《噬恶演武,诸天除魔》 第1章 晨光少,病者多 第1章 晨光少,病者多 天空被浓雾笼罩,四下都是昏暗一片。 大地上只有浓厚深绿的荒草和波光粼粼的河流。 有个男人在河边洗脸,头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头顶浓黑的发丝。 他双手从脸上擦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血迹,抄水清洗一遍,再抹一下,又是斑斑血色。 晃动的水面映出一张不太清晰的年轻脸孔,但能看出,他的眼睛鼻孔,在不停出血。 血迹滴在河水中,晃动渲染,像是一条毒蛇的斑纹。 嚓!!! 巨大毒蛇陡然破水,一口咬在了男人脸上。 惨叫声被蒙在了毒蛇的口腔里,血盆大口,把整张人脸都压了进去,传来窒息的感觉。 “叮铃铃铃铃铃……” 楚天舒双目一睁,瞳孔在颤抖,猛然从床上坐起,伸手摸脸,梦里那种窒息又疼痛的感觉,好像还残留了几分。 床头柜上两个闹钟都在响铃,床边茶几上的手机,也在震动出声。 这一夜噩梦,他又出了身虚汗,睡衣后背湿透,凌乱的头发也像刚冲过水,眼皮上挂着汗珠,嘴唇干裂发白。 但更令楚天舒难以忍受的,不是口渴,而是心跳。 他的心跳声太响,震得耳朵深处发疼。 红绳被他手指勾住,从衣领里扯出来一块吊坠。 吊坠仅拇指大小,正面是两个难以辨认的古文字体,背面是不知名的兽面纹,有点像古代的饕餮纹,又像狮子、麒麟,都不好说。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心境清静,波澜不惊……” 楚天舒双手交迭,掌心感受到熟悉的轮廓,眼珠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嘴里念动咒语。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护体……” 满满的安宁,稳定的感觉,从掌心吊坠扩散开来,一遍遍的咒语和闹铃声混响。 窗帘没拉,外面蒙蒙亮的天光透过窗户进来,似乎让他身上披了一层柔光,神态逐渐平静。 手机闹铃已经自动停止,两个闹钟也被按掉。 楚天舒下了床,带着茶杯走到窗边,玻璃老化后的水绿色,倒映出一个眉眼有些躁郁的年轻人。 他盯着玻璃上的自己,喝了两口热水,热气吐在窗玻璃上,模糊了窗影的眉眼。 对噩梦发狠,是没有意义的事。 “药效又一次变差,这大半个月,已经是第七次做噩梦了吧。” 炎黄所传,玄国神州,自古修行分两类,通灵与武艺,各自流派繁多,不能尽数。 楚天舒就是个通灵人,但没有正经拜过哪个门派,属于家传。 他祖父年轻时有奇缘,得到秘籍和法器,练出来一些真本事。 那时祖父有几分雄心,可惜自己修行入了瓶颈,拉拢的友人、传授的徒弟,能迈过通灵门槛的都少,心思也就淡了,只在老家一亩三分地的活动。 儿子儿媳未学成通灵,却有斗志,上世纪最末十年,听说外面遍地能淘金,许多人成为大富豪,夫妻两个把孩子交给老人照顾,自己也出远门打拼,结果断了音讯。 祖父托了几回关系,没能找回儿子儿媳,自己照顾小孩,有些溺爱,养得顽皮好动,任凭楚天舒翻动家里藏书,把玩器物。 怎料五岁之时,楚天舒竟然就开了窍,迈过了通灵人的门槛。 祖父没有正经师承,当时还只觉得高兴,后来才知道,小孩子太早开窍通灵,根本不是好事。 幼童身上还有很多骨头没有融合,气血不全却又精纯,一夕开窍通灵,特别容易外感阴邪。 纵非成型邪物,仅是常人不必在乎的异样环境、气候反常,都会使小孩噩梦缠身,心慌气短。 放在古代,这样的情况,基本活不到成年。 楚天舒刻苦修行,以求加强自控自保之力,念咒养心,佩戴法器,尤其是找到了一种特效药,好歹打破了那个“活不到成年”的诊断,如今已经二十多岁。 前几年祖父病逝,楚天舒靠家里积蓄和自己收入,足以支撑药钱,生活还行。 谁知近两年来,这个居功至伟的特效药,愈发有些托不住的迹象。 卖药的也没有更好推荐,只能让他加量。 本来一天三次,一次一粒,现在已经添加到一次六粒,考虑到药效副作用对人体脏器的影响,这已经是一种极限药量。 可……他还是会做噩梦。 更麻烦的是,他年纪越大,精神越有深度,梦境对他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容易反馈到身体上。 每次从噩梦中醒来,都会心燥,手抖,视线模糊。 小时候的他,纵然没有特效药,或许还能撑好几年。 现在的他,如果这药失效,只怕撑不过半年,就会形销骨立,郁卒猝死。 楚天舒看着胸前的吊坠。 药物那边没有新消息,最大的指望,只能放在这个吊坠上了。 当年爷爷得秘籍的时候也得了这个吊坠,按书中所说,吊坠是他们这一脉传承的信物。 用普通视角看,这是沉甸甸的一小块金属,如果用通灵秘法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这吊坠像是一个小巧容器,里面晃动着红色的柔光。 只差那么一点点,红光就可以蓄满了。 秘籍上声称,吊坠蓄满之后会有大机缘,但语焉不详,估计历代前辈也没有真正见过那大机缘是什么样子。 更没有人说得清,究竟怎么才能蓄满。 楚爷爷年轻时很有闯劲,经常自己往里面注入念力,甚至犯险搏杀过几只厉害邪物,那时的吊坠红光仍然只有六七成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到最近几年,好像就是进入新世纪之后,楚天舒明明也没干过什么,这吊坠里的红光就自动有了明显的增长。 照这个势头,也许真的有可能在半年之内蓄满。 “常态就能帮我安心守神,如果蓄满了,也不求真有什么大机缘,能让红光爆发一下子,帮我除了这个病根,那就最好了!” 楚天舒默默祈求两遍,暗叹一声,把吊坠塞回衣领里,习惯性的努力调节心态,不要让自己在负面情绪中沉浸太久。 又喝了两口水,他把今早的药丸服下,转身去冲个澡,换了身衣服。 海陵市的乡镇发展不错,不少农家建起两层半的小楼房,祖父当年是起得最早的一批,放现在的镇子里看来,也并不特别阔气了。 可这个两层半的房子,楚天舒一人住在二楼卧室,有时还觉得有点空。 当他拿着脏衣服,穿过二楼客厅,厅里的老朋友们一如既往地静立着。 那是九个木人。 八个穴道木人,分按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的体型特征塑造,内有经络孔窍,用来练手,熟悉穴位,左边四个,右边四个,靠在墙边。 中间空地,专门铺了块方毯,立着一个实心的硬木人像。 “早上好。” 楚天舒跟大家打个招呼,路过硬木人身边的时候,拔掉木人头上一根银针,随手扎在它肩上。 细如牛毛的银针,极易弯折,在楚天舒手上,却轻易刺入硬木三四厘米的深度。 这个穴位能刺激肩颈供血,让大脑供氧更充足,简单来说,能让早上刚醒的人解乏。 清晨的阳光照进客厅。 无知无觉的木人,保持着一贯的站姿,不懂回应老友,只有肩上的银针还在颤动,反射一抹亮光。 楚天舒已经去了楼下,准备开冰箱找点东西做早餐。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摩托车靠近的声音。 “楚天舒,楚天舒啊,在家吗?” 楚天舒听出来人是谁,步子快了些,过去开门。 “乔老师,怎么一大早的到我家来了?先进来喝杯茶。” 门外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人,一米七的个子,头发有点稀,穿着棕色夹克,身边还拉着个穿校服的男生。 乔老师是楚天舒的初中班主任。 巧的是,楚天舒升高中的时候,这老师也升高中任教,关系很熟。 乔老师拉着男生进来,脸上有些焦急,一开口就带着止不住的叹气声。 “唉,这是我学生李旭,你给他看看吧。” 楚天舒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脸色蜡黄,眼下有青黑,短发有很明显的出油。 显然作息饮食不规律,心情焦虑,也正常,很多高中生都这样。 但这男生从露面到现在,眼睛都是直愣愣的,不发一言。 乔老师拉他的时候,一开始明显了不少劲,可只要牵着走动起来,他就自动跟着走。 这些显然就不正常了。 楚天舒拉过李旭手腕,感受他的脉象,顺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有毛病不送医院,送我这儿来,你怀疑他中邪?” 乔老师以前就跟楚天舒的爷爷打过交道,是真见过脏东西的,不过他身为老师,平时很少提这些。 “不是。” 乔老师摇摇头,“这小孩家里条件好,成绩又不错,以前在班里挺开朗。” “但是靠近高三,本来课业压力就重,他家里搞的那些补习,好像还变本加厉,弄得他在学校常常走神,昏昏欲睡。” “老师找他谈,他认错比谁都快,还容易哭,甚至下跪,那个样子……别提了,我都怀疑他家里是不是有家暴,但他一个男生,身强体壮的,身上又没什么伤。” “开家长会跟他妈沟通,去过医院,也不了了之,我怀疑他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他妈不认啊。” “今天早上我在厕所,发现他拿剪刀对自己脖子比划,草!” 乔老师骂了句粗口,“他家这个样子,我要是拉他再去医院,肯定麻烦更多,只好请你帮帮忙。” 这事儿办得有点冒失啊,不过看乔老师这个样子,也是气急得上头了。 楚天舒比对脉象,听到现在,心里有了数。 他学的就是《鬼门巫医注解》,虽然治不了自己身上的疑难病根,但治理常人失眠多梦,心悸虚寒,精神恍惚之类的杂病,不在话下。 他的收入,除了偶尔给人驱邪除灵之外,大多也是靠爷爷留下的关系,给那些客户调理心神得来的。 “确实是心神失调,梦寐不宁。” 楚天舒说道,“他这已经不只是心理压力,快要形成生理上的病变了,催眠疏导是不够的,我要给他行针。” 看李旭没什么反应。 楚天舒从兜里摸出一把,在桌上排开。 “太妃,巧克力,清凉丹,薄荷散,西瓜霜,挑一个吃了?” 楚天舒一直在观察李旭的眼神,看他没变化,也就没干等回话,直接剥了一片西瓜霜塞进他嘴里,按着他在桌边坐下。 桌上有些瓶瓶罐罐的,还有几个不锈钢盒,被楚天舒用指甲挑开盖子,里面是酒精和银针。 李旭很安静。 楚天舒行针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打扰。 乔老师就到门外走走,手机震动,接了个电话,才说了几句就被挂掉。 不到半小时,就有一辆汽车开到。 这边村镇规划很清楚,前面大片农田,出了田地过来,横着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这边是一条河,家家户户都架了桥,过桥就是住宅。 那汽车直接停在水泥路上,一个栗色卷发的中年女人,脚刚踩到桥面,嘴里就连珠箭一样,大声说起话来。 “乔老师,正是上学的时候,你怎么把旭旭带出来了?” “我说了他没有事,那些说他压力大,精神病的,都是想骗钱,不负责任。” 女人快步过了桥,往场院里走。 李旭抖了一下,想要转头。 楚天舒道:“别动!” 乔老师走过去拦李旭妈妈,她还要往这边走,声音更大。 “我跟他爸以前在山里,天不亮就出去打猪草,走着山路去上学,一个小路十八弯,天上只有星星作伴,里里外外都要忙,要说压力,那个才叫压力,我们那时候怎么没有这个病呢?” “他现在好吃好穿,什么都没短着他,就是让他读读书而已,一点吃苦的精神都……” 李旭的妈妈已经快要进门,走到了楚天舒五米以内。 楚天舒皱着眉,手上一根银针突然转向,被手指弹弯,闪逝。 李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呆了呆,惊恐起来,去摸自己嗓子,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低微声音。 乔老师连忙一把拉住她,朝门外面走。 “别吵,别吵,楚大师在帮你儿子下针,不能被打扰,你这个没事的,拔掉针就好了。” 乔老师从李妈妈脖子上拔了一根针。 “啊!!” 李妈妈叫到一半,捂住了嘴,看着乔老师手里的针,满脸不可思议。 她脖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针?她根本没有走到那个拿针的人身边啊。 李妈妈这时候,才开始注意眼前的房子摆设。 本来她以为,这就是乔老师比较熟悉的一个医生家里,因为医生还没去医院上班,所以找到家来。 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家大门上,悬挂着一个小巧的八卦,透过大门往里看,能看到客厅一角,有木质支架。 支架上挂着几根款式不一的毛笔,两个古色古香的铜质风铃。 支架旁还有那种中药房里常见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朱砂,还是什么。 “这、这个……” 李妈妈观察了几分钟,脸色变来变去,拉住乔老师的袖子,满脸惶恐的问道,“老师啊,我们家旭旭是不是撞邪了?”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才把他送到大师这里来?” 乔老师愣了下,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女人。 他从李妈妈话语中听出了浓浓的担忧,全是对自家儿子的关心。 说精神病,你是半点都不相信,一说撞邪你就信了是吧? “李旭他……” 乔老师盯着眼前这个当妈的,忍了忍,叹气道,“还真是摊上邪门东西了。” 反正心理精神问题跟中邪症状,有时候也挺难分清的,哪种对李旭有好处,就认哪种吧。 楚天舒应该能听到这边说的话,到时候也能帮忙,圆上这个说法。 李妈妈听了这话,果然更加紧张,小心翼翼看着屋里的情况,嘴里还低声念叨。 “我们村以前就有撞邪的,后来都变成痴呆了,邋里邋遢,睡在垃圾旁边,连家里老娘都不知道要照顾,我们家旭旭可千万不能变成痴呆呀……” 水泥路上又开来一辆车,乔老师扭头去看,好像从来没在这村里见过。 李妈妈却很眼熟,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有空来了,不是谈生意吗?” “吹了!!” 车里下来一个壮实男人,有点啤酒肚,络腮胡子,满脸烦躁。 “正好来看看怎么回事,去学校问了路,怎么着,他又装病了?!” 男人高声喊,“李旭,你现在不得了了,还敢逃学,你……” 李妈妈连忙用力拽了他一把,凑到他耳边说话。 男人脸色变得将信将疑,没有再呼喊,跟着走到场院里。 李妈妈给乔老师介绍:“这是我老公。” 乔老师对他点点头:“是李老板啊,你好。” 李老板凑过来发了根烟,脸色有点难看,迟疑道:“真是撞邪吗?老师,这个撞邪的症状,会不会也是小孩子装出来的,离高考没多少天了,缺课可不行。” 李老板朝李旭那边瞪着眼,眼里的血丝挺多。 “缺了课,慢一点就是慢一辈子,就是真撞了邪,也可以熬一熬啊,等高考过去了再好好看!” 你再快一点,你儿子这辈子也要抢先到终点了。 乔老师腹诽两句,敷衍着跟他聊了会儿。 李老板好像状态很差,手上烟抽得急,脸上都是油汗,还忍不住敲打自己脖子。 等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按耐不住,迈步朝屋里去。 “我不大声说话,我就看看。” 李老板今早一单生意吹了,本就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之后,他觉得越来越难受,有点眩晕犯恶心,像是脑子和头并不在同一个位置。 但他脑子里还满满的塞着,要把儿子逮回去上课的想法。 渐渐他也想不起别的事情,就只剩这个念头,往前走的时候,两眼瞪的滚圆,急着去找儿子的身影,眼球上的血丝更加明显。 “我看看这小王八蛋到底是不是装的,就算遇到点事,怎么就不能挺一挺呢……” 李老板嘴里喃喃,眼睛越大,声音越低,像是一团腥甜的烂泥含混在嗓子里。 乔老师一个晃神,没拉住他,眼看着他几步迈过去,直挺挺的一脚踩进了门槛。 嗡!! 大门上挂的八卦镜一声轻颤,闪过一抹黄铜亮泽。 屋子里面支架上的风铃无风自动,叮铃铃铃乱响。 楚天舒陡然抬头,盯住了门口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 本书主世界的灵异生物,不会太侧重悬疑怪谈的风格,而类似早年一类小说,都市、奇门、相师、武术、幽魂,那种战斗力上限不会太离谱的世界观里,古代的习气,现代的逸闻,在都市背景的碰撞。 那也是我的一个情结。 至于副本,更侧重武侠风格。 本书已经提签,请大家点一下追读和投资,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2章 追到坟头来留客 第2章 追到坟头来留客 叮叮叮啷!!! 风铃声中,李老板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人僵在了那里。 之前他神态虽有异样,还可以算是休息不好,过虑焦躁的范畴。 现在处于风铃声的刺激下,他的神态越发反常,脖子非常用力的往前伸,能看到皮下发青的血管。 太阳穴鼓胀,额头的皮肤绷紧,他双眼血丝已满,眼珠凸显出来,下巴也被绷扯,嘴唇咧开,露出猩红的牙龈。 而且在他头往前伸的同时,肩膀却耸了起来,弓着背,喘息声越来越重,像是在拉一口破风箱。 “上课,上课……苦读,科举……” 李老板嘴巴越来越含糊,眼神在迷茫和凶狠之间,变化了好一会儿,浑浊猩红的眼珠子滚了滚,视线落在李旭的背影上。 “不孝子,我给你报的补习班,罚你抄的书还是嫌少,对,应该悬梁刺股,荆棘藤条……” 门外的李妈妈和乔老师都感觉出了不对。 “老公,你怎么了?” 李妈妈刚要举步往前,就被乔老师一把拽住,往后退的更远了些。 李旭撞邪是假的,可他爸好像是撞到真的了! 风铃声变得更加急促。 楚天舒盯着李老板,视线从头到尾没有半点避让,瞳孔深处,反而出现了针尖般的亮芒。 “现在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啊?” 楚天舒露出微笑,表情不知怎么,带上一丝亢奋的感觉,左手却不动声色的从桌上摸了件东西。 “老兄,能被我风铃八卦刺激得现形,你道行不够啊,上了别人的身,话都说不清楚。” “我断定你当人的时候,一定就很失败,当鬼更失败。” 他向右跨了一步,从李旭身边往外走,右手捏着一撮银针。 “来,朝我银针上撞过来,早点投胎当个屎壳郎,都比你现在有前途!” 骂得太脏了。 李老板的眼神晃了晃,忍不住从李旭身上移开,对楚天舒低吼一声,做势要扑。 可他这一扑,脚还没离地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亮白,什么都看不清了。 李老板下意识抬手遮脸,忽又觉得胸口一痛。 楚天舒一个大跨步,已经来到他身前,右手银针急刺,直扎在他胸膛上。 一只手抓十几根针,捻着指头往人身上刺,每一刺只下一根针,连下十几根,分在不同穴位。 光这手本事,楚天舒当初就练了半年多。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李老板的胸膛、肩膊、小臂,都插上了银针。 他刚才两手遮脸,现在想做别的动作也做不出来了,只觉四肢麻痹,浑身僵硬。 门外的乔老师紧张关注着,这时才看清,楚天舒左手是一个手电筒。 人被脏东西附身之后,会显得力大如牛,不知疲倦。 其实这只是身体感官被脏东西影响之后,形成的假象。 譬如普通人用指甲挠墙,挠别人的衣服,指甲稍微缺损一点,掀起来一下,就会疼得忍不住收力。 被附体的人,则不知疼痛,不怕淤青骨折,敢硬扑硬砸,能下得了死力气,才显得比常态下的人力气大很多。 这就好像把人变成了野兽。 但属于野兽的弱点,也被放大了。 比如这个状态的人,往往不太懂得利用工具,又比如……怕光! 李老板刚才那个样子,从背面看都渗人得紧,正面形同恶鬼。 可楚天舒几句话拉住嘲讽,手电一晃,银针一戳,对面就被制服,一点破坏都没有造成。 “啊!!” 李老板陡然大叫一声,背后的衣服,沿着脊椎中线裂开一条缝隙。 没来由的一股冷风,从他背后吹了出去。 外面的薄雾被这股风吹得一阵猛烈卷动。 李老板的嗓音粗,李妈妈早就听惯了,刚才那个叫声,却分明像一个嗓音很细的陌生男人。 她六神无主,又不敢上前,连忙喊道:“大师,我老公怎么了?” 话音刚落,李妈妈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旁边的乔老师,也捂住了鼻子。 刚才那冷风吹过去之后,这门前场院上,好像飘满了一种臭味。 是那种劣质墨汁的气味。 初中有书法课,学校小卖部里卖给学生的,都是那种臭墨汁。 但要想有这么臭,估计得有几十瓶墨汁煮烫了的味道。 好在这股臭味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几秒钟,已经极速淡化。 楚天舒也闻到这股恶臭,憋着气,走到桌边,迅速取出一根足有二十厘米长的银针。 他双手分执银针头尾,对着还不能动弹的李老板头顶就扎了下去,直没至尾,微微捻动,过了会儿,又抽出来一节。 针尾留了七八厘米,竖在李老板头上。 别的银针被取下,李老板双手顿时垂落,两眼无神,脸上一片茫然,好像在梦游。 乔老师凑过来:“这怎么了?” “附在他身上的东西跑了。” 楚天舒说道,“那玩意儿还没成什么气候,能附在这人身上,肯定是在不知不觉中,长期接触过。” “离了这人的身体,也附不了别人的身,必回自己尸骨附近。” “趁现在是白天,而且正往午时走,我要直接找过去。” 乔老师一惊:“这么急?” “对付这种幽魂邪灵,就要抓住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就会平添不少麻烦。” 楚天舒伸手搭在李老板肩上,为他转了个方向,没使多少劲,李老板好像个木偶,自己转身向外,走动了起来。 “李夫人,你儿子的针要留半个多小时,你在这里陪着他,不要胡乱走动,我去解决你老公身上的问题。” 李妈妈本来看着丈夫儿子,还有点难选,一听楚天舒都安排好了,立刻点头:“好好好!” 这是一个小诀窍,先声夺人,在客户比较慌乱的时候拿到主导权,做什么事情都会更顺利。 驱邪除灵的生意并不常见,有把握接单的话,往往能给账户余额大补一下。 但,楚天舒可不喜欢那种被客户反复质疑,还得解释老多,设法取信,然后才能寻踪除灵的情况。 那样搞下来,说不定已错失时机,平添波折。 所以,他遇到这类生意,一旦做出判断,进入赚大钱的工作状态,就会雷厉风行,设法掌握主动。 “事先声明一下,我收费不便宜的。” 楚天舒撂下这句话,抬一手客户的心理预期,就往桥上走去,“乔老师,我记得你有驾照,帮忙开个车。” 乔老师以前就喜欢往楚爷爷身边凑,当过好一阵子助手,算是蹭到了他年轻时的第一桶金。 今日这场面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也不废话,跟着楚天舒就过了桥。 李老板被塞到了副驾驶上。 车上钥匙本来也没拔,乔老师发动了车子,问道:“往哪儿走?” “他体内还有那玩意的邪气未清,正好做个感应。” 楚天舒坐在后座正中,能穿过正副驾驶的间隙,直接看到车前景色,眼神凌厉,嘴唇蠕动,念了段咒语,并指点着副驾驶的椅背。 “乔老师,你就看着他头上的针。” 李老板头顶,七八厘米的银针微微晃动,似是多了一点暗青色泽,缓慢的朝右前方弯折。 乔老师开车,沿着水泥路上了村东面高坡,拐弯又上了马路。 李老板头顶的针尾,如同一个特殊的指南,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调整着方向。 楚天舒根据这个,判断出该向前还是拐弯,或者倒车回之前的路口,及时提醒乔老师。 也就大半个小时,乔老师把车开到了城郊。 这里有政府退耕还林的地带,也有不少工厂。 车子停的这条路旁边,就是一片广玉兰树林,树林南面可以看到经典的白墙蓝瓦大厂房,蓝色瓦楞不锈钢的屋顶。 李老板头顶针尾所指,就在厂房和树林之间。 那里有一大片空地,算是厂房的后门,堆放了不少合金废料,也有用坏的塑料桶,用秃了的拖把扫帚。 比较惹眼的,是一座遍布青苔的石碑。 常人看上去,那就是一座老旧石碑而已。 楚天舒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却能看出来,石碑上有一种墨色烟气,袅袅摆动。 无论通灵还是学武,第一个门槛都叫做“开窍”。 这开窍,当然不是指真的打通某一个窍,而是指七窍感官整体升华的一个状态。 仿佛从前七窍蒙尘,所见各色各景,都昏昧不清,一夕开窍,乾坤如水洗,明艳非凡,多姿多彩。 学武的开了窍,才能听见自己内脏蠕动的声音,开始把握血肉骨骼的精细磨练。 通灵的开了窍,才能按自家派别,分别以持咒、画符等各类手段,纯化心神,看见那些非人的幽灵游魂,阴邪煞气。 通灵人的道行深浅,往往看一天之内,能维持在开窍状态的总时长。 楚天舒修持到现在,一天之内,能够开窍五个多小时。 纯以道行来说,放眼江淮地区,他也称得上是个小高手了。 只是他身上有病根,所学仅旁门,且没有多少厉害法器,才声名不显。 盯了这么一会儿,楚天舒已经看出来,那个幽魂的尸骨,应该就埋在石碑底下,不到两米深的位置。 楚天舒没有急着下车,先道:“打电话问李夫人,这厂房是不是她家的?” 乔老师拨通了号码,那边接的很快。 果然,那片厂房就是李老板的厂子。 厂后面那块石碑,李夫人也知道。 是当初选址之前,就已经立在那儿的老碑,也没人维护,听说是晚清时期的,没有多少文物价值,本来可以随便推平。 但是李老板看出,那上面说的好像是个神童的事迹,觉得留着这块碑,也是个好兆头。 这两年李旭上高中,李老板还给那神童碑前弄了个香炉,常常到那边上柱香,保佑李旭能考个好大学。 “石碑上的字根本斑驳不清,他一共才能认出来几句,不会就光认出了神童两个字吧?” 楚天舒摇头笑了一声,“敢给这么个不知来历的东西就上香,李老板还挺勇敢。” 乔老师说道:“估计他并不深信这一类东西,当然也不懂得忌讳,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结果打了个霉枣。” 乔老师顿了顿,说道,“既然确定了位置,要不干脆叫个挖机过来,把这石碑推倒,尸骨弄出来晒一晒吧,我跟你爷爷的时候,有一回就是这么处理的,那回最省心了。” 楚爷爷过了壮年之后就认为,驱邪除灵最好的办法,是根本别跟人家打照面。 只要打了照面,多少会有风险。 “情况不同,附体李老板的这个多少还有点思维能力,你不给他来几个狠的,就想挖他的坟,会激得怨气更深,爆发出来,若把开挖机的人弄出个好歹,那就难收场了。” 楚天舒解释两句,起身下车。 “乔老师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他穿过树林,走向那片空地。 虽然空地上堆了不少垃圾,但石碑周围两三米,明显是被特意清扫过,用几块铁皮绕着基座铺在地上,搞出了一块比较整洁的地方。 砂锅大小的金色工艺品香炉,放在石碑正面,里面积累了不少香灰香棒。 楚天舒半蹲下来,捏起一撮香灰,看了看色泽,手指往香炉里扒拉了两下,表层的香灰基本都是新的。 上香上这么勤,犹如是人向鬼拜请,难怪那东西明明没太大能耐,却能在白天都附在李老板身上出行。 再看石碑字迹,大多斑驳不清,分明只是晚清时候立的,风化却已经挺严重。 也就开头几段比较容易辨认。 幼即通经,七岁能诗,乡誉神童,及长赴试…… 李老板应该就是根据这个,判断这是一块夸耀神童的碑文。 毕竟除了夸耀之外,其余跟神童有关的情况,一般不会立碑吧。 可惜,这个李老板,就遇上了一个不一般的。 楚天舒手指按在石碑上,以通灵人的视角,去看这篇碑文。 在那些斑驳青灰的石面上,分析出曾经的字形走势。 通读全文,能看出来,这是晚清一个书香人家,家道中落后,寄望于家中神童,结果神童三番五次,连秀才都未能考取。 家中不许他分心旁骛,依旧只要他苦读,四十多岁,读书不成,旁的也一事无成,形销骨立,郁郁而终。 ……然其廿载困顿场屋,竟不得青衿一领。汝父夙夜督责,夏楚加身,詈骂不绝,冀尔砥砺成器…… 孰料尔冥顽益甚,浪掷韶华,终以狂疾暴卒…… 不能入仕上报大清皇恩,是为不忠;不能锦衣奉养父母至亲,是为不孝;不能名提县志光耀乡里,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不悌之辈,竟欲一死以逃之,吾今勒石为铭,以警后人…… 这篇碑文,足足有七成分量,都是在骂人,骂这个埋骨地下的无用书生。 立碑者正是书生的爹,骂了书生一辈子还不罢休,连人死了,也要接着骂。 竟然用一块骂人的碑,当了儿子的墓碑。 “难怪有这么深的怨气。” 楚天舒站起身来,“李老板对他儿子的高度期待,高压教育,想必让你想到了你爹。” “你也是个可怜人呐。” “但,你附身李老板之后,却不是为了惩戒这个当爹的,而是盯上了李旭!” 楚天舒眼神一垂,看向地下。 “不去惩戒一个相似的爹,倒要催促这爹,变本加厉去害他儿子。” “报复目标都不敢找对,当了鬼还这么软弱,那你这个鬼……不是白当了吗?!” 话音刚落,周围似乎寂静了一下。 树林里面,虫鸣的声音忽然消失,这些小家伙总是在某些方面特别敏锐。 转眼之后,地下传出咕嘟咕嘟,像是在烧开水的声响。 黑色的烟气沿着石碑朝上涌动,从丝丝缕缕,变得一团一团,如絮般。 有残余思维的鬼,就是容易上钩啊。 楚天舒今天衬衫长裤,披了一件牛仔外套,眼神不变,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主动脱离尸骨,来到地表,这种状态下,给你再来几个狠的,之后请挖掘机过来,就没问题了。 呼!!! 冷风吹动,黑气在石碑上袅绕,白雾在地面上升腾。 周边林地土壤间,如同掀起幕布般,飘起了一层白雾。 楚天舒脸色微变,抬头看去。 这块石碑距离厂房,本来不过十几米。 现在他竟然看不到厂房了,只能看到一层浓如丝绸的白雾。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背后树林、汽车的景象,同样已经被隔断。 天上亦是浓白一片,像是大量白布,专门围起来这么一片空地。 只有空地中的种种景物,还算清晰。 “这是……溢出区?!” 楚天舒眼里针尖般的亮芒,似乎扩大了一圈,紧紧盯着前方的石碑,身形微弯,蓄势待发。 “嚯!还真能遇到这种事情啊!” (本章完) 第3章 略通拳脚 第3章 略通拳脚 传闻一切幽魂精怪,有个共同归宿,被称为灵界。 那里光怪陆离,跟现实世界截然不同。 两个界层虽然泾渭分明,但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能是重迭的。 现实世界不管哪里的人畜生灵,如果死后侥幸一魂不散,都有可能渗透下去,落入灵界,成为鬼怪。 活人去不了灵界,灵界的生物来到现实,也会很不适应。 可是,灵界的气息有时会溢出,来到现实中,使一定范围内的环境出现异变。 这就是“溢出区”! 溢出区边界有怪雾,人走进雾中,很快又会从雾里走回来,根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种事件,是非常罕见且随机的,跟当时在场的鬼怪数量、实力强弱,都没有必然联系。 但在此区域里,任何鬼物都会如鱼得水,更容易具备实质杀伤力。 又因环境差异,外界很多精密好用的器物到了这里,就会难以使用,对常人很不友好。 像楚天舒的手机,刚才无由震动一下,多半已经故障关机了。 连串念头只是浮光掠影,在楚天舒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眼睛都还没眨过,依然死盯着前方,手臂虽有刹那的紧绷,但也克制住了,没有急着向前甩针,反而在自己心口至右腹间,连扎了三根针。 刺痛令他的眼皮抖了一下。 黑气在沿着石碑上移,仓促对其出手,犹如打一块石头,绝对得不偿失。 不过,也就在他对自己三根针扎完的时候,黑气已经上升到石碑顶端,脱离碑体。 就是现在。 楚天舒牙齿微咬,双手齐扬,那黑气却整团的朝侧面一晃。 一根银针从石碑上空掠过,打了个空。 嘭!! 黑气砸在石碑侧面的土地上,竟然传出重物落地般的闷响,在一缩一胀之间,最外围的薄烟荡开,里面露出来一个人影。 青头皮,细辫子,满脸惨白像是刷了墙粉,眼珠子全黑,两颊瘦脱了相,一身灰布长衫湿淋淋的,让人看着就难受。 传言果然不假,这种只能附体搞事的小鬼,在溢出区里面,竟然能够直接拥有实体。 “又是你们这种臭道士,多管闲事。” 鬼书生一张嘴说话,嘴里那种劣质墨汁的臭味往外飘,流出来的诞水都是黑的。 “好久了,好久……我帮人家督促孩子读书,都是不成器的,考不上就死,也是一个臭道士找过来……还说同情我,把训诫我的碑文磨浅,给我做法事,害我这么多年只能憋在一小块地方……” 他好像很激动,揪着自己的前襟嘶吼,可依然带着那种嗓子被黏住的腥冷感觉。 楚天舒的眼睛,则盯在他的肚子上。 那里插了一根针。 刚才楚天舒双臂齐扬,是打出两根银针,一根打空,另一根是有预判的,果然打中目标。 但这效果,显然不行。 通灵人每日开窍时长,能超过五个小时的,基本都练出了无形无质的念力,可以加持在物体上,也被称为御物。 影视题材里的念力,又称念动力,似乎御物的难度,主要跟物体重量有关,能造成的破坏力,也主要跟物体本身硬度相关。 通灵人的念力不一样。 按照各自流派不同,有的通灵人擅长御符,加持一张软绵绵的黄纸片,都能够切进八仙桌面。 但你让他试用一个轻薄刀片,就算重量差不多,硬度又比黄纸片好得多,他也可能御不起来。 有的御物,擅长中途变轨,灵动曲折,有的御物,只侧重于加强穿透力。 楚天舒所学的《鬼门巫医注解》,最擅长的,就是加持于针,强化穿刺。 以他今时水准,全力加持下,能用一根轻飘飘的银针,相隔五米多,把寸许厚的硬樟木板刺穿。 如果用来射人,只要不碰到骨头,能把人射个对穿。 可这一根针,射在不到三米远的鬼书生肚子上,只扎进去半寸的样子。 “溢出区给你这种小鬼带来的好处,还真挺大。” 楚天舒嘴巴动了动,“不只是力量,脑子也好多了,现在说话比之前附体的时候顺畅不少啊。” 鬼书生沉默了下,怒嘶起来:“我脑子不坏,你们这些臭道士,一人一种瞎说,你们根本不懂我!” 他身体猛然前倾,一把扑了过来。 楚天舒骤然往侧面跨了一步,游刃有余的躲过这一扑。 鬼书生要扑出三米远,楚天舒却只需要往侧面躲出一臂长。 过程完全不对等,就算楚天舒比对方慢些,看起来也会比对方先完成这个动作。 如斗牛士面对发怒狂奔的公牛,只要胆大心细,也能顺利躲过。 咻! 侧闪的同时,楚天舒旋身甩针,一根银针打在鬼书生耳后。 因为距离拉近,这一针扎得比之前稍深,但也不满一寸。 可耳后有骨,硬度应远超肚皮才对,针该扎得更浅才是。 看来鬼就算有了实体,构造也跟常人不同,多半也没有要害可言。 鬼书生更加愤怒,转身又是一扑。 他扑人的力道着实可怕,一下能扑出去五六米远,连脑后的辫子都在半空拉直了一瞬。 那边有一大堆厂房废弃物,七八个把手坏了的厚铁皮箱子摞在一起,每一个都跟衣柜的大抽屉差不多。 还有几个拖把扫帚,斜靠在上面。 鬼书生这一扑,把厚铁皮箱全撞飞出去,摆在上面的几个,更是被撞得大幅度变形,断裂的拖把木屑,四处溅射。 有根蹦上半空的竹枝扫把,被他一把抓住,愤怒的咬了一口。 硬竹枝扎成一束,粗如儿臂,用钢丝绞住,很是坚韧,吃他这一咬,直似咬个酥脆的烧饼一般,多出一个大缺口,墨汁和碎渣从嘴里乱喷。 看缺口模样,他嘴里的墨汁定有很强的腐蚀性。 这种破坏力,跟之前附体李老板的时候,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第二扑,比第一扑的速度还要快了不少。 但楚天舒方才仍能躲开,只因他扎在自己身上的“鬼门反催针”已经起效。 人过了鬼门关,肉身在外面,魂被吸在里面。 “鬼门反催”,魂不但没有离体,反而跟肉体结合得更紧。 通灵人的念力在针法辅助下,用来催化肉体的潜力,让楚天舒原本只是普通青年的体力大幅上涨。 他再次感到自己心如擂鼓,不是噩梦那种狂乱的跳动,而是一种燥热饱满的感觉。 四肢的肌肉更像一根根绷紧的麻绳在弹抖,又酸又胀,又拧巴,只有用尽全力去伸展,去挥舞,才能爽快起来。 “你别跑!” 鬼书生又一次扑了过来。 楚天舒瞳孔缩了一下,这回真的没跑,双臂张开,两腿一分,身体猛然压低。 鬼书生扑到近处,刚好被他右手小臂从裆下穿过,双臂如一根长扁担,把鬼书生往上一挑。 鬼书生猝不及防,前扑的力量和这一挑之力共同作用,让他从楚天舒头顶直接飞了过去,身形在空中失衡颠倒,一头撞在地上,连连翻滚。 这是通背拳里的“金桃过桥”! 拳谱里说,以双臂为桥,腰腿为墩,就算是有斗大的纯金寿桃,那么重的分量也能在一挑之下,过桥而去。 楚天舒这毛病,若是筋骨畅达,气血健旺,据说能抵掉噩梦对身体带来的不利影响,爷爷曾经设法让他拜了家拳馆,学的是《祁家老通背》,馆主有真本事的。 但是,通灵人和习武者的开窍状态,实在南辕北辙。 楚天舒学了一年多,也只学了一身架子,这些年在家经常练习,却只能当个健身体操。 唯独在鬼门反催针的状态下,他体力大涨,才能使出几分拳谱上的真本领。 “金桃过桥”之后,接一招“灵猴扑鹿”。 楚天舒半蹲的身子一弹而起,紧追鬼书生,两个大步之后,脚下重重踏在地面,全速跃了出去。 灵猴扑鹿,跟一般的扑击不同,不是先用手扑到小鹿,而是手脚齐至,脚还要比手稍快一分,然后整个身子弯压下来。 楚天舒一跳过来,几乎正好是蹲着砸在鬼书生背上,手脚齐至,稳如磐石。 咚!!鬼书生整个身子,像是都往土里下陷了些,闷在土里的嘴发出嚎叫,四肢乱动挣扎,力道很大,却腾不起身。 如果他是个人,楚天舒现在的蹲姿,其实是前脚踩在他胸椎上,后脚踩在他腰椎上。 虽然他不是人,但经过之前几次试探周旋,楚天舒也确定,这种鬼物因“溢出区”而实体化,破坏力大增,却也多了限制。 躯体关节的活动幅度有限,不像灵体的时候那么滑溜。 所以楚天舒才敢近身战斗,一时限制住对方动作,手就往兜里一抹,一拳砸在鬼书生后颈。 拳缝里夹着一根粗针,前面大半截扎进去之后,拇指迅速一按,把针尾也顶了进去,迅速缩手。 嘭!!! 鬼书生脖子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大鞭炮在脖子里炸开,两侧皮肤都胀了一下,使他发出像铁片刮玻璃一样刺耳的惨叫。 惨白泛青的后颈,多出了一个黑红的小窟窿,还在冒青烟。 楚天舒外套的两个口袋很大,里面都缝了牛皮针袋。 藏的既有普通银针,也有一种玻璃针。 玻璃,在古代又叫药琉璃、药玉,是一种可以用来装在法器上面示警的器物。 因为玻璃比较容易受阴气影响,很多灵异事件里面,普通人看不见脏东西,但是能看到窗玻璃震动,出现裂纹。 还有那种灯泡玻璃炸裂,灯光全灭,也都是这个原因。 楚天舒的玻璃针是特制的,说是针,其实粗如钢钉,材质颇硬,中空灌注朱砂,又叫朱砂琉璃针。 这东西平时不会轻易破裂,但是插在鬼物身上,被阴气一激,会产生如鞭炮般炸裂的效果。 内部的朱砂溅散,又形成二次伤害。 这针比较昂贵,楚天舒带的也不多,一共才九根,之前试探中看不出对方要害,飞针扎得又浅,没敢甩射出去,打草惊蛇。 现在近身压制,他双手连环,干脆把这些朱砂琉璃针,连头带尾全送进对方体内,再使其引爆。 没有要害,但也会受伤害。 鬼书生的后脑、后颈、后背,在体内连连引爆这些朱砂琉璃针。 嘭嘭嘭嘭嘭嘭!! 刺得人脑仁疼的惨叫声急速变低。 鬼书生的身体一阵虚淡,终于崩溃,变成一阵浅黑的烟气臭风卷地而走,钻到石碑之下。 感觉,这鬼书生的实体,更像是灵界气息赋予的一套战甲,但终究要其自己驱动,一旦战甲毁了,受到波及,鬼物不但跌回原本的水准,也要遭重创。 楚天舒脚下一空,身子下坠,还好他是蹲着,不是跪坐,鞋底踩在玻璃渣上,并无大碍,身子立刻挺直站起。 他脸上已是通红发热,在这阴冷的环境里,张口呼出来肉眼可见的白气。 “老兄,这可是你主场,你怎么又躲起来了?” “听说魂体落入灵界后,转变成鬼怪,对活人会多出强烈的嫉恨和食欲,而别的都会变少,只会保留生前最深刻的一部分特质,你最深刻的特质,就是欺软怕硬?” 楚天舒叹了口气,“我要是变成了鬼,一定要告诉自己,不能当这样的软蛋。” 通灵人的念力源自心神,虽然平时对肉体也有一些协调助益,但如果粗暴的干涉身体其他机能,催化潜力,一定会有副作用。 鬼门反催针,效果最长也不可能超过十分钟。 而那只脏东西遭到重创后,已经躲回了石碑地下,挺不好办。 楚天舒说了几句,发现石碑下那东西不再受激,便眼神发狠,奔跑起来。 呼!! 他凌空一跃,仰面朝天,双脚同时踹在石碑上。 老猿蹬枝回身落! 一蹬之后,哪怕蹬的是一根柔韧树枝,晃个不停,身形也要借力弹回平衡状态,以脊椎竖起为中轴,在半空略微一转身,正好落地。 楚天舒到底功夫没练足火候,这一蹬之下,石碑猛的朝后一晃,他身子弹开落地时,也没站稳,踉跄了好几下,脚趾发疼,脚踝酸麻。 不好再用腿,那就用手。 楚天舒毫不停留,身体向前,双臂平伸,手肘向外微弯,似乎围成一个圆圈。 他是用手推石碑,但那个动作气势,好像是要用自己的胸膛,直接撞在石碑上,双臂成环只不过是一个缓冲。 猛然一个推撞,稍退卸力,再度推撞,一口气连推三四下才换气,反反复复。 这老石碑虽然挺厚,但毕竟是晚清所立,没什么钢筋混凝土的基座,经历这点年头,就生青苔风化得挺严重,明显有粗制滥造之嫌。 被楚天舒这样连绵又刚猛的推动,本就不大的基座,像是老树的树根一样,逐渐翘出土壤。 推了不到三十下,石碑已经连带底座,朝后倒去,露出下面棕黑色的湿土。 “你要干什么?” 地下传出一阵声音,即使隔着土层,依然觉得尖利,也透着点色厉内荏。 “你不是道士么,怎么如此恶形恶状,为什么不画符念咒,为什么不超度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楚天舒左右看看,拿了一个变形的铁皮箱过来,正好折成一个尖角簸箕的模样。 “别吵,我正是要来超呢,抄你老……家!!” 楚天舒狠狠的往下铲土,左右乱泼,确实是恶形恶状。 他在找到特效药之前,好几年光景,夜夜都要在梦里狂奔,尖叫,跳水,逃跑,被咬。 难道指望这样成长起来的人,能有什么好脾气吗? 但是爷爷总会告诉他,暴脾气在人际社会里,会很容易吃亏。 见他听不进,又劝了很多,还跟他说过,坏脾气发泄在亲友和不相干的人身上,就像出拳的时候打错了目标,又怎么能痛快呢? 楚天舒这下听懂了,年岁长大,懂得努力克制,至少装也要装的像样点。 但是,对一些不干人事的家伙,似乎就没有克制的必要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泄途径。 要不然,这两年药效变差,心理压力越来越大,他也怕自己憋成变态。 “掘人坟墓,不当礽子,不当礽子啊!” 地下传出尖锐的咒骂声,溢出区对鬼怪思维的优化还在,骂起话来都有条理。 “道士也是士,你这狗贼哪里还有半点士人风度,粗拳大脚,好似山蛮土匪,必遭官府不容,斩首示众,凌迟处死,曝尸三日……” 楚天舒把这当配乐听,骂得越狠,他挖得越欢。 很快,他就挖出了约有一米深的土坑,但平地开挖,先易后难,再要往下深挖的话,难度就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至少要把上面的洞扩大不少,周边成坡状,才能继续往下挖掘。 就手头上这个破工具,剩下的这点时间,恐怕不够。 (本章完) 第4章 开 第4章 开 楚天舒当机立断,扔了簸箕,转身找了一根拖把的木柄过来。 木棍竖得笔直,他双目凝视棍头,双肩平坦,姿态端正。 随着他深长的吸气,双臂上的肌肉渐次隆起,由肩至掌,动作充满了暴力的感觉,眼神中的专注却像是在给人扎针的时候。 手里的木棍,就是一根大针。 “开!!” 这一棍,噗嗤一声,从坑底贯穿向下,把剩余土层刺穿,在地下传出一声咔的闷响。 那是一口已经有些腐朽的薄皮棺材的盖子,被棍头击穿。 棺材里躺着一具骸骨,黑色的烟气,盘踞在骷髅头的位置。 “不,不要……” 烟气猛烈摇晃,却见木棍快速往回一抽。 上方孔洞里,坠下来一根内含朱砂的琉璃钉。 骷髅刚勉强抬起骨黄色的双手,琉璃钉已经进入棺材内部,当场炸成一蓬亮晶红砂。 嘭!!! 楚天舒盯着脚下坑洞,在那一声闷响之后,下方阴气渐渐淡了。 从孔洞里飘出来的烟,从黑灰色,变成一种香烟般的青灰色。 他却没有停手,一次又一次,把手里的棍子直戳到棺材里面。 “粗拳大脚,山蛮土匪?” “你这种专害小孩的烂鬼都能实体化,扑击如风,道士就不能打打拳吗?” “还有,我从来没说过我是道士!” 咄!! 棍子再一次拔出来的时候,孔洞中已经没有了阴气往外冒。 楚天舒仍然盯着看了会儿,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把额前汗湿的发丝捋向头顶,露出爽快的眉眼。 他抬头观望,前方雾气滚动转淡,厂房上的蓝色不锈钢瓦,已经出现在朦胧的视野中。 回头再望,树林里的绸状雾气也在褪去,远处大卡车的喇叭声隐隐传来。 溢出区的生成条件,还找不准规律,但溢出区的消退条件,前人倒是总结出来了。 要么鬼害完了人,要么人杀完了鬼,二者缺了其一,这种灵界和现实交迭的特殊环境,就会消退。 楚天舒右手拄着木棍,左手拔掉自己身上三根针,望着那些浓雾消散,疲惫感开始卷上身心,只觉发闷虚热,把衬衫领口两三个扣子也扯开。 仰面迎风的他正在贪凉,没有发现,胸前红绳挂坠悄然变化,金属的质感淡去,变得像是浑浊多絮的玉石。 “哎!楚天舒!” 乔老师在树林那头大声呼喊,抬手挥舞,“刚才那怎么了,你没事吧?” 楚天舒还不太想动弹,只回了一声:“没事了。” 乔老师看看天上阳光已经照到那片空地,也就大步跑了过去。 楚天舒看他近前,又问:“刚才李老板有没有什么问题?” 李老板身上邪气未清,现在的状态类似梦游,离溢出区这么近,可能也会受到影响,有些反常表现。 “刚才一起了雾,他就突然挣扎起来,好像想往雾里跑。” 乔老师扬了下手上电棍,噼里啪啦一响。 “我有点摁不住他,趁他没挣脱安全带,拿这个给了他一下,一下就老实了,还是这玩意儿好使。” 楚天舒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电棍这种东西,对人是十分好用,对脏东西也有一定的效果。 乔老师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通灵人助手,平时居家旅行,上课下班,都会随身带着这类装备。 只要不是在溢出区那种环境,他仗着装备处理一些突发情况,还是很有一套的。 乔老师左右打量:“乖乖,碑都干倒了,咦,那是什么东西,之前那边有一丛草吗?” 楚天舒看向角落。 那边有几个废弃的塑料桶,还有些水渍,长一株杂草本来并不稀奇,但那株草着实不像一般的杂草,瞧着有点碧莹莹的。 楚天舒往那边走了几步,仔细观察。 这草高度有一尺左右,叶片上除了中间一根主茎之外,竟然没有任何朝两侧蔓延的分络,而且正反两面色调一致,不像正常的草有深浅之分。 中间长出来的那朵小,还是一种淡黑色,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好像在书上看见过。” 楚天舒仔细回想,眼前一亮,“这是鬼牙草!” 鬼牙:沉寂之中失常心,打落牙往肚里吞,忍辱成鬼者,若不思报复,反助纣为虐,灵界有应,伴生此物。 这株草,应该是溢出区的遗留。 如果鬼害完了人,使溢出区消退,则灵界气息随鬼物一同回缩,除了满地血腥,不会留下什么。 可若是人杀完了鬼,那溢出区的消退,又被叫做“破除”。 灵界的东西,就得被现实截留些许。 通灵人之中,有些流派,会豢养幽魂,驱使办事。 鬼牙草对这类流派来说,很有价值,其为虎作伥的特质,若调制成药膏,可以让这种通灵人在驱使幽魂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楚天舒自己虽然用不上这种草,但他可以卖了。 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 十几分钟后,楚天舒拿外套裹了鬼牙草,连根带土块,一起回到了车上。 副驾驶上的李老板瘫坐着,头顶的针已经弹直。 “作怪的已经被我除掉,要让他清醒不难,到我家之后,拿角落里那个药酒量一小杯,先在他人中上擦一下,然后拿一瓶矿泉水稀释给他全喝了……” 楚天舒看着窗外景色飞逝,有些眼晕,闭着眼跟乔老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声音逐渐就低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车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天光大亮,好像已经到了中午。 他不知不觉睡了一觉,打开车门,眯着眼往外面看了看,才伸腿下车。 这车已经停在他家门外的场院上。 李老板一家还有乔老师,都坐在门口,一听到这边动静,纷纷起身过来。 “楚大师,你醒了!” 最先出声的是李老板,快步走过来,声音还有点哑,脸上非常热情。 “事情我都知道了,真是太感谢大师了,你救了我们全家呀。” 楚天舒的手被李老板双手握住,连连摇晃。 李老板手上还有个手机都忘了放下,看屏幕上的图,正是被推倒的石碑。 那是乔老师当时拍的,被推倒的石碑,被咬坏的扫把,地面跺出的脚印。 楚天舒之前也看过那个相册,里面甚至还有一段李老板在副驾驶上发癫挣扎的小视频。 李夫人也推着李旭:“旭旭,快给大师磕一个。” 楚天舒连忙道:“别!” 防住了李旭,没防住李老板。 “那我给大师磕一个!” 他当场就要跪,楚天舒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老李膝盖还是沾了大片灰尘。 虽然确实是救了他们家,但这些人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上跟鬼书生碰面,真能理解其中的危险性吗? 一个老板,这么就下跪磕头,还是有点太过了。 楚天舒反而起了点狐疑:这家该不会是周转不灵,夸张表演一下,想要赖账吧? 正想着,李老板已经拿出一张卡,放到楚天舒手里。 “大师,这里面有十万块,密码在卡背面。” 李老板说道,“当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十万肯定不多,以后我一定常来往,逢年过节都不会忘了大师,我和旭旭之后需要针灸吃药的钱也另算……” 十万块不少了,估计从乔老师那里知道了一点行情。 楚天舒疑虑消去,脸上露出了微笑。 至于刚才的表现,也许人家李老板不被鬼附身的时候,本来就是这么爽直,特别知恩图报的人。 他却不知,李老板对于那个鬼书生的害人之处,是深有体会的。 倒不是说被附身的经历,那个李老板其实没多少印象。 主要是出了这档子事,李老板才回想起,最近大半年里,自己很多事情搞砸,可能都跟这个鬼书生的影响有关。 以前李老板虽然对儿子也有很深的寄望,但还不至于在李旭高中这种重要阶段,让他去报什么狗日的书法课外班、古琴课外班,还到处参加什么奥数竞赛。 又为了那点课外班的事,就对李旭大发雷霆,坏脾气都直接延续到生意场上。 这大半年,他厂子萧条了不少。 明明谈生意之前,都能想到备张卡,给人家大公司对接的人员送礼。 真谈起来,一两句不对,就开始发脾气,阴阳怪气,搞得好像自己是什么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饱学鸿儒大教授。 这要能谈成生意才怪了。 此种情况,正是最让李老板后怕的点,要是再拖一两个月,就算他不被鬼玩死,地方上的客户,也得全得罪一遍。 到时候假如破产滚回穷山沟里,那真是比什么事都更可怕了。 “你们后续不用针灸,我给你开一套方子,李旭是另一套方子,另外,李旭最近不能太累,你们要尽可能让他多休息,杂七杂八的事就不要找他了。” 楚天舒拎着外套进了客厅,坐回自己家的椅子,感觉就是惬意。 “李老板,那个害你的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块石碑也太糟践人,你回去之后,请人把那块石碑砸碎,运到别的地方扔了。” 李老板连连点头。 楚天舒又给他父子两个号了下脉,李夫人凑热闹,干脆三个全看了,给他们各开一张方子。 李夫人那张,就只是养生调理的而已。 “这些药材你们到正规药店去买就行,先吃一个疗程,之后再来复诊。” 李老板夫妻又是一阵感谢,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楚天舒喊了声,指着桌上铺开的,说道,“李旭,来,挑一个。” 李旭能感觉到父母都在看自己,不愿回看他们,只是犹豫着走过来,伸手摸了一块巧克力。 楚天舒慢慢笑起来:“好,再会吧。” “谢谢!” 李旭低着头道谢,飞快扭头走了,迈出门去才说了声,“老师也再见。” 乔老师看着两辆汽车离开,走过来说道:“这小子心态总算好点了。” 楚天舒偏头看他,指间夹着那张卡:“等我取出来再分你?” “小瞧我了吧,我可是老手,已经拿到现金了。” 乔老师摸出一迭红钞票展示,又塞进兜里,感慨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拿了这么些,还觉得有点亏心。” 楚天舒说:“是你冒着惹火上身的风险把他们家儿子带过来,否则,他们这个家估计也破了,我看他们给你这点感谢还算少的。” 乔老师嗨呀了一声:“当老师的,虽然没古代如师如父那个说法,总得有点师德吧,我刚才是说,没帮上你多大忙。” 楚天舒摇了下脖子:“那就请我吃一顿。” 乔老师正要答应,楚天舒又笑道:“但不是今天,今天没胃口,等我养好了,找你吃顿大餐,把你这亏心吃成心疼。” 乔老师爽朗道:“行,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回见。” 他出门戴了头盔,跨上摩托,发动机一阵响动,过桥转弯而去。 他这一走,今天这个事儿也总算是告一段落。 楚天舒收好那张卡,伸个懒腰,关了大门,热了一大盒牛奶灌下肚,吞了药丸倒头就睡。 窗外的天色,由白亮转为夕阳般的橘红,时间流逝,直到余晖也暗淡下来。 房间内传出一声惊慌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床头灯被打开。 楚天舒坐在床边,双眼有些发直。 吃了药才睡的,竟然又做了噩梦。 梦里那种无法反抗,只能逃跑的感觉,一时还死死的纠缠在他胸口,沉闷到极点,却又异常的空虚,想吐。 回忆起“鬼门反催针”,那种全身力量鼓胀,精力澎湃的感觉,再对比现在,巨大的落差,让他更加难受。 楚天舒抬手的时候,心脏的乱跳,好像还在牵扯着全身细小的筋梢,带来无法遏制的轻微颤抖。 太阳穴的震颤回响,更让他头昏脑胀,忍不住闭上眼睛,手掌摸索着握住吊坠,就念起咒来。 窗外黑透了,水泥路边,电线杆上的路灯,陆续都亮了起来。 楚天舒徐徐的吐气,心悸发抖的感觉已经褪去,手也松开了吊坠,无言的坐在床边。 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对了,鬼牙草。” 他下楼找了个大可乐罐,剪成两半,把鬼牙草栽在里面。 上半个可乐罐子,瓶口拧紧,正好当个杯子,接满了自来水。 楚天舒一边浇水,一边摸索手机,怎么按都是黑屏,果然是坏了。 手机很脆弱,别说遇到驱邪除灵的事件,有时候楚天舒自己静坐修行,念力波动,一不小心都会把手机弄得故障。 所以他家里还有备用的。 浇完水,楚天舒去找了备用手机,拆了手机卡换上,读取通讯录,一阵划拉,拨了个号。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是呆板的呼叫声。 “喂,天舒。” 手机接通后,一个低沉温和的男性嗓音响起,“怎么了,药效又降低了吗?” 楚天舒坐上沙发,放松了些,故意想带点玩笑口吻,说道:“百岁哥,每次打电话你都提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药贩子呢。” 林百岁,楚爷爷的徒弟,按辈分是楚天舒的师叔,但两个人相差还不超过十岁。 他不喜欢被叫叔,从小引着楚天舒叫他哥,后来楚天舒也就叫惯了。 现在他在官方负责处理异常事件的江淮区“特捕司”上班。 特效药最初的渠道,就是他帮忙找到的。 “我这药效还行,你别太担心。” 楚天舒说道,“不过我今天打电话给你,还真是要聊到贩药的事,我弄到一株鬼牙草,年份上百,准备挂到你们那个交易网站。” “你看,我开个什么价比较合适?” 林百岁有点惊讶:“上百年的鬼牙草,你……该不会是遇到溢出区了吧?” 鬼牙草又不是非得溢出区才有,怎么联想这么准。 楚天舒也诧异道:“确实遇到一个,问题不大,我已经解决了,溢出区不是说随机的、很罕见么,你怎么一下就想到这上面?” 林百岁沉默少顷,道:“有些事已经不是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进了二十一世纪,这几年全国乃至全球范围的溢出区事件,发生频率都在上涨。” “江淮处于神州东南,阳气旺,你又在长江三角洲,大水环绕,近年治江有成效,风水活泼,大概就是诸如此类的原因,你们那边之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类事。” 林百岁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 “现在你们那里也出了,我预感到,咱们江淮区的特捕司,很快也要开始大加班啦。” 楚天舒眉头微皱:“那你要多加小心。” “也没那么险,我们这里通灵人少,练武的多,我每次出动,组里总有好几个人帮衬呢。” 林百岁不再多提那些事,给楚天舒报了个鬼牙草的价格区间,两人又聊了几句近况,就挂了电话。 楚天舒放下手机,盯着屏幕,若有所思。 以前林百岁被人邀请加入特捕司,来跟爷爷聊过,待遇福利都不错。 爷爷不去,还叮嘱楚天舒不要加入。 一个是通灵人在民间比较自由,二个就是特捕司更容易遇到危险。 要不是林百岁自己坚持要加入,后面又是靠那边的关系,才弄到特效药,楚爷爷甚至想让他也别去。 可若有溢出区频发这种大趋势,一盘散沙的民间修行者,真的会更安全吗? 楚天舒低着头盯手机,还没想出个结果,忽然注意到自己胸前的挂坠。 这小令牌,什么时候变成了玉石一样的质感?! 楚天舒捏着令牌,开启通灵视角,不由身子一震,挺直了腰杆。 这令牌里的红光,好像蓄满了。 原本就像是一罐红牛饮料,顶上还缺了那么点,现在这一点点空缺已经被填上。 至少以楚天舒的视角来分辨,已看不出还有任何空隙。 灵光蓄满,可得大机缘! 楚天舒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寄望于这个吊坠,希望能靠这个铲除自己的病根。 但是等到红光真的蓄满,他心中又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戒备。 这吊坠今天突然填满,有点反常,加上所谓的大机缘究竟是什么,全属未知啊。 玄国,江淮大区,特捕司总部。 林百岁挂断电话,走进办公室,快速打字,写了篇报告,把海陵出现溢出区的事情报了上去。 电脑里还有一张全国地图,上面很多地方标了红点,原本东南这一片,红点是最稀疏的,长江三角洲上一个都没有。 现在,林百岁的鼠标停在了那片净土上,眉宇间皱着几道竖纹。 特捕司选拔培养,加上招收过来的人手本来是不少的,但这几年,别的地区着实事多,这边难免要调一些人过去协助。 现在江淮这边也有了严峻的苗头,不知道这篇报告,能不能尽快引起上面的决断。 不说调多少人回来,能多拨些经费,便于招收民间人物协助也好啊。 没过多久,桌上手机震动起来。 林百岁松开鼠标,立刻接通,是组长的电话。 “你刚才是不是上报了一起溢出区事件,今天新搞的上季度总结,长江三角洲内,加上你这起,其实已经是有三起类似事件了。” 组长声音肃然,“之前上面就一直想让我们江淮的特捕司,也跟各个地方上的巡捕部门,可以直接沟通,共享案件情报,简化手续,但还有些阻力。” “现在应该是有了由头,你也到礼堂来,我们要参加大会。” 海陵,楚天舒家中。 他已经把吊坠从脖子上取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身体前倾,双手肘部撑着膝盖,两手交迭顶着下巴,满脸复杂。 且先不说未知的风险,这机缘究竟要怎么触发来着? 红光已经蓄满,它也没自动出现什么变化。 书上没有标出特别的秘法,单纯注入念力,应该也没用。 楚天舒之前还不知道吊坠已满的时候,握着这个东西念咒,已经注入过念力,如今犹有残留,跟以前的反馈体验没差别。 忽然,一缕白烟从吊坠上闪出。 楚天舒的通灵视角莫名被打断,以正常的肉眼,看到了吊坠。 方才如浑浊玉石的吊坠,这一刻,絮纹全无,通透如冰。 楚天舒心神一晃,忽觉身边一空,跌坐到了草地里。 (本章完) 第5章 幽都令牌,邪灵素材 第5章 幽都令牌,邪灵素材 上一秒,还坐在自己家并不太贵,但很舒服的沙发上。 下一秒,突然跌坐在不认识的荒野草地里。 楚天舒一抬头,就看到了周围枝繁叶茂的大树,还有白蒙蒙的天色。 这应该是接近早上才会有的天色。 而他刚刚在自己家的时候,外面明明是才入夜没多久。 只在影视作品里听说过的昼夜时差,他终于也自己体验了一回。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楚天舒凝神开窍,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阴邪气息。 这就是那个吊坠令牌的大机缘? 难道像网文里说的那样,自带一个福地小空间,他现在就进入了吊坠内部空间? 正当他心里想到那块令牌,眼前忽然展开了一块屏幕。 一尺见方的半透明屏幕,悬空不落,是以那块令牌上不知名的兽面纹,作为屏幕的背景。 屏幕上有许多字迹,正在游动重组,一开始是楚天舒不认识的字体,很快就转变成了他熟悉的汉字。 【幽邃玄妙,都巡诸世】 只这八个大字,位于屏幕最顶端,下面全是小一号的字体。 “幽都令复苏,已确认新一代令主。” “此令神通:役邪为正,噬恶成武,采纳万象,演功化技!” 楚天舒通篇看下来,大量文字都是半文不白的。 浅显点讲,他成了那块令牌的新主,令主斩杀邪灵时,令牌会自动采集邪灵特性,作为素材。 满足一定数量后,根据令主现有武学功法,以及邪灵特质,可做出有指向性的推演优化,打造出更适合令主的新武功。 屏幕下半部分,是两个进度条。 一个写着素材,一个写着气数。 素材那一栏显示,有一定的存量,可满足一次推演。 气数那一栏,则是空空如也。 “诸世?” 楚天舒愣了一下,不禁重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字里行间的意思挺明显,他不是出国了,更有可能是跑到了异世界。 穿越的关键,应该是那个空荡荡的气数一栏。 许是因为爷爷的言传身教,楚天舒是有点恋家的类型。 或者说,他更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至少有点熟人的情况下活动,这个熟悉的范围,可以点点滴滴,日益扩大,但最好不要一下跳得太大太远。 二十多岁,他连一个省都没出去过,现在突然到了异世界,陌生程度简直爆表。 因此,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好麻烦啊! 但是,这令牌展现出来的能力还要超出预估,惊喜交加的感觉,又忍不住充满了他的胸腔。 随之而来的期待、忐忑,滋味复杂至极。 “穿越世界,推演功法,连这些功能都有,如果说的是真的,肯定能解决我二十年的噩梦病根吧?!” 楚天舒盯着那个显示素材的进度条,伸手想碰,却从屏幕上穿了过去。 这屏幕并非实质,一旦唤出,自会跟随着他的视野,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 要想触动屏幕,不需要肢体动作,只需要集中一点注意力。 楚天舒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专心凝神,屏幕上的素材那一栏,微微一亮,就展开了大片介绍。 【功法素材如下。 《祁家老通背》:闪跃腾挪间,长臂如铁鞭,甩袖合剑术,步法妙又颠。 注:自小血勇之人可习之,活络肩背,滋养筋骨,大成有臂长三寸之奇,振臂千斤之力。】 【邪灵素材如下。 美人在皮:梦想万人瞩目,针刀割面剔骨,整容三十次,未成名而死。特性,迎面一扑,使人面部无痛,茫然动刀割剔,不知失血。 寝中笔仙:嫉恨舍友,投毒而自身误饮,死不瞑目,困于房中,窥人私密,蛊惑后辈。特性,耳边私语满七夜,能令人体内鲜血不吹而寒。 黑口书生:舔墨万日,屡试不第,如犬被驯,忍辱而死,满腹酸臭,为虎作伥。特性,腹中酸墨,蚀肉腐骨。 注:邪灵特性不一,请择选其一,先将邪灵混炼后,再进行推演。】 “功法素材只有一个,没有《鬼门巫医注解》?” 楚天舒寻思着,说是推演武功,还真就只列出武术当素材。 鬼门巫医注解里面,也有不少健体养生的方子,怎么就不能算是一种武学知识了? 可惜,他不知道这令牌是怎么判定一个功法属不属于“武功”的,当然更无法修改判定标准。 至于邪灵素材,这三个邪灵他都有印象,是他最近两年内接手的驱邪事件。 两年以前,他也接手过别的事件,何况还有他爷爷,乃至那些前辈们除过的邪灵,看来那些时候,这令牌醒得还不够多,什么都没采集。 美人和笔仙那两个特性,都比较鸡肋。 楚天舒当年驱邪的时候,评估这两个,也是挺弱。 尤其是那个笔仙。 住在那个宿舍的人虽然玩过笔仙游戏,容易听见她的念叨,但宿舍成员都喜欢熬夜。 本来每晚能够入睡,听她念叨的时间就不长。 加上那学校会放假,笔仙根本没有机会念满七个晚上。 只有一个倒霉蛋,有一阵子作息规律,被连念了五天,身体出了毛病。 楚天舒完成驱邪之后,那病人也只吃了一个礼拜的药,就彻底痊愈。 三个邪灵,矮子里面拔将军,倒把那个鬼书生给显出来了。 但,肚子嘴巴里有酸墨,这种特性要怎么跟通背拳结合起来? 楚天舒有点想不通,心中思忖了一下。 邪灵素材要满足一个数量下限,才能进行一次推演,但如果多一些的话,也无妨,推演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是现在就直接推演,还是推迟一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一个自己可以解决,又更有用的邪灵,再来…… 楚天舒三秒之内就有了决定。 现在就推演! 要是在老家那边,他可能还会选择推迟,但是在这种陌生世界,犹豫三秒都已经是他深思熟虑了。 楚天舒先触动了令牌上显示的“邪灵混炼”。 三个邪灵素材合并,总量没怎么变,特性只剩下黑口书生那一条。 然后就是结合《祁家老通背》,开始推演具体功法。 【推演完成。 《暴食通背拳》:猕猴食果,暴猿食肉,手足齐发撕豺狼,长臂甩掌破牛头。 练此拳法开窍,大肆开发肠胃,抻筋壮体,可吞肉咽骨,气力与日俱增,大成后,肢体一发力,坚如木石,指爪固而锐,可洞穿牛腹。 尤其体虚之人,也可习练,若能一日百炼,熬过骨肉如蒸生长之痛痒,则可勇猛精进。】 看完屏幕上的字迹,楚天舒脑子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稍一回想,就是大段大段的拳谱文字,还有人形图画,正是刚刚推演出来的那套拳法。 各种细节,历历在目,好像曾经读过上千遍上万遍,滚瓜烂熟。 楚天舒心里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直接在这草地拉开架势,按照脑子里那些拳谱,演练了起来。 通灵人和习武者,最初开窍的时候,表现好像差不多,都是感官变得更为敏锐,动态视力大有提升。 但其实,第一次开窍时,就已经确定了两边方向上的不同。 通灵人的开窍,精力是向外散发的,他们的观察,更像是精神上的第六感变得极度敏锐,得出一个结果,其余五感把这个结果分解,以常人更容易接受的五感形式,让其人理解。 习武者的开窍,才是真正注重身体器官的潜能,精力是向内开发的,是因为眼、耳、鼻这些器官都被加强,对外界的观察,全变得更清楚细致,最后组合出来的结果之美妙,才远超常态。 一个人首次的开窍,是对超常领域的初印象,那时开窍是偏向哪个方向,以后本能就会朝那个方向加固,再如何有心要改,也难熬过本能。 有人比喻说,要让这两条道路兼修,就像是让一个天生的瞎子去理解一个天生的聋子。 实际的难度可能没有那么离谱。 但楚天舒作为五岁就开窍的通灵人才,曾经那些苦练拳法的日子里,确实是半点都没能体会到拳师开窍的感觉。 现在这套《暴食通背拳》,又说为令主量身打造,又强调体虚之人也能练,让他实在想试试。 “呼!” 楚天舒调整了一下姿势,左足立定,右足向旁边画了一个半圆,鞋底离地很近,大片荒草被压过之后,根茎歪折,有些倒伏。 他这个动作很慢,但是右脚终于落实的一刹,浑身速度就快了起来。 先是一个大开大合,他的双条手臂向前劈打,接着身子猛然跟进,向前窜出,劈下的两只手掌都到了腰间,右手先到,等左手也到时,右臂已完成转向蓄力,正好向前打出一拳。 这一拳不是直接冲拳,而是一种甩劲,手臂如同一条湿过水的厚重毛巾,拳头就是毛巾的末梢,拧臂向前一甩,末梢打在空中。 虽然是普通人的体力,这一拳带动衣袖,也能打出细微的风声。 眨眼间他又腰胯下沉,身子往后一退,顺势翻身,抡着左臂就是一爪,向后抓了出去。 连窜带冲,每狂进一大步,又稍退一些,等他冲出二三十步之后,不经意间,脚下已经走出了一个大半圆的样子。 而他手上,反复就是劈、甩、抓,三个动作的频率,远比脚下动作更高。 因为每一次动手,脚底的每一次冲跃,都是用尽全力,楚天舒额头上很快就见了汗,眼睛却熠熠生辉。 这套拳越练,他就越发现,脑海中不只有拳谱的字迹图形,好像还有一种“正确的感觉”。 脑子里大致知道,什么样的动作才是真正标准,怎么样发力,才是真正符合了拳谱里的细节要求。 文字很多时候是苍白的,最高明的拳法师傅,也很难把自己练拳练准了的那一刻切身体会,讲给徒弟听。 况且同样的话,徒弟的理解也未必相同。 令牌推演的拳法知识,直接传输在楚天舒脑海中,就像是有了一个最会说话的名师。 这样,动作发力如果有哪里不标准,他立刻就能感觉出来,然后设法修正。 拳脚挥舞,看着有所重复,其实每一次都有调整。 这种能知道自己在接近“正确”的体验,无比充实。 打着打着,他脑子里甚至忘了要追求开窍,只想着怎么把下一拳打到最标准的样子。 劈,甩,抓!劈,甩,抓! 汗珠越来越多,人的眼神越来越纯。 在又一次劈掌的时候,楚天舒的手掌,忽然在空中劈出了一声轻爆。 到底是手掌打击气流产生的声音,还是衣袖,或者别的什么因素。 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楚天舒瞳孔深处,自然而然亮起了针尖般的光芒。 背后被他踩过的草,有些顽强的,正在缓缓立起。 两侧的树枝在凌晨的风中微微摇摆,枝头的露珠被抖散。 前方的空气里,有微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 这份观察力跟通灵人的开窍很相似。 但他往日以通灵人的角度开窍时,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身血肉骨骼的存在,每一片肌肉,每一层肤质,原来都在包裹着这样鲜活的热量。 楚天舒哈着热气,凝视着劈出的掌尖,无比想要牢记这第一次进入习武者开窍的状态。 “哈,哈哈哈哈,好东西,真能练出来啊!!”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强行闭口,迫不及待的再次演练。 最初的开窍,基本是灵光一闪,他刚才劈那一掌的时候进入了状态,很快又会退出来。 必须趁热打铁,如果能在接下来这个阶段,再有两三次进入状态,哪怕都是转瞬即逝,也是好的。 等到能在武学这条路上稳定开窍,长久开窍之后,生命力总量就能壮大。 到那时候,噩梦对心脑的影响就可以被抵住,近两年,楚天舒头顶那把越来越近的利刃,总算又可以推远了。 他没有再发出明显的笑声,但两颊的肌肉发力,嘴角勾起,那种欣喜明亮的表情,一直没落下去。 神情可以兴奋,可拳法要配合呼吸,乱笑发音会打乱这个节奏,必须克制。 练拳!练拳!练拳! 他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 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肚子里强烈的饥饿感让他醒觉,停止了练习。 周围的草地,已被踩成一片狼藉,还有树枝被手臂扫断。 鸟雀在朝阳的光芒下,飞出鸟巢,在树枝上轻轻蹦跳,叽喳鸣叫。 楚天舒抹了把脸上的汗,口中喘息,只觉浑身通透,但肚子饿得有点泛酸了。 他看着枝头上的小鸟,摸出了裤兜里的一根银针。 这个距离,他有充足的把握把鸟打下来当储备粮。 不过想了想,他暂时没有动手。 要是能找到人烟的话,就不用考虑自己在山里设法生火,硬烤山雀这种操作了。 分辨地势高低后,楚天舒往更高的地方走了一阵,四处张望。 良久之后,在一片树木稀疏的地方,他走到大石旁边,停下了脚步。 山外旭日方升,山下的一个方向上,有着大片的田野,延伸出密集的房屋。 从这里俯瞰下去,井然有序的街道住宅,小而不陋,人群如蚁,明显是个挺热闹的城镇。 (本章完) 第6章 益州,这也叫民国 第6章 益州,这也叫民国 人家说望山跑死马,从山上看见的城镇,真要走过去,也比预估中的路长得多。 老家海陵那边基本是平原,全市范围内只有一座孤山,海拔才五十多米。 楚天舒到了这里,算头一回真正体会到走山路的感觉。 本来练拳的时候,他肠胃好像就受了刺激,很是饥饿,这一路走过来,肚子里时不时就咕噜几声。 一进了镇子,各种食物的香气都混着往鼻子里钻。 看周围那些人的装束,有点像是民国,大多人穿着打补丁的衣裤,头发半长不长的。 套着驴的大板车停在路边,赶车的汉子撸开袖子,一个大烧饼,吃得满脸高兴,身边还放着一个葫芦。 路边的小贩们在叫卖,有卖无果的,有卖蜂蛹的,有卖饴的。 还有支起一口铁锅,用热沙现炒的生瓜子,香气最浓。 酒楼第二层的客人都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是个短发西装的青年模样,对楼下要了一包刚炒刚筛过的生,丢了几个铜板下来。 摊主热情的应了,让身边半大小孩拿了一包,一溜烟跑进酒楼去送货。 “擂椒茄子,木姜子烧鸡来了,慢转身!” 大堂里的伙计刚端着两碟菜出来,就看见小孩从身边跑过,连忙让开一点,喊道,“你可慢点,别撞了人。” 小孩已经上了楼梯,脚步放慢了些。 伙计把菜送到桌上,那桌客人多叮嘱了一句:“我要的鱼片粥,鱼肉给我再弄嫩一点啊。” “哈哈,孟大少都说八遍了,我早就跟大师傅说过了,你放心吧。” 伙计跟那客人也熟,回了两句,拿肩头毛巾擦了下汗,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看装束,像是洋装,又跟以前见过的洋装,感觉不太一样。 不过那料子看着真好,一瞧就不便宜。 “大哥,来坐。” 伙计迎上去,笑道,“来吃饭的?我们这边也能住店。” 还好,这些人说话虽然有点口音,大体意思都还能听懂。 楚天舒坐在桌边,身上是一点这边的货币都没有,可脸上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目光扫过周围那几桌客人,淡然道:“先来两盘烧鸡,一盘茄子。” “好嘞。” 伙计对后厨喊了一声,又道,“要不要再来壶茶,来一碟炒菌子?” 伙计自豪道,“看您面生,许是头一回来,没听说过,我们大师傅炒菌子的手艺可是一绝,十里八乡有美名,从来没有客人吃坏肚子,又能炒得够鲜味儿。” “常常有城里人过来光顾,就为了安心的尝上这一口。” 楚天舒点点头:“那就上吧。” 上菜很快,茄子烧鸡估计都是起早备着的,茶也来得快,倒是炒菌子还没上。 楚天舒也不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就先夹了块烧鸡。 以前他也尝过木姜子手撕鸡之类的菜品,跟这烧鸡的味道真是大有不同。 不只是烹调之类的差别,更是因为这烧鸡里面……没有味精,吃起来舌头上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以前买的那些手撕鸡,广告上面说,木姜子是天然味精,不放别的味精,现在真正对比一下,就知道那帮人到底撒了多少味精,浸了多少料油了。 但这个烧鸡,香气真的很足,鸡肉本身品质也好啊。 楚天舒脑子里还有空稍微品鉴一下,嘴巴却是一直没停。 蠕动叫嚣的胃袋,随着鸡肉不断运进去,总算消停了些。 两盘烧鸡都吃了大半,楚天舒才夹了一筷茄子,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这一块茄子进嘴,却辣得他眉毛微微动了动,赶紧喝茶。 这时候捏着茶杯,再去观察周围的人,他心里就比较有余暇了。 客人们大多不是一个人来的,边吃边聊,说的都是各自家里的事情,或者哪里的生意,哪家寡妇的风闻。 楚天舒听来听去,一点有价值的也没听出来,目光扫到柜台后面的老掌柜,就多盯了一会儿。 那老掌柜戴了个瓜皮帽,但头发不长,手上拿了一张大纸,嘴巴不自觉的小声阅读。 这神态有点眼熟。 楚爷爷上了年纪之后,有时候喜欢搬个小凳坐在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那些老报纸,跟这老掌柜的神情足有八分相似。 楚天舒倒了杯茶,慢悠悠走过去,笑着搭话:“看什么呢,报纸?” 老掌柜抬起头来,他身材不高,手臂干瘦,却是个圆脸,眉大眼,鼻头微红,气色还行。 “是啊。” 老掌柜笑了笑,用老学究般的口吻,慢悠悠说道,“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要是放古代,这可是诸葛武侯的本事。” “不过现在咱们益州报,每期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各说各话,笑话是多了,却没有前两年读起来那么踏实。” 楚天舒露出好奇的表情:“我还没看过这边的报纸,能不能给我也看看?” “行啊。” 老掌柜很爽快,放下手上的报纸,在柜台后面蹲了下去,“我这边还有好些老报纸呢,反正无聊,也翻出来再看看吧。” 报纸上是繁体字,楚天舒也认得。 他一目十行,把那张新报纸先扫过,倚在柜台边,跟这老掌柜搭着话,很自然的就也看起那些老报纸来。 八年前,前朝官府开设的《滇南钞报》,是整个益州的第一份报纸,以本地毛边土纸印刷,铅印直排,四开大小,每天一期,主要在各府、厅、州、县衙门出售,报价十分便宜,每份“大钱五文”而已。 待前朝被推翻,各方划地自治,益州建立了大汉军政府,开办《大汉益州报》,又有《益州衙公报》等。 内容主要有朝廷政令、论说摘要、境内时事汇总、京师新闻、各国新闻等。 读了这些老报纸,能知道大势背景,也能了解本地现在的情况。 这个世界当前的时代背景,果然很眼熟,确实可以称之为民国。 但有些地方,好像又不是那么符合楚天舒脑子里的“民国”印象了。 且说此世界,在前清末年,生民有倒悬之急,各方动荡不安,外敌窥伺,有志之士苦朝廷久矣。 有孙老太爷,屡败屡战,终于酿成大势,揭竿而起,各地义士振臂响应。 更有十几位原本朝廷册封的地方重臣,也改旗易帜,成了这股滔滔洪流的一部分。 各方势力威逼京城,孙老太爷率先入京。 皇宫当时动乱一片,不知是从哪里开始起的火,到处又都是乱兵和逃亡的太监宫女,贵人的车马狼狈疾奔。 孙老太爷入宫之后,命人扑灭大火,从水井中捞起玉玺,牵着小皇帝的手走到金銮殿上,以示不杀之德。 随后皇帝退位,天下议定大总统之位,孙老太爷当仁不让。 不过,孙老太爷名望够高,手上真正的心腹兵力,终究不够多。 这总统大位,他坐得并不安稳,更是没过多久,就在一次出行时病逝了。 也有小道消息说,他可能是被前清宗室设计暗害,可怜英雄未曾死于沙场,而死于诡诈。 前清镇守北方的袁大都督,如今坐上总统之位,手下有虎威将军曹伯昆等人,猛将如云,威势最大。 各地势力名义上臣服大总统,实则仍有自主之心,不容小觑。 比如,孙老太爷死后,他夫人和他两个儿子接掌了他的班底,如今盘踞东南,君子之泽未斩,有着很大潜力。 巴蜀一带有位刘都督,在前朝重臣中,曾名列八骏之一,深受器重,根深蒂固,实力不差。 益州的大汉军政府,早先也有占地为王的气象。 但益州前任大都督是位儒将,原本躬耕于彩云之南,后虽学贯东西,饱读武略,仍念生民之艰辛,推翻前朝已是不易,耕战练兵还需时日,不愿轻启战端。 因此他受了大总统新封的官职,卸任大都督,前往京城。 都督之位交迭后,军府内暗流涌动,如今益州的声势,就不如以前那样稳固。 地方上曾经被剿灭的一些山贼流寇,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稍微繁华些的城镇,都要有自己的民兵队,操练不休,巡逻不停。 这还不够稳妥,不少大户人家都会割肉般的钱,从拳馆、镖局之类的地方,雇佣大批壮年护院。 楚天舒现在所处之地,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益州境内,繁华小镇。 “我去,袁曹孙刘是吧,我老家的民国,好像确实有袁孙刘来着,但有没有姓曹的……” 楚天舒回忆了一下脑海里那些历史知识,然后放弃了。 倒也不用想那么细。 反正看见这个袁大总统全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跟老家的历史上不能算是同一个人,顶多可能有点平行世界之类的关系吧。 大局太高远,他现在不用考虑那么多,考虑了也没用。 当务之急还得是……搞钱! 医者有望闻问切之说,很多时候,光是观察外貌,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身上有些毛病。 楚天舒刚进这家酒楼,其实就有了个目标,那是个被称为孟大少的人。 他短发细眼,身宽体胖,独自坐了一桌,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黑丝绸银线刺绣的马褂,叫了一桌饭菜,显然是个很贪嘴的。 但他吃的并不快,额头发红,脸色微黄,吃着吃着还会有些喘息,东张西望,歇一会儿再吃。 楚天舒走过去的时候,他正从鱼片粥里挑鱼片吃。 “老兄,我听人说,这鱼片粥就得烫的时候才吃得出鲜味,冒昧问一句,益州这边是有什么独家秘方,适合放凉些吃吗?” 孟大少看他仪表不俗,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自己是爱吃些凉的。” 楚天舒故意很明显的打量他两眼:“看你老兄也是个爱好美味的同道中人,不过我懂些医术,贪吃凉食,要么闹肚子,要么积食,可就吃不了更多美味了。” 孟大少感同身受,不禁放下筷子:“谁说不是呢,我这两年的胃口是远不如小时候了,请过有名的老大夫,说我是火病痨症,让我多吃些生菱角、荸荠,清热败火。” “嘿嘿,这倒正对了我的胃口,但吃了总是不见好啊。” 楚天舒顺势坐到周边:“不介意让我把个脉吧。” 孟大少爽快的伸手:“你试试。” 楚天舒本来就有猜测,搭脉也就是为了印证。 果然,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火病痨症,他是肚子里有虫。 吃那些生鱼虾肉,清洗不细致的瓜果蔬菜,都可能吞下蛔虫卵。 这虫卵虽小,成虫却能在人体里长得很长,主要寄生在肠道中,争夺营养,可能引起腹胀积食,失眠发热,也可能引起肺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 那个老大夫,应该就是诊断出他有肺支气管炎,就觉得属于“火病痨症”,让他多吃那些东西清热败火,结果反而加重症状。 前人医学务实求本,不断发展,实际早在北宋,《开宝本草》里面就记录,时人发现一种叫“使君子”的药材,消积杀虫效果很好。 在后世各种杀虫药方里面,这是使用最广泛的一种。 楚天舒老家跟这个世界的发展脉络,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本土应该也有类似的药材、药方。 多半还是限于时代,有些医书传播不广,那老大夫纵是有名,也没有弄清这些知识。 楚天舒说道:“老哥,你这个病确实挺深了,但我有个法子,立竿见影。” 孟大少眼睛眨了眨,上下打量:“什么叫立竿见影,看你样子,像是留过洋的,你不会想跟那些洋大夫一样,把我肚子剖开吧?” 楚天舒摇头:“当然不是,你这病还远没到那种程度,谁提议要剖你肚子,那也是个害人的庸医。” 孟大少狐疑:“那你是想卖药?” 这孟大少的情况,正常用药也是能治的,只是楚天舒不知道这世界药材质量如何,分量难以把握。 况且,慢慢用药去治,也显不出楚天舒的手段,不能以最快速度收到诊费。 “不需用药,只需用酒。” 楚天舒胸有成竹,转头对伙计说道,“劳驾,把这店里最烈的酒,给我弄一壶来。” 伙计手脚利落,转身到帐台旁边的酒柜,几步来回,就带了一壶酒放回桌上,又去忙别的。 楚天舒嗅了嗅壶口,果然是烈酒,倒了半杯出来,拿筷子蘸着酒水,让孟大少把双掌摊开。 “嗯!” 楚天舒舌扺上颚,鼻腔发出一个低音,双目中亮起毫芒。 沾着烈酒的筷子轻轻扫去,如冷风一卷而至,在孟大少掌心逗留,笔走龙蛇。 左掌一道符篆,转眼之间画成,再次沾酒,右掌上也落下了一道符。 楚天舒虽然专注,外表看起来动作却很随意,动静很小。 酒楼大堂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只有老掌柜刚好从报纸里抬头,往这边看了两眼,屈指揉了揉发红的鼻头。 “这就行了?” 孟大少看着手上的酒水,正想再问,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就筷子上沾的那点酒水,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应该很快就会蒸发掉。 尤其这还是烈酒。 正常来说,楚天舒在另一只手上画的时候,前一只手的痕迹就该淡掉了。 可是现在,孟大少两只手上的符还是完完整整,清晰可辨。 大书法家写字,柔软的笔尖落下,也有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的传说。 附了念力的酒水符篆,就像渗进掌心皮肤里,成了手掌上天然的图案,与周边肤色稍异。 楚天舒并不答话,只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茅厕吗?” 孟大少即道:“这酒楼后院那边就有个茅房啊。” 楚天舒点头:“那就行。” 他手里的筷子又沾了一滴酒水,给孟大少手掌上的符篆,添了最后一笔。 孟大少低头看了两眼,脸色已是一变,小臂压向自己的肚子。 “哎呦,这……” 因为之前总是积食,孟大少现在感受到肚子的动静,反而又惊又喜,站起身来,想用手捂肚子,又怕坏了手上的痕迹。 楚天舒及时道:“你完事之后,酒迹才会消失,在此之前是擦不掉的,不用担心。” 孟大少话没听完,已经急匆匆撞开板凳,步子有些别扭的往后院小跑过去。 (本章完) 第7章 生意人,梦的变化 第7章 生意人,梦的变化 等孟大少又回到大堂里的时候,一只手还捂在肚子上,脸色苍白,满是细汗。 不只是蹲坑蹲出来的汗,也是被吓到了。 他蹲下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后来解决完了,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当场又吐出来。 那些虫子,有的甚至有一两尺长,茅坑里本来也有虫子,可绝没有那么长的。 那就是从自己身体里出去的啊。 想到这,他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走路都发飘,不知道肚子里还有没有那些东西了。 他现在看楚天舒的眼神,已经不是看一个比较聊得来的陌生人,而是看见了一个救星。 “老兄!” 孟大少本想冲过去抓住楚天舒的手,只是到了桌边,才感觉双腿又酸又麻,像有蚂蚁在咬,刚才蹲久了,现在返过劲儿,双腿撑着不敢乱动,只好伸手抓起酒杯。 “太感谢了,我文化不高,好听的感激话说不出来,就,都在酒里吧。” 半杯烈酒他一口干了,喝得急,脸上有点发红。 楚天舒笑道:“先坐吧,这虫子在你体内久了,就算把虫除了,也还要再服些药。” 孟大少脚下挪了挪,坐在长凳上,还是激动难抑:“你老兄简直就是华佗再世,神了,就这么这么一比划,就有这么多虫子被打掉。” 其实关于华佗的传说里面,有不少就是他给人打虫的事迹。 孟大少今天的经历,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位传奇的神医。 “我今天只带了三块大洋,也不知道还欠多少诊金,等我缓缓,回家拿了钱就给老兄送来。” 孟大少摸出兜里三块大洋,还有一堆铜板,都堆在桌子上,往楚天舒那边推过去,嘴里越说越来劲。 “对了,老兄你住在哪里?我一定要给你送个匾……” 楚天舒只好抬手示意,打断他的话。 “我四处游历,在这镇上还没有住处,不过看这里风景不错,人们说话又好听,倒是也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楚天舒环顾左右,“就在这家酒楼里订个房间吧,匾额就不用送了,帮你治这个病也是缘分。” 孟大少喜道:“住在这里,好啊好啊,我也常来这里的。” 他转头对老掌柜说道,“马叔,你这里还有没有最好的房间,给我老兄来一间,钱都算我账上。” 老掌柜笑着点点头。 孟大少又像想起什么,说道:“我还有一些合得来的朋友,跟我这个毛病也差不多,神医老兄,你能不能帮他们也……” 孟大少比了一个画符的手势。 楚天舒脸色严肃了些,道:“画这个东西,要看缘分的,不是谁都能行,你得了这个好处,也不要轻易跟别人提起。” “至于你那些朋友,有空可以叫过来,我不用这个法子,给他们诊脉开方,照样会有效果。” 《鬼门巫医注解》,分为针,符,咒,药四个部分。 针法和药毒,都有两面性,可以救人,也具备一定的杀伤力,但药毒需要准备的步骤太多,楚天舒基本不用。 符和咒的占比本就不大,还没什么攻击性,几乎全是用来治病护身。 楚天舒经常在做噩梦之后念诵的“霞衣护心身咒”,就只有定心养神之效。 刚才画给孟大少的符篆,则是专门用来驱除寄生虫的“除内虫符”。 但是别看画这种符只在转眼之间,消耗的念力可不少,比他甩飞针扎木板,负担可大多了。 大户的钱是要赚的。 可是给所有上门的病人都靠画符治病的话,一来是累,二来也太张扬。 要杀他们的寄生虫,还是配药熬汤膏搓丸子吧。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孟大少连连点头,一脸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这个符画给我,是我有福分吧,乱说就会折了福气。” 楚天舒眉梢一扬,点了点头。 听爷爷说,旧社会有很多骗子耍手段引人上了钩,又展现不出什么真本事,就会拿这类折福折寿的说法,弄得云里雾罩的。 后来有些真正的通灵人想敷衍别人的时候,也就直接拿这套说辞来用,确实是很方便啊。 楚天舒向掌柜借了纸笔,先把给孟大少后续疗养的方子写了。 他经常练习画符,控制毛笔的能力是有的,但写繁体字没有那么熟练,这个纸质量又太差,不尽如人意。 字写好了之后,墨丝竟然还顺着纸面上的杂质蔓延,横生枝节,变得毛毛糙糙。 非得对药材熟悉的人,仔细辨认,才能看准药名。 谁知道孟大少在旁边看着看着,就面露惊色:“神医老兄,你怎么把这秘方写得如此清楚?” 楚天舒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墨迹团团块块,字痕粗浅不一,就这,也叫写得很清楚吗? 孟大少紧跟着一句:“这要是拿去抓药,岂不是被那药铺里的人也把你的秘方偷学过去了?” 楚天舒这才心中恍然。 大夫手里要是掌握着真正有效的方子,都会看得非常重,秘方秘方,秘而不宣。 一张好方子,甚至是能够传代的宝贝,家里好几辈人的饭碗都能指着这个。 祖宗宝贝不肯轻易示人的心思本来无可厚非,只是那种一字不改,一脉单传的,既不能交流改良,且稍有动荡就可能绝传,也难免可惜。 “被学去,也无妨。” 楚天舒想了想,说道,“这是给你养肺的,用药分量不重,若是有人学了去,给类似症状的病人吃,纵然不能完全对症,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再开一个打虫的方子,也把分量放轻些,谁有心想看甚至想抄写的,你任凭他们看就是了。” “这片地方得虫病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多几个会治的,不是坏事。” 寄生虫病往往具有群发性的特征,虫卵在一片地区的繁衍,不会是孤立的。 方子若是传开了,将来或许很多人会因此受益。 楚天舒想想自己一些小举动,若是能促成这样的大好事,心里也舒坦。 “老兄不但医术高明,这心肠也是如菩萨一般。” 孟大少领会到他的意思,面露赞叹之色,顿了顿,“若是老兄真愿意传出这些秘方,与其给那些药铺学了去,不如给我买下,谈买断可以,分红也可以。” “那些药铺本钱不多,本钱越小,眼光越短,难免急功近利,他们得了方子也会珍之重之,同样的药材,凑成方子上的模样,价钱怕会翻十倍不止,专供给富贵人家。” 孟大少说到生意,眼睛张大了些,刚刚还面白发虚,敬畏忐忑的模样,这时候端坐抬头,透出来一股子不俗的精气神。 “这秘方若是给我运营,凭我们孟家的本钱,才有机会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把这个生意越盘越大。” “到时我们赚的多,神医老兄也能如愿让更多病号吃上这种药,两全其美!” 楚天舒有点惊讶,笑道:“我刚才说了,不介意方子外传,那你完全可以不跟我明说,暗地里筹备这个生意,何必另外钱从我这里买一遍方子?” 孟大少坦言道:“要是为了这么一点事,伤了我跟神医老兄的交情,那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楚天舒听罢,对眼前这个胖子还真有点刮目相看。 他在大堂里挑中孟大少,不仅是因为这人病得很明显,也是因为这人的外表举止,颇有一种“富贵又清澈”的气质,给钱应该会比较爽快。 现在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随便挑中的一个病号,也是个头脑精明,能在病中迅速嗅到商机的人物啊。 “这件事听着很不错,但也不用太急。” 楚天舒笑道,“你们凑齐这些药材之后,给我检查一遍,看过药性如何,再去试看疗效如何,然后才好去谈买卖做大的事。” “对了,在下楚天舒,老哥全名怎么称呼来着?” 孟大少举杯笑道:“鄙人孟双江。” 片刻之后,孟双江拿到了药方就暂且告辞。 跑堂的过来,要领着楚天舒去看看房间。 楚天舒却说晚上再看,要了两只烧鸡,用油纸裹住,细麻绳扎起来,正好拎在手里,离开了酒楼。 现在还是上午,白天的光阴不可辜负。 按照令牌的介绍,气数那一栏,攒到一定标准,楚天舒就能回老家。 但这个所谓“一定标准”,最是让人头疼,没有个具体量化的方式。 因此,楚天舒虽然知道这边处在一个危险的战乱时代,也不得不考虑在这个镇上久住。 趁白天熟悉一下镇上的风貌,还得找个适合练功的地方。 “孟双江的提议不错,如果他这个生意真能盘起来,我正好看看气数栏会有多少进度……” 楚天舒走在路上,心里思索着这些东西,在一些小贩摊前驻足,不忘跟人打听一下孟大少平日的作为。 这些人对孟大少的印象,倒是出奇的一致,就是个贪嘴的富家少爷,为人还挺和气。 有些健谈的摊主,聊不到两句,话题就偏到孟大少的爹身上去了。 他爹可不一般,听说早些年家里穷,不到十岁就进染坊,当帮工学徒,人勤快,脑子又活,十几岁就入赘,继承了染坊。 听说这人是上过京城,也去过交趾,走过南闯过北,见过洋人的新布,自己搞出来一家厂房。 镇上几个大富人家,别人家都爱称老爷,唯独他家,要么称东家,要么称厂长。 据说,老孟就爱听厂长这种洋气的名字。 不过,也有些奇怪的传闻。 说孟厂长有次回来,还带回一个交趾女子,原先他家已有二子三女,在这个交趾女子进家门后没多久,陆续夭折了四个,发妻也亡故,就剩下孟大少一根独苗。 大伙都传言,是这交趾女子妨了夫家,还有说,那女子根本是个鬼女妖婆,就不是人。 孟厂长也患了怪病,险些不治,还是省城里一个厉害法师路过,把妖婆收了去,总算让孟家恢复太平。 楚天舒听到疑似同行的事,不由多打听了几句。 “那可是个有道高僧……” “不对吧,明明是一位道长,那长得,跟画上的老神仙似的。” “我怎么听说是一位厉害的神婆,那神婆虽然救了孟家,勒索的也特别狠啊,所以孟家这些年都不怎么提那位大恩人……” 楚天舒听到众人描述出现这么大分歧,就知道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他提着烧鸡,继续沿着大街走动。 整个镇子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铺过石灰和碎石,能容两架车马擦肩而过。 路面上这么多年人踩车滚,牲口践踏,夯得平平坦坦,比石头还硬。 路东边的尽头,通到大片田野之间。 路西边,则是通到河岸边。 那条河不算很宽,但水势很急,河上一座青石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有些地方栏杆已经破损。 过了桥,就算是出了镇子,桥那边是大片竹林,没有什么好路。 听说,年年只有出竹笋,或者需要大毛竹砍来做吊脚楼的时候,才有镇里的人往那边走。 楚天舒过桥后,看到林子里面到处都是人腿粗细的毛竹,碗口大小的断竹桩。 厚厚的竹叶铺在地上,人的脚步走过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天上阳光穿过竹林间隙洒下来的时候,好像也染上了竹林清新的气味。 “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楚天舒心旷神怡,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一棵大毛竹,仰头找了根结实的竹枝,把烧鸡挂上去。 枝条被重量压弯,油纸包微微摇晃。 竹林之间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晃动起来。 《祁家老通背》,本来就包含多套练法,闪转奔走,在无拘无束的大场地里练拳是一种。 约束在一间屋子里,动如猿猴,跳桌下地,屈伸间避让桌椅,这也是一种。 拳谱推演优化之后,内容更加详实。 楚天舒在这到处都是阻碍的竹林里面练拳,用的正是后一种练法。 身形走位上,有随机应变的味道,但是四肢发力,眼睛观察,手脚配合,都是顺着拳谱的感觉,追求脑海中那种正确的状态。 他的身影晃来摇去,高低起伏,左穿右行,右额要撞上毛竹时,忽然回返转身。 步子曲折到极点,手脚上的力气却要越打越顺。 力道顺了,速度就再加快。 如果能在这种复杂地形里,行动之间,显出来一股全力冲刺的势头,那这拳法就真有了火候了。 林子里无人打扰,手机和闹钟都不在身边。 但是不断被劲力淬炼,产生酸痛感的肌肉,还有肚子里翻滚迭升的饥饿,会提醒楚天舒时间的变化。 日落西山时,他嘴里嚼着烧酥了的鸡骨头,把手里的空油纸揉成一团,快步走过石桥,往老马酒楼赶去。 这拳法刺激肠胃的效果未免有点太好,晚饭他自己吃了一桌子,六道菜一碗汤,走了趟茅房,才去看自己的房间。 老马酒楼规模不小,前面大堂一座楼,招待吃饭的客人,后面一座院落,左右两边是厨房和仓库,仓库边上有道侧门,通向院墙外,是茅房。 院落后又有一座楼,楼里分隔出多个房间,就是住店的地方。 房间不算太大,但布局很合理,推开门就能看见,窗户在北面,床在右侧,即东面。 床边有个木架,形似一张带靠背的高瘦椅子,顶上可以挂衣服,“靠背”的木格,是用来挂毛巾的地方,对应“椅子平面”的位置,则是放着脸盆。 西半边空地有一张方桌,两个方凳。 被褥是新拿来的,伙计还打来一桶热水。 楚天舒洗漱之后,栓了房门,就灭灯上床。 只是躺在床上好一阵子,他都没有闭眼。 今天一整天,他没能服用特效药,晚上必定会做噩梦,梦境的遭遇多半还会变本加厉。 虽然说气血旺盛后,能抵消噩梦带来的不利影响,但就靠一天的努力,显然不会有那么大的进步。 楚天舒想到这里,竟有些抗拒入睡。 “可,要是开了硬熬着不睡这个坏头,那就更得坏事儿!” 楚天舒暗自发狠,闭上眼睛,伸手从头至胸,按摩了几个助眠的穴位,手臂渐渐松弛放平。 灰暗的天空,稀稀拉拉落着小雨。 楚天舒穿着单薄的衬衫,漫步在潮湿的荒原上,警惕的看着周围。 草丛里突然闪过一抹暗黄,窜出一只黄鼠狼,叽呀怪叫着就往他腿上咬。 楚天舒心头一惊,上半身向侧面晃去,由腰带胯,脚尖顺势上勾。 整条腿像绷紧的竹子一样弹出去,踢中黄鼠狼。 喳!! 那黄鼠狼被他一脚踢飞,发出怪叫,远远落在水里。 “嗯?” 楚天舒看着河里溅起的水,露出讶异的表情,按了按自己心口。 他知道这是梦境,在通灵人方面的修为日益精深后,他就能把本来无序的梦境,变得越来越合乎逻辑。 从前有段时间的梦,是先被狼咬,下一刻就被牛踩,忽然又在山洞里往下坠,毫无逻辑。 梦境有了逻辑之后,他好歹可以避开那些明显的地洞黑坑。 可是,面对梦里的猛禽野兽,丑怪毒蛇之流,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心慌,只能选择逃避,最多能延长逃亡的时间。 明明他现实里并不怕那些东西,但在梦里的心慌感,就硬是压制不住。 今天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刚才只是稍微被吓了一跳,没有那种连绵不绝的心慌狂乱。 “难道,只要涉足了武者开窍的一面,至少就能在梦里保住反抗的心气?” 楚天舒眼睛亮了起来。 夜里,马掌柜的房间灯火还没熄。 他倒了一杯药酒,拿了本书慢悠悠的品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房间里,隐约有一点梦呓的笑声。 是白天刚进镇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就是好啊,做梦都能傻乐。” 马掌柜摇了摇头,合上书卷,熄了灯火。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走廊里碰见,马掌柜就问了一声。 “昨晚一定做了场好梦吧,我那边都听见你在笑。” “啊,我笑了吗?” 楚天舒屋里的水被他喝光,提着空壶出来找水,闻言略一思索,道,“也没做什么好梦,跟许多禽兽干架,最后被一条蟒蛇绞死了。” 马掌柜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太信:“就这也能乐起来?” “哈哈哈哈。” 楚天舒不再解释,晃着脑袋,笑着去厨房找水了。 虽说他噩梦里还是有数不清的怪物,夜里又出了一身大汗,醒来还有几分幻痛,但是能够正常、清楚的去反抗,跟心慌到怎么都做不出反抗的举动。 这两者,是天差地别的感觉呀。 这几天基本每天发万字,但是因为还在新书期,之后就要稍微控制点字数了。 等上架再多更! 新书期的追读特别重要,家仁们别忘了点一下追读! 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8章 勇猛精进 第8章 勇猛精进 又一个清晨,阳光照透窗纸,洒进屋内。 楚天舒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放汗,嘴唇干得起皮。 他站起身,赤脚踩在竹木的地面上,左手直接拎着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 两壶凉白开都灌下去之后,楚天舒发出一个满意的气音,放下茶壶,依然用左手擦了擦嘴。 昨天的噩梦里,这左手被一条狼给咬断了,现在还有点隐隐的疼。 那他就非要让这只左手多活动活动。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四天。 也是他练拳正式开窍之后的二十四天。 这些天里,他做了不少事情,但做得最多的,无疑是练拳。 暴食通背拳,真无愧于暴食之名,只要能苦练,对于肠胃的开发着实惊人。 昨天他共吃下五只鸡,四只大鸭子,连骨头一起咬碎,还能搞几盘有素菜的换换口味,又喝了不少热水。 短短二十几天,他就感觉到自己本来有些单薄的身材,明显变得厚实了不少。 那种肌肉在短时间内增长的感觉,骨骼甚至脏器,别的地方都在适应这种变化,带来的是一种内里酸痛又发痒,却根本挠不到的体会。 但这对于习惯了噩梦的楚天舒来说,还可以忍受,他依然保持着每天能做到的最高强度的练习。 以前用针法刺激的状态,才能看到手臂肌肉的鼓胀起伏。 现在他甚至不必进入开窍的状态,左手伸出,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肌肉的运动。 穿上衣服的时候看不太出来,但他实际体重,应该也有显著增长。 这带来的并非更累赘、沉重的感觉。 反而让他觉得身上充满了精力,手脚各种动作,都比以前更轻快。 呼! 脱掉身上湿透的衣服后,楚天舒张开双臂,从腰背开始发力。 上身的汗珠本来在脱衣服的过程中被涂在了皮肤上,令人不适。 现在随着楚天舒发力的过程,那些汗水,竟然又缓慢的凝成了小小的液滴,尤其是肩膀和双臂最为明显,小臂上挂满了汗珠。 随着他低哼一声,肩臂猛然绷紧一震,双臂上的汗水竟然被震开,仿佛崩开了一层细微的水雾。 记得当年在通背拳馆里面的时候,一个练了十多年拳的叔叔,就给学徒们展示过这一手。 当时的楚天舒惊为天人,满脸都是羡慕,现在他自己终于也能做到了。 二十四天,似乎就追上了那么多年的积累。 这不只是因为《暴食通背拳》的拳谱,直接传输在他脑海中,让他可以不断修正自己的练拳体验。 更是因为,他发现练拳开窍的感觉,跟自己通灵开窍的体验,竟然也有一些能对照印证的地方。 很奇怪,以前他无法兼修的时候,觉得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可是一旦成功迈过了那个门槛,两者好像就有了很难描述的共通之处。 有时候,楚天舒都会觉得,好像自己在把二十年通灵人的积累,朝着拳法上转变。 也许,以后等他的拳法造诣追上了通灵人的道行,进步的速度就会有所减缓。 但他并不忧心这一点,反而想着尽快的练到那一步。 现在既然能快,那就有多快走多快!! “还只是肩头和双臂的汗珠能震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练到全身水珠都一下震开的地步。” 楚天舒去拿毛巾擦掉了身上别的地方的汗水,换了一身衣裳。 小镇上没有卖那种塑料纽扣衬衫的地方。 他现在穿的外套,是到裁缝铺定做的,一身类似后世功夫装的衣服。 厚实的蓝布料子,胸前一列布疙瘩的纽扣,双袖略微显得宽松,脚下一条黑色长裤,千层底的布鞋。 也是因为这二十多天身体愈发强壮,他头发长得挺快,懒得专门去理发,又不愿意披散,就随便用细绳,扎了一个低马尾。 如果这头发再长几寸的话,到时候洗头太不方便,他就准备拿剪刀自己剪一下了。 整理清爽后,楚天舒走出房门。 相隔几扇门的地方,马掌柜也是这时候起床出门。 二十几天里,两人经常早上碰见。 “又要出门了?” 马掌柜虽然头发白,但除了鼻头有点红,一贯也是精神矍铄的模样,笑道,“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好,楼子里的菜式都被你吃了个遍,大多还都只是当配菜。” “如今数遍我这酒楼,你没尝过的就只剩这药酒了,要不要也来尝尝?” 他左手提着酒壶,右手夹着两个酒杯,明显是有准备。 楚天舒应道:“哪有一大清早喝酒的,不过我还真感兴趣,来半杯吧。” 马掌柜给他倒了一杯:“我这酒可是枣子酒,最是滋补,每天早上三小杯,保能活满一百岁。” 楚天舒接过来嗅了嗅,果然是枣子酒,还有几味药材被他辨认出来。 醋鳖甲,浙贝母,丹参,当归…… 别的虽然闻不出来,但凭这几味药材,能套上的方子,基本都是主治气血瘀滞的。 说起来,开窍的武者若练拳不当,确实很容易导致气血瘀滞,血管畸形,如果严重的话,在中医里面,称为“筋瘤”,按现代医学,就是肌肉血管瘤的症状。 这马掌柜是看出了什么,还是碰巧呢? 楚天舒有些探究的看着对方。 马掌柜很坦然,笑呵呵的:“我年轻时候,也看过别人练拳脚,还有耍石锁,走大缸,绑铁瓦的呢,你胃口一天比一天大,明显是在苦练嘛。” “但我老头子托大,说点过来人的话,很多事情过犹不及,耐得住性子下苦功是好的,也别把自己身子熬坏了。” 楚天舒浅尝了一口药酒,笑道:“多谢掌柜的提醒,我也懂医,会注意的。” 马掌柜忙说道:“你别怪我老头子多事就好。” “今天晚上是不是照旧,给你留两只鸡,一只鸭子,一笼馒头?” 楚天舒说道:“我今天可能会晚些回来,孟双江说这几天天气好,晚上月光亮堂,今晚要带我去尝尝小馆子的美味。” 马掌柜不由笑了:“他呀,确实是懂吃的,整个镇上没有人比他会吃了。” 楚天舒吃完早饭,照例带着午饭出了门,在竹林里苦练到傍晚的时候。 夕阳红光斜射进竹林。 咔!! 一只手带着风声,猛的探在碗口大小的竹子上。 五指如钳,向内一掐一扯,竹子被当场抓破,小半的竹片向外扯去,裂纹以那一节竹子为起点,上下蔓延。 楚天舒身子向后一退,手上扯下来一条三四尺长的竹片。 受到重创的毛竹晃了晃,眼看要因为顶端的枝叶自重,弯折下来。 楚天舒抢先出手,身体一个饱满的回旋,右臂抡圆了抽打出去。 空中一声鞭炮般的响动。 大竹拦腰崩断,坚韧的纤维都在一个靠近竹节的地方断开,虽然断口有点参差不齐的毛茬,但断得又快又狠。 上半截竹子往下一坠,断口扎在土中,几个呼吸间,缓缓倾倒。 原本楚天舒把那些大毛竹视为阻碍,练起身法的时候,都是避让着走。 最近十天,他开始拿这些毛竹练手。 尤其竹林深处,那些又老又韧的竹子,特别适合用来练通背拳里面的抓拿撕扯,鞭手功夫。 起初他纵在开窍状态,以手臂抽打过去,也最多如同木棒打击,能打的竹子破裂,却不能打断。 一棵大竹要反复抽击好几次,才能使其因为自重弯折倾倒。 而现在,他已经能够甩臂抽断这样一根毛竹。 不过他右掌的边缘处也有痛感传来,又红又热,放着不管,再过一阵子,就该轻微肿起来了。 楚天舒就算身上不带药,也懂得按摩下针,多种预防发炎、消肿的办法,但他并没有用那些手段,只是闭口之后,纯用鼻端吸气,然后闭气鼓劲,右掌向前缓缓推出。 空气里像是有无形的重物,紧绷在他的右臂之上。 只不过是反复两三次推掌,掌心就已经变得火红发热,蔓延到五指尖端,手掌边缘的痛感大大减轻。 其实,有许多药物对人体的作用,只是刺激人体本身的愈合能力。 开窍的拳师,对身体的把握会越来越细致,体魄潜能得到开发,仅靠一些动作发力,就能够让轻微伤损的地方,加速恢复。 这也是一个淬炼的过程。 就像一棵树,如果受过伤而不死,日后受伤的地方,就会比别的地方更加硬实。 树扛刀斧而生瘢,拳打万遍而生茧! 楚天舒这段时间,实际也通过孟双江的关系,弄到不少好药材,熬炼成药膏,但都不是外敷的,而是内服的补药。 只要能承受,能吸收,从根本上壮大生命力,然后让生命力去弥补伤损,这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暴食通背拳》对肠胃的运用,恰好能满足前提。 他手脚皮肉的伤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养好,短短二十几天,双手已经附上了均匀的薄茧,四肢的强韧度,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那次跟鬼书生之战,虽然体力受到刺激爆发,很是强势,但体质没有跟上,脚蹬在石碑上,只是一下,就十分酸痛。 现在要是让他重来一回,绝不会有那样的失误。 “楚兄,你在哪里呀?” 林子外面,遥遥传来呼喊的声音。 楚天舒吐出一口浊气,收了功架,往竹林外走去。 孟双江在那边又呼喊了几声。 “来了!” 楚天舒爽朗的回了一声,这一声气若洪钟,身边竹叶微动。 天上一只倦鸟刚要归林,又被惊得飞起。 孟双江站在青石桥上,目光追随着那只盘旋于竹林上空的鸟。 等他视线再往下落的时候,就看到神医老兄,已经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本章完) 第9章 二十四天拳师遇血案 第9章 二十四天拳师遇血案 河岸边的泥土湿润,又有高低不平,尤其傍晚的时候,草叶上都开始有露,很容易脚滑。 孟双江走过来的时候,都带了一点小心,稳稳当当,一步就是一步。 楚天舒从林子里一路过来,却是大步流星,衣袂带风,好像他那边的河岸草地,是大块平坦的干土地。 “楚兄不但医术好,身手也这么矫健。” 孟双江有些微羡慕,说道,“我小时候也跟护院学过点拳脚,后来还想拜民兵队的钟师傅为师。” “可惜吃不了那个苦,没练出名堂,后来眼看身子笨重,屡次想着,能把赘肉减下去些也好,仍然没有减成。” 楚天舒笑道:“如果只为减肥,那不只需要运动,还需要节食,你老哥第二条更办不到吧。” 他已经走到桥上,发现孟双江身边还带了个小孩。 瓜皮帽,厚马褂,很保暖的样子,更衬得孩子小脸白皙可爱,有点婴儿肥的手,揪着孟双江的裤腿。 “这是我儿子,六岁了,大名孟怀瑜,太文绉绉,我平时都叫他孟小宝。” 孟双江摸摸小孩的头,“我夫人就担心孩子也跟我这么发胖,平时不肯给他多吃,今儿我带他出来,好好吃一顿。” 楚天舒手指动了动,他看见孩子就想发。 可惜这边没有老家买那么方便,最近忘了弄点备在身上。 三人往镇子里走,小宝开始还有点怕生,很快就活泼起来。 明明孟双江才是认路的那个,小宝却总是跑到他前面去,感觉离的有点远了,又跑回来。 上了镇里的大路没多远,孟双江就拐入了旁边的小路。 存在于民居之间的这些小路,都只是土路,有点坑洼,自然不如大路那么宽敞。 而且大路两边的那些店铺,每天早上开门都有人出来洒扫,商贩们摆摊的时候,有些人也就是一块粗布往地上铺,不会有多少杂物丢弃。 这边的小路就不同了。 不少人家墙根外,堆着破烂瓦罐,缺腿的矮凳,没晒干的草,残留了一点汤汁的破猫碗,烧了一半就觉得饭已熟了,因此拿水泼灭的粗柴。 这些东西,甚至不算是被主家丢弃了,也可能是家里放不下,暂时堆在外面。 偶尔还能看见有人从门里走出来,到这些杂物里面翻找什么。 不过既然能放在门外,多半是丢了也不可惜的那种,卖相肯定很差,为这些小路增添了不少破烂感。 楚天舒现在感官敏锐,更是嗅到不少异味,但也不至于太冲鼻,平淡处之。 其实他每天傍晚回酒楼的时候,经常故意绕路,到处逛逛,对这些情形也很熟悉了。 直到一股红烧的荤菜香气传到鼻子里,霎时就把周边的味道全压下去。 眼前出现一个小馆子,门前那块空地,也比别的地方打理得平整干净些,里面人声鼎沸。 孟双江轻车熟路,脚还没完全迈进去,嘴上就嚷起来:“周大娘,今天给我来三锅龙凤烩。” 这馆子跟老马酒楼的氛围全然不同,酒楼那边虽然也有人边吃边聊,声音基本都不高。 馆子里却十分嘈杂,个个似乎都扯着嗓子说话,一共五六张桌子,坐的都是身穿短打的老爷们,个个吃得面红耳赤。 孟双江进去嚷这一嗓子,混在那些人的声音里,都变得平平无奇。 其中一桌只有两个人的,已经吃完,眼看楚天舒他们进来,也就自觉站起来,走到别桌旁边,继续高谈阔论。 楚天舒他们刚在这边坐下,里间一道门的布帘子掀开。 就有个头发白的矮胖大娘,端着砂锅出来了。 “老话说,秋风起三蛇肥,我就知道你这几天又得来。 周大娘跟孟双江显然很熟,放下砂锅就道,“今天把小宝也带来了?咦,这小伙子倒有点面生。” 孟双江声音低些,故作神秘道:“这是楚兄,就是做打虫药的那位神医。” 周大娘脸色一喜:“原来是神医,快请坐,快请坐,那药可真好,我今天一定拿出最好的本事,捏准火候,也算报答一下神医。” 她转身又回厨房去了。 孟双江解释道:“周大娘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多亏有一手炖蛇肉的好手艺,在咱们镇名气可不小。” “这些年她生意红火,砂锅里的料越来越厚实,但整个馆子依然只有这么一道菜,以前叫炖蛇,后来叫红焖蛇肉,现在叫龙凤烩。” 小宝踩在凳子上,已经拿着筷子去戳砂锅盖。 “别急,这还烫呢,等我夹给你吃。” 孟双江连忙自己去揭盖子,又道,“不多说了,楚兄,你吃了就知道。” 砂锅虽然离了火,仍然能沸腾好一会儿,盖子一开,馆子里的香味又浓了几分。 酱汤翻滚,厚实的蛇肉跟鸡肉、猪肺、大葱、姜片,一起浸泡在浓郁的汤汁里面。 益州蛇很多,自古就有不少捕蛇人,蛇肉比别的肉类相对廉价一些,那些要干力气活的,想沾沾荤腥,吃蛇就是个上上之选。 楚天舒以前也吃过蛇,只觉得蛇肉太薄,但这里的蛇,像是一大片厚切的五肉。 蛇皮那种韧弹的感觉,更像是土猪肉要煎炸出虎皮之后,再去焖煮,才能有的口感。 老马酒楼的东西吃惯了,乍一吃这东西,感觉比酒楼里的菜都要好吃的多。 “嘿,还真是好口味。” 楚天舒不禁眯了眯眼,又夹了一块。 孟双江看他整块蛇肉往嘴里一送,几下也就嚼了,忙道:“这蛇有骨头……” 楚天舒道:“没事儿,我嚼得断,消化得了。” 孟双江又道:“不是,就算你能嚼,带骨头吃它是一种味儿,不带骨头吃,那也是另一种味呀。” 楚天舒筷子顿了下,想想也是,就控制力度,光把肉从蛇骨上咬了下来,果然是一种不同的丰足。 二十多天里,他不知不觉养成了吃东西带骨头嚼的习惯,因为骨头嚼下肚子里更顶饿。 但既然是来品尝美食的,还是得享受下老饕的意见。 他的牙齿已经很不在意蛇骨的硬度,只吃肉的感觉,与方才相比差别不大,可他的舌头,在这时好像才回忆起久违的甜柔舒适。 “这还不算什么,等吃好了一出门,月色底下,冷风这么一激,那才是趁夜吃砂锅最美妙的一刻。” 孟双江嚼着一块鸡皮,道,“别看我们这里只是个小镇子,真正会吃的人,能品尝到的美味,不说上百,起码也有大几十种。” “之后再寻到合适的时候,我再请楚兄去吃,迟早把这儿吃个遍。” 楚天舒点着头,称赞道:“我以为你最近忙药丸的事,美食难免要放到一边,现在看来,你底子还是厚啊。” 孟双江一笑:“药丸的事,有我们家老爷子在忙,反正他精神那么足,我只要负责出出主意就行,具体的都让他去忙活。” 楚天舒乐了:“这是让你爹给你打工啊。” 孟双江坏笑道:“我怕他老头子空虚寂寞,让他晚年充实点,这就叫孝顺。” 孟小宝筷子上戳着一块被剥了骨的蛇肉,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爹。 楚天舒注意到这一幕:“小宝你可得好好学,你爹这样,就叫活得潇洒。” 孟小宝乖巧的点点头:“我一定好好学。” 孟双江脸色一僵:“哎,这……” 他鼓起脸来,给小宝夹了一段大葱,“你小子吃你的吧,别什么都学。” 楚天舒哈哈大笑。 馆子里这么吵,也真是个好事,大笑在这里,依然是个正常的事,完全不用拘着自己。 楚天舒体会到了这小馆子的妙处,吃得更加畅快。 原定是三锅,后面他们吃了整整五锅,只有一锅半是孟家父子解决的。 等到他们吃完,馆子里的人已经不多,小宝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楚天舒逮着一个抱孩子的机会,把小孩揽在怀里,起身跟大娘道别。 走出门外,果然月色正好,凉风习习。 孟双江摇头道:“这小子,平时像个皮猴,怎么都不累,要说睡又能一下睡着,大概就是小孩子没心事吧,够舒服的。” 这可不只是因为心事少。 楚天舒是巫医,平时也爱看些现代医学上的杂书。 小孩子的代谢率,比成人高了近三成,多巴胺分泌量也比成人高三成,快缩肌纤维、肌原合成速度等等,都比成年人优秀。 所以,小孩可以更高效地把食物转化成能量,去除疲劳,恢复体力,让骨头更硬,让肌肉更强。 某种意义上,习武者开窍之后,就在把自己的身体部分状态,向小孩子调节靠拢,取其优点。 以成年人的基础素质,一旦能获得那些优点,继续发扬,表现力就远非小孩子能比了。 老拳谱中说,“心如赤子,拳如铅子”,讲的就是这种道理。 他们在小路上才走了一段,就看到有辆马车过来。 马脖子下挂着气死风灯,因为车轮碾过不平坦的小路,灯光也在摇晃。 孟双江抬头看去,认出马夫:“是老王,我们家聘的护院。” 驾车的是个精壮汉子:“孟少爷,少夫人不放心孩子,让我过来接你们。” 楚天舒把孩子交给孟双江。 孟双江道:“楚兄一起上车,顺路把你送回酒楼。” “不用,我确实爱这月光和风。” 楚天舒轻笑着,“你们慢走,我自己散步回酒楼。” 孟双江只好跟他道别,抱着孩子钻进马车里。 这小路马车掉不了头,驾车的却是老手,熟悉地形,往右前方去,显然是准备绕个大弯。 楚天舒看着车马远了,回头趁着月光,慢吞吞的走。 土路的坑洼被月光照过之后,像是出现明暗不同的光斑。 楚天舒背着手,步子散漫,每一脚却都是踩在那些突起的地方。 如此走了估摸得有一刻多钟,还没到酒楼。 他玩心渐退,抬起头来,步子就迈得快了些。 老马酒楼前门是临着大街,后门是一条小街道。 他拐了个弯,已经到了这条小路上,忽然就听到一阵吵人的铜锣声。 以他的耳力,似乎还隐隐听到有人在喊死人了。 楚天舒想到刚走的马车,心头一跳,拔腿就往那边奔走过去。 不到百米,转个街角,他就看到了敲锣的更夫站在小路上。 附近几户的男人也出了门,手上拿着钉耙铁锹,四处张望,有些害怕的模样。 忽然见一个人影窜了过来,这些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散开,后背贴着自家门板。 路面上那个被他们挡住的尸体,也就暴露在月光下。 楚天舒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并非孟氏父子。 但这人他也有点眼熟,好像是在酒楼旁不远处,摆摊卖蓑衣斗笠、竹筐簸箕的一个汉子。 现在还有几顶斗笠落在血泊中。 卖斗笠的人再也不能捡起它们了。 尸体的脸色惊恐,死不瞑目,脖子、胸口、腿脚上,都有凄惨的伤口,让人不忍直视。 (本章完) 第10章 竖瞳人 第10章 竖瞳人 楚天舒赶到这里的时候,另一边也有几个民兵赶到了。 敲锣声,本来就是用来通知民兵的。 那几个人都是镇上的青壮,没有什么统一的制服,仅有两个人是背着步枪,其他人拿的还都是钢刀片子、黑铁长矛。 但他们好像对这种血腥场景很有适应力,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就凑到了尸体前,观察伤口。 “尸体还没凉透,是竹篾匠廖阿勇,像是被野狼咬死的。” 民兵又询问打更的,打更的只说,他转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的血,吓得立刻就敲锣了。 楚天舒也看到,尸体身上有牙洞和撕咬的痕迹,大腿上还缺了一些血肉。 但如果真是野兽,扑杀之前懂得潜藏,杀人成功后,怎么还一点嚎叫的声音都没有,而且也没有大肆拖动尸体,继续吞食的痕迹? 他环顾左右,暗暗进入通灵状态,却没有发现什么阴邪之物残留的迹象。 附近那些镇民已经议论起来。 “这恐怕是又闹狼害了,一般饿狼野狗,碰到活物,不会只啃这么点,只有那些吃惯了人的,见面就朝脖子扑,主要喝的是颈子里的血。” “是啊,几年前打死的那头野狼,前后咬死了八个人,尾巴尖上的毛都是红的。” “不行,我得回去找些板子把窗子封起来,门板也得从里面顶牢了,这回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抓到呢。” 楚天舒不禁听得皱起眉来。 他在现代没有跟野兽打过太多交道,遇到的灵异事件,也基本是人魂转变的邪物。 难道真的是野兽,那种还没达到邪恶的层次,但已经够凶残,够狡猾? 益州多山,又是这种战乱年代,大基数上,出现一些格外狡猾的野兽,好像也不稀奇。 可惜了,这些小路都是土路。 就算野兽咬了人,只要爪子上没沾太多血,从土路走过去,也不会留下明显的线索。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抓到那只野兽,为这个可怜人报仇。 “都别在这瞎看了,还不快回家去躲着?” 民兵开始驱赶众人,那两个拿步枪的胆子大,准备让其他人留在这里,他们去找队长通报。 楚天舒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头绪,就转身离开这条路,准备沿着小街道,先回酒楼去。 留下的几个民兵注意到他孤身行走,不禁交头接耳。 “那小子谁呀?见了这种事还敢慢吞吞的走,不急着跑回家?” “好像是孟大少的朋友,还留过洋,估计是个有本事的。” “他既然不怕,又没找咱们帮忙,咱们也别多事。” 楚天舒已经转过了路口拐角,消失在民兵的视野中。 他走的确实不快,但比起之前那种散步回家的心态来说,现在的他,是多了不少警惕的。 二十多天过得太充实,镇上又比较太平,那种最初来到异世界的紧张感早就淡去了。 刚才那些事情,让他重新意识到,他现在切切实实处在一个残酷的时代里面。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仅仅是几个小镇上的民兵,竟然能对那样凄惨的一具尸体司空见惯。 这个看起来热热闹闹,平和安祥的小镇,其实也是早就见惯了血的地方。 楚天舒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点异样,回头往身后看去。 身后的道路空荡荡,只有月光和房屋的影子,阴影里藏着住户们的杂物。 他抬头再看,两侧的屋顶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薄薄的水汽。 楚天舒眼中的毫芒不散,眼皮垂了垂,回头继续走动。 就在一步迈出时,他后颈寒毛炸立,身体突然倾斜,向前冲刺。 剧烈加速,竟让他略显宽松的衣袍,在静夜的空气里发出一声明显的“哗啦”响动。 地面的薄雾烟尘,因为气流扰动,向上腾起。 嘭!!! 薄雾刚刚上扬,刹那间就被砸落,崩散。 黑色人影如同一头猎豹,疾劲的扑在街面上。 他双足坠落,双爪虚抓之处,正是楚天舒刚刚站立的方位。 黑色头巾,黑色劲装,还有那张黑瘦的脸,绝不是镇上的人。 一扑不中,他眯着的眼猛然张开,眼珠子竟然发绿,瞳孔竖立如梭。 这一扑是他千锤百炼的手段,从屋脊上翻身下扑,仍嫌坠落不够快,双腿蹬击加速。 楚天舒刚才要是向别的地方躲,还真就未必躲得过去。 但人类向前冲刺的速度,远超过向其他方位移动的速度。 黑衣人一下没有扑中,双足砸落在地面上,身体也不得不下沉缓冲,就又慢了一拍。 就这么一拍的功夫,楚天舒已经冲到墙根处,一把抓住废弃的桌子。 没上过漆的木桌,四条腿还断了三条,顶多也就三四十斤。 但楚天舒一只手拽住仅剩的桌腿,拧腰转胯之间,把三四十斤的重物向后甩掷出去。 气势依然足够猛恶。 眼看桌面左右翻转,朝黑衣人砸到,突然当空一滞,爆出破裂声响。 两只爪子打穿了桌面,双臂一分,把烂木桌扯碎。 木头四分五裂,桌面内部还有部分被蛀空的地方,木头崩溃的时候,里面白色的小虫也飞在半空。 攻势之紧凑,没有丝毫喘息,淬厉的银针已倏然而至,穿透了虫子的身体,射向黑衣人的额头。 叮叮叮!!! 极细的三声金属碰撞音。 黑衣人的双手在木屑纷飞之时,连抓三下。 三根银针全被他给抓住。 楚天舒已经在这个时候猛冲回来,双臂极尽伸展,手掌全力一探,抓在了黑衣人双手小臂上。 碗口粗细的毛竹,未枯未病,水分充足,竹皮坚韧,也能被楚天舒的手掌一把抓得破裂开来。 要是抓在普通人的小臂上,这么一把下去,就能抓的皮肤崩裂,血肉模糊凹陷,骨骼折断。 可他这时候抓住了黑衣人,黑衣人嘴里,立刻迸发出一声像是野猫被踩了尾巴的刺耳怪叫。 黑色布料裹着的两条小臂,硬是一震一抽,手臂的直径竟然好像收缩了一些,手掌五指,都拢成尖锥一般。 楚天舒的双手刚有一点抓实的感觉,就觉得手心一空,虎口被布料剧烈摩擦。 他手掌合拢得够快,指尖全部内抠向掌心,依然只来得及撕掉了一层布料,撸掉了黑衣人手指上的什么东西。 黑衣人已经在同时起脚,膝盖撞向楚天舒下阴。 楚天舒的膝盖却也是在这个时候抬起,两边一撞,血肉之躯发出了像是厚重的木块对撞的声响。 两个人都立足不住,踉跄好几步,后退出去。 黑衣人身体伏低,脚下呈弓步,双手成爪,向身前虚按,好像虎豹捕食的姿态。 楚天舒后脚跟砸在土路上,稳住身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抛。 除了两块破布,还有十个指套,看起来是钢铁打造,涂了黑漆。 黑衣人刚才并不是空手抓了银针,而是拿这些指套挡开的。 楚天舒瞟了一眼指套的样子,想起了尸体上那些伤口。 除了野兽的獠牙,这种指套加上足够强劲的指力,应该也足够造成那样的惨状。 “那个竹篾匠是你杀的,你是谁,又为什么要攻击我?” 楚天舒眼神透着狠意,脸上有怒,声音却比较低沉。 人要是想大声呼喊的话,胸腹提气,发出高音,肢体力量就很难用足,反应会慢些。 楚天舒不敢在这个黑衣人面前露出那样的破绽。 黑衣人并不答话,脸上肌肉绷紧,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震颤的低音,带动唇齿微颤。 全然像是那种想要威慑敌人的野兽,牙齿上还带着血渍。 但野兽遇到无法对付的敌人,其实很容易想要逃跑。 而这个黑衣人的眼神、呼吸,都透出一股想要把楚天舒生吞活剥的意味,没有半点退心,只有浓烈如烟的恶意。 楚天舒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手腕缓慢转动,有一根根显眼的青筋,从小臂蔓延到手背上,紧握成拳。 两个人都不想眨眼,但眼睛的疲劳,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楚天舒的眼白上浮出血丝,瞪大的眼睛,就忍不住眨了一下。 呼!!真正的就在眨眼之间。 黑衣人已经冲到他面前,爪子带风,铁青色的指甲纵然不如钢铁指套,恐怕也足以在砖墙上留下深刻爪痕,朝他防御最弱的脸上扫去。 但空气中一声爆响。 一个拳头,突兀的从斜下方摆动而至,准确的打在黑衣人的小臂上。 嘭嘭嘭嘭嘭!!! 两条人影之间,像是炸开了连串的鞭炮。 黑衣人的双手,不断朝对方的头脸脖子、下阴腰间攻击。 但楚天舒每次总能用拳头打中,砸开对方的手臂。 通背拳,白猿惊露! 高大的树木枝头缀满了露珠,风一吹过,露水哗啦坠落。 守在树下的白猿被惊动,突兀出拳,双手连环,打中那些风中的露水。 这一拳发动的,是种惊劲、炸劲,出拳最急。 更关键在于,这招所要锻炼的,就是一种不完全依靠视力的技击手段。 白猿惊露,靠的是视力加耳力,甚至是带有一点直觉的配合。 楚天舒兼修通灵和拳法,这一招打出来的效果,是他所有招数里面最成熟的。 黑衣人发现小臂总被砸中,就知道不对,靠着碰撞刺激,竟然爆出更快速度。 楚天舒左额一缕发丝被扫断,右边腰间的布料都被抓破。 裂口处像是被几张刀片平行着切了过去。 他险险躲开,没有真被伤到,后背仍不禁寒毛倒竖,牙齿紧咬,左手如弹簧崩出。 刚劲的拳头饱含怒意,再次砸中从左侧扫来的手臂。 黑衣人这波爆发没有得手,双臂酸痛就开始翻涌上来,手上略微一慢。 楚天舒眼皮一缩,电光火石间,几乎本能的拳头,已经朝着黑衣人脸上甩射过去。 (本章完) 第11章 断喉杀 第11章 断喉杀 咻! 黑衣人后仰躲那一拳,背部的骨头肌肉全部配合,像是本来就被拉伸的弹簧,这时自动回缩。 身形一个极度流畅的翻折向后,他的头顶骤然触地,顺势一个冲天脚,踢向楚天舒下巴。 倒转身体,以头顶地的招式不是没有。 但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让脑袋顶在地上,没有双手辅助,也没有什么碰撞眩晕迹象,着实惊人。 楚天舒急退半步,黑衣人腰背发力,身体扭转,腿部大开大合,旋踢出去。 他双腿并没有完全张开放平,所以这个旋踢的角度,不是对应楚天舒的腰胯。 而是对应楚天舒右侧最下方的一根肋骨。 楚天舒瞳孔微动,索性一个后跳,退出去一大步。 以头顶地,靠腰背扭转来发力的方式,绝对不可持久。 先声夺人的一两次踢击之后,还保持这个姿势,破绽就实在太大,属于找死。 黑衣人拼尽全力逼退楚天舒,立刻就要起身。 那一脚刚踢到空处,他身体旋转之势还未停,双手已经撑向地面,鲤鱼打挺般的翻身而起。 黑衣人身体的翻转平衡,灵活之处,比野外的狸猫还要快。 此刻,刚被逼退的楚天舒,脚掌应该才勉强碰到地面,还来不及发力。 这个表现的像野兽一样凶残的黑衣人,却又有着人类的拳法技巧和战斗经验。 像这种对于时机的拿捏,恐怕是在百十次的生死搏杀实战中,都经历过考验。 但他刚翻身而起,身体还没有彻底正过来,就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震击裂响。 后跳的楚天舒,没有等待脚掌自然的触及地面,而是在半空闷头吸气,上身前倾,绷腰甩腿。 左脚虚浮,还没有与地面接实,右脚已经斜向后重重的踏了出去。 人身体的长度,本来就不是完全固定的,都有一定可塑性。 楚天舒的右脚这一刻发力之猛,竟然显得整个右腿,要比左腿长了些许。 通背拳模仿的是猿猴,猿猴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其跳跃能力。 暴食通背拳,更是在原本通背拳谱的步伐中,衍生出了一些堪称残暴的发力方式。 千层底布鞋重重践踏到地面的一刻,夯实的地面明显有所凹陷,鞋底倒是够厚实,鞋边与鞋底连接的那一圈位置,丝线却全部崩断。 砰!!! 那就是黑衣人听到的震击裂响。 这一脚抵消楚天舒后退的趋势,更有大量力道盈余,让他当场暴射回来。 黑衣人眼前还没有看清人影子,就怪叫一声,双手向前打去。 空气里像是也有一道轻微裂响。 楚天舒前冲的瞬间,右臂向前直刺,并掌如剑,穿透气流。 血色爆闪。 楚天舒的手掌,像是撞进了一滩温热的烂泥,指尖仍直刺而去,向更深处,触及硬物。 嗤!喀! 黑衣人的身体陡然挺直,双眼圆睁,眼珠像比之前大了一圈,四肢僵硬,两条手臂直如木棍。 他的双手是打向楚天舒的双耳,同归于尽的招式。 对方要是有一点怯意,这一战就还有的打。 就算对方猛冲过来,不管是打心,还是打头,黑衣人临死的反击,也能落到对方身上。 但楚天舒这一击,不但是瞄准喉咙,更是直刺颈椎。 人的颈椎骨断裂的时候,大脑和脊髓突然失联,浑身肌肉都会出现强直性收缩,四肢瞬间僵硬。 黑衣人的双手,虽然已经到了楚天舒头颅两侧,相距不足半尺。 强直性收缩,却让他的双手像是被卡住的机关,当场停顿,没有机会打下去了。 “呼……” 楚天舒盯着死人的眼睛,维持着这个姿势,身体渐渐放松,喘了几声,无缘无故的一战,却是明确的惊险死斗,让人有摸不着头脑的恼怒。 他左手向前,去推黑衣人。 黑衣人仰面躺倒的时候,脖子上的伤口失去封堵,飙起一股血水,全落在了自己的黑衣上。 尸体倒地,惊起灰尘,血水还在流淌,逐渐在脖子周围漫成血泊。 几秒后,强直性收缩的效果过去,黑衣人竖起的双臂,也垂落在地。 楚天舒看着自己右手上的血,沉默少顷,又看看那具尸体。 他斩杀过的邪灵不少,但这是第一次杀人,还是以这么血腥的方式。 “这个死状……哼,也并不比鬼更恐怖。” 楚天舒眉头舒展,甩了甩手上的血水。 街道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楚天舒侧身看去。 马掌柜提着一盏煤油灯,脚步匆匆往这边来,速度挺快。 “小楚,刚才听见乱敲响锣,是出什么……嗯?!” 马掌柜脚步急停,脸色有些凝重,提灯往这边照了照。 暖黄灯光的范围,照见了地面上那些铁指套,又从楚天舒身上掠过,照见他的血手。 最后,灯光跟月光一起照着那具尸体。 虽然是自己有理,但好像被撞见杀人现场了。 楚天舒心头难免还是有点紧张,正要开口解释。 “你别慌!” 马掌柜沉着嗓子,反而安慰了楚天舒一句。 “我老眼发,但还没瞎,你之前根本是个没沾过人命的雏儿,今天这是第一遭吧。” 他再度迈步,“舍药挣钱,吃肉练功,心思专一单纯,我知道你不会无故杀人,这人什么来历?” 楚天舒有点意外,退开两步,让马掌柜走到尸体身边。 “这人莫名其妙偷袭我,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之前,他应该还杀了一个竹篾匠。” 马掌柜走到尸体旁边,看见那双圆睁的眼睛。 发绿的竖瞳,正在慢慢变回正常的瞳孔,然后涣散。 “这是……” 马掌柜脸色一变,左手并指如剑,按在煤油灯罩上。 “东家柴,西家炭,烧得乾坤亮堂堂,火龙火鸦守门窗,火种熏得瘟神忙。” 他语速极快,几句话像是黏在一起,呼吸之间就已经说完。 煤油灯内,火光一晃。 灯罩明明没坏,老头已从灯罩外捏出来一抹火苗,往黑衣人脖子伤口扔去。 火光一闪即灭。 楚天舒看得分明,那火不是灭了,更似钻进了伤口里面:“马掌柜,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地上躺的这个也不是一般人。” 马掌柜看了楚天舒一眼,“你能把他斩杀,你更不一般。” 很快,黑衣人的脸皮就蠕动起来,从七窍里面爬出形如蟑螂,小如蚂蚁的怪虫。 楚天舒看得大皱眉头,忍不住撕下一块衣服下摆,擦了擦自己右手:“这是什么东西?” “毒狸爪,鳄皮靴,豹虫入体,这是交趾人的豹猫武士。” 马掌柜脸色有点难看。 古代交趾王室,会培养这种死士,从小收养大批孩子,练习各种模仿虎豹狸猫的拳技,身边养着一只豹猫,吃死人肉,饮用尸油。 等到人和豹猫都长大,主宠协调,步伐一致,人似猫,猫似人,就由巫师主持,把豹猫杀死,让虫子啃食干净,再让人吞下这些虫子。 豹猫的魂,就会附在这些虫子上,养在人的身体里,跟主人同饮同食,必要时能让凶魂附体,展现超常的能力。 这是交趾古代最好的一种杀手、探子,手脚无声,翻墙越脊,指力可以轻易撕掉人的脸皮。 他们的种种表现,看着像是习武有成的人,其实却是另辟蹊径,走在通灵一途上的术士。 就算平常能感应幽魂的人,轻易也察觉不到这种凶魂藏在虫腹中,虫子又藏在人体里的情况。 “你是在他全力出手的时候打死他,豹猫凶魂也就立死,但虫子还没有死,必须解决,以防这种毒虫飞出去咬人。” 马掌柜施法逼出来的虫子,本来就恹恹的,又被他一朵火苗砸上去,把那些小虫全部点燃。 楚天舒听到这里,心中默念,唤出令牌屏幕。 果然,邪灵素材那栏,多了一个名为“虫腹豹猫”的素材。 眼看虫子烧光,马掌柜脸上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你刚才说他还杀了一个竹篾匠,也就是敲锣的地方吧。” 马掌柜问道,“尸体是不是弄得好像被野兽咬过的样子?” 楚天舒预感到什么,说道:“对,他这样做,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吗,难道是要行使某种邪法?” “应该不是邪法,豹猫武士学不会别的邪法。” 马掌柜脸色阴晴不定,“但比那个更麻烦,他八成是要来为山贼流寇踩点。” “豹猫凶魂春季容易反噬,需要人帮忙压制,会养着这种人的,除了交趾权贵,就只有流寇头子。” “洋人占了大半个交趾,那边也到处打仗,流寇窜到益州境内的并不少见,因为语言不通,他们踩点,往往是派出首领以外最精悍能干的人,潜入镇子,杀个人丢在那。” “然后从旁窥伺,看当地民风怎么样,镇上民兵多久过来,民兵所用的器械如何……” 马掌柜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不对,他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为什么又会对你动手?” 楚天舒心思一转,倒是想明白了,还是因为那个外感阴邪的病根。 容易外感阴邪的人,也易被阴邪所感,尤其在那种饱含兽性的邪灵眼中,他会格外美味。 只是在老家那边的时候,他家里布置了不少镇宅物,所遇到的邪灵,又基本是人魂为主,也比较弱,没有那种兽性凶灵。 像这种豹猫武士,是头一回了。 “我在敲锣的地方探看过,想看有没有凶手线索。” 楚天舒说道,“应该是他的凶魂本来就桀骜,我散发出的强烈敌意刺激到了他。” 马掌柜看着尸体,喃喃道:“也对,豹猫武士要是侥幸能活到中年,凶魂养久了,确实更容易应激。” “敢养着一个这样的豹猫武士,这伙流寇的凶蛮悍勇,绝非寻常土匪可比……” 马掌柜神色一凛,“我要赶紧通知镇上的人!” (本章完) 第12章 召集,千年警言 第12章 召集,千年警言 孟家前院,分为左右两边,被一条石板路隔开,左边种,右边种树。 孟连发最喜欢天气好的时候,在桂树底下的石桌放一盏灯,吃个晚饭。 他头发掺白而茂密,大眼明亮,不像儿子那样贪嘴,显得有些清瘦,一身马褂,袖口挽起,晚饭也很简单,往往两三个小菜。 今天因为儿子孙子都出去吃,儿媳喝了碗甜粥就饱了,孟连发也懒得多弄。 就是一盘水腌菜腊肉炒饵块,然后一壶香茶。 刚才儿子回来路过这里,还喝了他半碗茶,嫌弃不是书房的上好普洱。 嘿,那普洱有什么好的,益州本地产的茶里面,这雾顶金线香茶才是一绝,冲泡之后,每一片茶叶都像是金子做的。 普洱都是用来招待那些没口福又好面子的老东西,只有真正亲近的,孟连发才肯拿他每年采买的金线香茶来分享。 孟连发端着热茶,正在细品,就看到把守后院哨楼的两个汉子,沿外墙疾走而来,往院里一跳,脸上神色有点异样。 “东家,马掌柜的在后门找你。” 孟连发惊讶起身:“马师,怎么从后门来?” 他说话同时,已经大步穿过堂屋。 等过了中间天井,又从侧面走廊穿过后排大屋,才到了后院。 好些护院的汉子,都已经在后院站定,见他来了,称声东家,各自散开一点。 马掌柜和楚天舒已经进门,后院地上放着一张烂草席,上面躺了具黑衣尸体,脖子伤口焦黑,浑身血腥味。 孟连发一看这个,就知道马掌柜为什么从后门来,也知道护院神色异常是为什么了。 “马兄,楚大夫。” 孟连发见过楚天舒两回,一抱拳就开门见山,“这是怎么回事?” 马掌柜直白道:“这是强盗的探子,交趾的邪术士,他出现在镇上,说明已经有一批交趾强盗在镇外窥探。” “我通知了民兵队那边提防,想再借你的面子,把镇上几个大户都请过来聚一下。” 孟连发脸色微变,对几个护院说道:“去把镇长和朱谭两家老爷都请过来,说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万望贵趾下临,到我府上一见。” 几个护院对视一眼,转身就走,各选了一个方向。 楚天舒看他们身手都挺矫健,不知道是否开窍,火候如何,但这种翻墙奔走的本事,也不逊于他在视频上看过的一些跑酷高手。 对比一下民兵队那几个人的体格素养,好像还不如这些护院。 想想也是,民兵队那些人不过是本地青壮,选出来后稍微加以操练。 这些大户聘请的护院,则多半都是镖局行当自小苦练的人物,刀口舔过血,重金雇来的。 “那些人肯定从前院来,把尸体带到前院去,让他们也过过眼。” 孟连发作出邀请的手势,在旁边引路,“马师,你往日不肯显真本事于人前,连楚大夫这个住你酒楼的同行也瞒着,如今看来,两位是通过气了?” 马掌柜道:“我只是怕烦,又不是见不得人,既然形势如此,暴露也没什么。” 楚天舒好奇道:“孟厂长对马掌柜如此信重,两位的交情不是一般深厚啊?” “不是交情,而是恩情。” 孟连发正色道,“当年我识人不明,迎娶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为平妻,险些害了全家,多亏马师出手,大恩至今难报啊。” 马掌柜摇头说道:“你若是贪图美色被人所骗,那与我无关,但她身为修成法术之人,到哪里都能有立足之本,一技之长,却非要施术害人,取不义之财。” “这样的事,我既然能管,又怎可袖手旁观?” 马掌柜平日里一团和气,圆脸带笑。 可说到修法者残害无辜这一段,他眉上挑,根根眉毛似乎向上扬起,粗眉如燕尾。 只有眉毛变化,但他整个面相给人的感觉,立刻就大有不同。 一张圆脸竟然也能有如此刚强的气质,显然极其痛恨邪术害人之辈。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到了前厅大堂。 老管家送来几盏香茶,孟连发请两人入座品尝。 楚天舒一口热茶下肚,还没等说茶味如何,肚子便咕噜一声,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他吃了砂锅蛇肉,相比平时晚饭的份量,还是嫌少。 跟黑衣人那一战虽然短暂,但是极其消耗体力,身上热气蒸腾,事后又没有机会回酒楼把晚饭补上。 “这强盗是被楚大夫所斩,消耗很大。” 马掌柜面不改色,说道,“老孟,你家厨房若有鱼有肉有什么的,都上点来。” 孟连发说道:“有的有的,我这就让人去取。” 楚天舒神态也就大方自然起来,拱手致谢。 大堂本来左右都有屏风,左边屏风后面,就是一张八仙桌。 楚天舒转到屏风后吃起饭来,先上的是两盘糕点,也说不出是填的什么馅儿,反正入口清甜回香,不太噎人。 接着是酱牛肉酱羊肉,都是切片装盘,楚天舒正吃着,就听到门外车马声,紧接着是几个老头子惊呼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有一个死人在这里?” “孟兄,你给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楚天舒隔着屏风回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三个老头进门,身边都带了随从。 孟连发请他们落座,说到尸体来历,有强盗在镇外窥探。 孟连发说得很沉重,楚天舒却听到有人松了口气的声音。 “就这?” 有个老头说道,“孟兄,你也是经过见过的,山贼土匪之类,哪年不要闹个几回,也就只能抢抢那些小村子。” “敢到我们镇上来,抢不了几户老百姓,民兵队就能赶到,一顿放枪就会把他们吓跑了。” 孟连发道:“镇长……” 又有个老头打断他的话:“孟兄,你不会就为了这个事情,说什么十万火急,让我们连夜赶过来吧?” “还把个死人摆在门口给我们看,实在晦气,也太不讲究了。” 那镇长倒是有些狐疑:“孟兄,你老实说,是不是又想借个由头,让我们给民兵队出钱?” 按照报纸上提到的,大汉军政府境内设的民兵,本是正式军人的预备役,军饷该是官家发下来的,比正式军人稍逊。 但别说现在换了都督,就算前任大都督在的时候,军费也没有多到能够把民兵队都照应齐全。 所以,一个镇子的民兵队,想真正有些实力,平时操练的犒劳赏钱,买器械的销,基本都是镇上大户聚在一起定个约,联手供应。 这个小镇上,孟、路、朱、谭几家大户里,路家是镇长,但给钱最痛快的是孟家。 前几年有个外地来的钟师傅,拳脚功夫很好,在街上露了一手。 当时孟连发跟人见了几面,就雇了钟师傅,帮忙操练民兵。 钟师傅说起,新式火枪要是不多练,也没有用。 孟家又牵头,让几家大户一起买了批弹药,给镇上民兵训练。 虽然那批弹药到民兵手上没多久,又被各家搬回去一些。 但民兵队是知道好歹的,自然更向着孟家。 “要出钱,也不是不行。” 镇长这时拿起茶盏,品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正所谓师出有名,到底鄙人才是挂着镇长这个名头。” “这回要给民兵队出钱,到时候登台讲话,该算是我路家牵头的,才合乎常理。” 马掌柜开口:“几位老爷,你们要拎清楚,这批人不是那些拿着斧头草叉的乡民落草,他们是从交趾过来的流寇。” “民兵队总共三十多人,新式火枪不足十条,吓人的意义远大于实际杀伤,但他们吓得住辗转跨越边境的流寇吗?” “况且老钟前几天回乡扫墓,少了他领头,民兵队的调度本事还要再降一截。” “你们以为那些人要是真杀进镇子,会满足于只抢一些普通人家,就放过你们几家?” 镇长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乒啷一响:“老马,你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你虽然盘了一家酒楼,也就是个外来……” 孟连发拍了下桌子:“路老头,你放尊重些,当年我家出的那档子事,是马师解决的。” 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微妙的沉默了会儿。 镇长轻咳道:“原来马掌柜的是位法师,你看这可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有个老头打圆场:“马掌柜这是大隐隐于世啊,高人,真高人,肯定见多识广,既然这样,你直接说个章程。” 马掌柜说道:“我要你们几家,分出一半的护院人手,最近跟民兵队联合调度,在镇上巡逻。” “假如出事,彼此都有照应,立刻可以驰援,这才可能保住我们镇子。” 镇长沉吟道:“马掌柜这话说的好啊,不过,这伙强盗真要那么凶,不如请孟兄派人到城里去求援?” 马掌柜嗓子眼里一声冷笑就没压住。 “可以派人去,但未必来得及。” 马掌柜说道,“况且等派去的人进了城,他得带上多少销,才能尽快见到做主的军官。” “更要让他们放下手头上的事过来支援,这中间又有多少波折,费多长时日,谁能说准?” 向大城里求援这种事,要是真那么好办,何必有那些民兵,更重金雇那些护院呢? 几个大户端茶的端茶,嗯声的嗯声,暂且都不开口。 楚天舒听他们那些废话,听到耳朵烦,咽下嘴里牛肉,出了声。 “几位觉得,就算那些强盗比别的更凶些,先被民兵队消耗一波,又在镇上抢一波。” “等找上你们家门,你们仗着高墙厚瓦,护院固守,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大不了还能给他们指路,说说哪家守备更空虚。” “呵,这样做,比分出护院更保险,是吧?” 唇亡齿寒的警言能长盛不衰,就是因为说上一千年,也仍然有大堆的人,一脚踩进错路! (本章完) 第13章 一个照面的打赌 第13章 一个照面的打赌 “你又是什么人?” 大堂里几个人看向屏风。 镇长听出是个年轻声音,怒道:“哪里来的臭小子,说话……没遮没拦,空口白牙,诬赖好人!” 原本他还有更难听的话,不过想起刚才突然知道马掌柜是个法师,前车之鉴,心里存了点谨慎。 但那股子火气还是有点压不住。 因为那话,确实说中了他一些隐晦的心思。 他虽然是镇长,但这几年孟家的风头已经盖过了他。 而且镇上老几家,都是祖德殷实的人家,手上捏着地契为主。 孟家的阔气,则主要靠的是商铺厂房,要是真有一伙强盗能进镇,就算打不进孟家这个院子,去抢了那些铺子,也是好的。 “我是楚天舒,一个大夫罢了。” 楚天舒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孟连发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打死强盗的楚大夫。” 几个大户没听说过豹猫武士的厉害,刚才当然也没在意打死强盗的人。 可当楚天舒走出来,靠得稍近一些,椅子上几个老头,就有点不自在。 这小子身体周围,明显比别的地方更热。 看着模样倒是斯斯文文,但要是自己闭着眼,对面给人这感觉就像、就像是个下山找食的老熊瞎子! 镇长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马脸短须,腰间配剑,眼看自己雇主身子往后缩了缩,就道:“年轻人,练出点功夫是好事,但也不要得意忘形。” “别管你是练拳的还是大夫,对在座这些德高望重的人物,都要保持敬意。” 楚天舒转眼盯住他,忽然笑了笑:“这么说,我该为刚才的话,先给几位道个歉?” 马脸汉子略微点头:“知错就好……” “确实错了,我不该只靠嘴说。” 楚天舒笑容依旧,“看老哥气宇轩昂,想必是镇长请的护院里本事最好的。” “我打那个强盗还挺费劲,不如跟老哥也试两招,看看结果如何?” 马脸汉子手扶住剑鞘,瞪眼道:“你要跟我动手?” 镇长说道:“王甫老弟原本可是和威镖局的总镖头,孟兄,你这客人要是跟他动手……” 楚天舒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王甫:“怎么,不敢吗?” 楚天舒可不是胡乱挑战的。 跟马掌柜一起来孟家的路上,他们就聊了不少。 按马掌柜所说,光豹猫武士对这个镇子,就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镖局武馆行当,最发达的是在北方,尤其京华附近,前清时,那里的镖局高手甚至有人能经常进宫受赏,其次就是东南一带。 而益州这里是西南边境,相对贫瘠,能从镖局武馆出来给镇上人家当护院的,本事肯定有,整体素养也不错,但单挑的本事……就那样了。 基本没有哪一个能孤身应付成年的豹猫武士。 王甫不知道马掌柜对他的评价,但他已经被眼前的黄口小儿给激怒。 “好小子,我就指点指点你,让你收收心。” 王甫走向前院,在石板路上忽然转身,回旋的刹那,噌的一声,腰间长剑已经顺势出鞘。 他果然经验老道,防着人背后偷袭,让他来不及拔剑。 这下身形变化,出其不意,碾步转身抽剑,只在一晃眼之间,就已经完成。 “我这口剑下杀过的强盗,多年加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五十,就是拿枪者,被我剁掉手的也不是一两个。” “那小子,你用什么兵器?” 楚天舒双手空空,迈过门槛,声音轻淡。 “我的兵器,该看到的时候你就会看到,准备好了吗?” 王甫冷哼一声:“故弄玄虚,来吧!”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楚天舒左手闪过一点银光。 叮!! 打向王甫右边膝盖的银针,被一剑斩落。 王甫脸上却闪过一抹急色,身体有后撤想闪的倾向,手上连忙振腕挑剑。 月色下,他的长剑像是在面前展开一片扇形残光,从右膝挡到左肩。 剑身总算及时挡住了射向左肩的第二根银针。 “中!” 楚天舒身影突进,口中一个重音迸出,五指当空一张,掌心发力,直接拍在了王甫的剑身上。 王甫刚才仓促挡针,剑脊向外,手腕为了极速变向,在这霎时间还没缓过来。 楚天舒这下箭步撑掌,根本不像面对一把危险的长剑,而像是拍中了一张铁片。 手掌隔着铁片,撞在王甫胸口。 嘭!!!! 王甫背往后一弓,连退三四步,长剑撑地,左手抚胸,嘴巴紧紧抿着,脸色胀得通红。 楚天舒不再看他,转身就进了屋。 大堂里的几个人正想去观战,就看到楚天舒背影好像动了两下,刚一窜出去,又转身走回来了。 “怎么回事?不打了?” 镇长走到门槛处,朱老爷谭老爷,也都探头往外看。 王甫面对众人的视线,脸上憋得更红,喉结鼓了鼓,终究没忍住。 “呕!!” 他一弯腰,吐了一地,感觉胃里像有个石杵在搅动,呕了一声之后,更加直不起腰来,连连呕吐。 一个照面,被打吐了。 傻子都能看出,王甫变成这个样子,楚天舒要是愿意,随便再加一招,就能把他打趴。 镇长后退半步,一时失措。 朱老爷、谭老爷和身边的护卫,脸上也全变了神色。 他们从前都是见过王甫杀土匪的,知道这人厉害,才对现在这一幕更加震惊。 “不好意思,弄脏了孟家院子。” 楚天舒的声音,钻进他们耳朵里,“只有打这里不会真的受伤,打别的位置,轻了怕他不服,重了,平白折损镇上一个好手。” 他打的是贲门,人的食道和胃连接处,位于胸骨剑突后方,劲力精准无比。 吐一会儿,伤不了身子。 楚天舒再去看镇长等人,几个人的眼神,都有点避让。 “诸位怕什么呢?” 楚天舒眉宇冷冽,说道,“我可不是强盗,不会杀进你们家里,但地上那具尸体跟我交手时,曾经撕裂我的衣物,差点就杀伤了我。” “要是让那伙强盗全杀进了镇子,去攻击你们那些高门大院,只凭你们一家一户的护院,真的有信心守住吗?” 马掌柜适时的开口:“而且我已经说了,他们是交趾人,就算你们想跟他们谈判,他们也未必听得懂你们说的话。” 镇长他们脸色发白,终于把话听进了心里。 孟连发起身:“我现在就拨出家里一半的护院,去跟民兵队携手调度,万一不幸,强盗先闯到这里来,我家护院路熟,大批人手也可以尽快来驰援我家!” 之前打圆场的朱老爷当即喊道:“这种事情,哪能让孟兄一个人担着,我这就让人到家里,拨一半人手出来。” 镇长和谭老爷也大声附和。 马掌柜暗自啧了一声,环顾众人,抱拳道:“这边的事既然办妥,那我也要回酒楼做准备。” 楚天舒道:“我一起回去吧。” 镇长急忙说道:“两位不如到我家去坐坐,要准备什么,我都让人去酒楼给搬过来,不足的我……” 孟连发上手拦了镇长一把。 那两个人充耳不闻,已经转过影壁,出门去了,楚天舒临走时,还把草席用麻绳一裹,拎走了那具尸体。 尸体上被马掌柜画了咒,形成干扰,以防强盗方面的术士太早察觉这人已死。 但空手画的咒,时效有限,要去酒楼用朱砂补一遍。 “这帮人……真是麻烦。” 楚天舒走在路上,“我有点明白马掌柜你为什么收敛本事,省得跟这帮人打交道了。” 马掌柜提灯大步走着:“这镇上已经算不错的,要是进城,看似更安全,实则纷纷扰扰,能害死人的事情更多。” “话说,你之前挺收敛,我有点没想到刚才你会那么主动。” 马掌柜语气放缓,“你到镇上毕竟时间不长,就没想过离开镇子避祸?” 楚天舒脚下不停,听到这话,眼珠动了动。 要想离开的话,也能找到理由。 但他还有很多留下来的理由。 比如容易被兽性凶灵盯上,自己孤身离开,未必比留在镇上安全;找个屋子躲着,未必比促成一个大点的队伍,掺和进去安全…… 又比如,收集邪灵素材、赚取气数进度等等。 可抛开这些东西,他也不太愿意就这么离开。 “这毕竟是个乱世,看报纸上各国都有变动,恐怕还会是一个规模空前的乱世。” 楚天舒说道,“我今天躲得了这里,明天躲得了那里,难道就要一直这么闷头鼠窜,一事无成?” 他有意把语气压得更平,却没能完全压掉那股燥意和狠劲。 “我这人,非常讨厌只能逃跑的感觉,有三成把握,就该搏一搏!” 马掌柜默然走着,半晌后笑道:“好,一个能兼修术法和拳法的人,果然是个有心气儿的人。” 楚天舒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兼修,只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马同样是外地来的,只是来的更早些,又没有家室在此,年纪还这么大。 但他很明显,要积极的斗一斗那伙强盗,既是为了那座酒楼,也不只是为了酒楼。 一老一少,都能感到心情上有些相似之处。 这种有同路人的感觉,很不错。 等回了酒楼,楚天舒看到桌上给自己留的菜,肚里倒是不怎么饿,只倒了一杯茶。 “你跟我来。” 老马撂下一句话,在前面快步走去。 楚天舒捏着茶杯跟上,在老马房间门口驻足。 只见老马把被褥往床铺里侧推了两下,直接把床板掀了起来。 他这床就形如一口大箱子,黄纸朱砂,砚台毛笔,铜镜铜盆,柳木棒,金钱剑。 一堆堆的东西往外拿,都堆在桌子上。 最后他拿起一把厚实的桃木剑,剑柄上雕着符令,剑身上都是细密朱砂符咒,通体呈现枣红色,有符咒的地方色泽更深。 “跟会邪术的强盗交手,你该有一件好兵器才行,这是我年轻时候用的,现在年纪大了,使起来也不趁手了,你拿着。” 楚天舒把剑接到手里,就觉得分量不太对,握着观察,双手一拔。 呛!! 桃木剑内藏一把厚脊铁剑,刚拔出来,雪亮夺目,定睛才看到银白剑身上如鱼鳞般的青色锻纹。 “木剑斩鬼,铁剑斩人。” 马掌柜眼中有几分追忆之色,说道,“不过,这剑的刃口锻法、重心配比等,最适合追求龙缠身的拳师。” “出将入相,三合一身,却不知道你现在走的是哪条路子?” 楚天舒正在赏剑,疑惑道:“什么三合一身?” (本章完) 第14章 出将入相,三合一身 第14章 出将入相,三合一身 楚天舒说自家学拳的时候,没听人细讲过这些。 马掌柜就给他讲了讲。 练拳的人开窍,是让自己的精力深入去探索肉身,带来超出常态的锻炼成长效果。 效果先体现在哪个方面,就跟人心意所致、苦苦用功的方向有关。 其一,立意在“聚”,水聚成渊,沙聚成山,取其动势,蔚为大观。 人身上最容易感受到动势的,并非血液,而是筋膜肌肉,聚一臂筋肉之力,聚腰背筋肉之力,直至聚全身筋肉之力于一处,在此汇聚过程中,不断熬练,使肉身能承载这股力道而不自伤。 传说神物真龙,也是百兽之相汇聚而成,这条路走到顶,浑身如同有活龙缠绕,力胜虎牛,捷如猿猱。 故称为,龙缠身! 其二,立意在“散”,人力有时而穷,聚血肉之躯,抗金石之坚,殊为不智。 这条路注重的是将外来之力散于百骸,共同承担,而用来导引力道的最佳部位,就是骨骼。 人之禀赋,骨骼最贵,等练到一点细音震荡,都能贯彻全身来化解,纵然被战马冲撞,牛车压顶,也能分力脱身,保全性命,续战的手段大大增长。 这条路成就之后,本被称为贯音骨,古代练拳的人为了讨个好彩头,改了一字。 称之为,观音骨! 其三,立意在“真”,筋肉虽韧,骨骼虽坚,要想长成,还要依赖内脏运化,所以内脏之劲为真劲。 以人之诸表,反求诸里,开合七窍,刺按穴位,折磨经络,压迫血行,哪怕以一时筋骨之损伤,换来内脏之锻炼。 此路走通,伤劳不药而愈,或日食半牛,或半月不食,能停心龟息于水下,能三日四夜不合眼,心胸怡然,神采依旧。 对草木鸟兽,纵然陌生,入口就能分辨有无毒质,饮露为生,恍如仙人。 因此称,食为仙! 假如有人把这三条路都走通,三合一身,就能触摸到一层隐约的关隘,踏破关隘,更进一步。 气血如灶,调和百味,化腐朽为神奇。 人如灶君,主宰百骸,乘热烟能通天。 古人能走到这重境界的,似已非人,万众景仰,敢于称神。 号为,武灶神! “三合一身,武能造神。” 马掌柜说到这里,目露异彩,道,“东汉以前,那些神怪奇谈的时代不提,自从汉末以来,三条道路全走通,一身武艺敢称神,从来都是天下习武之人最高的追求。” 楚天舒暗自琢磨。 龙缠身,观音骨,食为仙,武灶神! 拳师开窍的说法,跟老家那边差不多,后面武学演变的部分就有所不同了。 光这四个名称,也是大有深意,只怕其中每个字,都是经过反复琢磨,提示着相应道路中的重点。 他又问:“那这个出将入相,是怎么个说法?” 马掌柜道:“这就一句俗语,说不定是为了凑八个字,更加顺口。” “有人说,出将入相指的是但凡走通一条路,就有封侯拜将的机会,沙场的征战,高官的豪奢,正好也有助于练武,两全其美。”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练武的三条路,全都如同大火苦熬,反复折腾,要刚猛霸烈,勇毅果决,如同武将之道。” “但要踏破最后那层关,就要出将入相,从武将转为宰相,八风不动,保形养生,冷眼观火,慎之重之。” 楚天舒点了点头。 他老家那边,流派太多,大家都没有什么境界划分上的共识。 据说旧社会,有过模糊的一流、二流人物的说法,就跟外国人用的字母分级一样,跟修行关卡没什么关系,纯看实际表现。 而在此世界,竟然会有“三合一身”这种公认的境界。 恐怕是经历过武道独大的璀璨时代,才能够总结流传下来。 虽然人体一个部位强大后,别的部位也会多少有些受益,但这个世界的拳谱发展到今天,注重不同道路的拳种,已经出现泾渭分明的特征。 一种拳术,只注重一条路子,专心不分,走到极致。 要是真能走通一条路,那再找一套别的拳法来练就是了。 楚天舒的《暴食通背拳》放在这里,就不太好分类。 有练内脏的效果,但只练了肠胃,有练肌肉的效果,但只注重四肢。 “硬要算的话,我的拳法确实是比较偏向……龙缠身的路子。” 楚天舒彻底拔剑出鞘,在空中抖了个小小的剑。 “而且我的拳法中本就含有剑术套路,看来这把剑,跟我还是挺有缘的。” 马掌柜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别在我屋里舞剑,我事还多呢,你快去休息吧。” 楚天舒今儿一天,确实累得够呛,带着剑就回了自己房间。 马掌柜分拣了一下桌上的符纸,朱砂,毛笔,走到前楼大堂里面,左手托着砚台,右手舔着毛笔,在那个黑衣人的尸体上画符。 一画额头点眉心,分在两颊左右山,跳过脖颈画胸口,邪道昏昧不知寒…… 笔杆挑开黑衣人衣服前襟,黑瘦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朱红痕迹。 可惜,术法能蒙昧术法,却不能隔空蒙昧别人的脑子。 那帮流寇就算不知道这豹猫武士已死,只要看他两三天久久不回,也该知道出了问题。 以交趾那边邪术流寇的习性,多半会选择硬冲一次。 那就是考验这个镇子的时候了。 “可惜老钟不在。” 马掌柜画完尸体上的符咒,坐到桌边,看向后院,想起年轻时候跟好兄弟闯荡,也斗过这样的流寇。 马正午,钟劲秋,符咒法术,长枪冲杀,何等意气风发。 似乎转眼之间,两个人就都老了。 没有如愿当上大官和馆主,一个守着酒楼看报纸,几年不动符墨,一个妻儿归了黄土,懒散的教点民兵。 “想过晚年还是不太平,没想过会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子。” 马掌柜思索着,“术法有成的人,若能成功去兼修武艺,一开始拳法上的进步竟然会这么快吗?” “应该不只是这样吧……那就是他天生更适合练拳。” “啧,我当年怎么就没能迈过那个门槛呢!” 马掌柜带着一点抱怨,狠狠的折起纸鹤来。 手指一翻一抹,再翻再抹,几乎就是两三个眨眼的功夫,一只纸鹤就已经折好。 马掌柜拿起毛笔,为纸鹤点上双睛,然后摸出拇指大小的槐木瓶子,拨掉瓶塞。 小小的浅棕色烟雾,像是有着一定重量,从瓶子里面流出,融入纸鹤。 马掌柜迅速用双手盖住纸鹤,嘴里念念有词,小心的往里面吹了口气。 等到双手分开时,桌上已经有一只褐羽毛绒的小麻雀。 麻雀灵动的左右张望,蹦到马掌柜手心,啄了啄他的拇指。 “又要劳烦你们了,待会儿就把你的朋友也都放出去,这两天,你就负责盯着西边。” 马掌柜笑着摸摸小麻雀,转身往外一送,麻雀飞出酒楼。 他学的是茅山术中的《火鸟道官》一脉,分为火和鸟两个部分,虽然这辈子从没去过茅山,却把借火施咒的种种妙诀,和豢养鸟雀精魂的手段,使得滚瓜烂熟。 这些麻雀都是他以前自己养的。 养到寿终正寝之后,借槐木收容鸟魂,时常用自己的念力滋养,如此得来的麻雀精魂,灵气足而性平和,依附在符纸折的形体上,甚至不会透出半点阴气。 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就算在白天,只要不是午时,这种麻雀也能够飞翔勘察。 别派的施法者纵然瞥见,也不易看破。 马掌柜又开始折第二张纸。 门外月色点点滴滴的偏移。 楚天舒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走到厨房里没看见人,自己灌了两大瓢水,穿过院落,就看见马掌柜还在大堂里。 老头侧着身子,手肘撑着桌面,拳头顶着脑袋睡着了。 豹猫武士的尸体不知道放到了哪里,桌上只有十个拇指大小的槐木小瓶,干了的毛笔和砚台。 楚天舒没有惊动他,绕到门外一看,发现门口支了一张钉着白毛巾的木板,这是暂时歇业的意思。 难怪伙计们今天都没来。 那我这早饭去哪吃呢? 楚天舒在大街上眺望,以前这个时辰,有些来得早的摊贩都该摆摊了,今天一个也没见着。 大街斜对面的小路上,倒是走出来几个熟悉的人。 孟双江带着四个护院,护院各个手上按刀,还有一个身上背枪,很是警戒,就他孟大少背了个半大的麻袋。 “哈,楚兄,我就知道你……” “嘘!” 楚天舒示意他小声。 孟双江会意,往酒楼里看了一眼,直接在楼前台阶上放下麻袋。 “各家分的护院,加上原本的民兵队,凑起来有七十多人,昨晚就把镇上的人通知到了,这几天估计没几家铺子乐意开业。” 孟双江低声说道,“但我家吃食也不错,看看我给你送的。” 麻袋里面,全是用细麻绳扎起来的油纸包,荤油的香味扑面而来。 楚天舒拿起一包,触感却不像肉类,解开一看,是一包青蚕豆。 他也照吃。 “听说这回的强盗不一般,我出门都有点害怕。” 孟双江念叨着,“楚兄你也不要孤身跑镇外那么远去练功,之后三餐就到我家去吃吧,保证让你肚子吃的溜圆……” 这话里虽然是亲近之意,但也有些嫌唠叨,跟孟双江平时把握的分寸感不太一样。 楚天舒瞧出这白胖老哥不自觉的眉头微皱,脸上带些紧张。 交趾流寇的压力,在他身上已经体现出一角。 “放心,我这两天不出镇,就在镇上到处走走。” 楚天舒正说话间,又看见另一条小路上出来的一行人。 没孟双江那么熟,但昨晚刚见过。 王甫带人找过来了。 (本章完) 第15章 一卷银针,剑斗剑 第15章 一卷银针,剑斗剑 孟双江一无所觉,身后几个护卫脸色倒是有点异样。 那王甫大步过来,谁知走到街心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孟少爷,楚大夫。” 不用人提醒,他声音就控制的不算高,但抱拳晃手,脸上很热情的模样。 “昨晚咱们以武会友,费了你几根银针,回去我左思右想,钦佩你的本事,也不能让你平白破费,今天给你寻了一卷新针过来。” 王甫掏出一卷银针,递过来笑着说,“楚大夫你看看合不合用。” 楚天舒盯着他,眉梢微扬,接过银针,展开一看。 这是典型的医用银针,一整套四十九根,粗细长短不一。 楚天舒抽出一根轻轻压弯,稍一松手它就弹直,做工倒是不错。 “那就多谢了。” 王甫看他收下,脸上笑容更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往酒楼侧面走了七八步,跟别人隔开距离。 王甫声音压得更低:“楚大夫,昨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吃了个教训,也是活该,但我这把年纪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啊。” “昨晚我一下就吐了那个事情,还请楚大夫不要外传。” 王甫昨天刚败的时候,吐得头昏脑胀,心中也很恼火,恨不得挥剑追上去再打一场。 但他毕竟不年轻了,事后洗漱了一下,闷头越想越觉得后怕。 那一巴掌能撑在他胸口上,也能拍在他喉咙上。 黑衣强盗的尸体,伤口可就在喉咙上啊。 姓马的还是个法师,又跟孟家关系好,楚天舒明显跟他们连成一气。 要是跟这么个有手腕的狠人结仇,最后吃大亏的,多半不是对方。 再说,自己也不是第一回输了,年轻时候不提,就光前几年跟姓钟的闭门比武,外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输得有多惨吗? 这么一想开了,王甫就不再琢磨着怎么报仇,转而想着怎么维护面子。 昨天在场几个老的都是人精,年轻些的护院本身就是内行人,也不会因为王甫败给别人,就轻视了他。 只要能让楚天舒以后谈起这事,口气委婉些,那面子就依然在。 楚天舒懂了他的意思,道:“昨晚的切磋,王镖头惜败半招而已,要是青壮时,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王镖头可以放心。” 王甫松了口气:“多谢多谢,我必然还有后报。” 楚天舒心思微动:“那王镖头有没有兴趣跟我再比一场?” 王甫一怔:“啊?不必吧!” 他下意识就已经拒绝了。 “稍后闭门切磋,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楚天舒笑着说道,“我昨晚得了一把剑,主要想熟悉一下运剑的手感,王镖头帮帮忙如何?” 《祁家老通背》的拳谱里面,本来就有“甩袖合剑术,步法妙又颠”的说法。 可以说,那些挥臂甩袖的动作,直接换算过来,就等于是挥剑的动作。 但是,楚天舒毕竟没有拿剑跟人实战过,一把铁剑在手里,分量跟空手是不一样的。 跟敌人碰撞之后,兵器本身也会有震颤变动,感受到的反作用力,跟空拳打人,会大不相同。 不熟悉一下这些东西,遇到劲敌的时候,就更容易出现破绽。 王甫犹豫了一会儿,道:“那行,等我再去巡一圈,日头亮些的时候,我再过来。” 薄晓之时,天光还是一种浑浊的白,眼前的景都淡了些。 等太阳彻底跳出群山,大地上就是一种多姿多彩的亮堂。 马掌柜感到刺目的阳光,醒了过来,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就见楚天舒一个人坐在门前石阶上吃东西。 老头揉了揉眼:“哪来的吃的?” “孟家送来的。” 楚天舒回头,“还有好几包,一起来尝尝?” 马掌柜真就起身,捶捶腰腿,坐到石阶上去,看着眼前的大街,没有往日的热闹,只有平坦空荡。 楚天舒递过来一包酱鸭子,说道:“镇上的变化也太明显了,那些人只要在周边山上随便眺望,过不了晌午,估计就能发现异常。” “你说他们会不会今天就打过来?” 马掌柜解开纸包:“有这个可能,但应该不会是白天。” 就算是一般的土匪,都知道晚上突袭更占便宜,况且修炼邪术的人,也是在夜晚施术最顺畅。 楚天舒皱着眉:“那十有八九就是今晚了。” 马掌柜先撕了一块鸭皮嚼着,随口问道:“很有压力?” “单个的敌人,不管是鬼还是人,我自认应付起来都比较有成算。” 楚天舒坦然道,“群战这种事情,确实还没经历过,拳谱上也很少详细的去讲群战打法。” 想熟悉用剑的手感,还可以跟王甫切磋。 但是决生死的群战,绝对是模拟不出来的。 靠问王甫的话也没用,王甫是镖局出身,身边有配合默契的大群镖局子弟。 楚天舒跟那些人可没有这样的默契,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人冲击在群战中的经验。 “人都得有第一回嘛。” 马掌柜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有个事情确实要跟你说一下。” “你不提我都没想起来,那还是我一个好兄弟年轻时候的教训。” “像你们这些厉害拳师,孤身杀入人群时,可能会觉得那些人的动作,比你们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像是一群木偶,关节上的油都没上好,举手投足间,到处都是破绽,让你觉得可以迅速击倒周围的人。” “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贪多!” 马掌柜语气很郑重,“是绝对,不要贪多!” “如果你看到三个人的破绽,那你打倒其中一个之后,就要杀出包围,继续向前,如果你看到五个人的破绽,那你最多打倒两个,也要继续前冲。” “不要在一小块范围内久留,否则你的精力被眼前的东西牵扯,战场别的地方,就会有危险在靠近。” “直觉的警兆,也许可以救你一次两次,但同一范围内,人的变化姿势终究会有局限。” 马掌柜回忆着往事,“当年我那老友,初出茅庐,跟一群拐小孩的子交手,对面没有他一合之敌。” “但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脚后跟中了一支吹针,上面还涂了蛇毒,惊险得很啊,凭他的身手,竟然差点就死在那群子手里。” 楚天舒仔细听着,点了点头。 他今天早饭吃的也没有往日快,一边嚼着,一边带点等待的意思。 日头越来越亮的时候,王甫终于又转悠了回来。 “王镖头还真守时。” 楚天舒拿麻袋擦擦手,热情地站起身,“来来来,我们这就到院子里去。” 王甫跟马掌柜打了声招呼。 马掌柜多看了他们两眼,倒也没有觉得很惊讶。 楚天舒带王甫到了院子里面,就把大堂到院落的布帘放下。 阳光斜射下来,东边屋子的阴影,罩住半个院落。 两人是南北站位,都站在光影的分界线上。 楚天舒左手抓剑,右手在剑柄上搭了一下,又放开,说道:“这回请王镖头先进招吧。” 王甫起先料定自己不是对手,但真到了这儿,心里又难免有点跃跃欲试。 对方说和手里的剑不熟,那要是一个侥幸,指不定自己也能占到点便宜,找回场子。 心念至此,王甫的脸色也认真起来,聚精会神的盯着对手。 他的剑鞘式样是绿鲨鱼皮鞘,元宝状的剑格,典型的单手长剑,较为轻灵,走的也是快剑的路数。 昨天他心里有居高临下的意思,今天摆正心态,重心压低,透出一股比昨天冷峻不少的感觉。 噌!! 王甫一剑挺刺,两米多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眼看着楚天舒的身影急剧放大,因为自己主动进击,视野从原本能囊括楚天舒全身,变成只能囊括上半身。 就这么一瞬,他没看清楚天舒怎么拔剑,就感到白光一闪,自己手里的剑,被另一把剑荡开。 当! 两剑碰撞的力道,让王甫虎口微震,霎时缩手,同时脚步向左。 手脚行云流水的配合,让他一剑斜刺,突兀击向楚天舒右肩大臂。 楚天舒身形右转,剑身向外一扫,再度荡开对方剑刃。 王甫昨天败得太快,今天总算展现出自己的剑法路数,有点像是游身八卦剑的意思,果然是最适合跟人配合的剑法。 他的脚步忽进忽退,忽然侧移,整体来说,是在绕着楚天舒转圈。 剑尖始终朝向圆心敌人的位置,但因为王甫脚步变化,剑的落点自然就产生大量变数。 仿佛楚天舒从头到脚,各个位置都是可以穿刺的目标。 相比之下,楚天舒的脚步几乎没怎么挪开,就只是转动方向,保持面朝对方的状态,不断用手里的剑,抽开对方剑刃。 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个呼吸之后,王甫已经绕着他走完一整圈,忍不住后退一步,想换口气。 楚天舒盯着他,没有追击,等他喘了两声后才说:“换我来。” 王甫心头一紧,眼看楚天舒一个冲步直刺,他身体就下意识后退,剑往前迎。 叮! 双剑交叉,在半空刚一接触。 楚天舒的剑忽然一偏,闪击,抹在了王甫手腕上。 那么自然的样子,就好像剑身反弹的力量,正好让楚天舒的剑偏转出合适的角度。 又好像在打水漂。 王甫的剑就是水面。 楚天舒的剑则是一枚小石子,在那一次极速折射后,正中目标。 王甫手腕一疼,差点以为自己手断了,急忙退了两步,才发现手还在。 楚天舒那一剑,只是用剑脊在他袖子上抹了过去,甚至还控制住了力量,铁剑那么快的一抹,都没有把他手腕抽肿。 嚓!! 楚天舒剑已回鞘,眼中神采奕奕,似在回味,笑道:“多谢,我已经熟悉铁器碰撞的感觉,剩下的,让我自己琢磨吧。” 基础体质强大后,对力道的把握越来越精准,刚才这一场,已经足够他作为参考。 第二次失败,王甫心情有点复杂,慢慢收剑回鞘。 临走之前,他手已经挑起门帘,又转身问了一句:“今晚流寇就会来吧,楚师傅,那人真的把你逼得很惊险?” 楚天舒道:“我没有说假话。” “唉……行,安逸个几年,又得刀口舔回血了。” 王甫稍一沉默,反而挺直了腰杆,掀开门帘一步迈出去。 “楚师傅,希望明儿白天,再会!!” (本章完) 第16章 残阳,开战 第16章 残阳,开战 小镇四面风景各不相同。 东面是大片田野,最容易遥望到巍峨高山,形态各异,山势连绵不绝。 西面是河流竹林,北面是荒草野地,竹木杂生,镇上人家的祖坟基本都在北面。 南面虽然也是树林,但却以果树为主,到了秋天,山坡上很多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果子,已经压弯了枝头。 夕阳映照下,原只是微微泛黄的果子,透出了一种诱人的红黄色泽。 “再过大半个月,这些果子就该甜起来了。” 三个民兵三个护院,沿着小路巡逻到南边的时候,看着果树林,闲聊了几句。 “我看里边应该已经有熟的了,进去找几个试试?” “算了吧,别出镇子,听说今晚强盗就要打过来,说不定啊,现在就有一大堆强盗,正猫在那些林子里呢!” 护院这一段话,字尾的音还没咬清楚,喉咙突然一梗。 一支箭插进了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人砸倒在地。 另外五个人都愣了一下。 又一支箭,射在一个民兵脸上,箭头从脸颊另一边穿了出来。 霎时间,两个护院就地一滚,缩到屋子北面墙根处。 有个民兵动作稍慢,被乱箭射在身上。 另一个民兵趁这机会,一刀劈在了那个死去护院腰间的铜锣上。 当!!! 两个躲墙根的护院,这时候也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土匪来了!土匪来啦!!” 果林里面冲出好几十号彪悍精瘦的人,有的手上拿刀拿长矛,有的抓着弓箭,还有的手上拿猎枪。 他们穿的大多都是破布,但数量很多,不知道是抢了多少死人衣服凑一身,反正把身体也遮严实了。 太阳还没彻底落山。 这帮土匪流寇,已经发动了攻击。 小镇南部的房屋,都是矮屋,木筋泥墙,竹木的顶,再铺一层草。 王甫在相隔三排屋子的一条路上巡逻,听到这边的异响,脸色一变。 他嫌绕路慢,一个冲步起跳,前脚掌扒在泥墙上,双手向上一搭,就蹿上了屋顶。 一口气狂奔出去,两次跳跃。 他已经到了第三个屋顶上,看到那边路面上的受袭情况。 冲最快的一批土匪,已经到了刚才被射死的尸体旁。 “喝!!” 王甫双手连挥,梭状的飞镖,转眼间打倒三四个土匪。 他也是打飞镖的好手。 钢镖的分量足,在他手上,二十步开外,还能打进人头骨里。 比起曾经试用过几次,但根本摸不清会落在哪儿的枪子,钢镖反而让他觉得更可靠。 只不过要发这种分量足的镖,动作幅度太大,跟高手近身单挑的时候,没机会用上。 但刚打出四镖,王甫就连忙翻身一扑,躲到屋脊后面。 笃笃笃笃!!! 七八根箭,一股脑钉在了屋脊上。 王甫缩在屋脊后面,稍微探头看了眼,满脸紧色。 他娘的,这帮土匪果然都不正常! 冲刺的时候,竟然没有大喊大叫,被钢镖打倒三四个,也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放箭反击,射这么准! 不过,被王甫这么耽搁了一下。 土匪在这条小路上还没有冲到一半,就听到一连串枪声响了起来。 小路尽头,赶来一堆民兵和护院,脚还没停稳,赶紧放枪。 马掌柜他们本就猜东边北边都不容易藏人。 强盗从西面、南面打过来的可能性更大,布置人手时,在这两边有侧重。 就算枪法不够精准,但就这么点距离,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被枪子打中。 中镖的当场就死,这些中枪的不在要害,须臾却死不了,终于憋不住,发出了嚎叫。 其余土匪也吼叫起来,冲得更猛,和民兵护院们短兵相接。 土匪的砍刀捅进民兵的肚子,用力一搅,血水流在刀柄防滑的缠绳上,满脸都是兴奋嗜血的神色。 旁边民兵趁机一刀劈过来,那看似破布料搅成的衣服,竟然挡了下刀刃,只出现不深的伤口。 “死!!” 土匪扭头一刀再扑过去。 死!抢!是这些土匪仅懂的几个汉话字眼。 刀枪长矛,乱刺拼杀,血水一波波的往外洒。 王甫等到了机会,手掌在屋脊上一拍,刹那抽剑在手,就准备跳下屋脊去杀敌。 可是他刚站起身,眼皮子就跳了一下,眼珠忍不住朝南边看去。 小镇南边,最边缘的一个屋顶上,多出来一个人影。 就跟刚才王甫的动作差不多,那个人也在屋顶上狂奔跳跃。 动作很狂放,但那个人嗓子没有发出一点言语。 三四个屋顶,在那人的沉默中如履平地,一冲而过,几乎就到了王甫面前。 王甫眼晴瞪大,进入拳师开窍的状态,浑身一震,就要挺剑刺出。 千钧一发之际,王甫突然想起最近的两次失败。 他没有时间回忆过程细节,只是惊鸿掠影般,闪过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快要刺出去的剑,本能的往上一挑,竖在身前。 呛!!! 刀刃和剑身擦出一溜火星。 两个人错身而过。 乱发短须,细眼如刀的瘦削汉子,身形压低,出现在王甫身后,手上横着一把银亮的长刀。 王甫左边腰间迸出一抹血雾,惨叫声中,往右边一扑,落地一个前滚。 他宁肯闯进下面乱战的场所,也要逃离那个拿刀的人。 要不是刚才难以言说的预感,让他做出竖剑阻拦的动作,恐怕现在,他就不是腰间受伤,而是要被腰斩了。 那些护院中,有王甫亲厚的弟子,看到王甫受伤,几个人大吼一声,舍生忘死冲杀过来,搀着王甫就要逃。 还有几个护院,藏在民兵之间,对着屋顶上那个男人扔飞镖。 有个护院抢过旁边人手上的枪,就对着屋顶扣动扳机。 男人手里长刀一扫。 狭窄的刀,竟像是一面宽大的铁盾,所有暗器都突破不了那一刀的旋斩。 至于那一枪,男人根本就没躲。 他知道那枪打不中自己,但他还是决定先杀那几个拿枪的。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 那东西确实在飞。 因为那是一只直飞的麻雀,仿佛在为人引路。 而地面上那个人影,远比麻雀更快。 黑发,年轻,炽亮的眼,蓝衣,布鞋,还有手中的剑。 楚天舒在奔跑,但上半身极度稳定,没有半点颠簸,用“飞驰”来形容更加准确。 速度在拥有足够距离的奔跑中攀升到了巅峰。 当他从那些民兵的空隙间穿过,民兵们都看不清什么东西过去了,只能感到一个影子,一股疾风。 土匪们因为面朝那个方向,视野开阔,捕捉到了有个人冲刺过来的真相。 最开始射出那一箭的土匪,是冲得最快的人之一,所在的位置,甚至比王甫他们要更深入。 他腰间配的箭,数量最多,即使在近身战斗的时候,也能瞬间拉弓连射,射伤面前对手。 弓弦绷紧的感觉,熟得像是他天生的器官,箭尖已经指向那个蓝影,嘴角露出猎杀的笑。 一条银光,就是这时候迸发出来。 凌厉的光芒,把刚要离弦的羽箭从头到尾切开,扫过弓背,弓弦,没入肩头锁骨。 嚓!! 银光未停,从箭手背后横扫出来。 楚天舒握着那条银光,脚下速度不减,手上却忽左忽右。 左前方土匪的矛头,右前方土匪的大腿。 再往前那个土匪的侧颈,继续往前,一个土匪刚抢到了火枪的右臂。 他穿过这些人后,这几个土匪已经被切断的肢体,无法抵抗血液的压力,血水喷发。 薄薄的伤口破裂开来,筋骨分离,伤者惨叫发出,有的尸体细声喷血,还没倒下。 残酷的景象,都被抛在他身后。 楚天舒已经到了王甫那几个人附近。 王甫虽然伤重,毕竟开窍的状态也深,目睹了这一切,胸口一股说不出是冷是热的味道,急速充塞着,嘴里却已喊道:“小心!” 屋顶扑下的身影,占据了楚天舒刚才的位置。 楚天舒已经向右闪开,手里的剑,猛力向地表扫去。 地上的沙土,早先坠落的钢镖,甚至还有一抹血水,全被这一剑扫出来,扑向刀客。 刀客没有挥刀去拦,只是脚下斜踏一步,躲开钢镖,而对那些沙土血雾,仅仅眯着眼,用睫毛保住眼珠。 对方要是借那些东西掩护,突袭过来,那他这个样子,随时可以发出状态最好的一刀。 楚天舒却没有管他,再度前冲,左手桃木剑鞘尾端,戳在一个土匪太阳穴上,闯过几个土匪拦截,直杀出去。 这人竟然闯出了镇子,直奔果树林。 刀客眯着的眼猛然一抬,紧追而去。 楚天舒没有再杀其余土匪,一鼓作气,直奔果林深处。 他现在完全是拳师开窍的状态,没有通灵人的视野,但是高明的拳师,对邪物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他们的直觉可以感应危险的来源,他们的鼻子可以嗅到不一般的气味。 他们阳气旺盛,就算只凭拳脚打中邪灵,也能像打到气球一样,逼退对方,只不过着力不多,很难造成足够的伤害。 但楚天舒手上还有法器,情况就不同了,桃木剑鞘微微发热,配合他的感觉,提示出邪气深重的方位。 前方一棵大树阴影下,戴着兽牙项链的红脸胖老头,正站在那里,头顶只有中间一块留了头发,编成三根小辫。 在其身边放了三个大竹篓,嗡嗡作响,给人不祥的感受。 眼看楚天舒冲到这里,胖老头也吃了一惊,嘴里不知嚷了声什么。 树冠里跳下两个三尺高的侏儒,脸上满是皱纹,手持匕首,还有一只黑色野猫。 楚天舒眼神一闪,距离那边还有十几米,突然转向,朝树林另一个方向窜去。 刀客追到这里,二话不说,脚下往侧面一撑,转向跟去。 他绝不能让这个人再脱离自己的视线。 如果被这人找到机会,再去土匪群里冲杀几次。 任凭多么悍勇的流寇,也会崩溃的! 红胖的邪术士,见那两个人冲进林子,表情还是有些难看,呵斥几句,让侏儒好好守在自己身边。 忽然,他脸色一喜,抬头看去。 西方天际,纯得耀眼的一团红日光芒,彻底压灭在山头上。 偌大的天,广茂的地,眨眼间就清冷起来。 月轮早升,但只有黯白的微光。 (本章完) 第17章 火与兽,意志胜刀 第17章 火与兽,意志胜刀 “呵呵呵呵!!” 红胖的老人看着夜色降临,从怀里取出食物,放进嘴里大嚼,脸颊一鼓一鼓。 黑色的野猫被这股血腥的臭味吸引,朝这边靠近。 老人捧起野猫,把嘴里的渣滓都喷在猫身上,又抓起一把虫子,在嘴里一漱,再喷上去。 奇怪的是,这些恶心的残渣一碰到野猫的皮毛,就冒起轻烟,使整只野猫变得模糊起来。 “低、渍!干截重蒂!” 邪术士用交趾的话叮嘱着。 去吧,咬死他们!! 野猫发出凄厉的叫声,朝着镇上奔跑。 镇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不少。 楚天舒刚才杀伤了土匪里面最悍勇的几个人,杀穿土匪的队伍,又引走了刀客。 王甫抖擞起精神,忍着伤连发钢镖,一群护院跟他配合,还有从镇上继续赶过来的援兵。 战场正在向镇子边缘推动。 蓦然间,凄厉的猫叫声此起彼伏的传过来。 几十上百只的野猫,从树林里跑出,一边尖叫着,一边从那些土匪身边穿梭过去,直奔民兵和护院。 一时间,这条小路上几乎到处都是野猫跳起来的影子。 扑向人脸,扑在人身上,撕咬抓扯,叫声难听到了极点。 民兵们手忙脚乱,想要甩掉这些畜生,但这些东西体型不大,却非常灵活,在身上乱爬乱抓,咬人耳朵,让人根本受不了。 王甫看到有土匪趁机一刀劈向民兵。 刀刃明明扫过了野猫,猫却没有事情,只有人被劈倒。 “假的!!” 王甫大吼道,“那都是假的,别慌!” 哪里假了,猫咬在人身上,明明是疼的,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 马掌柜这个时候才赶到街尾。 他没有直接冲上小路,躲在街尾拐角后面,从一沓符咒里面,拿出最底下那一张。 紫色的符纸,绘有金色符篆。 突然身边一声裂响,吓他一跳,转头看去。 原来是这家的屋主,砸坏了窗户,仓皇的拖家带口逃跑。 马掌柜收回视线,嘴唇急颤,手指隔空描摹符篆,最后一指点下。 “煞气消散,邪祟灭形,灵官一怒,火炎昆仑,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去!” 符纸自动飘起,拐了个弯,飞上小路,快如弩箭,从战场众人头顶上空穿过。 土匪们后方,陡然爆发出让人抓狂的一声猫叫。 上百只野猫砰然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只黑猫。 紫色的符纸盖在黑猫身上,黑猫双眼血红,呲牙咧嘴,却像是被大石压住,挣扎不起来。 树林里面,邪术士惊叫一声,脸上出现三条血淋淋的抓痕。 像是一只濒死的凶狸猫,在他脸上扑了一下。 “死!死!死!” 邪术士脸上疼得抽搐,露出狰狞的神色,一脚一个,把身边的三个大竹篓全部踢倒。 那两个守在他身边的侏儒,都露出惊慌的神色,朝旁边避开。 邪术士拽下胸口的白骨哨子,吹出了冷惨的声调。 大竹篓里的嗡嗡声强烈了不止一倍,如同三股黑烟窜出去。 那是有成人小指长的毒蜂,身上黑黄间杂,漆黑的尾针似有一点金属光泽。 此种毒蜂,毒性猛烈,尾针能够扎穿皮衣,但扎过一回后,蜂子也会死,邪术士非常珍惜。 这镇子实力超出预料,可已经有这么多损失,要是没有收获,就更难接受。 邪术士这才把三股毒蜂,全放了出去。 小路上的人还在厮杀,狸猫消失之后,冲得土匪节节败退。 马掌柜却早早注意到林子里有毒蜂群飞起,急忙把煤油灯往地上一摔。 玻璃破裂,煤油泼在地上,燃起一滩火光。 他手上捻转,符纸展开如扇,全在火上掠过,点燃起来,双手仿佛不怕火,把所有符纸揉成一团。 火光内外烧透,焰光熊熊,形成一个酒坛大小的悬空火球,飞过小路,迎向那些毒蜂。 “邪门歪道,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马掌柜双手掐诀,连变三个手印,意为奉请火灵官、火元帅、火真君,并指如剑,在自己鼻梁上方至额头一擦而过。 内金外红的火苗,在他手指上凭空燃起,借的是自身阳气,烧的是自己念力,指向空中。 远远的,那个火球一分为三,分别迎上三股黑烟。 火球似乎对黑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那蜂群围绕在周边,徘徊不去。 但蜂群嗡嗡盘旋间,一波一波的阴毒气息,压向火球,使火光忽明忽暗。 有土匪想对空中的火球掷出砍刀,被民兵合身扑倒,翻滚厮杀。 林子里的骨哨声和马掌柜手指上的火苗,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而在果树林的另一处。 楚天舒忽然停步,转过身来,口中浊气急吐,猛吸,剑指地面。 四周树上的青皮果子,在月色下透着酸涩发苦的气味,让人闻了不适。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他耳朵里听到的东西。 以他现在的耳力,就算到林子里,也能听到镇上的厮杀,枪声,惨叫。 还有男人的喝骂,孩童的哭泣,妇女的惊叫,那是小镇南边的住户,正在想方设法,带着家人逃离自己的家,远离那片厮杀的地方。 这个氛围,实在像一场不好的梦境。 楚天舒在老家的时候,总是把现实当做避风港。 无论梦境多可怕,只要醒过来,就能看到门前的小桥田野,左邻右舍,路上散步的乡亲。 但在这里,有人想把现实也变得像噩梦一样,真是……该死啊! 刀客追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人平静的脸上,满含杀意的眼睛。 但要说杀气,刀客满身也都是杀气。 他手中狭长的钢刀,横放在胸前,可以看出刀身挺拔,接近刀尖的地方,才有些弧度。 刀背也是在靠近尖端处,有一掌长的反刃。 这个交趾流寇里的高手,用的居然是一把雁翎刀。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明朝曾派大军帮交趾王孙平叛,叛军受创戒惧,投降献礼,也受了封赏。 雁翎刀的刀技,那时就流入交趾,传承至今,犹有许多发扬者,未曾断绝。 “阮志雄,雁翎刀!” 刀客吐字有些生硬,狭长的眼眯着,“你、什么人?” 这人居然还懂些汉话。 楚天舒神色一动,注意到这人左脚脚踝以下是残的,装了截木桩当假脚。 原来如此,刀客的实力明显比豹猫武士高,又懂些汉话,就算不能交流,或许也能偷听,却不是他到镇上踩点。 想必就是因为他左脚已残,在潜行方面,做不到豹猫武士那样灵巧无声。 “一个准备帮你们治理疯病的人!” 楚天舒左手剑鞘一松,手指一弹,银针射向刀客左腿。 刀客眼神冰冷,左脚往后一挪,长刀早有所料般迎过去。 果然,楚天舒已冲步挥剑斩来,抡臂如鞭,铁剑如同鞭梢。 这厚脊长剑在他手上,比一把大刀还要刚猛。 雁翎刀挥出时,却很精巧。 不碰力道最猛的剑尖那一节,刀刃是扫在长剑的后半节侧面,几乎靠近剑格。 当!! 兵器碰出一抹火光,各自弹开。 楚天舒抖腕往下一抹,雁翎刀变化,直接用护手和刀刃连接处,硬扛了这一剑。 火星刚迸裂,剑刃已经借着反作用力一跳,简直带着银光残影,挑刺出去。 但雁翎刀顺势一翻,压向剑刃,抖起刀。 呛啷啷啷啷!!! 刀身和剑身,近乎是搅在了一起,刺耳的钢铁磕碰摩擦声,连成一片。 锐音高低,跌宕起伏,始终不曾断绝。 刀客左脚虽残,但从之前种种表现看,他已经适应这种腿脚,奔走发力间,不会影响速度。 那唯一可做文章的,就是稳定性。没有原生的脚掌,总是差了些稳定感。 楚天舒快剑大力硬拼,正是想撼动对方平衡,想不到对方刀法这么精妙,显然专门考虑过怎么应对这种局势,立即把兵器战拖入了另一种层面。 刀剑看似搅在一起,翻动扭转,但其实,两个人都在试探着想朝前刺去。 只不过剑想往前刺,剑格就会被刀尖掠到,只能急缩。 刀想往前刺,护手就会被剑尖击中,互抵住一瞬动势。 钢铁在翻转中寸进寸截,硬碰震荡。 就算刀剑握柄都有减震之效,这种短距离纠缠,高频率的互刺试探,也让人的手指和虎口,开始有承担不住的感觉。 谁要是稍有松懈,对方的兵刃,就会先一步扎进胸肺。 双方的注意力都不得不集中在手臂上,呼吸不自觉的屏住。 但一口气还没有憋到头,双方就都惊悟一个事实。 对方比预想的更难缠,用这种方式拼到最后,只怕不会有胜败,更有可能是同归于尽。 呛!!! 刀剑同时抽退,震动的钢铁摩擦出一团璀璨的烟火。 亮光一闪即灭。 两人眼睛都提前眯上,以防自己在光线的瞬变中,受到太多影响。 也就在这个瞬间,楚天舒左手指节狠厉一弯,弹出了第二根银针。 眯上眼会让视野变窄,但开窍武人的敏感,不会受到影响。 这根针若射向对方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定会被察觉。 若射向假脚,银针扎入木头里面,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根针,是射向雁翎刀。 五米开外,足以贯穿寸厚木板的银针。 现在于咫尺之间,射向钢刀,针尖还无法贯入钢刀里面,于是所有的力量,完全撞击在刀身上。 当!! 银针撞上钢刀,整根银针急剧扭曲、爆碎开来。 换来的是钢刀似被铁弹珠打中的一声金鸣。 持刀的手本就是从刚才的惊险对拼中抽撤出来,前力将尽,后力未至,受这一震,动作顿挫。 剑光趁机闪回,已从那手腕上扫过。 快慢毫厘之差,血的代价! 刀客瞳孔缩成一个小点,牙齿似乎咬裂,蹬脚暴退。 断手和刀还留在半空,他身形已在倒射中扭转方向,狂奔要逃,左手衣袖,还向后甩出五六枚铁海星。 原来他也有暗器。 但刚才刀剑惊险,他注意力全在握刀的右臂,还没来得及分到暗器上。 而对方竟似在刀剑抽离后,短于一个刹那的时间,就转变焦点,全速弹出一根银针。 用此种速度转换注意点,让脑子完成对身体的驱动,这对大脑的负担,简直是人的本能不允许的,很难想象,那人受过怎样的心神磨练,才能做到这一点。 楚天舒脑中确有一丝刺痛,双目怒睁,长剑连闪,打飞暗器后,剑柄已变为反握。 弓步跨出,长臂高举,说不上如蛟似龙,但他这一刻发力之流畅,从腿脚、腰背至长臂之上,犹如一整根大筋跳动,火热劲力绷紧拔升,霎时冲击到顶。 “杀!” 银瓶乍破,快如星火。 刀客狂奔之际,借林护身,树木枝叶,已掩去大半背影。 可这一抹银光直闪,贯穿三簇枝条,似乎毫无阻碍,当场射入他躯干,直没至柄,还带动他整个身子滑前半步,撞在树上。 嗤啦—— 剑尖透出果木,惊落了一树的苦果。 (本章完) 第18章 障眼法,毒蜂针 第18章 障眼法,毒蜂针 拳法武术,似乎比通灵念咒更热血澎湃,更痛快。 但那是指修炼的时候,当人与人之间,用这种东西拼斗厮杀,仍然不免呈现出与热血相反的一面。 ——冷酷! 楚天舒上回跟豹猫武士交手,就隐有所觉,今天从镇里一路冲杀出来,到这林子里一场兵器战,感受更深。 拳法上那么多的招式技巧,刚才几乎都用不上。 除了手里的武器,只能比拼意志力带来的转机。 胜败的界限,原来那么脆弱。 相信那个刀客,应该也有很多刀术技巧,没有机会展现出来,就已经断了手,丧了命。 “真是可怕!我现在大概不会死于噩梦了,下次生日就换个愿望……” 楚天舒一针扎在自己肩颈上。 “等我哪天要死,至少让我有机会展现一下彼时最得意的招数。” 银针生效,刺激他的供血供氧,缓解脑仁发疼的感觉,胡思乱想也都被压下。 学过医就是这点好,一边战斗,一边给自己治疗。 楚天舒缓过口气来,立刻转身,两步之间踢起桃木剑鞘,一把抓住。 地上的断枝树叶被他加速的脚步惊起。 楚天舒冲向刀客,以桃木剑鞘的末端,戳在刀客的后脑。 看似已经濒死的刀客,被木剑击中的时候,浑身颤了一下,断臂处这才开始喷出大量的血水。 果然! 即使是断臂之后,又被一剑贯穿躯干,这个刀客也没有彻底丧失意识,还在控制着自己断臂处的肌肉,使流血的速度减缓。 但不管是想着酝酿最后一点反击,或是想着假死逃生。 楚天舒的木剑一击,已经真正送他归西了。 噌的一声,铁剑被急速抽出,脱离树干和人体。 果树再度晃动,提剑的人已经如风般远去。 白骨哨子的凄厉声调越来越明显。 脸色红胖的术士,脸上已经憋的有点发紫,突然像被惊到,扭头看向左前方。 “嘎呀!!” 保护他的两个侏儒同时怪叫,杀了出去。 楚天舒刚一冲到这片空地,就看见两团矮小的黑影,从左右两边划弧线,急速攻杀过来,专攻下盘。 木剑不动,铁剑骤然刺出。 侏儒手上的匕首漆黑一片,色泽暗哑,在夜色下是绝佳的突袭利器。 左边一个侏儒,满心都是自己的匕首,满眼都是敌人的身影,突然看到一抹银光闪烁,竟然比自己低矮的视野更矮。 嚓!! 他被一剑刺中左腿迎面骨,剑光一触即收,人已扑倒在地,去势太猛,仍要向前滑动。 桃木剑鞘从他背后贯击下来,将他钉死在地上。 桃木上的符咒亮了一下,侏儒四肢猛然伸直,大字形贴在地面,僵死不动。 右边侏儒还是站着,手举匕首,但也已经僵硬。 因为铁剑刺入了这人的额头。 就在这时,楚天舒心头好像漏跳了一拍。 疯狂的危险预感,让他把双手剑全部松开,身形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向左边一晃。 这一晃,横移出去一米多远。 树枝被打断,砰的一声枪响回荡在林中。 楚天舒的精力高度集中,瞳孔激烈到微微发颤,周围的落叶都显得更加缓慢。 他的视线,穿透了大概十米的间隔,死盯在那个邪术师身上。 可以肯定,枪声就来源于那棵大树底下。 可是,站在树下的邪术士,手上只拿着刚离开唇边的骨哨,根本看不见有枪。 砰砰砰!! 枪声连环,楚天舒的身影忽左忽右,曲折暴闪。 最大力度的跺脚转向,让地面落叶土壤炸开浅坑,急速的气流,使部分泥屑、树叶追着他飞行。 他在躲闪的同时,竟然还在冲刺。 距离从十米拉近到五米。 枪械命中的概率大大提升。 银针就在这一刹,爆闪而出! 古人的针灸之术,甚至有用石针的,自然不可能太细,这个时代的医用银针,保留着一些古典风味,四十九枚针中最粗的那枚,接近一根盒饭木筷的粗细。 而且,那根针的表面还有螺纹细槽,主要是用来释放脓血的。 这种针一旦插入没有生脓的人体皮肉,会带来最大的痛感。 “啊!!!” 树下一声惨叫。 但不是在邪术士身上,而是在邪术士侧面几尺的位置。 那里空气微晃,多出一个人来,模样跟邪术士完全相同,胸口钉了一根粗针,手上还拿了一把枪。 他下意识捂了下胸口,反应过来要继续开枪的时候,握枪的那只手,已被另一只虬劲有力的手掌从侧面抓住。 咔嚓!!! 邪术士的手骨被生生扭断,手腕的位置,有断裂的骨茬刺出皮肤。 楚天舒右掌拽住他这只断手,左拳全速一个摆动,怦然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邪术士的脑壳凹陷下去一小块,双眼急速充血,血水漫出眼眶,流淌下来。 楚天舒动作不停,左手一甩,袖子里四根银针夹在掌间,一巴掌又拍在邪术士头顶。 邪术士体内传出一声尖锐暴鸣,像是什么玻璃器皿被撞击炸裂。 阴气从他身上扩散,吹的楚天舒额前发丝乱飘。 旁边那个抓着骨哨,一直没有动静的邪术士身影,被这阴风一吹,当场如雾般溃散。 是障眼法! 这个术士依靠某种邪灵,可以在瞬间发动障眼法,制造出一个幻觉假身,而他真身则隐匿起来,拔出了枪械。 是个很好的战术,但是从敌人的角度来看…… 真tm的阴到家了! 楚天舒打死这人之后,还把那枪抢了下来,这才放任尸体倒下。 “原来一共才六枚子弹。” 楚天舒看着手上的枪,高速的心跳渐渐放缓。 他对于枪械的了解很有限,镇上那些枪倒是看过,打一发要拉一次枪栓,就算多人训练有素,交叉火力,也威胁不到高明拳师。 但是刚才,眼看要杀到贼首面前,突然被打黑枪。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联想的,就不是镇上那些枪械了。 而是以前从影视剧上看到的各种民国背景,绝世枪法高手。 什么王八盒子二十响,一只枪里二十枚子弹,还随身带弹夹,瞬间上弹…… 要是那样,他怕自己继续躲的话,只会更容易死。 这才选择拼一把,闪冲过去,靠几次枪声,判断出对方真身,正面分个死活。 “到底是头一回经历这种阵仗,还是不够镇定。” 楚天舒心中想着,要吸取教训。 也对,要是邪术士真有那种惊世骇俗的枪法身手,也没必要只躲在林子里玩邪术,眼看自己手下大批死伤了。 此时的小镇上,失去了骨哨声的驾驭。 那些嗡嗡盘旋的毒蜂,开始有忍不住直接扑到火球中的,当场就被烧死。 “小楚那边成了?!” 马掌柜精神一振,手指凌空虚引。 三团火球陡然下降,朝那些土匪头顶坠去,毒蜂追随着火球,扑到土匪之间。 火球又骤然上升,起伏不定,避免被土匪击中,毒蜂追随时,遇到土匪的阻碍,毫不客气地扎了上去。 土匪群中霎时间惨叫连连,士气彻底崩溃,抱头鼠窜。 民兵和护院们看着黑烟肆虐处,全是凄惨嚎叫,也是又惊又怕,没敢继续追击。 少部分土匪还真逃出了小镇,但没跑出多远,就扑倒在地,毒发身亡。 马掌柜沿着小路走过去,也觉得这些毒蜂厉害之处,还要有点超出预估。 “自作孽,不可活啊。” 喃喃声中,马掌柜将三团火球升高,悬空不再移动。 剩余的毒蜂纷纷扑向火球,烧得噼啪作响,浓烟滚滚。 楚天舒远远就看到这三团浓烟火光,一手提剑,一手抓枪,走到这里一看,才发现遍地都是土匪尸体。 这边的厮杀,也已经彻底落下帷幕。 民兵护院们发现了那边的楚天舒,低声议论,目光中夹杂着惊奇、敬畏。 见楚天舒好像在望着火光出神,也没有人去呼喊打扰。 此时放松下来的楚天舒,其实不是在看火,而是在看半空中的令牌屏幕。 气数栏距离回老家的标准,才攒了五分之一的样子。 邪灵素材,倒是多了不少。 【虫腹豹猫:懵懂食人,亲近主家,惨死虫腹,怨愤深深。 特性,附身于人,筋骨强韧,亢奋暴虐,心怀嗜血,能以人之拙笨体重,展现豹猫灵动之姿。】 【鳄里仔(二只):或因捕猎,或因嬉戏,堕于沼泽,被鳄所吞,头颅完好,七窍封堵,怨灵不散,与鳄相争。 特性,附于人身,使人皮韧如鳄皮,极善泅泳,能潜行满一刻钟不出水,于水下视物如昼。】 【百年狸:山中狸过百年,口含一叶通玄。 特性,能将狸猫后裔,幻化百十假身,假身俱在六十尺内。 附于人体时,夜间可隐身,替人所造之假身,在真身六尺之内。】 【注:目前素材,满足一次推演所需。】 (本章完) 第19章 小雨归人,锣鼓来客 第19章 小雨归人,锣鼓来客 土匪们的尸体,在之后的两三天里被草草掩埋。 大伙有经验,知道太多尸体不埋,只会害了镇上的人,但做这个事的时候,还是有些怨气。 毕竟是仇人,大仇。 那些土匪在半个晚上就已经覆灭,但杀死了十四个人,重伤了十七个,剩下轻伤的都没有算上。 以前镇上遭的那些土匪,要么是直接跟大户谈,绑票收钱,按绿林规矩办事,要么是如同难民,才抢个几户人家,就被民兵队轻易吓走。 大汉军政府成立之后,镇上给城里交钱交的勤,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惨痛的损失。 死的十几个人,都是青壮年,重伤的人,也都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 当这些人家门前的白幡立起,整个小镇都因此笼罩在有些哀伤的氛围中,镇上几家大户此时还算会当人。 死者家里的抚恤,白事丧葬用到的东西,都是他们主动置办的,重伤的人也被照料着。 人们聊起那些好小伙子,总不免唉声叹气,曾经民兵巡逻时,在这边摊上随手抛捡,从那边贩子手里拿些东西不给钱的举动,也显得亲切怀念起来。 但日子还是要过。 几天时间过去,镇上那条大街,每到日出的时候,又都出现了满满的摊贩,各家铺子相继开门。 就算凌晨落了一场小雨,空气里满布着秋雨的寒意,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叫卖声。 头戴斗笠的灰衣汉子,沾着山里更寒的雨意,走到镇上,还不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踏进这条街,才走了十几步就遇上了民兵。 “钟师傅,你可算回来了!” 斗笠下的那张脸,宽额大眼高鼻梁,两颊消瘦,胡子拉碴,长相有几分凶悍,却显得懒洋洋没什么精神。 听到几个民兵七嘴八舌的话,他眉毛才拱了起来,身子也板正了些:“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重伤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受伤的都还好,那个楚师傅不只能打,好像还是个神医,被他开了方子的,养得都有了气色。” 民兵说道,“这些日子好多人想见他,不过他住在马掌柜酒楼里,不怎么出来。” “对了对了,马掌柜是个半仙,会法术的,钟师傅你跟马掌柜挺要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钟劲秋听他们问来问去,并不答话,从怀里摸出根萝卜干,咬了一口,道:“别瞎打听了,先去那些办白事的人家吧,我也给他们上炷香。” 他跟着民兵们拐进了小路。 日光渐炽,大半个时辰之后,钟劲秋孤身来到老马酒楼,斗笠背在了背后。 刚一进门,就有几桌客人认出他来,跟他打招呼。 钟劲秋点点头,眼睛一扫,却没在柜台后面看见老朋友。 伙计凑过来:“钟叔,掌柜的在后院呢,这几天都不怎么出来。” 暴露了会法术的事情之后,除了受到敬畏之外,麻烦也多。 想拜师学艺的,想请回家里供着的,怀疑自己,怀疑身边人中邪的,老来找人。 马掌柜已经过了爱风头的年纪,这几天都有意避着。 大堂通向后院的帘子,平时白天都用麻绳铁钩卷收,今天却是垂着。 钟劲秋一揭开帘子,就看见马掌柜蹲在后院角落里,面前放了条长板凳,屁股底下坐了个树根矮凳,正在喝酒解乏。 “哟,老鬼,你回来了?” 马掌柜揉了下鼻头,也没起身,招手道,“来来来,正好来坐坐。” 钟劲秋走到长凳另一边,直接盘腿坐在了石板上,抓着酒壶,凌空往嘴里倒了一口。 “镇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玩法术的伤到哪也不容易看出来,你老小子几年没动手,那天没受伤吧?” 马掌柜笑呵呵道:“本来说不好会不会受伤,但是小楚太猛了,直接冲出镇子,到林子里把两个流寇头子都宰了。” “我就光是中途挡了一会儿,后面收了个尾。” 钟劲秋斜愣着眼去瞧老友,道:“听说年纪不大,又懂医又会武,刚到镇上还是留洋过的装扮,来历不简单吧?” 有来历的,往往也容易有麻烦。 “没问。” 马掌柜平淡道,“人家小伙子挺好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钟劲秋收回目光:“行吧,看人还是你在行,那我就不操这个闲心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今天这个酒,味道不太一样啊,你加药材了?” 马掌柜道:“正是那楚大夫帮忙改的。” “知道他医术好,但你这个药酒方子来之也不易,他连这个都能改?” 钟劲秋来了兴致,掏出一根萝卜干扔嘴里,盖掉酒水的余味,然后又灌了一口,闭目感受少顷,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嘶,药效是有点不一样,就这么些二三流的药材,能泡出这样的口味,有一手的。” “人在哪呢,还不给我也引见引见?” 马掌柜从长凳上的碟子里,捏起几粒生米,不紧不慢地捻掉皮,扔进嘴里嚼着。 “在房里练功呢,他这人,是真爱拳呐,那天晚上一场血战,肯定惊险,结果第二天早上也没说缓缓,又开始练功了。” “不过你别急,快到午饭的时候他肯定要出来,咱们先喝着。” 马掌柜捏着酒杯,低声说道,“我这几天也在寻思,咱们当年得的那个……” 钟劲秋等他说,等了半天见他不说了,皱眉道:“什么东西,说清楚啊。” “也不急。” 马掌柜考虑着,嘬了口小酒,转而道,“还是等你们处一处再说吧。” 楚天舒的房间内,他确实在练功。 跟往日起伏跳跃,腾挪辗转的打拳练功不一样。 现在他左脚立地,右脚屈放在左脚膝盖处,双手合十高举过顶,从脚踝膝盖腰胯,到肩背脖颈双臂,每个关节,每段肌肉,都向一个方向旋转至扭紧的状态。 皮肤如钢丝般紧绷,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 室内尘埃在阳光中飘动,楚天舒良久才换一个姿势,动作很慢,一举一动,犹如寺庙里鬼神力士的舞姿。 脚趾抓地,身体后仰,手脚掌心同时触地,肌肉发劲的运动,从脚底到头顶,周而复始。 十指张开,双臂虚按空气,发力太猛,反复起伏,使指节处突如竹节。 各个动作的舒张,都像在挑战肌肉的极限。 也像荒山,野火,似人似猿的怪物在展开身形,慢舞祈祷,沉厚有力,影子印在山石上,安静隽永而大力狰狞。 看似没有从前的练法激烈,其实他身上肌肉都如铜块般扭压,将各部调动,浑身热力澎湃,又在紧绷闭住毛孔,肌肤持续发红发烫。 这就是他用邪灵素材第二次推演的产物。 “山中猿八面伏虎”桩法! 与土匪一战所得的邪灵素材都比较有用,尤其是“虫腹豹猫”和“鳄里仔”,前者明显是侧重加强筋肉之力。 后者的水下泅渡,闭气时间那么长,可能是跟心肺功能有关,但也说不定只是水鬼于水中换气的特殊能力。 当时楚天舒稍有犹豫,第二天还是选择以豹猫为主,进行推演。 所用的功法素材,就是《暴食通背拳》。 推演完成后,拳谱整个的名称并没有变,只在内含的步法中,升华出了一套桩法。 他这几天练下来,感觉这套桩法的效果极佳,浑身的力量,有一种越来越凝练的意味。 从外观看,他的肌肉并没有继续增厚,但是同样的动作幅度,爆发出的力道,有明显增长。 不过,按照令牌的提示,《祁家老通背》的拳谱,经过两次推演优化之后,潜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可以继续用邪灵素材为之推演优化,但那会得不偿失。 所以,下一次推演的话,最好要收集新的功法素材。 楚天舒从王甫那里打听过,知道民兵队的钟师傅,也是个厉害的练家子,肯定得了高明的拳法真传,还跟马掌柜很有交情。 有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换艺,要不然拜个师也行。 他耳朵也听到,今天好像院子里来了马掌柜的熟人,却没有急着出去,耐着性子一直练到肚子里大抗议,这才收功。 密密麻麻、黄豆大小的汗珠,随着他一声吐气,争先恐后的从皮肤上泛起,刚被他拿毛巾一抹,又有汗水凝出。 好在近几日,他房间里常备八块毛巾,两桶清水,擦洗起来已经很顺手,没过多久,就裹上了衣服。 嘎吱! 房门一打开,院子里两个老头同时看了过来。 马掌柜那壶小酒慢慢品,到日当正午还没喝完,笑道:“出来啦,午饭就在院子里吃,正好边吃边聊,认识一下,这是老钟!” 楚天舒一笑:“原来这位就是钟师傅,我也该叫声前辈。” 他抱拳时微一躬身,谁知钟劲秋脸色陡变,起身伸手,让楚天舒站直,然后自己抱拳向下一拜,拜得更深,是个大礼。 楚天舒一愣,有点莫名其妙。 “我受重金被雇为民兵队的枪棒师傅,土匪来袭,我却不在,多亏了有你。” 钟劲秋正色道,“再怎么也不该是你向我行礼,是我该拜你。” 楚天舒道:“我在这镇上住得挺好,当然不能让土匪胡作非为……” 钟劲秋也正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喧闹响动。 很快,人群的脚步,吵吵嚷嚷的声线,竟把原本的锣鼓都给压过些。 伙计掀开帘子,满脸惊奇,兴高采烈的说道:“掌柜的,楚大夫,你们快出来。” “听说城里来了人,为咱们这次剿灭流寇,护卫镇子的事情,要来嘉奖,特别是你们二位,镇长请你们快快过去!” (本章完) 第20章 花郎道,铁臂盾手 第20章 郎道,铁臂盾手 伙计的话刚说完,前面大堂里面又涌进来好几个老头子。 都是附近几家商铺的掌柜,自认跟马掌柜交情比较深,有些面子,这时候一下凑到院子里,就要拥着几人去受嘉奖。 楚天舒他们无奈,出了院子往街上去。 刚到大街就发现,难怪那些锣鼓声音起得这么突兀,原来并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敲响的,而是镇长安排的人在沿街敲打。 至于真正从城里来的人。 楚天舒向东面眺望,确实有那么一支队伍,离镇上至少还有三里地。 马掌柜嘀咕道:“肯定是路镇长往城里表功,得了回信,知道今天要来人,就提前吹吹打打的迎接。” 钟劲秋也望着东面,说道:“看起来,来的是一伙大兵啊,这种出面给下面镇子嘉奖的事,不应该归那些舞文弄墨的吗?” 马掌柜说道:“看来这几年,那个徐团长的威风更大了。” 元南城内驻扎着一股兵力,对外号称是一个团,具体是多是少也不好说,但方圆百里的兵事,都归他们管辖,团长姓徐。 给下面镇子嘉奖这种事,按制度来说,是不属于军官管辖的范畴,应该由县长之类的派人办理。 可现在那伙队伍,看领头的骑高头大马,明显是一个军官,身后两排士兵,背枪小跑。 再往后面,倒是有几辆马车,看起来贵气逼人,车角结着红绸,赶车人穿的都是绸缎褂子,却也明显不是城里文员干事们,应有的装束。 眼看军官靠近了镇子,路镇长等几个大户立刻迎了上去,哪怕是跟镇长有些不对付的孟连发也在其中,笑容满面,拱手抱拳。 “周副官长路迢迢,我们有失远迎,实在失礼,鄙人已经在自己家准备酒席,为诸位接风洗尘。” 镇长虚胖的身子,今天挺胸抬头,高声呼喊,在大太阳底下一点也不觉得晒人。 “哈哈哈哈,镇长客气了。” 周副官翻身下马,旁边自有小兵上前,为他牵马。 “我们当兵的直来直往,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办事就办事,吃饭就吃饭。” “先把嘉奖的事办了,再去说吃饭的事情,无事一身轻,吃起来也热闹。” 这个副官边说边往镇子里走,纵然下了马,仍比镇长高出不止一个头。 他看着是壮年模样,头发短如毛刷,相貌精悍,胡须刮得干干净净。 方肩窄腰,两条长腿踩着皮靴,一身军装,在几个老爷之中,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镇长陪着他走,满脸笑容,转头看看,发现那几辆马车没有走大街,在镇子边缘就拐了弯,不禁问道:“那是?” 周副官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我们团长的义父,老人家上了岁数,嫌城里乌烟瘴气,正好到乡下来养一养。” “你们也是有耳福,老人家随身养着一支戏班子,我求了求他,今晚就给大伙来一场大戏。” 镇长喜不自胜:“原来是老太爷,鄙人可否有幸拜见?” 周副官笑道:“不急,老太爷先到团长的宅子里安置,今天车马劳顿,来日有空你再去求见好了。” 徐团长在这个镇上,也是有一套空宅院的。 不如说,他在元南城附近几个数得上号的繁华小镇,全都有宅院,有的是别人送的房契地契,有的是自己买的。 当然卖主总是很厚道,问他要的价钱,也比寻常买卖低得多。 镇长闻言,暂且按下那些巴结贵人的心思,向路边人群伸手道:“那两位,就是这次剿灭交趾流寇的大功臣。” “哦,那就是马掌柜和楚大夫?” 周副官眼前一亮,大步过去,笑道,“马掌柜宝刀未老,楚大夫英雄年少啊。” “路镇长上书表功,并把雁翎刀和白骨哨送进城里的时候,我们那是又惊又喜。” “这伙流寇入境后,已经不是头一回作案,之前在别的县大肆劫掠,等当地驻军赶到,他们往大山里一藏,无影无踪,只能从侥幸活下来的镇民嘴里知道一些特征。” 周副官笑容洋溢,也显得很热忱的模样。 “他们在这里全军覆没,那是大大的给我们元南城长脸啊。” 楚天舒和马掌柜对视一眼,拱手客气了两句。 那把雁翎刀,当时被楚天舒捡回,耍了几招不称手,插回了坟地里,事后被人拿走也就罢了。 可白骨哨因为是受害的处子人骨所制,马掌柜用火烤过,驱了邪气之后,另找了个地方掩埋。 也不知道镇长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 “这次嘉奖,是徐团长亲自批的,奖马掌柜现大洋三百块,楚大夫现大洋五百块。” 周副官直接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厚布口袋,分别递给二人。 那群土匪几乎有一半的数量,都是因为马掌柜操控火球,牵引毒蜂去消灭掉的。 但最要紧的几个厉害人物,是楚天舒亲手斩杀,如此嘉奖,周围没有人不服。 “另外还有几百块大洋,分给当天参战的人,人人有份!”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齐声叫好。 镇长再次说起了要为大家接风洗尘的事情。 “让兄弟们先去吧。” 周副官东张西望,伸手拍拍镇长的肩膀,“我是个武夫,倒是对楚大夫跟流寇头子交战的地方更感兴趣,几位要是有闲,不如带我去看看?” 镇长当然不会拒绝。 楚天舒想想,把现大洋交给老马酒楼的伙计,也决定跟过去。 伙计手上刚接了一个大袋子,又接了马掌柜一个较小的袋子,合起来四十多斤,沉甸甸很是压手,不敢在外久留,忙回老马酒楼去了。 大兵们往镇长家里走,看热闹的人有的跟向那边,有的已准备散了。 最后跟周副官往镇子南边去的,并没有多少。 果树林的地面处处狼藉,人们搬运尸体时,都是穿过这边翻到山坡另一面,草草掩埋。 加上这几天还下过雨,楚天舒当时躲子弹跺出来的脚印,已经被掩盖不少。 但周副官到战场稍一走动,就发现了那几个特别的脚印,军靴拨开上面的落叶浮尘,面露赞叹。 “好脚力,这几个脚印恐怕是在须臾之间连续踩踏出来的。” 周副官到了这里,就不要别人引路了,沿着林子间的痕迹自己寻找,很快也被他找到了刀客丧命的地方。 树干上一个前后透亮的剑孔,已经发褐发黑,树皮上还有鲜血沾染的痕迹。 周副官弯着腰,眼睛在树孔处眨了眨,透过树孔,看到了当时那一剑的轨迹。 沿途被切断的树枝落叶,断口光滑平整,如水磨的青石砖面。 “啊哈,这一剑必杀,展现的却并非剑术之妙,而是拳法筋力的强悍之处。” 周副官扭头看向楚天舒,“楚大夫,我这眼力还不算是太差吧?” 楚天舒拱手道:“周副官窥一斑而知全豹,对那一战犹如亲眼所见,着实厉害!” “哈哈,我也是取巧,只因为我的拳法也是注重筋力的路子,按行话来说,就是立意为聚,追求龙缠身的境界。” 周副官爽朗道,“看起来你我拳法路数有些相似,我推敲起来才会这么顺畅。” “难得见到风格相似的少年英雄,弄得我都有些手痒了。” 周副官一露齿,“不知道楚大夫愿不愿意跟我搭把手,就一招,点到为止,切磋一下?” 钟劲秋神色有些微妙,马掌柜伸手顶了下鼻尖。 那镇长倒是乐呵呵,似乎还要说什么。 楚天舒已然目光一抬,微笑道:“好啊。” “那就来了!” 话音未落,周副官身影骤然一动。 这个周副官,曾经追随徐团长在京城当过捕快。 那个时候,京城里面中外各国人群混杂,来自各个地方的武术,也在那里有碰撞交流,百齐放。 周副官学的郎道,据说就是古新罗王国时期,流传下来的拳法。 新罗国王将年轻人组织到一起进行武艺锻炼,让“事君以忠、事亲以孝、事友以信、临阵无退、杀身有择”,成为他们的宗旨,想培养出英勇无畏的战士。 传授给他们的武术,是当时新罗战场和民间总结出来的精华,在初级阶段,就直接对着木块摔打手脚,稍有成就,就要对着砖石墙壁磨练肢体。 新罗跟中原交流频繁,还向中原学习战场士卒的技法,把中原王朝当时更先进的刀盾步骑协同手段,融入到拳法里面。 现在周副官这一招“铁臂盾手”,火候之足,放在所有郎道高手中也是上上之选。 他的右手小臂竖在身前,肌肉饱满贲张,把衣袖撑出明显的轮廓,就像一面上尖下宽的厚实盾牌,腰马发力,如同一头真正的奔马,突然冲撞到位。 几年前,他曾经用同样的一招,把半尺厚的青砖墙,撞出一个大窟窿! 路镇长靠周副官太近,在他动身的一瞬间,只觉一股猛风压住口鼻,竟然一下子没能呼吸。 楚天舒作为真正要面对这一招的人,更是觉得眼前一黑。 但眼前的光线变化,让楚天舒嘴里下意识暴喝一声,浑身力道就借着这个暴喝的音节迸发出来,后脚跺地,右手横臂一挡。 嘭!!! 两人的小臂,一横一竖,狠狠冲撞在一起。 周副官的小臂衣袖,呲啦一声四分五裂,厚实的布料崩飞出去。 楚天舒暴退三尺多,脚没离地,在地面划出明显的印痕,身体晃了两下,右手指节微颤。 刚才这一碰,周副官用的是冲劲,楚天舒用的是一股震荡劲,透衣而发。 所以一个衣袖破裂,一个身影暴退。 这一点上,其实算平分秋色。 但是楚天舒右手有点酸麻,手指松散,周副官的手臂却还是稳稳握拳的姿势。 对方筋力之强韧,显然要比楚天舒胜过一筹。 镇长没有想到这两人只碰一招,就能碰出这样的场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气氛紧张起来。 那二人隔着几尺,目光对碰了一下,却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好哇,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周副官满是豪气,不在乎单袖残破,“我托大,就叫声楚老弟吧,老弟,咱们待会儿赴宴,再拼拼酒量如何?” 楚天舒故作无奈:“那我肯定更不是周大哥的对手了。” 他神态自若,心中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个周副官,看似只是性子有些粗豪爽朗,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本章完) 第21章 刘四娘回煞,钟劲秋听风 第21章 刘四娘回煞,钟劲秋听风 人虽然不对劲,但一起赴宴感觉还是很不错。 镇长自家养的厨子,手艺跟之前吃过的镇上美味又有不同。 大块的红烧牛肉,炖的软烂入味,连蹄筋都能轻轻咬断。 鸡枞猪肉一锅烧,酸菜猪脚,竹筒鸡,凉拌薄荷,菠萝糯米饭,红豆酸汤。 楚天舒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吃东西都以大荤为主,好久没吃过这么荤素得宜的席面了。 尤其是那道菠萝糯米饭。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比起现代的菠萝,少了许多甜味,但也少了酸涩,清甜香滑。 镇长好像打听过楚天舒的食量,主桌上的大菜都是满满当当。 前厅前院都放满了桌子,外面太阳高照,也挡不住这顿大吃的热情。 过了晌午,众人才陆续停筷,也不离桌,就那么闲聊起来。 镇长总想找周副官搭话,周副官却总跟楚天舒,聊起些城中见闻。 旁边还有朱家谭家老爷,总算找到机会,跟暴露了法师身份的马掌柜攀谈。 孟连发和钟劲秋聊起茶叶。 “……益州讲武堂?” 楚天舒点点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是一所培养新式军官的地方,学习兵法韬略,讲究新兵操练。” 周副官已把破衣脱去,换了镇长家一套蜈蚣排扣的黑色罩衣,坐在桌边侧着身子,谈兴正浓。 “那里可不只是学兵法的地方,也可能是整个益州底蕴最厚的一所拳馆。” 周副官说道,“虽然建立的时间还不长,但那里面搜集的各种拳法秘籍、器械功夫,多得一两间房子都放不下,听说也有不少术法异谱,收藏在那里。” “目前那里还没养出特别有名气的高手,但等里面的学员出校之后,磨练个几年,就说不定了。” 楚天舒听得很有兴趣,也在脸上流露出来。 “老弟,你这年纪就有这么一身的功夫,待在这个小镇上,实在是埋没了。” 周副官说道,“我们团长跟我也是好兄弟,他可以给讲武堂举荐专科生,要是老弟有这个意思,等我回去就请他写一封举荐信。” 楚天舒连忙道:“无功不受禄,不敢如此。” 周副官道:“现在这个时局,大伙日子都不安生,但自己有本事,又能掌握兵权,心里总比无依无靠的要踏实。” “凭老弟你这个年纪,这个功底,要是从讲武堂进修回来,到我们团长那里,谋个营级的位置不在话下,也不是平白帮你,说到底是兄弟互助,看好你的前途。” “来日咱们一起建功立业,一同高升,那又是多么快意!” 马掌柜忽然道:“你要是从军,做出一番事业,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 楚天舒不禁看了老头一眼。 从马掌柜的视角来说,以楚天舒展现出的心气、武力,种种情况,将来从军,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是有令牌屏幕,显示着回老家的指望。 楚天舒估计真会想个办法进入讲武堂,就算不走徐团长的路子,自己也可以去试试嘛。 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没准备在这个不太熟悉的民国里,把自己送进一个军校去拘着。 “我如今还是觉得,耐不了军规俗务,也许过个一年半载,想法会有变化吧。” 楚天舒笑着举杯,“不提那些了,先喝酒。” 周副官有些惋惜的模样,捏着酒杯饮了一口。 众人眼看着聊到了下午,太阳应该还有个把时辰才落山,但阳光也没那么烈了。 外面来了个老头,头戴黑帽,额前一块翡翠帽正熠熠生辉,白脸红润,山羊胡细软,手拿鼻烟壶,来寻周副官。 “陈班主!” 周副官招呼了一声,“老太爷安顿好了?” 陈班主未进门时,已先带三分笑:“老太爷已经歇下了,班子也养好了精神,这边毕竟没有城里灯火透亮,搭台唱大戏,估计要在野外,干脆早些开场吧。” 周副官想想也是:“与民同乐嘛,确实得找个宽敞的地方。” 陈班主道:“地方我也找好了,镇西那边有条河,河岸前一大片草地,只是搭台子,要请人搭把手。” 周副官笑道:“原来是借人。” “你们!” 他信手一挥,对吃饱喝足正歇着的兵丁喊道,“全跟着陈班主去搭台子。” 士兵们齐声应下,跟着陈班主出门。 众人也没太在意时间,只觉得好像没过多久,外面就来人通传,戏台已经搭好。 楚天舒等人到镇西一看。 三尺多高的戏台,十来步见方,边缘有一根根大毛竹撑起厚帆布当做棚顶。 棚子前面敞开,供人观赏,后面则有帆布垂下,也使人看不到台后的情况。 很多镇民已经在草地上聚拢,等着看戏,最前排的空座椅没有人去坐,显然是给镇长、周副官他们准备的。 周副官拉着楚天舒坐到前面。 这时候还能看到,有人从不远处的马车上往戏台后面搬运东西,很是郑重其事,尤其最后一件东西。 搬之前,那班主还对着马车连拜三下,然后郑重的端出来,步步如同尺量,走向台后。 原来是一座尺许高的彩瓷神像,其装扮如同戏剧中的武将,面相威严,大马金刀,正坐宝椅。 “是华光神像啊。” 镇长在旁边赞道,“虽然华光大帝又叫五显大帝,被视为戏班的财神爷,唱戏的祖师,但在野地搭台唱戏,还带着神像敬拜,如此守礼,也是少见。” “真不愧是老太爷养出来的戏班子!” 周副官笑道:“那是,别看这戏班子只有二十多个人,个个都有绝活在身,五袍四柱江湖十八本,全都唱得来。” 他扬声道,“陈班主,今天唱什么?” 那陈班主从幕后探头,应道:“既然是从太阳下山开始唱,就唱目连戏。” 镇长一拍扶手:“目连戏,两头红,好啊。” 目连戏,讲的是目连救母的故事,但跟最初佛陀弟子目连的小故事,已经有很大差异,经过了本土民间的演绎增删。 所谓两头红,就是说唱这个戏的,常从太阳下山时,唱到第二天日出,开场散场都见红日。 楚天舒对唱戏不感兴趣,他现在哪天练功练的少,就觉得身上不尽兴,吃饭时还好,现在天都快黑,还待在这里,真是浪费时间。 可他发现,不只是周副官和镇长,隔座的马掌柜、钟劲秋,及孟连发他们,个个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 再一扭头,人群中明显有酒楼的厨子和伙计。 行吧,那就看看。 目连戏太长,唱一夜也不可能唱完,往往择其中精彩的一段开场,越唱越精彩。 今天开场,先是锣鼓梆子一番响,幕后一个女子登了台,黑衣长袖,小脚碎步,青笔勾眉的鬼面妆,几句念白,就简述前情。 此人就是目连之母“刘四娘”,开演的是一出刘四娘回煞。 说刘四娘发誓奉佛,又背誓开荤杀生食肉,犯了五戒,被打下地狱,今日趁鬼门关大开,随两个鬼差回家探亲。 幕后又是一声锣响,台边曲调幽幽,两个踩着高跷的鬼差,晃晃荡荡登台。 楚天舒看出了一点趣味,那两个鬼差踩高跷,尺许高的木棒在脚底下蹬踏,身体前仰后合,十分惊险,却始终不倒,尽显鬼之飘忽。 早听说旧社会大戏班里,唱戏的身上也有真功夫。 今天这个戏班,规模虽然不大,竟也有些不俗。 但比起刘四娘,这两个鬼差就又差了不少。 按戏文,两个鬼差享受满桌供品,刘四娘饿得无法,拿起两个香烛啃咬。 本来这一段只是快口从侧面咬缺蜡烛,最后夹杂一点吞火吐火表演。 但这个刘四娘,起先一口就把蜡烛头咬了下来,舌上好像裹着火光,又往外一吐,把剩下蜡烛点燃,然后再咬再吐。 火光吞吐不定,蜡烛明灭不休,鼓点越来越急。 楚天舒看得分明,从第一口开始,刘四娘就没有换过气,仅凭一口气,咬掉两根长蜡烛,期间数十次吞吐火焰。 这个功夫比两个鬼差厉害得不是一星半点。 很快,刘四娘儿子登场,刘四娘不愿自己鬼怪模样被儿子所见,抬袖遮面,左闪右避。 她没有裹小脚,脚下是用前脚掌套着木质的小脚,非常不便,却凭着这样的步子,在戏台桌椅之间,纵跃自如。 单足踩在椅背上,整张椅子在旋转,她的另一条腿还能缓缓举过头顶,以袖半掩面,目光扫向看众。 台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叫好鼓掌声。 楚天舒迎上那个眼神。 女子的眸光哀凄,到那眼尾一勾,倏然有变,真如鬼怪受苦后的七分怨毒,嗓音吟哦婉转。 “厉害呀!” 楚天舒不禁拍手,对方身上并无阴邪之气,但这眼神还真像鬼,这个他懂行的。 戏班多半还兼职那老太爷的护卫责任,所以有这么多好手。 看这个刘四娘,应是精通裙里腿、戳脚之类冷毒狠辣的打法。 一夜过去,别人看戏,他也看戏,个个尽兴。 大约也就楚天舒自己知道,他这一晚都在琢磨什么。 等到日出散场,周副官还约着过七天后,再看一场,这才各回各家。 楚天舒回了酒楼,走向自己房间时,仍有点分神。 后面的马掌柜和钟劲秋走到院落里,就停了步。 风吹过院子里的小树,马掌柜看着枝头黄叶,叹了一声。 “真老了,精神头不行,凑了一晚的热闹,就觉得心不宁,哪里有点不安稳。” “你的体格,熬夜心慌很正常,我的体质可没那么差,但也有点同感。” 钟劲秋伸手接住一片叶子,忽然转口,“你昨天提的那一嘴,是不是想把灵阳胆,送给楚天舒?” 马掌柜怔了下:“等你们处一处……” 钟劲秋断然道:“你看人一向比我准,你定了就行,昔年闯江湖,也是你当脑子我当手。” 马掌柜笑道:“我最多是眼睛,而你是把耳朵,手足,兵器,一肩挑了,这件事要你出力,我还是想等你再看看。” “嗯……那就听我的,我去睡四个时辰,就把东西拿过来。” 钟劲秋面露沉吟,抬起手掌,掌心如波浪轻轻一颠,枯黄窄小的落叶,悄然到了他中指尖端,仅被微风一吹,就会身不由己,打起旋来。 若他是耳,那他从这半天和一夜,已经依稀听到了扰人的风。 还说不清究竟会怎样的扰人。 趁风未疾,看见老友有一念,就先办成它吧! (本章完) 第22章 志不能千里,犹不甘寂寞 第22章 志不能千里,犹不甘寂寞 楚天舒这一觉睡到大下午,才打着哈欠,坐到酒楼大堂里吃饭。 因昨天中午在镇长家,原本酒楼备给他的鸡鸭都留了下来,冷切别有一番滋味,配一壶热水就已经能勾起人的食欲。 但他昨天只有上午练了功,肚子里并不特别饿,吃的时候就慢条斯理,打量着街景,嘴和脑子、眼睛都不在一件事上。 嘴在慢嚼,眼在呆望,脑子里想的是梦的事情。 “感觉在梦里跟它们做运动,更得心应手了,但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打通关一回呢?” 街上的人比平时少,估计有许多人还在家里歇着,纵使这些强撑着出来摆摊的,也因没睡多久,面带疲倦。 可他们聊起昨晚的戏,疲惫的脸上就又泛起一种兴奋的光彩。 楚天舒回过神来,视线从大门斜穿出去,看到他们一边比划一边议论,想起昨晚,也不禁有点同感。 那就好像是在有配乐的情况下看拳谱,人更容易觉得妙趣横生。 就算不是太懂鉴赏音乐的人,忽然发现哪一两句唱腔,跟“拳谱”的内容韵味相合,也忍不住记住了那两句词,自己想要跟着哼一哼。 “还在想昨天的戏?” 马掌柜坐到桌对面,给自己倒了半碗热水,面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他对着水面吹了吹,任凭热气从碗里卷起,扑在脸上,似乎觉得这样舒服,嘴里慢悠悠的说着。 “宋人《东京梦华录》里面记载说,自过七夕,便搬目连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倍增,前清康熙年间,听说皇家也爱看这样的大戏,那都是连演七天,大戏班子轮轴转。” “可惜,咱们没有那样的福气,听不了连着七天的精湛唱功,昨天能听一整晚,到第七天听个第二回,也不错了。” 楚天舒一笑,说道:“要是连着七天都在晚上唱,那样昼夜颠倒的作息,我也不乐意。” 马掌柜揶揄道:“老头需要保养,你这年轻人,功夫又大为精湛,也这么小心翼翼?” “大为精湛么……” 楚天舒想起昨天的事,问道,“那个周副官,是不是已经把一条路子走通,真正到了龙缠身的境界?” 马掌柜迟疑道:“看你们两个动手的声势,他竟然还能游刃有余,十有八九是已经修成龙缠身,不过此人恐怕别有机心,你还是加些提防为好。” “我也觉得他有哪里不对。” 楚天舒目光微亮,“但看他的态度,既然暗有所图,那我纯粹找他练练手,他应该还是能容忍的。” 马掌柜诧异道:“你要找他练手?” 楚天舒笑着说道:“是啊,感觉我离龙缠身,也就差了那么一小截。” “有他这么个现成的放在那儿,找他多切磋两回,肯定大有裨益。” 马掌柜神色微妙,端起热水喝了一口:“这种人,你既然不想轻易被他拉拢,那还是少招惹为妙,要练手,可以找老钟。” 楚天舒笑道:“看钟师傅身板就知道,他不是主要走龙缠身这条路子吧,路数不同,现阶段切磋起来肯定没有那么合适。” 钟劲秋这时正好来了,一脚跨过大门。 “要切磋,可以。” 钟劲秋抱着个坛子,“很快,你也可以跟我有路数相近的地方。” 马掌柜站起身来,神色有些许激动:“来了。” 钟劲秋拍了下那个坛子:“就在这里面。” “好,好。” 大堂里都没别人,马掌柜仍然起身关了酒楼大门,低声说道,“小楚,你跟我们来一下。” 他拎起那壶热水,转身往院子里走。 楚天舒看他们行动有点反常,心中疑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马掌柜进了侧面库房,里面许多箱子蒸笼,铁锅杂物。 他在墙角摸索两下,竟掀起来一大块厚木板,露出下面的地窖。 两个老头踩着楼梯下去,楚天舒探头看了两眼,发现那应该是个藏酒的地方。 有桌有桶,四面墙根堆了不少红布泥封的酒坛。 走下去才发现,地窖里空气竟然挺清爽,墙上取下几块木片后,还有不知道哪来的光源。 “这里连着上面库房的墙壁,直通屋顶,既有通风之处,也有放置镜片的中空孔道,几个镜片反复折射下来的光,就足以把酒窖弄亮。” 马掌柜解释两句,伸手扯了下墙上拉环,头顶木板就被封闭。 钟劲秋把坛子放在桌上,揭开盖子,抽了双竹筷翻动。 楚天舒这下就看出来了,那是坛子肉。 大块猪肉用油炸,肥油都被浸炸出来之后,就找个坛子把肉块放进去,再用热油浇满。 油一冷凝就雪白如玉,肉被封在里面能储存很长时间,要吃的时候挖一块,做法很多,香气扑鼻。 但钟劲秋在里面挖出一个油纸包,扔进了那壶热水,等表面猪油化尽,再用筷子夹出,放在桌上。 竹筷在他手中如同利刃,一划之下,四五层油纸全部破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黄玉。 楚天舒好奇道:“这是什么?” 钟劲秋言简意赅:“灵阳胆。” 楚天舒想起医书上记载的一种宝物。 百年野熊,蜕皮再生,毛色如雪,迎风望日,其胆,为一身阳气之所汇,有“灵阳”之名。 眼前这块黄玉,从名称到外观,都跟医书上记载的吻合,或许效果也一致。 楚天舒动容,问道:“这是能让老修行人吊命保形,安然坐化的那种灵阳胆?” 只要没有超凡脱俗,无论是通灵还是练武,到了接近寿终正寝的时候,都有一个心腹大患。 老年间,有人把这称为“散功”,过程会有七日到一个月不等,或念力乱发,或身形涨缩,十分痛苦。 据说这是因为修行者更容易触摸生命本质,年轻时候在开窍状态对生命精气的干涉太频繁,等年纪大到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无法维持那样的掌控力,就会出问题。 为此,有些修行流派甚至特地琢磨出了感应自己寿命的手段。 提前两三个月,察觉自己快要寿终正寝,就自动削减自己的道行,把自己削到发作不起来,就能避免散功之痛。 楚天舒的祖父当年用的就是这套手段,提前给自己扎了一套针。 可亲手削掉自己大半辈子的修持,就算避免了身体上的痛苦,心境上也难免有种极重的哀伤,带有挥之不去的病色。 但如果有灵阳胆,吞服下去,据说能多活好几个月,而且直到死时,也不必散功。 “就是那个灵阳胆。” 马掌柜感慨道,“当年有个村子,经常有孩子被熊叼走,我们路过借宿,义愤填膺,追踪到深山,杀了一只熊瞎子,谁知那是一只百年熊罴的后裔。” “杀了小的,来了老的,好一场苦战,总算是把对面弄死,得了这件异宝。” 钟劲秋说道:“这么多年,这个秘密只有我二人知道,就连我的妻儿……我妻不曾修行,我儿不争气,用不了这个,我也没有跟他提起。” 他说这话时,面上有种惆怅,哀色中还带着种旧时的怒色,一闪即逝。 马掌柜忙转移话题,道:“小楚,你虽然是神医,但好像不知道这灵阳胆另一种用法?” “除了给那些体衰的老者服用,对于追求食为仙的拳师来说,这更是大补。” 马掌柜摸着下巴上的短须,有一点得意,“你说自己是走龙缠身的路子,但瞒不过我。” “看你的食量,你肯定练了两种拳法,另一套便是走食为仙的路!” “年轻人贪多嚼不烂,现在你食为仙方面的造诣,远远落后于龙缠身了吧?” 虽然过程不太对,但结论没有错。 暴食通背本就只练肠胃,但在肌肉方面,却是把四肢都练到,第二次推演优化,拳谱中多出了专练筋力的桩法后,内脏的淬炼开发,差的就更远了。 楚天舒已经看出什么,又不太确定:“两位难道……想把灵阳胆给我?” “很奇怪吗?” 马掌柜说道,“这个世道,谁能保证自己活到寿终正寝呢,这东西如果继续留着,指不定哪天也就埋没了,白白浪费。” “好歹是我们拼死拼活弄来的,怎么能就这么归于尘土?” “而你年轻,有心气,有胆识,有潜力,跟我并肩作战过,也配得上这个宝贝。” 钟劲秋则双臂抱胸,说道:“我无所谓,这世上值得我在意的事情不多,老马愿意把这个给你,我就愿意帮他。” 马掌柜又哈哈笑道:“我再说句大实话吧,看着你小子兼修法武,高歌猛进,心肠也不坏。” “感觉就像我们年轻时想要的样子,被老天爷送到了已老的我眼前。” “所以,能变强的话,你就变得再强一些,更强一些吧!” 楚天舒忽然感受出马掌柜的眼神中到底有什么。 那不像大公无私的馈赠,甚至也不像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那只是……不甘寂寞! 很多人一生的痕迹,都只是时代的微尘,从越乱的时代中走来,越觉得好像一生都没有留下什么。 老骥伏枥,心气已衰,志不能千里,但还是,不甘心。 祖父生命最后的几天,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可他说不出马掌柜这样的话来。 他能对一个自小困于噩梦的孩子说什么呢? 如果他看到现在的楚天舒,大概就不需要有那么多的关爱,那么多的温和,只会重重的推上一把。 去吧,多拿些东西,大步的走去,哪怕一头撞进浊浪里,也能炸出更大点的水! 楚天舒沉默了一会儿。 “不甘寂寞,可不是老人们的专利呀。” 他笑了起来,“谢谢,我不会辜负你们送的这颗胆!” (本章完) 第23章 仙人劲,门外风狂雨声疾 第23章 仙人劲,门外风狂雨声疾 拳师服用灵阳胆,是一个麻烦的过程。 首先要有一定的内脏功底,吞服之后,还要泡入酒缸,让一个已经修成“食为仙”的拳师来相助。 楚天舒这天没吃晚饭,清空肠胃,睡了一夜,到第二天也没吃早饭,才重新进入地窖,吞下了灵阳胆。 等他脱了上衣,盘坐在地窖的酒缸里,看着酒水漫到自己锁骨,感觉光是闻着味儿就快醉了。 钟劲秋绕着酒缸缓步走动,一掌一掌按在酒缸上。 他的手掌和酒缸外壁的碰撞毫无声响。 但每次手掌一落,楚天舒都能感受到胸口一闷,酒水里莫名泛起大量细小的气泡。 闷压感层层迭加,到最后,楚天舒甚至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往胸腹内脏中涌动。 四肢虚浮空无,只有胸口又闷又胀,热力澎湃,好像胸腔内是一团粘稠膨胀的火焰,而身体其他部位都只是火上蔓生出来的烟雾。 楚天舒讨厌疼痛但不怕痛,梦里残留的痛感早就习惯。 可是现在,他的手指也忍不住发抖,脸皮抽搐,被这种复杂的感觉折腾得咬牙切齿。 酒水从最初泛起细小气泡,到此时如同煮沸了一样,咕嘟咕嘟的翻滚响动。 温度没有真的达到煮沸那种程度,但也确实比最初高了不少,原本冰凉,而今都比体温稍高些了。 足足两个时辰,钟劲秋收功,楚天舒才缓过一口气来,两眼有些发黑,脖子往后,靠在酒缸边沿。 “这就成了吗?” 钟劲秋面上有汗,倒了碗水:“灵阳胆已经化开,药力氤氲在你的内脏,内脏以心肺为首,可以说九成药力都在心肺上。” “之后不用再泡酒缸,但要多练食为仙路数的拳法,自己用内脏发劲,炼化药力。” 楚天舒爬出来,进了旁边的一缸清水,呼了口气。 这里的酒水可不是酒精,不会自动挥发。 如果不赶快清洗的话,之后身上那个酒臭味,简直难以想象。 “可是我那套拳法,只有用劲力刺激肠胃的效果,不知道怎么用内脏发劲啊?” 钟劲秋一愣:“残谱吗,开发肠胃的效果那么好,竟然没有内脏发力的部分,真是可惜。” 楚天舒原本想等下一次收集好了邪灵素材,再想新拳谱的事。 但没想到,遇到了灵阳胆这种好东西。 他干脆说道:“稍后我把那拳谱默写出来,钟师傅看看,帮着指点一下吧。” 马掌柜看向老友。 钟劲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换了衣服的楚天舒,在自己的房间里奋笔疾书。 钟劲秋拿着他刚写出来的拳谱,一张张看过去,脸色越发奇怪。 “通背拳,声称源自战国时期的峨眉山白猿老祖司徒玄空,我一直以为是牵强附会,通背拳实际成型,应不早于明朝。” “但你这个通背拳谱,风格未免也太古朴,三条路都没有分开,效果却又很好,少说也是唐朝古拳法的风格。” 钟劲秋啧啧称奇,“看了你这套拳谱,我就算把自家拳谱全交给你,也是值了。不过……” 楚天舒正在写最后半张,闻言抬头道:“怎么?” “你既然练的是这种拳法,对于筋力和内脏还没有太明确的分野,那就不用急于学我的拳。” 钟劲秋思索着,道,“我可以传授你一些诀窍,让你凭原本这套拳法的功底,就能打出内脏发劲的效果。” “反正你内脏有大量药力,暂时不用学养炼的步骤,只要一味的学发劲诀窍,药力被吸收,自然就会达成养炼效果。” “等以后药力吸收完,再把关于养练内脏的大半内容学起来。” 楚天舒眼前一亮。 钟劲秋这个提议,相当于也是给通背拳谱做了一点优化。 不是推演性的优化,而是组合性的优化,把外来的知识点添加进去。 对呀,现在没有邪灵素材给令牌做推演,但是功力深湛、经验丰富的老拳师,本身也堪比一点令牌的功能。 “好好好!” 楚天舒说道,“要找专门的练功场地,练功器械吗?” 钟劲秋摇头:“你只学内脏发劲,而这个部分,是不需要太多动作幅度的。” “食为仙有一个仙字,不只是因为餐风饮露,见草知毒,更是因为练成这个境界的拳师,发力打人,能如仙人般飘渺轻柔。” 钟劲秋伸出一只手掌,五指自然微张,问道,“比如这一只手,你觉得有几种发力方式?” 楚天舒不假思索道:“撑掌前冲,掌根下砸,翻掌劈斩,勾指撕扯。” 钟劲秋面露微笑,手掌垂下,在桌面上轻轻的一抹。 噌嘎! 桌面像是被铁铲奋力一铲,铲起来厚厚的一层木屑刨。 楚天舒讶然看着桌面,这不科学啊。 人的手太厚,就算是手掌边缘,也不可能真有刀刃铁铲那么薄。 所以人手要想达成斩击的效果,必须靠高速挥击。 钟劲秋刚才挥掌并不快,又是那么轻轻一抹,怎么能造成刀刃一样的效果? “这就是为什么筋骨以聚散为立意,而练内脏的,会称一个真字。” 钟劲秋道,“人的筋骨天生粗疏,就算让强度练得更高,也只会变得更韧,甚至更粗,而不会变细。” “内脏却不同,内脏的每一个点都是气血的一个枢纽,牵一点而动全身,只有靠练内脏,才能够把发劲的技巧练得细致入微起来。” “在同等力道驱动下,出手如百针攒刺,能打出更凌厉更深入的破坏,劲力走向,也如臂使指,随心所趋,刚柔瞬变。” 钟劲秋又抬起手来,对着水壶一弹。 小桶状的厚实白瓷水壶,被指头弹到的那块地方,分毫无损。 水壶另一边,却炸开一个小洞,弹出来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瓷片。 “这就是仙人劲!” 人有时候胃疼,只是一个小点的剧痛,却疼得浑身都像是皱了起来,揪了起来。 那就是牵一点而动全身。 反过来,如果内脏各点的运动能够掌握好,就能够影响全身,调配得当,最后打出更细致的伤害。 内脏发劲,并不是真的让内脏去打人,而是要让内脏能够胜任一个引子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捏起那块瓷片。 道理他大致懂了,接下来就是把磨练筋力的经验,作为对照参考,再学习钟师傅的正规经验,让身体向着理论的状态去练习。 外劲内练,内劲外发! 马掌柜敲门进来:“小楚,镇长又派人来请我们去吃饭,我反正不去,你今天去不去?” 楚天舒手上把玩着瓷片,正是兴致浓厚,想要当场开练的时候,摇头道:“我有正事,谁有空天天到他家吃饭?” 马掌柜笑道:“我猜你也不去,那我打发了他。” 镇长派来的人从酒楼离开,驾着马车回去报信。 镇长见他空车回来,脸上有些遗憾。 今天请的不止酒楼那几位,当然也请了周副官。 只是周副官也没来。 镇长是想,到老太爷宅子拜访之前,先跟周副官打探老太爷的喜好,最好还能扯着楚天舒他们一起去,人多看起来也有面子。 无奈之后连着几天,他天天派人请,谁都不曾来。 除了戏班和大兵,城里还每天都有马车到老太爷的宅子,应该都是团长送来的好东西,看来搬家还没搬完。 要等老太爷住得惬意了,估计周副官他们,少说得在这边陪上十天半个月的。 镇长犹犹豫豫,只好安慰自己,时间还长,不用太急。 拒了种种邀请的楚天舒,则每天上午练桩功,下午练内脏发劲的技艺,作息已经调整过来。 就连第七天的大戏,他也只看了两个时辰就回来休息。 好在他走得早,第八天清晨起来就看见窗外飞雨,听说是昨日后半夜开始下雨。 秋雨冰凉,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气温降了不少。 到了傍晚,天色已经黑的像往常半夜的时候。 酒楼今天早早打烊,关门点灯。 楚天舒和两个老头子凑在大堂里吃晚饭,嘴上早已换了称呼。 “钟叔,你看我这一手。” 楚天舒今天特地上了一盘整鸡,捏着筷子,轻轻敲打。 圆滚滚的烧鸡,被他从头到尾一敲,皮还是完好的,却变得软趴趴,边缘都搭在了盘子外,像是一块炖烂的蹄膀肉。 钟劲秋淡然评价:“敲了十八下,才把鸡骨头弄碎,改天给你弄只全羊,你敲羊骨头试试。” 楚天舒道:“那用筷子肯定不行,到时候我上手。” 马掌柜笑斥道:“行了,别糟蹋吃的,你敲点什么别的不好……” 嘭嘭嘭嘭!!! 一阵激烈的拍门声打断了对话。 “楚兄,马叔!” 楚天舒听出是孟双江的嗓音,起身拨开门栓。 孟双江竟没打伞,身上被雨淋透,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扑进来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楚天舒忙把他扶住,就听他惶急道:“小宝不见了,帮我找找吧。” “什么?!” 楚天舒一皱眉,“这么大的雨,你带小宝出去了?” 这几天他虽然耐得住性子,依旧练功,但因为心里那点异样,偶跟镇上一些朋友会晤,也提醒他们小心谨慎些。 孟双江喊道:“没有啊,小宝是在家里的,突然就不见了,到处都找不着,我爹已经急坏了,拽着我说找马叔。” 马掌柜脸色严肃,疾步上前,揪了他一缕头发。 钟劲秋已经用筷子在桌上画出一个方框,形状有点不规则。 楚天舒一眼看去,想起当初在山上俯瞰小镇的轮廓,有八分相似。 “倦鸟失林,老父寻子,斑斑火迹,正落归处……” 马掌柜口念咒语,手里头发灵巧地打了个绳结,如火柴人般,凭空燃起,飘向桌面。 火光在空中荡了两下,落在方框中的一个位置,留下细小黑点。 楚天舒急速回忆:“这个位置对应的是镇上哪里?” 马掌柜和钟劲秋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钟劲秋喃喃道:“肯定不是巧合……果然没憋好屁。” 孟双江也好像认出了地方,惊叫道:“那是徐团长家的宅子,小宝怎么会在那里?!” 楚天舒忽然看向门外。 外面风正狂,雨水斜。 湿透的酒旗布,被风刮得呼啦爆响,宛如一道雷声。 周副官单手撑着黄纸大伞,站姿稳如磐石,面无表情的盯着孟双江后脑。 孟双江转过身去,脸色煞白。 (本章完) 第24章 慷慨陈词周大副 第24章 慷慨陈词周大副 不打招呼就跑到别人家里把小孩子偷走,总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孟双江本就惊急攻心,又被雨淋,脑子昏沉,这下脸色虽然发白,内里却觉得像是被点燃了,要冲上去质问。 不过他刚有动向,肩头就被楚天舒一把拿住,两脚几乎微微离地,身体忽然向后移去。 后方的钟劲秋,单手一抬,按在他背部,稳住他的身形。 嗒!! 楚天舒一手把孟双江揪到后面去,自己却向前迈了一步,踏在门槛内的积水上。 “外面凄风苦雨,周大哥是有什么事情,这时候上门?” “我闲极无聊,想寻楚老弟出去赏赏雨景,想不到听见孟家小孩失踪。” 周副官石头一样的脸色,忽然生动起来,长吁短叹。 “唉,没想到啊……他竟然又……这可真是……” 楚天舒面露惊讶:“我以为徐老太爷看小宝可爱,请去做客,可现在瞧周大哥这副样子,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马掌柜也呵呵笑道:“周副官,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 周副官脸色为难,忽然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也罢!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老太爷确实太过分了些。” 周副官说道,“老太爷只是我们团长的干爹,原本当然也不姓徐,而是姓陈,时人多称为陈金公。” “我和团长在京城做捕快的时候,他是城中一位宦官,颇有几分权势,提携我们两个,因此团长拜了干爹,事以纯孝。” “皇帝退位后,我们把老太爷一起接到益州享福,谁知道,他老人家修上了邪术,要吃小孩子延年益寿……” 孟双江听到这里,喉咙里嗝了一声,两眼一翻白,险些背过气去。 钟劲秋连忙手掌一吐劲,帮他把气理顺。 “莫急,莫急。” 周副官说道,“这等邪术,都有日头时辰的讲究,起码还得过几天才开吃吧。” 他大叹一声。 “我和团长屡次苦劝,老太爷似乎偃旗息鼓,想不到暗地里还是如此行事,团长若知,必定要大义灭亲……” 楚天舒眼皮一抬:“那好啊。” “可团长纯孝,他下不去这个手哇!” 周副官虎目含泪,又道,“老太爷到底对我们有些恩义,就连我也不忍心亲自动手,心中实在煎熬。” 楚天舒嘴唇抿了抿,笑起来。 “周大哥的意思是,你们虽然不忍心亲自动手,但如果有什么路过的豪侠义士,把这老太监铲除了,你们也就顺水推舟,当他无疾而终,是吧?” 钟劲秋轻哼一声:“真巧啊,老太监到了这个镇上,镇上恰有几个练家子,且都跟孟家有些联系,别家小孩都不失踪,偏偏孟家……” 周副官慨然道:“也许真是人到头来有天收,偏让老太爷撞到了几位手上。” 楚天舒温声道:“天公既然如此作美,那这几个豪侠义士剿灭流寇的时候,肯定也从流寇手上得到了一批精锐枪械吧?” 周副官眼色一凛,稍作迟疑,哈哈道:“老弟说笑了,流寇手上能有什么好枪呢,老天爷也不能瞎编呐。” 马掌柜开口道:“流寇手上没有好枪,老太监手下也不该有多少精兵吧,周副官,你跟手底下的人是不是该回城了?” 周副官这回倒是痛快:“我原本也有此意,今日就向陈公公请辞,回城一趟。” 马掌柜点头:“等确定诸位离得够远,自有豪侠出世,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公公身边又有哪些好手,修的是什么邪术,可有名目?” “有。” 周副官点头道,“他所修邪术,名为,五猖……” 黄纸大伞在酒楼外撑了两刻钟,从头到尾,都没有进门。 雨也没有停。 眼看人影转身,大伞远去。 楚天舒笑容不改,指节被按得咯嘣一响:“我们三个联手,足以把他砍死吧,再让老太监暴毙,徐团长病逝,听着就很悦耳。” 钟劲秋摇头道:“他要是存心想跑,就很难说,而且那个姓徐的,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楚天舒看了一眼令牌。 行,砍死老太监那批人,肯定还不足以让气数条完满。 连着砍确实太莽撞,成功率不够,那就耐心一点。 正好中间隔些日子,有所筹谋,等姓徐的真受到袭击,也更难说清是哪一路仇家动的手。 马掌柜在旁边摸出槐木小瓶和一只油光锃亮的紫色纸鹤。 外面下雨,寻常纸鹤麻雀用不了,不过也正因为下雨,阳气衰微,麻雀精魂更隐蔽。 马掌柜口中念咒,将纸鹤在掌心一按,再张开手时,纸鹤已经不见。 只有一缕烟气,悄然飘出门外,远远观望周副官的动向。 大雨蒙蒙,水气弥漫,烟气飘动于其中,更无人可见。 “两只老狐狸,一头狼崽子,就这么个镇子,能凑齐三个这样的人物,还真不容易……” 周副官边走边盘算着,“还好,还好是我,拿捏得住。” 徐团长的宅子在镇上西南角,他走回那边没有太久。 朱红大门,门上铜雕兽咬门环,门前五级台阶,左右两只石狮子盘踞。 门里传出旦角吊嗓子的声音。 还有两个卫兵在门檐下躲雨执勤,眼看周副官来了,立刻打开大门。 周副官进门绕开影壁,看到大院中的青陶瓷荷叶大缸,正接着雨水。 刘四娘在走廊中踱步,未曾上妆,看着颇有几分清丽,翘指如兰,练着嗓子。 “周副官回来了?” 刘四娘转眼看去,“义父正说要找你呢,别的东西都备好了,唯独还有一样没有送到,你可得尽心。” 周副官笑道:“我正要回来提这个,你们那边也别大意,等到了良辰吉日,你们要唱的可不是平时的五显戏,而是五通戏,绝不能有一点纰漏,坏了老太爷的大事。” 唱戏自古就有请神娱乐,酬神的意义。 所以村镇大事,城里节庆,商铺开业等等,有阅历的都爱请人唱戏,讨个好彩头,得神庇佑。 但戏分正邪,正道的戏,以劝善为本,奉五显大帝华光为祖师,仁义礼信,善得善报,方可财源广进。 邪道的戏,供奉的则是五通神,不分善恶,只看能不能讨得五通欢心,不乏有人祭、血祭的邪术,混在其中。 要让五显大帝显灵太难,只供奉五通,因其喜怒无常,又容易反遭其害。 因此,逐渐有了将“五显”和“五通”混合起来的法脉传承,还穿凿附会,掺入了旁门法术。 最后合称“五猖法”。 戏班的其他人,都聚在前厅里面翻看戏本。 管着所有乐师的大鼓师,光头浓须,袖口挽到手肘,手指在桌上轻敲,身边围着一大群人。 “老徐老周你们事忙,而我们可是自小在京里被义父练出来的,当年备着为老佛爷唱戏延寿的班子之一。” 大鼓师说道,“无论五显还是五通,一辈子就练这个,怎么可能出差错?” 周副官正色道:“善泳者溺于水,你们这样轻心大意,就很让人不放心。切记,要把心思都用在戏上,万一差错,让老太爷功亏一篑,我和团长绝不会放过你们!” 大鼓师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陈班主倒是走出来,引着周副官穿过搭好了戏台的后院,往后厅去。 周副官一到门口,就两三个快步,单膝跪地,笑着拱手道:“给老太爷请安。” 后厅里没有煤油灯,柱上桌上,共点着几十根红烛,倒也照得亮堂堂。 陈老太监坐在主位,身长六尺,披着锦袍,但干瘦得像是已经枯死的树,后脑没结辫子,一小撮白发披散。 尤其是他脸上,布满了纤细的青筋丝络,眼眶周围最密集,显得眼白浑浊,瞳仁青黑。 旁人跟他对上一眼,心头就有些莫名慌乱。 “快起来吧,天天见,还行什么礼?” 老太监嗓子干哑,笑道,“咱家这么多孩儿,就你礼数最精,哪像你们团长,总是大咧咧闯进来,记得就行礼,不记得就拉倒,有时还抢咱家的汤喝。” 周副官起身道:“团长那是真把您当亲爹!” “咱家心里也明白。” 老太监叹道,“这辈子风风雨雨,咱家也看腻了,就是体谅孩儿,才想多留几年,再为你们团长办些事情。” “四娘的五通戏,演练已久,那些生辰正好的童子,早已搜集妥当,这几天也陆续运了过来。” 老太监细长的指头,朝旁边屏风一指。 “连这口玉棺,添上几十个穷凶极恶的流寇尸气,也算补上最后一份,彻底养好了。” 隐约可以看到,屏风后的青玉棺材,安放在四条长凳上。 玉棺上面,还安放了一尊五显大帝华光神像。 当天他们刚到镇上,城西唱大戏的时候,就暗中派人把这口玉棺,埋到了流寇葬身之处。 满了七天,再把玉棺挖出。 两回为镇民而唱的大戏,也让神像正气更足,压在玉棺上,互为钳制。 到了正式作法那一天,五通戏开场,安镇不动的华光神像炸碎,尸气激发,便更显精纯。 但棺材是给老太监躺的,还少了一口用来血祭那些孩童的小金鼎。 周副官自然会意,道:“团长早就四处收集黄金,还雇了土夫子到处掘墓,把坟中金器拿来重新熔铸,应该就在这两天快要完工,明天我就回城去看。” 老太监垂下手指,旁边仆从捧上香茶,凑到他嘴边。 他喝了一口之后,啐了茶叶,说道:“让你们费心了。” “金变成鼎,用上一回仍然是黄金,并无损失。” 周副官笑道,“但老太爷成功延寿,等于是保住咱们身边一个大高手,按团长的话说,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老太监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周副官退了出去,回到自己住处。 睡到半夜,他忽然起身,悄悄推开房门。 外面雨声已止,万籁俱寂,门外执勤的两个卫兵,正是他的心腹。 “孟家小孩塞进去了?” 卫兵点头:“喂了迷药,换了身衣服,塞进那些装孩子的铁笼里,不会被察觉的。” 另一个卫兵轻声道:“副官,何必这么麻烦,还得您亲自去拐个孩子,再让咱们安插进去,反正这小孩就是个引子,拐出来弄死扔了,也就得了。” “哼!酒楼的人懂法术,多半能知道孩子的生死,那么搞,只会节外生枝。” 周副官低斥一声,看了一眼后厅的方向。 一群小孩换个高手,本来确实很划算,但是徐团长已经不想要一个野爹了。 况且当年拜义父,老东西暗中定下邪术,真当别人不知道吗? 明天既不是团长亲自动手,又隔着一城一镇之遥,看你能怎么着。 心腹言犹未尽的提醒道:“酒楼那三位,要是胜了后都没死……” 周副官不用他说完,已眯起了眼睛:“你小子,太坏了。” (本章完) 第25章 土边围灯,变化藏剑 第25章 土边围灯,变化藏剑 益州的秋雨,要么不下,要么一下都得好几天。 今天早上的雨景,却比较稀奇。 东边太阳已经升起,如同一颗灿白的明珠,照亮青山和小镇,但雨水依旧在下。 酒楼里的厨子伙计,被马掌柜清算工钱,放了长假。 今天早饭却是钟劲秋在做。 厨房里的长灶上,钟劲秋刮好了一条大鱼,手指轻按,每按一下,鱼的小刺就向外弹出。 被他用两片指甲捏住尖端,顺着鱼肉肌理拔走。 楚天舒双臂环抱,倚在门口,眼神很有点不信任的样子。 钟叔的功夫是值得相信的,鱼刺肯定能去得干净,但是功夫好不代表做菜好。 昨夜楚天舒敲碎骨头的那只鸡,后来吃下去,口感着实不怎么样。 马掌柜道:“怎么,不相信他的厨艺?当年我可是请他来掌勺的,只不过他小气,做给别人的菜没耐心,只有做给自己吃,才肯细细的弄。” 楚天舒道:“可这些天,他宁肯用萝卜干下酒,都没进过厨房。” “萝卜干不好吃吗?” 钟劲秋拔出一根大点的鱼刺,直接扔进嘴里,说道,“等你练成食为仙,就会明白,如果你那时候还能找到一个合口味的东西,吃一辈子都不会腻。” 说话间,钟劲秋的鱼已经处理好了,放锅里煎熟,旁边铁锅也开始生火。 楚天舒和马掌柜过去打下手,几口锅一起翻炒。 不过是片刻功夫,五样小菜都进了盘子,煎过的鱼又用酱汤一烧,再用竹棒穿过,抬起一口锅来,露出下面的火光。 大鱼直接架在火上收汁,几个呼吸之间,也放进盘中。 三人各盛了一碗饭,也不到桌上去,直接站在灶台旁边。 楚天舒一筷子鱼肉进嘴,表情顿时就变了。 “钟叔,这菜是不是有点嫌少啊,还不到我平时早饭的一半!” 钟劲秋扒饭进嘴:“杀人前别吃太饱。” 楚天舒笑道:“清扫一些恶心玩意儿,我扫完只会更有胃口,不会反胃的。” “我是说……” 钟劲秋头也不抬,夹了口菜。 “吃太饱,内脏有负担,打出来的劲没有那么灵动,杀起来就没有那么流畅了。” 楚天舒哦了一声,乖乖吃饭。 菜确实不够多,三个人吃那就吃得更快了。 两个老头先放下饭碗,楚天舒把盘子清空。 马掌柜抿了口热茶,闭着眼感应自己的麻雀,少顷睁眼说:“他们已经离镇子够远了。” 楚天舒吃掉最后一筷蒜叶,灌了两口茶:“呵,我看他们难保不会再往回跑,咱们抓紧时间开干吧。” 马掌柜是最先出门的一个。 他手上拎了一口竹篾箱子,戴斗笠披蓑衣,孤身行走,不往大宅去,反而去镇南。 穿过果树林,到了山坡上,七八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个个都是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煤油灯。 马掌柜一眼扫过去,年纪没有一个低于五十的,领头的正是孟连发。 “怎么是你们过来,孟双江呢?” 孟连发是入赘,岳丈家本来还有好几户亲戚,子女也在孟连发的厂子里办事。 但是当年那个女邪术士进了孟家家门,害死的可不只有孟连发的嫡系儿女。 几户亲戚因此深恨孟连发,常不往来,想不到,今天那几户老人,都到了这里。 “小宝已经是我们几家的独苗,所以我们都来了。” 孟连发脸上有些憔悴,腰板挺得很直,“至于双江,我把家里现款都给了他们夫妻,让他们躲起来。” “乱世里,人杀人,也有军头杀军头,假如我们今天事不能成,就看他能不能让钱生钱,有没有那么一天,能用自己的家业,把仇家的人头买下来!” 马掌柜微怔,笑道:“果然是你孟连发会说的话。” 孟连发闭了闭眼,道:“当年就受了马师大恩,现在又是三位涉险,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 “既然被我们遇上,总不能看一个小孩当祭品,更不能看一大群小孩被残杀,这事错的不是你,更不是我们……哎,你别想磕头啊,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搞点坏兆头。” 马掌柜伸手指着这帮人,“别给我搞幺蛾子,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办事就行!” 他走向众人身后,那里的土壤已经被扒开。 前几天埋过棺材的地方,填的时候也很草率,就是一些断木树根,往里面一扔,上面盖了层浮土。 现在轻易的就被挖出来,露出原本那个棺材坑的模样。 马掌柜先把自己的蓑衣往里面一扔。 几个老头立刻围过来,手里大伞边缘交迭,高低不同,登时将整个土坑上空遮住。 马掌柜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面草席抖开。 草席内帖黄幡布,画着足足有一人高的朱砂大咒,铺在坑底蓑衣上。 马掌柜跳进坑里,指挥老头们把煤油灯围在坑边放好,随后就打了个哈欠,躺了下去。 “都别动,就这么等着吧。” 马掌柜给自己额头贴了张黄符,双手交迭掐诀,搁在小腹,嘴里咪咪呐呐,低声含糊的开始念咒。 撑伞的人各个脸色绷紧,围在坑边一动不动。 山间风来,偶有雨丝飘过他们的间隙,落在马掌柜脸上。 镇子西南,大宅的后厅。 老太监脸皮微凉,伸手摸了一把,约莫是厅外有湿汽吹进来。 他一个眼色,仆从就走过去,关上了后厅的两扇雕木门。 阳光还能从窗纸照进来,但总觉得昏暗了些,老太监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昨天是直接睡在玉棺旁边的,培养亲近,现在看来,睡得不那么舒服。 “让四娘今早别吊嗓子了,咱家也清静清静……” 门外仆役应声,老太监没有听见,一手倚在桌上,支着脑袋,沉睡过去。 这个时候,楚天舒和钟劲秋走在路上,已经能看到朱门紧闭的大宅。 钟劲秋戴了个斗笠,扛了个竹竿。 楚天舒左手撑伞,腰间挂剑。 他今天在腰间缠了条细锁链,锁链上有一个扁平铜环。 桃木剑下尖上粗,穿过铜环时,到不了护手的位置,就会被卡住,但卡的并不紧。 若要对上无形邪灵,该用木剑,他一探手,直接能从铜环中抽出整把桃木剑。 若该用铁剑,握上剑柄的瞬间,发一点劲力振动,铁剑就会出鞘,那层桃木外壳,还会挂在铜环上。 “我们从哪个方位潜入呢?” 楚天舒边走,边低声说道,“楚天在东南,东南算是我幸运方向,钟叔喜欢哪边?” 钟劲秋道:“我无所谓,有很多人,就喜欢提防那种可能被外人潜入的方位,所以,从任何方向潜入,也许都没差别。” 楚天舒若有所思:“这样啊。” 他步子要领先一点,索性直走,到大门前,上了石阶,伸手就扣响了铜环。 “谁啊?”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还有几句抱怨,“至少该留两个兵守门的,这还得我们自己开门……” 大门一开,里面是个壮年武生,头戴软罗帽,穿快衣快裤,背对着影壁。 嗖!! 一条手臂像毒蛇窜出,搭在武生喉咙上,指力已经捏断喉骨。 “我是来找周大哥的。” 楚天舒的声音含笑,热情开朗,挤进门去。 断喉的武生瞪大眼睛,被他抖臂往前一送,轻轻靠在影壁上。 桃木剑整个抽出,插在伞中,伞面收起,左手反握,衣袖遮掩。 “周大哥前几天约我去游玩,我看今天雨日齐出,风景独好,也请他出去走走。” 楚天舒口中话语不停,脚步已经绕过影壁,进了前院。 前厅里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脸上都有些不悦的神色。 陈班主笑面惯了,连忙冒着小雨,往外迎过去,双手一拱。 “阁下来得不巧,周副官今早已经回城……” 院落一侧走廊里,刘四娘蹙着眉,看到班主和客人在大荷缸旁边,快要相逢。 她爱唱,也爱听,今早不便吊嗓子,就在廊下听雨声。 那个开门的武生,平日是个聒噪性子,两句话说完后,竟然不再出声。 其声断得有点……太干净了。 她豁然惊觉:“小心!” 噌!! 楚天舒的伞中,一抹寒光暴闪出来。 (本章完) 第26章 繁花百出,枪与枪 第26章 繁百出,枪与枪 陈班主听到提醒的一瞬间就暴退两步。 但也就只能退了两步。 两步之后他就觉得胸膛里一空,浑身都没了力气。 一条从他右腹到左肩的血线浮出,噗嗤一声,喷出大片热血。 血压骤降,让人当场失去意识。 陈班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右手一紧,捏碎了手里的鼻烟壶。 嘭!!! 他右手里像是炸开了一条旗火箭,一尺多长的红烟激射出去。 楚天舒刚才那一抽剑,也是右臂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这才一剑就杀了这个戏班领头的。 剑指长天时,没有半点血迹,但剑刃还在细微嗡鸣,手指上的劲暂时没缓过来。 眼看红烟惊射而至,楚天舒左手一抬,先用雨伞横挡过去。 宛如大炮仗当空炸响。 黄竹骨架,油纸大伞,当场四分五裂,炸得崩飞出去。 碎纸竹屑间,却还有一把桃木剑鞘横陈。 楚天舒左掌一推,顶着这把剑鞘,撞在红烟尖端。 桃木剑鞘上的所有符咒,霎时间全部亮起,红烟速度骤减,隐约看出,烟气顶端像是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燕子形状。 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看那个颜色形态,倒像是用一大堆腥红铁锈,攒起来的一个燕子图纹。 这是五猖法中的“红尾燕”! 黑燕子剪水而过,红燕子剪血而逝。 为养出这么一只“红尾燕”,陈班主当年在京城中,找了十把刽子手所用的大刀,每把刀都用过十年以上。 唱五通戏,采集刀口上的血锈怨气,聚在水晶小瓶中滋养。 待红尾燕初成,就是在那一年八月十五,子时之内,把十个刽子手脖子切开,嗜血开锋。 这些年,红尾燕不知杀了多少人,如果班主还活着,驾驭红尾燕曲折如意,专寻弱点。 其灵动锋利,简直有点近似于传说中的飞剑术,只是距离有限。 至于现在的红尾燕,就仅剩一股嗜血凶蛮的性子。 红烟尖端撞在桃木剑鞘上,燕翅一扇,竟然不做回避,发力硬撞。 嘭!! 桃木剑鞘也炸裂开来,尺许长的红烟,则短了一大半。 楚天舒左手急躲,右手往下一砸,动作之紧凑,好像他的左右手是一个正在急旋的风车。 剑柄也是桃木制造,也有符令。 楚天舒右手这一砸,正好是用剑柄砸在红燕子身上。 红燕子发出一声尖锐鸟鸣,当场崩溃。 陈班主的尸体,这时才向后倒下。 戏班里的其他人,全都惊怒交加,动身冲杀出来。 动作最快的还是刘四娘。 她整个人像是一朵旋转的莲,裙摆就是宽大的莲叶,骤然从走廊里飘出。 五六米的距离,她一晃就到。 楚天舒的视野,被戏服上那些快速流转的色彩所占据,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的斩杀下去。 一剑就要斩破荷叶,更想要把人竖劈。 姓周的那天在酒楼说了很多话,楚天舒他们并没有尽信。 半夜的时候,马掌柜施法,把所有麻雀精魂都放出去,点滴渗透,小心探查,点香静坐,于心中借雀眼观望。 他看到,戏班这帮人,果然在编排演练邪道五通戏的戏码。 而这座大宅后院厢房里面,不仅仅藏了一个孟小宝,是足足藏有二十多个小孩。 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恐怕才只有三四岁,全部都被下了昏昏沉沉、不叫不跑的迷药,装在大铁笼子里面。 武生负责送饭,看那些饭盆的样子,一天大约只喂一顿,是江湖上偏门的药膳,保其不死。 对外边人模狗样,唱词里忠孝节义,暗地里抢来小孩,却像养畜生一样对待。 将来,就算这帮孩子被救出去,只怕里面也会有好几个落下病根,难以养大。 楚天舒昨日原本已对姓周的动了杀心。 但在半夜听完马掌柜的转述之后,他对戏班这帮人的杀意,不由大跳一步,彻底越到姓周的前面。 此时一剑劈斩,狠绝之处,在空气中扯出了一条如铁口哨般的尖响。 荷叶般的裙摆当场被劈开,可惜没有劈到人身上。 裙摆刚破,刘四娘一脚就踢在剑刃上。 她唱戏的时候,前脚掌会套着小脚,外面涂漆描纹,看着像是木头材质,实际上却是精铁打造。 脚尖跟剑刃碰撞,一声金铁脆响。 楚天舒的剑刃,竟然脱手而去,向天空旋转,疾飞至高处。 不错,只是剑刃脱手,剑柄还在手上。 楚天舒脸色微变,手指一收,已经把剑柄捏碎。 指缝里面漏出来的并不是坚硬的木片碎屑,而是像虫蚁蛀空了一样的朽木粉末。 刚才剑柄跟红燕子的一撞,固然砸死了那只邪灵。 但桃木剑柄也被腐蚀蛀空,只剩下表面一层脆壳,看着还似完好。 刘四娘对此早有预料,一脚踢飞剑刃,猛然向下一落,踩向楚天舒脚背。 楚天舒脚步一撤,铁脚尖端只能砸到地面。 石砖破裂的同时,她的脚掌借反作用力弹射起来,速度比之前更快,踢向楚天舒胸口。 破开的裙摆如孔雀尾扫动,刘四娘的身体猛打猛进,双脚起伏变线,连环踢踏,竟然逼着楚天舒连连倒退。 前厅里的其余人,这时候也已经冲杀出来。 他们本来就在熟悉戏码,身边都带着跳五通戏的时候用得上的东西,刀剑乐器,无不凶利。 尤其那几个武生打扮的,离大门口也近,冲出来如猛虎下山,就要去围杀楚天舒。 恰在此时,空中突然一暗。 只见一个人影,从大宅正门屋檐上蹿进来。 那人像老鹰俯冲,掠过影壁和大水缸,就杀进了前院,双脚砸在雨中石砖上,前冲滑行。 青竹贯穿雨雾,前端用厚铁皮裹成一个圆锥形,且当枪头。 最前面一个武生也够敏捷,连忙单刀一横,贴在脖子前面,以刀身拦住枪头。 可那么一个简陋的枪头,一下子就贯穿了精铁刀身,扎进了人的脖子。 叮!! 刀身被贯穿的声音传出时,那杆枪已经抽出。 钟劲秋手腕一抖,枪头扫在尸体的耳根,让尸体向侧面砸去,暴露出后面大片敌人。 三把银亮的刀,同时朝青竹棒砍过来。 戏班子里的默契,三个人同时出手,刀影纷纷,让人眼缭乱。 钟劲秋只有一个人,一杆烂枪,抖出连绵不绝的枪,磕碰下压。 枪速之快,竟以一敌三,枪头和刀身擦出的火光,不断闪动。 从头到尾,只有枪头厚铁皮保护的位置,在跟那些刀刃碰撞。 三人一轮抢攻,半步也没能前进,手上稍微一慢,枪头尖锥就横着一晃,从他们三人脖子上擦了过去。 后面的戏班成员,这回也发了狠,把这三具尸体一起推出,撞向钟劲秋。 钟劲秋忽然一缩枪,再一刺。 长枪如白蛇吐信,斜刺在地面石砖缝隙之间。 青竹棒被压弯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持枪者身体向后一跳,青竹棒顺势弹直。 钟劲秋像是被弹射出去,躲开了三具尸体的扑撞,落在荷大水缸后面,一脚就踢在水缸上。 水缸炸碎,不是从踢中的地方开始破裂,而是整个水缸同时朝四面破裂,只剩缸底完整。 一大缸水横溢而出,在地面冲刷开来。 沉重的缸底,已经被钟劲秋第二脚踢中,趁着水流平移出去,撞到人群之中。 人群一乱,有的要躲,有的想出脚拦截。 钟劲秋已经挥枪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冲到前厅里面。 水流肆意在院子里铺开。 楚天舒和刘四娘那一角战场,也有水来。 刘四娘这一脚落下,不由稍重了一点,在地面留下一个碎砖浅坑,以防被水流湿滑影响身形。 她擅长腿法,打斗过程几乎没有双足同时触地的时候,要凭单足轮换之力显身法,面对这种地势变化,本能就会更慎重。 嘭!! 与此同时,楚天舒抓住机会,长臂一拳甩了出来,在空中打出一声气爆。 刘四娘腰如柳条一摆,头颅自然偏开,躲过这一拳。 甩拳一放即收,收回来的时候,却从刘四娘脸上带出三条血痕。 通背拳谚,甩拳如箭收如钩! 甩拳打出去的时候,其实不一定是拳的形状,也可能是用手背抽人,又叫鞭手,但收回来的时候,一定是爪子的形状。 刘四娘脸上一痛,神经反射,让浑身绷紧了一下,脸颊能看到明显用力的咬肌线条。 人的脸是浑身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受伤紧绷是必然。 但对于她这种腿法高手来说,这一绷,绷在脸上,腿就慢了。 刘四娘的腿刚要踢出,被楚天舒一脚截击,踢在小腿迎面骨上,又是钻心一痛。 嘭嘭嘭!!! 下一刻,刘四娘胸口,脖子,脑门,已经连中三拳,瞳孔涣散,身体向后砸倒过去。 白猿惊露,三拳夺命! 楚天舒想起头回看这人唱戏的时候,神色闪过一点复杂。 目连戏,因为母亲对孩儿的慈爱感动佛祖,让孩儿得以闯地狱,救母亲,脱苦海。 眼前这人,却是个残害孩子的帮凶,因此而下地狱。 楚天舒眼珠一动,森冷的目光移向前厅。 钟劲秋先杀后冲,闯出一条血路时,只解决了院子里一半左右的人。 剩下的人,被那杆长枪杀得心惊胆战,刚一转身,要看刘四娘那边,就看到银光一闪。 白脸丑角,脸上中了一根银针,手上刀立刻被夺走。 楚天舒提刀杀进人群,刀随身走。 等他穿过人群,闯入前厅,院子里那帮人个个断腿,惨叫倒地。 他们攻击钟劲秋的时候,是气势最高涨的时候。 现在则是惊魂未定,被楚天舒突袭,追求的又非杀伤,只是断腿。 因此院子里剩下的人,几乎一触即溃,全员倒地。 后厅门前的仆役,早就听出不对,连忙闯进厅里。 “公公,前面出事了!” 老太监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个仆役情急之下,抓住老太监摇了好几把。 “公公!公公!!” 老太监眼皮紧闭,眼珠左右滚动,还是没有醒来。 院子里面传来轰隆一声,前厅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碎砖和大鼓师一起倒飞过来,砸在院子里的戏台上。 光头的大鼓师,胸口还插着一截断枪,是在中枪的一瞬间,双手鼓锤交错,砸断了青竹枪杆。 两条人影追到戏台上,一个手拿断竹,一个手提单刀。 “快!” 钟劲秋喝道,“老马撑不了多久,咱们一靠近,他就会被杀意惊醒。” 楚天舒刀交左手,右手往后腰一抹,拿出来一把左轮手枪。 杀人者一靠近屋内,老太监就会醒。 但人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掏枪,不知道这个还在沉睡的老太监,能不能反应过来?! 这把左轮手枪,正是那个流寇头子遗留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手,口径不小,威力甚至还胜过民兵队的粗糙步枪。 只剩一发子弹,楚天舒就准备用在这里。 强大的筋肉控制力,死死控住枪身,楚天舒瞄着老太监的眼眶,刹那扣下扳机。 砰!! 老太监猛然睁眼,但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干瘦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冲击力带动,向后撞碎座椅,砸在墙上。 白发散乱的脑袋,往墙上一砸,往前一垂。 打中了! 两个仆役惊恐莫名的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 但只是一个眨眼,那个脑袋又抬了起来,满脸扭曲狰狞。 “谁?!” 炽热的弹头,在那一瞬间被躲开寸许,没有打中眼眶,而是打在颧骨上。 可怕的是,这个弹头只打破了老怪物的脸皮,就已经变形,嵌在了血肉中。 (本章完) 第27章 金钱护身,观音披甲 第27章 金钱护身,观音披甲 小镇南边,土坑里。 马掌柜贴在脸上的黄符突然崩碎,瞪眼张嘴,鼻孔放大。 围绕在坑边的一圈煤油灯全部熄灭。 自从在周副官那里知道了老太监的底细,马掌柜他们就定下了这个战略。 利用棺材坑、玉棺、老太监之间的联系,以茅山法隔空弹压,让老太监陷入沉睡之中。 楚天舒和钟劲秋,趁机剪除老太监的羽翼,干掉那个戏班里其他好手。 整个计划,前面大半都还算顺利,现在就看最后,最关键的一步了。 “这老东西,有点太凶了吧!” 马掌柜喘了两下,爬出土坑,捡起自己的竹篾箱子就往镇上跑。 孟连发等人对视之后,一咬牙也全跟了上去。 太阳依旧在东方。 灿白的阳光,晶莹的雨丝。 檐前雨丝汇聚,水滴落下的时候,映照出了厅内一张扭曲的老脸。 “谁打的洋枪?!” 老太监脸皮抽搐,变形的弹头从脸上挤出,掉在地上,眼珠颤了一下,已经盯准厅外的两个人。 “啊!!!” 怪叫一声,刺入耳膜,厅内两个仆役,都露出痛苦捂耳的神色。 老太监活像一只大虾,忽然一弹。 不过,虾弹身是后退,而他这一弹,两边肩胛骨撞墙借力,是把整个身子,向前弹射出去。 他上半身前倾幅度特别大,如果是在静立状态,绝对已砸向地面。 但因为他正在向前狂奔,迎面而来的雨丝气流,跟他这个前倾的角度,正好形成一种平衡。 呼啦一声风响,老太监已经上了戏台。 楚天舒和钟劲秋,虽然都因为敌方那脸接子弹的一幕,心头震惊了一下。 但这时候,两人的应变没有半点迟缓,向左右两边同时弹开,躲过老太监的一扑。 楚天舒向左闪,扭头抡臂向右,甩手劈刀。 钟劲秋向右闪,拧腰回身向左,断竹直刺。 刀劈在老太监背上,刀身嘎呛一响,居然和那件锦袍上衣,一同崩碎,铁片飞溅。 断竹刺向老太监的耳朵,被老太监单手抓住。 钟劲秋发力之猛,在这一刻也凸显出来。 坚韧的青竹棒,直接破成八份,被两端的力量挤压,弯曲,变得像是一个大灯笼的骨架子。 老太监扭头向左,认定这个威胁更大,腰身旋转,手臂一扯。 破竹片从他腰侧飞去,全部拉直,射向后方的楚天舒。 老太监本人,出拳如开炮,打向钟劲秋。 霎眼之间,因老太监上衣尽碎,钟劲秋看到了对方胸口的刺青。 那兽头刺青,全是由钱币的图案组成。 左右双眉是刀币,方孔金钱为瞳眸,金银元宝为鼻梁,还有数十个小铜钱交迭相连,组成厚唇大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神力,买命度亡。 五猖法,金钱身甲! 修炼此法,要自身有足够丰厚的家底,设局让生辰八字合了阳日阳时的人捞得偏财,再开坛做法。 十天半个月内,捞到偏财的人就会心干髓枯,一身精气都被偏财买走,落在修炼邪法的人身上。 外人的精气与修炼者本身不相容,无法收纳,但可以披在体表,多次迭加,形成一层无形护甲。 这套邪法练到精深,也只是相当于有了一身钢铁皮层。 不怕寻常锐器,但要是遇上钝器大力冲击,或者扭折关节之类的手段,照样得死。 就之前那一枪。 单纯的一个五猖术士,脸上被子弹打中,即使皮肉损伤不大,脑子也得被震昏过去。 但这老太监,却是个兼修拳法和术法的人。 周副官说,老太监本是练了大半辈子的拳脚,趁当年紫禁城被攻陷的时候,夺得前清密库中珍藏的一套“金瓶宝药”,依法服食运炼,才成功兼修了五猖邪术。 究竟其人拳法术法兼修之后,能有什么样的战力。 徐、周二人,也只是有个估量,最近并没有真的上手试过。 现在看来,至少在老脸防御这一项上,有点超出姓周的估计了。 嘭嘭嘭嘭嘭!! 老太监出拳打出连串残影。 钟劲秋脚下连退三步,手上不知已挡了几十拳。 布袍崩破,衣袖散飞。 就这须臾之间,钟劲秋双臂上已经出现红肿,口中不由低吼一声。 “观音披甲!” 这老太监的拳法,原来是练成了“观音骨”的境界。 练成这种境界的拳师跟人硬碰,别人是肢体一个部位受损,而他全身分摊力道,所以打起来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狂猛发力。 何况这老太监还有金钱身甲护体,两种路数,可以说是绝佳的搭配。 这才是拳法和邪术真正融合起来的威力。 那豹猫武士,当然远无法与之比拟。 就算是楚天舒,他的通灵术法缺乏足够的杀伤力,也不足以跟拳法融合出这么好的效果。 但是,楚天舒躲开那些竹片后,立刻向前扑抓。 他原本想要踢击下阴,但一想到这老太监的下阴,恐怕防御也是非凡。 因此这一扑,长臂探出,是抓住了老太监脑后飘起的白发。 老太监已经打得钟劲秋露出破绽,正要杀去,脑袋忽然向后一晃。 “放肆!” 他咬牙往前一拽,白发全部从中间断裂。 钟劲秋却在这时张口一吐。 练成食为仙的拳师,空口吐气,也能在半米之内,打得人眼睛上像是被棍子碰了一下,酸痛不堪。 钟劲秋吐出来的还不是气,而是一根鱼刺。 那是他早上做饭的时候,含在嘴里的一根鱼骨刺。 一般嘴里藏针,藏刀片之类的手段,被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这么一根鱼刺,却极难被看出来。 钟劲秋年轻时,就专门练过这一手绝活,早上含了鱼刺,后来吃饭说话这么久,半点异样都没有。 鱼刺一闪,钉在老太监左眼眼皮上。 老东西闭眼也真快,连眼皮上好像也有护持,但到底比别的地方薄弱很多,痛哼一声。 钟劲秋的双掌,就在他闭眼的时候,印在了他胸口。 这双手拍出来这么快,竟然没有风声,直到拍在了人胸口,也像是拍在了厚布袋上,声音很闷很低。 太极仙人劲,隔窗推月! 但在同时,老太监双拳也打在钟劲秋双肩,把他整个人打飞出去四五米。 楚天舒在老太监背后,亲眼看见老太监背上皮肤,突出两个模糊的掌印。 他横眉怒目,吐气开声,震脚推掌,两只手,正好轰在那两个掌印上。 老太监咚的一声也飞了出去,飞得比钟劲秋更远,砸在了院墙上,脑袋撞破墙壁。 “呔!” 老太监双脚刚一碰地,就把脑袋拔出墙壁,猛回头,盯住敌人。 钟劲秋站起身来,双臂却如死蛇垂下,肩头刺痛,一时提不起劲。 楚天舒到了钟劲秋身边,右手在他背后一扫,四根针已落在他肩背上,通络止痛。 但看落针处,居然渗出紫红色的血迹,这伤只怕一下缓不过来。 “呵,呵呵!!” 老太监眼珠扫着,嘴里淌下粘稠血迹,“仙人劲,渗透护身法后,也只有两分余劲而已。” “那个臭小子,又有渗劲,又有蛮劲,时机正好,一下却真伤了我的肺。” 原本在拳法中,有少许生克关系,观音骨克龙缠身,食为仙克观音骨。 老太监靠金钱身甲,压过克制关系,转眼间重创钟劲秋。 楚天舒却比较特别,可以说是九成的龙缠身,四成的食为仙,也打了老太监一个猝不及防。 “你们是镇上人吧,两个高手,还有个隔空下咒,水平跟咱家听到的全都不同,内鬼勾外贼呀!” 老太监到了这一步,语气阴狠,仍有信心十足的模样,抬手拍了拍自己脖子。 “咱家这头颈,扛过紫禁城几十年的曝晒风雨,奉命抓过不知几个犯官乱党,杀得人头滚滚,一向是我比他们命硬,倒要看你们这几个泥腿子,今儿能奈我何?!” 楚天舒没有说话,只盯着对方。 刚才对方以一敌二,最关键不仅在金钱身甲,还有一种对战斗韵律的洞察、把控。 楚天舒够勇猛,刚才的围攻,却总觉得没有发挥好,就是自身的节奏被影响了。 “经验么,不对,单是经验,钟叔也有,怎么没有他那种味道?” 楚天舒心念急闪,左手抬起,并指如剑,竖在身前。 “是兼修!” 开窍状态的瞬间切换,向内改为向外。 楚天舒眼中润亮,脚下似有一层极轻、极淡的尘雾荡开。 形成半径五米,不曾真有的正圆。 老太监神色一沉。 (本章完) 第28章 清风过耳,千里行 第28章 清风过耳,千里行 楚天舒以前,有过几次在两种开窍间切换的经历,但是都不彻底。 放没有放到最大,收没有收到最深。 就算是那样,已经让他觉得颇有负担,因此也没有特意折腾,那时候的心力,主要还是都放在拳法修炼上。 而今他在战中得到启发,这一刹那,通灵开窍的状态,向外放到最大,又于动念之间,极力一收。 就像是一个人,用有生以来最大的限度,吐尽了浊气,再狂吞一口天地间风雨清新的味道。 周边场景里,大量的细节纷至沓来。 在脑海中碰撞出光明、灿烂、多彩,每个线条却又深刻动人,泾渭分明的动态图像。 老太监这个时候,已经朝他杀了过来。 那张老脸上的伤口,脸皮皱纹的颤动,神情从自傲变得阴沉,细节全都映在楚天舒眼中。 干瘦的身体,还是那种上半身大幅度前倾,脚下高速绷紧蹬地的姿态。 那是“心意拳”老架里的功夫。 这套拳法,从明末清初成名以来,就一直以狠毒著称,演变到了清朝道光年间,已经温和不少。 可仍然被当时的直隶大拳师李老能,评价为狠辣有余,稳重不足,因此改良出一套形意拳,保留了刚猛的特点,但出手更稳,有更多应变余地。 昔年老太监在紫禁城被培养,干的就是杀人的活,上面人当然不管他们稳不稳,后来他有了地位,拳法风格却已经浸润了他的性子。 要他去改变自小的拳术风格,那不可能,现在他出手稍慢一点,都觉得自己这一拳是白打了。 但他琢磨着,有了金钱身甲,也算从另一个角度,弥补了缺陷。 所以,他人虽老,拳却比几年前更加求快。 腿如强弓劲弩,轮换间一松一绷,俯身破风射去,拳头又在这种速度的基础上打出来。 近身瞬间,出拳如炮石。 嘭!!! 楚天舒几乎看得出,前方的空气被打的微微膨胀了一下。 而他的右手,就是在这个时候,砍进了那团空气,切在了老太监右臂手肘内侧。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手掌像切在了铁棒上。 金钱身甲是全方位的防护,眼皮上都有,手肘内侧当然更有,但为保持关节的活动能力,此处的反震力,已经比别的地方稍软了。 这一掌,把对方的手臂打偏,似乎宣示一个前奏。 主调紧随而至,老太监出拳如同乱箭齐发,水滴被打成雾状,劲风气流,宛如沸汤狂雪。 楚天舒的双臂,则如快刀肆意斩出,有形打形,无形打影,让面前的气流乱象翻倍。 他那咬牙切齿,双目发亮的模样,好像只是才模糊看到个影子,什么都不管,手就已经砍到了那个位置。 两个人的碰撞,不像一串鞭炮那样,有着先后次序的感觉。 而像是用一个大铁桶,里面装上一半铁豆子,然后奋力摇晃。 只一瞬间,不知道多少铁豆子碰上了铁桶。 声音激烈到让人心烦意乱,眼神摇!! 不远处的钟劲秋,这一刹那都屏住了呼吸。 以他的经验,至少可以肯定,自己能看到的所有碰撞中,楚天舒的手掌,都是切在了、抽中了对方的手肘内侧。 太准了,但就算这么准,楚天舒的手,恐怕还是没有对方手肘内侧那么硬。 碰撞频率如此之高,要不了几秒钟,楚天舒的手也会酸痛发肿的。 钟劲秋猛然回神,下意识就想要起脚,大不了再废一条腿,总有可能让那老东西被干扰一下。 但他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见一声炸响。 特别清脆,但又震耳的一声炸响,就像是有人用极大的力量打爆了一个羊皮筏子。 一个带着残影的巴掌,重重拍在了老太监脑袋侧面,拍在了他的耳朵上。 老太监的身体向右一歪,横砸在地,砸碎了好几块石砖。 楚天舒肚腹一震,仿佛是肠胃在发力,左脚突兀向前一擦。 脚尖直接踢在了老太监眼眶上。 咚!!! 老太监的身体旋转出去,撞到墙根,这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啊!你!!” 他在地面一滚,站起身来,一只眼血肉模糊,耳朵里也淌出暗红的鲜血,摇摇晃晃看向楚天舒。 “你不过是刚学会洞察……” 老太监伸手指向楚天舒,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 但他才迈出一步,人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脑袋左一歪,右一晃,血滴在石砖上,爬不起来。 脑子里极度的眩晕,让他发出干呕的声音。 “耳朵里都被震爆了,你还想站稳吗?” 楚天舒唇齿带着微微的颤,不知道是喘息还是忍痛,咬牙而笑。 “我确实是刚学会这手洞察战场的本事,未必有你老练。” “但是,人感觉到的细节,是要脑子来处理的,你之前伤了肺,脑子供氧量不足。” “同样是鼓足一口气,我站着不移跟你硬拼,等你拼到后面,脑子就没有我快了。” 所以,老太监的耳朵上才会被打中那一掌。 他还没有等到楚天舒的手真正肿起来,已经中了必败的一击。 老太监恨声道:“原来如此……” 楚天舒说了这几句话,脚趾的酸痛已缓解,身子倏然一动,到了老太监身边,一脚就踢在他另一只耳朵上。 老太监浑身一颤,剩下的一只眼里满是不甘。 如果重来一回,不要以抢攻的姿态高速硬拼,换成游斗,或者干脆逃走…… 他的身体,已侧翻出去,滚倒在地,没有了声息。 另一边,钟劲秋也扭身一脚,踢在地上,石砖崩裂,两粒碎石破空而去。 厅里两个仆役,眼看公公大败,正要逃跑,后脑就被碎石打中,昏死过去。 楚天舒左右换手,给自己手臂上扎了几根银针,这才敢松了口气。 一旦松了紧绷的那口气,痛感简直倍增。 “我靠之啊!” 楚天舒脚下一挑,给老太监翻了个面。 叮! 一根银针射向尸体胸前的刺青,却被弹开。 楚天舒轻轻嘶了一声。 他知道这种邪术造物,跟一般附体的凶魂不同,并不会因为主体死亡,而急衰暴毙。 要采集到邪灵素材,必须得把这个邪术造物也干掉才行。 但老东西都死了,这刺青竟然还扎不穿? 好在很快,一只麻雀飞到院子上空。 没多会儿,马掌柜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成了?” 马掌柜环顾一眼,道,“那就好,那我们快走吧,这边的惨叫已经引起街口那边有些人在观望了。” “孩子们交给孟家人照料……” 楚天舒插话,问道:“马叔还有没有别的法器了?” 马掌柜掀开箱子:“只剩一罐朱砂符墨。” 楚天舒眼前一亮,接过来直接倒在手掌中,蹲下去一巴掌拍在老太监胸口。 连打了七八回,刺青的阴邪之气失去主人驾驭,被动挨打,逐步崩散。 稍后,厅中那口玉棺,也被满是朱砂符墨的手掌,从头到尾,拍了个稀碎。 大宅之外,镇长已经带着王甫等护院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老太爷的宅子里怎么会有惨叫?” 镇长看向那些镇民,旁人也不知道,“民兵呢,民兵巡逻没来这边吗?” 王甫说道:“我前几天听民兵说过,周副官在的时候,让民兵们不要靠近这边,老太爷自有护卫。” 有个镇民说道:“刚才好像看见孟厂长和马掌柜进去了。” 正说话间,几个老头抱着一群孩子走了出来。 还有些孩子,年岁看着稍大,畏怯的跟在人群后面走动。 王甫眼尖,看出那些能走动的孩子,有的身上还留着银针。 镇长满头雾水,又惊又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连发怜惜无比的抱着自家小宝,手上还拿了块木板,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马蹄声靠近。 所有人都看向路口。 细雨之中,只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那匹马有些让人眼熟,但马背上坐的并非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军装汉子,而是一个披甲武将。 头盔锃光瓦亮,两侧火云护耳,铁面罩盖脸,身上甲叶密密麻麻,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把五尺多长的大刀。 镇长等人一时都呆了。 虽然进入枪炮横行的时代还没有多少年,但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将。 那仿佛是从戏文里,从历史里狂奔出来的大将。 王甫等护院则纷纷警戒起来,大喝道:“什么人?” 骏马一声长嘶,武将一抬腿,跳下马来,迅捷的像是那身五十斤的重甲不存在一样。 待脚步砸在街面上,一声震动,又提醒着众人,那身盔甲绝不是样子货。 “是我!” 武将掀起面罩,露出周副官的那张脸,扫视众人。 练成观音骨的拳师,披重甲弊大于利,练成食为仙的拳师,披重甲也如同自负枷锁。 但是,练成龙缠身的拳师,浑身筋力如同一条活龙。 重甲对他们来说算不了多大负担,其重量、惯性,甚至可以成为活龙狂力的一部分,好处远大于坏处。 周副官不知麻雀精魂具体奥妙,但他大致知道,一个术士“役魂借眼”,顶多能有多大范围。 超出这个范围后,他立刻让人为他披甲,策马狂奔,绕路回镇。 原以为能来收拾残局,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晚了一点。 “周副官啊!” 孟连发大喊一声,声泪俱下。 “你总算回来了,有一伙歹人骗子,装成戏班,蒙骗老太爷,暗地里做出不法之事,绑了好多人家的小孩。” “楚大夫他们发现端倪,赶去营救老太爷和众孩童,想不到老太爷刚烈,知道自己被蒙骗,跟那些歹人拼了。” 这番话,被精明的人一细想就知道不对,就像是随便留的一个台阶,只看你愿不愿意自己描补。 比如镇长,脑子里已想到什么,连忙绷住了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周副官脸硬如木,嘴角动了动:“竟有此事,那楚大夫他们?” “楚大夫他们经此一遭,深感世情险恶,决心归隐山林了。” 孟连发把手中的木板递出来。 周副官接过来一看,木板上的字迹,看着竟像是用手指写出来的。 周大哥,小弟出山磨练,颇多波折,已有所成,决定归山深造,将来有暇,必定回来探望诸位。 后会有期! 周副官又问:“他们三位,一起归隐?” 三个人就没死上一两个? 孟连发坦然面对武将的视线:“是啊,周副官要进宅子看看吗?” 进了宅子,你该能看出来,三个人一个都没死。 周副官又盖下了面罩,不让人看到他的神情,隔了一会儿,才不易察觉的低语一声。 “真是老江湖,又硬又辣手。” 三个真正动了手,也是真正有威胁的走脱了,镇上剩下的这些小蚂蚁,腿脚倒是慢,但……也罢。 武将沉默片刻后,大哭一声,感天动地,迈步走向宅中。 “老太爷,我左思右想,想起不对,匆匆赶来,你却还是被歹人给害了呀!!” 一击既中,远遁千里的三个歹人。 老太爷你信我,我也没想到他们能有这么歹! (本章完) 第29章 山中遇村夫 第29章 山中遇村夫 小镇旁的山林间。 楚天舒拿着从老太监宅子带走的单筒望远镜,看着镇子里的情况。 “马叔,果然像你们说的,这台阶他接得很快呀,镇长那帮人看样子都已经跟着哭起老太爷了。” 楚天舒把望远镜缩起来,叹了口气,“但想不到,这家伙还有一身重甲,真是威武。” “我之前要是也有一双好的臂铠,两条手臂应该不至于到现在还这么酸爽。” 钟劲秋背靠着松树,伸伸脖子,示意道:“再给我来一根。” 楚天舒帮他从腰间小包里摸出根萝卜干,给他叼住。 比起双臂只是残留了酸痛感的楚天舒,钟劲秋的手臂上,银针到现在还没拔呢。 马叔接过望远镜:“我年轻时玩过的千里镜,可没有这么清楚,这么远,感觉比我的麻雀还好用了。” 钟劲秋嚼着萝卜干,说道:“这东西也只能居高临下,真要说追踪渗透,还是靠法术才行。” 马叔感慨道:“可不好说啊,唐宋的时候,还只有雷法术士们善用火药,后来呢,什么五八门的火药枪炮都冒出来了。” “这些机械,指不定将来处处都能比我的法术更方便。” 楚天舒来了兴致,想听听这个时代的术士,如果凭自己的猜测,臆想将来那些科技造物,会是什么样子? 马掌柜也正乐意聊这个。 “譬如说,现在汽车都烧油,火车都烧煤,太笨重了,将来会不会有那种,巴掌大的一块石头,就能烧很久的东西。” “哪怕动力小点,那就整个都改小了,弄得像滑板那么大。” “人站在上面,它就能自己跑,哦,还得有个握杆,方便操控方向,就像传闻中的神行甲马术那样迅捷省力……”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向山林深处走去。 他们三个不知所踪的话,也算是对周副官有一种隐性的威慑。 只是原本的镇子,不方便回去住了。 钟劲秋认路,三人带了粮食和大洋,准备走到百多里外,去另一个镇子暂住。 山里路难走,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路。 钟劲秋还好,手不方便,不影响他两条腿还能健步如飞。 马叔身子骨虽然硬朗,毕竟不是开窍的拳师,就有些吃力了。 楚天舒背着包袱,帮忙搀着点马叔,马叔正好帮他打伞。 如此走到傍晚时分。 钟劲秋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废弃的茶棚。 竹木的框架,茅草的棚顶。 茶棚里的桌椅,要么翻倒,要么断腿,都积了不少灰尘。 棚子一角的土灶,更是塌了一大半。 “我以前回老家扫墓,有时候会在这边歇脚。” 钟劲秋说道,“这棚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废弃的,现在这个顶,还是我前两年自己动手修补的。” “今晚就睡这儿吧,明早再赶路。” 马叔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擦都没擦,喘着气说道:“非得跑那么远吗,这附近就没有什么别的村镇,能让我们住的?” 钟劲秋只道:“小楚还在涨功夫的时候,需要足够的肉食,一般的村子他住得了吗?” “足够繁华的镇子,你又说不好太靠近元南城,只能先去那边了。” 楚天舒这倒是很赞同。 现在身边没有足够的食物,他都不敢放开了练功。 估计得等他龙缠身和食为仙都练成了,拳法进度大步反超通灵人的造诣,练功速度才不会再有这个月这么狂暴。 加上,真正成就“食为仙”的人,所有内脏运作更协调,吃普通分量的食物,也能汲取利用到更多的养分。 他练拳对食物的需求,才会有所缩减。 “虽然不能放开了练,但熟悉一下拳谱也好。” 楚天舒说道,“钟叔,太阳还没下山,现在睡太早,你把你那套拳谱剩下的内容,都给我说说吧。” 钟劲秋歇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 钟劲秋练的是太极拳,但并不是如今最知名的,陈家沟传给杨露禅,杨露禅又在京城扬名立派,传播开来的那一脉。 他的拳法,是来自武当金蟾派,古人以望月听蟾的隐士意境,琢磨出来的拳法奥秘。 陈家沟那一脉,则是混了战场和农民生活演练的意境,要更厚重,也更刚更拙。 “人的内脏和情绪息息相关,练内脏的拳法,要想打出最好的效果,就要把那个情绪意境也拿捏到位。” “我年轻时候,觉得各家各派的太极,秉承的都是上善若水,以柔克刚,我这金蟾派的太极拳,立意更纯,肯定比陈家沟的奥妙更深。” “年纪大了之后,我反复琢磨,才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去京城见识见识那一脉的太极。” “因为当兵和农民,这两种意境好养好学,你基本走到哪里,都能够看见农民,但是隐士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学了。” 钟劲秋长叹一声。 不是住在山里就叫隐士的,脱离人烟,也可能是野人。 真正的隐士,未必无忧,但多半已经忘忧,经历过世情,而能够脱身出来。 这实在太难,甚至可能需要一种天生的禀赋。 钟劲秋也算是起起落落,自问还是做不到那种心怀。 “我看你也不像个隐士,灵阳胆的效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以后你练我这套金蟾派太极拳,只怕也有得慢慢磨了。” 楚天舒细细听着,微微一笑。 他确实不算隐士,但等到拿令牌推演优化,重新得出来的拳法,也未必还是按隐士的路子走了。 【红尾燕:凶刑之刃,积年红锈,金气血怨,合而成毒,翩然锋芒,择人而噬。 特性,锋芒斩铁,锈毒腐骨,遇水晶而收敛,以秘法吞吐过肺,可为其主。】 【吞金兽面(五猖分灵):偏财买命,戏谑人魂,祭礼合乎法度,可以娱神。 五猖神降下一缕分灵,囚禁精气,化为无形身甲。 特性,困锁精气,坚刚如金。】 那口玉棺打碎之后,没有什么收获,大概是那件法器,还没有达到“有灵”的标准。 但是,老太监的金钱身甲,却是意外之喜。 这东西并不是传闻中那种,直接用邪术从别人身上汲取来精气,就能化为身甲。 其最关键的地方,竟然是五猖神的一缕分灵。 楚天舒当时初见令牌上的注解,也略微一惊。 但这分灵在老太监死后就只会被动挨打,都被打死了,五猖也没什么反应,可见虽然称之为神,也必有某些限制,不用太大惊小怪。 就靠这一缕分灵,加上红尾燕,已经凑足了一次推演的标准。 钟劲秋把拳谱内容都讲了一遍之后,楚天舒回忆着,将印象中不太清晰的部分,又问了好几次。 令牌上如愿显示出了新的功法素材。 楚天舒选定“吞金兽面”的特性为主,开始推演。 【……推演完成。 《蟾功掌心雷》:意发五脏急如雷,蟾鸣四季第一声。 此拳法,意境如矿脉深藏,奇兽冬眠,静待天时,练成后,五脏六腑精华内守,厚韧饱满。 纵以最为急促之态,催动内脏发劲,亦可分毫无损。心肺发劲百次,只需稍一换气,仍可生机绵绵。 犹如天雷一响,惊动蟾鸣,随后正有春意浩荡而来。】 楚天舒闭了闭眼,感受脑海中的拳谱,嘴角不觉勾起了微笑。 等钟叔手全好了,就找个借口,把一些改良的部分说给他听。 此时,天幕染上夜色,山间却传来怪声。 楚天舒睁眼,疑惑的看去。 马掌柜也抬头,嘴里嘀咕:“哪来的驴叫?” 原来是驴叫。 楚天舒想起,在镇上自己也听过驴叫,不过,那种近距离听到的驴叫,跟这种在山里听到的,还真是大有不同。 林间细雨已歇,但土壤泥泞湿滑。 只见两个蓑衣汉子,穿着粗布补丁的衣服,裤脚挽到小腿,踩着草鞋在林子里走来,其中一人腰间还别着镰刀。 那头驴正是被他们两个牵着。 驴背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面色蜡黄的男人,缩着身子,萎靡不振的模样。 看起来像是三个村夫,却不知怎么天已黑了,还在山里。 (本章完) 第30章 君子泽披山河 第30章 君子泽披山河 那几个人走得比较慢。 马叔趁机取出火柴,点了个灯。 煤油灯比较碍事,没有带上。 但马叔的包袱里面带了几个白蜡烛,拳头大小,又粗又短。 点燃之后,滴一点烛泪到桌面上,把蜡烛底往桌上一按,也就能放得稳稳的。 林中人注意到这边的火光,步子加快了些。 楚天舒好像从那两个牵驴的汉子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强烈喜色。 “老叔,天冷路滑,算错了脚程,咱们也在这歇一晚行不行?” 镰刀汉子还隔着二三十步,就扬声招呼起来。 马叔说道:“出门在外,谁还遇不上个难处,这地方本来也是荒废的,我们稍微修了一下歇歇脚,你们来呗。” 他们牵驴到了茶棚近处,先把驴背上的汉子扶下来。 那人身材倒是不矮,但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就这么几步,被人扶着走到茶棚里,那个咽喉胸腔里的喘息声音,好像细铁丝在相互摩擦,听着就难受。 楚天舒正在给钟劲秋双臂收针,目光扫过去,正好跟那三人对上。 被搀着的倒还好,两个搀人的汉子,眼睛却已经直勾勾朝这边盯着。 “这位兄弟。” 镰刀汉子说道,“你这个是在针灸吗?难道是个大夫,能不能给我们大哥也看看?” 楚天舒笑道:“我哪会什么针灸,这个是镇上老大夫给我二叔扎的,说是要留在手上很长时间,我们又急着回去,只好带着针赶路,看着时辰自己拔。” “别提了,那老大夫还怕我们把针弄丢,害得我们把一只风干羊腿,都抵在了他们医馆。” 要是在老家,楚天舒是比较乐于接诊的。 但在这连路都找不清楚的荒山野岭里面,竟然能遇到骑驴上山的人,还是警惕点为好。 马叔、钟叔这两个老江湖,也提防着对面呢。 尤其是钟叔,那眼神……嗯? 楚天舒眉心微蹙,钟叔这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不是平时他那种落拓散漫,不动声色的打量,而是也直白的盯着那个气喘汉子的脸,越看神态越严肃。 好像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张画儿来。 镰刀汉子面露急色:“兄弟你别藏拙了,看你刚才拔针的时候,捻针尾那一手,就不像是个生手……” 钟劲秋忽然道:“小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学过几年吗,就帮着看看吧。” 楚天舒和马叔,不约而同的看向钟劲秋,眼中都有毫芒微亮了一下。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没看出邪术气息,钟劲秋也不是会轻易被什么邪术影响的人物。 “那我试试吧。” 楚天舒沉吟起身,走到桌子对面,先给那病容汉子把脉。 钟劲秋也顺势走到桌子旁边,凑近了继续打量。 一张破烂桌子旁边围了五个人,有点拥挤。 楚天舒让他们退开些,借着烛光,检查了病容汉子的眼睑、舌苔,又摸着脉,继续沉思。 “这病……” 楚天舒再度抬眼,端详着面前的几人。 那两个蓑衣汉子,眼中都有焦急模样,但看腰腹之间微微紧绷,就知道暗中也有戒备。 尤其是那个镰刀汉子,右臂藏在蓑衣下,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钟劲秋同样有点反常,脸上倒是很严肃,眼神却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对比下来,最正常的竟然是那个病人。 他眼球浑浊,脸色蜡黄,唇色很深,都是呼吸不畅应有的症状。 看他神色是在忍耐病痛,但也并不特别着急,很像那种找多了医生之后,自己反而有点看开了的病人。 但这个人,其实是最不正常的。 楚天舒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病人道:“一” 楚天舒竖起两根手指。 “二。” 他竖起四根手指。 那病人像是想露出一个微笑,但牵动了喉咙,咳嗽两声,道:“这当然是四。” 楚天舒叹息一声,皱着眉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不知不觉走远,到了茶棚对角处。 “二叔。” 他对那边招了招手,“你先来一下。” 钟劲秋走过来,以高明的功夫控制着咽喉,声如蚊呐:“怎么了?” 楚天舒以同样的音量回应。 “那个人根本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他的毒深入五脏六腑,甚至已经蔓延到颅脑骨髓之中。” “正常人毒深到这种程度,跟死尸仅有的差别,大概就是他的瞳孔还没有涣散了。” “但这个人,能呼吸,能走路,竟然还有清晰的思维能力,看他身子骨,又并非拳师,那他必然是个强大的术士,要是比较正直的人还罢了,要是为恶之辈……” 楚天舒正色问道,“钟叔,你是不是认识他?” 钟劲秋沉默了一下。 马叔凑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钟劲秋低沉道:“唉,这件事,说来话长……” 马掌柜是年轻时自己不愿意成婚,没有家室。 而钟劲秋,他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并且因为这个家的存在,让他延续了年少时的豪情壮志,依然想在功名事业上打拼。 他的妻子儿子都很支持他,仰赖他。 他的儿子钟继业,尤其羡慕他那时候带着一群兄弟走南闯北的大哥做派。 在同辈之中,钟继业也当上了个领头人物,带着那帮小兄弟横冲直撞,又管束着那些小兄弟。 有一次,钟继业发现自己的兄弟沾了大烟,偷钱去吸,屡劝不听,打了不改,绑起来都没用,还带坏了其他兄弟。 钟继业非常愤怒,召集众小弟,当着他们的面,狂吸数回,要证明给他们看,这个东西是完全可以戒掉的。 “可这个臭小子的功夫,也只算是入了门,连灵阳胆的效力都还不足以承受,又怎么扛得住那样的剧毒?” 钟劲秋垂下眼睛,“我那时功名之心未泯,对家里太疏忽了,最后儿子死,妻病逝,除了仇恨,身边什么都没有留下。” 马叔想起来:“那一年我去看你,听说你打死了镇上开烟馆的,顺着药铺供货的,一路杀了过去。” “但是,后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再杀多少人?” 钟劲秋疲惫的笑了笑。 因为他找过去之后,没有看到满脸横肉的大烟贩子。 只是看到,漫山遍野盛开的大烟,那场景,美得令人恐惧。 曾是纯青一色的梯田,全部都变成了烟田,种出大烟的,不过都是些农民罢了。 事没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钟劲秋在那年之前,也痛骂过大烟误国,但从没有细想细看过,整个益州,到底已经有多少人在种大烟? 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包围了? “……这种仇,我报得了吗,没有踏进那片田,我就逃走了。” 钟劲秋木然道,“我怕了。” 马叔道:“可你后来某天说,有个人,算是为你报了仇?” 钟劲秋眼神一炽,肃穆的说道:“对,那个人恐怕也看过那样的田,看得远比我多,但他不害怕。” “他成为了整个益州的大都督,一声令下,虽未彻底禁绝大烟,但至少,如今再无哪个烟馆,敢白日里挂牌招客!” “他是个强人,是个义人,是个值得我毕生敬重的人!” 马叔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那桌的病人,心中有了猜测。 他把自己的音量再往下压,几乎是念力裹着一点气音。 “你难道是说,那边那个,就是蔡寅,蔡山君?!” “是我们益州大汉军政府的前任大都督?” “但怎么可能,他已经去了京城,高官厚禄,连大总统也不敢亏待了他……” 钟劲秋断然道:“我多次去看过他的演讲,把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现在那张脸,虽然做了易容改装,但瞒不过我。” 马叔怔然道:“难怪你会让小楚帮忙……” “我只是让小楚稍微帮一把,以蔡山君的身份地位,居然沦落成这个样子,身上的麻烦之大,不言而喻。” 钟劲秋不太用得上劲的手,负在背后,不自觉地屈握了一下,动作有些艰难。 “小楚假如能帮,就稍帮一下,然后,我们立刻跟他们分道扬镳,不要卷进他们的事情里!” “说到底……” 钟劲秋眉毛上扬,声音变轻。 “说到底,他也不是真见过我,特地对我有什么大恩,咱们能这么帮上一把,也算了尽缘分了。” 马叔沉默下来。 内外勾结,杀个老太监,还可以说有六成以上胜算,但掺和到蔡山君的事情里,真不知道能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若只有他们两个遇到这事,倒是可以风风火火闯一遭,纵死,也算为自己找了个不一般的死法。 但,楚天舒还年轻,还有机会慢慢成长,不该现在就碰到这种事情。 老钟那样说话,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可小楚是个敏锐的人,如果他看出老钟的真心情,主动要帮,这个事情就太为难…… “大都督?!” 楚天舒的声音骤然拔高。 两个正有点回避年轻人视线的老东西,愕然抬头看向他。 那边病人的喘息都停顿了一下。 两个蓑衣汉子同时戒备,一个手摸上了镰刀,一个手伸进了怀里。 楚天舒兴冲冲的,回到桌子对面,笑道:“原来是我们益州的前任大都督,听说你在任的时候,可是为益州做了不少好事,这趟回来是要重新掌权吗?” 两个汉子还不知如何反应。 病人眨了眨眼,已答道:“是有些大事要办。” “但你们能走到这边山里来,说明早已进入元南城的势力范围。” 楚天舒笑容不改,“为何不设法联络元南城那位徐团长呢?有他的兵力支持,做什么都会更方便吧?” 镰刀汉子迟疑道:“你们三个究竟什么人,这种事……” “因为姓徐的不可信。” 病人直接答话,顿了下,猛咳了几声,才继续道,“益州毕竟还不算铁桶江山,我在京城暗中采集消息,发现此人愈发不可信了,我若这么找去他团部,必死无疑。” 楚天舒笑容更盛,抚掌道:“很好,那么你掌权之后,肯定是要铲除他了?” 镰刀汉子狐疑道:“你跟他们有仇?” “我想把他和他副官宰了来着,不过,最近一个月,我平均每天杀的人都不止一个了,也实在杀得有点烦。” 楚天舒看着自己手指,慢条斯理的说道,“毕竟我是个大夫啊。” “倘若能只用救人的手段,就达成除恶又解气的目的,那当然是这么办更舒坦。” 况且,眼前这个人的地位,酷似老家历史上那位护国反袁的蔡将军。 简直是个活生生的气数大经验包。 还有……哎,总不能让两个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说些违心的话,郁郁寡欢吧。 二十年通灵人外感阴邪,都没把自己练成冷血动物,现在练了一身热血澎湃的拳法,难道还要更拘着自己吗? (本章完) 第31章 无友无敌乌家寨 第31章 无友无敌乌家寨 “清算徐团长吗?” 蔡山君笑叹道,“怕只怕,我还没过江召集心腹,就要先跟徐团长江边渡口的布防,去碰一碰了。” 他这一叹,又牵动心肺,咳嗽不休。 楚天舒知道了对方是个该被救治的人,这下再无迟疑,手捻银针,念力灌注。 银针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烟气,灭菌杀毒。 如此第一针,直接给蔡山君的手腕扎了个对穿。 楚天舒仿佛在给胡琴拉弦,反复捻送了数次,看得旁观者都有点幻痛,这才开始下第二根针。 等他的针一路扎到咽喉,众人才发现,原本咳得浑身都在发抖的蔡山君,已经不再颤抖。 镰刀汉子大喜过望,一把拍在同伴肩膀上:“都督这一卦,果然没有算错。” 楚天舒眉梢一扬:“算卦?” 不错,刚才还有个蹊跷之处。 如果真是三个村夫,其中一个病重,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可能的。 但既然是蔡山君,他的护卫怎么会轻易相信荒山野岭遇到的三个人,邀请其中一人为都督治病? 草鞋汉子笑道:“我们都督一向神机妙算,几天前就算出,我们往这里走,将遇贵人。” 马掌柜心里其实也很崇敬这位大都督,但遇到这种涉及专业的事,就忍不住开口质疑了。 “世人以为算卦的可以预知未来,但据我所知,卦卜之学,最多最多,也只能算出未曾亲见,而已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 “然后从中梳理脉络,推测未来,并不能凭空知道未来的事情。” “大都督与小楚应该从未见过,彼此无缘,如此去占卜,还能提前数天算到机遇,不知是传自哪一家法脉?” 要是算卦真的那么方便,能为自己指引前路,天下九成九以上的术士,都该去学算卦了。 会声称算卦有这么厉害的,往往不是神仙,而是骗子。 “只不过是山野散人琢磨的一些卜算之法。” 蔡山君感到自己的咳喘已经被压住一些,神色也从容不少,哑声道,“其实我是料定,如果没有别的机遇,我这两天就该毒发了,就算不死,也将修为尽废。” “实在无奈,这才起了一卦,既然卦象显示往此处走有贵人,那不妨一试。” 他缓缓笑道,“算卦本来就是一半一半的事情,如果成了,就是我神机妙算,如果不成……” 楚天舒接话:“不成就是封建迷信?” 蔡山君温声道:“如果不成,就是老天误我!” 学到了,这才是专业“高人”的用词。 楚天舒不再搭话,专心致志的下针。 实际上,楚天舒并不知道蔡山君中的那种毒,具体是什么来历,什么名字? 但他经过诊断,知道这个毒是怎样残害人的身体。 循着毒素生效的机制去逆推,寻找克制毒力的办法。 这个过程是一个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不亚于做一场断肢重接、心脏移植之流的大手术。 但周围可不是装备齐全的手术室,下针的过程,绝不能真拖延到一场大手术那样漫长的时间。 这就更加考验医者的体力了。 假如是从前的楚天舒,就算知道怎么下针,他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他完成一场治疗。 而现在的楚天舒,身体素质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拳师开窍,对身体的淬炼是永久性的提升。 所以,真正厉害的拳师,就算没有进入拳师开窍那个状态,平时的身体强度,也远超常人。 楚天舒以现在的体力,支撑通灵开窍的状态。 一刻钟之内,他脸上见不到半点汗珠。 一刻钟之后,他头发里开始冒起肉眼可见的白气。 那是头发里的汗水,被他现在的体温蒸腾起来,跟山里冰凉的环境产生对比。 三刻钟之后,楚天舒的脸色已经明显红如重枣,脸庞上都有白气在蒸起。 他在这个时候,落下最后一根针,退到旁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两个蓑衣汉子,紧张地看向蔡山君。 蔡山君试着伸手,摸了摸还扎在咽喉处的银针,轻声说道:“好多了,感觉等针拔除,我就又能走能跳了。” 蓑衣汉子满脸感激的看向楚天舒。 “先别急着谢!” 楚天舒抬手制止他们,深长的呼吸着,脸上的晕红逐渐淡去了些,道,“你中的这毒,实在厉害。” “我用针法,最多只能帮你遏制缓解,如果说,你本来这两天就该彻底毒发,不死也残。” “那有了我的针法,至少这一个月内,你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活动。” 镰刀汉子急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还可以给他开一套方子,但里面的很多珍贵药材,不要说在这山里了,就算在元南城,恐怕也找不到。” 楚天舒接过马叔递过来的一杯水,灌了下去,目光精亮地看向蔡山君。 “所以,你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过江召集心腹,重掌大权,那样的话,才有可能找齐药材。” “我也可以随行护送你,但那样的话,过江之后,我的报酬也要水涨船高。” 蔡山君问道:“你要哪些报酬?” “首先,将来你要把我这两个老叔,接在鲲明养老,给他们安顿宅子。” 楚天舒说道,“其次,我要十根大黄鱼,要益州讲武堂的所有收藏中,最好的一套拳法,和最好的一套术法秘籍。” 两套秘籍的作用,不用赘述。 十根黄金,主要是楚天舒想试验一下,到时候如果他回老家,能不能把这种东西带回去。 “救我一条命,还要护送我,这些报酬未免也太便宜我了。” 蔡山君盯着楚天舒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钟劲秋和马掌柜,睿智的目光似乎能够看出很多东西,令他露出感慨的笑容。 “只凭楚大夫刚才的救治,就已经完全值得上这些报酬,但我如果拒绝了别的帮助,半路死了,这些空头许诺,就一文不值。” “所以,这样吧,筹谋过江之前,三位先随我去另一个地方。” 楚天舒好奇道:“什么地方,你能找到更多救兵?” “更多的救兵,一时找不到的。” 蔡山君解释道,“我原本对大总统有几分敬佩,但在京城待了这两年,见他屡屡倚重外族,又肆意暗杀文武大员,容不下半点异议,恐怕将来遗祸无穷。” “此等人物,若不尽早反之,只怕会有举国皆废,天倾难挽的那一日。” “因此我用计出海,从海外借道交趾,从交趾穿梭回来,但半路上屡遭追杀截击,身边随行的人星流云散,只剩下老余和小霍。” “若不能及时过江,我是找不到别的救兵的。” 马掌柜也问:“那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是一个寨子,一个很美丽的寨子。” 蔡山君悠然说道,“那里不会有救兵,但也不会有死敌。” “可如果,我们能够成功从那里借走一样东西,这次过江的危险性,就可以降低一大半。” 楚天舒更加好奇了,一口应下:“好啊,那我倒是要去见识一下。” 他连生意都已经谈妥,钟劲秋和马掌柜,当然也没有了任何拒绝的理由。 老来老来,不期然能有这样一段际遇,本来也让他们两个有些心潮澎湃。 钟劲秋更觉得心里头那股热意,不知怎么,蔓延到了眼眶上,低声说道:“小楚,他真是……” “行了,大好男儿,心里明白就行。” 马掌柜拍拍他肩膀,“你可别真挤出两滴猫尿来,让人尴尬。” 钟劲秋斜睨老友:“哼!” 楚天舒瞥了他们一眼,脸上不觉已经笑容满满。 “忙到现在,我也饿了!” 楚天舒坐在长凳上,拍拍桌面。 “那边两位老叔,还有这两位老哥,大家都有什么粮食啊?” “拿出来凑一桌,互相品鉴一下!” 事实证明,凑一桌的建议是明智的。 老余和小霍,蓑衣底下藏的好东西还真多。 大包的牛肉干和蜜饯,全是高高油的东西。 虽然对马叔他们的牙口来说不怎么友好,但是几个练武的嚼起来并不费劲。 他们练武的,就得是啃这种东西,更容易恢复体力。 相比之下,马叔带的干粮饼子,楚天舒一个都没吃,留给他们牙口不好的慢慢嚼去了。 拼桌当床,和衣而眠,蓑衣当被子,大家休息一夜后,天蒙蒙亮就又启程。 这回是老余小霍在前面劈藤蔓拨树叶,蔡山君骑驴指路。 楚天舒和钟、马二人,在后面闲聊随行。 路子越走越偏,过了正午之后,连钟劲秋这个比较喜欢在外面闯荡的,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但蔡山君看山看水看树,时而还让人砍倒一棵小树,细观年轮,胸有成竹。 说来也怪,这么一天走下来,他们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再爬坡。 好像所有的路,都是恰好在山坳里穿行,除了有碍事的藤蔓,需要穿过部分看不清深浅的溪流,路上简直就是一片平坦。 等三日后,又钻过一片茂密的芭蕉林,掀开那些深绿色的宽大叶片。 前方豁然一空,天光明亮,景色开朗起来。 只见远山瀑布垂落,近处绿水环绕。 依山傍水而建的山寨,坐落在这片美好的景色里。 大小几百座吊脚楼,原始而又精致,在晚霞中似乎透出了木质的香味。 楚天舒走到了驴旁边,有点惊讶的看着前方的美景,只觉两个眼珠都变得柔缓舒服了。 骑在驴上的蔡山君,正在搓脸,去掉脸上的伪装。 河面上,一张竹筏漂流。 撑着竹竿的苗女,发现了这边的几个人,眼也不眨的盯着,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珍奇异兽。 “阿公!!” 那姑娘忽然大喊起来,甜脆的声音响彻在山间。 “阿公,阿公,洞神娘娘的夫婿回来了!” (本章完) 第32章 三种茶,彩云笛 第32章 三种茶,彩云笛 “洞神娘娘的夫婿?” 楚天舒好奇的看向蔡山君,发现老余小霍脸上也有忍不住的探询之意。 显然他们两个虽然是蔡山君的护卫,却并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蔡山君从驴背上下来,面露无奈之色,解释了一番。 十几年前,他和一群朋友误入这乌家寨,发现这里的人热情好客,质朴爽朗,他们在山中跋涉,也实在又饿又累,就在这里歇下。 结果,那几天他们所以为的节日庆典,实际上是这寨子里正在举行的洞神选夫仪式。 因为一个朋友的莽撞,他们只好戴上木制彩漆的假面,将错就错,参加了仪式。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最后竟然是蔡山君这个外来者,被选为洞神娘娘的夫婿。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洞神选夫的仪式,是出于一种祈福祝禳、平息灾祸的目的。 每隔十几年或几十年,乌家寨不远处那条瀑布就会断流,露出崖壁下的洞窟,从洞中喷出彩云。 这个时候,乌家寨就要举行仪式,选出洞神娘娘的夫婿,送入洞中,否则的话,哪怕迁移到别的地方,全族的人也会遭受灾难,面临种种不祥。 蔡山君的朋友们不服,却被扣下,当时的蔡山君,可以说是被逼迫进入洞中的。 但是,两天两夜之后,他成功从错综复杂的洞窟里面走了出来,还带出了乌家寨先人遗落在洞窟深处的彩云笛。 他声称是洞神娘娘的指引,让他得以全身而退,又将彩云笛还给了乌家寨。 乌家寨的人,因此认为他是格外得到洞神娘娘的宠爱,赠以厚礼,礼送他们所有人离开了寨子。 “……当时我正要投笔从戎,但官场军中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颇为险恶,这批厚礼在我起步的时候,还帮了不小的忙。” 蔡山君说到这里,楚天舒脸色有点微妙。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没结过仇的样子,只能说是被化解了吧。 楚天舒看向那边山上的瀑布:“当年他们能把你送进洞里,万一你这回过来,那山上瀑布又断流一次怎么办?” “不会的。” 蔡山君神秘一笑,随即叹道,“我离开这里后,其实收集了很多当地史料,民间传说,因此得知,在久远前,这里流传的是洞神娶妻的传言。” “每当瀑布断流,彩云飞出,就会选出寨子里最灵秀的少女,捧着寨里最珍贵的蛊虫,吹吹打打出嫁,被送入洞中。” “后来不知道哪年,少女不再能平息洞神的异样,才换成了挑选寨子里的勇士,从洞神娶妻,演变到洞神选夫,结果却是相同,都是一去不回。” “倘若他们能够在彩云喷出的时候齐心协力,多多集结勇士、蛊女一同闯入,也许安抚一次灾祸,并不需要让谁去死。” 楚天舒若有所思,道:“但那样做,也可能死更多人吧,他们不敢改变陈规的,洞里面……到底是什么?” 蔡山君沉吟道:“我也不是非常清楚,那洞窟里石柱林立,正生倒悬,一直连接到地下,大不可量。”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轻易去探寻洞里的东西,至少这几年,瀑布不会断流,大家都还有时间。” 他说到这里时,那个苗女已经撑着竹筏,回到寨子那边。 随即寨子里面,就传出了连绵的鼓声。 半山腰的那些吊脚楼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青壮出门。 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的拥到山脚下,在河对岸敲鼓欢迎。 看那些妇女,基本都是头戴包巾,身穿绣围裙,男人的装束有兽皮的,有布衣的,大多看起来也比较朴素。 外人以为苗家山寨,颇多银饰,其实除了节日盛典的时候他们会盛装出席,平时也并不会打扮得太精致。 白银容易发黑,如果在生活劳作中一直佩戴,沾染各种污渍,就算清洗擦拭,也难以恢复到本来面目。 几百人中又分出十余人,撑着五六张竹筏过河,都是手脚精赤的汉子。 其中一个人特别惹眼,看起来身高竟足足有两米二三。 他头顶只有一层发茬,额头缠着一根麻绳,愣头方脸,手长脚长。 撑竹竿过河,对他而言,好像就是左右划拉了三四下,竹筏就如箭一般,到了这边岸上。 “山君兄弟!” “乌图古!” 蔡山君笑道,“当年要不是我,寨子里的人都认为,本来送进洞里的该是他。” 乌图古哼了一声,声音像闷在一口大木桶里,震动回响:“你夺走了我的荣耀,但是你从洞里走出来了,我佩服你!” 他忽然用鼻尖嗅了嗅,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怎么变得好弱?” 蔡山君无奈道:“我本应该比当年还要强得多的。” 乌图古目光扫向众人,鼻头又皱了皱,笑道:“你身边的人,却比那时候的人更危险。” 楚天舒好奇道:“这位老兄,你是看出来的,还是闻出来的,难道气味还能分辨强弱?” “熊罴能够闻出鳄鱼的气味,但是愚笨的人是闻不到的。” 乌图古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得意的说,“寨子里不超过五个人,有这样的鼻子,也只有我站的最高,闻的最远。” 另外几张竹筏也已经抵达岸边。 一个细眼浓须,肤色黝黑,腰间插着短刀的汉子喊出声来。 “你不是站的最高,你是长得最高,要比爬山到高处,你可比不过我。” 短刀汉子上前行了一个山寨的礼节,“乌泽瓦,奉族长的命令来迎接恩人。” 恩人这个称呼,并不是因为蔡山君当年顶替他们寨子里的人进了洞,而是因为,蔡山君为他们寻回了先祖的彩云笛。 那是传说中,曾经可以和蛮王鼓、诸葛琴并列的宝物,但是后世的人,无论乌家寨的嫡系还是旁支,都已经遗失了制作的方法。 众人被迎接到竹筏之上,连那头驴都没有落下。 楚天舒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去。 只见茫茫丛林,一望无际,遥远的大山,如同一口一口巨钵,盖压在大地上。 山脚的地方都是深绿近黑的颜色,而从半山腰往上,渐变发白,顶端不知道是积雪还是云雾。 就这样看,根本看不出哪里有道路可行。 蔡山君指引他们过来的时候竟然那样驾轻就熟,恐怕对这个寨子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暗地里琢磨过很多回。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竟然能够在寨子里看到晚霞,一定是洞神娘娘今天也觉得开心。” 岸边守候的众人,显然以一个老头为主心骨。 他须发白,眼泡有些浮肿,肚子微胖,背后垂着及膝的褐红色披风,声音洪亮,显得很有威严,也很有热情。 “今天为我们寻回先祖遗物的恩人来了,被洞神娘娘选中的夫婿来了。” “升起篝火,搬出美酒,晚上大家尽情的歌舞吧。” 守在岸边的人群发出欢呼的声音。 有清秀的少女上前,将一个用柔韧枝条编成的环,戴在族长头上,另一个环则送给了蔡山君。 黄蕊白瓣的野,为两个人都添了几分野趣,添了亲切的感觉。 众人的关系好像一下拉得更近了,楚天舒他们几个人,也全被周边围过来的人簇拥着往山上去。 虽然族长他们说的都是汉话,但是等真被人群围着往山上走,楚天舒才发现,有很多人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但他能够听懂那种热闹欢快的感觉。 “都督给他们的印象这么深吗?” 小霍有点受宠若惊,“十几年了,竟然还这么受欢迎。” 钟劲秋淡然道:“最初那个小姑娘能一眼认出蔡都督,那是真印象深刻,现在的这些人嘛,多半是更为了晚上的歌舞美酒而开心吧。” 楚天舒也这么觉得。 但他就喜欢这种热闹欢快的氛围,因此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不像钟叔那么绷着。 可是等到真靠近了那些吊脚楼,人群又呼啦一下就散开了。 乌泽瓦解释道:“他们都去准备晚上篝火要用到的木柴,要烤的鱼,还有虫茶,茶,香竹,酸菜。” “要度过欢快的一夜,是需要很多准备的。” 楚天舒点点头,看到众人已经被带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整个寨子的议事大厅。 别的吊脚楼都是竹木结构,而眼前这座大厅,是用楠木和砖瓦建造起来的。 大厅里面摆着十几张座椅,中间地上还有六足的黑铁锅,里面码着没有点燃的木柴。 众人刚刚落座,之前那个最先发现蔡山君的少女,就双手各托一个木盘走了上来。 “客人们是喝虫茶、油茶还是茶呢?” 少女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先把一个托盘凑到蔡山君面前,“我记得,洞神娘娘的夫婿,只喝得惯茶。” 族长说道:“这是阿榜,当年你帮她钻过笛子。” 蔡山君恍然,笑着接过了一杯茶。 少女从众人面前依次走过,每人都取了一杯。 楚天舒看着那两个托盘上还有好多碗茶,不禁问道:“我能各要一种吗?” 阿榜笑道:“当然可以。” 楚天舒拿了三碗,油茶看着像面汤,嗅着有点咸香味。 茶里面,看着像是泡了些冬瓜之类的东西。 虫茶看起来反而是最正常的,就跟一般茶叶泡过的水一样。 楚天舒本来以为能看见蜈蚣之类的虫子,倒是想体验一下的。 坐在他旁边的钟劲秋把脑袋偏过来,轻声提醒:“虫茶,是一种虫子吃了茶叶之后拉出来的东西,晒干而成茶。” 楚天舒脸色微变,若吃蜈蚣,他倒是愿意尝尝,这种茶,还是算了吧。 他又向钟叔问了两句。 油茶是用蚕豆、糯米、麦粉之类的东西,炒熟后混山茶籽油,可以久放,吃的时候一冲泡,确实很香。 茶则是冬瓜和青柚皮之类的,切成手指大小,或条或片,雕刻一些鲜吉祥图案,经过各种浸泡加工,去除苦涩,加腌制。 楚天舒默默端起茶先灌了两口,又喝了两口油茶,果然都很不错,目光忍不住瞥了一下虫茶,想想还是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马叔喝虫茶喝的挺高兴,不禁又瞥了一眼。 就在他研究这些茶的时候,蔡山君已经跟族长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 “我这次来,是想要借走彩云笛。” 笑容满面,嗓音豪迈的族长,霎时没了声音。 “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 族长脸上好歹还保留了几分笑容,只是声音变得又沉又缓,似乎在非常为难的斟酌。 “那彩云笛虽是你从洞中带出来的,但是,当年我们所赠的厚礼,你们也已经拿走了。” “况且,那彩云笛当年黯淡,还是这十几年,我们供在祠堂里面,似乎才有所恢复……” (本章完) 第33章 烈焰之上立约 第33章 烈焰之上立约 蔡山君凝视着族长。 “如果一件可以用来化解纷争、护卫生命的宝物,只能被供奉在祠堂里面,那么洞神娘娘允许我把它带出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族长不悦道:“就算真的是用来化解纷争,护卫生命,也应该是由我们的寨子遇到危险时才动用它,并不是轻易允许别人借走的理由。” “但当危险真的到了眼前,还来得及去遏制吗?” 蔡山君反问了一声,忽然说起好像很久远的话题。 “清朝初年的时候,满清为了炫示皇权,表达自己对疆土的掌控,下令要搜集各地极具意义的宝物。” “恰逢苗寨中有一些寨子依附的早,想要借用满清的权威,成为众多苗寨的大头领,乌家寨的奇特之处,就成了他们供上去的对象。” “他们宣称洞中有宝藏,而乌家寨掌握着藏宝图,前前后后,使乌家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最后乌家寨暗杀了那几个敌对寨子的头领,费尽心思贿赂了当地大员,更有寨中女子委身成为妾室,才把这件事情揭过。” 族长不解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当今天下,局势变动愈烈,外族窥伺,不亚于当初明末之时,洋人的体量庞大,会远比当初刚入关的满清还要不知饕足。” 蔡山君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而且在洋人中,本来就有着这样一种共识,他们认为,一切神秘,都意味着宝藏。” “当年他们在雪域高原大肆挖掘种种神秘传说,更是鼓动僧人贵族,想要让整个雪域高原彻底投靠他们,成为洋人们更便于索求的宝地。” “我曾亲自派出大军,到高原上打击他们的猖獗气焰,而且那个时候的大总统,还有雄心壮志,也坚决不允许他们的行为得逞。” “而现在的大总统,越来越倚重外族,早已不复当初,洋人已经快要占领整个交趾,将来必然染指益州。” “如果还不反击,放任大总统摆布我们益州,等洋人侵入的时候,像你们这些有着神秘传说,事迹记载于史料之上的地方,又怎么逃得过洋人的毒手?” 族长彻底的陷入沉思。 厅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甚至也没有动作,只有楚天舒默默喝着茶。 良久之后,族长再度开口:“你说的这些事,什么洋人,大总统,毕竟还是离我们太遥远了。” “真的遥远吗?” 蔡山君温和的笑了起来,“你们这个寨子,并不是真的与外界消息隔绝的地方,你们会主动探听外面的消息。” “所以族长你应该知道,十几年前离开寨子的蔡山君,曾经当上益州的大都督,被大总统力邀入京。” “而现在这个人,又重新坐在了你面前。” 他右手抬起,比划了一下彼此的距离。 “我们相距,还不足一丈吧。” 族长忽然扭头,一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审视着蔡山君。 他那个样子,倒不再像是一个族长,而更像是一个寨主。 乌寨主。 “我确实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你这样的大人物落魄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更不敢下任何决定。” 乌寨主站起身来,“你已经沦落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我们借出一支笛子,就一定能帮你回去重掌大权?” “难道你回不去了,益州就没有别的雄主,能够看清局势,履行君主的职责,接受文武的供养,也因此庇护这片大地上的子民?” 蔡山君毫不犹豫:“益州当然还有人才!” “但,如果我不回去,他们就绝不会那么早,那么快,那么及时的做出反应,下定决心,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当初也不会是我作为第一任大汉军政府的大都督了!” 蔡山君的话语很淡定,神态很静定。 他静的就像是一尊庙里的神像,偶然来到人间,也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但他还没有走,就依然有着夺目的光彩。 “我本是山野村夫,如泥如石,粗拙平凡,躬耕于彩云之南,因时而起,乘风云而变。” “如今风云未远,将来未定,唯独此刻……” 蔡山君说,“舍我其谁?” 整个大厅都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蔡山君。 楚天舒也放下了茶碗。 这个病人现在明明使不出半分的修为,但他身上就好像还是有一种比念力更细微,又比念力更宏大的东西。 也许不需要是修行者,而是平凡人身上也能拥有,却只有在最不凡的人身上,才能这么清楚地凸显出来。 这就是英雄的气概吗? 史书上好像总有一些以常理推断,不能成行的事情,只能着笔于大英雄的气魄。 “正因为是你啊。” 乌寨主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这个人,“正因为是你,所以,就算你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我还是不敢轻易做出任何决定。” “那,就让我们相信祖先的智慧吧!” 乌寨主走到厅中心那六足大铁锅旁边,从腰间的香囊里摸出一把粉末,撒在那些木材上,又拔出短刀。 刀刃和刀鞘铿锵一碰,火星溅射下去。 粉末立时爆燃,本该要好一阵子才能点燃的木柴,眨眼间就被火焰包裹,也开始燃烧。 “我们乌家寨永远都要追随的事情只有两条。” “对洞神娘娘的崇拜,还有对勇士的尊敬。” 乌寨主挽起一只袖子,将自己的手伸到铁锅上空,五指张开,似乎要抓住那些火光,在高温中缓缓攥成拳头,竟然没有被灼伤的迹象,只是皮肤开始发红。 “我因为赤足攀火,以当年最勇而成为寨主。” “今天我的勇气不足以作出决断,而你早已得到过洞神娘娘的认可。” “那么,就按祖先的规矩,设下三关,外人要来借宝,就看你们的人能不能赢过这三场比试!” 乌寨主扫视众人,大笑起来。 “你们谁来火中握住我的拳头,立下这个约定!” 蔡山君自然站起身来。 乌图古突然道:“你的身体现在有问题吧,用不了法术的话,手伸进火里面,握不稳可不算,让你的同伴来也可以……” 蔡山君为他的善意报以微笑:“人并不是都要靠法术,才能扛过烈火的痛苦。” 他已经走到铁锅旁边,对着熊熊烈火中的那只拳头伸手。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也向着烈火中伸手。 这个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风声,伸手的时候,速度也不是特别快。 但是在抓向乌寨主那只拳头的时候,这个人的手掌,五指抻开,指节暴突如竹节,骤然一包。 砰!! 这么一只手掌,陡然握住乌寨主的拳头,气流挤压崩开,周围的火焰硬是被挤开一个空缺。 下方木柴上,对应着这个部位的粉末,都被吹开一个圆形空缺。 当火焰重新升起,这个部分的火光,硬是低了一些。 蔡山君没有反应过来,伸出的手,恰好是这个时候,落在那两只手上。 “你可以不怕疼,但我的病人不能残害自己的身体。” 楚天舒站在那里,快速又清楚地说话。 “这个约,我们定下了!” 三只手掌迭在一起,在厅外的大山和厅内的火焰见证中,立下试炼的约定。 (本章完) 第34章 中流砥柱,风生水起 第34章 中流砥柱,风生水起 约定一旦立下,乌寨主好像更加爽朗了些。 晚上的歌舞大会,两边的人都没有再提起半点关于彩云笛的事情,只是尽情地休养、享受。 篝火旁热烈的舞姿,男男女女嘹亮的歌声照彻了半边夜空。 楚天舒只顾着大吃,烤鱼来一条嚼一条,一条脱骨的,一条不脱骨的,换着吃法也就换了口感。 寨子里原本有些少女,看他们一行人中,就数他最年轻,气质平和文雅,很想拉他一起去跳舞。 只是等他一吃起来,旁人见了他的吃相,就疑心这个人是否饿得太狠了,倒不好意思去打扰。 乌图古见了他这个吃相,反而更喜,抱着酒坛子就坐到他旁边。 “好汉子,别的两关不好说,我参加的那一关,肯定是由你来跟我比了。” 乌图古也抓起一条比成人巴掌略长的烤鱼,两口就都嚼进了嘴里,啧啧道,“祖宗留下的三关,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会当做一种表演。” “但那些时候,根本没有外面人来跟我比试,寨子里那些都不如我,我都比的烦了。” 楚天舒后槽牙一磨,碾碎了鱼骨头,笑说道:“这么说,明天咱们就要较较劲了,你可别喝的太醉,明天输了怪酒没醒透。” 乌图古瞪着他:“你可真自大,不过,明天还轮不到我那一关。” “明天的第一关,叫中流砥柱,应该是由泽瓦负责。” 楚天舒思索道:“中流砥柱,听这个名字,难道是要站在河水瀑布之类的地方挨冲,看谁顶的时间更长?” “哈哈哈,可不只是那个样子,他们应该在准备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乌图古手掌撑在桌面上,像一座房子般站了起来。 楚天舒站起来的话,脑袋只能勉强到他胸口,不习惯离得太近,等了几步才跟上去。 两人从山脚绕行,到了另一侧的半山腰上。 这里距离寨子不远,没有什么高大的竹子树木,只有一些难以挖断的树根,还有就是大片草地。 五六米宽的一条河,从山顶奔流下来,看起来水质清澈,能见到河底的石块。 乌泽瓦正带着一群人在这里做准备。 他们从远一些的地方运来大批青毛竹,砍成三四尺长短,在竹节上打出缺口,往里面灌一些碎石泥土,然后又用木块把缺口堵住。 本来毛竹入水,肯定会浮在水面,但有了这些土石,入水的时候就是一种载沉载浮的状态。 就是说,如果小心翼翼的将之平放下去,它能够浮在水面上。 但如果稍用一点力,方向有点偏,它也可能暂时沉到水下,顺流而去,直到冲至山脚,也未必会再浮出水面。 乌泽瓦他们就是在反复尝试,把握着土石所要填充的分量。 河水的流速很快。 楚天舒看着那些载沉载浮的毛竹,入水之后逐渐加速,最后简直如弩箭一般射向山下,心中也微微一震。 “这就是……” 第二天上午,日照当空。 “这就是第一关。” “万箭顺流而下,勇者中流砥柱!” 乌寨主带着大群人来到河边,简述了要举行三关比试的事情,然后就大声介绍。 “泽瓦,先让我们的客人看一看第一关的威力。” 乌泽瓦指挥身边的人,把几个装了土壤碎石的麻袋,用长绳系颈,扔到河里。 这河水除了流速快,也并不太深。 几个麻袋扔下去之后,还有一部分露出水面,恰如一个大胖子站在水里。 上游有人放下十几根毛竹,随着河水加速,浮沉之间,越漂越快。 最初大家都能看清毛竹下水的场景,到了最近的十几米,几乎看不清到底几根毛竹射了过来。 噗!噗噗噗!!! 毛竹的尖端,深深的扎进了麻袋里面,污水从破口处蔓开。 众人立刻拉动绳索,把几个麻袋扯到岸上。 那些毛竹扎在麻袋里面,足足有半尺来深,让人想到,如果这些毛竹是扎在人身上,又会是什么样子,不由脊背发寒。 楚天舒昨晚已经看过,这时也还平淡。 老余却不禁脸色慎重,低声道:“水面上的还好说,那些从水下扎过来的毛竹,很凶险啊!” 经过这阵子赶路的相处,楚天舒已经知道,老余本名余直,早年是个跑江湖的刀客,颇有些名气。 但他右臂已断,现在的右臂,实则是一条木头雕刻的假肢。 假肢中藏了一把刀,那木质的手掌就是刀柄,必要的时候,他左手握“右手”,直接从“右臂”里抽出一条刀来,杀法凌厉,不可小觑。 但他毕竟身形不平衡,这种水中作战,对他来说是极不利的。 小霍则是枪手,叫霍明,军人出身,在讲武堂进修的时候,练拳开了窍,考核优异,才成为蔡山君的护卫,枪术射击仍有精进,很是不俗。 他装备最好的时候,浑身上下藏有八把好枪,身边一个行李箱全是弹夹,不过现在,也只剩下左右肋下的枪袋里面,那两把枪子弹还是满的。 面对中流砥柱这一关,他眉心也有细纹,抿唇不曾开口。 “这一关开始后,会从上游分批放下三百根这样的毛竹,闯关者要站在我们面前这一段河床上,从头到尾保证自己不被刺中。” “但这只是平时年底表演的要求,现在要跟人比试胜败,如果两边都不受伤,就难说高低了,因此还要多加一条。” 乌寨主的手臂往下游一指,继续介绍。 “我们在下游,张开了五层麻绳大网,网眼越来越细,可以拦住上游冲下去的竹子。” “闯关者不带武器,只凭自己的手脚,要在保证不受伤的同时,打破或打断毛竹,事后下游的人会进行捕捞,分辨毛竹好坏,计算出闯关者得手的数量。” 楚天舒眼神一动,这一条,倒是他昨天也没有听说的。 人要打破水面的竹子,比打破岸上的更难。 一击下去,竹子一晃,力量就被水流化解了。 而想打中那些水下的竹子,更需要让拳头先穿透流水,其中的损耗,非同小可。 族人们往常过年,看过这些表演,本来还不以为奇,听到加了一条规矩,这才议论纷纷,人头攒动,不少人想要挤到前排。 也有人挤不过去,干脆向人群两侧走去,往上游下游的河岸边分布,翘首以盼。 乌泽瓦走到蔡山君身边,行礼道:“恩人,我敬佩你,但这三关在洞神娘娘和祖先的见证下进行,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蔡山君只道:“尽力是理所应当,那毛竹果然凶险,你也要小心。” 乌泽瓦一耸眉,不由得笑道:“好!” 他转身脱了上衣、长裤和鞋,向水中走去,解开双手小臂上缠绕的麻绳,扔在岸边。 人的赤脚刚踩到石块,清澈的波光,就不断冲刷在他小腿的汗毛上。 当乌泽瓦到了河心,水面齐到他的胸口,河水竟然在他胸前拍出白色水。 使人更能看出这河水流速究竟多急! 乌泽瓦深呼吸着,脚尖微微踮了几下,这才沉身站稳,扬臂向上游喊道:“放!” 上游一批一批的青竹下水。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一抹抹青绿色泽,忽隐忽现,越走越快。 纵然是对手,楚天舒等人,这时也为河中的人多了几分紧张。 岸边的族人们,更是都安静下来,聚精会神,没有半点声响,生怕打扰了乌泽瓦。 哗!! 乌泽瓦的手臂,突然劈进水中。 争先恐后,脆响连连的白色浪头,在他身体周围迸发溅射开来。 毛竹不断被他抽开,打破。 浪之中,甚至有破裂的竹片弹到岸上,靠得太近的纷纷避让。 楚天舒手掌一翻,用指甲盖在脸颊前方,掸飞一条竹片,目光专注,寸步不让。 他看出来,乌泽瓦的双手并非是以拳掌的形式,在对抗那些竹子,而是捏成如同蛇拳的手势。 这样的手势,在刺入水中的时候,气泡急涌炸裂,乃至能带出像是竹哨在水下吹响的啸音。 流水的阻力,对乌泽瓦来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浑厚。 他的双臂时而如毒蛇一晃,时而又像水鸟捕食的时候穿刺入水。 恐怕这套拳法,就是特地在水中才能够练出韵味的。 片刻之后,上游已经没有毛竹飘过来了。 而下游除了那些完好的毛竹,更是在水面上铺开了大量的竹片。 在下游负责捕捞的族人,开始收网,清点。 楚天舒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口中说道:“一百四十四!”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族人扬声报数,排除掉完好的,果然是有一百四十四根毛竹破裂。 三百根浮箭毛竹,看起来破了还不足一半,但却让楚天舒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这条河,好歹也有一定的宽度,那些没被打破的毛竹,并不是乌泽瓦打不破,而是他没有机会碰到。 人的臂展也就那么大,你正忙着打破这部分毛竹,必然拦不到河水另一侧的竹子。 乌泽瓦走到岸边,双手都在发红,连忙捡起麻绳,捆紧小臂,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修炼。 乌寨主也为他练出这样的技艺而高兴,向蔡山君说道:“你们那边谁来?” 楚天舒正要动身,钟劲秋却迈出一步:“我来吧。” 楚天舒惊讶道:“钟叔,你手还没完全好。” 钟劲秋摸了根萝卜干,腮帮子鼓了两下:“你忘了我是练什么的?” 楚天舒眼神一动,看向蔡山君。 蔡山君只是微笑:“难道我这么几天对你们的了解,能比得上你们自己吗?” 楚天舒拍拍钟劲秋的肩膀:“那就让钟叔你去试试吧,你可得悠着点。” 钟劲秋嚼着萝卜干,沉默的走向水中,衣服裤子都不脱,只把袖口往小臂上折了几下。 乌家寨的族人们,看他这副样子就下水,纷纷不解,有人好心呼喊,让他小心一些,衣服下水千斤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一层衣服裤子,也挡不了毛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钟劲秋瞅了瞅那些人,露出点寡淡的笑容,对上游喊道:“放吧!” 乌寨主扯起嗓子重复了一声,岸边的人顿时不再言语。 上游的毛竹刚下水,钟劲秋就在原地分开双足,微微旋身,竟在水中打起拳来。 初势左右懒扎衣,双手推出拉单鞭。提手上势望空看,白鹤亮翅飞上天。 上步先打迎面掌,搬拦捶儿打胸前。如封似闭往前按,抽身抱虎去推山…… 钟劲秋动作不快,四肢舒展,身形起伏,脑袋甚至时而沉下水面,众人都看得一头雾水,为他提心吊胆。 忽然,一抹青绿色已经到了他身边。 浮竹如箭,却刚好被他手掌一抬,扫得在水面上歪斜开来,漂向旁边,拦住后面两根毛竹,发出啪啪声响。 大批毛竹连环射到,却听砰砰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批一批的毛竹,都往侧面撞去,彼此交错,顺势而动,竟然在钟劲秋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这个圈一成形,众人才看出来,钟劲秋身边的水位,似乎要比别的地方略低一点。 他打拳的时候,身影来回,竟然在河水中制造了一个漩涡。 云手拳防遍全身,水下腿脚抖荡,也能拨开毛竹。 第二批毛竹也已经射到,撞在那一圈毛竹上,却只是壮大了毛竹的数量。 钟劲秋没有去打破水流,没有去追逐毛竹。 他只在顺势而为,云手抹按旋带,带动那些毛竹,漩涡就变得更加明显,上游的冲力到了这里,正好推动了这个沉重的毛竹漩涡,继续旋转。 大量的毛竹转动摩擦,发出哗啦啦啦的剧烈响声。 “是故,以虚御实,以柔克刚,以慢打快……” 钟劲秋腰腹震荡,朗声吟诵,在水中走阴阳步,拳上打出云手法。 凡是浮上水面的毛竹,全被他的手掌轻飘飘拍去。 毛竹上用木块堵住的缺口,突然崩开,裂纹直接从缺口处贯通首尾,使竹子破成两片,泥石俱下。 上游清水奔腾至此,就遇上青绿色的漩涡,河水也由清转浊。 漩涡中一个蓝衣拳师,拳法越走越顺,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良久后,至少是乌泽瓦所用时间的四五倍后,毛竹还旋在这段河道。 钟劲秋猛然一跃,在水面拥挤不堪的竹片上踏了一脚,居然就从中借力,跳到了岸上。 水中的漩涡当即变形,急速崩溃,大堆竹片轰然涌向下游。 钟劲秋缓缓转身,额头冒起白气,即使浑身湿透,也让人看得出他正汗出如浆,双手收式。 “云手借势,风生水起。” “而成,太极!” 岸边的人们一时鸦雀无声。 楚天舒的笑容已经藏不住,抬起左手,竖起拇指,食指,中指,声音响亮。 “钟叔得手,三百!” (本章完) 第35章 开辟鸿蒙,谁为道种 第35章 开辟鸿蒙,谁为道种 岸边的人们爆发出了惊雷般的喝彩声。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根都没有遗漏。 但钟劲秋维持着那个漩涡,显然把周边旋流的毛竹全给打遍了。 打了那么长的时间,大家也都能感觉出来,数量上应该是远远超过乌泽瓦的水平。 阿榜惊奇的凑在乌寨主身边问道:“刚才那个阿伯,耍的到底是巫术还是武艺啊?” “那是武艺,是拳法。” 乌寨主拍着手,目光投向钟劲秋,“真是一种神奇的拳法!” 乌泽瓦所用的拳法,固然是极其擅长于对抗、穿透水流的拳法。 但是,太极拳才是最擅长向水借势的拳法。 钟劲秋又练到了“食为仙”的境界,那种对于劲力的细微拿捏,让那些毛竹在水中偏转的角度,都是刚好。 如果不是在河水里进行这场比试,换一个场合,直接乱箭射去,让闯关者比拼空手拨箭的数量。 那么,双手还没好全的钟劲秋,多半还不是乌泽瓦的对手。 乌泽瓦这个时候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眼中有些许不甘。 但想想规矩本来都是乌家寨定的,也绝不能说是别人占了规则上的便宜。 乌泽瓦叹了口气,也为钟劲秋拍起手来。 闯三关的规矩,一天是只比一场的。 楚天舒走上前来,给钟劲秋手上扎针。 虽然向水借势,不至于有跟强敌碰撞那么伤手,但他在破掉那些毛竹的时候,手上接连发劲,对于伤势的恢复,终究也有些妨碍。 围观的人群在这个过程里慢慢散去,普通的族人都回到寨子。 只有乌寨主常常领在身边的十几个人,还留在这里。 “料不到,这第一场比试被你们赢得这么轻松。” 乌寨主道,“我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这些都是你从京城带回来的高手吗?” 蔡山君坦然道:“有三位只是半路相逢,他们恰好愿意帮我一把。” 乌寨主的目光更亮了点:“看来你还没有失去运气,但明后两天的比试,只会比今天更难。” 楚天舒扭头看来:“旁观了今天这一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乌图古应声喊道:“好哇,我今天大吃五顿,饱睡一夜,明天让你看看最有力气,最有精神的我。” 他话一说完,也不多留,当场转身就走。 乌寨主等人笑了起来:“那我们就明天见。” 楚天舒看向蔡山君:“你也该回去休息了,还有老余小霍,你们两个之前身体亏空不小,趁着这几天好好补一补。” 马掌柜也点头:“是啊,就算真拿到了彩云笛,我们还要去过江,到时还不知会有多耗精力。” 蔡山君无奈道:“大夫的话,不敢不听。” 他看向河水,心情不错,曼声道,“开辟鸿蒙,谁为痴睡种?看来,就要让我来担当这个痴睡种子了。” 马掌柜会心一笑:“红楼梦第五回,奏曲的引子,曰,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我看小儿女家情字伤人,倒还不如痴睡让人安心。” 蔡山君神色欣然:“马兄对红楼梦也有研读?” 马掌柜摆手说道:“只是爱读些杂书罢了,我是学法术的,比起红楼梦,倒是子不语和阅微草堂笔记,更加爱看。” 蔡山君道:“爱看神怪之事,也可以看看东周列国志,既有史书开合壮阔,也有神怪诡异,令人日间偷来几分凉意。” 两人聊着聊着,一同往寨子那边走去。 老余和小霍对视一眼,道:“都督是因为身体好了些,今天又赢了比试,心情才好,还是因为有人能接上他的话,心情更好了?” 小霍迟疑道:“都督平时跟我们说话,我们也能接啊。” 老余道:“那我们是怎么接的?” 两人都沉默了,那什么开辟鸿蒙之类的词句,他们也听不出来处啊。 所以,平时他们接话的时候,其实漏掉了很多东西吗? 钟劲秋盯着马掌柜的背影:“最初是我要报恩吧,怎么这老家伙现在聊的这么欢?” “哎呀,钟叔,你别想那么多,我们可以聊拳谱,他们也听不懂。” 楚天舒看着水流,念起太极拳里的几句歌诀。 钟劲秋初时不以为意,听了几句,忽然觉得不对,神色严肃起来。 楚天舒负手在岸边,像念经一样,足足说了有半刻钟。 钟劲秋这才回过神来,错愕道:“这是什么?!” 别人不是练金蟾派太极拳的,估计还听不出来这歌诀里面的深意。 楚天舒刚才念的,分明就是拿金蟾派太极拳做个引子,混入了大量钟劲秋从未听过的拳谱内容。 但却是那么的精妙,跟金蟾派太极拳有极大的吻合。 “难道除了那套通背拳谱,你还看过什么太极残谱?” 钟劲秋神色古怪,“你到底什么来……算了,这也不重要。” 楚天舒笑道:“确实,咱们能从中练出实实在在的好处,当前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劲秋琢磨着:“以这套拳法的意境来看,我倒是有把握把它练到淋漓尽致,但估计也得好几个月的,最近的话,只能是在打法上有些启发。” 在打法上有启发,已经很不错了。 钟劲秋虽然修成了食为仙,但他受限于从前所学的拳法,并不能在战斗中,把自己这个境界的身体特色发挥到极致。 如果他能够琢磨透《蟾功掌心雷》的部分打法,好处应该是立竿见影的。 楚天舒心中却还有点遗憾,他能够把拳谱转述给别人,却不能把自己脑海中得到的那种“正确”的感觉,也传达给别人。 等于他可以有一个最顶级名师的教导,但他自己做不了这样的名师。 要想精准的描述出那样的感觉,实在太难了。 楚天舒一边思索着,一边给自己也扎了针。 钟劲秋看他一针扎在腰肋之间,诧异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是在琢磨新的练功办法。” 楚天舒解释道,“我学的针法,来自巫医之术,练通背拳的时候,彼此间没有多少能够重迭的地方。” “但是,金蟾派太极拳谱中,有很多通过按摩刺激穴道,来焕发内脏活力的手段。” 《蟾功掌心雷》里面,关于这部分,当然也更细致,更深入了。 “但我寻思着,保持劲力如针是很难的,那我直接用我的针法功底来参考印证,会不会更有效?” 楚天舒笑道,“昨晚我就在琢磨这个东西了,感觉还可以。” 令牌推演的时候,不把术法秘籍采纳进去。 但楚天舒可以自己寻找同异之处,试着让某方面修炼的速度更进一步。 前一章其实四千多,但想想开书以来都是双更,还是再更一章! 求月票,求追读啊,谢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36章 守祠人,苗王伏牛 第36章 守祠人,苗王伏牛 天色青青,小草碧绿。 阿榜哼着寨子里的歌,一路到了祠堂那里。 阿榜在苗语的意思就是,按照乌家寨的规矩,她的全名其实很长。 但因她从幼童时起,就恰好爱,所以寨子里的人,也都习惯用她名字里的这一段来称呼她。 哥哥们去深山里打猎,姊姊们去林子里采果,有时候见到可爱的、淡雅的、美丽的、甚至有点怪的,只要不那么常见,就乐于带回来给她。 有的是采摘,有的则是整根挖回,可以移栽。 阿榜把那些都养到祠堂旁边,常常过来探望,请看守祠堂的婆婆也代为照料一点。 假如有病了的,好让婆婆找人通知她一声。 今日阿榜过来的时候,婆婆就坐在祠堂外的竹椅上。 婆婆很瘦,肤色暗黄,看外貌约六十多岁,蓝色绣的细布裹发,淡眉长眼,额头眼角皱纹不少,精神却还不错,背比较直,正在摩挲手上的一支竹笛。 听到阿榜欢快的招呼,她才抬了抬眼,不紧不慢的道:“来了,今天这些都挺好,没有特别蔫的。” “今天上午半山坡那边怎么有点吵啊,昨天吵了一晚,今天又接着吵?” 说话间,婆婆还摇了摇头,显得有点不高兴。 婆婆喜欢安静,不爱凑热闹,昨天晚上的篝火歌舞,阿榜过来请,婆婆只听了半句就把人给打发了,不肯过去。 今早的事,阿榜就没有过来打扰她,但婆婆主动一问,她就耐不住了。 “今天是闯三关啊,阿公让泽瓦哥跟外面来的人比试,那个阿伯好厉害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力气,却能够让水面上卷起那么大的漩涡……” 婆婆豁然抬眼,打断她的话:“让外人闯三关?是有人要来借宝吗,借什么?” 阿榜答道:“彩云笛呀。” 守祠婆婆额头的皱纹更深,定了一会儿,说:“祖先的东西遗失了那么久,刚找回来没几年,怎么能够借出去?!” 阿榜笑着道:“那笛子本来就是山君叔叔找出来的,我们也不怎么用,阿公和泽瓦哥他们就都答应了,闯过三关,就愿意借。” “胡闹!” 守祠婆婆骂了一声,从矮脚椅上站起来,但走出几步又停住了,眼神晃了晃。 “算了,族长他们既然都答应了,那就看看这些人能不能闯过三关吧。” “阿榜,听你的意思,今天这一关,已经是外来人赢了?” 阿榜点头道:“是啊,那个阿伯打的拳法真神奇,像跳舞一样,但跟我见过的舞蹈全都不同。” “不知道明天的比试又会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婆婆,你要跟我一起去看吗?” 婆婆坐回椅子,手指在笛子上轮番按着孔洞,低着头,语气有些生硬:“哼,我不去,守祠人就应该守着祠堂。” 阿榜知道婆婆脾气有点怪,不以为意,去田里看自己种的,带着清脆的笑声说道:“那婆婆,我今晚能住在这里吗?” 守祠婆婆幽幽的道:“随你。” 守祠人的房子是寨子里用料最好的那种,跟寨主的房子差不多。 只是寨主的房子会用些鹿头兽皮做装饰,很是粗犷。 守祠人的房子却要精致得多,屋内每一寸木板都雕有纹,坛坛罐罐也比别处的可爱,银壶规整,瓶子盈盈一握,多半是哪代先人从山外带进来的好东西。 阿榜特别喜欢赖在这里过夜。 怎奈婆婆睡得很晚,年纪越大,睡得越晚,前半夜总是会弄出一些细碎的响动,这几年还越发喜欢半夜吹笛子。 吹出来的声音不是特别响,但住在同一间屋子的阿榜,早已给自己准备耳塞。 月半中宵时,阿榜在屋内翻来覆去。 今天不知怎么,纵然有耳塞,她也睡得不安稳。 婆婆坐在门槛上吹着笛子,看着不远处的祠堂,神色复杂,眼角吊起,逐渐透出一种狠色,笛音却是低至不可闻。 夜色逐渐透亮。 朝霞先从群山间漫起,铺满半边天空,寨子里好几户人家传出鸡鸣,人声渐嚣,到处都有了炊烟。 之后太阳才姗姗来迟。 云霞渲染中,那天上红彤彤的大火球,扁平的像个橘子。 楚天舒踩在吊脚楼的竹片走廊上,开始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抱着坛子,如牛饮水。 整整灌掉了一坛子水后,他眼睛里都染上了几分水雾,这才打了个嗝。 “山里的朝阳还真是柔软啊。” 透着水雾去看太阳,更使人觉得,那扁扁的太阳,会不会稍偏一点方位,就被山尖给扎破? 楚天舒能够感受到,自己刚才狂饮一坛水后,胃部也像太阳一样。 先是饱囊囊的,很快起了一股热力,从胃部蔓延开来,水分急速的被转化吸收。 肠胃的沉坠感得以减轻,皮肉肌理间那种干渴不适,亦大为缓解。 这种卓绝的补水能力,必须是在“食为仙”和“龙缠身”两条路子上都有了不俗的成就,才能够拥有。 当初跟老太监开战之前,楚天舒的龙缠身,就已经有了九成火候,食为仙约有四成的火候。 这些日子来,他回忆自己战斗时的劲力急催,内外洞察,在每一个迈步走路的过程中,都体会肌肉不同的发力。 “龙缠身”终于有了十成火候,真正达成这个境界。 反倒是在“食为仙”的路子上,灵阳胆药力已尽,用巫医针法混合锻炼的时间还短,境界上没有明显提升。 但是,有了《蟾功掌心雷》的指引,同为四成火候的食为仙,他现在运用内脏发劲时,也会比当初精妙不少。 吃过早饭之后,楚天舒跟蔡山君等人会合,被寨子里的人引着去看第二关的场地。 那是在寨子另一侧的一个大土坑。 整个坑大概有三十米见方,深约三米,坑底弄得非常平整,边缘还有排水渠,遇到雨季,能把坑底的水引走。 也不知道乌家寨先人挖这个坑的时候,用了多少人力,多长时间。 楚天舒到这里的时候,几十个汉子,正在想方设法把一头牛送下去。 先是用两张长梯,让人下去,然后足足八个汉子,在下面抬起一张大厚木板。 上面的人齐心协力,用杠子吊起那头牛,缓缓往下放。 上下接应,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头牛放在了坑里。 那头牛从头到尾显得都很温顺,眼睛被粗布蒙着,趴着不动。 但,看那些汉子动作间,仍有些心惊胆战的样子。 楚天舒等人也理解那些汉子的谨慎。 因为那头牛,体长足足接近三米,如果站起来,恐怕肩高能有一米七八的样子,体重肯定有一千多斤。 比起能够被小孩子骑上背的黄牛水牛,眼前这头牛,简直像是一只肌肉贲张的大怪物。 硕大而顶端尖锐的牛角,油光锃亮的黑毛,发白的四肢蹄足,还有那喷鼻低吼的声音,怎么看都令人心颤。 “这是一头野牛。” 乌寨主站在坑边,声音也收得比较平缓,对众人道,“传说中,曾有一位山神觉得三苗的儿女打扰了他,化身为牛,下山来拱倒房屋,践踏庄稼,有位苗王挺身而出,赤手空拳,用无比的勇武,压倒了山神的化身。” “从此,山神不但不来侵害人们,还愿意指出山坡上那些比较肥沃,可以耕种的土地,作为梯田,给人们果腹。” “乌家寨的第二关,就是重演苗王伏牛的一幕。” 益州环境温热,丛林又多,大山里面有成千上万种野兽,连大象都有,野牛也并不稀奇。 乌家寨的这头野牛,是野牛群中最健壮的一头,品种也比较特殊。 蒙上它的眼睛,它就会非常温顺,但如果揭开蒙眼布,它就会盯着第一眼看到的活物,穷追不舍。 为了让这头牛看起来更像山神的化身,那些汉子还在往牛身上绑布条,披树叶。 把木头削成鹿角状,安放在牛背上,五六个尖锐的鹿角,向四面岔开。 “勇士和牛的比试,必须空手,不许拉扯牛背上的鹿角,只准躲闪十次,如果躲了十次之后,还不能压倒这头牛,就算失败。” 乌寨主解释完了规则,乌图古就揭开了身上的外衣。 他今天的装束,也向传说中的苗王靠拢,脸上涂了几道彩色的染料,双臂和肚子上,都像穿裙子一样,系着大量的彩色布条。 也是因为装扮成了苗王的样子,平时比较健谈的乌图古,今天一言不发,只对着楚天舒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就顺着梯子,进了坑里。 另一边那些运送野牛的汉子,通通爬梯出去,确定乌图古准备好了,才用一根长竹竿,设法揭掉野牛的蒙眼布。 野牛睁眼,睫毛长而浓密,眼睛圆如铜铃,映出了乌图古的身影。 土坑边围观的众人都比较安静,乌寨主也没有喊什么开始。 这场人和野兽的较量,从野牛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哞!!!” 野牛的四蹄撑起了身体,眼睛瞪视不移。 乌图古张开双臂,摇晃着身子,向场地中间靠近,视线也回瞪过去,针锋相对。 野牛的蹄子开始刨地,抖了一下脑袋,身上绑的鹿角全都乱晃。 乌图古深吸一口气,手掌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吼!! 那野牛骤然发出吼声,闷头冲击过去,蹄声如同战鼓。 越大越重的东西,起始的时候加速越难。 以这头牛的体形,竟然能在短短十几米内,加速进入到体态流畅的狂奔状态。 楚天舒捕捉到这一幕,立刻明白,这头野牛体质之好,还要略微超出自己的估计。 这么一头撞过去,足有大几千斤的力道。 乌图古伸手想抓牛角,忽然感觉出这个距离,这个姿势,不便于自己发力,唯恐顶不住,连忙大步一跳,往旁边躲去。 野牛没撞到他,快要冲到土坑边界的时候,就减速绕行,贴着坑壁拐了个弯,再度撞去。 乌图古又试了两次。 有一次是他右手去抓牛角,左手想要去抄牛腹。 因为他手长脚长,鹿角虽然对他有些妨碍,但他左臂尽情伸展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不碰到鹿角,抄到牛腹下。 但他右手被牛头一挣,就没能抓稳牛角,急忙倒退。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躲了三次。 开场就这么一会儿,三分之一的机会就用掉了。 楚天舒低声问道:“平时过年表演,是不是不加鹿角?” 乌寨主点点头,眼睛没从坑里移开。 从前不加鹿角,乌图古只需要两三次,就能找到机会,从侧面把牛顶翻。 但今天这个样子,他到底要用几次机会,乌寨主也说不准。 野牛再一次到了坑边,沿着坑壁奔走拐弯,等它把身子扭转过去,又要向场地中间冲击。 “喝!!!” 乌图古竟然主动冲到了野牛前方。 野牛屁股离坑壁还不足五米,没有完成加速,乌图古的一双大手,已经硬卡在牛角上。 (本章完) 第37章 极轻和极重 第37章 极轻和极重 “哞!!” “呀啊!!!” 牛的吼声和人的吼声,全力比拼在一起。 野牛的速度骤降,但四蹄踏地,仍一步一步往前。 乌图古脸上胀红,额头青筋在跳,脚下半退半滑,被顶得硬滑一段,感觉脚掌站姿要出问题时,才舍得抬脚,后跺一步。 等他被顶着,硬退出去十多米以后,双手仍然牢牢抓在牛角之上,感受到牛的力道,有一点回落。 “给我倒!!” 乌图古抓住这个瞬间,暴吼一声,盘腰拧背,身子向左弯,左手强拉硬拽,右臂狂揽发力。 土坑边上的人居高临下,都能够看到,这一瞬间乌图古背上的肌肉凹凸变形,线条深刻的如同刀劈斧凿。 又像是一块块强硬的岩石,硬是被打磨后挤到了一起,要压榨出石头里的精华。 “倒啊!!!” 牛的脑袋被他朝一侧压去,身子失衡,也向侧面倾倒。 咔啦咚! 牛身上靠近那一侧的木头鹿角被压断压碎,牛的整个身子都倒在地上,哞哞直叫,四蹄乱蹬。 乌图古从身上扯下一根宽大布条,绕着牛头一勒,蒙住了牛的眼睛。 野牛的挣扎力度逐渐放缓。 乌图古牙关一松,起身大笑着举起双手。 围观的人全都为他们寨子里的英雄欢呼。 老余惊声道:“长得这么高的人,本就罕见,但身材骨架一高,肌肉展开显得就薄,此人长了这么高,肩背肌肉还如此狰狞,真是天赋异禀啊。” 钟劲秋也赞道:“肩背太强,还未能跟别处完全协调,他的拳法造诣,还未修成龙缠身。” “但他这双臂膀的蛮力只怕比正常修成龙缠身的,还要强些了!” 面对那头野牛,蔡山君他们这一方,也不用考虑别的人选。 只有楚天舒能够一试。 “我躲了三次,第四次才成功。” 乌图古爬上来后,对着楚天舒比了个手势,“你要是能在四次之内压倒它,就必然算是你赢!” 楚天舒只笑了笑,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边已经有人下去,为野牛背上更换鹿角。 那头牛果然皮糙,压碎了身子一侧的鹿角,一点伤势都没有。 等鹿角更换完毕,那些人爬上坑之后,楚天舒也不去走梯子,轻盈的单脚往前一跃,就跳进了坑里。 三米的高度,他落地的瞬间,前脚掌先触及,后脚跟才压到,膝盖微微一弯,腿脚筋肉如弓弦一松一绷,就把力量化解于无形。 传出的声响,只是一声轻微的啪。 眼力差一点的,几乎看不出他的膝盖弯过。 但,楚天舒甫一落地,身边空气就似有一层极淡的尘埃,向外荡开,足足荡出五米多。 在他的瞳孔中,针尖般的亮芒微微向外一扩,又收缩回来。 内外皆能开窍的洞察之术,已然发动。 竹竿挑走蒙眼布,牛的眼睛再度张开,对上的就是楚天舒静而晶莹的眼神。 野牛猛然起身,速度比之前四蹄撑起的时候更快。 与乌图古的一轮对拼,虽然对野牛体力上有点损耗,却正好也算热身。 野牛这一回,不等对面走过来挑衅,已经主动冲了出去。 楚天舒身形不动,淡然的看着野牛冲来,甚至左手还负到了腰后。 眼看牛角都快到了一米之内。 他的重心忽然左移,脚尖一拧,身子如云,向左旋飞。 阿榜叫道:“也是昨天老伯那个舞蹈!” 钟劲秋摇头道:“不是。” 龙缠身的最大特征,并不仅仅是力量的蛮横,更是力量的流畅。 食为仙那种行云流水,是对细节的矢志追求,剖析明悟,最后达到胸有成竹,处处从容。 龙缠身则是在粗的基础上,追求更粗。 人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很多条粗麻绳,要想追求更粗,直接散着铺开是不行的,显然要将其拧合成一股。 然后,让这条最粗的麻绳运动起来,就像鞭子一样,使各个部位的力量都涌向鞭梢。 这是粗上加粗达成的流畅感,跟食为仙的追求截然相反。 但在外观上,流畅和从容两种气质,却好像有些相似了。 楚天舒刚才那下,是身上大半肌肉的力量,一发的涌向脚尖,所以脚尖一拧,就能闪出去数米远。 谁都能看出来,野牛全然没有机会碰到楚天舒。 半山腰的竹林中,守祠婆婆的身影,藏在竹荫下,目光眺望着那边的土坑,嘴唇凑上竹笛。 野牛已经冲撞了第二回。 楚天舒依然是静静的看着,等到了近距离,旋身一躲。 围观的人,看他没有一点出手尝试去抓牛角的意思,心中都有点焦急。 乌图古也觉得奇怪:“观察和动手,该要一起进行,那牛的速度冲力,不亲手试一下,总是估不准的,光看又有什么用?” 蔡山君低声道:“他应该不是在看牛角的速度冲力,而是在看别的东西。” 钟劲秋灵光一闪:“难道……” 楚天舒极擅针法,取穴精准。 虽然对付野牛不能用武器,但楚天舒也已经可以发劲如针,代替真实的银针。 只要不是对着牛角牛蹄子之类的地方发劲,他的劲力,应该足以穿透牛皮,达至内里。 如果击中牛的一些穴位,大有可能使其力道骤减。 但问题是,医家有哪位先人,无聊到为这种野牛做过穴位图吗? 那么庞大的体形,就算它有穴位,生效快的具体穴位,又在什么地方? 躲闪次数必须在四次以内,只靠这么一会儿时间观察,真的够用吗? 第三次!! 那只野牛第三次冲撞了过来。 楚天舒这回抬起了他的双手,眼中透露出稳定的情绪。 以内外洞察之术,面对这只野牛,到现在时间虽短,已足以让他摸清,野牛的四蹄到头颈附近,肌肉发力的全过程。 要达到以穴位为野牛治病的程度,当然还远远不足,但只是要挫败对方的发力过程,已经完全足够了。 牛蹄声如战鼓,几回奔腾,尘埃已在太阳光下扬起,蚊蝇也在尘埃中飞舞。 野牛到了一米之内,楚天舒正要动手,忽然脸色一变,旋身闪出三米开外。 众人都看出他刚才已经想动手,突然却又做出闪避,心弦都好像被重重的拨了一下。 乌泽瓦更是脱口道:“躲了三回了,就算他第四回能扳倒这头牛,也算不了赢了!” 钟劲秋眉头紧锁,目光在坑中扫视。 他对楚天舒的战斗习惯应该说是最了解的一个,刚才那下闪避绝对有问题。 而楚天舒的目光,这时候正在阳光与尘埃之间,追随着几只蚊子,眼尾露出了一点怒意。 益州丛林,本来蚊虫数量就极多,寨子里各家各户都有防虫手段还好说。 但这头牛,这座土坑,显然防虫做的不是那么到位,带来了一些蚊蝇。 楚天舒原本也没有在意这些东西。 可在他刚才快要动手的时候,几只蚊子,正向他的后背、大腿飞来。 凭他法武兼修的造诣,又处在战斗状态,一般蚊虫实不该有胆靠近。 况且,这几只蚊子,几乎是从那些蚊蝇之间笔直的脱离,就奔着他来了。 这里面要是没问题,他能把这些蚊子生吃了! 楚天舒手指间,几丝银光闪过。 蚊子中离得稍近的,都被银针击中。 但在中针的瞬间,那几只蚊子就炸散开来。 不是银针的效果,而是这种蚊子自身的特性。 徒留银针钉在土墙上,一只蚊子尸体证据也没留下。 但还有两只蚊子,刚才稍远,逃过一劫,正直直的飞来。 “哞!!!” 牛吼声震荡在土坑里面。 那头怪物般的野牛,也已经转向冲撞过来。 坑上的人,有的什么都没察觉到,有的看出点不对,但全都还没能做出任何干涉。 野牛已经怒蹄顶角而至,这是第四次!! 楚天舒的眼神几乎还在那两只蚊子上没有收回,他的右手却已经探出。 快如惊雷,残影两分。 牛头左右两侧,各被抽了一掌。 碰撞的脆响,却不是在头部发出,而是在牛的两只前腿上,各有铜钱大小的部位,忽然一震。 劲力刺激,彼处毛发俱崩断,露出铜板大小的斑块皮肤。 楚天舒的右手第三掌,已经拍在野牛头部。 嘭!!!! 迄今为止最响亮的一次牛吼声中,野牛脑袋被一下就按低,双足跪地。 长度接近三米,又那么沉重的身体,这一瞬间,甚至出现了后半个身子离地,要向前翻滚的征兆。 但它的身体到底够重,后足离地之后,又砸回了地面。 沉闷的巨响声中,楚天舒的左手也从半空收了回来。 野牛彻底趴在地上。 楚天舒站直了身体,没有用布条去蒙眼睛。 因为这头牛已经昏死了过去。 “同样是第四次,但我是单臂,不知能不能算赢?” 楚天舒抬头看向坑边。 围观者大多没那么好的眼力,只看出楚天舒单手一抬,就把那头野牛按得跪下了,震惊得都忘了叫好。 乌图古看懂过程,也忍不住抓了抓头皮,喃喃道:“好本事,好本事!” 乌寨主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头牛,朗声道:“好!这一场当然该算是你赢。” 楚天舒身形一纵,脚尖在坑壁上蹭了下,就上了坑来。 “既然如此……” 他走到乌寨主面前,抬起左手,“寨主能否告诉我,这又是什么东西?” 楚天舒的拇指和食指中指本来捏在一起,这时缓缓松开一点。 近处的几个人,就从那指头间看到了蚊子在振翅。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在辨认那蚊子,而是忽然想到了楚天舒刚才在干什么。 这个人,竟然在单手镇压野牛王的时候,另一只手去抓了两只蚊子!! 指腹轻得如鹅毛雪,压住翅膀和口器,没有捏死它们,它们也就没有炸。 乌寨主想到这一点时,脸上已露出惊色,等细看那两只蚊子,惊色更浓,脱口而出。 “祠堂的大酸蚊?!” (本章完) 第38章 小处有变亦惊心 第38章 小处有变亦惊心 太阳逐渐照散了山间的雾气,显出无情的炽白光芒。 祠堂屋顶的阴影投射在前院,乌家寨列祖列宗的牌位,静静的罗列在大堂内。 最下方的供桌上,除了香炉瓜果之外,还有个木头架子,横放着一根青红交杂的玉笛,尾端缠绕着彩色的细长丝绦。 守祠婆婆急匆匆跑进来,左手拿着自己的竹笛,右手一把抓起玉笛,转身又往外跑。 她刚到了祠堂门口,居高临下,就看到山坡上有几个人影在急速奔走。 乌寨主的那件披风和乌图古的身材格外显眼。 那个外来的年轻人,几乎跟乌寨主并列,速度都快如虎豹。 看样子,若不是需要乌寨主引路的话,他还能比乌寨主更快一些。 “居然来得这么快?” 守祠婆婆咒骂一声,左右一张望,猛然朝侧面跑去。 她刚才是从竹林跑回祠堂,路程比大坑到祠堂这边要短得多,才能早到一步。 真比速度,她绝对比不过那几个人。 乌寨主满脸急怒,远远的已经看到,山上那人进了祠堂又出来,不由得大喊一声。 “守祠阿婆,你要干什么?!” 洪亮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楚天舒经他这一喊,目光跟着投过去,知道了守祠婆婆方位,当场双臂一张,震脚踏地。 地面的土壤迸开小坑,他的身影,犹如一只猎隼飞射了出去。 祠堂的地势,在整个寨子里面都属于最高的。 守祠婆婆从里面跑出来,附近大片地方,都没有什么可遮蔽藏身之处。 唯独西面有一片石壁,生满青苔藤萝,掩着一个大山洞。 她仗着身子瘦小,对那些垂在洞口的藤蔓看也不看,直接钻过间隙,冲了进去。 差不多就是前后脚,楚天舒的身影也到了这里。 他一把抓住大片藤蔓,手腕一震,就把那些纠缠不清的藤蔓从枝节处扯断,扔到一边,露出洞口。 阳光瞬间入洞,让他大致看清洞内地形岩壁,以防有什么机关。 机关倒是没有,但洞内骤然起了一道急促尖锐的笛声。 四面岩壁上,大量飞虫往中间一碰。 楚天舒还没有看清那是些什么虫子,飞虫碰撞的地方,就炸出一大片火光。 呼啦!!! 烈焰向洞外喷发。 楚天舒抬袖一遮,蹬脚闪身而走,身体先向左后方一退,又向右后方一折。 一眨眼间,他就到了十米开外。 “什么东西?” 楚天舒定睛再看,已经不见了那婆婆的身影。 但岩壁上仍然有许多小虫,时而振翅飞起,时而落回岩壁,种类千奇百怪。 有的像是纯黑色的小瓢虫,有的像是绿色的蜜蜂,有的像是火红色的蚂蚁,但翅膀比身子还长。 还有更多不能飞的虫子,也被刚才的火光惊动,在地面缝隙间乱爬,蜈蚣,蚰蜒,四脚蛇,蝎子,蜘蛛…… 他目光往上移,发现在这洞口上方,原来被人刻过两个大字,只是之前被藤蔓遮蔽了。 “藏、仙?” 楚天舒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乌寨主他们也到了。 “她竟然闯进了藏仙洞?” 乌寨主喘了口气,连忙向楚天舒说道,“这里面很危险,你们不要贸然进去……” 苗人本来有他们自己的文字,但各地苗人所传并不统一,泛用性不高。 康熙年间还有杂书《峒溪纤志》,记载说:“苗人有书,非鼎种,亦非蝌蚪,作者为谁,不可考也。” 等到清末的时候,传说就变成了:当年苗人向西南迁移,族老忘了带上苗书,让大媳妇回去拿,结果大媳妇听到孩子啼哭,赶忙去抱孩子,忘了拿书,苗文从此失传。 因此,大多苗寨若要读书记事,用的也是汉文。 这藏仙洞,是以前苗寨的老学究起的名字,寻常外人若是见了,可能还要以为里面是什么好地方。 其实,那老先生是玩了一个文字把戏,也是古时文人常见的习气,为险地起个雅名,掩盖真名。 所谓“藏仙”,真义是“藏纤”。 意思是说,洞内有大量虫子产卵生活、菌子播粉繁殖,均为纤小事物。 这洞长度二里有余,内部宽的地方约有数十步,窄的地方也有七八步。 没有别的出路,只有这一个洞口。 乌家寨每年到了冬至之后,气候最冷,却是旷日无云,阳气反重的那几天。 才会由族长领头,选寨子里最机敏的几个勇士、蛊女,全副武装,做足准备,到里面捕捉虫子、采摘菌菇。 带到外面制蛊制药,制毒制酒,用处非常多。 但现在,气候还没到那时候,又有守祠婆婆躲在里面吹笛,刺激影响那些虫子,危险性就非同小可了。 “那些毒虫,有些会生产一种易燃的酸油,有的又能够在爪子碰撞之间,产生极细小的火星。” “分开还则罢了,被笛声影响,碰到一起的话,就会当空爆燃。” 乌寨主的神色十分凝重,“而且这洞越往深处幽暗里去,长出来的菌菇越是剧毒,如果在那些地方发生爆燃的话,只怕还会直接引燃菌粉,产生毒烟。” “但凡吸上半口,都可能中毒癫狂,胡言乱语。” 楚天舒道:“我看到她手上两根笛子,其中一根青红交杂,宛如玉石,那就是彩云笛吧,所以,这个婆婆为什么突然有此异动?” 说到这里,楚天舒眼睛一眯。 “她是不是跟外面什么人有所勾结?” 乌寨主凝眉苦想:“应该不是,负责外出打探消息的,都是我最信任的弟兄,而守祠人几十年都没出过寨子,也不关心外面的事。” 乌图古脸上忿怒难平,直接对洞里喊道:“阿婆,你为什么要破坏祖先们留下的规矩,破坏我们的比试?” “亏你还是寨子里的老人,竟然就这样让我们寨子蒙羞吗?” 他嗓音如雷,足以传到洞穴深处,比之前寨主大喊的声音还要响亮。 洞穴深处也有个声音,被石壁不断传荡出来。 “你乱嚷嚷什么?!” 守祠阿婆的声音有洞穴地形帮忙,传到外面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太响亮,倒还让人能听得懂,其中满是恼火。 “我就是为了保护祖先的遗产,才驱使大酸蚊下手,那蚊子也只是会让人筋骨发酸,力气下降一截而已。” “不然的话,你和泽瓦连输两场,第三场能拦得住他们吗?” “可我都帮了忙了,你还是输了,寨主这个老糊涂,竟然还指认我养的蚊子,带人来找我,你们才是让寨子蒙羞的人!!” 乌图古更加气愤,嘴都气得有些结巴,一连说了七八个你字。 “守祠阿婆,你不是为别的,就是不想彩云笛被借走吗?” 乌寨主扬声道,“如果是这样,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直接跟我说你反对这事就好了,为什么要先下黑手,又带宝物闯进洞里?” 洞里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来。 “你们几个决定了的事,事先都没有问过我一声,之后我再去找你们,有用吗?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守祠堂的老婆子放在眼里!” 乌寨主辩解道:“是你自己说爱清静,这些年也从不喜欢管寨子里的事,我们才没有通知你……” 洞里的声音陡然拔高。 “以前那些事,能跟这次的事情比吗?” 守祠婆婆喊道,“别的事情我是不关心,但是彩云笛那是什么?那是真正的宝贝,那不是几块雕着名字的死木头,不是傻里傻气的对着没知觉的大山跳舞唱歌祭拜。” “你们年复一年做着那些无聊的事情,恪守着没用的东西,却要把真正的宝贝随便借出去?” “寨主,族长,你自己想想你在做什么蠢事啊!” “你竟然还指认我,你、你、你太令人失望了!” 乌寨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乌图古和乌泽瓦更是惊呆了。 寨子里最遵守习俗的,往往都是那些老辈的人。 而守祠堂的人,更应该是最了解这些风俗,最明白族规,也最尊敬祖先的。 可是这个婆婆,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话呀? 其实,也许正因为她一直守着祠堂,她又懂得寨子里的蛊术巫术,所以她更明白,那些祖宗牌位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寄托。 也更了解,人们向大山祭拜的时候,山并没有回应他们。 唯独彩云笛,那是从祖先的传说中被寻回来的宝物。 竟然真的有这样一支笛子,这支笛子,也真有奇能。 守祠婆婆这十几年里天天观摩着彩云笛,自己学着造笛子。 她用来施展蛊术的法器,都从长短哨子变成了笛子。 外人不可能理解,她对这个笛子寄托了多少心思。 就算同样是寨子里的人,那些逢年过节才会进祠堂祭拜一下祖先宝贝的人,也无法与她同感。 “看来,你们果然是不会明白我的。” 洞里的守祠婆婆,深恨着说道,“只有我,才是真正珍视着祖先留下的东西!” 楚天舒跟后面的钟劲秋、老余等人对视了一下,神色都有些微妙。 应该算是先松了一口气吧。 这个老婆婆并非跟外面的人有什么勾结,布置了什么一连串的阴谋,准备针对他们。 这次事件,只是她一个人的躁动。 不错,只是躁动。 但凡她有点详细的计划,也不至于躲到这么一个没有其他出路的洞里去。 可是,闯关借宝一事,大家之前已经立了约,寨子里绝大多数人都同意,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人搅局。 假如楚天舒实力稍差,可能还真因此失败,又无法保留证据。 那样的话,两方的大事,没有毁于阴谋,也没有毁于强敌。 而是败坏于一个孤僻老人的躁动。 将来万一事情大白,可真要被人叹说,造化弄人了! 马掌柜和蔡山君也慢慢赶来,听了原委。 “这算什么?” 马掌柜有股火气,又啼笑皆非,“我们的事,就差点毁在这么一个素未谋面,深居简出的老妪手上吗?” 蔡山君倒是镇静:“古今多少大事,本就在不起眼处有转折,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要不是有魏王一个姬妾相助,焉知成败呢?” “幸好,天舒也没有败,我们还大可补救。” 马掌柜点头:“这洞既然没有别的出口,大不了熬她几天,等她饿得不行了再动手,或者弄些湿柴,拿烟熏她。” 乌寨主摇头:“洞里毒虫太多,胡乱拿烟一熏,假如窜进寨子,我担待不起,至于饿她,倒是可以,她虽然能捕虫为食,也绝对撑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 楚天舒断然道,“不行!有没有别的办法?” (本章完) 第39章 凤凰丹,浴火人 第39章 凤凰丹,浴火人 “往年我们进洞,会带上大量的鸡蛋。” 乌寨主说道,“这些虫子主要是数量太多,进洞之后,沿途把鸡蛋砸在石壁上,生鸡蛋就会吸引大量虫子聚集过去。” “一路走,一路扔,我们可以趁机把别的厉害毒物抓走,再针对那些虫子。” 虫毒本来就喜腥,喜欢吸食生气。 但其实人畜之类的东西,体积太大,生气虽强,也会反扑,很多虫子咬人之后,对自己也是极大的损伤。 而鸡蛋生气纯,却又弱小,还有腥味,是最容易吸引那些弱小蛊虫的。 益州大山的苗寨之间就有一种风俗,有人要是中了蛊毒,中得浅的话,只用半熟的鸡蛋在胸腹之间滚动,就能够把蛊毒吸出来。 所以这鸡蛋又被称为凤凰丹。 乌寨主挥手,让人先去收集鸡蛋,又继续说道:“但是,往年我们到冬季,才开始攒鸡蛋,最近寨子里的蛋本就不是很多,这几天聚会又用掉不少。” “况且,笛声还会刺激虫子,这些鸡蛋的效果,也不会有往年那么好。” 楚天舒说道:“寨子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蛊虫之术吧,她能刺激虫子,你们没有办法对抗、安抚吗?” 乌寨主摇头:“这些虫子属于野生的,还没有真正经过炼制,刺激容易,安抚难,如果争相吹奏,只怕刺激的力度更大。” 楚天舒看向洞里。 那些之前被烈焰惊动的毒虫还在到处爬行,它们爬过的地方又惊出了裂缝里更多的虫子。 “我今早好像看见,你们寨子里有人拿了几件斗篷在刷油。” 楚天舒忽然说道,“路过的时候,我闻了两下,那种气味,应该是火油吧?” 乌寨主叹息一声。 “没错,原本那就是第三关要用到的衣服。” 乌家寨的三关,中流砥柱,苗王伏牛,浴火之路! 最后一关,是要用火炭铺出一条十八丈长的路来。 其实普通人只要胆色足,靠着脚底出汗,瞬间蒸发散热的保护,也可以走过火炭路面而不伤。 但那种路面顶多就是三四丈长,超过这种长度就会很危险。 而在乌家寨的十八丈火炭路之中,还混着烧红的柴刀、锄头、犁头、碎铁片。 闯关者身上披着刷过火油的斗篷,要赤脚从中闯过去。 不但要设法踢开那些烧红的铁具,还要提防着斗篷会不会被沾到火星。 但就算斗篷没有沾到火星,在那种高温烘烤下,到了后半段的时候,斗篷也会开始着火。 必须在斗篷被烧透之前,把剩下路上的那些铁具全部踢开,直走到尽头,才算成功。 整个乌家寨,也只有乌寨主有把握闯过这样的一关。 他的身体常年经过药炼,很耐高温,尤其是手脚部位,之前立约的时候,敢把拳头直接伸到铁锅火焰里面去烤,就是这个缘故。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笑道,“那可否让我换个场合,浴火一回?” 乌寨主诧异道:“你难道想穿那些斗篷进这个洞,那些火蚁和飞螳虫,绝对会把你点燃的。” “只是先点燃斗篷外层而已,不是还得过一小会儿,才能真的烧透吗?” 楚天舒指向洞中,说道,“我看那洞里面,虽然有能够直接碰撞出火焰的飞虫,但绝大多数的毒虫,还是害怕火焰的。” “浴火而行,应该能惊开很多毒虫。” 乌寨主又提醒道:“如果这样能行的话,我自己就能披着火衣冲过去了,问题是洞内深处,菌粉遇火,必成毒烟,稍一吸气……” “那我就不呼吸!” 楚天舒看着洞窟深处,“憋着气闯到最深处把人抓出来,确实很有挑战。” “但就算没这档子事,我闯第三关,同样会是个不小的挑战,闯一闯眼前这个又何妨?” 蔡山君这时也劝道:“也不至于如此急切,不如等上两天,寻个深夜,趁她睡觉的时候再去?” “她在洞里的作息,一定那么正常吗?” 楚天舒笑了起来,“她之前差点暗算了我,那我今天之内就要把她抓出来,懒得多等!” 姓徐的姓周的,毕竟彪悍非常,又手握兵权,必须等上一等。 可眼前这个老婆婆,难道也值得我多等吗? 片刻之后,洞口的阳光一暗。 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洞内。 洞外的人,全都目不转睛的关注着。 披着兜帽大斗篷的楚天舒,脚步无声的向内走。 他并没有带什么生鸡蛋。 待会儿他要拼的是速度,生鸡蛋那种用法,对他来说并不合适,带了只会是累赘。 刚进洞的时候,因为他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洞窟深处的守祠婆婆也没有发觉。 足足走进去三四十米,那些还没有受笛声刺激的毒虫,才因为本能的凶恶,向他身边越聚越多。 洞顶上数十上百个脚蜘蛛,接连垂吊下来,地面上的蜈蚣成片成堆,朝他飞快爬行。 栖息在岩壁上的毒虫,飞起来的数量也在激增,在他身边快要聚成那种“虫烟”的模样。 楚天舒很慢很细,但也很长的吸尽了一口气,然后双目压成一条缝,猛然一跺脚。 咚!!! 地面的岩石被他跺出裂缝,人影动如弩箭,倏然向内冲去。 那种速度之猛烈,虫烟被他一下撞散。 部分虫子撞在他脸上,却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举动,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劲气流冲散。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跨了两三步,已经足足冲出去二三十米。 洞窟深处的人惊觉不对,吹响了笛子。 洞中的毒虫受到刺激和引导。 特定的几个种类,在楚天舒还没到达的时候,就开始飞行汇集。 当楚天舒到达的时候,那些虫子正好撞在一起。 嘭!! 剧烈的火焰当空爆发。 但刚一爆发,就被一条从天而降的黑影,极速劈开。 那是楚天舒的手臂。 他一记鞭手劈开了火焰中间最猛烈的位置,人影就已经从中穿过。 两侧的火光沾在他的斗篷边角上,顺着外层的火油烧起。 但楚天舒的速度实在是快,斗篷在他背后,如同被狂风吹动的大旗般抖动。 火苗刚有蔓延之势,又在强风和抖动中被压灭。 嘭!嘭!嘭!嘭!! 狭长的山洞里,一团接一团的火光炸开。 楚天舒的身影从第五个火团中冲出去的时候,身上的斗篷外层,才彻底被点燃。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贴地飞行的火蛟龙,在蜿蜒的山洞中急冲。 在需要急转弯的位置,他的身影甚至腾空而起,脚步连踩到旁边的石壁之上。 前方毒虫嗡嗡,越发密集,很多已经不是那种能够爆发火光的虫子了,而是擅长咬人刺人。 楚天舒左手一把扯过斗篷,挡在面前,闷头狂冲。 这一下,他整个人真的成了一团高速移动的火球。 如云般的毒虫,接连被他撞散、惊飞。 石缝里生长的菌子,飘在土壤间的菌粉,也被他身上的火光引燃。 洞窟里开始飘荡着一种淡绿的烟气。 洞窟最深处的笛声越来越急。 守祠婆婆倚在洞窟深处的石壁上,眼皮紧张到不敢眨下,眼球因为干涩微微发红,手上的竹笛被吹出了足以穿石的尖啸。 但她还是看到了远处的光影越来越近,前方拐角处,火焰猛然一闪,闯了过来。 啪!! 守祠婆婆惊骇的抓裂了手中竹笛,忽然换上右手,对着那支玉笛一吹。 “呜——” 那玉笛吹出来的声音,空洞悠长至极。 声调之低沉,根本不像是笛子能够演奏出来的,反而像是一管玉箫。 幽深的洞窟山石,似乎都因为这个声音共振了一下。 飞掠而至的楚天舒,忽然闷哼了一声,脚步一缓。 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体表没有受到打击,但是内脏直接被撞了,心脏被压住,肺被挤住,肠胃干瘪,肝胆颤抖。 守祠婆婆自己也猛的捂住了肚子,好像痛苦至极。 但她右手仍然抓着玉笛,用独特的换气法,让笛声毫无停歇,骤然变得更沉更远。 突然,好像战鼓轰碎,手榴弹爆炸的一声暴吼,完全盖过了笛声。 “滚!!!” 楚天舒双臂一张,内脏发力,浑身肌肉向外迸劲,穿透贴身衣物,传导在最外面的斗篷上。 着火的斗篷当场爆碎,四面乱飞。 笛声对内脏的那种影响,在这种狂暴的发劲中,一下子被镇压,几乎感觉不出来。 守祠婆婆刚听到这个炸弹般的吼声,就觉得眼前一黑。 楚天舒一巴掌压在她脸上,把她脑袋往石壁上挤了一下,瞬间昏死过去。 (本章完) 第40章 天性自如,飞瀑笛声 第40章 天性自如,飞瀑笛声 洞外的人,起初也看到了连番火焰爆闪的场景。 火光消失在转角后,只隔了一小会儿,就听到笛声的切换,和那一声怒吼。 马掌柜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变化。 “老钟,以他的心肺,原本憋一口气跑个来回我是相信的,但是喊了这么一声,还能憋住吗?” 钟劲秋也皱眉道:“怒吼是在吐气,一吐气后立刻闭气……” 话没说完,乌寨主已经向内冲去,口中的哨子吹响了起来。 没有了守祠婆婆的笛声干扰,单人的哨子,就不用担心造成混乱刺激,可以起到一定的驱虫效果。 乌寨主这一动,钟劲秋紧跟而去。 但两人刚冲进去二百米左右,就看到迎面一条身影狂奔而至。 楚天舒赤面急掠,手上还抓着个人影,如同抓着一个稻草人。 三人连忙冲出洞来。 “离我远点,可能衣上还沾了点毒烟。” 楚天舒快语连珠的一句话撂下,避开众人,奔到数十米外。 这下迎风狂吹,他身上又在发劲,洞里深处沾的那点烟气,也该全被吹散震散了。 楚天舒停下脚步,终于敢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乌寨主走上前去,就见楚天舒把人放在了地上。 老婆子昏迷不醒,但躺到地上之后,仍然呛咳了两声。 乌寨主一惊:“她没死?!” 一个寨子里,有人意见跟决策层不同,这不算什么,有意见憋着不肯说出来,这也不算什么。 但一声不吭,突然就践踏寨子的规矩,向客人下黑手。 还偷走寨子里的宝物,想要潜逃。 这种人的隐患实在不小,是任何有心维护寨子安稳的管理者,都厌恶的类型。 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又有什么事件,恰好不合了她的意,再次向人下黑手呢? 所以,在同意楚天舒独自闯进山洞的时候。 乌寨主其实已经做好了,守祠人变为一具尸体的心理准备。 山洞里的情况那么复杂,那么凶险,楚天舒都不需要下死手。 只要擒拿的时候,下手稍重一点,将之留在洞里,抑或路上不太注意,毒虫们就能把她咬死。 可是…… 可是楚天舒竟然还带着这个人,让她活着出来了。 恐怕是在狂奔的同时,还将其左右换位,使其虽然昏迷,四肢不知动弹,但毒虫也停留不住,无法叮咬。 乌寨主的表情有些怔愣。 明明,他对这个老婆子之前生起了不小的恶感,也准备好了看见一具尸体。 但真发现这个守祠人还活着,他心中又是莫名的一松。 心上滋味之复杂,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变化。 “她强行吹这笛子,也把自己内脏震伤,呼吸急促失防,出来的时候,应该吸了不少有毒的菌粉。” 楚天舒弯腰,在老婆子手腕上轻轻一压,握紧的五指松开,玉笛被他拿起,递给乌寨主。 “物归原主,你们也看着给她治一下吧。” 乌寨主接过彩云笛,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这、这不是你们要的吗?” 楚天舒笑道:“你们不是还没借出来吗?” 乌寨主蹲下身去,摸出一颗药丸塞进老婆子嘴里,竟不太想抬头,只道:“那,她暗算你的事?” “以她的年纪,受过这种内脏伤势,又中过侵脑诞妄的毒,将来也吹不好那些操控蛊虫的东西了。” 楚天舒扭头看向竹林,双臂张开,似乎只顾着吸收这片山水间美好的气息,已不去看地上的人。 “况且,她践踏的是你们自己寨子里的规矩,自然也会有惩罚吧。” 乌寨主精神一振,抬头朗声道:“你放心,我们自当惩戒!!” 他应了这样的一声,心中却不禁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扭头去看蔡山君。 蔡山君也正在微笑,没有在看寨主,只是看着楚天舒,又去看天上的太阳。 阳光令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都督,也沾多了几分生机,眯着眼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知究竟在笑什么。 乌寨主沉默少顷,长叹一声。 “大都督啊。”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将手中彩云笛,送向蔡山君。 “三关已过,我们全都输了,彩云笛,依约奉上。” 蔡山君移回目光,笑了笑:“待我重回鲲明,必择吉日,将此宝送还,另有答谢!” 乌寨主闭眼,忽然道:“大都督要想过江,你看乌图古和乌泽瓦,勇力如何?” “还有阿榜,她的蛊术也学得不错了,他们三人能不能帮上你一臂之力?” 蔡山君连忙道:“以乌图古的体型,此行还是算了吧,将来若是有意,可以让他参军。” “泽瓦和阿榜……” 他目光扫去,略作沉吟,“泽瓦悍勇非常,举手投足极具苗人勇士特质,将来也可以参军。” “阿榜,嗯,天真烂漫,留待来日再说吧。” 乌家寨的人,真正机灵老练的那些个,自家寨子的秘传手段反而不突出,顶多擅长打探消息。 而像乌泽瓦,别的都好,但学精了寨子里的手段,身上那股气质也越具特征,跟别处人格格不入。 带他们上路,只怕到不了渡口附近,就会频遭关注,连带蔡山君等人也有被注意到,看破行迹之险,要连连遭到围杀截击了。 整个寨子里,祖传手段练得够精妙,气质言行又已经圆融通透,可以随意改装匿迹的,暂时也只有乌寨主一个人。 马掌柜插话道:“人手暂且不必,但我看山中有上好朱砂,之前瞥见你们各家有些罐子上也用朱砂描画,给我多来一些朱砂如何?” 乌寨主爽朗道:“不但有朱砂,我们这里还有上品的咒纸,给你当符纸,肯定也好用。” 他又看向楚天舒,“我们乌家寨的铸刀之术,同样值得称道,我本人就是很好的刀匠,多年来收藏颇丰。” “等我带几位选几件好的兵器吧。” 楚天舒回头笑了笑:“我们大概还要再歇几天,选兵器的事也不急在此时,晚上再说吧。” 钟劲秋也颇为意动,虽然路上要隐匿行迹,他不可能带真正上乘的大枪赶路,这寨子里也未必有,但枪剑一体,他同样精通剑术。 若有窄刃长刀,可当剑来用,藏剑上路,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乌寨主点头应下,对蔡山君庄重道:“我越发相信,你会成功回到鲲明,依然会是庇护益州子民,在这乱世之中立足的明主。” “守祠阿婆就是不明白啊,祖先的智慧,最期望的是让后人能够见机投注,更好的延续,人,才是最重要的。” “宝物,毕竟只是人的工具。” 寨主一路把他们送回住处,才领着众人离开。 蔡山君握着那根玉笛,站在走廊上,道:“你那一声吼传出来的时候,我差点也以为,那阿婆会更惨一些的。” “听起来是杀气特别重吗?” 楚天舒走到旁边,伸个懒腰,“我自小受熏陶,心里是有一杆秤的。有些人,没到那份上。” “不过,也有一些人,光是我知道的,就已经是万恶帮凶,害多少小孩家破人亡,还想拿捏我们,事后灭口,呵呵,打死一遍,再枪毙一遍都嫌少!” 他说了这些话后,嘴里像在咀嚼什么,手指手腕自在的活动起来。 最近他总是在琢磨《蟾功掌心雷》的奥妙,吃饭的时候,喝水的时候,稍有余暇,心里不期然就想到那方面去了。 这套从太极拳里面演变出来的功夫,风味跟通背拳大有不同,蕴含着导引天性,收放自如的思悟。 闲如清风,动如烈火,放汗消耗才要饮水,有出有入,遇事不同,杀与不杀。 生活里的这些事情,亲手一体验,也像在练了拳,咀嚼起来,大有所获,韵味无穷。 蔡山君看见他这个样子,若有所觉,赞道:“你是入了神了。” 古来读书多的,练功多的,未必能入神,到哪里,都能联想到身上所学,好把学的东西用上,这才叫身体力行,才算入神。 如练字画的名家,用笔练,用树枝练,在纸上练,在墙上练,在饭桌上练,临睡觉的时候,手指都划着衣襟。 衣襟上的破口,都是交错的字痕,这样的人,才叫入了神,必有成就。 蔡山君悠然道:“怒而不能奋勇者,无奈,可惜。怒而能奋勇者,好,但易过火,怕来日滥杀亦伤己,唏嘘。” “怒而能明且勇者……” 他左手的指腹在一排笛孔上拂过,朗声带笑,“大好河山,彩云笛声,该为你而奏。” 蔡山君身上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楚天舒扭头看去,只觉对方持笛的身影,在自己的感应中变得有点模糊,如被无色云霞缭绕。 对方体内的毒素,竟似也因这种模糊而失准,拿捏不出该从哪里生效。 那种毒力积压,对他身体的戕害、压迫,登时得到缓解。 见蔡山君把笛子凑到唇边。 楚天舒忽而问道:“那阿婆能吹出影响内脏的笛音,你是不是也能吹出来?” “如果你能控制得好,不伤自身,那这笛音很适合助我练功啊,银针、笛音、拳法,三管齐下……” 蔡山君神色微滞,不得不打断他:“那种事情,稍后再说,现在就让我吹一首简简单单的,纯粹的乐曲,好吗?” 楚天舒安静下来,抬了抬手。 蔡山君的笛声渐起,跌宕在水面上,悠扬于大山间,半闭着眼,脸上透出浅浅的清凉光泽。 楚天舒在听,附近几个屋里的人也在听。 钟劲秋端着油茶的手停在半空,马掌柜在铺开符纸。 老余在自己的房间里持刀站定,默默盯着刀尖的一点寒光,小霍在擦枪。 寨子里,忽然响起了咚咚的鼓声,像是有人在呼应这个曲调,也有人哼起了动听的歌谣。 最后,竟然有一种时如笛,时如箫,时如笙的音色,从那瀑布的方向传了过来。 当这个声音一传过来,寨子里别的声音都寂静了,更多的人家走到门口眺望瀑布。 议事大厅里面,寨主等几人也匆匆起身,走到门口。 周边大山,已经没有了化为神牛的山神,不再懂得回应苗人的祭拜。 但飞瀑洞中,那个从山腹直连地下的庞大洞窟,仍有千年不散的灵妙。 年纪大些的寨民,已在自家门槛后拜下,双手交握胸前,眼神激动,声音极低:“洞神娘娘……” 楚天舒讶然的看向远山瀑布。 等一曲终了,他不禁问道:“真有洞神娘娘?” 之前他听那个传说,感觉洞窟里面的不是善茬,可能也与五猖一般。 可这首曲子,好像在呼应蔡山君啊。 “谁知道呢?” 蔡山君不置可否,望向飞瀑,声音和缓,“假如真有洞神娘娘,大约是知道我们拿到了笛子,很快就要离开,所以在为我们……” 楚天舒道:“送别?” 蔡山君凝视瀑布良久,玉笛一挥。 “是在祝福我们,此去扬帆破浪!” (本章完) 第41章 苦读诗书徐团长 第41章 苦读诗书徐团长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元南城中一座府邸,太阳照在院落里面。 长衫短发山羊胡的教书先生,手上拿了一本线装书,摇头晃脑,念着上面的文字。 院子里还有一张长桌,一把太师椅。 人高马大的光头汉子,穿着一件衬衫和军装长裤,坐在桌边,学写字帖。 “慢着!” 他忽然抬头,那张脸上,眉骨突出,眼睛斜愣过去瞧人,黑胡茬子从耳朵连到下巴。 “你把刚才那句重念一遍!” 教书先生脑袋立刻不敢晃了,连忙看向书页,迟疑的说道:“长风破浪……会有时……” “嘿!你他娘的还真念呢?!” 徐团长把毛笔一扔,在白纸上炸开一片大大墨点,手掌摸在了光头上,满脸不善。 “你不知道我最近下令严查大小渡口,小的干脆封锁,连船都砸了,仍然派人巡逻,就是要追查一个重犯吗?” “我正防着那个头号凶犯过江的事情,你给我在这念长风破浪?” 教书先生连忙说道:“这是李白的诗。” 徐团长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怎么,李白就有理啊?他就算是李黑李黄,也不能这时候给我捣乱!” 教书先生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喊道:“团长英明,这诗里句子,虽然有不好听的,但这诗名字好啊,叫行路难!” “哦?” 徐团长脸色一缓,“行路难,就是这路走不通的意思?” 教书先生陪笑道:“是啊是啊,不但这诗的名字是走不通,而且李白这个人,年轻时候清贵过一阵子,后来就一直不得重用。” “晚年他被流放,好不容易熬到了大赦的时候,结果还没回过长安就死了!” 徐团长脸色好看起来。 这个教书先生并不知道那个要犯究竟是谁,大体只知道可能是当过官的,后来犯了事。 但徐团长听了这段话,心里就把李白往那个人身上套了套,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好兆头,很吉利啊。 “哈哈哈,不错,赏你二十块大洋,你下去吧。” 那教书先生连忙磕头谢恩,下去领赏了。 等他出门的时候,周副官正好进来瞥了一眼,看见这人额头上的印子。 “大哥,你又不喜欢这些咬文嚼字的穷学究,干嘛非得让他们到你眼前来晃悠?” 徐团长哈哈一笑:“这不是因为大总统的电报里面有提过,要我多读书吗?” 徐团长早就有心跟大总统那边搭上关系,但只是能跟大总统手底下的亲贵有些联络。 直到前一阵子,大总统竟然有特使亲自上门拜访,那时候周副官还在小镇上。 不过周副官回来之后,也见过了那位特使。 更知道,在那位特使引荐之下,徐团长多次跟大总统有过电报往来。 电文是大总统亲撰的,口吻殷殷亲切,大加期许。 徐团长读书不多,平时倒爱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演义故事,声称“好汉听水浒,英雄听三国”也就够了。 那总统特使不知道是怎么汇报的,大总统居然也提到这件事情。 用三国里面吴下阿蒙的典故来劝徐团长要多读书,将来升迁起来才更有名望,大展才略。 周副官冷哼一声:“说到底是要把咱们当刀子使,跟我在小镇上干的活差不多。” “那可不一样,小镇上那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在你表态之后,竟然不知道投靠过来,而我们对大总统,可是投靠得很顺畅的。” 徐团长呵呵笑道,“不要怕被利用,被利用是个好事情,只要能看准机会,越被利用,咱们捞到手里的也就越多。” “当年我们年纪轻轻,去京城闯荡,要不是看准机会,投靠了义父,帮他干了那么多事情,讨他欢心,哪里有机会练成这一身的本事?” “回益州的时候,能招兵买马,东投西靠,混到团长的位置上来,也多亏了在京城的积累。” 徐团长说到这里,脸上有些伤心。 “说到这里我就难过,咱们够知趣,义父他不知机,他要是肯早死个一年半载,或者摆清位置,听话一点,咱们也不用算计着去对他动手。” “唉,都怪他呀,害得我伤了父子感情。” 周副官还是说道:“要从大总统那儿捞到足够分量的好处,可比从陈公公那儿捞好处要难得多。” “富贵险中求,咱们尸山火海里都趟出来了,多趟几回又算什么?” 徐团长的神色沉静下来,道,“但要我们出力,也得给我们足够的支持,那个特使,最近不是一直还在搞联络,说是有更多援兵好手要到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口就传来了卫兵通报的声音。 随即一个西装领结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个国字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能够看得出来年纪已经不小了,抬头纹、颈纹,都很重,虽然穿的是西装,手上却提着一个红布遮住的鸟笼子。 这个人就是大总统派来的特使孟岱宗。 确切的说,他原本是大总统派出去追杀蔡山君的领头人之一,只不过,这一路上辗转海外,又穿过交趾,追杀者也损失惨重。 最后只有他这一路人手到了益州境内,就设法联络了徐团长。 “徐兄,周兄,今天怎么还没有去几个渡口巡查?” 孟岱宗一来,就很不见外,“小的渡口虽然可以捣毁,但那几个大的,你们自己都还用得上,不便动手,那就得勤查呀!” 元南城附近这条大江,很多地方水流都非常湍急,布满暗礁险滩,有的地方看似安全,一到了江心处就会遇上漩流,非人力所能抗衡。 要过江,除非倚仗那些特别稳当的大船,否则的话,就只能依靠这些渡口走熟了的路线。 周副官笑道:“大的渡口,每个都安排了数百人把守,都是我们的心腹统领着,何况,特使身边的好手也都派了出去,安插在那些地方,绝不会被那个人蒙混过关。” “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从这里驰援,也是一样方便,何必总得跑来跑去?” 孟岱宗皱着眉:“按我的估算,那个人前几天就应该要设法渡江的,却一直没有动静,总是让人不能安心。” “那毕竟是蔡山君,咱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啊!” 徐团长也道:“你不是说他已经中了剧毒,修为不能动用,身边只剩两只病猫吗?” 孟岱宗听到这个,不禁点头:“那毒,确实非同小可。” “乃是采世上最毒的几样东西,合制出来的奇物,号称六必死丸。” “用了毒蛇的须子,蝎子的牙,蟾蜍的爪子,蜈蚣的毛,大丈夫的黑心肠,寡妇尾上的青毫针。” “他拼尽修为,顶多能压制住毒患,不可能恢复过来的。” 那几样毒药听着就够怪的,但有时候术士炼药,用的不是实质的东西,而是采无形之毒。 那才是真正的奇毒,猛毒,难缠的绝毒。 徐团长道:“他恢复不过来,但身边的人也该休养,也许是在给身边的人多留点时间吧。” “有理。” 孟岱宗笑了起来,“如果是那样,那他是死到临头,神志昏昧了,他等来等去,能等出什么呢?” “而我们,能等来真正的援手。” 徐团长听着,拍了拍光头,拿起一根毛笔,说道:“我们等来的援手,就是……他?” “他”字出口,徐团长手腕一震,毛笔突然消失。 走廊的红漆柱子,被毛笔瞬间擦过,迸出一道深刻的印痕。 藏在柱子侧后阴影里的人,全速双掌一合。 啪!! 毛笔杆被他双掌拍碎,软软的毛笔头,却去势不止,砸在了他额头上。 黑衣人身体一僵,感受到毛笔在额头停留了一两秒,才滚落下去。 这是个浑身穿黑,戴黑头罩、蒙黑面巾的人。 按理说,青天白日里,穿这么一身黑衣,反而会太显眼。 但这个人潜入进来,卫兵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好!好!” 孟岱宗称赞道,“徐团长好刚直的劲力。” 那不是以细致透劲,灌注在笔尖内,而是因为纯粹的刚直不散,让柔软的笔尖也被那股冲击力裹挟,才撞在了人的额头。 孟岱宗伸手介绍:“此人就是援兵之一。” 徐团长哼声道:“看来,跟你之前带来的那几个忍者是同类,只是比之前那帮手下更无礼些。” 袁大总统年轻时在高丽岛上崭露头角,那时就常跟东瀛人打交道,招揽了东瀛伊贺流忍者大师,为自己训练忍者死士。 等他当上大总统时,暗中已经有大批伊贺忍者效力。 孟岱宗忙道:“莫误会,此人潜入并非示威,当年他们这几十人,被大总统送给巴蜀大都督刘之湘,如今虽被我们招来一用,也带来了刘之湘的亲笔信!” 忍者对着徐团长鞠了一躬,这才将信奉上。 徐团长展信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那刘之湘是袁大总统的心腹,巴蜀与益州相邻,这封信件不是以电报形式传达,更加显得亲近。 其中提到的,已经不只是电报上那些空口许诺,而是实实在在的谋划了。 只要干掉蔡山君,刘之湘立刻动员兵力迫近,向益州施压,为徐团长提供实打实的支持,让他得以壮大。 让这件本在益州内部可能引起愤怒绞杀的事情,坐实成益州为大总统效忠的一桩功劳。 益州内部也是有墙头草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徐团长的形势自然可以转危为安,一片大好。 那般,才叫真正能从险中求来的大富贵! “哈哈哈!” 徐团长压不住笑容,“大总统在电报中,为我改名有疆,原来真是希望我、要助我将来有一方疆土。” “既然如此,怎可不为大总统肝脑涂地!” 他放声大笑,大手一挥。 “巡,一定要巡,把我的车开出来。” “从今天开始,到姓蔡的死那天为止,我日日都要在几个大渡口间巡查,绝不准有半点疏漏!!” (本章完) 第42章 背叛者总见背叛,射死你 第42章 背叛者总见背叛,射死你 益州多山,大江两侧很多时候都是高山耸峙,要想上岸的话,要直接爬悬崖才行。 元南城附近这些大小渡口,都是历史上就已经选址确定下来的,倒还没有那么夸张。 但,岸边也足足要比水面高出丈余。 那些小渡口往往会做成坡面,甚至开凿台阶,方便到靠近水面的地方去接船,苦力们接人扛活量也不大,完全可以爬着台阶上。 而大渡口,迎来送往,本是大船,货物沉重,量又够大,干脆沿着岸边向外打桩立柱,铺设厚实的木板,造成码头。 以前这几个大码头是非常热闹的,苦力们在这里扛活,自然也有人围绕他们做生意,在码头上搭起竹棚,给他们睡觉休息,卖饭卖水。 但是最近,那些小渡口都被封禁,大码头附近的竹棚也被破坏拆倒,变成了低矮的废墟。 苦力们都被赶到别的地方,只有徐团长那边过了明路的大宗货物到来时,才允许他们靠近一回。 清晨的时候,码头上只有铁丝拒马和沙土麻袋堆成的工事。 大约能有两百个士兵,在那里轮值防守。 元南城的城墙,距离这个码头约有四五里。 而在距离码头两三里的树林中,楚天舒正在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那边的情况。 “凡是醒着的,竟然都挺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们这个轮值的时间安排搞得很不错呀。” 楚天舒说道,“码头附近的竹棚本来结构复杂,很适合藏人潜行,现在却都被拆倒。” “别人想要靠近码头的话,三百米左右,就会被他们发现。” “如果硬着头皮走到近处,被盘问的时候发现不对,那就只有往前冲这一条路可选了。” “因为往后退的话,足有几百米开阔地,都是他们的射击范围,没有好的掩体躲藏利用。” 小霍把望远镜接过来看了看。 “往前冲的风险也非常高。” 小霍说道,“那些人身上不但有枪,还有乌龟手雷,那是洋人造的一种扁平手榴弹,引信从边缘延伸出来,就像乌龟的头和四肢。” “拔掉保险扔出去后,手雷引信只要有一个在碰撞中被激发,就会立刻爆炸,在码头周边这种硬地面,这种手雷的危险程度,比一般延时爆炸的可怕不少。” 小霍移动着望远镜,突然定住视线。 “好家伙,这帮人竟然也有一挺丹麦生产的麦德森机枪!” “我们这几天走过的大渡口,几乎都有这种级别的装备,他们这个团,怎么会这么富的?” 他们几个这阵子,护着驴车在元南城周边走动过。 驴车上有一些乌家寨给的毛皮,几人看起来就像是皮贩子。 蔡山君坐在驴车上闭目养神,沉声道:“当年益州的营团编制,其实有很多并不满员,我离开的时候,元南城这个团,实际应该只有七百人左右。” “但从这几天我们见到的大小渡口士兵数量,再加上城里一定还会有的留守人数,这个团恐怕已经满了一千五百人,乃至更多。” 马掌柜说道:“我听说过,这些人手,并不是从百姓之间选拔青壮,训练出来的兵员,而是徐团长派人拉拢过来的土匪。” “那些小股的贫农土匪,实力差劲,被枪毙一批,剩下的扔去做苦役,装备不错,作风彪悍的就被收编。” 小霍打量着那个机枪手,看出来他应该就是驻守这个码头的士兵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瞧着有四十多岁,左眼发白,估计是瞎了,两颊多肉,下巴上有刀疤,军帽扔在一边,机枪旁还放了一碟牛肉,时不时抓起一片,扔进嘴里。 小霍嘿了一声:“难怪这个作派!” 楚天舒问道:“算上这个,附近大小渡口,咱们已经全都看过一遍,是继续等着找机会,还是今天就动手?” 蔡山君思索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动手吧,但再等一会儿。” 他们等的是车。 这些天他们已经发现,周副官那几个人,会天天乘车在周围巡逻。 果然,等了再有一个多钟头,那辆已经见过几回的黑色轿车,就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之中。 轿车两侧和后面,还跟着几匹骏马,都是徐周二人的心腹。 眼看车马从那边的路上拐过来,开始驶向码头,距离码头还有千米左右。 蔡山君抽出衣袖中的玉笛,凑到唇边,两腮微鼓,明显已经吹出了气息。 周围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笛声。 就连楚天舒这个兼修术法拳法的人,都只隐约察觉有一点异样,具体怎么的,也说不太上来。 可能也是因为,他并不是蔡山君针对的目标,危机感应之类的效果,都没有被触发。 而在那边的码头上,守着机枪的吴豹,又扔了一块牛肉进嘴里。 自从被徐团长收编,他们这些当过老大的人,也被重新排了座次。 吴豹现在算是排老六,能对着团长喊大哥,对着周副官喊二哥。 到底有没有兄弟情谊先不说,但吴豹是真心觉得,在他们手底下过得还是挺快活的。 这回码头布防,截杀要犯。 其中的利害关系,徐团长也跟他们讲过,又有那一位姓孟的特使作出了保证。 吴豹心里,就像有一团冒着黑烟猛油的火光在烧着。 风险当然有,但要是真成了,后半辈子得多大的荣华富贵呢,那肯定是前半生想都没想过的乐子! 他这几天真是拿出了全部的精神头,好像让自己回到二十岁的时候,第一回闯进小寡妇门里,睡了那家寡妇母女的样子。 来!来!来!急!急!急! 快跳出来吧,让老子的枪子儿全射上去! 他也看到了从那边开过来的汽车和几匹马,并没有在意。 这几天团长副官和特使,老是过来巡查。 吴豹能看得出来,他们也急得很。 但是等那辆车开到了三四百米的位置,吴豹的那只好眼,就忍不住眯了起来。 虽然都是黑色涂漆,大头车灯,但这个车,看着跟团长那个好像不是同一辆啊。 骑马的那几个,基本也全是生面孔,认不出来。 吴豹怕自己看错了,喊过来几个以眼力好而闻名的弟兄。 “那是团长的车吗?” “不是,而且坐在车前排的那两个人,我从来都没见过。” 那个弟兄回话的时候,也透出了一股子兴奋,紧了紧手上的枪。 吴豹心里不由得涌起狂喜,摸出自己怀里的一张相片。 “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这是孟特使分给他们的照片,上面那个清俊的男人,正是他们的目标。 几个弟兄看过之后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 忽的,远处一个弟兄喊道:“那车怎么突然加快了?” 吴豹猛然扭头看去。 那车果然加快了速度,肯定是踩死了油门。 上一秒还挺远,忽的就突进了一截,车头饱满的黑漆,正在极速的压近。 那些马也在狂奔嘶鸣,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汽车的轰鸣,马蹄的声音好像都敲在人的心头上。 周围议论纷纷,负责这边的两百个人都看出来了,那并不是团长的车马。 车里马上的面孔,都不是他们认识的人,而且这样狂猛的加速,一股子要直接冲撞码头的来势,也绝对不是团长他们会做的事情。 吴豹的心越跳越热,猛吼一声。 “那就是反贼、重犯,弟兄们,开火!” 他喊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头已经去扣扳机。 车马离这边只剩下四五十米。 徐团长的侄子,也就是这辆专车的司机一如既往的在开车,忽然听到前面的一声喊。 他心头一惊,还以为反贼从哪里跳出来了,正要扭头去看,突然觉得车子一震。 轰!!! 三扇车门暴射出去。 除司机外,三条人影,全如鬼影子般,紧贴着车门飞出。 他们不是先踹飞车门才动身,而是在以最快速度爆发的时候,顺带着把车门撞飞,因此车门一时还被他们顶在身上。 车的底盘,也因为三人的发力而变形,向下凹陷。 就在他们脱离车子的瞬间,机枪口闪烁出火光。 考究的黑漆轿车,车窗粉碎,窗框被打穿,前盖被射透。 子弹碰在金属上,闪出短暂明灭的火。 司机的尸体在车内抖动,子弹进去一个孔,出来一个碗口大的洞,血连连飙射。 机枪未休,步枪也全响了起来,轿车附近的骑兵,连人带马被打死当场。 吴豹的枪口对着汽车,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刚才车里逃出去了三个人。 他正要移动枪口,就看见在那些步枪火光,枪林弹雨之间,一个黑影连闪了几下。 可怕的气势气流,像是一个投石机扔的巨石砸了过来。 吴豹在惊恐之中,眼睑收缩,眼眶倒显得大了,瞳孔在抖,潜力激发,让他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楚。 铁板一样青黑色的大手拍了下来。 麦德森机枪的弹匣装在上方,像一支独角,高高翘起朝天。 这只大手拍在了弹匣上面,砸得整个弹匣弯折崩裂,坠击在了枪身之上。 枪口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去,机枪的枪身,就从中段被一掌打得大幅度弯折,破开沙袋,深深下陷。 一块迸射的零件,打在吴豹额头上。 但不等他喊疼,另一只手就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嗓音也很陌生,但那种愤怒,简直像徐团长发怒一样可怕。 像是把一个人,和几十个已经拔了保险的炸弹,关在同一个黑屋子里那么可怕。 “吴老六,你敢背叛我?!” (本章完) 第43章 特使之令,空林杀气来 第43章 特使之令,空林杀气来 徐团长一时并没有想到,这些人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 一来,刚才被那机枪扫射,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惊险的事情,急怒交加,躁意冲顶,无暇细想。 二来,他自己虽然是练武的,但有陈公公那么个义父,对术士的情况也有了解。 就算蔡山君修为还在,给他足够时间,他能把这几百人杀光。 但要说他一下子能迷惑住这么多人,那也不可能。 人的阳气若足,可以令幽魂避退,可以对各种法术造成反噬。 杀人可以一批一批杀,积少成多,同一时间内遭受的反扑其实并不强。 但要迷惑在场所有士兵,等于要以念力,同时压制两百个精壮汉子,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多人,刚才都对车队开火,总不可能个个都认不出那辆车,认不出他们的团长吧? 所以,只可能是吴老六这个家伙早有反心,策动手下造反。 好啊,好个老六。 谋事如此机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看出来,刚才都开枪了,嘴上还要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还真是跟你大哥我学到精髓了!! “吴老六已经在我手上,你们都给我放下枪,我可以既往不咎。” 徐团长发怒的时候,头顶就像是罩着一只青龙的爪子,目光扫视着众人。 他的青筋粗大,连额角头皮上都能看出肌肉的轮廓。 因此显得那只“青龙的爪子”,既是青黑阴沉,又炽热待放。 “没听清吗,都给我放下……” 他话没说完,就有人扔来一只乌龟手雷。 徐团长和吴老六等人,真把这些亡命徒演练得很好,至少很有战斗的欲望。 现在他们眼里,掐住吴老六的那个人,就是泼天富贵的一部分。 反正六哥也活不成,为了兄弟们发财,贡献一下吧! 但那个手雷还没有砸到徐团长身边,十几米外就飞过来一扇变形的车门。 两个东西当空一撞,直接在空中炸开。 这么一来,破片反而更多,附近七八个士兵,都惨叫着倒了下去。 吴老六的后脑后背,也插了几片,直挺挺向前扑倒。 徐团长的身影却已经从原地消失,杀进了码头上那些工事之间。 刚才扔出车门的周副官也杀了过来。 他比徐团长更谨慎,或者说,没那么在乎面子。 这几天出来巡逻的时候,他都是把那身盔甲穿戴整齐,这时竟比徐团长更方便横冲直撞。 轰!轰!砰砰砰砰!!! 枪声连绵,爆炸的声音不时响起,码头上乱成一团。 孟岱宗却躲回了车屁股后面,满脸惊疑不定。 “他手底下人怎么会这时候造反?不对,这不对!” 孟岱宗手里还拎着鸟笼,掀开红布,里面装的却不是鸟,而是一只老鼠。 东瀛的忍者流派众多,其中以甲贺和伊贺的实力最强,甲贺擅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但在历史上有一时期,伊贺占据极大优势,几乎把甲贺这个对头灭门。 因为猫虽能捕鼠,但鼠更灵巧更小,真正驯养起来后,妙用反而比猫更多。 孟岱宗手里的这只老鼠,就是一个极好的联络器。 术士施法,很容易影响有线电话之类的东西,但是这种老鼠,仍然可以互相感应。 附近大小渡口哪一边出了问题的,他这边立刻就会知道,火速驰援。 之前车队驶向码头的时候,老鼠就有一点躁动,但孟岱宗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哪边需要驰援的信号,也就没有太在意。 现在看来,这老鼠的躁动必有不寻常的原因。 那红鼻棕毛的老鼠吱吱乱叫,四处蹦跳,似乎想要找准某一个方向,但又定不下来。 “阁下!!” 一个黑衣忍者,突然从车顶翻越过来,单膝跪地,“刚才你们车队过来的时候,我们眼中看到的你们,变成了目标和陌生人的样子。” “直到徐有疆那声巨吼,才把我们忍者惊醒,但其他士兵,好像还在妄境之中。” 孟岱宗心头一惊:“竟然真的让这么多人都被迷惑,蔡山君使的什么歪门邪道?” 万幸,这种手段要让范围够大,看起来就只是对普通人比较有效,对于开窍的人物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既然这些忍者都已惊醒…… 孟岱宗眼神一沉:“你们去辅助徐周二人,用最快速度,把这些士兵杀到士气崩溃。” 不知解法,想在这种乱象中多做解释,就只会贻误战机。 只有一个杀字。 到时再让徐周二人会合这些忍者寻敌。 “吱吱吱!!” 老鼠的叫声变得更加激烈,扑在鸟笼边缘,似乎已经找准了一个方位,叫个不停。 “慢!” 孟岱宗心头一闪念,猛然拉住忍者。 对方未知手段,刚才已经稍微蒙蔽过这些忍者,如果等士兵死完,只需要集中力量,针对小部分人,会不会影响更强? “追着你们的老鼠去杀人。” 孟岱宗脑海里迸发出种种做法,各有利弊,千头万绪,一时难解,咬牙做出决断。 “不管你们在那边看见的人是长什么样子,用尽一切手段,破坏他们在做的事,杀!杀了他们!!” 笼子破裂,小鼠跳出。 黑衣忍者一把将之攥住,往旁边昏黄路面一扑,人影忽然消失。 树林里面,楚天舒的望远镜左右扫视,也看不出那忍者去了哪里。 他把望远镜移向码头,好像有十几二十几的黑衣身影,刚才都在码头翻越出来。 从码头翻到外面路面的刹那,那些人暴露了一下,紧接着就消失不见。 “不像是交趾术士那个直接隐身,还能制造假身的手段。” 楚天舒回忆着,“这些忍者的手段,更类似变色龙吗?所以在转换的时候会有破绽。” 东瀛的忍者,最初据说是术师们培养的奴仆护卫,应该类似交趾那些豹猫附体的人物。 但是他们的手段,更加精微多变,听蔡山君介绍,多数忍者,并不需要直接动用邪灵附体,而是用自身念力混合药物,驾驭身体的潜能。 短时间内,他们的战斗方式类似武人,又比一般武人更诡变,且不像邪灵附体般凶暴难驯。 可也因过分依赖药物,他们的生死会被药物提供者所拿捏,且普遍短命。 至于忍者大师,听起来好像是从普通忍者晋升上去的,也有长寿机会,其实是个谎言。 忍者大师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普通忍者的路子,两者最初就是完全不同的阶层。 “按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这片林子边缘了。” 楚天舒把望远镜一缩,扔在驴车上,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静静看着林间。 蔡山君对彩云笛的运用更胜乌家寨的人,但也有限。 他吹笛的效果广泛传开,能迷惑一大群人,可这类笛声无法集中,纵然人变少,效果也不会有变。 好在,有孟岱宗这个老对手在,果然做出蔡山君想要的判断,选择先派忍者过来消耗他们,而不是冒个险,等到忍者与徐、周合力。 蔡山君吹着笛,眼中露出一抹忧虑。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忍者明明也该分在了不同渡口。 就光这个大码头上出现的精锐忍者数量,却还是超出了蔡山君的预估。 马掌柜守在驴车边,手掐茅山指诀,闭目不动。 小霍、老余、钟劲秋都分布在不同位置。 楚天舒在最前方,忽然轻笑一声。 日照树影,林间,空无一人。 风卷落叶,林间,杀气忽至! (本章完) 第44章 一人的雷声 第44章 一人的雷声 楚天舒虽然发了一声笑,但最先动手的还不是他。 砰砰砰砰砰砰!!! 仅仅在一弹指的时间里,枪声已经连响六次。 小霍的双枪已经掏在手里,他出枪的时候,并不是一般伸臂抬手瞄准的射击方式。 他是双臂弯曲,握枪的手压在肚子两侧,开枪的时候,手上只要很小幅度的动作,就能够改变射击方位。 一般来说,这种射击手法,手不看枪,不利于瞄准,顶多适合用在面对面近身射击的时候。 但是对于小霍这样的神枪手来说,他们本来就不需要靠眼睛去瞄准,更多的是靠一种感觉。 如果手臂伸出开枪,连射的时候枪的后坐力影响更明显,动作幅度大,射击方位的变化很容易被预判,根本打不中精锐忍者。 而他用现在这种开枪方法,树林之间,直接炸开六朵血。 六个忍者从林间现身。 三个倒地,另外三个负伤,却在一闪身间,好像融入了旁边的树木,再度消失。 他们的伪装手段与念力有关,身体剧痛的瞬间,心神波动,念力不稳,就会短暂暴露。 但是他们早已习惯忍痛,竟在刹那间再度隐藏,更以树木为掩体。 楚天舒就是这个时候出手。 他的身影,如同一道曲折的狂风,以那三棵树的方位为节点,一扫而过。 嘭嘭嘭!! 三棵树的粗糙树皮上,各多出了一个深刻的掌印。 龙缠身和食为仙的力道合并,刚柔并济,掌力透树而过。 躲在树木另一边的三个忍者,胸口衣物炸裂,向外喷血,身影浮现,倒向地面。 半空中,突然响起破风之声,从看不见人的位置,传出连绵尖啸。 十字标,铁齿轮,飞针飞钉苦无,一时如雨般落下。 楚天舒的两只手掌如同暴猿利爪,五指发力,咔嚓一声,就近刺入两棵树木表面。 两块厚重粗糙的树皮被他活撕下来,每一块都有半人大小,被他拧腰之间,扔上半空。 两块大树皮,好像两片门板风叶,在半空旋转。 笃笃笃笃!大量的暗器都被这树皮挡下。 随即又是两枪,子弹打穿树皮。 两个单手抱树的忍者从树上跌落。 钟劲秋和老余的身影,也在同时高高跃起,各自在空中扫出一条血光。 等他们两个落地时,树上另外两个忍者也砸落下来。 林中又有尖锐风声一闪而过。 这回的暗器却不是打向活人,而是打向麻雀。 五六只麻雀被暗器打爆,当空炸成纸屑,几缕烟气飞射如细箭,回到马掌柜身边。 原来马掌柜早就放出了他养的那些麻雀精魂。 忍者的藏匿之法虽然厉害,高明武人,也只能在近身状态才能发现,枪手更是无法进行远程射击。 但是这些麻雀精魂,性属阴灵,纯而平和,最为敏感。 马掌柜用“役魂借眼”之术,反而能够利用这些麻雀,感觉到那些忍者的方位。 事先众人就商量过,忍者一旦入林,马掌柜会让这些麻雀,追随在忍者前锋们头顶上方十尺的位置。 小霍就是通过这一点,判断出了几个忍者的方位,早早开枪。 可惜,这些忍者的反应也够迅速的,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火鸟破秽,灵官护法!” 马掌柜突然双目一睁,手指向半空刺去。 驴车上那些毛皮缝隙之间藏着的符纸,骤然飞出。 这十几张符咒,不但用的是上品咒纸,上好朱砂,每一张纸上也并不是只画了一道符,而是连画三道。 十几张符纸,如同长蛇彩带,在半空碰撞的瞬间,就爆发出耀眼欲盲的强光。 短时间内,这片林子被极烈的强光照的只剩下黑白二色。 马掌柜自己当场就被照得双目一白,又酸又痛,什么都看不清。 林子里别的地方,也至少传出了四五声闷哼。 几个黑衣忍者的身形,忽闪忽现,都有个急忙低头的动作。 老余身子一歪,似乎用肩头撞开了风中落叶,手上银光已拖长,斩向一个忍者的脖子。 他们几个在马掌柜发动之前就已经低头眯眼。 只靠地面那时闪烁出来的影子判断方位。 忍者虽然视力受损,突然左臂一抬,手中原来反握一把短柄武士刀,竟然挡住老余这一刀。 但老余刀刃被挡,左臂忽然一振,刀柄往前,砸在了忍者心口。 刀刃没能杀人,刀柄却也杀人。 钟劲秋的动作更快,脚踏太极步,身子如同灵蛇闪弹游动。 他真的在乌家寨找到了一把窄刃长刀,直背如剑。 甚至比想象的更好,这把刀不但又窄又锋利,而且还极具柔韧性。 在他这个太极高手使来,窄刃长刀,忽然笔直如线,一下贯穿树干,刺杀树后面的忍者。 在被武士刀挡住时,长刀又忽然弯出一个饱满弧度,尖头从侧面刺入第二个忍者脖子。 但,钟劲秋杀向第三个忍者时,那忍者居然左手一抬,把手掌送到了刀刃下。 钟劲秋心头警觉,刀身硬是扭转一个弧度。 忍者的左手只打在了刀脊上,叮的一声。 刀的尖端,依然刺入了他的心口。 钟劲秋听出那左手是个假肢,隐约猜到什么,瞳孔一颤。 就在这时,老余那边传出了一声爆炸响动。 他挥刀的时候,也遇到一个忍者用右臂去挡,虽然心中突然生出警兆,但他是独臂,身形不够平衡,猛冲快刀之下,应变不及。 刀口还是砍了进去。 那看起来好端端的右手小臂当场爆炸。 忍者立被炸死,老余也倒飞出去,撞在树上。 他用假肢挡了下要害,但身上还是多了五六处破片伤口。 “有毒!” 钟劲秋急忙赶到,一掌拍在他身上,几个破片迸射出来,连带着毒血也被逼出。 可这一下失血,老余脸色霎时苍白起来。 他跟忍者交手不在少数,真没想到这些忍者还多了这种手段。 其实,从京城派出来的忍者确实不会这一手。 但这些忍者当年被送到巴蜀之后,执行任务,难免有些伤损。 刘之湘新得了蜀中秘传的火药机关之术,就突发奇想,为那些手足残疾不太严重的忍者造了假肢。 敌人杀死这些忍者的时候,看似寻常的手脚,突然就会变成炸弹,炸人一个措手不及。 钟劲秋只来得及给老余拍了一掌,背后又有冷意袭来。 两人骤然分开闪避,急忙迎敌。 强光效果已经过去,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没有受过影响的忍者。 实际上,早在他们之前冲向那几个眼忍者的时候。 楚天舒就留在空地,对上了其余潜行而至的忍者。 有细小毫芒,从楚天舒瞳孔中一扩即收,内外洞察之术展开。 那些忍者奔跑起来,声音都很细微,在这片湿土落叶之间留下的痕迹也很轻。 多人同时行动,想靠这些东西分辨他们的位置,本是不可能的。 一般武人,只能靠自身的危机感应,分辨他们的来势。 可在此时的楚天舒眼里,不只是他们的脚步有迹可循。 就连他们的身体,那种伪装色在空气里行动时,也跟真正透明的空气,有所区别。 就像是一块块毛玻璃,正在净水里面移动。 楚天舒突然斜冲一步,地面落叶崩飞。 风声在他衣袖间砰的一响,连人带拳头,已经到了十米开外。 此处的一个忍者,大惊,出刀。 他的惊讶和出刀的动作是同步的。 忍者的手段,本来就是用念力和药物驱动身体的潜能,他们在情绪发力这方面的研究,非常深入。 用突然吃惊的情绪运刀,出刀之快,比平时以愤怒杀意来运刀还要快上三分。 他出手的刀筋很正,狭长的刃口,光滑的刀身,独特的发力技巧,使这一刀的前半段刃口,几乎没有风声。 敌人看不见他的武器,想靠风声判断的话,就会出现不小误差。 但楚天舒的拳头突然一晃,五根手指不像是张开,而像是被他的手掌甩射出来。 手掌面积猛的一放大,又往内一合,五指姿势如鸭嘴,力道却比铁钳还可怕。 看不见的武士刀,直接被他五指夹住,甚至发出“崩”的一响。 江湖中空手接白刃,一般属于找死。 老师傅打小徒弟,都不会轻易用这一手,总是要避实击虚的。 更别说对手是看不见的忍者,看不见的刀。 这个忍者做梦都没想到,有人会对他使出这一手来。 一瞬间,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惊讶或是别的情绪。 武士刀已经被那只手折断,插进了忍者耳朵里,贯穿脑袋! 人一死,黑衣暴露。 楚天舒的左手抓住这个忍者腰带,腰背一弯一挺,把他整个人甩飞出去,砸向另一块“毛玻璃”。 那个忍者身体一缩,躲开同伴尸体。 可他身体这一缩,就再也没能直起来。 楚天舒的巴掌,拍在他的头顶,把他整个人拍得像是一口臃肿委顿的麻袋,砸在地上,显出原形。 “杀!!” 楚天舒大喝一声,大弓步闪身狂冲,一掌推出。 一个忍者也正前冲而来,双手握刀,向前突刺。 楚天舒身影侧转,刀刃从他胸前擦过,右手已经推砸在那个忍者脸上。 忍者好像听到,一个雷霆炸在自己的脸上。 别人恐怕听不到这样的声响。 是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雷声。 咔的一声! 黑色的脑袋,受到这股巨大冲力,扯断了脖子向后飞去。 当那个脑袋划过抛物线的最高处,翻滚下坠的时候,眼睛还是瞪着。 好像每翻一圈,他都能多看见一个忍者被打死,黑色身影暴露的场景。 楚天舒的身形在林子里面闪进,突击斜冲。 手脚的落点有高有低,有时候是打在脑袋上,有时候是打在胸口,有时候是扯断手臂。 但他的每一击,都是带着整个身体最大的惯性来回,而且发力刚柔并济,碰一下就必死无疑。 不像是单纯的疾风,更像是裹着石头泥沙的狂风。 忍者们听到了生命中距离最近的一道雷声。 是在自己的胸腔,在自己的脑子里面响彻。 一声雷,一照面。 就是一条命! 忍者的手段自有高低之分,但在楚天舒面前没有例外。 以他的洞察,一看这些忍者的动作,就知道出刀的力道,闪避的速度。 要是选别的招数,敏捷诡诈的忍者,恐怕还有周旋、拖延、围攻的余地。 所以,楚天舒用了现在这种打法。 就像是从烧红的铁水里面,抢抓出一个个金豆子。 “嘿!他这……” 小霍脸上也有点惊异,他双手端枪,本已做好支援的准备。 但老余和钟劲秋那边,是在杀死对手的同时,才遇到麻烦。 楚天舒这边,更是身体闪进一次,就要夺一条人命。 小霍竟找不到要开枪的机会。 马掌柜突兀一叫:“左边!” 小霍眼皮一跳,余光扫去,脸还没转,双手的枪口已闪烁出火光。 但他根本看不到人,只看到了一口铁锅般的圆盾。 子弹打在盾上,全部偏斜弹飞。 圆盾被子弹冲击,来势也为之一缓,但仍撞在小霍腰腹之间。 咚!! 小霍倒飞了出去,双枪在空中脱手。 (本章完) 第45章 接踵而来 第45章 接踵而来 撞飞小霍之后,那盾牌后面突然弹出两条腿,踏在了地上。 原来刚才盾牌飞撞过来的时候,是有一整个人把身子团起,缩在盾牌后面。 难怪冲击力那么猛,被子弹对冲缓解之后,依然能把小霍撞飞,生死不知。 盾牌上方,还有一个人露出半张脸,闪电般看了蔡山君一眼。 那个人正是孟岱宗。 被派出来追杀蔡山君的领头人,没有一个是胆怯怕死的人。 他们只怕没有机会。 杀死蔡山君这个事情,就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因此,孟岱宗派出那些忍者的时候,并不是光让忍者往前冲,自己在那躲着。 忍者冲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动身。 他的兵器,就是藏在汽车后面的一口盾,形如铁锅,哑黑无光,颇有分量。 忍者们进了林子,确定了目标大致的方位,吸引关注。 孟岱宗就趁机绕行,从另一个路线,潜入林子里面。 此时终于跟目标近距离的打了个照面。 光是从孟岱宗那半张脸上露出来的兴奋表情,就让人觉得,他至少有二十句、三十句,慷慨激昂,志得意满的话要说。 蔡山君,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你这反贼,不识时务,现在死到临头了! 姓蔡的,正要拿你的人头,成就我将来的功名前程! 但他其实一句话都没说。 只在探头看了那一眼,露出那个表情的同一时间。 他身体就猛然又冲了过来。 蔡山君的视线焦点,忽然移动了一下。 毕竟,蔡山君的手还抓着笛子,他浑身上下最方便动的,最有可能比孟岱宗还快的,就是他的视线。 这视线不是落在人身上,而是落在驴身上。 唏律!!!! 那只大耳、短肩、爱叫的毛驴,忽然一抬身子,前蹄直接踹在了孟岱宗的盾牌上。 只不过是一只驴罢了。 可它这一踹的时候,发出来的嘶鸣声,蹄子下面爆发出来的力量感。 全然不像一头驴,倒像是一头高度超过八尺的神骏野马。 那蹄子仿佛有碗口大小,一踹下去的力量,使人感觉能把牛的头骨踹碎! 孟岱宗整个人,都被踹得往后滑退一米多,脚下落叶尽碎,泥土凹陷。 蔡山君原本修炼的就是兵家法术,其中有驭字一诀,最为关键。 经过楚天舒为他遏制毒素,彩云笛为他缓解毒力,他已经恢复部分修为。 只用眼神透发念力,就能够激发毛驴的潜能,发挥出这样的一击。 可惜,这一击之后,整个毛驴四蹄都弯了弯,脑袋摇晃。 仿佛连着拉了三天三夜的磨,即将昏死过去。 孟岱宗却噌的一声,又从盾牌后面抽出一把刀来。 之前他要缩身靠近小霍这种神枪手,全心全意都在盾牌上,没有提刀。 这下被毛驴一挡,反而激出了他刀盾双全的姿态。 那头驴就算再被他盾牌撞一下都必死无疑,何况还有刀。 但他刀刚一抽出,后颈汗毛忽然一炸,以平生最快速度转身,将盾牌顶出去。 咚!!! 楚天舒的肉掌轰在了盾牌上,打出来的声音又低又沉。 龙缠身的蛮力,掌心雷的透劲,全结合在这一掌里面。 孟岱宗左手小臂稍微一震,就化掉了那股透劲,但那股蛮力,却让他手腕微微一麻。 更惊人的是,二者碰撞的这个刹那,他看到了楚天舒后方遍地的忍者尸体。 首要目标只有一个蔡山君。 只要杀了蔡山君,哪怕赔上所有忍者,那也无所谓。 但这些忍者,死得着实有点太快了! 孟岱宗潜行的速度,应该跟那些忍者差不多。 他潜入到这里之后,一共才发动了两次攻击,以他的身手,基本也就是两个眨眼的功夫。 就这么点时间,那些忍者竟然死得差不多了? 难道他们是一到场就死了吗?! 孟岱宗心中惊怒,身体动作却不慢,胸腹几乎是本能的伸缩了一下。 内脏发劲,盾牌一收一放,撞向楚天舒。 楚天舒伸手一挡,手掌刚按到盾牌上,盾牌就往侧面一偏,刀光从斜下方穿插过来,刺他胸腹。 楚天舒双眉轩扬,身形往后一缩。 面对这个人,他可没有把握拿捏对方的刀刃。 刀光刺不到目标,就骤然消失,被黑压压的盾牌遮挡,又冲撞过来。 孟岱宗矮着身体进击,黑盾白刀,在他手上如艺术般流转。 盾牌一撞,刀子就到。 刀子走空,盾牌已经遮拦到位。 楚天舒连连后退,感觉自己竟然找不到对方半点破绽。 那盾牌不挡不行,但只要挡了,下一瞬间必须躲闪对方的刀子。 黑白轮换之快,像是一个双色陀螺,正在眼前狂闪,让人惊心动魄。 “陈家沟的太极?” 楚天舒听钟劲秋说过。 陈家沟的太极拳,有战场和农民的意境,其中属于战场的那一部分,正是演变成刀盾兵的手段。 同样是修成食为仙的人物,同样是太极拳。 眼前这个人的打法、杀性之浓烈,比钟劲秋要高出一大截。 久守必失,继续退下去,锐气全无。 必须反攻! 楚天舒牙关紧咬,鼻腔里哼出一个重音,肚子里面也发出一声咕的声响。 这个声音并不是特别猛烈,毕竟只是内脏发出的叫声。 但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 楚天舒的双脚,没有特意抬起落下,就那么直直地陷进了地里。 好像周围的东西对他来说,都突然变得更脆弱了些,更虚浮了些。 他的四肢,其实是同步发力的,只是双脚动作幅度低到可以不计。 所以在他脚踝下沉的同时,双掌已经用最猛烈的姿态推了出去。 前方的空气砰的震响了一下。 然后才是手掌跟盾牌碰撞发生的巨响。 嘭哐!!!! 完全不是之前那种闷响,而是一种刚裂的爆响。 孟岱宗的盾牌已经跟对手碰撞很多次,没有想到这一下的力道大大超出预估。 他只觉左臂一下刺痛到快要抓不住盾牌,整个身子简直都要飞出去。 掌心雷本来是以内脏为引子,撬动全身,最后力量传达到外界的手段。 楚天舒之前的刚柔并济,就是指内脏发劲的同时,肢体也冲撞发力,两种力并行涌出。 而现在的手段,却是让掌心雷的力道,在传达到自身肌肉这一步的时候,就发生偏转。 掌心雷的刺激,作用在自己体内的穴位上。 以龙缠身的身体素质来将之承担,然后爆发。 这种手段,类似鬼门反催针,却是纯粹以拳术的原理来达成的,对身体的拿捏,跟当初的楚天舒,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生效更快,作用更大,副作用却更小! 楚天舒这一下出掌,是恨不得把盾牌打爆,或者至少把盾牌打的反砸回去,撞碎孟岱宗的胸膛。 但孟岱宗在这个时刻,也展现出了太极拳最精髓的“闪电惊魂,一触必应”的本事。 陈家太极拳对于刚柔之道的理解,是要追求绝对的敏感。 就算是闪电的刺激,也要一下子反应过来。 话虽然夸张,但话得说到一百二十分,事才能达到三分。 练拳的人,心里就要存着这种极端夸张的意境追求,身体才能勉强追求到三分的效果。 盾牌倒砸回来的刹那。 孟岱宗的重心顺势后移,力量完全压到右脚之中,右脚入地。 然后他的身体,以毕生最大的努力旋转起来。 以右脚为中心,把左手承受着庞然大力的盾牌,向后向外甩出,把右手的刀子,向前向外甩出。 他之前的刀盾手段,兵器都是紧贴着身体的。 这一刻,他却是让兵器尽可能的远离身体。 极限,极速的大回旋。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作为支点的右脚,脚踝脱臼,腿上筋肉都在急旋时被拉伤的声音。 但这换来了最大速度的一刀,斩向楚天舒。 楚天舒左眼的眼角,像是已经被银白的刀光填满。 他只来得及用余光瞥见了那一抹刀光。 但他的双臂本就是向前伸出的,比起他的头,他的左臂,其实更靠近那一下挥斩。 楚天舒的左臂像是被针头扎到神经,急速一抬,竖着的小臂就格挡出去。 银光已到! 金光爆闪! 刀口靠近护手的位置,砍在了楚天舒的手臂上。 楚天舒的左手衣袖霎时爆碎,露出小臂上的金色光芒。 从他的手腕到靠近手肘的位置,缠满了绳索。 孟岱宗的功夫境界,其实不如楚天舒。 他刚才能逼得楚天舒连连倒退,就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但,谁说楚天舒身上就没有兵器了?! 那是用铁丝铜线,甚至还有些许金丝,混合山中细草筋络,以特殊手段编织起来的护绳。 一条长绳缠一条手臂,上面有很多绳结,因此手臂上也有很多铜铁疙瘩。 先民结绳记事,以绳结为文字,特殊的编法,代表不同的字符。 乌家寨精心制作这种绳结为法器,一条绳子,就是一条咒。 楚天舒劲达全身,也达到了这个铜绳法器上。 刀口跟绳结碰撞的一刻,一声振鸣。 整个刀身像一块冰,碎成了十几块不规则的铁片。 楚天舒头一歪,眼神出奇的冷静,只有鬓边的发丝被碎片扫断几根。 孟岱宗失去了长刀的平衡,右足也承受到了极限,整个身体歪倒出去。 像一根大木桩子,在地上急速滚动。 “楚天舒!!” 林子那边传来一声长吼。 火云护耳的重甲武将,正拖刀疾奔而来,另一个身影比他还快了几十步。 钟劲秋和老余刚解决对手,一时都没有来得及去拦那个更快的身影。 周副官这一声吼,正是要先声夺人。 只要楚天舒有个反应,徐有疆就已经可以赶到那边,孟岱宗不会死。 今天这一战,演变到这一步。 他们已经不只是要保一个特使,更是要保住自己这边的一个高手战力。 楚天舒果然扭头看去。 孟岱宗滚到一棵树边,身体停住,却没有动作。 他滚动的时候,后脑上已多了一根粗银针。 直刺,破脑! (本章完) 第46章 言语,拳头,大树 第46章 言语,拳头,大树 重甲迎风,手拖长刀。 周副官冲刺过来的势头,尽显力量阳刚,每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刻的脚印,不管踩到的是落叶泥土,还是碎石,全部深深凹陷。 脚下反推的力量,让他每一回都能连人带甲,俯冲出去五六米。 偏偏这么大的步幅,又并不是那种大跳跃式的动作,而是一气呵成的狂奔。 好像整个人是在猛烈的风声中极速滑翔。 但是,钟劲秋刚才截不住徐团长,却能够截得住他。 斜对面,柳条狂舞般的狭窄刀光闪烁过来。 周副官大刀一扫,扇面般的刀影,劈进了那一丛闪烁的刀光里面。 瞬息间的几次高频碰撞,迭成了一条长音。 钟劲秋的刀头,像是大风里乱晃的枝头野,一刹那就跟大刀的刀身连碰了四五下。 周副官只觉得自己手上力道猛然一挫,手一缩,抽刀再刺。 五尺多长的大刀,直刺出去也会比对方更占优。 钟劲秋果然被这一刀逼退,但另一侧一个身影,像贴地的毒蛇窜到,手里的刀直削周副官小腿。 周副官腿稍微一抬,用铁靴挡了这一刀,随后重重践踏下去,手里大刀也劈了下去。 老余一个翻滚,狼狈至极的躲开这一刀。 眼看周副官只要身体一个前倾,长臂挥出,第二刀就能把老余劈成两截。 钟劲秋身影却又闪了过来,手里狭窄长刀,如同一根银亮的无声铁刺,直指周副官眼珠。 钟、余两个人这下配合起来。 周副官别说继续往前冲刺了,只能边打边退。 但他一身重甲,并非凡品,只要稍微偏转,别让对手打到缝隙,那两把窄刀就只能在他身上砍出火星。 钟、余二人的攻势那么绵密,上下相合,左右抢攻,仅仅只让他退了三四步。 而且,两个人越打越觉得,他们像是在面对一张正在蓄势的床弩。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副官就会完全适应,找到机会,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打破这个包围。 三个人都打得越来越紧张。 林子深处的徐团长,却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特使后脑上的粗针。 “你……就是楚天舒?!” 徐有疆的眉骨耸起,鼻孔张开,像是牛一样在吸气,语速很慢,似在审视。 “好小子,咱们练武的,能有多大的成就,就看杀的是多大的人。”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过是杀些没名号的拳民乱党,跟在义父手底下,把几个不识抬举的小官抄家。” “不如你呀!” 他话越说越顺,竟然还感慨起来了。 “你这个年纪,就能弄死京里来的特使,前途真是不可限量,要是我跟你一样的年纪,肯定要拜你做大哥。” 楚天舒盯着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微笑道:“你义父都被你找人杀了,要是当你义兄,只怕死得更快,我是无福消受。” “可惜,你不当我的兄弟,今天也得死了。” 徐团长目光一转,“你打死这么多的忍者,又击败孟岱宗,全速突进,全心发力,每杀一个人的消耗,怕都比得上跑二里山路。” “你还要保护你后面的大都督!” 徐有疆忽然扬声,“大都督,我看你的脸色,毒还没有全清吧,手上笛子,看着倒是不凡。” “使手段糊弄了我那么多的手下,现在你还吹得出别的笛音吗?” 蔡山君只笑着看他,笑容中还带着一点若有所思。 好像不是在看一个来杀自己的强人,而是在看自己半生画作上的一处败笔,考虑着将来要怎么修改。 那种眸色,那种表情,委实太过传神。 徐有疆就算是个不懂书画的粗人,也能明显的感觉出,对方那种把自己当一幅画看的样子。 他心中立即怒火一翻,脸色一沉。 对方但凡能说半句话,哪怕只是哼一声,他都能把话茬接下去。 但一言不发,就这么一个表情…… 徐有疆无名火直冲颅顶,感觉头皮都在发痒,发热。 他瞬间警醒,收回余光,仍然只专注地盯着楚天舒。 姓蔡的太能气人! 本来是想打击对面这几个人,气势上压倒他们。 可多看那个姓蔡的几眼,只怕自己反而先沉不住气。 楚天舒也在笑,笑的倒是没那么气人。 “你杀了多少个自己人?” 楚天舒抬起右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你的衣服上,好像也有些破口啊。” “是被子弹划破的,还是炸弹的弹片?” 徐有疆的军装,确实有些破口,暴露出内里的些许暗金色。 他肯定是贴身穿了某种软甲。 在战场上有不得已的时候,他避开其余部位,用有软甲的地方承受了手雷破片。 “在那样的战场上,拳师的危机感应,闪烁的会有多频繁呢,就像是暴雨砸在铜锣上?” 楚天舒露出好奇的神色,“极速的感应危机,瞬间应变,换来了你现在身体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一处受伤的样子。” “但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脑子温度远比平时高?” 徐有疆想要保持住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叫对方看出半点破绽。 但事实是,他的眼角皮肤有点止不住的跳动。 因为对方的话说中了实情。 “在枪林弹雨中厮杀过来,狂奔至此,而我却是以逸待劳,看你的年纪,大概也是我的两倍。” 楚天舒笑着说,“究竟我们谁的损耗更大,到底会是谁恢复得更快呢?” 徐团长的拳头,逐渐的攥了起来。 手指弯曲,抠到手心里,每根指节发力时,都鼓胀了一圈,拳头指缝处被挤得严严实实。 青筋遍布,加上手指背上又黑又密的汗毛。 他的双手,已不像拳头,而像是两块致密沉重的大铁坨子。 徐有疆主要练的是《韦陀横练排打功》,这种硬功,来历不凡。 前清有一个王爷领兵火烧南少林之后,得到南少林的“金钟罩铁布衫”秘本,结合当年多尔衮、鳌拜传下来的大力药炼强身之法,才总结出了这样一套硬功,存放在大内武库之中。 虽然名义上只是一套武功,但这个里面分为前后两篇。 前篇侧重拳法,练成之后,就可以达到龙缠身的境界。 后篇颇多药浴,练成之后,就可以修成观音骨的境界。 徐团长早年苦修不辍,修成龙缠身,近些年也每日练功,让人远道而去,采购昂贵的药材,把后篇练到六七成的火候。 要不是这几年他招兵买马,壮大势力,又按耐不住,娶了许多妻妾,有所分心,恐怕已经把后篇也彻底练成了。 现在他一想到这点,心头忽然有一丝后悔。 女人有什么好的,只不过就是一身骨头和肉,人人都那样,根本没意思。 以前怎么就忍不住呢? 要是能忍住,已经把这套功夫彻底练成,今日的局面,胜算就大多了。 “你觉得你损耗更少,恢复更快?” 徐有疆硬压着心里的躁动,像一只呲牙的鳄鱼,又笑了笑。 “那你可以再等一等,可惜我副官是个急性子,不知道你那两个同伴,扛不扛得到那个时候?” 楚天舒的呼吸又静又长又深,脸上的笑容虽然淡去,神色却更加从容。 “石头扔出去之后,就是投石机本身最危险的时候。” 楚天舒依然在说实话,“姓周的在找机会爆发,但他爆发的那一刻,是会成功打破包围,还是被一剑贯穿破绽?” 码头上的二百士兵,被徐周二人亲手斩杀了大几十个,士气崩溃,四面八方跳水逃亡。 忍者们横尸在林间,特使脑袋上被针插。 以此时,此地来看。 徐有疆唯一的帮手,就是周副官。 要是拖到周副官那边分胜负的一刻,姓周的万一败了,徐有疆必被围攻。 他对自己的副官能有那么大的信任、信心吗? 他没有。 到了这一步,徐有疆反而真笑了。 “好啊,那我们就等等看……” 最后一个字,突然被风声盖过。 徐有疆横移三米开外,一拳轰在树上。 两边对话那么多,是在给自己争取恢复体力的时间,也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 如果有一个人想抢先攻去,动作幅度肯定会大些,也更有可能被敌人抓住破绽。 既然已经不得不抢攻,那就干脆把动作幅度放到最大,最粗,最猛!! 大铁坨一样的拳头轰去,碗口大小的树干,当场错位,断裂开来。 断面全都是水分充足,质感强韧的木质纤维,在那一瞬间被撕裂,崩断,造成的参差木茬。 没等上半截大树开始坠落,徐有疆一把抱住上半截树干,前手完全伸展,压在树上。 四米多长的大树,乱七八糟的粗枝树冠。 冠上所有枝叶,都在一瞬间被气流向后扯去,大量叶片被撕碎,怦然飞散。 足以盖住一整辆汽车的树冠阴影。 就这么急剧加速,直接砸向楚天舒! 这是何等的气势?对视野的干扰是何等惊人?! 先手的人有破绽吗? 只要武器够大够沉,就算有破绽,这一刹内,也会被压到好像不存在! (本章完) 第47章 医者的杀法 第47章 医者的杀法 唏律! 大树砸下来的那一刻,就连站得更远些的马掌柜,都感觉到好像乌云罩顶,大难临头,不禁把身子往后一缩。 那匹拉车的毛驴,更是四蹄一弯,直接歪倒在了地上。 板车前端也因此碰到地面,蔡山君都没坐稳。 四面八方,仿佛什么东西都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使人不得不紧张,混乱的去行动。 向上跳?肯定不行。 侧面抢进? 那个树冠实在太碍事,只要树干稍微一滚一偏,树冠就又能扫动过去,影响视野。 因此,楚天舒往下去! 他脚掌往前一探,整个身子陡然矮了下去。 这是太极拳里头一个经典开胯压腿的动作,哪怕是在简化太极拳里面都有。 在太极十三式母拳里头,也叫下势。 本来是双脚开到固定位置之后,腰胯下沉,前腿几乎伸直,腿肚子贴地。 重心从后往前移动,身体再往上升,转变成弓步的一个流程。 但是以楚天舒现在的力量施展出来。 他脚掌往前那一探,后脚发力,身子矮下去的同时,全身惯性向前,就像冲浪一样,滑射出去。 在树冠砸到他之前,他已经从树冠和地面的间隙中穿过。 流畅到这种程度,浑然不像是个人了,而像是一股狂涌的海水。 波浪状从高到低,再一高! 楚天舒身子猛然挺起,变成弓步,直接用自己右肩扛在了树干上。 嘭!! 他没准备伏着身子直接去攻击徐团长,那种姿态靠太近,必然会被徐团长起脚暴击。 现在这一下突然起身顶住树干,才可谓神来一笔。 四米多长的大树,树冠前端正在猛烈下沉。 楚天舒现在跟徐团长相隔不过一米左右,以自己肩膀为支点。 因为杠杆的作用,大树前端的惯性,让抱着树的徐团长,有一个几乎要被撬动离地的趋势。 楚天舒的银针就是这个时候脱手而出。 两条银芒,直射徐团长眼睛。 徐团长双脚离地,移动不便,只好抬手一挡。 银针贯穿他的军服,但刺不穿他的皮肤。 楚天舒的脚一弹而起,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双脚离地,一手挡针。 只有一只手搭在树上的徐团长,根本拿捏不住,当场倒飞出去。 楚天舒身子略微一矮,肩膀脱离树干,全速追击。 那棵大树的树冠已经碰到地面,树干还在半空。 楚天舒已经追到徐团长面前,出拳打得空中气爆乱响。 因为身高差距,混乱的残影,全都是自下而上,打向徐团长的脸部。 徐团长脚步踉跄后退,手上封挡不严,眼皮被一记鞭手的指甲盖扫了过去,两眼酸痛至极,当场溢出泪光。 “呔!!” 他忽然暴吼一声,头主动一晃。 楚天舒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一根根肌肉,从徐有疆的头部绷紧到双肩,脖子发力并非柱状,反而像是一座小山丘,又粗又矮。 楚天舒拳头打中的那一刻,甚至能感到,那种青黑色的肌肤,传过来一股强韧的反震的力量。 好像自己这一拳,是打在了什么又厚又扎实的弹簧床上。 这一拳别说打断颈椎了,甚至都没能感觉到对方的喉结气管。 韦陀横练排打的硬功,就算还有下半篇没有完全练成,也已经强悍到这种程度。 足以打破寻常石碑的一拳,竟然打不坏对方的脖子。 楚天舒的拳头因为这种古怪的手感,微挫了一下,就被另一只大手盖向小臂。 徐有疆的双目,已在充血,却还是死命瞪大,主动用自己脖子迎上了一拳,就是要抓住对方的手臂。 楚天舒右手的衣袖,本来还是完好的,被对方手掌刚一盖到,就已经揉碎。 厚实的粗布,在他手掌下好像一张腐朽的破纸。 但楚天舒立刻低哼一声,右臂一振,劲达外物。 右手小臂上缠绕的铁咒铜绳,坚固紧密,是绝佳的传劲之物。 徐有疆这下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抓在了一根火车轨道上。 而且是刚有火车开过去的那种轨道,铁轨还在震动。 楚天舒小臂趁机一缩,手背跟对方手掌碰到的刹那,忽然翻手,握住对方食指中指,就要把两根手指直接掰断。 徐团长手指吃痛,那两根手指较劲的同时,手臂却在翻拧卸力,顺势而为,另一只手,直接砸向楚天舒胸口。 砰砰砰!! 楚天舒左手一抬,用拳头小臂跟对方连碰三下,硬打硬拼,惊觉自己骨头竟然有些发麻。 正常的龙缠身发力时,身体还是有一种自保的本能,不可能把全部的力量用彻。 但观音骨也修到了七成火候的徐有疆,出拳挥臂,肆无忌惮。 面对第四拳,楚天舒只好左掌一拍,把对方拳头引偏,砸在自己右手处。 四只手碰在一个地方。 被楚天舒右手钳制的两根手指,趁机脱困。 四条手臂振、抽、反抓、撕扯、按压、翻折。 两个人竟然在咫尺之间,拼起了擒拿的功夫。 徐有疆的骨头硬,刚才两根手指被抓住,都能僵持一会儿,楚天舒的骨头可没到那种程度。 徐团长就是看准了,近身擒拿,自己横练功夫更占便宜。 他那蒲扇大小的手掌,甚至想擒住楚天舒的脖子,一把折断。 楚天舒身影向后一晃,虽然躲开那一抓,脖子也被指头擦了一下,火辣辣生疼。 “你是更年轻……” 徐有疆脸上露出狞笑,大喝,“但你的功夫,不如我!!” 虽然开场他被打飞,吃了点亏,但他现在却能扳回局势。 这回的风险一搏,还是会赢的! 睡那么多女人又怎么样?睡了我照赢。 这小子年轻又怎么样?年轻,练拳的时间也就更短,乳臭未干。 “呔!!” 徐有疆再使韦陀横炼功夫里的声打技巧,发出声音的瞬间,咬肌、脖子上的肌肉通通震颤。 双肩臂膀的肌肉,也立刻被带动。 他的两只大手,像是被机器轰打下来的两块铁饼,奇快无比。 气流从宽厚的手掌指缝间穿插过去,乃至产生肉眼可见的些许白线。 楚天舒不及躲闪,肚子发出一个激烈的叫声,猛闭口鼻,满面发红,刹那间,双臂向前扫出。 这是之前决胜孟岱宗的那一招。 掌心雷用在体内的绝活。 徐有疆是双臂要合拢,楚天舒是双臂向外扫。 四条手臂交错的在半空一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震响。 就好像湿润的大木桩撞到了一起,让人怀疑在这一声震撼碰撞的时候,是不是木头里面,已经有了很多裂纹。 在令人心悸的这下碰撞后。 徐团长的双手,竟然还能迅速一翻,手掌压下已经抓住了楚天舒的两只小臂。 电光火石的一个对视。 楚天舒的瞳孔在收缩,瞳仁里那本就只有针尖大小的光芒,似乎还在继续浓缩。 徐有疆双眼的血丝,却在外放,露出笑意和胜利。 他一瞬间就把脑袋朝楚天舒撞了过去! 必杀的一撞,不等楚天舒的双臂挣脱,他的脑袋就能撞到楚天舒的脑袋上。 而楚天舒肯定承受不了这样的撞击。 可是,就在他低头时,身上突兀一痛! 他发现,楚天舒的脚何时竟已到了他的军靴上。 徐团长有着精湛的横练功夫,擒拿更占便宜。 但楚天舒为什么也非要跟他拼近身擒拿,没有试过用银针飞射,争取机会,脱离战圈? 因为他就是故意要把姓徐的心思,全吸引在上肢的拼斗,让他酸痛的眼睛,更感受不到下方。 手被抓同时,这一脚实已跺出! 横练的功夫,同样难免有几个固有的要害。 下阴前后,可以靠缩阳入腹,紧闭肌肉来弥补。 眼耳等头部要害,本来也是人会着重防守的位置,很难碰到。 但还有一个不是破绽的破绽,在人的脚上。 人的脚背脚底,脚后跟,乃至脚尖,都可以练得极强,但有一个位置是绝难练到的。 就是人的大脚趾连向脚背的那个位置。 那里有一根非常明显的青筋血管。 脚趾前端可以练得很硬,戳脚踢人都是用前端去攻击,断木碎石。 但那个大脚趾和脚背的连接处,既不会有人专门用那一小块位置去踢人。 也没有人,能为那里开发什么“缩筋换位”的奇功。 楚天舒这一脚隔着军靴,踹不碎横练大成者的脚背。 甚至也踹不碎徐团长的脚趾骨头。 但他的力量全灌注在脚跟上,本就只为了专攻一点。 打断那根筋! 青筋绷断,血管破裂。 脚上的神经信号,全部都是由腰椎的第四第五节神经控制,脚痛是会引起腰痛的。 青筋血管突然断裂的这一下。 剧痛传到徐有疆的脑子,让他感觉自己的腰,也像被尖角大斧头砍了进去。 腰腿全痛,他这一头撞过去的力道衰减大半,速度骤降。 楚天舒没等他头撞到位,一条腿冲天而上,已经踹在了他的下巴上。 嘭!! 徐有疆的身体腾空而起,犹如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被那样的一脚踢中,他的脖子竟然没断,但下巴被巨力击中,让他脑子一时混沌,什么都想不明白。 忽然,他又听到了一股风声猛烈的灌进耳朵。 太猛烈了,从未想过,狂风入耳的感觉,能有那么真切。 那是楚天舒在他飞上半空时,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腿,狂奔三四步,长臂全力挥出,把他的脑袋砸向山间一块巨石。 轰!!! 石头崩裂,血炸开。 徐团长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临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已经不可追究。 “我只学了两个月的拳……” 楚天舒喘了口气,把尸体抡了两圈,大喝一声,扔向姓周的战场。 “但我学了二十年的医!!” (本章完) 第48章 英雄成败,过江 第48章 英雄成败,过江 呼!!! 尸体凌空砸到,周副官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意识一刀扫过去。 砰的一声,尸体被他一刀劈飞,砸在不远处的树上,上衣彻底撕裂,露出里面贴身的金色软甲。 周副官的一刀,正是因为劈在了金色软甲上,才没有把尸体劈坏。 “团长?!” 周副官反应过来,心头大惊。 他本来已经适应了被围攻的节奏,准备靠着护甲,拼着让身上不重要的地方挨两下,一刀先劈死钟劲秋。 可这下突然见了徐团长尸体,他大惊大悸,气势一泻千里。 老余忽地长身而起,大喊一声,左手刀力劈华山,对着周副官当头砍下。 “受死!” 如果是之前,凭他独臂单刀失血的状态,敢在周副官面前用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刀刚举起来,人恐怕已经被砍成两截。 但这个瞬间,面对大喊而来的一刀。 周副官却只能下意识抬手,横刀去挡。 当!! 两把大刀碰出火星。 钟劲秋已出现在侧面,窄刀笔直穿刺,从周副官腋下刺入。 半个刀身,都捅进了周副官的躯干里面。 周副官的身体顿时僵住。 钟劲秋刀身一拧,抽刀急退。 血水大片喷洒出来。 周副官跌坐在地,大刀也落在地上,喘息着说道:“想不到,我和大哥竟然毁在你们几个手里……” “早在镇上的时候,我还想着放过你们一马,不跟你们计较……” “嘿,你们反倒是没放过我!” 钟劲秋甩了一下刀上血,叹气说道:“我本来已是个散淡的人,蜗居小镇,胸无大志,只怪你们多行不义,作法自毙。” 周副官把面甲推上去,露出大失血后苍白的脸色,眼瞳却还是乌黑一片,透着股并未动摇的热意。 “什么他奶奶的多行不义,我们兄弟也是费心费力,才能打拼到今天,说到底,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 “胡说八道!” 楚天舒打断了他的话,站在林间看着这边。 “历史之上,虽然身败也仍被百姓铭记为英雄的,大有人在。” “成王败寇这种借口,不管是活人说还是死人说,都只不过是想把光彩夺目的英雄,也拉到你们的泥潭里面,为你们脸上添点光。” 周副官死死的瞪着楚天舒,口中鲜血直流,喘息声却是越发低弱无力。 他忽然又瞥见,老余让钟劲秋跑到徐团长身边,正一起去扒那件金丝软甲。 “我、我都还没穿过!” 周副官一口大血喷出来,倒了下去。 而楚天舒,其实只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没再管这边,早已经转身去查看小霍的伤势。 小霍是被孟岱宗撞飞,昏死过去的。 但他的伤势不像是被撞击,倒像是内脏被挤了一下。 太极拳里的“挤”劲,功夫浅的用起来,是最不伤人的劲力,功夫深的用起来,却是最阴毒的劲力。 一挤之下,五脏虽然未曾破裂,却纷纷移位,痛苦反而更深。 楚天舒本来要给他用针,但检查了他的伤势后,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琢磨掌心雷和针法的共通之处。 内劲能让五脏移位,也能让五脏复位,在这一点上,应该比针法见效还快。 楚天舒小心的伸手,在小霍胸腹之间按摩了几下,小霍就咳出一点血水,清醒过来,只是浑身无力,还爬不起来。 马掌柜在那边解开驴车,把车留在林子里。 蔡山君算计周密,早在乌家寨,就准备了配合驭字诀,给驴服食的大补药丸。 几人把小霍搭到驴背上,就匆匆赶向码头。 码头边上是有好几艘帆船的。 如果有人甘冒奇险,是从别的地方下水,然后想从江面,斜插到安全路线上。 原本那些守在码头上的士兵,也需要有快船备用,好及时去追击截杀。 如今这船,正好便宜了楚天舒他们。 马掌柜和钟劲秋听着蔡山君的指挥,升起船帆,调整方向。 风的方向,未必是正好从此岸吹向对岸,但如果船帆方向调整得好,就可以从风中借到一个直指对岸的力。 船帆被吹得高高鼓起,帆船速度渐快,划开水面。 没一会儿,众人已经远离了岸边。 楚天舒坐在船帮上休息,看着天上白云被风吹动,横溢离散,翻卷而去,又看看船帆角度。 他脑子里,好像想起了以前在高中的一些物理题目,不禁感慨一声。 “大都督,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呀。” 蔡山君到了这江上,也放松不少,笑道:“我不会打拳,不然刚才我也冲上去了。” 楚天舒目光转了转,发现这船上没有什么适合躺下的位置,有点遗憾的捶了捶自己脖子。 “谁说你不会打拳了?” 楚天舒把自己的拳头往前一放,遥望对岸。 “像我这一拳,一拳打不到对岸,自然也更打不到京城。” “但是,等你凝聚兵力,抗衡国贼,那才是真正的重拳出击。” “甚至,只要益州这个拳头刚抬起来,风闻天下,姓袁的那些人,就要有点坐立难安了吧。” 楚天舒双目灿烂,神采奕奕。 “这个就可以叫护国之拳,镇国之拳,青史以来,足以列入第一流的痛快拳头。” 蔡山君神色微动,目光放远。 “第一流的痛快吗?” 蔡山君悠然道,“因大义不可不为之战,确实是既痛苦也快意的事情。” 他看着滔滔江水,仿佛也看到了来日的遍地战火。 水如同火,江河如同战场。 江河能有澄清之日吗,天下能有无战之时吗? 不过,滔滔江水,因其长流而不腐,人总要做了,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铁拳总有锈蚀之日,如果能选,我更想做大江里的一股浪。” 蔡山君忽然起了一种兴趣,笑问道,“若放眼天地自然,你们又想做什么呢?” 小霍虽然躺着,听到这话,却是最不假思索的一个。 “子弹,我想做个子弹,一生都是一条道,不偏不变,必达靶心。” 老余笑道:“我还是想做人,人挺好的,别的就算了吧。” 马掌柜兴致勃勃:“我想做个酒窖,肚中千坛酒,窖里藏珍宝,虽然不起眼,其实很有货。” “那我就做只乌龟吧。” 钟劲秋把金色的软甲放在江水里荡了荡,懒散的搭在船边,打了个哈欠,“听说海里也有乌龟。” “深海应该不会被外人打扰,乌龟一家,会活得又长又安稳。” 马掌柜看向楚天舒:“小楚,你想做什么?” “我啊!” 楚天舒拖了个长音,笑道,“那我想成为风。” 马掌柜思索道:“我以为你会想当烈火,太阳之类的,却是风吗?那也太飘渺无常,复杂多变了些。” “风虽然多变,但每年秋冬,凉风会守时而至,年后,春风也总会应约而来。” 楚天舒说道,“自在如风,应约如风,那不是很好吗?” 他刚才大战连连,精神专注澄澈,现在身心都很松弛,脑子里就像反弹一样,遐想连篇。 嘴上说着风,他脑中就忽然想到。 地球上好像还是会有小冰河期之类的极端天气灾害,那时候凉风暖风,可就都不怎么正常。 真想应约如风的话,是不是还得顺路把烦人的极端天气干碎? 哈,那可真不是人能办到的事情了。 众人过江之后,并未逗留,又辗转百里。 当天晚上,他们再度到了一个有军队驻扎的大城。 蔡山君已经露出真容,一到这里,待遇立刻不同。 不止这个团的谢团长是他的老部下,这个团里的连营级干部,大多当初都在讲武堂听过他的课,有几个还在大都督府历练过。 基本算得上是他的学生。 到了这里,虽然还没有进入鲲明,但也可以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他让当地团部直接发电报,通知鲲明那边的许多人。 楚天舒等人,也在这团部里安顿下来。 进到房间的时候,楚天舒竟然有点惊喜。 因为这房间里有电灯。 虽然是电线直接缠在房梁上挂下来的灯泡,看起来有够简陋。 但是,已经两个月都没见过电力设备了,楚天舒这下还真是有些亲切。 他开灯之后坐在桌边,就召出了令牌屏幕。 徐有疆和孟岱宗,是彻头彻尾的武人,就连那些忍者,也只是自修念力配合药物,身上并没有什么邪灵。 虽然这场大战下来,自己感觉拳法经验上又有进益,但邪灵素材那一栏,是没什么收获的。 气数那一栏,今天却是突飞猛进。 之前离开乌家寨的时候,还都只有一半多点的进度。 今天大战、过江、抵达谢团长这里,气数栏猛涨了三次。 楚天舒记得,在过江后这一路上,气数栏就已经涨到了满足一次回家的标准。 那时他点进去一看,发现下面注解说,三天之内,随时可以选择回归。 而现在,气数栏甚至有了溢出。 在回归所需的进度条下面,另列出来一行,显示一小段气数。 【回归之时,除令主自身外,若欲携带有形有质之物,视其价值,以溢出的气数抵扣。】 (本章完) 第49章 闯少林记实 第49章 闯少林记实 楚天舒本来还想用十根金条测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把这个世界的东西带回去,能带多少。 现在看来,令牌的机制在这方面还挺周全的,点明要用气数抵扣。 不过,从气数条的涨幅来看,所谓的气数收获,是只算当下的。 譬如说,今天救了一个小孩,这小孩将来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但他当下只是个小孩,气数条就不会有太大变化。 护送蔡山君,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即使还没有达成抗衡国贼的大任,当下的蔡山君,也已经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 “气数一旦满了,就得在三天之内回归,只有这三天里落实了影响的事情,才能够作为溢出的气数。” “这样看来,就算我现在列出所有药方,如果三天内那些珍稀药材还没有集全的话,这个影响也不算是真的落实了。” 楚天舒心中想着这些,手上已经拿起了从谢团长那里借来的钢笔。 就算收不到气数反馈,他也得把药方子写下来。 而且他还要写更多。 比如青霉素的作用、禁忌,制取方法。 当前世界上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假如也参考故乡世界那边的时间节点,那得在十几年后,这个世界才有人开始发表相关论文,又过好些年,才引起重视。 青霉素,有时也被叫做盘尼西林,在即将爆发的乱世中,如果提前掌握制作工艺,称一句活人无数,也不为过。 光是土法制取的青霉素,在故乡那边的网络上,就被称为穿越者神器。 但土法制取,效果其实并不是特别显著,杂质多,稳定性也不好。 古代中医药里,有些东西也能有类似的效果。 比如明朝常州天宁寺僧人,就发现陈芥菜卤汁,把握好时间流程后,发酵出来,治病有奇效。 虽然是纯靠天然发酵,也勉强可以视为原始的抗生素了。 真正要想让青霉素起到强烈的效果,远超那些成分复杂的溶液。 还是要大规模的筛选菌种,要经过高标准的提纯。 楚天舒虽能把重点都写下来,但寻常的城镇富户,乃至一般的军阀,都没有能力做到。 也只有蔡山君重掌大权后,那种地位,可以试着集齐条件,进行有规模的生产。 他写了一阵子之后,外面就有人敲门,送来了今天的晚饭。 一大碗红米饭,两大碗土豆炖猪肉,还有一砂锅的鞭笋整鸡汤。 楚天舒嗅到香味,满怀期待,拿上筷子,先“阿呜”吃了一大口肉。 然后他咀嚼的动作,就稍微顿了下。 土豆猪肉炖的很软烂,只是稍微有点腥味,大概是香料不够。 他配上米饭,迅速吃了,不细嚼的话,吃起来还是很香的。 那只鸡炖的时间不够长,汤还不够浓。 但这正好,时间不长,鸡肉也没变柴变烂,嚼起来很有韧劲鲜味。 楚天舒放慢了点进食速度,品尝了那只鸡。 “唉,孟双江还说要请我吃遍镇子上好东西,也不知道那镇子上还有多少我没吃过的。” 楚天舒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再回那个镇子上去。 算了,回家之后,出去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有点怀念那些浓重的调料味了。 他吃完之后,又提笔写了一阵子,这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他去找蔡山君,把写的东西都送过去。 蔡山君正在团部大院里喝茶,见他过来,招呼他坐,接过药方看了看。 “咦?” 蔡山君翻到后面,露出有点惊讶的神色,“你还懂西洋医术?” 后面几张大纸,不但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器具的图纸、说明。 看那些器皿的样子,明显是西洋化工的风格。 只不过好像比蔡山君见过的西洋器具,要求还更加严格精准。 “我懂一些,但这种药的制作工序,是很多厉害人物参与完善的。” 楚天舒知道,青霉素没有实用量产之前,很难让人意识到它有多大的价值,因此非常严肃,加重了语气。 “这么说吧,这种药见效之快,作用之广泛,在某些方面,不亚于精通医术的术士画出来的符咒!” 蔡山君脸色一动。 专修医道的术士,一道符能治的可太多了。 就说一个“解刀兵苦”的符咒。 你被刀砍伤,他给你贴这道符,被枪打伤,他给你贴这道符,被石头砸伤,他还是给你贴这道符…… 贴上就不会化脓,贴上就能够消肿,贴上就能够止血。 但是术士本来就少见,修医道的术士,那就更是凤毛麟角。 向来是于无形间就能害人的法术入门更易,比救人的法术传得更广,更有人爱学。 如果这种药,真有近似符咒的效果,而又能量产。 “天舒。” 蔡山君诚挚道,“等我回鲲明,请你去讲武堂任教如何,待遇全都好说,留过洋学医的人才,我会让人尽快征召过来。” “就请你指导他们,把这种药做出来!” 楚天舒喝了两杯茶,又拿起茶壶,口上说道:“那恐怕不行,我师门有严格的规矩,这两天,我就要回家了。” “你要走了?” 马掌柜也走了过来,手上抱着个小酒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满脸惊讶。 “怎么这么突然,这还没到鲲明啊?” 楚天舒笑道:“这就属于是师门隐秘啦,不太好说,抱歉了。” 马掌柜把酒坛放在桌上,张张嘴。 “……那也没啥,你这个年纪确实也该多出去闯闯。” 马掌柜缓了缓,提起另一件事,“不过,你这么急着走,大都督承诺给你的秘籍,又怎么办?” 楚天舒无奈道:“实在来不及的话,也没办法了。” 蔡山君却道:“来得及。” “只要你不是今天就走,那就来得及,因为我昨天发电报的时候,已经跟我一个老友提及此事。” 蔡山君看向院外,“以他那个性子,一定是星夜兼程往这里赶。” “最多今天中午,他应该就能赶到。” 楚天舒往院外看了两眼,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又扭头朝外面看了过去。 马掌柜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就连房间里的钟劲秋,也大步走了出来,有点疑惑的观望。 他们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飞速靠近。 说是气息,其实不准确。 他们无法描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到,一定有那么一个东西在靠近。 或者是,一群? 门外传来了卫兵们有些惊奇的叫声。 成千上万只的白蝴蝶,漫天飞舞,翩翩而至。 那绝不是灰白的蛾子,而是雪白的蝴蝶,清透薄翅上的纹理犹如镂空的纱窗。 蔡山君站起身来,朗笑道:“李校长!” 蝴蝶翩飞间,一个人已经走进了团部。 他短发茂密,须眉发白,肤色仿佛常经暴晒,长衫的下摆扎在腰间。 益州讲武堂第一任校长,凤翅园园主,“白发老子”李根源。 “我的蔡将军,你终于舍得从京城那样的好地方回来了?” 李根源见面就笑,调侃了一句,手却已经握住了蔡山君的手腕。 楚天舒和马掌柜都能感觉到,一股如高山溪流的念力,从李根源身上流溢开来。 不猛烈,不澎湃,但高山小溪,绵绵不绝。 大批的蝴蝶飞起,降落在蔡山君头上,眉角,肩上。 落在他微笑着抬起的手掌手腕上,落在他的鞋面上。 今日无雪,蝴蝶却把他落成了一个白发人。 楚天舒惊讶地感受到,蔡山君身上的毒力,被李根源冲淡,又被这些蝴蝶汲取了许多。 这样一来,那些药方中最珍稀的几味药材,就未必需要用上了。 只凭其他药力,应该也治得了蔡山君身上剩下的毒。 “两位想必就是马老弟,钟老弟了。” 李根源把蔡山君留在蝴蝶群中,自己走了过来。 “我毕竟痴长了几岁,就托大,叫两位一声老弟了。” “还有这位,就是楚天舒楚大夫吧。” 李根源满脸笑容,“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讲武堂中最好的两种秘籍,正该也给楚大夫学去,才是物尽其用。” 他递出了两本线装书。 “这两本虽是抄本,但与原版一字不差。” 楚天舒接过来一看,一本术法,写着《纵横秘祝》。 另一本看起来,却不像是拳法,像是什么手札杂记。 《闯少林记实》。 楚天舒先翻开了这一本,迎面就看见一大段话。 “素闻少林声名,值得一会,余披甲持棍,佩剑上山。 破十八罗汉阵后,各堂老僧现身,念其年老,卸甲、弃棍、抛剑不用。 二百步内,赤手打遍少林。 禅宗祖庭,拳法果然精湛,惜乎僧人勇毅不足,此中并无我敌手。 事后思其拳技,摘于书中,来日少林后人,若有失传,不明拳理精髓者。 问此拳谱,如见罗汉金刚!” (本章完) 第50章 愿如春风来应约 第50章 愿如春风来应约 哎呦,这写拳谱的人,口气实在是大。 我把你们全打一遍,你们的拳法精髓就都被我写在书里了,以后你们后人不会教的,可以来看我的拳谱。 这得是多么狂妄的话?! 就算有人壮年的时候一个人打穿少林,等这人老了,门下也未必能教出那么多撑门面的弟子。 少林这种老牌的大门派,积累下来的和尚、俗家之类的,若上门挑事儿,怎么扛得住呢? 排除那些只吃斋念佛的,别的和尚,既然练武,少不了有三分血气,三分火气,四分争强好名的狠劲。 但是这个写拳谱的人还真不怕。 因为他不是武林中人。 他是南征北战的军中大将,明朝的俞大猷,曾跟另一名将戚继光并称龙虎。 戚继光还善于改革军中器械,组织合击阵法,先东扫沿海,又北据长城,多赖阵法器械之功。 而俞大猷,他手底下的精锐,用的都只是一些普通常见的武器,就是凭自己在武学上深厚的功底,独到的见解,去提点操练,练出一大群悍卒。 明明是沙场大将,但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用长矛刀剑这些杀伐之器。 只是拿一根棍子,两端裹个铁皮,箍个铜环,就去跟倭寇交手,活活把那些倭寇抽死。 面对这种人物,少林那些老头人精,哪会有什么报复之心,反而促成一批僧人追随俞大猷抗倭,还请俞大猷指点少林棍法,形成一段佳话。 楚天舒拿到拳谱之后就沉浸到里面,不知不觉坐到桌边,在院子里翻看了半天。 这本拳谱上面,不但有许多练法、洗身的药方,还有跟少林僧人打斗的例子。 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彼此妙招对拼,拆解的经验。 看来俞大猷不但是武功精湛,文字的功底也非常之深。 楚天舒翻到最后一页,才如梦初醒,竟然忘了跟那位李校长打招呼,直接把整本书看完了。 院子里只留下少量蝴蝶,其余的都追随那个李校长,到了团部其他地方。 “哎?” 楚天舒左右看看,发现只剩下钟劲秋在桌边,不禁问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钟劲秋正在盯着手上一根酱萝卜条,似乎觉得炊事班弄的口味不对,闻言道:“你不是把药方给了他们吗?他们去熬药了。” “这位李校长满面带笑,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啊。” 钟劲秋抬眼道,“听老马说你要走了?” 楚天舒点点头:“就在这两天吧。” 钟劲秋笑道:“我看,他挺舍不得你的,只是怕自己露出点矫情之态,反而不肯待在这里,多跟你聊聊。” 楚天舒说道:“虽然大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经历的事情很多,马叔和钟叔,在我心里,都像家里的长辈一样。” “这两本秘籍,不但是我要的报酬,也是想让两位老叔可以学一学,蔡将军肯定愿意的。” “你们离开长久隐居处,移居新地,总得找些东西打发时光,有这样的好东西陪着,也不会太无聊。” 钟劲秋哈哈笑道:“老马确实不会无聊,他刚才已经答应李校长,要去讲武堂任个讲师了。” 楚天舒喜道:“那倒是个好事。” 术士修炼出来的念力,总量如何是要看个人的修为,但品质纯度和特质属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修行的功法。 如果两种法脉传承,练出的念力品质差不多,特性差别又大。 那么其中一脉传人,想学另一脉的法术,就是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所以,楚天舒没有提过传授医咒诀窍给马掌柜,马掌柜也没有把火鸟道官的操控法术教给他。 但是,如果学到的新法脉,品质明显高于自己原本的功法。 那就可以由低登高,以高就低,相对顺畅的涉猎新旧两脉法术。 看蔡山君本人的术法境界,就知道讲武堂内,必然有高深的法脉传承。 马掌柜既然加入进去,既是他去教那些学生,却也是一个自己进修的机会。 “那钟叔你呢?” 楚天舒劝道,“我知道马叔还没有真的服老,钟叔要比他更随遇而安,既然随遇而安,遇到这种邀请,不如就顺水推舟……” 钟劲秋摆摆手:“你不用多劝,老马既然去了,我迟早也会去的。” “不过你说让我也学你手上那本闯少林,这倒不急,那本书固然是讲武堂内最高的拳法秘籍,却不是现在最适合我的。” “那套掌心雷,才是最近最能勾起我的兴趣,应该深修的一套功夫。” 钟劲秋站起身来,到墙边拿了一根木棍。 “七尺枪八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 “对常人来说,枪越长越有利,但对开窍的拳师来说,兵器越长,传到尖端的力道,越难拿捏到位。” “当初去杀老太监,我用竹枪打人,枪上的劲其实也有不够精准的地方,平白损耗不少,后续轻易被老太监打的双臂淤肿,同样是因劲力收发,不够游刃有余。” “你再看我现在。” 他将长棍一掠。 丛里的蝴蝶惊飞起来。 益州温热,虽是秋天,还有很多地方儿开得正好。 蝴蝶飞起的同时,几片柔嫩的紫红杜鹃瓣,也被棍风扫起。 钟劲秋棍头抖了个圈,像是圈中了一片瓣。 别的瓣飘落时,只有那一片瓣被气流影响,翻转不休,并不落地。 钟劲秋身子走动,棍头点、刺、抖、扫。 那一片瓣翻翻滚滚,跟随在棍头数寸之间,竟然追随着他去了墙边。 墙边备有一大堆砖块,比人还高,团部警卫连,会常用麻绳系砖块,吊在枪口锻炼臂力。 瓣飘到青砖前。 钟劲秋的手腕一收一放,棍头突刺而出,将瓣钉在砖上。 砖头堆的另一面,砰的一声,有两块砖炸裂,弹射出去。 钟劲秋突然收棍,抬手接住了飘落的瓣。 楚天舒起身去看,那片鲜嫩的瓣,只是中间略有点瘪,并无裂口残破之处。 “好!” 楚天舒目露异彩,脱口称赞,不由得拍起手来。 论战斗能力,楚天舒已在钟劲秋之上。 但对于劲力的拿捏,他还远远达不到这一步。 楚天舒甚至觉得,如果钟劲秋有自己这样的体魄造诣,去跟周副官、徐团长动手的时候,大可无视什么硬甲软甲。 就当对面没穿甲一样打过去,招招都有真伤。 “我也是最近才悟到这种程度,而且我的力气,总的来说不如你大,更容易掌控。” 钟劲秋面上平淡,实则语重心长。 “你将来肯定不会只满足于龙缠身和食为仙,但是你得先把脚下的步子走稳了,之后才能走得更顺。” 楚天舒笑道:“我明白的。” 闯少林这本拳谱,他暂时是要先看着,背着,但还不急着重点去练习。 毕竟,他的《蟾功掌心雷》还未大成,肝胆脾肾这些内脏,还没有养炼到位。 就算掌心雷价值不如闯少林,但他脑子里有着《掌心雷》的正确感觉,这可比光看拳谱练起来更有效果。 至于《闯少林》,也可以等将来推演一遍,直接传输在脑海中。 像是得到顶级名师的教导,然后再练。 钟劲秋煞费苦心演练这一招,本意就是想给楚天舒提个醒。 他见楚天舒目光清明,是真不骄不躁,也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逐渐有一种药味飘到了院子里。 “药汤来喽。” 马掌柜用布垫着把手,端着个滚烫的药罐子往这边走,嘴里还在念叨。 “小楚,你看看这药熬到这种程度,火候怎么样?要是还不够浓,我再端回去熬。” 蔡山君和李根源都走了过来。 楚天舒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喊我过去看不就好了,怎么还把药罐子端来端去?” 蔡山君笑道:“马掌柜是顺手,至于我们,反正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楚天舒揭开盖子,进入通灵开窍的状态,查看药力。 巫医念力对于药效只能有个大致的感应,古代巫医也不是没有判断失误,把毒草吃下去的事情。 但因为方子本身就是他开的,所有药材都认识,综合判断起来,倒是容易得多。 “可以了。” 楚天舒把药罐子抬高,一线乌黑的药汁缓缓注入碗中,声音连绵细腻。 这样倒药,等倒满了一碗的时候,温度也降到了大致可以入口的程度。 蔡山君接到药碗,在唇边尝了一下,脸色微变。 光是苦,倒也罢了,关键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头偏到旁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咕嘟咕嘟就开始喝。 恰在这时,谢团长脚步匆匆跑了过来。 “都督,巴蜀那位的电报!” 李根源先接过来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山君,刘焰旗动手了!” 楚天舒好奇道:“刘焰旗是哪位?” 李根源解释一番。 巴蜀也有讲武堂,现任校长,姓刘名昭,字焰旗。 此人少年时候,在雾都的将校学堂上学,学习各门先进的军事课程,同时熟读古代兵书,对《孙子》、《吴子》等经典的许多章节,出口能诵。 不但学业出众,而且以举止端正、操守有持、恶习不沾、忍耐力毅力卓绝,闻名全校。 孙老太公起事后,他就追随其中,任讲武堂校长之后,又广结好友,培养英才,胸藏韬略,已经是树大根深。 他跟蔡山君还是好友,当年蔡山君躬耕之时,他曾三访蔡家,力邀蔡山君参军。 刘焰旗对现在的巴蜀大都督许多行事做派,早就不能苟同,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按耐不动。 “想不到他会选在这时候动手。” 蔡山君放下药碗,顾不得口中苦涩,就接过电报细看。 “原来是最近巴蜀有奇案,谣言说,乃两汉时期流传的鬼神所为,刘之湘不但不好生清查,还暗事邪祀,被焰旗寻到机会。” “刘之湘名义上还算他的表亲,练兵打仗的手段不行,但极善政斗,心腹不在少数。” “我们即刻起身,返回鲲明,通电全国,伸张大义,聚起声势,也算能助焰旗一臂之力。” 蔡山君说到这里,沉吟良久。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风雨将至。 不知道这场风雨,会打落芭蕉零落,还是会洗落尘埃,万山焕然一新? “诸位。” 楚天舒举目天际,长吸一声,道,“将军山间那一卦,天不曾敢误了他,倒成就我们的缘分。” “如今将军气色势力,都在回复,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等我下次回到这里,也给你们带上家乡美食,大家一个不落,一起指点江山。” 蔡山君扭头看他,朗笑了一声。 “正是,老天对我不薄,我等何必自扰。” 蔡山君拱手道,“楚大夫,愿你此去如长风浩荡万里,也如春风又来,来日再相逢!” (本章完) 第51章 变样的房间 第51章 变样的房间 呼!!! 沉寂的客厅里,楚天舒忽然出现,惊动一股气流。 近处沙发和桌面上的薄灰,都被吹起少许。 窗外阳光明亮,清楚的照出空气里万千尘埃的飘动。 “回来了!” 楚天舒回到最熟悉的家,浑身放松,本想一屁股坐下去,注意到这些灰尘,只好先挪开两步。 离开两个月了,家里积了灰也是正常的。 他立刻召出令牌。 气数条竟然没有完全清空,还残留了一点点。 楚天舒把手里的金条放到桌面上,十根,一根没少。 前两天,他把握最后的时间,把两本秘籍给背了下来。 只说带走有形有质的东西要估量价值,那背下来之后,把秘籍留在那边,显然就能省上一笔。 于是,他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十根金条,还带回了双手的铁咒铜绳,身上一件金丝软甲。 现在看来,本来还可以再多带一点东西的。 楚天舒意念集中,又去触动气数条,展开一个新页面。 除了之前那些注解,现在这个小页面中,还多出一个标志。 像是蜷缩起来的神龙,又像是一片脉络纹理特别显眼的树叶,弯成一个环状。 脑海中自然涌出一个认知。 这就是民国世界的标志,当前已经灰暗,无法重新进入,将来满足某种条件可以再度点亮。 “果然有机会再回去!” 楚天舒定下心来。 之前虽然有所猜测,但毕竟还不确定,现在心里算是有点底。 但要想重新点亮,好像就不是单纯依靠气数了,也不知道究竟需要什么条件。 楚天舒思索时,手指甲在金条上敲了敲,听到清脆的声音,目光也不禁转到上面。 直接去卖金条,肯定会有点麻烦,稍后可以捏成手环的模样。 以后如果需要换现钱,就说是祖传的。 “咦,我现在不用每个月都买药,那光是李老板上回给的那张卡,手头上就挺宽松了……” 楚天舒看着那十根金条,心里又想起一档子事。 黄金啊,干脆留在家里吧,看着就挺舒服,等有空了,敲出点好看的造型。 楚天舒兴致颇高,把黄金送到自己卧室柜子里,又把窗户全拉开,然后下楼去打开前后门,通风透气。 他家门前是一片水泥场地,两侧有菜地,往前就是小桥流水。 刚一开门,桥外就有人喊了一声。 “天舒?” 那人一身蓝布中山装,戴了个同色的鸭舌帽,胡须白,身材颇高,又惊又喜的走过来。 楚天舒招呼了声:“二爷爷。” 这是他祖父的兄弟,住在村尾,当年也是少数在祖父指导下迈入了通灵门槛的人。 可是他虽然成功通灵,对药材却是越听越困,学不了巫医本事,出去闯荡,不知道怎么,竟然学到一身风水上的本领,在某些圈子里挺有名气。 “真是你啊,你去哪儿了?” 楚二爷一上来,就扳着楚天舒的肩膀左看右看,生怕他有哪里受伤。 “这都一个月了,你到底去了哪儿,也不跟人说一声,手机还扔在家里,弄得我担心死了,报了失踪案。” “百岁也跑过来看过,还是没有线索。” 楚天舒怔了怔。 等等,一个月!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吗?那边可是已经过了两个月。 再等等,失踪案?! “我……” 楚天舒脑筋急转,有了决定,“我那天在港汊里发现一条怪鱼,很像是灵界物种横公鱼。” “据说用乌梅煮之则死,食之可以辟除阴邪,正好对治我的病根。” “二爷爷,你也知道我那个病有多难搞,当时头脑一热,直接上手打了一根银针,然后施法定位,叫了出租,从海陵一直追到江宁,跑到山里去。” 江宁县跟海陵这边差不多,隔着两个小时车程,但地形截然不同。 一个县里,有四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山头。 “这些天我一直在山里追踪,功夫不负苦心人啊,总算被我抓到了那条鱼。” 楚天舒露出真心的笑容,“我那个病,现在没有大碍了。” 楚二爷惊讶道:“原来是这样。” “我也听百岁说,现在什么溢出区频发,灵界除了鬼怪之外,原生物种也更容易来到现实。” 楚二爷笑道,“看来这也不全是坏事啊,你这个病真的好了?” 楚天舒道:“没完全好,但好很多了,对了,失踪案怎么搞得?” “我天天没事在河外散步,连着好几天没碰见你,问邻居也说没看见,打电话不接,到你家拍门,结果发现你不在,家里都是灰。” 楚二爷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当时差点以为楚天舒病发,死在家里了。 “我只好把事报到治安所那边,又告诉了百岁。” 楚天舒忽然想到:“我走之前好像是把手机放在桌上,不会被拿去所里了吧?” 楚二爷说道:“没别的线索,当然要看你手机最近的联系人,不过他们走了一圈,也只拿了个手机走,所长是你林爷爷,他亲自拿的。” 说话间,楚二爷摸出手机。 “我给他打个电话,把案子消了,也好把你手机拿回来。” 林所长跟祖父打过交道。 据说细数的话,林所长和百岁哥,还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 乡下都是这样,几代前就住在同一块地方的人,基本都能扯上点血缘。 但就是亲戚长辈更麻烦,楚天舒心中多了一份警惕。 好在他离开之前,原本的手机出故障,换了一个新手机,那上面只有跟百岁哥联络的消息。 不然手机里总有些隐私的,曝光在亲戚长辈面前…… 下回气数条将满,去别的世界前,绝对要记得筹措处理一下。 楚天舒寻思着这些东西,轻咳一声,目光无意中朝家里看了一眼。 爷爷的卧室在一楼东南角。 自从爷爷走后,他经常到那个屋子里拉开窗帘,照照阳光。 上回走之前,窗帘没有闭上,现在站在外面,就能看见房间里的场景。 只这一眼看过去,楚天舒眉头就拧了起来。 “二爷爷,你进我爷爷房间了吗?” 楚二爷正在通话:“没有啊,站窗户外面,就能看见那里面没人了,我进去干吗?” 他走过来两步,警惕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林,你那天带人过来,我记得你们没进老楚的房间吧?” 电话里的声音也回道:“肯定没有。” 林所长声音很粗,中气十足。 “怎么了,难道遇上闯空门的了?” (本章完) 第52章 失踪的古书 第52章 失踪的古书 那个房间里,其实乍一看没有太大变化。 平整的床铺,床脚那头靠墙的地方,有摆放电视的柜子。 再往内,是三个大衣柜。 能看出来,房间内也积了薄薄的灰,却没有留下什么手印脚印。 楚天舒打开门,抬手拦了下,让二爷爷先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他盯住的是床单,尤其是靠近床头的那一块区域。 爷爷的房间虽然不住人,但以前楚天舒吃饱了没事,散步消食的时候,也会到那里面去转转。 尤其是床铺,他无聊起来会把床单上的横向条纹跟床板的走势,调整成垂直相交的样子。 不是嘴上说的垂直,他是用三角尺子量过的。 自己睡的床,天天出汗又滚来滚去,就算几床被子轮着用,床单也早就变形了,想弄成那么垂直规整的样子都弄不出来。 爷爷卧室的床铺比较好弄,他就会弄得格外整洁。 而现在,这个床单的条纹明显歪了。 楚天舒走向衣柜,打开最右边的柜门,探头进去,按住木板,念力一催发,就触动了特质的机关,弹出来一个暗格。 暗格抽屉里空空如也! 这里面本来应该存放着《鬼门巫医注解》的原本。 那本书简直是个古董,楚天舒自己学的时候用的是手抄本,放在自己房间。 那个古董原本就一直留在爷爷身边,偶尔翻看,保存在这个暗格之中。 爷爷走了之后,楚天舒也觉得古本藏在这里,既安全又熟悉,也不用特意转移。 现在竟然被人偷走了! 楚天舒盯着抽屉,呼吸略粗,眼中骤然一亮。 他以洞察之术,深深的吞吐,感受到这个房间,尤其是在这个抽屉上,偷盗者为了触动特制机关残留的那股异样气息。 楚天舒带着抽屉走到客厅。 楚二爷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又看到那个空抽屉,稍一思索。 “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丢了?他留的什么值得被偷,难道是那个秘籍原本?” “对!” 楚天舒闷闷的应了一声,把抽屉放在桌上,拿了一个买泡面附赠的透明塑料盒,走到墙角。 客厅角落的几个药酒罐子都是大玻璃罐,还装了饮水机龙头。 他估着分量,接了三种药酒,又去接了矿泉水,取银针搅拌。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心境清静,波澜不惊……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护体!” 楚天舒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不停搅拌。 大半盒琥珀色的酒水,在他的咒语和搅拌下,变得透明起来,如同净水一般。 他把塑料盒放进了抽屉。 酒水还在旋转,转的并不快。 但隔了足足十秒钟,它仍然维持那个不快不慢的速度旋转着,就显得有些玄妙。 又过了一会儿,酒水中生出了像竹炭灰烬般的碎屑。 漩涡越来越慢。 楚二爷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碎屑,仿佛是凭空生成,从水底浮到水面。 《霞衣护心身咒》,用在人身上就是安心定神的咒语,驱除外邪。 但如果让咒语用在这种药酒上,就会产生一种类似“阴阳相吸”的奇特效果。 会把外邪之意,吸收到药酒里面。 “不够啊!” 楚二爷也知道这种用法。 “偷东西的这个人,应该不是近几天来的,你现在能收取到的气息很少。” 楚天舒想了想,又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那个人应该是找到东西之后,临走之前,还使了个鼓风之类的小手段,把屋内灰尘全部吹起,重新落下,消灭了足迹。 他要是随身带个电风扇狂吹一通,楚天舒还真没办法,但既然是在屋里也用了法术…… 楚天舒再度运起洞察之法。 内外洞察之法,能够极力捕获外界的细节,当然也会牵动一点邪气。 不过那一点点因观察而吸取过来的邪气,刚一触体,就会被拳师强横的阳气抵消掉。 楚天舒在门外稍微酝酿了一会儿,道:“二爷爷你来帮忙,感受到有异样的气息,你就收去。” 楚二爷走过来,摸出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 这玉佩一面刻仙鹤,一面刻乌鸦,一面白一面黑,是他年轻时高价购得。 “龙神二字寻山诀,神是精神龙是质。莫道高山方有龙,却来平地失真踪……” “龙到平洋莫问踨,只观水绕是真龙。念得龙经无眼力,万卷藏真也是空。” 楚二爷将黑的一面朝上,握在掌心,左手掐诀念咒,横着在眼前一抹,脸上却有些疑惑。 “我感受不到这屋里有任何异样气息啊。” “别急!!” 楚天舒眼中毫光一扩一收,开始深深的吸气。 这一口气的长度,让楚二爷的眼神都从疑惑变成了惊讶,止不住的打量。 就在吸气的过程中,原本屋内细微到楚二爷难以察觉的气息,都朝门口流动。 好似聚汽成露! 楚二爷感觉到,在楚天舒口鼻前方,一股异气若隐若现。 黑玉佩连忙推出,在楚天舒口鼻前一晃,将那股气息抢收下来。 “这下应该够了。” 楚二爷匆忙走到桌边,将玉佩黑面贴到额头,滑至鼻尖,急急一嗅,低头对着酒水吹了口气。 酒水表面,像是有无形的手在用黑笔戳点,又多出了几十粒碎屑。 单纯的术士,可以用念力激发阳气,也可以用念力压住阳气,暂时容纳外邪。 必要时,他们用自己口鼻就能完成一些简易的施法步骤。 祖父当年用针扎人的时候很干净,但用针扎邪物的时候,还喜欢先舔一下针头。 就是因为那么舔一下,既可能是增加阳气,也可能是吸咬邪气。 到底这回附加的是什么效果,只有舔的人自己知道,非常方便。 楚天舒没这习惯,只把针头持在手上,又念了几遍咒语,就把银针放在水面。 银针并不下沉,位于水面中心,突然一转,好像一个指南针。 不过这根针的尖端,指的是东南方向。 楚天舒把塑料盒的盖子盖上,抓着塑料盒就往外走。 “等会儿,你骑个车呀,两条腿倒腾起来也太费劲了。” 楚二爷去走廊里推楚天舒的电瓶车,道,“钥匙呢?” 楚天舒看了一眼,说:“一个月没充电了。” 爷爷以前留下过一辆车,后来楚天舒开去治病的时候被撞邪的病人砸坏了。 虽然事后拿到报酬和补偿,但楚天舒的药量增大,就没再换车,只买了两辆电瓶车备用。 “二爷爷你先回家吧,我现在走路还挺快的。” 他刚走到河外,就看见一辆印着治安大字的车,正从村头高坡上开下来。 这倒巧了,他干脆停步,等了几分钟。 车开过来,林所长推门下来。 “怎么,真遇上闯空门的了?!” 林所长把一个密封塑料袋里的手机拎给楚天舒,看见了楚天舒手上的盒子。 “又是银针追踪那套?你都没见过小偷,这也能追踪啊?” 楚天舒道:“这人不是普通的小偷,所长能捎我们一程吗?” 林所长紧张道:“不是一般人,那他偷了什么?” “可别是什么大案子吧,我这都快退休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顺手拉开了副驾驶,又问,“等我打电话,再到所里找几个帮手吧。” 楚二爷走过来:“别了,你们基层的平时都不配枪,就手电棍子防爆叉三板斧,叫不叫人关系不大。” “我和天舒一块儿去,咱们到那儿先看看,也不一定就急着动手。” 楚二爷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上去。 上车之后,楚天舒看着银针的方向指路。 翻上村头的高坡,转过一个弯,上了马路开出去没多远,就再转入邻村的小路。 从邻村村头下去的时候,林所长才想起来。 “直接开治安所的车过去,会不会有点太显眼?” 楚二爷唉了一声:“老林,你这些年真是太享福了,稍微遇点事就这么大惊小怪,你这只是治安所的车,又不是市局里那种乌拉乌拉一路叫的车子。” 治安所的车在附近村镇开过去,其实并不罕见。 林所长反驳道:“市局的车,也不一定都乌拉乌拉叫的,他们大多出门都是便衣,开的车你也认不出来。” 正说到这里,他们就远远的看到。 前方两百米左右,这个村里有一户人家的桥上、小路上,停了好几辆车。 一大群人正在进进出出,有穿便衣的,也有穿制服的。 楚天舒低头看了一眼银针,指的正是那户人家。 林所长脸色一变。 “坏了,好像真是市局的。” 他把车开到近处,解开安全带,下车去探问。 楚天舒也下了车,但没有靠过去,只是站在车外看着那户人家。 他聚精会神,别说林所长跟人家的对话能听见,就算是那栋房子里面,各个房间的响动也能听见。 楚二爷下车,神色惊疑:“这不是孔文举的家吗?” 楚天舒扭头:“二爷爷你认识?” “就住邻村,都是内行人,当然打过交道。” 楚二爷说道,“但他具体练什么的,我和你爷爷并不清楚,只知道好像在古董文玩上有点造诣,在城里开了一家古董店。” “嗐,他家可能有点真品,那店里的,纯工艺品。” 楚二爷说着来了火气,“当年你爷爷还给他看过病呢,要真是这二皮脸偷了你家东西,我非得呸他一脸!” 楚天舒幽幽的道:“恐怕你呸不到他了。” 按这帮市局的人所说,孔文举确实犯了大案子,但这个事儿落不到林所长他们头上。 因为孔文举偷了市里好几个藏家的字画古籍珍品。 手段很诡谲,当事人都说不清是怎么被偷的,藏的保险柜竟然也被打开过,简直像是自己把东西取出来,送给了小偷。 但他好像头回犯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光手段诡谲没有用,他偷的可全是他早就认识、常打交道的人啊。 市局的人盘查几个失主之后,拉了张关系网,就直接圈出了连他在内的几个嫌疑人。 然后过来一查,这人古董店卖了,人前几天出远门了,简直不打自招。 至于具体跑哪儿去了,市局的人比较有防范意识,没有透露。 楚天舒坐回车上,先借二爷爷的手机,给百岁哥打了个电话。 (本章完) 第53章 澳区,四纵五横秘祝法 第53章 澳区,四纵五横秘祝法 “……你是说,你追一条灵界怪鱼追到山里,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没碰到别人,没想过借谁的手机,给我们报声平安?” 林百岁听到楚天舒的那套说词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就问出这么一段话来。 楚天舒听他这么一问,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那段话的漏洞。 那只是江宁,又不是川地云贵的大山深处。 就算抓鱼之前没空,抓完之后,就没想过找个电话报平安吗? 还非得等自己已经回到家里,才被发现。 “看来,那确实是一条好鱼。” 林百岁没等他回话,却又笑了起来。 “你吃完之后,想必是立竿见影的,感受到顽疾好转,才会高兴到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好家伙,你自己帮我找借口。 楚天舒不禁微笑起来:“那确实是一条好鱼,托它的福,我还在那边一个隐秘山洞里,找到几套秘籍和几件法器。” “秘籍说是明朝人开创的,好像是流传到民国时候,被谁带到那个山洞里,遗留在了那里。” “稍后有空,我拿手机写下来传输给你,你看看有没有适合学的。” 林百岁高兴道:“好啊,我一直攒功勋,想到特捕司武库里买点高深传承,要是你这里有合适的,我就能省下来买别的了。” “对了,你这个要卖吗?要是要卖的话,你一传过来我就先给你加密一下。” 楚天舒道:“我让你学了还能卖?” “当然可以啊。” 林百岁说道,“就算我全看过,只要我不随便外传,也能帮你再挂到内部网站上卖。” 楚天舒恍然:“刚才被气的有点发昏,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林百岁奇道:“生气?” 楚天舒缓了缓,道:“有人闯空门,把《鬼门巫医注解》的秘籍原本偷了。” 手机里突然安静了。 少顷,那边传过来两次深呼吸。 “谁他妈……” 林百岁声音一顿,又深呼吸了一次,“你,有没有那个盗窃者的线索?” 楚爷爷留下的东西里面,就这本书,他生前最爱惜。 秘籍里的知识已经被学过,抄本都不止一套,当古董卖,价格也未必太惊心动魄。 但这本书的意义不仅在于此。 把秘籍留在那个房间,几乎是心照不宣的在保持一种楚爷爷没死时的状态。 楚天舒说自己都被气的有点懵,并非玩笑话,自然理解百岁哥现在的愤怒。 “叫孔文举,我们邻村的一个术士,做古董文玩生意的,除了偷我们家的秘籍,他还偷了好几个收藏家,已经逃向外地,市局立案了。” “是他?!” 林百岁道,“我还见过他几次,这个混账东西。” “正好,犯案的也是术士,我们江淮大区的特捕司跟巡捕司已经对接了,我申请借阅一下这个案子的信息。” 他那边先挂了电话。 楚天舒在车里等着。 片刻后,林所长上了车来,抽纸巾擦了下额上的汗。 “这人真是丧心病狂啊,一下子偷了这么多好东西。” 林所长摇头道,“这房子多好啊,自己也开了店,又不缺钱,真是想不通。” “天舒啊,那犯人已经带着他偷的东西跑路,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不好意思啊。” 楚天舒摇头道:“没事,既然立案了,我相信会被侦破的。” 林所长哈哈一笑,开车送他们回去。 楚天舒到家,把自己手机插起来充电,一边充电一边默写秘籍。 楚二爷坐在桌边等电话。 “二爷爷。” 楚天舒说道,“我这趟得到的秘籍,有一本是术法,肯定比你的风水传承还要高深……” 楚二爷连连摇头摆手:“别别别,刚才就听你电话说到过了。” “但我这两年,宁肯在家听录音机唱戏发呆,也懒得修炼,就连自己的风水术都不常用了,你还让我学别的,省了吧。” 楚天舒道:“练功也是很有意思的。” “你说的是练功,不是修炼。” 楚二爷忽然道,“你是不是成功兼修了拳法?” 楚天舒点点头。 “哈哈哈哈,我们老楚家也出了个天才。” 楚二爷借用一句林百岁的话,“看来,那可真是条好鱼。” “但是,练功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现在想过的好日子,就是散步、吃饭、闲扯淡,看电视。” “你还年轻,你没练够,但我年轻时候,已经练得够够的了。” 楚天舒无奈:“我明白了。” 楚二爷又道:“现在的电视剧,一个赛一个好看,电脑上看,还不用蹲守,想看哪部就看哪部,真的是好东西,经得起反复看。” 楚天舒心想。 要是哪天电视剧全是烂剧了。 二爷爷指不定又会闲得想打坐修炼了吧。 不过,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这几年的电视剧,确实如雨后春笋,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起码最近十几年,应该不用担心变得烂剧横行。 两个小时左右,林百岁的电话打过来。 “不幸中的万幸,那家伙没出国,是去了岛上,澳区。” 林百岁说道,“因为是特殊人士犯案,我们已经知会了澳区特捕司,他们会派人协助调查的。” 楚天舒思忖道:“澳区,那个东方赌城?” “听说那里地方不大,人流量却很大,你们特捕司人手一直嫌不够吧,这又不是凶杀案子,他们能派几个人关注呢?” 林百岁说道:“澳区那边,相对来说,人手反而比较充裕,而且犯案这种事,一旦开头没被抓,很难止住手,他在澳区可能还会下手,当地必须要关注的。” 楚天舒干脆道:“我想自己去看看。” “这……” 林百岁迟疑一会儿,“你的病真没问题了?” 楚天舒说道:“我比以前强出不少。” “好吧,孔文举本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师父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林百岁说道,“你这种身家清白的通灵人,本来在内地有意向的话,可以用热心群众身份,协助办案,京城那边,就有一大堆人喜欢用这个名头办事。” “澳区不太一样,有的地方倒更方便,我帮你知会一声,挂个专案临时顾问的名头。” “不过你准备怎么过去呢?” 楚天舒道:“澳区不是在海上吗?先坐车再坐船。” “你……就没有想过飞机吗?” 林百岁叹了口气,“而且去那边,需要办港澳通行证之类的手续。” “算了,把你身份证之类的全都拍照片给我,我帮你搞。” 楚天舒在民国铁拳出击,这时候只能对老哥唯唯诺诺,说什么做什么。 他长这么大,高铁都没坐过,更别说飞机了。 这些方面是一点都不懂。 楚天舒最后问道:“弄这些东西要等几天啊?” “肯定比你自己找门路过去快得多。” 林百岁说道,“我会尽快的,你等着吧。” 楚二爷在旁边听了全程,几次欲言又止,却没有真说什么。 他以前其实常常觉得,老哥在世的时候,对大孙子有点过分关爱了。 立派的男子汉,总得自己闯一闯。 当初他们在这个年纪,还没学多少通灵法术,已经要自己打拼,撑起一个家了。 不过以前的楚天舒,确实身体隐患,令人忧心。 现在既然身体大有好转,更应该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思。 “你中饭吃什么?” 楚二爷起身道,“电瓶车也充了电了,我去街上买吧,今天我们爷俩一块吃。” 楚天舒抬头想着,说道:“那就凤英熟食的烤鸭烤鸡……” 楚二爷道:“一个烤鸭,一个烤鸡,明白了,我再买点生米,腐竹皮子下酒。” “不是。” 楚天舒连忙说道,“我是说,两只烤鸭,一只烤鸡,一盒盐水鸭,一盒牛肉,一盒酱烧大肉圆。” “凤英家斜对面,有卖菜蟒和茄饼的,那个素,各来三盒。” 楚二爷满脸怀疑的走了出去,寻思着这小子是要填冰箱吗? 两个小时后,他捏着玻璃小酒杯,呆呆的看着桌上全空掉的塑料盒。 “在山里吃了那个怪鱼之后,我食量就大了很多。” 楚天舒摸着肚子,满足的把最后一块菜蟒塞进嘴里。 那是用韭菜、碎粉丝、酱料汁、热香油,一起拌出来的馅。 用很柔韧的面皮裹成长条,盘在笼屉里蒸熟,然后切开。 热的吃起来又鲜又香,比肉还好吃,冷了之后的多了一种韧劲口感,又有不同。 “山里东西虽然新鲜,吃多了也还是怀念这些调料啊。” 楚二爷看他肚子竟然没鼓出来,便摇了摇头,打了一小瓶酒回家去了。 “澳区。” 临出门前,楚二爷想起一件事儿,郑重的叮嘱。 “听说那边不禁赌,你可绝对不能沾上那些玩意儿。” 楚天舒笑道:“我对那个没兴趣的。” 楚二爷还是反复叮嘱了几句,这才真走了。 楚天舒把桌上塑料盒摞在一起扔进垃圾桶。 真正适合给师哥练的,也只有那套术法秘籍。 楚天舒把这个文件发过去之后,就先停了手,走到后门的竹林里面开始练功。 海陵这边的竹子是细竹,不适合拿来当拳脚破坏的对象。 楚天舒只在后门跟竹林间的空地练习,一口气练了四个小时的掌心雷。 他的步子看似走得慢,但落脚推手的时候,每一步,胸腹间都传出响动,土壤如干沙般凹陷。 空地上被他踩出了一个太极图,越练越深。 等他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每一圈的脚印相迭相连。 太极图的边框处,已经是深达一尺有余的沟壑,底端硬如岩石。 阴眼阳眼,深度相仿,但浑圆下陷,看不出是人的脚踩出来的形象。 更像是被什么大铁球砸出来的样子。 林间风动,他的衣袖,也似承受着从皮肤吹出的另一阵风。 手臂移动时,袖口胡乱鼓荡,如同夜莲。 那全部都是仙人劲震荡向外的体现。 练完拳法,再练术法。 术法秘籍可不能推演,要继续享受术法的某些便利,还得靠自己学。 楚天舒站在太极图中,左手虚托在前,右手掐诀,大拇指和无名指小指尖端相扣,掌心虚空,食中二指并立。 “临!” 《纵横秘祝》的核心理念,就是俗称的九字真言。 最早这是东晋葛洪整理出来的咒语,记载书中,入山之时念诵,可以辟邪除魅,驱逐毒虫蛇鼠,如有六甲神威暗中守护,所以又称“六甲秘祝”。 佛道互抄时,这咒语被混入佛家真言密教一部,和尚们从佛经中挑选九种手印、九种心咒,与这套九字口诀总纲相配合,将之发扬光大。 尤其在海外岛国,民间有段时间,这个咒语的名声不下于“南无阿弥陀佛”。 而在国内,九字真言虽然没有那么盛行,但历代也有高人加以新的演变,在兵家、儒家、易学家们手上,各有心得。 巧的是,跟《闯少林》一样。 这本《纵横秘祝》,也是蔡山君他们那个世界的明朝人所写。 正是贯通儒家、兵家、禅宗,开创心学的大名人,王阳明。 按照益州讲武堂里的记载,这个王阳明,也是个兼修术法与拳法的人物。 他所开创的《纵横秘祝》虽然是属于术法,但是对于人体气血会有很精妙的调和作用,非常有利于养生。 就算是单纯的术士,在这套法门上修炼深湛之后,也可以青春常驻,年过古稀而貌若青壮。 练这套法门的时候,手势时如莲时如剑。 念第一个字,手要横挥,第二个字,竖划。 如此反复,九个字,共是四纵五横,如同在半空中画出棋盘一角。 手势简单,可每个字念出的同时,心中都要观想一连串的景物,还要存想自己身体上有种种异兆,殊为不易。 以心为源,体悟本真,不必强行压制情绪,自有化解、释放的多种妙诀。 楚天舒修习此法时,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跟二爷爷相处时的笑容。 只有一种凛然的怒意。 “临!兵!斗!者!” 你进我家门,偷什么不好,非得偷我爷爷的遗物? “皆!阵!列!” 偷东西是吧?抢先逃是吧? 我会追过去,亲手抓住你。 “前!行!!” (本章完) 第54章 跑车方俊 第54章 跑车方俊 楚天舒上飞机的时候,还有点小紧张。 不过一进舱门,就有人提示座位大致区域,找过去之后,他心里就逐渐淡然了。 坐飞机挺没意思的。 他这个位置,隔窗户能看见前方的机翼,起飞的时候,看到地面越来越远,还有一点自己在飞的感觉。 后面就不再有什么特殊的体验。 没有想象中高空飞行,自在极速的意境,人在机舱里面非常安稳。 跟坐在一辆大巴里的感受差不多。 虽然窗外景物是茫茫云海,不是近地面的常见景色,但这反而更单调。 楚天舒在座位中,将身体放松,双手交迭,右掌的拇指在左手手心,慢悠悠的划出四纵五横。 等到飞机快抵达澳区国际机场的时候,窗外景色,倒是又勾起了他的兴趣。 飞机越降越低,往窗外能看见浑浊的海面,波浪涌起白色的泡沫。 又厚又长的机翼,好像离海面只剩下区区几米的高度。 这其实应该是没有太多参照物导致的错觉,飞机这时候离海面,至少还有几十米。 但这种错觉,倒是让人又一次体会到,自己正在飞行,正在掠过大海。 楚天舒看了有好一会儿,海面的景色,变成了暗黄色的老旧水泥跑道。 下了飞机之后,他跟着周围人群走进航站大楼,盯着那几块指示牌细看,怕自己走错了路。 不过,这个澳区的国际机场出奇的小,没走多久,就能看见大楼另一边的玻璃门。 澳区本身是几块小岛的统称。 到了近现代,几座岛屿之间不但直接有大桥相连,还多次进行填海造陆的工程。 这个国际机场,就完全是在填海造陆的地基上建成的。 楚天舒单手拎着背包,出来之后打开手机,找到百岁哥转交给他的号码,拨打过去。 “谁求谁,春秋都只听天地号令……” “天!命!!谁能扭转运程?” 几十米外,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 是前些年热播的《寻秦记》主题曲,直到最近,还有电视台在轮播这个。 这首歌又比电视本身热度更高,更是盛行于大街小巷。 楚天舒抬头看去,那边停着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跑车。 戴着墨镜的俊朗青年,斜倚在车边,手指夹着吊坠勾着手机。 他没有领带领结,一身酒红色的衬衫,外面一件白色西装,手指把墨镜顶到额头,缓步走过来。 “哈喽!楚先生吗?” 楚天舒挂断电话,对方手机铃声才停掉:“是我,你就是澳区特捕司的方先生?” “叫我方俊好了。” 方俊的着装、动作,虽然都有点轻浮,奈何长了一张好脸。 尤其在他露出眼睛之后,一笑之下,整个人都有点温和亲切的感觉。 “先上车吧。” 方俊转身引路。 楚天舒走向那辆车,心中不禁咂摸了一声。 好车啊。 好贵的车啊。 他不太关心汽车行情,但是敞篷跑车,应该都挺贵的吧。 而且这个车的车漆,看起来质感就很不一般,透露出一种财富的气息。 内地治安司的车就不说了,特捕司经常开的都是五菱宏o,主打的就是一个便宜又皮实。 澳区的特捕司,果然风格不一样。 “这可不是单位配的,是我自己买的,八十万一辆,也不是特别名贵的那种。” 方俊坐进车里,忽然说了这么两句。 楚天舒有点惊讶的摸了下脸:“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不算特别明显,但我买了这辆车之后,就经常有人好奇澳区特捕司的待遇了。” 方俊笑着说,“说真的,我们这分部其他人,如果没有存钱的习惯,没有家庭的顾虑。” “干几年加奖金,也买一辆这样的车,不在话下。” 楚天舒坐了进去。 这车外表看着低矮,真坐进去感觉还挺宽敞,腰背蛮舒适的。 “特捕司毕竟比较危险,开这样的好车,弄坏了也会心疼吧?” “反正有保险啊。” 方俊不太在乎地回了一句,拍了一下喇叭。 楚天舒从包里拿出了塑料盒。 盒子放平,内部的酒水哗啦翻卷了一下,银针旋转。 那天晚上,他就跑到孔文举家里,重新汲取了孔文举残留的念力气息。 一个人施展法术残留的念力,对别人来说,基本都属于“外邪”的范畴,意思是说这种念力,跟别的术士之间,会有排异。 而孔文举家里,残留的已经不只是“外邪”了,而是真的邪气,带有阴冷恶意。 楚天舒盒子里的酒水,在那边可谓是吸了个饱。 “这就是能够抓那个怪盗大叔的重要线索?” 方俊赞叹道,“我看这大叔的资料,已经五六十岁了,到底是多想不开,敢在内地学怪盗。” “要当怪盗去扶桑嘛,在那边说不定还能混个偶像出道。” 扶桑是有一种怪盗文化的,不只体现在他们的影视动漫各种题材里。 现实中也有不少扶桑修行者,喜欢去干这个行当,不知道是不是这帮人小时候都爱看怪盗动画,耳濡目染之效。 但那种怪盗的性质,其实很复杂,拥有雇佣兵、侦探、赏金猎人的多种职业特质。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 楚天舒看银针始终旋转,定不下来,默念咒语加持。 他的念力运行了一会儿,就感觉到问题所在,扭头注视城区。 “你们这边的气息,怎么会这么、这么……” 楚天舒委婉了一下,“卧虎藏龙?” 方俊哈哈笑道:“你就直说是鱼龙混杂,乱七八糟吧。” 确实是乱七八糟。 楚天舒那一眼看过去,好像看到成百上千种异样的气场,拥挤在城区里面。 修行人应该不会随便散发自己的念力。 这些气场,大多是由风水格局配合多件镇物、法器,共同构建起来的。 有的气场,明显是由两三栋摩天大楼为支柱。 恐怕那些大楼在设计之初,方方面面的规划,就都严格按照风水师的要求达成。 光有风水格局,本来还不算什么。 楚天舒老家那里,就算阳宅不讲风水,有的坟头下葬之类的,多少还是要请阴阳先生、风水先生去看的。 但那些风水气场,本身都比较淡薄,既没有为之兴建高楼这么大的手笔,也没有这么多的法器。 更不会像这里的竞争之激烈,居然搞得所有风水气场,都处在频繁的扰动之中。 小小一个澳区,聚集了这么多的卧龙凤雏哇。 那我的针,要怎么在千头万绪中找准目标呢? 楚天舒叹了口气,道:“请你开车带我在城里到处转转吧。” “如果靠得近一些,这根针应该还是能够感觉出目标方位的。” 方俊做出个ok的手势:“就是尽量把每个区域都走一遍,这个我在行。” 楚天舒又叹了口气。 方俊说道:“不要气馁,就算你这根针只在近处有效,也帮了很大的忙了。” “不然,真让我们靠人力追查的话,且不说人手的问题,很多地方还会推三阻四,根本不欢迎我们进去。” 楚天舒摇头道:“我不是为这个气馁,只是觉得,你们这里的人真有钱啊。” “那些风水气场,一直处在对耗之中,建筑物形体够大,可以不损,但建筑物里安放的那些法器,每隔一年半载,都得换上一批吧。” 他看向城区,“竟然有这么多人,支撑得起常常换法器的消耗。” 方俊哼笑了一声。 “你应该反过来想。” 方俊说道,“有时候,法器还没有到更换的时候,那些风水局的主人,就已经换掉了。” “不是说,最早布下风水的那批人一直都那么有钱,而是始终会有想赚更多钱的人,跑过去接盘。” “风水是人和地相辅的学问,他们会觉得前一批人撑不起那样的风水,而自己的格局、能力够硬。” “然后有的跑了,有的一贫如洗,有的从天台上跳了。” “剩下寥寥几个身家大涨的,就像黑夜里的火堆,吸引着更多的飞蛾扑来。” 楚天舒神色微动:“这样的地方,特殊事件应该很常见吧。” 溢出区是没有规则可言的。 但灵界鬼怪跑到现实,是有一定规律的。 现实中,形势越复杂,死亡越频繁,情绪越饱满且极端的地方,越容易被灵界鬼怪找到机会,跑出来闹事。 而且城区风水局这么混乱,新死的人,也可能还没有进入灵界,就能如积年鬼怪般作祟。 “特殊事件确实挺多,但是,这里是世界闻名的东方赌城啊。” 方俊说道,“能在本地风头上长久立足的人物,当然不用多说。” “就算是从世界各地过来打拼的人,稍微有家底的,也知道请一些保镖、顾问,甚至不少人本身就是修出了念力,在赌坛里混的。” “他们地盘上的特殊事件,多半靠他们自己就能解决掉。” 跑车开的不快,似乎是准备先在城市外围绕一圈,逐渐深入。 城区里面高楼林立,几十层高的大厦,比比皆是。 但跑车现在穿行的地方,周围民房都显得很拥挤。 虽然这些住宅楼也有四五层楼高,但总是好几栋楼连在一起。 外墙老旧不堪,很多地方墙皮剥落,露出粗糙的水泥,楼层上下,挂满了空调外机和各种阳台防盗窗。 跟远处的高楼一对比,衬得这些住宅楼,都像鸽子笼一样。 “在这些住宅区,就别老往高处看,感觉太逼仄,容易难受。” 方俊提醒道,“你平视的话,就能够感觉到这里的乐趣了。” 楚天舒笑了笑,没说什么,左右看去。 街道两边确实很多商铺,人来人往,朗声谈笑,都挺热闹。 方俊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忽然竖起一根手指。 “诶!你在飞机上吃饭了吗?” 楚天舒摇头:“飞过来用的时间不长,没点餐。” “那你是对的,是明智的。” 方俊爽朗道,“澳区航空,号称有米其林餐厅供餐,我点过几回,那个鸡肉又柴又腥,酱汁像是用奥尔良批发腌出来的。” “不夸张的说,就这条斜坡路上两边店铺,随便找一家,都比他们做的好吃。” 方俊把车停在路边,摘下墨镜一指。 “就那家吧,看起来最最普通的一家了,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本章完) 第55章 仓库,棒球棍 第55章 仓库,棒球棍 楚天舒听他这么说,忽然有种即视感。 要是按动画来讲,那个最最普通的店,指不定要出点什么事。 还刚好会在方俊走进去的时候发生。 楚天舒干脆也下了车,跟过去看看。 方俊要了两个叉烧包,两个糯米包,两杯豆浆。 店员戴着口罩,看眉眼是个小姐姐,一边拿夹子利落的装着包子,一边嘴上还推销。 “今天我们店里有鲜榨的橙汁,每一杯免费赠送两个蛋挞。” 方俊点头:“那也来两杯吧。” 东西都装进了塑料袋,店里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楚天舒接过自己那一份,莫名一笑。 大概是因为这个城市的气质,对楚天舒来说,跟老家那种祥和宁静,有太多不同。 很像那种动画里会出现的城市,才会有这种联想吧。 方俊开车带他拐进小路,没多远就到了海边。 这里有红色石砖铺地,公共长椅,不锈钢的告示栏,岸边杨柳依依。 坐在长椅上,能够直接看到海景。 数百米的海水对面,又是一片住宅、仓库的景象。 楚天舒坐在长椅上,拿出叉烧包,咬了一口。 这叉烧包足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包子皮很厚,但很蓬松,咬下来倒也不觉得黑心。 方俊不是先咬一口,而是直接掰开,拿着其中一半,从边角处开始吃。 楚天舒反正嚼得快,悄悄将嘴张大一点,不经意间两三口,就把那个包子吃尽了。 他又拿起糯米包,这一口下去倒是有点惊喜。 里面的糯米饭味道咸鲜,口感上像是一个大烧麦,但比楚天舒吃过的烧麦味道都更柔和,又不腻口。 咸鲜之中,吃得出米饭的那种香气。 “这个好啊。” 楚天舒说道,“这个比叉烧的好吃,待会多买几个当晚饭吧。” 方俊道:“别光盯着一家店啊,反正要开车巡游,晚上逛到哪儿就在哪儿吃。” 楚天舒点点头。 他在老家是比较习惯盯着两三家店吃的,但出来了,自然还是听当地人的意见。 不知道方俊在美食上,会不会也像孟双江那么有研究。 楚天舒打量了一下。 嗯,若从体型上来看,方俊在美食吃家上的研究,顶多只有孟双江的一半。 而且他吃的好慢啊。 楚天舒自认是咀嚼得挺细的,但吃完喝完的时候,方俊才刚吃完那个叉烧包。 杨柳随风,令人心胸开阔。 楚天舒走回车边,拿起塑料盒,到海边走走。 谁知,就在塑料盒到了海边之后,乱转的银针忽然倒旋一半,指定了方位。 “嗯?” 楚天舒加快脚步,先往左疾行了一大段路,又转回来往右走去。 最后他确定,这个银针指的,并不是海面上那些小船。 而是海对面的一座库房。 方俊也发现了他的异样,拎着蛋挞和橙汁走过来一看。 “那边啊!” 方俊立刻道,“上车。” 跑车拐了一个弯,很快过了一座桥,来到一片地势低洼的平地。 这里都被水泥铺过,但并不平坦,可能是以前有大卡车碾过去,不少地方的水泥破裂,凹凸不平。 建在这里的库房,看起来也有年头了。 某些集装箱蓝漆剥落,锈迹斑斑。 楚天舒拿着塑料盒定位,找准了一座库房,稍微绕了绕,找到了库房的入口。 库房铁门的拉手上,挂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青铁链子,没有上锁。 方俊走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没有说话,但都默契地提起了警惕。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孔文举在资料中显示的能力并不怎么样,但也要小心为好。 方俊右手下垂,食指中指向外一弹,两张扑克牌,如扇面微旋,在指间显露出来。 楚天舒上前拉开铁门。 按照安全管理规范,仓库大门基本都是向外开。 仓库里光线昏暗,楚天舒刚一拉开铁门,黑暗里就有一根棒球棍当头砸到。 嘭!! 一条残影,突然从侧面击中持棍的手。 不是扑克牌,而是楚天舒的脚尖。 他起脚的速度之快,像是早就拉伸到极限的粗牛筋弹弓,突然被放开。 左脚一踢一抖,脚不落地,第二下,就踹在了拿棍子的人胸腹之间。 那人腰背一弓,倒飞出去,棒球棍还在半空旋转。 楚天舒侧身进来,右手一伸,接住了那根棍子。 库房里一共有五个人,个个都是青壮,个个都拿着一根金属棒球棍。 有种说法,棒球棍在全球范围内,砸头的数量,还高于砸球的数量。 这种棍子手感极好,尽显暴力之美。 这些人脑子好像也被暴力塞满了。 见到刚才那个人被打飞,另外四个还是冲了过来。 四个人本来在不同位置,身边还有麻袋木箱之类杂物。 但他们这一冲,直接就站成了一排,显得很有经验。 四人并肩,四根棍子同时往外抽。 看这个架势,他们以前跟人交手,肯定没少运用“双拳不敌四手”的真谛。 可惜这回他们找错了人。 楚天舒手里球棒,突兀破风一扫。 四个人挥棒的小臂,瞬间都被楚天舒的棒头擦过。 因为不是打在手臂上,而是擦过去,所以一下子能把四条手臂都擦到。 但那浑圆无锋的棒头,就这么擦了一下,四人的小臂上,就像是被什么钉板扫了过去。 全都少了一块肉,血飞溅。 “啊!!!” 惨叫声中,四根球棒铛铛落地。 楚天舒早已退了一步,任凭那些球棒落在地上,都碰不到他的鞋面。 一退,随即又是一进。 楚天舒的球棒顶住一个人的喉咙,左手还稳稳地托住塑料盒。 那个被球棒顶住的人,霎时没了声音,焦黄微卷的头发里,满是汗水往下淌,脸上吓的苍白也不敢再叫。 他感觉自己的手,刚才就像被电锯扫了一下。 如果“电锯”在自己脖子上也扫一下,简直不敢想。 另外几个人同样被吓得捧着手臂,肚子,死咬着牙,满脸紧张。 “你们是什么人?” 楚天舒扫视仓库,眼神冰冷,“为什么对我动手?” “这仓库里本来是不是有一个老头,他去哪里了?” 方俊把铁门拉得更远,让大片阳光照进来。 几个打手都避了下光,感觉楚天舒就站在烈光之中,让他们头皮发麻。 方俊按兵不动,本是在提防有没有更多突发情况,现在发现,真的就只有这么五个打手,不由皱起眉来,掏出一个证件晃了下。 “专案组的来查案。” 方俊说道,“你们敢袭击我们请来的顾问,是重罪,知道吗?” “想想有没有谁愿意为你们几个大价钱,捞人出来吧。” 方俊很清楚,在这些打手心里,治安员的地位是很微妙的。 高级的治安员,对他们既有足够的威慑,又有一定的保障。 很多面对别的势力打手,不敢说的事,反而在治安员面前,没有那么难开口。 “原来是专案组的。” 最早被踢飞的那个爬了起来。 楚天舒那一脚没有下死手,只是用了一个放长击远的劲。 但这个人也疼得怀疑自己胃被踹破了,恐惧的看了一眼楚天舒,才说道。 “我们是西边游艇洪老大的人,有好几个兄弟当过你们线人的。” “刚才这都是误会啊。” 方俊墨镜往下一拉,翻着眼皮看这些人,脸上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神情。 “误会?上来就照头打,你们总得进局子蹲一回的。” 方俊冷淡的说道,“先回答我们的问题,这里本来是不是有个老头,你们为什么守在这里?” 楚天舒的目光,也扫到那个捂肚子的人脸上。 那人急忙道:“是勇哥,哦,就是洪老大的弟弟,他前几天在这里被一个老头暗算了,连着好几个兄弟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们几个没事儿干,听说了这件事,就到这边来蹲一蹲,万一能帮勇哥报这个仇,在洪老大面前就有功了。” “别的我们都不知道啊,我、我带你们去问老大吧。” (本章完) 第56章 洪英,美人骰子 第56章 洪英,美人骰子 这座城里,大大小小几十家赌场,并不是全都在陆地上买楼盘、租场地的。 洪英的赌场就设在船上,一艘是客船改建而成,还有几艘豪华游艇,招待贵宾。 因他常待在游艇上,正式场合,当然是知名企业家,在内地、香江、曼谷等地,都有投资,非正式场合,行内人则称他“岛边老洪”。 但他其实还没有到可以称老的年纪。 外表来看,他四十岁上下,正当壮年,头发茂密,国字脸,浓眉如松烟,胡须多而不杂乱。 别人跟他那双眼睛一对上,第一反应,甚至会觉得他满脸正气。 不像是做赌船生意的,倒像是什么铁面无私的督察官。 当楚天舒和方俊登上游艇,洪英正坐在阴凉处,喝茶看书。 旁边小圆桌上还放了几本《眠狂四郎无赖抄》《酉阳杂俎》《水经注白话文》。 看来这人口味很杂。 “这几个小子犯了什么事,劳烦方大少扭送到我的游艇上来?” 洪英放下书,语气带笑的看过来,却没有起身。 方俊摘下墨镜:“他们几个,袭击我们的专案顾问楚天舒先生,性质非常恶劣。” “而且据他们交代,你弟洪勇,被我们追查的一个嫌犯袭击住院。” “为了了解详情,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来打扰一下洪老大了。” 洪英露出惊讶的表情,向身边的黑衣人询问。 “阿勇是被人打住院的吗?” “我还以为他是拿着骨头招摇过市,跟狗抢食,才把肋骨都摔断了呢。” 黑衣人道:“是这样的,我们亲眼看到勇哥被狗追,方大少需要人证的话,我们这里都是人证。” 楚天舒狐疑的看过去。 这人明着耍赖刁难,到底是有旧怨的挑衅,还是想引人上钩谈条件? 方俊微笑道:“洪老大,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玩这些招呢?” 洪英正色道:“怎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你身为聂家的养子,我们赌坛中,多的是人想要跟你讨教一两招。” 楚天舒想起,他来之前上网查过一点澳区的资料。 有好几个蜚声国际的赌王,都在澳区活跃过,目前名声最大,且常住在此的那个,就是姓聂。 此人曾在拉斯维加斯,同时迎战九个赌王,一战全胜。 前两年,听说此人查出脑瘤,还搞得澳区生意场上好一阵动荡。 但这人好像熬过来了,反正当时没死,这两年有点销声匿迹的意思。 “养子而已啦,没有继承老爹的天赋。” 方俊诚恳道,“我要是赌术学的特别好,何必加入特捕司,坐在家里数钱不香吗?” 洪英笑道:“也许你就是身为养子,赌术却学得太好,才不得不加入特捕司。” 方俊叹道:“你已经有这个看法,那不管事实是什么,也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赌一场了。” “不错!” 洪英站起身来,肃容道,“那几个赌王都已经老了,谁都想完成积累,挑战一下他们的地位。” “有人牵头,弄了个赌术比赛,不久后就要开赛,胜者的资产自然能完成积累,有望去进行挑战。” “我要在这场赌赛之前,先跟劲敌碰上一碰,找找感觉。” 方俊沉默不语。 “如果你担心有损聂家的名声,我们可以闭门比试。” 洪英继续说道,“只要你拿出真本事,不论输赢,我都会把你们要的消息全部奉上。” 方俊看向楚天舒:“要是因为我不想赌,舍弃这些线索,算不算是轻视案情,玩忽职守?” 他知道这个顾问急于追查,是因为自己家里也有一件珍视的东西失窃了。 不问别人,非问楚天舒,到底是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是不是他自己也想赌的,只欠缺了一个理由? 让他去赌,其实两全其美吧? 楚天舒严肃的说道:“我记得,虽然在这里,一般人赌博是合法的,但是有正式编制的公家人,还是不许参赌的吧。” “你觉得我会劝你违法吗?” 方俊慢慢摸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笑出声来。 “洪老大,你也看见了。” “我们顾问大人站在身边呢,这下没办法了。” 楚天舒又看向洪英,道:“但是我这个顾问大人,好像还没有正式编制。” 洪英平淡道:“这位先生,觉得你足以成为我在赌术上的强敌吗?” “赌术我是一点都不会,但反正我们又不是赌钱。” 楚天舒说道,“能当你的强敌就能拿到线索,当不了强敌,我也没什么损失,如果维持这样的规则,我当然要试试。” 二爷爷哟,我这不是赌钱,不是赌钱,不是赌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为了获得线索,做一点尝试而已。 “呵,你既然是跟方俊同来,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洪英坐回位置上,“一局定胜负吧。” 旁边有人送来赌具。 方俊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因为那个骰子,并不是一般的六面骰子,而是正三角二十面体的骰子。 每个面都有不同的文字。 “赌术比拼,用一般的骰子老是容易损坏,不搞那些手段的话,又容易出现平局。” 洪英笑着说道,“所以除了正规赛事,私下里大家练手的时候,各有各的特色。” “我这二十面骰子,又有个名堂,叫美人骰子,上面一共二十个字。” “江山美人,无边风月,爱恨情仇,一笔勾销……” “生死在天!” 洪英道,“我来摇,不会损坏骰子,你来猜字,猜中了就算你赢。” 楚天舒伸手道:“能让我看看赌具吗?” 洪英让手下送过去,自己瞳孔微微一蓝,已经进入开窍状态。 对方虽在赌坛上没什么名声,但能成为特捕司的顾问,一定有些修行手段。 洪英要盯着,看他准备动什么手脚。 可楚天舒接过骰盅,只是往里面看一眼,拿着骰子,也只在手上掂量了两下。 他没有动任何手脚。 那个架势,就像是看过一两部赌片,知道骰子里能灌水银,所以要掂量掂量。 十足的菜鸟模样。 洪英微微皱着眉,看手下把赌具端回来,就抬手打了个响指。 念力散发,骰子从托盘上激射而起,咻的一声飞向半空。 洪英抓住骰盅,一把兜住骰子,就是一阵激烈的摇晃。 咔啦啦啦!!! 骰子在内部急速碰撞翻滚。 楚天舒在五米开外,右手负在腰后,只静静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 如果是跟方俊比的话,这个时候,双方应该有很多手段已经开始碰撞。 但楚天舒一点干扰性的手段都没有使出来。 洪英摇了二十几秒之后,也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咔!! 洪英把骰盅往托盘上一扣,意兴阑珊道:“你猜吧。” 他那个神态语气,让人感觉说的不是猜。 而是“你开始蒙吧”。 赌,本就应该是拼运气,但在赌术高手们眼中,那只是最低级、最软弱的东西。 他们拼的都是眼力、算术、技巧和心机,甚至是毅力。 周围那些黑衣男,虽有墨镜掩盖视线,但也扭头看向这里。 显然对于这么个菜鸟,敢跟老大拼,很有些不满。 楚天舒不以为忤,道:“我觉得,是个天字。” 洪英神色一变,坐直了身子。 方俊微怔,吐出一个烟圈,笑得很开心。 “你……” 洪英目光湛然的盯着楚天舒,随手揭开骰盅。 黑衣人们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天”字朝上。 赌术,楚天舒不擅长。 但他试过了赌具的重量,材质的软硬后,只要盯着对方手上的动作,就能看出力道走向,骰子受力效果。 纵然二十个字全是平面写成,并无凹刻差异,他也能在心中模拟出骰子翻转的全过程,向哪边转,转了几次,得出结果。 这类似太极听劲的功夫。 况且楚天舒还兼修术法,对方就算中途用上念力干涉,他也能感觉出来。 “看来是我赢了。” 楚天舒走上前去,抓住骰盅,对着骰子一扒拉。 呼! 楚天舒的身体,忽然连退三步,飘飘然如乘风而动,顺畅至极。 在这三步之间,骰子在骰盅内部,没有半点声音。 因为楚天舒算准了骰子运动的速度,这连退三步之际,保证那一枚骰子,没有跟骰盅内壁发生任何接触。 骰子被最初的仙人劲触动后,就在悬空状态极速旋转。 凭听觉,根本无法分辨它到底悬空转了多少圈。 直到三步之后,楚天舒才将骰子又往前一推,回到托盘处,扣了上去。 洪英盯着骰盅,神色隐晦。 “我也胡乱摇一下,反正不算在赌局之内。” 楚天舒露出玩笑的神色,松开骰盅。 他的手一离开,洪英的念力成功渗入其中,看到了朝上的那个字。 “风”! 不是洪英心里原本猜的那个字。 “不靠念力,也能这样摇骰子。” 洪英鼓掌说道,“好,好,我果然是领教了一招。”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斗志,还有一种吸收了教训的奋进感。 这正是热身的意义所在。 他这个年纪,有些毛病是自己感受不到的,是年轻的自己没有的。 必须要有劲敌热身,才能醒觉,有更好的状态去应战。 “那我告诉你们吧,那个打伤阿勇的老头,本来差点被阿勇的弟兄干掉,是有另一个人突然闯入,带走了他。” 楚天舒立刻问道:“闯入者是谁?” 洪英脸色古怪起来。 “是西毒,欧阳……” (本章完) 第57章 我有一招,大喇叭 第57章 我有一招,大喇叭 “什么?” 楚天舒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武侠片里那个西毒?” 洪英解释道:“当然不可能真是那个人,只不过,闯入者自称是那个西毒。” 说话间,黑衣人取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们调查到的资料。 楚天舒心里的念头,微妙的打了个转。 他自己有穿越世界的经历,所以不敢断定,那些幻想作品对应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刚才差点就怀疑,真是什么武侠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翻看资料之后,楚天舒才明白了。 那个带走孔文举的人,本名叫做,朱横。 多年前,朱横和他的大哥来到澳区,几乎白手起家。 他大哥非常有做生意的头脑,短短二十年,就成为两岸三地颇有名望的豪商。 朱横早期跟他大哥一起打拼,手上股份是不少的。 但公司规模越是扩张,引来投资人,他掌握的那份股权,就越是稀释。 前几年,他大哥一次病重,朱横就动了歪心。 外面的人没有查到实据,但反正他大哥的股权转让,没有转给妻儿,而是转给了朱横。 没过多久,朱横的那个早已成为总经理的大侄子,传闻就在办公室里,被朱横气死。 但是很快,朱横就从嫂子那里知道,那个被他气死的侄子,实际上是他的亲儿子。 他嫂子也在他面前跳了楼。 然后……朱横就疯了! 两岸三地的很多企业家,其实都算得上是武侠迷,心里有一种武侠情结。 朱横疯了之后,误打误撞,把自己代入到了武侠故事里。 他被送入精神病院,一直认为自己是五绝之一的西毒,认为自己是白驼山庄庄主。 他还觉得自己有一个双腿残疾,但还没有死的表面侄儿,实际的亲儿子。 “现实里真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啊。” 楚天舒看过了资料之后,不禁低声感慨了一句。 洪英在旁边点头:“我也觉得,朱横这人很莫名其妙。” “他连兄弟都能弄死,再弄死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兄弟跟他相处时间更长,爹妈死后,兄弟也没办法再增加,物以稀为贵,至于儿子嘛,反正是可以再生的。” 楚天舒瞥了一眼洪英。 他跟这个姓洪的,肯定不是在感慨同一件事情。 方俊接过资料,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洪勇身上有一把明朝流传下来的法器扇子。 传说,这扇子是唐伯虎精心制造,扇面上有唐伯虎亲自画的一片桃林,亲笔题的诗词。 洪勇个性比较张扬,在外面走动时,也常展开折扇把玩。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使他被孔文举盯上。 孔文举使手段,让他昏沉少顷,偷走了扇子,但他醒的够快,召集保镖追了过去。 双方在仓库里激斗一场,洪勇的保镖已经占了上风。 朱横突然杀到,把那些保镖通通重创,带走了孔文举。 “不对呀,朱横是什么时候逃出精神病院的?” 方俊提出疑问,“而且他的实力,比进医院前强了不少,难道精神病院是什么进修的宝地吗?” 洪英说道:“对精神病来说,也许病院真是个苦修的好地方。” “他修的越深,病就越重,等到精神病院哄不了、制不了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 洪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据我所知,他出来有大半个月了。” “至少有四个年轻人,被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打断了双腿掳走,没多久又被遗弃。” “大概是发现,就算同样断了腿,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儿子吧。” 方俊质疑道:“这么恶劣的案件,我们怎么没有接到报案?” “西毒的儿子,好歹是养尊处优的公子,能被朱横看中掳走的年轻人,你以为是什么普通家庭吗?” 洪英慢悠悠的说道,“他们并不想朱横被你们缉拿,而是希望,私下里捉拿到他们家里去,好好的折磨,才能出这口气,弥补他们的脸面。” “除了他们自家人手外,最近还有不少人,都被他们雇佣行动起来了。” 方俊呵了一声:“看来你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洪英只道:“但我现在已经把消息全告诉你们了。” 方俊又问:“那他们雇佣的人,都行动到哪儿去了?” “这么多人手,如果是在澳区内活动,绝对瞒不住我们。” 洪英很坦白:“他们去了横琴岛,据说朱横就在那里。” 横琴岛不属于澳区,但跟澳区三岛,只有一河之隔。 而且横琴岛上,百分之九十的土地是未建设的土地。 前几年有传言说,横琴岛要搞大开发,许多人都先在那边圈地建楼。 但是很快,聂家老爷子查出脑瘤这件事,就让澳区的赌坛、生意场,发生了剧变。 不少趁机搅风搅雨的人,都在事后破产,甚至整个人失踪,土地转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投入开发。 弄得现在,横琴岛上到处都是烂尾楼。 跑车开到了一大片烂尾的园区外。 根据洪英的消息,朱横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楚天舒看着塑料盒里的银针。 银针转来转去,无法确定方位。 方俊说道:“看来只能去跟巡捕方面打声招呼,调更多的人过来排查了。” “一般的巡捕遇到朱横,太危险了。” 楚天舒说道,“况且洪英不是说,被雇佣过来的人,有几批颇有名声吗,他们肯定也设法排查过,目前还没有收获。” 方俊又摸出一根烟来,道:“那怎么办?” “嗯……” 楚天舒思索片刻,忽然道,“从资料上看,这个朱横,入戏非常深啊。” 方俊灵机一动:“你是说,扮演他儿子,把他引出来?” 楚天舒摇头:“他儿子的特色,公子般的外表,好色,能召集毒蛇,断腿?” “这几个特征,就算扮了,也很难强烈的表达出去,吸引关注。” 方俊疑惑道:“那你要怎么搞?” 楚天舒摸着下巴,看向天空。 日头西斜,穹天寥廓。 园区周边的独行侦探、受雇佣者、打手、保镖们,啃着他们携带的速食产品,到处走动探查。 眼看着又是一天过去。 明月悬挂在高空,海浪的声音隐隐传来。 所有人,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豪迈的声音,从烂尾楼高处传开。 “老毒物!” 有人拎着大喇叭在喊。 “华山论剑之期已至,我如约而来,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本章完) 第58章 这里就是华山 第58章 这里就是华山 南侧一片碎石堆之间,十几个人正聚在一起,汇总自己今天搜查的结果。 领头的男人黑发细软,身材秀气,左手拿着巧克力牛角包,正在咀嚼,右手戴着一个指虎。 大喇叭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这人嘴里还包着一口面包,就愣愣的抬头看过去。 他们这几天经常熬夜,晚上轮班睡觉也要警觉,各个脾气都变得挺暴躁。 旁边一个黑背心的小平头恼火道:“大晚上的在这扯着破锣嗓子吵吵嚷嚷,还华山论剑,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能上当吧?” 领头男人若有所思道:“朱横,好像真以为自己是西毒啊,他有脑子吗?” 西毒一辈子印象最深的人,除了他儿子,还有就应该是并列五绝的北丐。 那才是他真正的宿敌,疯了之后还能记忆深刻,乃至最后一同力竭而死。 朱横当然不该在乎什么北丐。 但一个已经颠三倒四,到处抓人打断腿去当儿子的老疯子,可就不好说了。 小平头一噎,随即脸上满是震惊。 “王经理,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种手段真的有用吧?” “这种垃圾手段,要是真的有用,那我们、我们这几天……” 小平头气得狠了,只觉一阵上火牙疼,不禁按了按腮帮子。 王经理叹了口气:“大家还是惯性思维了,没有想到这回按精神病的角度去考虑。” “不过,他这个手段,也不一定就有效,多半只是试试看吧,我们也就等等看。” 大喇叭的声音还在尽情的播撒出去,在四面八方回荡。 “老毒物,你不是说,你要跟我老叫子争夺天下第一吗?” “我已经来了,可你人呢,你根本不在这里。” “哈哈哈哈,老蛤蟆胡吹大气,原来是怕了我了!!” 楚天舒下午去找了一身乞丐装。 但也不是现实里真乞丐的样子,倒正好酷似电视里的丐帮帮主,衣服很厚实。 只是蓝布衣服上,有那么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补丁,有的深蓝,有的棕红。 他还演练了一阵子,控制自己的声带,尽量往粗硬苍老的声线靠拢,让方俊旁听点评。 虽然他自己心里对这个计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一扮起来了,真喊了两嗓子,居然灵感如泉涌。 口吻越来越像现在所扮演的武侠角色。 此时此刻,另一座烂尾楼里。 承重墙根处,孔文举满脸憔悴呆滞,跌坐在地,双腿都有些不自然的弯折,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背包。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折磨死了,断了腿之后,竟然不带去救治,就这么扔在这里。 自从被这个老疯子抓到之后,他使尽了手段,想让老疯子昏死过去,竟然没有多大效果,只好改用致幻误导的毒力,顺着对方无意识念叨的话头,伪装成对方的儿子。 但疯子就是疯子,对儿子就这么个待遇啊? 谁当了你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孔文举本来就清瘦,现在更是瘦的两颊都凹陷了,只剩下包里的那些东西,还能让他感受到舒服、充实。 忽然,老疯子的身影从旁边承重柱后面绕了出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邋里邋遢,到处都是污渍。 他的眉毛胡须,都很刚硬,出院大半个月,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披肩,白斑驳。 “谁、谁在喊我?” 疯子看向楼外。 烂尾楼还没有外墙,绕到承重墙外那块地方,风雨寒夜都能侵到,人的眼光从那里向外看,也很开阔。 “这种口气,没错,是那个老叫子!!” 浑浑噩噩的孔文举,被他这一声惊醒过来,这才察觉,楼外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洪亮的呼喊。 “华山论剑,华山论剑……” 老疯子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环顾左右。 “我什么时候到了华山了,华山就是这个样子吗?” 他看向旁边的墙壁,伸手按在上面,吐气开声,横眉怒目,猛然一发力。 咚!!! 钢筋混凝土传出来一声闷响,水泥块碎裂凹陷,形成脸盆大小的一团蛛网状裂纹。 能够看到,里面的钢筋也微微变形。 孔文举心头狂跳,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那可不是单纯的水泥块,有钢筋合理分布的情况下,整个墙体的受力抗压,都会大有提升。 这疯子怎么好像比前几天更强了,自己却是越来越虚。 不行,再这么下去,就算全力制造的致幻毒,也会对这老疯子失效。 “这、这确实就是华山啊。” 孔文举鼓足了劲,说道,“叔父,五岳之中,华山属金,金铁之气,奇锐险峻。” 老疯子扭头看他,板着脸道:“别叫叔父,叫爹。” 孔文举暗骂一声。 信你才有鬼了。 他初时冒充对方儿子,确实是叫爹的,但叫了几回之后,对方就开始变脸,怀疑他是假的。 反而是叫叔父,安全一些。 “叔爹。” 孔文举含混一声,把称呼糊弄过去,又道,“你看这里的山体,是不是一个个都笔直陡峭?” “你再看这里的岩石,随便一块石头里面都藏着铁。” “这正是华山的特征啊!” 朱横面露恍然,朝外面看去。 那一座座“山头”,果然个个陡峭。 全都没有寻常山峰的坡度,就那么直直的立在大地上。 有的“山头”顶上,还有“细铁棒”林立,刺向长空。 “难怪说,不识华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老疯子乱改诗词,说道,“原来这就是华山,原来我早就在华山之中了。” “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山景如此奇绝。” 孔文举心头暗喜。 外面的人明显是针对这个老疯子来的。只要这人送上门去,自己爬也要爬出这座楼,就算爬不远,也可以迷惑过路人。 即使退一万步讲,连路人都碰不到,饿死在这儿。 那也比待在喜怒无常、随时失控的疯子身边强。 孔文举有时,甚至会有种对方要生吞了自己的感觉,多亏以为自己是他儿子,才把那股可怕的意向压制过去。 假如幻毒失效,孔文举简直不敢想,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华山论剑……” 朱横看着外面的月光,神情中满是向往,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一头静谧又残缺的猛兽。 “这回,我不去了。” 孔文举闻言,一点喜意僵在嘴角。 朱横仿佛下了很大决断,回过身来,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我不去了,这回你应该很高兴吧。” 他长叹道,“当年商界武林险恶,铲车推墙,水泥埋人,夜里的码头,带着弟兄们对战几十号东南亚的杀手,跟南洋的降头师拼命。” “好不容易,已经是功成名就,又为了争五绝的宝座,获得九阴金库的财宝,继续打打杀杀。” “其实,钱是王八蛋,我被金钱奴役,一朝回首时,才知道我的钱早已经够用了,偏偏为了贪心,失去了那么多东西。” 朱横说着说着,人已经走到近处,蹲下来,似乎伸手要摸儿子的头。 孔文举并不想知道,这个疯子脑子里,到底是把哪些记忆乱接在一起,自圆其说,才扯出了什么九阴金库的财宝。 他只想让这个疯子离自己远一点。 “叔父!” 孔文举拼尽全力,对面前的人呼出无形无色的致幻毒力。 “叔父是天下顶尖的大英雄,我一直相信,你更胜那个老叫子!” “不需要叔父为我委屈了自己,我只想听到你赢的消息,我会在这里,等着叔父大胜归来!” 朱横呼吸着无色之毒,眼中看到的,全然是一个年轻人的面孔。 那个还有点天真的样子,靠着家世成为了总经理,还真以为做生意就只是做生意。 “你希望我去,你支持我?” 老疯子大为动容,站起身来。 “好,好,那我赢给你看。” 朱横扭头,再去看那一座座的烂尾楼。 同样的场景,残缺的大楼。 这回却激起了他迫切求胜的心情,胸膛起伏,肺在伸缩,血管里流淌的仿佛都是滚滚浓烟。 “我的孩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必定大胜归来!” 老疯子从三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双脚在地面砸出一声闷响,裹着尘埃,狂奔而去。 自古华山一条道。 走过的路,积下的业,都没有反悔重来的机会。 这里就是华山! (本章完) 第59章 一言镇场,敌我皆能飞身 第59章 一言镇场,敌我皆能飞身 园区附近,突然响起一道长长的吼叫。 “老叫子,莫要猖狂,我来也!!” 大喇叭的声音都盖不住这一声大吼。 附近的人纷纷动身,往那个方位聚拢。 只见一条黑影,掀起一条黄土烟尘,倏然就闯进了园区里面。 附近起码有三十几个被重金雇佣的好手,见证了这一幕。 他们都有资料来源,大致知道朱横之前曾经展露过的水平。 但是一看到那条黑影的速度、气势,个个心头都不禁一凛。 这怎么感觉比预估中的更强? 部分孤身到来的人,脚下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但那些成群结队的,身边都是早有默契的同伴,底气更足,脚下略缓之后,依然想要追上去,等待机会。 噌噌噌噌噌!!! 几十张扑克牌破空而来。 钉在那些毛竹搭成的脚手架上,钉在那些废弃的沙土滤网上。 钉在众人脚掌前方。 “拿喇叭的,是我们特捕司的人。” 楼层阴影里,方俊咬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走出来。 他扫视众人,双手低垂,掌指间大量的扑克牌展开,就一句话。 “特捕司办案,闲人免进!” 小平头怒道:“特捕司就能抢生意了?” 王经理脸色一变,一巴掌抽在小平头脑门上。 “抢你个头,你脑子进水了?!” 特捕司不在场,大家弄点私活。 跟当着特捕司的面抢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前者大家经常这么干。 后者你敢这么干,你就是不想在国内立足了。 损坏正经的身份,赔上辛苦打拼的基业,还要断送将来的国内市场。 除非是原本就上了特捕司黑名单的人,否则,肯定没有人会为了眼前一单生意,就做出这种蠢事。 所以,就为了方俊一句话,几十个人全都停住了步子! 不过,他们脸色普遍不太好看,不甘心走的太草率,还是留在了原地。 王经理强笑道:“我们不进去,只在这边散散心……” 方俊已经转身走了,他还要去为楚天舒掠阵。 防止其他方向有人过来搅局,更要提防,会不会真有那种上过黑名单的人冒出来。 老疯子这时候,已经狂奔到园区深处。 四面烂尾楼耸立,中间的场地上,到处都是碎石和沙堆。 十几面过滤沙子的筛网分布在这里,还有一台坏掉废弃的混凝土搅拌机。 楚天舒在东面楼顶,注意到了老疯子来时的路径,目光逆向延伸出去。 穷尽目力,搜寻朱横可能的藏身之处,孔文举和他随身携带的古董很可能也在那里。 但他刚确定一个大致方位,目光就忍不住往下一压。 因为楚天舒发现,那老疯子竟然已经开始爬楼了。 烂尾楼外面搭的那层毛竹脚手架,让普通人都有可能直爬到顶。 而那个老疯子狂奔过来的刹那,一跃而起,脚掌直接踏着一根粗长毛竹往上奔走。 只是一眨眼,他已经奔到三层楼的高度。 惯性势能和脚掌的抓力,这才显得有些不够用。 老疯子换用脚背勾住毛竹,整个人缩身抱在毛竹上。 正如猴子上树,手脚灵动轮换,直窜而上。 明明说是疯子,应该脑子比较糊涂。 但他反应、动作之精准,看不出半点糊涂的地方。 “老叫!” 朱横已经到了烂尾楼顶,两个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 “当年我是为了九阴金库跟你斗,被金钱驱使,人无情不能活,我却为钱,想绝尽情义,认不清自己,这才不能赢你。” “今时不同往日,今天,我不但为胜利而来,也为我儿子的期待而来。” “我赢定了!” 楚天舒能感到,随着这个人的脚步,迎面有一阵寒风逼迫而来,吹动了自己的发丝。 “不错,听说疯人有时也是狂人,果然很有气势。” 楚天舒一被压迫,战意陡升,眼中毫芒一扩一收。 “但你判断自己会赢的论据,还远远不足,硬要说,我本来也是为情而来……” “现在,还多了一个理由。” 楚天舒盯着他,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里有一大片残酷、刚强、灿白的光晕。 “你身上,有很重的邪灵气息呀!” 最早在孔文举家中,楚天舒就曾经察觉到真正的邪气,但那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孔文举修了什么邪术。 可孔文举安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临到老了,突然大偷一通,直奔澳区? 专门掳走年轻人的朱横,在仓库一战时,没有抓年轻人,反而直接抓走孔文举这个老头子。 此事也颇有疑点。 现在,似乎有一条线,能把这些东西串联起来。 “什么邪灵?” 朱横嗔目道,“老叫,你就是喜欢把你看不惯的,说成邪魔外道,今天我杀定你了,让你没机会再说大话!” 他正要动身,楚天舒先一扬手。 大喇叭被猛烈的抛射出来,传出一声破空裂响。 朱横抬手就是一斩。 按照资料所说,朱横以前练的是大圣劈挂门的拳法。 曾经,他作为澳区知名企业家之一,跟扶桑极真空手道的商会代表,一起商量搏击俱乐部的投资事宜,现场切磋。 空手道一掌劈断生牛角。 朱横用手掌劈断了空手道高手脱落的一根发丝。 凌空一斩,柔不受力的发丝就在半空断开。 当年他疯了之后,出人意料的没有什么攻击性,每天除了打坐发呆,就是跟幻想中的妻儿对话。 这样在精神病院住几年,功夫肯定会退化。 但现在,他这一挥手,明显比当年更加凌厉。 大喇叭的金属外壳,被他用手掌直接劈开。 里面的铝合金、碳纤维、陶瓷材料,各种零件全部崩破。 正常一把大刀砍过去,都砍不出这样的效果,要用上车床的圆锯,才能切出这个样子。 楚天舒趁机一个冲步,一脚重重的踏在地上。 这烂尾楼的天台上都铺着网格状的钢筋,力量传导的效果特别好。 钟劲秋一直没有好枪,但他要是能见到这样的好钢筋,直接在外面捆一层布,就能当一杆不错的枪矛了。 楚天舒这一脚踏下去,已经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夫,刚柔并济,全力而发,劲力极速向前传导,正好在朱横脚下爆发。 钢筋网格,哐啷一响! 朱横的脚就不由自主,离地三寸。 楚天舒弓步震脚之后,正好借这一踏,长臂在前,身子整个冲撞出去。 这是太极拳里的枪法。 长臂如枪,整个人如纵马刺杀而来。 他的拳头像枪头一样,在这一冲之间,竟然还抖出两个残影,分取两处。 老疯子应变奇快,身体失衡的刹那,还来得及砍出手刀,右边手刀劈中残影,左手却是正好格中了楚天舒的拳头。 嘭!!! 老疯子身体斜向倒飞出去。 眼看要飞出天台,他竟然在半空拧腰变动,身体横过来,右臂极力一捞。 也像是早有预料,正好捞在那边的一根大毛竹上。 毛竹虽大,顶端却细,本该承受不了他这一冲的力道。 但他手掌搭上去的瞬间就是一抖,力量传导向下,毛竹下面与各层绑好的扎带钢丝,纷纷崩断。 整根大毛竹脱离楼层,向外歪斜而去。 老疯子的身体在半空一荡一缩,抱住毛竹,螺旋一圈,极速下滑。 一连七八根银针,全钉在毛竹上。 老疯子的手急缩急探,银针落定后,手才重新按了回去。 因为太快,倒好像每根银针,都只是插在他的指缝之中、手掌边缘。 随着他下坠之势,那些银针也全被他手掌抹弯。 毛竹还没有真的砸到地上,老疯子已经快滑到地面了。 “这都能化解?!” 楚天舒面露讶色,他刚一见面,就是全力而为的奇招、杀招。 务必一举把对方打下楼,可对面竟然无伤。 激得他双眉一扬,起脚踹在另一根毛竹上。 整根毛竹抖震,层层扎带崩断。 楚天舒指节伸长,右手衣袖一甩,垫住手掌,抓在毛竹上。 嚓!!! 他几乎是直线滑下,追击到扎实的大地上。 (本章完) 第60章 手挥琵琶,破朱砂 第60章 手挥琵琶,破朱砂 嘭!! 老疯子刚一落到地上,就看到楚天舒那边单手按竹竿,身躯挺拔,从天而降。 两个人几乎同时落地。 但是老疯子落下来用的时间更久一点,速度慢,触及地面的缓冲转变就更容易。 他嘴里低喝一声,抢先起脚连踢。 横琴岛上气候湿润,沙子堆放在这烂尾楼场地里,又没有什么遮护,本来都已经因为潮湿,板结起来。 可老疯子一脚踢出去,大块沙子却彻底散开,粒粒分明,扇形朝前方射去。 连续几脚扬起来的沙子尘埃,简直把整个人影都给遮住。 楚天舒一眼望去,那边只有一片昏黄。 古人实战的拳法里头,撒石灰,踢沙子,铲泥巴,都是非常常见的手段。 南北各个流派,都有这么两手专门对应的劲力。 就琢磨怎么把泥沙撒的更快,更广,更能迷眼。 高手相争的时候,并不是指望这些东西真有什么杀伤力,而是要靠这个抢一个先手。 不管对面是躲,是闭眼,还是手脚劲风扫荡,面对这些无形之物,出手都会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 不应变不行,应变了就上套了。 但楚天舒一瞧见这片昏黄,眼皮根本不眨,只嘴皮子动了一下。 “斗!!” 九字真言中的斗字,念力凌空一放。 大片昏黄的泥沙尘埃中,直接被劲风冲出一个圆形空洞。 后方的老疯子暴露出来,头发胡须,都被吹的呼啦一动。 他刚才要是想追着泥沙进击。 这股念力一冲,尘埃倒卷,反而还会影响他的视线。 可他离得远,相隔接近十米,基本不受影响。 刚才踢起泥沙尘埃之后,他只是趁机,做了一个叩齿、振臂、旋掌的动作。 大圣劈挂拳里面,本来有很多专攻下三路的招数。 整个人缩身如猴,脚下跺踢,旋身甩臂,撕扯大腿上的肌肉,捶打下阴等等。 乃至有,手指尖端从膝盖侧面抠进去,一下把膝盖骨挖掉一块,全部都是残忍凌厉的杀招。 但是在老疯子身上,好像浑然把那些小家子气的打法都给忘了。 他叩齿同时,双手一撑,肺部的气息一下子涌到手掌心里,掌心那一块皮肤嫣红如血,扩张到整只手掌上。 两只手整整扩大了一圈,不但红如朱砂,肌肤纹理上,还有种钢铁玉石一样的光泽。 这是劈挂掌练到很厉害的地步,才能显示出来的一种异象。 古代人把这个境界,叫做“朱砂伏魔大手印”,认为劈挂掌练到这个地步,能够降妖伏魔。 如果是正常拳师,练到这样的地步,双手上气血之充足,确实是能在一招之内,就把气候稍弱的幽魂惊散、抹杀。 老疯子的情况却很古怪。 他是胸腔里涌动的那股子邪气充斥在双掌上,才达到这一步,并不是单纯的人体气血。 这双手对于阴邪之物的威慑克制力,肯定要比走正路练出来的朱砂大手印差一些。 然而,邪气和他原本的体力死死纠缠,甚至加上独属疯子的那种癫狂极端的意志,达到虚与实,阴与阳的高度结合。 单论对于实体物品的破坏力。 朱横现在的这双手,反而要更强悍。 西毒欧阳的灵蛇拳之类的,都是刁钻毒辣的手段,真正视为绝招的蛤蟆功,却是至为刚猛的功夫。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这双手,真有那种运起蛤蟆功的味道。 “你刚才的飞针手段,我还记得,是专门用来破我毒蛇阵的!” 朱横哈哈大笑,“但是我的功夫登峰造极,已经用不上毒蛇阵了,你白费心机。” 楚天舒笑了一声,嗓音已经完全是他自己的本色。 “老毒物,你要不要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懂不懂毒蛇阵之类的手段?” 朱横没上当。 他没有去思考这些无谓的问题,反而整个身子,突然在楚天舒面前放大。 这个移动很诡异,腰背膝盖都没有明显的动作征兆。 整个人好像是在滑冰场上,忽然被什么巨大力量推了一把,急冲而至。 大圣劈挂拳里头的“赤脚劈挂步”。 这是用脚掌发力的功夫,要求脚掌如手掌一样,尽力展开,跟地面的接触面放到最大。 人要往前移的时候,基本不需要动用腰胯的力量。 就凭脚跟、前脚掌到脚趾的联动发力。 脚踝以下的部位一扒拉,整个人就极速移动出去。 其实,同一个人的脚,不可能真像手一样灵活,只凭脚掌发力,能突进两三米,就了不得了。 他这一下,窜了近十米,还是靠从肺部挤压下去的那股邪气。 楚天舒面对这样诡谲的平移冲击,却好像早有预料,左手忽然一甩。 老疯子冲过来的时候,是右掌平伸在前,左手在腰间蓄势。 右掌主要发挥的,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笔直冲撞力道。 楚天舒这一甩手,左手的指甲盖如同皮鞭的末梢,抽出一声刺耳气爆,恰好从下方,抽打在老疯子右手腕上。 太极拳,手挥琵琶,通背拳,惊露鞭手,合而为一! 人手腕内侧的那根大筋,被他这一抽之下,发出强弓崩断般的一声响动。 老疯子瞳孔一缩,自己身体里的响动,他听起来最为清晰,好像一面大鼓被惊破。 任凭朱横手掌硬如铁铸,也没顶住这一手妙到毫巅的抽打,右手手筋已断。 他左手急忙扫出,一巴掌大包大揽,想要逼退楚天舒。 浮光掠影之间,楚天舒右臂一挡,左手一搭,两只手控他一只完好的手臂,把他整个人甩向侧面。 楚天舒有内外洞察之术,对战场上的细节了如指掌。 老疯子想以高明的步法突袭一招,反而被楚天舒抓住了机会。 这一甩之下,也是正好砸向旁边一根横伸出来的钢筋。 老疯子虽然没看到那根钢筋,却感受到致命的危险,胸膛猛烈一震。 哐!!! 他后背撞在钢筋顶端,竟然没有被钢筋贯穿,邪气使他背部泛出一抹银光。 反而在这一瞬间,朱横以自己后背和钢筋的接触为支点,四肢齐动,狂风暴雨的挥打出去。 一般人以脚为支点,四肢不能完全发挥。 他现在以自己的后背为支点,抓住短暂的一秒,四肢全部用来攻击。 被楚天舒控住的那只手,一刹那间付出不少血肉,鲜血淋漓的脱离控制。 另一只断了手筋的,也直接以小臂抽打出去。 双脚更是刚猛,瞬息弹动,膝盖如巨石撞出,小腿似钢斧扫荡。 楚天舒双眼极力张开,连头发都向上拱了一下,力达于四梢,双手以最快的速度,甩抽下按。 一秒钟内! 他用一双手防住了对方所有攻势。 老疯子四肢的残影,如同七八根错乱摆放的木桩。 楚天舒双臂的残影,却像是两片饱满的弧形色彩,看起来比对方更具韧性。 实际却是速度比对方更极端的体现。 一秒钟后,楚天舒的手掌就成功拍在了老疯子胸口。 当当当当当!! 有了第一掌,令老疯子全身俱震,就有了连环七八掌。 朱横的躯干,终于被钢筋贯穿,血淋淋的一截钢筋,从他胸前穿透出来。 楚天舒瞬间一缩手,甩了甩自己的手掌。 他险些觉得,自己刚才在拍打一座千斤铜钟,肌肉发劲还扛得住,骨头反而被震得有点酸,指节之间发痒发麻。 还好,朱横虽然能发力打弯钢筋。 但凭后背硬顶的话,他的肉体强度,毕竟还不能一直保持在比螺纹钢更强的状态。 “怎么会?” 朱横满眼迷茫,哇的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水,使胸前的病号服,血色更浓。 “明明我已经认清自我……就算我没有赢,至少我们也应该大战三天三夜。” 楚天舒刚才打的确实过瘾,就回了一句。 “你是真糊涂了,我们都还是肉体凡胎,就算在伯仲之间,只要有一丝误差,也能隔开生死了!” 朱横目露凶光,突然左手一抬,拍在自己脸上。 噗!! 他喷出一口血雾。 楚天舒侧身闪过,只听不远处那座混凝土搅拌机,发出一声空洞的震响。 好几颗牙齿,嵌在了搅拌机的外壳上。 那个声音,像一声丧钟。 “谁说我糊涂?” 朱横喷出那一口之后,脸色惨白,嘿笑道,“我明白得很,当年的事,我后悔了,所以这回是儿子要我赢,我要为他赢……” “你儿子?” 楚天舒目光微闪,话如连珠的问道,“他是在东北方向吧,一楼?二楼?三楼?” 朱横表情一变。 楚天舒大致猜到:“三楼啊。” 朱横怒道:“你……” 楚天舒轻叹一声,已经并指点在他胸口。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楚天舒认真的念咒,把那团衰弱的邪灵震破,对着恍然若失的老疯子,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清醒得太晚了,下去对你真正该道歉的人认罪吧!” (本章完) 第61章 龙华宝玉 第61章 龙华宝玉 【龙华宝玉(肺):龙华法脉的修行人,受神眷深重者,五脏离体,仍可化为邪灵宝玉,数百年未曾朽灭。 特性,因源于人之五脏,复苏之后,能与持有者体魄相融,不似寻常阴邪,与人阳气相斥相抵。 肺属金,本具锐气,入邪道而显沉之相,虽能使体魄顽强,也能使牙龈萎缩,腹痛,精神不稳。】 方俊赶来的时候,楚天舒正飞快的扫了一眼自己的令牌屏幕。 “他尸体可能有用,你要看好。” 楚天舒叮嘱了一声,脚下尺许方圆的沙土地面,似乎微微一凹,整个人飞掠出去。 这是他把仙人劲,太极拳深奥的劲力拿捏,用在了奔跑上。 每一脚踏下去,都只是一声很低沉的响动,不怎么引人注意,仿佛一般人走在海滩上。 但这样的奔跑,提供的反作用力不小。 他身后虽然没有扬起长长的尘埃,速度却不比之前朱横狂奔过来的时候慢。 那些受雇佣的人,还在外面没有走。 站位比较好的,都看到了刚才的战斗,不到一分钟,朱横就被解决掉了。 等楚天舒往外一跑。 众人就算知道他不会撞在自己身上,也下意识的又避开了一些。 “澳区特捕司,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狠角色?” “不是听说特捕司主力,侧重在大陆腹地和西北那边吗,这是转变战略,要往东南也调人了?” 几批人稍微议论之后,眼看朱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也不太关心楚天舒到底去干什么,便转身离开。 王经理往楚天舒奔去的方向看了看。 “那是朱横藏身的地方吧,难道他有东西留在那里?” 王经理心中暗自盘着一些念头,连身边的人也不知道。 但他又看了看被挂在钢筋上的尸体,不由面露苦色。 “算了,我们也快回去吧!” 楚天舒沿着之前眺望的路线狂奔过去,身体一纵,脚掌直接踩在了二楼边缘,又往上一跳。 他双手搭在第三层,一个凌空翻滚,双脚就站在了三楼上。 在外面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站到这里,基本一眼能看出,承重墙后面藏着人。 楚天舒没有放松警惕,保持着洞察之术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警觉。 临! 他嘴唇变化,无声的念出这个字,并指如剑,在空中虚划。 纵横秘祝,是非常注重“万物之流动”的秘法。 人眼直接观察外物的流动,只能得到一个笼统的结果。 而四纵五横的网格,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建立一个参照表。 事物在这个虚幻网格上流动的时候,就更容易分辨其走向,加以引导。 念力轻巧地散发出来,周围的气流受到牵动,似乎在他身边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保护罩。 无色无质的防护,基本连一个小弹弓打过来的石子都防不住。 但却能把周围空气中的尘埃杂质,旋转吹远。 那种隐隐约约的威胁感,也被吹散。 “应该是某种有毒气体吧?” 楚天舒说道,“孔老板,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啊。” 他绕过承重墙,看到了趴在墙根处,想要爬走的人。 孔文举听到有人居然叫出他的姓氏,不禁咽了口唾沫,缓缓扭头看过来。 “你……” 孔文举顿了顿,小心的问道,“这位先生,你谁呀?” 楚天舒呵呵一笑:“你偷了我爷爷留下的古书,都没有想过在我家看看我的照片吗?” “古书,是哪一本啊?等等,是你!” 孔文举惊声道,“巫医老楚的孙子?!” 他听说过巫医老楚的这个孙子,其实也见过几面。 天赋据说很不错,但顽疾缠身,身上没有好的法器,况且,巫医一脉又不擅长攻防法术。 这人主要的挣钱方式,也就是靠爷爷留下的关系,去给老客户做心神疏导,偶尔才接点除灵的生意。 比起当年,老楚十根手指夹八根针,舔着针头,就敢把三四只鬼物插成筛子的那股狠劲名头。 这孙子也真就只是个孙子,不太起眼。 但是现在看着流风绕体,除尘驱毒的楚天舒。 孔文举只想把以前那些传谣言的家伙找出来骂死! “原来是、是小楚啊。” 孔文举勉强坐正了身体,笑得比哭还难看,摸索自己胸前的包。 “你误会了,我不是去偷老楚的书,我是听说你失踪了嘛,我帮你保管一下。” 楚天舒面带微笑,手指一弹。 叮! 一根银针钉穿孔文举的耳廓,针头扎在水泥墙上。 孔文举痛呼一声,去捂耳朵。 “别乱动。” 楚天舒指间又扣上了一根银针,“把包放下,拉开拉链,然后退远一点。” “不要有任何鬼祟的举动,否则这根银针接下来会钉在哪里,就不好说了。” 孔文举又惊又怕,哆哆嗦嗦的照做,然后艰难的向另一边爬走。 等他爬出去五米多,楚天舒说道:“再远一点。” 孔文举只好再爬。 楚天舒这才收了银针,变化手势,将身边旋风分出一小股,笼罩在那个包上。 一般易携带的毒,不管是粉末还是液体,被风多吹一吹,都会分散或者挥发,毒性会降低不少,至少会变得更稳定。 如果那个包里藏的也是气体类的毒,那就更方便了,直接吹散到没效果的地步。 孔文举见他居然如此谨慎,心里最后一点指望也丧失,脸如死灰。 “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你家的法术我也了解,我留在你家的气息,应该不足以进行银针寻人。” 楚天舒冷笑一声。 “就算我没用银针寻人,最多晚一天,也能听说市局到你家里搜查的事情。” 楚天舒说道,“你专盯着熟人下手,不会以为办案的人都是傻子吧?” 孔文举呆了呆,默不作声。 “孔老板啊。” 楚天舒神色微缓,声音温和起来,“其实,我二爷爷说,你以前跟他们也有点交情的。” “安安分分大半辈子,突然乱偷东西,肯定有缘故,是因为有宝玉邪灵缠在你身上吧。” 孔文举愕然的抬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要真是什么都知道,你就没有坦白从宽,争取减一点刑的机会了。” 楚天舒双目似有一种洞穿力,盯着他,道,“坦白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说那块宝玉的来历。” “说说你被邪灵附体的所有体验,为什么会直奔澳区来?” (本章完) 第62章 万历年教主 第62章 万历年教主 孔文举修炼的是“鉴古”之法,他可以分辨出物品上的古意。 传说,考古行业里面,有一些修炼此种法脉登峰造极的行家。 不但能够一眼看出古董制造的年代,还能够隐约感受到古董在历史上经历过的一些大事件。 他们把古董当成古人留下的倾诉片段。 就算一个人待在阴森恐怖的古墓里面,对他们那种人物来说,也好像处处五光十色,多彩绚丽。 有些物品上,能够听到盛世灯节的欢呼,有的物品上,能够感到乱世兵符的嘶吼。 一点也不会觉得阴森冷清。 反而有学生跟在他们身边的话,会让他们觉得烦。 “古墓里的声音多好听啊,你没听见吗?” “嘘!别说话了,俗言俗语,吵得我都听不清古乐了!” 孔文举当然远远没有那种成就,但他练有小成之后,对于普通物体和古董,也有了一种直觉上的区分。 对他来说,住在窗明几净,装潢秀雅的房子里面,未必能够感受到舒适。 软中带硬,贴合人体曲度的大床,蓬松好抱的被子,也未必能让他感到安心。 但如果身边有一件合心意的古董,就算是睡在水泥上,都会觉得舒服。 他有时候也怀疑,是不是自己修行的法脉,已经对自己造成了一种异化,对于其他东西,已经很少能够感受到悲喜。 只有从古董的气息中,才能够获得鲜活的体验。 但仔细一想,就像是有人爱住南方,有人爱住北方一样。 他有这方面的禀赋,才会练出这种类型的念力,念力又反过来凸显了他的习惯,这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一种癖好,还远远算不上异化。 毕竟,他还没有痴狂到为了感受古董气息,天天泡在博物馆里。 家里攒下来的古董,已经让他挺知足了。 可惜,他最喜欢的那几样书画类的古玩,几个老朋友都不肯转手。 这种知足中带有一点遗憾的生活,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发生了变化。 那天他正在盘玩一块古玉,突然听到如尘封的外壳破裂,鸡蛋敲开的那种声响。 古玉骤然化入了他的右手,游到他的体内,令他大为惶恐。 可他很快发现,古玉入体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坏处,只有好处。 他的鼻子变得异常灵敏,对于古董气息的感觉,比以前清晰了一大截。 跟这时的孔文举一比,以前的他,就算进入开窍的状态,也好像是个严重的鼻塞患者。 这种嗅觉上的畅快,让他鬼使神差的,没有去找任何人为自己身体做更细致的检查。 没过几天,他又发现,除了鼻子对古董的气息更敏感,他还能够嗅出某几种物品的毒性,引入到体内的某处,沉积下来,化合出特定的几种毒素。 有的毒素,会让人看到荒诞不经的场景。 有的毒素,类似吐真剂,能够让人不知不觉中,有问必答,全说真话。 还有的毒素,能够放大人心里的攻击欲望,超过一定剂量后,反而能压制人的攻击欲望,产生极大的亲切感。 孔文举熟悉着自身新得来的力量,也开始细查那块古玉的来历。 首先,那块古玉应该是明代的货色,和当初卖家口里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孔文举又查询史料,最后锁定了一个范围。 这块古玉,应该是明朝万历年间,一个民间教派之主的随身物件。 那人名叫刘天绪,曾经在金陵聚众起事,自称龙华帝王、龙华教主。 这个教派,名义上比较随大流,崇拜的是在龙华树下成道的弥勒佛。 实际上,此派教义中提及的弥勒很不起眼,他们真正崇拜的,是那株龙华树。 他们信奉,人的祖先本来是从树上降生,没有男女交合,血污腌臜之事,只不过祖先受到了俗世的污染,以至于后人要通过男女交合来降生,从污秽中来,受尽苦难。 敬拜龙华之树,除掉一层污秽,人就少一重磨难,死后更是能回到龙华树上,重新降生,享尽仙福。 当时不少民众,认可他的灵验之处,追随侍奉。 不过,刘天绪想要起事,竟然是选在长至节,挑在百官汇集去谒陵的时候动手,属实有胆,很快就被围剿灭杀。 孔文举调查到这里,也就感觉自己明白了。 他新获得的那些能力,确实很适合用来传教。 这样看来,就是得到了一个古代术士的传承罢了。 反正他也不会作死的去搞什么邪派,大可以安心运用这份能力。 楚天舒听他讲到这里的时候。 对于现实的情况和他自己的心理,都还描述得很有条理。 但是再往后,孔文举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让他回想自己的行为,他也说不出,自己怎么就舍得抛下房产店铺,一口气偷了好几家的字画古籍,背井离乡。 为什么会选择来澳区,他也没有细想,好像就是随便选的。 但是对于袭击洪英的弟弟这件事情,他倒是记忆犹新。 “那可是唐伯虎的字画,唐伯虎啊。” “他的《落诗册》,收藏在美洲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里面,《观瀑图轴》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里面。” “就算那只是扇面,远远比不上前两者的艺术价值,也应该放在家里,好好供起来。” “那又不是古玉,他拿在手上盘个屁啊他!!” 孔文举的神色异常激动,完全顾不上之前对楚天舒的畏惧。 “这些玩博彩的死暴发户,说起来社会地位是高,钱多,当官的都要给他们面子。” “但他们把好东西弄到手里,一点也不懂得保养收藏。” “我只恨当时那把扇子,还是被他们抢回去了,那时不知道疯子是在找儿子,不然我肯定能骗他帮忙把扇子抢过来!” 楚天舒淡淡的看着他,目光缓缓转向那边的大包,又转了回来。 意思很明显。 你把字画古籍,往这么个大包里一塞,难道就算是好好保养收藏了吗? 孔文举争辩道:“我那是没办法,要把这些好东西带在身边,总得做些伪装。” “好在世上不识货的人多,这么往包里一塞,别人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宝贝。” 楚天舒懒得跟他再多说,只是盯着他的脾脏处细看。 孔文举身上的邪灵,要比朱横身上的弱不少。 可能是因为几百年保存过程,所处环境有差异。 但多半还有一重因素,是朱横对孔文举的影响。 五脏之中,脾属土,肺属金,土能生金。 朱横的实力比孔文举高过一大截,本身又是个疯的,狂乱的意志,甚至比体力更劲猛。 这两人待在一起,朱横无形中就让孔文举体内的邪灵也出现紊乱,甚至力量被吸走。 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对孔文举来说,正是因为体内邪灵被削弱,他脑子反而比当初背井离乡的时候,更清醒一些。 “楚大顾问啊,你人呢?” 楼下传来方俊的叫喊声。 楚天舒走了几步,靠近楼层外侧。 方俊弄了一卷施工场地常见的绿纱,把朱横的尸体裹起来带了过来。 他不准备扛着尸体上三楼,只在下面喊道:“怎么样了?” “抓到了。” 楚天舒说道,“你应该感受到朱横尸体上的邪灵气息了吧,孔文举身上也有个邪灵。” “应该是个明朝邪派老大留下的东西,按五脏分配,可能有组合效果。” 方俊脸色一动,把尸体放下,找了个竹竿,一个撑杆跳上了二楼。 他修念力的,从上往下跳容易,还能使些手段缓冲,三楼跳下去也没事,但要往上跳,就有点麻烦。 楚天舒蹲下去一搭手,把他拽上了三楼。 方俊盯着孔文举看了会儿,慢慢的扬起一张扑克牌:“杀了吧。” 孔文举毛骨悚然,急道:“等一下,我我我,我罪不至死吧,你们这么干,不怕特捕司找上门吗?” 方俊冷酷一笑。 “我就是特捕司的。” 孔文举腰背瘫软,呢喃道:“特捕司原来也这么黑暗,我早该知道的……” “很好,当着办案人员的面诽谤特捕司,你的刑期又可以加上一点了。” 方俊微笑道,“不过,以你的涉案金额来说,本来估计也要蹲到你老死。” 孔文举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听这意思,好像又没准备杀他。 楚天舒见方俊把孔文举吓了一遍,心情也不错,笑道:“你其实是说杀邪灵吧?” “嗯。” 方俊正色道,“他不是朱横那种重度危险分子,能留一条命的话,还是留吧。” “按照上面三令五申,我们特捕司办事,在已经控制住局面的前提下,还是得光明严格些。” 楚天舒又道:“这批邪灵是五脏组合,已知的两个,都是在近期复苏,我想要不要先留着,用来施法追查另外几个。” 方俊却摇了摇头。 “我们办案有个优先原则,邪灵这种东西,见一个杀一个。” “尤其是那种有组合的邪灵,有机会,一定先把他们的组合杀残了,越残越好,不然真被汇齐,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另外,关于追踪,但凡是有点水平的邪灵遗宝,都会有加密的。” “完好状态下,想追踪他们同伴,反而更难,不如杀了之后,从残存气息来追踪,难度会降低些许。” 楚天舒还真不知道这些。 海陵那边着实太平,没有什么有年头的邪灵传承。 顶多出现像那个晚清书生一样的野路子。 巫医传承,侧重在医术,纵横秘祝法,侧重在自身念力品质的提升和积累。 都没怎么提及,邪灵遗宝还会给自身加密这种事。 “那我来杀吧!” 楚天舒连忙开口,说话同时,已经对着孔文举脾脏的位置,并指凌空一刺。 既然要杀,当然还是自己开了这个宝箱,才能拿到素材。 被方俊抢先的话,可就亏了。 (本章完) 第63章 肾玉持有者 第63章 肾玉持有者 【龙华宝玉(脾):龙华法脉修行者,脾脏所化。 特性,脾属土,有运化敛藏之功,有除旧迎新,净血之能。 可收纳毒力,藏于体内,调和成致幻、吐真、兴兵、折服等数种奇毒妙用,呼吸间发散于外。】 月明星稀,跑车停在了一座办公大楼外。 车上只有楚天舒一个人,正好有空查看令牌。 斩杀两只宝玉邪灵得到的素材,看起来都很有用。 论强度的话,朱横身上那只邪灵,应该不弱于当时老太监身上的吞金兽面。 两只宝玉邪灵加起来,又能满足一次推演了。 不过,这只是推演的最低标准。 楚天舒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现在就用上。 但并没有用来推演《闯少林》的拳谱。 而是再度推演优化《蟾功掌心雷》。 金蟾派太极拳还大有潜力,上回推演,所用的邪灵就偏向于金属性。 楚天舒这回决定,以脾土的属性为主,把两块宝玉邪灵混炼之后,再进行推演。 能够把毒素收藏在体内,调和成新的毒力,如果化用到武术里面。 最后形成的效果,会不会是能够靠吃毒药,来淬炼内脏呢? 【……推演已完成。 《蟾功掌心雷》:意发五脏急如雷,蟾鸣四季第一声。 人生天地间,内外自相应,欲求内发如雷,当用外雷贯体。 雷击大地,能成沃土,以脾土为首,引领内腑,收纳运化,借雷霆之力,除去内腑血液衰朽之意,蜕变迎新。 此法能求得急功,吞得近利。 大成之后,生机沃然浑厚,沛不可当,但引雷入体,殊为险恶,慎之,慎之!】 嘶! 这是建议我去遭雷劈? 楚天舒仔细感受了一下脑海中多出来的练法。 此种练功法,比自己之前想象的“吃毒药练内脏”更加极端。 他也大概能想起来这套练法的源头。 金蟾派太极拳里面,有古代道士住在武当山上,看到雷火炼金殿的奇观,靠近大殿,感受到全身酥酥麻麻,头发微扬,就想借这个来练功。 他们为此琢磨出了独特的呼吸之法,但是又嫌在殿内修炼,效果太微弱。 有几个狂放的,就在殿顶上接了一根铁链,在雷雨天握着铁链练功。 效果可想而知。 武当山上直接多了几具焦炭。 后来,这套“急求功”呼吸法,单纯变成一种调和心情的手段,没谁再去找死了。 现在这套法门,经过令牌的推演优化,效果肯定要比最初好了太多。 但楚天舒仍然不想在雷雨天举根铁棒,给自己做耐电测试。 “天雷跟家用电力,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楚天舒思索着,“我直接买一套控制电力的设备,用来给自己练体,是不是也差不多,而且更安全?” 大楼那边的红外感应门自动拉开。 方俊走到门口,有个戴着口罩的高马尾医生,跟他拥抱了一下,挥手送别。 这里就是澳区特捕司的办公楼,大多数人在外面办事,楼里只剩下守卫和后勤。 孔文举要押送到这里,朱横的尸体,还有那个装古董的背包都要经过检验。 楚天舒之前也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装潢格外简洁。 检测过程都是靠一大堆不明觉厉的机器进行,比较费时间,实在无聊,就出来吹风。 刚才那一幕,倒是比较有趣。 楚天舒靠在车座上,笑着打趣道:“那位医生,是不是姓蒋来着,喔,两位很熟啊?” “应该叫她博士,目前还是朋友。” 方俊并不扭捏,开心一笑,抬起手里的袋子,“包里的东西都检测过了,基本没有沾上什么毒性。” “你的这本书,总算可以物归原主。” 楚天舒没了打趣的心思,小心的接过书来。 “等我来看看。” 楚天舒手指轻柔的翻看了一下,书页都还完好。 至于字迹,因为注释内容太多,字里行间,到处都是小字,倒是显得有点杂乱。 最初就是为了这本书,才追到澳区来,现在完璧归赵,楚天舒心里踏实了不少。 方俊说道:“看这本书的封面,是什么修炼秘籍吧,你也不在里面盯着,这么放心?” “这书的传承档次并不高,除非你也从头开始学巫医,否则意义不大,而且,我爷爷当年就卖过一套抄本给特捕司了,你们学了的话,自有你们上司找你收钱。” 楚天舒翻到秘籍的最后一页,指腹若即若离,抚过那些蓝色的小字注解。 那是他爷爷的心得体会,秉承前辈们的传统,用银针蘸着自己研制的药汁写下来的。 “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是这本书本身,并不是那里面的传承。” 方俊点点头:“案情变化我已经打过报告了,不出所料,还是让我负责,但你只是为书而来,事情也算了结,要退出调查吗?” 他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作为顾问,你出力的情况会有奖金,但是这个要走流程,应该还要再等一阵子,才会打到你卡上。” 楚天舒合上书页,稍作思忖。 “实不相瞒,我对邪灵很看不顺眼的,干掉还能有奖金,那我简直可以当先锋。” 楚天舒一握拳,做了个很有干劲的手势,笑着说道,“既然有线索,我也想再追查看看。” “不过,这本书要是随身携带,感觉也不是特别安全,有没有什么好地方,能帮我保存一下?” 方俊正在摸烟,闻言,香烟直接朝身后一指。 “澳区还能有什么地方,比我们这座楼的保险柜更安全呢?” 十分钟后,《鬼门巫医注解》锁进了保险柜。 红色跑车开动,离开了办公大楼。 “这个是蒋博士她们联手,从朱横的尸体和孔文举身上提取出来的邪灵残余气息。” 方俊掀开身边的保温杯,里面除了海绵块就是两根试管,一白一黄。 也不知道那试管是什么材质,看似玻璃,但绝不是玻璃,否则里面的邪气早就震碎试管,散失掉了。 “土生金,金生水,按照五行顺转的趋势来说,这两个试管,能够帮我们找到龙华肾玉的地点。” “你看试管上的刻度,离目标越近,刻度亮起的就越多。” 楚天舒感觉颇为新奇。 宝玉邪灵,虽然按令牌注解上说,是修行人的五脏所化。 很可能有五块宝玉,源于同一个人。 但是相隔数百年,邪灵之间的属性差别已经很大。 楚天舒的银针寻人,更善于处理单一属性的事情,从某处残留的气息,追踪其正体。 他可以靠孔文举的气息追踪到孔文举,却没办法靠孔文举,追踪别的宝玉所在。 “到底还是特捕司,在这方面更有经验啊。” 楚天舒说道,“这是把科技和术法结合起来了吗?” 方俊摇头:“目前那么多学科,也只有材料学方面,跟术法结合出了一些新成果。” “你把这试管,当一个材料比较新颖的法器就好,至于别的科技含量,约等于泡面里的牛肉。” 楚天舒失笑,身子往后一靠。 方俊打着方向盘左拐,夜风呼呼的从跑车边掠过。 路灯像是暗空里发亮的水母,成排的朝后飞去。 夜晚的澳区跟横琴岛上的景色截然不同,灯火通明。 强烈的光污染,使整个澳区的夜空亮度,都比横琴岛那边高了好几个档次。 不只是那些赌场、酒店、美食街的灯亮着,不少商业写字楼,也有大半的窗户透出灯光。 “还好澳区比较小。” 方俊说道,“我们大致把每个街道跑一遍,如果找不到目标,就找个酒店先睡一觉吧,睡足了再找那些小路。” 楚天舒的体力要比方俊好很多,但也赞同这个建议。 但不知该不该说他们幸运。 半个小时后,试管的刻度就有了变动。 两人确定地点在一座写字楼里。 他们进了一楼大厅的旋转门,谨慎的四处转悠了下,带着保温杯往上走。 没有坐电梯,直接爬楼梯。 宝玉邪灵,明显会让人更有破坏性。 现在又是午夜时分,不知道藏在这里的邪灵附体者在干什么。 大楼第三层,几十套桌椅,井然有序的排列在一起。 不锈钢板把桌面隔开,形成了不同的工位。 其中只有一个工位上,还有着细碎的动静,像是锋利的牙齿撕开了什么,正在吞咽。 吸血?! 方俊悄然走到这里,摸出扑克。 楚天舒却挡了一下他的手臂,神色微妙的看着试管。 确实是越往这里走,试管刻度亮的越多,但至今也才亮起不到一半。 而且楚天舒没有嗅到血腥味。 “朋友。” 楚天舒运起洞察之法,靠近几步,对那个埋头的上班族喊了一声。 “干什么呢?” 上班族直起身子,满桌都是被咬开的袋装牛奶,吮吸得干干净净。 “啊?” 他有着细碎的刘海,黑框眼镜,苍白的脸色,满是迷茫。 “我加班啊。” (本章完) 第64章 玉身婴,食年酒店 第64章 玉身婴,食年酒店 黑色汽车开在小路上。 两侧路灯幽静的照射下来,草散发着清香。 草地上有着请勿践踏的公益标语,还有伪装成石块的音响,每逢旅游旺季,石块中就会响起悠扬的乐曲。 这里是路环岛,全城三座岛屿之一,也是三座岛屿中,人口密度最低的地方,常住民不足三万。 因为环境优美,这里被视为休闲度假的好地方。 王子芳虽然身为青云安保公司的经理,但能够在这里买上一栋别墅,也不是光靠工资就能做到的事情。 除了私活之外,他今年还行大运,去那些赌场赚了几笔。 小平头他们都很羡慕,撺掇他继续赌,但他很克制,见好就收。 那些大赌场,平时都用不上以千术坑客人,只凭概率学和风水局,就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例如,老葡京的虎头狮头布局,吸财又能守财,蝙蝠捧瑞,大杀四方。 新葡京形如莲,内有天罗伞,聚风收水,网罗来客,得财不漏。 北美赌王的永利赌场,犹如一座大型凹面铜镜,妨碍竞争对手,修建的时候,又应了下元七运里面的丁财两旺格局。 在这些大赌场里,稍微赢几次立刻脱身,别人可能还只觉得克制力强,运气好,要是赢多了,肯定会引起关注。 至于那些小一些的赌场,更容易横生波折。 王子芳赢钱,并不是真的靠自己的本事,自然不准备招惹太多人的目光。 他把车停进车库,回到家里,自己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都买了别墅了,却没有请佣人,只有王子芳自己在家的时候,才会请钟点工过来打扫,别的时候,他根本不放心有人待在自己家里。 “呼!!” 王子芳把随身的指虎放在茶几上,拉开冰箱,喝了半罐啤酒,这才为自己鼓了鼓劲,走向地下室。 他家的地下室修建的很严实,角落里面有好几个大登山包,高热量的食物,乍一看像是什么末世论的爱好者为自己准备的安全屋。 外人进来粗粗查看的话,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等他掏开钥匙,打开那个白漆铁柜之后,地下室里的场景就显得有些割裂。 白漆大铁柜里面,竟然安装成了古色古香的神龛模样。 神龛上雕刻的图案,并非一般的祥云仙鹤聚宝盆,而是一群左手持树枝,右手持刀枪的古人,个个意态狂热,放声大呼,似乎要赴一场盛会。 端坐在神龛中的雕像更是古怪,通体如同墨玉雕成。 祂的头,分明是一个五绺长髯的老者,袍子底下露出的手脚,却是婴儿的模样。 王子芳插了一柱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人脑袋婴儿身子的怪异雕像,微微震晃,从中传出一个像是在隔墙呼喊的声音。 “玉!玉呢?” 雕像质问道,“我的脾脏呢?” “教主容禀!” 王子芳连忙说道,“教主上次提起,脾玉的气息古怪,感应起来并不清晰,像是隔得很远或者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前一阵子忽然强盛了一回,很快又趋于混乱。” “结合这些消息,我大致确定了一个目标。” “这个人是精神病患者,所在的病院,本身颇有档次,受到很不错的风水庇佑,前一阵子他实力反常增长,逃出病院,屡次伤人,窝藏到了横琴岛上。” “我立刻以接下生意的名义,带人到岛上搜查,结果官府的人也插手了这件事,杀死了那个人。” 喀喀喀!!! 肉眼看不出雕像的晃动,但雕像底座跟神龛摩擦晃动的声音,分明是越来越频繁。 整个地下室里,气温明显的升高。 王子芳额头沁出了汗珠。 “我谨守教主韬光养晦的教训,当时一切反应,都要符合明面上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敢阻拦。” “而且那两个官府的人,手段很不一般,我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雕像的怪声放缓了一些。 “疯子?” 雕像幽幽道,“我的脾玉,竟然会在一个疯子身上复苏,也罢,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要是换在当年,这样办事不利,早就该按教规惩治一番。 但是没有办法。 当初龙华教起事失败,连他这个教主也被强敌重创,陆续遗失五脏精华,肉身化为玉质,魂魄化为邪灵,苟延残喘。 在残余教众的拼死护持下,他才能逃亡出海,在这个岛上没撑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记得当年,这个岛上只不过有一些土人贫民,分明很好驾驭。 按照当时教众的谋划,不出两代人,就能控制附近多个岛屿,寻回五脏精华,再度图谋沿海,举行大祭,沟通上神。 可也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问题。 他这个教主,居然足足沉睡了几百年,直到前几年才逐渐清醒过来,发现岛上的变化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这个王子芳,已经是他目前的教众里面,最能办事的一个了。 至少帮他找回了肝玉和心玉。 作为祭拜龙华树的修行者,刘天绪在玉身状态,独独对自己的肝玉,有着明显感应。 木生火,火生土,下一步就该找到脾玉。 而今脾玉的寄主已死,脾玉精魂也必被驱散,事情就麻烦了。 雕像沉默少顷,做出决意。 他要拼着损耗意识,哪怕是将部分不那么重要的记忆消耗掉,从心玉和肝玉逆推。 火由木而生,木由水而生。 王子芳跪在那里,并不知道雕像在做什么。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室内莫名的燥热感,正飞快的褪去,开始形成一种阴冷。 那种湿冷,让人觉得,是不是在寒冬腊月里,处在一个四处渗水的破烂屋舍中。 但入目所见,地下室又极为干燥。 “嗯?!” 雕像传出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 “怎么肾玉的感应,也如此飘渺微弱?” 他这个状态,逆推五脏本就困难,付出了代价之后,竟然得不到成果,感应不出方位。 刘天绪震怒了。 “我的脾玉选了一个疯子,那我的肾玉,又选了个什么东西!!” 关键,正推逆推都失效的话,他也就感应不到自己的肺玉所在。 除非肺玉持有者哪天不开眼,站到了自己面前。 也就是说,他的五脏里有三个都无法寻找了。 “我的玉,我的玉,那都是我的……” 雕像传出深沉的语调,声音比之前低,王子芳却感到更加畏惧。 他正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 地下室的入口忽然掀开。 上面大灯的光芒,远比地下室的灯光更亮,照亮了倾斜而下的楼梯。 “什么人?!” 王子芳骤然转身,身体从跪姿改成半蹲,蓄势待发,充满震惊和警惕。 他的地下室入口很隐秘,况且还有龙华教主藏身在此。 如果有陌生人靠近他的别墅,应该当场就会被教主察觉到。 刘天绪的雕像,也因为对方瞒过自己的感知而心惊,袍子底下,心口、肝脏的部位,分别泛起光斑。 五脏离体产生的邪灵,跟他本身意识,早有不同。 原本他留着两块宝玉邪灵,是要借两种邪灵,感应其他内脏。 现在既然无望,又有强敌靠近,索性彻底粉碎这两股邪灵,炼化归元。 楼梯上走下两个身影。 黑色西装的男子,眼珠发蓝,下巴略宽,像是个混血儿。 红色西装短裙的女人,黑发齐颈,钻石耳钉,面容秀美,唇色却很艳丽。 两个人气质都很不俗,王子芳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没有多少胜算。 但这两个人下来之后,只是分左右站开,并不说话。 嗒! 上面还有一个人走下来。 意大利的手工皮鞋,白色的西装长裤,一根檀木手杖。 发丝银白的老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胡茬也都发白,面带微笑,居然有几分慈祥。 “龙华教主!” 他叫破雕像的身份,声音沉稳平缓,“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似乎在找什么随身物件?” “恕我直言,此举颇为不智,相隔几百年,那些东西跟你该有多深的隔阂呢,就算全部寻回,只怕也恢复不到你生前修为。” “况且,你好像还找不回来。” 王子芳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就汗出如浆。 他已经不想知道,自己这个隔音效果极好的地下室,是怎么被对方听见内部谈话的。 他现在只想逃,但他又害怕自己有任何异动,下场都会很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教主。 “你……呵、呵、呵!” 雕像里传出了拖得很慢,很长的三声轻笑。 “你的眼神,我有点熟悉,看来不算是敌人,那么后辈,你是要来做我的军师吗?” 银发男人不以为意:“教主,你清醒的时间,未必有我活过的年头长。” “我有好几个选择,只是斟酌之后,决定选择龙华,可惜见面不如闻名,教主,需要我指点你一下吗?你已经忘本了。” 雕像诧异:“我忘本?” “你能兴起,靠的是你得到了龙华的注视,有一条很好的通神渠道,这是根本,如今你既然复苏,就该继续想办法沟通龙华之神,别的都不重要。” 银发男人娓娓道来,手中的檀木杖,轻敲了一下楼梯。 “这个时代,要远比你生前的那个时代更加美好,只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 “现在你掌握着渠道,却不能善用,那不如请你……投靠我吧。” 雕像猛然一亮,又油然而寂。 不是陷入沉默的那种感觉,而是好像变成一座普普通通的黑玉雕像。 地下室也陷入了死寂。 王子芳只能听到自己细细的喘息。 但几秒钟之后,他就连自己的喘息声也难以听到。 空气变得越来越重,不会再被口鼻吸取进来。 人体像是被塞到了泥浆里面,每个毛孔都品尝着滞涩的感觉,无法摆脱。 眼睛失去了润泽,很快就出现错觉。 地下室里,已经被两种气场充斥着,弧形无色的边界处,正在激烈的相互挤压。 强悍的推力,使气场的界限越来越逼近神龛。 这个夜晚,注定多事。 那些受到雇佣的人,离开横琴岛之后,几乎没有一个回家去。 有的去了酒吧玩耍,有的去看深夜走秀放松。 也有人,去到酒店之中。 脸上有少许雀斑,头发短得接近光头的女生,走进食年酒店,坐电梯到了顶楼。 酒楼下面各层,都是招聘电梯小姐,欢迎客人,介绍楼层。 顶楼却是一个头发遮住半张脸的懒散男人:“小秦回来了,这单生意成了吗?” “呸!” 小秦埋怨一声,“你们资料过期几年了?那疯子比姐强得多,还好有人搅局,不然姐就得交代在那。” 男人抖了抖烟灰,心不在焉:“这样啊。” 小秦狐疑道:“店里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说道:“苏哈从南洋回来了,看我们这几年都没找到聂老头,他提议炸了聂家最大的赌场。” 小秦一愕,骂道:“他拉的是米,吃的是蛆吧,闹那么大,想找死啊?” “听说在那边,火箭筒对轰都是常事,他心态没转换过来吧,放心,我已经拒绝了。” 男人道,“我毕竟还是老大,不过苏哈的实力,感觉快跟我差不多了。” 小秦愤愤道:“聂老头会不会不在国内,听说他亲生女儿在北美主持事务?” 叼着烟的男人很笃定。 “他那么信风水相术,好几拨人都从他年轻时,就说他在澳区会行大运,越是低谷,他越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前两年脑瘤,美洲灵修协会请他到黄石火山去休养治疗,他都不肯离开,宁可留在这里迎接生意场的攻击,层出不穷的刺杀。” “他能熬过来,一定更相信这是他的宝地,绝对还在澳区。” 男人的长发飘动了一下,露出没有左眼,被剥过皮的半张疤脸。 “我们,会找到他的!” (本章完) 第65章 每天一箱奶,精力用不完 第65章 每天一箱奶,精力用不完 “你们是什么人啊?” 上班族把那些牛奶的包装袋团起来,捏在手里,去看墙上挂钟。 “这都大半夜了,到我们公司来干什么?” 方俊拿出个证件,动作自然,又很快的收回:“我们是政府的一个社会调查组,在全城范围抽选各个年龄段的人,采集信息,要做一个幸福指数的评估。” 他那个证件,真是什么名头都敢往上加。 太熟练了。 “对。” 楚天舒微笑道,“我是配给这个调查组的医生。” 上班族很惊讶:“你们半夜还出来社会调查?” “没办法,不但要抽取各个年龄段,还要抽取各个时间段。” 方俊苦叹道,“上司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上班族露出心有戚戚然的神情:“是啊,那行吧,你们有什么就问,我尽量配合。” 楚天舒摸出手机:“诶,那个问卷文件在哪儿的?” 他顺势拉着方俊走到办公区外,声音很低。 “看出来了吗?” 方俊点头:“看起来思维清晰,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身上邪灵气息也比较微弱,比孔文举那时候还不足。” 楚天舒拿着保温杯:“对啊,你看这些刻度……咦,这试管怎么还变色了?” 那两个试管里的光芒本来是彩色,如今都在朝着透明转变。 方俊脸色微变:“小闭环了。” 某些组合型的邪灵遗宝,如果其中一部分被毁,或者因为什么原因彻底失联。 剩下的遗宝气息,在碰到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小闭环的状态。 就像把五个弹珠放进碗里,可以凑成一个圆。 拿掉两个弹珠,剩下三个在碗底,也可以凑成一个圆。 楚天舒听了两句解释,道:“这么说,没有五脏宝玉,只有三脏,是最近彻底断联的吗?” “这个不好判断。” 方俊说道,“毕竟几百年了,可能历史上有两块已经毁去,剩下那三块,早就是小闭环的状态。” “只不过,我们到了今天才凑齐三种气息,所以试管现在才产生变化。” 楚天舒看向上班族那边:“行吧,看来我们目前要处理的,只有这一块宝玉邪灵了,很麻烦啊。” 方俊疑惑道:“他体内的邪灵弱,整个人看起来都没受什么影响,我们直接帮他把体内邪灵干掉,不就可以结案了?” 楚天舒摇摇头,目露沉思:“没那么简单,嗯,再去问一问吧。” 他直接在手机上搜了个幸福问卷调查的模板,走了回去。 方俊也拿出手机,从手机侧面抽出一根触屏笔,做出要记录的样子。 楚天舒道:“先说一下姓名吧,你现在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哪一方面呢?” “我叫尹风信,风信子的那个风信。” 上班族说道,“我是文员,平时没有特别专一的负责哪个工作,要说做的最多的,就是电脑录入。” “主要把各种文件录入电脑,有时候会议室里,负责记录一下领导们说的话。” 尹风信叹了口气。 “我这个工作,当年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挤进来的,还是不像你们的饭碗那么稳。” “听说现在,有的地方已经研发了什么扫描仪,一本厚厚的册子,几秒钟一扫,就能把文字转录到电脑里面。” “领导经常跟我们说,要是我们不好好干,过几年公司咬咬牙,也斥资买了这种机器,我们就得失业了。” 楚天舒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见对方也放松了,又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有异常?” “还好,我们公司年年有体检的。” 尹风信笑道,“毕竟要是死在公司里,领导要赔钱的。” 楚天舒追问道:“你半夜还在这里加班,身体真的很好吗?” 尹风信迟疑道:“好像大半个月前有一阵子,比较心慌,那时候也犹豫过,要不要去医院查查。” “不过有一天,回家睡得比较死,醒过来之后,忽然就很精神了。” 尹风信开心的说道,“肯定是我那阵子睡眠质量不行,最近睡眠质量越来越好,整个人都很有精力,每天睡四个小时就很舒服。” 说话间,他又从工位旁边的牛奶箱里取出一袋牛奶,咬了个小口,吮吸起来。 楚天舒盯着他看。 尹风信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又掏了两袋:“两位也要喝吗?” 楚天舒和方俊接过去一看,普通牛奶而已。 “可能是精力旺盛,干得多,也特别容易渴。” 尹风信解释道,“纯喝水又觉得没味道,只有纯牛奶喝下去比较舒服,最近基本每天一箱多,饭都不想吃了。” “哈哈,或许就是牛奶喝多了,才有一股子牛劲吧。” 楚天舒神色闪过一抹微妙:“单身吗?” 尹风信有点惆怅:“上学的时候谈过一个,没维持多久,家里情况不好。” 楚天舒凑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最近精力这么好,有没有特别想女人呢,收些小名片或者去包厢之类的?” “放心放心,社会调查嘛,你说真话也没事儿。” 尹风信脸色有点尴尬。 楚天舒干脆一指方俊:“你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身边不缺女人了,换的太勤,完全作风有问题,但是我连他都没有举报过,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害你呢?” 方俊无奈的歪头,捏了捏耳垂,笑容神态,全然是那种符合想象,有点坏的浪荡子。 “当然也会想一想,最近不知道怎么,还想的特别频繁。” 尹风信说到此处,放开了些,“但你们可能不信,以前我难免上网站找点新鲜好看的,用点手纸,最近反而是一次都没用过!” 他振奋起来。 “肯定是因为我以前看那些东西,精力才不好,现在睡眠好了,精力好了,我每天干的活比以前能多百分之六十,领导都说,奖金会往上提。” “多干一份,就多一点钱啊!” “等到攒够钱,买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娶一个老婆,哪怕是先谈女朋友呢,有钱的话,不合适也可以换新的,换女朋友又不算犯法。” “所以我一定要保持好现在的状态,绝对不能让手和电脑里那些东西,破坏了我现在的身体。” 尹风信握着拳,满是斗志。 “这半个月里,我不知道多少次想那种事情,但全都给憋住了。” “工作!赚钱!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方俊脸上不禁露出敬佩的神色。 肾玉邪灵在身上苏醒,一般人早该去采阴补阳了,别说去找做生意的,甚至可能忍不住,半夜拖人进小巷子,屡屡犯罪。 这个尹风信倒好,居然反过来比以前更能憋了。 挣工资的欲望能把邪灵的影响都压倒,不是一般人啊。 楚天舒却是暗自叹了口气,眼中映着尹风信那张满是斗志和希望的脸。 洞察之术的感应没错,这个人并不是压过了邪灵的影响,而是强行把邪灵的影响,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要做到这种事,说明他身上邪灵虽弱,但他本人跟邪灵的纠缠程度,反而极深。 以楚天舒的医术,几乎可以肯定。 尹风信已经猝死过一回。 他应该是在猝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肾玉复苏。 但是按理来说,邪灵进行的救治,不该让人的思维还能这么清晰啊。 (本章完) 第66章 梦中打虎 第66章 梦中打虎 “这个真的是社会调查组的体检福利吗?” 尹风信有点忐忑的看着面前的大楼,“如果每个抽样调查的人都要来体检一回,要浪费政府多少经费啊?” 方俊微微一笑:“很多预算不掉才是麻烦,能有个掉的名目,反而是一种智慧。” “政府里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天天就是在琢磨怎么浪费经费。” 尹风信又看向身后的跑车。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这些办事的也能开跑车吗? 他这句话没有问出来,感觉问出来,说不定会戳破工作人员的什么黑暗面。 之前这两个人让他来体检,他是反复推辞的。 结果,这个方先生打了个电话。 过了不到三十分钟,公司领导竟然回到公司,热情洋溢的表示要配合社会调查,展现良好市民的素养,健康积极的精神风貌。 现在可是凌晨啊。 尹风信就没见过那个领导在公司留到十六点以后的,既然领导开口,只好听从安排。 本来他还觉得很古怪,现在倒是品出点滋味了。 看来是有大笔预算,想要及时掉,才搞了这么一个社会调查的名目。 表面工作越冠冕堂皇越好,还得搞点有爆点的题目,比如力邀深夜加班的市民过来体检,显示调查工作的严谨认真和人文关怀。 这种体检就算做一千次,最后的费,相比于那笔预算的真实额度,肯定也只是毛毛雨。 尹风信很清楚,在他们公司里也有类似的事情。 “行了,快进去吧。” 楚天舒说了一声,从跑车后座跳了出来。 这跑车虽然有后座,但比较逼仄,坐不了成年人,至少坐着不舒服。 好在敞着蓬,楚天舒是直接站在后面,手按驾驶座,看了一路的夜景。 还真别说,有种比坐着更无拘束的新奇感。 因为提前发信息打了招呼,进了特捕司的大楼,就有人引他们去检查的地方。 尹风信在里面做检测,几个人在旁边的房间隔着单向玻璃观察。 “这个人的情况,恐怕真的不乐观。” 蒋博士还是那副装束,一身白大褂,高马尾口罩,不过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透出一股口香的气味。 她不需要等报告,自己在外面盯着那些仪器上的曲线,就解读出了很多内容。 “危险程度判定为低,但伤患程度判定为严重。” “他现在看起来精力充沛,其实却是一种自相对抗形成的激烈表象。” “依你们提供的情况,他每天狂饮那么多纯牛奶,明显身体机能在某方面已经出现扭曲,如果不管,十五天左右,他就会跟体内那只邪灵同归于尽。” 方俊抽出香烟,在鼻端闻了一下:“这边能治吗?” “按工作条例,对这种受害人是要尽力加以救治的。” 蒋博士声音清冷,“但我们这里治不了他。” 楚天舒对这一点倒是早有预料。 他对于特捕司搞出哪些新材料法器不清楚,但对于特捕司的医药研究方向,深有了解。 除了稳固修行进度,弥补修行隐患的那些研究。 特捕司内部对于治疗伤患的研究,全部偏向于“追求效率”这条路子。 这是职责带来的偏向,他们需要为特捕司的行动人员负责,效率真的就是生命。 只要先把命保住,大不了之后再转到别的疗养机构。 而尹风信现在的情况,太脆弱了。 特捕司常备的那些手段,基本没办法在他身上使用。 “我的建议是,告诉他真相。” 蒋博士语气平静,“至少不要让他最后的日子浪费在加班上。” 楚天舒却道:“不行,这时候说破真相,很可能让他连十五天也熬不过去。” 蒋博士看他一眼,沉思道:“有这个可能。” “唉,反正三种邪灵气息已经小闭环了,我们这个案件的收尾,就只剩下尹老弟这件事,多点心思吧。” 方俊叹着气,又把那根烟塞回了烟盒里,“找个理由,不说真相,也能让他不要加班,这段日子放松一些。” 蒋博士掏出一罐口香递给他,声音依然很淡。 “看管这种病患的时候别抽烟,忍不住就嚼口香吧。” 方俊接过来,思索着:“找个什么理由呢?” 楚天舒跟他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联手办了几件事之后,感觉颇有默契,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 等到尹风信从里面走出来,就在走廊里碰到了那两个调查人员。 “哈哈哈哈!” 方俊笑道,“好事啊,尹老弟,你确实有病……” 尹风信惊讶道:“什么?!” “有病当然不是好事。” 楚天舒在旁边解释,“但你这个病主要是激素方面的问题,不管的话会恶化,管的话,主要就是靠放松疗养。” “刚才我们上司来看过,决定把你这个事情,树立成一个典型。” “你这段时间可以放假,疗养期间的开支,我们会拿回来报销。” 尹风信更加惊讶了:“就是说……免费给我治病?” 他又有点迟疑,“但这个请假疗养,要多久啊,如果请假请的时间长,等我回去,领导心里肯定有意见。” 楚天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没听清楚吗?把你树立成典型啊。” “到时候,你会是一个有热度的正面人物形象,只要你还在你们公司,你们公司也能利用这个形象。” “放心,你们的领导是个明白人,绝对不会做糊涂事情的。” 尹风信恍然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他们一起往大楼外面走,直到又快要坐上跑车,尹风信才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竟然也能碰到这样的好事,小时候玩刮刮乐,顶多中过五角钱,长这么大,喝饮料遇到的再来一瓶,屈指可数。” 尹风信又看向那座大楼,“怎么就是我被选成这个典型了呢?” “你们调查的人里,没有比我病更重,更能打动市民的形象吗?” 方俊说道:“这种事情,也是要看点运气的,谁让我们上司半夜出来转悠的时候,正好是你在做检查呢,反正不管什么病,只要包装得好,宣传出去都是差不多的效果。” 尹风信抓了抓鬓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天舒忽然道:“你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够惨,却得到了这个机会,觉得亏心?” 尹风信连忙说道:“那也不至于,我能得到这个机会,还是挺开心的,就是,嗯……” 方俊看着方向盘:“世上比你惨的,可能数不清,但比你更幸运的,也多到数不清,不要想太多。” “如果觉得,你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那不妨也想想,你又在这个社会里,失去了多少不该失去的东西。” “社会的走向就是这样的,我们干涉不了,就躺平承受它的两面性吧。” 楚天舒笑道:“怎么突然这么有哲理,按我的话,就只懂得说。” 他神色认真起来,缓缓的说。 “尹风信,你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他就跳进了跑车后座。 尹风信连忙说道:“还是我站在后面吧,楚先生你坐。” 楚天舒刚才迎风吹了一路,已经够了,要是再吹一遍,估计也没那么喜欢。 “方俊!” 楚天舒拍拍驾驶位,“能不能换辆车?” 方俊道:“行啊。” 他开着跑车离开,没几分钟,又开了一辆面包车出来。 好眼熟的面包车型。 明白了,这才是特捕司配的车是吧? “我们先去你家看看。” 楚天舒说道,“了解一下你家的住房条件。” 方俊开车,尹风信在副驾驶指路。 楚天舒窝在后座上,看着前面的人。 ‘特捕司不能把肾玉邪灵分离出来,却不代表,我自己不能试一试。’ 楚天舒心中盘算着,回想起《鬼门巫医》字里行间的那些古人注解,也有前辈,留下一两句毕生行事的感想。 世上不直之事甚多,唯独治病救人,扶生拒死,乃第一等刚直,直抒胸臆! 楚天舒笑了笑。 将来他也要添一句,如果救的是个好人,那才更是襟怀爽朗,一片怡然。 面包车内部空间确实比跑车大,但减震稳定的感觉,反而不如跑车。 楚天舒在后面窝着,微微有些颠簸,脑中思绪又多,不知不觉垂下了眼帘。 嗷!! 楚天舒一睁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一头狮子徘徊。 “我睡着了?” 他举目望去,只见今天的梦境中,狮子、老虎、巨蟒的数量,格外的多。 天空中还有成群结队的吸血蝙蝠。 远处似乎还有大得像楼房的鸟笼,另一个方向,有燃烧着火光的长方形铜镜。 他外感阴邪这个毛病,在梦境中会显化什么样的景观,也跟当地环境有联系。 今天梦境中这些东西,基本都跟澳区的风水局有关系。 “我还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的梦里也能这么热闹。” 楚天舒观赏景色的时候,一只老虎向他冲了过来。 那几天在乌家寨的时候,他也梦到过老虎,有好几次都是一个滑铲过去,人还没铲到老虎肚皮底下,脚掌就先被老虎咬住。 这种大猫,反应还是很快的。 但它也有弱点。 打头!! 楚天舒一拳就轰在老虎额头上。 滑铲的话是不够快,但挥拳够快。 武松有云:揪着顶瓜皮,打虎先打头。 楚天舒一拳轰得它整个身子都往后一挫,拳出连环。 这头老虎直接被他打的血流满面,牙都被打掉了,呜咽倒地。 狮子从侧面扑来。 楚天舒似乎没动,身体突然平移两米左右,出现在斜前方。 回身就是一腿,脚尖撞进狮子耳朵,将其踢倒。 他刚才的步法,有模仿朱横“赤脚劈挂”的意思,纯靠脚掌的动作,突兀移动。 楚天舒发现在梦境中可以反抗之后,梦境对他来说,就成了一个攒拳法招数经验的地方。 虽然梦里模仿出来的动作,现实里未必能做到同样的火候,但也有好几分真实感,可以作为参考。 在六只狮子,五只老虎,三条蟒蛇被他打死之后。 荒野上的群兽,似乎也微感戒惧。 楚天舒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些玩意儿,不过是外界那些张扬的通灵器物、风水格局,些微气息显化。 它们根本没有真正的野兽那么狡猾,知道进退。 他站在原地以逸代劳,顺便继续观赏景色,却忽然发现,左前方那条小河边多了一个人影。 人?! 楚天舒十分诧异,他的梦境除了自己,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形的东西。 就算是人形幽魂的气息,在他梦境中显化出来,一般也会是毒蛇之类的。 而那个人,戴软脚幞头,身穿青布长袍,腰系小皂绦,不但是个人,似乎还是古人。 楚天舒慎重的绕到那个人影前方。 男人五官模糊不清,隐约看出有胡须,好像还在说话,声音很低。 楚天舒凝神细听。 “神既为鬼,焉可信之?” 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周围很多人,作出郑重的长吟。 “人纵有百患,当孜孜不倦,以百方千药,求万法破解,莫求于鬼神……” “莫求于鬼神!” (本章完) 第67章 山人不爱俗理 第67章 山人不爱俗理 “楚大顾问,顾问先生,楚老弟,楚老哥!” 方俊站在车外,轻轻敲着车窗,慢悠悠的,音量不高,“醒醒啊。” 楚天舒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到了?” “到了有一会儿了。” 方俊说道,“他说家里乱,先回去收拾一下,我想你下了飞机还没睡过,等你在车上多睡会儿。” 楚天舒拉开车门,发现这边是一片类似渔村的模样。 水泥路旁边不远,就是砂砾地,路边有好些用集装箱改造出来的房子。 “不好意思啊。” 尹风信打开家门,“前几年,我家租的还是政府补贴的那种房子,后来因为我找到了工作,不得不搬走。” “比较下来,这种集装箱房子还挺不错的,就先住在这里了。” 集装箱本身不算小。 但是要放一张床,放一个折迭桌,有一个木箱上撑着晾衣杆,用来放衣服挂衣服。 角落里还有煤气灶和罐子。 走进这样的房屋,就不得不小心翼翼了,稍微动作大点,都能碰到什么东西。 窗户下面有几根钉子,挂住一张中年妇女的遗像,又用三根钉子固定了个小香炉。 “这是我妈。” 尹风信从床头翻出一包线香,用打火机点燃三根,拜了三拜之后,插进香炉里。 方俊直言道:“你这个地方肯定不适合疗养,最近换个地方住吧。” 楚天舒却在室内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 “你说你有一天回家,睡得特别死,醒过来之后,就开始觉得精力很充沛。” 楚天舒指向那张床,“那天,你就是睡在这里吧?” 尹风信点点头。 方俊看向楚天舒,想起楚天舒跟他说过,尹风信跟邪灵纠缠那么深,却能保持清醒,是概率极小的事情。 莫非是这个屋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可这里风水平平,除了尹风信体内,也感觉不出别的地方有什么异样。 “你认床吗?” 楚天舒笑着说道,“搬到别的地方住,可别不适应了。” “这回出去起码要住个十几天,看你这里,也不像特别安全的样子,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随身带着吧。” 尹风信看向妈妈的遗像。 这个对他很重要,但没有人会偷这种东西吧。 他想了想,在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 箱子里有一个老式的化妆盒,一把长命锁,用几个银元和铜板串起来给小孩子戴的福钱,还有一卷画轴。 “要说比较重要的,就是这些,虽然也不值什么大钱,但都是我妈给我留下的,咦?” 尹风信惊讶的在箱子里翻了几下,“奇怪,本来还有一块玉的,怎么不见了?” 他翻来翻去找不到,愤愤的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爸,是不是你把我妈留下的玉拿走了?” “真不是你?” “行吧,你最近也别老在工友那里蹭住了,回来住吧,我们公司有个福利活动,我要出去住一阵子。” 尹风信挂了电话之后,人就有些颓然。 方俊没有说话,递了两枚口香给他。 “谢谢。” 尹风信接过口香,“让你们看笑话了,我爸妈以前做过一阵子卖鞋的生意,家里还算富裕。” “后来我爸不知道怎么就进了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别的值钱的都卖了,就这点东西,也差点被他卖掉。” 尹风信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肚子,像是有一种压力,突然承受不住,必须要找个人说一说。 楚天舒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期然想到。 尹风信确实是维持了清醒的思维,那么,一个清醒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每天灌掉那么多纯牛奶,是一件不正常的事吗? 还有突然暴增的情欲方面的冲动。 也许他猜到什么,只是不敢去医院做检查,疯狂加班。 别人连带领导非要他检查,他才顺水推舟。 所以,从那座大楼出来,他也并没有像正常去体检的人一样,问起体检报告单。 “尤其是那块玉。” 尹风信拿起箱子里的画轴,“听我妈说,那块玉和这张画,是她怀孕的时候,一起买的。” “卖的人还说是自家祖传,明朝的东西,但这幅画的纸,一看就是新纸,怎么也不像古董。” “我妈主要就是看中那块玉,拿这幅画做个添头。” “她最喜欢说男戴玉,女戴银,在怀孕时遇到喜欢的好玉,就像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 “当时我爸欠债的事暴露,唯独在想拿这块玉的时候,被我妈打了一顿,把玉挂在我脖子上。” “好几年的时间,妈一边供我上学,一边硬逼着爸戒了赌。” “等妈病危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说,以后要踏踏实实的工作挣钱,不要想歪心思,要娶老婆,有个家,老了才有依靠。” 尹风信说到这里,自嘲的一笑。 “但是等我进了公司,脖子上又要挂工作牌,又要挂玉,那块玉也比较大,被领导说太张扬,没有办法,只能把玉留在家里了。” 方俊安慰道:“那块玉,也许真救了你一命呢。” 楚天舒看着那个箱子,道:“这幅画能够借我看看吗?” 尹风信把画轴递了过去,然后就把口香扔进嘴,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整个人像是在放空发呆。 楚天舒解开画上系带,仔细展开一看。 这画纸确实比较强韧,不像是一般人印象里,那种古代老旧画纸的感觉。 画上有一丛草木,一个拄着木杖,弯腰看草的老人。 老者的神情栩栩如生,看向草木的模样,仿佛看着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造福子孙的大宝库。 一株草,就是绝世奇珍。 “果然!” 楚天舒心中暗道,“这个装束,跟我梦里看到的人一样。” 整个画面非常简洁,除了老人和一丛草之外,就只有右下角一个红色印章。 “濒,湖,山,人。” 楚天舒辨认出这四个字,脑中灵光一闪。 “濒湖山人……李时珍?!” 方俊闻言,好奇的看过来。 “你是说这画像上的人是李时珍?” 方俊问道,“写本草纲目的那个李时珍?” 楚天舒点头道:“很有可能,濒湖山人,就是李时珍的外号。” 他脑海中想到很多东西。 李时珍其实不止写出《本草纲目》,还写了《奇经八脉考》《命门考》《三焦客难》《天傀论》等等。 还有一本《五脏图论》,只不过大多失传了。 龙华教主活跃在万历时期,李时珍也在那个时代。 如果那个卖画的人说得不假,这幅画和龙华肾玉,都是他家祖传。 那么,李时珍和龙华教,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考虑到梦境里那个李时珍说的话,估计两方之间,不会是什么善缘。 方俊也想到这一点,摸出手机,极速打字,给楚天舒看。 ‘这画如果真的来历不凡,会不会藏有能克制龙华教邪灵的方法?’ ‘那他就有救了。’ 楚天舒微微点头,运转念力,想试试这画像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他的念力刚触及画像,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楚天舒干脆向内灌输念力,足足十几秒后,画像吸收的速度,仍没有半点变化。 薄薄一张画纸,简直像个无底洞。 楚天舒一皱眉,朝方俊做了个“帮忙”的口型。 方俊也放出念力,向画纸投去。 在楚天舒的视野中,他的念力从指尖蔓延出来,如同一条浅淡的红色烟霞,品质很不错的样子。 谁知这股念力落在画像表面,直接滑开,根本渗不进去。 方俊手指挑起,操控念力重新落下,又被滑开,再次打字。 ‘可能你是医者,这幅画只认可你这种念力,又或者是因为你先灌入了念力,它会排斥其他人,更可能是两者皆有。’ ‘你说他能压住邪灵,是不是就靠了这幅画?’ 楚天舒这时候反而摇头。 这幅画尘封已久,对外界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也就是说,尹风信真的是凭自己的意志,扛住了邪灵的影响,甚至把邪灵的欲求扭曲了。 他是一个猝死过的人。 他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如同一根发丝。 系千钧于一线之上。 但他挺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人啊?” 楚天舒轻声道,“是因为母亲的遗言吗,都这样了,还能逼着自己正常上班赚钱。” 方俊惋惜道:“可惜就是老实的人,才赚不了多少钱。” “哼!” 楚天舒很反感这种“常理”。 “我当年就想过,手上如果有余钱,要开个药店,身边有实业,心里才踏实。” “你看着,我不但要把他和邪灵分开,将来我还要带他这种人做生意,做出一番成就来!!” (本章完) 第68章 听我体内的雷声 第68章 听我体内的雷声 咕噜咕噜咕噜!!! 院子里有一张小桌,电磁炉上的铁锅正在煮着中药。 沸腾的声音和那种苦浊的味道,已经飘动了半个多小时。 这里是方俊的家。 按他说的,最近疗养院也挺忙,反正尹风信这种特殊情况,要想治疗,主要是看楚天舒,干脆到他家里来住,还方便一些。 三层的楼房,带一个院子,位置也在一个小渔村里。 但环境比尹风信以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当地住房不多,出门不远,到处都是滩涂池塘,听说是用来搞珍珠蚌养殖的,塘边大多种树。 绿水青树,海风徐来。 方俊却苦着一张脸。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正坐在桌边,盯着铁锅。 “天天这么熬药,过个十几天的话,我房子都要入味了吧。” 楚天舒站在一个大纸箱旁边,翻看一本说明书,随口道:“那行,我们换个地方住?” 方俊叹口气:“算了吧,来都来了。” 他这个房子说是自己的家,其实却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感觉除了车库和卧室之外,别的家具可能买进来是什么样子,过几年还是那个样子。 办案经常不回家,就算有休闲的时候,他也是在外面吃饭。 “不过,你这个房子,看起来可有点年头了。” 楚天舒看了眼院子围墙上那些铁栅栏。 栅栏顶端如枪头,通体黑漆,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些许锈蚀痕迹。 方俊道:“这里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小时候家里出了事,老的家具都毁了,墙皮也熏得漆黑。” “等我长大之后,把家里翻修了一遍,但是外面这个院子损坏不大,也就没有管。” 楚天舒了然道:“我就说,如果是你那个养父给的,应该不会是这种老院子。” 哗啦啦!! 方俊双手一分,整套扑克牌被手掌压弯,从他右手陆续崩向左手。 扑克牌的残影,像手风琴一样在他手上拉开。 “我爸妈以前是为聂伯伯工作的,他念旧,才把我收养,像我这样的还有十几个。” 方俊说道,“能够被他养大,学习修行的法门,已经是非常幸运了,更多的,我不敢要。” 他把扑克牌合拢,转移话题。 “你那个设备研究的怎么样了?” 楚天舒也合上了说明书,信心满满的说道:“还行,属于傻瓜式操作。” 楚天舒手掌搭在纸箱边角处,发力一振。 仙人劲沿着纸箱的棱线撕裂而去。 噗呼!! 等他把手一抬,纸箱的顶直接被揭了起来,四面的瓦楞纸板,也朝东南西北分开倒下。 只见一个半人高,三尺宽的仪器,坐落在厚实的泡沫垫子上。 仪器表面刷着冷白色的漆,正面有显示屏和红绿旋扭,还有多个按键。 反面有数十条黑色的细长电线,电线末端,全部连接着硬币大小的贴片。 这正是电击训练仪器! 楚天舒之前想用人工电力辅助修炼,就打听了一下,市面上能不能买到类似的设备。 结果本地的特捕司就有好几套。 有时候是给内部人员做肌肉训练,利用电信号刺激,增强肌肉抗压能力,还有去除疲劳的用法。 当然,某些时候也会用来向一些特殊犯人征询情报。 把贴片贴在犯人脑袋上,调节刺激力度,配合念力压迫,问话很有效果。 楚天舒拿着电击仪器的插头,就准备往拖线板上插。 “你等会儿。” 方俊连忙说道,“这个拖线板又插电磁炉,又插你这个仪器,恐怕不安全。” “你搬回去,直接连在家里的插座上用吧。” 楚天舒一想也是,把电线捋了一下,双手抱起仪器就往屋里走。 进了大厅,就隐约能听到二楼放电视的声音了。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打死你个~~活王八!!” 这是澳广视频道,在播放雍正王朝。 刚来这里的时候,楚天舒就给尹风信扎了一遍针。 但他也只睡了六个小时左右,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楚天舒没有硬来,跟他聊了一阵子,到这里疗养,就是该放松。 可是睡又睡不着,尹风信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放松方式。 坐车兜风,美食美景,酒吧唱歌,游乐园,全都提不起兴趣。 他毕业这几年,除了工作加班,就是回家吃饭,倒头就睡。 仅有的娱乐,不过是在公司电脑上,找一些影片,正经不正经的都有,传到手机上,有空的时候看看。 既然如此,楚天舒干脆让他看电视。 “他还真是喜欢看电视啊。” 方俊也跟了进来,“我以为至少带他兜风,享受美食这种建议,他不会拒绝的,没想到美食对他的吸引力,都比不上电视。” 楚天舒放好仪器,顺口说道:“这个成本较低,大家都有机会看,容易养成习惯,而且,确实有很多好看的电视剧。” 以前他在家,药效还比较稳定的那几年,也经常看电视的。 方俊思索道:“假如你治不好他,你说,他有没有机会成为鬼?” 人死后,魂魄大多都会消散,回归天地。 能不能成为鬼,是一件要碰运气的事情。 总的来说,普通人死后成为鬼的概率,反而还要比修行者高一些。 习武之人身心相合,肉身强大,一旦肉身都衰亡,魂魄受到的牵连也更严重。 通灵之人,生前以念力干涉现实环境,积累下来的纠葛太多,一旦失去肉身这个保护壳,魂魄被各种纠葛牵扯,散失的速度更快。 楚天舒思索道:“他跟邪灵这样纠缠,多半是同归于尽,成鬼的概率不大。” “那也不一定,人在真正临死,魂魄离体之际,会有极大的不甘。” 方俊说道,“假使他那时候能爆发一下,反吞了邪灵,我们可以用养鬼之法把他收起来,助他慢慢炼化邪气。” 楚天舒问道:“你会养鬼?” 堕入灵界的幽魂,化为鬼怪之后,因为灵界环境残酷险恶,其生前性格基本磨灭,只有少许特质能够残存。 所以灵界鬼物,都偏向嗜血残忍。 而如果是那种没有堕入灵界,在现实成形被截留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鬼是纯阴之质,人间阳气太多,弱于他们的,会引起他们的吞噬欲,强于他们的又会使他们不适。 即使有人用法器蕴养,也不是长久之计,法器主人只要还是活人,就必有阳气在身。 所以养鬼之术,自古不为正道所取,九成都偏向邪术。 “赌坛里不少人,都会这方面的手段,扑克牌源于洋人的法器塔罗牌,各种色,还有国王、王后、女神这些图案,各有象征意义。” “就像国内志怪传说,画中藏鬼的故事一样,这类东西,本来就很适合养鬼。” 方俊说起一段赌坛逸闻。 “以前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老前辈,妻子被杀之后,魂魄附在一盘磁带上,用最后一点意识告诉他真相,指引他去报仇。” “结果那个老前辈,喊上自己念力最出色的一个弟子,师徒联手,用念力将七种宝石和那盘磁带一起融化,重铸成了一张金色扑克,保住了鬼妻。” “听说他的妻子,至今还陪在他身边,可以利用电视机显形,跟大家交谈。” 好家伙,让鬼借助电视机,能跟一般人也顺利交流。 倒确实是一种隔离阴气阳气的好办法。 但具体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 而且,这位老前辈家的电视机屏幕,一定经常开裂吧? 楚天舒听罢,笑道:“行,虽然很可能用不上,但你愿意再做一手准备也没毛病。” 方俊说道:“这种事,需要特殊材质的扑克牌。” “我认识几个熟人卖家,这几天跟他们联络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现成的转手,或者有材料定做也好,反正只需要一张。” 楚天舒点点头,把仪器电源插好,就坐在椅子上,把那些贴片往自己手腕脚踝上贴。 这种仪器如果是用来做肌肉训练的话,会贴在特定的肌肉群上,非常小心,以求安全。 楚天舒却是要利用电力来练内脏,贴的位置,都是选取手足穴位。 人的穴位经络,基本都跟内脏有对应关系。 手太阴经对应肺,手少阴经对应心,足阳明经对应胃,足少阳经对应胆。 足太阴、厥阴、少阴三经,对应脾、肝、肾。 很多对内脏有好处的穴道,反而不在胸腹之间,而在手足之上。 方俊看他弄好了贴片,啧声道:“你这个样子,简直像那些严刑逼供的电椅了。” 楚天舒一进入练功状态,就不怎么搭话了。 他伸手拨动开关,旋转按钮。 手脚上刚开始只有轻微痒感,逐渐有皮肉跳动的感觉。 旋钮周边有刻度,分为五档。 一般做肌肉训练,顶多只用到二档,讯问特殊犯人才会用到三档,四档可以致死,五档可以把人皮肉烧焦。 楚天舒旋转到了三档,也感觉到了刺痛。 他先停在这个档次,收手闭眼,双臂放在椅子扶手上,坐姿端正,进入了拳师开窍的状态。 平时他在拳师开窍的状态,注意力集中到哪里,劲力运到哪里,就能听到那个部位的血液流动声,肌肉起伏松紧的动静。 今天他开窍之后,一时却觉得,自己好像是浮在水中的一尊木头雕像。 在电流的持续影响下,对身体的细微拿捏,并不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如。 肌肉纤维有点木呆呆的,没有往日那种鲜活爆发的感觉。 血液流动的声音,也被一种覆盖全身的烦躁杂音盖过。 那种声音像是千万只蜈蚣在爬动,令人莫名的烦躁。 楚天舒默默调整呼吸,胸腹起伏,尝试按照功法所授,以内脏发力适应电流。 蟾功掌心雷,内篇,急求功呼吸法! 第一要求,听到体内的雷声。 (本章完) 第69章 不速之客 第69章 不速之客 方俊注意到,楚天舒一开始虽然闭上了眼睛,眼珠却明显在转动,不能安定。 其呼吸快猛如箭,显示出强大的体质,但也透出急促。 大约三分钟之后,他的眼皮就平静下来,不再有妄动。 每一次呼吸,都被拖得又厚又长,呼吸声依然很明显。 却不是那种急促的喘息,而是像…… 方俊想了想。 对了,像穿堂风! 就算是风,要从一座厚重坚实的殿堂里穿过,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风在楚天舒体内流转的时候,就像在穿过一座大殿。 风声被这座大殿留住,足足迟缓了两分多钟。 “急求功”的呼吸法,却要有如金殿稳坐的安静心意。 楚天舒重新开始感受到内脏的蠕动,肌肉的运转。 心跳如沉缓庄重的战鼓,肠胃如隐隐震颤的号角,肺脾肾等都似有云湿雾重的声音。 从前不管是胃如雷鸣,还是心跳如雷,其实都跟真正的雷声有很大差异。 不只是响度的天差地远,更是音色的差异。 不管是肚子叫,还是心跳声,其实都太单调了。 雷电的声音,一般被人用文字记录的时候,好像就只是轰隆一声短促的炸响。 但是,雷云和大地的连接,电力运转前的征兆,运转后的影响。 这些结合起来,才是古人在自然界感受的那么一声雷鸣。 雷还有响雷闷雷之分。 响雷固然震撼八方,闷雷所伴随的风云急走,天地变色,却也是一种浩浩荡荡的大气概。 台风天,大雨未至,天色已昏。 远空黑云悬挂,雷声隆隆。 楚天舒听着体内的声音,脑海里就浮现这样的场景。 身临其境,境在身内! 他鼓动自己的内脏,每次发劲,就像是在体内掀起了一场风雷。 比起真正的天地风雷,这太过卑微渺小,但是对于自己心灵的震撼却几乎是一样的。 食为仙的道路,练内脏的拳法,是一个比另外两条路都更注重情绪的过程。 有的拳师在这条路上走到大成,却只是一种身体上的成就,并不是意志情绪上的成就,那就还不算得了真谛。 人的情绪千变万化,时移世易,很难重现,食为仙练到大成之后,却要能复刻自己的情绪。 以内脏的一套固有变化来影响心情,让复杂的心情聚合体,成为推动拳脚的动力。 这种复杂的,但也一定强烈的,可以屡次运用的心情聚合体,就被称之为“拳意”。 此刻,楚天舒竟分不清,自己是在练拳术中的呼吸法,还是在练法术中的观想术。 他也根本想不起来要分辨,只是全身心的,投入在这种感觉里面。 风雷所过之处,身体到处都是清新活泼的味道,电力在净血,促发生机。 天地风雷!抗台风! 对立的,但都是激烈大气的情绪,在他心中酝酿。 方俊不知道楚天舒此刻的体验。 但他听到楚天舒身体里的那种响动,耳朵也像是从听风,变成了听雷。 微弱到像是在十几公里外的雷声,传到这里,已经很低很轻。 但真的特别像雷声的音色。 “这就进入状态了?” 方俊心中默默想着,稍微有点感慨。 他早就看出,楚天舒是个性命双修的天才,念力法术是性,拳法武功是命。 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但方俊并没有太大惊小怪。 不是性命双修,修为却深湛无比的大人物,古来也比比皆是。 性命双修,只不过是在生活、战斗中会更便利一些。 楚天舒现在这样的练功状态,才让方俊真正感到惊讶。 就这几天,他们已经经历这么多事情,心绪难免还有些纷乱,需要缓解,并不适合修炼。 可楚天舒,一边能为尹风信有所触动,为他尽心设法治疗。 一边就能很快心无杂念,全身心的练功。 新旧事物,甚至是多种事件并行在身上,也不觉得杂乱。 该深入的时候能深入,移到别的事情上的时候,也不为之前的事而困扰。 这才是能干大事的样子。 “最初不过是防范一个古董小偷,想不到能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方俊心中也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出门去打电话。 楚天舒练功练了四个多小时,才关掉了机器。 他被电力这样折腾,浑身竟然没有出汗,衣服都挺干爽,只是皮肤很烫很红。 “正是修行时。” 楚天舒拽掉那些贴片,嘴里冒出一股一股热气,依然坐在椅上,并指如剑,在空中虚划。 四纵五横,九字真言! 纵横秘祝,对正常术士来说,主要看中的还是术法效果,对身体方面,就只是调养气血,顺带养生。 但对于跟开创者同样性命兼修的人来说。 他体力越沸腾,体魄越强,运用《纵横秘祝》恢复念力的效果就越好。 楚天舒聚精会神,将澎湃的生命力,蓬勃的意念,结合在手势的变化上,体温开始回落,浑身发红的皮肤也慢慢恢复。 他走到二楼,发现尹风信在看书。 把电视当背景音,等放到感兴趣的地方,就再看看电视。 “那幅画放在哪里了?” 楚天舒招呼一声,“再让我看看吧。” 尹风信答应的很爽快,回到自己卧室,很快拿了那幅画出来。 楚天舒接过画卷,看似在观赏,实则再度将念力灌入其中。 画卷依然没有反应,没有如预想的那样浮出什么字迹。 这回他足足灌了五分钟,估摸着自己的损耗,才停下了。 尹风信看他久久不语,忽然道:“楚哥,你很喜欢这幅画吗?” 楚天舒回神,笑道:“是啊,很有神韵。” 尹风信垂眸想了想:“那我送给你吧。” 楚天舒诧异道:“这可是你妈留下的。” “我妈真正珍视的是那块玉。” 尹风信摇了摇头,露出笑容,“我又不懂得赏画,这东西在我那儿,就一直丢在床底下吃灰,不如送给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楚天舒感觉他明明休养了一天,反而更悲观了一点。 “书画是最容易共享的东西。” 楚天舒说道,“放在你那里,我要看也可以看。” 尹风信笑着说:“那就你先拿着吧,反正最近都住在这儿,以后再说。” 楚天舒放下画卷,捋起袖子。 “好吧,来,我再给你扎一遍针。” 尹风信眼神微变,咽了口唾沫,身体僵硬的坐到沙发上。 其实他最近大半个月,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感受到痛,在公司加班,有时撞在桌角上,感觉都不太明显。 但是楚天舒的针…… “啊!!” 方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尹风信的惨叫声。 他侧耳倾听。 嗯,节奏很熟悉,应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在挨针。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 楚天舒天天就是开药,练功,扎针。 不过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会聚在一起看电视。 楚天舒喜欢看武侠剧,方俊喜欢看时装剧,尹风信什么都看,看什么都能当职场剧。 三个人混的越来越熟,尹风信逐渐也能睡到八个小时。 楚天舒对自己的药方更有信心,估摸着,再有十来天,就能把他从濒危状态拉过来,以后的话,定期给他开药,应该能好。 倒是那张画。 本来他在画上寄托了一些希望,结果每天灌输念力,仍然没有反应。 李时珍著书立说,传之于众,如果是单纯的医谱,就算涉及一些修行术,应该也不会藏得这么严吧。 楚天舒现在怀疑。 是不是这里面还藏有一些效果特别强,又容易传播的毒术法门? 方俊这几天,出了两个小任务,到今天才又跟楚天舒说起那个养鬼扑克牌的事情。 “阴沉槐木皮做的纸浆,定做能七天就到货,主要还是我要的量够少。” 方俊看着夕阳说道,“待会儿我就去拿,估计能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回来。” 楚天舒没有在意,只道:“今天晚饭别带糯米包了,换个口味。” 但是,就在方俊离开半个小时之后,楚天舒感觉到房子里的气息,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很奇怪,像是折断杨柳枝的气味。 (本章完) 第70章 柳灵童子 第70章 柳灵童子 天上鱼鳞状的云层,在夕阳的光芒渲染下,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色彩。 从最西方艳丽胭脂般的红色,过渡成橘红,金黄,直到中天之上的微白。 池塘边的大树底下,停着一辆轿车。 天空的美景倒映在车前窗上,正副驾驶的两个男人,却跟这美景格格不入。 驾驶位的李康,毛发浓密,胡须微卷,却有一条缝合伤疤,从嘴巴右边连到耳朵。 副驾驶的阿罗比较矮小,套了一件牛仔衣,眼珠动来动去,定下来看某个东西的时候,总有一种狠毒的感觉。 “干掉这个方俊真的有用吗?” 阿罗盯着五十多米外的那栋房子,“聂龙鼎有一个亲生女儿,还有十几个养子养女,这个方俊甚至不在他产业里管事,能在他心里有多大分量?” 坐在后面的苏哈头发细软,唇红齿白,像是足以去参加选秀,双手却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揉搓骨白色的粉末。 “姓聂的是赌王,他是以这个起家,以这个扬名,而他那些养子女中,继承赌术最好的就是方俊。” 苏哈仔细的把粉末涂满双手。 “杀他别的子女不好说,但杀了方俊,在方俊的葬礼上,他一定会出面!” 李康说道:“但方俊是政府的人,疤脸让我们不要引起官方注意。” 苏哈神色一顿,慢慢抬头:“炸赌场动静嫌大,但杀个把人还嫌动静大,那我们还报屁的仇?” “当年我们的父辈能跟姓聂的结死怨,也都是从他身边撕过肉的狠人。” “疤脸憋久了,只会把自己憋成猪,难道我们也要像他一样,在这边等好几年吗?” “不如直接等聂龙鼎自己老死算了!” 阿罗点头道:“确实得快一点,国内环境束手束脚,我已经怀念南洋那边自由的空气了,咱们尽快报了仇,再也不用回来!” 苏哈的两只手掌,已经均匀的涂成惨白色,抬起手来,在脸上抹出横纹,幽冷目光看向那栋房子。 音节低沉多变的咒语在他喉咙里翻滚,只有最后几个字依稀听得清。 “柳灵童子,助我神威!” 房子里,客厅内。 楚天舒已经在尹风信后背,并指写了一遍九字真言,插下九根银针,让他到地下室去休息。 尹风信有点疑惑,但中医治疗本来就怪嘛,他也就照做。 他显然没有嗅到什么杨柳枝的气味。 其实,杨柳枝的味道很淡,就算池边杨柳尽折枝,也传不到屋子里来。 楚天舒最近用电力练功,昨天已经能够调到四档,浑身通透,感知力更上一层楼。 他嗅到的,实则是恶意和术法的味道。 “小尹这种情况,就算有龙华法脉的人在这座城里,也感受不出他的位置吧?” 楚天舒有点好奇来的是什么人,迈步向院子里走去。 空气里正好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粉末飞了过来。 以楚天舒的修为眼力,也觉得看不真切,很容易忽略掉。 粗略来说,那像是排成一条线的玻璃渣子。 咻!!! 似乎感受到楚天舒的存在,那条白线骤然加速,向楚天舒穿刺而来。 临。 楚天舒无声的吐出一个字,并指一刺。 他手臂挥动的速度,全然不亚于那条似真似幻的白线。 念力在指尖迸发,一股细小的透明气波,把白线寸寸摧毁。 空气里的杨柳味道,又浓了一截。 楚天舒心神一动。 “柳灵郎?不,柳灵童!” 柳灵童子有两大类型。 一种据说源于当年唐朝的吕洞宾,他的书童意外身死,魂魄附在柳树之上。 他就把柳树雕刻成人,须眉经络一应俱全,点化书童,让其能够继续踏上修行路,心智还有成长的机会,故称柳灵郎。 第二种就是旁门左道,寻找木龄和生长地方合适的木头,雕琢成柳木娃娃,然后按照自己想求的东西,去找生辰年月合适的孩子。 把孩子的魂魄请到娃娃里面,为自己办事。 前者是属于先跟人的魂魄结了缘,然后才去雕琢柳树。 后者是反过来的,往往会采取害死小孩的残忍手段,养久了之后,要么设法将其毁掉,要么肯定就会承受反噬。 苏哈遇到的柳灵童子,却很不一般。 他当初是中枪之后,伤到内脏,在南洋一个古庙里面遇到的柳木娃娃,内腑精血滴在娃娃身上,人却还没死,产生了一种感应沟通。 那尊童子,本身已经不在木头娃娃里面,而是早就去了灵界,道行非常高深。 苏哈被其选中,要在现实之中定期为它搜寻祭品。 那只柳木娃娃旧身,也就融入了苏哈体内,作为赐福。 靠着这种赐福,苏哈在施展降头术的时候,能够免除很多前提条件。 比如“玻璃降”,本来需要拿到目标的生辰八字,或者鲜血头发。 下了降头之后,目标至少要过一两个星期,乃至好几个月,体内才会出现大片结晶结石的现象,不治而死。 而苏哈不需要那些东西,可以直接指定一个方向,把降头投射过去。 降头到了那里之后,自然会寻找那片范围内的活人,立竿见影的施加影响。 皮肉内外,如被玻璃穿透切割,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那条虚幻的玻璃白线一被破解,苏哈立有感应。 “动!” 他手指骤然往药粉里一插。 苏哈也知道方俊修为不凡,身边可能还有帮手。 所以这“玻璃降”,只是个明面上的攻击,他真正的暗手,是“石头降”。 哺乳类动物,大多胃部中空,肚皮的位置又没有骨头,气血比四肢肩背薄弱得多。 遇到那种气血强大的生物,降头从这个位置钻入体内,就会比较容易。 “石头降”就是专门为此而开发出来的。 让身体产生有一块石头跳进了肚子的错觉,肚子就会反馈出真的被石头压住的感觉。 先是呕吐,然后感觉肚子撑胀沉坠,活活胀死。 修念力的人面对这种突袭,只能赌最开始能不能抗之于外,一旦被得手,肠胃更脆弱,死得更快。 嘭!! 轿车里,苏哈手指插进药粉的瞬间。 楚天舒前方半米左右,五六条青黑色残影,从地面暴射出来,撞向他的肚子。 每条残影,都像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块。 楚天舒眼皮一掀,地面突然两声炸响。 他左脚踹在原地,身体刹那间横移三米,右脚又踹下去,斜冲向前。 两次跺脚,一气呵成。 空气里似乎都留下了一个尖锐的折角轨迹。 那些石块,全被他强烈的生命气息牵引,拐个大弯,追击过去。 天还没黑,院子的两扇铁门本就开着。 楚天舒闯出去的一刻,强劲的气流,却把两扇向内开的铁门都惊动,吱嘎嘎嘎,有合拢的趋势。 邪气聚成的虚假石块,居然追不上楚天舒的身体。 而楚天舒已经发现了邪术的源头。 池塘边的轿车,五十多米的距离。 视野在破风拉近。 一秒多点,已经杀到! (本章完) 第71章 车下水,人送命 第71章 车下水,人送命 李康一看见有个人影从大门那里闪出来,下意识就一踩油门。 在南洋闯荡,枪法烂没关系,子弹多就行。 只有车技,一定要好。 很多时候,拿车撞人才叫一个痛快。 这车本就挂在行驶挡没熄火,一踩油门立刻加速。 但车刚起步,轮子刚滚动,那个人竟然就到了车头前面。 方俊身边那个打死精神病的搭档?! 怎么会这么快?! 阿罗没系安全带,脸色惊变同时,身体突然破开前窗。 玻璃碎片飞溅,人影扑击出去,手里一把德国军刺,直指楚天舒。 楚天舒的身影一晃,忽然从他面前消失,一个跨步转身螺旋,人已经到了整个车子侧面。 他那旋转的身体,陡然双掌推出,重重的轰在车子上。 轰!! 内外同发劲,暴食掌心雷,一双肉掌,打出了真正的轰击感。 前后的车门都剧烈变形,凹陷向内,玻璃粉碎,车框也随之扭曲。 整个轿车,横移出去三米多,翻进池塘里面。 巨大的浪迸溅起来,水面起伏。 底盘朝天的轿车,被浮力影响,忽高忽低,一时还没有沉下去。 噗噗噗噗!! 飞行追击过来的青黑色石块,因为主人心绪剧变,当场崩成轻烟。 阿罗一扑未中,刚扭头就看见车被砸进水里,心头不由漏跳了一拍。 这只不过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类。 可是,给他的感觉,简直有点近似于某几次被火箭筒瞄准的危险预感。 那几次,他都是毫不犹豫的就逃,才能死里逃生。 但这次,因为对面是个人形,阿罗还是下意识按了一下军刺手柄上的绿色胶囊。 那东西看起来像胶囊,又像蛇的胆囊,里面装的是苏哈调制的咒水。 苏哈自从得到了柳灵童子赐福,在降头术上的造诣突飞猛进,自然也给身边的弟兄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比如一种叫“六阴子母钉”的降头术。 此法要选六个阴年出生的女人,在阴月阴时,使她们受孕,等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全部杀死,每个都是一尸两命。 然后用狗油蜡烛烘烤尸体的下巴,采集尸油,把铁钉浸泡进去,在铁钉上描画咒语,形成一种阴毒法器。 百米之内,用铁钉隔空指人,人的头,就会如同被铁钉刺入,痛不欲生。 苏哈把阿罗惯用的德国军刺炼制成了这种法器,还为他准备了毒囊。 只要按一下毒囊,就能激发一次隔空钉头的效果,每个毒囊能按十二次。 阿罗手指这么一按,比扣扳机更轻松,更快速,近距离还有一种自动索敌之效。 楚天舒分明闪开,仍觉脑仁一痛,蔓延到两边太阳穴上。 耳边好像听到多个女人和孩子的尖叫惨嚎。 “子母钉?!” 楚天舒额角迸出青筋,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胸腹忽然一震。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衬衫,黑色长裤,本来颇为宽松。 但这一震之下,白衬衫的纽扣竟然全被崩飞,露出胸膛腹肌。 雷鸣贯彻全身,脑中杂音全灭。 “你找死。” 楚天舒腰胯一压,双脚如粗钢弹簧发力,身子猛然扑到。 阿罗手里军刺本能的往前刺,楚天舒根本没管,一巴掌已经冲在他胸口。 嘭!! 阿罗上衣四分五裂,飘飞出去。 他整个身子离地,只觉得胸口像是撞进来一团烧沸的水银,突然扩散,四肢在半空,不由自主的张到最大,撑得笔直。 太极拳,仙人灌顶。 这一拳本来是打头,古代道士有把这一拳练到出神入化的,一拳敲在人头顶。 对方身体会不受控的向半空一弹,四肢张开,大字型的砸到地上。 就像是五体投地,朝拜仙人。 楚天舒用的是掌心雷,不打头,打胸膛。 出手走直线,比挥臂大动作的打头方法,更短促,更凶恶。 阿罗被打成一个大字形,倒飞出去,撞在将近十米外的一棵树上。 树干枝条被他撞的呼啦一晃,柳条如细鞭,拂在他七窍涌血的脸上。 尸体落地,当场气绝。 池塘里传来一声大吼。 李康踹破侧面的车门,已经带着苏哈,游入池水。 这池塘其实并不深。 一旦脱离轿车困境,李康站在里面,胸口以上都露出水面。 他这一声大吼,正是因为看到阿罗被杀,产生的愤怒。 楚天舒就在这时候,向池塘跨了两个大步。 雷厉风行,一步已经跨到岸边,第二步直接踏向李康的脑袋。 李康如果独自躲闪,或许能躲开。 但这个方向刁钻,他要是躲了,这一脚就会踹在苏哈身上。 总得有一个人受这一脚。 李康在南洋乱战里生死搏杀的经验发挥出来,惊怒欲狂而不乱,手臂突然扬起。 他左手隐约是格挡的模样,右手直接探向楚天舒的裤裆。 楚天舒从半空下坠,就是一个巨大破绽。 李康双手同时动作,倒是形成一种要防守反杀的意思。 他原就毛发浓密,这一下全力挥手,脸上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钻出一截。 双手的指甲蜷缩,变得像虎豹的爪子一样,不再是片状,而是圆锥状,尖端格外锋利坚硬。 这是苏哈施法,暗算死了一个欧洲雇佣兵头子之后,发现对方的体格特殊,似是近几年出现了独特的返祖现象。 苏哈就精心布置,把对方当成主要祭品,沟通柳灵童子,让几个人中天生体力最好的李康,承受了这波赐福。 那之后,李康就有了这种小幅度变身般的独特能力。 他的指甲,甚至能直接插穿南洋政府军的运钞车外壳。 但楚天舒的右腿忽然一晃,像是一杆柔韧大枪的枪头,变了个位置,前脚掌弹射在对方右手掌心里。 崩!!! 二者碰撞的时候,李康身上传出了像是多条粗麻绳,被绷紧弹抖的声音。 他的身体一僵。 楚天舒在这一踹之下,身体倒跳回岸边,后脚瞬间一蹬,二度袭来。 这一退一进,像是早有预谋,上半身的高度几乎没变,但双腿姿势已经变化。 这一脚踹在李康咽喉,后脚跟上,踏在胸膛,把他整个人踩向水底。 李康的脸被水吞没的时候,水中涌起一抹血红。 苏哈在他后方匆忙后退,一手拎着塑料袋,右手还插在浸湿的粉末里面,想要往外掏。 但水流的动荡,给苏哈行动带来极大不便。 眼看李康倒下,苏哈脸上闪过一抹始料未及的惊骇,猛然咬断一截舌尖,喷出鲜血。 几十上百滴的血珠,在半空中,居然由红转绿。 楚天舒眼神微变,右手衣袖被劲力撑开,全力一掌扫在水面。 砰!! 水流被他轰出一声震响。 水幕掀起来的瞬间,像是一面高约一米,灌满了劲力的矮墙,往前一撞。 绿色血珠全被水幕撞开,落在水中。 嗤!! 楚天舒的手,擦着水幕上方的边缘探过去,卡向苏哈的脖子。 苏哈的两只眼珠,都开始转绿,没有了药粉辅助,没有了施咒时间。 他拼命压榨大脑的纯粹念力,向前迸发出去。 恍惚之间,像是从他脸上,有另一张脸孔飞撞出来。 那张飞行的脸,苍白如雪,双眼如绿火。 楚天舒的手掌撞在这只飞脸上,微微一顿,有层鸡皮疙瘩,从手背极速爬到肩头。 “斗!” 水面上的晚霞稀碎。 这一声真言,阳刚之气的焕发,仿佛让水中晚霞,在刹那的景色中,增亮了三分。 楚天舒的手已经击破了那张脸,抓在苏哈的脖子上。 (本章完) 第72章 画中之物 第72章 画中之物 哗啦啦! 楚天舒把苏哈拎到岸上,发现这个人眼睛耳朵里面,已经流出细细的血丝,停止了呼吸。 本来只剩下这一个,他是想抓个活口的。 但是跟念力对抗的那一下,他不便留手,对方应该是念力压榨过度,脑血管爆裂了。 楚天舒把尸体扔在地上,皱眉看着苏哈的嘴巴。 刚才这个人咬了自己的舌头,现在嘴里出血的情况却并不明显,两颊鼓起,口腔里有一种绿色在深化。 十几根嫩绿的柳条,像活蛇一样从他嘴里游了出来,自动结成了一个小人偶的模样。 明明是很恶心的一幕。 那种鲜嫩的色泽,却令人怦然心动,像是极富生命力。 粗糙的人偶外观,让人莫名觉得非常可爱,脸部的嫩芽刚好组成粗短的眉眼,虎头虎脑,质朴天真。 属于扔在路边,都能引得一大群人围观,争相把玩的模样。 嗤! 一根银针,钉在了柳条人偶的头上。 楚天舒的脸色不变,左手像是钢琴大师演奏到最激烈处,指节快速弹动。 足足二十几根银针,陆续扎在了柳条人偶上。 头和四肢末梢,各有一根银针,躯干位置的银针,更是紧密相连,排列出了四纵五横的网格模样。 楚天舒右手向下一指。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柳条娃娃砰的一声,崩解开来。 附体在人身上的邪灵,大多跟人联系紧密。 就算是当初陈老太监身上的吞金兽面,在老太监死后,也会变得沉寂。 像这个柳条娃娃一样没节操,前主人刚死,就迫不及待想引诱一个新主人。 楚天舒在书上见过,但现实里还是头回遇到。 【柳灵旧身:有柳灵童,年深日久,脱开枷锁,离体成精作怪,潜入灵界,未能归返。 旧身中诞生新的邪灵,仍受灵界童子遥相克制,收为使者。 特性,被此木灵附体之人,共享使者身份,施展降头术,难度下降三成。 奉灵界童子为主,在沟通、献祭、赐福中,可以凭旧身,过滤灵界杂质,更久的保持被附体者的理智。】 不远处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方俊一个急停,推开车门就问。 “什么情况?” 楚天舒把车子轰进池塘里的巨响,还有李康的怒吼,都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有些人家已经出来探头探脑。 方俊扭头扫了一眼,回面包车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警示灯,往车顶上一放,按下开关。 警示灯里的红蓝灯光亮起,开始旋转。 “这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历,但是还没见上面,就连下死手,先是玻璃降,又是石头降,一个比一个歹毒。” 楚天舒脸色嫌恶,看向死得远点的阿罗。 “还有那个,手上竟然有子母钉,看气息,是我脚边这个降头师炼制的。” 方俊也皱了皱眉,蹲下来搜身,从苏哈胸口内袋里摸出一个手机。 楚天舒道:“应该被念力搞坏了。” 方俊道:“别小看我们分部的技术员啊,也许能修复。” 楚天舒点头:“那行,池塘里还有个尸体,身上可能也有手机。” 方俊思索道:“奇怪,城里别的行当都喜欢玩风水,跟降头师打交道比较多的,也只有娱乐圈那帮人,下降头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难道是冲我来的,说起来,之前我办案的时候,确实跟娱乐圈不少人打过交道……” 楚天舒耳朵一动,扭头看去。 只见尹风信站在方俊家院子里,瞠目结舌的模样。 楚天舒走了过去:“不是让你在地下室待着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听见好大响声……” 尹风信脸色微妙,如在梦中,看看警示灯,沉车,死人,咽了口唾沫。 “我、所以,我果然是无意中吃了什么药,变成了那种生化改造的实验体吗?” “是因为某个店里的免费饮料吗,我早就听说,有些店里的免费饮料来路不正。” “你们也不是社会调查组,是特别行动队,查案查到了我身上,对吧?” 尹风信越想越是这样,攥紧了拳头,似乎感受到一种使命在身。 “是不是在城市黑暗的角落,已经有很多改造人的案件了?” “明白了,我肯定是少见的活体,才会有人来灭口。” “楚哥,你放心,我一定会配合你们的研究,早点弄出解毒血清。” 楚天舒闻言,停下脚步,抿了抿唇,似笑非笑。 “尹老弟,你,其实不是喜欢看职场剧,而是喜欢看科幻剧吧?” 楚天舒没憋住,漏出了两声笑来,想想又道,“也好,你的情况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危险了,就告诉你真相吧。” 他把尹风信带回客厅里面,三言两语就解释了大概。 方俊确实是特殊部门的人,但尹风信不是被改造,而是被邪灵入体。 尹风信听着听着,不禁摸向自己的腰子,满脸惊疑。 “法术?” 尹风信愣了会儿,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道,“如果是这样,难道都市传说里,每个赌场都有风水局,吃人钱财,让人不想离开,这些效果也是真的存在吗?” “有是有,不过那些风水覆盖面大,又要彼此竞争,也得赌徒心里先有那些念头,泡在里面久了,受的影响才大。” 楚天舒解释几句,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那幅画。 “实际上,就连这幅画,也跟法术有关系,多半是明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李时珍所留,在其中藏下了医谱毒方。” “可惜,我天天往里面灌注念力,到现在还……” 楚天舒说话间,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念力。 十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感觉出,这画吸收念力的速度,明显有降低的趋势。 楚天舒轻咦一声,目光落在画上,专注起来。 两分钟后,古画忽然一震。 楚天舒顺势松开了手掌。 古画表面浮起一层透明火焰,悬浮半空,极速卷收起来,如同一根刚硬的短棍。 火光中,隐约可见画纸画轴的纤维正在分解,重组。 楚天舒眼中被火光映照,若有所感,伸手一接。 空中火光全灭,变形的古画落在他手上。 “这?” 楚天舒面露惊讶之色。 他手上的已经不是画,而是一把米白色的长剑。 剑身上,没有半点原本画卷中该有的颜料,除了通体米白的色泽外,就只有一些类似树根剖面的纹理。 以精通药理而闻名,走遍险山大川,求证草药的一代神医,李时珍李老前辈! 他煞费苦心留在古画里的东西,居然是…… 一把剑?! (本章完) 第73章 海风无情,问卦白马 第73章 海风无情,问卦白马 夜色渐深,食年酒店的顶层。 将近二十个人,聚在这里的会议室,椭圆形的桌子上,放着他们各自带来的武器、法器。 “真的找到聂龙鼎的踪迹了?” “这个老东西,终于还是逃不过我们的追查。” “都别跟我抢,到时候我要他的头盖骨,不管是做成法器还是收藏起来,都太有意义了。” 这群人议论纷纷,但是检查自己的武器时,又无比认真,谁都没有怠慢。 疤脸嘴上叼着香烟,扫视在座的这些人,问了一声。 “苏哈人呢?” 旁边一个大胖厨师,正在脱厨师服,往里面套防弹衣,闻言说道:“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 疤脸自己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常用手机可能又跟谁斗法损坏了,疤脸现在打的是备用电话,响了好一阵子,却也没人接。 小秦说道:“他该不会真去炸赌场了吧?” “在这里,他哪有能耐弄那么多炸药?” 疤脸回了一句,翻出李康和阿罗的手机号,都拨打了一遍,全没人接。 厨师说道:“他们三个好几年没回来了,咱们演练合击,培养默契,本来也没算上他们,不去拉倒。” 旁边有人笑道:“反正不去,以后后悔的也是他们自己。” “去外面闯了几年,回来鼻孔朝天了。哼,真要是拼起来,咱们联手对他们三个,十分钟能杀他们三遍不止。” 疤脸不语,片刻之后又打了一遍备用号码。 “看来确实是叫不到他们了。” 疤脸站起身来,“虎老雄风在,想必你们都很清楚,我们今晚去这一趟,多半要有死伤,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厨师一拍桌子,脸上的肉都在跳,咬牙切齿。 “老大不用说这么多,我早就想跟那个老王八蛋拼命了,只恨以前没有跟他拼命的机会。” 众人脸上透露出不同的表情,相同的是那种杀气。 会议室的灯光忽闪忽灭,水晶吊灯上,迸现出一条条裂纹。 光暗的闪烁里,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拿好武器。 “好!” 疤脸的独眼,好似比不稳定的灯光更亮,“明天的聂龙鼎,就不知道又会在哪里了。” “今晚我们就动身!” 明月高悬。 海浪汹涌的拍打在岛屿边缘的断崖上,浪泡沫,如碎玉乱雪,衬的山石越发黑沉。 这座矮山崖上,有一座规模不大,历史却已经超过两百年的教堂。 教堂前后两屋,后屋顶上的十字架见证了斑驳的岁月,已经缺了一角。 在教堂周围还有几个帐篷,仿佛是出来露营的年轻人,穿着各不相同。 有的牛仔衣裤,有的一身运动服,有的套着皮夹克。 但如果是特别有经验的人,就能看出来。 这群人凡出来走动时,隐隐都拱卫着那座教堂,很可能是一群精锐的保镖,因为雇主不愿意张扬,才穿成这个样子。 突然,林子里响起一阵装了消声器的低弱枪声。 这几个帐篷立刻被打穿,内部的人体迸出血,泼在帐篷上。 在帐篷外走动的保镖,也被打倒大半,身上的枪口浸出浓郁的鲜血,染红衣物。 只有区区两三个,及时警觉,闯进教堂去躲避。 教堂的门一被打开,里面一排排靠背长椅,就暴露在月光下。 有穿着白色西装的老人,坐在最前面一排的椅子上,面朝台上的十字架,仿佛在享受难得的安静。 乱枪打穿椅背,木屑纷飞。 西装老人的身上,至少多了七个弹孔。 还有一些弹头,打在他周围的地面,墙壁上,有的蹦出火,有的打进木料。 说是乱枪,其实在这一瞬间,如果把弹着点定格下来,就会发现,那是一副极具几何美感的图案。 恰如精心编织的渔网,有数个枢纽,而其余弹孔,分布在这些枢纽之间,连成一张罗网。 以西装老人为中心,周边十五米之内,全部都是危险区域。 这是世界上的顶尖精兵作战时,专门针对高手的射击方法。 疤脸他们了大价钱,请人教过他们半年多,凭借他们习武的反应能力,眼力,腕力,才磨练出这种默契。 拳师要在瞬间脱离这个危险区,或者在危险区内,找到一个足以存身的空隙,绝非易事。 术士想制造幻术,真身幻身的间隔,往往也超不过十五米,逃不出去。 疤脸他们从动手开始,连呼吸都屏住了。 队伍中的术士,唯一的任务就是用尽办法,模糊掉敌人对危险的预感。 这一刻,他们制造的弹头罗网,终于深深的嵌入了教堂。 下一秒,长椅上的西装老人向前扑倒,鲜血肆意的从他体内涌出,在地面铺开血泊。 得手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时却都没有声音。 心心念念,恨了这么多年,就这样得手了? 这确实是他们倾尽全力,安排出来的杀招。 但真的就这么得手了吗? 包括疤脸在内的人,都有点不敢相信。 聂龙鼎死了,死在这里,死在十字架之下。 教堂里的十字架,还残留了弹孔。 疤脸的目光,莫名向后屋顶上的十字架看去。 那个有着缺角的,古老斑驳的十字架,扭曲了一下。 变成一个白色西装,金丝眼镜的银发老人。 “上面!!” 疤脸瞳孔一缩,枪口上抬。 但在抬起的瞬间,只有一双喷血的手腕。 原属于他的那两只手掌,还死死的握在枪上,与枪一同坠向地面。 小秦的惨叫声也传来。 疤脸扭头的刹那,看到同伴们的手腕,都已经被切断。 将近二十个人的血水,喷溅在半空,本该看不见,甚至也没有风声的东西…… 在鲜血中被勾勒出短暂的飞旋轮廓! 卡牌!看不见的扑克牌! 那些无色的牌,极速盘旋,趁他们断手剧痛的时候,又掠过了他们的小腿,切断跟腱。 疤脸的同伴,像干枯的芦苇一样,倒了一大片。 屋顶的西装老人,右手压着一根檀木杖,左手抬起。 空中盘旋的透明扑克,陆续飞回他掌中,发出噌噌噌的细微摩擦声。 “聂龙鼎!” 疤脸强撑着看向屋顶,嘶吼出声,“你提前知道我们要来?!” “我早就注意到,有你们这么一股势力在追查我,都是当年道上遗留下来的仇家吧。” 聂龙鼎微笑着,“之前觉得没必要跟你们碰面,那些祭品我也有更好的人选,现在发现,还是需要用一用你们。” “屋顶这里视野很好,用一个替身,引起你们的心态不稳,把你们全部生擒,很划算。” 疤脸没能听完。 他也已经昏死了过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这个偏远的教堂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尸体和血迹。 老教堂仿佛年久失修,被海风吹歪,终于不堪重负,垮塌到山崖之下。 除了参与者,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真是和平的一天啊。” 澳区特捕司分部,办公大楼。 分部长沈云台,在顶层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出了满足的感慨。 沈云台已经五十岁,穿着一身女士西装,眼角的笑纹,额前掺白的发丝,脑后的发夹,令她有一种虽然老去,依然优雅的气质。 办公桌上的一杯红茶,温度正好,被她端起浅尝。 “还是我们这个城市好,不像香江那边,乱糟糟的。” 她前一阵子刚去香江驰援,回来还不到三天,只觉得自己驻守的城市哪儿哪儿都好。 “部长!” 肌肉结实的青年敲了敲门,送了一份文件进来。 “昨晚方俊和内地过来的一位临时顾问,受到不明人物袭击,楚顾问将对方全歼。” “技术部修复了几个袭击者的手机,发现这几个人,可能属于一个蓄意向赌王聂龙鼎先生报复的组织。” 沈云台不以为意。 “聂龙鼎,他早年仇怨太多了,有人报复很正常,不过这老东西够狡猾,我们没抓到过他的小辫子。” “查查这个团伙其他人有没有案底,有的就抓了,没有的也敲打敲打。” 青年说道:“这套流程,行动组很熟,已经派人去办了。” “但问题是,除了这三个从南洋偷渡回来的,团伙其他人都有正式身份,我们的人前往探查的时候,却一个都没有联络上。” 沈云台提起一点精神:“什么时候的事?” “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青年说道,“正常来说,至少要四十八小时,这件事才会在巡捕司立案,然后判断并案调查,采集基本信息,再转手到我们这边,需要好几天。” “但是,联系到他们作为复仇团体、多数为修行者的身份,我觉得我们该直接接手过来。” 沈云台思索了一分钟:“可以。” 她批复文件,用章之后,坐回了椅子上,这两天的懈怠感已经没有了。 “复仇团体,知道暗中的身份可能暴露,所以隐藏吗?如果是这样,倒还罢了……” 沈云台倏然担心起另一种情况。 若不知道这些人暗地里想复仇,那可能猜不到什么,可既然知道这些是怀仇之人,那会不会是聂龙鼎对他们下手了。 但聂龙鼎越老越从容,近几年更是安分至极,突然下这种狠手,是不是有些反常呢? 她做惯了分部长,像聂龙鼎这种人,本就在优先关注的名单上,无法轻忽。 沈云台摸出手机,给香江的部长打了一个电话。 “喂,白马大师……别别别,我不是那么有闲,还想去你那边旅游……我倒是想请你到我这边来旅游。” “哈哈,好吧,那就实话实说。” 沈云台说道,“我担心最近,澳区会不会也出什么大事,你那么会算卦,帮我算一卦吧。” 电话里的声音嘶哑:“我算自己这边的,已经算得七荤八素了。” 沈云台语调硬了一点:“我可是刚在你那边帮了忙的。” 白马大师无奈:“好吧,我隔空给你扔卦是没用的,你主动说个字吧,我给你测字。” 沈云台稍加思索,道:“那就,聂字。” “聂,这个字好啊。” 白马大师精神一振,“你问的是最近会不会出大事?” “聂这个字,上面是耳,下面是双,说明,如果真的有人要谋划大事件的话,任凭如何算计,难免还有不周之处,会从两种渠道,被人听闻出异样。” 白马大师似乎在纸上写下了这个大字,能听到笔和纸张的摩擦声,话锋随之一转。 “但是,耳在上,双在下,说明从两种途径感受到异样的人,都会比谋划者慢一步,你们无法在他开局之前,就扼杀这件事。” 这些话听起来很牵强。 但白马大师,早就用大量的事实,证明过他的占卜能力。 九七年,白马驮经入香江。 以那时候形势之复杂,香江特捕司,在一个月之内已组建起来,就没有任何人敢小看这个好像全然不会战斗的和尚。 沈云台追问道:“一定会比布局者慢?那有没有破解之法?” “嗯……双,这个字最古老的意思,是说,用一只手抓住两只鸟,但一只手抓两只鸟,怎么抓得稳当呢?不如只抓其中一只。” 白马大师说道,“你手上有两条线索,就放弃看起来更容易追查的那条,那条反而会让你贻误时机。” “专注于去查另一条吧。” 沈云台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 她哪来两条线索? 她手上顶多算是有半条线索的线头。 会出大事,只是她混合经验、直觉和责任心的一种判断罢了。 “大师,我第二条线索在哪里?” 白马大师也被噎了一下。 “你没有第二条,你别问我啊。” “老衲只是神棍,又不是神仙,倘若什么都能算出来,早就威慑得谁都不敢搞事了,唉,我真累了,不行了,眼皮打架了。” “你小心点,再见吧!” 电话被挂断。 沈云台放下手机,捧起了茶杯凑在面前,手肘撑在桌上,却是良久不动。 “第二条线索……” (本章完) 第74章 三七剑,一切的遇合 第74章 三七剑,一切的遇合 “嗯,最近聂伯伯一直没有联络过我,我也联系不上他,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一定向他转告部长的邀请。” 方俊说完,放下手机,拿起桌子上的冰镇橙汁喝了一口。 楚天舒问道:“怎么了?” “部长说,跟聂伯伯好久没聚过了,最近有空,想请他吃顿饭。” 方俊叹了口气,“我也只是过年的时候,跟他聚过而已,平时打电话只有管家接,根本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楚天舒说道:“你没问那三个人手机的修复结果?” “有了结果,技术部会通知的,这点小事,哪有直接问部长的,她也不一定知道。” 方俊说到这里,语速却变得有些慢,若有所思。 “部长这个电话,也有点突然啊,难道聂伯伯沾上什么事了?” 他心不在焉,神色变得有点怅惘,并没有突然涌起的担忧,倒好像是早就在担忧,习惯了之后,真遇到什么事,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我既然成功加入特捕司,聂伯伯有任何事,都不会再把我牵扯进去,否则等于是暴露在特捕司面前。” 方俊摇了摇头。 楚天舒道:“听起来,你养父跟特捕司不太对付?” “任何能当赌王的,都有很多事,不能暴露在特捕司面前。” 方俊笑道,“不说这个,那把剑怎么样了?” 楚天舒抬起面前的长剑。 这把剑,柔韧得简直能卷成一个手环套在腕上,稍微激发一点念力,之后一段时间,又能保持坚硬,犹如钢铁。 剑柄两面,各刻有一行小字。 人有三分念,剑逞七方威! 这个“七方”,应该不是指方向。 《伤寒明理论》里面说,凡是药方,分为七种,大、小、缓、急、奇、偶、复。 剑逞七方威,大概指的是这个意思。 “基本弄明白了,这把剑能够把我存储进去的念力进行压缩,品质变得更高。” 楚天舒解释道,“医者修炼出来的念力,本来就有一定疗养调理的效果。” “经过这把剑的浓缩,就像是把药汤变成特效药丸,对某些病甚至用不上药方,直接挥剑,引动其中的念力,就可以疗愈。” 方俊举一反三:“你存了这么多天,才存满一回,剑中念力之深厚,肯定不是只能用来治病吧?” “用来战斗,当然也会更强。” 楚天舒说道,“但是剑中念力,每次能释放多少,好像还是跟我自身有关,并不能在存满之后,一次性释放出去。” 楚天舒露出笑容。 “我现在也不需要拿它战斗,先拿它来治人吧!” 尹风信在院子里晒太阳。 见楚天舒走到院中,他就赶紧坐了起来:“又要扎针了?” “不用针,用剑。” 楚天舒扬了下手中的剑,说道,“本来还得给你再扎一个礼拜,以后得喝好几个月的药。” “但现在有这个,我感觉可以给你一次性根除。” 尹风信有些紧张:“那我怎么配合?” “你坐稳就行。” 楚天舒手上的剑比划了一下,找找手感。 原本他对付邪灵,念力就像是匕首一样刺进去,必须刺的够深,才能对邪灵有足够作用。 但刺的够深,对病人也有影响,稍有不慎,病人元气就被损耗了。 所以只能徐徐图之,病人恢复一点再刺一回。 而经过这把“三七剑”的浓缩,现在的念力,只要给邪灵擦破一点皮,就能让肾玉邪灵暴毙。 木剑刺向尹风信的腰间。 刚一接触,尹风信浑身就像触电般抖了抖。 楚天舒立刻把剑收了回去。 尹风信只觉一股崩碎的清凉感,从腰间扩散到全身,整个人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舒服的想叫。 楚天舒也很是高兴,总算是根治了。 方俊道:“就这么简单?” 楚天舒笑道:“这些天里,本来已经帮他固本培元,才能用上这一剑啊。” 院外的小路上,一辆电瓶车停下。 “你们这是……” 骑车的是个瘦小老头,穿着棕色夹克,没带头盔,满脸惊讶,“不是说来养病吗?怎么还用上这个……这是桃木剑吗?” 尹风信比他更惊讶,豁然站了起来:“爸,你怎么来这儿了?” 楚天舒和方俊对视了一眼。 前几天,尹老爹又跟尹风信打电话,就问过住处,尹风信还觉得为难。 方俊倒是不以为意,直接告诉了对方。 “这两位就是你们公司领导吧,哎哟,你们公司真有良心啊,福利竟然是在领导家里养病,你也算是混出来了。” 尹老爹乐呵呵的进来,手上还拎着一袋橘子。 “这房子真好啊,不比我们家以前的差,以后要是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我们也就满足了。” 尹风信听他说得不像话,倒似是要赖在人家不走,气道:“公司福利也就这几天了,我今晚就要搬回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冲?” 尹老爹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今天特地来看看你的,你以为我来蹭你们领导房子住?你也太看不起你爸了!” “我告诉你,要不了几年,我也能让你住上这样的好房子!” 尹老爹情绪一激动,似乎本来还想铺垫铺垫,才告诉儿子的好消息,直接就说了出来。 “我们公司很快就能赚大钱了,像我们这些老员工,到时候工资都要大涨!” 尹风信诧异道:“你不是贴传单的吗?还有公司,赚大钱?” “当然有公司,我们好几百号人呢。” 尹老爹得意道,“你不要小看贴传单,新葡京赌场那种大生意,还到处在网站上发垃圾广告呢,一般人会觉得这个没用,其实是人家老总高瞻远瞩。” “全球靠什么赚钱赚的最凶,不是靠实业,不是靠投资,靠的是新金融理论,新管理思维。” “就比如说很多银行,会给大额存款客户提供更高的利率,如果有五百个人,每个人拿出一万块,集中存进去,就可以享受到高利率,比自己单独存钱,赚得多多了。” “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把高利率产生的那部分额外收益,划成十份,到时候在五百个人里面抽奖,抽中十个人,这十个人就能大赚一笔,其他人也不亏。” 楚天舒听得大皱眉头,这怎么听着像遇到什么诈骗团伙。 尹风信也惊道:“你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你把钱给他们了?不对,你哪来的钱?” “这只是举例子。” 尹老爹说道,“刚才那种,是最基础的金融技巧,但是容易踩过线,大家也难以相互信任。” “我们公司高管早就都给我们说明白了,他们用的是更加高端的技巧,更稳,我们这些前期加入,发传单的,就已经做了很大贡献。”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我们都能成为基层干部。” 尹老爹气愤道,“公司今天办讲座,很可能要说提干的事,我溜出来跟你分享好消息,你就这个态度?” “好,过一阵子,看看到底是你赚的多,还是我赚的多?” 尹老爹把橘子放下,转身就走。 尹风信张了张嘴。 他还是觉得,他爸说的这东西很不靠谱,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劝。 他爸已经骑车走了。 方俊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不放心的话,我们跟去看看,真发现什么不对,直接把他们举报了。” 楚天舒也点头:“没事最好,万一有事,顶多把你爸拘留一阵子,总比以后被骗惨了好。” 尹风信满是感激:“那我们去看看吧。” 尹老爹毕竟是骑电瓶车,虽然先起步,也比不上面包车快。 三人上了车,方俊控制好速度,在后面跟着。 他们刚从这个小渔村出去,水泥路上,另一辆车也开过来。 “部长,你打过电话,怎么还要亲自过来看看?” 沈云台笑道:“反正离得近,突击家访,好细看阿俊到底有没有什么隐瞒我的。” 司机忽然道:“方俊领的那辆车,刚才开出去了,我认得车牌。” 沈云台坐正了些:“那就跟上去瞧瞧。” 她心中忽闪过一点奇怪的念头。 澳区实在太小,平时很多事就纠葛难分。 若有人要筹备大事件,牵连又必广,会否有谁未知内情,却已直奔现场呢? (本章完) 第75章 上架感言 第75章 上架感言 这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 实话说,还是头一回在新书期日更六千,感觉也还好,感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大家的打赏月票推荐票,每次看到,都感觉心情更好,写起来也更有干劲! 谢谢我们五组的水墨老大,折羽老师! 别的不多说,明天全力加更,希望大家有养书的,也支持一下首订,这个非常重要啊! 明天见! (本章完) 第76章 八方风水,影中烈火 第76章 八方风水,影中烈火 楚天舒他们很快就跟到了尹老爹的目的地,隔了一定的距离停车。 前方有围墙圈起来的一大片地方。 正门一半是电动伸缩的栅栏门,一半是门卫设的横杆。 门内进去是一条混凝土大路,两侧到处是圃树木。 大路左侧,距离正门不远的地方,有一栋高楼,大路右侧,更远更深入的一个位置,有一座仅三层高,但占地颇大的建筑物。 远处似乎还有别的楼房,但都不如这两座楼显眼。 尹老爹到了门口地,出示证件,被接到门卫室里检查,还出来之后,才抬起横杆,让他进去。 他刚进去,左边那栋大楼的外廊就有人快步走出来。 “你到哪里去了?不是告诉你们要办讲座吗?这都快开始了,大家已经全到场地去做好准备!” 尹老爹急忙道:“我去停个车,这就过去。” “车就先放这吧。” 那人让他把电瓶车直接停在大楼外,脚步匆匆的给他引路。 方俊在车里说道:“看起来查的还挺严,恐怕不能轻易从门口混进去。” 楚天舒却是看着那个引路人,敏锐的感觉到,其人态度有点不寻常。 假如是诈骗传销,这种所谓重要节点之类的讲座,往往就是一次针对已经入套的人,进行激烈的洗脑。 没有先入为主的外人,如果能够听到,倒是比较容易判断出对方的本质。 “我先进去看看吧,确定不对劲的话,就在手机上发个感叹号,你找大批巡捕过来帮忙。” 楚天舒拉开车门,等了等。 在门卫低头的时候,他的身影骤然离开,没有去正门处,直接到了三米高的围墙底下。 沿墙根急走,他估着墙内的位置,已经对应到左侧那栋大楼的更左边。 楚天舒没有做攀爬的动作,身体直接往上一弹,在半空缩身,膝盖收到胸前,鞋底就高过了围墙顶端。 过墙之后,他身姿一放,双腿急伸,脚尖触地,刚借到一点摩擦力,身体已经向前窜出,藏到大楼的阴影里。 区区三米高的墙,对他现在的体魄来说,可以前空翻越过,可以直接挺着身子,高高跃过。 但是只有这种“灵猴蹲身上树”的身法,隐蔽性最强,从起跳到接触墙内地面的时间最短。 在一般人的视野中,就算刚才有那么一点碰巧,看到墙头,也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个人。 只会觉得,好像是黑猫大小的一团影子,在墙头上闪了一下。 楚天舒的感知,早知大楼周边哪里有监控摄像,身体连连移动,遇到避不开的,稍微一点念力,使其略微闪屏,人就穿梭了过去。 左侧这栋大楼,现在比较冷清,楚天舒如一抹轻烟,晃过路面,到了右边深处,那座三层高的建筑物里。 这座建筑物很是气派,一层就有多个入口。 大约因为外面守得严,这里反而有点放松,走廊里并没有留人,全都进了一楼的大会场。 楚天舒背靠墙壁,手臂沿着墙伸出去,在会场大门上顶开一点缝隙,侧头窥探里面的场景。 里面的布置,与其说是会场,反而比较像是一个大食堂,桌椅很紧凑,桌面比较狭小。 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瓶水,大多都被喝过了。 尹老爹说得不假,这里真的有几百号人。 楚天舒目光微亮。 斩杀邪灵,干掉歹毒降头师,这些事情固然都很痛快,但都是不能曝光的,难免有一点点遗憾。 异世界干的大事,更是不能在这边提起。 楚天舒这个人,不是那种干了很多好事,还甘愿默默无名的人物。 条件允许的话,他干了好事,就想让大家,尤其是让熟人知道,心里更加舒坦。 而尹老爹这件事,如果真的是涉及到几百个人的诈骗传销之类的机构。 楚天舒有所查探之后,举报上去,那就属于可以正大光明宣扬的大案件了。 有没有奖金先不提,少说可以弄一面澳区官方的锦旗带回老家。 令牌上的气数条,应该也能多攒一截。 楚天舒来得快,尹老爹那边也就只是刚入座,旁边的人正在跟他搭话。 “老尹啊,让你别溜出去,刚才被那个小主管训了吧。” “哼!以前儿子在家,闲逛路过也能看两眼,最近他不在家,好久没见到,这才想去瞧瞧,这小子一点都不省心,早知道不去了。” “唉,听说你以前也是在赌场输破产了,子女有怨气很正常。” 这几百号人,看起来基本都是五十岁上下,没有什么年轻人。 尹老爹一接话,就引起周围人的谈兴。 “我们这边博彩业的税收,可是整个城市的第一支柱,去年博彩税收,足足几百个亿,赌过钱的太多了,你儿子迟早会理解的。” “我看还是要踏实的赚钱,这两年到处贴传单,虽然搞得腰酸背痛,但是家里老公孩子,现在对我态度都挺好的。” “是啊,听说今天讲座之后要提干,其实就算不提干,我们这把年纪了,能找到这么个安生的工作,好好干下去,那也行。” 尹老爹道:“你这话说的,要是公司之后真的赚大钱了,大家都是老员工,你不想涨工资?” 楚天舒耳力极好,不但能听他们这里聊天,还能听会场里面其他闲聊的。 这帮人基本都干了两年了,尹老爹这个昔日赌过钱的,现在话里话外,想的也就只是涨工资而已,态度倒真的踏实了很多。 此时,有十几个明显年轻些的人,从前排站起来,在会场里走动了几圈,似乎在清点人数。 他们清点完之后,会场最前排,一个女人站起来,走上台去。 她红色的西装很显眼,钻石耳钉和唇彩,都令人感受到干练的丽人气质。 “相信在座的各位,对我都是比较眼熟的,我是本公司的负责人,麦丹红。” 女人对着话筒开口,会场里立刻响起不少的声音。 尤其是一些老妇人,对这个女人格外的有好感,也更能开玩笑,纷纷说着认识,表示亲近。 整个会场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又亲切又热闹。 麦丹红也微笑着,眼神却是往会场顶上飘去,似乎并不是在为眼前的人而微笑。 她扬了扬手上的一沓纸,“你们加入本公司的时候,签的合同最后一页,现在都被拆下来,就是我手上这五百三十八张纸。” “这上面有你们的身份证复印图,公司职员证明,和你们的亲笔签名。” “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需要这个旧的证明了。” 旁边有人拿着个仿佛园艺工人的大剪刀。 麦丹红把纸往旁边一送,大剪刀就对着五百多张纸的边角处剪了一下,那正是所有人的签名位置。 因为早就有风声说,要给他们签新合同,会场里这五百多个人,现在一点都没有觉得异常。 甚至有好些人,在旧合同被剪掉的时候站起身,想要欢呼鼓掌。 但是,就在合同被剪掉的一瞬间。 楚天舒的右边眼皮,忽然跳动起来。 他感觉到这个会场里面,有浓烈的怨气滋生。 以通灵的视角去看,大量浅灰透明的烟气,如丝如缕,正在从会场里各个地方蒸腾而起。 什么鬼?! 我只是想捅破一个正常案件,这又是什么? 楚天舒眼珠滚动,左看右看,竟然分辨不出,这些烟气主要是从什么地方诞生。 因为,好像这五百多个人身上,全部都有怨气在升腾。 很多人站在位置上,一边发自内心的欢呼鼓掌,一边却有浓烈的怨气在冒出来。 这种场面,太诡异了。 “列!” 楚天舒低低的念了一声,左手虚引,一缕怨气,透过门缝,缠绕在指尖。 出门的时候,三七神剑被他顺手卷在左手腕上。 这把剑将念力浓缩,品质提高之后,不但药效、破坏力有增长,感知力,当然也更精纯。 楚天舒的真言效果,借神剑相助,好似能把怨气的特质罗列出来。 “王八蛋,怎么又输了!王八蛋!” “别去赌了,家里已经没钱了,别去赌了……” “妈!妈!你别跳啊!狗日的赌场!!” 楚天舒恍若听到了怨念冲天,或哭或喊的声音。 全部都是针对赌场的怨念,全心全意的不甘,或者痛恨。 不对,这些怨念,根本不是刚刚滋生出来的,恐怕也不是来自于会场里这些人自身。 他们是从别的地方,汲取了这些怨念,到刚刚释放出来。 普通人的意念能量是很低的,就算心里的情绪再激动,怨念也无法在空气中长久留存。 修邪法的人,往往都要把人折磨死,配合特定的生辰、环境、咒语,积累的怨念才勉强可堪一用。 而针对赌场的这些怨念,并非都来自于死人,应该完全来不及被采集,就消散掉了…… 楚天舒骤然想到。 “是风水!” 这座城市里的人为风水局,密度太高了。 成百上千座风水气场,吞金聚财的同时,也在运用煞气,妨碍自己的竞争对手。 那些设风水局的人,想要获得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形成了太过全面的特殊环境。 哪怕是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也自然而然的,会在这种环境中,得以保存更久,得到积累。 赌徒的作为,有时候害得最惨的不是自己,是他们的家人,苦怨之气,源源不绝。 赌场的表面,越是如火如荼,暗影中的怨恨之火,也越积越厚。 风水法器受到的侵蚀,赌场老板某些阶段的时运走低,乃至破产败亡,或许也有这些怨气的影响。 世界是有两面性的,贪求好处就难免也要承受弊端。 这可以算成一种不够强力的报应。 但是,这些应该在某天报应到他们头上的力量。 现在却被人蒙骗了一大群老头老太太,以自身作为载体,去采集了过来。 两年!! 这些个自以为找到工作的老人,东奔西走,两年的传单,只怕都是在赌场附近贴的。 澳区就这么点大,大半地区都能称为赌场附近。 分在五百多个人,在七百多天里,点点滴滴的采集怨气,根本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异样。 公司给他们提供的饮水,也一定有问题,多半是某种咒水。 每天只采集一点点,也就只需要敛藏一点点,以咒水化合,让怨气暂且变得极静、极稳。 哪怕是以楚天舒的感知能力,之前跟尹老爹打照面,都没有感觉出来对方体内的异常。 这么多人的哭恨怨气,对任何流派供奉的鬼神邪灵,都是可以通用的祭品。 今天的事情,明显是个蓄谋已久的邪法仪式。 “自己去赌的,自作自受,可那些被粉碎的家庭,既没有了钱,或许还没有了命。” “最后,连哭声和怨气,居然也得被更大的混蛋拿去利用!” 楚天舒的心绪越是翻腾,脸色越是冷漠,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在发出噔噔的轻响。 他嘴上没有出声,指头却在手机上连按了十个感叹号,瞬间发送出去。 就这几秒钟,会场里的掌声欢呼,已经全部消失。 刚刚站起来的那群人,都茫然的跌坐回去,只觉头脑一阵阵发晕,浑身无力。 尹老爹想着,是不是会场空气不够流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的力气。 怨气刚释放出来时,这些被骗成载体的老人,还在无形中减轻了点负担,有点好处。 可是,怨气释放会越来越快,对他们本身的意识也造成冲刷。 最后甚至可能裹挟着他们的魂魄离体,蒸腾而去。 现在这些人就有了征兆,他们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有点模糊,看台上的人影为之扭曲。 明明是人,还是美人。 在他们如今的视野中,竟扭曲得像一条红色的蛇。 麦丹红的唇彩,正如毒蛇信子的色泽,手臂向旁边一挥。 五百多张破纸,纷纷扬扬。 “开始了!” 麦丹红轻笑出声。 那些破纸,只不过是一点催化剂,其实这些人的火候已经足了,今天只要走进这里,仪式就已经开始。 她可是等了两年,不,应该说,她从小就在等,父亲收养的孩子,按照性格评估,会有放在明面的,自然也有暗的。 明面上的看似更风光,但父亲早就说明,那些人并不能真正让他放心,委以最紧要的职权。 主办这件事,就在证明她的能力和潜力。 “我的未来,会从这里开始登台!” 麦丹红的眼神发热,简直想要拥抱这滔天的怨气。 嘭!!!! 巨响乍起,会场大门狂暴的洞开,两扇门砸在墙壁内侧,撞了个四分五裂。 墙上瓷砖,迸发出大片大片裂纹。 有个人影,带着一条尖锐拖长的风啸声,从大会场的过道,向演讲台狂掠暴冲。 麦丹红一惊,眼中映出这一幕的时候,几乎觉得,这个人的身影要把会场劈成两半。 急风怒火,杀气破空。 援兵还没到。 但是,我忍不了了! (本章完) 第77章 引剑,登高 第77章 引剑,登高 要作为赌场那些怨气的载体,需要让这些贴传单的人,保有强烈的挣钱欲望。 但如果是年轻人的话,既强烈想挣钱,却又只是贴传单,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精力充沛,多半会找别的兼职,弄不好就坏了事。 麦丹红当初招工,最后选中这五百多个人,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还常常为他们演讲,激起他们心中的追求。 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人太多了,管起来确实费劲。 但今天,她突然庆幸人够多,因为人够多,会场够大。 那个人影冲进来的时候,麦丹红才来得及双臂齐挥,发射出去数十张扑克牌。 这些扑克牌里面,有一部分质感透明,旋转切割的能力极强,飞得也最快。 可是楚天舒只凭自己,都能够感觉出这些扑克位置,何况现在还是手握三七神剑的加持状态。 神剑在他右手中,已经挺直如钢铁长剑,刹那间一抖,就点碎了三张飞向他正脸的扑克。 其余想绕弧形,偷袭他脸侧、腰侧、膝弯的那些透明扑克。 楚天舒根本不管。 他在三张碎扑克的空档直冲出去,凡是绕了弧形的扑克牌,全部扑空,追也追不到他。 距离演讲台只剩十米不到。 楚天舒暴喝一声,一步就冲了上去。 沿途二十几张扑克牌,要么撞在他剑上、臂上被击碎。 要么撞在他胸口,割裂衣物,却被金丝宝甲震碎。 他闯上演讲台的一瞬间,身边满空都是碎屑气流。 扑克牌,有梅,黑桃,红桃,方块,四种色。 聂龙鼎传授的修行法,把地水火风和色结合。 黑桃为水,表面有剧毒,擦破手背一点皮,就能让整条手臂瞬间有麻痹失温的冻结感。 红桃为火,所用的油墨里混有特制的磷粉,念力催发之后,带有高温,嵌入人体,痛感极深。 方块为风,平常状态肉眼可见,念力一覆盖,就会变得透明,无声的盘旋切割。 麦丹红以前暗中出手,验证实力,杀人于弹指之间,变化无穷,从容自若。 但是这些东西,对于楚天舒来说,完全是里胡哨的废物。 他闯上台的时候,麦丹红已经只剩一种色可用。 地牌,梅! 楚天舒脚下突然一黑,少了一大块地板,似乎直通地下陷阱。 任何人在这个踩中陷阱的瞬间,都会做出努力。 尝试双脚岔开,去踏向陷阱两端,尝试身体倾斜,朝陷阱边缘扒拉过去。 楚天舒手上还有剑,更加方便,可以试着插在旁边地板上。 但是,他的体态没有半点变化,没有因为脚下一空,做出任何动作上的调整。 他反而脚掌碾压发力,好像自己还踩在平地上一样,身体突兀向前平移。 噗! 麦丹红被他一剑贯穿右肺,双手一抖,两副扑克牌从袖子里坠落,铺洒在地。 刚才那块黑窟窿,渐渐褪色变淡,变得跟其他地板一样。 梅地牌是一种幻术。 做出地面有种种陷阱,高低变化的假象。 一般幻术只是迷惑视觉,而这个幻术,还能迷惑人双足的体感,进而影响整个人体的平衡动向。 可这点东西,对性命双修的楚天舒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演讲台周围的那十几名年轻员工,是麦丹红的心腹,这时才赶紧拔枪。 “你是谁?放开小姐!” 楚天舒无视他们,扭动剑身,加剧痛感:“停下这个仪式!” 麦丹红疼得发抖,扯了下嘴角:“休想……” “你重伤了,仪式都没影响,看来你不是最终的主导者,那死吧。” 楚天舒刃口横拖,就要切破她的心脏。 忽然,楚天舒的剑扫了个空。 他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麦丹红的躯体。 二人间的距离莫名拉长,变得有两米多,间隔处竟出现一块沙地。 麦丹红面色刚一喜,楚天舒左手一抬。 一针贯穿她的额头,钉入大脑。 那些人就算开枪,楚天舒也做好躲闪准备。 但那些人没能开枪。 距离的变化,不止发生在楚天舒这里。 整个会场里,井然有序的桌椅布局,全都变了样子。 有的相邻桌椅之间,足足隔开三米,出现一个生满铁锈的船锚。 有的桌椅,只隔开十几厘米,中间出现一块积满灰尘的树根。 破破烂烂的树叶,纸张,从半空中飘落。 会场里到处都是陈腐的气味。 残破,阴冷,老旧,另一个环境跟现实的环境重迭。 那些人疯狂的扣下扳机,枪械却没有半点反应。 楚天舒扭头看去:“溢出区!” 围墙之外。 方俊和尹风信都下了车透气。 一接到信息,看到那么多感叹号,方俊意识到不对,拨给巡捕的号码,改拨特捕司。 但还没等接通,他就看到会场大楼外飘起的白雾。 “不对!” 方俊神色惊变,冲上驾驶座,车门都没关,直接驾车冲断门卫的护栏,闯了进去。 尹风信还没上车,吓了一跳,又感觉另一辆车从右侧几米外,疾驰而去,同样闯进那个公司。 那是一辆丰田普瑞维亚,内部有七个座位。 这辆车本来停得更远。 但不知道是不是做过改装,动力极强,驾车的人技术也好。 两辆车飙射冲刺般靠近会场大楼的时候。 丰田车反而比方俊快出半个车头。 怪雾更加浓烈,如同一面雪白色的幕布,从地面掀起。 刚闯进去的两辆车,包括整个会场大楼,都被遮蔽起来,一点也看不见了。 会场里的楚天舒,听到外面有汽车直接冲上台阶的声音。 只见一辆丰田车,硬闯进了走廊,后视镜跟墙壁摩擦,被压得稀碎。 车门正对着会场大门打开。 六个黑衣人和一个老妇人鱼贯而出。 丰田车后面还有一声急停。 方俊跳上丰田车顶,也跳进了会场。 “部长,你怎么会……” “说正事!” 沈云台一抬手打断他的话,扫视那五百多个昏沉老人,脸色有点发青。 “涉及这么多人的恶性大案件,居然还碰上了溢出区!” 楚天舒看向这边,声音洪亮:“主导者不在这里。” 怨气在会场的天板上,已经聚成了几十个大小漩涡。 就像是水从池子里漏下去的时候产生的漩涡。 只不过现在,这些怨气是在往上渗透。 楚天舒感知太清晰,这时却成了一种干扰,注意力投在那些怨气上,不论哪个方向,都能听到无数亦真亦幻的杂音。 分辨不出,这些怨气升上去之后,究竟又朝哪里聚集。 “西北!” 沈云台指向西北角,“怨气真正的流向,是那个位置对应的上层房间。” “这里人都交给我,你们去找楼梯!” 她这话,是吩咐身边六个随行保镖。 但楚天舒一听这话,就盯住了她指的方位,从台上一跃而出,在那些桌面上如履平地。 一眨眼的功夫。 楚天舒赶到对应位置,沉腰坐胯,长剑立直。 “楼梯太慢了,来,跟着我!” 楚天舒的右手一松一紧。 剑柄微震,几乎肉眼可见的半透明念力,从他指缝间泄露出来,沿着剑身向上燃起。 “斗!” 他双目怒睁,身体腾空而起,螺旋直上。 三七神剑释放出来的念力,仿佛一个巨大尖锥,向上钻透。 轰隆!!! 混凝土炸裂,钢筋网被绞断。 楚天舒在天板上,撞出了一个四尺左右的大洞。 他脚下在大洞边缘一蹬,身体掠过洞口,已经稳稳的踏足二层。 (本章完) 第78章 棍,刀,剑 第78章 棍,刀,剑 澳区这边,很少有一家公司占据好几座大楼的。 很多公司能租下半个楼层就算不错了。 像这种园区,几栋大楼各有不同功用,被租给、卖给不同的人,也是常见的事情。 尹老爹他们,往常在大路西侧那座楼里活动,到这个只有三层,特别阔气的会场大楼,其实还是头一回。 而且他们是从会场大楼的南门进去。 自然也不知道,早在清晨时分,会场大楼的北门,就迎来了一群贵客。 那是一群到大楼第二层参加赌术比赛的贵宾。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面,坐了十二家赌场老板,背后都跟着贴身保镖。 他们都满怀斗志而来,试图吞并竞争者的资产,去挑战赌王。 但是现在,他们全都汗出如浆,保镖们气息全无。 有人双手撑着桌面,才不至于倒下。 有人脸色灰败的靠坐在椅子上,喘起气来,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夏侯威,你使了什么手段?” 手背上满是刺青的彪悍女人,握住身边的酒杯,“酒水饮食里面,我们都很小心,你不可能有机会下毒。” 眼睛发蓝的混血西装男子,站在赌桌边:“因为,这不是毒,是怨啊。” “怨气的载体就在大家脚下聚会,只是隔音很好,你们之前又专注于赌,没有察觉到吧。” “本来这些怨气中,只有一小部分是针对你们的,但在仪式的影响下,这些怨气全部会从你们身上碾过去。” 夏侯威语气平淡,“用力抵抗吧,越是抵抗,你们的念力修为,越快被这些怨气冲刷带走。” “到最后,你们的魂魄,会成为这次大祭的重要佐料,呵,就像烤肉上的盐巴一样重要。” 洪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扣在桌面,汗如雨下:“你,你居然是个搞邪灵崇拜的。” “我不服,我还没有挑战聂龙鼎,成为赌王……” 夏侯威语气一变:“你也配挑战他吗?” “你们这帮人,钻研的到底是赌术,还是千术呢?什么时候开始,在赌博游戏中,比拼出老千的手段成了唯一的准则了?” 夏侯威面露崇敬之色,“父亲说,他曾经也误入歧途,但后来终于明白了赌的真谛,已经十几年不玩出千的小把戏了。” “赌的真正精髓,在于投机,小到一张桌子,一家一村之成败,大到世界时代的风云变化。” “你们今天也算有幸,以祭品的身份,体验一下赌的精髓。” 众人全都面露愕然:“这件事背后是……聂龙鼎?” 轰隆!!! 所有人都感到脚下剧烈一震。 那张厚重的实木大桌,被下方冲击上来的一个圆锥状的事物轰碎。 混凝土的碎屑和木块掀翻到半空,撞在天板上,四处蹦飞。 围坐在大桌旁边的十二人,本就不堪重负,这下全都后仰倒砸出去,变成滚地葫芦。 洪英依稀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脸孔,身体就碰到墙脚下,昏死了过去。 楚天舒轰出一个大洞,后脚在大洞边缘一踏,身体前移,跨到了楼层实地之上。 夏侯威连连后退,双手从腰后拔出两把短刀,又惊又怒的看着乱入者。 “你就是幕后黑……” 楚天舒话还没说完,目光就忍不住,往上抬了抬。 这个大厅虽然奢华,但论面积,比下面的会场可要小多了。 到了这里,那些怨气好像还结合了不少念力,变得更有条理。 所以,楚天舒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还在往上方流淌。 “怎么还有一层?!” 楚天舒气的想笑。 “你们这些拜邪灵的神经病,拿同胞当祭品,还得多准备几层,好让邪灵吃得更精细是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杀了出去。 这一剑,大开大合,就是当头一劈。 夏侯威身体一矮,似乎要往侧闪,同时双手齐出,刀头上挑。 这个人,用的是近似双短棍的打法,发力短促,平时多以刀头伤人杀人。 短棍术里面,有“棍无双响”之说,是招架法里的一个绝活。 双棍顶端,同时击中敌人的兵器,但一只手负责抵消敌人力道,另一只手,就能趁机从薄弱处贯穿过去。 夏侯威的动作,明显要比楚天舒慢一些。 但他以逸代劳,竟然能精准的用一把刀,去顶向楚天舒的长剑护手处,另一把刀,就“顶”向楚天舒的胳膊。 楚天舒的动作未变,手臂突然缩短一大截。 就好像他的手臂,本来就极具弹性,刚才挥剑出来的时候,被拉长了一截,现在自然缩回。 通背拳,本意指的是背部好像有通道,可以把一边手臂缩进去,顶到另一边手臂皮囊中,一手极短,一手极长。 因此,这套拳法中,既有长臂法,也有缩臂法。 电光火石间这一缩。 夏侯威前手的刀,戳在了楚天舒小臂上,被小臂上缠绕的铁咒铜绳当场崩碎。 他的刀如果品质够好,就不会被崩碎,会在震荡劲作用下滑开。 但不管怎样,楚天舒已借助这一碰,手臂顺势变向一抹。 嚓!! 剑刃扫过,夏侯威的脑袋被鲜血喷上半空。 杀这种对手,都不需要用上剑中储存的念力。 反正用不用,也都是一秒的事。 楚天舒手臂微弯,剑尖指向上方,正要再复刻一次冲破楼层的手段。 忽然,他眉心微蹙,向侧面移动了两步。 天板除了刚刚喷溅上去的少许血迹,没有任何异样。 楚天舒盯着天板,却又向前移动三步。 洞察之处,反馈给他一种独特的感觉,三七神剑让他的感应变得更清楚。 肉眼看不穿天板。 但在他的心眼中,似乎能看到楼层上方一个人影,手中也拿着兵刃,以同样的频率移动。 不同的是,楚天舒剑尖朝上,那个人兵器朝下。 第三层楼,典雅素白的装潢风格,边角处有几株盆栽。 有白瓷砖和混凝土砌成三层同心圆的祭坛,位于这个楼层偏北的位置。 刘天绪的人头婴身像,就坐落在祭坛上,王子芳站在旁边。 祭坛周边,还围坐着将近二十个人,全都是半死不活的昏迷模样。 他们的双手腕部,还有粗糙的缝合线。 聂龙鼎距离祭坛二十米左右,目光盯着脚下,手里的檀木杖,微微调整着方向。 王子芳低声问道:“教主,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在从下面往上闯,是个很棘手的家伙。” 刘天绪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刚才那一声,你没听明白吗?” “那个人,直接轰穿了一层到二层之间的阻隔。” 王子芳连忙道:“有人发现这里了,那我们怎么办?” “慌什么,这里已经被溢出区笼罩,进来的人不会有多少。” 刘天绪透露出经验丰富的沉稳感,“仪式已经运转起来,除非他们到这里来捣毁祭坛,否则在下面,不管杀掉了谁,都没有意义。” “呵呵呵呵,新时代的第一次,龙华上神会保佑我们的!” 聂龙鼎听到身后的对话,白眉微动,有些许烦心。 他可不崇拜什么龙华上神。 他用了两年时间,让暗地里收养的出色孩子,准备好了通用的祭品,然后再去挑选鬼神来祭祀。 这种鬼神,当然还需要在现实有一个可以沟通的渠道,也不能太弱,还需要有一定的信誉。 聂龙鼎选来选去,选中龙华,却从刘天绪这里,得知另一件事。 向灵界的鬼神祭祀,规模越大,赠下鬼神之力的时候,所携带的灵界杂质,也越多。 除了祭品和佐祭之外。 还需要有一群人,处于过滤的位置,来承担那些灵界杂质,这些人会丧失理智,却也会成为不错的傀儡。 刘天绪当年敢在百官谒陵的时候动手,就是因为手底下除了教徒之外,还积累了一大批这样悍不畏死的傀儡。 聂龙鼎因此才对疤脸的人动手。 反正昨晚动手,今天就开祭,时间够短,万无一失。 想不到,竟然还是有人进来捣乱。 下面的两个孩子,只怕…… 聂龙鼎浓眉之下,藏满了杀气,脚步又移了半米。 森寒的感知,锁定着下面的那个人。 楚天舒仰头注视,人不动,手臂向右移动,剑尖依然朝着上方。 后面的大洞里,陆续跳上来几个黑西装的青年人影。 “怎么了?” 领头的人刚问了一句,就似乎也感受到什么,闭口不言。 东南沿海传播最广,最为知名的拳法,就是洪拳。 这六个人全部都是洪拳流派里面挑选出来的好手,专门负责保护沈云台,精通枪械、驾驶、保卫工作,身经百战。 即使感知不像楚天舒那样敏锐。 看楚天舒的样子,他们靠经验也能猜出大概的情况。 六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从身后抽出两节短棍,拧在一起。 短棍舞了个棍,两端甩出来一节节棍体,全部卡死。 六条特制的齐眉棍,就这么出现在他们手上。 几个人走到楚天舒身边,故意让出一个身位。 楚天舒若有所觉,侧行一步,卡入他们的空位之中。 七个人如走马观,绕圈走动。 忽然一个黑衣人进到中间的位置,一秒后,就跟另一个黑衣人换位。 楚天舒只顾绕圈,走半圈的功夫,就看到中间那个黑衣人,至少换了四次。 他收敛自己的气息,目光尽量沉静,与周围的黑衣人差相仿佛。 七个人骤然散开,以相同的步幅扩张。 那六个人对楚天舒的应变之机敏,也露出佩服的目光。 楚天舒心中却有一点疑虑。 现在就算暂时能让上面那个人举棋不定。 可是等到楚天舒拿三七神剑轰击楼层的时候,其他六人,可弄不出那么大的动静。 难道要放弃攻击楼层这个办法? 可是上面的人感知极锐,威胁性很强,用别的方法上去,照样要面对被他抢占先手的问题。 楚天舒想到这里,却见他正对面的那个黑衣人,抖了一下棍头。 这一棍的劲,又沉又厚。 洪家齐眉棍法,又叫门旗棍。 因为这套棍法施展起来,棍风如大旗招展,有一种独门的“兜砸劲力”。 黑衣人这一抖棍头,简直像是把一团粘稠的空气卷在棍头上,向上空砸去。 轰隆!!! 这一棍轰在天板上,只轰出一些裂纹。 但是单纯以声音来判断,完全不逊于楚天舒之前的一剑。 楚天舒感觉到,楼上那个人,果然朝那个方位移了半步,又骤然转回。 轰!轰!轰! 三个黑衣人同时抖棍,砸向上空。 楚天舒目露异彩,手上运剑,陡然起身。 他起身的瞬间,又有两个黑衣人抖棍向上。 轰隆隆!! 聂龙鼎听到几声巨响,几乎迭在一起,凶寒的目光一扭,左手高抬。 十几条锐芒,从他的掌心散射出去,半途中变为无色,攻向不同位置。 楚天舒破开楼层上来的一瞬,身体周围,还有那些破碎的钢筋混凝土,正向外移动。 一抹看不见的锐意,就到了他的胸口。 楚天舒身影暴涨,一晃之间,右脚踹在洞口边缘,仗剑掠过洞口。 聂龙鼎的焦点锁定过来,双手挥杖,杖身因为他发力太猛,几乎在破开空气的过程中,弯出了一道弧形。 嘭!! 木剑和木杖碰撞在一起,碎屑飞溅,各自弹开。 木杖炸碎,露出里面的长刀。 木剑表面一亮,呈现一种坚固光滑,似水晶又似金属的光泽。 刀和剑,瞬间变化一个方向,再度交错,刃口对拼到一起。 当!!! 聂龙鼎握刀的手背青筋毕露,满脸精悍的慑人气息,全然不像一个老人。 他眸色忽动,发现了那张斜插在楚天舒胸腹间的无色牌。 (本章完) 第79章 令噬邪,我噬恶 第79章 令噬邪,我噬恶 就在聂龙鼎注意到这张牌的时候。 楚天舒的肚腹猛然一震,无色卡牌爆射出来。 这张牌,原本应该刺向楚天舒的胸口。 楚天舒偏扭了数寸,让它钉在了自己的肚皮位置,并在那一瞬间收腹。 所以这张牌,只有边角处一点点,嵌入了金丝宝甲的缝隙,没有真的伤到楚天舒。 楚天舒现在一发劲,反而把它弹射出来。 谁知,聂龙鼎一点也没有尝试闪避,任凭这张牌钉在自己肚子上,切入一角。 血液立即洇湿他那一块衬衫。 “喝!” 痛苦激发了他的力量,一振刀刃,把楚天舒崩开。 刀尖顺势向前平放。 聂龙鼎以腰送劲,腰间像是有一个炮口,握刀的手从那里爆发出来。 人和刀同步的一个突刺,前冲两米左右,身体拉出一个短暂的残影。 楚天舒身体猛的一晃,移向左面,险险躲过这一刺,振臂就是一剑横扫过去。 长剑甩切如鞭手,但破风而动的剑刃,却要比人的肉掌,占了太多便宜。 这一刻,剑尖的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里切出了一条白线。 聂龙鼎的反应,似乎熟极而流,也已经在这一刻,刀口翻转,斩出一刀。 他这一刀发出来的时候,孑然独立,身材瘦削,重心右倾。 不像一个身体健全的人。 像是一个至少过了十几年独臂生活,每天都在琢磨独臂刀术的武人。 呛啷!!! 一刀一剑,这次都是放长击远式的横扫。 二者碰撞之后,传出一阵让耳痛牙酸的金属颤音。 两人不约而同的避让几步,拉开距离。 楚天舒感到握剑的虎口一阵酸疼,看到虎口细纹发白,刚才那一下,差一点点就被震裂了。 聂龙鼎的虎口,更是直接流出一缕血丝,滑落在刀柄上。 但楚天舒观察到的时候,他的虎口竟然已经愈合。 “原来是你。” 聂龙鼎左手一掸,肚子上的无色牌也跌落下来。 楚天舒注意到,对方肚皮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么强的自愈? “阿俊的临时搭档,杀掉了朱横的那个人,我见过你的相片。” 聂龙鼎深沉道,“但是,五脏宝玉的联系已断,你不该能追查到这里的。” 祭坛上的老人头婴儿身雕像,在楚天舒出现之后,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两个眼珠会转动,盯死了楚天舒的剑。 楚天舒的目光一扫,把聂龙鼎身后二十米左右的祭坛,也收入眼底。 “五脏宝玉确实追查不了,可这座城市一共也没多大,你干的烂事却……不少啊!” 楚天舒念出对方的名字,“聂龙鼎,是吧?” 他也见过这个老头的照片。 搜索澳区的时候,在网上看见的。 “听说你得过脑瘤,就是为了这个,开始搞邪灵那套吗,还是说,更早?” “呵呵呵呵!” 聂龙鼎笑出声来,“脑瘤并不重要,那个病,我早就治好了。” “我研究鬼神,不是被疾病击倒后的乱求医,而是因为我嗅到了新时代的风潮啊。”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质,文人的高贵,兵痞的横行,金钱的无上权威。” “世界大战之后,这些年原本社会已经开始固化,金钱的威力越来越强盛,我在这条路上取得了傲人的成就,却也不得不被这条路上的先行者压制……” 聂龙鼎很有倾诉欲。 他本来也是个谨慎的人,但这里已经是溢出区。 他多说话,少说话,内里总还是那些敌人,不会有变。 “而现在,灵界和现实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新时代的萌芽,近在咫尺。” “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成为这条路上的先行者!” 楚天舒不由冷笑一声:“你理解的先行者,就是赶紧抢着当邪灵的走狗?” “错了,我是要获得鬼神的血脉,成为混血。” 聂龙鼎摘掉了眼镜,一把捏碎。 “灵界的物种,想来到现实得碰运气,来了之后,能不能回去,还得碰运气,将来可能会变得简单。” “但鬼神,仍然没有那么容易挤入现实。” “唯独成功的混血者,才能获得灵界潜行的能力,随时潜入灵界,又能在现实中别的地方上岸。” 聂龙鼎的瞳孔发绿,露出渴望的神色。 “小子,你明白吗?这就是新时代的第一批门票,获得这批门票的人,会让鬼神也需要我们,会让现实来崇拜我们!” “现在你当我是罪犯,可到那时候,今天用掉的几百个人,只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背景史料中,不值一提的边角字眼。” 话音回荡在尘埃飘荡,怨气缭绕的楼层里。 那个被打穿的大洞里面,探上来一个棍头。 楚天舒和聂龙鼎的视线对碰了一下。 持棍者似有犹豫,棍头停在那个位置,没有继续上升。 “拿民众的生命来垒起自己的王座,炫耀功业,那你说的这个新时代……” 楚天舒平静的问道,“跟旧时代又有什么区别?” “以前,高处的那些家伙吃人,好歹还得煮一煮,以后奴才们给他们准备好,更细致了,隔空吸一口就行,入口柔,一线喉,是吧?” 楚天舒抬起长剑,剑上燃着细细的净焰,说着不好笑的地狱笑话。 “我原以为,我们这个时代,至少比历史书上很多时期好,噩梦里只会梦到兽吃人,不会梦到人吃人。” “料不到,还真有人会急不可耐,想要投身到那种时代。” “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恶心啊,一点也不考虑大家将来做梦时的感受吗!!” 剑上的火焰,一瞬间暴涨,居然烧到了楚天舒小臂上。 透明火光,把他右手小臂都包裹进去,却不伤衣物和皮肤。 那是因为楚天舒的杀心再度攀升。 他豁然动剑,对着聂龙鼎扑杀过去。 虽然火焰只包裹到他的小臂。 但这一剑探出去,给人的感觉就是整团人形的大火光,迎面扑过来。 根本看不见人,只能看见火。 还不是一般的火,是那种透明中带着亮白,使人的本能在恐惧的火焰。 念力,本来就是一种精神感官中诞生的力量,带给人的威吓性,可以比实际伤害更大。 楚天舒没学过幻术,但他这一剑,秉承自己极端的情绪,恰好发挥出了念力最大的特质。 聂龙鼎乍遇此剑,有那么一瞬只觉得,天板,地板,周围的梁柱,较远些的盆栽,都不见了。 万物失色,只剩下前面一团膨胀的亮白火光,朝自己碾压过来。 他眼神骇异,下意识身形右闪,右手一抬起来,身子就跟着出去了。 几乎是用右手和刀带动身子,往右全速一挪。 聂龙鼎是完全躲开了楚天舒这一扑,乃至在瞬息变化里,仍有变招游斗的余地。 但楚天舒已经两个大步疾驰,长剑在前,破风直刺,杀到祭坛附近。 玉石雕像仿佛一个被蹦床弹起来的小石子,突兀一跳,趴在王子芳背上。 憋到现在的刘天绪,发出仇恨至极的尖利叫声。 “李时珍,李三七,果然是你的剑!” “是你爷爷。” 楚天舒手腕一振,剑就嗡然变向,突刺过去。 王子芳面露恐惧之色,双手却猩红如血,使人感觉他浑身体力,都被雕像的念力操纵,压到了双掌之上,向中间一合。 他深深的后悔,就凭自己这点本事,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么大的仪式里来,但现在后悔也迟了。 即使被催发出所有体能,他的双手,也在碰到剑刃的刹那就崩碎开来。 剑身贯穿他的身体,随即整个身体炸裂。 血雾中,剑身依旧向前。 雕像念力造成的阻碍,被剑尖撞成层层波纹。 这老东西,想必就是龙华教主吧,残成这个鬼样子,还敢出来蹦达,当仪式中枢。 属实,找死! 楚天舒眼中也似有火,青筋如闪电,从小臂爬到手背,剑刃震鸣,轨迹依然笔直。 叮!! 雕像尖叫声中,额头被击中,裂纹扩散全身,分崩离析,每一片碎屑,都比人的指甲盖还小。 可,碎片飞溅开来的速度,仿佛还比楚天舒转身的速度要慢点。 他已经回身过去,横剑挡住了满是急切的一招刺杀。 咣!!! 刀剑碰撞声,风声,碎片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聂龙鼎这一刀是疾奔追刺过来的,楚天舒这一剑,是回身防守。 谁发力更顺,一目了然。 然而,楚天舒脚下只震退一寸,后脚跟就陷入瓷砖混凝土,稳住不动。 那把横握长剑的手,骨节突出,指尖青白扁平,皮肤似乎要被自己的力量撑裂,但手臂纹丝不动。 聂龙鼎的刀近乎直刃,被他横剑顶着,硬是出现一个明显弯曲。 楚天舒在刚才那长驱直入的一刺,紧接着横剑一挡中,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拳意。 风雷之怒,一扫天下浊气! 就算是防守,也有这种意志。 拳意是从拳法里练出来的,但真要借此发挥出极限的体力,必须也要是练拳的人,自己深切认可的意志。 聂龙鼎一击被阻,目眦欲裂,看着那些荧光未散的雕像碎片:“我的仪式!!” 楚天舒盯着对面的老东西。 你们想搅风搅雨,可以啊,但凡哪怕有那么一点底线呢? 就非要踩着大家的脑袋,让大家的美梦变噩梦,让做噩梦的人都觉得更恶心。 那,我就先把你们的美梦打得粉碎!! 我的令牌,只吃邪灵。 而我在此…… 逢恶即噬!! (本章完) 第80章 鬼神,当年之歌 第80章 鬼神,当年之歌 呛!! 聂龙鼎怒极反静,震怒的瞳孔骤然一凝,手腕一拧,刀尖从剑身上偏离,刀刃从剑刃上擦过。 弯曲的刀身骤然弹直。 楚天舒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躲过这一刀弹刺,长剑顺势把刀身向外格挡,左手一抬,直刺聂龙鼎的眼珠。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近身状态下,左手直接穿刺出去的速度,基本不比使用银针慢,而且更有杀伤力。 但是,就在他出手的瞬间。 敌人突然一分为二。 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聂龙鼎右侧,一刀如惊鸿秋水,似幻无声。 刀刃直接刺杀到楚天舒左边腋下的位置。 楚天舒汗毛一竖,腰胯忽然向后一动,身体矮了一截,但也带动整个上半身,往后移动了一定的距离。 太极拳,倒骑乌龙! 人的臀部,其实是人身上肌肉特别发达的位置,这一招,就是用人的臀部率先发力,带动腰背往后去。 这个只擅长短距离向后躲闪,有点鸡肋的招数,这一刻爆发的速度,真的是动如惊雷。 陷在瓷砖间的脚步,还没来得及动,上半身已经争取到了一定的距离。 楚天舒的左臂倏然一晃,用手臂铜绳的位置,抽向那把似真似幻的刀。 叮! 那一刀被他的鞭手抽打开来。 彼此发出的是金属碰撞的声响,但又显得格外的空透。 聂龙鼎已经变招,砍向楚天舒的脚掌。 楚天舒急速抽足而退。 两道人影,两把刀。 楚天舒手里的剑,如烈火吐舌,忽左忽右,乍放乍收。 他脚下虽然止不住后退,已经完全脱离祭坛,却把两人的刀术全部挡下。 撑过第一轮惊心动魄的猛攻后,他就察觉出来。 聂龙鼎依然体力旺盛,但刀术却不像之前那样精妙。 而那个从他身上分离出来的人影,穿的居然是一身岛国武士的服装,身体有点半透明的感觉。 其相貌俊美,但左臂残缺,分明就是一只生前断臂,死后不散的鬼怪。 这是岛国一百多年前的一个剑豪,伊庭八郎。 他生前被称为独臂美剑士,伊庭的天狗,刀法十分卓越。 而现在,他灰发白眼,灰衣白肤,全然一副鬼貌。 唯独脖子上有一块图案,看起来是某一张扑克牌的图案缩小后的样子。 一套扑克牌,五十四张,除了四种色,各十三张之外,还有两张鬼牌。 伊庭八郎脖子上的图案,就是大鬼。 聂龙鼎身上,还附着一只“小鬼”。 那是三十多年前,北美一个小镇上的杀人狂,作为当地屠夫,却在几年时间里,累计杀害六十多名游客,割肉贩卖。 在事发被围捕的时候,这个没有学过什么高明武术的屠夫,展现出了天生蛮横的体质,惊人的自愈能力。 即使士兵到场,也被他用一把剁肉的斧头砍死五人,然后才死在冲锋枪扫射之下。 赌坛中很多人都懂得养鬼的手段,聂龙鼎作为国际知名的赌王,在这一道上更有独特的研究。 他精心收集到了这两只鬼怪之后,不用血食供养,也几乎不把他们单独放出去办事,增加凶气戾气。 他以自己赌王名气,打造一副专用扑克牌,放大扑克牌的象征意义,又以牌上图案代表的古代偶像崇拜观念,来约束这两个凶魂,洗掉他们的“杂质”。 伊庭八郎的剑术更加精纯,而屠夫凶魂,只剩下在附体状态,增加体力和自愈能力的特征。 在溢出区,一般鬼物,会直接化为实体,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再随意变回灵体。 而在聂龙鼎的操纵下,他养的这两只鬼,依然可以选择保持在灵体状态。 只把环境增益,当成一种补药。 “收!” 双刀联手的一轮猛攻无效,聂龙鼎毫不迟疑,瞬间又让剑豪之魂回归自己身上。 双刀分离是奇招,既然是奇招,就不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否则楚天舒稍一适应,必然会猛攻刀法不精的聂龙鼎。 这也是为什么,聂龙鼎之前没有使出这一招。 鬼上身本来就是一种不小的负担,刚放出去,又重新上身,更是一种折磨。 聂龙鼎也不知道自己的老骨头,能不能扛住。 现在他看似抢到上风,把楚天舒打得连连后退,实际已经是被逼到使出险招,咬牙苦战。 果然就在剑豪回归瞬间,聂龙鼎的脸色,有一霎雪白,左手手指抽搐了一下,歪如鸡爪。 楚天舒左手一抬,一大把银针,全部射了出去。 聂龙鼎右手的刀,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刀光纵横交错,把银针全部斩断。 但在此同时,楚天舒一口气制造出来大量暗器。 他身上带的银针,刚才一下子就用光。 三七神剑一扫,直接把承重柱旁边的盆栽抽打出去。 爆碎的泥土中,陶瓷片简直快如手雷的破片。 左侧地面,右侧地面,附近承重柱的表面。 那些瓷砖被扫一下,纷纷破裂,向前迸射。 嘭嘭嘭!!嘭嘭嘭!! 楚天舒运剑如狂,长剑此时在他手里,如同一口沉甸甸的大铁鞭,把拳法里面刚猛鞭打的劲力,全部施展出来。 聂龙鼎面对铺天盖地的“暗器”,不只要防这些碎片。 还要防着楚天舒到底什么时候,追在暗器后面,突刺过来。 他必须分心。 但只要有这么一点分心,运刀中就有一丝不完满。 就有碎片划破他脸颊,擦破他的裤腿,甚至嵌在左手小臂上。 而在楼层窟窿那边,六个黑衣人已经跳了上来。 打到现在,楚天舒的战场,近似一条直路,从窟窿这里转移到祭坛,又转移到更远处。 现在他们二人,已经到了整个楼层接近边缘的位置。 这边除了一些承重柱,就只剩下大片大片落地窗。 窗玻璃材质很好。 楚天舒迸射出去的碎片,偶尔有溅射到玻璃表面的,只留下一些划痕、裂缝,没有击碎。 六个黑衣人一上来,就眺望到大窗之外,白雾茫茫。 两道持剑拿刀的人影,在开阔的大窗前战斗。 碎屑纷飞,刀者左冲右突,甚至想向前突进。 纵有瞬息靠近,剑客却顶多肯跟他刀剑碰撞三四次。 稍有机会,剑客方位移动,脚下就又是十几片碎砖迸射出去。 “好战术!” 黑衣青年们眼前一亮,立刻要去帮忙,俯身狂奔,长棍拖在背后。 现在他们狂奔的时候,却看到前方祭坛,也有东西在移动。 那是大量黑色的玉石碎片,本来散落各处,突然全部加速,朝祭坛中心处一碰。 啷!!! 所有碎片,井然有序,没有碰撞在同一点上,而是刚好拼成了一幅大树的图案。 墨色中泛出绿意,犹如碎片浮雕。 幽异的绿光,如同一根藤蔓突然垂下,正好照射在大树之上。 仪式明明只进行了一小半,就受到各种干扰,更是连刘天绪这个关键存在都被击碎。 可是现在,鬼神竟然就以刚收到的一小部分祭祀,作为联系,提前赐下力量。 祭坛周边,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突然都站了起来。 他们手腕上的缝合线,粗制滥造,本来不足以让手掌恢复活动能力,现在那种缝合线,却像是叶子的脉络管道,流动着浑浊的生机。 将近二十个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正靠近祭坛的六个黑衣人。 他们的眼球向上翻转,似乎能听到湿润的神经被拉扯的声音。 直到瞳孔彻底消失,眼眶里只剩下彻底的白色。 “哈哈哈哈!” 落地窗那边,传过来大落大起的笑声。 “果然,鬼神也是会主动的,他们也渴望这个时代。” “龙华之树,在主动维持这个仪式啊!!” 会场大楼第一层。 堵在走廊的两辆车,已被人们齐心协力推了出去。 大楼之外,距离溢出区的边界迷雾,还有一大片场地。 因为两界环境重迭,这里像是混凝土和锈红色的沙地,杂乱拼凑起来的样子。 五百多个人拥挤着走了出来,脸上都还有点半梦半醒,也有惊惶之意。 “万事云烟忽过,一身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沈云台跟在人群的最后面,方俊护卫在她身边。 这位分部长,并不擅长正面对战,但她的防御自保能力很不错,而最惊人的,是她的辅助能力。 五百多个近乎昏迷,手脚无力的人,被她用一首诗就唤醒。 “万事云烟忽过,一身蒲柳先衰。”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这首诗传遍了五百多个人的耳朵,但却不是念给他们听的。 而是念给那些沸腾冲刷的怨气。 沈云台修炼的法脉,名叫《千年歌》,曾经也叫“御前咏叹”。 有人游历山川、边塞、城镇,奏对御前,借用一首首诗,展现各地气韵风貌。 千年的诗歌,道尽古今,今时的风貌,古诗皆可描绘,从脍炙人口的千年歌声中借来力量。 沈云台反复吟诵这一首《西江月》,就让那些怨气,不再被顶楼高速抽取过去。 否则,要是刘天绪当时还在作为大量怨气高速上供的渠道。 楚天舒那一剑顶多把玉石雕像崩裂,或者崩飞,要想一下击碎,还真难以做到。 “我看他们的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 方俊说道,“部长,接下来还有什么办法,帮到上面的人吗?” 沈云台露出微笑:“吸收怨气的力量,刚才陡然减弱,仪式的核心,应该已经被破坏了。” “这边大家也已经脱离了仪式内部场地,要帮忙的话,你直接上去吧。” 她说话间,对着方俊的双腿一指,“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方俊裤腿噼啪响了一下,十个透明飘逸的字体,在他双腿上闪过。 他感到双腿充满力量,以这种弹跳力,应该也能直接从楼层内部那些窟窿,爬到三楼去了。 可他正要往楼内跑,沈云台脸色蓦然一变,看向三楼。 周围人群也骚乱起来,纷纷向三楼看去。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我的头又好晕!” 浅灰透明的怨气,从人群中汹涌而起,向三楼扑去。 这些怨气,一部分向落地窗内渗透过去,一部分却还留在落地窗外,堆积成了一张张痛苦的面孔。 像是有人恶作剧,用雾气在玻璃上作画那样。 但是,那些面孔太传神了。 而且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三楼的落地窗。 痛苦的脸潮涌起伏,似乎表情还会动,都在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什么。 下方的怨气,被他们吸引得更快了。 “万事云烟忽过,一身蒲柳先衰……不行,这样没用了!” 沈云台取出一块白色吉祥狮首玉佩,贴在咽喉,忽然扭头,对人群道,“不要慌!” 这声音在每个人耳边,都如同一道低沉的狮吼,让人群为之一静。 五百多个人的眼睛,都看向沈云台,眼里的惶恐那么清晰,表面的平静,似乎随时都会被冲破。 “唱诗,跟我一起唱诗。” 沈云台心念电转,感受着眼前的情况。 这五百多个人,本身已经是怨气的载体。 所有怨气,都是被他们辛辛苦苦,一点一滴吸聚起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对那些怨气,自然拥有了一定的约束能力。 只不过,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根本意识不到,发挥不出来这种能力。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能不能引导他们自己去压制怨气,截断这个被抽取的过程。 但是要选哪一首诗呢?要够长,还要朗朗上口。 古诗词的唱腔,就算有自己领着,这些人能领会其中的意思,投入心力,齐唱出来吗? 有些老人已经支撑不住,像倒伏的小麦,成群跌坐到了地上。 但恐惧让他们明白,在这里睡过去,只怕就醒不过来了,求生的意志让他们依然支撑,半坐着。 “唱就行了?!” 人们抓住最后这根稻草,“唱什么诗?” 方俊也满脸焦色,陡然道:“唱歌行不行?现代的歌!” 沈云台眼神急转:“传唱度要够高,还要有雄壮之意……” “好!” 方俊对所有人喊道,“这首歌,你们一定都会唱,唱起来。” 就算听他这么说了,所有人还是心存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唱。 但是当他们听到第一句,刚听到五个字的时候,就扫除了疑虑,激动的跟唱了起来。 他们确实都会唱。 万,里,长,城,永…… “万里长城永不倒!” 唱歌就能对抗这种大闹鬼的事件,他们未必信,但他们在恐惧中,不得不信任官方的人,做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从第一句的参差抢拍,到第二句,已经像是一起吼了出来。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迭彩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沈云台也唱了起来。 她一唱,就为这首歌加上了旋律,加上了一切应有的乐声,为这首歌点上了睛。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 这不是千年的歌声,但这是万众的歌声。 这是从八十年代,未曾回归的时候,就引起万人空巷的歌曲,一直唱到现在。 这是在场所有的人,年轻时就曾经听过的歌,到老了,依然常常能够听到。 最初只是一首电视剧的主题曲,但这首歌的精魂,早已经不止局限于一部电视剧。 就算有一天,整个电视剧行业都烂掉,也没有人愿意去看老旧经典的画质。 这首歌,也还会有人听闻,熟悉,莫名的感触。 不需要是文采卓绝,精研古乐律的诗人词家。 哪怕是这些没有运气,没有资产,老来潦倒,受到蒙骗的人,他们仍有着共同的身份,就都可以唱这首歌。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 “历来强盗要侵入,最终必送命!!” 歌声越唱越响,歌声把那死盯着他们,榨取着他们的力量驱散。 半空中好像崩开了一层层无形的迷雾。 沈云台的双手,在瞬息中变化十二个印诀,口中的歌声未停。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五百多人身上正被抽取的怨气,彻底从这个仪式中断裂出来。 这种断裂引起的震动,在沈云台的引导下,直达仪式的最顶端。 轰!!! 祭坛上,玉石碎片拼成的浮雕,轰然一震,化为粉末。 砰!砰!砰!砰!砰! 第三层楼上的落地大窗,全部炸裂,玻璃粉末向外喷洒。 两道人影从三楼飞出,在嘹亮的歌声中,落向地面。 (本章完) 第81章 来如雷霆收震怒 第81章 来如雷霆收震怒 咚!! 两个人影落地的时候,脚下都把混凝土地面,砸出了几条裂隙。 一个提刀,一个提剑,气势都是一样的惊人。 但外观上有很大的不同。 提刀的那个银发老者,西装长裤皮鞋,一身华贵,浑身上下却有数十块血迹,虽然那些地方,伤口大多愈合,只剩衣物的破口。 但肩头、腰侧,还有两三处,正在往外渗血,没有来得及自愈。 提剑的那个年轻男人,眉毛似乎都因浑身发力,显得微微蓬起,又粗又长。 可他除了身上多处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皮肤通红之外,一点伤都看不出来。 “你刚才笑什么来着?” 楚天舒喷出一口白气,在这样的歌声中,也觉得心情格外痛快。 “万里长城永不倒,哈哈哈哈,看来就算鬼神展现了主动,目前还是没有撼动我们的世界啊!” 聂龙鼎心知已经无望,神色一片木然。 “竟然在这种场合唱歌?在这里唱歌竟然有效?歌词顺序竟然还弄错了?” 聂龙鼎目光微偏,注意到了人群那边。 “歌声破法,沈云台,果然是你啊。” 沈云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这首歌,是阿俊选的。” “聂伯伯。” 方俊的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在眉眼之间,复杂到像两条垂死的蚕虫。 不见深秋不肯死,见了秋天仍不甘。 聂龙鼎已经收回视线,盯着楚天舒,口中却道:“阿俊啊,我计划中,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见你。” “我却是……” 方俊说的有些艰难,“我却是早就梦见过了。” 他确实是得到聂龙鼎真传最多的人,就连两张鬼牌的秘法,他也深得精髓。 只是他一直没有去搜寻凶魂,养在身边。 他不是害怕自己治不了一两个凶魂,他是害怕自己的养父。 如果他真的也养两条凶魂在身边,那他就真的太像聂龙鼎的继承人了。 到时候,聂龙鼎交给他的生意里面,会不会有他绝不能接受的东西呢? 他一直都害怕这一点。 尤其是在前几年,聂龙鼎重病痊愈之后。 方俊感觉到,养父好像把那场重病当成了一种磨练,度过去之后,反而更有心气,更有斗志。 那令他更害怕了。 所以,他确实梦到过很多次跟养父在战场上的相遇,纵然不是今天这样的场合,或许也会是别的什么场合。 他可以用惊醒,来逃避梦中的处境,不用作出选择。 但是现实,终于也把他逼入梦中的样子。 方俊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我本来确实不知道,如果站在聂伯伯对面,会做什么选择。” “似乎千难万难,所以我逃避了太多次。” 聂龙鼎不以为意。 “你只是个孩子,从前你逃避了我安排给你的职位,所以你在我的产业中不重要,后来,你逃避了养魂之术,战力不够,所以,你今天在这里也不重要。” 聂龙鼎声音平淡,却像一种嘲讽。 “最可悲的,不是我的孩子与我为敌,而是你,连选择的分量都没有。” “难道,你要凭软弱的语言,向你的上司,向你的搭档,帮我求情吗?” 方俊很平静:“我的选择不重要,但我也要做出选择。” “今天真的遇到这种事,我才知道,其实答案已经在心里了,只有两句话。” 他双手下垂,各有一张扑克牌捏在手上。 “部长,请你指点我出手的时机。” 这一句是对前辈说的,还有一句是对聂龙鼎。 他很认真,就算换一个场合,即使占尽上风的是聂龙鼎,他也会这样说。 “父亲,请你,战人生的最后一战吧!” 聂龙鼎的脸色,其实本来已经是雪白,但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竟还能再“微微一白”。 “好,好,阿俊,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但你的扑克牌,根本用不上了。” 聂龙鼎忽然一刀,砍掉了自己左臂。 断臂飞上半空,血光暴涌而出。 在这一刹那,他横刀胸前,神态有一种出奇的静谧。 剑豪的衣物,似乎在他身上重迭,大袖飘飘。 樱树下,对刃参禅。 而他本人为这一刀,添加了剑豪生前也没有的霸气。 五百人前,参禅横刀。 嘭!!! 地面混凝土崩裂,又凹陷五六厘米。 断臂刀客,从极静而动,直线突刺,身体之轻灵,好像不是抛弃了一条手臂,而是抛弃了重力。 脚不沾地的一刀,突刺到楚天舒面前。 楚天舒瞳孔凝缩,右手长剑忽然一送,脱手而去。 呛!! 这一剑,贯穿了半空的聂龙鼎。 他身体前冲的惯性势能,全被抵消,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血水向背后喷洒出去。 整个身子反而向后翻倒,砸落在地。 三七神剑斜向上飞,远远飞去,射入边界迷雾。 因为溢出区的特殊性,进入迷雾的,又会从迷雾中射回。 神剑回来的时候,速度渐衰,形成一个抛物线。 最后剑尖朝下,插在聂龙鼎尸体后方,不远处的沙地上。 人们刚才大致能听出,那个老头不是好人,好像就是罪魁祸首。 但是,长剑飞空,破体而去这一幕,还是有点太挑战他们的神经了。 众人的脚步下意识往后挪,都离那一大片血迹更远了些。 楚天舒发现聂龙鼎的自愈力是来自鬼怪之后,采取了用大量“暗器”暴射乱打的策略。 鬼怪的自愈力,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聂龙鼎要把念力供应过去。 他们两个从三楼跳下来的时候,其实,聂龙鼎的念力鬼力,几乎已经不剩多点了。 他自断左臂,用剧痛刺激精神,也是为了最大可能激发出剑豪之魂的残余力量。 这一举动,略微出乎楚天舒的意料。 但是,面对体力还有大量富余的楚天舒,这一刀也算不上太大的威胁了。 “原来你早就可以动手了。” 方俊看着那具尸体,话却是对楚天舒说的,叹气道,“是故意给我一个对话的机会吗?” “我是个心思那么细腻的人吗,呵,只是从三楼跳下来,脚后跟有点发疼,我也需要缓口气嘛。” 楚天舒身体松弛,仰天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浑身皮肤红彤彤的感觉,退下去少许。 “但,有些话,确实是说开比较好,当时要是没说开,以后反而越想越成结。” 方俊低声道:“谢谢。” “没事儿,今天打了个爽……你看那边,雾要散了!” 楚天舒看了眼令牌屏幕,又看向边界,忽然想起一事,扭头去找沈云台。 “对了,沈部长。” “这一回的事,光溢出区内部,就有五百多个人,浓雾盖住大楼,从外面看,估计也很醒目。” “那这下,超自然案件的事情,还捂得住吗?” 沈云台原本看这么一场大事了结,竟然没有造成多少民众伤亡,正是高兴的时候,在跟三楼的六个保镖挥手示意。 一听这话,她忽然变成了苦瓜脸。 (本章完) 第82章 长安,战备 第82章 长安,战备 澳区地方不大,这次又凸显出了方便的一面。 当地的驻军,很快分出了部分赶到现场,控制住局面,并在之后,分批将五百余人,先运送到军方的基地安置。 整个事情忙碌下来,也才到了下午三点多钟。 方俊站在军方基地太平间外的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的小窗,透进来下午极明亮的阳光。 “人坦然的活在太阳底下,什么都不想,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何必暗地里做那么多的算计呢?” 方俊倒出几粒口香,扔进嘴里,默默咀嚼。 蒋博士从拐角处走了过来,目光看到他手上的口香:“这好像不是我上次推荐给你的牌子?” 方俊笑道:“你的口味太甜了。” 蒋博士伸出手,方俊也倒了几粒给她。 “这算什么口味的口香?” 蒋博士嚼了两下,嘴唇就抿住了,“怎么这么像……啤酒?” 方俊道:“是啊,我也很少看见啤酒味的口香,特地买的。” “有烦恼的话,可以直接喝酒,不要买这种四不像的怪味东西,折磨口腔。” 蒋博士抽出一张纸巾,吐掉嘴里的口香,目光流盼,在方俊脸上转了转。 “过几天到我家去喝一杯吧,可惜了,今明两天肯定没空。” “你可以先去找你的搭档拼酒,那位楚先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么厉害的武艺,酒量一定很可怕吧。” 方俊笑了起来:“据我观察,他虽然对药酒有些研究,但自己并不喜欢喝酒,只是浅尝。” “要跟他拼饮品的话,他可能会优先选择各种碳酸饮料。” 拐角处又走来一大群人,穿着跟蒋博士比较相似,各个手上都还拎着箱子。 “哎哟,难怪组长你先跑过来,原来阿俊在这边啊。” 有个人高马大的男同事调笑了一句,随即火热的目光,就投向了太平间。 “那些沾染了浓厚灵界气息的尸体就在这里面吧。” 他们戴好手套和口罩,打开太平间的门走了进去。 太平间里空间不小,里面存放的尸体,不只有聂龙鼎、夏侯威、麦丹红,还有将近二十个腕部发绿的傀儡。 蒋博士等人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些不幸被灵界杂质灌顶,灌成了战斗傀儡的人。 众人放下箱子,双手合十,动作整齐的轻声念了一句。 “得罪了。” 他们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小巧精密的仪器,外表形似罗盘,但通体银白色,以湛蓝光丝勾勒出大量的符号。 每一口箱子内部,都还有大量部件,延伸出来一个管道,连接在罗盘中心。 蒋博士掀开白布,看到疤脸的尸体,将罗盘压在疤脸的额头。 旁边的助手撕开真空包装,取出一张保存良好的绿纸金篆符咒,贴在箱子上,沉声念咒。 大量绿色的发光粉尘,被抽取到透明的管道里面,流入箱子里的储存装置。 那样的场景,就像是无数细小的萤火虫,正在管道中飞舞。 抽取这些灵界杂质的速度,也跟动手的人自身能力有关。 蒋博士抽取了三具尸体的时候,组员中最快的一个,还没有抽完第二具尸体。 她额上见汗,走出太平间稍作休息。 方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一趟,搬回来一整箱矿泉水,正好拧开一瓶递给她。 “那五百多个受害者,体内仍然承载着大量怨气,也需要尽快引导出来,另行存放吧。” 方俊问道,“你是组长,怎么不在那边忙,反而来忙这些事情?” 蒋博士仰头喝水,把瓶子捏扁之后,才松了口气,说道:“那边的人手勉强够用,而这些仪器,只有我们这一组的人,目前能够熟练操作,自然就被分到这边来了。” “你可不要小看这件事情,我们这次的工作,不是以往那种,在一般邪灵事件的尸体上,进行无害化处理。” 蒋博士扭头看向太平间。 “刚才抽取出来的那些东西,我们做一些简单研究报告之后,就会专机送往内地,会直送到长安科技园总部去。” 特捕司的总部虽然在京城,但特捕司在科研方面,最尖端的力量却在长安。 内部实力最高位的八位审理人,也有一位,常年在长安驻守。 方俊问道:“要用来制作什么法器吗?” “不是法器,但确实跟制作武器有关系。” 蒋博士打了个响指,“你知道的,电子设备乃至绝大多数热武器,在溢出区都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但这并不是有鬼神在故意压制人类的武器,而是因为环境差异,导致近现代研制的武器,难以适应,故障频发。” 有故障还不算什么,人类早期有些火枪,被水泡一下就直接没用了。 找出问题,改进问题就可以。 然而,在这个改进问题的过程中,需要太多实验。 溢出区的爆发是随机的,人们根本没有机会去进行实验,这才是最大的难点。 “溢出区的涌现,会是全球的大趋势,就算溢出区被破解,但破的越来越多,现实整体的环境迟早也要受到影响。” “如果拖到那时候,自然会有做实验的好环境,但真拖到那时候。可能也就来不及了。” “所以长安那边,在尝试人为模拟溢出区乃至灵界的环境,在室内模拟的环境中进行实验,争取早日备好一批可以换代的武器。” 方俊懂了:“你们抽取的东西,就是用来模拟特殊环境的素材?” 他感慨一声。 “长安那边不愧是科技意义上的总部,眼光长远,竟然已经在做这种程度的准备了。” 蒋博士笑了笑,凑近方俊,低声道:“我告诉你,这个灵界武器研发项目的热度,目前在长安那边还只能排第二。” 方俊没有多问,只是若有所思。 “看上面这些应对方式,恐怕也有了顺水推舟,把某些事情公之于众的意思吧,那这一次的事件会不会……” 蒋博士摇摇头:“事物总是在曲折中前进的。” “我看上面宁可绕来绕去,为自家人多添工作量,有序的达到部分目的,也不会在如今这个节点,就扔出重磅消息,实锤什么东西。” 基地疗养院。 楚天舒坐在院子里的圃瓷砖上刷着手机。 “哇去!” 他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感叹词。 当时到场的官方发言人,对媒体说,是有一个犯罪团伙进行非法化学实验,还诈骗诱拐了大批老人,这个还算有点合理性。 但是为什么,后面官号发出来的文章,一本正经的说是什么天气原因? 楚天舒又刷了两下。 好好好,视频里这些专家,都是二十四小时无休吧,这么快就找过去直播了。 天气原因,导致怪雾,导致内外气压差,导致楼内老人集体气闷犯病…… 那个说是海上暖湿气流的影响,这个说是近期气温骤降的锅。 这不是故意引着大家去挖掘真相吗? 楚天舒发现,网上已经有了不少视频,有当时附近居民楼用户拍摄的,还有用摄影机拍摄的。 居然还有人拍到了两辆汽车撞断门卫的栏杆,闯进怪雾的场景。 那雾气浓密到仿佛平地掀起来的白色幕布,无论是密度还是上升起来的速度,都充满了超自然的感觉。 留言评论的人,真有一部分认真的在分析视频中不正常的地方。 楚天舒还看到,有拿经典莲当头像的用户,直接说出了溢出区这个名词,下面跟了一长段的注解。 在不同视频下面翻一翻,都能找到这类客户,昵称看起来也都很搞怪。 “上司是超强歌唱家”“老秃头又让偶加班”…… “教练,我想学算命”“那些闷骚的冷面战斗狂同事”“正经人!!!”…… 楚天舒琢磨出一点味儿来。 “这些人该不会都是内部人员吧?” 楚天舒盯着那几条热评往下翻,也有点迷惑了。 那些评论下面,一大堆紧跟队形的回复,已经看不出是网友自发的搞怪粘贴,还是什么了。 大多数人,还是在为这次口径不一的草台班子表现开玩笑。 “唉,我让朱横他们归案的奖金,至今还没走完流程。” “听说加上这次溢出区的事件,要共同结算,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延迟好多天。” 楚天舒关了手机,托腮思索。 从这一点来看,至少管奖金的那部分人,确实挺草台班子的。 还好令牌显示,此次他不需要在三天内就穿越。 这次,气数一栏攒满了之后,等满十天自己不选,才会强制穿越。 不知道攒满气数栏之后的缓冲期,到底是每次长度都不一样。 还是说,在本土就是十天,在别的世界就是三天。 “说起来,聂龙鼎虽然实力很不错,但是论影响力之类的,比山君老哥差远了。” “这次事件,能得到这么多气数进度,应该不是因为他吧,那难道是因为……龙华神?” 楚天舒思索着,“能让信徒化为玉身邪灵,几百年不死,竟然还主动想要维持仪式。” “方方面面来说,这个龙华之神确实都比老太监供奉的五猖强太多了。” 虽然这家伙现在还到不了现实,但将来就不好说了。 很有挑战性啊。 楚天舒唤出了令牌屏幕。 【邪灵素材:龙华肾玉……柳灵旧身…… 玉身婴(残):龙华法脉高深修者,魂转邪灵,身化为玉。 全不用后天之呼吸,只凭冥冥一点灵光存续,数百年不死。 特性,身既如玉,不饮不食,既为邪灵,须受香火,可念力外放,干涉念力场内生物的体感气温。 豪剑魂:生前杂念多,死后唯一剑,忧思转豪气,剑术静而纯。 特性,附体活人,可使之心情异常亢奋,拥有高深刀剑技巧,需以体力或念力交换。 凶屠:天赋异禀,雪人后裔,嗜杀成瘾,刀枪自愈,死而成凶,蛮意更精。 特性,附体活人,力如雄狮,痛觉大减,加速治愈,需以念力或体力交换。】 【功法素材。 《闯少林记实》:倒拽九牛,托梁换柱,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二百步内,赤手打遍少林。】 “之前的肾玉和柳灵,本就不错,这三个邪灵特性,感觉还都更胜一筹!” 楚天舒回忆首次推演时,对那帮邪灵特性,只觉个个都没大用。 跟现在真是截然相反。 抛硬币吧。 正面就选豪剑魂,反面就选凶屠。 要是硬币落地的时候立着,就选玉身婴。 楚天舒摸出一枚硬币,拇指往上一弹。 叮!! (本章完) 第83章 十四心,开网店 第83章 十四心,开网店 【邪灵素材,已选择由“豪剑魂”特性为主,开始混炼……】 【功法素材,已选择《闯少林记实》……】 【推演完成: 《闯少林心火拳架》。 人有十四颗心,若能全修成火炉一般,巅峰之时,出手似有十四座火炉之力,周身所触,铁破石碎。 三合一身,武能造神,此法修成,即在顶峰。 撞倒丈二铜佛像,弹指犹胜火铳阵!】 楚天舒不太明白,一个擅长刀剑的邪灵特性,融合推演后,特色怎么好像加在了心脏上? 其实他不知道。 伊庭八郎这个一百多年前的岛国剑豪,生前所在的流派,就叫“心形刀流”。 此人年轻时,忧郁风流,能够在人一眨眼的间隙里,连劈两刀。 刀光弧线,分散左右。 在普通人的视力中,会留下一个心形的残影,京都那些街女子,无论名气大小,多有为他痴狂之人。 而心形刀流的本意,是“力源于心,形诸于外”。 是一种非常专注于研究心脏发力的流派,凭心脏的淬炼,使浑身血液替换,然后使筋肉强健。 如果按照民国世界的三条路来划分,心形刀流是同时涉猎“食为仙”和“龙缠身”两条路。 当然,人的体魄是个整体,心血肌肉都强大之后,骨骼也颇为受益,只不过相比起身体的其他部位,骨骼的那点火候,就不值得多提了。 就像楚天舒,他如今龙缠身大成,食为仙,也有了八成多的火候。 他的骨骼比起从前的自己,自然有增强,但是在修成“观音骨”的人来看,这个顶多能算有两成火候。 而且,靠附庸形式来受益,只有开头阶段比较有效。 如果楚天舒不再修炼别的功法。 那么,就算他的“食为仙”达到十成火候,骨骼强度也不会再有显著提升了。 楚天舒仔细感受脑海中多出来的拳法知识,逐段逐段回味,越发觉得精妙。 这套拳法名称里面虽然有个心字,但主要并不是指胸腔里的那颗心。 十四颗心,胸腔里那个,只占了十四分之一。 另有人的大臂,小臂,掌心,大腿,小腿,脚心,各自成对,这是十二颗“心”。 最后,还有人的头顶心。 按照拳谱中的说法,这些部位的气血精力最为活泼,容易感受到,影响到。 就像是这些部位中,都藏着一颗心脏。 以“十四颗心”为枢纽,吐纳练拳,伸缩震荡,肌肉劲力就能不断的挤压骨骼,洗涤淬炼。 这是一套最为均衡的拳法。 人身上,如果是内脏比较弱,而别的部位强,那么练这套拳法的时候,主要的锻炼效果,就会体现在内脏上。 如果是骨骼比较弱,而别的比较强,那么练这套拳法的锻炼效果,就会主要体现在骨骼上。 “妙啊!” 楚天舒心中暗赞。 虽是混合了邪灵特性,加以优化,但这套拳法的基调,明显还是源于俞大猷的拳法思想。 这位名将南征北战,闯破少林,治理军队,发现世上各个流派,都注重于让人先练出一个长处。 如果想要提升自己的长处,去找现成的拳法知识就行。 并不需要他这位将军来整理,来另创。 而补足人的短板,这方面的拳法研究,却比较欠缺。 大多数人发现自己的短板后,只能找一个专门锻炼此类短板的功夫。 但这样的锻炼,不免要从原本的功夫上分心出来,而且因为流派差异,新的武术还可能造成肢体变形,影响以前的锻炼效果。 而他留下的这套闯少林拳谱,不需要自己去找短板。 只要照着这套法门苦练,拳法就会自动把努力的效果,填补到短板去。 然而,具体最后能把短板填到什么程度,还是得看自己练这套拳的效果,也得看身体别处的上限。 楚天舒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练功模式。 用掌心雷加电击训练来提升上限,用闯少林来弥补短板。 这里毕竟是军方基地,楚天舒没有逗留太久,暂时又回方俊那边居住。 就连尹风信他们这种受害者家属,要去探望亲人,每天也有固定的时间段。 当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了一夜。 尹风信体内邪灵被驱散,老爹以受害者身份进了军方基地,但看着全须全尾的,倒反而让他更加安心。 比起老爹不知道在外面什么地方,究竟打什么工。 留在那里,竟然让尹风信有种在担心之余,却很踏实的感觉。 第二天,他爬起来的时候,发现竟然到了九点多钟。 窗帘一拉开,外面亮得刺眼。 他站在二楼窗前,眼睛逐渐适应外面的光线,看着院落,小路,杨柳池塘,白云天空。 深深的呼吸,恍如隔世。 直到嘴里刚睡醒的苦味,让他惊醒过来,连忙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穿了衣服。 下楼一看,楚天舒正坐在客厅那张椅子上,连接着电击仪器。 铁柜子一样的仪器内部,发出细微的滋滋嗡嗡的声音。 “醒了!” 楚天舒睁开眼睛,笑道,“冰箱里留了早餐,你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吧。” “方俊上班了,听说今天要写各种事件报告,还要在会议上捋一下他养父那边的社会关系之类的。” 楚天舒双手合十,露出佛像一样的微笑。 “我发现特捕司非常不错,但最好就是留在顾问这种位置上。” “要是真加入进去,各种报告和会议,能让人烦得想吐泡泡呀。” 他这感慨,并不只是因为方俊。 今天早上,林百岁那边也接到了澳区转交的报告,当时那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足足聊了半个多小时啊。 除了谈论这些事件,就是劝楚天舒早点回去。 林百岁浏览近期这些事件之后,着实感觉,澳区这边,已经乱得快跟西北有一拼。 楚天舒说起自己一些想法,还要在这边逗留几天,又提前给百岁哥打了个预防针。 说他回内地之后,可能会到泰山之类的地方旅游。 最后就是让楚天舒印象深刻的“报告”了。 作为楚天舒这个临时顾问的引荐人,楚天舒在这边掺和了那么多事情,林百岁每一件事,都要搞一份报告。 还好,这些报告交上去之后,得到的应该都是嘉奖性的批复。 林百岁的内部功绩点,也能再涨一些。 虽说他就是为了加快功绩点下发的流程,才交那些报告。 但楚天舒还是暗自咂舌。 百岁哥可是行动组的人。 行动组的人一有空都这样了,那些后勤组,干文员工作的,简直不敢想了。 尹风信正盯着楚天舒:“呃,楚哥,你现在身上可是通电的,做这种双手合十的动作,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楚天舒手背上青筋微跳,似乎指腹间,还有如同静电那样,噼啪一声响。 他面不改色的将双掌分开,放回扶手上。 “还行,我顶得住。” 楚天舒说道,“你现在吃不吃早饭?不急着吃的话,看一下桌子上的计划书。” 尹风信坐在对面沙发上,拿起那张纸。 说是计划书,其实只是很简陋的意向书。 “开网店?” 尹风信翻看一下,“网店好像是零三年左右,开始涌现的吧。” “这几年,听说在大陆搞得很好,但是在我们这边,还没有见过太多这方面的生意。” 尹风信也算是互联网工作者,就忍不住有点感慨。 “港澳经济方面,一向是非常发达的,可是在互联网交易,各种便利上,大陆估计要反超了。” 楚天舒摇头:“你们嘴里一个大陆,一个港澳,相提并论,搞得好像内地面积也跟港澳一样大。” “其实以内地之广阔,网店这种事,也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发展起来。” 楚天舒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暗自汗颜。 他想收尹风信当自己的员工,之前还觉得很麻烦,想开药房的话,目前没有那么多启动资金。 况且,就算他开药房,肯定也是首选在江淮,不管是等将来他到这边开分店,还是邀请尹风信飞到内地去,都似过于繁琐。 他昨晚拿手机刷了良久,才想起来。 对了,现在有网店啊! 当然,即使是网店,若开药房,也需要很多手续凭证。 楚天舒又改变了思路,觉得可以先卖点助眠香包,枕头,药酒之类的。 “我提供药方和初始资金,招聘你来帮我管理网店,负责跟平台和客户沟通。” 楚天舒说道,“这几天,我会弄好第一批货,你也学学怎么处理配比,不会很难的,仓库就先设在澳区这边。” “以我干的事情,本身已经在澳区某些圈子里颇有口碑,这些东西应该还是有销路的。” “假如卖完首批货物之后,你联系不上我,就先问问方俊的意见,领了自己的工资,拿网店的收入,继续购买药材,制作售卖,等我联络你,再把盈利转到我账户上。” 尹风信脑子有点乱:“等等,楚哥,你是说我、我要跳槽了?网店我完全没经验啊,而且我……” “难道你还要回那个公司,当一个人肉打字机吗?” 楚天舒笑着问了一句。 尹风信就沉默了好几分钟。 楚天舒又道:“而且,你不想学法术吗?” 尹风信豁然抬头,又惊又喜:“我也能学法术?不需要什么宿慧、灵根吗?” 楚天舒笑道:“如果要说灵根,你已经为自己磨出一条灵根了。” 尹风信凭自己的意志扭转邪灵的影响,在这种近乎非人的忍耐中,意志已经极为精纯。 可以说,他离开窍,只隔了一根头发丝。 可能比不上古代传说中,那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修行,却因为专精于一门技艺,而踏入真修行的奇人。 但是,尹风信这种状态,一旦开窍之后,必然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阶段。 “待会儿,我传你两个加密的电子文件,你之后上午观想,下午练拳,看看会在哪条途径先开窍。” 楚天舒说着,伸手把机器调低了一档。 他在电击状态下,又是乱动,又是说话,感觉手脚皮肤有点痛痒。 尹风信怔怔道:“竟然还有两套秘籍任我选,怎么会这么好?” 楚天舒淡然道:“那把剑可是李时珍留下的,你连那个都能送给我,我教你修行又算什么?” “那把剑买来没多少钱,我本来也用不了,再说你还救了我的命……” 尹风信说着说着,忽然失笑,“算了,好像掰扯不清楚,都觉得自己收获更大。” 他认真道,“楚哥,你也是个好人。” “不叫师父?” 楚天舒反问一句,自己已经先笑出声来,“你这年纪,可别把我叫老了,叫哥就挺好。” 说到这里,楚天舒忽然想到。 如果要带三七神剑穿越的话,这几天,别往里面输入念力,是不是到时候的气数值会少一点? 灌了念力,就是一把蓄满浓缩念力的宝剑,不灌的话,就只是一把宝剑。 嗯,应该会有差别吧? 不过,为了带上这把剑,铁咒铜绳和金丝宝甲,肯定都得留在本土了。 (本章完) 第84章 刀客提头 第84章 刀客提头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 “又~出发!” 风清日丽,鸟语香。 附近的丛林,乱中有序,自然的竞争,在残酷中形成巧妙的造化,使大树周边长不起别的大树,只有一些矮树藤蔓。 大树与大树之间,都有着一片片透向天空的缝隙。 楚天舒在丛林间漫步,嘴里哼着歌谣,找到了一条小路。 他站在小路上,朝两端看去,路的一端,延绵到郁绿群山之间,看不到尽头。 另一端,眺望过去,好像也是青山横亘,云在半山的景色。 不过,在那边的大山脚下,好像还有一座城池的轮廓。 看起来是一座古代城市,没有现代都市的风貌。 但是,仅凭这一点,也不能确定这次穿越的世界,到底类似什么时代。 毕竟就算在老家,天下之大,也有些地方,还是保留着古城风貌。 聂龙鼎的事件之后,楚天舒在第九天,才坐飞机回内地,在老家的镇子上,大吃大喝了一通。 品着那些最熟悉的口味,又回去洗澡休息,换了身衣服,发信息给二爷爷他们说,自己要出去旅游,然后才开启穿越。 现在他是眉目干爽,蓝色衬衣外,套了一件黑色休闲大衣,长裤球鞋,一身轻松。 三七神剑,柔韧如卷尺,被他绕在左手腕上,如同一个螺旋纹的护腕。 木质纹理,古色古香,被衣袖掩盖大半。 既然看出那个方向上有古城,楚天舒也就沿着小路走过去。 路途漫长,他走得也散漫,如同出来郊游,嘴上又继续哼起了《敢问路在何方》的调子。 其实,他不太记得这首歌全篇歌词是什么了。 就那么几句最熟的,翻来覆去的唱,倒也不觉得厌烦。 不过他走着走着,就发现天色有点阴了下来,风里潮湿清凉的味道变得更重。 “这是要下雨了啊。” 楚天舒左右看看,加快了几步,跑到路边一棵芭蕉树上,拽下来一大片叶子。 他把芭蕉叶子往头上一挡,没多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落在这片丛林小路上。 几里地外有一座土庙。 楚天舒左手并指如剑,暗念一个临字,加快步伐。 头顶落下的大多雨水,被芭蕉叶挡开,迎面而来的雨丝,被临字诀在无形中偏转开来。 只是一点小小的应用,就不用沾湿这件他挺喜欢的大衣。 然而,等他靠近土庙,才发现那里面好像早就有人在了。 古庙没有门,竹筋土墙草顶,庙里贡的,似是一尊佛教立像。 庙中共有两拨人,全是古代装束。 一个汉子躲在墙角,闭目养神,用麻绳扎起发髻,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灰衣上沾了不少污渍,但透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因为他手腕上有细绳束袖,腰间扎着牛皮带,怀里还抱了一把刀。 另一拨人共有三个,看起来是关系相熟的货郎。 两个大竹筐里的货物繁琐沉重,虎头鞋,小首饰,拨浪鼓都有。 其中一个竹筐上,还放着个大包袱,斜靠着一根插满葫芦的竹竿稻草垛。 这三人一老二少,两个年轻的看起来都还不满二十,相貌衣着都有三分相似,应该是亲戚。 老人正对着佛像合十祈祷。 “观音菩萨保佑,我们这趟出来买卖顺利。” 楚天舒不禁又看向那土胚佛像。 跟常见的温婉女子观音像不同。 这庙里的观音像,看衣着像个苦行僧,看头部的话又像释迦佛。 楚天舒刚开始还真没想到,这是个观音庙。 两个年轻货郎,蹲在竹筐旁边啃饼,好奇的打量楚天舒。 楚天舒进来后,把芭蕉叶扔在庙外,对他们笑了笑。 “这位郎君,你衣服看起来很少见啊。” 更年轻的那个感受到楚天舒的友善,忍不住说道,“这是哪里的样式啊?瞧着真有精神。” 他们的口音有点微妙,但能听懂已经很幸运了。 楚天舒笑道:“自己做的。” “自己做?” 小货郎羡慕道,“郎君的手真巧,我也想自己改衣服的,就是不敢下剪刀。” 老货郎听到他们对话,连忙转过身来,横了小货郎一眼。 “你能把葫芦做明白就不错了,歇了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蹲着,站起来走动走动,待会儿雨一停,我们就继续赶路。” 他虽然背影苍老,声音沙哑,看面相,原来也不过是四五十的样子。 “这小子无礼,郎君不要见怪。” 老货郎走上来,行了个礼。 楚天舒看他样子,忽然想到,这好像是唐朝的礼节,有样学样的还了一下。 “没事,一起躲雨也是有缘,闲聊而已嘛。” 老货郎笑道:“听郎君的口音,是刚到南诏来吗?” 楚天舒点点头:“我是学医的,出师门来游历四方,增长见闻,到这里确实不久。” 老货郎肃然起敬:“原来是位郎中。” “以前大唐的郎中,都是拜药王爷孙老神仙的,基本做道士打扮。” 老货郎感慨道,“想不到现在,还有像郎君你这样年轻就能出师的郎中,装扮也不同了。” “不瞒郎君,小老儿自幼随父母来到南诏,心里虽然念着大唐,却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听说现在大唐又好起来啦,能不能给我们说说?” 楚天舒呵呵笑了一声。 凡是不知道说啥,就先呵呵一下。 本来想找原住民探探消息,这下可好,原住民反而向他打听起消息来了。 “大唐,也就那样吧。” 楚天舒迅速转变话题,“南诏这边呢,近些年还太平吗?” 老货郎笑道:“以前吐蕃人在这里到处修城堡,搜刮好东西供他们享用,还要征发劳役,国君又要起大军攻打蜀州,实在烦乱。” “但是自从十年前,国君被唐皇的大军打败之后,南诏好像跟吐蕃闹翻了,把好多吐蕃人驱逐掉。” “哈哈,这些年我们南诏人日子过得可比以前好。” 楚天舒听得满脸古怪。 这老货郎的语气,好像对南诏国君也挺尊重的,但是对南诏国君被唐皇殴打,又有一种挺开心的感觉。 自认南诏人,又自认唐人? “唔。” 楚天舒斟酌道,“老丈既然是南诏子民,南诏大军被唐军击败,不觉气愤吗?” “这有什么好气愤的。” 老货郎有点疑惑,“南诏以前也打败过朝廷的军队啊,他们本来就这样打来打去的。” “就像以前,安史两个大将军带了一大堆将军造反,一开始打了皇帝,后来又被皇帝打了,都很正常的。” 老货郎笑道,“反正现在,南诏这边挺好的。” 楚天舒心中恍然,明白了这个老货郎的逻辑。 在这个老货郎心里,南诏国根本不算是异国,南诏国君也就像一个地方割据、实力强悍的节度使。 所以他很自然的能认为,自己既是南诏人又是唐人。 就像岭南人,也会觉得自己既是岭南人,又是唐人。 其实,南诏原本有数十个大小族群,有六诏并立。 南诏前身为蒙舍诏,初代君主参拜高宗皇帝,受封为巍州刺史。 后来六诏之中,有五诏常常依附吐蕃,侵扰唐人。 唯独蒙舍诏,始终依附大唐,于是在开元年间,得到唐廷支持,派遣官员相助,吞并另外五诏,成立南诏国。 这位把六诏合一的南诏国主,更受封为越国公,那个时候,南诏境内,就已经有很多唐人迁居。 等到天宝年间,南诏国君阁逻凤被大唐一位太守索取极厚贿赂,掀起战端,屡次击败唐军,与吐蕃结盟,以兄弟相称,更趁安史之乱,扩张南诏地盘。 在此过程中,又有大量工匠百姓被掠回南诏,填充人口。 阁逻凤死后,因其子早逝,由其孙“异牟寻”继位,也就是现在的南诏国君。 异牟寻与吐蕃掀起联军,进攻大唐,屡次被唐军击败,损失惨重。 同样依附吐蕃的东蛮,被唐军大将镇压折服,全部向大唐投降。 吐蕃疑心大起,怀疑南诏也要向大唐投降。 异牟寻就顺水推舟,与吐蕃闹翻,向大唐示好。 这所有的事情,对于安史之乱后,生活在南诏境内的唐人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异牟寻的所有作为,就是一个典型的节度使,就连他治下的百姓,跟大唐其他治下的子民,也没什么不同,大家还是说老家的话,用老家的字。 至于异牟寻本人属于白族人,这一点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唐节度使里面,本来就什么族的人都有。 就算经常有人领着兵乱转,想给自己扩张地盘,互相抢人口,偶尔还有人想冲长安,抓住大唐皇帝,也依然认为自己是唐人,这并不冲突。 “总之,南诏境内现在还挺平和的?” 楚天舒笑道,“那就好,我们郎中虽然说救死扶伤,但也不爱多见死伤。” “况且,在平和的地方走动行医,自己的安全,也比较有保障。” 他又听到庙外小路上有脚步声靠近,就扭头看了一眼。 老货郎也跟着朝那边看过去,忽然脸色惨变,惊叫了一声。 两个小货郎急忙冲上前,扶住老头:“怎么了?” 他们也朝那边一看,唰的一下,脸色惨白。 楚天舒皱着眉盯着那个人影。 那人一步一步走在路上,右手抓着一把刀,左手提着一个人头。 抓着这两样东西,这个人的脸色却并不狰狞。 因为他没有脸,他脖子上方空空如也,只有血迹还在湿衣上渲染。 天阴,细雨。 断头人走路。 (本章完) 第85章 捉刀人,回家 第85章 捉刀人,回家 “鬼,鬼啊!” 小货郎声音颤抖,没有喊出多响,慌乱无措间,不知道在问谁,“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大货郎猛然回身抽出扁担,紧张的盯着无头尸。 “别动!” 楚天舒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重合。 那个靠在墙角的汉子站了起来,眼皮只在瞬间掀了一掀,又垂了下去。 但楚天舒已经看清,这个汉子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虹膜。 除了眼白,就是瞳孔。 因此显得他的眼睛很吓人,像是在白眼球上扎了两个孔。 但他双眼并没有明显伤势,从眼角习惯性绷紧的细微青筋来看,应该是因病致盲。 “不要乱动。” 汉子拿手里的刀当盲杖,稍微碰了两下地面,步子却跨得很利落,人已经走到门口。 “这个人只是要回家而已,你们不要断了他最后的念想。” 大货郎虽然敢拿起扁担,眼神却明显也很害怕,声音都挤得发细:“回家?回地府吗?” 瞎子没睁眼,只是脸往大货郎这边转了一下。 “你有什么样的家,他也有什么样的家,他家里一定还有人等着,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执念。” 楚天舒收了指尖一根银针,好奇道:“兄台,你知道这无头人什么情况?” 瞎子声音冷淡:“你刚才不是也看出来了。” “我只是让货郎兄弟别妄动。” 楚天舒声音温和,说道,“这无头人究竟怎么回事,我还真有点看不明白。” 在楚天舒的通灵视野中,这个无头人身上,并没有多少阴邪之气。 那把刀上,倒是有阴气波动。 在通灵者眼里,就像刀脊有一条发亮的蓝线,从柄至尖。 但这条蓝线,正在不断散出细小的蓝色光点,处在崩溃毁灭的过程中。 如果这是一只阴灵附在刀上,那这只阴灵已经极度虚弱。 不选择沉眠自保,竟然还强行操控一具刚死的尸体。 这很不合理。 “他应该是个刀客吧,刀客刀头舔血,却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那就得争名。” “有了足够的名气,就能退出刀客行当,去当个馆主,当个教习,余生总能安稳些,也能让家里人过些好日子。” “但,要争名,就得去挑战更危险的事,或者人。” 瞎子语气依旧很冷,但他想让那具尸体顺利回家,就说明他心肠不是表面这么冷硬。 “这里是南诏王城,刀客对决,争名求利的风气之盛,虽然未必比得上长安洛阳,但也胜过不少节度使的府城。” “外面这人,显然是在刀客对决中,被人一刀断头,临死前的一念牵挂着家里,他的刀魂就会把他送回家。” 刀魂?! 楚天舒神色一动,刀剑生出灵性,可以称作刀魂剑魂。 但那应该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这瞎子说起来怎么如此平淡,好像司空见惯? “你说的刀魂,是刀中生出的魂?” 楚天舒不太相信,“还是被拘在刀里的游魂?” 瞎子两条粗眉一拧,道:“游魂稀罕至极,就算真有谁碰上了,把游魂拘在兵刃中,那也是邪术,被官府抓到,要挑断手脚筋,浸粪坑的。” “刀魂自然是刀中生出的魂,凡是能学血炼兵法的,十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在兵器上养出魂来。” 等等,是不是说反了? 楚天舒只觉匪夷所思。 怎么还会有游魂比刀魂罕见的情况? 十个里就能出一两个刀魂,这概率简直高到离谱了。 你们这边的修行法,这么神奇吗? 楚天舒看了一眼外面的尸体。 但是,感觉很弱啊。 “你到底是不是郎中?” 瞎子也有些狐疑,“自汉晋以来,道与医相通,你学医就应该学过道,至少该听过只言片语,怎么对刀魂一无所知?” 那无头尸体,已经从土庙面前路过。 他果然对于土庙里几个活人毫无反应,自顾自的往前走。 楚天舒盯着那个无头人,只道:“术业有专攻,我这个流派,确实对刀魂不太了解。” “但,我能看出来,他刀上的力量正在溃散,半路要是又遇到什么,稍微阻碍一下,还能支撑到回家吗?” 瞎子也把脸转向那个无头尸体的方向,沉默两息,跨步出了门。 楚天舒一笑,对三个货郎拱手道:“三位保重,再会。” 他转身也出了门,还捡起了自己之前那片芭蕉叶。 三个货郎面面相觑。 “断了头的刀客,拎着自己的头回到家门前。” 老货郎叹了一声,“这故事我听过好几种,原来还真有其事啊。” 小货郎低声道:“这不是更吓人吗?等他家里人一开门,就看到他身子和头。” 老货郎一噎,瞪了他一眼,道:“死人哪想得了那么多?” 大货郎也道:“牵挂家里人,就别去搞那个刀客对决,干点什么别的不好呢。” 老货郎这回没说什么。 活人哪选得了那么多呢。 年轻时候进了一个行当,以后想反悔,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老货郎道:“别聊这些了,等雨停了,咱们就去卖货吧,这几年太平,城里人家也有余钱了,肯定有不少人买东西。” “我们得趁这几年多干,多攒点家底。” 楚天舒那边已经跟上瞎子,想了想,又从路边拽下一片芭蕉叶,抬手盖在瞎子头上。 瞎子没等叶子碰到头,手就一伸,正好抓住了叶梗。 他感觉出来是什么,闷声道:“谢了。” “老兄是准备护送他一程吗,萍水相逢,心肠真好啊。” 楚天舒说道,“但是你手上有刀,那边有一个被刀砍死的,假如他倒了,你站在旁边,恐怕会有点麻烦吧?” 瞎子只道:“我是在官府录名的捉刀人,不会有误会。” 专靠接官府悬赏,追击各种凶犯大盗来换钱,这就是捉刀人。 这种人自然在官府方面,要有一定的信誉。 瞎子默默走路,速度不快。 因为走在他前方七尺左右的那个无头人,也走不了太快。 “你这句话说得够气势,在捉刀人里面,应该挺有名吧。” 楚天舒笑着道,“我叫楚天舒,老兄高姓大名?” 瞎子道:“叫我瞎子就行。” 楚天舒步履悠然,声音轻缓:“这可不是个好称呼。” 瞎子道:“但这是个事实。” 楚天舒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又道:“总得有个姓。” “成,难成大器的成。” 瞎子有些不耐,“你不是也为那人跟上来的吗?那就只顾盯着他,不要总跟我搭话。” 楚天舒道:“我只是顺路要去王城,另外对刀魂比较感兴趣罢了。” 成瞎子脚步微缓,扭头道:“你难不成是想要他那把刀?” “刀魂和刀主是一体的,刀魂若灭,刀主会遭到重创,刀主如果死了,刀魂也活不了多久。” “就算兵刃保存完好,也只剩一具空壳。” (本章完) 第86章 血炼兵法 第86章 血炼兵法 “对一样东西好奇,未必要占为己有。” 楚天舒缓步的走着,“我还好奇过一座大山里深连地底的洞窟,难道我还能把那样的东西夺来,带在身边吗?” 成瞎子不再说什么。 他们已经快要靠近那座王城了。 远望的时候,只能看到高墙城楼,屋角飞檐的轮廓,似乎隐在山下薄雾之间,颇有些秀气。 等到接近几里之内,仰望城头所需的角度越来越高,才漫起一种真切的体会。 哪怕是在这种古老的唐朝时期,人们所建起的城池,也已经很有豪阔雄壮的气势。 距离城门,还有二三里远,周围已经出现许多店铺民宅。 这场雨,着实帮了那个无头人的大忙。 雨一落下,路上的行人就不多。 否则的话,等他走到这里,人多壮胆,慌乱之间,总难免有些人会抄起棍棒农具,或者拿什么东西砸向这具无头尸。 以这具尸体现在的状态,哪怕被个木桶砸一下,估计也要当场栽倒,无法再前进了。 幸好,这刀客自己的家,好像也就在附近,不需要继续深入到城中。 楚天舒和成瞎子站在巷口,目送他拐进了那个巷子。 小巷深处,有一个看起来颇为殷实的院落。 院门敞开,穿一身细布衣裙的妇人撑伞在门口等着。 无头人一拐进小巷,那妇人就看见了。 她脸色霎时变得凄然,一手扶在门框上,泪水如珠串般落下。 楚天舒看到,无头人走到那里,刀上的蓝线就彻底崩溃,身体晃了晃,向前倾倒。 妇人抢上前去,抱住了尸体,呜咽出声。 “走吧。” 成瞎子撂下一句,就转身离开。 楚天舒道:“这就走?” “路上有缘碰到,送他一程,算是刀客的道义了。” 成瞎子道,“别的,那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神色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不熟练。 “你刚来南诏,需要个落脚的地方吧?” “我知道有个好地方,那里酒醇肉香,卖酒娘子尤擅蒸鱼,味道极其鲜美。” “还有说书人,从三皇五帝讲到秦汉魏晋,如数家珍,连东海西域,南诏吐蕃,他也都能讲上一两篇。” “在那里吃酒品茶的人,故事下酒,越吃越有兴头。” 成瞎子驻足,想了一会儿。 “哦,还有,城里别的一流酒家,都比那里更贵。” 楚天舒神色微妙。 老兄,你这套宣传推销的小词儿,平时没好好练过吧? 如果你免费也就罢了,要是店家付钱让你搞推销,那店家可真惨。 “行。” 楚天舒笑了笑,“你引路吧。” 成瞎子带他到了靠近城门的地方。 入目所见,这附近至少有四五家挂酒旗的。 但是,能起二层木楼,占地颇广,门板和栏杆都涂红漆,屋檐做的如弯月一般,这就少见了。 楚天舒走进这座阔气的酒楼。 只见这酒楼第一层是大堂,周围都是矮桌坐垫,客人们跪坐或盘腿进食。 大堂中心处,则是一座木台,台上放了一张胡凳,正有一个老者在弹琵琶。 第二层楼板中间,留出了一个方形缺口,边长十尺左右,用栏杆围好。 二楼的客人,也能直接从这个缺口,看到一楼的木台。 成瞎子进了这里,头偏了偏。 楚天舒又察觉到,他身上有种清寒之意,一闪而逝。 那多半就是成瞎子的刀魂之力。 这一路走来,按成瞎子的表现来看,他耳力很好,能听声辨位。 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听不出来的。 比如,他还在土庙里的时候,外面雨打丛林,那个无头人路过。 雨中一人拎着自己的头走路,成瞎子只怕不能仅凭听力,就分辨出对方的状态。 那时,他能对无头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就是借助了自身刀魂之力。 可刀魂不会一直都开启着,他只在自己觉得必要的时候,开一瞬间。 “那边。” 成瞎子在嘈杂的酒楼里找到没人的桌子,举步走去。 楚天舒跟着他过去落座。 按礼节,一张桌案后面应该只坐一个人,但这里毕竟只是酒楼,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酒席。 在这里,一张长案,围坐四个人,都算是很正常。 楚天舒不适应跪坐,是盘腿坐下。 成瞎子更是随性,左腿盘着,右腿膝盖拱起,手臂正好搭在上面。 “咦!你今天还真给我带了个客人过来?” 有红衣女子端着个托盘走到这边,放下两个黑瓷酒瓶。 她头上并未盘发戴簪,只用红绳和头巾扎住,这一身红衣有些旧,颜色并不艳丽,腰间还围了一块粗布,是个厨娘打扮。 但她细眉如柳,杏眼薄唇,容貌身段,颇有几分动人。 “这是文静娘子,这酒楼就是她家的。” 成瞎子对楚天舒说了一声。 这个时代,娘子只是一个常见的称呼,大约可以跟“姑娘”等同。 连名带姓这样称呼,不但不是亲密,反而有些疏远客套。 文静娘子对成瞎子有些嗔怪,转头看向楚天舒,却是满面笑容。 “客官先来酒肉,还是来一些素菜,新采的芭蕉?” “酒肉素菜,都来点吧。” 楚天舒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这是……” 文静娘子有些迟疑,“铜钉吗?” 楚天舒轻咳一声:“这是金针。” 成瞎子伸手接过,摩挲了两下,又用指甲掐了掐,脸色微动。 “是真金,而且很纯。” 在汉朝以前,黄金黄铜都被称为金,甚至很多铜类的合金,也被冠以这种称呼,按照品相色泽等,分辨价值高低。 等汉朝方士们,弄出了品相很好,却很不值钱的“药金”,大家对黄金黄铜的区分,才分外认真起来。 铜类因此贬值不少,黄金价值越涨越高。 楚天舒以前用的银针,名义上是银针,实际大多是钢针。 这回出门的时候,他捏了好几根“金针”出来,一起带上。 就这几根金针的价值,远远比不上金丝宝甲、铁咒铜绳,带过来耗掉的气数,也微乎其微。 但就凭这几根金针,住宿吃食,暂时是不用忧心了。 文静娘子对成瞎子似乎十足信任,接过那根金钉,喜笑颜开。 “拿这个只点一桌菜,那可用不完啊!” 楚天舒道:“那就给我留间房,最近住在这里。” “好嘞。” 文静娘子又多拿两瓶酒,放在成瞎子面前,“送你的,你带来一位贵客啊。” 成瞎子直接拿起一个黑瓷酒瓶就往嘴里倒。 楚天舒轻嘶一声:“老兄,你也不搭点儿菜?” 呼吸之间,成瞎子已经把那巴掌大的一瓶酒全灌下去了。 “不急,先润润嗓子。” 他嘴里回味了一下,拿起第二瓶,手在桌上摸索,这回总算是往酒杯里倒了。 这酒微微发绿,还有些浑浊。 楚天舒也倒了一杯,先闻了闻。 闻起来像米酒,主要是一股酒糟的味道。 他浅尝一口,发现这个不像米酒饮料那么甜,又不像白酒那么呛辣,是微甜微辣中,还带着一点微苦。 很复杂的味道,但喝起来颇为爽口。 楚天舒连喝三杯之后,发现苦味渐浓,如果不换换口,大约就品不出之前那种微甜微辣的感觉了。 正好有个伙计已经上了菜。 这酒楼上下,也足有十几个伙计,传菜如飞,香气四溢。 伙计把菜放到桌上,见是面生的客人,还要介绍一番。 “这头一道,是芭蕉蒸青精饭,当年大唐一位状元的烧尾宴上,开创出来的菜肴,流传到南诏,现在能做好的,还没有几家。” 以青精叶的汁水,把米染到青黑,煮的时候铺一层红枣,煮熟后,再把芭蕉嫩芽洗过,拌在里面,靠热气蒸熟。 楚天舒挑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满口清香微甜的感觉。 第二样菜是炙羊肉,也有一碟送在成瞎子面前。 楚天舒正吃着,就听到琵琶声一停,台上换了个人。 有伙计把胡凳搬走,另搬了一张半人高的桌子放在台上。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物件。 有团扇,有短刀,有驼铃,有木雕的大印,还有纸糊的大锤。 只见一个头发白,精神矍铄的老头走到台上,四面作揖。 “小老儿刀白树,这楼子里的说书人,在座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儿都在这边先赔个礼。” “只因我说书讨生活,这些故事里的人物虽源自历史,也难免有几分乡野传言。” “倘若在座的有哪位,与故事里的人沾亲带故,或听到哪段与自家经历相仿的,纯属巧合,绝无含沙射影之意,万望海涵。” 楚天舒不禁抬头看去。 很专业啊,上来先一段免责声明。 在座不少是熟客,闻言立刻有人调笑。 “老头你尽管说,我听你故事里每个大英雄都像在影射我,本想隐姓埋名与大家相处,没想到还是被你戳破。” “但我不怪你,你说吧!” 此言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好,那我今天就来说一段隋唐之交的故事。” 说是已经开场,刀白树却先扯了个闲篇。 “要说那隋唐之时,可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我们说书人里,头一个有名望的,也是在那时有记载。” “给人讲故事谋生计,从先秦时就有记录,但那只是空讲,到了隋朝的侯白才子手上,才开创出拿各种物件,配上动作,边讲边演绎的手段。” “大才子侯白,就凭这项本事,先跟杨玄感相交,后来还被隋文帝赏识,召他去编撰历史,也算混出了头啊。” 楚天舒微微点头。 关于说书人这个职业的演变,这一段,倒是跟他老家历史上的记载一样。 “但在隋末乱世之中,一个说书人,一介史官,终究不过是草芥,那是武人的盛世,兵家最璀璨的时候。” “大隋九老柱国,十八路反王,西府赵王李元霸,天宝大将宇文成都。” “还有最后得了天下的秦王李世民,及他帐下大将,哪一个不是名驰八表,哪一个不是名震天下。” 刀白树说道,“而要谈名将,就不得不先谈他们的武艺。” “从汉末到隋唐,全部盛行阵前斗将,就是因为顶尖高手冲杀起来,千军难阻,倘若自家大将挡不住对面大将,那除非兵力比对面多出数倍,否则必败无疑。” “武艺又分三大法门,熬力法,悟招法,血炼法。” “对应人的力气,招数,兵甲。” “显而易见,三者之中,兵甲最为重要,所以,血炼法,又称血炼兵法,兵家选将第一要务。” “举凡名将,必有自己养出了兵魂的器物相伴。” “武人的力气、招数再好,毕竟是肉体凡胎,有太多不便,若遇邪术,更是麻烦,而兵魂之力,却是各有神妙,成就了一段段佳话。” “譬如贞观年间,太宗出巡,为鼓励对抗蝗灾,不惜吞吃蝗虫,遭百邪病疫之气进犯,又有反王余孽,驱使邪物造次。” “秦琼、尉迟恭,两位大将,持金锏神鞭,守在行宫外,当夜有烈火涌,有雷音现,使百邪辟易,不敢近前。” “这个故事,人所共知,小老儿今天要讲的,正是这故事中另一番曲折隐情,掰细了给大家说一说……” 楚天舒心中微动。 血炼兵法,就是能够养出兵魂的异术吗? 在这边,大家好像都认为这种异术,也属于“武”的范畴。 那演武令牌认不认同? (本章完) 第87章 药沙,听风刀 第87章 药沙,听风刀 楚天舒在这座酒楼住下了。 他每天上午分出一个时辰,从酒楼客人里挑一些明显有病的诊治。 短短五天,这酒楼里有个好郎中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上午其余时间,他基本都在找没登台的刀白树,打听这个世界各种消息。 给钱,让老头排除戏说的部分,把所知道的消息中,可靠性比较高的说出来。 楚天舒边听边问,对这世界跟老家历史的差异,还有当前时代局势,算是听了个大概。 首先是跟老家的差异。 这边在隋唐时期,还真有李元霸这人,铜皮铁骨,板肋虬筋,弩箭都射不破他的皮。 八百斤的大锤,挥舞如飞,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力。 这就导致李家起兵前期,比老家历史上还顺利。 直到李元霸在悬崖上抛锤骂天,被天雷击中锤头,大锤倒砸在他脑袋上,唐军形势才算艰苦了些。 在那之前,李世民轻佻到带寥寥几个人,就敢去别人大军营寨附近打探消息。 在那之后,李世民才不得不展现出主将的才能和担当。 饶是如此,隋唐交接的乱世,维持的时间,也比老家那边短了两年。 但之后,就没有李元霸那么离谱的存在了。 安史之乱的一些事情,都是大同小异。 如今大唐那边,在那个大名鼎鼎的唐玄宗之后,又经历了肃宗、代宗两代皇帝。 现在的这个皇帝,是代宗的长子。 他作为长子,坐稳了太子之位,又顺利即位,在大唐还挺少见的。 上位之后,此人听从臣子建议,推行两税法,试图在民间以“计资而税”代替“计丁而税”等手段,初时造成朝中鼎沸,颇有一番动荡,后来终究也推行下来。 但是,各地藩镇节度使,已形成父子相继的传统,不少节度使藐视朝命,在税法等多个方面,并不听从朝廷命令。 皇帝下令过于强硬,反而还被某些节度使找到借口,趁机起兵。 好在这个皇帝颇有手段,手下有韦皋等名臣大将,又有天罗地网般的大唐内卫,密布各地,提供情报,成功平叛。 因此,现在的大唐颇有中兴气象。 不过,大唐内卫这个机构,屡立战功之后,被朝中文臣盯上,大为诟病。 因为“内卫”创立于武则天时代,当时简直与酷吏一体两面,本来就有监察百官之责,被百官深恶痛绝。 之后内卫几经起落,在唐玄宗时,一度废除,还是因安史之乱重新启用,与不良人合并,又招募江湖武人,壮大起来。 据说,南诏国君异牟寻,当年在兵败之后,不但跟吐蕃闹翻,向大唐示好,更是执意迁都,把王城换到这里。 他怕的并不仅仅是唐军,也是为了防备内卫。 大唐现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韦将军,据说是书香世家,虽然总领川蜀,却是个非常儒雅随和的人。 异牟寻跟这人有书信往来,多次公开表示,倘若当年镇守川蜀的,也是韦将军这样明辨是非的名臣,南诏绝不会有叛乱之意。 大唐与南诏,亲如父子,就是被当年那些奸臣败坏了。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他迁都,自然不能是顾虑韦皋,只能是顾虑别的了。 楚天舒听来听去,感觉南诏现在确实挺安稳,想填充气数栏的话,得多多留心,自己找机会。 当然,现在还不急。 他这几天,上午在做这些事情,下午主要就是在练功。 闯少林心火拳架,这拳法已经高深到至刚至猛,又能圆转于方寸之地的感觉。 为了练这套拳法,楚天舒在自己房间摆了一个大浴桶。 但浴桶里装的不是水,而是沙子。 南诏这边没有什么沙漠地带,但是有砂矿。 修城墙或者有些名门望族修府邸的时候,会用到糯米浆和熟石灰、沙子混合,用来填缝。 还有一些做玉器、铜镜的,多层打磨的工序中,会用到沙子。 楚天舒买了大半桶的沙子,又去买了几样药材,绞碎之后拌在里面。 按照《闯少林》拳谱的记载,如果是初学者,一来用不到这么多沙子,二来,还要把药沙放在铁锅里面,先炒的微微发热。 然后用麻袋吊起来,从脖子后面淋下,浑身擦洗。 而楚天舒用的沙子和药材,量都很大,也不去炒热。 每天进了房间,他就脱个干净,然后站到浴桶上。 “呼!!” 楚天舒呼出一口长气,双臂张开,翻转,手掌虚按胸腹之间。 沙子忽然微微跳动,他整个身体都开始下沉,很快就到了腰部。 等他的双手、胸腹,也触及到沙子的时候,整个人下沉的速度,骤然加快,像是落入泥沼,扑咚一下,直坠下去。 直到沙子与他肩头齐平。 楚天舒正是以仙人劲震开沙子,方便自己下沉,但振幅极小,外表不太明显。 现在他除了头以外,浑身都陷在沙中,发劲造成的影响,反而变得更清晰了些。 细小的沙砾,一直在跳动。 楚天舒的呼吸很细,沙子也不会被他吸入。 但他每一次的吸气都很长,细长无声,一次要维持三分多钟。 吸气之后就憋住,足足会过半刻钟左右,才吐出来。 他的身体看似不动,其实在沙子里,每时每刻,都在使身上的肌肉鼓胀伸缩,内脏的发劲,心跳的声音,正好跟肌肉的起伏相贴合。 哗嚓嚓嚓!!哗嚓嚓嚓!! 沙子的响声一阵接着一阵。 明明是沙子,却好像潮水,一阵子会涨得高些,一阵子又降下去。 楚天舒的发力,使得所有沙子都在运动。 它们在彼此摩擦的过程中产生热量,又因为全都靠在一起,外面有大厚木桶约束,热量散不出去。 桶里的沙子温度,就越聚越高,渐渐超过了体温。 这就是为什么,楚天舒不去用铁锅炒沙。 他的功夫已经练到这种程度,再练《闯少林》的拳谱,自然是直接登堂入室,可以从高深的难度开始做起。 十四颗心,十四座火炉。 这套拳法,想把肉身练成十四座火炉的力量,虽然指的只是明朝那种铁匠铺的炉子,不能跟后世的炼钢炉相比。 但也要做到“肉身灼沙”,才算是走对了路,开始把握精髓。 沙子越来越热。 空气从下面的沙子缝隙间涌动,又受热膨胀向上,甚至使最表面的沙子,略微出现两三处咕咚冒泡的景象。 这个状态太烫。 别的地方还好说,但下阴目前,还略显弱些,不太能持续承受这样的温度。 楚天舒把肉身运劲的频率放缓,过了一阵子,才继续运劲。 他练到晚上,有伙计走到门外。 隔着门上糊的纸,伙计都感受到了客房里透出的热意,跟外面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但伙计这几天下来,也有点熟悉这件事了,抬起肩头毛巾,擦了下额头,说道:“客官,成大哥回来了。” 门内传出了一声回应。 是楚天舒请他们,每天在成瞎子回来的时候,通知自己。 片刻之后,楚天舒面色红润,穿了一套青布绣的袍子,走了出来。 他发型也变了,学这边的人扎了个发髻,安在头顶正中。 只是,他扎得不熟练,额前鬓角,乃至后颈的发际线,总是有些许发丝垂下。 等他走到大堂,果然又看见成瞎子在那里喝酒。 “照旧,来两条蒸鱼,别的随你们。” 楚天舒笑道,“我跟成老兄一起吃。” 这几天,他也有关注“血炼兵法”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无头刀客。 刀客既死,或许可以钱从他家里买到生前功法。 但是楚天舒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个刀客,曾是一个大官府上食客,血炼之术,是从大官手上所得,必不能外传,更不可能有册子留下。 连那个刀客的儿子,都只会“熬力法”,是一种类似开窍练劲的拳法,不懂得血炼兵法。 那,要想弄到血炼兵法的话,楚天舒的另一个目标,就是成瞎子。 只是可惜,他眼睛坏得彻底。 就算是以楚天舒的医术,也没办法给他治疗。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看看怎么买,或者怎么换。 “哟!你今天怎么才喝半瓶?” 楚天舒在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熟练的饮了两口就止住。 这是最好的量,甘甜微辣都能品出来,再多点,就会有苦味泛上舌根。 成瞎子今天确实发挥失常,第一瓶酒还没喝完。 他面朝楚天舒,好像能够看见楚天舒似的。 “你天天请我吃晚饭,害我越来越担心,怕你哪天在酒里撒点蒙汗药,把我卖了。” 成瞎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所以我现在喝酒改细品了,得好好尝尝有没有迷药味。” 楚天舒笑道:“这几天你也该看出来,以我的医术,想赚钱并不难,何必卖一个很有趣的朋友呢,难道你很值钱吗?” 成瞎子轻哼一声:“说不定,我还真挺值钱。” 楚天舒奇道:“哦?你是今天突然发现,有什么有钱亲戚派人找上门,请你去继承遗产吗?” “你又开始说些怪话了。” 成瞎子摇摇头,忽然抓起自己刀,往前一横。 楚天舒眉毛一抬,身体没有动,看着那把刀横到自己面前不足五寸的地方。 噌! 成瞎子拇指一顶,些许刀刃从鞘口露出。 “你不就是好奇刀魂吗?那就给你拿去看看。” “这刀名,听风。” 话音刚落,他直接把手一松。 (本章完) 第88章 血河车 第88章 血河车 嗒! 楚天舒接住那把刀,也不客气,把整柄刀抽出来,仔细观赏。 这把刀,刀背笔直,刀尖处是一个锐角,刀刃还有少许内弧的感觉。 整条刀身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银色,有不少划痕,但仍然感受得出刀质坚实,锋刃淬厉。 刀格处应该是黄铜质地,锃光瓦亮,刀柄缠绕的细绳老旧,已经是一种红黑色,与木质刀柄紧密到难分彼此。 楚天舒试着对侧面虚劈一下,手感非常好。 刀的重心恰到好处,使人挥动时,感觉力量能够完全发挥到刀刃上,又不会觉得刀的前端过重,影响灵活性。 千锤百炼的唐刀形制,抚在手上就有一种破甲杀人的凶残气质。 三七神剑毕竟是一把法器,单说手感,还真没有这种纯粹的武斗凶器讲究。 而这把刀最重要的,还是刀中的精魂。 楚天舒开启了通灵视角,仔细看去。 那刀魂并没有具体的轮廓,从刀柄流向刀尖,像是一缕流动的鲜血,像是一条沉郁的秋意。 但等抵达刀尖,骤然回向刀柄的时候。 又像是后半夜,突然透窗而入的一股凉风。 在忧郁中饱含鲜活,在幽寒时仿若无情。 “这就是刀魂……” 楚天舒若有所思。 刀魂的气质,跟成瞎子这个主人非常相似。 只不过,人是复杂的,就算拥有独特的气质,也不会像头上长角一样,让别人在任何时间都能看见。 那些不凡的人,在生活中大多数时候,给人的感觉,也只是平凡。 刀魂却不一样。 它虽然源自于人,却比人更纯粹。 如同把成瞎子的性格气质中,最卓绝的那些,提取部分出来,孤零零的放在外面。 所以,对于能观察到刀魂的人来说,从任何一个角度,任何一个时间去看,刀魂都是那么卓然。 可正是因为这种纯粹,使刀魂不能自生自守,必须依靠刀主的养炼。 刀主若死,刀魂就是无根之木,自然撑不了多久。 “如果刀魂和刀主的关系是这样。” 楚天舒说道,“那看来,刀魂也不是必然会在刀主死后就消散……” 成瞎子道:“不错,假如在一处战场上,有多个兵魂相争,有足够浓烈的血气战意。” “即使它们的主人死了,也可能有将散未散的兵魂,吸收别的兵魂精气、战场血气,面目全非的存活下来,成为一把邪兵。” “道士和尚们,把这类邪兵称为野兵魂。” “野兵魂会选中某个人,对其展现出超常的吸引力,让人化为傀儡,帮它杀人取血。” 成瞎子抿了一口酒。 “这种傀儡,也有个名堂,叫做持刀鬼,我以前遇到过很多次,有的持刀鬼,甚至能施展出邪兵原主的刀招。” 楚天舒唔了一声。 原来还有以这种方式存活下来的兵魂。 但他本来不是想说这个。 他是想说,如果在主人刚死的时候,兵魂能遇到一个性格气质、体魄强度,都跟原主有九成相似的人。 然后让第二个人,施展同一种血炼兵法,或许就能够与兵魂相匹配,让那个兵魂存在下去。 不过这种概率确实非常小。 “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一样,我干脆直说吧。” 楚天舒收刀归鞘,还给成瞎子,“我想学你的血炼兵法,可以用钱,也可以用打熬气力的高明法门来换。” 成瞎子接过刀,面露疑惑:“你学这个干什么?你们学方术的,身体精血不够纯,根本不足以养出一条兵魂……不对!”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在庙里感觉你用了方术,就只以为你是学方术的。” “现在想来,难道你是那种少见的,能够兼修方术和武艺的人?” 楚天舒笑道:“是啊。” 成瞎子啧了一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我的血炼兵法,是大唐军中传授给精锐的法门,说是秘传,其实学过的人非常多。” “当年六诏合并,南诏军中也学到了这套法门,以你这种功底,这种医术,随便进城,找个南诏大官,当一阵子食客,就能把这东西弄到手。” 楚天舒也换了个懒散的坐姿,捏着酒杯,轻轻品了一口。 “我懒得去。” 他说道,“反正老兄你就在面前,我何必舍近求远?” 成瞎子冷冷道:“我要价是很贵的,你非要从我这儿买,那就十两黄金。” 楚天舒呃了一声,试探道:“这个可得攒好一阵子,能先赊账吗?” 成瞎子翻了个“白眼”,又咕嘟咕嘟灌了两瓶酒。 这种酒,一下灌那么多,楚天舒都替他发苦。 “那我口述。” 成瞎子灌完两瓶酒之后,闭上眼睛,“你先听着,能听多少,看你自己吧。” 楚天舒坐正了身体,聚精会神。 大堂里现在没什么人,成瞎子也不换地方。 他声音低,吐字却是比较清晰的,并没有刻意念得太快。 这套养炼兵魂的功夫,叫做《血河车》。 河车,是道家的一种说法。 汉朝的周易参同契里面就说,“五金之主,北方河车”。 魏晋以来,道家高人,对此颇多注释,衍生出来的理论各有千秋,但有一个共识。 所谓河车,大体就是指人身气血搬运的现象,血有真血、凡血、杂血之分。 杂血静如溪,凡血涌如河。 而真血最精最纯,最初人在搬运气血的时候,要让真血如同河中之车,往来循环,开拓河道,巩固河床。 直到杂血凡血,也向真血转变,人体逐渐超凡脱俗。 运转河车,有三关,第一,尾闾关,在脊椎骨末端。 第二,夹脊关,位于后心,包括胸椎的一块部位。 第三,玉枕关,位于脑后,医家所说玉枕穴之下。 武人学习“血炼兵法”的入门标准,就是先要打熬气力,身体协调灵活,能够感受到尾闾关的存在。 《血河车》里面,有羊车、鹿车、牛车,三车之说,分别对应冲刷三关的阶段。 第一阶段,用意用力呼吸,要轻微缜密,如羊拉车行走,小步、细碎、轻柔、安稳,配合按摩肾脏的手法,使精力充盈。 第二阶段,灵慧如鹿,巨步疾奔,配合观想呼吸,要使心肺通畅,呼吸之声,如呦呦鹿鸣,轻而能远。 第三阶段,如青牛拉车,奋勇而又扎实,青牛背圣人出函谷,牛角之上,挂着圣人所述,关尹子所记五千言。 这个阶段,又不是单凭体力了,对于人的心性阅历,也有要求。 每个阶段,取血涂抹兵刃的仪式,也都不同。 羊车阶段,主要是用小刺在腰腿上取血。 鹿车阶段,可以在十指尖端轮流取血。 牛车阶段,可以在颈侧,耳垂,额头,眉心等部位取血。 其实,只要能在羊车境界多修炼几年,就有机会养出兵魂。 能到鹿车境界的,人和兵魂的相互感应,已经比较清晰,仪式中取血的时辰,涂抹的纹样,存想和呼吸,都不用严格按照固有形式来了。 只要按照兵魂反馈给自己的感觉来办,就是最适合自家兵魂的。 至于到了牛车境界,甚至更进一步的。 那种人的兵器在外,威煞凌厉,犹如五金之主。 而人的生机在内,浩荡绵长,犹如北方之君。 那就真到了周易参同契中,描述的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了。 楚天舒听着成瞎子的讲解,看他用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留下一个个图案。 《血河车》功法的复杂程度,还要远远超过《金蟾派太极拳》。 尤其是那些观想图案,数量竟然不比《鬼门巫医注解》的观想法少。 不过,念力是向外开窍,而武者是向内开窍。 《血河车》这些图案的作用,似乎主要还是,配合引导人身体内的气血。 但是除了搬运气血和观想图案。 这套秘术里,还有很多仪式步骤。 这部分的作用,楚天舒有点看不懂,但是所占的篇幅也很大。 还好,性命双修到了楚天舒这一步,精力旺盛至极,视觉听觉,记忆能力,也自然变强。 就像是学生时代,有些人会比拼抢记的能力。 只看一两遍,就能背诵一篇课文,只是,可能到第二天就忘了。 而楚天舒现在的抢记,至少能在三四天之内,一字不漏,一图不差的,回忆起成瞎子长篇大论的描述。 有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他把记忆中的东西落在笔端了。 “血河车秘术,也就这么多东西了。” 成瞎子说完,又灌了一瓶酒解渴。 楚天舒闭眼回想一遍,唤出令牌屏幕。 功法素材那一栏,果然出现了《血河车》。 还真的能算是武功啊! 楚天舒心中高兴,拿起酒瓶,想给成瞎子再倒一杯。 成瞎子忽然起身,提刀如盲杖,在地面点了几下,走向客房。 文静娘子正从后面走出,换了一身蓝布白小袄。 她笑意盈盈,却见成瞎子闷头直走,不由问道:“今天怎会这么早就吃完了?” “今天喝得急。” 成瞎子略微停步,“文静娘子,你做菜的手艺不错,酿酒的手艺其实真不怎么样,将来要生意更好,还是另请个酒匠吧。” 文静娘子脸色一沉:“臭瞎子,睡你的大觉去吧!” 成瞎子摇摇头,嘴角带了点笑,继续迈步。 文静娘子气冲冲走到楚天舒对面,两颊因气恼多了三分红晕,真真是杏眼桃腮,比任何粉黛更自然。 “楚郎君,你说我招他惹他了吗?我还特地换了这一身……” 她愤愤的坐下,倏然醒觉,自嘲道,“我还真是换给瞎子看了!” 楚天舒倒了半杯酒,慢品:“你没有惹他,倒好像是我惹他了。” 文静娘子不解:“啊?” “他今天本来就有点不对劲,跟我喝完酒之后,心情更差了,倒是跟你聊了之后,心情好了点。” 楚天舒微笑道,“总之呢,他肯定不是有意气你,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文静娘子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酒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又想到这是那瞎子的酒杯,匆忙起身道:“我后厨还有些事要忙,失陪了。” 楚天舒脸上满是笑意。 这老板娘也二十多了吧,又管着一家酒楼,平时也是落落大方。 怎么遇到瞎子的事情,竟还能像情窦初开? 真好啊。 楚天舒慢悠悠吃了晚饭,要了纸笔进房间。 夜色深了,他也不点灯,坐在纸窗边,靠着月光书写。 窗帘的阴影,落在他身上,神色静如古井,月光为他衣角披霜。 唯独那只持笔的手还在动,仿佛除了笔下流泻出来的文字,旁的万事不萦于怀。 只是,过了一更的时候,街上打更的声音刚刚远离。 楚天舒耳朵就微微一动,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放下毛笔,吹干墨迹,整理好纸张,压到自己床上去。 做完这一切,纸窗忽然一抬,他的身影闪过,出现在窗外,右手接住窗户边角,缓缓合上。 下一刻,楚天舒的脚尖,已经踏在了酒楼外墙上,眺望远方。 二十丈外,成瞎子的身影,正在小巷间如狸猫般穿梭。 条条小巷,屋檐折角的阴影,近乎完美的被他利用。 使他整个人,像是会突然消失,又在另一个位置出现。 (本章完) 第89章 铜雀弓,宇文家 第89章 铜雀弓,宇文家 这是一座二十步见方的小院。 院中一条青石板路,两侧种着菜。 东西北三面,各有一间大屋。 北面大屋,烛火通明,在窗户上照出几个黑漆漆的人影。 成瞎子悄无声息的在南墙外探头,手握刀柄,白眼“扫视”院中,又缓缓缩回头去。 很快,他的身影改在没人住的东屋顶上冒出来。 脚步比猫还要轻的翻过屋脊,轻轻一纵,在地面滚过,浑然无声。 他左侧配刀,这一滚还是以右侧倾斜,翻滚出去,卸力之后,人正好猫在了北面大屋的窗户下。 “……文家酒楼,毕竟人多,白天客人繁忙不说,晚上还有不少住户。 就我们三个,想顺利杀掉目标,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这人总该有外出的时候吧,我们再观察观察,找个落单的时候下手。” “嘿!要我说,哪用得着那么小心,以有心算无心,就算是在闹市上,我们也能动手。 还记得那回在川蜀杀一个县令吗?趁灯节的时候,咱们从他身边路过,就那么一擦肩,命就夺了,等他妻儿随从发现不对,咱们早就混在人群中不见了。 哈哈,那个小女娃的哭声,那种闹市里,只有咱们抽身的感觉,比后来家里给的奖赏更让我舒坦。” “你收敛一些,那回只有咱们三个出手,这回听说,过来的人可不少,要是等将来会合,发现你有什么容易暴露的地方,上边的处罚可不会容情。” 成瞎子坏了的眼珠,平时并不转动。 今天听着这些话,他眼皮却是半开着,眼球转来转去。 一股杀气光泽,在他转动的眼珠里被敛住,隐而未发。 他捏起墙根处的一块小石头,往上一丢。 小石头落在北面大屋顶端,跟瓦片碰撞。 “谁?!” 屋中三人,全是彪悍的青壮,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手背和脸上那种饱满的色泽,可见体质很好。 屋顶的声音,让他们瞬间动作起来。 一人吹灭灯火。 一人已经腾空,左臂抱住房梁,右手短枪,直刺出声的位置。 还有一人,突然破门而出,要从院中视角,观察外面的情况。 就在他破门的同时,成瞎子破窗而入。 吹灯那个人,只觉眼前一。 桌子对面多出一个人,自己的手,已被那人扣住。 咔!! 成瞎子手上一折一抖,吹灯者手腕脱臼,整条手臂猛地拉了一下,手肘肩头也全脱臼。 但还不等他惨叫出声。 成瞎子的手又往前一送。 这一扭一送,让脱臼的关节重新相撞,但全是错位的相撞。 瞬间的剧痛,比单纯脱臼超出数倍。 吹灯者眼球一翻白,惨叫声没发出来,已经痛到晕死过去。 腾空那人看出不对,左手一变,从抱着房梁,改成推击房梁,身体加速下扑。 嘭!!! 连人带枪,这下坠一刺,把那张桌子冲了个粉碎,油灯也破裂。 枪头却没有刺中目标。 成瞎子的身影,在他视野中突然一矮,消失不见。 如果有旁观者,就会看到,成瞎子这一刻的行动轨迹,像是一条突兀甩尾的蟒蛇。 他身体那一矮,顺势转了大半圈,人已经到了持枪者侧面,刀鞘尾端,正好戳在持枪者脖子上。 持枪者脖子一歪,身体侧撞向地面,没了声息。 门外那人刚发现不对,回身进门。 这个人身手最矫健,力量也很足,刚才破门那一下,浑身都裹动了一层气流。 这下他一进门,右手上的护腕就微微一亮。 兵魂,催风! 能够在兵主动作时,带起一阵同向的气流。 出拳时,三尺之内风压迷眼。 风是世上最常见,最容易被无形之力影响的事物。 不少兵魂发挥出来的效果,都跟风有关。 这个人出拳的时候,捏的手势也比较怪,食指骨节,格外向前突出,手指间有些缝隙。 一出拳,仿佛在空气里穿刺出一声雀鸣。 不是一般的麻雀叫声,而是那种大山雀的叫声。 带一点尖锐,又很短促。 雀鸣风压,几乎同时抵达,压在成瞎子头脸之上。 成瞎子终于拔刀,左手拿鞘,右手反握刀柄,瞬间一拔。 这个动作,流畅无比。 刀柄自下而上,先撞到了出拳者的护腕上,顶开这条手臂。 刀刃随即破开风压,在出拳者胸腹间,留下一道倾斜伤口。 噌!!! 刀出鞘的声音传到耳中,出拳者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随着胸口一冷,全部消失。 扑通! 他浑身发冷,两脚发软跪地,屁股坐在脚上,惊恐的仰着头。 除了胸腹伤口在出血,他右手的护腕里,也淌下一股鲜血。 这个人用刀柄撞护腕的那一下,力道竟然能透过他的护腕,撞破皮肉,震裂腕骨。 就好像他的护腕,有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被刀柄正好击中。 成瞎子把刀刃横在他脖子前面。 “说!宇文家上面给了你们多少悬赏,竟然能让你们追到南诏来杀我?” 成瞎子冷冷的说道,“还不止你们三个是吧,一共有多少人?” 出拳者不知自己有没有被伤到内脏,但至少应该没有伤到心肺,心中掠过一抹侥幸,愈发怕死。 “我、我……” 他交代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误会,这是个误会啊,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成瞎子刀刃进了一分:“还想骗我吗?你们刚才还在说文家酒楼!” 出拳者险些热泪盈眶。 “真不是你啊。” 他叫苦道,“我们只是要杀文家酒楼的那个老板娘。” 成瞎子的眼皮,陡然完全张开,白眼珠,黑瞳孔,死盯着这个人。 “杀她?!” 成瞎子杀气暴涨,比之前更浓,差点一失手,就把这人的头抹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她?” 出拳者支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上面就是这么交代的,可能因为她是个名人吧……”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唉,这理由也太狗屁了。” 成瞎子豁然扭头,杀气一放即收,定了定神:“你怎么来了?” 楚天舒迈步进来。 “我看你心神不宁的,估计要出什么事,跟过来看看。” 楚天舒环顾屋内,笑道,“看来要出事的不是你,是他们啊。” 成瞎子皱眉:“你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怎么还这么多事?” “难道性命双修的人,还背不下我说的那些东西吗?” “哈?!” 楚天舒歪头,发出疑惑的声音,“老兄,我是先想跟你交个朋友,然后想着,能不能从朋友那里搞本秘籍。” “这顺序很重要,可别搞错了。” 成瞎子嘴角动了动,不置可否,扭头继续逼问那个人。 “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那人只道:“我真不知道啊。” 楚天舒走上前,直接往他头顶扎了一针。 一般针灸的时候,在人头顶扎针,细针会沿着皮肉之间走动。 就算是一根长针,也不会扎进颅骨里面。 只有楚天舒想杀人的时候,才会发力透骨直射。 不过他现在这一针,又有不同。 不是为了杀人,可针头也微微触及颅骨。 楚天舒松开银针,捏着个手势,念了一声真言。 “临!” 那根银针,似乎被他的声音所感,自行震荡起来,嗡嗡轻响。 出拳者只觉得自己脑子发麻,眼神变得浑浑噩噩,嘴巴张着不知道闭,嘴角流下了一点口水。 “杀文家酒楼的老板娘,真正原因是什么?” 楚天舒又问了一遍。 出拳者这次回答很简洁:“不知道,可能因为她有名。” 楚天舒面露疑色:“那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是杀手组织吗?总该有个雇主吧?” 出拳者道:“我们是宇文家的人,别的不知道。”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 成瞎子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转身去给另外两个人补刀。 楚天舒在旁边思索着:“你本来是准备离开酒楼了吧,是误以为麻烦为你而来?” “我、跟宇文家,有些旧怨,当年实在是看不过眼,杀了他们家一个草菅人命,强辱民女的畜生。” 成瞎子闻言,怔然良久才开口,月透过门窗,照得他身形落寞,“可是,为了我那次冲动,我所爱的……琴娘,也在被我安排先走的时候,受宇文家拦阻,被宇文家的弓箭射杀。” “我是瞎了,但我的听风变得更锐,能听到力的运转。” “终我一生,绝不会忘记宇文家的《铜雀弓》熬力法。” 宇文家有一位先祖宇文泰,是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北周的奠基之人。 曾经他在跟东魏交战,乱军从中,兵凶之时,引弓直射,一箭射落东魏帅旗上的铜雀。 宇文麾下军心大振,绝处逢生。 后人为了纪念此事,将铜雀纹雕在宝弓之上,更是整理出多种打熬气力的法门,借弓马练力,称之为《铜雀弓》。 刚才那个人,看似出拳,其实用的也是弓箭之术。 成瞎子白天在外面,无意中察觉他们三个身上修炼《铜雀弓》的特征,还以为是为了当年那个宇文公子,来找瞎子报仇的。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说道,“但他们既然是冲文静娘子来的,你还走得成吗?” 成瞎子甩掉刀上血迹,劲力过处,刀上滴血不染。 “文静家里,已经两三代都在南诏,宇文家虽然势力浑厚,族人众多,但终究还都在大唐境内,他们怎么会有仇怨?” 成瞎子吐出疑思,收刀回鞘,沉默了一会儿。 “楚郎中,你比较会说话,你帮我问问她吧?” 楚天舒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 “我?老兄,你认真的吗?” 成瞎子说道:“你帮我问一声,赊的那个账,就免了。” 楚天舒简直不可思议了。 “你这么大一个人,就杵在这儿,你们两情相悦,然后……” “你让我去问?” 他忽然有点怀疑,那位琴娘和文静娘子的眼光了。 这二位是有恋物癖,特别喜欢死脑筋的木头吗? (本章完) 第90章 君子盟,五谷精微 第90章 君子盟,五谷精微 月光斜照入门。 后厨里点起了灯火。 文静娘子轻声打了个哈欠,到灶上舀了半瓢水。 昨晚烧的烫水,一直在灶上温着,现在还没有凉,正好洗漱一番。 她每天晚上基本只睡两个时辰,就会起身,把今天要用的糕点备好。 等到天蒙蒙亮,帮厨和伙计们都上工,后厨就会变得非常忙碌,大家都在筹备今天的饭菜。 一直要忙到午后,过了用饭的时间,刀白树上台说书。 文静娘子就有空,再去睡两个时辰。 合计下来,她每天睡的时间也不短。 习惯了这种作息之后,她纵然在凌晨的时候起床,也只是微有倦意,不会太疲惫。 一经洗漱,渐渐就觉得精神也被唤醒。 文静娘子扎好衣袖,把糯米粉倒入盆中,用温水调和,加入少许蔗汁。 五个木盆,一个里面的糯米团是原色,另外四个,分别以桃、青精叶、芭蕉、豆粉调色。 酒楼里的糕点,向来算是个招牌。 帮厨们帮着弄一弄炙羊肉、青精饭之类的,不在话下。 糕点的手艺,还是要文静娘子亲自动手,才能够把握住最好的口感。 揉好了几个糯米团之后,文静娘子用湿纱布盖在盆上,去点了一根香,计算着时间。 这个空闲里,她在灶台边取了半碗蔗汁,调了点温水慢饮。 她祖父走得早,身上病多也就罢了。 而她父母前两年相继去世,却都是因为肠胃的毛病。 夫妻两个自己是开酒家的,把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招了帮工,把酒家弄成了酒楼。 结果作为开酒楼的人,年轻时却都没有好好吃饭,老了之后,对什么都没胃口,病瘦而逝。 那几年,母亲就常常叮嘱她,要注重饮食,凌晨起来,不要吃多,但也得吃点。 “蔗汁能不能酿酒呢?” 文静娘子坐在灶台边,忽然想到,“好像听刀老伯说过,西晋时期有个叫张载的诗人,诗里就提到过甘蔗酿的酒。” “可惜,刀老伯应该不知道细节。” 文静娘子端起碗,豪气的饮了一大口,“那我就自己琢磨,等酿出来了,吓那个瞎子一跳。” 啪嗒! 文静娘子听到盲杖触地的声音,扭头看去。 只见楚天舒和成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外。 这两个人走路都根本没声音。 是走近了,故意点一下盲杖提醒我吧? 文静娘子心里一闪念,笑着起身说道:“两位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刚出去杀了几个人。” 楚天舒指了指成瞎子,道,“他白天发现一伙人心怀不轨,晚上去解决,审问出来,那几个人,还是专门冲着文静娘子来的。” “所以想来问问你,家里以前有没有什么大仇家?” 文静娘子微微一愣。 成瞎子也把脸朝楚天舒那边转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直白,开口就杀人? 早知道我自己说了! “是这样的。” 成瞎子开口补充,“那几个是大唐江湖中有名的宇文家族之人,我原本就跟他们有旧怨,因此格外留心。” “这帮人行事狠辣,长途跋涉而来,肯定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 “你要仔细回想,如果是无意中卷进了什么事件,早点想到症结所在,才有提防破解之法。” 文静娘子双手叉腰,陷入了沉思。 角落里的线香越烧越低,最后一点香头,也跌进香灰里。 文静娘子回过神来。 “香点完了?” 她回到几个木盆前,拿出一个木头模具,把糯米面揪成一块块的往模具里填,填满一回,就迅速往蒸笼里一倒,拍打抖落出来。 成瞎子说道:“你不要慌,可以慢慢的想。” “我没慌啊。” 文静娘子回眸一笑,“做糕点这一步,就得手脚够快,可能听起来声音有点乱吧。” 她低头去看糯米团,手上动作依然不停,口中说道。 “你老是畏畏缩缩,不肯亲近,是不是认为我一个平民百姓,并不能真的从容看待你们江湖人的生活?” “其实,这里以前还不是王城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太平,城里城外刀客对决的风气又重。” “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新鲜死尸,不在少数,亲手洗地也不止两三次。” 文静娘子虽然是低头,但明显带有笑意。 “你第一次在楼里出手,就是拦住了两个想在这里对决的刀客,别让他们坏了这里的地。” “所以,你该能想到这里的不太平,偏偏对我另眼相看,这算关心则乱吗?” 成瞎子手上微微紧绷,又松开,叹了口气:“先说正事。” 文静娘子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杏眸清亮,却深深的含有一种摄人的魄力。 平时那种柔婉的好感,似乎就在刚才,发酵到某个节点,露出了真性情,变成一种势在必得的英气俏丽。 楚天舒旁观看戏,心中觉得很有意思。 明明成瞎子随便旋身一刀,能砍死三四个文静娘子这种水平的。 但这一刻,他们两人给别人的强弱感,完全是颠倒的。 “就是因为想不到正事,才先说这些。” 文静娘子已收回了目光,把蒸笼一层一层摞起来,搬到大锅里,转身坐到土灶后面的小凳上。 火石碰撞,先点草,后烧柴。 架好了几根柴之后,她拍拍手走出来。 “我是真的想不到,我最近能够牵扯到什么事情,能让大唐的家族跑这么远来杀我。” “如果说是旧仇,那也不应该。” 文静娘子恬淡的说道,“我祖父那一辈,是被南诏先王掳掠来的,跟其他被掠来的唐人一样,强行迁居到南诏国各地。” “到我父母那时候,才逐渐把酒家弄得红火。” “我们这种草民,在大唐绝不会有什么深远的旧仇。” 楚天舒思索起来:“那就真的奇怪了。” “如果杀心不是来自于旧仇,又不是来自最近可能卷入的事件,那就有可能是来自……身份。” 楚天舒提出个看法,“你们家来到南诏之后,除了开个酒家,有没有得到什么别的身份?” 文静娘子神色一动:“早在当年六诏合并之时,这座城就已经是南诏国名列前茅的大城,已有唐人迁居到这里。” “他们那时毕竟不适应本土风俗人情,因此也要抱团互助,成立过一个君子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后来南诏先王屡次掳掠唐人,凡是迁到了这里的唐人,多多少少都受到君子盟的关照,也就加入其中。” 文静娘子屈指算了算,“我们家加入进去,也有三十多年了。” “君子盟每年有募捐,捐出的钱经过规划记账,用来帮扶那些实在困难的成员家里。” “我家酒楼早年被人找茬,多亏了君子盟出面调停,因此等我家生意红火,每年捐的比较多,现在我也挂了个会老的名头。” 楚天舒和成瞎子一听到这里,立刻都感觉,这应该就是文静娘子被宇文家盯上的原因。 “君子盟是为了帮助迁居到这里的唐人啊,一个来自大唐的家族,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文静娘子不解道,“难道他们想要掌控君子盟,要铲除绊脚石?” “但也不应该呀,我这个会老身份,就只是个捐钱的,名气比较好听,又不曾掌握实权。” 成瞎子说道:“小心无大错,你找人给君子盟那些人都提个醒吧。” 文静娘子笑道:“君子盟真正掌权那帮人,其实都在南诏混了个一官半职。” “国君迁都到这里之后,他们也算是住在王城内了,水涨船高,招揽刀客护卫,防守可比我这里严密得多,没那么容易被刺杀。” 话虽这么说,等帮厨伙计们陆续过来的时候,文静娘子还是先打发了几个人,各提一盒糕点,代她去拜访君子盟的会老们,做个提醒。 楚天舒见到糕点出笼,不禁凑过去弄了两碟。 厨房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和成瞎子就走到大堂,直接拿白水配糕点,品尝品尝。 南诏的甘蔗不少,但这里的甘蔗汁,甜度并不是很高,而且单纯的甘蔗汁煮熟之后,味道其实有点怪,并不如生吃的清甜。 文静娘子的搅拌、揉捏、火候,却都把握的很好。 糯米糕上灶下灶的时长,灶膛里火力大小,都要注意,少一分则微苦,多一分则泛滥,沾上水锈味。 只有把握最好的火候,才能够把糯米本身的甜香也凸显出来。 跟蔗汁的味道融合,弥补彼此的缺点。 楚天舒这几天也点过几回糕点,都是放凉了的,口感香甜之余,微微弹牙。 这个热的吃起来,香气更浓,比较软糯,但吃过之后,嘴里也不会觉得甜腻,都是一种青甘蔗似的植物香气。 “好!” 楚天舒每吃一块糕,就喝一大口水,热的糕点,微烫的水,吃得身体有种通透感。 那是跟吃辣吃肉的酣畅,相似又不同的体会。 “早饭还就得清淡点,细粮配热水。” 楚天舒感受着肚子里的食物运化,感觉自己的肠胃,就像手指那样灵活。 他如果愿意,能够在片刻之间,就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消耗掉。 却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消化能力,慢慢的化解吸收,轻柔平和。 如果选择前者,那他不管吃荤吃素,感觉都没什么差异,反正是囫囵消化,狂暴吸收。 但如果选择后者,因为缓慢吸收的过程,感受太细致,就只有谷物带来的体验是最舒服的,没有肉的燥性,没有菜的寒凉。 “原来如此,食谷者智慧而巧,真的到了食为仙的境界,控制消化能力,不吃肉不吃菜,都是比较容易的,但对谷物,还是有一定的依赖性。” “所以古修行人对于断食的最高要求,形容起来,用的是辟谷这种词。” 楚天舒又吃下一块桃色的糕点,闭目有感。 食为仙,大成! (本章完) 第91章 谣言四起 第91章 谣言四起 自从知道宇文家要对文静娘子动手。 成瞎子之后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去揭榜缉凶。 而楚天舒的生活,还是那么充实。 帮人看看病,推广部分药方,然后就是练功。 每晚看看邪灵素材和气数栏进度,他心里也有一股主动搞事的冲动,但目前还不到时候。 正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想要有登顶那一刻的意气风发,快意张狂,就得耐住性子,抓住机会,多发育发育。 楚天舒这几天,下午还是在练心火拳架,上午的时间,除了看病之外,就是去修习“血炼兵法”。 按照《血河车》的描述,刚开始进行那些养兵魂的仪式时,要找一片幽静之地,最好是当地阴气含而不露。 军中达到标准,被传授血河车的人,初时都是在驻地附近找个战场修炼。 战场的阴气是够足的,至于要让阴气含而不露,直接选在正午去练就行了。 那时候的阴气,往往都是很收敛的状态。 楚天舒在这南诏王城附近,找不到什么大规模的战场。 不过,城外有一片乱葬岗。 那种无儿无女的老人,外地来求名的刀客,乞丐游民,没有人好好安葬,历来就都是埋到那边。 他估算了一下,乱葬岗的阴气比不上大战场,那就不要在正午的时候去。 正好上午过去修炼,让环境里的阴气,处在符合标准的状态。 埋在这里的人,除了一个个坟堆,连个木板刻字的待遇都没有。 某些坟堆,大得像是下面一次性埋了十几个人。 某些坟堆,又小得像是只埋了一个孩童。 天上的阳光虽然明亮,照在这里,还是只能投下片片冷清的阴影。 楚天舒站在一个比人还高的大坟头阴影里,从手腕上解下三七神剑。 念力微微一放,神剑嗡的一声,笔直如钢。 《血河车》尚未经过令牌的推演,楚天舒脑子里,并没有那种不可言说的“正确”感觉。 但他只凭自己对文字、图案的理解,修炼起来,入门也很快。 因为血河车的三车三关,主要讲的是搬运气血的奥妙。 楚天舒本身就体魄强悍,血液纯净,换算在羊车、鹿车、牛车里面,也相当于已经在鹿车阶段修炼极深的人物。 他不需要用什么小刺取血,直接运劲发力,左手食指,指甲盖里就渗出一抹鲜血来。 指尖点在神剑之上,开始描绘图案。 在描绘的同时,楚天舒脑海里的种种观想图景也在变化。 观想是一个说起来简单,实际修行,很麻烦的事情。 人对于自己的手掌应该是异常熟悉的,但光是要在脑海中想象一个手掌的正面反面。 想象这个手掌捏成拳头的动态变化,保证不要有杂念,不让注意力偏移到别的想法上。 光这个,就要经过长时间训练,中间但凡有一点杂念,注意力偏移了一瞬间,观想就算被打断,没有效果。 等到有了一定的功底,脑子里的复杂图案,说浮现就浮现,细节历历在目,就像本能的抬一下手指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才可以分心多用,在观想的同时,念咒画符等等。 楚天舒当年学习《鬼门巫医注解》,在这个基本功上费的时间,比他后来学习各种针灸手法,的时间还多。 《血河车》的观想图,不需要让念力向外发散,每张图难度都稍低一点。 但这也正是让楚天舒看不懂的地方。 念力不向外发散,那观想这么多东西,都只能影响到自己的身体,根本影响不到兵器。 为什么还要在血涂兵器的时候,进行这些观想呢? 武人的观想,专注于内,要跟外界产生联系,唯一的可能就是,外界有某种强大的灵性,在主动感知武人的观想过程、气势变化。 说起来,老家那边,习武之人在满足条件时,同样能够进行跟灵界鬼神沟通的仪式。 也就是这个原理。 难道,这个世界的兵魂那么容易成型,都是因为鬼神相助吗? 楚天舒想要试探一下。 这几天,他屡次进行仪式,隐约已经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会有一点变化,但变化的幅度都还不够。 一点一点提高。 今天他这套血炼仪式做下来,应该就能把那种氛围变化,从一种很微小、模糊的征兆,扩大成明确的感知。 剑上的图案,如咒如篆,又如同草书飞鸟,连绵成片。 一面画完之后,另一面也从靠近剑柄的地方,画到了剑尖处。 一笔拖痕,比剑尖更细,轻渺留红。 呼!!! 坟地间起了一阵怪风。 坟土色转黑,野草绿更深。 尤其是在楚天舒立足之处,附近几尺的土壤细孔间,恍惚飘起了淡淡的白烟。 楚天舒眸光一垂,大感诧异。 这是,灵界的气息?! 但周围没有鬼物,也没有龙华仪式,那种鬼神之力隔空降临的感觉。 环境气氛虽有变化,却只是氛围上的变动。 不是溢出区那种实际意义上的环境重迭异变。 楚天舒环顾周遭,走动了几步。 确定了,真的只是氛围的变化。 甚至,因为他这么一走动,不符合仪式要求。 那一点淡淡的灵界气息,就又要散去了。 竟有如此容易驱散的灵界气息,放在老家,写在报告里都不会有人信。 楚天舒脑海中,闪过很多种猜测,最后觉得,其中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就是说,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灵界的事物。 但这个世界的“灵界”,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所以没有那么多的灵体游魂、灵界物种,而是更偏爱兵器的灵性。 此界的先人,发现了这种特色并加以利用。 所以“血炼兵法”,才会成为武艺中最重要的一环。 兵魂之道,才会如此昌盛。 “如果是这样,那我在这边练成的兵魂,回去之后还有用吗?” 楚天舒回想自己脑海中相关的知识。 老家兵魂罕见,主要是成型这个环节太难,没人知道怎么成型。 但是温养兵魂,倒是很简单的事情,跟养一般的灵体,差异也不是太大。 只要在这边能练成兵魂,就绕开了最难的一步,带回去之后只需要温养,应该不在话下。 “既然主要是依靠环境的特殊性,那我可得在这个世界,把剑魂养得越壮实越好。” 楚天舒静下心来,回到原位,再度横剑身前,默默观想。 浅浅的灵妙气息,从周围土壤间蒸腾起来之后,就缠绕在三七神剑上。 天光越来越亮,坟墓的影子越来越短。 楚天舒静立观想了一个时辰,感受到阳光愈发炽盛,对比《血河车》的记载,停止了观想。 三七神剑被他重新卷在手上,衣袖一遮,回身大步走去。 正该是吃午饭的时候,文家酒楼里应该很热闹。 楚天舒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大堂里客人不多,还都在窃窃私语,不急着吃饭。 好几个伙计站在柜台边,气愤难平的模样,成瞎子也斜倚在柜台上。 文静娘子在柜台后面,正把缸里的酒分装到酒瓶里面。 楚天舒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成瞎子道:“有几个人闹事,被我赶走了。” “那些人太可恶了,跑过来讹诈,被拒绝之后,竟然带着一堆烂得发臭的芭蕉叶子进来,想到处乱扔。” 有个帮厨的大婶说道,“我们说,要报官抓他们,他们还在那里大声吵吵。” “说我们唐人都这么有钱,就是因为抢了他们的钱,就应该分一半给他们。” 伙计也道:“真是胡说八道,我们起早贪黑的卖吃食,就赚这点辛苦钱,什么时候抢他们了?” “再说,我们唐人里也有穷的,他们南诏人里,也有那么多有钱的,怎么不到那些人铺子里去闹?!” 文静娘子忽地敲了一下酒缸,语气严厉,道:“什么叫去南诏人有钱的铺子里闹?” 伙计回头,一时不解。 “南诏是数十个大小部族聚合起来的,很多人迁到这王城附近时,比我们这些被掳来的唐人,来得更晚。” 文静娘子声音不高不低,显然也是说给客人听。 “南诏不是单独的一族,更不是单独的一两个人能代表的,大家更多的都是平头百姓,辛苦忙着生计的人。” “你若是因为那么寥寥几个害群之马,就把其他族群,都推到我们唐人的对立面,那就中了他们的套了。” 伙计们很信服她,只好点头。 成瞎子招呼楚天舒一声,把他带到靠近客房的走廊里。 “这几天,君子盟确实还有两三个重要人物遭了刺杀,只有一个被得手的。” 成瞎子脸色肃然,“但是我打听刺杀的消息时,发现最近还有好几个有名的人物,受到刺杀。” “他们并不是君子盟的成员,而是王城附近,西洱、僰人等几族的族长、族老。” 楚天舒会意:“你觉得这也是宇文家动的手?” “近来,都怪我们唐人抢夺了南诏财富,才让南诏人过得贫穷的说法,甚嚣尘上,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往日也不敢到文家酒楼来撒野,就是受了谣言煽动,壮了他们的胆。” 成瞎子冷哼一声,“我怀疑这些事情,背后全都是宇文家主导的。” 楚天舒倒是更加冷静。 “但这种事,对宇文家有什么好处呢?” 楚天舒摸了摸手腕上的剑,笑道,“他们确实可能参与其中,但真要是想搞大事,愈演愈烈,恐怕不是单单一个宇文家能撑起来的。” (本章完) 第92章 大唐内卫 第92章 大唐内卫 虽在心中盘算着那些闹事者的事情,但楚天舒还是胃口很好的吃了午饭。 他现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消化能力,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感到饥饿。 但是他要练功,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消化能力,维持在只吃一点谷物加水的最低状态。 每餐里一条蒸鱼,一碟羊肉是必须的,别的另算。 这个时候虽说没有炒菜,可是文家酒楼羊肉的做法,有点类似于石板烤肉,撒上茱萸的粉末和盐。 羊肉本身的鲜味配上盐之后,加上茱萸的辣味,可以说是酒楼荤菜在调味方面,最接近楚天舒老家烧烤的味道。 还是那种很能突出肉类香气的烧烤,调料是最好的衬托,而不是喧宾夺主。 用来配青精饭,让人欲罢不能。 楚天舒吃完午饭的时候,楼里的客人反而多了起来。 因为又到了刀白树说书的时辰。 “今天小老儿要说的是,妖人暗使离间计,伏波将军定岭南!” 刀白树登台,先举起了纸糊的大锤。 “大汉时的伏波将军马援,据说也就是擂鼓翁金锤的第一代兵主。” “他死后兵魂消散,但这双宝锤品质绝佳,传到了李元霸手上,又被李元霸养出兵魂,霸道之处,青出于蓝。” “然而李元霸武艺是横绝天下了,毕竟年幼,并不懂得文治之妙,马将军却是文武双全。” “昔日岭南叛乱,马将军剿灭匪徒之后,治理当地,修水渠、兴商贾、抚民生,使中原人和岭南人亲如一家。” “但也有妖人贼心不死,从中作梗,暗施邪法诡计,挑拨中原人和岭南人的情谊。” “可怜多少百姓,被他们暗中利用,多少枯骨,被他们践踏脚下,只为了满他们一己之私……” 刀白树说到这里,义愤之色溢于言表,将那把纸糊的大锤,当空一挥,似乎要将当年的妖人一锤粉碎。 “究竟妖人有何种诡计,何等妖术,马将军又是如何平定此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堂中之人,大多数在兴奋期待的听着说书,因为刀白树确实讲的丝丝入扣,引人入胜。 而且伏波将军马援,在某些传言中,也来过南诏这块地盘,立铜柱祭天,教化当地民生,在南诏民间,颇有名气。 大家就爱听名人的故事。 擂鼓翁金锤,又把马伏波和李元霸联动了起来,更添一分期待。 但也有一些人,刚听了个开头,就琢磨出一点味道了。 这所谓妖人,挑拨离间的故事,明说的是岭南。 暗地里,恐怕说的就是南诏吧。 对应的正是最近“南诏人财富都被唐人抢走”的谣言。 还有人想的更深一点。 刀白树这个人,他可不是唐人啊。 他是白族人,而且还是白族中的大姓出身,南诏王族也都是白族人。 原本有些人,未曾深信谣言,但听得多了,难免对唐人有了几分别扭的印象。 现在听刀白树说,背后有人藏着使坏,那一点点别扭,登时变成一种好像有人要利用自己的不满。 楚天舒察觉到众人神色的变化,举步走到柜台边,低声笑道:“文静娘子想的这一招吗?” 文静娘子正在看着台上,摇了摇头:“我没有跟刀老伯说这些呀。” 成瞎子道:“看来老头也是个有心人。” “难怪他老是要念免责声明,原来骨子里是个喜欢影射的,先搁那给自己迭甲呢。” 楚天舒说着别人听不太懂的话,笑容满满,“他这个书,说得好啊,好就好在虽是含沙射影,心里却是一份正气。” 成瞎子叹气道:“可这又能有多少用处呢?” “若不能把暗中布置诡计的这帮人揪出来宰了,我们所做的事就一直只能是亡羊补牢,千日防贼,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成瞎子手上紧了紧刀鞘,神色间有些烦躁。 “忒不爽利了!” 文静娘子拍拍他的肩膀。 楚天舒道:“你别急,要想把事情真的闹大,他们的动作只会越来越多,露出的马脚也会更多。” “而且,针对文静娘子那三个人被你宰了,尸体都被官府收走,这种团伙要想有凝聚力,多少也该有点报复心,万一还查出你以前杀过他们家某个公子哥……” “呵,他们肯定还要对酒楼动手,来人会更多,为首的实力、地位,也都会更重要。” 楚天舒眼中微亮,“那反而就是我们的机会。” 成瞎子沉声道:“奈何,我们这些大多只是猜测,没法凭这个,请官府派更多人来保护酒楼。” 官府派的人,目前着重在保护那几个已经受刺,但还没死的重要人物。 正说话间,门口进来一个青壮汉子,也是伙计打扮,身上却带着一股药味,主要就是源于背上的那个麻袋。 “是楚郎中吧?” 那药铺伙计说道,“我是城里紫金药坊的,这是给你送的药材,你看放哪儿?” 楚天舒道:“跟我来吧。” 他带着伙计,往客房那边走过去。 《闯少林》拳谱中记载的药方很多,但是有些药材在南诏国这边买不到。 比如“刺五加”这一类,当前时代,大约只有在大唐北部,有所分布。 楚天舒选的药方所用材料,是在南诏国容易买到的,又以他对自己身体和药理的把握,进行了部分替换加量。 目前他所用的药材,基本就是人参、黄精、杜仲、巴戟天、紫金藤等几种。 因为他每一回要的量都比较大,买的时候,伙计帮他直接装满一个及膝高的麻袋,等他自己捏碎,拌到沙子里面。 文家酒楼,大堂后面一座院落,左右两边是厨房仓房。 穿过这个院落的后墙,到一个新的院子里,脚下石砖铺地,两侧有矮树草。 新的院子,三面都被客房楼阁环绕,每座楼阁分两层,每层能有四个房间,可见规模不小。 不过,比起大堂里现在人多热闹的模样。 客房在白天的时候,很是冷清。 楚天舒住的客房,在正北那座楼中。 他走进这座楼时,脚步略微一顿。 楼阁里每层要分四个房间,房间里又要布置的够舒服。 所以,这里是没有地方设置厅堂的,进门来,只有一条五尺宽的走廊。 走廊两侧就是木墙,木墙里侧就是房间。 原木的柱子,雕的门窗。 楚天舒站在走廊中,好像头一次仔细的观赏左右木墙。 药坊伙计道:“怎么了?” 楚天舒扭头看向伙计,瞳孔微亮,道:“我之前去药坊,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们药坊伙计可多了,客官你哪能都认识呢?” 药坊的伙计笑着,把麻袋递过来,“客官你快收药吧。” 嘭!!! 麻袋突然破裂。 伙计的右手贯穿了麻袋,手指甲变得漆黑而尖锐,五指的长度发生诡异的变化。 本该参差不齐的五指,好像以中指为轴,变得对称起来。 五指合并之后,显得完全就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黑铁枪头。 这种贯穿力,跟一般人并掌直刺的杀伤力,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伙计的黑腰带中,这一刻有小指粗细的布料被凸显出来,显得发青发亮。 宇文家成为江湖家族之后,除了祖传的功夫,还专门搜罗了隐蔽性极高的熬力、血炼功法。 这个伙计的兵魂,就在他的腰带上,名为“狮蛮带”,所配合的熬力法,叫做“狮蛮枪”! 此种兵魂之力,一旦发动,力如蛮兽,手如铁枪。 可他一手刺出来的时候,手臂侧面的空气,陡然有一个略微膨胀的感觉。 那是楚天舒的手挥动了过来。 他的手势,非拳非掌,有点像一个握手的动作。 虎口向前,一扫而去,但速度太快,使空气受到他手掌的压迫,产生了异样的扰动。 噗嗤!! 假伙计的手腕,被楚天舒一把抓住。 兵魂状态下,硬如顽石的手臂。 被楚天舒这一把,抓得衣袖粉碎,血肉破烂,骨骼蹦响。 竟然还有几线血水,从楚天舒的指缝里迸射出去,飙在地上。 假伙计的脸色扭曲,露出不敢置信的剧痛神色。 楚天舒的手又在瞬间一抖。 假伙计只觉得有一股力道,如同波浪狂涌入体内,让他脸皮抖动,贯彻全身,随即风声骤变。 轰!! 楚天舒一抖之下,劲力传达过去,就把这个假伙计,当成一件兵器,轰然砸破了右面的木墙。 右边房间里,一个壮汉手拿长刀,正要出手。 墙壁一碎,使他脸色微变,假伙计的两条腿,已经横着抽在这个壮汉身上。 壮汉胸膛当场凹陷下去,肋骨全断,喷血倒飞,撞在墙角。 左面木墙,也轰然碎开,碎片却是向走廊里喷射。 那是藏在左边房间的三个人杀了出来。 他们的护腕、腰带、短刀,各自散发光芒,同时出手。 楚天舒后撤一步,后脚为轴,脚跟砸在地面的时候,震劲传遍全身,也从右手涌动出去。 空气里“呼啦!!”一声剧烈的响动。 那个假伙计的身体,像是一条大铁鞭,被楚天舒抡了回来。 一举把三个人,都纳入扫荡的范围。 咚!!! 三人的攻击,几乎不分先后,落在假伙计身上。 然后三条人影,全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震荡劲反冲回来,让他们脸皮晃动,胸口憋气,倒退出去。 砰哗啦哗啦!! 那左边房间里的桌椅、盆栽、床铺,都在他们凶猛踉跄的倒退中,被撞得稀碎。 但在这时,走廊上空忽然一亮。 二楼的地板,被一股力量摧毁。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传出那种木板破裂粉碎的声响。 因为那股粉碎地板的力量,既凶猛又干净。 凶猛在于,这一击之下,长七尺,宽五尺,对应着下方走廊的这一片范围内,木板全部碎如粉末。 干净在于,这股力量只宣泄在了这片范围的木板上。 竟然没有向周围蔓延,造成更多的木质裂纹。 所以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多余的声音。 只是似乎什么东西震动的轻微一响。 刀光一亮,已经伴随着大片喷涌急坠的木屑粉尘,落了下来。 楚天舒眼神微变,感觉出这一刀的气势已经笼罩下来,自己一旦后退,就会迎接狂风暴雨的追击。 他未必应付不了那种追击,但精研拳法的本能,让他选择更好的应变之法,右手忽然松开,身体斜向前方穿插。 假伙计的身体,还趴在半空。 楚天舒出现在假伙计左边,持刀的人影,出现在右边。 纵向刀光,忽然一变,自右横贯向左。 但下一刻,楚天舒突然出现在假伙计双脚所指的方位。 两条人影,如风吹乱絮,插蝴蝶般,绕着假伙计的身体转了一圈。 周围的粉尘,都被两个人影的劲风带动,隐隐形成一个短暂的旋流。 但楚天舒只是绕了一圈,而那个持刀者,刀光却是横七竖八。 眨眼之间,楚天舒出现在右边房间里面。 假伙计的身体落地,分成了十几块。 持刀者站在左边房间的破口处,粉尘已然稀薄,暴露出他的相貌。 那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大眼塌鼻,短须如针,手里的大刀,长达四尺,宽如人掌,又厚又重。 刚才他运用这样的刀,居然轻快得好似那种薄如蝉翼的利刃。 “好刀法,你的杀意比房间里这几个隐藏得好多了。” 楚天舒耳朵微微一动,听到前方大堂那边,也传来骚乱喊叫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兵器碰撞声。 但那边就算出现战斗,也没有产生像眼前这个刀客一样高明的威胁感。 “各位能主动送上门,让我很欣慰,但你们的目标,本来不是文静娘子吗?” 楚天舒右手袖口扫了扫,把身边的粉尘引开,面上微笑,口气有点疑问。 “怎么真正的高手,放在我这里了?” 那持刀的人冷哼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这酒楼的人长居南诏,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宇文家动向?” “要说是最近突兀多出来的人物,就只有一个你!” 持刀者重心下沉,呼吸略粗。 “大唐内卫,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派人来对付我们!” “你虽然不是内卫左右两司统领,但这份身手,也绝非寻常人物吧。” “我宇文通信,今天就要扼杀一个内卫的英才,为我宇文家将来除一大患!” 楚天舒眉梢一动。 “原来我是内卫啊。” 楚天舒喃喃道,“听说大唐内卫的名声,都像恶鬼一样,那我是不是应该更凶残一点?” (本章完) 第93章 木余拳,佛面印 第93章 木余拳,佛面印 宇文通信跟内卫是有仇的。 当今天下有名的宇文家族,共有两家,一是长安宇文家,那是唐玄宗前期时,某任宰相留下的家族,而今在朝在野,都还有点人手,但势力不出长安附近。 还有就是江湖上的宇文家。 这个宇文家,来历比较复杂,据说最初是北周皇族遗孤流落民间,潜身缩首,隐姓埋名。 到了隋朝末年,权臣宇文化及叛乱称帝,不久事败,他的家族也随之衰落,亲眷逃亡,与北周遗脉两边合流,在草莽之间图谋壮大。 经历安史之乱,江湖上的宇文家趁机扩张,大有起色,专门培养刺客、杀手、谍子。 与其说这是一个家族,不如说,这已经是一个与内卫特色极为相近的组织。 不过,内卫效忠于朝廷,而宇文家族为藩镇出力。 前些年,魏博节度使、平卢节度使等人相继叛乱。 宇文家族奉命,派出大量人手相助,抗衡朝廷势力,试图令天下格局为之大改。 结果叛军终究被镇压,宇文家也在内卫手上,损失不少人手。 宇文通信的儿子,也在当时损失的人手之中。 这回,宇文家族要到南诏办事,家主跟宇文通信亲自商议,让他主掌这批派到南诏的人手。 宇文通信当时就很介意内卫的存在,觉得内卫对南诏格局,必然也颇多关注,不会没有反应。 可家主却让他不要过于杞人忧天,放心办事。 现在看来,到底还是自己比家主更有先见之明。 宇文通信一念及此,杀意愈坚。 至于楚天舒的怪话,只被他当做临战之时,干扰对手的话术,全未在意。 他反而盯着楚天舒的喉结。 在楚天舒喃喃自语的尾声时,他似乎从喉结的震颤中,窥到一丝破绽,果断出刀。 铮!! 又是那种轻微的,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的感觉。 刀光乍现,刺到楚天舒脖子的地方。 一般人在话说到尾声的时候,正好是一个下意识转换呼吸的时候。 就算是高手,呼吸能力远超常人,说一大段话不会觉得气息不足,但气息的流畅程度,也不如正常状态。 楚天舒面对这一刀,身体突然一晃,仅侧闪半尺左右。 他的右手已在同时拔剑。 只在一瞬间,他的两只手颜色都剧变。 左手紧握成拳,刹那变红,然后完全变成一种青黑色。 不是那种几条青筋凸起来的样子,而是整个拳头,连带小臂皮肤,都变成了一种刚硬非人般的青黑色泽。 充劲如铁,煞手如钢。 这正是闯少林心火拳架,木余拳! 木之余,炭也。 木遇高热,有气成火,无气成炭。 木余拳,就是专门指屏住呼吸的情况下,强制令肌肉发力,血液压力极速上涨,力量比平时更刚猛的状态。 正如同木头要烧成灰,只需要一场普通的火焰。 但要烧成有金铁之声的好炭,却需要于无气之中,承受更恐怖的高温。 在少林,这已经是一种极上乘的拳法,但在俞大猷笔下,这只是一个方便快速抽剑的动作。 楚天舒的右手也已青黑,触在剑柄上,极速一抽。 呛!!! 那个场景,就像是在一根钢柱上,抽走了一条螺旋卷绕在上面的铁皮。 明明只是剑脊无锋的地方贴着皮肤,摩擦出来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像是两把大刀的刃口,死死压在一起,互相摩擦过去。 宇文通信一刺不中。 刀口立刻偏转,追斩,就遇上了楚天舒刚抽出来的剑。 铮!!!! 刀剑碰撞。 刀身上那种古怪的震动感,被这一剑碰出原形。 可以看到,这把刀上,像是有一层无色的外壳,比刀本身轮廓略大一点。 宇文通信出刀时,不需要自己施展什么震荡劲,只需要全心全意挥出最快的刀。 兵魂会自动制造出一层无色外壳,高速震荡,频率和强度,还超过刀主自己施展震劲的状态。 宇文通信粉碎二楼地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力量。 但是现在,这层“气壳”就像是一个模糊的水晶壳子。 楚天舒的剑刃,直接切进了水晶壳子里面,碰撞到了刀身。 嘭!!! 气壳炸裂,刀剑各自回弹。 强劲的气流,把周围的粉尘一扫而空,冲得那些破损的木墙窗户缺口,咔咔摇晃。 楚天舒手臂上的青黑色,有那么一瞬,蔓延到面部,青面如山中神像,漆眸带杀,鬓发飞扬。 这意味着他全身都在发力,甚至连面部也在用力。 而急欲膨胀爆发的力量,唯一的宣泄口,就是他的右手。 不足一次眨眼的时间里。 楚天舒的右手长剑,刺出了数十道残影。 宇文通信根本看不清真正的剑在哪里,乃至来不及惊讶,全凭极险求生的欲望,劈出了最快的乱刀。 残影交错,连成“当!!”的一声长鸣。 有十几点闪烁的星火,像不分先后般,在那些虚渺的残影间,亮了一亮。 宇文通信暴退出去。 有多少星火,就证明他拦住了多少剑。 但他没有拦住全部。 他的脖子右侧、左肩、右腰,右腿,都出现了衣物裂口。 裂口很细,也还没有鲜血冒出来,但他自己知道,他那些位置的肌腱被切断了。 这一暴退之下,他甚至控不稳自己的身体,滚地而走。 三条身影,从这个房间里各处暴起扑击,掩护住宇文通信的动作。 那是之前被楚天舒砸进这个房间里的三人。 他们几乎没受什么伤,早已缓了过来。 只是刚才,两人刀剑交锋太快,他们三个还没有来得及上去围攻。 现在三人扑到,正面和左右两边都被人影堵住,可以遮蔽楚天舒的整个视野。 楚天舒眼中杀气狂飘,瞬间两道剑影,贯穿左右二人心口,一放即收。 正面拿短刀的人,脑袋则突然一扁,血炸开,脑袋消失,只有身体像一根钉子,腰部往下都扎在了地里。 那是楚天舒一剑抽在他头顶,消灭了他的脑袋,还把他身体砸进地里。 若用剑刃,纵把他身体劈开,一时还得不到这么清楚的视野。 滚在房间里的宇文通信,正单膝跪地,长刀斜支在身侧,对着刀身上喷了一口血。 刀身表面,顿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图案。 金色的佛脸。 那是被血水激发出来的一个金色佛脸,有寸许大小,在血迹中慈悲微笑,正从额头开裂。 隋末有大将张须陀,击败王薄、裴石,破北海、压齐郡,堪称隋朝最后栋梁。 只怪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领兵东奔西走,后遇瓦岗军,久久僵持,部下相继溃散,他本人下马力战,死于乱军之中。 他的随身宝刀,在此役之后成为一把邪兵。 那是乱世,就算明知是邪兵,也大有人敢用。 主将往往掐算着时间,在刀主彻底沦为傀儡之前,强硬分开刀主与邪刀,赏赐给下一个刀主。 如此一来,邪刀中的野刀魂堪堪能延续自身存在,又不至于太过凶悍噬主。 甚至有一大堆人被选拔出来,专为轮流使用邪刀,在战场冲阵,以壮声威。 这刀因此辗转流传,落在宇文家手上。 宇文家有一套北周武帝传下来的血炼兵法,名叫《佛面印》,既有靠自身修炼,滋养兵魂的内容,也有专门讲述如何制约野刀魂的手段。 取香火鼎盛的大庙佛像,把佛像的脸切下来,打磨成粉,配合精血,描绘于刀身,日练夜练。 化邪兵为己用。 这种手段,省掉了自己滋养刀魂的大量步骤。 野刀魂的杀性之纯,往往还在正常刀魂之上,对宇文家族这种组织来说,更是正中下怀。 但就是因为宇文家好几代人都用过这把刀,就算刻意控制,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把这野刀魂养的颇为厚重。 传到宇文通信手上后,一直用《佛面印》死死压制着,只敢动用刀魂里一半的力量。 现在佛脸开裂,野刀魂彻底苏醒! 宇文通信的脸色雪白,眼中盈满了冰蓝的色泽,身上每个伤口,都长出一根手指长短的冰刺。 寒气如一条白线,骤然延伸到楚天舒脚下。 弹指间,几寸厚的冰块,已经冻结到他小腿的位置,还在蔓延。 宇文通信低吼一声,双手挥刀,猛冲一大步,对着楚天舒当头劈下。 兵魂之力,雪河崩! 这是张须陀生前的绝技。 寒气入骨,加上气壳震荡的一刀。 就算是个生铁打造的雕像,也能在这一刀之下崩碎。 叮!! 力劈华山的刀刃,被突刺而来的剑尖顶住,就像长刀劈在了战车的撞角上。 该被寒气入侵的楚天舒,这一剑居然还是精准至极,更刚劲至极。 凭此一剑,就遏住长刀下劈之势,剑身刹那中又一晃。 宇文通信眼眶痛张,高举的两条手臂,齐肘而断。 剑身再度抽在邪刀上,邪刀带着两条断臂侧飞出去,足有两尺刀身钉入柱子。 咔!! 楚天舒左手一闪,从无头尸上空探过,擒住宇文通信的脖子。 “发动寒气之后,你变得更慢了。” 他脸上青黑色泽褪去,刚才溅到面部的点滴鲜血,变得鲜红显眼,神色却像是有点不尽兴。 “大家都知道说,兵魂是武艺的一环,辅助而已,你却寄希望于靠这翻盘?” 宇文通信喘不上气,又痛又怒又惊骇。 他当然知道,全力发动野兵魂对自己会有不利的影响。 但是,眼前这个人剑速太快了,刚才那一刻,不用野兵魂,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这么快的? 对方拔剑后,等于只是一个回合,就注定了胜局。 楚天舒稍加了一点力,把他捏晕过去,改抓他的衣襟,拎着就走。 脚下冻结的那些冰层,在楚天舒要抬脚的时候,直接砰咔一声,被他腿脚的力量扯碎。 走到客房楼外,楚天舒抬头一看。 邪刀贯穿柱子后,有一尺刀身暴露在楼阁之外。 三七神剑上燃起透明火焰,被楚天舒运劲一挥。 当啷一声,雪白的邪刀被他斩断。 野刀魂发出一声禽类般的怒鸣,冰寒又嗜血的气息开始消散。 楚天舒之前听出,大堂那边的敌人都被成瞎子砍死了,这时走得倒也不急。 果然,等他来到大堂里,客人们大多已经逃走,杯盘狼藉,桌子翻倒。 地上足有七八具尸体。 成瞎子的刀把一具尸体钉在了柜台上,这时正走过来拔刀,将脸扭向楚天舒。 “你那边的对手不一般啊,这么大动静。” 成瞎子呼了口气,说道,“本来还急着想去帮忙,却听见你已经在那儿嫌弃对方变慢了。”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我就不用下死手的,该留两个活口。” 楚天舒扫了一眼那些尸体。 至少有三具尸体,是死在折骨手的伤势下。 看来成瞎子打到一半,就把刀掷出去救老板娘了,之后都是空手杀的。 “没事,我这儿留了个活口。” 楚天舒把宇文通信往地上一扔,忽然神色一动,听到外面街上有成群结队的脚步声在靠近。 成瞎子也看向外面:“这帮人青天白日的,在众目睽睽下行刺,太招摇了,看来,王城里这回的反应不慢……” 他说到一半,倏然皱眉。 “不对,怎么像是甲士的脚步声?” (本章完) 第94章 郑回 第94章 郑回 文家酒楼,离城门很近。 城门官发现这里的动静,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带上兵丁过来查看,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城门官手下那些兵丁,平时能单在上身穿个皮甲,就算不错了,大多时候都不穿甲。 成瞎子现在听到的,却是那种身披铁甲,训练有素,急速赶来的脚步声。 “里面的凶徒都听着,即刻弃械,束手就擒!” 一个壮年男子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来。 随即楚天舒甚至听到了有弓弩上弦的声音。 只见一队铁甲士兵出现在门外,分成三排。 前面的持盾带刀,后面的手端弓弩。 最后面那一排,却是几个未曾穿甲的刀客,个个气质冷峻,护卫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 正是那个两颊瘦削,山羊胡须的中年将领在喊话。 “段将军。” 文静娘子看见这人,笑道,“原来是在城内领兵巡防的段茹素将军,也到我这里吃过几回,想必是正好寻到附近。” 她朗声道,“将军,这伙凶徒已然授首了。” 段茹素目光一闪,注意到酒楼里的尸体。 “既然是凶徒,哪有这么容易授首的,况且你们两个,拿刀拿剑的,又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劫持了文静娘子?” 文静娘子脸色微冷,察觉出不对劲。 假如真是凶徒劫持了酒楼的人,这个段将军直接把事情揭穿,岂不是逼凶徒走上极端? 楚天舒低声道:“这人是蠢还是坏?” 文静娘子盯着外面的人,脚步已经向柜台移动,轻声回道:“听说他曾在军中建功,恐怕不是蠢人。” 店里的伙计们,之前就都躲在柜台、柱子后面,这时正在探头。 成瞎子呵斥道:“都别出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哑口无言了?” 段茹素高声道,“你们这伙凶徒最近犯事太多,纵然劫持酒楼中人,也别想逃得性命。” “既然不肯弃械,只有格杀勿论!” 段茹素脸上露出一股狠意,那些弩手立刻就要扣下弓弩的机括。 楚天舒眼眸一亮,刚才正好没尽兴。 就在这时,长街上忽然有人一掠而至。 那人似是紫红衣袍,高冠束发,身形之快,却像是一个扁平的影子。 那排刀盾手和弓弩手之间的空隙,被他一穿而过。 崩崩崩崩崩!!! 弓弦全部弹射出来,但弦上却都没有了箭。 这一弹之力空放,导致弓弦直接被崩断,有些弩机的弓臂断裂之后,还打在旁边的人身上。 所有士兵都是一惊。 那些刀客纷纷拔刀。 段茹素猛然扭头,盯住了右前方一个影子。 那紫红衣袍的男子,一掠之后,身形一旋,从侧面转了个弯,回到酒楼门前。 弩机上的箭矢,像是一大把筷子被他攥在手里。 刚才就在那一掠之间,他把正门前这排弩机上的所有箭矢,都拿走了。 成瞎子感受到了这人动作之快,面色凝重起来。 楚天舒也有些惊讶,朝那人脚下瞥了一眼。 那人侧对着酒楼大门,先看了一眼酒楼里面。 这一照面,也让楼内众人看清了他的面貌。 此人满头茂密发丝中,有少许白发,双眸细长,清瘦文雅,黑色胡须垂到胸前。 瞧他气质,全然是个饱学儒士,只是腰带上镶金缀玉,描绘出来的样有点过于繁琐,显得有些俗气。 他瞧了一眼楼中众人,微微一笑,又看向外面,声音转为冷淡。 “段将军,怎么还不让你的人撤了刀兵,难道你要让部下的刀子,朝老夫这身紫袍砍过来吗?” 那些士兵,本就个个都面露犹疑之色,一听这话,有人就已经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将军了。 南诏国中很多地方仿照唐制,但又不完全相像。 但是这种华贵紫袍,配上腰间那条六攒金攥玉腰带,那是只有“清平官”才能穿的服饰。 南诏在国君以下,全国一共就只有六个清平官,相当于一品大员。 清平官中,权势最重的人,甚至近似于大唐的宰相。 “郑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段茹素脸色有点难看,却也不是太忌惮的模样,理直气壮的往前走了两步。 “有人敢在王城这里闹事,近乎是藐视国君,我在这里缉拿凶徒,实在是凶险之地,郑公还是速速回府吧。” 楚天舒一听这个,想起刀白树说过,南诏国如今的六位清平官中,有一个人就是唐人出身,名叫“郑回”。 这人原本在大唐天宝年间,举明经,任县令,被南诏的先王连带县中工匠子民,一起掳回国内。 他在南诏得到重用,让唐人得以安居,也在近些年,南诏重新向大唐求得盟约的选择上,出了大力。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文官居然也是个高手。 “哪里有凶徒?” 郑回把手里的弩箭往地上一扔,抚须说道,“你说的凶徒,是君子盟的会老、这酒楼里的文静娘子?” “还是说,最近医术仁心,名声远扬,我准备请到府上看病的楚郎中?” “又或者是说,老夫早想招揽的成校尉?” 郑回啊了一声,又看向楼中,“总不至于,是说这些帮厨伙计,说书老人吧,这些可都是在当地能查到户籍的本分人。” 段茹素没有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对酒楼里这帮人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 “哈、哈哈!” 段茹素笑道,“原来这些都是郑公的熟人,看来不会是凶徒了,假如真是,也有郑公日后担责。” “那我就不在这里叨扰了,且把那些伏尸的凶徒带走吧。” 郑回一摆手:“不必了,这里的事情,本来也不归将军管辖,还是让老夫来处置吧。” 段茹素眼角抽了抽,目光落在宇文通信身上,似乎看出那人未死,却也不再说什么,只一挥手,带着队伍离开。 楚天舒暗叹一声。 这姓段的,捡了一条命啊。 也罢,眼前还是这个郑回比较有趣。 “多谢郑公!” 文静娘子露出笑容,行了一礼。 伙计们也纷纷出来,参差不齐的行礼。 “不必如此。” 郑回转身,连忙说道,“我也是迟来一步,这伙凶徒,到底还是靠你们自己杀退了。” 文静娘子向楚、成二人介绍道:“郑公多次去过我们君子盟,对我们唐人很是关切。” “我听出郑大人的关切了。” 成瞎子自嘲似的笑了声,“校尉那点事情,你都能查得出来。” 郑回正色道:“几年前,你到了王城附近,连着三个月缉凶,杀得人头滚滚,如此悍勇的捉刀人,官府难免要多留意几分。” “老夫留心一查,才知道阁下少许来历,平民出身,居然不到三十岁,做到军中校尉。” “如此人物,怎可轻忽?” 成瞎子平淡道:“小小一个校尉罢了,我现在也只是个瞎子。” “这伙凶徒里,最厉害的角色也并非我解决的,不知为何,着重跑去对楚郎中下手。” 楚天舒哦了一声,随口道:“他们以为我是内卫呀。” 内卫?! 大堂里的人,脸色都有点变化。 刀白树吸了一口凉气,腿脚有点发软,被身边伙计扶住。 他想起自己那几天,天天上午被楚天舒钱打听消息。 好!原来我是在大唐内卫面前,显摆自己消息灵通…… 刀白树喉头干涩,拼命回忆。 我还收了内卫爷的钱,我那几天没说什么胡话吧。 郑回的眼神也有极小变化:“原来阁下……” “我不是。” 楚天舒摆了摆手,“他们弄错了而已。” 郑回微微点头,有种懂了的神色。 “最近君子盟有人遇刺的事情,老夫早有关注,又知道王城附近几族的族老族长出了事,就知道背后所谋,恐怕不小。” 郑回说道,“想挑起唐人和其他族群对立,只怕后面还要煽动其他族群的人对唐人烧杀抢掠。” “而这些事情发展到最后,无疑就是为了破坏南诏和大唐的盟好关系。” “大唐也有人关注此事,维护盟约,那是好事。” 他话里话外都是说,大唐内卫在南诏国内偷偷搞事,只要是在大局上帮忙,他也会给予方便。 “我真不是……算了。” 楚天舒摇头道,“还是先来问问,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这帮家伙吧。” 宇文通信毕竟是个高手,就算断臂昏迷,伤口也没有一直失血,身体本能的收缩肌肉,止住了血液。 楚天舒看了一眼,先射出三根银针,钉在他胸口穴位,妨碍血液供养,让他脑子反应变得更迟钝,随即一针钉在眉心,将他唤醒。 宇文通信睁开眼睛,眼中还有一抹凶光,可紧接着,一根银针在半空滑过弧线,拐了个弯,钉在他的天灵盖上。 “临!” 楚天舒一声真言。 宇文通信身上所有银针都嗡鸣了一下,让他的眼神变得迷糊起来。 楚天舒问道:“为什么要刺杀文静娘子这些人?” 不出郑回所料,宇文通信的回答,就是挑起对立,破坏南诏和大唐的关系。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楚天舒问这话时,已经想到刚才段茹素那帮人。 谁知,宇文通信却说:“淮西。” 楚天舒眉头一皱:“什么?” 淮西和南诏,跑这么远来搞事?! “淮西节度使吴家,我们宇文家在帮淮西办事。” 宇文通信的声音如在梦游,好像回到出发之前的情景,说道,“当年安史之乱,吐蕃趁机占下大唐大片领土。” “十年前,朝廷击败吐蕃和南诏联军,稍试兵锋,这些年休养生息,却还在筹措粮草,将要起兵攻打吐蕃,彻底收复失地,威慑边疆。” “韦皋将任主帅,而南诏已然归降,多半会成为韦皋的帮手。” “我们要在南诏制造事端,让南诏再度投向吐蕃,一同对抗唐军。” “淮西等地,就可以趁机起事。” 楚天舒想了想:“就凭你们搞这些事情,也未必能影响到南诏的选择吧,除非你们在南诏官员中还有盟友,是不是姓段?” “是。” 宇文通信说道,“段茹素。” 楚天舒呵呵一笑,抬头道:“郑大人,刚才我要是动手的话,说不定真到紧要关头,你都得站在段茹素那边帮忙吧。” “但现在既然有这份供词。” 楚天舒微笑道,“能不能打听一下,这位段将军家住在哪呢?” 郑回听到幕后黑手,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只有供词不够。” 郑回问向宇文通信,“有证据吗?信物?信件?” 宇文通信道:“没有。” “果然没有。” 郑回看向楚天舒,“楚郎中,其实就算有指向段茹素的证据,也没有多大意义。” “他也只是个被推出来跑腿的,真正跟淮西勾结的主导者,另有其人。” 楚天舒目光一亮。 “听起来,郑大人心中已经有猜测了,那这人是谁?身份很高吧?” (本章完) 第95章 空鼓飞天,国君开口 第95章 空鼓飞天,国君开口 “身份确实很高。” 郑回抚须,似乎体会到楚天舒跃跃欲试的感觉,不由说道,“老夫知道,你们办事,一向是比较直接的。” “只要确定了敌我,不会在乎他的身份,就果断动手,但这个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他是南诏第一高手,是刚才那个段茹素的伯父,也是前任清平官之首,段忠!!” 刀白树凛然道:“原来是他!” 楚天舒也听刀白树说过这个人。 天宝年间,此人年方弱冠,就已经是军中大将,实力高超,领兵攻打唐军,战功卓著。 当时大唐有些游侠高手,屡次要刺杀南诏先王。 南诏先王虽然也实力不俗,仍然有好几次险象环生,多亏此人救护。 因此,南诏先王特地为他赐名为忠,封他为清平官。 那时,六位清平官中,另外五人的权势,都远远无法与段忠比拟。 南诏跟吐蕃结盟之后,吐蕃派人为南诏先王送上尊号,称“赞普钟”,意思是说,南诏之王就像吐蕃之王的弟弟。 而吐蕃人带来的另一道旨意,就称段忠为“义王”,犹如吐蕃之王的侄子。 南诏先王逝世之际,段忠代表南诏,前往吐蕃王城,为南诏祈福。 吐蕃之主多次挽留,让段忠在吐蕃逗留了三年,居住在吐蕃最受尊崇的庙宇之中,与当地的祭师僧侣们,交流佛学武艺,视察军营,指点韬略。 但就在此期间,南诏新任国君异牟寻御驾亲征,与吐蕃边境大军联手,侵入唐土,结果被唐军打的丢盔卸甲,七零八落。 等到段忠归国的时候,异牟寻已经向大唐求和,并亲自下令,驱逐南诏境内的各处吐蕃驻军。 那场大败,吐蕃人疑心南诏,南诏人却也对吐蕃驻军这些年作威作福,又打不赢大唐的行径,忍耐到了极点。 驱逐吐蕃驻军一事,令朝野之间群情沸腾,让经历大败的异牟寻,反而获得极高人望。 段忠回来之后,也并未表示反对,就坐视吐蕃驻军被驱逐。 楚天舒从刀白树那里听说的,也就只到这里了。 郑回却补充了一段。 吐蕃和南诏都崇佛,这几年,每年的三月节,仍然有吐蕃僧侣队伍,以交流佛法为名,前来拜会段忠,往往会在南诏王城逗留月余才离开。 这些事情,南诏国君异牟寻,也是心知肚明。 “段忠此人的倾向,与我和国君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但他在军中依然势力深厚,本身又实在难杀。” 郑回长叹道,“要是好杀,也等不到今天了。” 楚天舒思索道:“单纯只是因为他难杀吗?或许是国君也还有些摇摆,得罪了吐蕃七分后,仍然要留下三分纽带?” 郑回微微一笑,并未否认。 “只说在吐蕃和大唐之间选择,国君许是还有些犹豫,但段忠此次的谣言谋划,万一闹大,国君不拦,就会看到国力动荡,国君若是强行拦阻,在旁人眼里,一个偏心唐人的帽子,是躲不掉的。” 郑回神采奕奕,目光深远。 “他这次的用心,已然有篡国之嫌,我正可以让国君下定决心。” 楚天舒又问道:“所以,段忠的实力有什么具体的表现吗?” “具体表现?” 葛洪的抱朴子里面说,责具体而论细礼。 所谓具体表现,大概就是说,更详细、清楚的表现。 郑回心念一转,明白过来,沉吟道,“段忠善于攻坚,战力远胜于老夫,身法并非他的长处,但他的身法之巧妙,仍然不在我之下。” “楚郎中,你若想一试,不妨先与我小小比试一番。” 郑回摸出一枚铜板,说道,“当这铜板从最高处开始下落,我们一同去抢,看谁先得手落地。” 楚天舒笑道:“好啊。” 众人闻言,都退开了一些,给他们让出一片更大的空地。 郑回将铜板往上一扔。 这酒楼第二层的地板,本就特地做出了一个大缺口。 铜板直接穿过那个缺口,接近了整个酒楼的最高处。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看着那铜板上升之势越来越缓。 慢慢翻转,开始下坠。 楚天舒瞳孔微亮,脚下陡然一震。 地面出现一个斧凿般的脚印,他的身影斜射而起,几乎带着一点残影,脚掌已经踏到二楼的栏杆上。 二楼那一整段栏杆,都为之变形,明显的弯曲。 楚天舒的身形弹射,刹那接近屋顶。 那个铜板,这时候刚好翻完一圈。 在众人眼中,就是铜板刚要下坠,楚天舒的手,已经出现在铜板旁边。 但另一个身影,也突然闯入所有人视野。 郑回的身影,如旗火箭,一鹤冲天。 他中间没有任何转折借力,直线飞到整个酒楼最顶端处,抢先捏住那枚铜板。 嗒! 拇指和食指捏住这枚铜板时,速度实在是快,使铜板边缘,还传出一丝颤音。 郑回一抓就缩手,身形旋转横移。 他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借力之处,这一下横移,却移出去足有七尺左右。 那种身形姿态,真好像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沉重的骨头,没有一丝累赘的血肉。 他整个人就是一抹即放即收的云气,自然乘风而至,凌风而转。 楚天舒一抓不中,右手长剑骤然反握。 剑身上骤然亮起透明火焰,向后喷射出一团火光。 楚天舒整个身体被推动,带着破风之声疾驰,追向郑回。 郑回一惊,忽然右手向头顶一抬。 空气之中,生成了一个半尺大小的透明圆斑。 那圆斑的边缘,好像被无形之力固定着,中间强韧如牛皮。 郑回右手这一推,圆斑中间部分高高隆起,产生一股弹射力量,让他加速下坠。 楚天舒一把抓到时,只撕掉了他右手一块衣袖。 咚!!! 郑回高速坠地,近地面也浮现出一个大圆。 七尺大小的气膜,离地三尺左右。 郑回一碰到气膜,速度骤减,最后虽然踏破气膜,使之崩散,但双脚触地时,也只晃了一下,就稳住身形。 地面那些尸体流出的血泊,被气流吹得微微晃动。 楚天舒紧跟着就落到地上,双膝微弯,脚下石砖崩碎,发出一声闷响。 “看来,这下是我输了。” 楚天舒吐了一口浊气,并未有多少沮丧,目光投在郑回脚下。 “之前我就看见,你倏然飞掠,身形转折时,脚下隐约垫着一层气膜。” “这就是你的兵魂之力吗?” 郑回点点头:“老夫这兵魂,名叫空鼓飞天。” 他眼中闪过一抹追忆。 当年他还在大唐当县令的时候,算是知机早的,赶紧带着大家逃命,却还是没逃过南诏兵马的追击,被掳回南诏。 对他本人而言,似乎因此飞黄腾达,但是当年的那些乡亲们,被强行迁移的过程中,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只要磕到碰到,或夜露深重受了寒,多半就挺不过几天了。 等他学到血炼兵法,原本也想着要有一份勇烈之气,养出一道战场杀伐,锐气惊人的兵魂。 但是等他真养出来,才发现这兵魂映照出来的,他心中最不能释怀的心意,居然是……跑快点。 这件事令他颇感羞惭,好些年头,才渐渐接受。 没办法,他确实想象不出来自己大杀四方,杀到血流成河的样子,就算回到当初,也只能想到带着大家,跑得更快而已。 凭空踏鼓,举步飞天。 险壑小道,如履平地。 几十年来,郑回的这道兵魂,越养越精纯。 最初的气膜,也只能依附在土地上,或者依附在鞋底,在踏足奔走时更省力。 而现在,就算他身在半空,接触不到实物,也能生成七次这样的气膜。 “你有这种兵魂,却还只是跟段忠不擅长的身法在伯仲之间,看来他真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无论实力还是身份,都很好啊。” 楚天舒的语气,带着一种大家都能听出来的雀跃,目光晶亮。 文静娘子正想说什么,却见楚天舒笑容一敛,神色变得平淡起来。 他左手一抬,使衣袖垂到手肘处,右手长剑一抖,如蛇盘柱,绕在了左手小臂上。 剑柄也弯曲,正好压在腕部。 三七神剑内部储存的念力,全部都是压缩型。 从纯度品质上来说,这样的念力是更好的。 但是,从操控性上来说。 楚天舒对于这些压缩念力的掌控,并不像对自己原本的念力那么运用自如。 简而言之,他如果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念力,能控制念力在一百种流速之间转变。 而对于这些压缩念力,他要么就只能用很低很小的流速,要么就是很强的流速。 刚才他在半空,敢靠喷射念力横移,却不敢靠喷射念力加速坠地。 就是因为他也拿捏不准,自己加速坠地时,来不来得及再靠念力,形成缓冲。 假如能够养出兵魂,也许就能把这些念力,运用得如臂使指。 到时候,就不只是兵器更强,不只是附在手上的火焰,而是有可能,对全身都达成增幅。 楚天舒心中有着明确的努力方向,当然不会因刚才小小失败而受挫。 “但现在既然还不能干掉段忠,那就算杀掉宇文家的人,散播谣言的那批人,也还是会有动作吧?” 楚天舒问道,“郑大人要怎么解决这个谣言呢?” “我们杀不了段忠,那谣言背后是段忠,这个事情就只能是猜测。” 郑回抚须,看着宇文通信,露出一种智慧的笑容。 “但这已经是一个有分量的猜测,那我也就可以,让国君做出一些同样有分量的猜测了。” 郑回说到这里,却卖了个关子,转向众人。 “几位妨碍了段忠的好事,若是实力差,倒也罢了,但楚郎中和成校尉实力都不俗,又在青壮之年。” “万一段忠亲自杀来,扼杀隐患,麻烦不小,不如请诸位最近先住在我府上吧。” “加上了我府上护卫,甚至我本人,好让段忠知道,他无法得手。” 文静娘子轻叹一声。 没有想到,她一个开酒楼的,居然也能卷到这么大的事情里面。 所谓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恐怕之后好一段时间里,她的酒楼是不能重开了。 众人随郑回入府之后,当天郑回就写了一封密函入宫。 也就只是第二天早上,楚天舒他们就知道了什么叫“国君的猜测”。 南诏国君派人出来贴了皇榜。 不是澄清“唐人有没有抢南诏人财富”的事情,也完全不提什么淮西节度使。 上面直接把最近王城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遭到刺杀的事情,全栽在了吐蕃谍子的头上。 与皇榜一同贴出来的那些告示,更是把每个凶案的调查经过,写的有鼻子有眼。 吐蕃谍子太坏了,全都是他们干的呀。 真不愧是当上国君的人,面对谣言,不搞澄清,而是施展出了以谣言对谣言的无上神功。 异牟寻怒愤填膺,还亲自列出了当年吐蕃驻军在南诏境内的十二条大罪。 这些东西,可就不完全是谣言了。 暗地里的谣言,刚有了一点气候,就对上了态度已经坚定的国君,亲自掀起的声潮。 (本章完) 第96章 无邪,槐树所在 第96章 无邪,槐树所在 【雪河崩:本为刀魂,受刀主身死之时绝望所染,于战场之上,嗜血成邪。 雪渺渺最卑微,累计万重盖江河,一夕崩塌荡天下,纵有千军难挽回。 特性,寒气罩体,动荡不休,即使百炼钢,刀下亦崩碎。】 作为现任清平官之首,郑回的府邸,是南诏国君亲自下令建造。 整座府邸,占地足有数百亩,分为三个部分,中轴线上有正厅后堂,翼楼后楼,东西两部分,则各有五进院落。 另外还附有园荷塘,大屋长廊,马厩柴房,应有尽有。 楚天舒他们这些人住进来,别说感觉到拥挤了,甚至还会感觉到空旷。 就楚天舒个人而言,就像是住进了什么公园里面。 早上一起床,出了自己那个小院,随便转转,到处是假山,小溪,树。 “封建阶级,还是太会享受了。” 楚天舒心中暗想,自己要搞多少钱,才能在老家也弄这么个府邸。 不,钱还不是最重要的,主要还得有人。 自己亲友不多,就算把二爷爷他们全接进去住,这么大的地方,也没有一点家的味道了。 还得多多交友啊。 楚天舒刚才散步的时候,转悠到侧门那里,听说了南诏国君贴皇榜的事情。 又跟守门人问了一下,郑回平时待在这府邸什么地方。 按守门人的说法,沿着这条溪流走过去,就能找到。 此刻他正在去找郑回的路上。 溪流慢慢流入了一片梅林。 梅林深处有一座凉亭,石桌石凳,小火炉上烘着茶水。 郑回果然就在亭中吃着糕点品茶。 按时辰来说,这可能就是他的早饭。 “楚郎中怎么来了?” 郑回发现了他,笑道,“快快请坐,这个时辰,后厨的饭食还没有送到各位房间里去吧。” “老夫这里正好有些糕点,你先尝尝。” 楚天舒也不客气,坐到对面。 桌上五个碟子,并不全是糕点,也有蜜饯干果。 楚天舒看中了其中一碟,像是话梅,捏起一个尝了尝。 还真是话梅的口味。 但那几碟糕点,只是米糕,吃起来太松软,楚天舒不太喜欢。 “郑大人身居高位,消息灵通,知不知道,哪里有野兵魂?” 楚天舒看着咬了一口的米糕,稍作犹豫,还是扔进嘴里,直接咽了,继续说话。 “宇文家那个领头人,跟我交手的时候,手上拿的就是一把寄居了野兵魂的邪刀。” “我想,既然有他这个例子,是不是也有别的野兵魂,被人保存了起来?” 郑回有些诧异,道:“确实有这样的事情。” “这几十年里,唐军、吐蕃、南诏屡次开战,有不少战役,都出现了野兵魂。” “但是,大多数野兵魂是脆弱的,其所控制的傀儡,一旦被斩杀,野兵魂也会受创,存续不了多久。” “那种强大到可以屡次更换傀儡的野兵魂,若被哪一家得了,也往往是秘而不宣。” 意思很明显,这种野兵魂,有是肯定有的,但郑回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家有这个东西。 楚天舒有点失望。 这个世界,别的阴邪之物都很难找。 野兵魂,应该是相对最容易找的了,但至今他也只搞到一个“雪河崩”。 “楚郎中不是有自己的兵魂吗,为何要留心邪兵?” 郑回劝道,“我看楚郎中的兵魂刚正浩大,前途非同小可,邪兵终究是旁门左道,看似走了捷径,实则摧折人的潜力。” 楚天舒抬了下左手,摇头道:“我是兼修方术之人,这把剑是以方术造就,并非兵魂。” 郑回惊讶道:“你,还没有兵魂?!” “不错。” 楚天舒说道,“没有野兵魂,那我还要继续找阴气深重的地方,修行血炼兵法。” “之前我都是在城外乱葬岗修炼的。” 郑回沉吟着,忽道:“乱葬岗的阴气杂而不纯,其实如果你要找阴气深重,又含而不露的地方,我这府上,就有一处。” 他提起茶壶,露出下面的小炉炭火,泼了一杯茶水在木炭之上。 嗤啦!! 有一股混合着焦炭味的茶香气,浓烈的升腾起来。 郑回深深的吸了一口,转身道:“且随我来。” 楚天舒起身跟上。 穿过四个院落之后,郑回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冷清的院落里面。 院子里铺满了青石砖,唯独在西北角,留下了丈许大小的一块土壤。 苍劲又高大的槐树,就在那土壤中坚韧不拔,寸寸撑张的生长了起来。 在南诏这样温暖的环境里面,这株槐树,却落尽了与叶,只剩下枝干。 但那枝干的润泽,又显示出这光秃秃的大树,仍内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楚天舒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氛围。 这座院子,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牢笼,处处都在排斥着这棵大树,不让它的根扎得更深,不让它的枝伸得更高。 但是它偏偏还是长了起来,在对抗中,沉默的长出了一种嶙峋的劲力。 “这是我娘生前的院落。” 郑回双手负在腰后,挺着身体去看那株大树。 “当年我们被掳到南诏之后,娘无意中,竟然发现了衣服破口里面,有几个槐树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家门前那棵树,但肯定是来自我们家乡的槐树。” “我娘亲手把它种了下去,用了几十年,长成了这样一棵大树,十年前,国君要迁都,我知道娘亲极喜爱这棵树,请人把它挖了出来,连根带土,运到这里来。” “可也许还是水土不服,这棵树的叶子落光了,娘天天给它浇水,也没有看到叶子重新长出来的那天。” 郑回沉默下来。 楚天舒正看着那树的纹理,从暴露在地面的部分树根,延伸到树皮,逐渐看向树枝,也没有说话。 “我瞧出,这树阴气越来越重,怀疑这片府邸地下,是不是很多年前,也是一座大坟?” “我想把树重新迁走,也让娘换个地方住,娘却执意不肯让我再折腾这棵树了。” 郑回说到此处,声音愈缓,长叹一声。 “她还是日日给这树浇水,摸着这棵树说话,搬着藤椅睡在树下。” “这树沾染的阴气,居然就在我娘的陪伴下,变得精纯了,又能在这里扎根,又能长出新枝。” “我看出有这树在,不但不会妨碍娘亲的身体,反而还能让她颐养天年,也是又惊又喜。” “可惜啊,她还是没有看到重新生出叶子,开出的那天,人就去了。” 郑回指向那些紧闭的门窗。 “临终之时,娘让我打开了那扇窗,她隔着窗户,还在看那棵树,满是不舍。” 落日长安道,秋槐遍地。 以术法而言,槐树属阴,但从春秋时,管子就说,五沃之土宜槐。 到了大唐,栽种槐树的风尚,普及民间千家万户。 槐是木鬼,槐是属阴,但在大唐人心目中,家中有槐,槐木之鬼,那也是祖先之灵,祖宗之所系。 槐的根、嫩枝、叶、、果实、树脂,均可入药,荒年时,槐也就是救命的食物。 风吹过院落,槐树枝微晃。 楚天舒道:“令堂大人是在思念故乡。” “是啊。” 郑回说道,“人越老越念旧,可是离开故土几十年,就算我们回到当年那个县,哪里还能算是我们的故乡呢?” “我们唐人被移栽到了这里,为了争命,已经在这片水土不服的地方扎下了根,长出了新枝。” “这里也已经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一起垦了土,浇了水,种出来的新家。” 郑回注视着那扇紧闭的窗。 “所以娘亲那么思乡,但就算在南诏和大唐盟好之后,她也不让我把她送回故土。” “她恋着故土,也恋着这里。” “槐树所在,已经是我们的家,不愿意再被折腾了。” 楚天舒开启通灵视角,环顾周围。 这里的阴气,像是静而清的泉水铺在地下,槐树那里就是泉眼。 确实是个极好的地方,比乱葬岗那里好了不知多少。 如果能在这里修炼《血河车》,就算功法还没有经过推演,也一定比在乱葬岗更快。 “但……” 楚天舒想了想,“这里是令堂故居,你让我在这里取阴气修炼,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别的地方吗?” 郑回说道:“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槐树的荫凉,就是为了庇佑子孙,先人的遗泽,本来就是为了留给后人。” 郑回走向那棵树,伸出手掌。 晨光微风,把树枝的阴影,轻柔的送到他手上。 “楚郎中,你是不是内卫,其实不那么重要,至少我能看出来,你必然是唐人,你的口音,甚至像是江淮人。” “你针到病除,本可以收天价,却只收他们那点钱财,对给得起大钱的,才给他们开药方。” “你和成校尉在这片土地上,实则都没有太多熟人,却也都为谣言而愤怒,只是一个用冷峻与残酷,一个用悠闲与好斗,做了表象。” 郑回手指收拢,像是握住了那根影枝,回头露出笑容。 “你们正在帮助这片土地的唐人,希望大家不受折腾,正在行我娘亲的心愿。” “娘亲若天上有知,必然对你无比欢迎。” 楚天舒微怔,迎着风看去,仿佛闻到万千槐树的香气。 (本章完) 第97章 悟招 第97章 悟招 晨光熹微,薄雾寒凉。 庭前台阶旁,芭蕉叶子上凝着露珠,将坠未坠。 屋檐下石砖整洁,刚刚被仆人擦过一遍,连一丝水迹也没有,铺了一张虎皮坐垫。 有个男人盘坐于其上,手中抓着念珠,目光盯着芭蕉,似乎神游物外,怡然自得。 “伯父,果然如你所料,那郑回阴险狡诈,昨日把那些人全带回了他府上。” 段茹素站在一旁,恨声说道,“这些人坏了咱们的大事,今天皇榜和那些告示一贴出来,咱们掀起来的风声,很快就要被搅浑了。” 宇文家族的人,之前还只是在王城之外活动,还没有真的到城内针对那些目标下手。 按照他们之前的估计,至少该等到城内有人出了事,才能够引到国君入场。 那个时候,民间谣言已经成了气候,就算国君态度有了变化,匆匆入场,也未必能够轻易的压过流言。 可是宇文家的人竟然还在城外就受了挫,败露得太早了。 郑回也够敏锐,这时就得以劝动国君入场,一下遏制住了原本谣言流传的那个势头。 “人要办事,总难免遇到一些变数,有大有小罢了。” 男人说道,“你刚遇到了挫折,就这样恼怒,一夜过去,居然还是不能安定下来,空耗心神,折损精力,于事无补,先听我念一篇静心的经文吧。”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 这人正是段忠,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上下,肌肤饱满润泽,瞧着反而比段茹素还年轻些。 乌发如墨,剑眉虎眼,颧骨微高,下巴有短须,浓密又整洁。 以他的身材相貌,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雄壮的威势,但轻袍缓带,嗓音不疾不徐,又显出几分温润文雅。 段茹素看他竟然真的想念完整篇经文的样子,嘴角不由动了动,可又不敢出声打断。 “唉,你不静心,脑子怎么转得起来呢?” 段忠说道,“异牟寻一直在打压我军中的势力,我最近就不免把心思放在军事上面。” “跟宇文家的一应事务,全交给你接洽,是让你去驾驭他们,不是让你也沾染那些杀手、谍子一样的习性。” “他们办事,不成多半就是死,而你受这点挫折,根基未失,底蕴犹在,你急什么?” 段忠指间拨着念珠。 “宇文家势力不小,派出来的人却不是最好的,损失了这一批人,对我段家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我们还有吐蕃,可以引为援手,吐蕃已经请出一名大祭师和三十六名大僧,将要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段茹素又惊又喜:“吐蕃竟然连这种人物都派出来了?!” 放眼整个吐蕃,大祭师也是屈指可数,基本都是负责主持王室的祈福庆典,在一些重大活动中,保护王族的安全。 而那些大僧,个个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这些人都应该是长居王城的。 除了当年与唐军交战最烈之时,听说过大祭师随军之事,别的时候,从未听说这些人踏出国境。 “你以为我这几年,年年接见吐蕃人的时候在干什么?” 段忠悠然地说道,“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看,南诏现在人心所向,告诫他们,南诏如果倒向大唐的后果!” “饶是如此,我用了好几年时间,也没能说服他们,派出这等高手,助我夺取君王之位。” “但是大唐那边厉兵秣马,整顿军备,今年是必然要起兵,彻底收复失土。” “时事如此,也由不得吐蕃人不下决心了。” 段茹素振奋不已:“好,他们什么时候来,以这些高手的脚力,到我们这里也用不了太久吧,等他们一到,咱们就可以动手。” “不,他们路上还要帮我们办另一件事。” 段忠说道,“我们要逼着异牟寻等人,先对我们段家动手。” 段茹素不解道:“伯父从前教我兵法武艺,就是要抢占先机,怎么这回反而要白白送出先机?” 段忠手上念珠停住,语气微沉,道:“异牟寻当年虽然大败,这些年驱逐吐蕃驻军后,治理民生,倒还真做的不错,军中有些武将也心存摇摆。” “我们若先动手,虽然事后也可以对这些不满之人镇压清洗,却难免自损将才,而若是,异牟寻先对我们最有功勋、最有名望的将门世家下手。” “我们被逼无奈,请王禅位,自然能为我南诏保留更多将领。” 段茹素了然,心悦诚服道:“伯父高见!” 段忠瞥他一眼,似在微笑,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这哪里就能算得上什么高见了,但凡侄儿多些头脑,都不用把话说这么明白,他也该自己领会出来。 可惜当年,吐蕃封段忠为“义王”之后,使段忠自觉锋芒太盛,故意把自己的子侄辈,往那种有勇无谋的路子上培养。 南诏先王,果然因此对他段家比较放心。 段茹素,少年时明明也是很有心计的一个人,在子侄辈中最被看好,奉命装成有勇无谋,装了这么多年,把自己也给装进去了。 难道真是脑子常年不动,就会觉得不要脑子更舒服吗? 段忠这几年,每每觉得家里后继无人,只能寄希望于重孙辈,就对南诏王室多出一份怨恨。 若非当年忌惮王室,何至于把家里教成这个样子? 段忠有时念静心咒,其实只是想用佛法告诫自己,不要对这些愚鲁的子侄苛求太过。 至于当年,是吐蕃故意加封,让南诏君臣离心这件事。 段忠倒是没有太过记仇,反而觉得,那是当时霸主该有的一种城府、一种风范。 唐人迁徙来、被掳来之后,虽为南诏繁荣出了大力。 但段忠一向觉得,唐人那种明明也因霸道而自豪,却又希望内用圣道,仁德抚育,与民休息的风气,是一种举棋不定的庸俗心。 欲求霸业,自然纯以霸道为佳。 霸道若不善养民,那就向外掠民,反正唐人特别好用,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南诏在先王时的鼎盛之兆,不也是靠结交吐蕃,借鉴其法,掠民所得吗? 不过,吐蕃在安史之乱后,为培植国力,已在占下的土地上,逐渐禁用汉文,推行吐蕃文字,这一点却比南诏做的好多了。 大唐急着想收复失地,只怕也有这重原因。 等段家坐稳王室之位,对于吐蕃,还有不少可学之处啊。 嗒! 芭蕉叶上的露水坠落,在阳光下,变得干燥起来。 太阳到了正午时,湛绿的芭蕉叶上,都能反照出一抹光泽,只是到了黄昏,芭蕉也变得冷清。 日月如云中浮船。 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光秃秃的槐树,在又一日的清晨,也凝满了露水。 楚天舒盘坐在树下,背对树干,横剑于膝。 指尖的鲜血,在剑上绘出了一片片图案。 鲜血为祭,阴气为引,那种近似灵界的气息,从周围土壤,乃至砖石的缝隙间,袅袅升腾起来。 轻如薄雾,浅白如蚕丝。 这些灵妙气机的纯度,跟当初在乱葬岗感受到的,真是大相径庭。 细丝缠上剑身,不一会儿,就似乎浸入剑中。 这是很微妙的感觉。 三七神剑本来就能储存大量念力,但那些念力,就好像是储存到了剑体内部某个空腔里面。 而这些灵妙气息,是直接在浸润剑体材质,徐徐养炼。 这些时日下来,剑中虽然还没有生出兵魂。 但楚天舒看着这把剑,越来越能从视觉上感受到一种生动。 “你这剑魂一旦成就,恐怕就要比我现在的刀魂还强上一些了。” 成瞎子说着话,走到院门处,刀鞘点地,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楚天舒鼻尖微动,睁开眼睛,笑道:“又是文静娘子新琢磨出来的糕点?” “是啊。” 成瞎子走过来,“她闲不住,说是正好要趁这段时间,琢磨几样新菜式,新糕点,还在想着用甘蔗酿酒。” “闭门许久,对生意肯定有影响,等以后酒楼重新开张的时候,有新样,才能让客人们回头。” 楚天舒接过食盒放在一边,揭开一看。 做成鲤鱼状的黄色糕点,瞧着就喜人,闻着在甜香中,似乎还有些许酒味。 “刀白树天天跟府里那些护卫闲聊,想着编新故事,那郑大人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似乎正找更多援手,应付段家。” 成瞎子一屁股坐在旁边,道,“都忙,忙点好啊。” 楚天舒一笑:“你装什么?前两天我还看见,你也在帮着忙酿酒的事情,却说得好像自己很闲。” 成瞎子身体后仰,两只手撑在泥巴上,眉间照着阳光,很懒散的模样。 “只是觉得,比以前当兵,或者到处捉榜缉凶的日子,有很大的不同。” “你不练功吗?” 楚天舒奇道,“帮着酿酒、运菜,加上自己练功,应该事也挺多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之前住在文家酒楼的时候,就从来没看见成瞎子练功。 只是那时候,成瞎子早出晚归,出去揭榜追凶,到处跑腿,跟人打架,也算一种变相的练功了。 所以楚天舒之前没有问过。 “我注重的是悟招之法。” 成瞎子说道,“不用说了,你师门肯定又没跟你细讲过,悟招法的殊异之处。” 熬力法,悟招法,血炼法。 熬力法是最重要的根基,拳法弓马,主要是打磨身体,提升气力。 血炼法是最神妙的功夫,能够养出兵魂,具备神通之效。 悟招法,这却是三者中门槛最高的一个。 需要在另外两者上,都有了足够的功底,然后在某种招式上,取得一种莫可言喻的感悟。 让心意、身体、兵魂,都在那一刻,浑然如一,发挥到绝巅。 这种招式,才叫做悟招。 不立文字,人刀合一。 有人悟招于生死绝境之中,有人悟招于黄昏酒后一梦。 有人悟招于棋盘落子一刻,有人悟招于挂印辞官之时。 一旦悟招成功,人和兵魂的联系,就到了心心相印的程度。 这时候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天天锻炼拳脚动作,而是心意和兵魂的时刻共感。 人不用取血,都能水到渠成,以心意波澜,润养兵魂。 兵魂也自然而然,会调整人体的气血,让人保持在天天打熬气力才有的那种状态。 甚至,打熬气力不当的话,还可能伤身,而兵魂的共感调整,只会对人有好处。 楚天舒听得有点羡慕。 这悟招法,听着有点像是领悟拳意的那种感觉。 但在别的世界,光是领悟拳意,可没有跟自家兵魂心心相印这些个效果。 “对于走上悟招之道的人来说,悟更多的招,才有意义。盯着一些专门熬炼肉身的架势死练,用处不大了。” 成瞎子从食盒里摸出一个小酒瓶,嘬了一口。 “就像我,我一喝酒就会想起过去,对兵魂就更有好处,酒喝得越多,越催行气血。” 他说着,就似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改嘬为吞,仰头一饮大半瓶,“不过,也不是绝对的。” “有句俗话叫,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有的人,本就是把某个招式练了太多遍,而走上悟招之道,那对此种人而言,练习旧的招式,就可能助他悟出更多的招。” “这种人悟招之后,倒可能练得比以前更勤。” 楚天舒不禁问道:“那你悟的是什么招?” (本章完) 第98章 血色相迭的战场 第98章 血色相迭的战场 “我悟了两招。” 成瞎子竖起两根手指,又把中指缩起来。 “但其中一招,不太方便用出来,你感兴趣的话,我只能把另一招使给你看看。” 楚天舒笑道:“好啊,要我对练吗?” “不需要。” 成瞎子说道,“悟招的那一刻,我必然是与刀魂同在,使出前所未有的倾力一招。” “但是,悟招成功之后,就算我手上不拿刀,也能使出那一招的精义。” 他把酒喝光,左手用拇指食指捏着瓶口,晃晃悠悠的把酒瓶拎在面前。 笃!! 成瞎子右手在瓶底上弹了一下,发出闷响,又改在瓶子侧面弹了三下。 三次落点不同,发出的声音,都会比前一次更清脆、尖锐一点。 楚天舒听出微妙之处,目不转睛的看去,察觉到那个酒瓶在以常人难辨的幅度微颤。 成瞎子也侧耳听了一下,似乎在找角度,忽然瘪嘴一吹。 砰!! 黑瓷酒瓶下半部分当场崩碎。 细屑飞溅,有几粒还粘在了成瞎子脸上,都只有绿豆大小。 楚天舒颇为动容。 他看得清清楚楚,成瞎子刚才虽然势如吹箭,但他吹出来的,只是一股气流。 靠嘴里吹的一口气,隔了将近两尺,炸碎这种厚底酒瓶。 以楚天舒的内脏强度,恐怕也做不到。 成瞎子刚才吹这口气,却是轻轻松松的模样。 重点肯定不在气流的强度。 楚天舒略一思索:“是因为你的几次弹指,还有……那口气流的落点?” “对。” 成瞎子说道,“这就是我悟的招,楼兰斩!” 西汉时期,西域楼兰等国经常勾结匈奴,劫杀汉朝使臣,掠夺汉人财物。 有傅介子出使楼兰,砍杀楼兰王,把楼兰王首级带回朝廷。 这趟出使,整个过程看似只是在楼兰国出了一记杀招,实则沿途观望风土人情,拜访附近几国,敲打西域大臣。 以傅介子所带兵力之少,所做的这些事情,看似都收效甚微,但却交织起来,产生奇效。 使得他在斩杀楼兰王之后,安然抽身而走,之后楼兰及附近几国,非但没有复仇,还不约而同,向汉朝臣服。 楼兰斩真正的奥妙,就在于这一点。 能以几番细微之力,摧破一方凶顽之势。 楚天舒细想之下,觉得他这应该是一种对于应力的运用。 物体在受到外部影响时,不管是温度、湿度变化,还是直接被打击。 物体内各个部分,都会产生一种相互作用的力量,就是应力。 因为物体材质、形状等各种差异,有时候,被打击的那一点,并不一定就是应力最集中的点。 多次打击时,应力集中点,也会不断变化。 但如果有人在这个应力集中点不断变化时,精准命中,就可以用较小的力量,破坏坚固的事物。 理论说来简单,可即使以楚天舒老家那边的科技水平,带一堆设备对物体做测试,大费周章。 也未必能做到这种,在几次精准打击后,只靠吹一口气,就把瓶子震碎。 这个看似普通的刀魂悟招,某种意义上,比郑回那个一看就离谱的“空鼓飞天”,更适合战斗。 楚天舒几乎能想到。 成瞎子遇到强敌,跟对面兵刃稍微碰两下,第三下,就直接把对面兵器砍断,重创兵魂。 又或者,在对方运用武器,自己造成了应力集中点的时候。 成瞎子第一击,就能打中弱点,碎兵杀人。 “那年,我在战场上遇到一个使狼牙棒的汉子,四十多斤的狼牙棒,他使得像一根轻飘飘的木棍那样快。” 成瞎子说道,“就是在那一战,我领悟了楼兰斩。” “一刀挡开狼牙棒,第二刀就把他连人带棒劈了。” “战后,我升为校尉,将军来看我,帮我这招取了名字,还跟我说,旧时狄仁杰狄公,以锏法闻名,所悟的招式,也跟我这一招有相似之处。” 成瞎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狄公那是多大的官啊?那时候年轻气盛,我还真是什么好话都敢听。” 他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酒瓶往空中一扔,忽然拔刀。 锵!! 那半个酒瓶被一刀劈中,并不炸裂,直接当空崩成一团粉末。 风一吹,粉末还在空中翻卷。 喀拉,刀已归鞘。 楚天舒看出他这一刀含怒而发。 恐怕当年他从军中离开,不只是因为自己的眼疾,而是另有什么令人气怒之事。 楚天舒不去多问,聊起别的,问道:“既然你悟招,需要的是新招,那几天还在酒楼时,我跟你说的那些招数,你感觉如何?” 成瞎子点头道:“我这一阵子也有在心里琢磨,不过距离从中悟出招来,恐怕还远着。” 呼!! 郑回的身影,突然掠到院子里面,满脸焦急之色。 “两位都在这里?” 郑回疾声道,“出了大事,我想请两位跟我同行一趟。” 楚天舒小腿肌肉一弹,身子就直了起来。 成瞎子刀鞘一点地,人也立起。 郑回也是急得狠了,一见他们愿意同去,立刻转身引路。 三人速度都快,穿过小溪树林,从侧面出府。 府外早就有数名护卫和三匹空置的骏马等着。 上马之后,郑回一边策马疾奔,一边才有空解释。 “这段时日,我跟国君商议,与大唐联络,已经有一支使团提前入境。” “这支使团俱是高手,到这里来,既是表明意向,也是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为此我们也严防消息泄露,更是盯紧了段家,确保他们没有收到消息,针对使团方面有什么异动。” 郑回低喝一声,有一刹那,把马蹄声全压了过去。 “可是就在刚才,我收到飞鸽传书,使团在百里之外,遭到了一群黑衣人截杀!!” 楚天舒单手挽着缰绳,任凭骏马狂奔,闻言不禁皱眉。 使团放出鸽子求助,鸽子飞过来已经需要时间。 等他们再赶过去,那一战肯定已经结束。 不知道这个使节团有没有撑下来。 马蹄隆隆,路边丛林荒草,飞逝向后。 郑回对使节团的方位十分清楚,一路奔在最前面。 日头逐渐高挂之际,众人到了一片山脚下。 半山腰的营地,映入眼帘。 那里被清出一大片场地,树木被伐倒,十几辆车马居中,周边还有火堆的痕迹。 但是那些拉车的马匹,已经全部倒毙在地。 马车的车厢,也大多破损,周围到处都是尸体。 那些火堆,近乎就是被尸体和鲜血扑灭的。 到了这里,就嫌马太慢了。 郑回一纵而起,身影已经扑向山路。 楚天舒等人,也都飞身下马。 穿过林间斑驳的光影,到了那片场地时。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众人脚步都为之一顿。 使节团本身就有数十人,每到一地,还会有南诏当地派出卫士,交替护卫。 这场间的尸体,足有百具以上。 看起来,死得最早的就是南诏当地那些轻甲卫士,他们在外围巡逻,都是被断喉而死。 内侧的尸体,死状就比较多了。 有人浑身浴血,手持断剑,靠在翻倒的马车上,死不瞑目。 有人被死去的马匹压住半个身子,后脑凹陷下去。 有人上半身衣物尽碎,倒在没烧完的木材里面,胸口像是被重物撞击,血迹斑驳。 还有一个手持旗枪的老人,白须白发,都有血迹,瞪着眼,似乎在看向敌人。 那枪尾深深插入土中,老人尸体倚着这杆枪,没有倒下。 他的伤势,是胸口穿出了一个血洞,前后透亮,仿佛被人一掌打穿躯干。 “那是,江兄?” 郑回还跟这个老者有过几面之缘,上次结盟的时候,使节就是这个老人。 他走到老人的尸体前时,整个人都似老了几岁,胡须发颤。 “怎么会这样?段家哪里来的人手……是吐蕃……” “但就算是段家和吐蕃,又怎么可能清楚的知道这个使节团的路线?!” 郑回思绪急转,越转越乱,“还有,这些人都是高手,吐蕃要派出多少人,才能够杀光他们?” “难道派了一整支军队潜入南诏吗?!” 楚天舒扫视战场,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走到西侧。 这里有好几具尸体,死状甚惨,四肢和躯干都断开了。 正因这死状残酷,众人一时都没有太注意这边。 楚天舒盯着看了看,却发现不对。 南诏的卫士,是轻甲戎装,使节团的人,大多穿着袍服。 而这几具尸体,生前穿的应该是黑衣。 楚天舒沿着这条路线向西走,穿入林间,走了不到几步,就神色一变。 “你们来看!” 郑回被他惊动,回过神来,带着众人赶向这边。 这林子里,七零八落,也有不少死人。 有人趴在树桩上,有人躺在山岩下,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尸体全部都身裹黑衣。 “就是他们袭击了使节团。” 郑回强自镇定,“不错,他们袭击的时候,绝对也有损伤,应该是临走的时候,把尸体带走,但……” 不对。 假如这些尸体,都是在袭击使节团的时候,损失的人手。 既然要把尸体带走,为什么只搬到这里,就又丢下了? “这些人,大多是被同一个人杀的。” 楚天舒看着那些尸体血红的肤色,还有胸口的掌印,心中推敲着战场的情况。 “这些人偷袭得手,杀光了使节团,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另一个人赶到了这里。” 楚天舒一边说,一边观察林间战斗的痕迹。 众人不知不觉,跟在了他身后。 越往前走,战斗的痕迹越明显。 黑衣人显然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对那个后续闯入的人,展开了围杀。 这些黑衣人的兵器,有铁棒,有锁链,有弯刀,出手都极其凌厉。 人腰粗的树,一刀断开,切口平如桌面。 半人高的顽石上,有铁链抽打过的痕迹,深达两寸有余。 郑回捡起了一根锁链,辨别出上面细如蚂蚁的经文,心头一震。 “吐蕃大僧的缚神锁链。” 他环顾周遭,愕然出声,“这数十个黑衣人,全都是王室亲卫,赤身攀上雪山的吐蕃大僧?” 但这些人全都死了,要么头颅凹陷,要么胸口凹陷,一击毙命。 不过到这里,也出现了黑衣之外的布料。 有一条锁链上,缠着一块红绸。 有一个人的牙齿上,咬着一小缕白布。 这片战场的尽头,是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 八尺多高的魁梧僧侣,上身衣物全无,整个人嵌在树干里。 此人头顶略尖,眉毛浓密如芦,白须垂落,竟然是个老僧。 但他体魄之壮硕,让人完全不能把他跟“衰老”这种词联想到一起。 郑回看着这个老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大祭师!能统领这么多大僧的,果然只有大祭师,吐蕃好大的魄力啊!” 这位大祭师的死法,跟大唐使节出奇的相似,也是胸口被轰出了一个血洞。 有人一把掏走了他的心脏。 但是,这个老僧双手上的血迹,显然不属于他自己。 尤其是他的右手,还抓着一大片有竹质骨架的红纸。 “折扇?” 楚天舒走到近前,目光投去,“不对,是伞。” “红纸伞的半个伞面?” 方才的郑回吃惊太多,而今仿佛已经吃不了惊了。 他听到楚天舒疑问的声音后,只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回答。 “还能是谁呢?以一己之力,杀死大祭师和三十余名大僧。” “只会是大唐第一高手,内卫右司统领……” 郑回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 “但就算是他,我以前也没有想过,他真能以孤身红伞,拼杀这么多吐蕃绝顶高手。” 成瞎子的脸色也变了变,知道了那是谁。 “血海滔滔,赤帝东来,是,海东来!” (本章完) 第99章 炽日轮,罗汉脚 第99章 炽日轮,罗汉脚 海东来是个名声很差的人。 他原本是在长安城里,按照游侠对决的风俗而成名。 当时长安游侠之中,陆续有人号称刀法、剑法、枪法、弓箭的魁首人物。 海东来一一找上门去,生死对决,只凭一把红伞,让这些魁首陆续败亡,因此声名鹊起。 那个时候,按照江湖规矩,他可以自己开馆授徒,也可以成为长安城中名门大族的客卿,甚至当时连宰相府也有意招揽。 再不然,他也可以选择从军立功,以期将来领兵一方。 这些路子,在当时江湖人看来,都是堂皇正大的路子。 但是,海东来都没有选,他选择加入了内卫。 这个集谍报、暗杀、纠察为一体的机构,向来名声恶劣。 何况,海东来加入的时候,正是两税法推行之时,朝野间的明争暗斗极为酷烈。 海东来所到之处,当地或官或商,必有死伤,且死状残酷,流言一出,可止小儿夜啼。 逐渐有传言称,他那一身红袍红伞,都是被鲜血染红,有了血海滔滔的凶名。 与叛军、异国交战之时,他也屡次行刺杀之事,多次得手。 年纪轻轻,他就已经积功升至内卫右司统领。 朝中大员虽说看到他功劳卓著,却也感受到,那么多防卫严密之人面对海东来时,都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心中暗有兔死狐悲之意。 朝中几次三番,有人参他骄横跋扈,更拿他在江湖上,在边境处的两个外号说事。 “长安无首海东来”! “血海滔滔,赤帝东来”! 无论哪个,都是很犯皇帝忌讳之事。 然而,唐皇得到这些奏章只是一笑置之,更有一番流言,从宫中传出。 我大唐向来称君王为圣人,圣人岂无容人之量,若因江湖绰号而折煞人才,将来有人得了民间称君的雅号,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朝中大臣就此偃旗息鼓,只因民间称君的,多是他们这些文士大臣。 这“某某君”本是君子之义,并非君王。 但皇帝故意如此混淆,回护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不过,这件事情一出,有些自以为直臣之人,对海东来更加非议,将他视为阿谀逢迎的鹰犬奸佞。 半真半假的流言越传越多,俨然使海东来成了个残暴酷烈,生杀无度,喜怒无常,偏偏又极得皇帝信重的大恶人。 但就算是有了这么多的流言。 他所有的称号中,“大唐第一高手”的名声,仍然是最耀眼的那个。 刀白树对内卫颇多避讳,不怎么爱讲这些事情,只略微提过内卫统领的名号。 可是楚天舒在看了这片战场之后,也能隐约体会到,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海东来,原本应该不在使节团中,他是孤身行动,赶到的时候,使节团已经全部身亡。 面对足足数十名实力难料的高手,他完全没有想过,靠丛林中复杂地形,隐秘追踪,袭扰游走,渐次杀敌。 而是选择,用最酷烈的方式,直线冲杀过去。 最早的那几具尸体,躯干和四肢,甚至都崩断分离,可见他下手之重。 再看大唐使节胸口的伤势,应该就是这个老僧的手掌造成的。 使节被穿心而死,那这老僧也就被掏心而亡。 “好烈性又傲气的人!” 楚天舒回看了一眼战场,心驰神往。 习武之人,谁不想见一见这种气度的高手。 可经此一役,海东来恐怕也受伤不轻。 他被几十件兵魂之力搅扰,心力体力消耗之剧烈,不言而喻。 最后还要对上嵌在树里的老和尚,那也是一个绝顶人物。 如果面对此种程度的敌人,都没什么大碍,那海东来简直可以去吐蕃王城,找个机会直接把吐蕃之主的脑袋揪走了。 换一个主子就揪一个脑袋,不怕对面不投降。 “等等,这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楚天舒刚才的心思,大多放在战场的推敲上,揣测海东来的战斗过程。 这时一回头,他眼睛虽然没有看到大唐使节的尸身,脑子里却闪过了那个场景。 立刻被他对比出一个有问题的地方。 老僧死亡之后,胸口喷溅流淌的血迹,竟然跟大唐使节流出的血水差不多。 就是这个不对。 看这个老和尚,人都被砸进了大树树干里,但除了致命伤,别处筋骨皮肉,没有半点破损的迹象,就知道他生前体魄之强悍。 这样的人死后,喷涌出来的血水,应该明显比那位大唐使节流出的血更多,更浓。 楚天舒的目光,集中到老和尚的伤口。 那里是个窟窿,但浓重的血污和阴影,让人看不清伤口后方的“树皮”。 就在楚天舒这一眼看过去,心中起了敌意的同时,那伤口后面的“东西”,若有所感。 “躲开!!” 楚天舒断喝一声,已经侧闪出去两丈开外。 其余人得到提醒,不假思索的也避开了那个尸体正面朝向的位置。 他们都隔开了足够的距离,躲开了最可能受到攻击的方向。 假如那是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应该对他们没有影响。 但那是,光! 强光!透光! 炽白色的光,亮度远胜过上午林间的阳光。 即使所有人都不在直射的位置上,仍然被这光吞没。 他们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甚至有人偏头,抬手挡光。 可那光,好像具有独特的穿透性,直接照透他们的衣物,落在身心眼球之上。 众人都感到眼前猛然一白,又是一黑,眼球酸痛不已,什么都看不见。 更有一种天旋地转之感,仿佛周围的方向,都在晃动倒错,让人回忆不起原本的景物方位。 他们自然也就无法得知,那光源实际上,只是一闪即逝。 就在强光闪过之后,老僧的眼球一颤,脚步跨出,已从树上脱离出来。 树干上有凹坑,血污,还有一个直径尺许的金色圆盘。 圆盘明显有点变形,似乎是圆盘先被砸到树上,然后老僧才被砸向树干。 嗡!! 圆盘忽然转动,自行脱离树干,当空一翻,露出背面一个宝珠状的握柄。 老僧的手正好向后一捞,抓住了那握柄。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已经贴地般出现在老僧面前。 唐刀出鞘,风声如裂帛。 一刀精准斩向老僧的膝盖。 那是成瞎子,他本来就是瞎子,当然不在乎这强光。 但他这一刀砍出去,老僧右脚鬼魅般一抬。 脚尖竟然踢在成瞎子手上。 一个人抬脚的速度,居然能练到跟别人挥手拔刀的速度差不多。 成瞎子心头一缩,知道这个人生前的熬力法,必定练得出神入化。 所以身虽死,筋骨未衰。 被兵魂吸血控制的时候,还能够发挥出这样的实力! 他一刀受挫,手腕被踢得向侧面偏开,却拧转手掌。 横斩的刀身,借着手腕这一晃一拧,抖刺向上。 唐刀直刃,本来就多有穿刺之法。 成瞎子的穿刺,足以贯穿寸许厚的铁板。 听风刀如同追着风中的间隙而去,贯穿之后,刀身兀自笔直。 当!!! 这一刀,正好跟老僧下砸的金色圆盘撞上。 老僧的右脚落地,右手下砸,产生一种上下统调的强猛力量。 圆盘生生压得长刀一弯,几如弓背。 成瞎子借势急退,刀尖点在前方地面上,手却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握刀的虎口上,有一缕轻烟冒起,手背上出现明显的燎泡。 那圆盘,正是吐蕃极有名的一件血炼神兵,炽日轮! 持兵者,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成名,其兵魂之力,号称“明光尽焰”。 传说,凡光照之处,就已有烈焰沾身。 举轮一照,能令数十人焚身而死。 成瞎子没感觉自己被火粘上,却感觉自己的刀,像是变成了一根通红的烙铁。 他觉出不对,强行握住刀柄,奈何克制不住手上被灼伤的痕迹。 这一颤是巨大的破绽,但老僧却没能追上他。 因为侧面一个狂暴的人影杀了回来。 两丈的距离,楚天舒侧闪的时候,也只需要身子一晃。 现在他是冲刺回来,速度快到像是地面一震,人就到了。 老僧死白的眼珠微动,左手弯曲,横臂一挡,右手长臂摆动,金色圆盘平削过去。 嘭!哐!!! 楚天舒剑都没拔,连轰两拳。 一拳轰在老僧左臂之上,让他整个魁梧的身子都为之一震,双脚向侧面深深压陷下去,重心晃动。 挥动圆盘的右臂也受到影响,轨迹变化,速度减缓。 楚天舒另一只手,由下而上的一拳,就轰在圆盘中心。 圆盘被他轰得高高抬起。 楚天舒的面部暴露出来,眼眶眼尾都在发红,双眼却硬是睁着。 他躲的够偏,强光影响较小。 况且,自从他“食为仙”大成之后,内脏强盛,眼睛的强度也与日俱增。 那强光令他眼痛,却不至于短暂致盲。 但他的手刚一击中圆盘,眼睛就闭了起来。 果然,高举的圆盘再度爆闪出强光。 楚天舒本就有洞察之术,只是面对高手的时候,舍弃视觉,觉得不够保险。 刚才他近身状态,已经看过老僧一眼,脑海中保留着方才的所有细节、征兆。 短时间内,闭眼已然无妨! 金色圆盘一闪光时,老僧的脚魅影般踢出。 楚天舒的脚,却也在这个时候截击出来,脚掌直接蹬在小腿骨上。 两方碰撞的刹那,楚天舒的脚靠着足弓的弧度一收劲,让二者没有瞬间反弹,多了一弹指的接触时间。 他的脚趁机往下一搓,鞋底直接抹碎了老僧的裤腿,脚掌重重砸在老僧的脚背上。 拳法中极重视跺脚的功夫,可以是自己的脚跺地,也可以是跺别人的脚。 就算对方的脚不在地上,照样能跺。 闯少林拳架,罗汉抹青苔! 少林和尚把功夫结合在生活之中,做饭,打扫,无一不能练功,用脚掌抹除墙根处的青苔,也是一种练劲的本事。 凭楚天舒的功底,这一脚搓过去,不只是抹除青苔,连石墙也能搓下一层粉来。 一搓一砸,直接把老僧脚掌砸的崩裂,陷入土中。 小腿上的劲,也在刚才那一搓中散掉,通红肿胀。 楚天舒顺势一抬脚,就把无防备的小腿骨踹断。 老僧一条腿脚,反折向后,身子顿时一歪,手上圆盘竖立,如大斧劈下。 但他既少了心,又少了腿,浑身不调。 这仅凭臂力的仓促一挥,被楚天舒双掌一合,就死死夹住。 锵!! 圆盘无法转动的刹那,楚天舒的右脚,已然踢在老僧肩头。 这一脚劲力如雷,鞋底砰然炸开。 用脚掌心发的掌心雷。 老僧的肩头关节,被这一脚踹得崩断开来,血肉也随之分离。 猩红的血,如红莲盛开。 抓着金色圆盘的那条臂膀,彻底脱离了老僧的躯干。 楚天舒的腿影仍不落地,又是一晃,直踹在老僧锁骨上。 咚!! 老僧的尸体,撞回树干凹坑中。 以这具尸体现在的残破度,就算再有什么邪兵碰上,野兵魂操纵,也没有用了。 楚天舒收脚,夹着金色轮盘的双手,开始冒出青烟。 “幻觉罢了!” 楚天舒双眸一睁,手上加力,单手钳住圆盘,拽掉断臂。 随后,他就像折一块铁皮那样,双手扳折,内压,把金色圆盘,弄得剧烈变形。 光是真的,热却是假的。 金色圆盘根本没有那么可怕的热力。 否则老僧跟海东来一战,周边的树叶,必然会有卷曲枯黄。 这种热力,本质类似一种幻术,以真实的强光作为幻术的引子。 敌人如果堪不破这个幻术,身体上,就真的会出现被烈火焚烧的伤势。 嘎吱嘎!! 楚天舒手上传出刺耳的金属声音,逐渐把尺许大小的金色圆盘,折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废铁。 废铁的缝隙里,仍然试图在闪光,发热。 “刚化为野兵魂,居然这么顽强,你主人的血,对你还真是大补。” 楚天舒低头看着,双手在胸前对撞,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金色废铁被他的双手砸成了厚实的饼状。 内部的邪兵魂,这时才崩散,冒出一缕袅袅的红烟。 (本章完) 第100章 剑,将成矣 第100章 剑,将成矣 “果然是幻觉。” 成瞎子的五指一松一收,紧了一下手上的刀。 刚才他那种抓着烙铁的感觉,在野兵魂崩散之后,立刻消失。 只是手上残留的痛感,还是有点火辣辣的。 郑回眯着老眼,不断抬袖拭泪,看着树中尸身。 “一具尸体都还有这样的实力,海东来把他们全杀了之后,恐怕也走不了太远。” 郑回朗声对众人说道,“眼睛都恢复一点了吗?” “四处找找,万一他伤重倒在哪里,也好及时救治。” 楚天舒也再度审视战场。 海东来杀完这些人之后,就没有再留下多余的痕迹。 从现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就算受伤,这个内卫右司统领,该要抹除踪迹的时候,也做得比谁都好。 楚天舒选了个方向,走出去两三里地,没有找到什么踪迹,又走了回来。 其他人果然也没有发现。 郑回忧心道:“使节团殒身在此,已经是大麻烦,倘若内卫统领也在南诏境内出事……” “不会的。” 楚天舒说道,“武艺练到了一定程度,只要当时还保持清醒,能够走动,就可以封住伤势,搬运气血,靠自愈能力恢复一些。” 看海东来的战斗风格,明显也是在拳脚上十分厉害,气力打熬得非常惊人。 不是成瞎子这种悟招流。 也不像郑回那种,过于侧重兵魂奇效的。 郑回听了楚天舒的判断,放松些许。 “也对,内卫在南诏,应该有不少潜在的驿站,海东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藏身之处,让人帮他寻药疗伤。” 郑回从之前的冲击中清醒,脑子恢复平时的水平,找来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 “你带着我的腰牌,去最近的府衙,调人过来,把这些尸体收拾一番,先不要声张,伪装成货物,秘密的运到王城。” 护卫走后,郑回抚着胡须,陷入沉思。 楚天舒看了一眼令牌。 【炽日轮:雪山之顶,朝拜日光,入眼皆白,明光尽焰。 于兵主大战之地,嗜血化为野兵魂。 特性,强光透射,幻焰灼体,嗜血之后,操控尸身作战。】 这“炽日轮”化为邪灵素材的体量,竟似比“雪河崩”多出一倍。 可惜两个兵主都是武者,其一甚至是失去心脏,战力大减的尸体,光靠兵魂,二者加起来,也比不上当初跟聂老头打完之后的丰收。 但,也已经比一次推演所需的最低标准,多出了一大截。 考虑到三七神剑的念力,会以透明火焰的姿态呈现。 楚天舒这次基本不用迟疑,就选择以“炽日轮”的特性为主。 【……推演完成。 《少阳血河车》,日炼精气遍体光明,血河搬运一阴返阳。 人有子午流注,感天日炼月炼。 杀伐之兵,血气滋养,皆循阴而行,尽属月炼,而孤阴不生,散而不坚。 当以日光火气点化,使太阴之中,得少阳之质,则淬炼兵刃,事半功倍。】 楚天舒脑海中得到大量迅息,心中翻覆千文,琢磨出无穷滋味,渐归一片清亮。 好,我的剑,兵魂将成了! 南诏府衙里的人,带着车马赶到。 那一具具尸体被收敛起来,做好遮掩,从山间向南诏王城进发。 白灿的日光,挂上中天。 南诏王城中到了吃饭的时辰。 城里城外的各个酒家酒楼,都热闹非凡,可惜文家酒楼,这个城外最好的酒楼,最近闭门谢客。 城外的住户路过,都要看一眼今天有没有开门,然后有点遗憾的摇摇头,走向别家。 “诶,这不是莫大娘吗?” 路边的老货郎碰到一个熟脸,笑道,“你早先都是在文家那酒楼帮厨,可有日子没见啦,这是又要开张了?” “快了,快了,开张了一定知会你们。” 莫大娘正是在酒楼帮厨的那位大婶,脸有些圆,身子微胖,笑呵呵的跟路边的熟人们搭话。 褐色的头巾,跟她的肤色有些相似。 当时郑回一句话,是请了酒楼所有人都住到郑府去。 这在清平官而言,只是小事。 但在酒楼的大伙心中,多少有点不太踏实,每天还是想回家看看。 好在他们也不是被刺杀的主要目标,出来走动,还算安全。 莫大娘没有别的家人,但就是放心不下自家那个小屋,家里养的那几只鸡,每天都要回去捡蛋。 今天她回家,照旧先去鸡舍里摸了几个蛋出来,才推开屋门。 屋内一个黑影,令她大吃一惊。 “你谁……” 黑影背对着她,平伸出一只手。 红绳挂着的翡翠色小巧令牌,从那人手上垂落。 莫大娘急忙回身关了屋门,半跪下来,鸡蛋都放在了地上。 “属下拜见统领。” 黑衣人回过头来。 他外面披了一层宽大的黑色布料,连头也罩住,内里却是一套稍有破损的红衣。 那张脸,眉目寡淡,并不格外英俊,肤色也不算太白,与红衣本不相称。 但他气色憔悴,依然那么挺立在那里,艳俗的红衣,在他身上也成了一种凛冽的煞气。 “我是右司的海东来。” 海东来审视着眼前的妇人,“正如卷宗所述,你当真是一点武艺也没有学过。” 内卫分左右二司,但人数遍布天下,有大半的基层成员,是不分左司还是右司的。 莫大娘就是这样一个基层的成员。 很多人对内卫的印象都是监察百官的跋扈,谍报刺杀的狠辣。 但是,这种需要长期待在一个地方,隐藏身份的内卫,可能反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才最不容易被发现。 乃至于,某些基层内卫,本就是从当地人中选出来的。 “起来吧。” 海东来眼中似闪过很多思绪,语气很淡。 “酒楼消息比较灵通,前几年你传回的密条,都称你在一家酒楼帮厨,颇知时事,最近王城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莫大娘起身,有些拘谨:“最近确实出了些事。” 她说出宇文家族杀手之事,背后可能是段家在配合传谣,以及国君的反制。 “哦?一个被误以为内卫的郎中?” 海东来听罢,神色微动,“你说他的医术真的很高?” 莫大娘诧异道:“楚郎中不是内卫吗?我还以为他也是呢,只是按规矩,我没有跟他联络。” 海东来睨了她一眼。 莫大娘醒觉,连忙回到正题,道:“楚郎中医术真的很厉害,而且也是好人……” 海东来打断她:“至少他站在唐人的立场,这一点,连郑回那个老狐狸也是认可的,是吗?” 莫大娘思考片刻,肯定的点头:“对。” 海东来不知想了些什么,数息后,眼神落回莫大娘身上,神色逐渐变冷。 莫大娘后知后觉,才察觉出他神色中的冷意,不禁有些惶恐:“统领?” “你废话太多,知机得慢,判断力也差,已全然是个乡野妇人,不像内卫了。” 海东来缓缓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真的别当内卫了。” “忘掉以前的事,不管再有任何联络,任何暗记,一个已经不是内卫的人,都不许响应!” 莫大娘一时愕然:“可是,属下的卷宗。” “你的卷宗本来也不引人注意,而且已经被我毁了。” 海东来目光一压,使莫大娘忍不住低下头去。 就在她低头之时,忽觉前方一空,再抬头,屋内已经空荡荡。 窗户不知何时抬起,正晃落下来。 莫大娘抓了抓脸,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不是内卫了? 是因为,我这些年传的密条,都只是一些南诏普通百姓也能打听到的消息吗? 当年莫大娘一家人被迁来南诏,路上病死了好几个。 就是一个老内卫,帮衬着她这个孤女,还把这座屋子留给了她。 这些年,她是一直按照师父的教导办的事啊。 莫大娘怅然若失,又发觉自己像是轻松了些,怔忪良久,心头复杂,不知不觉的,就举步往窗户那边走去。 啪! 莫大娘听到脚下传出一声脆响,愣愣的低头。 “哎呦!我的鸡蛋!!” (本章完) 第101章 生来不见天日 第101章 生来不见天日 楚天舒他们去的时候,个个轻骑快马。 回来的时候,大队车马运送,难免要慢了许多。 直到下午,众人才回到王城之中。 郑府的管家好像早就在等候,在他们刚进城的时候,就匆匆赶来,到郑回身边低语。 不过,他那种压低声音的方式,对于就在三丈之内的楚天舒来说,毫无意义。 “大人,有人拿着当初你给韦将军那边的信物,过来找你。” 郑回接过管家手中的一张纸。 那是一张烫金的小笺,上面只有一句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郑回指腹一摸,就知道这纸张确实是自己当年亲手做的一套小笺,上面的字迹,也是自己用左手写出来的。 除非是那位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将军亲手赠予。 否则别人就算得到这张小纸,也不会知道,这是南诏郑回的信物。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郑回喃喃一句。 南诏国内,局势最近越发紧张,刚刚又有大唐使节团、吐蕃大祭师,这等重要人物身亡。 在这个时候,得回当年的信物,郑回脸上虽不动声色,脊背却不禁微微一挺。 众人入城之后,因为街上人群熙攘,都放慢了马速。 郑回把那张纸收入袖中,依然不骄不躁,将整个车马队伍带向郑府。 到了门前,下马入门,郑回的步子才陡然快了起来。 楚天舒一踏进这座府邸,更是已经嗅到了一种药味。 药味的源头就在后厅。 偌大一个厅堂,上半部分都翻腾着白色的水雾。 就好像冬天在那种老式的厨房里面烧饭烧菜,水汽上升积聚,郁而不散的场景。 但南诏气候温热。 要烧出这种场景来,恐怕要在短时间内,至少有四五瓦罐的水沸腾蒸发了。 地上果然有几个空瓦罐,里面全是药渣,但却没有看见火炉。 披黑布、穿红袍的客人,坐在一张梨木大椅上,双手捧着一个瓦罐。 瓦罐中正传出咕嘟嘟的声响,冒出腾腾热气。 看样子,似乎是这个人用双手就把瓦罐中的药加速煮沸,在短时间内浓缩出药汁。 那几个瓦罐里煮出来的,应该已经被他喝掉了。 “是内卫右司的海大人吗?” 郑回虽然有些猜测,这时仍然不免抽出袖中小笺,“这信物,是从韦将军处所得?” 海东来道:“是。” 一个字回了两个问题。 当年唐军击败吐蕃和南诏联军之时,郑回听说,内卫曾经跟军中争功。 作为那一战时,两边的头面人物,海东来和韦皋,也在朝中不和。 但这种隐秘的信物,必是韦皋主动拿出来的。 看来传言不实啊。 郑回颔首道:“海大人想必是为了使节团的事情而来,究竟他们的路线是如何泄露,我也全无头绪。” “请海大人先在这里养伤,待我面见国君后,合计一番。” 海东来一抬眼,扫过面前几人。 除了管家和护卫,楚天舒和成瞎子的打扮,明显跟郑府旁人不同。 但能出现在这里,郑回果然很信任他们。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使节团的尸体了。” 海东来说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使节团路线,只是为了调查内卫之事,才来到南诏。” “想不到,竟然遇到有人袭杀我大唐使节!” 海东来嗓音一沉,“那帮和尚都不简单,尤其是那个老的。” “比起昔日长安游侠中,那几个号称过魁首的人物,老僧还要更胜一筹,还有他的兵器……” “很妙的人啊,他应该是吐蕃的一位大祭师吧。” 郑回点点头,神态沉重。 楚天舒正拎起地上的瓦罐,查看里面的药渣。 “黄芩,连翘,折耳根,紫地丁,牡丹皮……” 一看之下,楚天舒发现里面几乎全部都是消炎的药材。 还有几味特别名贵的药物。 看药材上的年轮,必是珍品,多半是郑府中的收藏。 “药材选料都不错,但这个比例,也太胡来了,你难道是觉得药材越多越好吗?” 楚天舒走到海东来旁边坐下,伸手道,“我是个郎中,给我瞧瞧如何?” 这一坐到旁边,即使有满屋的药味掩盖,楚天舒也嗅到了海东来身上那种浓浓的血腥味。 老实说,他对海东来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奇。 一个重伤状态下的武道高手,身体机能会有哪些变化,具体又是怎么样应对的? 楚天舒按照拳谱和医理,可以有所推测,但并没有见过实例。 像徐团长那种,本来是很好的探究对象。 奈何人品太烂,形势所迫,不得不直接打死,也怪可惜的。 有了给这种高手诊断的经验,将来万一楚天舒自己也受重伤,或者体力消耗到某种程度,还想续战。 对自身状况,方方面面的拿捏、刺激,就可以更加胸有成竹。 海东来把瓦罐中的药汁向旁边瓷碗中倾泻,倒了大半碗后晾着,将瓦罐放在一边,伸出手来。 “那就有劳阁下了。” 虽然在传言中又傲慢又嗜杀,可这人还挺有礼貌。 楚天舒看他手上绑着许多细白布条,都沾有血迹,就先把他袖子往上捋了一点。 谁知这些布条,一直绑到他小臂上,都已微微泛黄。 “这布条有些日子了吧,你跟吐蕃人交手之前,就已经受过伤?” 海东来平静说道:“不是伤,是病。” 凭楚天舒对力道的敏锐程度,隔着布条,也能把脉。 他将手指搭在海东来腕部,沉吟不语。 郑回等人,也都纷纷坐下,安静等候。 “这种脉象,我还真是平生头一回见到。” 楚天舒皱着眉,“你这病什么时候有的,有别的表现吗?” 海东来说道:“小时候听老人说,我这是天生的毛病,不能见光。” “孩童时在阳光下,过不到半个时辰,身上就会起红点,夏天重些,冬天轻些。” “过了十岁之后,只要在阳光下暴露半刻,密密麻麻的红点就会连成一片,破损出血。” “后来就更严重了,发病会更急,溃烂会更深,一年更胜一年。” 厅内众人,都是一惊。 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怪病,这怎么听着,像是什么阴邪鬼物,才受阳光所克,简直不像活人。 郑回更在转念间想到,这是海东来身上一大破绽啊。 纵然厅内的人不会泄露,且以海东来的武功,世上能利用到这个破绽的也是凤毛麟角。 可海东来随便把这个破绽在众人面前暴露出来,这个心态就很不寻常。 除非,他是觉得,自己本就没有多少时日了。 郑回心中微沉,目光带着希冀之色,看向楚天舒。 对高手而言,重伤也许可以自愈,但重伤重病迭在一起,就只能看医术了。 楚天舒听着这些表现,想起自己在医学杂志上看到的吸血鬼卟啉病。 这在世界范围内,也属于罕见病,轻度患者可能通过严格避光和治疗,拥有接近正常的寿命。 可是,先天性卟啉病的重症患者,就算严格避光,也多半会在孩童时期,就因为各种并发症去世。 海东来对自己的病,该有一定了解,但他只知道吃那些个不完全对症的消炎药材,可见,以前给他看过病的人里,也没有谁给出好的治疗办法。 那他就是硬靠练功,练出一身强悍体魄,才扛住了病症,多活了这些年头。 然而,先天带有这种病,练功的难度,也会比常人艰苦得多。 “能在死循环里撑这么多年,练出一身名动天下的武艺,你也真可谓是心坚如铁!” 楚天舒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医者对于求生意志如此顽强的病人,总难免受到触动,何况彼此还同为武者。 生来不能见天日,却让名声显赫如骄阳。 同时,楚天舒也不免想到了炽日轮。 这个海东来,有点太倒霉了。 先天带有这样的病,遇到的强敌,手中拿的还是炽日轮。 倘若那老僧换个兵魂,海东来的伤,应当还不会重到这种程度。 重到这种……随时可能暴毙的程度。 现在的海东来,看似还能走动交谈,恐怕就是跟人动手,也还能勉强过上几招。 但是,这次的重伤,已经把他的并发症都催化,爆发出来。 就这炎症之恶劣,如果送到一个有医院仪器的地方。 检测结果,肯定会让医生觉得要么是仪器烂了,要么是自己在做梦。 这不是药物能够医治的范畴了。 假如下一刻,海东来的脑血管受到的牵连,再稍重些,那就真的会暴毙在这里。 偏偏,就是因为严重到这种程度,楚天舒最擅长的针法,也不好在他身上施展。 “你就算是没受伤之前,这种程度的病情,也该在家好好养着,怎么敢出来乱跑的……” “等等,你已经如此伤重,能慢慢走路还罢了,却是怎么在今天内,就赶到王城的?你也没骑马吧?” 楚天舒眼前一亮,开启通灵视角,仔细观察海东来,视线停留在他心口。 “你的兵魂,在体内!” 海东来对自身伤病之重,早有所料,神态只有少许的寥落遗憾,点头道:“我的伞毁了,兵魂只能暂寄入体。” 兵魂养炼高深,心心相印后,确实可以暂寄在主人体内。 这样,就算原本的兵器材质不够好,在战斗中被毁,兵魂也可以转移到新的兵器上。 但兵魂之所以容易展现神妙之力,就是因为,它比人更纯粹。 若寄存在体内的时间过长,就会被人体心绪浊化,能力倒退,甚至消散。 “我倒忘了,兵魂还有这么个特质。” 楚天舒眉头舒展,神态振奋起来。 “好好好,那你可能还有救!” (本章完) 第102章 风至,金气横盈 第102章 风至,金气横盈 厅堂里的水汽,要么凝成水珠,顺着梁柱流淌到地砖上。 要么被风卷到外面。 没有足够多的热汽补充,厅中的雾气已然淡去,景物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晾在桌上的药碗,热力也已经不明显了。 因为要避光,楚天舒也没有让海东来揭开头上布料。 他的针法,就这么隔着布料,运用到位。 十几根长长短短的银针,竖在海东来头上。 针尾都在轻微晃动着,时而似乎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意。 那是海东来体内,兵魂之力的光泽。 兵魂这种东西,别管它们表现出来的能力是风是火还是冰。 它们的本质都是属阴的。 而且它们实际上就是兵主的心意特征,混合了灵界的气机,与兵主的身心契合度极高。 正常阴魂入体,给人带来的既有刺激增幅,也有很大负担,而兵魂对兵主造成的负担是很小的。 任凭兵魂在体内溶解,效力分散,可能还有逸出,对兵主的好处不明显。 但是,若把兵魂搬运到那些炎症最重的地方,楚天舒再对准兵魂所在处下针。 引导兵魂阴灵之质,先把几处最严重的炎症遏制住。 至少就把海东来从随时可能暴毙的危险线上,抢救了回来。 别的,大可以之后再养再治。 “行,头先护住了。” 楚天舒额头有些细汗,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隔一会儿,再把心肺治一治。” 海东来道:“假使要为我的兵魂留一线生机,会明显拖慢治伤的效果吗?” “不会。” 楚天舒喝掉了自己那盏茶,说道,“就算把你的兵魂全用完,你半年内,也不太能进行激烈的战斗。” “与其如此,不如留着一点兵魂,稍后转移到新的兵器上。” 成瞎子坐在旁边,听楚天舒嗓音仍然干燥,把身边没动过的茶水推过去。 楚天舒接过来,也一饮而尽。 海东来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脸上流露出几分未加掩饰的惊喜。 “阁下的医术,居然对我的伤势如此有效。” 海东来摸出一把金叶子,压在桌上,“这点酬金,远远未足。” “倘若阁下想要金银财货,我想请郑大人先垫付,如果有别的要求,我也必尽力答谢。” 海东来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惋惜之色。 “我这个人,原本最有价值的是杀人的能力,现在伤势在身,这个价值大打折扣……” 楚天舒扭头看他,竖起一根手指。 “海大人,我重复一遍,你半年内不能剧烈战斗,不然可能还没打完你就死了,那我白治了!” 海东来笑道:“我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很珍惜的。” “想我费尽心思,拼搏出这样的名声权位,就是为了享受,只要多活一天,就多享受一日名望权势。” 他悠然道,“要是死了,这些东西就没有价值了。” 楚天舒正端着管家送来的新一杯茶,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 “确实,死人连想喝杯水都办不到了。” 楚天舒问道,“所以,你一直红伞红衣,就是为了方便扬名吗?” 海东来缓声道:“不错,我以长安武人魁首之身加入内卫,也有这种考量。” “若是入了军中,终究是循规蹈矩,而且上下交情繁琐,自己的功劳都未必能落到自己身上,我倒是不介意多杀几个抢功的,但终究麻烦。” 成瞎子原本端了新茶,听到这话,手顿在半空。 “成校尉是想到自己了吗?” 海东来忽然说道,“当年以魏博节度使为首的几人叛乱。” “你们那一营守城,力阻叛军南下,我正在附近寻机刺杀叛军将领,暗中见过你们。” “听风刀,楼兰斩,不错,我以为会在功劳簿上看见你的名字,后来却得知,你们那一营死伤殆尽。” “关于你的下落,军情上一个字都没有提及,倒是当时领兵驰援的兵部侍郎之子,得了大功。” 咔! 成瞎子的茶杯裂出一道缝隙,热水流过指节。 “他们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成瞎子掀开眼皮,白色的眼珠,透出化不开的寒郁。 “死人的功绩名声都要被他们顶替,这还是大唐吗,这就是我大唐的将领吗?!” 海东来道:“卢家不肯遵循两税法,暗中结党营私,被我顺便查到当年的事,父子两个的脑袋都是我麾下内卫所斩。” “你如果加入内卫,那你早就可以报仇了,还可以替更多像你们这样的兵士,一洗不平之处。” 成瞎子怔然片刻。 当年那件事后,正逢他卧床月余,眼疾恶化,心灰意冷,当了一个边境的捉刀人。 他以为自己也看透世情,学会明哲保身,后来却还是管了宇文家的恶少。 更没想到,原来身居高位,惯会在世情里翻波弄浪的旧仇人,也已经死了。 “呵!” 成瞎子莫名一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热血的也会死,冷血的也会死,原来血冷血热没关系。” “哈哈,死得好。” 他像是对海东来话语中透露的招揽之意,一无所觉,也不搭话,猛然站起身来。 “楚兄弟,你若要帮忙,随时知会一声。” “现在我只想去看看,文静今天又弄了什么新样。” 楚天舒一笑:“去吧。” 海东来微叹:“看来他虽然义气犹在,却没有了雄心壮志。” 楚天舒饮茶润口,道:“不是每个人都需要雄心壮志的。” 郑回之前怕打扰治疗,没有开口。 现在看,海东来至少在说话上没什么大碍了。 他就不禁问道:“海大人原本到南诏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海东来神色一肃:“为了内卫。” “南诏,本是内卫尤为关切的地方,设在这里的隐秘驿站,鸽房,不在少数。” “十年前,南诏归降之后,这方面才稍有松弛,最近朝廷要对吐蕃用兵,南诏态度很紧要。” “我重查南诏,却发现,南诏内卫减损不少。” “特别是在王城内外这片地界上,一个内卫都没有了。” 郑回吃了一惊:“全部丧生?” “不。” 海东来道,“如果南诏境内死了那么多内卫,那我不会到现在才发觉异样。” “很多内卫,并不是死了,而是在这几年里,不知不觉被调到别处,调到边境,甚至调回川蜀。” “这些调令,部分是左司处理的,也有右司处理的,处理者有的已经丧命,有的已经下狱。” “还有的虽然健在,但我问起他们当初为何下达这种调令,他们的说辞也合理,是按照当时的情形,做出的正常判断。” 郑回听出关键:“是大唐朝廷中,有很了解内卫的人,与南诏中人勾结,潜移默化,稀释了内卫在南诏的分布?” 淮西节度使,不可能对内卫有这样的影响力。 海东来轻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朝中有个大内奸啊。” 郑回惊心道:“既然是如此险恶的人物,那他在南诏留下的痕迹,必定绝难被找出来了。” “海大人为什么不留在朝中查探?” 海东来平和道:“朝中复杂,查起来麻烦,朝廷用兵之期将近,容不得那样拖延。” 楚天舒笑道:“那人针对的内卫,是在南诏,说明南诏是他布局的重点。” “就算不知道朝中那人是谁,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手,只要赶到南诏,看看近期有什么大事。” “直接把对大唐不利的出头鸟干掉,这些阴谋者布置的罗网,就会直接被撕破。” 海东来目光一抬,眼中已经露出一种笑意。 “阁下真是个知音人!” 海东来神色转为冷暗,“但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吐蕃大祭师,和足足三十多名拱卫王室的大僧。” 郑回叹道:“大唐朝廷里的人,淮西节度使的人,吐蕃的人。” “我们南诏,竟然有人勾结了这么多势力。” “仇视唐人的谣言,恐怕也是他们这些计划的一部分。” 楚天舒听到此处,面上现出一种幽幽之色,似乎有大半边脸都藏进了阴影里面。 总是有这样的人,全无心肝,一个一个,把大众性命当做随手落下的一个棋子。 段忠野心勃勃,淮西形同叛乱,吐蕃征战已久,那也还罢了。 大唐朝廷里,却也有位高权重的人这么搞,全不把唐人当人。 虽然明知是历朝历代皆有的事,还是会觉得恶心。 “只杀一个南诏当地的出头鸟怎么够?” 楚天舒仰头一口,把茶叶也全喝进嘴里,嚼着叶梗,说道,“给他们一个机会,全蹦出来,然后全杀了。” 郑回面露难色:“听起来,跟海大人原先的打算差不多,但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够吧?” “未必不够。” 楚天舒反驳一声,随即笑道,“而且,海大人之前的打算,是等对面冒头之后,当场冲上去强杀吧。” “且不说这样以寡敌众,能不能成,纵然成功了,战斗太短暂,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对方的盟友们听闻、紧张、然后跳出来呀。” 海东来饶有兴致:“你要怎么做?” 楚天舒道:“先杀一个小的,给他们一点刺激,再制造一个于公也不能拒绝的情况,引起天下瞩目,又给出足够的时间……” 郑回着重在听后半段,具体要怎么做。 而海东来,尚未听他后面的讲解,就已说道:“你第一句便杀气横溢,想杀那个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看你也是个爽利的,怎么还等到今天,找诸多理由?” 楚天舒坦然承认。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拿弩指着我的头,确实早就想杀他了。” “不过天地间千沟万壑,即使自在如风,初时胡乱一吹,也容易碰壁。” “找准关窍,才能在几度曲折间,不减反增,蓄起一种无坚不摧的大势。” 楚天舒目光明锐,咽下嘴里的茶叶,满口都是清香带杀的气息。 “我不是在等,我是一直在前进,看似步步悠闲,却也步步没停啊。” 到如今,风中已有金气铮然之兆! (本章完) 第103章 内圣,外王 第103章 内圣,外王 日头西斜。 楚天舒练功的大木桶,被搬到槐树院中,里面的药沙色如黄云。 几个护卫正搬来封装极严的酒坛。 南诏那些酒家酒楼里面,自酿的酒,度数基本都不高。 但是楚天舒到了郑府之后才知道,这些大官家里,竟然有浓度高到接近酒精的“玉华”烈酒。 之所以不是纯酒精,仅仅是因为,里面还加了一些药材。 据说,这是魏晋时期,那些方士们捣鼓出来的东西。 当时魏晋名门之中,放浪形骸,醉生梦死者众,以此为风流,备受推崇,还多有人嗜好五石散,重振雄风,飘飘欲仙,如饮琼浆。 然而五石散用多了,容易骨节燥热,忽寒忽冷,寝食不安,乃至浑身发痒生疮。 方士们想到五石散的妙用是“如饮琼浆”,就在酒上下功夫,弄出了所谓玉华酒。 这酒哪怕是掺水之后饮用,也很容易让人醺醺然忘忧,满目柔光,处处风景,心怀大畅。 筋骨强横、气力健旺的武人,喝寻常酒水,喝到肚子滚圆也不会醉,喝这种“玉华酒”,才算能体验到烈酒入喉的痛快,酩酊一醉。 不过,这东西在寻常民家来说,不易保存,因此民间并不盛行。 也只有高官家中,往往有不少收藏,用来招揽食客。 楚天舒要了这几坛,却不是用来喝的。 他让护卫们直接把酒倒进了沙桶里面。 三七神剑嗡然一响,挺直如铁,被他斜插在沙桶之中。 剑柄还在桶口边缘之外。 有护卫拿着火石火镰,对着桶中打出一串火星。 呼啦!!! 火光迅速蔓延,蹿起足有将近一尺高。 那上红下蓝的火焰,散发出来的热量,让护卫们匆匆避开。 楚天舒却还是站在木桶旁边。 这桶极厚实,又有铁箍,没有那么容易被烧坏。 他的手掌搭在剑柄上,手背的毛孔,手指的指缝,都在渗出血珠,顺着剑柄,倾斜向下。 血水遇到火焰,一时还未被蒸发。 那几条如线如蛇,蜿蜒而下的痕迹,像极了楚天舒这么多天在剑身上反复描绘的图案。 文静娘子看到有人搬酒,跟着过来瞧瞧,本来还有些可惜那烈酒倒入桶中,现在也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 鲜血,烈火,酒气,黄沙,构成一幅奇异的场景。 成瞎子没睁眼,却像是看见了一样,低声道:“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这么养炼兵魂的……” 血炼兵法,养出的兵魂属阴,而武人血气属阳。 所以,在兵魂将成未成、最为敏感的时候,武人反而不能过多描绘、观想鲜血图案。 楚天舒当初在乱葬岗修炼的时候,还能练一个时辰。 到了槐树院,初时,他每日能血炼两个多时辰,每次等血迹彻底消失之后,就再抹一遍。 但自从他感受到了兵魂将成的苗头,三七神剑,时不时有几分铮然之意。 每天血炼的时间,就缩短到了半个时辰,甚至,逐步的缩短到两刻钟。 这个关口,正是最需要小心翼翼,周密谨慎的。 却不知怎么,今天他又用起了这么粗暴的手段。 血水图案,在火光中很快就消失,也不知是被火焰蒸发掉,还是被剑身吸收掉了。 楚天舒的手背手指间,就又一次泛起血珠,汇聚成猩红的血液,流淌下去。 海东来也在旁边看着,手上撑了一把黑色大伞。 郑回听说他要避光,选来的这伞,本是纯黑。 但是交到海东来手上,被他把自身那一点兵魂转移进去。 伞顶部分,就似有一小朵红云泛开,色泽转变,悠悠透红。 想必,等他的兵魂恢复到全盛之时,这把黑伞也要变成红伞了。 “那桶是他每天练功所用吗?” 海东来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桶中药沙,该残留了不少阳气,又被烈酒火焰一激……莫非是要以阳气点化阴气吗?” 太阴少阳之论,古已有之。 炼一点少阳之质,激荡大片阴气,即古人云,激浊扬清,使兵魂更快成型的想法,海东来也在大唐武库中翻到过。 但这个想法,一直没有人能落实。 因为,这只能在兵魂将成未成的时候尝试,稍有不慎,就把自己从前的苦功都白费了。 就算真有哪个人狠下心,反复尝试,凭他一辈子时间,也尝试不了几次。 而且培养兵魂,又是很私人的事情。 位高权重者,倘若想强行命令一批人做这样的尝试,其心不甘情不愿,测出的结果,亦必全败。 对于那些早就练出兵魂的人来说,这个法门,也没有用处,与其琢磨这个,不如去悟招。 海东来没想到,这次南诏之行,居然还真看到,有人在使用这种法门。 呼啦啦啦啦!! 火焰开始把木桶内壁也点燃,发出细微“哔剥”声响。 焰气蒸腾的风声,越来越明显,人的目光看到那里,只觉一片扭曲。 楚天舒那额前鬓角的几缕发丝,也微微卷曲起来。 他只专注看着自己的剑,看着手背上汇聚流淌的鲜血。 槐树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 按理说,就算日照大树,树影正好投在这个方向。 因火光炽盛,把这片范围照亮,也会看不出有阴影的存在。 之前就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枝杈撑张的槐树影子,分明投在了这片木桶药沙上。 楚天舒的手背,也落下槐树枝的阴影。 血为祭,阳为引,阴气愈张! 灵妙的气机,被牵引而来。 宛如蚕丝的晶白光气,如梦如幻,从遍地石砖上升起,投向火光,没入剑身。 呛!!! 三七神剑忽而一振,破开了沉厚的药砂。 黄沙迸溅,如浪如柱,霎时间产生的风压,使酒精火光全灭,整个院落都为之一暗。 只有那把剑,莹亮白灿,绕着楚天舒游走。 矫矫灵动,似柔似刚。 剑身绕着楚天舒整条右臂,盘旋而上,擦过脊背,到了左臂之上。 剑吟微涨,陡然从左臂探到腰间,在他腰间环成一圈,收紧如腰带。 剑柄最后,正好停在他腰腹前方。 楚天舒摸着这把剑,感受到了深深的亲切。 血脉相连,仿佛这把剑,是自己遗落在外二十多年的一个感官。 指腹摩挲之际,楚天舒油然而生一种明悟,了解到自己的兵魂之力,有怎样的效果。 不像“空鼓飞天”那样精巧,甚至也不如“雪河崩”的奇妙。 兵魂向内,让楚天舒能够看见自己体内的情况。 不是以前那种,靠练拳带来的敏锐感受能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看见”。 楚天舒抬起左手,就能够看到自己皮下的组织,能看到肌肉的纤维。 而且,能够通过对兵魂的感应,来调节自己观看的深度。 可以只看到皮下组织,细小血管,也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骨头。 兵魂向外,可以增长楚天舒全身的强韧程度,提高抗击打的能力。 虽是非常质朴的能力,楚天舒却会心一笑,十分喜爱,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粗略的运用方针。 “我这兵魂之力就叫……” 楚天舒想了想,笑道,“内圣外王。” 从前他把剑缠在手臂上,若有变故,直接用手上剑身格挡,更加方便。 现在他的兵魂之力,是对全身的调控,那么要使兵魂之力,最快贯彻全身每一处,平时将剑缠在腰间,就是最好的选择。 海东来望着他,开口道:“你的计划,想隐藏自己的进展,还要利用内卫的名声,达成许多用意。” “但你兵魂初成,助益有限,你我兵魂效果,又并不相似,你要怎么仿造成是我在下手的样子?” 楚天舒笑着说道:“我看过你杀的那些人,那些粗暴的伤势,不难办到吧。” “不。” 海东来说道,“你们去的时候应该比较晚,那些尸体已经凉了,但我杀的人,刚死的那段时间,身体会比平时更热。” “我的兵魂,名叫鼎沸,可以令人体内部分鲜血急剧加热,死尸通体发红。” “南诏也有不少人,知道我下手的这个特征,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查看到尸体,你要做到这一点才行。” 楚天舒思索片刻,点头道:“行,我也有想法了。” 护卫帮他捧来了一件红袍,一条大红色的斗篷。 楚天舒穿上红袍,接过斗篷,披在身上,看夕阳渐落,戴上了斗篷的帽子。 “是时候了。” (本章完) 第104章 血手,鼎沸 第104章 血手,鼎沸 义王府。 这座府邸的规模,反而比郑回的府邸要小一些。 因为郑回的那座府邸,是南诏迁都之后,国君下令为他修建的。 而这座义王府,早在南诏迁都之前,就已经是段家的宅院。 原本太和城那里的,是义王府,这里只是段府。 等到迁都过来之后,太和城那里就变成了段府,而这里改成义王府。 段忠不爱奢华,只让人给这里换了个牌匾,没有继续扩建,自然远远比不上太和城那座王府的巍峨大气。 段茹素,就住在这座府邸的偏院之中。 他夜里不曾披甲,只穿了一身白衫长袍,盘坐在凉亭里面,擦拭长剑。 西南边的假山,有三名相貌清古、长须宽袖的王府食客,相约赏月,都注意到凉亭中的身影,暗自点头。 “将军还是很不错的,王爷对他总是不满,要我们多多劝诫辅佐,看来难免太苛刻了些。” 三人说话间,看向天际。 月亮升起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下,浅白弯月并不显眼。 等到太阳一下山,天空中一轮孤月,就透出了唯我独尊的气势。 傍晚,段忠已被国君急召入宫,他自恃武艺,不认为国君会在这时候跟他翻脸,就算翻脸,也大可脱身,坦然前去。 他一离开,段茹素就成了这座府邸里面地位最高的人。 但这三个食客也不一般,号称“点苍三剑”,眼光老辣,很得段忠看重,让他们多多劝导段茹素,平时行事不要急躁。 “王爷文武双全,于宗族子弟中,苦心挑选出将军这样一个继承人,当然希望,将军也在文武两道上齐头并进,不要偏废。” “我等还是应该多给他讲解兵法事例,谋略暗计。” 亭中,段茹素擦剑的手没停,耳朵却微微一动,心中嗤笑一声。 他一向觉得,伯父那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伯父在壮年之时,就已经迈入天下顶尖高手的行列。 用常规手段再去练武,也不会有太大进展,不练也不会倒退。 这样的伯父,当然有空再去看看什么谋略兵书,增进自己在计谋上的眼光。 但是,段家其他人的武艺,都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啊。 将门世家,武艺才是根本。 武将学计谋,就算勉强摸到一流谋士的门槛,却把武艺耽搁了。 到时候人在军帐之中,突然被刺客戳死,计谋又有什么用处呢? 段茹素自小就知道,自己很有练武的天赋,下定决心,也要在壮年时把武艺练到顶尖的水准。 至于别的,大可以等武艺绝顶之后再说。 所以,伯父只以为,他执掌计谋时,行事有些急躁,却不知道,段茹素也是故意想找些凶险,磨练武艺。 十年不打仗了,王府里的高手,没人对他真有杀心。 暗中捉来的那些奴隶,倒有杀心,实力却都不行。 那天文家酒楼里,一剑一刀,分明是极好的练手对象。 噌!! 段茹素手上的丝绸一下抹过剑身,力道稍重,回想起那天的两个人,心头还觉得火热。 实力不错,两人气质一看也都是百折不挠的性子,若是抓回来,肯定能够练手练上好多回。 可恨郑老头搅局啊。 段茹素的思绪,忽然被远处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 咚!!!! 听那声音,似乎就在王府正门的位置。 下一刻,王府卫士惊怒的呼喊声,嘶吼声,全都响了起来。 王府各处,都有卫士们往正门涌去,脚步匆匆,刀枪高举,灯笼凌乱。 但是,那些惊怒呼喊的声音,从最靠近王府正门的院子开始。 一片接一片的变了调。 怒吼呵斥的声音,有的戛然而止,有的变成惨叫。 点苍三老纵身而起,各自在假山石上一踏,掠向凉亭的顶端。 三条身影,像是列队而来的大雁,全在凉亭顶上驻足。 他们眼珠灵动,宛若最机警的猎鹰,眺望王府正门。 厚重的红漆实木大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碎块纷乱。 有一座本该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砸倒了院中的影壁。 木石碎片周围,都是段家护卫的尸体。 三老的目光焦点,立刻从正门那里,沿着中轴向后扫去。 一个又一个院落,都有尸体零落,灯笼乱飞。 有大红色的斗篷,在夜风中拉直。 那红衣人双手卡着两个护卫的脖子,轰然杀进王府中心的大堂。 点苍三老心头剧震。 从他们来到凉亭上,目光扫去,看清情况。 就这么一点时间,那个闯入者居然已经从王府正门,一路杀到了中心大堂。 这是什么样的身手,什么样的作风,这样也算是刺客吗?! “那一身红衣……” 点苍三老脱口而出,“是海东来!!” 这世上穿红衣的高手,不一定是海东来。 但是,手段如此残暴,有理由、有能力,直接冲击南诏义王府邸的红衣高手。 这些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只有一个海东来了。 就在他们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中心大堂的屋顶,轰然一震! 红衣的人影惊空而起,屋顶被撞出一个大洞。 断裂的木椽,厚重的瓦片,在巨响声中,向外散射。 红衣人晃身间,一脚踏在大洞侧面,头部已经扭向偏院的凉亭。 点苍三老在这个刹那,看到红色斗篷下,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 那仿佛只有弱冠之年,跟传闻中的海东来不同。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 因为那个年轻人,目光锁住了他们,从中心大堂的屋顶上动身,好像就只是两个大步发力。 风声骤然拉近,人就已经飞扑到偏院凉亭上。 那红色的斗篷,像是一条破空的焰尾。 点苍三老眼神厉变,近乎在同时出手。 银白的剑光,从他们袖子里抽斩出来,亮芒在他们的老脸上一闪而过。 三条剑刃,已经杀向那团红影。 楚天舒的右手霍然一抬,带出一道气爆声。 手臂如枪头一抖,三条残影就砸在了剑身上。 每一把剑,都是剑脊的位置被指甲盖抽中,刹那荡开。 三声迭成一声“当”!! 这三把剑,都是半硬脊的长剑,并非软剑。 点苍三老能够把这种剑收藏在宽袍大袖之间,行走坐卧,看不出半点端倪。 光这一手,就能瞧出他们控剑能力之高深。 三人的剑术,都到了可以用剑尖在人的皮肤上刻字,皮肤只有白痕,而不破损的程度。 这样的剑法,如果用来杀人,可能人还没有感觉到痛,头和身子就已经分离了。 而且他们的兵魂之力,颇为相似,三人都为之起名为“剑眼”。 人的眼睛,是熬力法很难练到的部位,凡俗肉眼,捕捉事物的速度有一个极限。 超过这个限度,就算对方当面有什么动作,眼睛也捕捉不到。 而“剑眼”的敏锐,远超过三老自身的眼睛。 他们的长剑,就像是自动会捕捉高速移动的物体,甚至感受到敌人下一步的动作,主动有个刺向破绽的征兆。 三老所要做的,就是感受剑上的征兆,下意识把自己的力道,加诸于长剑指引的方向。 在那三把剑,被楚天舒单臂荡开的时候。 三个剑手不约而同的一抖,共同向低位刺出。 这三把剑是来自不同的方向,剑尖却重迭到了一处。 全部的力量,正好刺向楚天舒的腰带。 这个位置,不但是楚天舒神剑所在,也是他全身发力的一个中枢点。 然而,楚天舒脑袋忽然向前一低,两脚则向后急速扬起。 他整个身体,这瞬间好似趴在半空,三把剑都在他身下。 点苍三老都不用有思考时间,手里的剑,自动便有上挑的征兆,顺势就要发力。 但楚天舒的两只手掌,已经从侧面砰然一收。 点苍三老持剑的手臂,被那两只大手极速收拢时,直接挤在了一起。 三条衣袖遮掩的瘦劲手臂,像是三根苍劲带皮的树干,排在了一起,也是撞在了一起。 骨骼崩碎、令人牙酸的声音,清晰传递出来。 三把剑同时脱手。 剧痛之下,点苍三老的脸上,都有短暂空白。 楚天舒双手一松,瞬息连环三掌。 三人都是面部中掌,头骨凹陷,身体剧烈后仰。 噌!!! 就在这时,一条剑刃突然从凉亭下刺了上来。 楚天舒和那三把剑,都还没有落地。 这一剑,从那些无力的长剑空隙间穿过,剑尖直取楚天舒心口。 亭子里那个人,并没有用眼睛看到上面的战斗场景,这一剑却如此精准。 而且剑刃穿过凉亭瓦片,那些瓦片都没有碎。 就像这些瓦片,回到了还没有被烧制之前,那些烂泥的样子。 一剑穿过,力量集中,视若无阻!! 楚天舒瞳孔微缩,却没有半分惊骇之色。 他跟点苍三老交手的时候,看似惊险的动作,其实仍然没有忘了洞察周遭。 听出了凉亭里的人,跪步挺剑,蓄势待发的动静。 这一剑,虽然使得好,但也在他预料之中。 楚天舒腰背所留的余力,这时紧急一拧,右肩向下。 那刺向心口的一剑,正好从他胸前擦过,略微擦破一点外袍。 楚天舒右手已经扫了出去。 这一掌力道,迅捷如雷,不容缓冲,不容回避。 那把视瓦片如泥土的名贵长剑,砰的一声,就齐着瓦片折断。 楚天舒又一拧身,面朝凉亭,左掌带着一声气爆,向着凉亭顶端击落。 轰!!!! 这凉亭的顶部,不像中心大堂那么宽敞结实。 楚天舒这一掌下去,掌心雷的力量,顺着木料瞬间荡开。 凉亭的顶直接塌了半边,碎瓦灰尘,一股脑的倾泻而下。 段茹素没想到点苍三老死那么快,自己全力一招偷袭,也都没有效果。 凉亭一塌,他急忙向前一扑一滚,手掌扯住了一株芭蕉树的叶子,猛然回身扫去。 嘭!! 宽大柔软的芭蕉叶子,被他手上抖出的一股劲炸碎。 叶子的碎片,却片片都像钢铁一样,激射出去。 段茹素的兵魂并不在剑上,而是在指环上,名曰“修罗道”。 寻常铁剑,被他兵魂之力一催,剑刃就能削铁如泥。 剑体强度也会变得超卓,能承受千斤之力侧压,而不弯曲。 这些芭蕉叶碎片,被他兵魂之力运用起来,杀伤力也跟数十张臂弩的弩箭,差相仿佛。 但楚天舒一落地,左手就扯住背后斗篷,向前一转一扫。 闯少林拳架,袈裟伏魔! 一般的仙人劲,也可以束布成棍,但会让布料纤维,在一个方向上变得更紧密,在另一个方向上却变得松散,形成破绽。 而和尚们专门探讨的“袈裟伏魔”这一手,劲力传出去,不会那么明显的改变布料纤维的排列。 只凭一股旋抖的劲,使布料在这一刻内,如同晃荡的铁板。 碎裂的芭蕉叶片,刚打过来,被斗篷这一转一扫,全部荡开。 过程之短暂,仿佛就是楚天舒手臂一来一回的事情。 段茹素原本想趁这一招争取个机会逃走。 谁知,楚天舒斗篷一晃,碎叶全无,脚下一个突进,还是能直线追来。 段茹素横臂欲挡,却被那一张脸突然迫近,压得心神一颤。 “你不是海……” 咚!! 楚天舒的手掌,砸在他封挡的双臂上,震在他的胸口。 段茹素的整张脸陡然一红,如涂朱砂,两边耳朵里,喷出细小的血水。 楚天舒一换左手,也拍在刚才的位置。 段茹素体内传出一阵骨节咔咔咔咔,错动震颤的声响。 一招掌心雷,震破全身皮下毛细血管,通体血红。 一招闯少林,以自身筋骨发力,震得对面骨节错动,通体升温。 “上次被你捡的命,这回我来收走!” 楚天舒低语一声,长身而起,掠上墙头。 “义王段忠,长安海东来,特来南诏,寻尔一战!”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王府残留的所有人耳边。 还活着的卫士们,也都看到了那条红影飞纵,扬长而去。 “三月十五,城南翠岩,生死相邀,切勿失约!!!” 段茹素还站在原地,满面胀红与惊意。 少顷,甲士们匆匆赶来,脚步震动,就见那尸体一颤,倒了下去。 (本章完) 第105章 不容拒绝的约战 第105章 不容拒绝的约战 南诏王宫,到处都是身形高挑的轻甲护卫。 偏殿里面,黄铜铸成的龙形雕塑,盘在一根根大柱之上,每一条龙背上都有十八盏灯盘。 今夜所有龙灯全部点亮,用的俱是最上品“芬陀利华”灯油,嗅不到多少烟味,反有一股莲香气,把整个偏殿,照的通明如昼。 这灯油还是当年吐蕃所赠。 在此灯油香气的浸润下,本来是手掐念珠,默念经文的好时候。 但是,段忠手上的念珠,已经停了好一阵子了。 他刚刚听到国君给出的消息。 有一批提前出发,来到南诏的大唐使节团被劫杀。 这个是在意料之中,想必郑回在车马上做了伪装,偷偷运送进城的那些尸体,就是大唐使节团的。 段忠紧接着却听到了。 里面还有三十七具尸体,属于吐蕃! 郑回拿出来一团如金饼般的废铁。 段忠认得清楚,那正是炽日轮的残骸,有这个在,可谓是个“铁证”。 堂堂吐蕃大祭师,加上三十六名大僧,是他这次图谋大事中,一批重要援手。 就这么死光了?! 不过是让他们去杀个使节团而已。 难道大唐现在派出来的使节团,已经不是文官加卫士。 而是一堆千挑万选的杀手头子吗?! “这次的事情确实难办。” 异牟寻缓缓开口,他并未穿着国君的正装,只是一套金青色的锦缎长袍,头戴金冠,耳下也坠金。 夹在耳垂上的金饰,像是拇指大小的贝壳,上面描绘着白族的独特纹样。 “我们与大唐结盟,使节团却在境内被杀,与吐蕃虽然破了盟约,到底还没有想跟他们开战。” “若照实说,是他们两方碰上,互相攻杀,我们没有插手,那也得他们两边能够相信才好啊。” 异牟寻说道,“我知道两位爱卿各有妙手,因此让两位来商量,这次南诏要如何应对,既能说清这件事情,也不能有失我南诏的体面。” 郑回说道:“我想,可以主动请大唐派第二批使节前来,委婉表示,会全力配合第二批使节,查证第一批使节的遭遇。” 段忠这时开口:“如此行事,岂不是自灭威风?” “国君刚刚还说了,不可失了我南诏的体面。” 段忠的念珠重新转动起来。 “老臣想,吐蕃那边,国君不必主动提及此事,由老臣以一封私信夹在佛经之中,代为解释。” “吐蕃真正看重的是盟约,只要国君愿意跟吐蕃重新结盟,加上老臣的一封私信,应该足以将此事掩盖过去。” “然后一同面对大唐那边,表明是大唐使节主动袭击吐蕃使节,虽说他们两国多有交战,但身为使节,竟然在南诏境内,有如此行径,过错也绝不在我们南诏身上。” 郑回一笑:“义王是要把吐蕃的驻军重新请回来吗?” “非也。” 段忠直视异牟寻,面露诚恳之色,“老臣错失天时,身已老矣,只愿为国筹谋。” “当初我们抢先攻打大唐,险些被唐军反攻到王城之下,不得不跟吐蕃结盟,才换取后来大胜,自然要诸多退让。” “但是这回,我们南诏大可以按兵不动,虽然跟吐蕃重新结盟,但也仍然向大唐示好。” “大军开动,必然损耗国力,哪里是轻易可以决定的事,只要我们跟两边都有盟约,而我们自身又不动,两边也不会妄动大军来招惹我们,反而要对我们更加看重。” 异牟寻感受着段忠的眼神之诚挚,不由神色微动。 他虽然一直提防段忠,但光以这一番话来说,实在是合情合理。 这样的做法,似乎真是最切合南诏国的利益。 虽然之前,民间流言,到处刺杀那些事情,加上吐蕃高手秘密入境,有段家暗中指使,图谋不轨的嫌疑。 但正如段忠自己所说,他家已经错过机会了。 那可是大祭师! 吐蕃平白折损了这种程度的高手,也不可能再乐意给段忠派出强援。 况且,如果自己愿意跟吐蕃重新结盟,吐蕃又有什么必要,继续扶持段忠呢? 郑回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叫不好。 好个段忠,三言两语,又撬动了国君的心思。 “国君,你与吐蕃最大的矛盾,可不只是出不出兵,而是治政想法的不同。” 郑回连忙说道,“吐蕃如今形势也急迫,要的不是一个按兵不动的盟友,而是一个理念相似,共同侵夺大唐的战友,并将这个战友推在前面。” “他们当年已经品尝过那样的滋味,贪心已炽,难道会因为如今国君一个按兵不动的盟约,就感到满足了?” 他几乎是在明示,就算异牟寻示好,吐蕃依然会扶持某些人篡位。 段忠轻笑,手中念珠转得愈发流畅。 “一国之人,何止千万,政令百万,非出一孔,于国而言,哪来什么数十年不变的理念?” “郑公此言,未免有些虚无缥缈,太急于为大唐谋利了吧。” 段忠转向郑回的时候,目光稍显一抹凌厉。 “大唐想要收复失土,这回派出使节,不也是想要我南诏出兵攻打吐蕃,互为呼应吗?” 这话又是一番实话。 异牟寻眼珠动了动,视线微垂。 这么一点细小变化,却显然是心思动摇的更明显了。 郑回心中暗急。 他早知,异牟寻也未必对归附大唐之事有多坚定。 但是至少,异牟寻当年兵败之后,这些年逐渐养成的治政思路,已经不是不断掠夺唐人,强充国力那一套。 这个人作为南诏国君,不管对南诏国内的唐人,还是对大唐边境的唐人,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时候犯了糊涂,将来段忠上位…… 郑回忽然想起府中的几位客人,那个在海东来看法中,已经算是曲折,但在自己看来,仍然过于野蛮粗暴的谋划。 原本他虽然参与这个谋划,心中却还有几分无奈。 现在却急着想听到,有人过来通报义王府出事的消息。 郑回还没等到人,但他等到了声音。 一个远远飘过来的声音。 “义王段忠,长安海东来,特来南诏,寻尔一战!” 这个气若洪钟的声音,恐怕已经传遍十里。 众人身在王宫,竟然也能听得清字句。 “三月十五,城南翠岩,生死相邀,切勿失约!!!” 异牟寻脸色一变。 郑回立即道:“义王,这声音好像是从你家那边传来的?” 他话说一半的时候,段忠的身影已经不在殿中。 异牟寻看向那道一闪而去的残影,眯了眯眼,目光转向郑回。 “郑公,这是怎么回事?” 郑回面露苦思之色。 “微臣与王上说过,那些吐蕃僧人,很可能就是死在海东来手上。” “但我也不知,他怎么会在王城中,还直接对义王府下手……” 郑回恍然道,“莫非他们内卫已经查出,吐蕃那批大高手,跟义王联系紧密?!” 异牟寻心头微震:“大唐内卫,果然可怖。” 这个南诏国君,不由怀念起了先王的时代。 那个时候,大唐内斗那么凶,有高手也都赶紧先用来杀自己人了。 光是皇子、公主、皇帝互斗,食客高手,就不知死了几许。 现在大唐内斗的烈度,可比那时候低得多了。 短短几十年,真是时移世易啊。 异牟寻不由问道:“爱卿,你看这场约战,段忠会不会接?” “在我南诏,刀客对决风气之盛,几不亚于长安。” 郑回说道,“若是寻常刀客挑衅将领,倒可以不接,更别说是挑衅义王。” “但是,海东来他本身也是位高权重,内卫统领,号称大唐第一高手。” “以他的身份,这样公开邀约,恐怕举国上下,都希望义王光明正大,接下此战。” 异牟寻点头道:“这是于公,段忠名望之高,也很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号称南诏第一高手,他得保住。” 郑回继续说道:“于私而言,海东来残暴狠辣,名声极恶,号称所过之处,血海滔滔,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血水所染。” “他去了趟义王府,段家一定有了损伤,义王虽有定力,在某些事情上,却还是不能容忍的。” 异牟寻面露赞同之色。 他离开王座,踱步穿过大殿,走向门口。 殿内的灯光到了门口,仍然强于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殿外。 背靠这样的光亮,异牟寻沉思之后,也似有些慨然起来。 “既然如此,孤王索性公开下一道旨意,让段忠,好好为三月十五备战吧!” (本章完) 第106章 威与德,阴谋阳谋 第106章 威与德,阴谋阳谋 槐树院中,多了几张长案,几块坐垫。 海东来、成瞎子,以及郑回最信重的几个护卫,都还在这里等着。 夜空中月冷风寒,墙头上红影一闪。 楚天舒已经翻墙而下,走动间顺手扯掉身上的斗篷,抖成一团,丢在长案上。 “看来事成了。” 成瞎子说道,“你刚才那一嗓子,可真是嘹亮,在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楚天舒拿起茶壶灌了两口。 “但,我还真不太习惯用那么大音量说话。” 他生在江淮,不像山区的人自小有机会唱山歌,远远喊话练嗓子,虽然练拳之后,心肺力量强大,可以发出很高的声音。 但那种往往是吼声,啸声,是比较单调的声音。 那次在岛上诱骗朱横,喊话那么久,也是多亏了手上的大喇叭。 倘若不靠工具,要在保持那么高音量的同时,还字字清晰,确实不太习惯。 楚天舒清了清嗓子,回忆起刚才那样放声大喊的感觉,却又觉得有种别样的快乐。 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也练练这种技巧。 成瞎子微叹:“段家和宇文家的勾结,段忠这个人的阴谋诡计,都放在暗地里。” “这回他要是迎战,倒生出几分代表南诏武学,迎战大唐武学的意思。” “只怕还要有不少人视他为英雄,也因此更仇视海东来。” 入夜之后,海东来没有再打伞。 他还换了一身衣服,深红长袍,黑色腰带。 虽然也是红色,却跟原本那身红衣的鲜艳张扬,大有不同。 当他以这样的装扮,坐在长案后面摆弄茶具,仿佛一个文士。 “天下仇视我的人本就够多了,再多一批也无妨。” 海东来说道,“楚郎中用我的名号行事,其中一个考量,也正是因为我的名声够差吧。” 楚天舒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名声差也有名声差的好处啊。 大唐内卫的名声,差到自家子民都害怕。 绝对不会有人,把海东来这个大唐内卫统领的作风,跟正常的唐人画等号。 就算段家那边,又想利用这次约战,煽动南诏内部的对立情绪,也煽不起来。 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持续渲染着“内卫不像人,个个像恶鬼”的名声。 这时候,你们突然说,内卫统领做的这些事,是在代表广大唐人的态度。 这谁能信呢? 郑管家忧心道:“这次要对付义王,对付他那些阴谋的盟友,约战之举,确实是个极好的办法。” “但这生死约战,很有风险,纵然赢了,日后也大有隐患。” “军中某些将领,本是摇摆不定,多少还视段忠为南诏将士中的大英雄,大前辈,段忠若在公然约战中败亡,只怕会激起他们同仇敌忾。” 楚天舒不以为意,走到海东来那边,等他把茶泡好,就拿了一杯。 看海东来那么娴熟的样子,就知道他茶艺很好。 自从茶圣陆羽扬名以来,茶道盛行,茶艺已经是一种享受。 海东来的生命,一半全用在斗争,一半就全在享受,自然也对茶艺,有点钻研。 楚天舒“咕咕”喝了两口,没品出来这茶,跟随便拿茶叶丢进烫水里泡的茶,有多大不同。 “击败段忠,一定会让他们同仇敌忾吗?” 楚天舒喝完之后,吐着热气说道,“我看更有可能,让他们畏威,然后怀德。” 只有先畏威,才能懂怀德。 若因为自身的仁德,考虑太多的话,别人很可能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在小群体之间,还真有可能因为受德之人,本身品格也好,造成不必畏威,也能怀德的局面。 但在大唐和南诏这种庞大体量面前,指望品格,就是一个很可笑的事情了。 南诏这些年,施政方针的转变,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由于十年前那场大战,他们败了。 可当初失败的是异牟寻,而不是段忠。 那么这回,就让段忠也败一败。 “以你的计划,等到约战那天,肯定还是由你对上段忠。” 海东来的神色,有点遗憾,翻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我没有跟他交过手,但是当年,我刺杀南诏将领的时候,有几个是他徒弟。” “剑法、掌指功夫都很不错。” “他们的风格看似不同,但有着相连的脉络,全部拼凑起来,可能才近似段忠的模样。” “这两天,我可以稍微演练演练,让你看看。” 海东来虽然还不能剧烈战斗,但如果只以略胜常人的体力,演练招数风格,也不算什么负担。 楚天舒点点头。 可惜啊,对面的盟友蹦出来的话,这边肯定也是大家一起想办法对付。 没办法保证所有的人头,都归自己。 不过,有段忠这个大头在,其他人多少也是因为楚天舒的举动而被牵扯现身。 这样的话,到手的气数,应该也不会少。 至少要够我穿越之余,还够我把有了兵魂的三七神剑带回去。 啧,以后带剑穿越的话,令牌是不是每次都要收我一笔? 什么时候,要是能把三七神剑练成无形无质之物,平时融在身上,那就好了。 楚天舒刚打完了一场,身心放松,脑中不禁幻想起来。 院外传来问候声。 “你们晚上果然全都不回自己房间,看来我这夜宵,是准备的很恰当了。” 文静娘子笑盈盈的,拎着两个食盒过来。 “厨房还有,我待会儿去拿。” 厨房里是有好几个帮厨的,不过槐树院这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郑府的护卫守在外面,除了文静娘子,不肯放太多人进来。 而且,刚才外面那一声特别响亮的约战,也把大家弄得有点心不在焉,各个想要张望。 莫大娘差点手滑,把蒸笼落在地上。 只有文静娘子依然沉稳,只忙自己的事。 第一个食盒,是递给了楚天舒。 “楚郎中提过的这种胡饼做法,我试了试,你且看看。” 楚天舒揭开一看,正是一盘黄脆油亮的芝麻烧饼。 这时的胡饼做法,虽然已经很多,但常见的,还是偏向后世的那种大面饼,或者类似羊肉馕饼的样子。 楚天舒爱吃黄桥烧饼,就提了提,想不到文静娘子还真能做出来。 “好!!” 楚天舒咬了一口,入口果然酥脆,内有千层似的,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好,等我那天打完架,我还要吃这个!” 咔嚓! 酥脆的断裂声,在义王府中响起。 段忠踩中了一个被焚毁大半的破灯笼。 竹篾做的灯笼骨架,残余部分也被烘得又干又脆。 听这个声音就知道,这个灯笼骨架,已经不堪一击。 就像今夜的义王府。 几个护卫头领,满脸羞惭的跟在段忠身边,不敢大声喘气。 他们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武艺特别好,而是因为他们带人值守的地方更远一些,没有碰到那个闯入者。 段忠没有呵斥任何人,静静的走进了中心大堂,看到里面桌椅尽毁,一片狼藉之间,躺着六七具尸体。 可以想象,他们是在包围某个人的时候,一瞬间就都被打飞了出去。 段忠脚下一踏,身影忽然拔起,穿过大堂的屋顶,仅一步飞掠,就踏到偏院的墙头。 偏院里有塌了半边的凉亭,点苍三老的尸体。 还有大量护卫,正站在段茹素的尸体旁边。 “是点苍三老,先在凉亭顶上迎战了海东来,他们很尽职。” 段忠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哀伤。 “只怪茹素,太蠢了。” “即使他人在偏院之中,无法凭耳力,听出那个人投掷石狮,砸倒影壁,展现的是何等体力。” “至少他该知道,点苍三老如果联手都拿不下那个人,他自己也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不想着首先保全自己,却想着凑成四人合力。” 这不是勇猛,这是不知进退啊。 有的事情,确实不能退,不该退。 但你只是面对一场刺杀,你不退,不隐藏起来,还等着干什么呢? 段忠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果然,段家的希望只能放在孙辈,乃至重孙辈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次约战,我还必须赢。 海、东、来! 这人果然是太行踪飘忽了,长安那边给出了使节团的路线,都没能给出他的路线。 却不知他居然就在使节团之中。 应该就是他领着使节团,拼杀了吐蕃那些人。 他应该还受了伤。 否则,以他往日作风,就应该直接寻段忠本人,而不是只在王府杀一遭就走,立一个战约。 段忠睁开眼睛:“这也是故意给出时间,让我的盟友们,可以做出应对吧。” 约战的用意,段忠已经看透了。 但是段忠觉得,这个用意很好。 从来不只是段家需要那些人,那些人,也需要段家! 不管是淮西节度使,还是长安那个人,他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他们想要办成的事,可能就只剩这一次机会。 大唐要收复失地,吐蕃要奋力对抗,他们都要趁这个机会成事。 南诏的变局,是必须要促成的。 “那就来吧,我已经付出了一个侄儿,你们也要拿出力量,帮我来报这公怨私仇。” 段忠望月,手里的念珠忽然蒙上一层冰霜。 不只是念珠冻结,连串着念珠的金线,都被冻得硬如金环。 但在下一刻,烈火又骤然笼罩了这圈金环,炭红的光芒,从每颗念珠上透出来。 冷热骤变,念珠还没有尽情燃烧,就都炸裂四散。 段忠的双手,从半掩的衣袖间彻底探出,迎着月光。 他的右手,每根手指上都有一个银白色的指环,犹如精钢打造,套在靠近指根的位置。 而他左手的食指上,也有一个指环。 六个指环平时黯淡,几乎被他手指肤色、衣袖阴影所掩,半点也不惹人注目。 此时这些指环的皎然之态,却正与月光相衬。 仿佛任何一个指环里,都具有兵魂的那种灵动气息。 (本章完) 第107章 凡胎障,杀字曲 第107章 凡胎障,杀字曲 南诏王城这边,每天上午,是气候最舒服的时候。 晨雾已散,阳光明亮,辽阔的蔚蓝天空上,飘着几丝絮般的白云。 有杜鹃鸟落在槐树枝上。 近水楼台先得月,空灵透亮的叫声,在这个院子里拔得头筹,远远盖过别的地方传来的鸟鸣。 楚天舒刚刚吃完早饭,这时站在石板地上,拍了拍手上的饼屑,白衣劲装,赤手赤脚。 忽然,他右臂向前探出,整条手臂仿佛拉长了,手掌往下一坠。 刹那间,右手五指的尖端,已经触及地面,而掌心空空,离地面还有数寸左右。 楚天舒整个人都已经变了个姿势。 他身体前倾,双腿盘曲离地尺许,左手负在背后。 全身上下,只有右手五指的指纹处,接触到地面。 随即小指弯曲收起,无名指、中指、拇指,相继内扣,只剩一根食指,点在地上。 哪怕是刚修成“龙缠身”的人,这种以一根手指承受全身重量的事,也不算太难,何况是今日的楚天舒。 但是,这只是他练功的前置条件。 楚天舒目光垂落,眼中映照出来的右手,皮肉渐淡,只剩下一副莹白色的手骨。 他腰间神剑存储的念力,化为细细的透明火光,沿着一条无形的引线,在体内涌动。 那样的一线火苗,悠悠然,施施然的,流淌到右手食指的骨骼上。 力量膨胀,同时酸胀发热发痒的感觉,从右手食指反馈回来。 火光从一线,逐渐变成一注。 透明火焰的直径,增长到跟食指骨头相仿的程度。 楚天舒控制着手指的肌肉胀缩,指背忽现青筋,又收敛平复。 无形火焰,也配合着这个节奏,忽涨忽缩。 手指的骨头,好像在刹那间受到强大的挤压震颤,又忽然放松,舒服到极点,眨眼间迎来二度挤压。 极速反复的折腾,产生一种骨子里头发痒的感觉。 痒得越来越难受,却偏偏无法抓挠,使人的脑海中产生恶劣的联想。 就像自己的骨头里面,要重新剧烈的发育,要长出牙齿。 骨髓的空腔,都会被森然的利齿填满,直到突破限制,在骨骼表面也增生出来。 那种画面,怪诞又恐怖,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楚天舒身上,现在最大的短板就是骨骼。 闯少林的拳法,虽然能够自行把练习的效果转移到短板之上,但是,利用药沙练功这类办法,要把效力抵达人骨,毕竟还是隔了好几层。 而现在,有了内圣外王的神妙手段,有兵魂来助他调节三七神剑中储存的念力。 他就可以精细的操控那些浓缩念力,配合拳法经验,直接淬炼到骨头。 可是人的脑子,生来时就对很多身体信号,有着预备好的处理方式。 楚天舒现在给自己的骨头造成的这种刺激,却让他的大脑也难以分类。 过于酸爽的感觉,让大脑下意识的开始回想记忆中各种猎奇恐怖的画面。 没有那么猎奇的,那就用强大的联想能力开始拼凑。 其实这种情况,在《闯少林》的拳谱中也有提到过。 少林历史中记载的某些天纵奇才的拳法高手,还有俞大猷本人,都曾经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把拳法琢磨到如疯似魔,又出神入化。 那个时候,仿佛人的身体,这副肉体凡胎,会主动来妨碍你的修行,让你难以专心。 他们称这个为“凡胎障”,认为要想成金刚菩萨,要经历很多这样的障碍。 不过绝大多数人,根本连触摸到这种障碍的机会都没有,对肉体的磨练,远达不到脑子难以分类的程度。 楚天舒现在达到了。 他之前就预想过,拥有内圣外王的兵魂之力后,要怎么让自己更好的练功,变得更强。 可他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凡胎障”。 只要他没有停止这种练法,脑子里流淌过去的画面,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显出拼接、怪异。 拳谱中提到过,少林历史上高僧给出的应对之法,是念“阿弥陀佛”。 不狂不慢,不高不低,念念相续,说是念佛,其实也像唱佛。 唱到自己一念一念,俱是“阿弥陀佛”! 用“阿弥陀佛”来压过杂念,自然就在无形中,得以回到专心的状态。 但是俞大猷批判说,少林本属禅宗,这念佛法门,已偏净土宗矣。 且拳法是兵家杀伐之艺,这阿弥陀佛的意思,与拳法本义不符,念之仅有小益。 俞大猷自己给出的解法是,“三十六卫士,身经百战,齐念杀字”! 他自己不念,让自己的卫士在外面念“杀”字。 因为他南征北战,一手练兵,跟自己的手下有着相似的战场经历。 外边的人念“杀”,杀气昭然,内外感召,当然就能勾动他自己在战场上养出来的那种杀气。 这样,他心内心外,都能以一股浩大的杀气诛灭杂念。 而且,自己不用念口号,就能够把所有的呼吸精力,也用在拳法的配合上,效果更好。 楚天舒皱眉,还是下意识想要靠自己完成修炼,心中一动,脱口念道。 “临!”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如此九字真言,常当秘祝之,无所不破! 九字真言,每个字都有单独的意境,连起来又有一整片不同的意境。 流入佛门之后,九个字连起来念,展现的往往是震慑、威压、封印的意境。 但是最初的《六甲秘祝》,还有楚天舒学的《纵横秘祝》。 把九个字连起来念时,侧重的都是一股浩大锐气。 俞大猷能靠杀气摧灭杂念,那九字真言的锐气,应该也可以做到。 “兵斗者……” 楚天舒念到一半,忽然闭眼闭嘴。 不行,他一念这个,心思更散乱了。 要借兵魂的灵动,来控制剑中念力的输出效率,要配合拳法修炼的经验,还要念一套博大精深的真言。 这复杂程度太高了,他驾驭不住。 理论上,九字真言可以配合拳法修炼,对付凡胎障,而且可能结合起来的效果绝佳。 但实际上,楚天舒现在还没有把这些东西结合的能耐。 他闭眼沉默了一会儿,盘坐的双腿触及地面,手指收了回来,暂停修炼。 “老哥,帮我请三十五位护卫过来。” 槐树院外,本就有一名护卫值守,听到这话,立刻转身。 很快,连这老哥本人在内,共三十六名护卫,就进了院子。 他们都知道楚天舒是郑回的贵客。 况且那天在城外百里,老僧尸体出动的一战,事后几名护卫查看现场,推敲起来,也深觉楚天舒实力高深,回来后不禁跟同伴分享。 因此,这三十六人看向楚天舒时,都有几分敬畏,又带有对楚天舒这么年轻的感慨。 “各位老哥帮我个忙,待会儿齐声喊杀,嗓门是不是最高不重要,重要的是专注。” 楚天舒笑道,“先喊十声试试,我不说停的话,就接着喊。” 三十六人点头。 楚天舒再度单指触地,身体前倾,双腿离开地面。 “杀!” 这三十六人都训练有素,其中一人抬手一挥,众人喊出的声音就迭在了一处,果然整齐。 “杀!杀!杀……” 槐树上的几只鸟被惊起,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之后,见众人光是喊,不动作,又好奇的落了回来。 楚天舒听着这一声声喊,眉心微蹙,这三十六人,虽然喊声整齐,杀气却不齐。 而且杀气还不够强。 俞将军,你那三十六卫,究竟都什么水准,什么性子啊,书里也不说一下。 “唉!” 楚天舒轻叹一声,准备再度暂停。 “杀!!” 隔壁院子里,倏然响起一个声音,铿锵如金石,正好跟三十六人的声音合在一处。 三十六个人齐声喊杀,都掩不住这个声音的特色。 大槐树上的几只鸟惊叫一声,骤然飞起。 空中只落下几片羽毛,那些鸟儿头也不回的飞远了。 这一声“杀”,令楚天舒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海东来的声音,他在隔壁院子的大屋里静养,想必完全听到这边的对话和叹息,才吐出这个杀字。 他的实力有损,杀气却是未损。 不同的院落,厚重高墙的阻隔,在这种杀气面前,都形同虚设。 楚天舒感受到足够的刺激,脸上却有些无奈。 海东来杀气之重,当然远胜这三十六个护卫。 但楚天舒之前没有请他,就是因为海东来的杀气,可能容易刺激到自己。 面对这种杀气,别说帮自己清除杂念,楚天舒本能的都已经在设想跟对方战斗的场景了。 那些护卫也都紧张起来,忍不住握住刀柄。 他们也知道隔壁院落中是客人,可就是止不住戒备,嗓子也发紧,没有喊出下一声杀。 “你是要主动塑造一种氛围,尝试悟招?” 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成瞎子刀鞘点地,从院门外走了过来。 “要心与刃同,澄澈无瑕,你的兵魂刚成,就准备悟招了?” 楚天舒稍作思索,道:“也许……确实跟悟招的要求有点像。” “那我也来帮个忙吧。” 成瞎子靠着墙根坐下,陡然抽刀横在面前,用刀鞘轻敲刃口。 叮! 刀上一次振鸣,他就喊出一声。 “杀!” 敲一次,喊一声,初时杀气不重,声音嘶哑低沉。 但一次一次敲过去,一声一声喊出来,他喊的这个字越拖越长。 野有蔓草,大地荒凉,身边同袍,背后家乡。 战鼓动天,迎军冲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瞎子不是杀手,不是内卫,不是护卫,甚至现在也已经不是军中的人。 但他这一声一声,好像还在唱战场上的诗歌。 粗糙,野蛮,通篇只是把那一个字重复着的诗歌,可是那调子也有百样不同。 很多人是因为心里担着许多东西,才上了战场,被迫参军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家,家里需要有一个兵丁,若真是那等无家无亲的泼皮无赖,倒确有逃脱兵役的。 可浴血奋战的时候,人心里却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那一股韧劲。 舍生忘死,生死都没有,哪里还来的杂念。 只有,杀! 此杀气,好像不是对眼前的人,也不是对过去的人,而是对天。 护卫们都忘了自己要不要再喊,只顾听着这一声一声。 一声刀,一声人。 隔壁院子里的杀字再度响起,却主动有了变化。 两个人的声音,奇妙的竞逐在同一把刀的敲击节律中,为那单薄执拗的杀气,加上一种不败的霸道。 楚天舒的眉心,不知何时舒展开来,渐渐低眉、垂目,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眉毛原来有一种英气,这时竟专注的像一尊长眉罗汉。 这次,只在他身体内部运转的透明火焰,蓄满了一根手指,在百次的涨缩后,流泻到掌骨间。 如潮涨落,渐至整条手臂。 罗汉尚未降魔,先在火中静坐! (本章完) 第108章 远来者,昆仑奴 第108章 远来者,昆仑奴 从川蜀一路入南诏,真真是千山万岩。 险峰奇峻看不尽,剑山刃脊令人寒。 陆地上行走,要么翻山,要么绕路,别管是多好的骏马,多稳的车夫,都快不起来。 但如果善用水路,就可以大大节省赶路的时间。 王城南边的绿玉河,古时称溪,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山洪暴雨之后,成了这样一条大河。 自有南诏以来,河面上的客船、渔船、货船,就四季不休。 尤其是靠近三月节的时候,渔民船家,都要把自己的船也打扮一番,至少采几捆野,绑在船篷上。 华贵考究的,则用鲜艳布料做的大妆点自家船只。 三月节是用来纪念观音菩萨的节日。 传说,在唐高宗时期,观音菩萨显灵,降服了在南诏这片地界上四处作乱的妖魔,使风调雨顺,无洪涝,无蝗灾。 南诏子民,在三月十五至二十一这几天内,会选择某一天,就近寻找供奉观音的小庙土院,上香祈福。 到时候,水上客船纷纷点灯,和尚尼姑们唱着赞颂观音菩萨的经文,向水面上撒。 王城内外,都不禁夜市,让老百姓可以彻夜游玩,享受难得的夜间欢乐。 但那种大众的热闹,总还是在城镇中,或至少是靠近城墙的地方。 别的地方,并不会为三月节做多少准备。 今年却不一样。 最近很多人乘船,到城南二十多里处靠岸。 他们在那里踏上草地,走出两三里,就能够见到翠岩坡。 周边的山岭,大多长有树木,要不然就是被开垦成农田。 而这片山坡,却因大石头密集,石质既坚又深入地下,无法开垦成田。 坡面方圆数里,土壤都不厚,也长不出大树。 只不过,这坡面处阴,当地也多雨,岩石上生出的青苔不少,才得了个“翠岩”的称号。 放眼望去,整面山坡都是块垒青石,高低不平,间杂几棵小树,稀疏的野草。 可也就是这样一片地方,成为了大唐内卫统领,跟南诏义王约战的地点! 前几天晚上,那约战的声音太响亮,消息早不胫而走,也不知道已经传开多广。 最近来到这里的人,很多都是成名的刀客武人,也有南诏军中人士。 离三月十五还有两天,约战的双方都没有在这里露面,但已经有些人风餐露宿,就决定在这周围住下了。 这一住,倒是便宜了附近的渔夫船家。 除了那些实在穷酸,只靠自己带干粮、喝野水的,旁人见到那些船家烹煮河鲜,总愿意买点尝尝。 还有些人,让船家往来于此地和城中,既捎带消息,也每日运送酒菜,酬劳丰厚。 相对荒凉的河段,因此显出几分繁盛。 “真是乌烟瘴气,这些人都是怎么做饭的,如此腥臭。” 玉冠青袍的虬须老人,站在船头,看着附近的几条船,面露厌恶之色。 瓦罐炖鱼,鱼直接下水,没有好的佐料压过味道,刚开始沸腾的时候就是会有腥味。 把泡沫全撇去,煮上好一阵子之后,腥味才会变淡,呈现出鱼的鲜香味道。 那老人却懒得为此细思,手上已摸出几个拇指肚大小的金色弹丸。 “庆叔,回来。” 船篷里响起一个浑厚声音。 那老人闻言,转身回去。 船篷里放了一个扁平宽大的木匣,剑眉入鬓的短须中年男子,盘坐在这个木匣之上,正盯着老人。 “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们家这个行当,容易损阴德,平时为了办事,弄死些人,害死些人,也就罢了。” “除此之外,还是要与人为善的。” 那庆叔收了弹丸:“家主,我看南诏风气彪悍,打烂几个瓦罐,也算正常刀客会做的事,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的身份。” 那男子正是宇文家族的家主,宇文驰名。 而这宇文庆,乃是族老之一,已经多年不出门办事,养尊处优惯了。 想必这回长途跋涉,令他心头颇有火气。 宇文驰名摇头,说道:“通信这次的事情,本不该有多少难处,偏是死在南诏这边,焉知不是他平素凶恶,结怨太多,才节外生枝?” 宇文庆的拳头捏住,嘎嘣一响。 “通信不是被海东来所杀吗?可恨的内卫!” “通信死的时候,海东来还没有到,南诏王城这里,也不该有一批能够杀他的内卫。” 宇文驰名说道,“此次的事,我们未必要亲自对上海东来,但是如郑回等人,到时肯定都是需要解决的目标。” “不能提前就让他们有太多警觉,知道我们用什么兵器。” 宇文庆点点头:“但真的让段忠独自对上海东来,你觉得他能有多少胜算?” 宇文驰名并不为难,轻飘飘的回答道:“五成吧。” “五成?” 宇文庆沉吟道,“段忠这个人,当年的兵器是一枚指环,已经算是一流人物,这些年他虽没有在外面动过手,却在吐蕃精修,听说颇有些惊人事迹。” “海东来很是可怕,但他应该受了伤,而且到时候我们还会插手谋算。” 宇文庆看向那个扁平宽大的木匣,流露出隐隐的戒惧,但又止不住兴奋的神色。 “你这两年,已能够娴熟的运用这件宝物,宛若此宝昔日的兵主复生,我看就算是你单独对上海东来,也有一半把握。” “这样算下来,段忠也只有五成胜算?” 宇文驰名并不多说什么。 他年轻的时候,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也喜欢分出多个步骤,能筹备好一个步骤,就代表多了一成把握。 那个时候,长辈问他事情,他常常说自己有六成、七成,乃至九成的把握。 不过,等他成了长辈,成了家主之后,他就渐渐钟情于另一种说辞。 做任何事情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所以,想问一件事能不能做成,说五成把握,总是没错的。 “段忠现在实力如何,外人莫可揣度,但海东来是个怪物,如果让我跟他单打独斗,纵有此宝,我也没有多少信心。” 宇文驰名摸了摸那个木匣,露出笑容。 “好在,除了段忠和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帮手。” 宇文庆诧异道:“难道吐蕃还愿意继续派出高手吗?” “他们军中高手全都要戒备唐军,王城还要留人,这回在外死了一个大祭师,恐怕派不出什么像样的人了。” 宇文庆猜测道,“是你在长安那个神秘的盟友?” 宇文家有好几个人,知道家主在长安朝廷里有盟友。 天下又不是只有长安和淮西,时局动乱中,他们常会交换情报,互赠一些功劳好处。 朝廷里的人得以升迁,宇文家族的势力发展也更顺,不少子弟在藩镇中居于文武要职,何乐而不为? 不过,那个人的身份本就神秘,除了家主,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而且这几年,宇文家没有再收到神秘情报好处,似乎对方捞够了功劳,彼此联络已经断了。 “就是他。” 宇文驰名提起那人,感慨了一声。 “原以为是个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的大丈夫,野心勃勃的同道中人。” “但我今年才知,那人只怕脑思有异,真正的图谋不在于功业,只是恰巧成了我们大事的助力。” 宇文驰名笑道,“这样也好,他人已偏执,为了这次的事情,会更加不惜血本。” 绿水荡漾,小船调头而走。 宇文驰名和宇文庆上岸之后,没过多久,就潜入了义王府。 他们分头派出的宇文家子弟,已经先到王府中汇合。 段忠为他们专门留了一片园林,以供碰面。 果然就在这里,宇文驰名也看到了盟友的血本。 那是数十名劲装斗笠的汉子,个个站在那里,呼吸都长得惊人。 以宇文驰名的敏锐,更从他们身上嗅到一种像是铜铁矿石的腥味。 段忠也在审视这些人。 “内卫三大统领,他是其中之一,这次明面上的身份,是跟在第二批大唐使节之中,负责调查前一批使节的事件。” 段忠说道,“所以,他没有到我府上来,但他暗地里派的心腹,刚才把这些人领到我府上。” “驰名贤弟,你们家的儿郎,要试试这些人的身手吗?” 宇文驰名只是一笑:“这里是义王府,我们岂敢喧宾夺主,还是请义王派人一试吧。” 段忠目光微转。 两名段家护卫得到示意,走上前来,宽厚的长刀出鞘,交叉在段忠面前。 当!! 段忠右手中指一弹,一把刀撞在另一把刀上,同时崩碎。 暴雨般的钢铁碎片,向那些斗笠人飞射过去。 厚布衣物,如虚幻水汽般被撕裂,斗笠破碎,露出人脸。 这些人全部肤色棕黑,头发蜷曲,唇厚而宽,骨相与中原南诏各部的人,都大有不同。 原来是一群昆仑奴。 有铁片射向昆仑奴眼珠,那昆仑奴只把眼一闭。 嗒! 铁片竟从眼皮上弹开,只令眼皮凹了一瞬,留下一个白点。 那昆仑奴似乎受了一点刺激,忽然一扭头,看见四丈开外,近两丈高的树上,一个鸟巢。 他身体突然移动,身上破布留在半空,两个箭步一探手。 段家护卫眼前一,就见他已站在树下,右手还抓着一只鸟,一口咬掉了那只鸟半个身子。 “好快!” 那失了刀的段家护卫心头一紧,不由看向其余昆仑奴,却见那些人个个面色木然。 强如小弩的钢刀碎片,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难道这些昆仑奴,个个都有那样的身手? “我早知道他下毒的本领,是天下一等一的水准,尤胜他的武艺,想不到他还会炼制毒人。” 宇文驰名的双目炯炯有神,一口道破这些昆仑奴的来历。 早就听说,长安的地下,几乎是有另一座城市。 那里被称作鬼市,暗河,金银窟,常有数万人往来,做尽明面上不好做的生意。 就算是内卫统领,想要炼制毒人,恐怕也只能在那样的地方找机会。 当年大隋权臣杨素,也爱炼制毒人,曾下一个定论,昆仑奴体质更耐毒,但卖价颇贵。 也不知道,那个内卫统领消耗了多少人,才练出这样一批成品。 段忠看着那个茹毛饮血的昆仑奴,却是一笑:“好!” 宇文驰名也有些按耐不住笑意。 “我们贪求功业,那边人已痴妄,义王嗔怒大起。” “菩萨都破不了贪嗔痴,还要靠佛祖解救,这次我们完全联合,区区南诏一地,纵然加上海东来,又怎么挡得了呢?” 若现在再有人问他胜算几何,他口上不说,心中却肯定只有一个想法。 会赢吗?会赢的! (本章完) 说一下 说一下 感冒了,白天没找到机会攒稿子,一回来就眯了一会儿。 现在慢慢码,今天可能要挺晚,大家明天看吧。 (本章完) 第109章 灵堂 第109章 灵堂 按理说,使节团进入王城之后,都要休息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并不是真的看使节团需要休息多久,而是看国君什么时候有意向、有时间来接见他们。 但是今天,大唐的第二批使节团刚进城,南诏国君就已经发下了让官员筹备,在王宫接见的旨意。 宫城中,日晷的影子偏移了一个时辰。 王宫大殿里亲切的会见,已算是告一段落,得到赐宴的使节团,大多回到驿馆休息。 之前使节团里,却有几个人并没有参与宴会,这时才缓缓步入王宫。 “大唐内卫左司统领,关长岭,拜见南诏王。” 关长岭有四五十岁,脸上骨相微圆,眼带笑纹,两颊有肉,但胡须修剪整齐。 乌纱帽,紫袍瑞兽纹,腰配金玉带,使他和善中透出几分肃穆。 躬身一礼之后,关长岭直入正题。 “我已经带人查看过之前大唐使节的尸身,果然全部都是吐蕃人动手的痕迹。” “我们愿意相信,这是吐蕃人试图离间南诏与大唐的关系。” 异牟寻脸色微霁,笑道:“本王也相信,两国盟约,不会因这外人嫁祸手段,轻易动摇。” “王上明断。” 关长岭依旧拱手,面露几分哀伤,“既然前番使节的尸身,我们已经查看过,还请南诏王派人为他们修敛仪容。” “除去旧衣,换上新裳,就在南诏先设灵堂,异日,我等会将旧人衣冠带回大唐,再建衣冠冢。” 南诏气候湿热。 那些尸体运到王城之后,虽然已经安置在地窖之中,又是在地窖里放入大量冰块,以求不要太快腐烂。 但是将来想要好好运回大唐,还是不太可能。 既然大唐方面已经有人查验过尸体,自当尽早收殓,入土为安。 南诏建坟,归唐建冢,这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异牟寻当场答应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消息也不必再过多隐瞒,灵堂就设在南诏护国寺中,本王亲自下令,一切都要尽快操办妥当。” 关长岭朗声致谢。 那些尸体都破损严重,死状凄惨,但是有南诏国君亲自下令,城内入殓师都被召集起来,缝合尸体,整理仪容。 有的尸体,还不得不请纸扎匠用竹骨代替骨架,熬猪皮取胶,补全身躯,再穿衣袍。 忙到当天晚上,遗体就整理完毕,陆续运送到王城外西南方的护国寺。 这南诏护国寺,入山门之后,中轴上有三座大殿,分别为护法殿,弥勒殿,大雄宝殿。 三大殿之间,都有宽阔的广场,而在周边,又有祖师堂、钟楼、鼓楼、碑林、罗汉殿、求香殿等殿堂院落。 灵堂主要设在弥勒殿和殿前广场上。 但是为显隆重,偌大一个护国寺,到处都立起了白幡。 翌日,千百杆白幡在风中飘扬,僧人们全都做起法事。 有摇铃唱经的,有敲木鱼的,还有手捧甘露碗,捏杨柳枝,四处洒水的。 因为南诏国君亲自派人前来祭拜,郑回又来了一趟,不少在南诏为官的唐人,纷纷来上香。 连在南诏为官的唐人都去了,何况本就是大唐的官员。 不知道是谁问起,最近就在王城的海东来,会不会来祭拜? 使节团方面答曰:同为大唐臣子,只要海大人收到消息,一定会来为遇难者上香。 这一天,已经是三月十四。 护国寺灵堂这个消息,扩散开来的速度出奇得快,让人难免把摆设灵堂跟明日的约战联系到一起。 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使节团方面故意为之。 要帮海东来占住一股哀兵必胜之势,也是占住一个大义。 血炼兵法,跟人的心绪息息相关。 在绝顶高手之间的较量,除了看自己的实力之外,能不能占住一个大势,也是很重要的。 当时海东来为了约战,袭击义王府,许多人觉得他是过于傲慢,走了一招昏棋。 下手狠辣,却给正主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只会让义王在悲愤之后,养出一股更凌厉的势头。 现在看来,大唐使节团,就是想帮海东来补足这方面的劣势。 但这是外人的想法。 外人并不知道,内卫高层有个心怀叵测之辈。 对于寥寥几个知情人来说,使节团这种,明摆着想让海东来去灵堂祭拜的做法,就很可疑了。 “使节团中,有内卫左司统领关长岭。” 黄昏之时,郑回在槐树院里说道,“如今看来,内卫高层的那个阴谋者,八成就是关长岭了。” 内卫组织的架构,庞大又繁杂,外人就算知道内卫有问题,可怀疑的对象也太多。 可在海东来这种内卫统领心中,最值得怀疑的,就只剩下两个人。 要么是左司统领,要么是总统领。 左司统领关长岭,是以刀客身份投身内卫,功劳不少,屡屡升迁。 总统领则被皇帝视为真正的心腹,是由一位羽林中郎将,兼任此职。 这两个,应该只有一个人是叛徒,如果两个都是,那恐怕不用等到今天,内卫就该出大毛病了。 海东来原先就更怀疑关长岭。 此时再看,答案昭然若揭。 “呵!” 楚天舒今日是左手食指撑在地面,一笑之后,脱离练功状态,盘膝落地。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海大人如果去了,等着你的,多半就是段忠和他盟友的围殴。” “他们会让你明天赴不了约,段忠不战而胜,就算你能逃脱,且仍然敢赴约,那时候的状态,也不会是段忠的对手。” 郑回点头道:“他们可能只以为海大人武力超群,低估了海大人的智慧。” “关长岭有问题这件事既然已经被看穿,海大人当然不会去。” 海东来撑着红云黑伞,站在墙边,神色冷然。 原本他在为楚天舒念杀字。 郑回一来,他和成瞎子就停了口。 但成瞎子停口之后,就从食盒里扒拉出小酒,喝酒润嗓子。 海东来停口之后,默然不动,杀气却是越来越重。 兵魂感受到他的杀气,使得黑伞上那块红斑,正如一片不肯甘休的云团。 沸然的膨胀、增红,又消减、瘦削。 如此往复,红意愈深。 “拿我大唐使节的灵堂来设局……关长岭啊,关长岭!” 海东来霍然开口,道,“我若不去,那些满身阴谋的货色,是要在悼念亡魂的灵堂旁边,安然待上一整夜吗?” 郑回一惊:“这……” “老郑,你想想,就他们这个作风,今天围攻不成,明天约战的时候,肯定也会出乱子的。” “我们不能指望,钓出阴谋者后,一切还能按部就班,先在翠岩决战,破了名望,然后再由你们慢慢调兵,依次应对他们。” 楚天舒站起身来,“他们愿意在灵堂埋伏。” “那今晚,我们就把这些人的血洒在灵堂,祭祀英魂!” 楚天舒又想起了那片战场。 那片大唐使节团全部身亡的地方。 无论担任的是文职还是武职,那些为了收复故土、而来联络南诏的人,都是力战而死。 对这样的一群人,只用灵堂来纪念,本就不够。 用阴谋者的鲜血来祭拜,才是最合适的! “好久没有用血入酒,来祭战友了。” 成瞎子晃了下酒瓶,“那些使节当得此敬,算我一个。” 郑回也果决:“好,我调动护卫同去。” 楚天舒面露迟疑,唔了一声:“你家的护卫……只怕徒增伤亡。” “那老夫自己,总还算有点用处吧。” 郑回看了一眼槐树,收回目光,断然道,“此事若败,老夫日后也逃不过段忠他们清算,与其白发空等,不如上阵一搏。” 成瞎子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事已至此,当然是……” 楚天舒仰了仰脖子,十指交叉,向前撑掌,神色沉吟。 “先吃个晚饭吧。” “老郑对护国寺比较熟悉,白天还去过一趟,顺便讲讲护国寺具体的格局。” (本章完) 第110章 病体气尤烈,一掌吐莲花 第110章 病体气尤烈,一掌吐莲 护国寺的深夜,只剩下成百上千的长幡,被风吹动的声音。 数十位使节团成员的遗体,安然的躺在棺材里面,放置于弥勒殿前的广场上。 每一口棺材上方,都有用四根竹竿撑起的一片白篷。 白天来祭拜的人群,会从中间的过道穿行,到弥勒殿内,对着供桌上数十个牌位,上香行礼。 为了盖过尸体气味而使用的香料,祭拜者们衣服上的熏香,还有寺庙里的燃香。 诸如此类的气味、声音,全都混合在一起。 晚上这里就冷清了下来。 月光洒在过道上,如同一层银霜,夜风刮走了大多数的杂味。 弥勒大殿里,只剩下关长岭一人,盘坐于供桌侧面的蒲团。 他面朝供桌,目不转睛,既不看殿外风景,也不看殿内佛像。 这个内卫左司的统领,仿佛正一心一意,在为遇难的使节们守灵。 当此之际,整个寺庙的声、色、光、气味,都透着一种静和冷。 供桌上的两根大白蜡烛,燃起的光焰,都是那样安静的昏黄色。 即使随夜风摇晃着,烛火也是有光无烟,曳而无声。 呼啦啦!! 火光莫名拉长,扁平如舌,闪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发出杂音。 忽见一阵薄雾,吹过门槛,侵入殿内。 红衣撑伞的海东来,在兵魂的阴气中,迈入大殿。 关长岭抬眼,动容道:“海大人,你当真来了。” “你诛杀吐蕃的大祭师,已算为他们报过仇,今夜再来,他们也更能安息了。” 海东来看着那些牌位,并未上前取香。 “我已经来了,你还装什么?” 他也不看关长岭,“今夜一聚,有的事,你我心知肚明。” 关长岭笑意不改。 “海大人,你能成名,靠的是武艺,但能成为内卫统领,果然不只是会用武力。” “我对南诏内卫动手脚,隐秘至极,你居然还能有所察觉,毁掉了部分卷宗,事后看来,那个阻击宇文家杀手的郎中楚天舒,就在你毁掉的卷宗之中吧,真是个很好的部下。” “今天你来,是不是他也来了,或许还有郑回那批人?” 海东来目光一转:“看来你承认内奸身份了,可你已经位高权重,为什么要背叛?” 关长岭笑道:“你记得郜国长公主吗?” 当年在大唐,郜国长公主颇有权势,与禁军将领、太子詹事、蜀州别驾等人交往密切,初时被人告发,说长公主在为太子培植党羽,后更被告发有谋反之嫌。 皇帝为此贬斥数位大臣,杖杀数人,幽禁长公主于府中。 海东来看过这份卷宗。 “当年长公主门下,有一食客高手,刀法精湛,身份神秘,屡次为她出手,事发之后,此人身份也被揭露,据说是当时长安一个游侠魁首。” 海东来说道,“我记得,那个游侠妻离子散,逃出大唐,至今不知下落。” “现在看来,那人是被你诬告的吧,真正的长公主门下刀客,就是你。” 关长岭叹道:“不错,就是我。” “长公主是被幽禁三年,而后病逝,算是跟朝廷有多大的仇呢?她又能对你有多大恩义?” 海东来低笑一声,“若真是深仇不忘,你要向皇帝报复,怎会忍到今天,而不早些策划刺杀?” 关长岭是完全可以觐见皇帝的。 如果在人手薄弱时,暴起刺杀,未必没有可能得手。 “不不不,光是杀人,就算报仇吗?皇帝是为了皇位稳当,对长公主下手,那我就偏要他这个皇位一直坐不稳当。” 关长岭露出热烈的笑容。 “你知道吗?毒,其实是无数形状古怪的小虫,人的身体会损坏,都是这些小虫在作祟。” “一个庞大的国度,也就像是一个人,皇帝只是脑子的一部分,要让脑子痛苦,就不能只对脑下手。” “士、农、工、商、兵、国土、国库,本都潜藏着毒力,对一整个国度下毒,引爆所有的毒性,看着这毒是如何发作。” “这将是毒术的至高成就。” 关长岭眼中满含期待,道,“南诏,就是我用来下毒的那根针,可不能被你提前折断啊。” 话音刚落,海东来的伞上,忽然发了霉。 那一块块霉斑,有的发白,有的发绿,正飞快的长出毛茸茸的菌丝,又冒起热气。 关长岭的脸色却是一变。 他早就在这个大殿里布了毒,从海东来踏进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施毒。 但是现在看来,所有的毒力,都被海东来的兵魂接过去了。 那鼎沸之意,还让伞上的毒性被急剧破坏。 关长岭一向知道,海东来是个异数。 他是一个在熬力法上的成就,比血炼兵法更高的人。 兵魂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件工具,而不是其他武人那样视若珍宝的绝杀手段。 这样的态度,必让他无法对兵魂掌握细微。 可现在,那兵魂与海东来的契合,显然超出之前的估计。 关长岭的身形一退,骤然脱离蒲团,到了丈许开外。 海东来却没有出手。 他继续看向牌位。 人在祭拜牌位的时候,一个最舒适、下意识会选择的距离,应该在三尺左右。 海东来距离那边,却足有六尺余。 他的视线焦点,不在牌位上,而在身前三尺。 房梁上悄然落下一个人影。 那是段忠,他的袍袖在半空一鼓,落地的时候,毫无声息,位置正好在三尺处。 “茹素他们,死得不冤。” 段忠提起死去的侄儿,声音平和,眸子黑白分明,清得惊人。 “从你踏入这里,半点破绽都没有,连刚才关长岭那一退,都没能引得你有一丝先动手的意向。” 此刻,已过子时。 大唐和南诏的第一高手,果然在三月十五碰面。 海东来眼中兴味盎然,坦然道:“你也很好,极好!” “我头一次看见,有人身在半空,全无依靠之际,还能给别人这么强烈的威胁感。” 两人对话之时,海东来的伞面,在缓慢转动。 段忠的袍袖,忽而向侧面鼓起,又忽然干瘪,是冷热变动造成的气流收放。 供桌上的两朵烛火,有那么一刻,在向段忠的后背倾斜、拉长。 他们两个的杀气,经由兵魂转发出来,都强烈到足以让人心肝发麻。 段忠想起王府那个被扔进门内的石狮子,塌了半边的凉亭。 海东来那时应该还有伤,现在恐怕已养好。 比那样更强的体力,加上现在全无破绽的眼光、杀气…… “关长岭。” 海东来忽然道,“你要为你的盟友豁出性命,制造出我的破绽吗?” 关长岭一笑,口中陡然吹出一道哨子响声。 真正要豁出命,给海东来身上制造破绽的,另有人在! 海东来的帮手,郑回那些人,纵然来了,也自有宇文家应付。 还有谁能拦尽昆仑奴? 弥勒大殿后方,也是一片广场。 广场边缘的建筑中,正窜出一条条黑影。 弥勒大殿前方,白天有太多人来往,那些尸体、棺材,也都是南诏人安排的,没有多少机会动手脚。 关长岭的人手要藏,自然是藏在后方。 数十个昆仑奴聚集成群,奔向弥勒大殿的后门。 但在他们背后,那座大雄宝殿的屋顶上,也有两个人影跳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影落地,顺势向前一翻滚。 另一个人影,在落地的瞬间,却是一只右脚,就把五尺见方的厚重大石砖震碎凹陷。 他的左脚,已经向前跨出。 嘭嘭嘭!! 地面连环三响,那个身影已经追上昆仑奴。 最后方的两个昆仑奴,察觉不对,猛然回身,四只手同时探出。 他们的手,可以洞穿三寸厚的木板,指甲可以在大理石上留下清晰的凹痕。 但是那个追来的人影,只将双臂一张,继续前冲。 两个昆仑奴的胸膛,都被横着的手臂砸中。 他们身上传出的闷响,不像血肉之躯,像是用厚铁皮裹着的实木大桩子。 但是在那两条手臂的冲撞之下,他们的胸膛直接凹了进去,后背爆出血色。 断裂的多条肋骨,闪出森白之色,在血中爆射出去。 当当当当!! 被断骨击中的那些昆仑奴,身体都微微一震,但断骨也被弹开。 只有一个倒霉,刚转过头来的,正好眼皮被断骨刺入,哼都没哼,当场倒毙。 两个昆仑奴的尸体,也倒砸过来,被七八个黑色手掌同时顶住。 楚天舒这一撞之下,竟只撞死两个敌人,身形就微感受挫,在原地一顿,心中也很惊讶。 他瞬间改变打法,身体向侧前方一撞,右臂急探出去,抓在一个昆仑奴肚皮上。 昆仑奴的肚子也硬如铁皮,但在他这一抓之下,软的像一堆赘肉变形,被他硬抓在手里。 随后这个昆仑奴,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砸向后方七八丈开外。 成瞎子正好赶到那里,听出敌人飞来,脚下侧闪。 嘭!! 昆仑奴砸在地上,身体够硬,还从地面弹起。 听风刀骤然劈在他胸口,当的一声响。 这一刀,只留下一条凹陷的白印,竟未破皮。 但刀有余力,一劈之后,借着刀口颤鸣的余音,陡然横着一抹。 昆仑奴肚皮上,还有刚才被抓掐出来的五指印子。 这一刀抹过去,刀痕正好是把其中四个指头印子串了起来。 刀痕闪过,血光迸溅。 硬皮被破,刀口的弧度切断了内脏,扫到了脊椎。 那昆仑奴像死鱼蹦哒了一下,捂住肚子,侧过身去,蜷缩不动了。 咚咚咚咚咚!! 顷刻之间,一大半的昆仑奴都被扔了过来,砸在地上。 要么在肚子上,要么在脖子上。 他们身上,总有一个五指抓掐皮肉,把人扔出来时,造成的伤痕。 因为抓的太快,扔的太快,只追求效率,每次向内发劲不足,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但是,等他们落地之后。 迎接他们的,是一把在他们身上稍微一擦,就能听出破绽的刀。 抓掐的力道,砸在地上的那股冲撞力,因此造成的应力变化,全部都被成瞎子利用。 他的身体回环游走,像是在月下追逐自己的影子。 拖在手上的刀,忽闪忽扫,刀吟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那些昆仑奴在他脚边,要么断喉,要么断腰,被他脚步一晃过去之后,就纷纷气绝。 倘若两个人正面对抗这些昆仑奴,即使以楚天舒的实力,成瞎子的机警,只怕也要接近半刻钟,才能把这些昆仑奴全灭。 麻烦的是,这些昆仑奴本来就是死士。 要费那么长时间的话,就已经彻底被对方达成目的了。 故而楚天舒只抛不杀。 利用大地冲撞的力道,让成瞎子的楼兰斩,发挥到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么三四个呼吸,那些昆仑奴,已经死了一大片。 战斗策略的一点变化,造成天差地别的结果。 刚从旁边冲出的宇文家部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宇文庆,还算反应快的。 这老头子手拿一把长弓,右手抓了一大把弹丸。 自古弹弓分为两种。 一种是木叉上面,绑着牛筋,发射力道,全靠牛筋的伸缩。 另一种,就是直接用射箭的弓来发射弹丸,力量主要来自坚固弓背的形变。 后者的力道,普遍比前者更强。 但后者发射时,手上要有足够劲力,拧住弓腰,微微偏转,才能让弹丸射出去的时候,不要打中弓背和自己的手。 宇文庆用的就是后者。 他的《铜雀弓》练到大成,自信几乎不逊于祖先多少。 可是,羽箭射程虽长,目标也大,不用击中箭头,只要高手击中箭杆,就会荡开。 所以,他改用弹丸,目标更小,更难抵挡。 嗡!!! 宇文庆的弓弦,弹成一片残影。 他右手的一大把弹丸,连勾连发。 一个呼吸的功夫,二十多个弹丸全射了出去。 楚天舒全身的重要关节,附近几个可能闪避的方位,都在弹丸笼罩之下。 有这样一手绝技,宇文庆原本还提议过,由自己给海东来制造破绽。 不过弹丸这种东西,轨迹毕竟是直的,又一发不可收。 万一海东来闪过,就容易影响到段忠、关长岭,还说不好到底是给谁制造了破绽。 关长岭对海东来太戒惧,这个意见当场被否决。 现在用在楚天舒身上,就毫无顾忌了。 弹丸将至,在夜色下,根本看不到一点轨迹。 楚天舒却没有错过,脚下不知何时,已经铲在地砖缝隙间,猛然一挑。 崩!!! 五尺见方的石板地砖,在如此短促的发力下,一点也没有破碎。 仙人劲的作用,让整块地砖,突兀弹上半空。 楚天舒的身影,就在这一瞬间消失。 他的头肩向下躲,双足向上收,身体完全缩在了石板后面。 嗒!嗒!嗒!嗒! 周围残存的几个昆仑奴,身上迸出血。 能扛住小弩的皮肤,扛不住这种弹丸,被打得嵌在肉里。 那块又厚又大的石板,也被六七个弹丸打在上面,刹那破碎。 但是,弹丸击碎石板的时候,力道已经骤减。 一只手掌,突然从破碎的石板后轰了出来。 这一掌,五指箕张,其大如斗,发动如雷。 手掌能打中的,不过是石板中间的一块位置。 但那石板在将碎未碎的刹那,被这股劲力冲击,连边缘处的石板都受到牵动,崩射出来。 月色之下,像是开了一朵灰尘莲。 硕大的莲,五六尺大小的口,正对着那些宇文家的人。 轰咔!! 宇文庆心头一震,好像真在耳边,听到一记雷声。 他的手正掏出第二把弹丸,刚刚离开鹿皮囊,手指却突然松了劲,让弹丸从指间坠落。 宇文庆低头一看,心口一个小窟窿,正在冒出血水。 隐约可见,是一小块石头碎片,嵌在了那里。 这是楚天舒那一掌真正的目标,以掌心位置,接触到的碎片。 呜!! 金光骤然照亮宇文庆的脸,一把金色神兵,挡在宇文庆面前。 那兵器长如枪矛,但顶端打造得如同一只凤。 两边刃口似凤翅,尖端如凤喙。 这兵器来得极快。 拿着这把兵器的宇文驰名,居然能在月夜环境里,捕捉到楚天舒那块小碎片的轨迹。 但那危险,毕竟不是打向他本人的,他的兵器挡过来的时候,还是迟了一点。 庆叔!! 宇文驰名只在心中怒喝了一声。 他的脸则在刹那之间,灿如金纸,威风凛凛,脸颊绷紧的肌肉,直通太阳穴。 邪兵的气息释放,使附近宇文家的人,都产生了自己的身体在随波起伏的错觉。 楚天舒震脚暴冲而来,身形轨迹笔直,割裂了那种环境起伏的错觉,一拳轰向他们的家主。 青黑色的拳头凝练如钢。 可是,到了七尺之内的时候,居然连楚天舒也觉得,前方情况真有怪异。 有暗金色光芒倏忽翻在头顶。 沉甸甸的砸了下来! (本章完) 第111章 泰山鸿毛,对手是我 第111章 泰山鸿毛,对手是我 呜!!! 鬼哭神嚎般的一声烈啸,使楚天舒也生出无法闪避的预感。 他在一瞬间,还向前再冲二尺,变拳为掌,掌心向上,双手交迭,挡住那一片金光。 地面轰然一震! 金光露出本来面目,正是那把长达九尺有余的凤翅镏金镋。 本来这一击是竖劈而下,应该是以尖端,从楚天舒头顶划落。 但楚天舒强冲二尺,双手成功架在了兵器的长杆之上,避开顶端那些尖锋刃口。 巨大的力量突兀受阻,使这杆长兵器的顶端,也在支点后方猛烈向下一晃。 石板上的条条裂纹,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去,有的直至两丈开外。 楚天舒双臂如圆环,腰马如基座,硬是架住了这一击,更是以筋骨内脏的劲力传导,让这股冲击力向周围分摊开来。 裂纹传到两丈外,中心处凹陷下去近半尺。 可楚天舒的脚,只是踩在坑底,而没有深深陷入地下。 “好重!!” 楚天舒双目怒睁,眼球中多出好几条血丝。 即使他以太极功夫架住这一击,把力道分摊出去,那股巨力传过身体的时候,还是让他感到剧烈压迫。 这种感觉,就好像排除了对方迭加上去的筋骨劲力之外。 光是那杆兵器的自重,就超过一千斤。 但如果那杆兵器真的超过一千斤重,对方怎么能挥得那么快? 咻!! 宇文驰名脚下后撤一步,凤翅镏金镋同时一抖,竟然像是抖一杆长枪。 兵器轻灵的一晃,就从上方转移到侧面,凤翅刃口啄向楚天舒的左边肋骨。 楚天舒身体猛然往后一缩,脚下退出六七尺远。 开战到现在,他还是头一次后退。 宇文驰名口中发出低吼,立刻向前突刺。 双翅刃口,平放两侧,这一下突刺,真像一只展翅飞来的凤凰。 他这一下突刺,对准楚天舒胸口。 但在刺到一半的时候,风声骤然变得更为猛烈,尖端也下沉寸许。 楚天舒眸子里的细小光芒,一扩一收,只在电光火石、梦破露飞,极短暂的时间里。 那杆兵器,果然不是真的有一千多斤重。 这种奇怪的轻重变化,应该跟对方的兵魂之力有关。 事实正是如此。 这杆凤翅镏金镋,内部的兵魂之力,名叫“泰山鸿毛”。 重若泰山,轻如鸿毛。 虽然变化幅度,没有真的达到那么夸张的程度,但这杆兵器平时的重量是四百斤。 主人把它抬起来挥动的时候,它的自重,可以轻的像是一百斤。 在砸向敌人的时候,它的自重,又可以重得如同一千六百斤。 当年隋唐之时,十八路反王,猛将如云,公认勇力最高的,除了李元霸之外,就属宇文成都。 这杆凤翅镏金镋,正是宇文成都的兵器。 李元霸兵魂太烈,杀戮太多,兵魂包揽的凶意过盛,遭到雷气针对,走到哪里都如雷云罩顶,心神不宁。 他又是个横蛮的性子,不想收敛之法,反而抛锤骂天,结果被天雷连击,兵魂在半空泯灭,自己就先遭了重创,以至于躲不过坠落的铁锤。 这排行第一的神兵和人,可谓同死同葬。 而宇文成都本人虽死,兵器却留了下来,化作一杆邪兵。 今时今日,这杆邪兵全力舞动的时候,不但有泰山鸿毛的兵魂之妙,还有狂涌如潮的邪气,干扰周边气场。 使对手在所有感官上都觉得无法闪躲,拼死硬接。 宇文驰名虽然只能在正面攻击的时候,发挥出这种锁敌的效果,无法在侧面灵巧变化时,也做到这一点。 但他已经是宇文家历代以来,对这杆邪兵,驾驭得最好的人! 刚才那一砸,就让楚天舒心头惊险,勉强接住。 现在这一刺,更让楚天舒有毛发洞张的感觉,就算他抽剑硬挡,只怕也挡不住。 于是他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身形一旋! 浓缩的念力如火光乍现,从腰间神剑,刹那透至全身。 当初,楚天舒还没有练拳开窍的时候,只靠针法引导念力,刺激体魄,不但维持的时间短,对身体的负担也大。 而今日,这些浓缩念力,靠着剑魂和心意的微妙联系,顺理成章,充斥全身。 灼热念力流淌伸缩之际,居然跟筋骨内脏的运作,配合得丝丝入扣,浑然无瑕。 内圣外王,首先,是自己身心的主宰! 周边无形无质的气场再乱,再怎么影响感官。 也困不住这一刻的楚天舒。 凤翅镏金镋沛然莫当的一刺,只刺中了一个螺旋残影。 那陀螺似的身影,已骤然晃到侧面,一记鞭腿轰然扫出。 靴子的底端,犹如撕裂了空气,重重的从侧面击打在暗金长杆之上。 当!!! 凤翅镏金镗,这一刻还保持着一千六百斤的重量。 鞭腿打中后,长兵器猛然向侧面摆动,势重难挽。 一旦宇文驰名的身体,也被兵器带动失衡,就是露出致命破绽的时候。 但他到底也是个顶尖的高手,忽然顺势转身,手上将长杆向后一滑,以腰部贴在长杆上,撬动整个兵器。 凤翅镏金镗的摆动趋势,被他化作绕腰旋转的助力,拒敌于外。 长杆的中间一段,贴在他腰上,头尾都在外围扫动。 顶端的凤翅刃口,尾端的透甲尖锥,在外围划出锋芒淬厉,令人胆寒的圆弧。 楚天舒的手,却突然探到弧光之中,精准地抓住了这杆长兵器的尾端。 砰!! 暗金色尾端撞在他手掌里的时候,他的手形如鸭嘴,柔如麻布,掌心一吞化力,五指已然收紧。 宇文驰名察觉不对,双手猛然发力争夺。 楚天舒的左手,也已经拍在长杆之上。 嗡的一声,掌心雷的劲力突兀传递过去,宇文驰名只觉双手虎口如被乱针齐刺,掌指剧痛一松。 楚天舒目露凶光,一拧长杆,身体爆退。 噗嗤!!! 整个兵器被楚天舒带走。 那宽大的凤翅刃口,从宇文驰名腰间横拖而过。 浓郁的血水喷射而出,宇文驰名在剧痛之中,脸上惨白,张口呼不出声音。 他的上半身,已经开始向侧面倾倒。 宇文家那些子弟面色惨然,满眼惊恐,好像死的不是他们家主,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凤翅镏金镋的威力何等强大。 他们亲眼见过,家主拖着这件兵器,迎战三十多名铁甲骑兵。 那仿佛是黄金铸造的凤凰,正冲向兽群,所过之处,只有鲜血和残尸,连人带马,一扫俱碎。 可是刚才,家主好像只是一劈一刺一转身,人就断了。 这回断的是他自己。 昂!! 楚天舒感到手中的兵器在啸鸣,忽重忽轻,头尾抖动,剧烈的阴气正朝他手臂反噬过来。 又杀了一名高手,这杆邪兵杀气愈重,连绵爆发。 楚天舒心知一时降服不了,更难杀灭,低喝一声,回头弓步向前,长臂挥出。 凤翅镏金镋,化作一抹暗金流光,暴射到大雄宝殿之中。 金灿灿的大佛像,盘坐在大雄宝殿里,忽然被凤翅镏金镋撞在胸口,尖端完全插入进去。 长杆振动,摇晃了好一阵子。 但失去主人,它根本无法把自己从佛像里拔出来。 如来大佛的脸,都被震得一晃。 与此同时,弥勒大殿里。 段忠的脸色也如受震动,猛然抬眉。 他听出弥勒大殿后方,那个战场上的不对劲之处。 更是听出了海东来的呼吸,略微一重。 嘭!!! 段忠的双手和海东来的双手,都快如幻影,撞在一起。 那把黑伞悬在半空,红云如光一坠,已没入海东来体内。 发霉的伞面,被他二人碰撞的劲气一冲,当场撕裂开来。 段忠身形向后一颤,碰上沉重的供桌,所有牌位为之摇晃。 海东来身体却是直接滑退到门槛处,一脚踹在门槛上,口角渗出暗红鲜血。 “你根本就身受重伤!!” 以段忠的定力,这时也忍不住发出震怒的声音。 他竟然被一个重伤的人,给唬住了那么一会儿。 殿门外闪过一道身影,轻快如飞鹭。 郑回早从侧面绕路,悄悄潜藏到大殿外的边角处。 这时,他一手已抓在海东来腰带后面,脚下急剧变向,带着海东来向殿外而去。 “郑回!!” 段忠的两只大袖,陡然变得扁平坚硬,如同两块大铁片。 等他身形向前的刹那,人似贴地飞行,速度奇快。 郑回只觉得,那个呼喊自己的声音,像是在给自己招魂。 但郑回更知道,海东来如果再扛两招,生死难料。 “去!” 郑回把海东来向侧面甩出,自己掠向另一边。 两个人影分散左右。 段忠是个过分喜欢权衡的人。 海东来既是重伤,就不被他放在首位。 果然,段忠的身影当空一转,脚尖只在地面一触,两只袖子恰似铁翼,使他真如鹰隼飞天。 郑回刚才为了抛人一耽搁,才跑出去不到一丈。 段忠已经到了他头顶,一脚当头踏下。 被抛出去的海东来,脸上并无惊急,仿佛完全不因战友的生死扰动心弦。 他只是将手一翻,从胸腹之间提起,血红光芒郁积在掌上。 兵魂,鼎沸!! 鲜血从他掌上渗出,瞬间受热爆冲。 一个血雾掌印,破空而至,压到段忠身后。 段忠心头微动,猛回头一掌崩散血雾,但他身在半空,被这一掌碰撞,当即滑翔出去。 郑回躲过死劫,头顶发冠却已不见踪影,大把断发从脸侧飘落,半跪在地,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段忠那一脚,只在他头顶发冠擦了过去,已擦破他头顶气膜,使他如遭雷击。 这个义王,手段更多了,必是早就在苦思怎么对付郑回的身法。 关长岭此时也到了门口,看准时机,正准备出手,突然心头警觉,向侧面一躲。 呼!!一只大手从他脸侧扫了过去,给他留下三道血痕。 若非躲得快,这只手恐怕会把他整个脑袋都拍下来。 那人没空多理他,顺手一扫不中,人影没停,已经出了大殿。 “义王段忠!” 楚天舒穿过弥勒殿,拦截到郑回前方,哈哈一笑,口出善言。 “老兄你没长眼睛吧,把人给认错了。” “你的对手,该是我啊!” (本章完) 第112章 慧根六道,天地游鱼 第112章 慧根六道,天地游鱼 楚天舒那天闯过义王府之后,邀战的声音太洪亮,跟人平时说话的嗓音,本来就有极大的不同。 段忠那时离得也远,刚才跟海东来对话,就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不用音色分辨,靠刚才的战斗和楚天舒话里的意思。 有些事情也很明朗了。 “闯入义王府的是你?” “据报,你杀掉宇文通信那几个人的时候,都颇费了一番手脚,居然这么快又有进展?” 段忠呢喃有声,声音不高,与其说是在问话,倒像自言自语。 “是啊,我当年领兵出战的时候,海东来声名鹊起的时候,都有这么一段突飞猛进的日子。” “只是等到自己年纪大了,步子缓了,下意识就没有想过,自己这回的敌人中,恰有这种人在。” 楚天舒笑了笑。 “感慨完了吗?自认年纪大,是想让我尊老一把,由你先出手吗?” 楚天舒右手摊开,出口邀请。 “可以,那就请你先出招。” 他眸子里有微小的光圈,忽涨忽缩,已经感觉到段忠身上,有好几种不同的兵魂气息。 奇妙的是,这些兵魂并没有那种阴邪浑浊的感觉。 不是邪兵,那就全是段忠自己练出来的。 正常来说,只要一个兵魂没有消散,兵主的心力精力,就都会在这个兵魂上。 分心想养出别的兵魂,是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同一个人,就算修炼不同的血炼兵法,养出来的兵魂效果,也很可能是相似的。 费那么多周折,还不如专心培养原先的兵魂,或设法悟招。 段忠这种情况,却多半是他能确定自己新培养的兵魂,效果各有千秋。 对这种人,不能冒进。 楚天舒让他先出招,也有三分以静制动的意思。 天月孤照,灵幡飘飞。 清冷夜风,一遍又一遍拂过弥勒殿前,一波又一波吹过广场上这些白篷棺材。 段忠双手拢在身前,站在这些稀疏空旷的棺材之间,双目幽深,不再开口。 海东来手抚着胸,提醒道:“他能影响呼吸,别跟他多话。” 刚才在大殿中的对峙,以海东来的心境,本不该有呼吸上的明显变化。 他呼吸变重,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是纯粹的身体问题。 有点像他曾经在吐蕃刺探军情时,身处一座高山顶端的感觉,但要远比那个更严重。 吸进来的,都是没什么用的气流,而不是那种能让双肺清新的气流。 楚天舒也已经感觉到了异常。 他对自己的肺部把控,妙至毫厘,明显感觉到,自己每一口吸入的空气中,氧气含量在急剧减少。 这里原本是个空气很清新的地方,氧气含量不低。 夜风吹过,空气也很流通。 但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夜风吹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层过滤,吹进来的全是废气,没什么氧气。 兵魂,慧根六道,天人止息! 段忠忽然一笑,身体突进,杀向楚天舒,左手炭红光芒,右手冰白光泽。 慧根六道…… 人间如炭!饿鬼寒凉! 他刚才的心绪低落,感慨的模样,不能说全部都是假的,但至少九成九都是假的。 真实的年龄根本不重要,他的体力、野心,都完全还是一个壮年的人。 那他就真是一个壮年人。 如此一个盛年大将,又怎会在面对自己的死敌时,轻易出现情绪低落的弊病。 不过都是兵道之人狡诈的伪装罢了。 嘭嘭嘭嘭嘭!!!! 段忠双手打出连绵残影,楚天舒双臂犹如青钢,寸步不让,强势对拼。 小臂交错,手掌对冲,以肘击拳…… 两人在极快的对攻中,又都变化多端。 冷热温度的反复扰动,还没有伤到楚天舒的手,就已经让周围气流扭曲晃动。 让两个人拼斗时的声音,在歪曲的气流中不断放大。 轰隆隆!! 顷刻之间,他们两人战斗处散发出来的声响,已经变得跟连绵的闷雷无差。 响声一波更比一波澎湃。 也正如段忠心里,正不断高涨的斗志和杀气。 嚓!! 四条手臂残影,曲直碰撞之间。 楚天舒的手势,倏然一变,宛如拈,不是攻向敌人,而是在残影交错之际,捏住了一片袖角。 闯少林拳架,沾衣跌法! 换了一般人,楚天舒只凭捏住衣角这一抖,能把整个人都摔砸在地上。 就算现在,这一抖之后,似柔实韧的一股大力,也罩住了段忠整个右臂。 但是,段忠的衣袖突然炸了。 慧根六道,修罗执兵! 比起段茹素需要用手抓住物体,发劲崩射,配合兵魂,这些繁琐的步骤。 段忠只不过是心念一动,衣袖就像是一大堆碎裂的铁片,崩射开来。 楚天舒把头一偏,略微躲开一个射向左眼的碎片,任凭其余碎片射在胸口,乃至脸上。 他打斗起来的时候,总是迅猛又周密,喜欢把对手的招式全部拆开、挡尽。 可实际上,以他现在“内圣外王”的体魄状态,完全可以用上横练强者的打法。 就凭这种速度射出来的“铁片”,根本破不了楚天舒的防。 所以,他看清了段忠此时双肩一矮,手掌急探,掏向自己腰子的动作。 呛!! 楚天舒腰间长剑,骤然弹直,右手刚一触及剑柄,已把横在腰前的刃口,向上一挑。 段忠瞬间缩手,右手中指,仍然被削掉一小块皮肉。 剑光急闪,恰如十几条弧形白线,全部袭向段忠。 段忠脸色微变,手势极速变化,掌影纷飞,宛若忽闪而逝的蝶翼。 他以六个指环,仓促抵挡剑尖,身形猛退。 楚天舒动手以来,最初像是追求速度与巧变的拳法名家。 接着突然展现横练风格,现在又使出一手剑法。 风格复杂,又各个都精湛,让人怀疑,他的真实年龄是不是也比外貌大一轮。 然而,楚天舒这一剑猛攻之后,已不由得发出喘息。 他没追击段忠,反而退后。 双方眨眼间拉开十丈远。 楚天舒乍感氧气正常,猛吸了一口。 单纯憋气,他现在能憋很久,但在低氧状态,跟强敌剧烈交手,还是撑不了太久。 段忠那边,右手衣袖已碎,露出臂膀上发绿褶皱的皮肤,好似蜥蜴的背,又像老树的皮。 慧根六道,畜生甲叶! 发动畜生道之后,在氧气含量极低的状态下,仍能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 段忠的畜生道,早已开启。 楚天舒凝视着这个对手,横剑胸前,剑刃轻吟一声。 他腰间的衣物,浮现出来五个白霜小点,又被他身体热量融化。 刚才段忠手上的寒气,已经浸透衣物,侵入他的肌理。 他如果稍慢那么一丝,这边的肾脏,只怕已经被掏出去了。 段忠也在看他,忽然间仰天长啸,高歌吐字。 “楚!天!舒!!” 此刻,段忠发出的声音,又高又厉,传得极远,已然失了真。 不像是人的嗓子,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喊那三个字。 楚天舒感觉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海东来、关长岭,还有刚赶到弥勒殿的成瞎子,也都感觉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就连名字只有两个字的郑回,都生出同感。 甚至,郑回因为重伤,感觉还最深。 他心惊神摇,头昏眼,只觉得前方出现了三四个楚天舒,五六个段忠。 自己的心好像离开了腔子,魂好像飘离了肉体。 慧根六道,地狱勾魂! 海东来在本土绝顶高手中,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因为先天疾病,自小就习惯以打熬体魄为主。 他正常的时候,体魄极强,兵魂方面,却不过只是鹿车的境界。 而段忠,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符合此界主流的绝顶高手。 若以《血河车》的三车境界来比喻。 段忠在血炼兵法上,已经练到了“青牛拉车”的境界,触及深厚的血炼智慧。 以修罗道兵魂为伊始,配合佛家精义。 分裂出天人,畜生,人间,饿鬼,地狱,五种不同的兵魂。 六种效果相辅相成,成为毫无短板的存在。 地狱勾魂的歌声,原本不是为了针对单独的敌人而创立。 是为了针对大批兵士弓弩手围杀的情况。 “天人”和“地狱”配合起来,段忠对付寻常士兵的时候,几乎不用亲自动手。 只要带着两种兵魂之力走一遍,所过之处,人们就会昏迷。 他现在施展出这样的歌声,却不是指望靠这个对付楚天舒,而是为了刺激自己。 勾魂震魄,破坏自己身体的常态。 段忠接下来,只要是对楚天舒出手,每一瞬间,身体都可以亢奋到极致。 但他的情绪,又可以从中勾出、脱离,保持冷静敏锐的战斗方式。 “楚!天!舒!!” 三个字,如歌如吟。 白幡急摇,心旌连晃。 飘起的幡尾,像是突然慢了下来。 段忠的身体,就在这时极快且无声的“游”了出去。 冷热气流,似乎在他背后完成了一次挤压,而前方的空气,正好稀薄至极。 他单掌向前穿刺,整个身影自然又神妙。 就像是云霄间的一尾游鱼。 那只穿刺的手掌,正如鱼口中的剑。 于空灵无声下,击向楚天舒的心口。 (本章完) 第113章 三月十五,观音杀人 第113章 三月十五,观音杀人 嗡!! 对方这一下动作之快,楚天舒也微微一惊。 但他手里的剑身一晃,已经在瞬间变了个动向,剑尖朝向对方右肋。 小幅度的变化,却是直指症结所在。 段忠右手想要向前穿刺,右边的肋骨,就是一个最难做出灵巧变化的位置。 那只手还碰不到楚天舒,楚天舒的剑,已经能够先从他的肋骨贯穿进去。 然而,楚天舒这一剑刚刚呈现,就觉得前方的身影,向自己左侧展开。 段忠的衣服上有很多银色刺绣纹,看似带点灰衣僧袍的款式,其实秀丽华贵。 可他此时身形一偏,所有的刺绣纹,乃至灰白的布料、失去衣袖的右臂,全部都融在一片月白的残影之中。 月光下,这个无声的场景,只能用“展开”来形容。 陡然从楚天舒的前方,展开到楚天舒左侧。 看起来已经是极限的冲刺,居然还能这么灵巧的转向! 楚天舒手中长剑,在刹那之内,陆续挡在左肩、后背、右侧。 左边那一挡,剑尖向下,背后那一挡,剑脊贴背。 右侧那一挡,剑身横陈,剑尖朝后,是挡住段忠攻向自己右耳的一击。 他抬手过顶,挥剑护身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式三变。 就在这一个动作里,连挡了对方从三个方位发动的穿刺。 看似是他完美挡住了对方的攻势,但也是对方接连三次,挫住了他的反攻之意。 本来楚天舒这个动作,随时可以变成旋身斩切。 但是为了挡住三次角度刁钻的攻击,力量碰撞,楚天舒身体没来得及旋转起来,长剑也没有能向外挥斩。 三剑之后,楚天舒左脚惊雷般横跨一步,身体重心已完全移向左侧,贴身弯曲的右臂,得到一个舒展的机会。 嘭!!! 三七神剑笔直刺出,剑尖的空气,被炸出一圈隐约的气环,剑身从中贯穿而过。 谁知段忠的身影,已经提前一步向右急撤。 这一剑伸展到极限,也没有追上先走一步的段忠。 他从两口白蓬棺材之间穿过,骤然到了广场边缘,一把拔起白幡。 那白幡的幡尾被风扬起,正自垂落。 在刚才段忠一连串的动作中,幡布的变化,被对比得极为缓慢,还没有垂落到底。 但是现在。 段忠一抓住白幡,幡布的动态变化,就陡然变得狂暴起来。 长杆移动,顶端的幡布撕裂空气,也被空气撕裂。 寸寸布料,沿着长杆顶端挥过的轨迹,裂解在长空之中。 冷暗的金属光泽,已经蔓延在整个长杆之上。 随着段忠拧腰,回身一枪,顶住了楚天舒后续追击的一剑。 锵!!! 剑尖撞在长杆顶端。 三七神剑的念力,虽然大多充斥于楚天舒体内,但余下部分,足以维持削铁如泥的锋芒。 这样的剑,被楚天舒内圣外王的大力推动,竟然没有刺破这根竹竿。 段忠眼底泛起猩红的光芒,那双眼睛,在通体月白的身形气质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原本,段忠的修罗道兵魂之力,加持的东西越长、越宽,力量就越分散。 所以,在之前的战斗中,他都是加持在自己的手臂、衣袖上。 而现在,他用地狱道压榨潜力,兵魂的力量也在互相刺激中,隐隐打破原本的隔阂,产生交融转换。 最初的六份力量,每份力量都只能用于一种效果,无法转移到其他效果上。 如今,六份力量,都朝着修罗道的效果倾斜。 长枪长剑,在顶端一撞之后,立刻交错,变化出千百道残影。 剑纹如木,枪本有竹节。 现在二者碰撞出来的,却都是惊心动魄的钢铁火星。 二人之间,仿佛炸开了一朵又一朵金红色的灿亮烟。 剑枪,原是在抢攻对拼。 但是枪抖动的幅度,可以远大过剑。 很快,长枪就不仅仅是在正面对攻了。 枪抖动的时候,几乎把楚天舒整个上半身笼罩进去。 除了收缩突刺之外,还可以随时从左右两侧,打向楚天舒的上半身,或从头顶坠落劈击。 楚天舒的抢攻,不得不夹杂了防御的动作。 可是他的剑光,越闪越顺。 他原本并没有成体系的研习过剑法,所用的剑术,全部都是学习拳法的时候,夹杂在通背、太极拳谱里面,一些运劲于剑的手段。 但说真的,运劲于外物,不管是运在什么样的东西上,都远不如肢体发劲那么舒畅自如。 因此,他很多时候拿的虽然是剑,用的并不像剑,而是像钢鞭铁棒一般。 现在他的剑上有了兵魂,像是自己的手掌一样亲切。 越是跟强敌对抗,楚天舒越是感觉,就像回到了民国世界的那座竹林。 在刚开始练拳的时候,把自己尚嫌僵滞的手臂掌指,狠狠的砸在那些粗大的毛竹上。 用手臂摔,用手肘撞,用拳头击打,用手掌斩击,用手指抓抠。 就是在那种疼痛灼热的磨练中,他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劲! 呛!!! 兵器再一次接触的时候,剑鸣的声音,盖过了碰撞声。 长枪上被擦出一道闪亮火光,留下了明显的剑痕。 长枪的细微振鸣,更是一下子传递到段忠虎口前方半尺左右,才被压灭于无。 就这一瞬间,楚天舒突进三尺有余。 段忠脚下急退,抖枪压向楚天舒肩头。 楚天舒挥剑一扫,这一剑是太极鞭手的功夫,也是少林长拳横捶的劲。 但这一击的劲力,不是运在手上,由手去带动剑,甚至也不是运在整个剑身上。 而是急剧的压向单侧剑刃,贯通到剑尖。 剑上残余的念力也被带动,使得单侧剑刃,亮起了烙铁般的红光。 楚天舒手里拿的,仿佛已经不是一把有体积、有厚度的剑,而是一根锐利无比的火红弧线。 兵器交错,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长枪已被斩断。 “不好!!!” 楚天舒心头却大吼一声,毛骨悚然。 那一枪断的太容易了。 段忠主动撤掉了长枪顶端的兵魂之力。 楚天舒本应该在斩断长枪的同时,也有足够的劲力传递到残余的枪身上。 可段忠这么一来,枪断得太轻易,太快,枪身其余部位,简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可恨的竹枪! 如果是钢枪的话,受加持后,上限也未必比竹枪更高,但被斩断的时候,肯定比竹枪更受影响。 断裂的竹竿尖端,瞬间已刺向楚天舒心口。 段忠猩红的目光,全部注视在竹竿的尖端,裂齿而笑。 那最尖锐的一处,冷暗的钢铁光泽,似也染上了一点血腥夺命的红意。 楚天舒的肢体来不及撤回,几乎想要动嘴。 如果对方是刺向他的咽喉,他还真有机会,试用太极拳里缩颈低头的功夫,用牙齿接一接。 但心口这个要害,离嘴太远。 他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将身体微偏、微沉半寸。 没有用! 当初他身体一偏,可以躲开段茹素的剑,但他现在偏得太少了,躲不开这一枪。 嗤昂!!! 断枪突破血肉,没入胸膛,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却突兀变调。 变成了一声剧烈的金属刮蹭声。 枪头尖端,好像从一个钢铁大球上刮了过去。 明明是从楚天舒心口插入,却没有捅进胸腔,而是向侧面滑走。 那尖锐处,在他身上开出来一道血腥狭长的伤口,落向左边腋下。 楚天舒的左手猛然一扯断枪,身影突进,右手剑已经扫了出去。 月白色的残影侧闪而走。 这一闪就闪出去两丈多远。 但是半条手臂却掉在了地上,顺着惯性,还向着段忠那边滚了两圈。 那是右臂,右手上的五个指环都散发着兵魂气息。 段忠停步时,脸色一白,右臂齐肘而断,血水喷出,右边肋下也有一道剑痕。 楚天舒那一剑扫切,虽然没能齐着段忠手肘的高度,把他整个人切断,却也废了他大半战力。 可段忠也只敢停了一刹,立刻惊身而走。 嘭!!! 尖锐的竹竿被掷出,贯穿他的残影,深深插入地面。 楚天舒的身影,下一刻就越过竹竿的位置,狂追而去。 “海东来。” 眼看已经到了二十丈外,楚天舒忽然大喝一声,右手长剑向后一抛。 三七神剑极速旋转,飞向海东来。 海东来伸手一探,恰好接住剑柄。 他无法驾驭剑中念力,但楚天舒抛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残余的念力全部激发。 有透明火苗在海东来指缝间亮起,浓郁的温热气息涌入他体内。 这种不能对症的医者念力,治不了他的病,但是可以遏制住他的伤势。 “剑啊,我似乎不擅长剑法。” 海东来轻声自语,目光慢悠悠的转开,看向弥勒大殿。 殿前的关长岭脸色稍变。 他看到段忠逃亡的一刻,就觉心里直往下沉,但困兽犹斗,今日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 “海东来,你还想再吓唬我?!” 关长岭手中四尺余长,宽刃有弧的大刀抬起,沉声道,“你以为我就是那么好唬住的?” 他的兵魂,微生目,主要助他在毒术上大有进展。 但是在战斗中,至少也可以给他超常的观察能力! 因此他有一套专门弄险的身法,就算是跟同级的高手交战,也有把握,自己每次都险而又险,避开要害,却把对手拼死。 海东来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杀定了! 关长岭的眼角余光,也没有忘了瞥向那个瞎子。 那瞎子忽然想要呕吐,两颊鼓起。 噗!! 成瞎子的听风刀悄然在袖口火石上一擦而过,喷出去的烈酒,瞬间变成一团烈焰。 关长岭眼晴被刺激了一下,耳朵猛然听到两声。 “杀!!” 一个傲然,一个低沉,音调迥然不同,却迭在了一处。 这个时候,段忠的身影已经脱离护国寺。 他在野外狂奔,仅剩在手的一个兵魂,使他眼中红光不灭,速度仍然快逾虎豹。 败了败了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就败了! 大不了彻底投靠吐蕃,当个将领。 就算遗失五个兵魂,段忠的修为境界还在,只要给他半年,他就能重新以剩下的这个兵魂,分裂养炼出六道之姿。 只不过到时候,五根手指戴六个指环,中指可能要多戴一个。 段忠牙关紧咬,穿过丛林,附近的芭蕉叶、藤蔓、树枝,都被他狂奔的身影擦断。 翠绿之色尚未落地,另一个身影也闯了过来。 楚天舒带起的劲风,又把这些东西吹散,碎叶悠悠,飘得更远。 段忠固然重创,楚天舒其实也不好受。 面对那夺命一枪,楚天舒的动作并不是盲目的挣扎。 他是故意让自己的肋骨迎上了那一枪。 人的肋骨,本就是为了保护内脏的。 楚天舒的肋骨已经坚如铁石,但也不可能硬挡住那一枪的力道。 可是“观音骨”的特质,就是在受到冲击的瞬间,将力道分散至全身骨架。 楚天舒的观音骨,已有七成火候,加上他利用肋骨天生弧度,骨骼震劲,让枪头滑开,这才没有被伤到心肺。 他现在难受,也就难受在这一滑。 断骨之痛,他未必不能忍受,但是枪头在骨头表面硬刮过去的那种感觉,属实有点超出预料。 他越跑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愤怒。 今天不管段忠跑到哪,他都要把这人活活打死! 两人穿过山岭,穿过丛林。 又过了一片山岭时,右前方竟然隐约看见许多篝火。 那里还有一座没长任何大树的山坡。 翠岩坡! 段忠的目标,当然不是这座山坡,而是已经距此不远的绿玉河。 只要跳入大水中,使淤泥翻滚,浊流滔滔。 他就有很大可能摆脱楚天舒,潜到别处上岸,逃出生天。 楚天舒约战在此,自然对这边有过了解,也在眨眼间想起了绿玉河。 “休!想!” 楚天舒咬牙蹦出两个字来,使出罗汉震脚的功夫,混着掌心雷向前踏去。 咚咚咚咚! 等候在翠岩坡下的,大多都是武人,要么还没睡,要么就是觉浅。 他们忽然听到附近山坡上,像是有谁在敲鼓,纷纷站起身来。 在这些人最后方,还有一座金饰白纱的车辇,上百人护卫在侧。 白纱被掀开,异牟寻也向山坡上看去。 “是大唐的人,还是段家有人擂鼓助威?” 异牟寻对这一场约战也万分重视。 当今天下,能当一国之君的,可以不是绝顶高手,但也肯定都有些功底,否则光靠外人保护,实在坐不稳那个位置。 异牟寻更是领兵亲征过的人物,善于剑术,与点苍一派颇有渊源,实力犹在点苍三老的合击之上。 但就是因为实力高,才更是知道,段忠他们那个层次,有多令人艳羡。 接触到血炼法的真正智慧。 异牟寻心中,既希望段忠不要赢,却也不太希望段忠失败。 咚咚咚!! 那鼓声一经响起,半点不停,急速靠近。 异牟寻从复杂的心绪中惊醒,忽觉不对。 这附近都是山林地势,敲鼓的人,怎么会移动得这么快? 恐怕这也不是鼓声。 只见隔壁山林间,一个月白身影飞掠而出。 那一大片山坳,几个呼吸,他就已经掠了过去,直上翠岩坡。 “段忠!!” 不止异牟寻,在场也有不少眼力好的,看清了那个人影。 有人当场就想高呼义王,却被更加激烈的鼓声盖过。 他们赫然看到,段忠身后一路的山石,正砰砰砰砰,连环炸裂,碎石飞屑。 原来那“鼓声”,是山石震裂的声音。 恍惚有个大力恶鬼的影子,背后一路飞烟,伴随着震响和碎石,已经追上了段忠。 轰!!! 段忠最后回身一击。 所有人都看到,追击者也出了一掌。 两掌相撞,段忠身形失衡,发力不整,手臂明显折断。 追击者的来势稍挫,突然一手抓住段忠头顶,身影绕了一圈。 段忠的脑袋被拧走,脖子上血水喷出,向周围溅开。 “敢在护国寺向我设伏,这就是所谓的义王吗?!” 那个人带着满身鲜血,拎着段忠的头,返身疾驰而走。 “他的头会放在佛前。” “告诉世人,此战谁胜!” 山岭间回荡着那个人留下的话语。 从洪亮变得飘渺,尾音仿佛直上云霄。 他的头会放在佛前! 告诉世人,此战谁胜!! 山下的所有人,都看着那具还站在坡上的无头尸身,久久不能言语。 他们甚至还没为这句话的意思而惊愕,只是为了段忠的败亡,为了那个人的动作而骇然。 一个人赶路的时候,山岩遍地炸裂。 离开的时候,余音未渺,人已经完全超出视野。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异牟寻注目于坡上的尸,天上的月,过了良久,喟然长叹。 “唐人的武功……” (本章完) 第114章 为喜好而活 第114章 为喜好而活 月下。 关长岭趴在地上,脸朝着弥勒大殿的方向,双眼已经失去神采,嘴里涌出血水。 海东来坐在弥勒大殿的门槛上,唇色发紫,呼吸粗重。 成瞎子坐在旁边,解下酒葫芦,对着大腿的伤口倾下一线烈酒。 “嘶!!” 成瞎子的脸皱成了一团,“不愧是玉华酒。” 能直接用来点火的好酒。 这浇在伤口上的感觉,着实是非同一般。 郑回靠在门框上,勉强抬着眼皮张望,忽道:“回来了。” 楚天舒满身是血,拎着一个人头跳过高墙,落地的时候,脚下稍一踉跄。 罗汉震脚的发力太刚猛,就算是混了掌心雷,他刚才那么一路震过去,也震得两只脚有些酸痛。 “一直追到翠岩坡,才把他揪回来。” 楚天舒看了眼关长岭,笑道,“你们动作挺快啊。” 成瞎子说道:“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出手看起来不算太凌厉,耐力却强得惊人。” “伤了他好几处,他看起来都没事,一回手,差点把我抹脖子,劈脑袋,断大腿。” 海东来缓缓说道:“我早就想跟关长岭尽兴一战,之前不方便,今晚才算看到他的风格。” 关长岭对付比他自己弱一筹的,未必能速胜。 但就算对付比他强一点的,也很可能,他才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 “好在你那一剑捅的是他后脑。” 成瞎子说道,“你不擅长用剑这件事,果然是骗他的。” 海东来咳嗽一声,道:“我确实不怎么练剑,但那一招,我仿的是当年长安的剑术魁首。” 楚天舒已经走到近处,跨过门槛,把段忠的头放在供桌上。 他扶起了几个歪倒的牌位,双掌合十,闭目一拜。 海东来几人也都站了起来,看向这一幕。 楚天舒回过身来,看向外面那些棺材。 “我在翠岩坡,用的还是海大人的口吻,提到了这里。” “可能会有些好事者,之后过来查看,你们谁留这边处理啊?” 海东来淡然道:“我觉得我快死了,要回去喝药。” 郑回嘴角一抽。 这阵子相处,他也看明白了。 海东来这人,如果真快死了,嘴上恐怕反而不会提半个死字。 “当然该是老夫来处理。” 郑回强笑道,“老夫处理这个,不费什么力气的,况且好事者中,肯定有国君吧。” “等他一来,我自有说辞给他,然后我也就省力了。” 楚天舒摸出几根针,默默扎在自己伤口旁边。 “行,等异牟寻快到了,我们就闪人。” 他双手又一搓,两把银针,就往海东来和郑回身上扎。 起起落落,银针粼粼。 他分心二用,扎的穴位各不相同。 成瞎子倒是省事,随手射一根针,稍微止痛就行了。 楚天舒扎完之后,刚拿回自己的三七神剑,耳朵就微微一动。 “看来该走了。” 三人穿过弥勒殿,又去了一趟大雄宝殿那边。 楚天舒一纵身,把凤翅镏金镋给拔了下来。 “你也有收集兵器的爱好?” 海东来看着这杆兀自不服的邪兵,“还真是个好东西。” 楚天舒说道:“我不喜欢收集兵器,我只是喜欢轰散邪魂。” “这东西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死,带回郑府慢慢磨。” 楚天舒回头看了一眼弥勒殿那边,已经听到郑回迎上异牟寻,正在见礼的声音。 三人就悄悄的从后面溜走,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阻隔。 夜色还没有消退,王城里大多数地方都是静谧的。 家家户户,闭门酣睡。 很多人都会热议海东来跟段忠的约战,但是平民百姓真的会跑去围观的并不多。 大约等到白天,那些刀客们回来传播,市井间才会变得沸沸扬扬。 楚天舒扛着凤翅镏金镋,漫步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上。 痛快一战的愉悦感,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在沉淀之后,变得更加舒适。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 楚天舒哼着小曲,忽听旁边海东来开口。 “今日之事既然已成,是你的名声,还是该归你!” 楚天舒笑道:“无所谓啦。” “有时候,我是很想要名声,在乎自己手上多了些什么。” “但也有时候,我更在乎的是,能让这世上少点什么。” 他刚才看了一眼,发现气数条满了之后,在这个世界,果然又只有三天的停留时间。 这都快跑路了,还要名头干什么? 还得是自己老家那个世界的名声,才会让楚天舒比较重视。 成瞎子灌了口玉华酒,对楚天舒刚才的话,深有同感。 “不错,世上少一个为非作歹的人,至少就……” 他脚下走着,口中沉吟了一会儿,似笑似叹。 “至少就,少掉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吧。” 楚天舒听了,忍俊不禁:“好有文学感的一句话。” “但今天这一战,应该相当于,拔一棵树时,顺便把周围一大堆毒草的根都崩断了。” 楚天舒想了想,“所以,想清除某些东西,找这种目标就很划算。” “你一刀砍过去,砍掉的不仅是活人,也是很多无形的玩意儿。” 成瞎子笑了笑:“不是我一刀砍过去,是你一剑斩了过去。” 话虽这么说,他之前那点莫名生起的叹意也消失了。 这一夜,他会铭记直到余生的末端吧。 海东来那边,似乎还停留在之前的思考上。 “你不要名,但是你喜欢轰散邪魂。” 海东来说道,“那你跟我去一趟长安吧。” 楚天舒有点疑惑:“长安?” “我喜欢收藏邪兵。” 海东来轻声说道,“在我府上有个房间,里面挂满了邪兵,总计该有十四件。” “我经常坐在那里,体验着周围全部都是冰冷的恶意,想要吞噬我,斩杀我,却又动不了我的感觉。” “那让我很开心。” 楚天舒目光一亮,道:“十四件邪兵!其实我……” 他正想解释一下,其实自己不是单纯的喜欢磨灭邪兵之魂。 而是因为,那样对自己的修行有好处。 就算海东来,原本只想送一两件。 楚天舒给出理由,还有拿邪兵抵治病报酬的说法,应该能够都要过来。 但他没说完,海东来就道:“全送给你。” 楚天舒微讶:“只是因为我喜欢摧毁邪兵,你就全送给我,不觉得可惜吗?” “难道还需要有什么别的理由?” 海东来反问了一句。 “喜欢就够了,我平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 “这回想要报答你,当然是看你的喜好。” 楚天舒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半晌后,不禁笑着啧了一声。 “海东来,你这家伙,活得太爽了,值得学习呀。” (本章完) 第115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第115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窗外风声起伏,鸟鸣传进屋子里面。 楚天舒平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条长裤,上半身裹着圈药纱,向右侧身,眯着眼看向窗户。 天光很亮,应该已经快靠近中午了。 半夜回来之后,他给自己裹了药,安心定神,很快就呼呼大睡,梦里照常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畜生打架。 妙的是,昨晚梦境里有一只秃毛大鸟。 长得跟秃鹫似的,大翅长腿,身高不亚于楚天舒。 虽然飞不起来,但那双翅膀、那对鸟爪,力道可真够足的。 楚天舒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放在地板上的凤翅镏金镗。 “嘿,梦里那只鸟,就是你的邪气所显吧。” 楚天舒盘坐在这杆兵器旁边,左手并指如剑,掌心向上,置于小腹前,右手也掐剑诀,凌空虚画,四纵五横。 “梦里叫的可真难听,还是让我来给你念段咒听听。” 他并指划过的地方,空中似乎留下了半透明的线条,隐隐约约,悬而不散。 自从修成兵魂之后,《少阳血河车》导引阴阳,楚天舒自己的念力品质也有增益。 原本他念力离体,如果不靠三七神剑加持的话,就只能展现出一种无形无质的冲击力。 而现在他的念力离体后,还能够暂时形成这肉眼可见的线条。 九根线条,纵横交织,缓缓下沉,压在凤翅镏金镋上。 这九尺余长的邪兵,就像是一条装死的蟒蛇,突然被烙铁烫了一下,头尾俱颤。 楚天舒也不管它,并指继续刻画。 前后足足落下了八幅纵横图,把这修长狰狞的邪兵,从头到尾都给压住,烫出了条条青烟。 那青烟,正是念力和邪气中和后的杂气,无害无益,升空飘散。 邪气渐淡,内部的兵魂愈发衰弱。 直到约一刻钟后,凤翅刃口嗡鸣一声,彻底黯淡下来。 【凤翅镏金镋:金甲名将,纵横一时,惜遇盖世凶蛮,恨怨惨死,配兵化为邪魂。 特性,泰山鸿毛,操控自重,邪气横溢,乱流锁魂。】 “还真就是能操控自重啊!” 楚天舒有些眼热。 可惜了,邪灵素材的特性用来推演功法之后,跟最初的性质都有差异。 拿这个推演的功法,也未必能练出操控物体重量的效果。 不过楚天舒还是决定了。 一定会把这个邪灵素材,当做主要特性来混炼。 他起身穿好衣服,拿壶里的水洗漱一番,扛着凤翅镏金镋就出了门。 本想去找成瞎子,院落里却没看见人,楚天舒不假思索就走向厨房。 成瞎子果然在厨房旁边的院子里,正在轻敲酒坛。 听声音,那些酒坛里都装满了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靠声音分辨什么。 “你起来了?” 成瞎子笑道,“正好,午饭也快好了。” 楚天舒把凤翅镏金镋往墙上一靠,拍了拍长杆。 “这里面的兵魂已经被我磨灭了,但这个材料非常坚韧,融了打一把刀吧。” 楚天舒说道,“你那把刀本身的材质一般,又伤痕累累了,正该退休,也给你的听风刀魂换个住处。” 成瞎子抬起刀鞘,敲了下长杆。 “你跟老郑,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楚天舒:“嗯?” “他忙了一夜,早上回来的时候,捎回来六个指环。” 成瞎子说道,“段忠的指环,说是兵魂虽散,材料极好,分给大家融在兵器上,也是留作纪念,因为你当时还在睡,没给你送去。” 楚天舒笑道:“六个指环才多少分量,我这个,四百斤!” “给你打把刀,还能富余很多,剩下的,就当是提前给你和文静娘子随的礼。” 文静娘子在院门处探过来半个身子,眉目嫣然,嗓音悦耳。 “那就多谢楚郎中吉言啦,快都来尝尝我新学的几样菜。” 吃饭当然不是在厨房里吃,众人都帮着端菜,前往偏厅。 偏厅里有一张大长桌,还有许多胡床,这还是楚天舒提议的。 原本此时,虽然已经有高桌石凳、胡床小椅这些家具,但大家更熟悉的,仍是跪坐或盘坐在软垫上进食。 楚天舒给偏厅换了摆设,大家聚过几次之后,也觉得好。 此时,在场众人都已经很熟悉这样大桌聚餐的样子。 楚天舒扫了一眼,发现文家酒楼里的人,基本都在场。 桌面上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除了从前在文家酒楼都吃过的那些菜肴,这回桌上还有几样,却是郑府大厨的拿手菜。 文静娘子这阵子,也把窍门给学过来了。 青豆米炒蕨菜,羊肉粉蒸盘,还有瓦罐焖鹿肉。 这鹿肉切的片,又宽又长,但并不太厚。 一大片拢在筷子上,往小料碟里蘸一蘸,刚入口是一点咸鲜气,越嚼越香。 全是瘦肉,但吃起来却不柴。 楚天舒暗自点头,大快朵颐。 “楚郎中,你上回说,打架回来要吃这饼,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哪天打架,每天都做一些,今天有几块,无意中压得太薄,烤出来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你尝尝。” 文静娘子指了指桌上一迭饼。 黄桥烧饼,原本比象棋的棋子大不了多少,外面酥香,内里却多少有点软。 而这些烧饼被压得太薄,烘过之后,里外全是脆的。 楚天舒吃了一口,蓦然想到,自己老家,小时候也常有这种烧饼出来叫卖,透明塑料袋,一装一大摞,用金色铁丝绞着口。 “也很好吃。” 他连连称赞,心中暗想,这才几天啊,就能弄出这个新样。 烧饼的手艺,很多都是大同小异。 楚天舒虽然只跟文静娘子细说过黄桥烧饼,但这么下去,文静娘子也许能自己多开发出各种饼来。 可惜,楚天舒完全没学过蛋糕是怎么做的。 不然的话,他倒突然想看看,文静娘子能不能在这种时代搞出蛋糕。 “今早我听说,城外约战已经过去了,义王落败,还死了好多同谋之人。” 文静娘子知道很多事,但只挑酒楼里其他人也知道的事情说。 “你们上次也听到了,在我们酒楼闹事的人,背后可能就是义王。” “既然义王败落,我们的酒楼应该可以重新开张了。” 文静娘子抚掌说道,“这两天我就寻人,把酒楼里修缮好。” “三月节是要热闹好些天的,我们开张,或许还能抓住三月节的尾巴。” 酒楼里的人听了,都很高兴。 他们在这里虽然有吃有住,到底是寄人篱下,手上没有进账,心里不够安稳。 酒楼重开,大家就又能赚钱了,一时都议论起来。 刀白树捏着小酒杯,笑呵呵的,目光却在楚天舒和成瞎子身上打转。 他以为楚天舒是内卫,成瞎子昨晚腿上多添了一道伤,也很明显。 但最关键的是……刀白树半夜的时候,也混在翠岩坡下的人群中。 他说书的,就喜欢取材,对海东来这种内卫头子,虽是害怕至极,但人多壮胆,还是跑去混在了人群后面一些。 那个杀死段忠的人,来去太快,没人看清面容。 但坡上坡下的距离,可比当初义王府上空飘出来的声音,要近得多。 刀白树半夜听了那样的声音,现在越想越觉得,有点耳熟啊。 楚天舒注意到他的目光,有点疑惑的瞥了一眼。 刀白树连忙缩头,举起酒杯。 楚天舒也拿起酒杯,跟他隔空碰杯,一口饮尽。 “诸位,我这几天就准备离开了,大家有缘相聚一场,借这一杯酒,跟大家道个别吧。” 楚天舒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示意众人。 众人稍觉突兀,随即纷纷起身,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做酒楼生意的,客来客往,都是常事。 楚天舒举杯道:“先祝你们的酒楼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个个都赚大钱。” 文静娘子领着众人道:“那我们也祝楚郎中一帆风顺,医名远扬。” 成瞎子原本只是跟着举杯,听到这四个字,却忍不住一笑。 医…… “楚兄弟,祝你名扬四海!” 他相信,楚天舒一定会有名动八方的那一天,但到底是不是医名,就不好说了。 所有人一同碰杯。 厅中热气蒸腾,渐散。 午饭吃到尾声,楚天舒已经离开偏厅。 刀白树还在嘬着小酒,盯着楚天舒的位置,眼珠动来动去。 莫大娘已经准备收拾碗盘,看他这个样子,不禁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刀老头,又想什么呢?” 旁边有人笑道:“一定又在脑子里编故事呢。” “哼,有本事你们到时候别听。” 刀白树故作高傲的姿态,但又如百爪挠心,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人分享一下,于是凑到莫大娘身边。 “莫大娘,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的,有的秘密,倒是可以先让你知道。” 莫大娘警觉:“什么?” 刀白树矜持道:“你相不相信,内卫统领海东来,其实是个好人。” 莫大娘眉头纠结起来:“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很害怕内卫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刀白树正色道,“以我所见所闻,才知道很多名声,都是污传。” 莫大娘诧异道:“你见谁了?” 刀白树已经郑重无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可知,楚郎中他……其实就是海东来!” 莫大娘那一刻的神情奇妙极了。 刀白树笑道:“你可不要外传,将来我这个故事正式讲的时候,肯定是移接木,改头换面。” “能听到真相的,也就你一个了。” 莫大娘开始怀疑,自己被踢出内卫,会不会是因为以前转报的消息里面,有部分是从这个老头口中打听的。 楚天舒并不知道,他已经不再伪装之后,依然顶了一会儿海东来的号。 他正在槐树院里,接过海东来送的地图。 “这难道是你刚画的?” “不错。” 海东来说道,“你不是说,你想在三天之内,就见到那些邪兵吗?” “寻常地图是给车马走的,以我们的实力,不需要走那些路。” “之前我从长安到南诏,用了约七个时辰,一来是脚程快,二来就是走的路不一样。” 楚天舒仔细看那张地图。 明显是专门学过怎么画图的,有标志性的山头,河流都标的很清楚。 很多路线,都是沿着河岸直接走。 “以我现在的身体,无法那么快赶回长安,况且关长岭死在这里,我和郑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又要联络韦皋。” 海东来取出一张纸和一个玉坠。 “路线图给你,这两个都是信物,到了长安,打听我的府邸。” “玉坠是给门房看的,纸上的信印字迹给管家看。” 楚天舒点点头:“只要七个时辰啊,那行,那我今天就不急着走,明天再动身吧。” 海东来道:“你在这边还有什么事吗?” “一件小事。” 楚天舒看向那株大槐树,笑道,“别管那么多了,你有空,把那套掌心雷多练一练吧。” “你原本的熬力法虽然有效,但太粗暴了,掌心雷若能练成,脏腑强大,换气换血滤毒增寿,会让你的病情大为减轻。” 海东来不曾再说什么,撑着伞离开。 段忠和关长岭的死,确实让他有很多事情,要和使节团和郑回商议。 郑回就更忙了,早上回来之后,没有休息多久,就再度进宫。 异牟寻已经下定决心,趁机清洗义王一系的死忠人手。 还有了跟使节团深谈,与大唐携手,进攻吐蕃的意向。 好在郑回虽然受伤,毕竟血炼兵法的底子还在,还不至于因为这些事情就支撑不住。 但是当他又忙到深夜,才回到府邸的时候,仍觉得整个人被一股浓浓的疲惫包裹着。 他在书房喝了一盏茶,一时虽累却又睡不着,在管家陪同下漫步而出。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娘亲生前的住所。 “那是……” 郑回抬眼时,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踏入院落。 那大槐树的粗枝上,用浆糊粘了几个小风车。 传说中,是姜太公创制风车,名为八卦风轮。 可像这种四叶风车,用竹蔑、竹棒和纸张制造,多为小儿玩耍之物。 常被货郎插在衣领后面,用来吸引小孩子。 郑回定睛细看,见这些风车全是青绿色泽。 风车中心处,用来固定纸张的,似乎是银针,但那银针被彻底折弯变形。 乍一看,变形后的针丝,恰如银色小字,烙印在风车正中心。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诸多风车,九个字眼。 “这是在做什么?” 郑回已忍不住露出笑容,“用这些风车冒充树叶吗?” 管家说道:“这些风车,都是楚郎中亲手做的。” “他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此处阴气精纯,槐树生机绵长,却不能抽枝发芽,就是因为前者已去,后者未继,中流断裂。” “这些风车,可以续上缺失的那几年,让这棵树再发新芽。” 九字真言的精义,就是注重“流动”。 用银针风车,显示风之流动,使这些风车虽未成法器,又似有术法之效。 郑回挪动脚步,缓缓靠近那棵树,目光已经凝在一根树枝上。 他一直走到了树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树枝的节疤处,真的已经多出一点新绿。 这些风车粘上去,才刚度过一个下午而已。 郑回望着那点绿意,轻轻的呼吸着夜风,笑出声来。 “对了,现在可是三月,还是在春天啊!而且南诏,四季如春!”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槐树的节气流变。 今夜,风车满树,来日,茂叶繁。 (本章完) 第116章 乾坤归位,兵魂嘿嘿 第116章 乾坤归位,兵魂嘿嘿 “海东来的路线图……多少有点哈人了。” 楚天舒双手插着腰,站在荒野草地之间,望着东方云霞将出未出的一轮红日。 朝霞满天,把长安城里那些高大的建筑,映得像是一座金红色的城池。 他对着那座宏伟的城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借这座城池稳重的气息,驱散这一路上的险峻崎岖。 出发的时候,听海东来那些说法,他就做好了准备,可能要爬陡坡,要走一些烟瘴无人的地方,穿过满是荆棘藤蔓的丛林。 但是他这一路上走得最多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些深山丛林,幽静野地。 而是悬崖! 路线图上标的那条红线,沿着江岸,贴着山崖。 楚天舒本以为是山脚下到江岸边,还有一点距离,可以通行。 结果走到那里,他才发现,那条路,指的是悬崖侧面的岩体断层。 人要走过去,就是沿着那条断层痕迹往前走,有点类似于一个狭窄的隧道。 但这“隧道”内侧是山体,脚下不足半尺宽,外面就是大风狂雾。 距离江面的高度,少说有三四十丈。 往下看,是轰鸣如雷,奔腾不息的大江之水。 往上看,是云雾缭绕,不时穿云而过的大雁。 “还好我功夫愈深,换了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还真有点不太好走。” 楚天舒歇了一会儿,走向城门。 长安这里,城墙外围的集市比南诏那边还大得多。 明明是从大唐开国以来,已经失陷过好几次的城池。 这时候倒也看不出什么残破旧损的痕迹。 城门楼本身,就像一尊顶盔掼甲,立地摩云的大将。 而那些在城墙上、城门处值守走动的士兵,就像这尊无声大将养练出来的孩子,尽显威严,又不失蓬勃生机。 早早在这里排队的百姓们,正在进城,凡是身上没带太多东西的,哪怕挑着一两筐菜,查的都不严,放任通过。 只有遇到那些明显是运货的车马,垂帘的马车,守城的士兵才会上前盘问查验。 楚天舒两手空空,在人群之中晃晃悠悠,就入了长安城。 进门的这条大街,不知可容多少马车并肩通行,道路又长又阔,似乎平铺到都城的另一端。 小摊小贩要么开门,要么已然开锅,挑热水叫卖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从周边各坊传来。 他看见一个更夫从附近走过,想必熟知长安道路,凑过去问了一嘴海东来的住处。 那更夫一脸惊诧,定了定神,才给他指路。 楚天舒到了海府之外,就见两个红衣披甲的昂藏卫士站在门口。 出示一桩信物后,他就被请入府中,见到了海府的管家。 这人虽然一身男装,却明显是个女子,三四十岁,头戴乌纱,眉眼细长,身着白衫。 “在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中字。” 楚天舒讶道:“宇文?” 宇文中笑道:“姓宇文的人很多,阁下或许在旁处见过,但我原本只是长安买卖消息的小贩之一,并非什么名门。” 楚天舒微微点头,把信纸递过去。 宇文中接过之后,面色一怔:“海大人把所有的邪兵都送你处置?” 楚天舒道:“他说只要有这印记,你自然能分辨命令真伪。” “确实是真的。” 宇文中慨然道,“海大人极爱收藏邪兵,当年就是为了一把隋末反王的用舍刀,才与我有些交集。” “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把所有邪兵都送出去。” “若不是因为他远在南诏,又从非怕事之人,我几乎要以为,他是收到长安风声了。” 楚天舒有点好奇:“什么风声?” “钦天监那边,最近流传出来的一个说法,传闻商周之时,世间兵魂,常能显化外相,如仙如圣,亦鬼亦妖。” 宇文中笑道,“那时兵魂,纵然丧主丧体,也能随处以人之精气为食,不必另寻傀儡,也不一定要致人死地,奇巧莫辨,善恶难测。” “正所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可见那时,兵魂种类之繁茂,简直是兵魂与人杂居的世道。” 楚天舒听出味来:“难道钦天监是说,如今的世道,开始向那时演变?” “是有这个说法。” 宇文中点头道,“他们好像说,天地乾坤,无一刻不在悠游挪移,两千年过去了,近二十年来,已有乾坤往复,天地归位之兆。” “因此钦天监上书,要正告世人,各名门世家及军中,禁用邪兵。” 楚天舒的小指挠了挠额角,心中有些微妙。 老家那边,也是这几年出的怪事越来越多,莫非不同世界之间,这些趋势,也有什么联系吗? 他问道:“钦天监有很多这方面的古籍研究吗?” 如果有的话,他倒想试试,能不能找那边的人聊聊。 “钦天监内部对这个说法,实则仍有很多争论,他们搜得的古龟甲、石刻,是极少的,又难保有虚假错谬之处,无法实证。” “不少人还是觉得,圣人只是要找个借口,敲打那些名门望族,才故意推波助澜。” 宇文中说话的同时,脚下未停,已经带着楚天舒来到一座院落。 “这里就是海大人存放邪兵的地方了,门窗外墙,都请钦天监的方士描画了很多符咒。” 楚天舒看到那些砖块上,都刻了细小的云篆咒印,隔绝邪气。 开锁之后,宇文中留在了外面。 楚天舒迈步而入,穿过小院,再推开屋门。 这屋门并未上锁,但他推门之时就察觉到,屋内种种阴邪之气相互纠缠,久而久之,形成一种对外的抗阻。 手一按上去,不但要对抗这种无形之力,还要对抗一股恶寒刺骨的感觉,寻常人还真推不开。 嘭! 楚天舒掌心轻轻一响,屋门就向内震开。 屋内挂在墙上,供在架上的那些刀剑长枪,都在此刻微微一震。 这里应该没人打理,但所有兵器上都没有灰尘。 楚天舒笑着走进去,数了一遍,当真是十四件兵器。 从气息上来看,有好几件不如“雪河崩”。 只有三件,与“雪河崩”相仿。 还有两件,邪气的烈度与“炽日轮”在伯仲之间。 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凤翅镏金镋。 楚天舒扫了一眼,却觉得这质量已经好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既有质量,又有数量。 “嘿嘿!” 楚天舒低笑两声,顺手关上了屋门。 (本章完) 第117章 拳经,大雪 第117章 拳经,大雪 窗帘紧闭,房间幽暗。 床上被子平坦,忽然微微下陷。 周围气流轻扰,楚天舒已经坐在了床上。 “哎,回来了!” 楚天舒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室内温度挺低。 他目光一转,就看到床头柜玻璃杯里面,当初留的那点水,已经结成了冰。 “我去,这是几月份了,我这回离开了多久?” 楚天舒走到窗边,扯开窗帘。 门前的水泥场地,菜地,桥梁,小河面。 更远的大片农田,全部都是一片雪白。 大地上已经有着厚厚的积雪,空中还在飘着细小的雪。 不时有几片飞雪,依附在窗玻璃上。 楚天舒回头找出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联网,查询日期。 这个世界,距他离家,过去了三十九天。 看起来,大唐世界跟这边的时间流速,也差不多是二比一。 不过,如果精确到几点钟的话,就会算出来,大唐世界跟民国世界的时间流速,还是有些微差异。 “今年才阳历十月份,就有这么大的雪了?” 严格来说,农历本身是阴阳合历法。 但是,在楚天舒老家这边,大家习惯把“公元纪年法”叫阳历,也就是明面上的历法。 而把农历叫阴历。 按照公元纪年法,江淮大区,往年基本都要到十一月底,才可能有小雪。 有时候,甚至要等到来年一月,才会出现比较明显的积雪。 楚天舒走到二楼客厅,推开窗户,感受到凉风雪吹袭进来。 他穿的衣服单薄,但体魄好,已寒暑不侵。 这寒风飞雪,也只会让他感到清凉新奇。 “小时候难得有几回,冰层比较结实,还跟朋友们去踩过冰面,现在这个体重,是去不成喽。” 楚天舒看着同样积雪的河面,心知应该是先结了冰,雪才能压在上面,保持洁白。 他双手分开,撑在窗框上,就着眼前的雪景,召出了令牌屏幕。 【邪灵素材已混炼…… 功法素材已选定…… 推演中…… 推演完成: 《闯少林心火拳经》。 人有十四心,全修成火炉一般,堪称大成,出手如有十四座火炉之力,周身所及,铁破石碎…… 心火自能分轻重,上下升降法度严,涌泉沸腾天灵热,三合一身火候足。 罗汉到此根基稳,凡胎初入金刚定。 轻重自若凝真谛,妙成一点三昧力!】 闯少林拳谱,涉猎面广,又有同一脉络串联起来。 还囊括了那个世界的俞大猷搜集的不少推测猜想,因此潜力极大。 此次,楚天舒还是选择推演这套拳谱,果然又大有收获。 涌入他脑海中的拳谱,明显是沿着原本拳谱中的猜想,进行了详细的推敲分析。 以至于,这套拳谱的内容量,比之前暴涨了七八成。 楚天舒闭目,回忆着整套拳谱的内容,心中逐渐升起一种非常充实的感受。 那不是因为力量带来的充实,而是因为眼界、见解、指向、鞭辟入里的剖析。 他原本的力量增强,是由于一心的苦练,虽然专注,却有点不清不楚的味道。 而这次的拳谱,让他对开窍练劲,为什么能增强体魄,有了更进一层的了解。 人要是参透了其中的道理,练起来时,就可以按自己的具体情况,更好的规避对自身无用之处。 练拳练到这样,才算是开始练明白了。 功夫和工夫,最大的差异,也是表现在这里。 楚天舒以前练拳,就算是下了苦工,也只是处在工匠层面,以消磨工夫,换取报酬罢了。 现在他明白了道理,自己就能在练功的同时,思考验证,触类旁通,看似不练功的时候,也未必不能悟到什么。 如同传闻中,门捷列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睡梦之际,悟出元素周期表的框架。 把武人的路,参透到这一层,也有了完全不靠其他职业,就光靠这方面成果,在人世间造就不磨之功业的可能。 哪怕还只是一星半毫的可能,到底也与从前,走上了不同的路子。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啊。 “哈!!” 楚天舒睁开眼睛,关上窗户,心中充实,反而干什么都不着急。 他回到房间,先给自己换了套衬衫长裤,三七神剑依旧束在腰间,像是条有点别致的腰带,然后披了一件米白色风衣。 南方少见这样的雪。 正该是出门逛一逛的时候。 楚天舒下楼,打了一把黑伞,一脚踏在五六厘米的积雪之中,漫步而去。 拳法在心上轻轻流淌,景色在身边悠悠陪伴。 楚天舒身心都舒服着,信步闲游。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二爷爷家的桥外。 这里的河面,被砸出一个半米大小的窟窿。 二爷爷裹着军绿色的老衣,坐在门廊下躲雪,身边放着个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铁皮柴火炉子。 他半垂着眼,手持鱼竿,细长的现代工艺结晶,从无雪处延伸到河面上。 一根钓丝,垂到冰窟窿里。 老爷子那个小板凳另一侧,还放着收音机,正唱着一出《双投唐》。 “贤弟把话错来讲,细听为兄说比方,昔日里韩信谋家邦。” “未央宫中一命亡!” “毒死平帝是王莽。” “他本是真龙下、天、堂!” 两个嗓音一厚一亮,前者举一例,后者驳一句,正唱到精彩处。 二爷爷忽然睁了眼,一拍大腿。 “串词了!王莽该是千刀万剐无下场,下一句是李渊也曾臣谋主,然后才是真龙下天堂哇。” 二爷爷脸上满是遗憾,摇了摇头。 “唱功这么好,怎么就串词了呢?” “唱功确实是很好,那钓功怎么样?” 楚天舒走上小桥,朗声谈笑。 二爷爷定睛看去,这才注意到来的是谁。 “哎呀,天舒,你总算回来了。” 二爷爷把鱼竿别在板凳上,笑着起身过去,拍拍楚天舒肩膀。 “怎么好像更结实了,好啊,我收获可不小,两条鲫鱼,三条黄辣丁。” “钓上来就杀,杀了就煮。” 楚天舒跟过去一看,那铁皮炉上一口专门煲汤的锅子,果然正透出香味。 鱼身被沸腾的汤水煮的咕嘟嘟颤抖,姜片和葱结,都在里面翻滚。 “走,进厨房拿碗加盐。” 二爷爷把炉子通风口堵住,端起锅子,脚一踢,铁皮把上面的炉口也盖住,火光待会儿自然熄灭。 楚天舒收了伞,跟进院子里,侧面就是厨房。 二爷爷端锅进厨房,客厅正门那边却响动了一下,走出一个人来。 “乔老师!” 楚天舒一看也是个熟人,招呼了声。 乔兴老师穿了一身黑羽绒服,满脸笑容:“天舒啊,听说你出去旅游了,今天才回来呀?” 楚天舒点点头:“这也不是过年过节的,乔老师怎么在这里,难道有什么生意找二爷爷?” “不是。” 乔老师清咳一声,挺直了胸膛,“你看看我现在,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楚天舒有点疑惑。 头发稀疏,微胖的脸,啤酒肚,没什么不同啊。 那双眼睛……嗯? 楚天舒灵光一动:“乔老师,你开窍了?” “对啊!” 乔老师喜不自胜,跺跺脚走出来,狠狠的抱了楚天舒一下。 “我开窍了,我tmd,我这把年纪了,终于开窍了,这么多年啊!” 楚天舒也很为他高兴。 乔老师年轻的时候,跟楚天舒的爷爷学过艺,一直没能开窍。 后来,他虽说是放弃了,但毕竟也知晓全套的观想存思之法,有空的时候,还是想再试试。 楚天舒上学的时候,好几次在教师办公室,遇到他暗中尝试的状态。 而今,终于迈过了那道门槛。 入门是最关键的,人只要迈过这道坎,就算修行仍然有快慢之分,至少也能学会几个小手段。 “乔老师,什么时候的事情?” “快一个月了。” 乔老师说到这个,表情还有点啧啧称奇。 “我开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你家,想到老爷子照片前分享一声,结果没想到,我还没离开学校,就被校长找上了。” “他竟然也是个内行人啊。” 楚天舒惊讶道:“李校长,他是内行?” “不是李校长,是前两个月调来的一个新校长。” 乔老师解释道,“他自称修为不深,但我看,他比我懂得多多了。” “听说他们这种不擅长战斗的人,调任到大学、高中里面,还都配了专门的法器,有点像雷达,就是负责找像我们这种新开窍的人,给我们做登记。” 乔老师哈哈笑道,“他重点关注的是学生,没想到出了个我。” 楚天舒思索道:“你原本就是高中教师,是不是顺理成章,加入官方特殊人才的储备了?” “是啊,我们平时只做本职,不用像特捕司那样到处办案,有紧急必要的情况下,才需要帮忙维持秩序。” 乔老师说道,“就这,居然也有福利啊,除了涨工资,我还得到一套好厉害的念力修行法,可惜目前只有开头的一层,等我把这个练成,才可能得到后续。” 看乔老师的说法,至少同在入门阶段,那套念力修行法,明显比鬼门巫医注解更优秀。 不过,鬼门巫医注解,注重的是医术,念力品质方面本就不是长处。 “知道你们高兴,也别老站在雪里啊。” 二爷爷在厨房里喊道,“快来,喝鱼汤。” (本章完) 第118章 寒灾 第118章 寒灾 小雪一直在下,风声时有时无。 倾斜的屋顶上,有一点托不住的积雪滑落下来,雪屑纷纷。 三个人搬着小凳,都坐在厨房门口,喝着鱼汤,齐刷刷哈出热腾腾的白气。 这喝鱼汤,多是一种享受。 特别是外面这样的冷风飘雪,几个人聚在一起喝汤,舒坦得很。 “国家现在有钱了呀。” 二爷爷说道,“这几天,乔老师老跑到我这里来,关于这个特殊人才储备的事情,我也算是弄了个明白。” “平时不用办什么事情,也有钱拿,有福利。” “至于紧急情况,就算没登这个什么记,真要出了什么大事,咱们十里八乡的,本来也该帮帮手。” “换了以前,哪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楚天舒点点头,特殊人才储备的事情,他也是在澳区听说的。 国内关于特殊事件和修行人的态度,是有好几次变化的。 上个世纪的中期,很多特殊事件,都是直接请军伍中的高手处理。 但之后为了鼓励发展等因素,大量士卒转业,不少修行人,也对那时候的发展机遇感到心动,申请退伍,做起了生意。 那个时代,全世界都还在战争的余波和一种大发展的浪潮中,民间的特殊事件可谓是层出不穷。 退下来的修行人们,就牵头搞起了一个“玄学研究协会”,成批招揽民间修行者,协助处理相关事件,虽无太丰厚的报酬,却可换取一些便利扶持。 可是,这个玄学研究协会,着实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了一点。 在里面挂名的各个组织,有不少只是为了占便宜,并不用心办事。 等到经济方面有了起色,上面就另行组建出特捕司,提供一应丰足的福利待遇,完全接受统辖调度,履行职责。 除了从外面招揽的成员,也有了对接给特捕司的教育机构,能考入进去,就可以免费接受所有培养课程。 然后就是这几年。 或者干脆说,就是最近,正式开始实行“特殊人才储备”的方案。 招收登记的人才,还没办什么事情,就先提供功法上的福利指导。 “不只是因为有钱,也是为了应对特殊事件频发的这个趋势。” 楚天舒扭头说道,“乔老师,你学的那套功法,不用告诉我内容,当着我面,施展一下里面的手段,行吗?” 乔兴点点头,笑道:“我才练出了一点点念力,你别笑话我。” 他竖起右手食指,嘴唇微微开合,显然在默念咒语,随即看向前方,食指一戳。 半尺外,一片即将飘落的雪,忽然凝在半空。 停住了大概有两秒钟,那雪又飘落开来。 这一点效果,要不是两个旁观者都提起了注意力,恐怕还不易发现。 “很精纯。” 楚天舒微微颔首,喝了口鱼汤。 虽然这念力的量还非常之少,但确实品质不错。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让乔老师再转修《纵横秘祝》。 “哈哈,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乔老师说道,“我看这个念力修行法这么好,早先还想着,也拉你去做这个特殊人才登记。” “结果楚二爷说,你那边也有了很好的功法,听说还去了趟澳区,当专案的顾问,现在功夫深不可测呀。” 楚天舒谦虚道:“还行。” 说到澳区,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打电话问过药店那边的事情。 算了,晚上睡觉前再联络吧。 至于林百岁…… 楚天舒一手端着鱼汤碗,一边摸出手机,点开了聊天框。 【在吗?在吗?在吗?我回家了,正在喝二爷爷家的鱼汤。】 过了会儿,林百岁回了个黄色大手猛一收拢,竖起大拇指的动图。 【悲催的哥,最近天天加班,上面预测,最近南方说不定有雪灾,各地在做防寒准备,我们也要防着有特殊事件混在里面捣乱。】 【你等着,等我加完班,直接拿渔网去二爷爷家里捞!】 他又发了个黑色小狗在风雪中远去的再见表情包。 楚天舒回了个再见。 “雪灾?” 二爷爷听见他念这个词,开口说道:“最近少说有六七天都在下雪,大的雪,小的雪,就是没有哪天停的。” “我看天气预报,这雪还得接着下呢,再这么下去,估计真得成灾了。” 二爷爷看向河外的田地。 “还好,我们村里的田基本包给大户了,家里也有余粮,换了早些年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哦。” 乔老师正色道:“不只是田地的问题,我们南方各种设备在抗寒上,都没有做成北方那种风格。” “万一真成了雪灾,交通设施,家用的水力电力方面,全都有可能出问题。” “我们学校现在除了高三生,都已经提前放假了,再过两天雪还不停的话,高三可能也得放回去。” 楚天舒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我今天看见这么大的雪,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居然可能会是一场灾。” 他看向外面的积雪。 小小的雪,触肤即灭。 真正积累起来之后,却是无法回避的天灾,只能硬捱。 “别想那么多,以我们国家现在的条件,冻死人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二爷爷是从真的艰苦年代走过来的人,对这一次的事,倒还是比较乐观。 “再说了,老头子我看了这么多年天气预报,这玩意儿三准两不准的。” “指不定明天这雪就停了,也不会真有什么寒灾。” 楚天舒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还是二爷爷心态好。” “那是!凡事看开点,可谓长寿秘诀。” 二爷爷说道,“村里不少人,这阵子都说要去超市菜市场囤货了,我就没去。” “水里有鱼,屋后有鸭,地里有菜,我种的还是大白菜,就算被雪盖了,扒出菜心照样能吃,也许还更脆甜。” 乔老师欲言又止。 江淮的乡村,既不像山区村庄那么贫瘠,又不像大都市一样人口密集,依赖交通,且跟田野脱节。 寒灾之中,也许这里反而是受影响最轻的地方。 可是放眼整个南方,这样的地方毕竟是少数啊。 乔老师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他这点家底本事,想多了也是空话,束手无策,望洋兴叹,还是先过自己的日子吧。 楚天舒喝完鱼汤之后,告别二爷爷和乔老师,又抖开黑伞,散步去了。 等他走到桥上,二爷爷又去拿起了鱼竿,打开收音机。 楚天舒望向远方,心中寻思起来,自己可没养鸭子,还是先去超市买几块肉、几袋鸡腿鸭腿,堆冰箱里吧。 假如真因为寒灾断电,买回来的肉,在这种气温也坏不了。 另外再买几箱饮料。 家里以前泡的药酒消耗不少,还得买些白酒回来加进去。 他也懒得回去找电动车充电,去了超市之后,把酒和饮料捆起来,肉堆在上方,单手提走。 超市老板看他那么轻松的样子,满脸惊奇,当场就忍不住,问旁边售货员能不能这么拎? 看那样子,老板之后肯定会跟别人也议论这件事。 但以楚天舒现在的实力,不用在乎这一点小事上的张扬,自然率性而为。 晚上他到地里割了几颗大青菜回来,自己炒了青菜,炖了肉片蛋汤,一锅米饭。 吃完之后就在桌边给方俊和尹风信打电话,聊了好久。 “什么,还真卖这么火热啊?” “当然当然,我先前就知道会卖这么火,我肯定有谋算的呀。” “行,明天你打款过来吧,我再琢磨点新方子。” 楚天舒听到那边兴高采烈聊着网店生意的尹风信,顺口问了一句,“你修炼怎么样了?” 尹风信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现在,只能维持开窍五十分钟。” 楚天舒刚才听他沉默,还以为他是不是修炼懈怠了,听到这个答案,不禁一赞。 “好啊,你才修炼一个多月,竟然就有这样的成果。” “虽然我说是说,你之前磨出了灵根,但这还是快的有点出人意表,很好,很好。” 尹风信犹豫道:“真的很好吗?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敢用电击辅助修炼,也没有你那样随时都能进入修炼的刻苦……” 楚天舒喔了一声。 “你以我为标准啊,那你至少也得等自己的根基,接近了我那个阶段。” 楚天舒笑道,“你已经很快了,方俊难道没跟你说,你这个表现是多好吗?” 尹风信疑惑道:“俊哥一开始,挺热心指导我,过了一个礼拜,我开窍时间接近半个小时,之后他就不怎么指导了。” “我每次问他,他评价也就说一般,最多是稍微比他当年出色一点点。” 尹风信不是蠢人,只是对修行不够了解,等说到这里,语气也有点恍然。 “俊哥他是不是……” 楚天舒没憋住,已经笑出声了。 “他应该也是不想让你自大自满,噗哈哈,纯粹是一片好心。” 楚天舒咳嗽一声,“难怪他刚才也提到说,自己之前定制的养魂扑克牌,闲着也是闲着,可以考虑养点凶魂在里面。” “挺好的,你们互相促进吧。” 尹风信振奋道:“楚哥放心,我一定会继续苦练的。” 楚天舒挂了电话,拳头撑在下巴处,想想还是有点想笑。 方俊平时看着挺酷的,真想看看他评价“一般”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笑声有点牵动肋骨,楚天舒摸了摸自己肋上的伤势。 那里已经有了伤疤,以他的体魄,再有两天,应该就要愈合了。 楚天舒的神色沉静下来。 “段忠,他最后那个状态,变招变向,变得那么快,却是那么流畅自然,空气不是阻力,反而全是助力。” 楚天舒思索着。 “我的拳法,也该可以做到,跟环境有这种和谐。” 房子里的灯光,良久之后才熄灭。 楚天舒翌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后面竹林里打拳。 空中依然在飘着小雪。 空地上,竹叶上,到处都是积雪,尤其是那些竹子,稍微一碰,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楚天舒在林中游荡起来,速度越提越快,七转八折,出来后,发现衣角上沾了少许雪水迹。 他闭目凝思,振干衣袖,不久之后,再度进入竹林。 在屋内,静如罗汉炼体魄,在林中,徘徊如风求御风,临睡前,修持念力,滋养兵魂。 楚天舒过上了很规律的生活。 但这天气,却越来越让人心寒。 本来就已经下了六七天的雪,楚天舒回来之后,这一周里,没有一天不下雪的。 新闻报道,已经是言之凿凿,提起寒灾的事情。 沿海几个以常年气候炎热而闻名的城市,最近都有了积雪。 不少地方还报道说,近几日下过冻雨,干秃发黑的树枝上,通体覆盖了薄薄的冰层。 道路、铁轨,结冰封冻,并在雨雪中愈发厚重。 (本章完) 第119章 有猫,踏雪 第119章 有猫,踏雪 雪下多了之后,光看天色的话,连上午、下午都分不出来。 就算到了黄昏的时候,也没有晚霞落日可看。 外面天比较阴。 但只要不看天,往四面八方看去,到处又都挺亮堂的,一片冷白光色。 楚天舒家后门这里,直径五米左右的一块地方,光色却跟别处不同。 雪化为水,露出黝黑湿润的土地,还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未死,缀着水珠。 新落下的雪刚一触到地面,立刻消融,始终积累不起来。 外围的积雪厚度已经超过十厘米,跟近处的这块地面,出现明显的高低落差。 楚天舒只穿了一件短袖,一条宽松的睡裤,双脚微分,与肩同宽,两手向前虚按,站桩于此。 如同轻声敲鼓的动静,不断从他身上传出,细密连绵,涌动不绝。 他的心脏跳动频率,其实控制在比正常人还要低的状态。 只要一次跳动,就足够沉厚有力,将血液运转全身,活络末梢,无一遗漏。 可他的心跳声,就像一个领奏的节拍。 心口一响之后,浑身上下另外“十三颗心”就依次响过。 因此营造出了鼓声连绵不绝的气势。 楚天舒浑身就在这种鼓点中,散发着绵绵的热量。 有雪飘在他皮肤上的时候,直接化为淡白的水汽,袅袅升腾。 但他眼神颇为幽静,目视在竹林之中,一吞一吐,俱是清新之意。 原本不管掌心雷还是闯少林拳架,都讲究一个闭毛孔,内脏心跳都在体内回荡。 外人纵然就在近处,能听到的声音也很细微。 等到闭不住毛孔的时候,浑身汗出如浆,就说明已经练得太狠了,需要歇歇。 现在的心火拳经却不一样,要在练习状态下,主动开合毛孔。 全身内外,处处皆活,连皮肤上这些细小汗毛,也不放过。 因此这样练习起来,热量散发的比较明显。 “血肉如蒸,心骨如醉,毛发指甲,打成一片。” 楚天舒体会着拳经中描绘的这种感觉,全身都好像在烘烤中消融了,血肉骨骼,内脏毛发,像是没有了隔阂。 没开窍的武人,本来也感觉不到那么明显的隔阂。 可是一旦开窍,骨头和血肉的差异,就着实太过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如今这种没有隔阂的体感,并非是回归最初的蒙昧,而是坚硬如骨骼,柔弱如毛发,都纳入掌控。 逐渐感觉,控制自己的骨头,就像控制自己的肌肉那么轻松。 楚天舒右手微微抬高,食指竖起。 通红的气血,使皮肤微胀,彤然如玉。 红玉般的整根食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更长的指甲。 二厘米,三厘米,直到五厘米。 楚天舒凝视着指甲,手指一点都没动,那指甲就自动开始弯曲,蜷缩,回收到指尖。 控制自己的指甲,也像控制肌肉那么简单。 楚天舒眼皮微抬,蜷缩起来的指甲,又骤然弹直,发出一声好似铁皮绷直的声响。 “收!” 楚天舒轻声细语,眼看着那指甲又越来越短。 他是在控制指背的肌肉,收纳这枚指甲。 手指上一些本来属于正常人的脆弱结构,已经发生变化。 甲片藏在皮肤之下,似与骨相融,又似与肉相容,曲直如意,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来。 楚天舒以前在通背拳馆学习的时候,见到有人来交流。 练虎豹爪功的大师傅,也能练出一手藏指甲的本事。 但他们藏甲露爪,本质上并没有移动指甲,而是练了指腹的软肉。 他们会把指腹的肉,练得更长更软,大量向前赘生。 这样,他们平时除了手指看起来格外的长些,并没有什么异状。 等到格斗的时候,软肉向内一收,绷紧加固,指甲自然就被衬托,好像展示了出来。 这种本事,本质上变的依然是肉。 像楚天舒现在这样,当场催生甲片,更改指甲轻微结构,就并非那些大师傅能达成的了。 “还有头发。” 楚天舒的左手,捏住额角垂下的一缕发丝,让发丝末端,稳定处于视野之内。 手指不动,那几根发丝就自动绞紧,在末梢处稍微翘起、卷收。 就像是丝瓜藤上的青须。 不,这么灵动,更像是小鱿鱼的触手。 这就是把头发也练得敏感了起来。 以前,楚天舒只有猛然爆发全力的情况下,头发才会受力,向上崩扬一下。 好比是古人怒发冲冠的情况,其实只是很短暂的一下子。 现在,他不用爆发全力,只是部分头皮发劲,头发也自然有了反应。 不过,这头发的反应变得更灵敏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发丝的力道实在太小,除非给自己留条长辫子,否则在战斗中根本用不上。 但若真给自己留一条麻辫的话,本身也可能变成破绽。 除非是从小专练发鞭功夫的人,否则肯定是得不偿失。 “不对,拳经的本意,已经不只是战斗,而是有越来越多身体进化的内容。” 楚天舒看着发丝。 “这头发的变化,虽然在战斗中没什么用,但在修炼中,却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代表我可以初步拿捏颅脑的气血。” 人脑子内部,也是有气血变化的。 俞大猷猜测,三合一身的最后一步,就是在之前已经练过头皮、头部肌肉、颅骨的情况下,还要把内部的脑子,也练上一遍。 但这个过程太危险了。 别说是纯武人的俞大猷。 就算是楚天舒,也不敢轻易去触摸自己的脑子。 念力跟脑有联系,可念力,也许是加深、转化了脑子的某些不知名特质,却绝对没有加强脑子的受力强度。 念力修行者,要是猝不及防被敲了头,该脑震荡还是得脑震荡。 三合一身追求的淬炼,却明显是要把脑子的强度也提升一回。 就像把皮肉锻炼得更坚韧那样。 “把脑子质地变强韧”,这种事,光听就知道很不靠谱了。 然而,满头发丝的变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验证颅脑内部的劲力变化,帮助武者,校正自己的修行方向。 这就是武人们为了达成那个离谱的目标,而作出的努力。 “这心火拳经,果然是比拳架要高明很多。” 楚天舒琢磨着,“如果我能在这种状态下,再动用内圣外王,练起拳来的体验,该有多爽呢?” 只是,用内圣外王辅助练拳的时候,一定会深深的触动凡胎障。 没有了海东来和成瞎子的帮忙。 楚天舒又依然没有把握,在那个状态念出九字真言,破除杂念。 这就很可惜了。 到哪儿找一批有浓厚杀气,又有闲工夫帮我念杀字的高手? 楚天舒正思索着,忽然见到竹林间跑过一只猫。 那是一只黑背白肚的猫,瘦脸圆眼,两耳尖尖,十分可爱。 尤其是在它眼睛上方,有两团白色纹,看着就像粗笔点抹的两条白眉。 一人一猫对视间,那猫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点。 它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跑了多久,身上有些毛都冻结了。 等进入了化冻的范围后,感受到楚天舒散发出来的热量,整只猫都抖擞了一下。 “喵!” 白眉猫发出喜悦的叫声,凑到楚天舒脚下,蹭了蹭他的裤腿。 “你是哪家的?这冰天雪地的,放在外面乱跑。” 楚天舒端详了下,没看见脖子腿上有什么标记。 他们村里,当年分土地,家家户户后面,都分到了一小块竹林地。 其实这整个竹林是连通的。 愿意在竹林里穿行的话,能从村头公路下来,一路走到村尾。 说不准这猫是哪一家的,甚至可能是邻村的。 “算了,先进来暖和一会儿吧。” 楚天舒小时候家里也养过猫,那是一只黄白纹的家猫,后来走丢了。 他不喜欢摸猫,但他挺喜欢看猫。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黄塑料碗,专门给猫用,人吃些什么,就分些什么给猫。 吃饱了,它自己会去野地里刨坑拉撒,在村里跟别的猫成群结队的玩。 大家也不懂得猫粮、猫砂盆之类的讲究。 楚天舒引猫进来之后,关上后门,给自己披了件风衣。 白眉猫乖巧地跟着他,又从前门出去,进了侧面厨房。 楚天舒用微波炉把昨天吃剩的鱼尾鱼骨汤叮了一下,倒在小碗里,放在地上。 那汤正是温热的时候,不冷不烫。 白眉猫伸出舌头,却像被烫到了一样,急忙一缩,但很快又重新伸出舌头。 楚天舒斜倚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脸,笑着看猫进食。 那猫吃的很快,舔走鱼肉,咬着鱼骨,又噗噜噗噜的喝汤。 温热的汤水鱼肉,让它很是满足,像伸懒腰似的,伸长四足,弓着脊背,体内传出一阵呜呜的震响。 连它身上那些冻结的毛发都忽然散开,全身猫毛一并蓬松起来。 楚天舒神色微动:“嗯?” 他居然从这只猫身上,看出了一点像“太极拳”松发筋骨的味道。 古人有传闻,闭毛孔、抖筋骨之类的功夫,是从猫狗身上领悟出来的,但这不代表猫狗真的会功夫啊。 面前这只猫…… 楚天舒微微眯眼,故意散发出一点敌意。 “喵!!” 白眉猫怪叫一声,忽然一个后空翻,两足落地,脊椎收缩,前腿腾空,凝眸戒备。 楚天舒双眼骤然睁大。 就在那一翻之后,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只猫了。 完全是动画片里那种猫人的形象。 它双臂展开,胸宽腰窄,双脚踏地,人模人样。 甚至,这白眉猫,还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拳法架子。 (本章完) 第120章 恶客来,又相逢 第120章 恶客来,又相逢 造畜?! 楚天舒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传闻中的这套邪术。 用密药和咒语把动物的皮毛披在人身上,把人变成畜生。 术力浅的,只能把人变成马猴、黑狗,下手残害的对象,大多是孩童。 术力深的,能把人变成驴马牛羊,成群结队地驱赶远行。 旧社会专有人使这种手段,把小孩子伪装成很有灵性的动物,做马戏表演,赚人钱财。 或者,以此为掩护,进行大批的人口贩卖。 不过,这种邪术包含有一定幻术的特征。 如果能被亲人叫出本名,就有可能让受害者脱下兽皮,恢复原样。 然而,楚天舒盯着这只猫看来看去,完全没看出这猫身上哪里有幻术气息。 他的审视,给这只猫带来的压力太大。 白眉猫身上所有的毛发,都像长针般扬开,体内又传出了那种沉闷的、呼噜呼噜的震响。 它的白眉微颤,蓄力到了极点,却连逃走都不敢。 之前在冰天雪地里一路奔逃,体力消耗太大,它脑子都有点糊涂了。 竟然觉得这个人也在练拳,温和又温暖,就贴了上来。 可是现在看来。 这个人,分明好可怕! “喵!” 白眉猫的体型变化之后,嗓音也变了,居然带着一种苍老浑厚的感觉。 它跟楚天舒对视,缓缓的冲拳,劈掌,扫腿。 一板一眼的打出一套拳来。 楚天舒看它这套拳法大开大合,忽松忽紧,很有名家风范,浑身行云流水,唯独那条尾巴,只在随波逐流。 显然,这完全是一套人类的拳法,没有考虑过尾巴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一只猫学会了人类的拳法,还能够缩骨挪筋? 楚天舒稍一走神。 那只猫也正好像是从拳法中得到了更强大的勇气。 它回身一窜,就向门外扑去。 “喵!!” 白眉老猫的身形在半空一顿。 楚天舒屁股还坐在原位,长臂突出,探手如拈,捏住了这只猫的尾巴。 柔劲一抖,从尾巴传遍全身。 白眉老猫像是被卷收起来的云团,在半空一滚之间,就从拟人的猫,变回了正常猫的模样。 猫身几乎团起,缩回楚天舒手上。 “喵!” 楚天舒把它放在桌上,听着它软绵绵的声音,摸了摸它的头,笑意盈盈。 “我不摸猫,就是因为以前家里的猫到处乱跑,又不肯洗澡,老脏了。” “但是一个练到浑身抖劲的猫,摸起来果然很干净。” 楚天舒哈哈笑道。 “你身上没有邪气,看着也不像灵界出来的,到底是哪里来的?” “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猫连忙摇摇头。 楚天舒遗憾道:“原来听不懂人话。” 那猫赶紧点头。 楚天舒又笑了:“听不懂你点头干什么?” 猫的身子僵在那里。 “别怕,别怕。” 楚天舒轻抚猫头,“我不是坏人,你看,我刚才还给你弄了吃的。” 这猫有点太敏感了。 刚才他虽然故意显出一点敌意,但还没有到杀气的程度吧,怎么就这么害怕? 嘭嘭嘭!! 楚天舒扭头向北,听到了后门那里传来的沉重拍击声。 “有人在家吗?” 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喊起来,“这门后面还是刚烧过火炉吧,肯定有人在,别装死啊,我们的猫是不是跑到你这里来了?” 那猫也听到声音,身子瑟缩了一下。 “那真是你的主人吗?” 楚天舒看着猫,“别装听不懂了,说实话。” 白眉猫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它甚至用爪子在桌面上划出了一个字。 字体缺胳膊少腿的,但仔细看看,大概能看出来。 楚天舒道:“偷?” 白眉猫急忙点头。 屋后面那里还在拍门:“再不出来,我就把门踹开了。” 楚天舒单手抱着猫,转身进了楼房,穿过客厅、腰门,拔掉后门的插销。 他开门之前就听出来,门外其实是两个人。 开门之后,果真是两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 一个是戴着帽子口罩的瘦高男子。 还有一个身材壮实,戴着鸭舌帽,裹着围巾,鼻梁上有道伤疤。 刚才拍门的就是瘦高男子。 这人一看见楚天舒手上的猫,立刻伸手:“你抱我家的猫干什么?” 楚天舒刚好退了一步,避开那一抓。 “这猫明明是我亲戚家的,也没听说他家把猫送人啊。” 楚天舒抬眼扫去,“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 瘦高男子下意识回头去看壮汉。 壮汉脸色一沉,突然抖手打出三枚铜钱。 空中像是闪起了三条碧绿磷火。 瘦高男子正侧着脸,正好看到三条绿火在他面前飞过时,被三根银针精准打中。 叮!!! 磷火崩散,三枚铜钱同时落地。 银针竟然从侧面钉进了铜板里面,落在地上,也未分开。 “什么?!” 瘦高男子一惊,想有动作,却觉得浑身一麻。 他的膝盖,手肘,肩头,脖子侧面,都中了一根银针。 整个人就像一根木头,向门外歪倒。 那壮汉反应奇快,体表一层油亮的金光,陡然浮现。 银针打在他体表,撞不进去,三根银针自身,全被力道崩碎。 楚天舒膝盖都没弯,身影突然移到壮汉面前,左手抱猫,右手一巴掌,按在壮汉胸口。 嘭!!! 那壮汉浑身剧颤,金光破碎,身上携带的,稍微硬点的东西,通通被刺激。 上衣两侧口袋里的铜板,裤兜里的手机,腰后口袋里的硬皮夹钱包。 全都破开布料,朝各个方向爆射出去。 “你……” 壮汉只吐出一个字,就感到对方的手,已经压在了自己脑袋上。 他眼前一黑,仿佛那股压力,直接透过颅骨,也压在了眼球、舌头上,让舌头贴紧下颚,动不起来。 头、口、胸,全都闷得不像话,浑身无力,让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动手就是狠招,你们不止偷猫那么简单吧。” 楚天舒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想在自己家附近杀人,你们先躺会儿吧。” 他移开手掌时,那壮汉已在窒息之中晕死过去,头颅低垂,人依然跪着。 楚天舒摸出手机,刚准备打给治安所,来几个人见证审问,眉梢一挑,又看向东侧的竹林。 好几条人影,正在竹林中快速穿行。 那一个个,有老有少,但穿的都不厚,只是皮夹克、运动服,球鞋劳保鞋。 青竹被他们碰到之后,大片大片积雪下坠,他们也不管,顶着雪就往前跑。 “就在这里!” 领头的一个中老年人,寸头,胖脸络腮胡,身材却不胖,双臂修长,垂下来接近膝盖。 这些人本是气势汹汹,闯到楚天舒家的竹林,刚一抬眼,看见那两个人一躺一跪,脚步不禁停住。 “这是……” 长臂男子的目光扫过场中情形,呼了口气,稳重客气的抱拳,“是这位先生,帮我们拿下了两个盗贼吗?” 楚天舒盯着此人看了几秒,忽而笑道:“祁师父,你不认识我了?” 祁连勇一愣,看到其中一个人身上扎的银针,脑中想到什么。 “你是楚老大夫家那个、那个,小天?!” 一想起这个名字,祁连勇心头就浮现出那个少年的面孔。 那是一个五岁就通灵开窍的孩子,也正是因此遭了好多磋磨。 那种骨子里的刚勇,对自己、对假想敌的狠劲,其实特别适合练武,可惜,始终入不了拳法开窍的门。 就算是这样,祁连勇也忍不住,把祁家老通背拳的全套大小精义,都详细讲述,教了出去。 如果这小家伙五岁时候学的是拳就好了! 那一年,祁连勇看着楚天舒离开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件事。 可惜这个孩子,恐怕活不过二十吧。 那个小小少年,刻苦无功,仍未气馁的坚定面孔,跟眼前长身玉立、单手抱猫的青年人,迭在了一起。 祁连勇向前两步,脱口问道:“你、你好了?” “是啊。” 楚天舒笑着答道,“我好了,师父。” (本章完) 第121章 金刀武校,鬼市 第121章 金刀武校,鬼市 片刻之后,祁连勇他们都坐到了客厅里面。 那两个恶客被送到门前场地放着,细雪飘飘,盖在他们头发上。 两人反正穿得挺厚,一时半会儿也冻不坏。 楚天舒把猫放在桌上,洗了个手,找出纸杯,丢了些茶叶,到饮水机热水口,给大家泡了茶。 祁连勇带来的几个人,二男三女,大的仿佛三十多岁,年轻的才二十出头。 个个都气质精悍,非但是身手不错的样子,恐怕也是有些阅历,手上沾过血的。 但是,他们看那只猫的时候,神情都不自觉的柔和了很多。 那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生,更是直接摸出一袋小饼干去喂猫。 “小白老师啊,平时让你不要在学校外面乱跑,这回竟然被人抓了这么远,知道害怕了吧?” 楚天舒把茶递过来,短发女生接过,连忙道:“谢谢。” “这么说,你们才是这只猫的失主。” 楚天舒看向祁连勇,“祁师父,这只猫竟然会打拳啊。” 祁连勇哈哈笑道:“是啊,不然怎么叫他小白老师呢?” “这只猫,听说是我们金刀武校以前一个教导主任留下的。” “那教导主任无儿无女,给猫起名叫白眉,九六年,他配合扫黑,自己牺牲之后,只留下了这只猫。” “校方一直养着这猫,零零年后,大家发现,这猫越发的通人性,居然懂了教导主任生前最得意的缩骨分筋功夫,能变化体型,还会打拳了,打的很有精髓。” 祁连勇吹开茶叶,喝了口茶。 “刚入校的学生,都爱看他打拳,正所谓是寓教于乐,不少学生就叫他老师了。” 金刀武校? 楚天舒想起,自己也听过这武校的名号。 江淮大区的玄学协会,在上世纪有三个发展风头最盛的组织。 金刀武校,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在多地设有分校,类似中专,遴选出好苗子后,授以更深层的武艺,可以得到类似大专的文凭。 毕业后,工作基本包分配,算是一个半官方的组织。 楚天舒道:“祁师父,你不是自己开拳馆的吗,什么时候加入武校了?” “自己开拳馆,固然也不错,但是,加入武校对我来说,更加海阔天空嘛。” 祁连勇感慨道,“我那个拳馆虽然不愁生计,但总共也就只能收那么多弟子,找不出一个青出于蓝的传人啊。” “至少,相同年限内,进度要不逊于我年轻的时候吧,可惜没有。” “那时候,武校找到我,跟我谈了好几次,我寻思着,一来是待遇身份都不错,二来是到那边教学生的时候,也容易找到好徒弟。” “到如今,我已经在那边干了好几年了。” 楚天舒心头微动:“金刀武校,高手很多吧?” “怎么算高手呢?” 祁连勇笑着,“开窍的在普通人里全是高手,这种人在总校有一大把,但我在他们之中,仍能称得上一句高手,这都是对比出来,自娱自乐。” “不过,我们校长应该是全国范围公认的高手。” “他不只会武功,还会调香、配药、裁衣、设计园林、制作乐器,有的时候,他还能给数理化老师代课。” 祁连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拇指压着旁边按钮,小盒盖子就翻开。 里面是一只青色虫子。 楚天舒叫不上名字,觉得有点像螳螂,但又没有那两根出名的前足。 “这是青烟虫,专爱嗅那种带有香味的烟气,平时都趴在镂空香炉上。” 祁连勇解释道,“小白老师总爱在校长室转悠,沾了校长调制的香料,才能利用这个虫子超常的嗅觉,追踪他的下落。” “不然的话,像这伙贼,似乎是路过的时候顺手做了一票,都是生面孔,我们还真未必能找到线索。” 楚天舒看那只虫子,并没有什么法术气息。 看来是天赋异禀,加上饲养者利用高明的药理知识,驯养而成。 这并不奇怪,医药发展到今天,有些研究室里,都有能力给生物基因做编辑工作了。 那并非法术,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效果跟法术也没什么差别。 “这两个贼心狠手辣,一个看着是练拳的,另一个会法术,实力不弱。” 楚天舒说道,“我原本准备把他们废了,盘问一番,交给治安所处理。” “既然你们来了,干脆交给你们吧。我听说金刀武校的教师都是有证的,必要时办案可以对接省厅,交给你们,还更稳妥点。” 祁连勇点点头。 这时,那短发女生转过身来。 “小白老师说,他是从高速路一辆大车上逃出来的,车上有四个人,两个开车的,两个守货的,这两个是看守货物的。” 楚天舒看向白眉猫。 这猫刚才连叫都没叫,顶多比划了一些姿势,点头摇头,这也能看懂? 白眉猫注意到他的视线,喵了一声,尾音绵长。 短发女生惊奇地看向楚天舒:“小白老师很亲近楚先生啊。” 楚天舒呵呵一笑。 缩骨变体之后,叫声明明带有几分苍劲,现在搁这装嫩。 “守货?” 祁连勇起身问道,“什么样的货,活的、死的、器物?” 白眉猫摇了两下头,又一点头。 “是器物,法器?很多?” 祁连勇面色凝重起来,“难道是给修行者鬼市供货的团伙?” 楚天舒听到这话,神色也微微一变。 各行各业本来都有个鬼市的说法,或者也叫黑市,都是一些来路不正的货物,秘密交易的场所。 而修行人的鬼市,属于最血腥残忍的那种档次。 听爷爷说,上世纪的鬼市里面有很多邪道法器。 盗墓挖掘、强取豪夺、窃取抢劫,从这些途径弄来的,都还算收敛了。 真正血色最浓的,是那些新炼制的邪道法器。 利用造畜邪术进行的人口贩卖,蛊惑人心进行的器官交易…… 很多东西的终点,就在修行人的鬼市中。 上世纪末那二三十年,为了整治鬼市,甚至爆发了很多次堪称战役的行动。 楚天舒的爷爷,当年会挫了心中锐气,除了年纪增长之外,也跟数次目睹过鬼市的战斗有关。 老爷子对那些邪魔歪道,自是深恶痛绝。 但,就凭他一个学医的,当时最多也只能做做后勤。 医术里衍生出的寥寥几种战斗手段,还有他平生学的那些杂招,根本不够资格参与那等惊心动魄的战斗。 谁都知道,他留在后勤更有价值,他也就在不甘之中止步。 那成了他一段念念不忘的辉煌记忆,也让他晚年,再也没有尝试前进过。 “现在就算还有修行圈子的鬼市,规模应该也远不如以前。” 楚天舒目露回忆之色,少顷后回神,看向那两个人。 祁连勇已经大步走了过去,把那鼻梁有刀疤的壮汉一翻,面朝雪地。 壮汉双臂都被祁连勇擒住,向背后扯起,如同一只扬翅的鹰。 下一刻,壮汉突然睁眼,眼中满是血丝,喉头发出了鹰隼啄击岩石般的“咯咯咯咯”响动。 青筋迅速从他脖子上爬到脸上,头颅高高扬起,满脸胀红,显是痛苦已极。 楚天舒看出,祁连勇的那双手,实则在不断抖震,小幅度的变向拧转。 劲力传遍壮汉全身,使其不少位置的肌肉跳突、扭动。 “我这一套鹰爪翻子门里的分筋错骨手,这几年刚学的,虽然才有四成火候,也够让你尝遍酸甜苦辣咸,让疼痒麻钻爆,一并发作。” 祁连勇说道,“极能忍疼的硬汉,也忍不住这么一套功夫。” 那壮汉脸上,再也没有先前对楚天舒一动手,就直接是三条铜钱碧火的狠辣之色。 他眼睛里滚出豆大的泪珠,鼻涕口水都往外流,头脸一起颤抖,却说不出话。 祁连勇又过了三秒,才松开他一只右手。 壮汉顿时死命的喘息起来。 不等他喘匀,祁连勇再度擒住他右手。 “说,你偷了我们家的猫要送到哪里?为什么见了这家的户主就直接下狠手?你还有多少同伙?” “如实说来,我且停手,否则……” 壮汉有气无力的呼道:“别、别,我都说。” 这人对别人轻易使出狠毒法器,自己却吃不得狠劲。 竹筒倒豆子般,就把事给说了。 原来他们确实弄了一车厢的货物,大多是在内地盗墓所得,要运到海边偷渡出去,供给鬼市。 他们每年去一趟,今年半路上,无意中发现极通人性的白眉猫,知道这种货色,活着供到鬼市,能卖大价钱。 因此他们偷偷对这只猫下手,做完就走。 原本这帮人想得很美好,货车直接上高速,直奔海边等偷渡。 谁知道,因为寒灾影响,他们这两天屡次在高速上堵车。 最近这一次,已堵了大半天,卡在车流中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那段高速路,比两侧地面还高出两三米,护栏又结实。 就算想找办法离开高速路都不行。 两个负责看守车厢的,实在气闷,就下来透气。 白眉猫抓住了这个机会,从笼子里逃走。 他们知道这猫通人性,光是猫逃走还不要紧,万一把车厢的事泄露了,就会有大麻烦。 因此,楚天舒一说这猫是亲戚家的,壮汉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灭口。 至于他们这团伙,核心人物共有五个,负责押货的就占了四个。 老大奉行神秘风格,除了下墓,别的事都不跟他们一起行动,但又对他们每次卖了多少货,该进多少账,了如指掌。 “大案啊!” 祁连勇嘿了一声,“盗墓偷渡,把宝贝卖到境外,身上还背了人命官司吧。” “挺好,把你们几个拿下,我已经能看见,又是一批锦旗和奖金在招手了!” (本章完) 第122章 不费吹灰之力 第122章 不费吹灰之力 高速公路上,堵了不知道多长的车。 这些车,大多数都是轿车,货车却也并不罕见。 像是一座座高低不平,郁闷焦躁的小屋。 雪都已经在车顶上积了有几厘米厚,附近路面上全部是脏雪脏冰,既有车轮印,也有脚印。 听说是因为前方路段雨雪交加,结了厚冰,不能通行,调了铲车过来,正在慢慢破冰。 大家在这里堵了大半天,实在心焦,又饿又闷,很多人忍不住下车走动,往前面去探听情况。 也有人,已经不愿意往前往后的瞎走动。 光是站在自己车旁边,戴着帽子,右脚踩在不锈钢护栏上,弓着背,抽闷烟。 路边几十米外,有几个小孩在雪地里打闹。 还有一个小孩,拿着一袋红色方便面,正在用力挤压,看来是想压碎了干吃。 抽烟的男人眼前一亮,扬声喊道:“那个小孩,你还有方便面吗?我给钱,买两袋。” 小孩朝这边看了一会儿,没搭理,跑回村子里去了。 抽烟男叹了口气,夹着半根烟又抽起来。 过了一会儿,却看见一个穿着红袄的老奶奶,拎着热水瓶和半箱方便面走过来。 刚才那个跑掉的小孩,就跟在她身后。 抽烟男登时高兴起来:“给我的吗?” 他看着路边太高,老奶奶也送不上来,翻过护栏,搭着路边石砖,就往下跳。 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货车,正副驾驶的人都站在货车边,看见了这一幕。 这两个男人,身材都是中等模样,其中一个人没什么特征,只是右额角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另一个男人,右手却少了一根尾指。 “老刘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追一个猫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断指男人说道,“这他妈又饿了,我也去搞几袋方便面。” 另一个男人拉住他:“你忘了上回堵车,那些村民跑过来,保温瓶里装的白粥,一碗敢卖五十块。” 断指男道:“我当然没忘,要不是押货要紧,当时非得给他们一点教训。” 旁边男人低声道:“凭我们的身家,吃一顿五千块也不算什么,但我就是不乐意,我们的钱白白被这种小角色给宰了。” 那个抽烟男人,果然已经在摸钱,一张五十块的票子。 老奶奶连忙摇手,把他的手推回去。 抽烟男人没办法,翻了翻,找出两张十块钱的。 老奶奶推让几下,这才收了下去。 看见抽烟男把自己保温杯里灌满热水,还带着半箱方便面往上爬。 那货车旁的两个人,脸色不禁都有点难看。 过了一会儿,他们脸色就更难看了。 村子里,好像因为有老奶奶带了个头,不少人家带着点方便面、火腿肠,还拿着热水,给公路这里堵车的人用。 基本都是按小卖店里常见的价格,没有谁趁机加价的,还有人就干脆不收钱。 堵在路上的人们,陆续有身强力壮的跳下去拿东西。 有健谈的,直接搭起话来,满面笑容,嘴里吐着热气。 天寒地冻的,路段旁边却热闹了起来。 断指男绷不住了,跳下去拿了两个桶装泡面,挤了火腿肠,倒好热水,插上叉子。 他也不用手扒路面往上爬,助跑两步,直接踩着那些路基石砖,就回到了高速上。 有小孩看见这一幕,惊叫起来。 “好厉害呀!” 断指男回头看去,笑了一声。 “给!” 他分了一桶面给同伴,自己等不及泡开,就用叉子翻搅两下,吃了起来。 旁边凑过来一个胖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感慨不已。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朋友,你运动神经那么好,能不能帮我也去买两桶?” 胖脸男人说话同时,手上捏着一张红票子递过来。 断指男不拿正眼看他,只吐出一个字:“滚!” 话音未落,那胖脸男人拿钞票的手,已近到断指男肋骨处,五指突然一抠,羽绒服完全挡不住那股透劲。 断指男子陡然觉得浑身像触了电,肋骨的位置,疼得说不出话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手里泡面正要跌落,也被那胖脸男人另一只手接住。 “你!” 断指男子喉咙里发出的惊叫,低得出乎预料,仅发出一点细弱的气音。 他惊恐万分,只剩眼珠能动,急忙想去看同伴。 只见他那个同伴,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手上还端着泡面,四肢不动,连眼珠子也不动,只有额头正在沁出汗珠。 有个真不怕冷,衬衫风衣的年轻人,懒散的站在那同伴身边,哥俩好一样搭着同伴的肩膀。 断指男子好歹知道那个胖脸络腮胡子,是什么时候从车辆间挤过来的。 微痣的男人却全然不知道,这个风衣青年是何时靠近的。 楚天舒一手揽在对方肩头,仙人劲就已经渗透对方全身。 劲柔如流水,又能如针扎,有序地刺激肌肉。 该麻痹的地方,一刺即麻,该动的地方,一刺之下,肌肉就弹动起来。 楚天舒揽着他往前走,对方的脚就自动迈步。 祁连勇也掐着断指男往前走。 但这边,就要费点劲了。 断指男两脚都是软的,祁连勇看似只掐着肋骨处,实则相当于,要把断指男的整个身体抬起来。 他是单手“端着”断指男往前走。 四人到了货车后面,打开车厢。 楚天舒带人一跳,回手搭了一把,四个人就都流畅自然的进了车厢里面。 车厢空间很大,就算两侧堆放了上百个密封的硬纸箱,中间仍然宽敞。 “你竟然只是搭着他的肩膀,就能控制他的腿脚。” 祁连勇进来后,忍不住赞道,“这不仅是对人体常见的筋骨肌理,洞明自若,更是一搭手间,就知道了对方肌体的强度。” “一旦迈过性命双修的门槛,竟会如此神妙吗?短短几年,功夫练得这么高?” 楚天舒笑道:“我是另有机遇,得到好几本前辈高人的秘籍。” “特别是其中一本,也是练通背的,稍后我给祁师父看看。” 祁连勇连忙说道:“无功不受禄,当年教你拳法,我也是收钱的,你这秘籍价钱……” “价钱之后再谈。” 楚天舒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准备去金刀武校逛逛,祁师父到时候能帮我引荐吗?” 祁连勇一怔:“你去那里干什么?” “练武的想去武校看看,不是很正常吗?” 楚天舒笑道,“也许,还有笔生意,可以跟武校的人谈一谈。” 他出门的时候,特地换了衣服,带上了储蓄卡。 卡里除了他之前的存款,还有澳区打过来的款项。 网店的利润倒还在其次,目前最丰厚的,还是聂龙鼎事件得到的奖金。 卡里有存款,心里就不慌。 楚天舒估量着:有熟人关系,又有这些钱,请金刀武校的高手助我修行,应该不在话下。 就是还说不准,具体能买多长时间的服务。 断指男人听他们在这里毫不避讳的,说什么“金刀武校”“后续生意”,心里是又恨又怒又怕。 这两个人明显是吃定他们了,才这样肆无忌惮。 不管是把他们送去法办,还是直接灭口,恐怕下场都注定了。 “你们……” 断指男人挣扎着,吐出细弱音量,“偷袭……” 楚天舒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 “谁让你们卡在高速上,周围又有这么多乡亲呢。” “若换个场合,我不介意先数到三,再把你们两个拍飞。” 这两个人的实力,其实也不差。 真让他们发挥一下,应该不逊于两名毒术造就的昆仑奴。 只是,面对不讲武德的偷袭,他们连昆仑奴那样,正面被楚天舒抓一把,扔出去的待遇都没了。 “这叫战术智慧。” 祁连勇更是不屑一顾,“谁听说过跟犯罪分子还要讲武德的?” “你们也配吗?” 高速路侧面传来三声喇叭。 楚天舒出去一看,看到三辆面包车,正停在高速路下面。 这是大家在出发之前就定好的策略。 因为犯罪分子的大货车在高速上,车厢内又是一些珍贵的古董。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让两个功夫最好的人先上去,悄然拿住嫌疑人。 武校其余人去找车过来,沿小路开到高速旁边。 到时候,就可以把嫌疑人和赃物分批搬运下去,全部带走。 附近的村民和被堵在高速上的人还在谈笑。 有的货车司机,注意到那边有人在搬运东西,也只是露出一点羡慕的神色。 以为是哪个门路广的,请了同伴过来转运货物。 楚天舒扎了那两个人几根针,保证离手之后,这二人也乖巧不动。 不过,就在他把这二人送进面包车,跟之前的壮汉、瘦子团聚时。 断指男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祁连勇反应很快,三根手指如鹰爪,直接掐在了断指男喉结上,低声威胁。 “不想死就糊弄过去,说你手机快冻得没电了,之后可能会断联!” 之前壮汉已经把大家的身份都招供出来,祁连勇汇报给了省厅那边,分派抓人。 除了他们这几个核心成员,还有不少同伙分散在各地,现在不能让那些人察觉到异常。 楚天舒拔掉一根银针,让断指男可以点头。 祁连勇微微松开指尖,摸出断指男的手机,按下接通键。 “喂,阿轩啊。” 手机里面传出的是一个壮年男子的嗓音。 “你们堵了这么久,渡口那边已经错过了,之后等车从高速上下来,干脆换个地方安顿。” 断指男喉头有些干涩:“这狗日的天气确实不行,我手机都快冻没电了,老大,你说的什么地方?安不安全啊?” 老大说道:“金刀武校,听说过吧。” (本章完) 第123章 给自己量刑 第123章 给自己量刑 金刀武校?! 楚天舒神色微妙的扫了下众人。 那二男三女耳力不错,听到手机里的声音,都屏息靠近过来,脸上有惊有疑。 还是祁连勇稳得住,只对断指男做了个口型。 “正常回答”。 也不知断指男子看没看懂口型,但那股威胁,肯定是看懂了。 “听说过,广陵那个武校是吧?” 断指男勉强说道,“怎么提起那个了?” “金刀武校有个旧校区,他们搬走之后,那边被改成了文化馆。” 老大说道,“那里除了展示厅之外,还有库房,摆的都是些半古不古的玩意儿。” “你们把东西送到那里,自然有人放你们进去,只说是货,别提更多。” “还有,路上尽快找个地方,把手机充满电,别断联了。” 他话一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断指男子期期艾艾的看向众人,也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楚天舒一弹指,刚才那根银针又给他封了回去。 “原来是旧校区。” 短发女生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却还是有些疑虑,“但毕竟是我们的旧校区,这个人,不会跟我们学校有什么关联吧?” 祁连勇笑了一声:“你不相信老师们的人品,也该相信老师们的工作安排。” “天天上课,偶尔出去做协防任务,少许休假。” “谁能有空,去当一个大江南北到处跑,四处琢磨古墓地的盗墓头子?” 短发女生有点不好意思,讪笑一声,低头去摸手上的猫。 “但是……” 祁连勇话锋一转,“即便目前在校的老师学生,嫌疑都不大,也说不好,这人会不会是有其他身份的,与学校有关联的人。” “可惜,我们抓的这几个,知道他们底下人的名字住处,却不知道他们老大的住所。” 楚天舒也在看那四个俘虏。 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他抓的。 这个团伙的核心人物,只剩一个头子没落网。 楚天舒食指动了动,不禁感觉有点美中不足,意犹未尽。 他忽然发现,那个额角有痣的男子,眼皮似乎要抽筋的样子。 “你有话说?” 楚天舒伸手拔掉一根针。 有痣的男子喘了口气,第一句话就是。 “我全名叫姚立本,我可以帮你们的忙。” 楚天舒淡然道:“你会这么积极?” “我看出来了,你们没准备直接把我们灭口,来一出黑吃黑。” 姚立本坦然道,“如果是把我们送去依法审判,那我就不会死。” “混社会的,有钱才有尊严,我当年进这行,就是想体验让人敬畏的有钱人生活,不是想当死刑犯。” “所以我苦苦的翻看刑法,把自己犯的罪,一条条记录量刑,防止我有哪一天落网。” “这些年来,我手上一点人命官司都没沾,审讯的时候,可以提供事实证据,问心无愧,按判刑来说,顶多是个无期。” 姚立本目光亮了起来。 “如果我能帮忙设计,让老大落网,也算有立功表现,还可以争取减刑。” 断指男满眼难以置信,眼珠子直往同伴身上歪。 楚天舒一时哑然。 他能看得出来,这人说的好像是真话。 之前他们审问壮汉的时候,主要问的是下级成员的住处,断指男和姚立本的实力水平。 倒还真没空细问这些人的具体罪行。 反正那个壮汉手上,是不止一条人命的。 想不到,这儿真有一个会翻着法条给自己量刑的盗墓贼。 “你还挺刑的。” 楚天舒一把将他揪了出来,顺手一抖,让他立在面前。 这些面包车体积虽然不小,后座还能折迭收起,全部用来存放货物。 但这四个俘虏,就只能挤成一堆了。 姚立本被揪出来,虽然还是形体僵硬,木愣愣的站着,却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听你们同伴供词,你们老大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神秘人,除了知道姓李,功夫好,人脉广,懂盗墓,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天舒问道,“你有什么手段,帮我们擒获他?” 姚立本舒了口气:“高深莫测不过是故弄玄虚,树立权威,以便更好地掌握同伙。” “他能够知道我们出货进账的明细,答案很简单,他每次都扣了一批精品,在别的时间去找大买家。” “从大买家那里,自然能知道我们出货的细节,回来跟我们上交的账目对比。” “如果我们是在半路顺手牵羊,又还没有完成偷渡,交到那个大买家手上,那他就不会知道我们牵了什么羊。” 祁连勇在旁听了,暗暗点头。 那个老大,多半不知这群人之前就从金刀武校附近路过,还抓了一只猫。 否则,他应该不会那么平静的,安排手下去金刀武校的旧校区。 “诸如此类手段,都是在助长权威形象,而他权威的真正根基,来自于他找墓穴找的准,还懂机关之术,在墓里遇到神神鬼鬼的东西,也能展现出最好的身手,带大家冲杀过去。” 姚立本说道,“可他这些优势,如果面对外人,大多都用不上。” “要抓他,只要能让他上钩,出现在你们的埋伏里面,事情就成功一大半了。” 楚天舒道:“说重点!” “重点是,他急了。” 姚立本笃定道,“以前也遇到过意外情况,导致我们路上耽误了日子。” “那几次,他都是中途不闻不问,非等我们到了沿海,主动向他汇报,才突然现身,带我们在沿海活动,另找买主。” “而这次,他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安排具体事项,其实是急于把这批货脱手。” “按照我最近几次跟他碰面的观察,他很可能是盯上了某件非常想要的东西,急需把货脱手之后去购买。” “我可以杜撰出有以前的某个买主,半路碰巧遇上我们,想趁寒灾黑吃黑的苗头。” 姚立本神态严肃,“一急万事错,只要我装的够像,让阿轩也帮忙。” “老大有很大概率,会赶到旧校区坐镇。” 楚天舒关切道:“他来得及赶到吗?若他离得太远,想急也急不起来吧,急过头了,说不定会直接放弃。” 姚立本犹豫道:“这就……多少要赌一赌了,让我来判断的话,这样做机会还是很大的。” 同伙相处,能掌握的细节,远超过楚天舒他们这些外人,更容易做出判断。 不管是分筋错骨手,还是楚天舒的真言银针审讯,也审不到那么周详的程度。 人在剧痛和昏沉的情况下,顶多算是一个呆板的问答机。 似姚立本这般,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俘虏,实在是要好用太多了。 这就是减刑的诱惑吗? “好!” 楚天舒笑着转头,“祁师父,我们本就要去金刀武校。” “姑且信他这个计策,顺路布这么一局,怎么样?” 祁连勇稍作沉吟。 “喵!喵!” 白眉猫忽然出声,高举着右爪,身子在短发女生怀里扭来扭去。 它的眼睛如同黑色的葡萄,在天光和雪地的映照下,却是亮闪闪的,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赞同这个建议。 “喵呜!!” “好吧。” 祁连勇说道,“我待会儿打个电话,知会一下武校那边。” “还有那个姚立本,之前问你同伙的时候,只知道你们老大擅长掌指功夫,你有更多细节补充吗?” 姚立本思索了一下。 “有的古墓,阴气一涌之下,火药都激发不了,防毒面罩也扛不住那种闷寒入骨,头晕目眩的感觉,只能凭功底和法器硬扛。” “但是李老大在那种情况下,却能如鱼得水。” “连那种披着重甲的守墓尸将,被他手打一下,都能碎出一个洞。” 楚天舒听到这种表现,心中立刻有了猜想。 莫非是那种用毒砂配合修炼的掌指功夫? 在铁砂掌的变种里面,就有毒砂掌、黑砂掌之流,练起来难度很高,容易手掌畸形、患上肺病。 可是假如苦练得当,能够练到大成,身体抗毒能力就会大有增长,还顺带磨练了心肺之力。 祁连勇那边,这时也提出一个猜测。 “在古墓中如鱼得水,难道是一个修炼阴寒内功的高手?” (本章完) 第124章 李老大 第124章 李老大 通灵法术,源于方士。 早在西周的时候,就有方士在朝为官,掌管刑狱。 练劲拳法,则源于古代的力士。 《公羊传·宣公六年》:“赵盾之车右祁弥明者,国之力士也。” 史记之中也记载,张良邀请一位力士,共同刺杀秦始皇。 及至宗教兴起,道佛各家又为这两大类的修行者,冠以种种别名,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名字改的再多,修行的特色依然是这两种。 但是,这世上,其实还有第三种修行特色,就是从炼气士演变下来的内功真气一脉。 内功变化多端,同等水平下,比练劲的拳法享有更多玄奇巧妙。 内功运转成招,又比施咒画符等法术,发动起来更迅捷。 然而,内功的缺陷之大,也让人无法忽视。 通灵法术小成,就可以拘魂除鬼,隔空下咒,留符镇宅,破妄驱邪。 而内功小成者,也只有轻功能显得格外神妙,别的都不行。 练劲拳法有小成者,肉体就得到永久强化,即使昏死过去,自愈能力、吸收药力等等方面,都超出常人。 而练内功的人,若是内力耗尽,或者陷入昏迷状态,不知运功,那就跟普通病人别无二致。 总之,内功一脉在历史长河中起起伏伏,到了近现代,大致算是处在低谷。 从开窍时,就会去尝试专修内功的人,极少极少。 基本都是练劲的拳师,发现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陷入瓶颈,实在难以寸进,才会考虑转修内功。 因此,楚天舒听说过内功。 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真遇到过练内功的高手。 如果李老大真是练内功的…… 楚天舒心中那点对于漏网之鱼的不满,掺上了更多跃跃欲试的情绪。 姚立本没有李老大的照片,但是仔细描述了外貌体型,勉强弄出一个素描画像。 楚天舒他们传看之后,就开车赶往广陵。 有俘虏的车在最前方。 祁连勇开车,楚天舒坐在副驾驶上,打开手机,先聊了会儿天。 周边景色逐渐变得陌生起来,离开了楚天舒自小熟悉的乡镇县城。 他才收起手机,打量窗外风景。 祁连勇本身好像对路很熟,又有导航帮忙,专挑小路走。 车子开在城郊之间的那些水泥路上、沥青路上,远不如高速公路的规模大,铲雪却比较方便。 路上往往是中间铲出一条能走车的地方,两侧都是脏雪、白雪,间杂堆积。 路边那些商铺招牌,色彩各异,边缘处都有雪的痕迹,仍有附近的住户过来采买,倒也不算太过冷清。 楚天舒看了一阵就觉得无聊起来,闭目养神,右手在左掌心里轻划四纵五横,默修念力。 他们知道小路好走,别人也知道,路上终究还是堵了几次,好不容易绕过,已经入夜。 练武的人精力都足,祁连勇也不耽搁,趁着月色,继续开车。 薄月飞雪,天地微白。 缓缓开过一段结冰的路面后,祁连勇精神一振,轻拍了下方向盘。 “到广陵了!” 楚天舒也睁开眼睛,向前看去。 广陵市,就在海陵旁边。 但是广陵的名声之大,要远远超过海陵。 古曲广陵散,真正的含义就是散播流传于广陵地区的琴曲。 而且,广陵又称扬州,乃是长江与运河交汇之处。 斑驳青史,关于这里的诗文传说,帝王流言,千百年不衰,更多添了三分光彩。 “我们这一路,从东南向西北……” 楚天舒看着前方雪景,想起揣在兜里的卡,不禁发笑。 “可真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祁连勇诧异道:“不是下扬州吗?” 楚天舒道:“上下都行。” 到了这里,就算时机成熟。 楚天舒二人下车,把姚立本喊出来,按计划,让姚立本他们开始打电话设局。 姚立本装得确实惟妙惟肖,明明只是打电话,他却把肢体动作也演得很像。 说是他们自己掏钱,弄了几辆面包车,尽快转运,路上遇到旧时某个买主,对方的车好像在跟着他们,自己尝试甩了好几次,隔不久又会被追上…… 等到这长长的一通电话打完之后,姚立本捏着手机,额上居然见汗。 “他、他应了,会赶去旧校区文化馆。” 姚立本分析的时候,总是说李老大是故弄玄虚。 但是等他真的设计哄骗李老大的时候,依然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可见李老大那些手段,那种以下墓的实力为基础,衍生出来的形象,确实有效。 天长日久,耳濡目染,对手底下那些人,无论忠心不忠心的,都是一种威慑。 可惜李老大也想不到,手下能有个每次看完自己盗墓分工,回去就给自己翻法条量刑的“人才”。 “既然这样,那接下来就由你来开车吧。” 楚天舒审视了姚立本一会儿,拉开后面的车门,把自己风衣脱下,换了一件俘虏的外套,戴上鸭舌帽。 原本货车上的一包黑口罩,他也抽出一张,戴在脸上。 金刀武校那两个男子,也换上两个俘虏的衣物装束,负责开后面的车。 “那我就得跟这三个俘虏挤一阵子了。” 祁连勇说话间,手搭在车门上,看向远处。 那条马路上正有铲车在连夜铲雪,还有人在撒融雪剂。 冷风吹着雪,在路灯的光芒下不断飞过。 天地萧条,人看久了,有种无比高远孤寒的感受。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惜是这样的天气。” 祁连勇拍了拍车门,钻进后排之前,对楚天舒说了声。 “等雪化了,我请你去广陵的各个景点都转一圈。” 楚天舒在口罩之下笑了声,坐上副驾驶。 金刀武校在五十年代的时候,还只是一家武馆。 除了馆主一家,就只是十几个学徒。 等到八十年代,馆主的名声越来越响,另外聘请了好几个师傅,学徒也多了起来。 就算武馆扩建,所有人只在白天进馆,依然觉得非常拥挤。 当时广陵市里的人主动找上门,提议建校。 他们结合城市规划,批下了七百多亩的一大块地皮,这才有了后来在整个江淮大区赫赫有名的金刀武校。 老校区,或者说那个老武馆,后续归市里管理,改成文化馆之后,弘扬江淮武术文化。 八九十年代,许多老头老太太,在那里锻炼筋骨,也热闹过一阵子。 近几年,广陵城市化进度更高,到处建了小区,公园也多了。 文化馆这里,就被遗忘在了城乡结合部,孤悬镇外。 南边青砖木柱的大屋,用混凝土替换修缮过,大门紧锁,屋前放着两排兵器架,竖着十八般兵器的工艺品。 屋后数十米处,建了一座三层高的混凝土楼房,两扇厚实的玻璃大门也是锁着,只有侧面有个门房亮着灯。 周边场地,全都是水泥地面,通向镇上的唯一一条路,也是水泥路。 厚厚的积雪间,仅有几条自行车痕迹。 车灯在远处亮起,三辆面包车陆续开过来。 门房里面走出一个裹着袄的老头子,脸型干瘦,戴着老眼镜,一手举伞,一手拿着电筒。 “是小李介绍来的人吗?” 姚立本率先下车,在月光下露出整张面容,故作紧张的模样,东张西望之后,向前走去。 “别问那么多,货到了,先放在哪里?” 老头眯着眼,好像视力太差,即使有老镜,也看不太清姚立本的神情,随手对三层大楼一指。 “放在那里。” 楚天舒也下了车,目光扫过周围。 门房里刚才就只有这一个老头,现在空荡荡的。 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别的汽车痕迹,看来李老大还没到。 楚天舒刚想到这里,忽然产生一种被人看了一眼的感觉。 他骤然扭头,隐约捕捉到南边那个大屋拐角处,刚才有个身影探头。 楚天舒心中一动,一手按在姚立本肩头,嘀咕了两句。 姚立本这回真心紧张了下,忽觉肩头一疼,他明白那是一根细小的银针,扎进了自己的穴位。 楚天舒戴着口罩,只有那双清亮的眼睛,似乎带笑,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姚立本站在原地不能动,只能配合着,高声说道:“这边肯定有厕所,问一声不就好了。” “天这么冷,还非得跑别的地方去撒尿!” 楚天舒的脚步,在这些话语中,显得一点也不突兀,不知不觉就靠近了那座大屋。 他的耳朵在细雪中微微颤动,听到有脚步在屋前挪动。 噗! 楚天舒脚下的雪突然爆开,一步之间,就从大屋左后方窜到左前方。 雪地上留下一条沟痕,背后全是飞扬的雪片。 大屋前方,是个穿白色羽绒服,白色长裤的男人。 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顶,双手拢在身前,仿佛是个雪人。 但白色帽子下的那张脸孔,呈现暗黄色,两颊瘦削,薄唇短须。 雪片飞扬的刹那,两人打了个照面。 楚天舒立刻判断出,这人就是李老大。 李老大也在瞬间醒悟,这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下。 嗡!! 空气猛然一震。 楚天舒身动掌动,以右掌为前锋,半侧身大弓步一撞,手掌就推到对方胸前。 闯少林拳法中,这一招罗汉撞钟,力道最纯! 动身一撞之间,全身的骨节压紧相凑,不管打中什么样的东西,冲撞力道都可以瞬间透过骨节,以最快速度分散移走。 所以,拿这一招做起手势的时候,最肆无忌惮,起步最快。 李老大听见,连空气都被这闪身一推掌,撞出了嗡然的声音,不由脸色剧变。 这白衣黄脸的男人,就像是个被雷惊了的兔子,双足急缩而起,手臂却向外一横。 咚!!! 羽绒服的两只袖子全部崩碎。 破布、羽绒和雪,于半空混在一处,不可分辨。 李老大的身影,就像是在这破碎难辨的景色中,射出去的一支利箭。 居然直飞到四十米开外。 楚天舒这一掌的力量,本来应该作用在对方骨头上,余力就算把人打飞,也最多只有五六米。 可他打中对方的一刻,感觉对方像个藤球。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藤,比足球强韧太多,但又比足球更轻。 练劲的人,可以运劲如球,但绝不可能让自己轻成这个样子。 这就是轻功吗? 楚天舒眼皮兴奋张大,只用了两个大步,身体如残影般,在雪地上闪了两下,就追到李老大面前。 雪被气流砰然惊起! 积雪像一块长绳幕布,从起始点极速上扬,带动整条路线上的雪屑扬起。 李老大刚一落地,就看到黑影闯到眼前。 黑影后方,正是一大束喷扬向天的白雪冷屑。 哪来的这种顶尖练劲高手?! 还非他妈追着我打! 李老大惊急万分,双手绷紧,竭力运功,眼皮嘴唇,都在瞬间浮现幽蓝色泽。 楚天舒的手掌,已再次探了过来。 依然是单手,但五指大张,指节似曲非曲。 这次不是推,而是抓盖下来! 冰天雪地不要紧。 楚天舒来到广陵,想看的第一个景点,就是这个疑似内功高手的家伙。 “内功,快多用些我看看!!” (本章完) 第125章 力行空中,可乐老头 第125章 力行空中,可乐老头 李老大的手掌倏忽间向上一翻。 一般来说,因为肢体动作快,在常人视觉中留下的残影,都是模糊、不完整的迭影。 李老大这只手一动之间,在空气里留下的几个影像,却是泛着幽蓝光泽,每一只手掌都很完整的样子。 差别只在于色泽深浅。 最下方的手掌影像最淡,最顶上的,则是真实的手掌。 就是这只真实手掌,挡住了楚天舒盖下来的手。 呜昂!! 两掌碰撞,产生的声音却非常古怪。 李老大的掌心、手腕、小臂、手肘,全都绽放出幽蓝波纹。 周边空气晃动,呜咽震啸。 李老大的鞋子只下陷了不到半尺,嘴角渗出一点血迹。 楚天舒也被晃荡的气流吹得发丝乱颤,目光明锐,感受出对方接招的过程。 “居然能卸力于空气?” 练成“观音骨”的拳师,也只是在受到攻击的一刹那,能让全身骨架分摊,承受力道。 如果想要卸力的话,最好还是需要接触到实体,大多情况是选择卸力于地面。 而李老大在抬手的一瞬,手掌和周围的空气,就产生了一种粘稠、紧密、交相感应的关系。 他留下的手掌残影会那么清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天舒大手盖下去的时候。 力道刚从李老大的掌心传到手肘,就已经被层层泄开,循着某种媒介,流失到空气里面。 只余小半劲力,还能在李老大身上走一遍,传至脚下。 实力相仿的前提下,这种卸力方式,在承受力的上限,可能不如观音骨。 但是,这样卸力更短促,对整个身体动态的影响更小。 李老大也就可以更快的发动下一手变化。 果然。 楚天舒这一招,本来带着抓握的意思,手一碰到目标,五指本能的就会向内收紧。 李老大的手势变化,却不比他这个本能动作慢,手掌也在刹那一拧。 其余四指全部收紧,食指竖起,指尖一点璀璨蓝光,向上戳刺。 崩!! 楚天舒的手心被这一指刺中,掌心雷瞬间发力,震开那股冷意。 但这么一来,他的手也弹高了十几厘米。 李老大这一指头展现的力道,居然比之前整个手掌的力量更猛烈。 拳师的五个手指,就算力量有高下之分,五个手指一起上的时候,力道也肯定强过单指。 可练内功的人,最强的地方在于内力。 内力并无常形,亦无常势,流转在人身立体的经脉结构中,随时而变,应招而化。 运用某些招式之际,单指之力,反而可能比整个拳头,甚至比整条腿的力量更强。 李老大弹开对方那只手掌,却完全没有趁机进攻的意思,双臂一展,整个身子倒着滑翔出去。 那可是一个练劲拳师,只用一只手就把他逼得内脏受伤,食指剧痛…… 抓紧一切机会逃命,才是正理。 李老大这一滑,背部的羽绒服扁平展开,被内力渗透,暂且抹平了所有缝隙。 说不好是在低空滑翔,还是在极速滑雪。 总之一眨眼间,他已经倒射出去十多米。 在他闪过的雪地上,依旧苍白茫茫,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楚天舒的目光锁住对方,手指当空一捻,袖中一根银针,已经被他压在拇指中指之间。 扣指成环,堂而皇之的瞄准李老大。 李老大逃跑时,目光也仍然注意着楚天舒,清楚的看到那根银针。 叮!! 银丝一闪,李老大左手连忙向胸口一拦。 四五厘米长、粗如笔芯的针尾,打在他幽蓝的左掌中,没有突破他的防御。 李老大却觉得脑子一昏,内力没有维持住,一头栽在了雪地里面。 他原本滑行太快,这下一头栽进积雪,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大风车,翻滚出去好几圈。 “咳咳咳咳!!” 等他晕头转向,双手想要撑起身体时,楚天舒已经来到他面前,一手卡着他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可以看见,李老大印堂处插着半根银针。 这半根针钉的不浅,刚才那样翻滚都没有甩脱,现在还有细小的血丝,从伤处渗流下来。 楚天舒弹出银针的时候,指上劲力稍变,就让细针和针尾断开。 李老大如果看见的是两根针,或许还有别的应变。 但他看见的只是一根针,真打到身上却是两处。 心口那处,还在他预料中,额头就全然没能防住。 “轻功,卸力,应变,都非常好啊。” 楚天舒回味了一下。 “但是,观察能力和对危机感应的直觉,反而有点欠缺……” 不知道这是个体缺陷,还是主练内功者的通病。 但优点,应该是具有普遍性的,至少凡练内功的,都会点轻功。 就这么一会儿,李老大已被他掐得晕厥过去,眼看再掐就要窒息而死。 楚天舒手势一变,抓住他衣服前襟,拖着他往回走。 那边祁连勇等人,已纷纷下车,赶了过来。 楚天舒迎着他们走了几步,忽觉有些微妙,往屋顶看了一眼。 这旧校区的大屋只有一层,屋顶上基本藏不了人。 楚天舒一眼眺望,越过屋脊,看向更远处的那三层楼。 三楼的天台边上,有个凌风立雪的老头子。 他留着一头半长的白发,额前斜刘海触及浓眉,额头眼角皆是皱纹,满嘴胡茬。 那双眼睛,有点丹凤眼的感觉,眼尾平滑,略微上翘,正带笑看着这边。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场子。” 老头的声音直接传到了这里,像在人身旁说话,吐字清楚,但不高亢。 祁连勇等人扭头看去,惊讶的呼喊道:“校长!” 那老头对这边挥了挥手,从天台往外走,全身向外倾斜了九十度。 他那双鞋底,像是直接吸在了外墙上,从垂直的墙体往下走,如履平地。 楚天舒等人绕过大屋,走到那边去的时候,老头正好也从墙上走下来。 “这就是我们冯建华,冯校长。” 祁连勇为两边介绍,“这是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楚天舒。” “他是个家传的通灵人,现在功夫上也青出于蓝,远比我好了。” 楚天舒看向大楼外墙,一点伤损都没有。 这校长多半是以内力渗透鞋底,吸附在墙上走下来的。 “校长好。” 楚天舒伸出手去。 冯校长跟他握了握手,有点惊讶:“我刚才看见了一点收尾,确实好功夫,居然还是性命双修……” 老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厉害的。” “来,喝可乐。” 他左手还拎了一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罐装可乐。 楚天舒接过一罐可乐。 这个天气,罐装可乐在外面晃荡一阵子,应该冻成冰块了。 但这罐可乐,只是维持在好像冰镇可乐的温度,并未真的结冰。 楚天舒扯开拉环,喝了一口,口感不错。 天寒地冻,喝冰镇可乐,别有一番滋味。 冯校长正把可乐分发给其他几个人。 那个守门大爷,刚才看见冯校长从外墙上往下走,满脸见鬼的表情,这时也分到一罐可乐,下意识就接住了。 “咦?” 守门大爷愣愣的说道,“怎么还挺暖和的?” 楚天舒看了一眼,心道:又是内力的妙用吧。 这些年,影视剧行业拍武侠片的时候,有些比较较真的导演,估计还真采访过现实里练内功的高手。 加热和降温,属于最常见的内力用途了。 在武侠片中,也多有体现。 “老弟啊,你这个年纪就不要喝太冷的饮料了。” 冯校长对守门大爷说道,“我看你神思不属,意倦人疲,这都出来梦游了,对身体很不好啊。” “你说说,自己刚才是不是还做了怪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吧?” 守门大爷被他唬的一愣一愣:“我刚才在做梦?” “是啊,回去接着睡吧。” 冯校长拍拍他的肩膀。 守门大爷的目光迷离起来,当真转身回去了,对楚天舒刚才扔在雪地上的李老大,都视若无睹。 楚天舒道:“慑魂术?” “慑魂术是法术,我这是内功的一点小运用,调节音波,处在一个容易进行催眠的频率。” 冯校长说道,“我毕竟不是练音波功的,这个小技巧,对稍微有点功底的人都没有效果。” 祁连勇笑道:“我们校长见多识广,旁人不管是学练劲的拳法,还是学内功心法,只要在他面前施展出来,多半都能被他看出点来历。” 冯校长却叹了口气。 “是啊,我眼力还是有几分的,所以刚才只看了一点,已经能认出来,这个盗墓头子,练的是《雪粮功》。” 冯校长曼声吟道,“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砖头磨不成镜子,雪也当不了粮食,那本是空妄。 雪粮功,却是要凭身心一专,化腐朽为神奇。 让最为鲁钝之人,都能以千分努力,换来寸功在身。 这门功夫,是普天下号称最易入门的几种内功之一。 但所谓最易,也只是相对的,而且练这门心法,自然也会损失一些别的好处。 金刀武校的副校长,就是这门内功上的权威。 但是自创校以来,走上内功修行之路的毕业生,顶多只有五分之一,选的是这门内功。 “雪粮功本是最能纯化内力的,但你的功力不纯,体内还有寒毒淤积,想必是借古墓阴气练功,又吃过不少补药,进境倒是快了,路也走偏了。” 冯校长走出两步。 这几句话,已经是在对李老大说,声声震得旁边雪屑跳动,把李老大震醒过来。 他一看见冯校长,脸色霎时惨淡,低声道:“校长。” “你,当真是我们学校出去的,如果你真姓李,加上你这年纪、功法。” 冯校长摇头道,“你是八三年那届的毕业生,李光宗吧?” “我记得,你当时应该是被推荐去了国安。” 李光宗四肢松软,瘫在雪地上。 “国安,一个月才几百块呀!而我八七年第一次下墓,东西卖给几个假洋人,等钱倒腾到手,就成了万元户。” “赚到快钱之后,我再也忍不了每天去工作攒钱,无聊透顶的日子了,这些年也算是钱如流水,房子,车子,女人,丹药,试剂,什么都能买到。” 李光宗看向楚天舒。 “但我是真没想到,就为我这些事,能出动这样的高手,连校长都来了。” 冯建华眉尾挑起:“人老之后很嗜睡,我之前连睡了好几天,连猫走丢了,他们都没来喊醒我。” “但是今天刚醒过来,听说这里的一点事情,我就立刻赶过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光宗沉默片刻,道:“鬼市。” “对!” 冯建华声音骤厉三分。 “这几年我听人说过,东南境外有个鬼市,庄家可能常在国内活动,暗中主持局面,专收国内的货。” “你们给鬼市供货,知不知道庄家的线索?” 李光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笑。 “我手下有叛徒吧,肯定招供了我的事,那我不管怎么样都是个死字。” “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确实有联络庄家的渠道,原本把货转运到这里,就是想之后联系他们,尽快把货脱手。” “但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楚天舒闻言一笑:“不会吧,你觉得自己骨头很硬?” “我骨头未必很硬,但我修炼雪粮心法,寒毒痹骨入脑,无论分筋错骨,还是通灵迷魂,或者下药逼供,这些个东西,你们猜,对我能有多少效果?” 李光宗说道,“老校长,实不相瞒,这些年我染上很多恶习,其中一条,就是喜欢看别人失败的脸……” 他话说一半,冯建华忽然一掌抓在他胸口,五指嵌入血肉。 “想自断心脉?” 冯建华神色平淡,就这么抓着他的心口,把他整个人平着拎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校长,但不知道我们校里有些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会把你们带回武校,看你能捱几天!” 李光宗被他锁住心口之后,整个人已如木雕一般,连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再有变化。 冯建华又似想到什么,转过脸来,笑容和蔼可亲。 “小楚,听说你要到我们金刀武校谈生意,欢迎欢迎啊。” “小祁老师去开车,我们这就启程吧?” 楚天舒默默喝着可乐,吐出气体,点了点头。 校长,不用换笑脸的,刚才的杀气就……很亲切啊! (本章完) 第126章 正式开谈的生意 第126章 正式开谈的生意 黎明时分,细雪逐渐停了。 地平线的尽头吐出了鱼肚白,不久后,一抹金光亮起,染红了半边天空。 金红色的云霞间,半个红艳艳的太阳浮在天边。 气温还是一样的寒冷,积雪依旧厚重,但天空色调的变化,让人觉得比晚上好过多了。 楚天舒看着窗外的景色。 马路上有不少车辆,都在缓缓行驶。 这马路一侧是大片大片的厂房,一家家工厂,铁门堆雪,窗户紧闭。 路的另一侧,却是大片平坦的雪地,不知道原本是不是农田,被雪盖住了。 十几座电线铁塔,立在雪地里面,电线从上方衔接过去,连向远处的电线杆。 大清早的,已经有不少电力工人爬在那些铁塔上,拿着铁锤木棒,清除冻结的冰雪。 几分钟之后,车子又拐进了一条水泥路。 比起之前的大路,这里路边的电线杆,明显更矮了些。 有些老电线杆,似乎已经废弃,暴露出了内里的钢筋,但并没有被移除,仍然依在新的电线杆旁边。 老线和新线,都架在电线杆上,延向远处。 不少穿着蓝白配色校服的年轻人,戴着手套,举着木棍在这里除冰。 楚天舒看到,他们的校服左胸处有两个泼墨字体,正是“金刀”二字。 字体旁边,还有用红线绣成的火云,成为这冰雪中的亮色。 “我们武校的学生,最近都轮流在外面除冰铲雪,请了临时的电工老师稍微指导一下。” 祁连勇手扶着方向盘,看到这些学生,心情很好,笑着开口。 “大家都是练武的,体力也好,又不像那些专搞文化课的学校,书本课业太繁重,正好有空出来帮帮忙。” “要不是小白老师被掳走,我们要去追的话,今天上午,应该也轮到我们几个出来除冰。” 楚天舒点头道:“早上这样的天气倒是不错,可惜,看手机预告,之后还会再有雨夹雪。” 祁连勇指了一下前面:“快到武校了。” 车从这条水泥路,驶上一条宽敞的沥青马路。 沥青路对面,是一座高大的牌坊式石门。 “金刀武校”四个鎏金大字,刻在石门横匾上,石门两侧,都是长长的围墙。 祁连勇探头,对门卫打了个招呼。 滑轨的大铁门打开之后,几辆车陆续驶进校门。 校内地面的积雪都被铲开,堆到了侧面的草地上。 两侧郁郁葱葱的那些树木,即使被积雪压着,也没有完全掩去苍翠墨绿的颜色。 举目向前,能看到一大片石砖广场,场地中喷泉水池已冻上,周边几栋大楼,都在楼体侧面,纵刻了巨大字体,用途非常直观。 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实验楼、室内运动场…… 还有更远些的大楼,却看不见名字。 “既是武校,最大的一片场地,当然是用来搞露天演武场。” 祁连勇介绍着,“演武场分割了好几块区域,给不同年级使用。” “比起一般学校的操场来说,我们的演武场,主要是沙坑多了些,梅桩,兵器架,人形靶,稻草垛子也都有……” “嘿!正是吃早餐的时候,先去食堂吧。” 楚天舒笑道:“正合我意。” 几辆车都停在了食堂门口。 楚天舒下车后看了一眼,发现校长他们也都下了车,只有那几个俘虏留在车上。 大食堂里的桌椅座位井然有序,人却不多。 有个头发白,眉毛浅淡,人也清瘦的男子,裹着一身黑色皮裘,正拎着水瓶,往自己大茶杯里倒开水。 旁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理着短发,鼻梁英挺,唇齿丰润,一身休闲衣裤,踩着运动鞋。 “爸,现在工业污染这么严重,你采雪煮出来的热水,还不如自来水呢。” 发老人不为所动:“就算从科学角度来说,雪水中的重水含量也比较少,含有更多活性成分,对人是有好处的。” “再说我五十年的功力,难道还怕吃雪水拉肚子吗?今天就算你在里面加了砒霜,也阻止不了我的爱好!” 女老师啧啧道:“我主要是嫌弃你糟蹋好茶叶。” 冯建华一走进来,就哈哈笑道:“老袁小袁,又在搞茶叶啊?” 他还有两罐可乐,当即拿出,“来,喝可乐!” 老袁叹道:“茶都快好了,我不喝这些小甜水。” 祁连勇在后面介绍:“这是我们副校长袁冲霄,年轻的是教语文的袁钟吕老师。” 楚天舒低声道:“圆周率?” “是袁、钟、吕。” 小袁老师笑着过来握手,“《钟吕传道集》的钟吕,你就是祁老师电话中提到的楚先生吧,幸会。” 楚天舒跟她一握手,感受到这位小袁老师,浑身隐韧,劲如细腰长弓。 看不出有没有练内功,但在练劲方面,她也是个高手。 小袁老师亦有所感,赞道:“心律如黄钟余韵,楚先生好通透的体魄!” “用餐了吗?楚先生一起吃点?” 楚天舒也不推辞:“这食堂都有什么?” “早上样式少,豆浆,油条,包子,茶叶蛋。” 小袁老师顿了一顿,“还有生姜煮可乐。” 袁冲霄说道:“因为校长昨晚拿了半箱子可乐就跑了,我估计他路上不够喝,请食堂帮他多备了些。” “没想到他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了结,不需要自己动手,倒是省了不少可乐。” 楚天舒听得有点古怪。 怎么说得好像,冯校长只要动了手,就得喝更多可乐的样子? 祁连勇轻笑道:“校长的一点怪癖而已。” 短发女生等人,也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白眉猫本来在短发女生怀中睡得正香,忽然醒了过来,对着楚天舒叫了一声,扑到他脚下。 袁冲霄讶然道:“老杨没了之后,小白顶多骗吃骗喝时,稍微殷勤一点,怎么对楚先生这么热情?” 小袁老师退到她爸身边,悄声道:“单论练劲,杨叔生前是我们校里第一高手吧?” 袁冲霄摇摇头:“也不是没有练劲高手来拜访过,可能是眼缘吧。” 楚天舒轻轻抬脚,把猫拨开一点,看它又凑过来,玩了三次之后,才打了个响指。 “行,一块去搞吃的。” 他迈步走向食堂窗口,白眉也抖擞精神,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这猫爱吃啥,楚天舒要了几个茶叶蛋、油条,又出于好奇,要了两份生姜煮可乐。 端盘到桌上之后,他先喝了一口生姜煮可乐。 确定了。 完全就是生姜水,并没有什么惊喜。 楚天舒又咬了一口茶叶蛋,就不想给出什么评价了。 毕竟是学校食堂,就算是声名赫赫的金刀武校,也只是让食物能保证营养。 至于口味,只能说这茶叶蛋除了盐和齁浓的酱油味,别的都没入味。 不过也可能,是他味觉太敏锐,有点挑剔了。 冯校长那边,已跟副校长提到“李光宗”“审问”“鬼市”。 袁冲霄露出惋惜的神色。 “行,他就交给我吧,另外几人,转去给特捕司那些晚辈。” 袁冲霄拎起自己的大茶杯,离开了食堂。 祁连勇他们都忙着点餐大吃起来。 冯校长走向了楚天舒,伸手挠了挠白眉的下巴。 白眉舒服的眯着眼,顾不上咬油条,不知不觉就被冯校长抱开,自己坐在了对面。 “味道很一般吧。” 冯校长笑着搭话,“学校里的人,都是体力消耗得大,过来一吃就觉得味道很充实,但我就觉得一般般,不太爱吃食堂。” “不爱这口的话,到我办公室去,弄点别的?” 楚天舒茶叶蛋剥到一半,说道:“点都点了,浪费粮食也不好,先拿这些垫一下吧。” 冯校长轻轻点头。 “那行,饭桌上聊天也是老传统了,顺口说下生意吧。” 冯建华端起另一碗热腾腾的生姜茶,喝了一口,神色自如。 “这几年怪事比较多,校里几个系主任,都到外地分校坐镇。” “总校这里能做主的人少,我到天冷的时候又嗜睡,干脆趁早聊聊,你究竟要谈什么生意?” 就这么硬聊啊,还真是一点商人的感觉都没有。 楚天舒倒也很适应,坦言道:“我练功遇到一点障碍,需要有浓厚杀气的高手,在我练功同时,口吐杀字,帮我清除杂念。” 冯校长目露异色:“听你这么说,难道是遇到身殃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身体不能匹配心意的进境,就有“身殃”。 心境不能匹配功法的进益,就有“心殃”。 这是本土武学的说法,涵盖面很广。 楚天舒道:“我的功法中,将此称为凡胎障。” “佛门的说法吗?” 冯建华稍一咀嚼,不禁点头,“确实,也很贴切。” “你这个生意,说起来只是需要有个人帮你念杀字,其实要求可不低啊。” 楚天舒笑道:“我看校长你之前的杀意,就绝对够用。” 他点开手机银行,找出账户余额,放在桌面上。 “您看,这些钱,如果用来请校长帮我做这个生意,能请多久?” 冯校长看了一眼,笑道:“哟,身家倒是还不错,但要我来帮你念杀字……” 老头子喝着生姜水,思索了良久。 “这样吧,我这里有另一个办法,你跟我来看看,能不能达到你的标准。” (本章完) 第127章 区区蜡烛,光能几何 第127章 区区蜡烛,光能几何 冯校长抱着猫在前面引路,带着楚天舒踏过校内的一座小桥。 这座桥可比楚天舒老家那些小桥,有格调多了。 老家那些桥,有的根本没护栏,有的绑个竹子当护栏,少有的,才弄一套空心不锈钢的栏杆。 而武校的这座桥,即使被雪盖住了部分,也能看出每个栏杆都精心雕琢。 一头头形态各异的小狮子蹲在栏杆顶上,或举爪,或抓脸,或按球。 有的口咬石剑,有的尾卷莲。 亦有浓眉扭头,憨态可掬,还有利齿突出,小露威严。 楚天舒抬手抹掉一只小狮子头上的积雪,多看了两眼。 这些狮子的动作,都有一种奇特的韵味。 他初看之下,以为这里面是不是含着什么拳法的意境,细看之下,又觉得有不少地方的神韵,并不符合拳法发劲的道理。 冯校长回头看了眼,笑道:“这是内功炼气一脉的风水镇物。” “内功修行者,对于绝大多数通灵法术都无法学成,但是对于风水之道,却有自己的一番心得,别开生面。” 通灵法术,大多数借助一种玄之又玄,莫可言述的凌空感应,养成各有千秋、无质无色的奇妙波动,展现威力。 风水之道,注重的则是吉凶之气冲泻敛藏的道理。 涓滴微尘,汇聚成流,有穴有脉,或静或动,跟内功修行的共通之处极多。 楚天舒微微点头。 所谓的另一个办法,看来也多半是跟内功风水有关了? 过桥之后有栋大楼,冯建华摸出钥匙,打开了大楼第一层的红木门。 这门关着的时候,周围明明风声轻缓,但门一开,就像是在装满水的木桶上凿了个孔。 四周的寒风全部朝这里涌动,呼呼的吹进门里面去。 风速比之前大了不少,吹得人衣角裤腿,都在波动。 等楚天舒一进来,校长就赶紧把门关上。 “这边当初做建筑设计的时候,故意搞了一个容易让气流涌进来的格局。” 冯建华说道,“某些时候,也会有人在这里静坐吐纳,借风净气。” 楚天舒打量室内的环境。 第一反应就是白。 白色的天板,白色吊灯,四面墙壁都是白色瓷砖,地面铺的方砖,也是一白如洗。 几扇大窗户,结着厚厚的霜。 整个房间很空旷,可能本就是用来让人吹风的地方,所以一件家具都没有。 唯独在东面墙壁,靠近南墙的地方,还有一扇冷白涂漆的小门。 在那小门两侧,各放了一盆小树。 在这样苍白的房间里,那小树褐色的树皮,虬劲的树枝,深绿的叶子。 每一种色彩,都显得格外喜人。 “那门后面,是通向二楼的楼梯,上面是我的画室。” 冯建华手上轻轻示意,白眉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我上去拿些东西,稍候片刻。” 楚天舒也不见外,看看瓷砖确实干净,又跨了两步,在大瓷砖正中处盘坐下来。 白眉走到他身边,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猫下巴上摸了摸。 “猫!” 楚天舒笑道,“快变成那个人模人样的,再打套拳我看看。” 白眉也不怯场,一个后空翻,变成小猫人模样。 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上,两条白眉显得严肃起来,脚下踏弓步,一臂上举,一臂平摊,拉开架势。 呼!! 比起当时刚从囚笼中奔逃出去,消耗了太多体力的样子。 现在的白眉,明显养足了精神,体力充沛,拳脚都显得更加刚劲有力。 它旋身扫腿,打了一套拳,双腿猛然叉开,完全贴在地上,一拳几乎下砸到地面,又在刹那转变成猫爪。 外柔内刚的一按,让整只猫弹上半空。 就在从空中下坠的这个过程里,它的拳脚快出残影般,连续发出二十多次打击。 一只猫,缩骨挪筋成了人形的模样,还能迅猛发力,这是楚天舒最感兴趣的地方。 此时在洞察之术的笼罩下,眼看小猫一整套拳法打完,楚天舒若有所得。 “缩骨功,说到底也只是控制筋骨。” 楚天舒的右手平伸出来,忽然一抖。 柔如波浪的手劲,不过是基本功。 他这一抖之下,还带上了螺旋扭转的动作,最前方的手掌,从中指向上的状态,拧完了一整圈。 依然是中指向上,掌心向前,但整条手臂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白眉站在地上,打完了一套拳,正在行最后的抱拳礼。 倏然间,空中一条黑影落下来,在它身上一缠,从腰缠到脖子上面。 那黑影直如蟒蛇般灵活,已在它身上绕了两圈。 充当“蛇头”的手指,轻轻啄在小猫的耳尖上。 白眉有点呆住,眼睁睁瞧见缠在自己身上的“蟒蛇”,其尾巴居然是延伸到楚天舒的肩膀上。 楚天舒一笑,手臂如长鞭般抽走,收缩到袖子里面,手掌按在膝头。 小猫人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住身形。 “如何让筋骨在异常状态下,仍能发出强大的力道,我算是学到一点了。” 楚天舒心中暗想,“可惜,我虽然能控制手臂骨头,也在临时软韧的像竹片一样。” “但观音骨的功夫,还没有彻底练成,这个状态下,我的肌肉反而给自己的骨头造成很大压力,平白内耗不少力气。” 小猫人的尾巴探了过来,去勾楚天舒的手掌。 楚天舒回过神来,指间拈住白眉的尾巴,就看见了那双猫眼里的期待之意。 “期待?” 楚天舒感觉有点奇怪,试着将手一振。 喵!! 白眉变回猫状,趴在地上,四肢撑地,浑身的毛根根竖起。 长毛尾端难免向下微垂,整只猫蓬松而威猛,体内回荡着沉闷的呜噫声。 楚天舒明白过来。 “你喜欢让我捏着你的尾巴,发出一点掌心雷的振劲?” 白眉猫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虽然通了智慧,学成缩骨,但在猫里面,已经算是大龄,筋骨渐衰。” “我当时抓你那一下,只是下意识用了点掌心雷的劲,事后却被你感觉出好处了。” 楚天舒也觉得很微妙。 《蟾功掌心雷》的练法,虽然说是能够自净气血,蜕旧换新,但主要是对修炼者自己有这个功效。 如果拿掌心雷的劲,打在别人身上,就算不存伤人之意,也不会有多少好处。 白眉猫不但是一只开智的灵猫,更学成缩骨功夫,竟凑出了一个能让掌心雷对它产生助益的巧合。 楚天舒又振了几下猫尾。 白眉猫都张口露齿,抖擞精神。 不过再多抖了两下,它就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发出晕乎乎的叫声。 “看来这样搞,你每天的承受次数也有限。” 楚天舒思索道,“你跟掌心雷这么有缘,又能学成拳法,那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学成掌心雷呀?” 他想到这里,已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 冯建华捧了一大堆东西下来。 十几卷细布,一大堆蜡烛,还有一袋吸盘挂钩,他都用右手堆抱着,左手夹着一个大落地镜。 “落地镜放南面。” 冯建华嘴里念念有词,似乎用脚步丈量着。 蜡烛全都堆在落地镜前方,那些细布,也暂且放在地上,只拿了吸盘挂钩,往四面墙壁高处按去。 “离地两米,间隔半米。” 偌大一个房间,他走了一整圈,让那些挂钩牢牢的吸在瓷砖上。 然后他才拿起那些细布。 那种白得发黄的布料,卷成了一捆一捆的样子,中心都横着一根木棒。 等冯建华把木棒两端挂在钩上,往下一拉,整块布料展开,旁人才看到上面绘满了各种图像。 这些布匹,原都是画。 楚天舒起身看去,只见每一张画布都很宽大,画中人物很多。 第一张画,是天上残阳如血,下面遍地荒草。 山坡高处,一群斜戴帽子、手端步枪,背着子弹带的匪兵,正向着下方一个村庄冲刺。 村子里已经燃起了大火,房屋被烧毁,门板倒塌下去,许多老少在逃命。 也有人拿着大刀长矛猎弓,向匪兵反击。 楚天舒看得出来,这画是用各色墨汁描绘的。 墨汁难免会顺着布料上的纤维,有些横生斜岔的渲染,让景物轮廓显得有点毛刺。 这种布料,并不适合作画。 但是,村民中枪的鲜血、逃亡时的泪水,匪兵中箭的场景、惊愕愤怒的神情,一眼看去,都太真了。 楚天舒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民国世界,正在某个山顶上,眺望那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他看到有个大汉,最是威猛,舞着一把长刀,杀入匪兵丛中。 周围匪兵的人头,被那人大刀砍断,那汉子身上却也溅出几朵血。 还有一个土匪头目,躲在匪兵后方,就在不远处抬枪瞄准。 楚天舒手指动了一下,眉头微皱。 明知是画,他刚才也产生一个想要一巴掌先把那土匪头子轰死的念头。 但,这只是画。 楚天舒定下心神,再去看其他画面。 月黑风高,一大群战士正做着手势,在山林间穿行潜伏,靠近山顶上灯火通明的寨子。 渡口的几艘小船上站着仓皇的人影,有人已经被扣在岸边,整箱的古董铜器翻倒在地,枪口喷出了火舌。 招牌模糊的药厂里,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悠闲地看着楼下成群结队的干瘦工人,伸手指着工人中领头的那个。 被推倒的民房废墟里面,有残破的肢体暴露在外,哭喊的人跪在旁边,却还有一把刀,劈断了挖掘机后方的那辆汽车。 看到这里的时候,楚天舒在恍然中回顾之前的几幅画。 果然,那个持刀劈断汽车的中年人,在之前的画面中都有出现过,只是更年轻。 藏在药厂边角处的青年,端着枪背着刀的年轻战士,村庄里抱着小孩逃跑的泥脚少年。 那似乎正是冯建华年轻的样子。 中年人之后,还有好多幅画。 在快艇爆炸的背景中,江边的战场被照亮,他在掷出长刀。 在拥挤的绿皮火车里面,他掐死了一个手上拿着匕首,抱着小孩的女人…… 最后的几幅画,描绘的却好像是同一个事件。 那是在一座大商城里面,到处都是被打碎的橱窗玻璃,从半空崩断的彩带。 天空中飞舞着成群的蝙蝠,僵尸般的身影,在扑向训练有素的战士们。 战士们三五成群,奋不顾身,旁边各有一些不穿制服,拿着冷兵器,甚至捧着念珠,拿着木剑的人们。 他们面对的敌人,火力不比战士们弱,而且到处都有妖异的阴气。 商城的各个角落里面,幼小的骸骨搭成祭坛,祭坛上盘坐着戴墨镜的瞎子。 怀孕的尸体被埋在水泥桩中,右爪如同青色猿掌的怪人,伸手插进了水泥桩。 “这都是我当年的一些经历,人老了之后,不是睡觉,就是胡思乱想。” “想到某些印象特别深的事情,身边却找不到可以纪念的东西,就动了自己画下来的想法。” 冯建华挂完了最后一幅画,倒退了几步,拍了拍手,环顾四周。 “画很多,但我画的时候,动用杀气最浓,心思最专的,也就是面前这些了。” 楚天舒没有答话。 冯建华笑道:“咱们刚认识,想必你也没有心思听老头子讲古,但至少,你要把这些画都仔细看看,稍后我激发杀气……” 楚天舒忽而指向一幅画,问道:“那是谁?” 冯建华目光投去,伸出手指按在画上。 “你说这个?” 那是商城的外侧,一群伤兵正在做紧急处理。 楚天舒指的是担架旁边的一人。 冯建华回忆了一会儿:“这个是我们当时的队医,叫楚国栋,很有干劲的一个小伙子。咦?” 校长想到什么,看向楚天舒,“都姓楚,该不会是你亲戚吧?” 楚天舒盯着那个场景,笑了笑。 “连名字也一样,那多半是我爷爷。” 冯建华有点意外:“原来你家传的通灵人,传的是鬼门巫医。” “也对,当初捣毁这些鬼市的大战里面,江淮大区但凡是有点胆气,有点名气的,基本都参与进去了。” 冯建华看向画布,声音低沉。 “可惜,有很多人是以该被砍死的身份掺和进去的。” 楚天舒好奇道:“我爷爷讲这些事情,都是简略带过,校长能给我多讲讲吗?” 冯建华迟疑道:“啊,我虽然对你爷爷挺有印象的,但也不是特别熟。” “未必要围绕我爷爷身上发生的,我也想知道,他当年见证的那些人和事。” 楚天舒诚恳道,“就说说鬼市的大战吧。” 冯建华与他对视几秒,笑了起来。 “行,虽说是做生意,但你乐意听,我就讲一讲。” 冯建华看着那些画布,以楚爷爷的位置为起点,向外讲述。 “要说你爷爷当时见证了什么,他肯定对这个拿酒葫芦的家伙,印象很深。” “明明比我们很多人更随便,但他是当时的官方代表,后来还成了特捕司的元老。” “京华一醉别知己,这家伙后来去了京城坐镇,好些年不联络了,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变得稳重起来。” “这是莫家三兄弟,三人默契无比,功力精湛,当时冲得最猛,很多人都对他们印象深刻。” “还有这些主持鬼市的邪道头子……” 冯建华每说出一段,手指所在的地方,就换一块场景。 随着老校长的脚步缓缓移动,画布上的场景,被他一块一块的讲述过去。 楚天舒静静的听着,仿佛画纸上的一个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冯建华的这些画上,虽然都有他自己。 但并不是只有他自己和敌人。 乃至于在好些画面中,他都不是主要人物。 但是那些由不同的人物汇集起来的杀气,就以冯建华的成长为一条脉络,贯穿了一幅又一幅画面。 楚天舒听着听着,又从第一幅画依次的看过来。 老校长在落笔的时候,画出不同的人物,心中的情绪肯定也不一样。 但最后形成的杀气,竟会是如此的纯粹。 那种杀气,不能说是越来越强盛,越来越浓烈。 而应该说是越来越……光明么? 不是成瞎子那样苍凉到低颓,也不是海东来那样孤傲奢华,不在乎名声好坏。 这种光明的杀气,带着一种曾有同心有同德,故而百折不挠的顽强。 更因如此得来不易,有一种珍惜自爱。 冯建华已经讲完那几块有关鬼市的画布上,能够承载的东西。 他也在余韵之中沉默良久。 楚天舒轻声自语:“为什么杀气也会光明?” 为什么在这样浩荡光明,并且取得胜利的杀伐后,爷爷却颓然自苦? 仅因为爷爷自己不是最出风头的那批人吗,那顶多是有点遗憾吧? “杀气也会光明。” 冯建华重复着这几个字,哈哈笑道,“大约是因为,我们这些提刀拿枪的人,真的已经做成了很多很多事。” “创造了很多比以前更好的东西。” “那是深深扎根在现实的事业,坦然在太阳底下,让阳光都变得更美丽,为什么不能光明?” 窗外的雪光照在这个老人脸上。 楚天舒看着他的脸,从他慷慨激昂的话语中,却看到了一抹苍然。 “可惜,若我们的杀气真是纯然光明,凭这些画,就可以破去你的杂念,也不需要靠这些秘香蜡烛和镜子来增添光色了。” 冯建华叹道,“你待会儿就会感受到,我们的杀气中,依然有灰暗无力的那部分。” “纵然我们曾有最宝贵的同心和决心,不惜冲撞许多事,还是有那么多晦暗,是我们这辈子多半……肯定……绝对!” “绝对杀不完的!” 冯建华笑着说,“甚至于,有时候,明明做过了的事,就像没做过一样。” 楚天舒眼睫一抬,看向画布中的年轻医者。 所以,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吗? 爷爷,其实世上做不完的事情那么多,何必为自己揽上多大的理想呢? 你们这些人呐,何妨…… “但是老子不服啊。” 冯建华吐出这几个字,大手一挥。 淡青色的内力如一股气流冲刷出去,却刚柔并济。 镜面前方那堆蜡烛,通通弹上半空,坠落下来,完好的摆成了一个别致的图案。 随即,青气回流般一擦而过。 噗呲呲的火苗声中,所有蜡烛都被点燃。 楚天舒目光投向那边,赫然发现,蜡烛的火光倒映在镜面之中。 正好是一个“杀”字!! “只要老子还没死,就还要杀下去,不然的话,这些画布都会嫌我给他们丢脸。” 冯建华大步走向门口,双手拉开木门。 “小楚,你看看,如果我不在这里,这里现在的杀气,够不够助你练功?” 寒风涌入,墙上的画布都抖动起来,风一直吹到南墙边,虽然弱了许多,仍然把所有蜡烛都吹得闪烁明灭。 楚天舒看着镜子里面明暗不休的杀字,不禁横移一步,挡在了大门和镜子中间。 他想保留那个火热的文字。 杀气中的灰暗无力,似乎也被蜡烛火光驱散。 楚天舒无奈的笑起来,闭了闭眼,又豁然睁开。 “足够了。” 你们做得够多了,杀不完也不该怪你们,只能怪现实,而且…… 这不是还有我们吗? 这可也是我们的世界! (本章完) 第128章 老江湖 第128章 老江湖 呼!呼!呼! 李光宗这几天昏昏沉沉,断断续续之间,也分不清窗外何时是亮的,何时是黑的。 风声未必能入耳,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一直那么清晰。 他被关在实验楼的一个教室里面。 武校每个班,每周才有一两次实验课,有的教室一直都用不上,里面的桌椅积满了灰尘。 李光宗被封住穴道,就躺在八张桌子拼成的一个平台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又饿又累。 但是最让他恐惧的,不是饥饿和寒冷,反而是骨子里一种淡淡存续的暖意。 咔嗒! 教室的门又被打开,袁冲霄走了进来,那个装满浓茶的褐色大茶杯,被他随手放在平台的一角。 李光宗脸上敏感的皮肤,似乎能察觉到茶杯那边透过来的热意,汗毛微微发白,两只眼睛干瞪着。 “你怎么老是这么怕我?是不是校长抓你的时候,说了什么坏话,一定又说我以前有什么别的职业吧。” 袁冲霄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以前只是个和尚而已。” “那时我并不擅长审讯,反而是擅长让人身心融洽,平和舒适。” 他双手放在李光宗身上,一手按在小腹,一手按在心口。 “你练功走入歧途,体内杂质太多,才会使寒毒入骨。” “旁人不知就里,就算废了你的武功,也驱不散你的寒毒,但好在我对雪粮功了如指掌。” “这几天我帮你慢慢化掉内功的同时,也将寒毒拔除,你应该能明显察觉到身子骨好转了。” 李光宗被他双掌按着,脸颊的气色逐渐显出几分红润,嘴唇却在颤抖。 原本这人急于向鬼市卖货,买药,也是察觉到寒毒太深,想要赶紧吃药遏制。 可是在被抓之后,寒毒反而成了李光宗的一个倚仗。 审讯手段凡是深入到某个档次的,也都触及了寒毒盘踞的层面。 那种麻痹,会让他冷笑无畏。 可是袁冲霄,居然连这种几十年淤积下来,深入骨髓的药物杂质、浑浊寒毒,都能够高效的化解掉。 李光宗虽然说不清,自己在这里到底躺了三天还是四天,却感觉到,今天之内,寒毒就要和内功一起被化尽了。 化尽之后呢? 死猪不怕开水烫,活猪怕不怕? 在这些人面前,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早知道还不如当时就招供了。 感受着自己的力量一节一节往下掉,一层一层崩溃,却无法做出任何挽留,那实在太痛苦了。 早知道前几年就应该收手的,当时寒毒还没有那么重,当时手上余钱也多,如果投资个正经生意,生活也会有保障。 袁冲霄看出了他神情中的悔意,便又淡淡的开口。 “哦,因为是和尚,所以也擅长让人悔恨。” “可惜,我只是和尚,不是大师,故此,我经手的人啊,通通都是有悔没有悟。” 一群只后悔失手,却从不知真正有悔改之心的货色。 教导和痛苦,都改变不了他们,只有用死亡,才能让他们变得无公害。 窗外又在下雪了,风声也大了起来,盖过了教室里细碎的声音。 袁冲霄手表上的指针,渐渐转到了十二点。 他拿起茶杯走向教室外。 袁钟吕在走廊里站了个抱元守一的静桩,双手交迭在小腹前,脸朝外面的风雪。 冯建华坐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双臂搭着扶手,头往后靠在墙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又睡着了?” 袁冲霄看了一眼,对女儿说道,“里面那个交代了一个网址,还有他自己的账号密码。” 父女两个沿着走廊,找到电脑室,招呼里面在打游戏的电脑老师帮忙。 冯建华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逐渐醒来,打了个哈欠,迈步过去查看。 “怎么样?” 电脑老师是一个秀气的女人,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答道:“他们很谨慎,之前的交易记录全部删除了。” “还好副校长也问了他们之前交流的口吻,我模仿了下,应该不会有破绽。” 过了一会儿,对面接连弹出来好几条信息。 电脑老师回复了两条。 “成了,地点他们定,约在广陵东郊科技园区,时间可以我们提。” 冯建华道:“那就下午四点。” 袁钟吕忽然道:“那个科技园区地盘可不小啊,没有更详细的地点吗?” 副校长道:“他们平时就是这样联系,只有一个大略地点,人和货到了那边之后,对方要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来接洽。” 袁钟吕蹙眉:“这样的话,他们肯定还会暗中观察,我们至少得找个人,扮成李光宗的样子。” 冯建华悠悠道:“干鬼市的就是这样,有时候凶狠强硬,让人觉得胆大包天,匪夷所思,有时候却又非常谨慎。” 袁冲霄拧开茶杯盖子,喝了一口。 “易容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个副校长,也不是只会武功的。 冯建华拍板道:“好,待会儿就动身,分两批人,一明一暗。” “一定要把过来接头收货的,还有可能藏在暗处观察的,都妥妥的抓到手。” 武校这回足足出动了十个人,正副校长各领一批。 副校长易容换装之后,领人开车,装成送货的样子。 冯建华他们那几个人,则装作游客。 只是等他们到了东郊科技园区,才发现,情况跟他们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冯建华易容成了一个中年人,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人?” 这个科技园区平时是允许参观的,但是要购票。 里面那些建筑,据说有好些科技公司的分部,会在厅里,展现自家想要推销的几种产品。 大屏幕上不断播放着这些产品的演示图,还有解说员介绍前景。 但是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尤其是在寒灾之下,游客应该更少。 谁知道他们到了这里,才发现到处挂着横幅,好多年轻人,成群结队,兴高采烈。 袁钟吕看着横幅上的大字,低头摸出手机查询了一下。 “这里最近在办一个什么机器人大赛的决赛?” “这个大赛据说从前年就开始了,在东南各地的学生作品间选拔。” “既然到了决赛,就算是最近这样的鬼天气,也有不少人非要赶过来参观。” 冯建华摇摇头:“现在交通压力这么大,航班列车高速,基本都难以成行,这些人居然还能赶过来,不是住得近,就是够闲的。” 袁钟吕笑道:“科技兴国呀,大家关心科技也是好事。” 冯建华想了想,再去看那些年轻人兴致勃勃,激烈讨论的模样,不由笑道:“也是。” 就像当年,大家听说哪一营炮兵打得特别准,哪一连刀法教的特别好。 那也都是忍不住想要去围观学习,甚至还想要上场切磋的。 但鬼市那边的人,故意选在这种地方,就给冯建华他们的行动增加了难度。 “哼,狗贼狡诈,想要利用这些大好青年。” “但你们只要混在里面,又怎么瞒得过我这老江湖的眼睛?” 冯建华暗骂两声,抖擞精神,看似游客漫步,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动声色间,就把附近那些人的行为举止都了然于胸。 走着走着,他们倒也不只看到了男女青年的热议,也看到了那些人的作品。 说是机器人,真正有人形的却少。 有的像无头无爪的铁狗,有的像遥控直升机。 还有的,居然像是玩具吉普车。 更有甚者,完全就是一条胖乎乎的塑料管道,在地面咕蛹,缓缓前进。 冯建华不但是个老江湖,而且还算是比较乐于了解新兴事物的。 袁钟吕本身也是个年轻人。 但他们毕竟只是武校,对于机器人这类事物,印象主要还是停留在各种影视剧上。 科幻片的技术,自然比现实高很多,而现实里的机器人具体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们就不太清楚了。 此次看到这些奇形怪状的所谓机器人,居然还只是学生作品。 他们心中,倒也颇觉奇妙。 冯建华忽有所感,扭头看去。 却见只是一个摄影师,在给几个学生拍合照,可能摄影角度问题,无意中拍到了自己。 他聚集耳力,听到那边也在懊恼,刚才拍歪了,要重拍一次。 仔细观察,那个摄影师一切正常。 冯建华稍稍皱眉,环顾周遭,仍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而此时,科技园区另一个角落的房间里面。 几个人正在飞快的操作电脑。 “机器蜘蛛的扫描结果出来了,以送货人为中心点,周边确实有几个人,比较可疑。” 有人向穿着黑色毛衣的碎发精悍男子报告。 “没有扫描出携带枪械之类的物品,但是他们的脸部有点不正常。” 碎发男子摸着下巴上的青胡茬,看向屏幕。 屏幕上出现几个人类头部的立体模型,正在按照骨相正常状态,重新构建面容。 碎发男子心头一动:“把那个假的李光宗,还有这些男性脸上,全都加上白发和胡须。” 几个手下迅速照办。 “冯建华?!” 碎发男子认出这个大名鼎鼎的金刀校长,面色凛然,“居然是这个老鬼亲自出马……” (本章完) 第129章 胆大,心细 第129章 胆大,心细 男人眼珠动了动,又不禁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毕竟是个老鬼。” 李光宗他们那伙人,算是鬼市一个不错的供应源。 王波身为采购部的主管,这次亲自带人过来接货,按规矩带上了最好的一档探查设备。 这是美洲那边最顶级的便携化扫描机器,巨头企业的杰作,连美洲军方都还没能谈妥价钱,装备到位。 鬼市跟境外生意往来密切,才弄来这么一套。 此设备最值钱的地方,是它能够粗略探查到术士施法的迹象。 且对于通灵术法造成的干扰,要比一般电子设备的抗性,高了不知多少。 虽然为了避免触动强者的危机直觉,这些机械不能安装任何有杀伤力的东西。 但用来遥控查探,真是无往而不利。 何况,这还是在科技园区,机器人竞赛场地。 “主管,既然这次交易有问题,不如我们直接撤,最近运输受阻,本来就有很多货发不到境外吧。” “邪门法器多了,聚在一起也有风险,这一单生意没必要太多心思。” 手下刚提出自己的意见,就遇到主管黑沉沉的目光,忽觉有点口干舌燥,心跳失常。 “原本可能确实为运输存储问题而头疼,但现在,几位董事都要求多多益善。” 王波扯了扯毛衣的领口,似乎觉得脖子太闷,瞳孔无来由的轻颤,透着强烈的情绪。 “金刀武校的人稍微一露面,我们就把生意放弃了,这算什么?” “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王波一笑,“呵,不对,他们根本还没有露面。” 手下也被说的心中起了火气,下意识舔舔干燥的嘴唇:“那我们想办法干掉他们?” “对!” 王波笑着应了一声,忽然表情有点古怪,伸手抓了抓后颈,又看向屏幕。 “不对,不对啊!” “凭我们怎么能干掉冯建华和袁冲霄呢?” 王波陷入沉思,指挥道,“先细查一下金刀武校的资料。” 查阅着手下调出来的资料,王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今天的雪越下越大,刚铲过的地面,又积起了白痕。 科技园的大家,原本还故意在外面找结冰的地方,试验机器人的移动性能,现在也纷纷寻找展厅躲避,进入竞赛场地。 大雪飘飘,扑在玻璃门上。 金刀武校里面,结冰的小河上,雪也越积越厚。 绒毛般的雪被风吹斜。 栏杆上的小狮子们,有的大半边身子都被雪盖住,另外半边的脚爪,却还暴露在外。 桥对面的大门依然开着。 雪一吹进来,迅速消融。 靠近门口的地方,出现了大片积水,但还没有蔓延到房间中心处。 楚天舒盘坐在那里,头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只有一件黑色长袖套衫,胸前背后有金色玫瑰枝的图案。 三七神剑紧束在腰间,下半身的黑色长裤同样单薄。 他的热量抵消了雪,却没有抵消外面的风。 墙壁上挂的那些画布,依然被吹得轻轻晃动。 当他向镜中注目,镜子里面不但有蜡烛火光形成的“杀”字,也有那些晃动的画。 浓厚的念力如同透明火光,从他腰间神剑渗向全身骨骼,忽涨忽缩,双手死死压在膝盖上,浑身的筋骨都在较劲。 原该在楚天舒练功时出现的鼓声轻响,变得更加低沉。 浓缩念力和拳法气血的共同运转,就像是把十四个鼓面,藏在了沉厚粘稠的泥浆底下。 纵然鼓面一直在震颤,外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恐怕只有等到水下的金沙,被鼓面激起得越来越多,突破泥浆的那一刻。 深藏的心鼓,才会以全新的辉煌呈现出来。 “支撑着头部的颈椎骨……” 楚天舒双肩微微拱起,肌肉向中间膨胀。 仿佛两片小山头蔓延相接,在中间拱起一座更大的山丘。 肌肉的轮廓凸显出来,流畅地从脖子向头部延伸。 楚天舒满头长发都微微扬起,发丝像是一条条小蛇,缭乱卷尾。 浓缩念力也向肩颈倾注而至。 楚天舒的肩头受此力充斥,向两侧拉伸,皮肤绷得更紧,按在膝盖上的双臂,姿势微微变化,手肘向外。 只是,他的手腕超出衣袖的部分,慢慢多出了一截。 脚踝超出裤腿的部分,也变得更多,踝上的青筋颜色变得更均匀。 呼哧!! 楚天舒口中透射出长长的白气。 镜子前方的蜡烛火焰,本来明灭不定,方向各异,忽然齐刷刷的向镜面压去。 好似这些火焰,承受不了楚天舒带来的压力。 镜中盘坐的人影,浑身筋骨明显撑大了三分。 墨发飘扬,粗眉刀眼,练功练得正酣畅带笑,微露齿尖。 在内行人的感受中,周围那些画布上的杀气,原本非常醒目。 最初那一两天,一旦开门,受到长桥走风,杀气激发出来,很多学生都下意识的不靠近这里。 但是这几天下来,那些杀气既是耗损,也越发被楚天舒容纳承接。 他的气势跟那些画上的杀气混成一片。 因他本人练功时,心意内敛,周边杀气,也各自敛然。 祁连勇这两天,都会过来看上几眼。 除了看到风雪过桥,满室皆动,头发,烛火,画布,各自飘荡之外。 再无那种似被刀尖直指眉心的感觉。 “要不是知道他性命兼修,拳法上是练劲的,我几乎以为他是个练内功的了。” 祁连勇撑伞挡雪,驻足片刻,心中感慨。 若是练内功的,出现这种消雪为水,头发飘扬的场景,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想到楚天舒传给自己那暴食拳、掌心雷两个文件,也不禁动了努把力,再多练练的心思,转身走向食堂。 楚天舒知道背后祁老师来过又走,不以为意。 维持着撑大的体态,过了二十多分钟,楚天舒才收回正常体态。 “爽!” 楚天舒暂停练功,念力回到腰带之中,额头微微见汗。 他不再运转筋骨,只是体会着房间里那种仍未散开的气势。 气势是一种虚指,似乎跟念力有点相似,但又不一样。 一座险峻高崖,岌岌可危,将欲坠落,那景象也自然有一种气势。 但那断崖,肯定没有向外散发什么念力。 武人的气势,类似那种情况,又要比那种断崖险景更生动。 故而武人的气势,如果不是全神贯注的维持,是很容易流散的。 楚天舒感受着室内气势的流散,半闭着眼睛,开窍状态也由向内改为向外。 洞察之术是先外后内。 他现在放任向外,自然而然,应和室内外的气息变化,远不如洞察之术那么清晰,却是发散的更长,更远。 模模糊糊的,他感受到武校墙头上翻进来一道人影。 “哦?” 楚天舒瞬间回神,起身一个踮步,就到了南墙的窗户前。 以窗户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有人行动。 他把窗户拉开两寸,南面风声更明显的闯入进来,两边气流交汇,旁边那些蜡烛霎时熄灭。 楚天舒侧耳倾听。 还真有人! 武校学生最近停课,又是大白天的,根本没必要翻墙进来。 王波翻墙过来之后,提着一口气,开头几步,只留下浅淡的脚印。 等到了留有旁人脚印的路面上,他的步子才踏实下去。 前方这栋楼,整体隔音绝佳。 因为一楼是给学生练功入定的静室,按照刚才智能设备远远的扫描窥探,反馈给车载电脑的画面。 一楼现在,只有一个学生在修炼内功。 二楼有冯建华的画室、书房,三楼就是这个校长的卧室。 做地下生意的人,要秉承胆大心细的原则,胆要是不够大,不如去做正经生意。 但是直接去跟那些成名多年的大高手拼杀,也多少有点作死。 王波查看金刀武校的资料之后,发现校里的几个系主任,都在外地。 正副校长,现在又在东郊科技园。 他立刻动了直取武校的心思。 正副校长都是住在校里的,两个老家伙的收藏,肯定有好东西。 拿走他们的收藏,不但可以报复一把,也得了实利。 不过这个报复的力度,还是小了一点。 等有了机会,就应该把这些得罪我们的人,全部变成同类。 “对,变成同类,哈哈哈!” 王波心中发笑,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思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转瞬间,他心中的谨慎再次冒了头。 “据说,冯建华制香的手段不俗,虽非术法,也颇有奇效。” “我先在雪中滚上一圈,配合精修多年《灵龟定》的心法,纵有香气,也可转藏雪中,出来之后再把衣物弃了,以防追踪。” 王波看到侧面积雪有厚实处,身法轻灵,一滚而过。 他身上那套衣物,尤其是黑色毛衣上,顿时沾满了冰雪,连脸上、头发上都是。 奇特的是,哪怕沾在脸上的雪屑,都没有被他的体温融化。 眉发掺白,让他仿佛一个从冰雪中闪身而出的鬼魅,沿着大楼西南角的棱线,奔行而上。 到了三楼的高度,王波的身影又是一晃,如同壁虎游墙,极速靠近三楼窗户。 内力渗透窗框,窗户无声打开。 王波裹着寒风,跳入室内。 墙角的三个大衣柜,一张大床,另一侧的电视柜台,书架柜墙。 这个卧室很宽敞,摆设也简单。 王波一眼就盯上了那三个大衣柜。 老一辈的人,不爱另设保险柜,藏东西,往往都是在衣柜内布置机关。 他正要迈步向前,后颈忽地一跳,本能的一转身。 刚好在这个刹那,有个人影蹲上三楼窗台。 “小偷?” 楚天舒一语未落,就见王波悍然出手。 原来不是小偷,是强盗。 好哇。 (本章完) 第130章 狂风暴雨,凌空踏车 第130章 狂风暴雨,凌空踏车 咔!! 楚天舒双手齐动,左手上抬,触及窗户上方的墙壁,五指已经扣入混凝土之中,死死抠住,右手则向前探出。 他这个蹲在窗台上的姿势,有很多不便之处,但是左手抠进上方墙壁之后,与双脚同为着力点。 三处着力,右臂在向前探出去的时候,力道就足够的刚猛霸烈。 长臂刺入室内,就像一把又粗又重的大铁枪头,突然杀到。 两边本来相隔就不远。 王波又是主动向前扑击,就像是自行撞向“枪头”,不及应变。 但在二者即将接触的刹那,王波的身体,嗖的向后一闪。 他的脚下,刚才根本没有做出蹬地后退这个过程。 倒像是有一根极强的牛筋绳,从原本站立的位置,连接到他脚下,突兀发动,把他扯了回去。 灵龟浮水,任八方趋退自如! 王波方才欲向前扑时,就已经用一股内力,粘在原地,连接在脚底。 只要心念一动,这股内力就可以当场散去,或是猛然变得强韧,把他扯回原位。 楚天舒一击不中,神色微动,身体趁势向内一钻。 原本蹲在窗台、略带蜷缩的姿势,在钻到室内的刹那,忽然如怒放,四肢伸展开来。 楚天舒的双脚用最快速度触到地面,脚后跟几乎碰到墙根,有了稳固立足之处,再向前杀出。 可就在他脚刚碰到地面的时候。 王波从腰间一抹,手上已抽出一抹明亮银光,疾刺楚天舒。 那是一把正儿八经的软剑,合金打造,薄如蝉翼,藏在腰间皮带之中,握柄就是皮带的笼头。 王波内力瞬发,软剑绷直,空气像是被裁开一线。 剑尖处的移动速度,明显比声音还快。 好剑,但更好的是他出剑的时机。 最开始的那一扑一退,分明只是诱敌之计,就是要引对方下意识追进室内。 楚天舒身形钻过窗口的刹那,双脚已触向地面,风格迅猛又稳重。 换个人的话,应该会在全身悬空,无所依凭的状态,被这一剑捕捉到。 就算是现在的楚天舒,双脚刚碰到地面,从下到上的着力发力,也有一个转变的契机,近似破绽。 让这一剑的威胁,比常态下更高。 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够看出来。 眼前的强盗,别的不说,战斗上的智慧,绝对比李光宗要好。 楚天舒却对这一剑若有所料,手指如幻觉般动了一下,手边多出一小蓬水雾。 《仁王护国经》说,一弹指间有六十刹那。 楚天舒这一下弹指,比刹那还要短些。 强大的指力,把空气中的水汽打得肉眼可见,崩出一根银针。 银针撞在剑刃中段的位置,炸碎成粉,使剑身一滞。 楚天舒身边虚垂的左手,一翻之间,也已经撒出十几根银针,射向王波头脸胸膛。 王波急忙缩臂,抖了个剑。 他的灵龟内力再运,把内力的粘劲发挥得淋漓尽致。 剑身这一抖之间,十几根银针全部被拦截下来。 而且不是被斩断、打飞,而是粘在了剑身上。 这个剑抖完的瞬间,银针就会被他借力打力一般,激射出去。 转而连针带剑,打向楚天舒。 可是他剑一抖,楚天舒的手也捏了过来。 要挡住这些银针,王波的用剑轨迹,就有了局限性,也不如全力斩刺那么快。 楚天舒这一手,像是从寒冷潮湿的尘世里,陡然杀出一个不沾水气的幻影。 干燥无比的手指,带着刹那摩擦、穿破空气的温度,捏住了剑尖。 王波习惯性想要以内力灌注剑身相抗,后颈却是一跳,五指已经自动松开剑柄,以最快速度缩手后撤。 当!!! 楚天舒捏住剑尖那一振,让全身的骨骼,都共鸣了一下。 时至今日,他的筋骨通透强大,内脏发劲终于可以在刚一起念时,就撬动筋骨之力,尽展《蟾功掌心雷》的精髓奥妙。 室内像是有一个小手雷当空爆炸。 整条软剑,包括粘在剑上的那些银针,全部炸成碎片断针。 星点银光,呈大片扇形,向前方暴射。 王波要是不撒手,凭内力涌去,也来不及护住剑身,只会加速爆炸。 虎口开裂,手掌受伤还是轻的,他还得在近距离面对这些碎片。 现在他躲得快,身影一滚,已经在大床上掀起被。 那些碎片断针,打在结实的被里面,像是打进了厚重的墙壁。 没有一片能够穿透这条被子的。 反而被竖立如墙,还有反向推砸而来的征兆。 王波躲在被后面,双掌齐出,内力灌注被,想要借这个藏有大量钢铁碎片的被子,铺天盖地的压向楚天舒。 被子一被楚天舒击碎,他就有机会。 可楚天舒眸光灿烂,脚掌一扒拉,人也到了床上,双手探出。 咚!!! 隔着被,那四只手掌,就那么精准的撞在了一起。 王波脸色一变,只觉得一股像是撞钟般的沉厚力道,透发过来。 被子还没有破碎,他自己那些有内力护持的骨头,都已经先受了点震颤,身影倒飞出去,撞在墙上。 壁纸墙皮开裂,里面大片粉末往下掉落。 但空中一黑,被盖到,已经遮住了所有裂痕,把王波整个人盖在下面。 王波心头大惊,后颈传来一阵不知道是疼还是凉的感觉,让他内力爆发,双手打出连绵掌影。 被盖住了一个人,却像是裹住了一个长着四五颗头,十几条手的怪物,左冲右突,处处隆起。 楚天舒也是在这个时候,对着被发出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被任何一处,刚有隆起的征兆,楚天舒的手掌就打了过去。 所有试图破开被的攻击,全部被楚天舒隔着被镇压。 两人的视野都被阻碍。 偏偏楚天舒好像对王波的攻击意向,了如指掌。 嘭嘭嘭嘭嘭!!! 残影连绵,狂放暴力。 楚天舒在呼吸之间,对着被打出了数十声闷响。 最后一掌直直的轰过去之后。 他才变掌为抓,扯着被向后一退。 哗!!! 被一被扯开,就露出了那个凹陷在墙里面的人。 墙皮下的钢筋混凝土,不少都露出了本貌。 王波镶嵌在此,口鼻溢血,四肢歪曲,只剩下头还能勉强动弹,脸上满是惊愕。 “你是、什、什么人?” 他一开口说话,外套、裤腿上不少看似完好的布料,忽然如片片蝴蝶,向下脱落。 楚天舒的攻势一气呵成。 用罗汉撞钟的功夫,镇压对方所有攻击后,顺势就在对方四肢躯干上,连按六七次。 后面那些攻击,却是掺上了仙人劲,意在活捉。 以至于王波的筋肉挫伤,骨骼移位,体表布料,也留下了一个个手掌形状的缺口。 楚天舒并未回答,手上捻出一大把针,抖射出去。 王波的胸口、额头,顿时中了不少银针。 “看出来了吧。” 楚天舒上前弹了一下针尾,“我是这里的校医。” 因为对方算是个内功精深之人。 楚天舒不敢保证,自己用正常把人打昏的方式,能不能治住对方,力气要是用大了,指不定就一命呜呼。 但是,把他四肢按成这个样子,挂墙上。 再加上医理针法,制住心脉颅脑。 对方就算想来个自杀,也没机会了。 王波确实没法自杀了,舌头也觉得麻痹,说不清话语。 但他那震颤的眼球,透露出他实在是想要狂呼。 狗屁的校医!! 金刀武校的教职工,都是有资料可寻的。 里面要是有这样的高手,王波查询的时候,早就该标注出来了。 只有学生们,因为数量太多,来源复杂,查询不易,实力上也没有几个值得重视的,资料不够周详。 因此,之前扫描到楚天舒的时候,王波看他陌生,又那么年轻,才把他归为学生。 楚天舒已不理他,闪身回到窗边,向外眺望。 知道王波潜入的路线,加上身处三楼。 楚天舒这一看,就能看到武校围墙之外。 那边没门没店,街上雪多,空荡荡的,偏偏停了一辆车,大半可能是用来接应强盗的。 也就在楚天舒探头之时。 墙头积雪间,似乎有个小白盒子动了动。 随即那辆车突然开动。 “嗯?!” 楚天舒身形穿过窗口,双脚在墙面上重重的一蹬。 呼啦!! 黑衣金纹的身影,如同一只搏击风雪的硕大鹰隼,从三楼空中,直接掠向墙头。 左脚一踏在墙头,就荡开积雪,也碾碎了原本墙头上用来防攀爬的碎玻璃。 楚天舒以左脚为轴,一拧身,右脚就踢在那个小白盒子上。 这一脚发力,角度刁钻,刚柔并济。 小白盒子急剧加速,却未破碎,发出一声裂空尖啸,打中了那辆黑色商务车,左后方的车胎。 盒子的棱角,深深嵌入车胎内部,被车轮卷向地面。 咔嚓崩裂声,带着大片火中,车胎爆开。 整个汽车失控,在街心转了一大圈。 开车的人下意识踩死刹车。 车里的几个人东倒西歪,设备乱晃。 咚!! 车顶忽然一沉,似乎有重物砸在了上面。 楚天舒落在车顶,裤腿烈烈迎风,手指如莲轮弹,骤然凝成剑诀,向下一指。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白驹过隙般的一声默念,念力已经化为四纵五横的网格,透过车顶压下。 车内的所有人,猛觉心惊肉跳,难以自抑,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本章完) 第131章 白骨蜈蚣 第131章 白骨蜈蚣 科技园区中,冯建华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变了变。 他再度扫视周遭,果然还是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员。 袁冲霄那边,也没有等到去接货的。 需要等这么长时间,已经跟李光宗交代的情况不符了。 “撤!” 冯建华道,“如果鬼市那边之后问起来,就说是他们失约,我们谨慎为上。” 话是这么说,老校长心中却隐隐觉得,楚天舒刚才电话里提到的人,就有可能跟鬼市有关。 如果是那样…… 难道是他们这些老江湖,不知不觉间已经暴露了? 众人匆匆赶回武校。 楚天舒练功的宽大房间里面,祁连勇等几个老师,也已经候在这里。 地面上放了好些个人,还有一些连着汽车座椅,直接拆卸下来的设备,不明觉厉。 电脑老师正在看那些设备。 “这种看起来就特别高档的东西,居然完全没有留下品牌标记,来路肯定很不一般。” 电脑老师观察着屏幕和键盘,迟疑片刻,试着敲击了一会儿。 屏幕上出现几个头部模型。 虽然头发胡须有点太潦草,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二人,正是冯建华和袁冲霄。 “我懂了,这应该是一套侦察类的设备。” 电脑老师一拍手,“我点开的是历史记录,这些人之前不久,就用这套设备扫描了校长他们。” “应该还有一种可以外出采集信息的东西。” 电脑老师在旁边的箱子里翻了翻,看到有个箱子里,摆放着七个白盒子,还有一个空位。 盒子周围都有极小的灯孔,下方还藏着机械节肢。 冯建华赶到这里,就看到了那些小盒子,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 袁钟吕用一种电影旁白似的腔调,苍声叹道:“想不到大半辈子打燕捉雕,这回被麻雀给啄了眼睛……” 冯建华面色一滞:“你个小丫头,怎么老气横秋的?” 袁钟吕乖乖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平时气质稳重,瞧着就非年少稚嫩之人,只是在这些老头面前,搞怪俏皮一些。 几个老江湖被她这一打岔,那股恼怒,也没能升得起来。 冯建华道:“罢了,活到老学到老,隐藏在群众里的敌人,这回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袁冲霄走上前去,蹲在王波身边,单掌按在他胸口。 “此人的功力颇为精纯,没有李光宗那样的情况。” 袁冲霄看向楚天舒,“楚先生,你是通灵人,请你以术法来审问他吧。” 楚天舒说道:“我原本就想试了,只是虽然制住了他的穴道,仍然觉得他心意清明,恢复很快,真言拷问之法,效果也不佳。” “剩下那几个倒是弱小,可昏迷程度很高,还没有来得及试。” 袁冲霄笑道:“那是他功底好,就算穴道被堵住,两头被堵的那段经脉里,还能隐隐生出内力来。” 说话的同时,这个副校长手上的幽蓝光芒越发明显。 “直接用我的内力灌输进去,压住他的内力。” “只要我内力未散,他暂时就如同一个普通人。” 楚天舒欣然道:“那我再来试试。” 王波头上本来就插了针。 楚天舒选了一根天灵盖的,并指凌空一点,默念真言。 那根银针晃出残影,发出细微的蜂鸣。 王波眼皮跳了跳,并未睁开,但能看出底下的眼珠在转动,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乱。 “临!” 楚天舒长声道,“你叫什么名字?练的什么武功?是否鬼市之人,担任什么职位?” 王波眼睛一睁,瞳孔直愣愣的朝着天板。 “我叫王波,练的是灵龟定和飞蛇剑法,是鬼市的采购部主管。” 采购主管,地位不低啊。 这种人居然亲自跑来偷东西? 楚天舒心中掠过一抹古怪。 不过鬼市嘛,本身也不是正经组织,也许这个主管就格外有个性。 “你们这个鬼市立在哪里,有哪些重要成员,尤其是你所知的地位最高的人物,都说出来!” 王波头顶的针颤鸣未休,语气有点飘忽。 “我们、我们的鬼市主要是从国内供货,通往南洋,在国际地下贸易中,也很有名声……” “这个国度,拥有全球七分之一的人数,人口密集,而且户籍清楚,出生年月日明朗,这是一个极大的、也极好的市场……” “各地古董法物,祭炼法器所需要的人材……” “可这里九六年禁枪,近几年治安已大有起色,交易地点设在内地,诸多不便,因此,国内只适合作为单纯的供货方……” 楚天舒听得眼神微暗。 “想仔细供应罪状,可以去跟阎王爷说,现在不要给我东拉西扯。” 他沉着性子,双手如莲一转,左手在下,右手在上,重立剑诀。 “给我准确的回答刚才问你的话,你们的头目是谁!” 楚天舒一声低喝,王波身上所有的针,都颤动起来。 “我们的董事……” 王波脸上忽然露出惊恐之色,“不,董事不能说,我们最近的上司是杜博……啊!” 袁冲霄感觉不对,双手全力镇压下去。 楚天舒也察觉异样。 王波后颈那里,突然炸开一朵血。 血点向右侧飞溅出来。 叮叮叮!! 三根银针,陆续穿透血水,钉在瓷砖上。 一条骨白色的怪异虫子,食指般长短,被三根银针穿过身躯,仍在奋力晃动,发出极细的嘶鸣。 “蛊虫!!” 袁冲霄脸色难看,“人已经死了。” “我的功力,刚才分明在他全身经脉都走了一遍,竟然没有察觉到他体内有只蛊虫。” 楚天舒盯着那虫,神态凝重。 他把王波从墙上拽下来的时候,劲力曾透过全身。 刚才拷问的时候,还有念力渗透进去,同样都没有发现这个虫子。 白壳怪虫摇头摆尾,乍一看有点像蜈蚣。 但身形更像细长的棱柱体,并不似蜈蚣那样扁平。 骨白的光泽,那一节一节的躯体,那些突出的脚…… 楚天舒眉头锁得更紧。 这虫子,就像是一根微缩的脊椎骨。 是一条会叫,会爬,会挣扎的脊椎骨。 那边的电脑老师已经捂住了嘴。 光是多看两眼,她就产生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这位老师,你先出去吧。” 楚天舒走向另外几个昏迷的人,脚尖一挑。 一人被翻过身来,后颈朝上。 楚天舒手上银针如刀,比对着王波后颈炸开的位置,急速一划。 这一切,精巧至极,没有伤到多少血管。 劲力如分开波浪,使后颈皮肉,向两侧微分。 趴在颈椎上的虫子,霎时暴露出来。 不等虫子反应,银针两下闪过。 白壳虫子身侧的细脚全部断开,口器被银针挡住,一下挑上半空。 从头到尾,楚天舒没有伤到颈椎分毫。 可他刚把虫子挑起来,脸色就是一变。 那名俘虏的呼吸声、心跳声,刚才已全部断绝。 “这虫子虽然是实体,但是跟这些人的生命,有一种无形的紧密联系。” 楚天舒说道,“虫子一旦离体,人就立刻丧命。” 袁冲霄站起身来:“用此等蛊虫,防止鬼市成员被捕后,透露出重要情报。” “背后这个人的蛊术造诣,实在非比寻常。” 冯建华看着那个仍然在三根银针下挣扎的虫子。 被钉穿好一会儿了,它依然生龙活虎,像是没事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虫子本身就不一般。” 冯建华也养过一点虫子。 武者的饲虫术,远远比不上蛊术那么千奇百怪,变化莫测。 但是有些道理是相通的。 蛊虫到底能有多高明,有的时候,不是取决于炼蛊者的修为,而是取决于,这些虫子天然生成的状态。 楚天舒心头微动,把手里扎的这只虫扔下,一脚踩爆。 随后他悄然召出令牌屏幕。 【白骨蜈蚣(蛊):灵界物种,流落人间,劝恶抑善,为王前驱。 特性,白骨蜈蚣融入人体后,性命相连,能激发潜能,使人更易开窍,或净化念力,纯化内功。 然而无形之中,人之心态向灵界蜈蚣种群趋同。 受人间蛊术,炼成蛊虫后,保留原有潜能,可监控特定意识倾向,扼杀宿主而自身不亡。】 楚天舒只是尝试一下。 这虫竟真算邪灵,且是灵界物种。好令牌,有时能当百科了。 “我似乎在某本书上看见过这种虫子。” 楚天舒沉吟道,“它叫白骨蜈蚣,是原产于灵界的生物,寄生人体后,可以激发潜能。” “白骨蜈蚣,激发潜能?” 冯建华摸着胡茬,苦思道,“我怎么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他忽地露出恍然之色,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关雅,对,是我,我记得你九九年,年底回校曾经提过,你们那里立了一个项目,以什么蜈蚣为原料,如果成功,能够帮人们广泛提升实力?” 袁钟吕小声解释道:“雅姐是我们武校里,理科成绩最好的,上到一半,转别的学校去了,后来得到我们举荐,进了特捕司,又转长安做科研。” 楚天舒轻轻颔首。 以金刀武校这种规模,几十年来陆续举荐人才,有人在特捕司里,实在很正常。 他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答复。 “……那个项目,去年已经被叫停了。” 关雅说道,“用了好些年,尝试编辑基因,杂交驯养,驯化程度已经很高,与人体伴生的危险度降到最低。” “可是,报到上面之后,有人带了些据说是古代鬼神的遗留物品来测试,发现那些蜈蚣,表现出了极大的服从性。” “一般人面对那些东西,也顶多是自己扛不住,可如果是植入蜈蚣的人,面对那些事物,很可能会被操控,倒戈相向。” “主导这个项目的研究团队,多次申请,声称可以继续改良,但还是被坚决叫停。” “只有小道消息说,可能会重新立一个以此为基础的符墨研究项目,考虑把那些蜈蚣碾碎,混别的材料使用,总之不能是用活的。” 关雅耐心的解释道,“校长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们武校千万不要碰这些东西。” “如果真有已经好用的产品,我会向上面推荐武校的。” 冯建华回应了几句关心,又问:“那当时研究团队里,有没有人姓杜?” 关雅说道:“这个项目里领头的,好像就姓杜。” “当初都说,这项目若能成功,他就可以换个大头衔了。” (本章完) 第132章 地头蛇 第132章 地头蛇 冯建华说道:“我们这边追查鬼市,牵扯到一个跟白骨蜈蚣有关的,姓杜的人。” “你看看你那个同事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团队里有没有别的同姓人?” 关雅道:“鬼市?!好,我跟他们是不同项目的,但牵扯到这种事,申请咨询一下他们最近情况,应该不难。” 电话挂断之后,冯建华稍作等待。 楚天舒走过去,给王波体内跳出来那条虫子拍了个照,然后也一脚踩死。 袁冲霄又招呼楚天舒继续审讯。 楚天舒道:“还问?” “试着问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指不定对我们却有启发。” 袁冲霄说道,“你维持这个法术的时候,由我来发问,也会有效果吗?” 楚天舒点头:“可以的。” 袁冲霄这回问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小心忖度,问这些人的表面身份。 采购部的人员规模,鬼市庄家大体的人员规模,一般都在哪些地区活动…… 祁连勇在旁边飞快的打字记录。 大量的问题,有的又碰到了不能触摸的话题,引起蜈蚣破体而出。 楚天舒手上捏诀,另一只手弹出银针,上脚踩死,轻车熟路。 可惜,这些蜈蚣明明对他们的寄生体影响不小。 但是以邪灵素材的角度来看,体量却不大。 真是古怪的物种,好像只有跟寄生之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产生奇妙的反应,展现出远超自身体量的效力。 或许,这也是长安那个实验项目组,精心改造基因,设法驯养出来的成果。 保证这些虫子常态下够弱小,入体之后,又足够有效。 然而,即使是在做出这么多努力后,这个项目潜在的风险,依然是太大了。 袁冲霄问着问着,就又问死了几个俘虏,只剩最后一个。 他把之前几个人身上攒出来的安全问题,又全在最后这个俘虏身上用了一遍。 把几人答案留待对照,然后才试着问点新的。 楚天舒对之前那些身份信息之类的,没有太感兴趣。 那些记录,肯定是要提交给省厅方面,请他们专业人士出马,帮忙筛选这些犯人的人际关系,看看有没有线索。 倒是有另一个点,让楚天舒比较在意。 按这几个人的回答,他们从刚加入鬼市之际,就已经服下了蛊虫。 投身在这种凶险行业里,拿到的好处又够多,这些人也早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况且有蛊虫在,保证同事不会背叛,他们居然还更觉得安心一点。 但是从前的蛊虫,除了能保证他们不透露重要消息之外,基本没有别的任何效果。 只需要定期服用解药,也不会发作。 而现在他们身上的蛊虫,是今年上半年更换的新品。 新品除了具有旧蛊虫的效果之外,还能够挖掘他们的潜力。 负责操作设备的,觉得自己思维更加活跃,更有精力,常要出外勤的,也觉得自己更加敏锐。 凡是修炼者,不论练劲、内功还是通灵,都反映说,自己得到了好处。 “所谓思维更活跃,就是自己作为采购部主管,因为一桩生意被搅了,直接冲到金刀武校来?” 袁冲霄也问出了这一点,“他以前就这么……勇敢吗?” “还是说,最近才有什么变化?” 俘虏慢慢回答。 王波以前就比较有出人意表的举动,才能在这个年纪做上采购主管。 但是以前,他那些举动都成功了,事后再看,好像办的又很妥当。 近来的话,要说有什么变化,最明显的是,大家好像更容易畏惧他了。 以前,众手下对王波也有些敬畏,但还不至于在工作中时刻都表现出来。 而最近,好像会因为跟王波的一个对视,拐角处不经意的一个相遇,就莫名的害怕起来,匆忙低头,想要表现出臣服。 袁冲霄问道:“最近是多近?” 俘虏迟缓道:“似乎是……下雪之后。” 室内众人眼神微变,都有所联想。 “之前是不是说,这种蜈蚣容易受到鬼神气息的干扰?” 袁冲霄沉吟道,“天有天象,地有地候,各个地方的气候,若是在漫长演化中自行适应,无论是冷是暖都无妨。” “但如果有某地气候突兀反常,据古籍记载,可能会使灵界中的某些鬼神,更易感应现实。” 有一条脉络似乎很清楚了。 鬼市的庄家,接触到了白骨蜈蚣相关技术的持有者。 他们可能不知道白骨蜈蚣的隐患,或者自以为炼制成蛊后,不用担忧。 因为贪图这蜈蚣寄生后的好处,就用白骨蜈蚣替换了之前的蛊虫。 上半年里,寄生者们确实都得了好处,没出现什么问题。 可当寒灾到来,就有了方方面面的影响。 寒灾导致的运输不畅…… 趁寒灾而来的鬼神感应…… 鬼市的庄家,近来可以说是霉运罩顶。 但袁冲霄的脸色十分难看。 “这鬼市若是被灵界鬼神灭了,倒也罢了,现在看来,却是一群原本隐匿的毒蛇,可能被催化成失控的暴徒。” 假如说,先前是一堆吸血藤蔓,现在就可能变成一堆大火药桶。 楚天舒不禁抓了抓腮帮子,感到牙根有点发痒。 “这帮作孽又作死的玩意儿,就算自个儿走了霉运,也可能牵连更多人……唉!” 他换了口气,排解心绪。 算了算了,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操蛋的东西。 就像潜藏在人体里的病灶一样,平时可能看不见,一旦了解到了,就让人忍不住情绪上涌。 但虚空发脾气也没用,有机会见面的话,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全弄死!! 冯建华那边已经等到了回复。 “那个项目组里,只有两个姓杜的,项目叫停之后,其中一个已经加入了别的项目,现在还在长安科技院。” “另一个叫杜辰,就是主持蜈蚣项目的人,申请了回老家休养。” 冯建华说道,“长安那边,通知了江淮部门的人,就近上门探望,消息回复说,杜辰不在家。” “手机联络也是含糊其词,掐秒挂断,没给定位的机会。” 看来可以确定了,就是这个杜辰有问题。 祁连勇不满道:“对于这种危险分子,竟然随随便便让他回老家,也没有后续监督?!” “什么叫危险分子呢?” 袁冲霄这时,倒是摇了摇头,“他之前在那边工作时,又没表现出什么苗头。” “总不能因为人家有能力,就是危险分子吧,那天下要被监察的人也太多了。” 冯建华说道:“他虽是项目主持者,但离开科技院,是不许携带任何种源的,也没了长安实验室的设备。” “出入各省市的信息,还会被重点关注,但他直接跟鬼市搭上了,这点谁也料不到。” 刚才审讯、联络,拿到手上的消息颇为纷繁。 虽然有了一条脉络,也估出了危害性,提高警惕,但罪魁祸首的具体行迹,还寻摸不到。 楚天舒杀心大动,还勉强能收住。 祁连勇等人,则基本把烦躁、苦恼挂在了脸上。 冯建华这个时候,语气则愈发从容,老态全无,精神奕奕。 “长安那里,会尽可能分出人手关注这边,我们江淮当地的特捕司,更会在收到资料后,全力出动,调查鬼市。” “在场的除了楚先生,我们都是玄学协会的成员,特捕司没立起来之前,这片地界是我们在看守。” “拿三尺刀,守七尺土,为名为钱,也是因为,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冯建华笑道,“鬼市藏得深,像毒蛇一样,但我们难道就不是地头蛇了?” “诸位,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们能用的关系全用上。” 在场的老师,要么是之前说要抓鬼市线索,就立刻易容改装,参与行动的人物。 要么是祁连勇这种,曾经一人撑一门,开着自家武馆的汉子。 就算是袁钟吕,都比楚天舒大十岁左右。 在这些人青年、壮年的时候,国内还没禁枪呢。 那种强烈的领地意识,远比之后的青少年明显。 “好,那就跟他们斗一斗。” 祁连勇响应道,“这回能跟江淮特捕司全力联手,明的,暗的,全都上!” “难道这样,还不如一个鬼市在我们家乡经营得深吗?” 众人纷纷意动,勾起斗志,各自离开。 有人没有离太远,只是好像要另外找个地方打电话。 有的直接就奔着校门那边去,似乎要出校办事。 楚天舒看着那些人到中年的男男女女。 他们涌现出来的活力,仿佛回到了一个不同的年代。 没有楚天舒这一代人的生长环境那么安稳,更加躁动不安,也更野性率直。 “校长厉害呀。” 楚天舒喃喃道,“几句话就把大家刚才的压力烦闷,一扫而空,难怪你能当校长呢。” 他忽然回过神来。 “但是,鬼市事件非常凶险,老师们所找的那些关系人?” 袁冲霄哈哈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考,不愿意去的,自然会拒绝。” 冯建华看着楚天舒:“有不愿意的,当然也会有愿意的,不管是为了奖金,为了我们武校的许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而他们只要行动了,就会有风险。” “可是,小楚,这种大事件,注定会有人陷入危险的,大家都不是炸不死砍不死的动画猫,也没有全知无敌的救世主。” “就是不甘心有更多牺牲,我们才不惮于牺牲。” 这是一种现实的残酷。 却也是因为残酷的现实,屡屡展现出人们复杂的勇气,顽强。 楚天舒看向风雪中大步走远的人,一时无言。 电脑老师则道:“但大家找的关系人中,万一也有鬼市的暗桩……” “采购主管都死在这里了,还怕什么别的打草惊蛇吗,只愁惊不出来。” 楚天舒接话,转而说道,“校长,我想更仔细的了解内功,能不能借阅一本内功秘籍?” (本章完) 第133章 烧遍沃土,黄芽自生 第133章 烧遍沃土,黄芽自生 冯建华微讶:“你现在想学内功?” “也未必现在学,就是先看看。” 楚天舒说道,“之前跟李光宗交手,还有今天跟这个王波动手,以及审讯中遇到的麻烦,让我对内功有了更强的探究欲。” 他摊开双手,“再说,我已经扯进这件事情,也想干到底,但我又没什么地头蛇关系网,还是专注点自己擅长的东西嘛。” 袁冲霄道:“那好办……” “等等。” 冯建华打断副校长的话,目光环视周围墙壁。 那些画还挂在墙上。 “小楚,这几天我也看过你练功,但仅是旁观,感触还是不够深。” 冯建华探出一只手来,“握握手,怎么样?” 楚天舒自无不可,先运了三分力,伸手过去。 两手相握,他感到对方手上力道稍重,便也加了些力。 双方的手掌,从很松弛的状态渐渐绷紧。 冯建华的手掌,缓缓透发出一层青色的微光。 楚天舒的手掌,原本化作一种青黑质感,恍如钢铁,又慢慢发红,掌指骨骼间,传出细微的嗡鸣。 “哈哈!” 冯建华笑道,“我这个人,还算比较吃得住劲,小楚,你不要束手束脚的。” 楚天舒双眉一抬:“好,那校长小心了。” 他的五指骨节猛然撑大,大半边身子都发出嗡然震鸣,手上剧烈一抓。 嘭!!! 二人握手的位置,传出一声炸响,手掌附近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下。 冯建华白发扬起,双眸如同盛满了青色浓光,通体都散发着灿然光泽,飘飘欲仙。 楚天舒感觉,自己那一抓的力量,好像陷入了一个由无数牛筋交错拉扯的地方。 在不足一刹那的温厚松软之后,反抗的力道就狂飙猛涨。 啪!! 楚天舒刚才那样凶猛的一抓,五指仅微微陷入对方皮肤,现在竟然还被弹开了。 “行啊!” 楚天舒兴高采烈,下意识跨了半步。 冯建华好像一块与他相斥的磁铁,正好也滑退半步,保持原本距离。 “行了行了。” 校长抬手道,“我已经试出来了。” “你这小子的蛮力……咳,练劲的功夫,已经快要练到精气醇刚,月满而化的境界了。” 楚天舒不解:“什么意思?” “古人认为,练习内功就是一个用自身精气,调配外界种种气息,化为己用的过程。” “自身的精气越纯净,练出来的内力品质也越好。” 冯建华说道,“当世修炼内功的人很多,都是先练劲力,练到瓶颈才转修内功,但是,炼劲的功夫,大多属于动功,而内功多半侧重静功。” “动静之间的这种差异,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年五载,才可能转变过来。” “但是,有一种人,在练劲的功夫上达到很高成就,精气纯净至极,纵然是动功,也能细腻得像静功一样。” “这样的人,只要一接触到内功练法,当天就能练出内力来。” 楚天舒笑道:“校长是想试试,我有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对。” 冯建华有点感叹,“你已经踩上这个档次了,但正因如此,我觉得,你现在不该看别的内功秘籍。” 楚天舒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拳法,本来就有一点内功的影子。” 冯建华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修炼的拳法,是传闻中炼气士时代的功法。” 楚天舒愕然:“啊?” 可我这套拳,是异世界明朝人总结的呀。 总不能推演优化,还越升越古了吧。 “看来你也好像不知内情。” 冯建华自得道,“但我不会看错的。” “世人以为,内功是从炼气士身上传下来的,这话其实不全对。” “后世的内功,基本不能永久提升身体的素质,但炼气士的功力,从一开始,就对肉身有很强的滋养作用,功力越厚,肉身也越强。” “虽说纯肉身,还是比不上那些神将力士,但是也不像神将力士那么狂吃海塞,依赖灵界的资源……” 在冯建华的解释之中,楚天舒算是了解到了炼气士的特色。 炼气士都是在练劲达到一种极限之后,暂且不靠灵界资源,只靠自己对“动功”物极必反的那点领悟,直接冲击极限。 就那么一点点似有意,似无意的领悟,不需要更多对于内力运行方式的了解。 能冲的过去,内力就自然诞生了,以后再学内功路线图,也不迟。 上古天真,形骸全妙,烧遍沃土,黄芽自生! 肉身体魄就是那沃土,奋进的心志,就是那烈焰。 因此,后人把这种品质的功力,一律称为“黄芽真气”。 黄芽真气越强,肉身就越强,甚至精神也越强。 世间曾流传“黄芽终有长成之时,即可结出精气神三”的说法。 三聚顶,恍如仙人,但那在炼气士的时代,也是少见的成就,后人仅是听闻罢了。 楚天舒不由想起《闯少林心火拳经》的内容。 罗汉到此根基稳,凡胎初入金刚定。轻重自若凝真谛,妙成一点三昧力! 原来这三昧之力,就是黄芽真气? 那个民国世界的武术,全部都是追求“三合一身”的道路,却是跟炼气士,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道了这个,楚天舒倒也明白,自己现在确实不适合去看什么内功秘籍。 他距离三昧力,只差了那么一步,要的就是那种无意之中的真意。 这时候了解内功秘籍的话,就算不主动去练,也怕到时候分心。 倘若还没闯过那一关,先练出了内力来。 之后再想把这种内力,提纯到黄芽真气的程度,可就更难了。 眼看楚天舒有继续练功的想法,冯建华等人,也不在这里打扰他。 老校长出了门,转到大楼侧面,看着自己卧室的窗户。 咻! 冯建华拔地而起,脚尖直接点在三楼窗口,矮身而入。 还行。 除了地面瓷砖多些裂纹,床上变得有点乱七八糟,电视机屏幕钉了几块合金碎片。 墙壁凹出了一个人形大坑。 房间大体来说,完好无损! 冯建华走到衣柜前,拨开挂在里面的几件衣物,伸手摸到一个暗格。 暗格翻出,里面是一本书,五六个红蓝色瓷药瓶,还有一把刀。 “《恨天功》啊。” 冯建华摸了摸书本的封皮。 这是他们武校最厉害的一本内功了。 大鹏展翅恨天低,扶摇直上九万里。 如果楚天舒的天赋中等或者中上,传这个内功倒是无妨,但他天赋太好了。 “还是别害人了。” 冯建华想着,“到时候,借我的权限给他,去特捕司求购高档秘籍吧。” “不过,还得看我能不能过了鬼市这一关。” 老校长寻思着,要不然现在就写封推荐信,留做保障。 咦,是不是有点晦气啊?好像咒自己过不了这关似的。 冯建华沉吟片刻。 算了,那些画的杀气已经快不够了,先下楼擦一擦刀吧,正好刀也几年没用了。 他放下秘籍,拿起那把刀。 刀刃抽出一半,照得老人满脸暗金光色。 夕阳欲落,西天微黄。 杜辰拿剃刀修着胡须,在浅蓝色的衬衣外,披着一件白大褂,站在落地窗内,享受阳光。 就算在落雪的天气,夕阳的颜色,依然能把人的脸照得黄扑扑的。 他身后传来言语。 “王波死了……” (本章完) 第134章 雪仇之神 第134章 雪仇之神 杜博士的发际线有点高,却更显得额头饱满,面相严肃,胡须更是茂盛。 他把下巴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唯独在上唇留下两撇浓须。 甚至修整得像是两条黑色的蜈蚣,向脸颊轮廓外延伸,微微翘起、颤动。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他当然不会给自己留这种胡须,造型衣着气质,都普通的像是任何一个科研人员。 但是当他发现,他无法通过长安科技院的途径,把这么多年研究的成果发扬光大,就有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这样的话,就需要一个特征足够鲜明的形象,这样更有助于树立权威,传播名气。 等他在夕阳下,对着窗户修好胡须,才转过身来,弹了一下左边的胡子。 “怎么样?我这胡子是不是很有记忆点,看过一眼,下回就还能认出来。” 室内的会议室长桌边,坐着三道人影。 一道在主位之上,两道都在长桌东侧。 东侧这两个人,一个穿着红色丝绸唐装,精神饱满,头发染得全黑,眉毛却有点掺白,身材匀称。 另一个人五十岁左右,肤色暗黄,额头窄,眼睛细,嘴巴较宽,穿着特制的西装,肚子仍然很显眼。 刚才开口提起王波的,正是这个西装老人。 “你不如干脆把头发剃了,在头上纹一整条蜈蚣。” 西装老人粗短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脑子里接收了蛊虫感应,回馈过来的几个印象最深的场景。” “擒拿王波的是个年轻人,但最后他死的时候,冯建华、袁冲霄都在旁边。” 唐装老者喝了口茶,笑道:“老朋友啊。” “咱们这些年,对他们可是敬而远之,以免被他们瞧出什么端倪,现在还是招惹上了!” 杜博士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心中越发觉得奇妙。 他离开长安科技园之后,满腔不甘,苦于身边没有种源,四处打听,竟然发现鬼市中有一批白骨蜈蚣的卵。 只不过鬼市这些人,纵然不乏懂得蛊术的,也孵化不了那批蜈蚣,只当做一种药材待售。 杜辰主动上门,辗转得到信任,帮他们孵化、繁殖。 那时,杜辰本是想着,官面上接受不了自己的项目,先在地下市场流通起来也不错。 谁知,这批蜈蚣养出来之后,先被鬼市的董事给看上了。 最顶上三个董事,乃是三兄弟。 莫胜衣,莫无疑,莫必行。 老三莫必行,精通养蛊,给手底下人中了蛊虫,以防叛变。 但是这些年下来,也有几回鬼市成员被术法高手擒获,借着蛊虫,反要追踪施蛊者的下落。 多亏莫老三警觉,立刻与之斗法,断开联系,这才没有被查到什么线索。 白骨蜈蚣比寻常蛊虫,有一个最大优势,就是融入人体之后,绝难被察觉出来。 外人连这种蛊虫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就算抓在手里,也没办法再施展什么秘术,捕捉虫子与蛊师之间的联系了。 莫老三立刻动了把这些蜈蚣炼制成蛊,将从前鬼市成员的蛊虫,全部替换掉的心思。 之后更通知杜辰,将活的白骨蜈蚣,作为鬼市内部的一种福利。 而后续养殖出来的蜈蚣,设法制成药物,再往外售卖。 鬼市交易险恶,别人就算把活蜈蚣买回去,肯定也会自己上手段炮制,甚至是自己想办法培育。 卖给别人的是次一级的药效,又是死物。 更容易保障鬼市庄家在这方面的垄断,又使用户购药的频率更高。 可是,这么一来,就跟杜辰的心思不符了。 他原本就是想,尽快把白骨蜈蚣大范围的推行出去,让自己的成果产生深远的影响。 鬼市这么一搞,虽然理由不同,给出的结果,却跟长安科技院的判定差不多。 杜辰当时,已经动了偷偷卷一批品质最好的蜈蚣潜逃的心思。 可是,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 变化发生了。 广陵今年早早的,就开始下雪。 整个南方好多地方都在下雪,寒冻成灾。 那一天,莫老三突然到了养殖蜈蚣的地方。 依旧如往常那般,表现出了对蜈蚣深切的喜爱。 可在另一件事上,他一反常态,大大赞赏了杜辰那种要把白骨蜈蚣繁殖推广的心思。 若换了别人,可能看不出莫老三因何变化。 但是曾经在长安主持项目的杜辰,立刻感觉出那是因为什么。 是灵界鬼神的力量。 有鬼神的力量,趁着寒灾感应到现实,借着蜈蚣蛊虫,影响了莫老三。 杜辰心中千回百转,灵光乍现,借助莫老三的气息,主动为那尊灵界鬼神塑像。 他又跟莫老三合谋,借着三兄弟之间的信任,悄然对老二、老大下手,给这二人,也植入了蛊虫。 果然,三人都开始赞同白骨蜈蚣推广的事情。 这真是太美好了! 白骨蜈蚣本身智慧极低,只有将种群壮大、拥有更多同伴的欲望,是较为明显的。 可人类本来也有这种欲望。 除了在这方面心态上的微妙转变,在别的方面,莫家三兄弟的性格、阅历,依然都是原来的样子。 虽然植入蜈蚣,导致他们受到了灵界鬼神的影响。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杜辰当初就提出,如果让一尊鬼神,先占据了对所有白骨蜈蚣的影响力。 那么这些白骨蜈蚣,就不会在面对别的鬼神气息时,产生服从现象。 灵界大多鬼神,都依本性行事,与常人所理解的智慧不同。 有的鬼神接收大量血祭,只为把人类变成树木。 这类存在,对人类的恶意较大,自然不可以选。 但是这次,接触了白骨蜈蚣的鬼神,是以支持复仇为本性。 虽鬼,亦神! 这位可不在乎,那些向自己换取力量的生物,到底是在向人复仇,还是在向灵界物种复仇。 将来即使灵界大举入侵,这位也完全是现实人类可以利用的一种力量。 不过,炼制成蛊的蜈蚣,放大了凶性的一面,再被鬼神气息影响后,就容易躁动。 这一点却不太好。 最好是让未炼成蛊的蜈蚣,受一遍精纯鬼神之力的洗礼。 然后繁衍子孙,让其子孙大量推广出去。 杜辰近日,正是在筹备此事。 “长安科技院那边,也打电话给我,语气中颇多探究。” 杜辰呵呵笑道,“他们当时要我参加新项目,我这么一休养,养了一年半还没回去,本也该引起疑心了。” 杜博士并没有觉得多么忧心。 以前他在科技院的时候,某些提议,连同一研究团队里的人都不赞同。 而现在,他身边有一大批人力,有足够的力度支持他。 白骨蜈蚣这个项目的缺陷,又被填补了部分。 就算遇到麻烦,也不会比当时一纸文件,直接终止整个项目的麻烦更大。 “那……” 主座上的莫老大合上文件,露出浅眉长眸,鼻梁高挺,下颌线如刀削般的轮廓。 “我们的计划提前吧。” 杜辰心中一凛。 当时他和莫老三密谋,劝说老三,当了那么多年血脉相连的兄弟,把两位兄长也植入蜈蚣,血脉更加亲近,岂不是最好。 于是,他们先暗算了老二,然后三人一起去暗算老大。 熏香、茶水、地毯、文件,各用秘药,合而起效。 务求先压住莫胜衣的功力,再一起动手钳制,植入蜈蚣。 即使如此,莫老三得手之后,身子还有些发虚,似乎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杜辰当然不像莫老三那么不济事。 但他也总觉得,只凭那些白骨蜈蚣刚植入的状态,莫胜衣未必不能将之驱逐。 然而,莫胜衣就那么接受了。 因此杜辰心中,对这个莫老大总是多着几分提防忌惮。 “按董事长的意思,提前到什么时候?” 莫胜衣并未直接回答,先道:“按这份文件来说,应是给我们供货的李光宗一伙先栽了,然后是王波他们出事。” “王波的职位不同寻常,明面身份虽然跟我们公司无关,但他牵扯到的人员中,部分也是我们鬼市中人。” “而且最近寒灾,航班列车高速全部停摆,他们这些人汇聚起来、赶到武校所用的时间,足以暴露很多东西。” 莫老三一惊:“大哥是说,他们会确定我们总部就在广陵市内?” “不错,若以江淮为目标,他们搜到明年,也未必有成果,但只在广陵,官面力量加上金刀武校的所有关系……” 莫胜衣悠悠道,“哪怕今晚就有人怀疑到我们公司身上,我也不觉得奇怪。” 杜辰稍作思索,道:“那我们等到今晚就发动。” “太阳已经落山了,现在难道还不算晚上吗?” 莫胜衣起身,灰黑色的毛领大衣披在身上,两袖垂空,两只手拿着桌上的一副漆黑手套戴好。 “今年囤的货没能运出去,全用在这次仪式上,就算没有收更多的货过来,底蕴也够了。” “镜猿啊,雪仇之神。” “那可是一头已经好几百年半饥不饱的老鬼,我们奉上这么多的东西给他,他岂会不卖力呢?” (本章完) 第135章 世纪前奏,广陵之夜 第135章 世纪前奏,广陵之夜 城郊养鸡场。 老板夫妻两个,今天天黑了还没回家,把养鸡场的灯都开着,等客人挑鸡,他们立刻宰杀。 养鸡场里,公鸡一向比母鸡少。 如果是肉鸡,公母比例约在一比八以上。 如果是蛋鸡的话,公母比例甚至是一比二十。 今天来了不少人,有开三轮的,有骑摩托的,甚至有开汽车过来的,却都要买公鸡。 他们要年份最大的,而且杀鸡的时候,要把鲜血收集起来,立刻拿到身边,倒进别的容器里,不知道跟什么东西一起搅拌。 这养鸡场规模不大,老板夫妻平时都比较老实,不是多么开朗外向,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看到那些客人都有点心照不宣的古怪样子,夫妻两个也有点犯嘀咕。 要说是这帮人准备聚众干什么,也不像啊。 来的时候不是一块来的,离开的时候,也都是分散离开。 最后一个来买鸡的,是个步行过来的彪形大汉。 他剃个板寸头,看着年纪也不算小了,身材很结实,就算裹着羽绒服也并不显得臃肿。 雪一碰到他头顶就化成水,被他随手抹掉,是个血气很旺的模样。 问了公鸡的价格之后,他嘀咕一声,才掏出钱来。 一把挺旧的钞票,里面还有一块钱的面额。 旁边一个骑三轮的老头,已经把鸡血拌好,鸡扔在三轮里,戴好头盔,这时又把面罩顶上去,喊道:“马等万?” “南叔啊。” 壮汉惊奇的凑过去,“你这是买鸡还是买血呀?” 南叔笑道:“买朱砂,买药粉,买血,全办好了,鸡也带回去,让儿媳妇炖给孙子吃。” 马等万低声道:“南叔也查鬼市的事?你家好几间水果店,衣食无忧,颐养天年的,何必掺这趟浑水。” 南叔嘿了一声:“我娘老子加我自己,全是袁老哥当年救出来的,电话打过来,我要是推辞,还是人吗?” “再说,儿孙都有了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想干啥就干啥!” 马等万一挑拇指:“南叔真汉子,洒脱。” 南叔笑道:“你老婆的馄饨店不也挺好的,你也没那么缺钱吧?” 马等万随意道:“拿她的钱不爽利,我自己看看,能不能捞上这笔外快。” 南叔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调转车头,慢慢开走了。 马等万有点走神,脸上笑容淡了,雪落在头上,也忘了再抹。 为什么愿意接金刀武校这趟差事,他也说不好。 肯定不是真为了一笔外快。 他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平时没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 老婆实在是个好女人,没什么坏毛病,儿子已经长大,也不会缠着他买什么玩具。 而他自己,在监狱里十几年,养成不错的生活习惯,出来之后这几年,连烟都没再去抽,更别提别的了。 现在生活真好啊。 已经是小时候的马等万,会很羡慕的那种样子了。 但他就是觉得不得劲。 小时候家里穷,身强力壮的闲汉会欺负他家,那些读过书的臭老九,也瞧不起他家。 爸妈想送他读书,也没有门路,等他长大些,就憋着一股劲学打架,被大哥选中了,教给他拳脚。 那是他觉得特别快活的日子,闲汉已经打不过他。 知识分子们,看着有身份,但是被稍微一吓,就露出了懦弱没用的样子。 兄弟们都讲义气,大哥对他们好,他们也就跟着大哥混。 可是后来,大哥进去了,他们这些人也都成了犯人。 马等万被判了十五年,坐满十四年时被放出来。 最好的几个兄弟,有的还在牢里,有的去了外地,有一个竟然去武校,当上了老师。 老话说,物是人非。 可是等他出来一看,连整个广陵都跟以前不同了。 没几个地方还是当初认识的模样。 老婆上了年纪,儿子也长大了。 就在他进去坐牢的同一年。 那年的七月一号,出了个什么九年义务教育的说法。 即使老婆一个人打理着家里,居然也让儿子读上了书。 香香的小孩子,也成了一个臭老九……嘿,那么一副有学问的样子。 但这日子,又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如当年。 马等万回过神来,接过盛鸡血的碗,摸出一塑料袋朱砂,把鸡血倒在里面,扎好袋口,隔着塑料袋揉搓。 回望城区的方向,他心里带着一点小小的期待。 鬼市!这个词可够远的了,不知道能不能真被我碰上什么线索。 马等万把鸡送回家,揣着朱砂再走出来。 回忆着城里一些据说人比较少的地方,他准备先去溜达看看。 马路上堆满积雪,两边店铺关门歇业,有的人家住在店里,倒是还亮着灯。 用的灯不同,亮度也不一样。 路灯倒是统一,但好几根路灯坏了,最近也没人来修。 马等万寻思着,哪里可能跟鬼市扯上点关系,东张西望。 头顶那盏亮闪闪的路灯,忽然也闪了两下。 他正抬头去看,鼻尖突然一皱,嗅到一股好像泡在水里很多年的烂树皮味道。 呼!!! 马等万就地一个前滚,滚出去三米多,右手揣进上衣口袋,半跪着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只有那路灯闪得更加频繁。 臭树皮的味道直冲面门。 马等万瞳孔一缩,右手突然从口袋抽出,一巴掌推了过去。 这一推之下,骨节微微拉伸,发出一声脆响。 放长击远,少林长拳的鞭炮劲。 尤其是他手掌上,还沾满了血红色的朱砂。 “啊!!” 半空中传出一声怪异的惨叫。 空气里浮着一个血红色的朱砂手印,急速后退。 马等万可没有打出浮空手印的本事。 那明显是朱砂粘在了脏东西上,脏东西正在逃跑。 他脖子上冒出细汗,脸上发红,喘了口气。 练拳下了苦功的人,感官敏锐,虽然看不见脏东西,但是能够闻到脏东西的怪味。 鼻是常人外通天地之窍。 用鼻子感受到脏东西,也是最常见的情况。 练拳练到用耳朵、触觉等方面,去感受脏东西的,概率就要小多了。 马等万仔细去闻,能够嗅到那股烂树皮的臭味,正在远去。 他正松了口气,却又嗅到另外几种怪味。 有的像是变质的肉,有的像是秋后刚烧过秸秆的泥地。 还有像是铁的腥味。 那股铁腥味最是可怕,吓得他心头一缩,拔腿就跑。 跑的时候,他也没忘了把朱砂抹在自己额头、口鼻、后颈之上。 用鸡血药砂的阳气,混杂人体自己容易泄露阳气的几个位置。 听说,这样会让脏东西觉得,这只“猎物”又臭又有毒。 马等万一口气跑出去好几个街口,果然感觉到那几股臭味没跟过来。 “竟然有好几只死法不同的脏东西守着,绝对不正常,鬼市有什么仓库在那边吗?” 马等万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激动,辨别了一下方向,准备朝武校跑过去,路上已经摸出手机,打给那个当了老师的兄弟。 “喂,老沙,我刚才……”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就愕然抬头。 好多脏东西的味道在飘荡。 那种刚涂的大漆,下过雨的水泥柱,喝酒喝到呕吐出来的血水…… 常人未必能察觉的种种气味,令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差点要窒息。 但那些怪味,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各自的轨迹不同,大多只是路过。 马等万的眼珠,直愣愣的向一个方向转动。 混着酒臭胃酸的血水味,正是飘向东关街。 他家就在东关街,谁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落在他家里? “老婆……” 这个彪形大汉心中的激动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和愤怒,握着手机狂奔起来。 “喂?喂?!” 武校中,沙老师连问了好几声,没听见回复,急忙走向食堂。 校长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吃饭。 可是沙老师靠近食堂的时候,才发现好些老师,都在往那边跑。 有的老师一只手还在通话,另一个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北关二十九号这里,应该有鬼市的……” “富头村啊,高速八号站旁边下来的那个村子,我在这里碰到脏东西……” “我靠,我隐约看见一个老太婆。” “我们练武的,打这种东西太费劲了,还好,下午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家里的念珠。” “……我朱砂快用完了,快来帮忙啊!这玩意儿好像是附近很有名的那个投河自尽的新娘……” “那不是五十年代的事吗?当年逼死她那家子,估计都死完了。” 沙老师的步子,慢了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地方异动,鬼市想干什么? 地下楼层中。 灯光已经全灭,整个楼层,却弥漫着冰雪般的蓝白光芒。 鬼市的心腹,分布在周边成百上千件货物之间。 莫家三兄弟和杜辰都在祭坛上。 他们前方的那尊雕像,形如猿猴。 头生冰蓝鹿角,红眼白毛,长手长脚,胸口镶嵌着一面寒冰圆镜。 所有货物的气息,被鲸吞牛饮而去,从猿猴周身钻入。 而从那面圆镜中,正飘出一道又一道邪灵幽魂。 落入灵界长则百年,短亦数十年的幽魂,心性早被磨损变化,却刻意保留了仇恨。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仇家后来又已如何。 却知道自己的恨在人间,在广陵! 杜辰看着围绕在祭台旁边的那些育种箱。 期待着鬼神之力垂落,为那些蜈蚣卵带来洗礼。 投射这些怨魂过来,正是镜猿降下神力的前提。 而且,白骨蜈蚣要推广出去,还需要考虑到人们的接受度。 已有修行的人,未必需要这些蜈蚣,但只要超常事件的真相被揭破,彻底无法掩盖。 就会有足够多的人,愿意接受蜈蚣植入,渴望抓住这个机会。 长安,灵界的危机步步紧逼,怎么容得了你们这样优柔寡断? 杜辰心中默默想着。 就让广陵作为真相的开端,然后,我们会带着这些优质的种子潜入各地,散播开来,给更多人改变一生的机遇! 我的研究成果,才是最应该在这个时代大放光彩的! 嗡嗡嗡!!! 祭坛地面,忽而嗡鸣起来,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中,浮现出俯瞰广陵的全景。 杜辰等人向脚下看去,只见不少冰蓝光点,半路即被阻碍,没有造成足够的影响。 “怎么回事?” 杜辰胡须一耸,“哪来这么多个爱管闲事的术士?” 莫胜衣低声道:“谁说只有术士,才能妨碍这些东西?” “今天晚上,在广陵到处乱转的人太多,而且现在看来,他们还都做好了某些准备。” 莫胜衣扔掉那件毛领大衣,笑着转身,对众多鬼市之人下令。 “那,为了我们的族群,去会会他们吧!” 金刀武校。 食堂之中。 楚天舒刚才还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拿手机聊天。 看到百岁哥说,他们江淮特捕司的人,能动身的,大半已经进入广陵。 【林百岁:你还没见过我多少同事吧,要不要出来碰个面?】 楚天舒尚未回复,目光就向食堂外看去。 众多老师正在靠近食堂。 他听到那些嘈杂的话语,也用通灵开窍的状态,将目光投向夜空。 视野中,畸零透明的一些影子,正从武校附近的街区上飞过。 楚天舒起身,狠狠咽下嘴里的肉馅,牙齿碰在一起。 “邪灵!!” (本章完) 第136章 渐奏,武人的劣势 第136章 渐奏,武人的劣势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 若非因为雪灾,此时城里应该还在热闹,会有行人来来往往。 就算由于气候等种种不便,这个时间段,人们在家亦未入睡,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隔音不好的地方,不乏能听见房子里传出来的电视声音。 十八九岁的年轻女生,抱着一塑料袋红薯干,歪在木头沙发上看电视,忽然看到手机连着亮了好几下。 点开一看,是学校里群发的短信,一连发了三条。 【今夜邪灵作祟,处事冷静!冷静!冷静! 学校所教的丹田按摩操,以准确力度,将所有穴位逆按一遍,可以刺激精血。 此状态下割破手掌,更有驱邪之效,如果遇到亲友被邪灵附体,以手掌沾血击打额头。 但不可恋战,可以逃跑发信,或呼喊求援!】 女生嘴巴张开,口中还有没嚼碎的红薯干,脸上一片茫然。 什么鬼?恶作剧? 【这不是恶作剧,别给我们回无用的信息,我们手机现在也很忙!】 眼看手机上再度跳出来的信息,女生一个激灵。 对了,早就有流言说,武校功夫真正深厚的老师们,有时候出去办事,都是面对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副校长都能空手做冰雕了,真有邪灵好像也不奇怪呀! 女生连忙站起,顺手就抄起旁边一个板凳,靠近窗边,窥探外面,口中喊道:“爸妈,你们今晚可别出门!” 厨房里传来爸妈不在意的声音。 “这大冷天的,只有你才想出门。” 爸爸又说:“咦,今天也不是什么纪念日节日啊,市里怎么给我们手机发消息……这什么?!” 爸爸的声音变得有些惊慌,重视起来。 女生拿起手机一看。 【紧急通报:今天晚上,有武装暴徒潜入我市,并偷运大量携带未知病原体的危险生物入境。请所有市民紧闭门窗,看到外面任何异状,都不要靠近,打开所有电器乃至蜡烛等照明设备,遇险则立刻出门呼救。】 紧急通报的消息,刷的比刚才武校的次数还多。 比起邪灵这种众说纷纭,让人将信将疑,指不定还有作死的想主动出去见见世面的东西。 武装暴徒和致病生物的危险性,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 武校的学生们除了住宿的,基本都是广陵人,住在这个城市各个地方。 他们现在守在自家门窗边,警戒的姿态出奇的一致,一手拿着武器,一手把按摩操倒过来运用。 “市里的反应居然还挺快!” 电动三轮车停在路边,南叔喘着气,看了一眼手机。 电器和烛火之类的事物,虽然容易受到阴邪鬼物的影响。 但是反过来说,这些东西的异状,也会消耗邪灵的力量。 南叔刚看过那几条信息,手机屏幕就又闪了几下,直接熄屏了。 周围雪地上都是朱砂的痕迹,还有被内力融化出来的几个雪水坑洞。 他当年是开窍之后不久,就选修内功路子的人,刚才硬是消灭了三只邪灵,可内力消耗也不小。 不管是练内力还是练劲的,武者面对邪灵,都有天然的劣势。 很多对实体生物有效的招式,对灵体是用不上的。 就算武者能够打中邪灵,不管打在哪个位置,也都算不上要害。 所以要用内力驱邪的话,只能靠量大,把邪灵全身都溶解抵消掉。 相比之下,术士针对邪灵的话,就能按照念力特质、符法咒语的匹配,对邪灵感应分辨。 然后打中一个位置,就可能造成打中要害的效果,没必要靠自己的念力去强行抵消。 南叔要不是有朱砂帮忙,只怕为了解决那三个紧追的邪灵,能把自己耗得吐血。 手机也是在那时受到波及。 南叔对手机侧面的开关键又按了两下,没有反应。 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他那张老脸。 老脸旁边,还有一张更老的白脸。 南叔悚然一惊!! 就在他背后,一个穿着破衣烂衫,身体泡得涨开的人影,往他体内一迭。 “呵呵呵呵……” 沉闷的笑声,伴随着大量水里吐气泡的声音,在南叔耳边响起。 他双眼瞳孔,愣愣的向上翻去,瞳仁似乎要看向自己的脑子。 眼眶里只剩惨白。 但在瞳孔消失的那一秒,他的眼睛又勉强向下,转回来一点。 两眼失调,瞳孔一个往左上,一个往右方,脸皮松弛,冒出大量的水珠。 南叔感觉到,体内的功力被一股阴冷刺骨,又潮湿鼓胀的异力压制,所有的经脉都又冷又胀。 为了抗衡那种力量,经脉中的浅红内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是水鬼! 这种邪灵身上,竟然没有什么尸臭味,只有一种脏水的味道,跟街面上被踩脏的雪水极其相似。 南叔一个不慎,被这家伙找到了上身的机会。 他还勉强能够保持清醒,身体却已经受到剧烈影响,头脸毛孔极速分泌水珠。 下巴连珠成线,直往下滴。 “临!兵!” 南叔听到两个音节,浑身一震,随即感到,胸口多出两条炽热到发疼的痕迹。 一横一竖,犹如一个大十字。 水鬼在他体内发出惨叫,猛的被那十字痕迹抽了出去。 南叔两眼眨了眨,瞳孔慢慢归位,这才看出来,原来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楚天舒右手成爪,死死扣着一团水汽。 水气中一张忽长忽扁的鬼脸,兀自嚎叫。 “不行,就算是水鬼,身上的阴邪之气竟然也这么躁动。” 楚天舒眉头微皱,张开嘴巴,直接把那团鬼气朝嘴拍去。 南叔吓了一跳。 却见那鬼气靠近嘴巴的时候,楚天舒喉结震了一下。 一个斗字音迸发,当场在那团鬼气上开了个大洞,边缘处的稀薄鬼气,也随之崩散。 他不是想把这东西塞进嘴里,只不过修炼九字真言,本身体魄又强大纯净。 对于刚抓住的邪灵,靠近口腔后,一个真言混着口鼻阳气爆发出来,将之消灭的效率是最高的。 “多谢老弟……” 南叔一回神,立刻道,“你要找什么特殊邪灵吗?” “这些邪灵应该是刚从灵界而来,我们需要找到联通灵界的那个口子。” 楚天舒语速很快,“如果邪灵气息比较稳定,就能够被攫取施术,追溯到那个位置。” 他之前已经在高处观察过,这些邪灵并不是从某个地点均匀向外扩散的,而是胡飞乱绕,时而穿地,时而飘空。 根本没办法靠邪灵的行动轨迹推断来源,只能靠法术追溯。 大多数邪灵一旦受到重创或者被轰杀,残留的气息都是可以稳定下来,借以施术的。 今晚的邪灵就算消亡,残留气息却依然躁动。 但是,邪灵因为来历不同,本质上就都有差异。 即使被催化躁动起来,也会有那么一部分,一两只,平息得更快。 楚天舒出发之前,运用自己的气势做出模拟,告诉武校所有人。 气息的稳定程度,大致在某个标准,就是可用的邪灵。 能捉就捉,捉不了就尽快设法通知别人。 “大约是这种感觉,假如遇到的话,打不通手机,就不管吹哨子,还是放烟之类的,尽可能把消息节节传开,我们会有人找过去。” 楚天舒念力一放,给南叔做了个参照,之后也没空管太多,纵身而起。 他从那些一二层高的屋顶,奔跑跳跃,掠上五六层高的公寓天台。 在不同的街区间斜掠穿行,对他来说,近乎是如履平地。 只不过,墙体上某些位置,可能留下一两个爪印鞋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在公寓的天台上,直接对半空大喝,伸手一指。 空中一个只有脑袋的邪灵,青面獠牙,头发如同海藻,突然被一股念力隔空冲击,炸裂开来。 金刀武校的人,实力强悍的分头行动,实力差些的结伴而行。 他们就像一朵缓缓绽放的大烟,正在向着城区的方向扩散。 沿途凡是被他们遇到的邪灵,不是被轰杀,就是负伤逃走。 广陵有现代化的城区,也有一些保留旧城风貌的地方。 皮市街,算是综合产物,这里的房屋大多青砖堆砌,砖墙紧密。 屋脊跟电线杆差不多高。 原本街道上的好路只有三米宽,前几年设法扩建,铺上岗岩麻石,让街面宽达十一米。 路中间的积雪屡次被铲过,但堆到两边之后,反而使两侧雪层越来越高,有的地方,几乎高到成人大腿位置。 每家每户出门时,跨出了门槛,还要在“冰雪矮墙”间走一小段,才能真走到街面上。 这块区域,跟金刀武校几乎处在城市的两端,却也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 好几户人家的门窗破碎,有老人的尸体倒在门槛上,有小孩子呆呆的躲在屋内。 有人咬牙切齿,又哭又怒地握着菜刀,看着半空飘动的那些绿影子。 那些东西,是故意让他们能看见的。 绿影子们全部长发遮脸,上身赤膊,肚子大得惊人,四肢却瘦的像是竹竿,皮肤发青,分不清是男是女。 腹石鬼! 此种邪灵,大多生前都是遇到饥荒,吃土充饥,腹胀而死,死后如果遇到同类,就会结伴同行。 它们会优先杀死那些因为在品尝饭菜而情绪愉悦的人类。 青色的大肚皮里,还在传来嘻嘻的笑声。 “我跟你们拼了!” 穿着保暖睡衣的中年人双目猩红,怒吼着冲了出去。 突然,旁边一道黑影子打落了他手里的菜刀,将他拦腰一揽,推回了房门内。 嘭嘭嘭!!! 附近躲在家里,又惊又怕又怒的众人,都听到了连绵的枪声。 腹石鬼的嘻嘻怪笑戛然而止,变成凄厉的惨叫。 二十几名戴着奇特护目镜的战士,手上拿着类似猎枪的装备,在街道上推进。 猎枪中喷出来的,并非铁砂钢珠,而是大片朱砂。 每三五人成一组配合起来,有人取出拇指大小的弹药填充,有人继续开枪。 腹石鬼能够飘在半空,大肚子轻盈的像是气球。 可实则就是那大肚子里的阴气格外坚韧,因此有“腹石”之称。 头批朱砂打在它们的肚皮上,一时也被弹开,加上刚沾过人命,激发了它们的凶性,试图反扑。 战士里面立即有三个人拔出腰间针管,扎在脖子上。 最先扑过来的几名腹石鬼,被这三个人舍身一扑,全部惨叫着崩溃开来。 三名战士起身,嘴唇并非红色,而是一种金色光泽。 那是针剂,也是符水。 十分钟内,他们心血沸腾,身体内外都充斥着破邪之力。 有他们三个挡了第一波反扑,更是主动冲撞过去,邪灵们反而被迫得散乱开来。 其余战士趁机发动紧密的攻势,砰砰连响,朱色溅落,把前方大片街道雪地染红。 腹石鬼陆续被打爆。 刚才把菜刀男子顶进房内的战士回头看了一眼。 “节哀,不要冲动,你家还有孩子。” 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前进。 菜刀男子看着这帮战士的背影,又看向角落里抱着孩子的老婆,张了张嘴,泪流满面。 特捕司分为多个行动组和行动队。 行动组的成员平日负责办案,各个修行颇有成就,但人数有限。 行动队则是配备特殊器械的精兵,护具、枪械、针剂,是针对邪灵的全副武装。 这次长安那边转告江淮,全力配合行动,连行动队也到了这里。 如果俯瞰城市,就会发现。 包括皮市街在内,附近的多条街道上,都有这样的战士在推进。 附近十几户人家都有人出来探看。 多年的邻居,看到有人死在眼前,惊慌之余也忍不住伤心,想要安慰家属。 一个老奶奶却在这时拿着簸箕出来,匆匆扫着地上的朱砂,放进菜刀男子家里。 “愣着干什么?” 老奶奶又对外面大声道,“今天这事恐怕还没完,大家都扫点,可能有用!” 对!对! 有一个人出来说话,大家的行动力就都压过了害怕。 或者说,还在害怕,但是也能行动起来了。 有人更是想到手机上收到的信息,电器和蜡烛可能都有用,自己家里还有电鱼的东西。 他匆匆赶回家中,翻出缠着电线的竹竿。 就像是也抓住了一杆枪。 这个时候,行动组里面推进最快的,已经到了文昌中路。 几个手臂上念珠开裂的拳师,正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前滚后翻,狼狈躲避。 还有一个拳师已经躺在路灯下,手脚不停发抖。 看他那样子,是在被邪灵附体之后,身边同伴当场就给他四肢扯脱臼了,即使邪灵附体也站不起来。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 一根银针飞来,扎在这个拳师左边太阳穴上。 后面没有人再念咒,针上的轻吟,却恰好像是一段起伏的咒语,自然流入拳师脑海。 心境清静,波澜不惊,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护体! 脱臼的拳师浑身一松,脸上泛出一抹紫红光芒,天灵盖里逃出一缕浅白色烟雾。 又是一枚银针飞来,将烟雾钉在路灯柱上,似钉住一条活蛇。 “妈的好疼,你们这几个王八蛋!” 脱臼拳师刚一清醒,就疼得叫出声来。 一只靴子就在这时,连着踢了他四下,全是踢在手肘膝盖上。 这靴子的力道,不过是普通人也能发出的程度,却正好凑上了拳师的关节,使他痛感大减,一阵酸软。 踩着靴子的青年人,脸色白皙,发丝微卷,眼眶下透出青黑,右耳戴着黑色耳机,指间夹满了银针。 “组长,四点钟那个方向,离地三米。” 青年话音刚落,从他背后就飞出十个铜环。 当当当当!!! 铜环方向各不相同,在周围的路灯柱子,墙壁,地面,红绿灯上,来回反射。 那几个正在躲避邪灵的拳师,吓了一跳,却没有一个被劲风呼啸的铜环击中。 只有半空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四面八方合围的铜环,撞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嫁衣身影。 铜环碰出火光的刹那,银针飞来,霞光火焰,霎时引燃,把嫁衣邪灵烧成一片当空翻涌的紫火。 身材雄壮但不高的男子跳到前方,双臂当空挥舞,分别接住五个铜环。 江淮一组组长,刘肃然。 “还是我们练劲力,练念力的稳妥。” 刘肃然吐了口气,“如玉他们那几个练内功的,还没走到这,内力都不足一半了。” 林百岁抬头:“如玉他们杀得不少,主要还是心急了。” “也是不得不急呀。” 林百岁忧心忡忡,“今天晚上的邪灵,着实太多,这只怕不仅是祭品规模的问题,也是鬼神自己在努力。” 如果是以祭品交换邪灵,鬼市一年能攒多少货,众人心中还是有个模糊估量的。 可假如,祭品只是用来维持通道,鬼神为了扩张自己的影响,为支持那些已经浑浑噩噩的仇恨,主动把自己干涉到的邪灵往现实里送…… 能送过来多少就不好说了。 堂堂鬼神,好歹也沾了个神字。 你这么努力干什么呢? 林百岁道:“必须尽快找到祭坛。” 刘肃然点头,看向街尾:“如玉他们赶上来了,我们继……” 嘎!! 仿佛铁锯扯在头骨上的怪声,让所有人耳朵一疼,胃里发酸。 刘肃然双臂所有铜环,刹那绷紧,目光灼灼,回身看向红绿灯。 高高的红绿灯横杆上,坐着一个戴圆框墨镜的瞎子,膝横古琴。 刚才的怪声,就是他的指甲横着在琴弦上抹过,散发出来的。 这人的身影并不真实,众人仿佛还能透过他的胸腔,看到天上的月亮。 但他带来的寒意,却让近处的拳师,数十米外的行动组成员。 乃至百米外的行动队成员们,都感觉浑身绑上铅块,难以行动。 这是一只邪灵。 一只落入灵界这么多年,仍会弹琴,渐渐修得比生前有肉体时也不逊色的邪灵。 “天既失常,地亦失纲,雪仇之神,佑我返乡!” 瞎子声音难听,黑色的眼镜对着刘肃然,“你们好像不是我的仇人,不过你们这种气质……” “呵呵呵,当年对我乱开枪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碰到我,可都被我腰斩了。” 刘肃然面露怒色,却未曾向前,忽然向右后方一纵。 空中的雪,不知何时染成黑色,化作汽车头大小的骷髅烟气,砸向林百岁。 刘肃然这一拦截,双手铜环振响,拳头如双龙出海,撞在骷髅头上。 他轰碎了骷髅,双腿却是一痛。 裤腿被刀片般的黑色雪屑切碎,露出里面的皮肤,厚韧的皮肤也已经被划出红痕。 林百岁的咒语终于默念完毕,一针刺在刘肃然后颈。 刘肃然视野一变,似乎短暂迭加了通灵之态。 空气里面,更多完全以阴气构成的细小刃口,被他看了出来。 飞刃如尘,成百上千,漂浮在整个十字路口。 藏于雪中,藏于风中。 瞎子拨弦,铮铮铮的琴音,激发所有攻击。 术法的效果,隐藏在琴曲之中,令阴气雪防不胜防。 而这琴音本身的存在感也无比强烈,穿透力惊人。 甚至在五公里以外的人,都能听到这种又尖锐又刚硬的声音。 袁冲霄站在一家医院门口,内力把一只剥皮猴子般的邪灵笼罩。 暗蓝色的内功收缩,把剥皮猴子冻成了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冰雕,一掌捏碎。 琴音传到这里时,他脸色陡变,下意识摸向腰间。 这个声音,太像了。 当年就是这样的一道无形琴音,险些把他腰斩,狰狞的伤疤,至今还看得出来。 “鬼枭,你还真能变鬼?!” 袁冲霄剽掠而起。 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就变得像是一只急流中吹起的风筝,在楼体上侧踏而过,掠向琴音所在。 几条街道之外。 冯建华站在一个烟专卖店门口,单掌探向前方。 卷帘门早就四分五裂。 店里飘着几团火光,人脸如焰,舌头如同红烛。 但是所有烟爆竹上,都覆盖着一层淡青色的光芒。 这些秉性暴烈的火鬼,不但无法点燃那些火药,还被青光困住。 冯建华手掌横着一抹,如同要抹去画布上的杂色。 那些火鬼当场消失,店里只剩下一片纯青。 内力随即如雾霭般波动,涌回冯建华体内。 就在这时,琴音传来,冯建华也感觉出音色的熟悉,正要扭头,眼前就一亮。 莫老二的剑光,如同被暴风吹碎的水,银亮自在,盖向冯建华的面部。 (本章完) 第137章 吞下满腔冰雪 第137章 吞下满腔冰雪 莫老二修炼的《麻衣泼墨剑法》,原本是麻衣道派之中流传下来的绝学。 这套武功融合了相术,练到大成之后,用在自己身上,可以变化福相,额头饱满,眸如点漆,脸庞有神,耳垂宽厚。 面相一变,气息也变,人行动之际,混在风雪声里,比邪灵更不引人注目。 等这一剑出手,剑光快如浪破碎,剑锋都快要刺到别人脸上了,杀气仍然极浅。 仿佛只是大自然里,不期而至的一抹凉意。 冯建华一时都没有看清楚持剑的是何人。 但他左手握着连鞘长刀,刀柄上有一块长长的红布。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内力瞬动,刀柄红布突然向上抖直。 当!!! 那红布一动,快如一条蛟龙蟒蛇动心吐信,斜刺向上,精准打中剑身。 轻快犀利的剑光被这一撞,几乎向上弹起。 唐装剑客抽身急退,长剑竖在身前一挡。 也多亏他应变得快,这一剑甚至有几分料敌先机的味道。 就在他退身防御的同时,一道金色弧光,暴烈的绽放开来。 冯建华一刀出鞘,刀身一个饱满大弧度的横扫。 剑身刚好被这个弧形刀光的边缘处擦到,让剑客去势更急,一退将近二十米。 “莫无疑?!” 冯建华满脸惊诧,“怎么会是你,你是被逼,还是……” 他到底阅历丰富,半句话的功夫,脸上的惊诧,已经转为一种痛惜和坚定的杀意。 莫老二仍然维持着福相,笑起来和蔼可亲。 “你想的没错,鬼市就是我们三兄弟重新组建起来的。” “当年打进鬼市,我们就昧下了一小批鬼市的存货,后来一出手才知道,这东西,来钱是真快呀。” 莫老二低声道,“有钱就会有享受,有了享受,就会知道世上还有更多的享受。” “而现在,我更是体会到了扩张族群的快乐,老冯,你如果愿意变成我们的同类,我无比欢迎,否则,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冯建华听着这些话,手稳的像是凝在了空中。 红布飞扬,金刀不动。 整把刀积蓄着不动则已,一动石破天惊的威胁感。 “就凭你?看来你的麻衣心法,确实已练到大成,刚才我那一刀,刀气一触到你的剑身,立刻钝化许多……” 冯建华说到此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但杀我这种话,还是让你大哥来说,才算有点分量。” 嗡!!! 金刀忽然一震,周围空气中,被刀音震死了百十只比芝麻还小的飞虫,纷纷跌落在雪地里。 冯建华目光放长,看到几百米外,高楼天台上的莫老三。 莫老三左手捏着三根香,香头都已点燃,右手不断变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蛊虫不过是个引子。 真正围到了冯建华那片区域的,是一股一股阴冷的轮廓。 以冯建华的修为,虽然没有通灵视角,也足以凭内力加持感官,在心中勾勒出邪灵的立体形象。 况且现在,阴气连绵成片。 那些邪灵都已经有主动现形的征兆。 正前方的邪灵,身上披着破烂袈裟,体表白皙,却肥硕松垮,如同一头大象坐在那里。 左侧的邪灵中,有一具穿着铁甲的骷髅,格外扎眼,还有耗子状的黑气,在他的眼眶嘴巴里爬来爬去。 后方不用看,也能感觉到一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邪灵,满头长发硬化,如同蜘蛛八足般张开。 那瘦小的身体,存在感只有头发的四分之一。 足足十几个围到了附近的邪灵。 全都是莫老三特意引来的猛恶之辈。 “我大哥去找另一个横冲直撞的家伙了。” 莫老二悠然道,“但是你看,这些被镜猿送到现实的邪灵,暂且都不会攻击我。” “我和他们联合,够不够有分量呢,以他们无视实体障碍的速度,你想要杀出重围,只有把他们全部溶解掉,你的内力够用吗?” 莫老二哈哈笑道,脸色忽然阴沉起来。 “对了,你的内功其实有问题吧,练到你那个境界就会嗜睡,动武多了,就要急于补充水,在我们面前,你还有这个找水的机会吗?” “你的劣势这么多,还敢瞧不起我?!” 冯建华神色未变,只是看着右前方的一只邪灵。 他并不清楚周围这些邪灵都是什么种类。 但是,好几只邪灵的衣着特征,都是他经历过的时代。 而右前方的那只邪灵,看起来更是只有十五六岁,衣着简陋,右手拿着一把铁片大刀。 刀柄的大环上,同样缠着一小块红布。 邪灵的外貌,与他们生前的执念息息相关。 这持刀的幽魂,双眼全白,眼中没有瞳仁,口中只会念杀,那把刀的清晰度,却比他本人还高。 冯建华不认识他,却在刹那间就能肯定这孩子生前的身份。 曾经听说,有些幽魂就是因为生前受苦太多,怨气才能扛得住坠入灵界的那一段路。 可是被灵界强大生物盯上,或在灵界存活久了,心志终究彻底死亡,被转变成另一种生物。 “我嗜睡,狂喝可乐,这些消息弄得满校皆闻,外人随便都能够打听得到,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冯建华走动两步,手掌摸在烟店的门墙上,视线低垂。 “因为我的功法确实有毛病,难以掩盖,所以我干脆为这个缺点做了一层伪装。” 莫老二脸色微变。 冯建华左手在墙壁上一拍,门墙轻晃。 屋顶的厚重积雪大片滑落,如同十几条雪屑飞帘。 “上啊!!” 莫老二本想等邪灵先动手,这下不得不大吼一声,抢先杀出。 他变多福相为凶厄相,双眉倒吊三角眼,印堂发青,鼻梁断纹,嘴唇猩红。 那十几头邪灵,霎时间竟然感觉莫老二也是一头凶暴的邪灵,正要抢食。 众鬼急躁,同时尖叫杀出。 冯建华左手一抓,半空三四斤冰雪,被他抓摄压缩成一个结实的大雪球,随即浑身带风,右手提刀,走了一个大圈。 轰!!! 场中突兀的出现了七八道残影。 狂暴的气流席卷回环,每个残影手上的金刀动作都不同。 这是形意八卦门中,最大路货的一套八卦刀法。 冯建华十二岁的时候,跟村里一个耍把式的师傅所学,但他后来修成《恨天功》,早年所学的刀法精义,融会贯通,已经有了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之意。 八卦刀,夜战八方风雨! 一圈走完,一气呵成,身如一隙飞,心如一霎梦回。 八个劈斩动作,他全部使出了平生最刚猛的功力。 十几头凶煞邪灵,大半倒飞出去。 那个体型最大的袈裟邪灵,最是凄惨,肚子上斜斩一刀,几乎变成两截。 莫老二冲得最早,但内力精纯,身体在半空自然减速,等到这一招的尾声才出剑。 可这一剑,剑尖处仍然被金色的大刀直接劈中。 两边照面。 莫老二能够看到,冯建华的脸部、颈部皮肤,出现多个干裂的细纹,嘴唇更是裂得好像能看见血色。 他一口气爆发的内力太多,身体内的水分,好像也凭空消失了一部分。 然而,莫老二来不及做出更多观察,身体就被剑上反馈的力量,震退出去。 邪灵飘空,剑客倒滑。 冯建华仰头吞雪。 他的嘴巴极力张开,雪球向口中压去,那一口吞噬下去,不仅是口齿在用力,内力也在拉扯。 几乎是一口,就吞下了一斤的冰雪。 水分被内力急速转化,肠胃中依然冰寒,转到全身的时候,却只是清凉。 他的嗜睡,根本没有那么严重,所需要的也不是什么水,只是水罢了。 天寒地冻,雪积屋顶。 现在的广陵,到处都是他的水源。 所有邪灵都在之前的刺激中更加凶狂,扑杀回来。 莫老二这次不敢再有等捡便宜的心思,看好形势,填缝般的配合出剑,杀了上去。 “好冷啊!” 冯建华目光一转,先锁住了那个同样以大刀接他一刀的幽魂。 眼角余光中,是几个之前故意没有逼退的,此刻自然也冲得最前。 雪球还有大半,金刀随身而舞。 我以这一腔冰雪,送你们清净上路! (本章完) 第138章 大成,金刚定 第138章 大成,金刚定 咚!! 儿童福利院的窗户,陡然碎裂成粉。 发出的只是闷响,而非脆响,也没有碎玻璃溅向室内的孩子们。 那是一只大手,从窗子外面探了进来,凌空一抓。 室内灯光明暗不定。 半空中一个故意显形恐吓的惨绿鬼脸,正要伸出尖牙,倏地就被这只大手抓到。 笑声中断,那张恶脸,像一块软弱无力的面团,剧烈变形,被一把抓走。 室内的孩子们,都聚在教室的一角,几个义工看起来好像还是大学生。 一个已经吓得晕死过去,另外几个也满脸虚汗。 当空中怪脸消失,室内灯光立即发亮,稳定下来。 几人连忙向窗外看去。 只见有个黑衣金纹的青年,正把手里的怪东西,往嘴上一拍。 那团怪东西就彻底消失。 下一秒,青年整个人也不见了。 有个想象力丰富的义工,忽然憋出一句话来。 “钟钟钟、钟馗吗?” 几人很想上去看看,那个青年究竟去了哪,又有点不敢靠近那个黑漆漆的窗口。 楚天舒方才从二楼走廊里跳下去,几个大步,已穿越庭院,一跳就去到了墙外。 嗒!! 楚天舒刚一落地,倏然间,两只纯黑色的手掌从水泥路面探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他今天穿的鞋,鞋帮比较高,类似短靴,能够遮到脚踝。 这两只手一抓之下,把黑色皮革都给抓碎,从指缝间溢出。 手掌箍在脚踝之上,如同两把铁钳大剪。 可是刚一碰到皮肤,那两只手就像是汽油一样易燃,瞬间被透明火焰点燃。 “啊!” 地下传出一声闷闷的惨叫,两只手急速缩了下去。 邪灵本身都有穿透大多数实体事物的能力,可以漂浮,也可在地下行动。 但很多邪灵并不懂得善用自己这种能力。 比如,面对朱砂鸡血狗血之类的克物,他们只需要往地下一钻,绕个方向冒出来,就是很有效的战术。 可真能运用这种战术的邪灵却不多。 而像这种,大半身体还在地下保持虚化,探出地面的手掌却拥有实体杀伤力。 能办到这种事的邪灵,就更不一般了。 必是凶煞猛恶之辈。 只不过,楚天舒利用兵魂,运转“内圣外王”的状态,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缩的念力。 这种念力的品质,比楚天舒自己的境界还高,专能克邪。 邪灵想要损害他的身体,就像一头带毛猪,想要冲向熔炉。 “阵!列!” 骗了邪灵一手的楚天舒,即刻切换开窍状态,施展法术。 一纵一横,两条半透明火焰在半空浮现。 楚天舒神色一肃,指尖似乎粘住两根线条的中心点,手腕扭转。 纵横线条当即旋转起来,对着地面,散发出通透的吸力。 地下冒出一道好似猩猩的黑色身影,双眼发红,双手还在燃烧。 仿佛就是它手上火焰,拉扯它整个身体,浮上地面。 “前!行!” 楚天舒不待它有动作,手势一变,左手剑指替换上去。 旋转成圆的线条,顿时向前凸起,形成一道螺旋尖锥,穿透黑色邪灵的头部。 邪灵气息大减,又被楚天舒张口吐出一个“斗”字音,在胸口也开了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残余邪气溃散,形体崩解。 “谁?” 楚天舒猛回头,看向街尾。 那是个穿着银灰色马甲,白色衬衫的中老年男子,鼻梁英挺,面容硬朗,正走到路灯下。 楚天舒目光一动:“你……莫胜衣?” 莫胜衣讶然:“你认识我?” “我在金刀武校的校长那里,看过几幅画,其中有你们当初一起捣毁鬼市的场景。” 楚天舒道,“你除了头发色泽有点变化,别的基本跟二十年前没有差别。” “前辈也是出来打邪灵的?” 莫胜衣闻言,笑了笑:“你们为什么会有攻击邪灵的欲望呢?” 楚天舒蹙眉:“嗯?” “驱邪除恶,算做好事,做好事有什么意义呢?” 莫胜衣自顾自说道,“你看冯建华,一生也算做了不少好事吧,可谓知交满地,却也是仇家满地。” “一个人若是为非作歹,爬上高位,同样会有大批同党,亦有遍地仇家,那好事坏事,又有几分差别呢?” 楚天舒盯着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我当年想,像冯建华他们那样,名气大,名声又好听,该是值得体验的人生,所以跑去做好事。” “后来,二弟三弟渴望赚钱,说世上有数不尽的乐趣,用钱换是最方便的,我就带他们赚钱,果有大批糊涂蛋仰慕追随,财经宣扬,津津乐道,即使知道钱从何来的小批人,也真心敬畏于我。” 莫胜衣叹道,“渐渐我就觉得,也是一样的无聊。” “既不想做好事,又不想做坏事,但又不想自杀,真是麻烦啊。” 楚天舒听出味来,忽然笑了笑,向前走去。 “前辈,实不相瞒,我是学医的,看你这个,好像属于一种病症。” 他热情地说道,“来,你把手给我,我给你搭搭脉。” 莫胜衣眼中也浮现了笑意。 “最近我身体确实有变化,多了一条虫子,让我心中生出好浓烈的,为族群扩张而奋斗的欲望,渴望让邪灵造成足够影响,让鬼神之力精纯降下。” “这应该是鬼神与蜈蚣的共同影响,但是这感觉……” 轰!! 莫胜衣双掌一抬,用掌心接住了对面突然轰过来的两只拳头。 空气中荡开一丝气纹,地面崩出了裂缝。 “这种有了明确欲望动力的感觉,真不赖呀!” 莫胜衣轻笑起来。 楚天舒的舌头碰了下右边的犬牙,道:“你知道吗?精神空虚是社会常见病,半夜犯病的不胜枚举。” “但是像你这种,干尽烂事才说空虚的玩意儿,不配跟我可爱的病人们相提并论。” “你应该有另一个称呼。” 他平静道,“去死吧,傻碧!” 楚天舒肩关节一抖,顶在对方掌心的双拳,忽然如蛇牙晃动,带着残影,从侧面一搭。 双手已似蟒蛇缠到对方小臂上,指甲抠向手肘的麻筋。 这一招凶残至极,一旦完成抠绞,断筋挖骨,绞碎手臂,连肩膀都会被撕断,光是失血都会要人命。 但莫胜衣的动作更简单,双掌虚虚一推。 两个黑色掌印,砰然裂开空气,轰向楚天舒胸前。 谁也想不到,两人几乎一上手,就打出了个同归于尽的架势。 楚天舒感应到那两个掌印的威力,却根本不躲,胸膛鼓起,双臂猛力一撕扯。 嘭!!! 一声巨响传开。 楚天舒崩飞出去六七米,撞在一根粗大的路灯柱子上。 他胸前的衣物炸开,露出里面的暗金色泽,金丝宝甲。 但是,金丝宝甲本来应该井然有序的编织痕迹,现在乱得不成样子。 那两块掌印的位置,简直像是快要分化的黄纸,纹理杂乱,又枯又脆。 楚天舒回到老家之后,就一直把金丝宝甲穿在身上,今日也算挡了一灾。 且在金丝宝甲之下,他那一根根粗壮的肋骨方才已经移动,合并在一起,如同两块厚钢板。 两个掌印轰在上面,立刻被观音骨的力道分摊出去,卸向背后。 这路灯柱子虽粗,也是金属材质,却是中空的,僵持了一秒之后,突然崩断成五六节。 当啷啷!!! 路灯柱子飞开,四处砸落。 楚天舒从半空落下,一小口血还是没忍住,从嘴里溢了出来。 莫胜衣双手的衣袖,也被搅成碎片,扭歪的骨节急速回归原位,腕骨、手掌,翻回常态。 饶是如此,他肩头部位的皮肤,还是能看出险些被扯裂的痕迹。 从手肘到小臂,更是有几条深刻血痕,几近见骨,手背的青筋忍不住颤动。 楚天舒是趁他内力从掌心迸发出来的时候发力。 那一刻,他双臂中的内力,必有一刹虚弱。 谁知他掌上吐力,刚猛无俦,手臂中的内力,却如黑色丝线般缠在肌肉纤维之间,缠满了关节部位。 楚天舒那一扯,虽然损坏了他的筋骨关节,却没有完全扯断。 他以如此内力控制伤臂,仍能活动自如。 “哈哈哈哈!” 莫胜衣大笑道,“你的欲望看来也很强烈啊,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比得过灵界基因和鬼神蛊惑的执着?!” 他身影一闪,主动杀向前去。 冲的却并非一个直线,而是如同闪电般,左突右冲的折射轨迹。 这种身法,尽可能影响空气,又模糊了敌人对于距离、方位的判断。 楚天舒一眼看去,感觉对方明明还没到面前,心中却已经警钟大作。 噌!! 他头部一偏,身形骤矮,额角一撮发丝,已经被掌风切断。 但长臂也已经向前打出,弹射般轰向莫胜衣的腰部。 莫胜衣果然闪身回避。 楚天舒顺势将手往下一探,五根手指如铁钩,算好了似的,去抓对方的小腿。 人在横身闪避时,总有一条腿,比上半身落后些。 咻!! 莫胜衣陡然拔空而起,躲开那一抓。 炼劲的拳师,无论发力卸力,都要借助实物,不会随便跳跃。 但是练内功的,既能轻身飞纵,又便于干涉空气,就算上了半空,也有不少余地。 莫胜衣这一动,直接在半空变成头下脚上,双手连环,朝着楚天舒杀了下来。 孰知昆吾矿,刚柔巧锋芒! 莫胜衣的《昆吾铁掌功》,号称是“四海之内,凡属铁砂掌大类中,功力变化最惊奇”的一套绝学。 山海经说,有昆吾山,山中矿石炼制成刃,切玉如同切割烂泥。 莫胜衣的双手运功之后,一擦之间,就可能是锯齿般的锋芒,隔着半米斩击。 重重一轰,却可能是宽厚柔劲,引人中计。 楚天舒仰头对轰,双臂之快,如同长啸乱打。 但他的双手抖、砸、琢、拍,不管打的是实体手掌,还是打中对方的内力,应变上几乎没有半点错漏。 对方的伤势,看起来对战力没有太大影响。 但楚天舒的伤更轻。 吐血罢了。 以他的体魄而言,就算吐出一升血来,只要里面没混着什么内脏碎块,也不算事儿。 顷刻之间,两人已经连轰了上百手。 莫胜衣始终没有落地,但内力进退回荡之间,仍然能裹成一股沉重力道,轰击下来,不让楚天舒有空脱离。 他们似乎就要以这种方式,一直拼到其中一人,露出致命破绽。 可是今夜的广陵,百鬼横行。 楚天舒气血旺盛又纯净,对凶煞级数的邪灵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大。 对街商铺,一只浑身插满羽箭的邪灵,穿透卷帘门,飘了过来。 它拔出自己太阳穴上的一支箭,弯弓搭箭,就对准了楚天舒。 似乎觉得太远,力道还不够。 它更是飘到距离二人只有十米左右的地方。 楚天舒脖子右边发痒,就知道对方射的是什么位置。 “哼!!” 羽箭破空,人脖子上的肌肉突然像条麻绳般凸显出来,皮肤绷紧一震。 阴邪之箭撞在人脖子上的一刻,被震得粉碎。 楚天舒发出哼声的同时,手上还加急进攻,一拳如冲天炮弹。 但吐气发劲,这一拳力道过于刚直。 莫胜衣从侧面一挡,手掌如同按上一根铁桩,身体斜飞出去,扑向那只邪灵。 那邪灵大吃一惊,露出满嘴烂牙,举弓向天。 只见莫胜衣身上散发出浓厚的黑色内力,双掌同时压下,身体旋转。 黑色内力也分作两股,裹着邪灵旋转起来。 邪灵身体失衡,浮上半空,像是一个巨大的铁刺猬,在黑气中极速旋转。 莫胜衣反而落在它背后,双手凌空一推。 邪灵本属虚幻,被这股阴冷内力裹挟驱动,膨胀得几乎能堵住整条小街,撞向楚天舒。 他这样折腾邪灵,邪灵力量都未被抵消,反而让他内力更增杀伐之气。 那是因为,融入他体内的白骨蜈蚣,在尝试改变他内力的时候,被他捕捉到这种趋势。 现在他反过来,驱动了这只邪灵的潜能。 楚天舒打到现在,也感觉出自己在招式上占不到任何便宜,浑身气血翻涌燥热,索性直接撞向邪灵。 这邪灵激发潜能后,体积却也放大,阴气分摊,伤不了楚天舒多少。 对撞之下,只会被楚天舒撞穿,借以调和血中燥意。 双方即将碰撞。 莫胜衣推动黑气,眼神亢奋,无声间双掌一转,身形急掠向前。 刺猬球一般的邪灵,瞬间缩小。 从能够堵住这条小街,变得只剩大半个成人的体积。 邪灵的一切,都变得更加凝实,甚至镀上一层黑色光泽。 有根漆黑箭杆,已经接近楚天舒右眼的眼球。 楚天舒在这瞬间想到切换开窍状态,将念力完全释放出去,稀释邪灵之力,然后改为侧身冲撞。 但那样的话,他难道要以通灵开窍的状态,近距离对抗莫胜衣吗? 到那时再度转换开窍状态,又会被抓住破绽! 楚天舒瞳孔缩小,心头火起。 从他拳法踏上正轨以来,不管情绪如何,战斗中其实习惯压制情绪,以冷静状态针对敌人,打完再释放杀气怒意。 只是前阵子,在冯建华的画布环绕中练功,那种光明的杀气,让他更愿接纳,也由此产生一点疑问。 为了突破凡胎障,连修炼的时候都要满怀杀气。 那临近此关时,在战斗中仍是追求精准,克制自己,一定对吗?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 “杀!!” 楚天舒的面容陡然狰狞,内脏发力,筋骨撑开,口腔中几乎是爆炸出了一股大喊的声音。 这股喊声,震荡全身,让他不假思索的打出最标准的拳架,右手轰出一拳。 嗡!!! 撞向楚天舒眼球的箭杆,碰到了他的脸部,崩成阴气。 那只凝缩冲撞的邪灵,躯体中间像是被抹除了一样,出现一个大洞。 楚天舒的手臂伸展至极,穿透这只邪灵,拳头直接轰向莫胜衣。 这只拳头没有变青,没有变红,沉重又坚硬。 筋骨血气,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五金浑铸似的质感。 皮肤却又晶莹,像是一块蕴藏着五金之精的黄玉重石。 莫胜衣双手一上一下,试图合住那一拳,却还是被那拳头轰在了胸口。 崩昂!! 莫胜衣身上炸开一圈纵向的黑色烟尘,离地飞射出去。 他并没有飞得特别远,只飞出十多米,就双脚擦地,踉跄几步。 但他七窍之中,全流出粘稠暗红的血迹,深觉体内空虚,站立不稳。 刚才中的那一拳,居然让他感觉自己的内力,被打得从身体边缘挤射出去了。 “呵……” “笑你妈!” 楚天舒突进而来,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把他的后脑勺砸向街面。 冲劲太足,压着这个满手血腥还不知所谓的老东西,在街道上擦出去一段血路。 别管多大毛病,把头掐了,都会变得没问题的。 “呼!呼!!” 楚天舒喘息几声,身体还沉浸于之前的惊险,心脏跳快难止,却在心肌胀缩中,吸收三七剑浓缩的念力,恢复体力。 他头一次有一种,自己的身体肌肉,也能主动吸收念力的感觉。 不是配合,而是吞噬。 盖在莫胜衣脸上的那只手,依然色如黄玉,并向手臂、脖颈,向身体左侧蔓延。 闯少林拳,大成,金刚定! 金刚一击,破邪,度人,当场送上西天。 楚天舒晶莹的耳朵微微一动,赫然抬头。 两百多米外,那栋大楼的天台上。 莫老三望见那一幕,惊慌的叫了声:“大哥!” 连莫老三自己都觉得,这惊声一出,被天台风声所掩,没有传出太远。 可是那个身如黄玉、血掌淋漓的凶人,却抬起脸来,看向了这边。 (本章完) 第139章 有用的老二 第139章 有用的老二 笃!!! 楚天舒向左前方纵身而起,人在半空,调整姿态,腰膝皆弯,脚下蹬在左前方那根路灯柱子上。 路灯柱子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弯曲弧度。 他之前撞断过一根柱子,对这些柱子的材质,大致有个了解。 这一下借力,正好拿捏在灯柱不断,却能够发挥出巨大弹力的程度。 嗡的一声,灯柱弹直。 楚天舒同时发力,整个人影飞射出去,直接窜上了右前方那座五层高的楼房。 他的身影在楼房上疾驰而过,在一处处屋顶、天台、空调外机上借力。 几秒钟之内,他已经靠近了莫老三所在的那栋大楼。 莫老三是在天台的西南角。 楚天舒从南方而来,近到一定程度后,莫老三自己的视线反而被楼体阻碍,看不到他的身影。 也就是这时候,莫老三才打了个激灵,醒悟过来。 那人恐怕是真听见他喊的一声大哥,目标明确的追杀过来了。 他一个修炼蛊术的,总不可能跟对面那个打死大哥的人比速度。 “我跟你拼了!!!” 莫老三手里的三根线香还没有彻底烧完,这时忽然往自己嘴里一塞,嚼了个稀碎,双手又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许多拇指大小的红白蜡烛。 大口乱咬,须臾之间,莫老三就把嘴里塞满,拼命吞咽,嘴巴周围全是蜡渍。 “一寸肉一寸香,三寸骨髓三寸光,五寸油膏明晃晃,七寸钻心七窍亡……” 莫老三含含混混的念咒,速度极快,脸上神情骤变,露出极痛苦之色,双手撕开上衣,一指戳在肚脐眼中,向外一扯。 嗤啦!! 他的肚脐眼,像是变成了一把喷枪,向外喷出一条红艳艳的火舌。 火光直喷出二十多厘米后,才向上弯曲闪烁。 天台边缘,一道身影突然窜起。 楚天舒脚一搭上天台边缘,就横移出去三米多,又突兀向前,直接站到了天台中心。 身法之灵动,尽最大可能避免有人趁他刚上楼发动突袭。 然而,莫老三已经跌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别的动作。 只有肚脐眼的火焰在变色。 忽红忽青。 他的身体里,传出挣扎的虫鸣声和巨大的焦臭味。 宛如在他体内藏了诸多小虫,现在正全部都被蜡油纠缠,烧死。 楚天舒脸色有异,感受到在这个被焦臭气味布满的天台上,一股温热气息,正朝自己身上裹来。 夜风空气,俱在扭曲晃动,似有大量透明细小的虚影,汇聚成庞大不定型的怪物。 那是被烧死的蛊虫,暂且以怨灵之态,成群结队的飞舞扑杀过来。 这种蛊虫怨灵,存活不了多久,往往片刻之后,就会自行崩散。 但是,在这片刻之内,它们的凶悍程度远超一般怨灵。 用蛊师的人油,混着蜡烛把它们烧死,就是让这些蛊虫怨灵,在具有阴气的同时,也沾染着深深的阳气。 很多专门克邪驱虫的手段,对这种怨灵,都会失去效果。 正常拳师,凭自身阳气,强行压制、攻击怨灵的做法,对此刻的虫灵,更收效甚微,反而极易被钻进体内。 “临兵斗者!” 楚天舒口吐真言,却并没有切换成通灵状态,跟对方慢吞吞斗法的意思。 他只是用这四个真言音节,调节身心,然后直接挥拳。 砰!! 半空中像是一个大西瓜炸裂开来,又像是一个装满虫子的酒坛被轰爆。 汇聚成团,张牙舞爪的蛊虫怨灵,当场被这一拳打得缺了一角。 楚天舒迈步向前,目光左移右偏,双手忽左忽右,一拳拳打出去。 半透明的虫群,每当聚集出攻击性的尖角,就被一拳打中,被打出的空白缺口越来越多。 即使不进入通灵状态,以他现在“金刚定”的拳法功底,好像也能用眼睛捕捉到怨灵。 而且,他用拳头打怨灵的时候,不会再有以前那样虚不受力,大半拳劲都浪费的感觉。 每一分力量,都切切实实的作用到这些虫子身上。 把细小的怨灵轰碎,震灭。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须知,念力发源于心神大脑,虽然格外敏锐多变,优点很多。 但如果用念力直接攻击邪灵,反馈的负担,也就直回而入,压在自己的心神上。 如果施展法术,中间有多道媒介,即使法术失败,反馈回来的负担,也会在层层过渡中削减。 可激战之中,施法总嫌繁琐。 即便楚天舒有三七神剑这种宝物,可借助浓缩念力杀敌,也有好似在空手抓火、以火挥斩的种种微妙不适。 哪像现在,他只要挥拳,力量就能贯彻到底。 每一次打击,都是踏踏实实,直指本真,没有半点浪费。 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楚天舒行动迅捷,雷厉风行,已经踏到莫老三面前。 沿途的蛊虫怨灵,全被他轰杀干净。 连那种邪术造成的焦臭味,都淡了很多。 天台上清清爽爽,夜风萧然。 莫老三满脸震恐不甘:“怎么会,我的绝招……光凭拳师的打法,也能这样轻易碾灭怨灵?” 楚天舒二话不说,一脚踢在他心口。 莫老三倒滑出去,撞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心肺破裂,一命呜呼。 施展人油禁术,却被敌人击败,莫老三已是必死。 但楚天舒可不愿意再多等一会儿,给他任何微小机会。 他头颅低垂之时,露出开裂的后颈皮肤,一条白骨蜈蚣,艰难的爬出半个身子,随即滚落在地。 楚天舒那一脚,也震断了这只蜈蚣。 当时在王波那群人身上,楚天舒用劲用念,都察觉不到白骨蜈蚣的存在。 可是现在,楚天舒一脚踢过去,刹那中就感受到趴在颈椎上的那只虫子。 就像刚才杀死莫老大的时候,顺便也磨死了那只虫子。 楚天舒呼了口气,在这个位置目光一扫,就发现西面街区也有一片战场,当即纵身而下。 坠落十几米时,他一探手抠住墙体缓冲,再坠十几米,再度探手。 坠到地面速度很快。 不过,等他到了那里的时候,那一战已到尾声。 厚重的金刀凌空旋身一斩,砍断了那把长剑。 刀身却骤然翻转,只以大刀侧面,拍在莫老二头顶。 莫老二砰然跪地,双眼迷糊,晕死过去。 冯建华落地,立刻将金刀插在旁边,右手探去,隔空吸来一把冰雪,塞进嘴里。 楚天舒这才发现,老校长左手青色内力汇聚成球状,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困住里面一只邪灵。 “来得正好。” 冯建华发现楚天舒,笑道,“你之前不是说,只要邪灵气息稳定,你就可以施法追溯祭坛?” 楚天舒点头,随即道:“可你手上这只不行。” 那邪灵是一个披着袈裟的肥硕僧侣,只剩上半个身子,被压缩在青色内力之中。 看着是比某些邪灵迟钝,但其恶形恶相,还在不断挣扎,气息颇为暴烈。 “现在是不行,但我有个想法。” 冯建华指了下莫老二。 “此人与邪灵为伍,但修炼的麻衣泼墨剑法,很有几分奥妙。” “尤其是麻衣心法大成之后,什么攻击到他那里,都能被他钝化,外人的感知到他那里,也可被钝化,察觉不出他的存在。” “所谓钝化,其实就是一种性质变得稳定的说法。” 冯建华又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似乎口渴至极,神态则十分振奋。 “若把这邪灵塞到莫老二体内,加以引导,是不是能让他在莫老二的内力浸泡下,一边溶解,一边变得稳定下来?” “内力又不像通灵法术那样,会直达邪灵要害,只要有你这种懂行的人,稍微加以一点保护,最后应该也能保留一股气息,够给你施法用?” 冯建华跟莫老二交手第一回合后,就想到了这件事。 他是艰苦年代走过来的人,一向是秉承着勤俭节约,物尽其用的原则。 敌人送过来的东西,同样可以用,而且挺好用。 把敌人本人也用上,那就更好了。 “哦?!” 楚天舒听得脸色一喜。 “对啊,这说不定还真行。” (本章完) 第140章 药汞,人之威 第140章 药汞,人之威 地下楼层。 一条条幽魂,正飞散出去。 它们可不懂这里是不是什么地下楼层。 有的是向上飞去,有的却是直接向墙壁那里穿行,穿到地底,不知飞出多远,才会钻上地表。 祭坛上,只剩下杜辰一个人。 他手上的剃须刀,在下巴处刮了两下,软化成一股银色液滴,消失在袖口,满脸狐疑,看着脚下显示出来的俯瞰图。 那些代表邪灵的光点,还是在受阻,还是在减少。 莫家三兄弟带人刚出去的时候,似乎是有不少邪灵,得以放开手脚,肆意游走。 然而,这种好转的趋势,并没能维持太久。 “下午四五点多,王波他们暴露了鬼市总部在广陵这件事,并且因为白骨蜈蚣,引起重视,然后我们立刻筹备,开祭通神……” “就这么一段时间,顶多是江淮特捕司的人能赶过来一部分,他们的人手,应该还是大有不足的。” 杜博士心中权衡。 是因为除了外援,本地真就有那么多人,也都还在干扰邪灵。 还是说,莫家三兄弟消极怠工了? 莫老大那家伙,一定是有别的谋算吧。 但他鬼市的基业,也都投入到这一夜了,如果放任计划失败,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杜辰试着把自己代入到莫老大那个位置上,心中顿时涌出一条条毒计。 但每条毒计的理由,又达不到最充分的状态。 “嘶!这人真是高深莫测,让我猜不准……” 杜辰捏了捏手掌,感觉掌心中有些潮湿。 那是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就算真的出现内忧外患的局面,他也不想半途而废。 沟通镜猿的整套秘法,是他提供的。 他对鬼神资料早有研读,布置这个场面的种种细节,也是由他亲手操办。 就算莫家三兄弟翻脸,也没那么容易夺走他仪式主导者的位置。 “我能主持一大项目,研究灵界物种血脉,就是因为我对灵界气息也足够敏感。” “凭我的修为,纵然真是四面起火,我也未必没有机会火中取栗!” 杜辰心中不断盘算着,嘴上也忍不住喃喃出声。 “可恨,要不是长安叫停了我的项目,怎么都不肯给我恢复研究的机会,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这些短视的,愚蠢的,生怕自己的位置有一丝半点风吹草动的官员,天天就只知道捂盖子,抱着自己那点侥幸过活。” “还有特捕司那群老家伙,你们倒是够大气,大气的把群众都当成你们养在家里的小兔子吗?” 杜辰看着面前的雕像,满腹的牢骚,积压太久,似乎要说给面前的鬼神去听。 “一点风吹雨打,就能把兔子吓死?一点稍有缺陷,潜力却足够大的技术,都不肯推广运用?” “世上哪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哪一项伟大的技术,不是在有缺陷的时候就投入使用,然后在实践中成长起来的呢。” “人类可要比你们想象的,顽强得多!” 楼层里,到处是幽魂飞掠,阴风尖啸。 似乎只有杜辰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愤恨的热意。 但是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天板上,也有一个苍劲而大怒的声音爆发下来。 “人是够顽强,但被逼出来的顽强,你知道需要付出多少泪汗血水吗?!” “那不是可以随意去逼迫他们的借口!!” 金色的刀光,撕裂天板。 刀气切碎部分混凝土,形成一个如竖眼状的裂缝。 冯建华从这个竖眼中飞扑而下,一刀直接劈向祭坛。 杜辰豁然抬头,方圆十米的祭坛上空,亮起一层半球形的冰蓝护罩。 金色的大刀,重重劈在这个护罩上,却只劈出了一声大钟似的巨响。 冯建华的内力,原本敛藏在刀身之中,专注凝练,使刀刃可以发挥出强大的破坏力。 但撞上这个护罩的刹那,他的内力化为青色气流,从刀刃上向四面八方溢散而出。 整个楼层,浓郁至极的阴气,急不可待的与他的内力相互抵消。 还有十几条飘渺邪灵向他飞来。 冯建华眉头一皱,一个后空翻,远远避开。 他落地之时,周围的一些纸箱风化散了架,露出里面的器物。 串起来的铜钱,小鼎,香炉,骨笛,紫色水晶头骨…… 这些邪道法器,都已经黯淡无光,还布满了裂纹,似乎随时要散落成一地碎片。 “妄人!” 冯建华脸上怒意未消,索性直接爆发内力。 宛如一股从他脚下蒸腾起来的青色光焰,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下一秒,他就像一颗炮弹,撞散了沿途拦路的几只邪灵,再度一刀戳在护罩之上。 嘎!! 护罩发出一声极难听的声响,绽放出条条裂纹。 “好浑厚的内力!” 杜辰神色微变,“不过人的内力无论什么属性,本质都跟人的生命精气息息相关,在这种场合乱放内力,你是找死。” 他手上结了个印,似一朵莲火焰,手指微微颤动,从小腹上升至咽喉,向前送去。 镜猿的高大雕像,在他背后竖立着。 从猿猴胸口飞散出来的幽魂,本来随意飘飞,此时受到一股莫名牵引。 如同溪水分流,化作两条弧线,从杜辰左右两边飞过。 陆续填充到护罩上出现裂缝的位置。 楼层里本欲离开的那些邪灵,也飘飞回来,撞向冯建华。 冯建华的内力依然汹涌,抗拒着周围所有的邪灵阴气,脸色却已然惨白,皮肤表面因为脱水,出现干燥的皮屑。 他脚下发力,口中发出一声如烈马般的长吟,死死将大刀向前推去。 内力和阴气在周围的碰撞,使得冯建华身边的空气翻涌沸腾。 气流中几乎显出多条白线,呼啸来回,晃荡不休。 地面不少风化的纸箱,直接被狂风吹成碎片。 大半个楼层里,都响彻着风声。 杜辰脸色更加慎重,双手印法连连变化,全神贯注,操纵邪灵阴气。 “?!!” 杜辰头皮忽然一炸,脑海里没有来得及闪过任何声音,文字。 只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攫住他的心神。 他身体急往后缩,浑身衣物炸裂变形,涌出一片浓郁的银光。 就在这一刹那。 如果从这个地下楼层的天板裂缝,往上去看。 就会看到,楚天舒刚从裂缝旁边跳起,双手极速的顶住了地上一层的天板。 两条手臂全力爆发,使那处楼板剧烈变形。 楚天舒的身体,就在这股反作用力下,轰然穿射下来。 穿过那个刀口裂缝,砸在了祭坛护罩的顶端。 锵!!! 楚天舒那双本来就有点破损的靴子,直接粉碎。 裤腿衣物都变得破破烂烂,浑身骨架,发出一声震鸣。 护罩的顶部,就在这声震鸣的同时,被轰出一个大缺口。 衣衫破烂的人影,成功穿透下来,落在了祭坛上。 他双脚刚一落地,迎面就是一大片烂银光芒。 那是从杜辰身上涌出的银光,带着沉重的金属光泽,似乎是一大股水银。 这个博士敢把水银贴身收藏,是因为这并非一般的水银,而是经过炼制的“药汞”。 药汞秘术,以水银为主体,混入一百三十七种药材精粹,以念力反复渗透洗练。 练成之后,以念力驾驭沉重药汞,可以如臂使指,轻盈如风,迅捷如箭。 更能随意变形,平时贴身收藏,柔软舒适,毫无异样,保护性的药力,形成薄膜,隔在皮肤与药汞之间。 杀敌之时,则是诸多药物中,剧毒性的一面外显。 术士被武人近身,极为不利。 但是修成“药汞秘术”的人,却反而可能,借这一瞬间反杀敌人。 银色的液态金属,并没有形成什么毒蛇巨蟒,或弩箭模样。 就是一大片水汪汪的,似乎极尽柔软的光芒,直接泼洒包裹过去。 比起任何有形的攻击,这种完全无形的攻击,才是最可怕的。 而其中每一滴剧毒水银,又都是实体,比正常水银的密度更高,只要其中一滴打到,就能扎透到骨髓之中。 杜辰曾经为了试验这门秘术的威力,对着一座等身高的黄铜雕像,发出药汞。 柔软厚实的银光一盖而过,那座黄铜雕像,几乎变成了蜂窝状。 楚天舒眼中的洞察之光一扩即收,光芒收缩起来的时候,连眼皮也闭了起来,大步突然跨出,整个人全速向前一撞。 气流呼啸,宛如虎吼时咽喉中的振动声响。 他这是真正龙行虎步,背部的肌肉涌动,轮廓犹如斧凿,完全凸显出来,长臂伸展,一掌推了出去。 哗!!! 杜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浓郁银光,成功盖住那个危险的身影,他眼中才来得及流露出一种大难不死的惊喜。 可是,那片浓郁的银光,忽然朝他这边急速隆起,翻卷,破开。 沉重剧毒的水银中,闯出了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 所有被念力驱动,想要死死钻入他体内的水银,都在他皮肤表面被荡开。 黄玉般的肤质,飞扬的黑发,浑身上下都透发出一股膨胀的劲力。 那是十四颗心,一起在发动掌心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吐劲。 也只有连脑子的韧度,都开始提升时。 才可以使出这种包括眼皮、后脑、耳朵,全在发劲,毫无破绽的状态。 “不!” 杜辰不及闪避,发出绝望的声音。 楚天舒双眼陡睁,手掌再度加速。 嗡的一声,杜辰的脑袋被那只手掌击中,炸成了一大捧碎屑血雾,喷涂在后面的雕像上。 杜辰一死,剧毒的水银失去控制,滚滚落地,蜿蜒晃动。 祭坛的护罩彻底崩溃,冯建华也冲了上来。 他一刀点地,身上内力急速收敛,深深喘息。 “吓我一跳!” 楚天舒看向老头,“校长怎么先冲下来了?” 本来找到祭坛方位之后,按照计划,应该是楚天舒下去吸引注意力。 他实力更全面,生机顽强鼎盛,功法又没有明显缺陷。 然后,冯建华这个刀客潜藏在上面,蓄势完备,以石破天惊的一刀将对方劈杀。 结果,杜辰那些怨恨话语,不知道刺痛了冯建华心中哪个点。 这老头抢先一刀,杀了下来。 计划中的任务对调。 还好,冯建华把吸引注意力这一点,完美达成了。 练内功练到这种程度的人,一旦爆发,那种煊赫的威势,着实惊心动魄。 而楚天舒,一跳,一坠,一掌碎头。 也够利落。 “他说话太气人了,但凡他真留心过群众生活,就不会这么轻飘飘的瞎扯。” 冯建华声音嘶哑,看向雕像,“还有这个要解决。” 楚天舒看向雕像,一拳轰在镜面上。 呛! 楚天舒脸色微变,退了一步。 冯建华忙道:“怎么了?” “一种虚假的威胁感,但拥有真实的压力……” 楚天舒拳头碰到镜面的一刻,仿佛看到天地间满是冰雪,顶天立地的猿猴,目光垂视下来。 那种本能的威胁感,让他尽力收缩回来,没有真的打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威压吗? 冯建华目光一转,大致猜到:“隔远点,投掷重物试试。” “不必!” 楚天舒深长的呼吸两次。 三七神剑中残余的浓缩念力,早已被吸收一空。 他的肌体,就像是在吸水一样吸收那些念力,而吸到完满状态后,全身都产生一种超然的通透。 他能够感受到,所谓的黄芽真气,或者三昧真力,似乎将要滋生出来,但还散布在全身每一丝每一毫的筋骨之中,没有聚拢。 也不需要聚拢! 聚拢起来,游走经脉,那该是以后修炼内功的事情了。 而“武灶神”,本就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冯建华鼻翼动了动,仿佛嗅到一种浓烈的鲜血和钢铁的灼热味道。 他手背上的汗毛,莫名竖了起来。 那些摆放在祭坛周围的透明育种箱,安眠的白骨蜈蚣们全部惊醒,嘶嘶乱爬。 形状古怪如人类脊椎的蜈蚣,现在透露出的却不是凶残,而像是在恐惧。 楼层里残留的一些幽魂,这时也全部停止了动作,僵硬的浮在半空,微微颤抖。 这股异样感的源头,就是正在握拳的楚天舒。 是肉身造就的某种新激素在传播,还是拳意散发出来的威胁? 那不重要。 三合一身,武能造神。 鬼神自有衪的威压。 而拳法修炼到这一步的人类,也有人类的威压! 楚天舒再度挥拳,轰在雕像上。 雕像眼中红光陡长,似乎要记住这个人类,但只是一闪,光芒已灭。 雕像内部发出一声轻响,崩裂破碎,细屑飞扬。 冯建华见证了这一幕,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感受到这一夜总算快要过去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终究是老了。 只是这样的一场战斗,已会让他感到漫长。 楚天舒俯视着垮塌的雕像,忽然转身,脸上没有半点疲态,倒是多出一抹兴奋。 “该继续杀邪灵了!” 祭坛已经打掉。 这下可以放心的去杀邪灵,爆素材了! (本章完) 第141章 养勇气,静气,力气 第141章 养勇气,静气,力气 喔喔喔!!! 养鸡场里,公鸡打鸣的声音远远传开。 天色擦亮,广陵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从这一夜紊乱难受的呼吸声中解脱出来。 在清晨时分,进入平缓的吐息。 楚天舒看着天色,停下了脚步。 天既然亮了,就算还有少许邪灵幽魂没有杀绝,恐怕也会躲到地下去。 这一夜,他收集的邪灵素材,数量极多。 令牌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列表及注解,能划好一会儿,才划到底。 就像是看存款进项,目光细数下来,就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虽然那只在十字路口发出琴声的强横邪灵,等他赶到时,已经被副校长等人浴血围杀。 但光是其余邪灵,大小体量全加起来,也已经是在唐朝世界收集的邪灵素材三倍有余。 “可惜,也给城里大家造成了伤亡,要是有那么一个没人住的地方,等我们慢慢刷,多好啊。” 楚天舒高兴之中,生出一点淡淡感慨。 这人啊,就真是贪心,而且会越来越贪心。 只想要好处,不想要损失。 他夜里穿城而过之后,绕城巡视,搜杀邪灵,如今又回到了金刀武校附近。 原本学生归家,武校里有实力的人又都出门作战,这里应该很冷清。 可是现在这里,人却很多。 受了金刀武校委托,夜出查探消息的人们,受伤之后,基本都聚到了这里。 特战队的伤员,也就选择在这里修养,还有医疗车送过来的居民家里的伤者。 食堂里的大师傅们,也都连夜做饭,给大家补充营养。 有些伤势相对较轻,或者本身具备修为,挺得住的,干脆就在食堂休养。 大食堂里乱糟糟的,声音嘈杂,倒是比平时还要热闹。 楚天舒一进来,就看见林百岁脖子上挂着绷带,吊着左臂,右手看似随意的给人落针,取穴个个精准。 还有同伴捧着托盘,上面摆满银针,跟在林百岁身边。 “哥!” 楚天舒走上前去。 林百岁满脸有气无力的样子,转头看见他,大喜道:“天舒!来来来,快来帮忙。” “医护不够用,我又坏了一只手,还好你两只手都方便。” “来,不用你下针,你给他们把脉报穴位名,我给他们下针。” 楚天舒一笑,顺势过去,双手各搭一人脉搏。 他原本是想正常把脉,忽有所思,双手微微发劲。 被他搭脉的两个作战队员,只觉手腕一麻,就见楚天舒报出一连串名词。 啊这?把脉能这么快的吗? 林百岁也有点惊讶。 鬼门巫医的念力,能够探出邪灵阴气造成的病症。 但这些作战队员与邪灵战斗的时候,不仅是被扰乱身体机能,出现病灶,也有直接被邪灵造成了杀伤。 病和伤终是不同的,却又纠缠着,甚至还有使用针剂符水,造成身体精力透支的情况。 这些就需要仔细把脉才行。 “阴气的病害,我能直接看到,身体的损伤,我能用劲力探明。” 楚天舒解释了一句。 他练成“武灶神”之后,即使不发挥全力,进入金刚定那样身如黄玉的战斗状态,从前的种种劲力,也运使得更加圆融自如。 以仙人劲探明全身的本事,已经到了一搭劲间,对别人体内情况如视如听的程度。 林百岁先下了几根针,观察病人的反应,发现楚天舒的诊断果然无误,下手就快了起来。 两人配合,很快把剩下的伤号治了一遍。 林百岁松了口气,走到食堂门口能吹到风的位置,软软的坐了下来,背对桌子倚靠着。 同伴帮他擦了擦汗,也转身去忙别的。 楚天舒坐在旁边,扳了扳手指,随口道:“副校长呢?” “不是说莫家三兄弟是鬼市元凶吗?” 林百岁接话道,“他们名下在市内,还有几个别的产业,袁副校长和我们几个组长,跑去查看了。” 楚天舒咂舌道:“你们刘组长的四肢上,起码有几十条口子,这还乱跑啊?” “他体质特殊,属于生命力比战斗力更顽强的那种。” 林百岁看着楚天舒,笑道,“这身衣服哪找来的?” 之前在十字路口匆匆一会。 楚天舒上身衣物全无,下半身也破破烂烂,多亏三七神剑束在腰间,顺带保住了一些布料。 现在他又套了条长裤,上身披了件大衣。 大衣虽然扭上了几颗扣子,显然里面还是没垫什么衣物。 “路过一个商场顺手拿的,名字记下了,下午就去还钱。” 楚天舒又问道,“广陵这回的事情搞这么大,官面上后续准备怎么办?” 林百岁仰着头,让双目休息。 “我就是个打工的,怎么知道他们决策层的事情。” “但我估计啊,应该会顺水推舟,引导着舆论发酵几天,然后陆续公布一些事情。” 林百岁说道,“而且,会尝试在国际上促成同步的动静。” “你可能不太清楚,其实就在上个礼拜,伦敦有一伙灵界物种,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上世纪的飞艇,弄出个好大的乱子。” “虽然后面他们尝试浑水摸鱼,放出大量假消息,以恐袭的名义盖过去,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反而引起了几批规模不小的抗议游行。” “国内就算本来还有人想继续捂着,也要考虑伦敦的前车之鉴。” 楚天舒好奇道:“你是说,那种有智慧的灵界原生物种,不是说幽魂转变的邪灵?” “是小半有智慧的灵界物种,和给自己植入了灵界基因的人类。” 林百岁睁开眼睛,“基因改造这个事情,不确定性还是太大了,长安那个蜈蚣项目,更是在已探明的范围内,就有巨大缺陷。” “那位杜博士,偏偏抓着这个不放,是真不怕步子太大扯到蛋!” 楚天舒道:“这就属于无视现实基础嘛,历史上也不少见,咦……” 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二爷爷的戏文唱词。 “急求圣名学王莽,千刀万剐无下场喽!” 教学楼里,墙上被贴了吸盘钩子,用来挂吊瓶。 马等万腰间裹着好几圈绷带,脸色雪白,却是笑呵呵的看着旁边的老婆孩子。 “你还笑,肠子差点都露出来了。” 穿着暗红袄的妇女,难得发了脾气,抬手想打丈夫一下,又怕触动了伤。 “没那么严重的,真那么惨,也不会只是坐在这挂水了。” 马等万自己拍了拍脸,“不过,确实是该打,早知道不出去乱跑,差点回去晚了。” 说这话,他伸手去摸老婆的手。 老婆看见旁边还有不少挂水的人,不好意思道:“丢人,让你儿子在这陪着,我先回家,给你弄点馄饨。” 马等万急忙道:“别别别,太阳还没彻底出来呢,别孤身在外面走,你去这个学校食堂看看吧,那边好像做了好多饭菜。” “也好。”妇人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马等万满足的叹了口气:“还是安稳的日子好啊,老觉得坐牢以前的日子更有激情,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乱。” “你不会是为了找激情,才接委托的吧。” 南叔正好坐得不远,闻言搭话,笑道,“那还挺好的,说明你还年轻啊。” “要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觉得,年轻时候燃烧的激情,都是为了有一份选择安稳日子的权力。” 挂水的人里面,有老成的,附和着点了点头,却又叹道:“可惜,广陵这么大的事情,之后的波澜应该不会少。”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安生日子,会不会又乱七八糟的。” 南叔说道:“那就尽量用安稳的心态面对吧,年轻人可能容易稳不住,我们这些年纪大的,能给他们降降温。” 这话又引起一阵附和,大家都是在广陵市里有几把手艺的。 就算不是特别熟,也彼此知道一点底细。 干脆有人提议,大伙搞个方便联络的渠道,万一有什么事,也好互相帮衬着点。 南叔不期然想到,等广陵这些消息散出去,只怕很多民间散兵游勇的,也都会有抱团的想法了。 正说话间,马等万的老婆推着个餐车回来,餐车两层,放了许多餐具,却不见吃的。 后面一个年轻人,拎着两个大铁桶进来。 “大伙都辛苦了一夜了,受伤也需要补充营养。” 楚天舒哈哈笑道,“这桶是豆浆,这桶是包子馒头。”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大家都自己注意啊。” 包子那个铁桶,分了四格,肉包子,菜包子,三鲜的,还有实心馒头。 豆浆则是热气腾腾,没有放,光是一股原味的香气。 早些来陪伴家人的,都起身主动去打豆浆。 南叔盯着楚天舒,满脸惊讶。 楚天舒正好分了几碗之后,也递了一碗过来给他:“老叔喝呀,怎么了?” 南叔有些愣神,他儿子连忙口上道谢,把豆浆接过去。 “真是你啊!” 南叔这才开口,“你手段那么凶……好,怎么会在食堂干活?” 这教室里好几个人也认出了楚天舒,频频打量过来。 “嘿嘿,我功夫练的是不错,谢谢夸奖啦。” 楚天舒笑道,“不过反正打完了,有人提议给大家送吃的,我正好在食堂,就过来帮帮忙。” “快吃吧,就这鬼天气,别放冷了。” 楚天舒摆摆手,就离开了教室,看样子是又往食堂去了。 南叔的儿子也有三十多岁了,悄悄问:“这谁呀?” “救了你爸一命的人。” 南叔接过豆浆,走神的喝了一口,差点被烫倒,连忙吹了吹。 他看着碗中涟漪,想起昨晚也遇见的那些战士相貌年纪,还有拎着板凳杀出来涂血的学生,不由一笑。 老而弥坚者有,年轻人里面,也有很稳的呀。 就算将来波澜多,大家到处都养着勇气静气,养着力气,也未必不能继续过好日子! (本章完) 第142章 神功,如鹤来 第142章 神功,如鹤来 楚天舒送了几次餐之后,发现没看见校长。 他拿着一个热水瓶,到处找了找,发现校长在那个挂满画布的静室里。 “校长干嘛呢?” “这画布上杀气,已经被你耗完,继续挂这被风雪吹的话,指不定画布变形,人物也走形了。” 冯建华轻叹一声,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去把那些画都卷了起来。 楚天舒观察了一下,发现冯建华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皮肤上都干燥的出现细屑,但嘴唇还是干裂。 “校长,我搞了点热水过来,再喝点吧。” 冯建华看见水瓶,嗝了一声,连忙直起腰,拿手顺着锁骨到胃部轻抚。 “别,我刚回来就灌下很多水,已经灌到消化不了的程度了。” 冯建华说道,“虽然我的内功也有助于转化水分,但是运功导致的缺水强度,还是要超过我补水的效率。” “水顶到嗓子眼,也还是会觉得渴,只能等自己这几个月缓缓调养恢复。” 楚天舒思索道:“校长的内功强度很不错呀,内力很纯,你的内功秘籍,就是金刀武校最好的一本吧,能不能给我学学呢?” “我可以拿别的秘籍来换。” 冯建华摇头道:“我这是武校,以前几个学过《恨天功》的学生,也没拿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交换。” “但以他们的修行进度,明知这功法不全,后面有缺陷,也有很久摸不到那个阶段,年轻时愿意先学这个,我就让他们学了。” “而你若修炼此功,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触及缺陷,就算还能趁年轻转修,不也是白白折腾自己吗?” 老校长说道,“我可以举荐你到特捕司弄本高明秘籍,凭你这次的表现,如果放弃奖金,足以换来一本好内功。” 楚天舒稍作思索,问道:“能有多好,品级一定比恨天功高吗?” “这……” 冯建华道,“纵有缺陷,恨天功仍属当代顶级,在特捕司能收集到的内功中,此功内力品质应称第一,但你有黄芽真气,修旁的内功,品质也比正常情况更高。” 楚天舒当即道:“那要是我以黄芽真气修炼恨天功呢?” 冯建华失笑:“你小子就跟这门武功较上劲了是吧?” 楚天舒道:“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像我这么年轻的人,好奇心总是特别旺盛,如果看不到的话,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此乃实话。 反正不管看不看得到,晚上睡觉,都要在梦里打架。 “唉!” 冯建华无奈道,“那就拿给你看看。” 他抱着那几捆画布上楼,楚天舒跟在后面。 画布放在二楼之后,两人再上到三楼。 冯建华也不避讳,开着门,到衣柜里把那本秘籍拿了出来。 楚天舒接过秘籍,细细翻看,心里却在想别的东西。 令牌屏幕再度召出,意念控制,列表滑动,锁定在其中一个邪灵素材。 【江漂子:大江急流,卷人入水,沉染淤泥,腐而不坏,其怨气甚足,而七窍皆闭。 忽有一日,上浮出水,恰逢月圆之夜,则尸骨散化,其魂升腾,借月借水游行。 特性:能使人体内水汽丰沛,口鼻如被水封,浑身肿胀而死。 能使附体者皮下如有多层水网,卸力发力,但见月发狂,长笑不止,所过之处,足迹全湿。】 这只邪灵,应该归属于水鬼的大类。 如果选择这只邪灵的特性来混炼素材,推演冯校长的那套功法。 会不会免除副作用,把这套功法的潜力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理论上或许可以,但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楚天舒又找了找。 东南多水,因水而死的幽魂化为邪灵,在那些邪灵中的比例并不算太低。 他又找到了一只苦井妇。 【苦井妇:深宅多妇人,三代死井中,井水苦且碧,歧蛇报冤仇。 三代血亲之怨气尸气,合以古井水脉,孕育邪灵,外形如蛇,体长三尺,有三头。 特性:毒水随身,源源不绝,毒箭喷射,三丈破竹。】 先挑几只较弱的邪灵,勉强达到一次推演标准。 待会儿拿这只井中水鬼的特性为主,推演试试。 “行了,别站门口看。” 冯建华挥手赶人,说道,“去二楼找个房间坐坐吧。” 楚天舒拿着书往下走。 二楼连接楼梯的地方,是个大厅。 有沙发,桌椅,水果,冰箱,盆栽,还有放着书画的瓷缸。 墙角处更有一口石槽,看起来是用来洗笔的,水龙头不知坏了还是怎么,正在一点一点,朝石槽中滴水。 风雪断断续续,搞得人都分不清到底哪天更冷。 但楚天舒那些天在下面修炼的时候,可没有听到楼上的滴水声。 如今看来,气候确实有好转的迹象。 楚天舒随便找了个沙发一坐,在滴水声中,静静的阅读秘籍。 冯建华探头看了他一眼,下楼去了。 【功法素材: 《恨天功》。 十二正经如江河,奇经八脉似山路,千支细脉走不尽,何如振翅掠江山! 常人之气,如江上扁舟,而修炼此功,内力运转迅猛超然。 如在江上尽情振翅翱翔,养成大鹏冲举九天之势。 然,夸父逐日,饮尽大泽亦死,大鹏飞天,不知回头,云雾不足为凭,终有干渴之患。 此套功法,潜力虽是极大,惜乎有憾,修至后期,一旦全力运功,十数息之内,便有内外脱水之患,急需补水。】 楚天舒将秘籍翻过几遍之后,召出令牌,看到了功法素材的介绍。 “好,试一下。” 他选中“苦井妇”为主,将一批弱小邪灵凑足数目,开始推演。 少顷,令牌显示推演完成。 楚天舒脑海中涌入大片功法内容,相较于书本上的原文,改动的并不算多。 修改优化的部分,还不足二十分之一。 但是楚天舒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 “……此功法修至后期,若全力运功,两刻钟内,便有脱水之患。” 楚天舒双目炯炯有神。 两刻钟!令牌真可以这么搞啊。 他不再迟疑,选定江中水鬼,混炼大批素材。 “呵,头回打这么富裕的仗。” 【混炼完成…… 推演完成…… 《垂天神功》。 千支细脉走不尽,振翅一飞盖山海! 大鹏乘风运雾时,能可扶摇上九霄,假令运去不自由,仍可击水三千里。 修成此功,真气绵绵不竭,意有冲腾之妙,但凡真气不散,意志必不昏迷,如大海苍茫,水气循环,鲲鹏之变,风雨垂天!】 果然,没有那个容易缺水的弊端了。 楚天舒回味着脑海中的功法,先是一阵高兴,之后却察觉到了微妙之处。 当初他跟李光宗交手的时候,就觉得李光宗在某些方面,不如练拳的人敏锐。 后来遇到的人,都比较有战斗智慧,这个缺陷不太明显。 但是,现在自己脑海中有了详细的内功心法,他不得不承认。 内功好像从根子上,就是会比专练肉身的人迟钝一些。 因为,内力的存在,会强行干涉身体机能。 对于普通人来说,内力的干涉,当然是把身体各个机能都优化了。 可是,对于楚天舒这般,肉身练至强大纯净的人来说,这种强行干涉,反而可能降低他的敏锐性。 哪怕是《垂天神功》,那个看起来很好的“真气不散,意志不昏”的效果,对他而言,多半也会是付出一些细微处变迟钝的代价。 无知无觉的昏迷,有时就是肉身对人类的保护。 “据说,以黄芽真气修炼内功,肉体也会变强,那这种变强,是单纯的力量、防御,还是说,也像我现在这样全面呢?” 楚天舒对比着闯少林和垂天神功,考虑良久。 嗯,相比起现在就练《垂天神功》,不如再体会体会“武灶神”这个境界。 将此境界中,肉身各方面机能都弄清楚了,记忆深刻。 以后练出内力,如果哪里有了削弱,就可以用三七神剑的兵魂作为旁观视角,对比出来。 到时可以自己想办法,有针对性的加强那些方面的淬炼。 武功是死的,武者本人可是活的,自然要有调度自己的能力! “那,弥补缺陷的法子,什么时候跟校长提呢,以他这么多年的修炼经验,也不用说得太清楚,就说因为我是黄芽真气,有了些灵感……” 只要灵感指向是正确的,对冯建华来说,也就够了。 但如果这两天就说的话,有点太离谱了。 距离强制穿越还有十天,过几天再看时机吧。 叮呤呤!! 楚天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墙角那部红色电话响了起来。 他起身喊道:“校长,电话!” 冯建华从伤员们所在的教学楼出来,扬手道:“你先接了看看。” 楚天舒拿起听筒:“喂,你好,校长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声音,是小楚吧?” 电话那头说道,“我袁冲霄啊,校长估计手机坏了,也没想到找个备用的。” “就有个情况,想跟他说一下的。” “我们在莫胜衣的别墅里,发现了一个筹备好太阴练形的房间。” 楚天舒听说过这套法门。 严格来说,太阴炼形,不是一套单独的法门,而是一整条法脉。 就像巫医一样,大家有个共同特色,但内部博大精深,有正有邪。 太阴炼形,最流行的时期是在魏晋南北朝,那时候有许多修炼此法成功的人物,将自己化为尸妖,以求延寿。 但是后来,能够成功转化的人就少了,哪怕所有步骤相同,甚至根基更好,也容易把自己练死。 正如很多古老法门一般,渐渐没什么人敢去找死,甚至门派先人主动封存,继而失传。 不过,鬼市能直接找盗墓贼供货,这套法门的来历,也不言而喻。 莫胜衣近乎壮年,应该没有特别迫切延寿的想法。 他搞这个东西,多半是看上了尸妖的另一个特征。 ——凡是尸妖,都会对鲜血有强烈的欲求,会渴望饮用更醇厚的血气。 “想给自己找刺激而已,却全奔着不当人的路子去……” 楚天舒摇了摇头,继续听着。 “这房间,我们已经出手毁去,其中有具铁棺,还在吸聚阴气,我为了让鬼枭连鬼都做不成,伤的比较重,同行几人也带伤,一时毁不了铁棺。” 袁冲霄说道,“还好有个人帮了忙,他说要去拜访武校。” 楚天舒笑道:“行啊,我想校长也不会拒绝的,那人是谁?” 他说话同时,听到楼外风声,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空中飞来一只丹顶鹤。 什么玩意儿?! 楚天舒漫不经心的一瞥后,目光又惊讶盯紧过去。 那还真就是一只丹顶鹤。 且它已落在窗台,好整以暇的梳了梳羽毛,爪子一抬,弹开窗户。 细小的鹤眼,直视楚天舒。 “来拜访者,正是本鹤。” 楚天舒眨了眨眼。 鹤通人性,不奇怪,武校里还有一只会后空翻变身的猫呢。 但因何这只鹤会说人话呀? (本章完) 第143章 大药房的基石 第143章 大药房的基石 “他不是鹤。” 电话里的袁冲霄连忙解释。 “他是特捕司八位元老之一,久居长安的鹤来先生。” “是因为之前知道广陵或将生变,但又有寒灾,航线交通不畅。” “他就将自己魂魄依附在相伴多年的仙鹤之上,飞来相助。” 结果嘛,莫胜衣、杜辰他们发动得太快。 大家反抗、反杀得也够快。 就算是以仙鹤之身飞来,这位元老也还是来迟了。 “魂魄离体,附身仙鹤?” 楚天舒惊讶道,“前辈快请进来,这可是白天了。” “无妨。” 仙鹤单翅遮胸,如人抚须,自衿道,“以本鹤法术造诣,离魂之后,只要能在七个整日之内,回归肉身即可。” “在此期间,无论昼夜,借仙鹤之体施术,并无多少妨碍。” 鬼门巫医就算练到传闻中最深湛处,魂魄可以夜游,夜间施法勉强无碍,被太阳一照,也会十分难受。 纵横秘祝,虽是法术,却讲究身心调和,不提倡魂魄离体这种事。 楚天舒也说不准,这样无惧昼夜,魂寄仙鹤飞越数千里的手段,究竟是何种境界。 不过以他现在武灶神的体魄,不用刻意开窍,也基本能看见灵体力量。 刚才却没有看出仙鹤被人魂附体的迹象,可见其念力纯度一定很高,运转起来,已臻融洽无漏的境地。 楚天舒靠近窗台,在窗户右下角指了指:“其实校长还在那里。” “本鹤知道,刚才就瞧见他了,只是随即透过窗户看见了你,对你更加好奇,先来一会。” 丹顶鹤的鸣管,不如鹦鹉八哥等能言鸟那样复杂,这声音实是微量的念力,辅助影响鸣管中的空气,才发出来的。 楚天舒靠得够近后,已经能感觉出这一点。 但是,鹤来先生一说话,鸟喙微微开合,也像人的口型那样表达出不同状态,神态灵动,仿佛真是靠鸟嘴说话。 “你在澳区的事情,本鹤也听说过,那次的奖金还算满意吗?” 楚天舒笑道:“还行。” “那就好,那想必这次的奖金也会让你满意,但是钱的真正价值,在于它是一个可以撬动其他资源的工具。” 鹤来先生说道,“比起单纯的钱,本鹤这里,还有另一个提议。” “澳区那边有提到过你开网店的事情,好男儿就要有自己的事业,你真正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网上商铺吧。” “但要把药房这种生意做大,除了必要的手续,资格证书之外,最重要的是供货渠道,现在市面上的药材鱼龙混杂,假冒伪劣者甚多,屡禁不止。” “我们可以帮你提交一应手续,然后由长安科技院下辖的药研机构,作为你的供货商,药房选址的事,也可给你一个免费额度,在此额度内由我们交付。” 楚天舒心中一动。 开大药房,确实可以算他小时候的第二心愿,只排在解决自己怪病这个第一愿望下面。 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有一点想要大展拳脚,组织一套自己班底的心思。 特捕司虽然不错,场子却铺得太大,某些事,也明显看出来会有滞后。 在自己身边团结培养出一股力量,才更有利。 只是他气数一旦攒多,又要穿越别的世界,这样断断续续,还想创建自己的班底,无疑难度飙升,因此有些踌躇。 如果拿大药房作为基本盘,就有许多成例可寻,结交培养的人员,平时自然有事可干,自有其序。 修炼中所需的药材,无论是静神药香之流,还是练拳内用外敷,获取起来也更方便。 楚天舒已经心动,口中却不急切,还玩笑一句:“原来是这个好处,我还以为,特捕司会把奖励换成秘籍。” “秘籍?你挂在内部网站的纵横秘祝,本鹤也买了一次,立意又高,潜力也大,你还未修至大成吧。” 仙鹤在窗台踱了两步,说道,“听说你是性命双修,武功方面的秘籍,本鹤却没太留心。” “但自古绝顶高手,总是修术法的更多,武学一道的好处,只是相对适合普及。” “你既有修术法的天赋,精修纵横秘祝,总是没错的。” 纵横秘祝确实是好,但纵横秘祝不能开挂呀。 学术法,就只能对着秘籍揣摩,不但要考虑文字表达能力的限制,还受限于编写者自己的阅历、心境、时代背景、用语习惯。 想寻准一套术法最有效的修炼方式,绝非易事。 而武学类的秘籍,被令牌推演一遍,就能知道正确含义。 楚天舒笑道:“那还是帮我开药房吧,选址之类的不急,我最近可能还有别的事要忙,先把手续凭证之类的帮我搞好,对了,进货有打折吗?” “这个名额给你,可就已经在让利了。” 仙鹤沉吟,道,“本鹤之后让他们给你整理一份清单吧,清单上那些常见药材,满足交易量,可以有折扣。” 话音甫落,丹顶鹤振开双翅。 “呜呼呼,这似乎比本来给你的奖金出血更多了。” “原本提出这个建议,可是怀着用权力之便,就能省掉大笔奖金的险恶心思,看来本鹤的阴谋又破产了,还是去跟同样脑子迟钝的老头子聊聊天吧。” 仙鹤盘旋而下,飞过小桥,落向那边的冯建华。 冯建华看见仙鹤落地,只是一笑。 “我仿佛听见,你最后又说了一些不着调的话。” 冯建华说道,“要稳重就请一直稳重,最后的不着调,会使人怀疑你前面那些话语的可信度。” 丹顶鹤昂着脖子,鹤爪踏雪。 “等本鹤允诺的东西全都真切送到他手上,他就会知道我的可信度够高,那么最后的不着调,也会变成幽默了。” 冯建华问道:“既然广陵的事情不需要你,那什么时候回去?” “急什么,这也是偷得浮生数日闲。” 丹顶鹤说道,“广陵这次的事情,应该会让很多产品提前公布。” “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们长安的一号项目,等那个也发布时,本鹤还不知道会有多忙。” “正好趁这点空闲,跟老朋友一起闲逛几天。” 冯建华啧啧道:“咱们这些年也不常联络吧,我手机上都没有你现在的号码,不要说得有很深厚的交情啊。” “回想当年,我看你那股子术士神奇,武人平庸的挑衅态度,就总想敲你脑袋。” 仙鹤扇着翅膀往前溜达,发出哈哈哈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却又溜达回来,低声开口。 “灵界越来越近,术士的修行也会越发解禁,你知道,以前看着那些辛苦留存下来的完整秘籍,却写着练之则死的禁忌,是多么百爪挠心吗?” “上次有人在西北那边,借溢出区的环境,试着冲击那条界限,只是昏沉了几天,并没有如古人所说的神智散亡。” 冯建华神色一变:“你也想试试?” 千年以来,即使有人尝试开创新功法,自诩为新路线,去触及禁忌的境界,照样会死。 武人秘籍中,那些练不到的部分,便大多绝传,有的甚至是刻意造成的缺损,而新的流派衍生,则越来越往基层繁衍。 但是,术士的秘籍,总有一些千奇百怪的手段保存,就算是禁忌的部分,也未必要毁掉,可以靠别的办法,让后人不去练。 可上有遗策,下有对策。 总也有人设法破解那些东西,非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内容让自己练不了。 历代之中,因为克制不住求知欲,而后身死的,不在少数。 “不只是自己想试,我们享受元老之位那么多的好处,也必须要担这个风险。” 仙鹤悠然道,“总不能等到鬼神真身降临的时候,我们还困在原地吧。” 冯建华默然片刻,道:“你们几个,本来就是最有潜力的一批人,我祝你们成功。” “不要灰心啊,老冯。” 仙鹤说道,“听他们说,暂时没找到立意纯度堪比恨天功,能够让你转修的武学。” “但是,千年以前,更久远的武人,本来也不是光靠功法的,还要靠,吃!” 丹顶鹤绕着冯建华走圈,活力十足,不知道是本身就如此,还是附上仙鹤之体的缘故。 “你最近这些年都没怎么敢练功吧,就是怕功力练得更深,控制不住,可你也算赶上好时候了。” “就这几年,我们肯定能弄出帮你压制缺陷,让你敢继续前进的东西。” 冯建华洒然一笑,道:“那就借你吉言,要是靠你得来的宝物,大不了到时候我叫你恩公。” (本章完) 第144章 其威如伞 第144章 其威如伞 已经有两天半的时间,没有下雪了。 按天气预报来说,接下来几天也会是晴天。 武校那条小河上的冰雪,是最先化冻的,冰面上不少地方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剩下的冰层也很薄,能够看到下面清亮的水质。 楚天舒在实验室的走廊里,跟二爷爷通话。 将来大药房真的选址,肯定不能选在澳区,还是要选在老家附近的。 除了尹风信,总要继续招人。 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正式提上日程,但是可以让二爷爷在当地先打听筹备着。 楚天舒挂掉电话之后,转身走进实验楼的教室。 教室里只有祁连勇、袁钟吕,和武校几个还没有正式去单位报到的毕业生。 但教室里的焦点,不是这些人,而是白眉猫。 这只猫的四足之上,都有一些部位剃掉了毛,露出皮肤。 等他这样变成人形,那几个部位,看起来正好就是手腕脚踝。 白眉正坐在小椅子上,旁边是一组旧的电力训练设备。 短发女生帮忙,将导线末端的圆片,贴在剃掉毛的地方。 “小白老师,你真要这样练功啊。” 短发女生嘀咕道,“给一只猫贴这些电力圆片,感觉好奇怪,像是在准备虐猫一样。” 白眉猫的尾巴在背后摇了摇,却是一副期待的模样。 袁钟吕额头裹了一圈绷带,轻笑道:“不要太看轻了小白老师啊。” “那天晚上,小白老师跟我打配合,好几只邪灵,可是先被小白老师找出方位的。” 猫这种生物,本来就对邪灵阴气之流比较敏感。 白眉猫作为一只智力拔尖,会练拳法的猫,那天晚上也好似猛虎下山,四处出击。 有好几处地方,居民看到家里玻璃隐裂,出现怪异手印、低声嚎泣的时候。 一只会打拳的猫飞扑而至,赶走怪声。 这阵子,广陵对金刀武校的热情空前高涨,不少人常常围在校外,打听消息,也知道了这只白眉猫作为老师的逸闻。 有人寻思,教职工的门路难走通,居然买了猫粮烤鱼,聚在校外,准备贿赂这只神奇的猫。 “先开个一档,我带你走一遍劲。” 楚天舒伸出手指,按在白眉胸前,忽道,“对了,你这越来越像人,以后穿点衣服吧。” 袁钟吕道:“校长以前给他做过衣服,他不爱穿,可能是猫毛比较厚,穿了会热?” “再练练,他就该寒暑不侵了,可以做点款式简单的小背心,让他两个形态活动时都方便。” 楚天舒指尖微微发劲,设备也打开一档。 白眉的毛,顿时都蓬松竖立起来。 随着楚天舒劲力震颤,这些长毛更是如波浪般一层层晃动,很是喜感。 白眉微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又低又长的“哦——”声。 “嘿!当我给你做按摩呢?” 楚天舒收手,指着小猫鼻子,“你自己来,给我认真一点。” “我过几天就准备走了,你要是不能在这几日自己适应借电练劲的感觉,那就又要回到以前那样。” “感受到自己已经年纪很大,越发衰弱,步履蹒跚,可怜兮兮,走到河边抓小鱼,都直接跌进水里……” 白眉颤抖了一下,嘴巴紧紧闭上,露出坚毅的表情。 努力,奋斗! 祁连勇见状,大声笑了起来。 楚天舒扭头看去。 祁连勇连忙道:“我有好好练功的,但是需要劳逸结合,不能一味强练。” 楚天舒愣了一下:“祁师父,我没有监督你练功的意思啊。” 好歹你才是师父啊。 这下旁边几人也露出了要笑不笑的表情。 祁连勇连咳两声,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脱口说出那样的话。 “我是想说……” 楚天舒轻笑一声,“祁师父,你对筋骨伸缩这方面也比较精通,之后可以多看看白眉练功。” “以我目前的判断,他是借助缩骨功,维持人形练这个更有效,但是等它变得更加强壮之后,可能有一个阶段,需要回归猫型来练。” “你帮忙瞧瞧,看他什么时候到那个阶段,如果他自己没感觉出来,你可以给他提醒。” 祁连勇立即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楚天舒又观察了白眉一会儿,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他没有穿过小桥,回到校长的静室那边,而是去了大操场上。 最近他在揣摩武灶神的各项身体机能,难免运劲发力。 可他达到这个境界之后,一旦激烈的鼓荡气血,就会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威压。 让附近的人畜昆虫,都止不住心慌压抑。 这跟单纯念力法术造成的效果还不一样,念力法术是会被阳气反抵的,想一口气干扰那么多人,就得承受负担反噬。 而楚天舒的这种威压,像是一种天然附带的威势。 他自己并没有感受到多少额外损耗。 就算有一批高手,顶住他这股威压,他也不会有什么法术被破的感觉,完全可以照常战斗。 难怪,民国世界的古代,这种境界被冠以“武能造神”之名。 古代战场上,练到这个境界的人,刚一开始冲阵,方圆数十米就人马俱乱,眼腿酸,不能自抑。 等到这人在整个战场冲一遍,对敌方士气,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要是这人手下,还能有一批精兵,能在这人已经冲远,敌军却还没能缓过来的时候杀上去。 那必是百战百胜。 楚天舒若在静室那边练功,附近楼里的伤员,都会受到影响。 到大操场这里来,影响就小得多了。 站在这几天被他融开大片积雪,露出本貌的沙坑上。 楚天舒双足与肩同宽,双手虚抬缓按,慢慢闭眼。 沉重悠远的鼓声,在他体内缓缓响动。 原本身体各处千篇一律,单纯只觉得“热”的气血,在他如今的感知中,似乎有了酸甜苦辣咸,老嫩酥脆韧,种种分别。 他将这些体感调和,酸的易蚀,添三分老,脆的易碎,添三分韧。 人吃东西,可以百味,而在自身修行,当求无味。 武灶神,调得无味之中而饕足。 金刚定,定得百般杂味尽沉淀。 以无味之血气,渐升至脑。 大脑中丝丝缕缕的感觉,都在这调和酝酿中,变得强韧悠长,安定舒适。 威压,也在此展开。 大家这几天都已知道,楚天舒练功时,不太好靠近。 但也有人专门挑在这个时候靠近过来。 南叔等几个伤员,还有一批武校学生,就是在这时匆匆赶来。 他们早有默契,也不说话,只是各自迈步,到了实在腿软的地方,便停下步子,勉强控着呼吸,在这种情况下打拳。 平时十秒就能打一遍,虎虎生风的拳法。 在这里,才打开头几拳,便忍不住走了形,从头来过。 冯建华也到了操场上,看着这一幕。 不管感受过几遍,这种威压,还是令他啧啧称奇。 楚天舒的威压,其实跟武者的气势颇有相似之处。 武者的气势,也不需要自己有多少损耗。 当初海东来重伤状态,依然能发出宛如巅峰时期的杀伐气势。 那更像是人生阅历、环境动态,及更多微妙的事兆联想,共同被牵引,构成的压力。 但正因为自身只是个引子,所以在损耗低的同时,这种气势,也很容易因外界变化而流散。 除非处在特殊的风水局中,或者自己微调,反复提起气势,才能维持更久。 可若遇到强敌,还是容易被对方的气势混合进来,变得杂乱,无法针对太多人。 凡是武人,敌我之势,都如同水雾一般,相见相触,自然相溶。 楚天舒的威压,则像是把气势变成一把大伞,一座华盖。 只要一撑起来,华盖的影子,自然就覆盖了这片范围。 区区水雾升腾之兆,即使能让自身更显眼,也不能污染这座华盖。 这是质的区别。 楚天舒站的好像浑然忘我,忘了时间流逝,其实却是极度专注自我,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站到黄昏时分,那些在他周围打拳的人早已支撑不住,甚至换过两批,也都累得发昏,回去休息。 楚天舒缓缓睁眼,金色阳光映在自己的睫毛上,逐渐抬升到视野之外。 除了夕阳以外的各色景物,纷纷闯入眼帘。 他听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忽然起了玩心,向前踏了两步。 一步,震地如鼓,水珠迸射升空。 二步,探手如风,露水全被盖拢。 楚天舒身子一转,衣袂带风,双掌之间,盘着一团拳头大小的水球。 冯建华停在十米开外,微笑看过来。 他不知楚天舒这些天有没有练内功,但能看出,这一手没有用内力。 能凭劲力,把手上的水拢成球状,已经很了不得。 想把这水球打出十米开外,能行吗? 楚天舒双目发亮,也不去缩短距离,甚至左手还缓缓移开。 只凭右手微带残影的晃荡,那晶莹剔透的水球,就被托在掌上,不散不落。 楚天舒手掌一抖,水球破空而去。 冯建华目露讶色,抬手一挡。 啪! 那水球已行将崩溃,只被他手掌刚一接触,就散成一滩水,四面溅开。 水球上虽然已经没什么力道,但真的飞过了十米。 楚天舒心满意足,缓缓吐息,他已经把武灶神能感受的身体机能,全感受细致了。 “就算我用内力打人,掌力飞到十米开外,效果也要削减近半,飞得越远,散得越快。” 冯建华说道,“你用肉身劲力控一个水球,居然能飞过十米才散?” 是啊。 现在我可以开练内功了。 楚天舒心中如此想,口上却说:“这些时日,我一直琢磨黄芽真气,又拿内功所述,印证肉身优缺,颇有想法。” “关键是,对于恨天功缺损的问题,碰撞出一些灵感。” 他跟冯建华在夕阳下聊了起来。 冯建华原本还带着想要给他解答的意思,只是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几次欲言又止后,这老校长的脸色,从疑惑变成一种惊愕凝思。 “这也能行……” 冯建华陷入长考,口中无意识的念叨着功诀,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满脸恍然。 “假如从这个方向出发,完善下来,好像真的可行。” 老头怔怔地看向楚天舒,忽然说道,“恩公啊。” 楚天舒连忙道:“那也不至于这么叫。” “哈哈!” 冯建华大笑起来,“不管你让不让这么叫,反正这恩公,是不用叫给某个成天术法至上的家伙听了。” “哈哈哈!” 夕阳之下,老头笑得畅快至极,一洗苍苍黯色。 (本章完) 第145章 东海默然 第145章 东海默然 “再一次穿越了。” “等等,我这是在哪儿呢?” 楚天舒定睛看去,发现这次穿越之后,自己并没有出现在什么山水之间。 情况很微妙,周围到处是浓郁的霞光雾气,色彩斑斓,时时刻刻都在翻卷飘动。 但是楚天舒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风,反而感觉,自己像是处在深海之中。 那些雾气,如同浑厚的暗流,一涌动之间,就把他晃得有点立足不稳。 “嗯?!” 楚天舒本能的发劲对抗,明明感觉到肉身已经鼓了劲,却还是在雾中微微浮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察觉出问题所在。 现在他好像不是肉身状态,而更类似梦境。 明明在准备穿越之前,还好好休息过,养足了精神,无缘无故就睡了过去,落入梦境吗? 可如果单纯是自己的梦境,他应该第一时刻就能够察觉出来。 而且,从十岁之后,他的梦境就渐渐变得有了条理。 往往都是在荒野基础上,出现各类景观、野兽。 不应该是这种,到处洋溢着彩色烟霞的感觉。 楚天舒心中思绪一多,四面八方涌动过来的彩色烟霞更多。 明红,暗红,淡蓝,深蓝,飘然欲仙的亮金色,油亮欲呕的浓绿色……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居然会有这么多种色彩,挤在同一个地方。 更没有料到,每个色彩本身仅仅是一点深浅色调的变化,就会具有那么鲜明的差别感。 七情六欲涌上心头,散碎的联想,纷至沓来。 “临!” 楚天舒心中倏然有了判断,手掐剑诀,口吐真言,神色沉静,目光也澄清。 他专心致志,向前方划出四纵五横的轨迹。 纵横交错,反复刻画,手指的移动缓慢而坚定。 周边那些烟霞带来的负担,确实很像他小时候外感阴邪的无序梦境。 但是其活跃程度,远超小时候的梦境,因此带来的压力也更强。 尤其是,这些烟霞所在,看不到边界,不知道究竟是小片地带,还是非常广袤的空间。 故而,更容易滋生出将要面对无穷压力的恐惧感。 但楚天舒心意顽强,又及时凝神静念。 那些突兀涌来的烟霞,渐渐又变得缓慢,各自飘荡,不再向他这里集中。 杂念、会吸引、这些烟霞。 楚天舒以频率较低的心思波动,慢慢思考。 摆脱大量烟霞后,他对于自己肉身的感应,也更加清晰了。 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内脏的蠕动,气血的运转。 可是,涉及肉身的视觉、听觉这些部位,肉身对外界感知的渠道,反馈就比较模糊。 他继续感应,除了肉身之外,还感觉到了自己的兵魂。 这说明,他的意识还在自己身边,或者干脆是重迭在自己身上。 只是由于某个未知原因,让他的意识视角,和肉身之间,置于不同层面? 多半是,这个世界有什么普遍存在的特异之处。 “数着心跳,让纵横真言贴合气血波动,还是可以摆脱这个异样处境,彻底回到肉身的。” 楚天舒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和肉身的重合度是在回升的,就是还不好说,具体需要多久。 “难不成让肉身呆呆的躺在陌生地方……有了!” 傍晚时分。 天气温热,树木茂盛,野草浓绿如毯。 一条夯平踏实的大土路边,楚天舒忽然睁眼,默默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掌纹、指节、皮肤纹理,又翻过来看手背,满眼都是新奇的模样。 双手,双腿,然后是腰间。 楚天舒看着束在腰间的三七神剑,脸上已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头一次走出家门,回头看着自己的家。 原来从外面看,自己的家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主人给的指令,让身体避免被泼到肮脏的东西,也不要被奇怪的人捡走,感受到危险要避开,还有…… 那就直接在这里干坐几天吧。 反正体力好,在草地上坐几天也不会有问题。 纯净的意识,控制着身体形成盘坐的模样。 他看着前方的景色,就已经很是满意。 每一株小草,一棵树,都有着不同的美貌。 天上的云和远处的夕阳,更是让他好开心。 因此,他没有急着去看背后。 实则在他后方,三四里外,就是一座城池。 城墙不算太高,但也有士兵把守,城门口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头顶发髻略歪,胡茬杂乱,斜着身子,把体重倚到长枪上。 有一人闲极无聊,就呼喊不远处的同伴,抬手遥指城外。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还真是,怎么了?” “那边刚才分明是草地,突然一下就多出个人来,我看八成是个江湖人,才有这么好身手,咱们打个赌,看他进不进城。” “城里最近又没什么能吸引江湖人的大事,谁知道他进不进城?” “就是不知道才能赌啊。” 几个人正在闲聊间,忽然看到远处有大片人影,从林子里面钻了出来,匆忙狂奔。 城墙上的人吃了一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个个都使出了拼命的力气在奔跑,很快就靠近了楚天舒所在的地方。 几百个喘气的声音,孩子嚎哭的声音,妇人带着尖腔的叫喊,一下子涌了过来。 这些人的发髻,大多是粗略的扎着,用细麻绳和布条固定,身上皮肤黝黑,手上多有旧疤裂口,看着就是穷苦人家。 但是他们身上衣服,补丁数量不算太多,大半人瞧着还有点体力,并不枯瘦。 应该是生活还算过得去的百姓。 其中更是混着一些脚穿长靴,身边有健仆帮衬的人家。 不知道是遇见什么事,让这些人混在一起逃亡。 楚天舒静静的看着他们。 有十几个人跑得最快,从他身边飞奔过去。 路面上激起的尘土,让他有点皱眉,考虑是否挪远一些。 更密集的人群已经跑到近处。 有个扛着扁担,两端箩筐挑着小孩的汉子,看楚天舒坐在路边不动,不由喊了一声。 “海盗来了,快跑啊!” 这人身后有个手脚瘦长的少年,连忙伸手,还想拉楚天舒一把。 楚天舒右手抚向肩头,食指一抬。 那少年本想抓他肩膀,忽然一愣,只觉得手掌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又像没碰到什么,就从对方身边滑开。 这时候,城门那边已经乱了起来。 跑得最快的几个人靠近城门时,有兵丁向他们喊话。 还没等人回话,高墙上的兵丁也喊了起来。 “是海盗,不,是倭寇,是倭寇在追他们,快关城门!” 墙头士兵站得高,看得远。 他们已经看到大批逃难的人群后方,尘土飞扬间,十几个身影正在追击。 那十几人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在林间穿行,其实甚为不便,身上带了些断枝树叶。 又因大多身影矮小,在马背颠簸,凑在一起看,有种滑稽感。 但就这么十几个人,手上都有明晃晃的长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其刀形纤细,宛如峨眉月。 海盗固然可怕,倭寇恶名更甚。 城门附近的百姓听到墙头上的呼喊,也全都慌了神,急切的涌向城门。 城下士兵被挤得东倒西歪,根本关不上门。 那用箩筐挑着小孩的汉子看见城门处的混乱,急的跺了下脚,也顾不得再管什么楚天舒,喊着同伴匆匆跑远。 楚天舒站起身来,准备走向林中,避到尘土少些的地方。 “哈哈哈哈,杀鸡给给!” 十几个倭寇轻骑而来,个个兴奋大笑。 驱使百姓涌向城门,在城中制造混乱,等混乱传开,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在城中大肆搜掠,再从容撤走。 只要不碰到那些刚好盘踞在某个城中的帮派总舵,无能的明国地方官,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是前辈们传授的,百试不爽的奥义! 先头一人看见楚天舒,顺手一刀就扫了过去。 楚天舒已经准备转身入林,距离倭寇先锋,少说五尺有余。 这倭寇身子一斜,大半个人都脱离了马背。 几乎只靠手挽缰绳,脚踩马鞍,那一刀才能扫到楚天舒身上。 他动作娴熟至极,姿态极为灵活,显然这招在实战中也是常用。 可是这一刀扫过,那人突然不见了。 倭寇先锋一愣,身子已顺势缩回马背上,眼珠想扫视别处,却忽觉头顶一暗。 喀!! 楚天舒站在马背上,就在那倭寇身后,左手盖在倭寇头顶一拧。 这倭寇先锋一声不吭,当即了账。 主人的指令,遇到威胁要离开。 可是,以兵魂之纯净敏锐,早能够察觉出来,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威胁,只是因为怕脏,才要避开。 楚天舒站在马背上,去扫视后方那些如临大敌的倭寇。 就像一群狡诈、记仇又残忍的猴子,即使在畏缩的姿态中,也透着狠毒。 为什么,这么弱小的东西,要攻击我呢? 这些恶意,居然还在继续增长,变得集中向我。 不行,如果等你们先发动攻击,一定会很脏! (本章完) 第146章 永春 第146章 永春 嘭!! 最后一具尸体,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方才,当楚天舒再次动手,激烈的气血,就使威压扩散开来。 那些本就温驯的马和驴,直接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倭寇们尖叫着想要出手,只看到一个瞧不真切的影子,在不同坐骑背部闪动。 有的尸体飞了出去,有的尸体滚落马下。 他们身上没有大面积的创口,只是死状看起来,都不怎么平和。 楚天舒从马背上跳下来,环顾了一圈,走向林中。 作为以三七神剑为根基,用《少阳血河车》养成的兵魂。 他既可以从三七神剑中借用那些浓缩的念力,也可以在控制主人肉身的时候,从纯净的血气中得到滋养。 不像别的兵魂那样,容易在主人体内溶解掉。 而且,作为主人某一方面意志的化身,他没有继承主人别的手艺。 却很会打架! 兵魂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愉悦。 嗯,这种情绪也属于杂质,应该是受到了主人肉身的影响。 他嘴角微微翘起后,就再度变得面无表情。 他走进林中,不过两里多远,就发现了一条很清澈的小溪,在那里洗了洗手,坐到旁边的青石上。 水流底部的碎石静止不动,小溪流淌的声音也很温柔。 偶尔有树叶飘落到溪水上,轻轻旋转着,漂向下游。 楚天舒像是在发呆,其实却在欣赏着这些景色。 过了不久,他闭上眼睛,用耳朵去欣赏。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天上已是繁星点点。 月向西移,星空值得他看了一夜。 主人的意识,越发清晰了。 翌日清晨,有大批的人也进入了这批树林。 明明天已发亮,只是还没有太阳。 这批人还举着许多火把,似乎生怕有哪里落脚不稳,崴了县令的脚脖子。 永春县令瞧着四十多岁,身材中等,肚子微圆,脸却还不太胖,留着油亮发黑的胡须。 “大侠在哪里?快找找大侠在哪里呀。” 随着县令发话,身边大批衙役家丁,扩散开来,小心翼翼的呼喊着大侠。 他们很快找到了坐在溪边不动的楚天舒。 县令双手扯着身边的人,一边是守城士兵,一边是高瘦少年,低声道:“是不是这位?” 那守城士兵满脸为难,他就远远看了个背影,谁能认得出来啊。 早知道县令来找百户问话的时候,不往外站了。 “看衣服颜色……” 守城士兵说道,“应该就是这位。” 县令不满,又看向少年。 那少年道:“就是这位。” “哈哈哈。” 县令笑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向前走去,拱手道,“这位大侠,在下永春知县,王晋。” “昨天倭寇试图攻城,多亏被大侠所阻,那些兵丁实在粗心,好不容易出城,也只顾把倭寇尸体带回邀功,竟未想到寻访大侠踪迹。” 看那些倭寇的兵刃质地就知道。 这十余人,全都是好手。 要是被他们成功混入城中,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沿海各地,可是有过不少前车之鉴,被数十、十余,乃至仅仅数名倭寇,搅得满城不得安宁。 毕竟海盗之中虽有高手,却讲究排场,要闹些大事的话,身边多半有贼兵随行。 敌兵数量稍多,那就很容易虚报夸大了,对上面还算有话说。 而这些敢漂洋过海的倭寇,多是胆大包天的狠人,与海盗之间时合时分,有时闹起事来,数量就太少了。 一眼都能看出人数,消息传开,着实有失朝廷体面。 当地主官事后都凄惨得很。 王县令一来真有劫后余生,感激之心,二来也是寻思了整夜,想要试试能不能拉拢这位大侠。 巧得是一夜过去,这人竟然真没走远。 看来很有机会。 “斩杀倭寇,当有重金奉上,还有匾额相赠,未知大侠尊姓大名,可否拨冗,到我城中小住?” 王县令言谈之间,万分敬重。 但楚天舒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县令等了半晌,颇觉尴尬,瞧楚天舒侧脸,年纪不大,心中一动。 “大侠,我这永春,虽非名城胜地,城中却有几位清倌人,才名远扬,不但精通诗词书画,还懂道经佛理。” 王县令笑道,“前几年,南少林有高僧路过,城中几大才子与之聚会,就有清倌人男装入座,讨论佛经。” “就连南少林的高僧也大加赞许,传为佳话。” “她们听说大侠铲除倭寇,心中钦佩不已,纷纷都想在我设宴款待大侠之时,见上一面。” 年轻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况且,这番话把面子都给做足了,人家南少林的和尚,既是武林中人,又是清誉名僧,也能跟美人聊天。 那别人就更能聊了。 果然,这番话说完之后,楚天舒脸就转过来一点。 设宴,就是有吃的。 主人意识还没有彻底回归,三七神剑里的浓缩念力,用一点少一点,但是,身体的血气,是可以通过进食来恢复的。 之前倭寇的事,给他提了个醒,还是要把身体保持在全盛的状态为好。 那么,眼前这些人算不算奇怪的人呢? 楚天舒盯着他们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有恶意,那就走吧。 王县令喜滋滋的迎着大侠往外走。 见了全貌之后,才发现这个大侠比想象中更年轻。 年轻好啊,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肯定是名门高徒。 可就是有个不爱说话的毛病。 这一路上,不论王县令他们怎么说话,楚天舒是一个字都没往外吐过。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往外说,那就只能大侠大侠的叫着了。 出了林子之后,王县令还想把自己的轿子让出来,但楚天舒直接迈步就往城中走。 王县令也只好跟着,几个轿夫,乐于抬个空轿子,步伐轻快的跟在后面。 城中有些人,知道县令是去找昨天那位侠士。 这时见到楚天舒走进城门,县令竟不坐轿子,小心的跟在旁边。 街坊之间,顿时议论纷纷。 市井百姓起得早,此时各处铺面都已开门,正是卖早饭的时候。 楚天舒走着走着,便往北面看去,鼻尖嗅了嗅,步子一拐,转进了那条小街。 王县令连忙说道:“大侠,这边走啊。” 楚天舒不曾理他,直走到一个烧饼铺子前面,才停了步。 卖烧饼的,不是文静娘子那样的年轻女人,而是一对老夫妇。 还有一个半大小子,在帮忙包烧饼。 王县令赶来,笑道:“这烧饼难登大雅之堂,我府上那些糕点……” 他看见楚天舒已经伸出手去,话风立时一改。 “那些糕点吹的天乱坠,王某人却偏偏爱这俗气的烧饼,正所谓返璞归真,人间至味,莫过如此。” 楚天舒已经接过烧饼,咬了一口。 这就是人吃东西的感觉吗? 效率好低,不能像主人的鲜血念力一样,直接被吸收。 但是记得主人很喜欢吃烧饼,那就多吃点。 楚天舒不断往嘴里塞烧饼,嘴巴微微鼓起,很快咀嚼干净。 王县令本来也装模作样,拿了一块在手里,却看楚天舒这么一会儿,已经吃了五块烧饼。 就这个吃法,旁边众人都替他觉得嗓子发干。 那高瘦少年连忙要了一杯水,递给楚天舒。 楚天舒顺口就喝了。 高瘦少年捧着竹筒,还想去弄水,却听见巷尾传来一阵哭喊。 一群蓬头垢面的镇民,正被官差驱赶。 “差爷,我们房子昨天被烧了,只想在城里做工,过一阵子,能攒到一点钱,就会回去的。” “滚滚滚,你们几百个乞丐一下涌进来,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到时偷盗抢劫起来,牢里都关不下。” “对,不止你们这帮,其他人迟早也被赶出去,要找工,去别的地方找,非在城里厮混什么。” 高瘦少年看着那边,脸色发苦。 楚天舒嚼着烧饼,目光也投了过去。 王县令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见状神色一变,立刻转身走去,大声呵斥那些差役。 差役班头诧异道:“大人,这不是您……” 王县令低声道:“闭嘴,没看见昨天救了他们的人就站在那儿吗?你想找死啊。” 班头惊道:“还真找到了,不是说请到府上吗?怎么到西北这片穷人地界来了?” “人家恐有深意呀。” 王县令偷偷往回瞥了一眼,大声吩咐,“安抚民生,是我们做父母官的职责,还不快去帮忙,给这些人中青壮的找上做工的地方。” “妇道人家也能找点针线活,浆洗衣物。” 差役暗想:那得多费事儿。 只是县令这样说了,他们也不敢不应。 烧饼铺旁边有个棚子。 楚天舒吃着吃着,就坐到了那里的长凳上,然后又不动了。 王县令让人付了烧饼钱,几番搭话,见他都无回应,还不肯动,心中也是无奈,只好先请辞,准备回县衙里召集几个聪明人,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县令留下的几个人,小心的陪在旁边。 过了一阵子,那高瘦少年去而复返,身边还跟了一大群人,到了棚子前方,就趴下磕头,又哭又笑。 楚天舒稳稳当当坐着,只看,不动。 这是,感谢吗? 有点小开心,就像扫除那些恶意的时候一样。 但是,也是杂质。 楚天舒眼眸微动,神态归于平静。 他很专心,只需要等主人彻底回归就好。 (本章完) 第147章 我的兵魂,好猛 第147章 我的兵魂,好猛 叮当叮当!! 永春城北的铁匠铺里面,炉火旺盛,五六个精壮汉子正在打铁。 大师傅坐在旁边,看学徒们大锤小锤,错落有致,手上捏着紫砂茶壶,轻嘬了一口,暗自点头。 高瘦少年走进铺子,看到摆在店铺前方的,除了农具菜刀,也有长条刀剑,寒光闪闪,不禁抿了抿唇。 他穿过铺子,走进后院,推开紧邻库房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颇多灰尘杂物,都被堆到墙角,中间摆了一张桌子。 桌子旁边是一根长扁担和两个箩筐。 皮肤黝黑,锁骨处隐有旧疤的汉子,在桌上摆弄着一些油纸包和黑黄粉末。 因为倭寇杀人肆虐,纵火烧屋而逃进城中的数百人,自然不是全部都身无分文。 那几家身边还有健仆随从的,直接寻个客栈住下,有的在城中还有亲族,更是方便。 但这高瘦少年与其叔父,看穿着打扮,显然并非富裕之人。 不知怎么,却已在这铁匠铺的后院租到一间房。 少年说道:“李婶家的两个孩子我送过去了,又跟县令出城,竟真找到那个杀死倭寇的人。” 汉子接话道:“这县令为人如何,我已经打听过了,一个庸官而已。” “那个斩杀倭寇的,却是什么来历?” 少年道:“没打听出来,他根本不说话,但是,我感觉他跟一般江湖人不太一样,县令也因为顾及他的看法,让差役帮大家找可以做工的地方……” 汉子停下手上的动作,声音低沉。 “你觉得他是个真侠士?” 汉子转过身来,额头有点细汗,眼神恍惚。 “可是我现在,越想越有点后怕。” “当时他坐在路边,我一见他,就似见到个孩童,忍不住喊他一起逃跑,你更是沉不住气,居然上手去拉。” “可是仔细想想,他那身衣物用料不俗,样式也并不常见,分明是个江湖人。” “以你我的经历,竟对一个江湖人毫无戒心?” 少年一怔:“那今早有人打听过来,说是我跟那人有过接触,县令要带我出城辨认,叔父为何不让我推辞?” 汉子沉默半晌,道:“你爹说过,江湖中那些有着怪癖、气质反常的高手,多半比寻常人更危险,却也可能比正常江湖人更值得信任。” “我,唉,我也是心乱如麻,其实当时还没有做好什么决定,就默认让你去了。” “昨天那些倭寇出现,我还以为是追杀我们的人又到了,虽然之后看他们只是一般倭寇作风,不是专门奔着我们来的。” “仍是……让我惶惑良久。” 少年反而劝道:“三叔,你本来就并非精于江湖决断的人,我们能够逃亡半年,已经很不错了。” 汉子点点头。 “总之昨天倭寇的事,给我很大震动,要是我们没被追杀者找上,随便被什么毛贼匪寇弄死了,岂不是更冤?” “这城中毕竟比乡下好,有给江湖人出售刀剑的铺子,我借用这里,应该能多几样手段防身。” 少年听完这话,不禁道:“我就是担心这个,三叔,如果你重新造出我们门中特有的兵器,一旦之后出手,多半会被有心人察觉。” 汉子苦笑道:“之前也有一段日子,我们刻意不出手,不还是屡屡被找上吗?若非四叔四婶、七弟,与他们血战,你我哪还能逃生?” 少年不再言语。 他们叔侄装成被水贼所伤的行脚商人,在镇上养伤,安生了半个月。 这让他心存侥幸,似乎只要舍弃那些会被认出来的东西,就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但三叔的说法也对。 他们没被追杀者找到,也还是遭了倭寇。 傍晚时分,鱼鳞状的云层布满西方天空,东边却是蔚蓝一片,不见半点云痕。 铁匠铺子的人,比往日更早停工,学徒们各回各家,大师傅也没有住在这里,把铺子借给那对叔侄使用。 大师傅临走前,本还想拉扯一番,旁观片刻,还是被那汉子劝走了。 全因那汉子当时进铁匠铺,就露了一手,使大师傅深知他是行家。 只要收留这对叔侄,就算人家不肯泄露秘方,到时候打造出刃口更佳的刀剑,铺子生意也会更好。 铺子里只剩下叔侄二人。 少年拉扯风箱,看顾炉火。 汉子确实取出一包粉末,依言把店中两柄长剑重新捶打,淬炼了一番。 但等到天色更晚些,街上全无行人,他捶打的就并非那些刀剑。 铁砧和锤头之间,逐渐出现精钢的薄片,随着几次送进炉火,重新锤打改造。 汉子锤出了一枚枚圆筒,大小粗细,类似少年的小指。 说是圆筒,其实筒底却并未封死,也留有一个小孔。 等到圆筒在药水中几度起落,冷却完成。 少年捏起了一枚,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虽然有时想要远离这些东西,但每次看到成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喜爱起来。 明明是用铁锤敲打出来的物件,但这小筒的表面,光滑如镜,看不出一丝锤痕。 少年松手,让它轻轻跌落在铁砧上。 空灵清脆的声响。 火神沟里有经验的子弟,功运双耳,都能听得出来,这种声音,意味着没有半丝隐裂缝隙。 汉子带着这些东西回到房间里,用圆片封底,药粉填充,圆珠封口,指腹默默用功,那一点专门调和药粉的独门功力,渗透向内,微微绞动收紧。 他又从箩筐底部那些让人不明所以的杂物中,翻出一个个小巧的配件,合在一处。 两把黑黝黝的火铳成型,长不足尺,握柄宽厚。 少年那边,封闭了炼剑炉的几个气口,使内部火焰自行渐熄,打扫好了铺子里的痕迹,人也来到后院。 叔侄两个累得不轻,也没有洗澡,吃了几个馒头,灌了碗水,就准备和衣而睡。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草席被褥都铺在地面,垫在身下,已经比在野外舒服很多了。 上半夜叔父先睡,少年倚墙坐着。 估摸着到了下半夜,少年呼唤两声,叔父就醒了过来。 “你睡吧。” 汉子揉了揉眼睛,挪到墙边守着。 少年迷糊中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睡得却不安稳,恍惚听到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勉强睁眼,正好看到一只蝙蝠穿透窗户,飞到室内,倒吊在房梁上。 那蝙蝠两只小眼珠,碧绿发亮,仿佛两粒罕见的宝石。 汉子盯住那只蝙蝠,大觉蹊跷。 屋外已响起两个声音。 “哈哈哈,我就说,待我这蝙蝠养好,可以嗅着火神沟各家血脉的味道,找到他们逃亡的亲人。” “大哥果然厉害,在外面还不觉得,进了这铺子,我也能闻出来异样,正是那种火神沟药粉的气味啊。” 这两个声音忽远忽近,忽东忽西,话已说完,仍然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 “屋里的是许奔和许志成吧,东西应该就在你们叔侄手上。” 第三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都环绕着三种怪异的腔调。 许志成本想爬起来,却觉得周围天旋地转,眼中一片黑暗。 只有最高处的两颗绿色光点,始终不动。 可那不动的绿色,比周围旋转的黑暗,更令人烦闷欲呕。 许志成宛若在坠向一个深沉的漩涡,永堕黑暗。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有火光一闪。 银亮的圆珠从火统里喷吐出来时,表面多出螺旋状的纹理,灼烫发红。 极速旋转的圆珠,瞬间击中房梁上的蝙蝠,并在入体刹那裂开。 嘭!! 那蝙蝠炸成一滩向后迸射的血水,两个绿点消失。 许志成豁然惊醒,就听到叔父的喊声。 “快走!” 许奔撞破门板,翻滚到院中。 两支火铳,在他翻滚出来的过程中,就已经连续发射四次。 屋顶有瓦片炸裂,窗台外的铺地石板迸溅出碎屑。 还有两发,同时射向夜空。 那两颗圆珠的轨迹,精准的在半空碰撞,炸散开来。 在黑暗中飞掠的人影被碎片擦到,仿若从暗夜里突然显形。 黑衣黑斗篷,侧翻落地。 少了一人配合,那环绕周边的诡异音调,顿时缺了一角。 许奔耳朵微动,双手微调。 嘭嘭嘭嘭嘭!! 火舌喷吐,无形的打击,在四面八方陆续显威,造成物体破损。 许奔的两把火铳,可以连射四十次。 每颗圆珠都能在百步开外打穿锁子甲,尤其是还有凌空碰撞,迸射之能,防不胜防。 三条轻功诡谲的身影,暂时都被他一人牵制。 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许志成早拿着两个箩筐,跳窗而逃。 每次都是这样的。 每次遇到追杀者,他们之中就会少一些人,到现在,已经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今晚之后,或许就只剩一个。 许志成眼眶发热,咬牙狂奔。 他不准备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方向逃跑了,他要赌一次。 傍晚时,那些鱼鳞状的云层缓缓铺开,云朵更大,间隔更远,铺满了整片天空。 但云朵因此也变得稀薄。 月在云中,依然能透出光芒。 楚天舒端正的坐在长凳上,双手按于膝盖,仰观云月。 他也听到了铁匠铺那边传出的声响,扭头看去,就见到飞奔过来的高瘦少年。 少年满头大汗,额头还微微有点红,那是带大家来致谢的时候,磕头比较用力,留下的痕迹。 “大侠!” 许志成上气不接下气,却硬是嘶声说完一整段话。 “我是火神沟许家的人,这里面藏着可以改变天下的兵器奥秘,我送给你,求你!” “求你救救我叔父!!” 可以改变天下的兵器奥秘? 改变天下! 兵!器! 兵魂忽然萌生一股强烈的心绪,却觉得很是复杂,一时分辨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 他想排除杂质,却又压不下去。 “小子,你既然知趣服软,为什么不把东西献给我们?” 长街屋顶上,飞纵过来三条黑衣身影。 其中一人手上还拎着许奔。 许奔毕竟只有一个人,他以最高频率射击,也只能牵制一小会儿。 看他此刻满脸怒容,却四肢低垂的模样,就知道是被一把抓住大穴,浑身无力。 这三人服饰统一,披着斗篷,上半张脸都戴着面具,下巴上各有长须短须。 他们正是海盗中颇有名气的阴风三煞,以擅长追踪术闻名,效力于东南最大的海盗头领陈祖七。 “你叔父现在还是好端端的,但我只要一发功,他就会当场暴毙。” 黑衣人冷笑道,“你想想清楚,东西该给谁?” 另一黑衣人道:“火神沟剩下的活人已经不多,万一拿到秘诀却破解不得,着实可惜,不必废话,把这叔侄两个都活捉吧。” 他们话是这么说,却没有贸然动手。 火神沟出来的人,多少也有点眼力。 许志成会向那个年轻人求救,那对方定非等闲之辈。 阴风三煞言语间,故意忽视楚天舒,就是想激对方主动开口,报出名号来历。 楚天舒看向三个站在屋顶上的人,又看向周围。 好多人类啊,真是恶意满满。 咚!!! 楚天舒身上传出一声大鼓般的响动,威压张开。 阴风三煞忽觉瞳孔微颤,视力有些模糊,汗毛倒竖,下意识就要闪躲离开。 但楚天舒已经抓断长凳一个边角,将那块木料扔了出来。 黑衣人拎着许奔的那条手臂,突然从肘部炸裂。 血中混杂着高速冲击而来,与肘部骨骼同归于尽的劣质木料。 黑衣人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许奔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面。 许志成本想去扶叔父,却也觉得头晕眼,四肢发软。 威压扩散之后,周围屋顶、巷子口,又多出几个人影。 他们虽然没有被这股威势压住,但也不得不脱离敛息潜藏的状态,主动与之对抗。 “好强的气势!” 其中一个蒙面青衣老者,沙哑的开口,“诸位,我们跟着阴风三煞一路追踪,也有过几次碰触,身份心照不宣。” “但若再各自为战,只怕东西肯定要落在这人手上,绝没有我们的份了。” 楚天舒此时已经伸手,握住箩筐。 众人眼神俱是一凝。 救下叔叔,就可以拿到兵器奥秘。 那现在这就是我的了。 兵魂抓着箩筐,仔细看了看,没有去翻里面的杂物,反而将手指抠在箩筐边缘,轻轻一抖一抽。 一条完整的竹蔑片,直接被他抽了出来。 竹片表面,分明有许多细如蚂蚁的字体,只是所用的颜料,与竹片本身相近,又编织成了箩筐,向内收藏,不易察觉。 众人看见这一幕,都露出恍然之色,原来秘密是藏在竹片之上。 兵魂已经抽出第二根竹片。 两根拼在一起,部分残缺图像,勉强能拼出轮廓了。 兵魂这时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不识字,但是为什么连图也看不懂? 咦,主人回来了! 众人只见他满脸茫然,又忽然一喜,接着神色从容起来。 楚天舒眨了眨眼,看到了自己手上两根竹片。 身边跪着个年轻人,街上躺着个中年汉子。 周围一堆蒙头盖脸的家伙,那边屋顶上还有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断了臂。 等等,进入这个世界,才过去不足两天吧。 按照之前的穿越经验,这个时间点,我应该在找地方吃饭住宿练功。 这回,怎么一副已经招了好多仇家的样子? (本章完) 第148章 长风卷地百草折 第148章 长风卷地百草折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感受着兵魂传递过来的模糊印象,大致了解到之前发生的事。 恶意,谢意,欲望。 前两种虽然给兵魂带来触动,但都不深。 等到补上第三种时,才使他产生一种强烈冲动。 也因此让楚天舒的感应变得更清楚,突破了那层无形的障碍。 确实,想要拥有充实的生命,恶意、善意和欲望,都是不可或缺的。 三七神剑中的兵魂,本是一股懵懂的意志,虽然纯粹,却不明白自己这股意志的动力来源在哪里。 如此便如无根之水,无源之木,需要主人时时补充滋养。 如今,由兵魂自己体验一些东西,也很有益于将来成长壮大。 而引起兵魂欲望的,就是这些竹片上记载的秘密。 “改良火铳……” 楚天舒认出了上面的文字,一眼扫下去,不由心生感慨。 好家伙,这确实是能够改变撼动天下的兵器奥秘。 提到枪,楚天舒老家那个世界,枪械技术还挺发达的。 但他第一次去的是民国,机枪都普遍搞出来了。 第二次去的是唐朝,枪械方面的技术基础,又实在太落后。 他专心练武功,搞事业,也没想到过时间去攻读枪械相关的各个学科。 这次居然正好撞到了原住民自己在搞枪械技术革新。 说到底,任何技术要拥有巨大的影响力,都要考虑现实基础。 只有紧密联系着当前时代技术,甚至牵连到技术以外的各个领域,还能稳稳跨出一步的革新,才是最具价值的。 这“改良火铳”之法,看上面只言片语的自述,倒是充分考虑到了当前最普遍的技术形势。 冶金、配药、改炉、铸形…… 一旦传开,水平在中上游的工匠作坊,全都有机会仿制。 假如编写者没有自吹自擂,这套技术称为天下重器,也不为过。 楚天舒看着看着,发现后面没了,又伸手抽了一根竹片。 众人眼看着他已经抽到第三根,终于按捺不住。 “再被他这么看下去,就算他不把秘诀带走,只要自身脱逃,世上也会有第二家懂得这套秘诀的人!” 青衣老者朗声大喝,“诸位,还不动手?!” 楚天舒闻言不由一笑,抬眼看去。 “光是这句话,已经透露出你们无法合作的本质了,真的能尽心联手对付我吗?” 青衣老者稍一沉默,衣袍忽然膨胀起来。 “群狼与虎共争……” “而虎先亡!” 他字字铿锵,一步步重如铁石坠地,步距相等,宛如尺量。 这回,他不再是空口白牙的煽动,而是自己主动向前。 火中取栗的胆气,生死一搏的豪勇。 此人必定有过很多次成功,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果断。 青衣老者这一动,另外也有三人行动起来。 一个手拿六尺枪的瘦高汉子。 一个佩戴牛皮护腕的壮汉。 一个手提无鞘铁剑的老妪。 四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调整了距离,好像踩上了同一种节奏。 青衣老者离楚天舒多远,另外三人,也就离楚天舒多远。 楚天舒的兵魂传出一点燥热。 兵魂原本判断,在场的人都没有足够威胁,才会动手。 可是这四人现在的表现,让它觉得,如果还是它掌控着主人的身体,可能真会被伤到。 它的判断失误了,没有执行好主人的指令。 “那就敲你两下,算作惩罚吧。” 楚天舒的手指在腰带上轻敲了一下。 四人就在这时产生动手之兆。 嗡!! 楚天舒身形几乎还是维持着马步,却已脱离长凳,身体闪移,一掌推向右前方。 右前方正是持枪汉子所在。 枪头原本虚指楚天舒,这下猝不及防,被楚天舒一掌按在枪尖。 掌心虚含微偏,刚一接触,就把精钢枪头的尖端,压得蜷曲起来。 整个枪头,出现闪电般的裂纹,崩碎炸散。 枪杆也在同时炸成碎屑,银光飞舞,碎片四溅。 那杆枪,看似是木杆,内部却藏了一把长剑。 长度接近六尺的剑。 海南剑派的剑,剑柄只有七寸,剑刃却有六尺。 他们的兵器、剑法,都太有特色,出来潜藏追踪,就拿了一杆枪做掩饰。 与敌人交手,就算敌人弄不坏这杆枪,他们自己一振手之间,也能使剑刃破杆而出。 可楚天舒这一掌太刚劲了。 剑还没有出来,枪和剑就一起毁灭。 瘦高汉子作势急退,浑身衣衫紧贴皮肉,人如一根瘦竹竿要倒射出去,同时却并指如剑。 指尖吐出四五寸长的剑芒,迎向楚天舒的掌心穴位。 海南剑派的轻功,一向是跟他们的剑法同样出名的。 而且,青衣老者,壮汉和老妪,也已经变向攻击此刻的楚天舒。 楚天舒一动,他们就已经动了。 就像是几块会被楚天舒吸过去的磁铁一样。 楚天舒右手一缩,身影旋了半圈,骤然后退。 去如闪移回如箭。 他转瞬之间,脱离包围圈。 噗嗤!! 众人一惊,只见血光绽放,那个瘦高汉子的头飞了起来,腔子里血如泉涌。 楚天舒左手三条长长的竹片,染了几分血色。 刚才他右手急缩,身体半旋之际,左手竹片,就抹断了那人的脖子。 这是一股拖刀劲。 竹片垂地,真如拖刀。 楚天舒已再度进击,仍然是向右前方,却比刚才更偏些许。 处在三人包围圈的外围。 更准确的说,是一步冲到老妪背后。 那老妪背后,有个身形如孩童般的老汉,左手抓着老妪衣物,吊在她身后。 老妪行动之时,几个“同伴”全未注意到她背后还有一个人。 就连阴风三煞,隐隐也把这个老头忽略了。 粗看还只以为这老妪是个驼背。 楚天舒一到这里,老头已猛然回身,将右手一把发青的短剑刺出。 短剑一刺出,剑芒就涨到与三尺长剑无异。 老妪的反应也快,右手无鞘铁剑,已经从耳畔向后方穿刺。 江南七星塘的暗堂杀手,老梅抱英。 双剑齐至。 那瘦小老者的目光,更隐约笼罩了楚天舒的腰部。 以他的经验,早察觉那腰带看似木纹木质,实则可能是把软剑。 楚天舒挥出的右拳,忽然弹出两根手指,食指中指,一上一下。 两根银针,撞在两条剑刃上。 电光火石的偏差中,第三根银针被无名指射出。 贯穿老头的脖颈,钉在老妪的心脏中,老妪向前倾倒。 发针之手莹润如黄玉。 楚天舒的右手已经催至金刚定,才能使每一根手指,都在极短促的时间内,发出这么强的力道。 轰!! 青衣老者和壮汉,抓住机会从两边出掌。 楚天舒左手松开竹片,双臂齐挥。 分明是四掌相撞,声音最响的,却是楚天舒脚下的土地。 随后在他双脚周围,土壤如沸腾般,一圈一圈向外涌动。 接近两丈范围内,土壤都像波浪般涌了几下。 那青衣老者和壮汉都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 原先他们还想四手齐出,结果现在,另一只手忍不住向身后扬去,双臂和肩膀,有种要被抻直平伸的感觉。 更难受的是那股直达骨骼的震荡,震得他们六神无主,酸麻难言。 “你们好像还不算狼。” 楚天舒忽的变招,故技重施,左掌抓住空中那三根竹条,如反握长刀,拧身一扫。 青衣老者和壮汉明知这招走势,却百骸发酸,未及阻拦,腰间都绽出血,跌退两步,双手死死捂着肚腹,瘫坐在地。 他们看到,天上月淡云移。 楚天舒的身影好似一股狂风,从他们眼前一掠而起,冲刷到屋顶上,卷袭而下。 瓦片哗啦啦,倾泻落地。 那阴风三煞,号称阴风,却都被这股长风残影打了下来,砸在地上,生死不知。 楚天舒站在碎瓦之间,右手依次轻弹三根长竹片。 嗒!嗒!嗒! 血渍被他的劲力惊散,重新露出整齐细密的字迹。 (本章完) 第149章 时局,马车 第149章 时局,马车 “好、好厉害的硬功,老夫从未见过,有人能在硬功上练出这样的造诣。” 那青衣老者内脏已被斩开,有气无力,一时却还未死,索性扯掉蒙脸的布,盯着楚天舒。 “你难道是少林的人吗?” 楚天舒将气血平复,威压逐渐收敛,眼神似从这些人头顶上方扫过,不知在看什么,口中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呢?” 青衣老者道:“老夫乃是巨鲸帮帮主,水空奇。” 旁边壮汉也咬牙说道:“我是海沙派掌门,周岩,还请阁下赐告名讳,也好让我们做个明白鬼!” 楚天舒神情微妙起来。 “巨鲸帮,海沙派,还真是很常见的名字,但你们俩的帮派是不是快破产了?” “堂堂帮主掌门,就这么孤身出来办事,身边居然连个忠勇干将都没有。” 青衣老者挣扎道:“我们巨鲸帮在沿海名头不小,绝非小门小派,只不过,火神秘诀改进火铳,事关重大。” “火神沟的人又逃离四散,沿途必有多方相争,凶险艰难,老夫也不得不亲自出手,负责其中一路的追踪!” 身为帮派之主,明知道凶险艰难,还是要出手。 一来是他们草莽出身,江湖气重,且对自身实力很有信心。 二来则是火神秘诀,诱惑太大。 为一份没看过的秘诀这么拼。 看来,那个火神沟,确实算是火铳冶金方面的权威。 有消息说,他们弄出了极好的改良技术,大家就真会信。 这时,许奔也从刚才威压的影响中,逐渐缓了过来。 “巨鲸帮,海沙派,名声确实不小。” 他恨恨道,“这名声小半是因为你们贩卖私盐,大半是因为你们随时能摇身一变,化为两路海盗吧。” “就是有你们这些江湖败类,倭患才愈演愈烈。” “你们也配肖想我们火神沟的秘诀?” 青衣老者和那壮汉,俱是大笑起来,也不顾腹间出血更凶。 壮汉喝道:“你们火神沟的秘诀研究出来,不就是为了杀人赚钱,我们拿这个也是为了杀人赚钱,壮大势力……” 楚天舒看他们要搞烂话对喷的样子,两指一弹。 两枚银针,就钉在这两个帮派头子的眉心,了断他们的性命。 看着两人气绝倒地,楚天舒眼中毫芒扩张。 果然,在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像是从体内挤出一批散碎光点。 光点色泽各异,缓慢上升,在半空消失。 楚天舒之前在其他死人身上,就隐约瞧见了这一幕。 他的体魄,自从达到“武灶神”的境界,不开窍都能看见灵体。 但却需要在此基础上,又进入通灵开窍,才能看清,真有光点从他们身上飞起。 那绝非魂魄,连残魂都算不上。 只是一些纷乱的情绪。 之前,楚天舒意识被困的那个地方,有无数彩色烟霞,飘荡不休。 那些烟霞,就是由这些光点积攒而成。 这个世界内,存在一个独特的层面,特别利于存储情绪吗? 不过,那些烟霞太过松散混乱,假如有谁以完整的意识接触到那个层面,很容易感受到巨大压力,被暗流卷走。 楚天舒是靠着自家肉身跟意识联系极深,才能在那些烟霞暗流中稳住神形,排除杂念,把心意拉扯回归。 若是单纯的通灵术士,恐怕危险系数,会直线飙升。 由此说来,是对术士很不友好的情况,也不知会否因此发展出什么独特的术士体系。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许志成出声,又在磕头。 楚天舒伸手把他拉起来。 “额头磕破,伤口还沾上尘土,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感染啊。” 楚天舒看着少年额头的脏污血迹,有些不顺眼,一针扎在他发际线处,先给止血。 “待会儿找点凉开水,擦洗包扎。” 许奔也走了过来:“多谢恩公救命……” 楚天舒握住他右腕,没等他跪下,手一抖,就帮他把刚才摔脱臼的肩肘关节复位。 许奔只觉右臂猛的一痛之后,浑身都松缓下来。 身体情况一好转,心情也受到影响。 他原本纷乱的心绪,也松弛了不少。 不过,这恩公怎么跟上回见到的感觉大不相同呢? 楚天舒望向街尾:“又是打火铳,又是死人头。” “血洒的满地都是,等天亮吓到孩子就不好了,衙门的人怎么还没过来洗地?” 这也不像志成说的,沉默寡言的样子呀。 许奔说道:“按照当地王县令的作风,他越是听到这边有动静,越是会缩在衙门里面,非得等到没声响了,才敢派人来探看。” 楚天舒道:“不是还有个百户吗?” 许奔道:“那人也差不多,若有人攻城,闹得太大,他或许还不得不动身,但只是夜半城中发生一点事情,他绝不会冒头。” “行吧。” 楚天舒把三根竹条放在箩筐里面,拎着箩筐说道,“那我们去找县令。” 许奔匆匆到阴风三煞的尸体上摸索一阵,找回自己的两把火铳。 楚天舒看得分明。 那两把火铳一入手,许奔头顶上也蒸腾出少许光色。 应该是那两把火铳对他来说,实在意义非凡,情绪一刹那浓烈了很多,才有此异象。 虽然是常人肉眼不可见的光色,但已经很奇妙了。 放在楚天舒老家,许奔情绪再浓十倍,也不会有这种异象。 如今能有此显化,主要还是烟霞界层的影响。 三人到了县衙,果然见到大门紧闭。 这永春县衙,前衙后府,王县令一家就住在后面。 原本衙役并无在夜间为县令家中轮值的职责,但实际上,各地县令家,基本都有这样的现象。 楚天舒带许家叔侄跳墙而入,就看到厅堂内外,站着十几个衙役。 王县令端着茶盏,心不在焉,满脸忧虑,忽然看见楚天舒,又惊又喜。 “大侠,多亏你来了,刚才那些声音……” 楚天舒道:“几个海盗进城闹事,被我解决了,你派人到我白天坐的地方去,把那些尸体搬运打扫。” 王县令大喜:“好,好啊。” 他立刻派人去办此事,眼看楚天舒愿意搭话,更是欣喜,派人安排宴席。 这厅堂里,富丽堂皇,成套桌椅,皆是雕精琢,用料名贵,漆面光洁如黑琉璃。 所用杯碗盘碟,瓷品细腻,厅中屏风,绣功上佳。 厨房上菜很快,先是白斩鸡,红糟肉,醉排骨,又有太极蛋羹,肉燕,鱼丸。 大批菜式中,还有三碟烧饼,看着有点突兀。 许志成一见就知,这是县令白天从烧饼铺那边带回来的。 楚天舒尝了几样菜,只觉味道都偏清淡,倒也不失滋味。 尤其是那一碗肉燕,入口很香滑。 眼看县令还要张罗什么,楚天舒道:“不用太兴师动众了,其实我此来,是要向县令辞行。” 王县令一惊:“莫非是我招待不周?” “那倒不是,楚某原为海外散人,因祖上乃是江淮人士,不忘乡音,回来探看。” 楚天舒叹息道,“只是海上风向有些偏移,没有能够抵达家乡。” “这一路行走,本来是想赶回前人故乡,却发现各地都不太平,还不如海外小岛上生活安逸,因此准备重新出海。” 王县令恍然:“原来如此,可是沿海不平,都怪海盗猖獗,海上只怕更加凶险吧。” “海盗盘踞之地,多为形胜之处,我家所在,不过是偏远小岛,大海浩渺,航线不同,倒也不用太过忧虑。” 楚天舒手一抬,说道,“我身边这叔侄二人,也愿意随我出海,我看他们与我有缘,便带他们同行。” 王县令叹息道:“大侠一身武艺,埋没在海外小岛上,岂不是可惜?” “沿海虽然不太平,却也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必涉险,且在我城中做一位供奉,待我上报朝廷,挂上官职,也有荣华富贵可享。” 楚天舒笑了笑,拿起烧饼咬了一口:“我去意已决。” 王县令叹道:“我是真舍不得大侠。” “哦?” 楚天舒思索道,“那不如县令也随我出海。” 王县令连忙摆手:“不不不,故土难离,故土难离啊。” 楚天舒只是一笑。 那边许志成已经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放开腮帮子,吃喝起来。 许奔倒是若有所思,但也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 他们逃亡半年,已太久没有尝到好滋味了。 吃过晚饭后,楚天舒让他们两个好好把自己清洗清洗,换了身干净衣服。 到了早上,王县令居然还把斩杀倭寇海盗的赏金奉上,并送了他们一辆马车。 因为不知巨鲸帮、海沙派那些人的身份,只当一般真倭的价格来算。 饶是如此,也是一笔丰厚的银两。 马蹄哒哒,出了县城。 暂且也无人策马,任凭它自己踱步,三人都在马车之内。 许志成看着箩筐中的银两:“我还以为他会不提赏金,蒙混过去。” 许奔道:“此人虽是个庸官,在接待江湖人这方面,倒是很精明。” “只是庸官吗?” 楚天舒坐在车辆内壁上,悠哉悠哉的,在制作风车,道,“我听说大明官员,俸禄不是太高啊,一名庸官,家里这么有钱?” 许奔叹道:“恩公登陆之后,虽有游历,或许去的地方还不算多。” “我们这半年里辗转各地,所见过的官府中,如永春县这样的,甚至算得上是个好官衙了。” 许志成点头道:“我们火神沟祖上,原是神机营工匠,流落到岭南,全镇都做鞭炮兵器生意。” “虽然不是江湖豪侠,却也有报国之心,这火神秘诀研制出来之后,原本就是想进献给朝廷的……” 以朝廷的力量,尽快把这秘诀用到实处,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扫清东南沿海的倭患吧。 他们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秘诀的消息泄露后,好几方势力杀到火神沟,幸存者四散逃离。 许志成所在的这支逃亡队伍,掌握秘诀,仍想联络官府。 谁知路上遇见几次海盗劫掠,海盗走过之后,官兵赶到,不去追击海盗,居然还要再掠一遍! 此事屡见不鲜,许志成也就明白了。 官府的兵丁打不了海盗,还打不了百姓吗? 若某个地方有海盗作乱,当兵的也可以趁机抢劫好处,养肥自己,然后把当地损失,全算到海盗头上。 假如作乱太多,说不过去,便杀些平民,不管是算成细作,还是算成海盗,都可充作战功。 这对于当兵的来说,实在是一举数得的好买卖。 “唉,卫所的兵丁,是世代的军户,全都是从外地调来,重新屯田,背井离乡,又被卫所官侵占田亩,私加劳役,怨气深重,对当地人隔阂也深。” 许奔道,“如此,他们烧杀抢掠起来,心中自然毫无挂碍。” 楚天舒想起,老家历史上的戚继光,也是对原本的朝廷军队颇多不满,要重新在沿海当地募兵抗倭。 只是,昨晚他有跟县令打听,如今大明开国百年。 就算这边的世界,将来也会有俞戚名将,他们俩现在还没出生呢。 况且,这种世道里,光杀倭寇,可不够健全啊。 呼!! 楚天舒吹了一下手上的风车,递给许志成。 “昨晚问你们江湖上有没有法术,居然没听说过。” “但一只蝙蝠能靠血脉气味追踪至亲,这已经类似法术了。” 楚天舒说道,“拿着这个风车,能让你们的气息跟周边山野林木流动循环,气味也被遮蔽,不受此类手段追踪。” 诅咒类的法术,循着血脉咒人,是很常见的。 纵横秘祝中,有记载过几种法门,能让敌人察觉不到血脉目标。 许志成接过风车,迟疑道:“恩公真要带我们出海吗?” 许奔试着说道:“出海之言,只是在故布疑阵吧,我看恩公兴致勃勃,不像是心灰意冷,已经想要避居海外的样子。” “这么明显?” 楚天舒摸了摸脸,神色沉静下来,“老许啊,你也很想报仇吧?” 许奔垂下眼皮:“全凭恩公吩咐。” 木已成舟,秘诀和人,都落在了这位恩公手上。 至少,他现在看起来跟屠杀火神沟一事无关。 “那就先出去赶马车吧。” 楚天舒拿起一个斗笠,盖在许奔头上。 “别让马跑太快。” (本章完) 第150章 东禅,断骨增高 第150章 东禅,断骨增高 白日细雨蒙蒙,绿水清波缓送。 小船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上。 在这一场江南烟雨,处处涟漪之中,分不清船是在顺流而下,还是在逆流而上,抑或根本没动。 水中有鱼,好像也爱这一场烟雨,时而浮上水面,张口触动一圈波纹,又游回水下。 但是没有任何鱼,靠近那条船三丈之内。 船头船尾,各坐着一个斗笠蓑衣的人,看着是一老一少。 船篷里面,楚天舒盘膝而坐,抱元守一,物我两忘。 忽然,他双手离开膝盖,捏成剑指,从大腿到胸腹之间,连刺了自己十几处穴位。 《垂天神功》,秉承“大海苍茫,水气循环,鲲鹏之变,风雨垂天”的意境。 鲲潜于深海,体态庞然,欲出之前,海面上必先有惊涛骇浪,洪波涌起。 所以,在练出鲲鹏之变的意韵前,就先要把自己的内力,练到如惊涛骇浪,疾奔急涌。 在此阶段,除了打坐练气,还要配合一套精妙的点穴手法。 练功的时候,自点穴道,自解穴位,点穴解穴的顺序,并不相同,暗合某种规律。 让刚刚诞生的内力,如同遇到大坝拦截,忽然在某处遇阻堆积,在合适的时机,又骤然畅通无阻,冲刷下去。 但冲刷下去的路径,未必是先前的经脉路径,也有可能被导向另一条经脉路线。 楚天舒的双手,时时变化,最后左手剑指,如同悬针,指尖向下,堪堪触在左膝。 右手剑指,从左腰横抹至丹田,自丹田上涌,停于心口。 随后这右手就如同扯着千钧重物,极慢极慢,自心口处,又回向丹田。 最后这个动作之慢,让人眼难以察觉出,他在持续移动。 要过好一会儿才会发现,他右手剑指,确实换了地方。 船头上的许志成松了口气,察觉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威胁感,正在缓缓淡去。 楚天舒修炼内功的时候,不像练劲时气血运转那么剧烈,但是,也多少会牵动气血,散发出些许威压。 只要有人在三丈之内,还是会感觉到明显异样。 “快到南少林了吗?” 楚天舒问了一声。 许奔答道:“已经能看见山上的寺庙轮廓了。” 岸边青山连绵,有田野嫩绿,也有树木苍翠。 举目远望,果然能看见山巅上的钟楼,邻峰大殿的屋脊飞檐。 传说隋末唐初,王世充拥兵东都称帝,国号为郑,命其侄王仁则为将军,在柏谷庄布置重兵,阻拦李世民东进。 少林寺昙宗等十三名武僧,夜入郑兵大营,生擒王仁则,献于李世民。 李世民因此对少林武僧大加赞赏,赐田地四十顷,又准许少林僧人在全国各地,另建十处寺院。 不过,这十处寺院,大多淹没在历史浪潮之中。 传到宋元之时,就已经只剩下嵩山少林祖庭,以及泉州的“镇国东禅少林寺”。 因为泉州在南,世人往往并不称其东禅少林,习惯称之为南少林。 这倒是跟民国世界的发展情况颇有不同。 楚天舒得到的那本《闯少林》拳谱中提及,俞大猷是南北少林都去过的,北少林亦在嵩山,但那个世界的明朝南少林,却是在莆田。 这个世界的南少林,传承下来也是十分坎坷。 到了元朝末年的时候,法堂草长,僧徒雨散,整个南少林,只剩十余僧人。 可是,就在大明开国时期,那一代的南少林方丈,嗅到了一个绝妙的契机。 当时,朱元璋虽然按照旧例,对嵩山少林有一两道旨意赏赐。 但比起元朝时期对嵩山少林的厚待,着实是天壤之别。 南少林方丈看出朝廷对嵩山少林并不满意,当即决定在南少林大力倡导“农禅一体”之说,奉行《百丈清规》。 他大肆宣扬,南少林“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率众开垦荒田,派僧人协助乡民耕种。 洪武十年,州官上疏奏报朝廷。 皇帝大喜,下旨敕修泉州少林寺。 南少林因此再度兴盛起来。 只不过,朱元璋杀戮极重,疑心也重,南少林既然打出《百丈清规》的名号,又说农禅一体。 当初数十年间,寺中新收门徒,也都得细心教导,兢兢业业。 这么坚持下来,南少林的清誉名望,有段时间真比嵩山少林还要响亮。 然而,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 如今的南少林,虽然是名门大派,号为江湖正派支柱之一。 但要说他们有多么安分,倒也不见得。 楚天舒自从离开永春之后,一路上收集各种消息,分析斟酌。 最终选择先到南少林来,其中一个因素,正是看中了他们的不安分。 又过了片刻,许奔看见了渡口,拿起船桨,划拉水面。 渡口处除了渔夫和租船的游客,还会有专门的摆渡人,送人过河。 此处的摆渡人,虽说头戴斗笠,却穿一身灰色僧衣,明显是个和尚。 岸边等着过河的百姓,只要一个小铜板,就能上他的木筏。 和尚手中的长竹竿,向岸边一撑,足足载了十个成年男女,其中还有妇人抱着孩子的沉重木筏,就稳稳当当的在水上滑行。 小船和木筏一来一去,相隔最近的时候,那和尚对着许奔微笑点头致意。 许奔眉梢一动,定睛看去。 只见那和尚在水面上每遇到一艘小船,总跟撑船摇浆的点头微笑。 看来,只是同行之间打个招呼而已,并非许奔这身新换的伪装有什么破绽。 他被追杀半年,也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数十年前,南少林弟子已多,除了俗家弟子,便是僧人也常在外行走。 当时复兴南少林的那位方丈已老,曾告诫门下僧人,除了学佛种田修身之外,只做三种行当,便是撑船、打铁、磨豆腐。 人说世上三大苦,就是这三种行当。 撑船之人整日操劳,挣钱又少,打铁既累还热,磨豆腐卖钱的人家往往要日日早起,推动石磨,能有只驴子便是大半家当。 但这是对普通百姓而言。 作为武林中人的和尚们,真把这些事情做开了,才又一次证明那位方丈的远见。 在大明时局日益动荡后,南少林铁匠,打造农具的比例就日益减少,反而是和尚们手里出产的雪镔铁戒刀,成为南方武林一绝。 磨豆腐也从单纯的卖豆腐,演变出全套素斋席面,声名远扬,那些达官贵人,武林大豪,常常不惜重金,来一尝少林高僧的手艺。 只有撑船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得到太丰厚的回报。 但其实,南少林如今在民间的影响力,大部分都来源于这些分布在水道间的摆渡人。 他们既然是和尚,当然在百姓的心目中,就不只是能用来摆渡。 谁家办白事了,请这么一个和尚走一趟,总比草席一卷,哭上几天直接送到坟地里,更有面子。 小孩子出生了,请和尚帮忙看看,念点祈福的经文,那也很好。 老百姓对于南少林最深切的印象,就来源于这些摆渡僧。 他们不会知道,南少林其他人是什么样子。 但他们知道,这些摆渡和尚收钱又不贵,且真能办事,那就是好和尚。 “这僧人还挺和善。” 许奔对楚天舒低声感慨,“当年有一群南少林僧人,去火神沟交流冶金锻造之术,大多性情粗蛮,也颇为高傲。” “因许多帮派从他们那里购买戒刀,就生怕火神沟出产的枪头、短剑,抢了他们的生意。” 许志成说道:“我也记得,他们那回还带了官府的人,上门的本意就是圈定一块地盘,只许我们在那里面卖东西,不许过界。” 楚天舒一笑:“呵,你们火神沟,又卖枪剑,又卖火药,路子也挺野的,就这么忍了?” “南少林毕竟势大呀。” 许奔说道,“这件事当时拉扯许久,也没有结果。” “不过后来,东南越来越乱,开始有倭寇豪族,大批给沿海帮派贩卖倭刀。” “中原的流云府,又把关外的弯刀也转售到东南,南少林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冲击,忙着抵御那两种刀具去了。” 许奔稍一犹豫。 “恩公莫非准备把这套火神秘诀分享给南少林吗?” “毕竟是一群和尚,纵然他们习惯于制造兵器,恐怕也没有大规模制造火铳的胆子吧。” “而且他们虽在生意上跟倭寇方面多有争端,对于抗倭之事,却仍未有过什么决心。” 火神沟以前研究火铳,出产规模也不大,还主要是供给当地官府的。 但要对付东南倭患,改良火铳的规模如果不大,那就没有足够效果了。 许志成说道:“就算南少林有胆子,他们全寺和尚,也就那么些人手吧?” “你忘了他们的俗家弟子了。” 楚天舒说道,“南少林复兴百年,说是复兴,其实也几乎是从头再创基业。” “这样也有好处,从他们那里出来的俗家弟子,很多甚至是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听讲,到了江湖上也经常联络,可比谱系繁杂的嵩山少林团结得多。” 南少林是靠农禅清规的名声当招牌,也不得不维护这块招牌。 他们是佛门禅宗,天然跟其他教派有竞争,他们是武林中人,自然受当地帮派排挤,他们是少林分支,还要受嵩山少林虎视眈眈。 体量半大不大,站的不够高,身边威胁又够近。 他们在壮大中腐化的速度,就已经算是慢的了。 “矮子里面拔高个嘛。” 楚天舒思索道,“再看看,凭我的手段,能不能给他们来一个断骨增高。” 许志成不太明白,刚才还在说少林,怎么突然说到什么增高。 他不禁问道:“打断骨头还能增高,那是什么武功?” “那是一种医术,最初是为了治疗在战争中断骨的伤者,却意外发现,断骨痊愈后,腿还变长了。” 楚天舒露出了笑容,“这是一种很危险,很有挑战性的医术,自然也不会随便用来给人增加身高。” “它真正的用途,是用来治疗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的畸形残疾。” (本章完) 第151章 满嘴实话 第151章 满嘴实话 雨停之后,楚天舒孤身上岸,没有直接去南少林的山门。 他跟路边老农打听,先去看了看南少林和尚们开垦出来的田地。 开垦荒地,化为农田。 南少林当年干这种事情,除了为求扬名,贴合朝廷的风向之外,也是出于部分实际需求。 但是,这些年下来,南少林早就不需要靠田地过活了。 他们开垦的田地规模,已经大到寺中人手管不过来,会将部分田地租给农户。 然而,寺内还是会轮番派出和尚,管理剩下的田地。 种地可不是把种子一撒,干等到秋天就成事了,农家要管的事情太多。 所以基本还是天天都能在这些田地里,看到一些和尚的身影。 灰色的僧衣下摆撩起,塞在裤腰带里,裤腿卷到膝盖。 赤脚踩在田地里,寻找杂草,一一拔除。 楚天舒在田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的动作。 嵩山少林,号称有七十二绝技,那些算不上绝技的武功,数量更多。 南少林则自称有三十六绝技,又称“三十六宝”。 三十六绝技中,部分是古早时从嵩山少林继承而来。 还有部分则是历代门人自创,或是江湖上搜集回来的武功改造而成。 作为一个堂堂武林大派,当然不能轻视武功。 南少林敢发展这么多副业,而不担心荒废武艺。 就是因为他们的绝学中,有几门功夫,专能在种地、推磨之中,领会某种韵味,使体内功力流转更加平和顺畅。 而且南少林的硬功名闻天下,打铁也是一种修行。 以楚天舒来看,这个世界所谓硬功,基本就是指练劲的范畴。 就算是把太极拳仙人劲拿过来,估计到这里,也会被归为硬功。 但是,按江湖消息来说,这个世界的硬功,从未出现过如“三合一身”那种精妙层次。 甚至所有人,都把硬功当做一种粗糙的替代品。 大多江湖人,肉身还没有三四百斤的力气,就直接开练内功。 只有开练内功之后,始终练不出内力的人,还不甘心,才会去拼命苦练硬功。 相比之下,少林绝技中,竟然有好几门都是专练硬功的路数,已经是跟其余门派有了极大的区分。 楚天舒观望片刻之后,绕着田地边缘走动,直走到田野和树林的交界地。 南少林的方丈,每年秋后都会亲自开垦一亩三分地。 这不是为了实利,而是为了规矩。 楚天舒站着的这片地方,就是去年南少林方丈妙凡大师开垦出来的田地。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后,他还要接着往林地那边推进。 没有哪个和尚会事先帮方丈把那边的树木除掉。 这其实也是一个让方丈展现实力的地方。 楚天舒看到有大块山石,被翻到林子里面,便走了过去。 这些石头色泽黝黑,质地坚固,常年埋在地下,即使已经被挖出来半年,也透着土腥气。 小些的石头表面,没有什么明显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但大些的石头上,就有一些凹陷,缺角。 破损处布满白痕裂纹,跟整块石头原本的色泽极不相称。 最大的一块石头,比一口给成人用的上品棺材还大,形状又多有累赘突起。 楚天舒停在这块巨石边,绕过去半圈。 这块石头上,留下了半个掌印,裂纹蔓延出去的痕迹最多、最长。 楚天舒瞧着这个发力痕迹,仿佛看到了半年前的一幕。 老和尚挽着袖口,弯下腰去,为了把这块巨石从地下一口气掀出去,手上已运满了功力。 以至于发力成功的一刹,内力满溢而出,在巨石上留下了这样的印记。 “好浑厚的内力……” 楚天舒说到一半,听见远处一个缓缓靠近的脚步,心中微动,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他摸着那块巨石,大摇其头,好像真的是在看一口棺材,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太可惜了。” “南无阿弥陀佛。” 背后响起一声平缓的佛号。 楚天舒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老和尚相貌古拙,额头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而眸光明亮,一把胡须黑白掺杂,却理得很顺。 灰色僧衣外面,披了一件黑色金线袈裟,颇具庄严气象。 “老衲妙凡,敢问施主为何在这里叹息?” 妙凡方丈是在禅房之中静坐久了,看到小雨刚停,林中流风必然清新,特地出来走动赏景。 谁知刚走到这里,就看见有个年轻人围着自己去年挖出来的大石头,叹来叹去的…… “居然是妙凡方丈。” 楚天舒也有点惊讶,“在下楚天舒,原本准备到寺中给佛祖上根香,再拜访诸位大师,想不到,在这里就遇见方丈了。” 妙凡方丈合掌笑道:“施主年纪轻轻,就有一颗礼佛之心,善哉,善哉。” 他仔细打量楚天舒,脸色微动。 楚天舒肌肤光洁,眼眸明亮,还可以说是保养得好。 可是这人呼吸之中,韵律悠长,居然听不出一点杂音。 普通人就算身体比较健硕,呼吸换气时,也会有微小的,流转不畅的感觉。 常人听不出来,却逃不过高手的耳目。 像楚天舒这样的情况,如果妙凡方丈闭上眼的话,却可能根本听不出前方有没有人。 “阿弥陀佛,施主气度非凡,看来也是一方高手。” 妙凡方丈笑道,“难怪要在这块大石旁边叹息了。” “想必施主看出,老衲当初内功运转未能圆融如意,浪费了部分功力,以致留下这个裂纹四散的掌印。” 楚天舒摇摇头:“这一点虽然算个瑕疵,但也不值得我连叹数声。” “我是在想,嵩山少林的方丈,需不需要像妙凡方丈这样,每年都在寺外表演一回自己的武功呢?” 妙凡方丈心中微凛,不动声色道:“老衲并非是要夸耀武功,只是遵守寺规,每年亲手开垦荒地。” “武学与佛学一样,是要在人生处处皆有修行,既然练了武,那开垦荒地的时候,顺手也就用上了。” 他缓缓说道,“如此,而已。” “方丈当真这么想?” 楚天舒忽然凝眸看他。 这年轻人的目光,刚才也从妙凡方丈身上扫过,却只是轻飘飘的,眼神更多落在树木和岩石。 此时突兀凝视过来,妙凡竟有一种眼皮微跳的感觉。 “如果方丈真的这么想,堂堂一寺之主,对如今格局,都只有这种见识。” 楚天舒语出惊人。 “那看来,南少林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是危如累卵,覆灭在即了!” 妙凡神态镇定:“施主如此危言耸听,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 “哈哈哈,假如我只是危言耸听,故弄玄虚,以南少林方丈的地位,何须理会这种话语?” 楚天舒笑道,“至于我的来历……” 他神色端正起来。 “实话实说,我乃纵横传人。” (本章完) 第152章 赤胆忠心南少林 第152章 赤胆忠心南少林 自古以来,为自己扯一个身份标签,都是铺垫合作的第一步。 因为有些时候,自己办事的真实理由,是不方便暴露的。 比如,楚天舒来找南少林,本意是要整合南少林的势力,以此为根基,撬动各方,加以壮大,把周围的倭寇、匪兵之类的,全都狂扁一通。 理由呢? 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东看西看,发现到处都不顺眼。 不顺眼就要改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况且他还要谋取气数,还存着一点,为自己以后在老家的势力,积攒经验的心思。 但这些真实理由,都不适合跟南少林方丈讲。 单纯一个来历莫测的高手,除非能强到把少林上下一把抓,逼得他们不得不寄望于此。 否则,能贯彻到少林下层的驱动力,会变得很薄弱。 要给他们一个大的奢望,又给他们一个近的指望,激发出他们自己的动力。 还好,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纵横传人这个身份,先不管可信度有几分,至少能给人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纵横传人,第一印象自然是联想到纵横家。 历史上的纵横家,就是专门在纷乱世事中,扶植一方势力,到处搅风搅雨,从中谋取名利。 苏秦投效于燕文公,以合纵之术,使燕国平稳发展,又帮燕国得回失地,为后来燕国能够向辽东开拓千里之地打下基础。 张仪出任秦相,使秦更能壮大,也不必多说。 这些被纵横传人辅佐的对象,都摆脱困境,得了巨大好处。 妙凡方丈听了这话,确实想到纵横家,却也本能的有些不信。 毕竟,纵横家上次大放异彩,距离现在的年代,实在久远。 但他也忍不住,有一丝心动。 只因南少林实已久在困境之中。 “南无阿弥陀佛。” 妙凡方丈借这一声佛号,镇定心神,“当今之世,居然还有纵横传人,让人难以全信。” “况且,若是纵横传人,为何不入朝为官,却把目光投在我们这武林之中?” 楚天舒不以为意,笑道:“王朝制度几经变迁,以如今朝廷格局,纵横传人在其中,能有几分施展余地?” “况且,大明腐朽,江湖民间,各方势力积极壮大。” “我看当今武林之中,倒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处处都是生机勃勃,大有可为。” “来日治天下者,焉知不是源于而今江湖中人?” 楚天舒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说到最后,语气却是一缓。 “当然了,以天下之大,不是轻易可以图谋。” “我来找南少林,只是想让南少林先脱离困境,求个雄踞一方,再谈将来。” 妙凡方丈沉吟不语。 楚天舒知道对方已经有上钩的趋势了。 有身份标签,对方就会在自己心里补完整个印象,越补越深。 到时候,再展现实力,干涉具体事务,就不是单纯的武力胁迫。 而是“不愧为纵横传人的风采”,“我竟也得纵横家鼎力相助了”! 这一点点向往着古人功业,在代代传说中,被夸大美化后的情怀,有时候不重要,有时候却也很重要。 “南少林,确在危局中。” 良久之后,妙凡方丈再度开口,承认了这件事。 南少林这些年壮大很快,自然得罪的人也多,尤其是俗家弟子在外经营,与别的帮会门派免不了有矛盾。 当初刚经历朝代更迭时,百废待兴,大家都还有发展余地,又大多在官面上有关系,还要顾虑一点影响,讲究个斗而不破。 可是近年来,明廷控制力日益衰弱,倭患又给了太多人借口,很多帮派活动起来的时候,已经不那么讲规矩了。 兼且各方的势力都在膨胀,早先的余地就被蚕食殆尽,彼此的争端,已将要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好在南少林跟别家结仇,别家各派之间,本身也有仇怨,这个局势还是能够维持的。 直到海上的倭寇头子,开始向沿海各个兼做海盗的帮派贩卖倭刀。 流云府又把关外的弯刀卖到东南来。 局势一下子就起了变化,把南少林给凸显出来了。 怎么各派自己的兵器都不够用,有的是帮派作坊产量不行,有的根本就没有开矿冶铁的产业。 偏偏南少林可以自给自足,还大量向外销售呢? 如果南少林只是一个专做兵器的工坊,在粮食、衣物、药物、武功等方面都不出色,还对外界有依赖。 那大家也可以忍受。 可是仔细一查,发现南少林在这几个方面,也搞得挺有声有色。 这谁还能忍得了? 可以说,沿海的倭寇海盗都已经蠢蠢欲动,急等着一个达成共识的契机,把南少林这头肥牛撕碎活吞。 中原那边,流云府也虎视眈眈。 “不少有识之人,也能看出南少林现在的危机,曾有善意提醒,老衲方才只是死撑面子,不愿意向施主轻易袒露心声。” 妙凡方丈遗憾道,“可是,我们南少林,本来并没有想过,时局会演化到这一步……” 前代方丈的想法是,南少林把这些产业经营好的同时,就可以打点给历任官府中人,乃至献于朝廷,持续搞好跟朝廷的关系。 如此一来,南少林的产业虽然一直在增,却也一直在减。 整个体量就不会太引人注目,而靠山人脉,又会越来越稳固。 谁知道朱元璋一死,就来了个靖难之役,仁宣一亡,就来了个土木堡之变,被异族俘虏的皇帝,还能重新回来登上皇位。 这朝局的变化,未免也太有颠覆性了。 南少林最近几十年,都不敢轻易押注,默默在江湖中耕耘。 自从宗派复兴以来,定下的基调很好,俗家弟子们又团结又能干。 妙凡他们这一辈人,壮年时也觉得这样很好,还觉得老辈人总是敲打告诫他们,有点过于小心。 等到自己当了方丈、首座,盘点全局,蓦然回首,才发现南少林究竟攒了多厚的一个家底。 事情一旦超过某个界限,再想割舍产业,打点关系,内部人不答应,外面人也不会放心。 不把原本的高层清洗一遍,谁敢接收南少林的馈赠? 就算让朝廷来看,亦只会觉得现在的南少林,妥妥的是一群心怀叵测之人。 若是前代方丈暗中吐露心声,想必会说。 我南少林以前至少有大半片赤胆忠心,天日可鉴啊,只怪大明不争气! 实际上,前代方丈还是更偏向一个江湖人,能搞出这么好的经营,多半依赖天赋,并非自小得到多么专业的教导。 否则他就会知道,历史中像这般因为时局变迁,民间某方势力停不住自己脚步的事情,并不少见。 比如全真教在元初之时大兴,也停不住自己的脚步,后来就被元朝皇帝狠狠捶打。 也不乏有豪商,壮大到止不住势头,被别人下死手的。 “依我看来,南少林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实力方面难以守家,而是你们这些主导者,举棋不定,太过软弱。” 楚天舒直言道,“方丈,你们怎么就不敢真刀真枪的跟他们干一架呢?” 妙凡方丈一怔,道:“倘若我们先向某方动手,岂不是给了他们借口?” “你们不动手,就干等着他们串联好了,来给南少林一场灭顶之灾么?” 楚天舒淡淡道,“到了那一天,想必四野八方,俱是杀声。” “血洒大雄殿,火烧南少林,如同朵朵红莲,在山间盛开,一定蔚为壮观。” 他语速一缓,诚挚道,“从弯刀倭刀大批流入东南开始,就说明他们必然会对南少林动手了。” “你们抢先出击,打出气势,打出威风,不但能给南少林自己完成一场转变,也能让许多只见蜜而不见刀子的人,重新掂量掂量。” 妙凡方丈思忖道:“施主有何高见,不妨一并说出。” “流云府到底是中原帮派,虽然名声不好,但先向他们启衅,容易被大众当成武林纠纷。” 楚天舒说到这里,神采奕奕,竖起一根手指,口中铿锵有力。 “所以,第一条,先打倭寇!!” “倭寇中虽有些假倭海盗,最初亦是海商渔民出身,但流窜肆虐,害人无数,真倭之流的罪业,更不必赘言。” “杀倭寇是大义所在,是转变南少林声势的最好契机,而且也有利于将来招募乡勇,大肆扩展门徒,壮大我们的派系。” 妙凡方丈迟疑道:“倭寇中有个最大的头目,名叫陈祖七,号称天王大帅,他麾下人马过万,另有真倭千余,骁勇善战。” “南少林门徒,跟别的倭寇交手,乃至跟他手下这批悍匪作战,都未必怕了。” “但他本人,才是最大的问题。” 倭寇中不少知名头目,本身是海商豪族,最初就有一定的家底。 而陈祖七,最初只是沿海一个帮派的小小门徒。 他能够成为倭寇中威势最大的天王大帅,就是因为他资质出众,武艺超群,功力越练越高,以武力带来绝大的声望。 倭寇群盗,在早年几次跟官军的大举交锋之中,都是他身先士卒,杀入城中。 东南武林中,原本也有几家颇具傲骨,又自恃武艺高明,纵然遇到大批海盗,也能游而击之,颇有战果,放话要专杀倭寇海盗。 陈祖七数次出动,轻车简从,将这些门派高手屠杀殆尽。 他已经成为倭寇群盗心中最高的权威所在,敬若天神。 南少林不是没有想过对倭寇下手,只是一想到此人率领亲卫出击的事迹,心中就惴惴不安。 万一惹怒此人,让他不顾风险,真的杀到南少林来,只怕南少林会败落得更早。 妙凡方丈为此还想过,向嵩山少林邀请几位真正的大高手,过来相助。 但这种邀请,总非长久之计。 况且嵩山少林就在中原,而现在中原的第一大帮,却是流云府。 南少林并没有多少软骨头。 可是像陈祖七和流云府主这些人,对他们的威慑力实在太强,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我听说,南少林妙字辈的高僧中,有四位都是江湖顶尖高手。” 楚天舒问道,“你们四人联手,对上陈祖七,胜败如何?” 妙凡方丈苦笑道:“以我四人性命,应该也能让他受些伤势。” 楚天舒道:“那如果是五个妙字辈呢?” 妙凡方丈盯住了他,道:“施主对自身武艺竟有此信心?” “如果,是六个妙字辈呢?” 楚天舒话语未停,“在四位大师之外,再多加两个妙凡方丈,能不能令这陈祖七交手后,暂且知难而退?” 妙凡心中大动。 海盗中不是没有别的高手,但南少林也不是只有他们四个老和尚。 如果真能抗衡陈祖七,很多事未必不能试一试。 “阿弥陀佛。” 妙凡肃然道,“施主所谓,再加两个老衲,是指施主你与同门,还是……” 楚天舒轻笑一声,目光转回那块巨石。 “大师,如果两个妙凡打你一个,几招可以胜你?” (本章完) 第153章 绝技繁多 第153章 绝技繁多 雨雾愈薄,天色更亮。 树林里潮湿而清新,绿叶上还都挂满了水珠。 阳光洒下来时,遇到一个凑巧的角度,让妙凡大师看到前方某滴水珠表面,浮现少许虹彩。 “老衲应该能够战到十招开外,败于二十招之内。” 妙凡大师的回答很认真。 楚天舒神态恬淡:“那我就来试试吧,大师小心了。” 妙凡被微风拂动的衣角,乃至胡须,都忽然一凝,那是浑厚的内功运至周身各处,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楚天舒特意等了一下,这个时候才出手。 他们相隔两丈,楚天舒一抬手抓出去的时候,身随手动,霎时间已杀到近处。 手掌前方的空气,被他内力扰动,逐渐成形,仿佛一层包裹在手上的气膜。 妙凡方丈的身体突然一矮。 面对这一抓,老和尚几乎是蹲到了地上。 楚天舒不假思索,五指一捏,长臂带动拳头,往下砸去。 包裹在他手掌表面的气膜,被这一捏震破。 拳头砸下去的时候,就有一股震荡波,扩散速度比拳头更快。 楚天舒的内力品质极高,哪怕用的还是以前那些练劲的拳法招式,内力也会自行流动,发挥效果。 念力太虚,如果直接干扰空气,要以虚御实,会有诸多浪费。 劲力太实,干扰空气的时候,浪费也多。 唯独内力,对空气的干涉,效率最高。 这一把捏爆气膜,制造出来的空气震波,还隐约泛青。 拳头还没到,震荡波已经把下方的和尚身影,压得歪曲变形。 原来那只是个残影。 老和尚真身,已经往侧面极速移动,留下一连串的残影。 有的蹲着,有的单手撑地,有的以光头触地,还有左脚搭在右膝上,单足立地。 这些动作古怪荒诞,根本不像是在战斗中应该出现的。 因为这些动作都不便于以肢体发力,难以达成快速移动的目的。 可这其实是一套高明的内功身法,名曰《九图六坐像》,一旦练成,快得出奇。 其中包含五十四种打坐姿势,练到大成之后,任何一种姿势,都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不动。 打坐入定,内力渐精。 此乃南少林最好的一套躲闪功夫,但因为要以打坐禅韵,为心境之根本,所以在施展这套身法的时候,不能有任何还击动作。 妙凡方丈是个精明的人。 楚天舒刚一抬手,他就感受到楚天舒身上扩散的威压,心惊于这股气势之霸道。 拥有这种气势的人,绝对是个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人物。 妙凡如果尝试还击,恐怕正好落入对方圈套。 就算接受纵横传人的指点干涉,也不能弱了自家威风。 妙凡方丈有心就凭这《九图六坐像》,躲到二十招开外。 这二十招,足够让他见证楚天舒的实力,也能够大大展现南少林的高手功底。 楚天舒一拳下砸又未打中,也抖擞精神,双手连环。 他身影节节突进,双手连抓三次。 分布途中、蜿蜒如蛇的和尚虚影,全被他撞得溃灭。 妙凡正要形成一个盘坐姿势,双掌合十于胸前,忽然面露惊容。 嚓!! 老和尚极速窜出,后背衣物,仍被一把扫出五道裂痕。 九图六坐像的身法,如梦中见佛,忽左忽右,动向难定。 楚天舒刚开始,显然也摸不准对方动向,全靠极速应变的能力,进行追击。 但就这么几下追击后,他好像已经能猜到九图六坐像的部分轨迹。 袈裟破损后,妙凡方丈不敢再一味的躲闪。 老和尚窜出去的时候,像一只大鸟,突然展开双臂,双脚离地,绕着棵大树一旋。 他跟大树之间的联系,全靠右手内力吸附着大树的表皮,有吸力,但没有完全接触,摩擦系数极小。 可以说是把刚才向前冲刺的速度,全转变成了这一下绕树旋转的速度。 后面的人,要想在地面追出同样的轨迹,绝没有他快。 楚天舒身影赶到,没有绕树,只是一掌轰在那棵树上。 嘭!!! 大树通体一震,枝叶上的水珠全被震碎,看起来就像树冠里炸出一大圈水雾,还混着许多破碎的树叶。 这一掌,没有把大树打断。 却让这棵树在刹那之中,崩断了跟老和尚掌心内力的联系。 老和尚的身影在急旋中突然失控,向右前方甩飞出去。 他的脸,差点撞到那边的一块巨石,百忙之中,身体一翻一拧。 妙凡方丈在半空中调整成了双腿触及巨石,面朝后方的体态。 这个调整,真是及时。 就在他调整过来的时候,楚天舒已经杀到。 若是原本那样撞向巨石,他双手撑住巨石的一刻,楚天舒估计就能擒住他的腿了。 如今的老和尚,身体虽然近乎是平行于地面,并不稳妥,却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双手齐出,抓向楚天舒。 这一双手抓出来的时候,手掌周围的空气,咔嘣轻响。 仿佛有细碎的雷音,在手掌周围爆发。 因陀罗抓,是少林绝技中最早面世的几门武功之一。 当年达摩祖师到少林传法,随身带有一些天竺经卷,其中就夹杂着这门武功。 因陀罗是天竺神王、雷雨之神的名号,这门武功本来是天竺教派所创,后来在少林寺,融合中原的武道理念,漫长岁月中屡经修改。 迄今为止,七十二绝技里,这门功夫也能名列前茅,竞争三甲。 放在南少林,以这门功夫之凌厉,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绝技。 楚天舒双拳一抬,正好撞在对方手心。 因陀罗抓练到妙凡方丈这样的境界,碎石成粉,抓铁如泥。 可是他抓在楚天舒的拳头上,却感觉自己真是抓住了两团雷霆。 那种激烈无比的震荡感,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的手有没有抓住实体的东西。 施展因陀罗抓的十根手指,都被这股震感,震出了残影。 但老和尚内力之浑厚,却不是巨鲸帮主等人可比。 手指虽被带动震颤,别处却还全在他掌控之中。 一碰之下,老和尚已将双臂急缩,忽然又将右手探出。 这回仅出一只手掌,内力完全聚集在这只手上。 整只手推出来的过程,仿佛是某种厚重乐器,当空一晃。 音律低沉稳定,但速度传播,同样极快。 这回却不是南北少林共有的绝技了,而是南少林独有的一套“潮音掌法”。 听潮鸣钟,禅韵满胸。 这套掌法的招式变化极少,使起来很耗功力,又不如因陀罗抓那么凌厉。 但这种掌力,很善于渗透内功的防护,引得人心血翻腾,六神无主。 所以,这虽然不是最能杀人的绝技,却是最能逼退人的绝技。 谁知楚天舒见了这招,毫不犹豫的也是一掌拼了上来。 咚!! 两个声音如钟鼓齐鸣,正好迭在一处。 楚天舒掌力中发出的响声,竟比潮音掌法还要低沉。 妙凡方丈气血翻腾,脸上泛起两块酡红。 更有一股青意,从他手臂蔓延到脖颈上,使得他脖子侧面,有一条条细长的青色筋络,凸显出来,直连耳根。 ‘此人内力品质,怎么会有这么高?!’ 妙凡方丈心头大震,他修炼少林绝技多年,虽然没有易筋经,但养出来的内力,也是一等一的醇厚。 如今论品质,竟然远不及对方的内力。 他似要消耗三份内力,才能抵消对方一份。 楚天舒豁然收手,退了一步。 妙凡方丈身体向下一坠,顺势一个前空翻落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方丈,承让了。” 楚天舒神色从容,心中却暗想,差点真拖到十招开外。 纵然他已经结合江湖消息的种种表现,加上勘察过妙凡出手的场地,早做筹谋。 刚才动起手来,却还是有意料之外的情况。 连这个久在困境的南少林方丈都是这样。 此世界别的顶尖高手,多半也比江湖流传的事迹更强。 妙凡方丈转过身来,感慨道:“刚才老衲全身功力,皆聚于右掌,施主也以单掌应对,左手却分明还有余力。” “当真不愧为纵横传人!” 妙凡缓了缓,忍不住露出笑容。 “有施主相助,我南少林当真可以一搏,还请入寺,等老衲召集几位师兄弟详谈。” 楚天舒笑道:“不急,你们今天可以先好好谈谈,明天我会再来。” “而且,我带来的,可不只是个人的武功。” 铺垫至此,再度听到好消息时。 妙凡心中的惊喜,已基本压过其余种种情绪。 不知不觉中,他的决定、偏向,已开始被楚天舒轻易牵动。 (本章完) 请假条 请假条 今天有亲戚来,本来以为陪到八点就行,结果现在还没回到家。 今天应该更不成了,本日两章,这礼拜内补上。 抱歉,晚安! (本章完) 第154章 方丈的幻想 第154章 方丈的幻想 妙凡方丈回到寺中之后,立刻在禅房里面,召集了另外三位武艺高强的师弟。 这三名僧人,都穿茶褐色僧衣。 妙因外貌五十多岁,双眉发白,宽脸浓须,身材只是中等,气质却颇显魁梧。 妙空较为瘦削,淡眉短须,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出头。 妙果年纪与妙空相仿,不胖不瘦,貌不惊人,只是神态举止最为闲适,有几分山僧风度。 南少林妙字辈的僧人,至今还有六十多人存世。 但最能主事的,也只有如今禅房里面这四位。 因为他们从年轻时开始,就在读佛经之外,也对经营各地产业极为上心。 加上他们武功练得好,精力充沛,到处奔波,接触处理的事务最多。 在那些出外打拼的俗家弟子心中,最能信赖的就是他们四人。 妙凡方丈让煮茶扫地的小僧关门,远离禅房,等三名师弟都盘坐在蒲团之上,这才说起前情。 三人听到纵横传人之类说辞,点明少林困境、该当先打倭寇等等,还只是轻皱眉头,若有所思。 等听到方丈十招之内落败,三个和尚脸色都为之一变。 “方丈,你明知对方实力不俗,交手之前,怎么不长啸几声,引我们前去掠阵?” 妙空和尚率先开口,“万一他在出手时,暗藏险恶心思。” “或者事前心态坦然,真占上风之后却改了主意,把方丈擒拿,要挟我们南少林,那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他语气中,忍不住含有几分责怪之意。 四人多年相互扶持,关系极近。 妙凡方丈倒也不以为忤,只笑道:“我南少林是这么容易受要挟的吗?” “况且当时几句交谈之间,就已动手试招,此人气势又实在太重,我与之抗衡,哪有分心长啸的余地?” 妙因大和尚双目灼灼,道:“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高的武功,该不会是什么修为精深,驻颜有术的奇人吧?” 他们四个,因为青壮年时在外奔波得多,与人动手的经验也最为丰富。 妙字辈和尚中,乃至下一辈僧人里,有好几个论内力之浑厚,已经接近他们。 但真打起来,比他们都明显差了一截。 连妙凡方丈都觉得对方气势极为惊人,妙因不禁认为对方年纪远比外貌更大,多年阅历攒成的气魄,才能那样炽盛。 “三位师兄,此人年纪大小,暂且不论,他所说策略,其实极有道理。” 妙果和尚平静说道,“数年前,我就说过,先痛击倭寇,占据大义,可能是我们南少林最好的出路。” 几年前,朝廷曾经调度兵马,要自江浙之地,痛击倭寇中最为猖獗的几股势力。 那时候的南少林,其实已经感受到了自身困境。 妙果就提议,自家应该出动大半人手,配合朝廷兵马成事。 此事一旦做成,就可以顺势借力,扫荡那些兼做海盗的沿海帮派,则南少林危局,将大为缓解。 只是让僧俗弟子脱离自家地盘,长途跋涉去驰援,风险也大,南少林一时举棋不定。 结果还没等他们集结好人手,朝廷兵马失利的消息,已然传回。 “上一次我想的是,我们做了别家强援,才能从别处借来强援。” 妙果神态最悠闲,吐出语意却是最清寒,“可自上次事件之后,我们也该看清,南少林,已无强援可借。” “要么奋起一搏,要么固守等死。” “如今既然有纵横传人到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禅房之中,沉默片刻。 妙空叹道:“有些话,贫僧知道众师兄弟不爱听,这时也不得不说了,若真掀起大战,我少林僧俗弟子,必有诸多死伤。” “假如我们跟流云府谈和,大不了,生意产业割舍半数给他们。” “我们南少林僧人,从此少与外面联络,多与青灯古佛相伴,他们应该也能够放心下来吧?” 妙因和尚面上一怒,冷哼道:“流云府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服了软,他们就真肯满意了?” 妙凡方丈道:“若轻易投降,割舍产业,流云府必然要往咱们各地安插人手,他们那些老资历的手下,也要为自己谋好处,岂会容许咱们这些投降者还保留小半基业?” “纵然暂时不动手,也必然分隔打压,直到我等门人无足轻重,可以轻易铲除的地步,到那时候,生死全在人手,就算想求个彻底归隐,也难啊。” 妙空眉毛一耸,无言以对。 他深知方丈说的乃是正理。 但他心中总是还存有一点侥幸。 南少林门人,毕竟又有武功,又善经营,或许投降之后,也会被看中这些才干。 会被拆分,派往别的地盘做事,以防掌权太久。 但比起拼死反抗,指不定和谈投降之后,活下来的门人更多。 “妙空,若老衲真放手让你去和谈,你觉得,我们那些俗家弟子有几个肯答应的?” 妙凡双掌合十,说道,“那些能够在外面打拼出自己产业的俗家弟子,并不是背靠着赫赫威名的嵩山少林祖庭。” “他们只是背靠着一个复兴未久的南少林,拼死拼活,争取出来的产业,谁肯轻易松手?” 这老方丈高宣一声佛号。 “之前不宜妄动,此回既然决心要有动作,索性借着这次机会,飞鸽传书,以秘语书信,问问他们的心意。” 妙因妙果,都已合掌,口称:“南无阿弥陀佛,善哉!” 妙空不语,亦合掌还礼。 三人离开禅房,各自去给自己负责的人书写秘信。 妙凡微叹一声,心中既觉得有几分火热,也觉得有些焦虑,不禁在禅房中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盘坐到蒲团之上,靠打坐运功,收摄杂念,镇定心神。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他拿起笔墨将自己负责的秘信通通写好,卷成小团,封在蜡丸之中,各自用一小块布裹好,走进鸽房,系在信鸽腿上。 南少林的信鸽,在夜间亦能疾飞。 妙凡方丈望着鸽子陆续升空,消失不见,目光不禁落在满天星斗之间。 今晚夜色绝美,繁星多不可数。 尤其天穹中部一片区域,星辰较密,横压长空,正是古人所指之银河。 妙凡方丈功力精深,打坐了半天,与睡眠无异,现在虽是夜色渐深,却被这美景所感,觉得精神百倍。 他一边观赏景色,一边信步向禅房走去。 禅房外是一条青石板路,土地上满是小草露珠,几丛矮树。 妙凡刚一靠近这里,忽生警觉,定睛看去。 只见楚天舒在门前台阶上懒散坐着,旁边放着一个红漆食盒,还有三盘糕点,一壶茶水。 另有一个中年汉子,一个高瘦少年也坐在他身边,但坐姿就比较端正,显得颇为拘谨。 “施主!” 妙凡方丈迈步向前,微笑道,“不是说明日再见?” “现在已经过子时了。” 楚天舒咽下糕点,说道,“南少林白天香火鼎盛,前面人多,后面僧众活动也多。” “而今这个时辰,倒真是良辰美景,恰到好处。” “这才带两个朋友,来找大师同游。” 许家叔侄匆忙起身,各报姓名:“见过方丈大师!” 妙凡听了他们姓名,一时还不觉得如何。 火神沟人丁众多,许家虽是其中翘楚,但这叔侄两个,都不是在江湖上常露面的人。 纵然是让当年去过火神沟的和尚再来,也未必认得出他们两个。 只有那些参与屠杀了火神沟,看过族谱,又一直在追杀他们的人,对他们的印象才比较深。 妙凡对他们微微颔首,笑容不改:“老衲忝居本寺方丈之位,三位既然是来南少林游玩,是该老衲引路了,不知可有心仪的去处?” “不急,人过了半夜还不睡觉,就容易想吃点东西。” 楚天舒招呼道,“方丈也来尝尝这几样糕点。” 妙凡也不拘谨,一撩袈裟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九图六坐像里,甚至有在泥沼中打坐的论述。 就算坐在石阶上,他也自有一股禅定般的韵味,捏起糕点并不直接去咬,先在鼻前轻嗅。 许志成看得不明觉厉。 莫非是佛家什么独特的仪式,或是有名家典故在其中? 类似佛祖拈一笑? “别闻了。” 楚天舒说道,“没有荤油的。” 妙凡哈哈笑道:“施主有心了。” 他已经嗅到一股浓浓的山楂味道,这糕点,外一层是面,内一层是山楂泥,卷成一条之后,再切成小段。 一口下去,果然先是酸味,被面皮的谷物香气缓解,咬到里面却是一股醇厚香甜。 妙凡眉心舒展,惊讶道:“外酸内甜?” “因为最里面那一圈不是山楂,而是甜豆泥,颜色虽然相似,味道截然不同。” 楚天舒也拿了一块,“我中午吃了不少糕点,特地挑出来几样最有巧思的。” 妙凡点头,不知不觉多吃了两块。 忽听楚天舒说道:“你刚才眉心有隐皱,比早上还更明显一点,是在高层商谈时遇到阻力?” 妙凡看了一眼旁边叔侄两个,觉得楚天舒带上这两个人入寺,应该也有深意,就没有避讳。 “妙空师弟,心中有跟流云府和谈的念头。” 妙凡方丈说道,“老衲知道,他是害怕因为我们的决定,导致南少林门徒死伤惨重,总想寻一个能够保全更多弟子的路子。” “唉,如果南少林的规模只是跟巨鲸帮之流差不多,去投靠流云府,也许流云府真会好好接纳吧。” “偏偏我们虽然没有强到流云府那种程度,却也不算弱。” 妙凡方丈叹息道,“妙空师弟太看轻我们全体门人的实力了。” 楚天舒神色微动,笑道:“我既然选中南少林,就应该跟南少林多培养培养交情。” “这位妙空大师,听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就让他常伴在我身边吧。” 妙凡方丈正要说些什么。 楚天舒已经继续说下去:“正好,我听说这片山中,就有南少林的兵器作坊。” “今夜前来,正是想请方丈引路,去那里游玩,索性把这位妙空大师也带上吧。” 妙凡脸皮一动,若有所思,半晌后,点头道:“好。” 楚天舒拎起食盒,几人穿过成片的院落后,先去唤出妙空。 这和尚深夜也还没睡,见到楚天舒,倒未曾失了礼数。 众人又悄然出寺,潜入山间。 绕过三座山头之后,不远处的山坳里,就是成片成片厚砖大屋。 夜色深沉,那些大屋里黝黑一片,只有外围不少灯笼悬挂,有人站岗。 这些人虽然不是光头,但那一身整肃的气质,跟南少林内的武僧如出一辙。 几人还未靠近到百步之内,就已经有人扬声示警,眼看是方丈亲自到来,这才把众人请入。 许奔一走进院子,鼻尖就嗅了嗅,看向右侧。 楚天舒笑道:“今晚本就该你一展身手,去吧。” 眼看方丈也点头,旁边的守卫掏出钥匙,打开屋门。 内中果真是一个大铁匠铺子,一整排的炉口。 看不到多少木质桌椅,倒是有许多石墩,不少还没有锻造完成的刀身,就放在石墩上。 屋顶上悬挂着一盏大灯,开出多个分枝,每个枝节上都有一盏油碟,可以点亮。 那守卫已经取出千里火,形如一根小竹筒,拔掉塞子后,迎风晃了晃,就有火星亮起。 他跳上房梁,俯身将油灯尽数点亮。 灯焰渐明,室内被照得亮堂堂一片。 许奔抚摸着炉口,感受到内里的余温,忽然探头进去。 那守卫吓了一跳,却见许奔已经抽身出来。 “咦!” 守卫惊讶道,“这位是个老手啊。” 有时候,要是怀疑炉子出了什么问题,也是要在炉火已灭良久,但余温尚未彻底散尽时,探头查看的。 只有在这种时候查看,才更能看得出问题所在,等冷透了,某些问题就怎么都查不出来。 许奔这个动作,熟练至极,还拿起一个铁钯,在炉子里面扒拉了一番,又查看风箱,处处检验。 “好精妙的炉子。” 许奔脱掉外袍,挽好袖口,拿起旁边一件皮围裙扎在身上,大手一挥,“来,帮我生火!” 他这次打造两枚弹药,费的时间,比当时在永春县中更短。 两个老和尚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等看到他塞入药粉,让两枚弹丸最后成型时,已隐隐猜到用途。 楚天舒更是从食盒里面掏出了火铳,交给许奔。 妙凡、妙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期待之色。 众人走出大屋,眼看许奔把两枚弹丸,装到同一把火铳里面。 砰!砰! 眨眼之间,两弹连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 几个守卫还看不出端倪,两个老和尚的目光,已经看清了百步外的两棵大树。 树皮上各自有蛛网般的炸裂痕迹,凹进去一个小孔。 大明现在的鸟铳,想要射击,需要经过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多个步骤。 纵然有多排预备,轮换射击,也无法形成太密集的火力。 而且论射程,纵然是长铳,也连三流武人的强弓都比不过。 许奔这把短铳,居然能在百步开外,把厚韧的树皮射出炸裂痕迹! 老和尚握着念珠的手都颤了颤。 妙凡猜测过,楚天舒所说的,除个人武功之外的助力是什么。 却从未设想过,居然会是这个。 那些断矛残甲、钢刀卷刃、血拼生死,僧俗门徒的尸体,和倭寇海盗们躺在一起,死不瞑目…… 在妙凡的预想中,这些南少林开战之后会浮现的场景,忽然烟消云散,换成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残阳如血,金霞满天,大批的倭寇怪叫冲杀过来。 灰衣的和尚们,突然都从背后摸出来一把火铳,齐刷刷的举起铳口。 妙凡眼珠一颤,回过神来,急声问道:“许施主,能制长铳吗?” “能,长铳三百步外可以穿甲,装好弹药后,可以连射六次。” 许奔说道,“而且,凭这些炉子和原料,又有我亲自指点,南少林的刀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这套手艺。” 妙凡闻言,眼角眉梢全是惊喜之色,不自觉的喃喃出声,连续念着佛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楚天舒面带微笑,目光一直注意着妙空。 妙空和尚此时也是欣喜若狂,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姓许,火铳。” “难道这就是江湖传言中的火神秘诀?!” 那火神秘诀的事,半年前曾经疯传武林。 但是火神沟被屠戮殆尽,流散者屡次有消息传出,后来又都证实是假消息。 南少林当时追查此事,本就起步得晚,毫无收获,逐渐也就搁置了。 想不到,如今在无意中遇到火神秘诀,竟真不逊于传言中的威力。 楚天舒眼中一圈细小圆光,莹莹微亮。 在他眼中,两个老和尚头顶,现在都蒸腾着如火如荼的大红色泽,边缘处才有异彩杂色。 这是楚天舒最近琢磨出来的技巧,以九字真言的穿插变化,让自己能够窥探烟霞界层。 烟霞界层与某个人交感处,呈现出来的色泽,会代表是哪些情绪被此人牵动。 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这个人的心迹,还有旁人对此人的寄望、期待。 倒是类似传说中的望气术。 楚天舒让妙空知道这个大秘密之后,又随行在自己身边,就是方便试探。 真有什么问题,可以尽快出手解决,拔除隐患。 现在看来,这妙空并不是彻底的投降派,或已被收买的奸细,只是具有常见的软弱性。 这种人,还是可以用的,拿适当方法锻炼锻炼,仍有机会成为英勇战士。 火神秘诀,就是头一记格外有力的重锤! (本章完) 第155章 扛枪 第155章 扛枪 月色常被浓云遮。 平潭的一处港汊里面,青色芦苇掩映。 二三十条大小船只停泊着。 趁着月光暗下来的时候,芦苇丛中一百多个人影,正飞速靠近。 他们穿着淡青色的粗布衣服,在芦苇丛中恍如被同化,但动作灵活快捷,如同猿猴,个个手提镔铁戒刀,背负木板。 船上值守的人忽觉不对,扭头看向风中摇晃不休的芦苇,凝视少顷,张口欲喊。 嗒!! 一颗铁念珠,打中了这人的咽喉。 大量木板也从芦苇中飞出,落在水面,众人纷纷踏木借力,跳上船只。 喊杀声骤然响起。 巨鲸帮的帮众在睡梦中惊醒,挥刀反击。 刀口碰出的火,使船舱的纸窗忽明忽暗。 血水喷洒在窗户上,尸体破门而出。 片刻之间,巨鲸帮平潭分舵的人手,几乎都被斩杀。 分舵舵主是个独眼婆娘,手上一把倭刀,轻灵狠戾。 但赵延年到此,头一个就盯上了她,一手《大力金刚掌》,使得法度严谨,掌拍刀脊,格挡刀柄,掌力卷向面门。 三五招之间,逼得对方倭刀施展不开。 突兀一颗念珠,从赵延年袖子里抖射出去,打瞎了对方仅剩的一只眼睛。 舵主痛哼声中,赵延年双掌含住刀刃,一个反折,断刀尖头,已插进了对方的脖子。 外面喊杀拼斗的声音,也逐渐停歇。 一个灰面壮汉出现在舱门口:“赵大哥,没事吧?” “没事。” 赵延年挺身问道,“外面的弟兄都没事吧?” 灰面汉子道:“都没事,这次可是从附近四个县,精挑细选的好手一起行动,又是杀了这伙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因发狠,脸颊有点紧绷。 “船肚子里还发现一伙被捆着的女人,这帮狗东西,果然在做拐卖的生意,我侄女肯定也是被他们拐走的!” 赵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甲板上,举目四望,兄弟们果然都没出什么事。 有个精悍青年对这边喊道:“赵大哥,这回可真是解气啊,整个过程也跟赵大哥事先预料的差不多。” 好些人喊道:“赵大哥神机妙算。” 赵延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对当地比较了解,这回能把大家聚起来,是多亏师门松口。” 灰面壮汉道:“看来庙里师叔伯他们终于是想通了,近几年咱们南少林的弟子,委实太憋屈了。” “好了,大家赶紧把这些船检查检查。” 赵延年指挥起来,“按照师门的说法,我们抢这些巨鲸帮的船有大用,咱们这边一成事,师门派出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别有哪里已经开裂了,现在没查出来,到时候出纰漏!” 众人应和一声,纷纷行动。 赵延年站在船头,从袖囊里抖出几个铁念珠,在右掌中不断揉搓盘玩。 他虽然指挥若定,心中却也很有几分澎湃之意。 这几年南少林弟子在外面,确实处处受到掣肘。 海边这些帮派,越来越猖獗,前些年还知道藏着点那个海盗身份,近两年都快明着为非作歹了。 南少林弟子,有些人看不过去,却只好蒙着面偷偷动手,小打小闹。 这还只是道义上,心里头不好受。 更恨的是生意上的受挫。 光是赵延年自己的镖局,这两年能接到的生意,比起前些年好的时候,都已经锐减过半。 再这么下去,镖局里的趟子手恐怕都得裁撤不少。 因此在半个月前,妙空禅师传来密信,问起对于流云府的生意扩张、对于倭寇海盗的看法。 赵延年提笔就写了个大大的“杀”字。 等他冷静了数息,才另写了一封密信,换了些委婉点的说辞。 把附近自己能接触到的俗家弟子态度,及民间的风言风语,都约略提了提。 至于所谓对流云府的看法,他没什么看法,也就没怎么提。 等到回信之后,他再看禅师的笔墨,才发现对方好像侧重在流云府,便设法打听。 待他收集到一些消息,想把自己不喜的态度传达上去时,却又收到新的密信。 禅师这回完全不提流云府了,只让他留心打探附近帮派海盗势力。 还真要动手啊! 此刻,赵延年看着空中厚重的云层,心中也在盘算着。 按照寺里一贯的态度,稍微起个头,接下来就该是跟官府接触了。 不过,官府糜烂一至于斯,就算接触,也只不过是多些摇旗呐喊的货色。 真让他们冲在前面,还得担心他们溃败时,反冲了南少林势力的阵形。 不知道禅师们会怎么处理,着重聊辎重之流? 听说,江浙一带的军营卫所,连甲胄都肯悄悄卖给江湖势力,流云府就是一大买家。 南少林要是也能从官府手上,匀过来一些甲胄,那倒是很不错。 大不了,搞个乡勇僧兵之类的名目,让官老爷面子上能糊弄过去。 众人在这里忙碌了半个晚上,分出部分人手,把被掳的女子先送走,又用绳索,将木箱木板,连成简陋浮桥,就直接在船上休息。 天亮之后,数里外发出一声响箭。 隔了十息,连续三次响箭。 这是约好的暗号,赵延年也如法炮制,以作回应。 不久后,大批粗布劲装的汉子就拨开芦苇,找了过来。 乍一看,足有两百余人,俱是头戴斗笠,背负长条包裹。 领头的有个短须僧人,正是妙空。 赵延年等人一见之下,匆匆踏过浮桥,前去迎接。 “座师!你怎么亲自来了?” 妙空乃是达摩堂首座,俗家弟子纵非拜在他门下,也大多会称他座师。 “阿弥陀佛,天居士要贫僧随行,贫僧自当同来。” 妙空笑道,“此次事关重大,只怕将开启南少林八百年未有之变局,妙因师兄,还想与我抢这个机会呢。” 楚天舒竖起手指,抬了一下斗笠,看向前方众人。 不愧是从附近数县,选出来的主战骨干,都很有精神。 妙空说道:“你们还不见过天居士?” 众人一起向楚天舒行礼,却都觉得有点微妙。 居士,是指不出家的修佛之人。 居士的名号,也往往含有禅意,或显出寄情山水,淡泊之态。 譬如香山居士,东坡居士。 这单称一个“天”字,属实不像佛门中人。 楚天舒无奈的笑了笑。 他原本是想号称“楚天居士”的,只是这几个老和尚,觉得寻常名号,不能显示出他对南少林的重要。 妙空就直接给他省掉了一个字。 其实重要性,哪里是光看名字的呢?这帮和尚真是形式主义。 “你们又不是和尚,直接叫我楚先生好了。” 楚天舒开门见山,说道,“听说你们之中,不少人懂得航海。” “现在人都到齐了,大家上船之后,就带我们出海吧,直奔牛山岛。” 赵延年一惊:“牛山岛,现在就去?” 据说,牛山岛上,盘踞着上千倭寇,更有真倭高手,作为头目。 海外的倭刀生意,凡是售往闽地的,多半都会在那里转运。 在场的人全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个,又是要海战攻岛,大为不利啊。 就算能有少许高手抢先杀到岛上,亦不过是逼得倭寇们一哄而散,乘船逃窜。 他们在这方面,也是有经验的。 攻岛者很难有多大战果。 妙空禅师笑道:“快快出海吧。” “我们这么多人赶路过来,难免引起注意,现在就是要快,路上再与你们细说。” 赵延年见到一向最保守的妙空禅师都这么说,只好压下疑虑。 楚天舒回头看了眼背后的那群和尚,心中十分期待。 他原本也没想过半个月就能出成果的。 虽说南少林铁匠全力仿制,造出“神火枪”的速度,确实很快。 但是,后续弹药的制作,难度也不低。 众人要训练射击,还需要先耗费一大批弹药。 谁知,妙凡等老和尚亲自上手试过之后,觉得并不需要每个人都耗费弹药开练。 他们对于南少林的各项绝技了如指掌,可以用内力模仿出开枪时的手感,告诉弟子们,怎样运转内力,才能够控制精准。 半个月来,全寺千余武僧中,才选出了这二百人。 楚天舒随机抽查几人。 之前分明没有真枪实弹的训练过,他们一上手,竟真能打准。 百步之内,可打中麻雀。 三百步左右,打成人那么大的靶子,基本都能打中躯干部位。 上船后,楚天舒扔了斗笠,坐在舱内,就解下背后长条包裹,试了试手感。 赵延年看着那形状有些古怪的火铳,仍觉不解。 妙空经过半个月的适应,虽然心情还是绝佳,本人却并不太爱用火铳了,此刻道:“天居士,神火枪虽好,毕竟还不如你这等高手的……” “那不一样。” 楚天舒端枪瞄了瞄,笑道,“既然有机会,那我非得试试扛枪打鬼子的感觉。” (本章完) 第156章 歼灭 第156章 歼灭 牛山岛在平潭县东面。 整个岛屿面积不大,形如卧牛,因此得名。 岛上多为奇岩怪石,周边渔产丰富,原本是很多渔民爱来的地方。 但是自从一股倭寇从江浙转移过来,在此盘踞数年,已经没有什么渔民小船敢于靠近,只有沿海帮派运货的船队,常常往来。 岛上的倭寇,靠着外面帮派运送过来的木料,建起了一大片营寨。 放哨的木楼,宴饮居住的大屋,遍布在整个岛上,各处海滩上常备船只。 吉之助正是这伙倭寇的头领,今年刚过四十,但因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又到陆地上厮杀,外貌已显得颇为苍老。 他在晨光中起身,到大屋里入座,头发白,眼皮松垮,牙齿焦黄而胡须稀疏。 仆人为他准备好了酒水,米饭,酱油和生鱼片。 外面传来烤肉油脂的香气,是他年轻时的最爱,如今却闻着有点反感,挥手扇了扇风。 “怎么一大早的,又开始烤肉了?” 吉之助先喝了一杯酒,这才夹起一块生鱼片,放在嘴里慢慢的嚼。 黑巾裹头,脸上好几条刀疤的松下,从外面走进来,跪坐在旁边,满脸不高兴。 “首领,他们清早就在外面大吃大喝,最近的训练都松弛了,我看每个人都至少比半年前重了二十斤。” “请你下令,让我狠狠的操练他们。” 吉之助不以为然:“你有点夸大其词了,大家尽情吃喝,说明我们的酒管够,肉也管够,这是好事。” 松下说道:“可是天天守在这个岛上也很无聊,而且现在的女人、肉和水,都是买卖过来的。” “那些帮派,拿这些来抵一部分买刀的钱,但我有听说,他们的好东西都是上供给帮主,留给我们的次一等,不像以前我们自己随便去抢那么舒服!” 吉之助笑了起来:“抢东西是有风险的,我们现在驻守在岛上,只要帮着转运一下,就有大笔的钱拿到手。” “你仔细回想,到底是以前舒服,还是现在舒服呢?” 松下道:“可是……” “好了,你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收钱仍然不够快,没有以前那么随心所欲是吧,那是因为我们的规模还没有真的搞大起来。” 吉之助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江浙那边的刀具生意已经很好了,八闽之地,则是南少林经营许久的地方,更多的人,还是习惯用他们的刀。” “但是不要紧,上面已经在筹备,用不了太久,就会向南少林出击。” “到时我们跟在后面,自能抢到大把的好东西,多到走不动路。” 松下精神一振:“真的?” “当然了。” 吉之助呷了一口小酒,“你这半年里,类似的牢骚找了我七八遍,我只好透露给你知情,但是你不要出去乱说。” 松下喜笑颜开:“我明白的。” 吉之助悠然道:“抢完这一回,我们的生意,也可以顺利扩张。” “听说到那时,还不仅会做刀具的买卖,我们只要继续驻守在重要的地方,每回转个手,赚到的就比以前出去抢的更多。” “出去抢,看似是没本买卖,其实还得自己出力。” “等以后生意够大,方方面面的货物都有,有从老家卖到明国,也从明国卖到老家。” “我们既不用自己制造,又不用自己散货,钱就会越来越多,岂不是比从前去抢劫,更舒服百倍?” 吉之助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醺醺然。 “等那时,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是海盗了。” “我们要是去明国腹地更繁华的地方游玩,也会受到款待,要是回家乡,也可以如将军大名一样有排场。” 松下也随之遐想起来。 外面忽然闯入一人,向他们两个禀报。 “首领,巨鲸帮的船又来了。” 吉之助回过神来,道:“巨鲸帮,他们不是前几天刚来过吗?” 松下悄声说道:“上次我打听过,他们的帮主好像失踪了,内部有点乱,会不会是憋不住,来找我们帮忙?” 吉之助想了想,起身说道:“出去看看。” 这座大屋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半个牛山岛,也可以观察海上船只的情况。 吉之助眺望海上,看见二三十条船正在航行,不但打的是巨鲸帮的旗子,而且船体轮廓,也比较眼熟。 确实是经常会来的那批巨鲸帮分舵的船。 他凝神细看片刻,那些船距离岛上第一道岗哨,已经只剩三四百步。 “怎么都戴着斗笠?” 松下说道,“真是有别的分舵帮众汇聚过来,找我们商量事情?” 吉之助警醒道:“商量事情需要这么多人吗?打旗语,告诉他们不要靠近了,派几个机灵的,出岛去探问怎么回事。” 立刻有人站到显眼的礁石之上,对着那边的船队,挥动两把三角令旗。 松下笑道:“他们人也不算太多,比我们岛上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发现不对了。 那些船见了旗语,不但没停,反而还来得更快。 嘭!! 礁石上挥旗子的倭寇,身上炸开一朵血,栽倒下去。 嘭嘭嘭嘭!! 船上大批的人举起了火铳,靠近海滩的第一道岗哨处,数十名海盗,几乎在眨眼之间,就都倒了下去。 岛上响起了尖锐的铁哨声。 那些倭寇不但没有逃跑,反而还向海滩集中。 大半的人挥舞着长刀,也有人背着弓箭和鸟铳。 能够被派到牛山岛上,长期盘踞的人,不管真倭还是假倭,都是凶悍之辈。 有人脚下还在奔跑,手上已经弯弓搭箭。 但一阵箭雨飞去之后,却没能扎到船上,纷纷落在海中。 这帮人只觉得对面能攻击到自己,自己也一定能攻击到对面,等见到一批利箭落空,才纷纷惊呼,大喊起来。 枪声再度响起,成片成片的倭寇倒毙,余者匆忙闪躲。 这时,有十几个人越众而出,手上都举着足有一扇门板大小的盾牌。 “哪里来的兔崽子找死,敢偷袭爷爷们!” 这群人躲在盾牌后面,高声大骂,“尝尝我们苦练多年的音波功!” 他们的声调越拖越长。 到了最后几个字,漫长到让人觉得,这种声音根本不会彻底断绝,只是低到了自己听不见的程度。 面对弓弩火铳之类的东西,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施展音波功。 因此朝野各大势力,都会专门养一批研究音波功的人。 唐宋时的音波功,大多不分敌我。 等到元明以来,各门各派的音波功,已经可以把威力大致收束在某一个方向,使其余方向受到的影响比较小。 音波功中,还分出了擅长击破硬物的音波,擅长杀人的音波,擅长穿透水流的音波…… 牛山岛这群倭寇所练的,都是擅长杀人的音波。 竖在他们身前的盾牌无损,无色的波纹,却一层层涌出,朝海面船队荡漾过去。 但是这个距离,比他们以前遇到过的对手远得多。 音波功传到那边的时候,效果大为衰减。 船上的人,又是南少林门下练出了内力的人物,全都不为所动,又是一轮齐射。 铁皮包裹硬木的盾牌,被打得砰砰作响。 楚天舒站在船头,双手端枪,歪头瞄准,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他每次都是连开两枪,三次之后,弹药打光。 那群躲在盾牌后面的人,忽然倒下了三个。 楚天舒的弹丸,全部打在盾牌上受损最严重的位置,又都是两枪连射,成功贯穿盾牌,射杀了后面的人。 一把枪子弹用完,他直接拿起旁边另一杆枪,再度抬手。 那些练音波功的,已经知道害怕,拼命躲闪。 楚天舒在众多倭寇间搜寻了一下,忽然看到有条人影飞掠而至,站在礁石之上,大声呼喊,要众倭寇分头撤退。 “都这样了,还敢站高处?” 楚天舒啧了一声,枪口对准那人。 吉之助心头一缩,长刀位置,陡然在身前连变数次。 六颗弹丸,接连被他的刀身挡开,那把倭刀却也一阵颤鸣。 这个外表衰老的倭寇头子,刀法老练至极,生平搏杀之人,早就超过千人斩。 他的眼力,没有看清楚那么快的弹丸,却凭心中警兆,预先拦截。 一股内力灌注在长刀之上,连挡六枪,刀都没有断。 楚天舒刚体验了一把神枪手的感觉,就看到自己连着六枪全被挡开,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那把空了的枪,被他随手抛开,两条眉毛都往上扬。 青色的锐芒,似乎要从他双眉根部透发出来,而他的右手已经抓破了赵延年的衣袖,从袖囊里掏出一大把铁念珠。 “你再挡!!” 低喝声中,楚天舒的右手抡向前方,砸爆了一团空气。 数十条青芒,从他手中一闪即逝。 吉之助骇然失色,向巨石侧面一闪身。 追着他过来的松下,刚看见头领挡开弹丸,叫了声:“好!” 忽见头领消失,松下全身一震,双脚离地,倒飞起来。 他身上已多出数十个孔洞,血雾迸发,令他满眼愕然:“不好!” 松下的尸体倒跌出去,滚落在礁石之下。 落在礁石之下的吉之助,却也一个踉跄,发现自己左腿上被打出一个血洞,钻心的疼。 头领冲到近处,大声传令,是倭寇的传统,因为不如此,根本约束不住部下。 吉之助之前也是下意识飞掠过来的,此时却无比痛恨起这个传统。 “快撤,快跑!” 吉之助撕心裂肺的喊道,“分头跑,他们没我们船多!” 几个心腹连滚带爬的过来扶住他。 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极速登岛。 “南无阿弥陀佛,阿弥我师释迦牟尼佛,南无达摩祖师菩萨!” 种种佛号,反复念诵,好像在争先恐后,往人狭小的耳朵眼里钻,堵得人头昏脑胀。 南少林的狮子吼。 倭寇有音波功,和尚也有。 妙空禅师接连飞纵,站到礁石之上,全力念唱。 这一股音波,还只是让人心头烦闷,对于鸟铳、弓弩之类的操作失准,不至于影响他们逃跑。 可接下来,一股让人沉默的威压,也登上了这座岛。 楚天舒踏浪而至,一踩到实地上,速度暴增,身影如鬼魅急闪,闯到倭寇云集之处。 大批倭寇心跳不能自主,眼不能视物,张嘴焦渴无声。 楚天舒就站在那里,背后的船队上枪声不断。 那些不知躲闪的倭寇们,就恍惚着,看到自己身上也流出了鲜血,倒地而亡。 吉之助对上了楚天舒的视线,在这音波和威压的夹攻下,不禁“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颓然跌坐。 “你们别从这里登岛。” 楚天舒抬起手来,朗声给背后的船队下令。 “分散开来,围住这座岛,填好弹药,不许任何一船倭寇逃走!” 这不是对倭寇的反击战,而是第一场……歼灭战! (本章完) 第157章 近战枪手 第157章 近战枪手 船队快速分散。 赵延年那帮人里面,果然有驾船的好手,很快就让船队均匀分布在岛屿周边,而后他们又逐渐收拢这个包围圈。 最后,每艘船上都有小半人手登岛,搜寻剩余的倭寇。 牛山岛足有上千的倭寇,在第一道岗哨的海滩那里,损失的也不过是二百名左右。 伺机想要放船出海的,又陆续有被击毙者。 还有大半倭寇,知道不能往外面逃,只能在岛上找地方躲藏。 “那些人的火铳,怎么会这么厉害,难道是传说中的神机营吗?!” “神机营的火铳也不会有这么厉害,而且他们拱卫京师,当年那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出兵,哪会这时候杀到海上来?” 有一伙倭寇没敢回营寨屋舍处,足有三十余人,藏在怪岩沟壑之间,不时探头,向两边查看。 “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混到那些奴仆里面去。” “到时候要是被问起来,就说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凭我们的威风,谅那些奴才也不敢出卖我们。” 其中一个小头目呵斥道:“你们别瞎想了,那些奴才都靠近头领的大屋,方便头领享用,可那个老和尚和那个鬼一样的人,是直奔头领大屋去的。” “难道他们看不出你们一个个吃好喝好,油光满面的样子?现在过去,就是找死。” 小头目断然道,“躲!他们不可能在这边常住,只要我们能躲过他们的搜查,就还有机会。” 众海盗中,忽有人忐忑的说道:“每次有奴隶想出逃,在岛上四处躲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牛山岛实在不大,可从来没有奴隶,成功躲过搜查的。 砰! 正探头向外查看的一名海盗,后脑开,倒了下来。 沟里的众海盗,胡乱喊叫着,奔逃起来。 队形散乱,挥刀乱冲,跟他们往日劫掠冲杀的时候,似乎没有差别,只不过今天是用在逃命。 小头目被激出了凶性,跳出沟壑,还想反扑。 官府的火铳兵,他杀过的不在少数,只要近身,火铳兵跟一般官府甲兵的水平也就差不多。 只是当他看清距离的时候,凶性顿时衰落了一截。 那伙端着火铳的人,离他足有两百多步。 他仗着一身武艺,连躲了十几枪,额头也被划出一道血痕,终于冲到近处,一刀砍去。 当!! 倭刀砍在枪管之上,火星四溅。 这小头目连劈七刀,全被正宗的南少林《小夜叉棍法》封挡。 以火神秘诀中的冶金新方铸造出来的枪管,配上少林内力,足以对抗这种刀势。 僧衣带风,和尚动作敏捷至极。 旁边更有两棍同时袭来,一棍打碎他脚踝,一棍抽在他太阳穴上。 小头目感到脚下剧痛,随即脑袋一懵:“八嘎!本人练了十几年的剑道!” 正面那个和尚,一枪突刺,枪管就戳穿了他的喉咙。 “阿弥陀佛!” 三个和尚齐唱一声佛号,一脚将尸体踢开。 “我们师兄弟,练了快二十年的夜叉棍阵!” 他们身边,别的和尚已经追杀了出去。 那个一枪锁喉的年轻和尚,却看着枪管上的血迹,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不好。 “师弟,夜叉明王本该降魔。” 旁边和尚说道,“倭寇实已有魔鬼之行径,我们这是降魔。” 年轻和尚道:“这只是哄自己的说辞,实则他们确实是人。” “回去之后,我就还俗……” 他看着两个师兄惊变的脸色,又道,“但我家曾是海边的渔户,还了俗,我更不能放过这些倭寇!” 年轻和尚冲了出去。 “师兄,快追!” 仅仅是费一个时辰左右,上了岛的众人,就把这座岛搜查干净。 一队队人手,相继在吉之助的大屋前会合。 这附近的屋舍,其实相隔都不远。 楚天舒和妙空禅师,已经把这些屋子都检查了一遍,将藏在里面的倭寇击毙。 赵延年过来的时候,楚天舒正拿着一捆倭刀,一把一把拔出来,检验刀身质地。 妙空禅师则站在一旁诵经,面上有几分尴尬,见到赵延年来了,连忙对他招手。 赵延年道:“座师。” “延年啊。” 妙空禅师和蔼道,“这些屋子之中,还有百余名被掳到岛上的施主,你们稍后去安抚他们,把事情都讲清楚。” “我们并非来争夺地盘的海盗,而是来解救他们的。” 赵延年连连点头,又道:“座师,你慈眉善目,跟我们一起开口,应该更有效力。” 妙空脸上那种尴尬,又浮现了出来。 “天居士闯到这里时,正是气势全盛之际,令她们几欲昏死。” “贫僧也是唱着音波功过来的,雪上加霜,一举把她们全震晕过去了。” “谁知她们醒来,不太记得天居士,倒记得是贫僧将她们吓晕的,面对贫僧,很是惊恐。” 赵延年恍然。 “她们未必是不记得我,只是我比较知趣,没急着往她们跟前凑。” 楚天舒笑着过来,“大师可能觉得,身为一名老和尚,有天然的亲和力。在外面被善待惯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赵延年连忙帮老和尚转移话题,问道:“天居士,你拿这些倭刀干什么?” 楚天舒说道:“库房里有十几捆这样的刀,我看品质都还不错,正好都带回去当战利品。” 赵延年本能的皱眉:“我少林自有戒刀,何必用这些倭刀?” “少林的戒刀也未必够用。” 楚天舒说道,“你们今天已经看到神火枪的威力,那之后除了南少林直接控制的几个工坊,你们这些俗家弟子涉及的兵器作坊,也都可以仿制此枪。” “到时候你们是做枪,还是做戒刀?” 赵延年脱口道:“当然是做枪。” “这就对了。” 楚天舒笑道,“但就算你们全都做枪,要把这种枪普及下去,也需要很长时间。” “在此之前,大家多半还是要用刀的,但是旧刀用卷了刃,新生产出来的又没有好刀,怎么办呢?” 赵延年一想,也觉得有理。 “可这刀……” 他还是有点别扭,“这刀一看,就觉得是倭寇用的。” 楚天舒哈哈笑道:“你们以前身份不明,拿着这刀,确实难免让人存疑。” “但是以后,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打倭寇的,拿着这种刀,别人一看就明白这是缴获过来的。” “这是荣耀才对啊。” 楚天舒笑眯眯的拍拍赵延年肩膀,“起步阶段嘛,拿别人的战利品直接用,不寒碜。” “拿的越多,说明我们赢的越多。” “今天有我给你讲解这个,以后别人要是脑子转不过弯,就得你给他们做这个工作了。” 赵延年这才算是放下了顾虑。 这位居士,虽然年纪轻轻就武功奇高,但与人相处,并不太过矜持自傲。 好像无论对妙空禅师,对和尚,还是对俗家弟子,他的态度都差不多,令人不自觉的就有一种亲切感。 “且慢。” 赵延年忽然想到,“除了在山中的工坊,连我们各地的铺子,都能仿制这种枪。” “那这个传开之后,岂不是很容易泄密,被别人偷学了去?” 楚天舒早就在这一点上,跟许奔、妙凡等人做过商讨。 “结构上的东西,被拆解学走,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冶金方面的配比,会管控的比较严格。” 楚天舒解释道,“而且,神火枪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弹药的技术。” “以后外面的工坊造枪,南少林直辖的工坊,就可以专门生产弹药,这个仍然是保密的。” 赵延年放下心来。 “阿弥陀佛。” 妙空禅师接过话题,“等这次的消息传开,不但原本的南少林门下,都要有动作,而且会像天居士所言,在各地招募乡勇,发刀练兵。” “延年,平潭县就交给你了。” 他又看向楚天舒。 “接下来,我们四师兄弟要常与天居士同行,不能给陈祖七斩首立威的机会。” 楚天舒笑了笑:“陈祖七,可能还不是第一批上门的。” (本章完) 第158章 你们也算练武? 第158章 你们也算练武? 楚天舒等人来的时候,因怕人多,提前招惹太多关注,是分成十批,有走陆路,有走水路,到了平潭才会合。 而他们回去的时候,依然是楚天舒和妙空领头。 却只带走了不足二十个,在此次战役中表现不太适应的和尚。 虽然都是武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这等杀伐。 以后分给这批人的任务,大多应该偏向留守的性质。 不过其中有几个人倒是比较特殊,他们是想还俗,却只是觉得以僧人的身份参与这些战争,心中别扭。 问到还俗之后的去处,倒是很热衷于继续参与到打倭寇的行列。 回程的船头上,妙空思及此事,微微颔首。 “是我们之前考虑不周,武僧从前偶尔兼任江湖之事,不妨碍佛门身份,但是此后,他们会更类似专门的军伍之人,这与佛门身份的教诲,偏差就太大了。” “有空时,我们要为所有僧众开示,为他们转为俗家弟子之事,大开方便之门。” 楚天舒也在船头,闻言只是一笑,从油纸包里拿出一根小鱼干,咬了一口。 这也是战利品之一。 手指长短的小鱼,被腌渍去腥之后,烘烤成鱼干,吃起来以咸鲜味为主,却又带着些许回甘,越嚼越香。 赵延年带人去安抚那些被掳百姓的时候,显得很有经验,并不是空口白话的宣讲,而是先到处寻摸了一下吃食、衣物,就找到了这些库存。 那些被掳之人醒来后的惶恐低泣,果然很快就被精细的食物,成套的衣裳所安抚。 楚天舒看到赵延年等人竟然这么能干,总算比较放心。 一放心就感觉饿了,顺手拿到一小包鱼干尝尝。 反正同船的不会跟他抢鱼干,那几个想还俗的,毕竟还没完成仪式呢。 两岸芦苇青绿,河水波澜起伏。 楚天舒把鱼干吃了大半之后,折迭收好,就回到船舱中练功。 回程的路上,四条小船载数十人,走的全是水路。 日行夜歇,每至水道渡口之时,就有摆渡僧靠近过来,传递消息。 诏安、漳浦、海澄等沿海各县的俗家弟子势力,都在寺中派遣的老僧协助下,打破了当地的帮派分舵。 这些帮派与倭寇勾结的事实证据,已经被拿到明面上来宣扬。 一百八十余名持有神火枪的武僧,从平潭转移到漳浦,与当地僧俗门人汇合,成功歼灭了在东山县附近活动的倭寇。 楚天舒查阅战报,颇为满意,感觉完成了初步的目标。 他们的第一场行动,并非单指一个平潭县、牛山岛。 只靠那么一个地方扩散消息太慢了,轰动性也不够。 因此,诏安、漳浦、海澄等地的战斗,也囊括在这场行动之中。 “而且按照你所说的,等到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会刻意模糊具体的日期。” 妙空禅师说道,“外人会难以说清,我们到底先打了牛山,还是先打了东山。” “对我们的主力锋芒所向,出动的人手总数,都无法猜准。” 楚天舒在船舱中没有点灯,借着些许晨光,就足以看清舱中微尘。 “以后的行动,也要维持这种风格,对内的战报要清楚,但反正是用密语书写的,外人也看不懂,对外的消息,就尽量模糊一些才好。” 他放下手中那几张纸条,面露思索之色。 “外面多地在行动,而我们在坐船返程,也是想趁机测试一下,你们布置在各个水道的消息传递效果。” “现在看来,效果当真不错。” “但是,人手还是太少,日后出了八闽之地,人手就会匮乏。” “像这些善于传情报的摆渡僧,该给他们待遇更丰厚些,并且让他们尽量教导徒众。” 楚天舒这段时间在南少林,过的可不是一般充实。 日日除了练功和品尝南少林出名的素斋,他还指点了僧人练功,翻阅南少林暗中发展的卷宗记录。 不得不说,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不像练武进步的时候那么充实酣畅,但是,学到这些知识的时候,就像是人的身边有些长久蒙尘的盲点,忽然被注意到,一把抹去尘埃。 那是一种心意上的清爽,解谜般的惊喜。 但以他自身的见识来看,这种组织形式中,也有颇多缺陷。 妙空禅师这阵子,也听过他不少建议,都觉得切中要害,但今天这个建议,却有些为难。 “摆渡僧待遇加厚没问题,但是传授徒众这件事……各地风土人情大有不同,常用言语都不一样。” “现有的摆渡僧,顶多培养八闽之地的徒众,出去后,很难轻松自如的融入当地,打探消息。” 楚天舒笑道:“那就把这个建议转达给方丈吧,他应该可以处理。” 妙空一听,就明白了楚天舒的用意。 他们四个老僧,也是各有侧重。 妙空主要负责关注俗家弟子镖局等行业的生意。 而妙凡方丈,尤其擅长接待上山礼佛的豪商巨富。 既非自家门下,这些豪商总不太可信,但当今世道,能攒起自己身家的商人,多半有几分左右逢源,精明强干的本事,在经常行商往来之地,自然知道要探明行情。 借他们探些浅薄消息,不算难事,南少林自己的探子,初时只需负责与之对接,即可在此过程中,得以学习地方风貌,磨练传信手段。 日后学有所成,再让自家人脱离原本的商队,独自行事。 嘟嘟嘟嘟!! 楚天舒看小炉上的茶水沸腾起来,也不怕烫,伸手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舱内小桌上,摆着和尚们买来的酥饼糕点,配着那包小鱼干,当个早饭是足够了。 妙空自从年纪大了之后,就有不吃早饭和晚饭的习惯,只按照宗门的习惯,喝点热水提神,坐在对面默念经文。 楚天舒细嚼慢咽,脑中思绪放飞,悠哉悠哉。 这一顿饭,估计吃了能有两三刻钟,不知不觉就把桌上点心吃尽。 等到吃完,他甚至觉得自己放松到身子骨有点嫌懒了,这才钻出船舱。 四周青山绿水,已是一片柔和光明之相,令他忍不住回看了一眼背后的朝阳。 长水迢迢,流至山川尽头。 朝阳凌空,浮在山川之上。 他再往前眺望,山顶那一座座大殿的琉璃瓦,都泛着金光。 青翠的山林,生机盎然,鸟语香。 整座大山,仿佛一尊青袍金冠的巨人,闲来戏弄蝶,眺望东海碧波,将起而未起。 “哈哈!我先上山去了,你们慢行。” 楚天舒随意一笑,从船头纵身而出。 小船一坠一起,他的身体已经掠出三丈有余,运着内力,在水面上一踏。 绿水似宽大的薄毯,被他踏得向下一晃荡。 等他借力飞跃过去,波流回涌,才在中心处激起一柱湍白水。 水足有三尺来高。 哗!哗!哗! 等楚天舒连踏数次,到了岸上的时候,回望过去,只觉水面很不平静。 每次踏水可以一掠两三丈,从速度和距离来看,他的轻功已经很不错了。 但轻功的要诀,还有一个“轻”字。 妙空禅师踏水而过的时候,水面只有微波而已。 武灶神的体魄虽强,但是如果全力奔跑,动静就会很大,遇到大片水泽之类的情况,更是会速度骤减,造成多余的体力损耗。 轻功若是练好了,就算对现在的楚天舒也是很有裨益的。 他把练轻功当做晨跑,在草地上疾驰几步后,一掠而起,踩着树梢上山。 那一棵棵松树,被他踩得枝头乱晃。 人在山下仰头看去,只觉一袭墨梅白衣,在满山松涛之中,飘摇而上,直至飞入寺院。 “嘿!喝!哈!” 罗汉堂的练功场中,土壤被踩得硬如山岩。 上百个武僧,在这里打拳练功,僧衣只遮了半边肩膀,大清早的,已经热气腾腾,满头放汗。 墙角下摆着一缸缸的泉水,还有石桌石凳,供人歇息。 但仔细一看那些石凳的模样,就知道有时也会被充当石锁,拿来打熬力气。 楚天舒掠过墙头,正好落在石桌和水缸之间。 那些武僧注意到他,纷纷收势,合掌行礼,齐声道:“参见居士!” 楚天舒左掌竖在胸前,略一还礼,笑道:“刚一回来,就来看你们了。” “我出门这几天,不知道你们进度如何?” 这上百名武僧,正是整个南少林里面,所有习练外门硬功的人。 领头的还有两个妙字辈的和尚,法名妙高、妙积。 两人虽然年过半百,依然身材魁梧,肌肉如岩,气质跟妙凡他们四人大有不同,更显刚强。 可惜论实力,这两人要比妙凡他们四个差得多。 楚天舒最初听说,这个世界把练劲的功夫,视为粗浅的外门硬功。 当时还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不同的世界,文明发展总有偏差。 这边也许就是内功文化非常发达,导致没什么人,特地去推动练劲拳法的发展。 可是等他在南少林,选拔武僧枪手的时候,就发觉了不对劲。 因为南少林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内功心法和外门硬功兼修的人物。 这实在太奇怪了。 老家世界那边,练劲拳法练到瓶颈,就想办法学学内功,已经是一种共识。 十个练劲到了瓶颈的,少说也有三四个,能练出内力。 因为说到底,内功的开窍途径,跟练劲的开窍途径,是一样的。 这妙高、妙积两个大和尚,换算一下,在练劲拳法上的造诣,至少已经是龙缠身大成。 这种人练内力,十天半个月,就该入门了才对。 楚天舒也跟妙凡方丈交过手,感觉南少林的内功,品质立意,还大不如恨天功,练起来应该不至于太难。 为此,他借阅了南少林的内功心法和硬功秘籍。 硬功确实类似练劲,这点没错。 但是内功,很有问题! 南少林心法中,提及内功入门的时候,“打坐存想、内外相通”。 “五感俱忘、第六识现”,“拿捏心意、气入丹田”。 楚天舒把这些东西分析之后,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拳师开窍的路数。 反而跟通灵开窍,有九成相似。 他还怕手上的心法秘籍,是个别特殊情况,因此又去询问了妙凡方丈等人。 结果得到的答复是。 “天下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初窥门径时,都是这般。” 神经哦。 所以,这个世界练内功的,全是一群伪装成武者的通灵人啊? (本章完) 第159章 内功发源,江湖人 第159章 内功发源,江湖人 楚天舒当时心中的感受,是很神奇的。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听说,通灵开窍的比例,远比拳师开窍的比例低。 之前穿越过去的世界里,基本也是这种情况。 但是当前这方天地,内功是主流。 如果练内功的都是通灵开窍,那这个世界,通灵人简直泛滥成灾。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大家并不是自己想伪装成武者,他们是真把自己当成武者的。 他们施展不出法术,他们多半也没有见过鬼怪。 甚至,楚天舒亲自和妙凡交手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对方的内力有什么特殊之处。 就跟老家那边,人们练出来的内力,感觉差不多。 他们是在通灵开窍之后,就拐了个大弯,把自己拐进了内力武者的路子上。 不过,老家那边的内功,大致可以算是“炼精化气”。 而这个世界的内功特色,应该算是“练神化气”了。 楚天舒翻阅了南少林很多古老藏书,大致摸索出一条线索。 可能很久之前,此方先人踏入修行之际,大多入的是通灵开窍的途径。 也是自然而然,顺着养出念力那条路子走的。 他们可以展现出法术神通一样奇妙的能力,但凡是走这条路子的人,都活不长久,喜怒无常。 他们的情绪容易大起大落,易癫狂,也易消沉,明明享有世人的崇拜,自杀者却屡见不鲜。 活得稍长些的,又更容易陷入幻觉,出现呆滞、谵妄。 人们不断的寻找出路,终于摸索出了在开窍之后,立刻培养气感的手段。 不去追求法术的奇妙玄奥,只专心于在体内流转的“气”。 如此流传下来,后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培养念力了。 他们都早在养出念力之前,已经养出了内气。 楚天舒了解这些东西之后,不免想到曾经困住自己的烟霞界层。 以他入界时的修为,都感受到巨大压力,险些被暗流卷走。 功底浅薄的通灵人,只怕很容易被污染失常。 他们在本土成长,就算有加深念力的机会,污染也如影随形,确实是一条险路。 本土通灵开窍比例这么高,应该受益于那烟霞界层的存在。 同样是因为烟霞界层,让大家走上了“练神化气”的路子。 内功不像念力那样敏感,就算在功底浅薄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受到多少影响。 楚天舒弄清这些事情后,就想到自己的《纵横秘祝法》。 假如能把《纵横秘祝法》后面,多续上半本,讲究如何把念力化成内功,应该也可算成武功吧。 等日后攒好素材,就能把这个推演一遍。 到时候前半部分,主讲念力的内容,也如同得到最好的师长教导一样,修炼起来,会详实顺遂得多。 更能够使精气神三者,都得以贯连,让自己的念力修持,不再独立于武道之外。 让以前的修炼成果,得以直接继承、发扬。 金刚定,垂天功,纵横法,悉具自足。 但是,南少林的功法,立意潜力不够高,又只讲了通灵之后怎么练内力。 当世武人,并不知道,怎么在有了念力之后,仍可转化成内功。 楚天舒就算读遍南少林内功,和《纵横秘祝》拼凑到一起,中间也无法衔接起来。 这个就只能靠自己来办了。 来日势力壮大后,可以设法搜集别派秘籍。 而最近,他把《垂天神功》的入门篇,传授给了少林这些练硬功的人。 因为自身情况复杂,不适合用来对比。 他准备看看一般人炼精化气,培养出内力时,跟其他武僧里面“练神化气”刚养出内力的状态,有多少差异。 借此来找出“练神化气”的真正关窍,加以推敲。 “阿弥陀佛。” 妙高和尚有点惭愧,“居士,那神功入门篇,我等都还未修出什么成效。” 楚天舒狐疑道:“别人也就罢了,两位妙字辈大师,都还未修出气感吗?” 两个老和尚对视一眼,都面带苦色,摇了摇头。 妙积说道:“我等思来想去,觉得难以入门,倒也不仅是资质所限。这神功篇章,只在入门阶段,已颇为艰涩深奥,且立意极高,使人感觉到诸多道家玄理的韵味。” “我等俱是佛门子弟,知见皆异,实在难以领会。” 楚天舒怔了怔。 他的功法经令牌推演后,宛如有顶级名师传授,而且就算没有令牌,他自小修行,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毕竟《鬼门巫医》里面,杂七杂八,道家医术,佛家医术都有,还有一些说不清何方教派的针咒之术。 巫医注解,讲究的就是一个“有用的先记下来”。 至于到底是怎么产生效果的,到底哪家理念正确程度更高。 先别管,把人救了就行。 别的……相信后人智慧吧。 巫医这一大系,发展繁杂迟缓,始终属于旁门,出不了名门,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高的凝聚力,没有整理出一条颠扑不破的脉络。 但这也让他们,不会迷信于任何时代的技术理念。 可谓是门户之见最浅的一系。 “还有这种因素啊。” 楚天舒沉吟片刻,“行,等我想办法改改,别的拳法练得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和尚们可就来劲了。 看大家的神情,恨不得都给楚天舒演练一遍。 那么多光头攒动,踊跃积极的模样,让整个练武场,都更亮堂了几分。 “那闯少林拳架中,好几路拳架,众僧都练得沉浸其中。” 还是妙高力压众声,“贫僧不才,不但对那几路拳架练得颇熟,对仙人劲,也有了几分眉目。” 他走向大缸,口中说话。 “正所谓,抽坎填离,铅汞相抱,比喻心肾刚柔之力,积柔成圆。” 妙高伸出手掌,五指运动,掌心泛起嫣红,在大水缸外一抹而过。 水缸忽的一声嗡鸣,内部的泉水,居然旋转起来。 妙积见猎心喜,也走了过去。 “上善者,莫过于水,血与水俱为柔劲,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以血绕骨而行,以血催动骨力。” 妙积站到一口大缸侧面,伸手一拍。 这大缸一晃,碰到了另一口缸。 另一口缸中的水,突然炸起大片水。 两口缸中,水面摇晃许久,陶缸却都未破损。 楚天舒抚掌称赞:“好!” 好家伙,垂天神功入门篇,你跟我说道家玄理太多。 这金蟾派道士的仙人劲,你们倒是练得挺起劲。 楚天舒怀疑,他们不是什么道佛门户之见在作祟。 而是硬功练惯了,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练内功。 要不要找点还没练惯硬功的少年人来教一教呢? 但是,神功入门篇的难度,确实挺高。 冯建华当时说,有几名中上资质的人学过恨天功。 可那个中上资质,是拿他自己,甚至是拿楚天舒来对比的。 “善哉,善哉。” 妙高喜不自胜,“以前真未想过,外门硬功,能练得如此刚柔自化。” “近日得了居士指点之后,就如茅塞顿开。” “这些功夫练到巅峰,也未必就逊于方丈他们的内功修为。” 众僧都不自禁的点头。 本来选拔神枪手的时候,这帮人里,倒有大半都可以选进去。 不过,楚天舒看他们的底子扎得非常厚实,一练精妙拳法,可谓厚积薄发,短时间内能有明显进步。 就算大半人修不成内功,先练一阵拳法,将来再去扛枪,战力也会显著增长。 故而把这些练硬功的和尚,全留在寺里了。 硬功和尚们当时得知这个决定,并无怨言。 南少林内部,虽然不许出现明显的歧视风气,但是整个江湖都觉得外门硬功是粗陋功夫。 他们这些和尚还愿意待在寺里,日复一日的苦练,早就把性子磨练得十分坚韧。 等到楚天舒传了他们几路拳法后,这些和尚更是从“无怨言”,变成了狂喜。 遍观南少林,这群人对楚天舒的拥护程度,必是最高的。 楚天舒也有心,把他们打造成一支耐力远超寻常武僧的兵种。 “晨练并不适合太剧烈,你们该吃东西了。” 楚天舒笑道,“今早还是喝乳粥吗?” 佛经中记载,释迦牟尼曾经接受牧羊女供奉的乳粥来恢复体力。 南少林的武僧,也有喝乳粥的传统,不过,那些练内功的和尚大多饮食清淡,不喜欢乳粥的气味。 而这些练硬功的,往往食谱更广,食量也更大。 楚天舒尝过一回之后,让和尚们别不舍得加。 现在乳粥味道要好得多。 楚天舒在山下灌了一壶茶水加糕点,现在倒也不介意再来一碗粘稠的香粥。 众人一同去吃了早饭,又回到罗汉堂。 楚天舒就住在这里,上午修炼,下午把神功入门篇删繁就简,接手外面的消息情报,傍晚去武器作坊转一转。 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已经彻底发酵,轰动南方武林。 抗倭的大旗一竖起来,谁也说不出南少林一个“不”字。 至于外界的阻力,暂时还没有渗透进八闽之地,南少林也没有急于出击,只在这片地盘上先招募乡勇,派出僧人传授刀枪武艺,以求自卫。 官府的嘉奖已经来过数次,里里外外,打听南少林的动向,都被妙凡他们遮掩过去。 还有许多士绅豪商,纷纷前来上香礼佛,捐香火钱。 楚天舒虽然只关心练兵,不常去前殿,也经常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 这两日尤为热闹,似是那些豪商之间,自忖单论香火钱,未必比过同行,因此换了样。 总要使些银钱,雇佣附近大批乡民,做出一副民间自发给南少林送匾额的模样。 “沿海那里,倒真有百姓自发感谢送礼的,但送匾……” 妙空禅师今日也在罗汉堂,坐在石桌边,摇头笑道,“左右也让附近乡民得了点银钱,就不揭穿他们了。” 楚天舒好像在捏着毛笔走神,没听妙空说话。 但妙空话一停,他就接口道:“我看你其实很高兴吧,香客络绎不绝,美名传扬四方,正是和尚的夙愿。” 妙空念了声佛号,笑而不语。 “官商民间,都在对南少林示好,但真正的明眼人,应该都在等待倭寇的反应。” 楚天舒说道,“有新的情报吗?” 妙空敛了笑容:“听闻陈祖七常在倭国活动,还曾远航到西番蛮夷所在,如今究竟在何处,确实难说,但我们已经肃清八闽沿海,打击了很多海盗帮派。” “倭刀生意受到重创,他绝对会收到消息。” 和尚逐渐皱眉,“在我们的估算中,甚至在他出手之前,他那些个义子,就该有人先躁动了。” “可是我们没有探查到他那些义子的动向,难道真是想等陈祖七亲自出动,毕其功于一役?” 楚天舒的笔,舔了舔砚台。 “我让你们在所有消息中,模糊掉我的存在,你们做的很好。” 他思索道,“你说,会否是流云府觉得,南少林挡不住倭寇的反扑,因此帮忙动手,削除一些倭寇的羽翼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总得让鹬蚌争得更狠些才行。 妙空眼神一动,正要说话。 楚天舒倏然抬头,看向墙外,眼中毫光如轮,扬声道:“这位朋友,你是混在敲锣打鼓的队伍中上山的吧?” “但你脱离人群,绕到后山来的速度,可不是那些商人聘请的护卫能够企及的。” 妙空面露惊色,起身看去。 墙头多出个黑衣劲装的年轻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眉眼凌厉,薄唇淡色,腰佩长剑。 妙空沉声道:“阁下何人,擅闯南少林?” “南少林最近真是好大的声势,让知趣人上山,明眼人静等。” 年轻人声音嘶哑,仿佛很久没喝过水。 “但偌大的江湖中,除了这两种人,总还有些别的人。” 楚天舒平静问道:“何等样人?” (本章完) 第160章 红枫一现 第160章 红枫一现 罗汉堂是一群大和尚练功的地方。 演武场的地面被踩的硬如铁石,自然是寸草不生,四周的大屋房顶也都被打扫的很是干净,没有落叶瓣。 那黑衣青年站在墙头,眼神一扫,不愿意看到处处光头的场景,便将目光放远,眸子里映着远处绿树飞鸟,声音低哑干瘪。 “对你们这些事并不关心的人;无意中被卷进来的人;比和尚更不知死活的人……” 妙空禅师沉声道:“阁下潜入到我罗汉堂要地附近,难道还要说自己是无意间被卷入?” 罗汉堂是僧人精修武艺之地,为防被外人偷学绝技,当然不会选址在南少林建筑群的外围。 这人如果是无意中绕到后山,不可能绕到罗汉堂来,必定是自己刻意躲开了各处把守的僧人,潜入进来的。 “我不关心南少林要干什么,只是来找人,和尚你不必如此防备。” 黑衣青年似要服软,接着一句话,却让大批和尚都面露怒色。 “再说,南少林么,财力尚可,武艺一般,也没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事物。” 妙空禅师定力不错,这时反而又稳住了心神,仔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剑鞘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枫叶状记号。 “阁下莫非是红云谷中,夏侯山庄的高足?” 妙空禅师露出微笑,“夏侯山庄治家严谨,门风清正,享誉太行,特别是夏侯庄主,与我方丈师兄之间,颇有交情。” “他对我南少林典籍之丰,也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上回他家大公子成婚,我南少林还送上一株红珊瑚树为贺礼,未曾失了交情。” “看阁下武艺非凡,不知道是大公子夏侯重山,还是二公子夏侯飞山?” 老和尚这番话,绵里藏针,搬出两派渊源,把红云谷名望最高的夏侯庄主,与南少林的妙字辈和尚牵连起来。 只要是夏侯山庄的门人,再来面对妙字辈的和尚,难免弱了声势。 黑衣青年听完这一番话,果然也脸色数变。 “那老东西惯会虚情假意!” 他忽而发怒,两颊泛起几分潮红,“好叫你们知道,就是老头子本人从南少林回去之后,对我和大哥点评说。” “南少林和尚用功刻苦,可惜武学传承上多是平庸之物,拼死再练几代人,也练不出绝顶高手!” 妙空禅师脸色一黑。 楚天舒嘴角微微翘起,似绷非绷。 听这话意,此人多半就是那夏侯家的二公子了。 这小子坑爹啊,他爹苦苦经营的江湖交情,被他这一句话,就加了个心结。 “原来是江湖上号称火焰神鹰的夏侯家二公子。” 妙空禅师双掌合十,闷声闷气的说道,“听说你出道第一战,就斩杀了臭名昭著的采大盗,千里闻香白蝴蝶。” “之后数年之内,在太行山周边捕凶缉盗,于民间享有盛赞,乃至上达天听,连皇帝亦动念,想招你入六扇门任职,因被朝臣劝阻三回,这才作罢。” “谁知见面不如闻名,二公子居然是个乱闯寺门,口无遮拦之人。” 夏侯飞山坦然道:“是啊,子不教父之过,都怪夏侯家家教不严,出了我这种败类,你们应该狠狠问罪那个老东西。” 他目光转向楚天舒,“还有你,你要是不准备杀我,我就走人了。” 楚天舒轻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们不想被人知道,南少林藏着这么一个大高手,偏偏被我无意中撞破此事,听到了几句话。” 夏侯飞山淡然道,“江湖上能成大事,掌权柄的,向来心狠,你这个年纪就能掌控南少林,可见城府之深,如果为此要把我灭口,也算正常。” 楚天舒随和道:“偏生我心慈手软,不是那种狠辣人物,再说你刚才语气高傲,现在却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觉得我们一定能杀你?” 夏侯飞山很诚实:“你带来的威胁感挺高,加上他们从旁协助,我脱身的把握不大。” “那这样吧。” 楚天舒站起身来,“和尚们都不动手,只凭我一个人。” “假如我能拿下你,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还要给我打工。” 夏侯飞山道:“打工?” “你出道就在杀盗匪,那加入我们这边,一起去杀倭寇,也算专业对口吧。” 楚天舒思索着,补充道,“不用你一直打工,你要是能在倭寇中,杀满三个像妙空这样的高手,或者能够杀满一千个真倭,我们的约定就算到期。” 夏侯飞山大致听懂他的意思,更听出他语气中,那种笃定的胜算。 “你这人,才是真的高傲。” 夏侯飞山面上那几分愤愤的红意褪去,变回最初的苍白、沉静。 “好,我答应了。” 话音未落,他身影突兀倒退,飘空而起。 那样的姿态,仿佛是被大海天风猛然吹起的一片叶子。 妙空禅师的轻功,已经练到踏水只有微波,踏雪也能在连走三四十丈时,不留足迹。 但超出三四十丈,这和尚就难免要有换气之时,下脚沉重的时候。 而夏侯飞山的轻功,恐怕是到了真正“踏雪无痕”之境,连走好几里地,都不会留下足印。 难怪之前,他都潜入到了罗汉堂附近,妙空禅师还没有察觉出异样。 呼!! 妙空禅师刚仰头看见这一幕,就觉得身边气流一动,扯直了自己的衣袖。 楚天舒的身影,已经从他身边消失,一脚跺在墙头。 那一面长墙,中间有门板宽的那么一段,突然垮了下来。 组成这一段墙体的青砖,被楚天舒一脚踩过之后,全都碎得如蚕豆大小,流泻成堆。 楚天舒已经拔空而去,不但比夏侯飞山更快,甚至比夏侯飞山更高。 他那一脚踩下去,简直就是要踏在夏侯飞山的脑袋上。 夏侯飞山号称神鹰,原本就以轻功著称,也擅长在空中迎敌。 可楚天舒这种风格的“轻功”,夏侯从来没见过。 一脚跺坏墙体,一步破空踏下。 夏侯飞山本该向前拔出的长剑,一时来不及完全出鞘,握鞘的左手也跟着抬起。 双手横剑,挡那一踏。 嘭!!!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夏侯坠向地面,楚天舒飞跃向前,落在了屋顶。 演武场这面高墙,墙体的另一边,就是和尚们平时住宿的地方,是一个大院落。 院内地面都是青石板铺成,三面都是高脊大屋。 楚天舒就是飞跃了整个院子,落在对面屋顶上。 夏侯飞山则坠于青石板地,腰背一弯,双足沉陷,在石板上留下几道裂痕。 演武场的和尚们,全都屏息凝神,透过墙体的缺口,注视这一战。 夏侯飞山没有直起身子,只飞快调整了一下方向,把头仰起,盯住楚天舒。 他的剑已经出鞘一小半,这时突然彻底入鞘,再向外一拔。 噌—— 这一送一拔之间,似在剑上积聚了澎湃的热力。 长剑出鞘的时候,焕发出一道红得发亮,红得发艳的色彩。 红云谷中,夏侯山庄,号称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以剑法闻名,流传的剑法种类颇多。 在最近百年来说,他们家族中最出名的,就是一把“藕断丝连千蛇剑”。 这把剑是一件奇门兵器,剑身由千百个碎片嵌合而成。 只用一根银丝,曲折相连,贯穿首尾。 出剑的时候,只要银丝一松,就是千百个碎片,同时迸射伤人,如同长蛇扫尾,破空斩切。 配合上夏侯家独门剑法,宛如千蛇乱闪,凌厉无匹,剑招的聚散曲直,莫不如意。 夏侯飞山出道之时,手上拿的就是这把剑。 但他今天用的,并不是什么奇门兵器,而是一把很正常的三尺铁剑。 只听长剑出鞘时,那一声短促又流利至极的轻吟。 就知道这把剑,必然没有什么裂缝机关在其中。 可是,夏侯飞山拔出这把剑的时候,绽放出来的奇特场景,远比机关蛇剑更惊人。 他的剑鞘里面,像是藏了成百上千片火红的枫树叶子。 就在他拔剑的刹那,所有的枫树叶片,都朝天地之间喷洒出去。 满院红枫乱舞。 清风一时燥热。 这样的美景,如梦似幻,不少僧人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们想不通,哪里来的这些枫叶。 三面大屋的屋檐前方,都垂下一条铁链,挂着一口小钟。 每日清晨,大僧都会敲响这口小钟,唤醒众沙弥。 枫叶飞舞时,有几片触及铁链,链子竟被轻易切断,视若无物。 钟身坠地,哐哐乱响。 妙空脸上一惊,忽然明白,这才是红云谷剑法的真髓。 夏侯家历代以来,少有人能把剑法练到这一步,才不得不依靠奇门兵器。 千蛇剑乃是实体,中间又有一条银线,纵然千百碎片齐出,只要被击中几片,还是会牵连到整柄剑上。 倘若能够把剑气幻化成枫叶,凌空飘舞,自行聚散。 这样的剑招,远比千蛇剑更难提防。 夏侯飞山不够沉稳,可他的剑法造诣,只怕已经胜过他的父亲,初涉绝顶高手的门槛。 火红的叶片,像真正的树叶一样飞向屋顶。 每片叶子的轨迹,都不尽相同,仿佛纯任自然,又难以预测。 楚天舒清楚地看到,有些叶子在飞过来的过程中,忽然重迭,化为一体,有些叶子在飞来时,突然分裂。 夏侯飞山不可能把剑气分散成这么多道,那样的剑气太弱了。 但以楚天舒的洞察之能,一时间,竟然也无法从这些变化无穷的叶片中,分出哪个方位的是真,哪个方位的是假。 因为剑气本身,也是没有实体的,这可比分辨实体和幻影难得多。 “好!” 楚天舒的身体,赫然往下一坠。 他的内力下沉,在屋顶上压出一个洞来,急坠而下。 人还在半空,他就对着大门,连拍三掌。 僧人的卧房,布置非常简洁,就是大通铺,枕头和被子。 门窗也很简朴,原色的木门,大门上半部分,是井字型的窗格,糊了一层发黄的纱布。 三个青色掌印破空而至,精纯的内力,像云雾般融在门上。 也只有楚天舒,品质如此纯净的内力,才能在以掌印形态隔空打出后,又转变成一种加持,灌注在实物之内。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贯穿大门,杀了进来。 夏侯飞山虽然看到楚天舒坠入屋内,却能够感受到,他还在锁定自己,倘若从别处逃走,必被截击。 只有趁这一刻,破掉楚天舒的从容姿态,逼得对方没有余裕,自己才能脱身。 持剑的人,撞碎门板的那一刻,双眉锋利,眸如点漆。 那些不稳定的情绪,年轻人的稚气,都转化为一种剑道神意,灼热,锐利。 可是,僧房大门四分五裂的时候,他的脚步也滞了一下。 刚才那种感觉,不像是一剑直指,撞碎了木门,倒像是撞碎一层厚重的钢板。 楚天舒的身影,就在这时触到了地,一步骤然靠近,双掌交错。 长剑当即折断! 夏侯飞山急忙变招,手腕又被从下而上的锤了一下,断剑脱手,穿透屋顶,不知所踪。 两条身影从房间里闯了出来,穿过整个院子,闯到练武场去。 和尚们急忙闪避。 只见红枫飞扬,还追随着那两道身影,杀到练武场来,却在半空中逐渐透明,消失不见。 嘭!! 楚天舒右掌突闪,按在夏侯肩头,让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夏侯飞山晃了晃,两条手臂垂落,止不住的颤抖,脸上满是气血翻腾,那种不正常的红晕。 他仰头看向楚天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角溢出一股血迹。 “你还没有领悟神意,竟然……这么强!” 夏侯飞山呛咳一声,嘶哑道,“你赢了。” “承认就行。” 楚天舒笑着抓起他右手,抹了一下他的血迹,“正好画个押。” 旁边石桌上许多纸张。 楚天舒把夏侯飞山的右手往上一按,留了个手印。 夏侯飞山嘴角微动,脊背逐渐弯下来,一副随便的姿态。 楚天舒松开他的手,拿起那张纸,屈指弹了弹边角处,心情愉悦。 送上门来的打工仔呀。 夏侯飞山见状,更不禁眼神涣散,扭头面向远处山林。 “你伤得又不重,何必露出这幅神情?” 楚天舒说道,“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吧。” (本章完) 第161章 杀手,奇怪的脑筋 第161章 杀手,奇怪的脑筋 众僧眼看这一战已经落定,还久久不能回神。 刚才那种剑法,真是他们平生首次见识到。 使出这种剑的,居然只是一个年轻人。 而且是一个容易恼怒,行事轻率,没有想象中宗师风度的年轻人。 哦对了,天居士也是年轻人。 夏侯飞山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楚天舒。 “都已经是你的手下了,就不能让我多歇一会儿吗?” 楚天舒把手印交给妙空禅师,举步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 “行,先喝点水。” 楚天舒说道,“南少林所在的这片山脉,既是清源山,又叫泉山,就是因为山上泉眼众多。” “这些全都是和尚们大清早挑回来的泉水,吸收朝阳华彩,甘洌清甜。” 夏侯飞山道:“就是从野外打的水,还没煮开过?” 话虽这么说,他却将那瓢接了过去,咕嘟嘟喝了个干净。 岂料这些水一下肚,就听他腹如蛙鸣,传出饥饿的声响。 夏侯飞山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本就被楚天舒打得脸色潮红,此时也不太看得出异样。 妙空禅师微微一笑,给旁边和尚使了个眼色。 有和尚跑走,很快端了一盘素鸡进来。 因为要接待豪商,最近厨房的各式点心、素菜,总是会多备些。 这素鸡实是一种豆制品,类似干豆腐,但口感更紧实,一片片又圆又厚,色泽金黄。 放凉之后,可以直接用手抓取,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夏侯飞山吃了几块之后,察觉众和尚都在看着自己,登时吃不下去了,道:“你问吧。” 楚天舒坐在一旁,先扫了一眼和尚们。 “你们的门和屋顶,都被这位夏侯兄弟打烂了,还不赶紧去修缮,晚上想露天睡觉吗?” 众和尚一哄而散,只留下几个妙字辈老僧。 妙空禅师先问道:“你说你是来找人,找的是谁?” 因楚天舒有三个问题之说,妙空禅师抢着一问,就不算在三个问题之中。 夏侯飞山此时也没心思计较那些,只道:“我是来找那个专杀杀手的杀手。” 妙空讶然道:“是他!” 楚天舒好奇道:“谁呀?” 他最近学的东西挺多,但也有轻重之分,对江湖消息,当然不可能巨细无遗的去浏览。 妙空为他解释了一番。 杀手这个行当,做的是暗地里的生意,最好来无影,去无踪,一击毙命。 这样的行业,自然不方便扬名。 但是杀手也是人,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杀手,往往更有强烈的诉求,他们也想有自己的名号。 于是在江湖上,很多自诩实力雄厚的杀手,都有了留下自己信物的风气。 黑色梅、半截僧衣、血铃铛、白玉螺……比比皆是。 能成功扬名的杀手,收价收得就更高了。 当然也更容易被针对,不乏有成名杀手被人设计围杀的事情。 有的杀手因此谨慎,有的杀手却更加张狂,把身价抬得越来越高。 本来至少该在得手之后才放信物,居然有人改成,在杀人之前送上预告。 十年前,川西武林大豪庞堡主,就遇到阎王送帖,声称三日之内,取他性命。 那庞堡主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法,深得巴山剑派真传,乃是江湖上扬名已久的一流高手。 面对“阎王帖”,他也凛然无惧,暗中邀请大批好友,要生擒阎王帖的主人。 不料,那天赶到他家的第一名好友,见面一招,就将他穿心而过。 这好友正是阎王帖主人假扮而成。 此人杀了庞堡主的瞬间,庞堡主尸体后面,也有一剑穿来,夺了此人的性命。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个持剑者,外貌只有二十多岁。 “阎王帖”死后,身形灰败枯槁,仿若被那一剑,灭掉了所有的精气。 此后十年间,凡是有成名杀手出没的地方,好像都能看见这个剑客的身影。 累计至今,或许已经有五六十个成名杀手,死在他剑下。 但至今还没人知道,这个剑客究竟姓甚名谁,又为什么专与这些杀手为敌。 他好像不为求名,不为求财,又好像并非侠道热血之士,神秘至极。 妙空禅师说道:“二公子居然认得此人?” 夏侯飞山道:“半年前,我追杀阴风道婆的时候遇见了他。” “当年陈祖七想要招揽阴风道婆,被阴风道婆拒绝,谁知她三个不肖徒弟却动了心,偷走她半本秘籍,还把她打成重伤,去投靠了倭寇。” “阴风道婆想要报仇,也畏惧倭寇势大,先后掳掠数十名少女,以处子元阴,炼养一只妖蝠。” “道婆被我斩杀,妖蝠却逃窜出去,被那人一剑劈了。” 妙空禅师笑道:“原来是并肩作战的情谊。” “不是。” 夏侯飞山道,“我看他剑法别具一格,见猎心喜,上前挑战,被他打败了。” “因为有此一战,我感受到他的剑法神意,才猜到他应该就是那专斩杀手的剑客。” 妙空稍觉语塞。 妙高大和尚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找他,又为什么找到我们南少林来?” “我败了之后,看他剑法杀气喷薄欲出,猜到他虽不曾杀我,心中却必然有一个想杀的目标,因此问他。” 夏侯飞山继续说道,“他说我剑法不错,放眼当代,以剑术论,可居前五,但是当今武林最有名的两个人,都并非以剑术闻名。” 妙高和尚说道:“我中原江湖,武艺最精湛的,当属嵩山少林方丈、太岳武当掌教,武当掌教,正是以剑术闻名啊。” 妙积说道:“他们两位,未必胜得过魔教教主。” 楚天舒笑道:“那人说的,当然该是流云府主和海盗天王。” 妙空禅师当然也早就猜到了,看着两个同辈师兄弟这时才恍然的模样,不禁暗叹一声。 流云府主和陈祖七,本来也都是众所周知的绝顶高手。 但是因为他们身份复杂,有时候江湖客讨论武林中人,都不把他们纳进去了。 可南少林要对抗的,正是这种势力啊。 “流云府主号称懂得三十七种奇功绝艺,所学最博,海盗天王年少用刀,壮年用斧,如今不知。” 夏侯飞山说道,“那人说,他准备去找这两个人,试着杀一杀。” “而在四个月前,我打听到流云府主,确实遭受了一场刺杀。” 妙空禅师诧异道:“竟有此事?!江湖上从来没有这个风声啊。” “那人虽然没得手,但也成功逃脱了。” 夏侯飞山冷笑一声,“流云府怎么会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影响自家的威名?” 妙空禅师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问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夏侯山庄是怎么知道的。 武林四大世家,虽然从势力规模来看,是远不如而今的南少林。 情报网肯定也不如南少林覆盖八闽之地那么严密。 但是他们扎根极深,对于每一代最有影响力的那几个势力,都打点好了关系。 皇帝当年想把夏侯飞山招进六扇门,肯定不是他做梦梦见了夏侯飞山的英姿,当然也是有渠道沟通过的。 “这四个月里,他没有再度对流云府出手,我想,应该是试过一回,觉得杀不成,转而准备去找陈祖七了。” 夏侯飞山左手下意识的在腰侧虚握了一下,但他剑鞘已经丢了,剑身已经毁了,只握了个空。 “最近两个月,我在家里待不下去,只能琢磨剑法,想来想去。” “若是我跟他生死相搏,他那套剑法杀了我之后,未必会磨损杀气,反而大有可能,刺激出新的招数。” “所以我想来找他,生死一战,让他用新招去杀人。” 陈祖七行踪难料,那个剑客就更难找了。 南少林最近风风火火,举旗抗倭。 夏侯飞山觉得在这里,也许会遇到一些线索,就过来看看。 结果他任性乱闯,遇见了楚天舒。 楚天舒不太懂他的脑回路,道:“你想为抗倭出力的话,找到那个人,跟他一起去刺杀,不就好了?” 激发出新的招数,只是夏侯飞山自己的猜想,未必是事实。 为了赌这个新招去送死,实在有点草率。 “我没有想为了抗倭送死。” 夏侯飞山木然道,“我只是想找个痛快点的死法,而那个人的剑法,是我毕生所见,最适合杀人的。” 楚天舒疑惑道:“哈?” 妙空禅师眼珠转了转。 最近两个月……最近两个月的夏侯山庄,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就只有一件事吧,夏侯家的大公子成亲了。 听说是夏侯庄主亲自指婚,下的聘礼。 女方家里也是武林人士,跟夏侯公子青梅、竹、马。 妙空禅师脑中似有灵光一闪,但还是不太明朗,喃喃说道:“令兄成婚,那新妇……” 夏侯飞山猛然起身,死死盯住老和尚,仿佛要用目光截断老和尚的话语。 他又扭头看向楚天舒:“在你手下打工,能揍同僚吗?” 妙空禅师回过神来,阿弥陀佛了一声,脸上也大觉尴尬。 “出家人实不该多嘴多舌,贫僧去看看师兄那里,有无事情需要帮衬。” 几个老和尚纷纷离开。 楚天舒旁观至此,也猜到一二。 夏侯飞山颓然的坐了下来。 “看来你们几个也猜到了,如果莹儿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带她闯出来的,可是……” 黑衣青年脸色惨白,“我只是几年没回去,大哥在她心中,已经跟我一样重了。” “都怪老头子,如果老头子当时是为我指婚的话,莹儿多半也会愿意的。” 楚天舒光听这几段话,已经觉得这几个人的脑筋都很神秘了。 “会让人伤心的事,就不要去想,反正你现在要为我打工!” 楚天舒大手一挥,果决的打断对方的思绪。 “我在南少林典籍中看到过,所谓绝顶高手,必有武道神意一说。” “但南少林并没有记载,如何修炼此种事物。” “你是练成了剑道神意吧,你来给我说说当时的体会。” (本章完) 第162章 人心磨剑 第162章 人心磨剑 说到剑法,夏侯飞山怔了怔,眼神慢慢的恢复清澈。 就像是一个人,暂时从情感的泥潭中挣扎出来。 楚天舒没有感受过什么爱情,自然更不懂爱情上的失败,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以前为了自己的怪病,也常常陷入颓唐不安的情绪里面,夙夜难安,百般烦恼。 那个时候,唯一能让他拾起些许安心、些许自信的,就是对于巫医之术的学习和运用。 自己学的东西真的有效,能够治好一个病人,那时的成就感,亦是他的良药。 人一定要有一点自己坚持的事业。 无论那事业上,是不是也受过挫,那事业的成就,是大还是小。 只有那样,人类时而空虚的情感,才有一点比较稳定,可以惦念的基石。 有了这块石头,生命才有可能打磨出明亮美丽的痕迹,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有一点可以得意的东西。 “我的剑意……” 夏侯飞山说道,“夏侯山庄的祖上,是练出了剑意的,但是他也没能整理出给后人修炼的步骤。” “他只有把自己只言片语的感悟,录之于册,历代的门人,对之苦苦追寻,仍不可得。” 夏侯家的祖先,生于南宋之时。 他本是军中锐卒,有心报国,无力回天,辗转多年,身边的势力几聚几散。 越是挫败,他越是不肯放弃,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感觉自己只剩下那一点执念,还可以相伴余生。 他秉承着执念再度出击,然后再度失败。 直到有一天,他伤重坠落到山谷里面,昏沉多时,突然醒来。 看到满山鲜血。 他疯狂的起身,对着那些鲜血劈砍咆哮,对着那些沾满鲜血的敌人挥剑。 很久之后,他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敌人,那只是一颗颗的枫树。 那些鲜红的,也并非鲜血,而是枫树的叶子。 枫树红了,原来秋日又至。 夏侯家的祖先就在那一天,躺在山谷里面,与自己失败的人生和解。 青山千古,四季依旧。 即使王朝崩塌,故国已远,有些东西,也依然陪伴着故人。 夏侯家的祖先,因此悟出自己的剑意。 他在笔录中说,用自己那一天的感悟,与自己大半生复仇的执念相抗,磨出了一股隐者的剑意。 夏侯飞山的剑意,看似也是枫叶如血,实则却跟祖先的隐者剑,截然不同。 夏侯家不知从哪一代,变成了武林世家。 更是壮大成了一个门规森严的宗派。 夏侯家的人,出入都要有风度礼节,不可叫人看了笑话。 夏侯飞山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初出茅庐时,真是风度翩翩,红衣公子。 依靠夏侯家的情报,他知道采大盗盯上当日成婚的一户人家。 所以他暗中潜入,跟成婚的两家道明原委,先入婚房,坐在窗边饮酒。 那采大盗进来的时候,他抬手一剑就斩了对手,只带走了一壶酒,作为酬劳。 这一举一动,确实符合名家风范。 后来有一次,他听说山上土匪要下山抢亲,就选择了同样的做法。 结果他跟那两家人说明原委时,两家人中,竟有土匪的内应。 那土匪更有奇毒在手,暗中转交,让人给他下药。 要不是他用剑气强行压住毒效,杀出一条血路,只怕真就栽在那伙土匪手中。 他四处缉盗,屡次遇险,才发现拿名家风度做这些事,事倍功半,简直是把自己树立成一个靶子。 那时他才求问父亲,得知了家里的两脉传承。 夏侯山庄的门人,每到十六岁,都会进行一次选拔,分属显脉隐脉。 显脉武功虽好,却只负责跟江湖名门势力打交道,大家互相吹捧,让利合作,经营家业。 纵有惊险,也是明面上的高手挑战,比斗武功。 隐脉不能出名,才方便去做那些实事,真正为夏侯山庄的威名添砖加瓦。 夏侯飞山乃庄主之子,天分又好,早就归入显脉,他非要孤身出去,在江湖乱逛,本就是不合规矩的。 可是夏侯飞山不服。 他对自己的本事足够自信,凭什么不能实打实的扬名立万? 所以他逃出山庄,数年不跟家中联络,继续缉盗追凶。 这一回的夏侯飞山,学到了改头换面,装扮成市井人物。 也知道了自家显脉剑法,未必适合应对某些阴招,因此见到奇功绝艺,往往会设法与之切磋。 他就是在这一段时间,悟出了自己的剑意。 枫红如火,就算随风漂泊,流浪江湖,也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枫叶也有青的时候,那就是我在市井间蛰伏之时,但终究要有由青转红的一天,脱颖而出,名扬四方。” 夏侯飞山娓娓道来,“我的剑意秉承的就是,我要成名!” “我要因实绩而成名,火红飞天,惊艳四座。” 他目露思索之色。 “但是,我在靠近这个阶段的时候,也感受到很多阻力。” “似乎是市井间,那甘于平凡的氛围在影响我,又似乎是天地间,真有一种无形异力在阻碍我。” “如果像祖先一样,说是以心念磨剑。” “那我应该是以那些甘于平淡的心念为石,磨出一道想要成名的剑意。” 楚天舒眼中微光如轮,看着正在沉思剑道的夏侯飞山。 在他眼中,夏侯飞山头顶散发出来的剑意,如同一片片微缩的枫叶,升腾向天。 从空中垂落的些许彩烟,正与这些“枫叶”相撞,相互磨损。 原来是这样么。 此界的先人,为了避开与烟霞界层的感应,把通灵途径,扭转成了“炼神化气”的武学。 但是,后人们强大到一定程度后,终究还是再度感应到了烟霞界层的存在。 不过,能在炼神化气上走到这一步的人,已经足够强大,不会那么容易被污染。 他们反而是把烟霞界层透发出来的污染,当成了磨砺。 从通灵途径,炼神化气,再领悟出武道神意。 就像是采矿之后,先将之击碎,收容积累,等将来某日,再设法精炼成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的性质,当然比最初的杂质矿石稳定得多。 不被烟霞所染,乃至反斩烟霞。 楚天舒以前的拳意,只是一种特定的情绪状态,主要还是用来激发肉身内部的潜力。 而这种武道神意,是可以直接发散出去,形成破坏力的。 然而,悟出神意之人,如果自己心境受到严重打击,就像握剑的人,手在发抖,任凭烟霞撞击在长剑薄弱的地方。 如果不能醒悟,只怕有很大概率,出现境界倒退、实力大损的情况。 “我这新员工追求成名,想要光采照人,却先被人以剑法击溃,又遇到家中情变……” 楚天舒心中转着念头,开口说道:“我的三个问题,还没有用完吧?” 夏侯飞山有点茫然:“啊?” “那接下来这个问题,你听好了。” 楚天舒笑出声来,抬起右手,握成拳头。 “请问,你空着手只用剑意,要怎么挡住我的拳头?” 夏侯飞山面容呆滞。 楚天舒笑意更盛。 “放心,我会给你中场休息的时间,我们来一起寻找这个答案吧。” (本章完) 第163章 来人 第163章 来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东南倭患,草原不靖,关外三卫蠢蠢欲动,民间动辄生变?” “说得好像我大明朝廷已经很不稳当了。” 钦差太监左子清,骑在马上,稳稳当当出了城,右面不远是青山丛林,左边是大片田野。 他圆额瘦脸,皮肤微白,左顾右盼,念在身边都是一些体己的人,说话也没有太多顾虑,就感慨了起来。 “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分明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嘛。” “东南倭患,不过是海上来往的些许贼寇,癣疥之疾,关外三卫,前些年还被大军讨伐过一次,老老实实称臣上贡。” “至于民变,十年前,就敢说有矿工佃农造反,流窜二十多个州县,号称聚众八十余万。” “可是朝廷调动了五万兵马之后,就直接把这股反贼给镇压下去了,可见当时那些谣言,是多么夸大其词,混淆视听。” 旁边锦衣卫百户笑道:“公公说得对,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天下时局如何,还是要亲自下来走一走。” 左子清点头:“不过,我大明虽然整体是好的,也不可否认,民间确实有些包藏祸心之人。” “那些草率行事,明着造反的,倒不必担心,就怕那些阳奉阴违之辈,暗下黑手啊。” “半年前,岭南火神沟创制秘诀,上报朝廷,实在是忠心可嘉,圣上立刻下旨,从神机营中抽调三百精兵,派锦衣卫引路同行。” “结果这三百余人,居然在渡过长江的时候,突然失去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左子清说到这里,面露冷笑。 随行众人也都面色肃然。 渡江虽是险事,但要说堂堂神机营精兵和锦衣卫同行,又有当地官府照应,就这样,渡江时还能一个不慎,全部失踪。 谁都知道里面有多大的猫腻。 有动机,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势力遍布数省之地的流云府,也不做他想。 可惜啊,圣上龙颜大怒之后,所做的反应,只是对诸多大内高手,再加封赏,又把嵩山方丈和武当掌门,请到京城长住,以佛道两家高人的名义,为皇室祈福。 百户说道:“公公,既有前车之鉴,这回您还主动请缨,大智大勇,真是令卑职钦佩。” “唉,你们还是没有把我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左子清目露精光,“正是因为我大明气数犹在,流云府主为了火神秘诀,做出一回这样的事,已是极限。” “一年之内,再有第二回的话,为了朝廷法统,衮衮诸公都不可能再忍下去,那就真要开战了。” 这太监就是看准了,流云府还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才愿意出来走这一趟。 况且,现在的火神秘诀,可不是在区区一个火神沟手中,而是落在了南少林手上。 流云府自然乐意放他们来跟南少林纠缠。 假如他们真拿到了火神秘诀,想要回返京城,那才是真正的危险降临之时。 左子清心中火热,那也是他这个五品太监,继续往上搏的机会。 按理来说,做太监的,四品的空缺有一个,五品的肥差有两个,这已经是太监里面,权势最大的人物。 可是在英宗时期,四品太监节制内外,被呼为内相,即使经历土木堡之变后,仍有太监因复辟之功,获取爵位。 左子清才四十岁,如果再立大功,有生之年,未必不能尝一尝权倾朝野的滋味。 而且,有了为朝廷寻获“火神秘诀”这样耀眼的功绩在身。 或许,能使权势如汉十常侍,名望则如三宝太监。 “关关难过关关过,南少林对朝廷向来顺从,这一关他们最多耍些招,应该还没有太大凶险,且待我来一一拆解。” 左子清已经看见南少林的轮廓,两腿一夹马腹,提速疾驰而去。 身后众人也快马扬鞭,过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南少林的山门上,刻着太祖爷亲赐的“农禅一体”四个大字,见者下马。 左子清身手矫健,翻身而下,正要让守门的知客僧前去通报。 谁知,从这登山石阶往上看,十余名知客僧,各领着一群客人,有的上山,有的下山,好生忙碌。 南少林香火鼎盛,客多不奇怪。 奇的是这些客人身上大多带着药材气味,有人更是挎着药箱,显然是地方上的名医。 “怎么回事?” 左子清疑问了一声。 那锦衣卫百户立刻去找人打听,很快回来禀报。 “说是数日前,夏侯山庄二公子前来南少林做客,南少林以礼相待,谁知道那夏侯公子在寺中闲住,无所事事,对南少林武学颇多贬低。” “就在昨天,两边动起手来,最后连方丈也下了场,却遭了重创。” 左子清眉头微皱,依旧让知客僧前去通报。 过不多久,妙空、妙音两个首座和尚,亲自下来迎接,言谈举止间,极尽谦恭,给足钦差大人的面子。 可是等进了寺内,饮过香茶,用过素斋,左子清等人嘉奖抗倭之事,谈到新式火铳。 这两个首座和尚就一问三不知,推说都是方丈隐秘行事。 如今方丈昏迷不醒,也无法询问。 左子清心中狐疑,一时也并未逼迫太甚,先在南少林住下。 罗汉堂中。 妙凡方丈听到身边小僧的汇报后,眉目舒展开来。 “老衲在前山忙碌多日,妙空总到这里与居士闲谈,而今终于也轮换过来了。” 妙凡昨日就收到了钦差将至的消息,立刻想出这个法子加以拖延。 夏侯飞山坐在旁边,诚恳道:“方丈被我打伤,这假消息传出去,岂不是损害了南少林的威名?” “老衲本就不是夏侯公子的对手,夏侯公子也当真藐视过我南少林武学,实话实说而已。” 妙凡笑眯眯的,“等将来更多人知晓公子的剑法造诣,已触及绝顶,对南少林今日这一败,也就不以为怪了。” “老衲相信,在天居士的磨砺之下,公子很快就会有那一天的。” 夏侯飞山闷哼一声。 他要是真打了这一堆和尚,消息传出去,倒也没什么,他担得起。 但他没打,他没打呀! 这些日子,明明天天都是他在被打。 若是面对一般人,夏侯飞山空手运使剑招剑气,倒也无妨。 但是面对楚天舒,即使掌上已经运足剑意真气,一拼之下,也让夏侯飞山觉得自己手臂像是被雷劈了。 更令夏侯飞山难受的,是楚天舒出手的时机。 最初,楚天舒出手前还会招呼一声。 两人熟悉了之后,楚天舒根本不打招呼,突然就会出手。 有时,楚天舒右手拿着毛笔写字,一撇一捺。 那一捺,刚刚点下去,毛笔还在运行,他的手就离开了笔杆。 打完一拳又收回来,正好完成那一捺末尾处的笔锋。 夏侯飞山有好几回,是真没来得及运转内力,光凭剑意硬挡,人直接倒飞出去了。 不过这么几回下来,他渐渐发现,自己未必要刻意存着“运转内力”这个心思。 只要剑意用得好,内力自动就会被剑意牵引。 “我这套《罗汉定心硬气功》,终于是编好了。” 楚天舒在认真写字,没怎么注意旁边两人的交谈。 等他收起笔来,吹干最下方几行墨迹,不禁露出笑容。 这是他把《垂天神功》的入门篇,大量删减后,混合闯少林拳架里,一些讲功夫意境的内容,编写出来的硬气功。 这功夫,最开始是练拳脚,练硬功,练着练着,就会涉及内力的培养和壮大。 这样的内力品质,比垂天神功肯定要差得多。 但对于南少林这些硬功武僧来说,却是很合适的。 妙凡方丈接过来浏览一遍:“单论经脉运行的部分,似乎跟寻常武学没有多少差异,但在培养内力的前中阶段,与常见武学,真是大相径庭。” “这就是天居士提过的炼精化气之法吗?” 楚天舒点了点头。 他最近与夏侯飞山试手,既是为了增加自己跟武道神意对抗的经验,也是为了继续对比两条道路的差异。 夏侯飞山给他带来的灵感不少。 这种优秀的员工,实在应该发奖金,但夏侯说对钱没兴趣。 可恶的富少。 “刚才你们是不是在说,朝廷的人到了?” 楚天舒目视长空,只觉万里无云,蔚然如玉。 旷野苍绿,远山接天,正好放松放松他的眼睛。 妙凡方丈点头:“领头的乃是左子清,五品太监,有关他出手的消息不多,据说在宫里以敦厚著称,武功不凡。” 这话说着,连妙凡方丈都有点想笑,一个敦厚的五品太监,确实是个笑话。 “我有一种预感。” 楚天舒缓缓说道,“以陈祖七往日的作风来看,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他绝不可能还没有对我们这里的事做出反应,要么就真在海上遇了变故,要么就是已经潜入八闽,却在等待机会。” 妙凡方丈神色凝重:“你是说,朝廷的人马一来,他等的机会就到了?” “很有这种可能。” 楚天舒闭上眼睛,悠悠说道,“我不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事,但我有这种预感。” “所以……达摩堂里不是有十几把好剑吗?让夏侯去挑一柄吧。” (本章完) 第164章 放火烧山 第164章 放火烧山 “老爷,有一群穿官靴的上山了。” 清源山脉西侧小镇,鸿来客栈被包了下来。 出钱的是浙地一家有名的丝绸商人,姓周名泉。 南少林的僧俗弟子常在这镇上走动,也打听过客栈内有无外地口音的可疑人物,因这商人往年就来过南少林几回,并未起疑。 周泉外貌不到五十,发髻上斜插青玉簪,双目狭长,高鼻阔口,头发胡须都乌黑一片,富有光泽。 他在二楼临窗摆酒,悠闲的吃着一条清蒸鱼,鱼肉如蒜瓣。 两名健仆,随侍在他身后。 刚刚来禀报消息的人,看着年纪比他还大不少,头发白,脸上有麻点,口吻举动,像是个管家。 “都说江南风景好,我看这八闽之地的风景也不错,就是这南少林的山,太绿了,过于单调。” 周泉叹气道,“我一共才十一个孩子,听说最近已陆续有五个受了刺杀。” “其中还有三个被得手了,一个受了重伤?” 管家躬身道:“是,七小姐重伤且中毒,那种剧毒,让她的伤口急速愈合,身子却大为衰弱,昏迷不醒。” “可观其气色,又艳如桃李,应该是中了流云府的西施醉。” “五少爷被一根鱼刺卡死,所有碰过那具尸体的人,也都被毒死,有人怀疑是唐门动的手,唐门虽然与我们没有冲突,但唐门有人在六扇门供职。” “三少爷和四少爷,则是被人一剑封喉,死后身体枯槁灰败。” 周泉问道:“二丫头没事?” “二小姐手底下,已经死了七个影武者。” 管家提到这事,神色也颇为忌惮,“最险的一次,连我们派去传信的人也以为二小姐死了,后来才知,接待我们所有信使的,都只是二小姐的替身。” “可那个行刺的剑客,至今没有被拿住。” 周泉微笑道:“二丫头本来就是在东瀛乱世中割据一方的人物,真把她们家养忍者那套,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管家说道:“那剑客最近在散布谣言,声称老爷早已死了,只是少爷小姐他们秘不发丧,把持事务。” 周泉脸色有点变化:“好小子,这一手还挺狠的。” 管家小心道:“二小姐请示,要不要让老爷的影武者出面?” 东瀛人常有培养影武者的习惯。 那是一种自幼被遴选出来,洗脑训练的替身,可以代替主人出现在一些危险场合。 但是以天王大帅的实力,要养出一个足以在某些时候冒充他的替身,着实不容易。 他仅有的一个替身,也不是自幼培养出来的忍者,而是被他在海上捡到的一名东瀛武林名宿。 他带那人回到东瀛,为其报了血海深仇,将仇家破国灭族,才换来效忠。 “算了吧,要是我的替身也被刺死,那就坐实了谣言了。” 周泉沉吟道,“我的势力虽广,终究还只是半代人的努力,根基不够稳啊。” “南少林这个旗号一打出来,弄出几场胜仗,就什么妖魔鬼怪都急着冒头了。” “刺客只是小事,灭了南少林,才是当务之急。” 管家叹服道:“老爷十年前就对南少林心怀顾忌,让我们派人经营好周泉这个身份。” “当时我们还只道是一枚闲子,岂知今日真的用上了!” 如今坐在这里的“周泉”,正是陈祖七装扮而成。 管家、随从、商队护卫,大半也都是陈祖七从海上带来的干将。 “朝廷里的人未必愿意为东南尽心尽力,但南少林的根基就在这里,迟早是要碰上的。” 陈祖七夹了一块鱼脸颊肉,细细咀嚼。 “十年前我还没有把握,后来又斗官兵,又访西番,竟至于今日被南少林先动上手了。” 他料定一份火神秘诀,还不至于让南少林有这样的转变,其中必有别的原委。 因此他带人到了这个小镇之后,稍作等候,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想等个各方人马汇集,更加混乱的情况。 不料,半年前江湖上被火神秘诀搅得风风雨雨,连海外都能闻到腥味。 这回竟然没有多少势力,赶到南少林来观望此事。 等来等去,只等到一路朝廷的钦差。 陈祖七心中暗想:是了。 当年局面本就纷乱,倭寇也只是派出几伙探子,而如今南少林弄出来的格局,却极可能让他这个海盗天王亲自到来。 他这条大鱼,想等个浑水吃鱼的机会。 但别的小鱼,也长了眼睛,看到有他和南少林两条大鱼在此,没那么愿意赶来当炮灰。 “那就动手吧。” 陈祖七放下筷子,盯着还剩半条的鱼,眼神深邃了一刹那。 与此同时,周围的环境好像也在明暗间交替了一下。 房间里站的所有人,都在那短暂的黑暗中,露出森白骨架。 光线回归正常的时候,他们依然站在那里,分毫无损。 可是桌子上的鱼,已经只剩一条白骨和几撮干燥的粉末。 所有的精华,似乎都在那光暗之中被掠夺。 管家的神色如常,好像已经见惯了这种妖异的景象。 他只道:“而今还是白天,现在就动手吗?” “白天正好,最近天气也干燥,等到了晚上,更深露重,动起手来反而没有这么方便。” 陈祖七笑了笑,站起身说道,“对了,放火烧山,按照大明律是要判什么刑罚来着?” 管家惭愧道:“属下没有读过大明律。” 他想了想,“我等年轻时烧的房子太多了,今日就算不烧山,在大明律中,多半也该是个死罪吧。” “哈哈哈哈,还好我们不会被抓。” 陈祖七率众下楼,“走吧,今天送泉州百姓一场大戏,让他们看看浓烟烈火的清源山。” 商队的伙计、护卫们,数十人同时起身,都露出亢奋的神色。 他们分批出门,分散离开这个镇子,几乎没有引起任何镇民的注意。 而当他们在山林之中活跃的时候,也只是两三人同行,并未聚集起来。 因为他们的目标地点,全都不同。 山坡、幽谷、悬崖边…… 自西番手中精炼而来的火油,配上武林中人的千里火,很快让这些地方燃起了浓烈灼红的光色。 火光稍大时,燎在潮湿的树木上,浓烟之势剧增。 焦黑烟气滚滚而上,直冲天际。 南少林可以不救火吗? 也许可以只让那些年轻的僧俗弟子,去挖沟,去引水,老和尚们不用急。 但是,南少林管辖最严的那些兵器作坊,就隐藏在这大片山林里。 最近那些作坊里面,更是有了不少火药。 (本章完) 第165章 五感六识荒凉 第165章 五感六识荒凉 八闽之地,本来就多有大风。 火光一起,风助火势,黑烟腾腾,很快就惊动了南少林里的众人。 武艺高深者,纷纷掠上墙头,飘上屋顶,环顾四方,竟然见到十几处浓烟烈火。 “众僧听令,下山救火,达摩堂,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药王院……” 妙空禅师站在大雄宝殿的檐角之上,施展出狮子吼的功夫,声音传遍整个南少林。 他对于三堂三院中的僧人数量了如指掌,又精于口舌。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就能够点明起火的方位,从僧人中分割出一批批人手,各自前去救火。 左子清也掠到屋顶之上,长啸一声:“这般大事,我等朝廷命官,岂可袖手旁观?” “一应人等,全随我去救火。” 话音未落,这太监如同飞鸟投林,直掠出去。 钦差队伍里的所有人,各展身法,翻墙跳屋,也出寺而去。 妙因和尚飞上屋顶,脸色微动,知道这帮人是想要浑水摸鱼,查探兵器工坊。 他和妙空对视一眼,却没有急着追去,反而在一栋栋大殿院落间,飞纵急掠,来到罗汉堂。 妙凡方丈和夏侯飞山,也正好返回这里。 夏侯飞山手上已多了一柄檀色木鞘的宝剑。 “放火烧山啊。” 楚天舒在高墙之上眺望山林,感受到身后众人汇聚过来,忽然身形前倾,招呼了一声。 “走!” 他们几个高手汇聚起来,不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目标明确的先赶往一个山坳。 制作弹药的工艺,不但牢牢掌握在南少林直辖的这几个工坊里面,而且还分隔成了不同的步骤。 另外几个工坊所掌握的步骤,都只是其中的一环,无头无尾。 纵然那些匠人被掳走,他们也复原不出整套弹药的工艺。 而许奔叔侄所在的这个工坊,才掌握着最为紧要的手段,也是弹药成品,最后核验封装的地方。 妙果禅师长期在这里坐镇。 见到山中浓烟,他已经让这里的匠人和值守的少林弟子,先一步行动起来。 众人虽惊不乱,把一些账目手稿扔进炉子里面,把那些火药原料,通通分散摆放。 百多号人忙得浑身毛孔放汗,没有一步稍缓。 楚天舒、妙凡等人这时到来,扫了一眼场中情况。 “很好,剩下的东西都先别管了,人跟我们走。” 楚天舒一声令下,带着众人撤离工坊。 他们刚到外面不远,就听到铁哨的声音,很有节奏,似乎暗合某种经文梵唱的韵律。 妙凡方丈侧耳一听,立即说道:“已有两处火势被扑灭了,没有见到放火的人。” 夏侯飞山问道:“没有遇到倭寇吗?” “还不能确定是倭寇。” 妙空禅师说道,“那位钦差大人,反应着实很快,也难说是不是他们暗伏的手脚,弄出这场骚乱。” 妙因的根根胡须如针张开,声音刚硬:“就算他想暗中掳人,最要紧的人手,都还在我们身边,哼,以为这一点事情,就能让我们乱起来吗?” 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又有一段铁哨声传来。 依然是表示有火势被扑灭。 楚天舒眉头微皱:“这种铁哨声被听过一遍之后,别人是不是就能模仿出来?” “没那么容易,这是以我少林内功的吐息法门催动,务必是根底专一精湛者,才能吹出这样的音色。” 妙空解释一声,又道,“况且火势有没有被扑灭,我们回到寺中,居高一望,就能够看出究竟。” 楚天舒只好先点点头,把工匠保护起来,与众人一同上山。 当年洪武时期,嘉奖南少林的时候,所拨钱财其实不多。 还是等到明宣宗时,赏赐十分丰厚,南少林也有了不浅的根基,这才把整个南少林又大修了一番。 那时所用心思最多的,就是这座大雄宝殿。 大殿的根基全是用大石堆砌而成,高出地面,四面有白石围栏,前后正门处各有石阶,气势开阔,便于瞻仰。 殿内空间又深又广,置身其中,使人有种朗声说话,就能听到回音的感觉。 进入大殿之后,要走二十多步才能抵达佛前蒲团。 殿中主要供奉的是横三世佛,乃药师琉璃佛,释迦牟尼佛和阿弥陀佛。 大殿两侧,列有十八罗汉像,体型比三世佛像瘦小很多,与常人相仿,皆是彩塑罗汉,工艺精湛,惟妙惟肖。 整个南少林,就这座大殿地势最高,殿前广场也最为开阔。 楚天舒他们回来的时候,却见广场上有数十名僧人在盘坐念经。 还不断有僧人赶过来,看起来都是一些没有武功底子的讲经僧,多为少年与老人。 楚天舒想起他翻阅南少林典籍的时候看过相关记载。 每次民间有灾情时,武僧们都会尽力出门帮忙,一是积累威望,二是发扬慈悲为怀的宗旨。 至于这些不懂武功,身体也不强壮的僧人,就会汇聚到大雄宝殿前方,向横三世佛念经祈福。 如果灾情维持的时间久,还会有山下的许多灾民,一同上山来,与他们同拜祈福。 今日这场山火,虽是人祸,但浓烟滚滚,颇为骇人。 这些和尚就遵循旧例,到这里来祈福了。 楚天舒心中微动,仔细扫视这些和尚,眼中更是有细光如轮,观察这些和尚头顶的烟气。 只是他看来看去,并未发现这些和尚里面有什么异样。 妙凡等人也在观察这些和尚,同样未曾瞧出什么端倪。 “不管怎样,任凭他们聚向这里,难免有被鱼目混珠的机会。” 妙凡方丈低语一声,随即高宣佛号,声称山火已经控制住了,让众僧全都回到禅房,不要随意外出。 众僧面面相觑,脸上有茫然之色,但听出方丈声音肃然,也不好违抗,陆续起身,行礼后散去。 妙空再度飞上大殿檐角,观望山林,扬声说道:“火势确实越来越小,好几处已经被扑灭了。” 众多匠人本来就劳作费力,刚才又急着搬运火药原料,匆匆上山入寺,累得不行。 这时眼看没有什么大事,众人就忍不住,在殿前阴凉的石阶上坐下休息,拿手扇风。 妙凡等人走进大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他们身体上倒是不累,但这一路往返,心神上绷得很紧,这时难免有几分疲态。 大雄宝殿里面,三世佛静谧依旧,十八罗汉嬉笑各异。 佛前的大香炉里面,积着厚厚的香灰,大把香棒插在里面。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时常飘着一股檀香味道。 妙凡方丈望着佛像,忍不住合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我佛保佑。” 夏侯飞山嘀咕道:“这么大动静,结果也没出什么事,感觉有点虎头蛇尾啊。” 他追凶缉盗,年纪虽轻,经验很足,最近心态更是逐渐恢复平稳,这时目光依然在四处打量,并未放松。 楚天舒也很警醒,扫视着大殿,又见妙空飞落到殿前,迈步进来。 “也许今天这事,真的不是倭寇搞出来的。” 妙空说道,“我刚才看到,有几批弟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山林中,有树木茂盛的地方,自然也有草木稀疏之处。 诸多武僧撤回时,路过林子稀疏处,自然就能被看见。 楚天舒若有所思:“陈祖七接触过东瀛的忍者流派吧,他手底下的人,如果提前备好僧衣,会不会在密林之中,顷刻间换掉一整队人?” 妙空也目露警醒之色。 这时,妙凡已经捏起三根香来,运内力点燃香头,准备插到香炉之中,敬一下佛祖,再回身与众人商议。 “依老衲看……” 他话说到一半时,手掌下半部分触到香灰,忽然轻咦一声。 “咿——噫——” 妙凡发现,自己的惊咦声,出乎意料的低。 仅仅是一个表示疑惑的字眼,从嗓子里传出来的时候,却异常艰辛,从起声到变调,都变得低弱且漫长起来。 在他的五感六识中,这一刹那的光阴,竟是如此的荒凉。 他右眼的晶莹眼角,就在这荒凉中,倒映出了一个忽然放大的彩塑罗汉。 大殿东西两侧,各有九尊彩塑罗汉像,合为十八罗汉。 东侧有尊罗汉,名为托钵罗汉,手上有钵。 就是这尊罗汉突然一动,将手探向了妙凡方丈。 这一瞬间,来得及动手阻挡的,不是被袭击的妙凡,甚至也不是楚天舒。 而是妙因和妙果,因为这两个大和尚就站在东侧。 彩塑罗汉要杀向妙凡,就得主动经过他们两个所在的区域。 妙因和尚不像方丈那样绝技繁多,他只苦练一门少林大金刚拳,把这门拳功练到不逊于开创者的程度。 此时他心头一动,拳头已经打在彩塑罗汉右边的肋骨上。 那神态气势之生猛,比彩塑罗汉,更像个活罗汉。 妙果神态还在闲散中,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手上已猝然出掌。 梦中惊醒,潮音在侧。 这一掌,也成功击中了彩塑罗汉的左腰。 可这两个大和尚打中彩塑罗汉之后,完全没能拦住罗汉一扑之势。 反而让他们两个的身体,如同两片膏药,也被吸附带动出去。 噌! 夏侯飞山的剑,比声音传的还快,几人听到声音时,剑尖已经先刺中彩塑罗汉的左胯。 这回没有什么枫叶飞舞的场景。 只有他的手如一片枫叶,裹在剑柄之上,让整条剑刃染着枫红之色。 普天下的上乘内功,基本都有自动护体,卸缺化力的作用,但对于锐器来说,效果会低一些。 而且身体不同部位,效果也有差异。 夏侯飞山是一等一的剑客,刺的又是人的胯骨,本是最难卸力的场景。 可他这一剑刺上去,却觉得自己手上一空,剑气剑意,乃至包括手部筋骨的力道,似都被一张无形巨口吞下,又瞬间吐出。 长剑骤然弯出一个令人心颤的弧度,夏侯飞山整个身子向后滑退。 他只滑了半步,彩塑罗汉的手,已经可以碰到方丈了。 妙凡方丈终究来得及横臂拦截。 嘭!! 妙凡浑身一震,眼珠颤抖,只觉喉头涌起浓烈的腥味,天风海雨,孤身飘零,不知自身何在。 他数十年苦修的功力,竟然完全扛不住这一掌之力。 因为对方掌中,不但有一股森寒刺骨的力量,还有他两个师弟全力出手的“金刚潮音”。 就在这时,楚天舒的两只手打在了妙凡和夏侯背部。 刚才那一瞬,所有人都在做出反应,有所动作,反而干扰了楚天舒。 他无法直达过去,绕又太慢,果断多一刹的时间调柔内力。 妙凡和夏侯两个人被他打中,七窍之中,都喷出寸许长的青色毫芒,随即浑身青光大放。 咔!! 恍如电光降世的一声震响。 彩塑罗汉暴退出去,穿透墙壁,落在殿外护栏之上。 墙上出现一个人形大洞,砖石所化的粉末,和那层彩塑外壳的碎屑,一起飘荡在半空。 陈祖七露出真容,赞道:“好精纯的内力,应是当世第一内功了!” (本章完) 第166章 说一将功成 第166章 说一将功成 大殿里青光一敛。 妙凡跌坐下来,脸白如纸,口鼻间涌出鲜血,急忙运功调息。 夏侯飞山脸色也有点发白,长剑斜指,撑在地面。 妙因妙果虽未受伤,眼神中都是震惊之色。 武当太极拳,是天下最顶尖的借力打力之法,但那也是在兵器或肢体碰触时,就把力道导开,不是等别人打到自己身上。 况且少林武当齐名,已有两百年光景,彼此多有研究。 就算是武当掌门在这里,如果被妙因、妙果、夏侯夹攻,也顶多是旋身化解。 绝不会是这种,反挟着三人之力去轰杀方丈的气势。 “夸我的内力,可我的内力,刚才一点也没有伤到你。” 楚天舒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发亮,“你,很好!” 在钦差上山之后,放火烧山,只是一个虚招。 要的就是众人提高警惕,怀疑每一个可能怀疑的地方。 但怀疑得多了,又每一个疑点都落空,人就难免会有心理惯性。 没有混在大殿外的僧人中,没有潜藏在房梁屋顶之类的地方,没有想把众人分而击之…… 陈祖七是在众人离开寺庙后,闪入大雄宝殿,在托钵罗汉背后开了一个大洞,将内部的物质腐蚀成灰,聚成一团,送到了本就灰多的香炉里面。 然后,他自己藏身于空壳罗汉里,把背后外壳盖上,严丝合缝,气息全然收敛。 唯一可能没算准的,大概就是妙凡方丈对于香灰的熟悉程度。 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妙凡居然还有心要给佛祖上香,并且手一触到灰烬,就本能的觉出异样。 但是,陈祖七依然借助高手都在的这个场合,选好角度、路线,打出了优势。 “我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将这道神意修至大成。” 陈祖七笑道,“如今对我来说,寻常的一流高手,越是来得多些,我杀起来越容易。” 他多年前,已经悟出了自己的武道神意,自行起名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踏着万千白骨,一路登高,掠夺着白骨的精华,壮大自我。 那时他利用此法,吞噬敌人的内力,精炼消化,颇觉快慰。 可后来他发现,每个人的内力,都带着属于他们自身的欲望。 或者说,内力根本就是从欲望中凝练出来的一种东西。 纵然精练,不会影响肉身寿数,却也会影响自己的爱好。 吞噬许多江湖好手后,他多了一大堆癖好,加上他原有的嗜好,竟有玩物丧志之兆,练武的时间变少,还常常忘了整顿下属。 几年前,东南官兵大举出动,与倭寇相抗,虽被倭寇击败,却使倭寇内部,也有些人趁势而起,试图上位。 陈祖七杀了这些人后,才警醒起来,开始剔除部分外来的内力根基,重新挖掘神意之力。 从前旧的用法,到了一定程度后,其实完全是在拖累他的功力品质。 如今他不再尝试吸取外人的功力,省掉诸多炼化过程,只以丹田为轴,以自身功力为一端,与外来功力相互绕转。 可以是两股力道的绕转,也可以是三方、四方、五方的旋转平衡。 几方内力的质和量纵有差异,他也不用忧心,因为只要调节速度,完成一个短暂的绕转之后,就会全部释放出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 难道自古名将、反王、称霸者脚下的骸骨,全是他们自己杀的吗? 当然不是,而是驱使旁人相杀、相争、相制。 这才是高位者维持地位的手法,符合陈祖七追求的意境。 所以这几年,陈祖七已经很少亲自动手。 这回事态变化,迫使他亲自来到南少林,倒正好让他有个验证绝学的念头。 真正的神功绝学,当然不能只用在处理大局、调动人事上,也要能用在小处拼杀、暴勇相抗中。 如果只能想着顾大,而不能顾小,那也终究是个空架子。 陈祖七慨然道:“想必就是你的加入,让南少林觉得,在高手上他们可以与我抗衡了。” “哈哈哈,今日我就让你们证我神功,也算死得其所!” 他站在大殿东面的围栏上,说话的时候,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眼中似含有一种幽深的光泽。 忽然,陈祖七身体直挺挺的向前一倾。 大殿内的众人,都觉眼前一暗,自己和身边的人,变得皮肉通透,隐约可见骨架。 这令他们下意识的运起自己的内力,似乎想要靠内力,把自己骨架外缺失的那些血肉,填充起来。 就在此时,楚天舒双手一抬。 他这个抬手的动作,使整个身形都大了三分,从骨架变回真容,肤如黄玉,黑发飘扬。 周围的空气对他来说,像海水一样,方便感受到,容易触摸到。 他的双手更是亮起了深青色光芒,让条条气流的走势,向掌心涌动,向后一扯。 哗啦!! 几个妙字辈和尚,包括夏侯飞山,身体全被拉扯,向后飘飞。 他们这一动,就像是脱离了那种幽暗异常的环境。 清楚看到,陈祖七正从东面墙壁的破洞中,飞身而至,跟楚天舒对拼了一掌。 因为几人全被吸扯到楚天舒身后,陈祖七飞掠而来的时候,没有借到任何力道。 但他看楚天舒要在刹那间,把吸掌变为推掌,还是觉得可以占到三分好处。 谁知道二人一拼之下,楚天舒只退了半步。 那重脚踏落,大雄宝殿的地面哐啷一响。 妙空等人都感受到,大殿东半部分,那些厚重石砖的缝隙,变得更大了一些。 楚天舒这一脚,没有震碎多少石砖,只是让一块块石砖之间的缝隙变得更明显,力道全是顺着方块状的缝隙分摊出去,井然有序。 这个景象显露出来的,是极其高深的卸力之术。 “不怕群战……” 楚天舒笑得露齿,盯着眼前的海盗天王,“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使这招,都没能杀人得手。” “你觉得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陈祖七脸色微变,振掌一撑,身形陡然斜飞出去。 他像一只穿云燕子,竟而撞向释迦牟尼佛的胸口,折射而走,扑向妙凡等人。 但他人还在半空,楚天舒就暴射而至,一掌轰向他胸腹之间。 陈祖七本来就是等对方攻击自己,好借走力道,但见楚天舒出手的时候,掌上隐含抓握之势。 肌肤如同黄玉,指甲暴突出来,犹如钢片匕首,反而感受不到内力。 “不对!” 陈祖七不敢用肚皮硬接这招,单掌一刺,指尖刺在楚天舒手心。 楚天舒坠向地面。 陈祖七也从前扑之势转为向上直升,后背撞上房梁。 他深吸一口气,后背吸住房梁,忽然身影如蟒蛇般,绕着房梁急转而走。 东瀛的柔术,被他用得出神入化,突然消失在大殿顶端复杂的那些木质结构中。 楚天舒坠向地面时,紧盯着没有移开视线。 眼见他一消失在木质结构之中,楚天舒立即闭眼,脑海中隐约浮现整个大殿空间。 嗒!! 楚天舒双脚接触地面,豁然急走,从妙因身边擦过,杀向西北侧一根柱子。 那红漆大木柱子后面,绕出一道身影,正是陈祖七。 “这你也能发现?” 陈祖七大笑一声,周围光线陡然一个闪烁。 此次不是旁人显化骨架,而是他自身隐现白骨,忽骨,忽人,通身散出黑白二色气丝。 “看来今日,还真需要豁力一拼啊!” (本章完) 第167章 欢迎再来 第167章 欢迎再来 陈祖七的手段是很多的。 比如说,他神意大成之后,只要对某个目标散发出来,就能够让对方五感六识都感受到荒凉凄迷。 以妙凡方丈的内家功底,多年打坐的定力心境,刚才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可是这些东西,对楚天舒基本看不出有任何效果。 楚天舒甚至不需要用自己的肉身来承担白骨神意的干扰,他的兵魂自会调动浓缩念力,将那些负面影响抵消掉。 至于借力化力之类的手段。 陈祖七对于锐物、硬功力量的打击,也有不俗的承受力,但转变调控的上限,远不如内力,碰到楚天舒这种作战风格,很有点不适应。 那就只剩下笨办法了。 催运极招,以力斗力! 陈祖七双臂张开,体表散发出来的黑白气丝,那两种强悍狂暴的内力,大殿里的人全都能够看见。 但是,只有楚天舒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感受到另一个场景。 在陈祖七的头顶上方,森白色的烟霞,正源源不绝的被吸扯下来。 那是来自烟霞界层的力量,饱含着旧时人沦为白骨的不甘之念,一落入这海盗天王体内,就被转化成白色的内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骨哭声犹可用。 夏侯飞山的剑道神意,还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与烟霞界层的某类力量对抗相磨。 而陈祖七,已经可以在这种对抗中借力。 借不了人力,就借烟霞之力。 只是这种状态的后遗症不小,持续时间若久,会让陈祖七时常发呆,有点弄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原未想过,南少林这一战,居然会逼着自己使出这一招来。 呼!! 楚天舒的身影杀到,陈祖七忽然向后一闪,紧贴在那红漆大柱上。 他背后的黑白气丝,仿佛一个神妙无比的升降机关。 令他在贴上柱子的刹那,就带着残影,升高一丈。 楚天舒追杀过来的一掌按在柱子上,并未打中目标,就没有浪费半点力气,柱子完好无损。 但陈祖七的身影又骤然降低,一脚跺向楚天舒小臂。 楚天舒刚一缩手,就见眼前腿影裂空,踢打过来。 嘭!! 楚天舒横臂封挡,衣袖突然破裂,二者碰撞处,似乎炸开一圈灰色的波澜。 波澜触及地面时,石砖上出现一条丈长的沟壑,碎石如粉,向两侧激扬。 陈祖七双手在腰后一推柱子,身影凌空向前,双脚连环踢出。 他用自身《黑甲刃》的心法为引子,大肆收取转化出白色功力,攻击时,有九成都是刚转化出来的力量,肆无忌惮的挥洒着澎湃的内气。 楚天舒连挡了他十几脚,只觉得他每一击不但恢宏大气,更带有一股向上涌动的潜流。 好像要把楚天舒整个人挑上半空。 楚天舒此刻已经进入金刚定的状态,又有内力在体内充盈奔流,每次碰撞,都刚劲短促之极,不等对方力道完全爆发。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双脚与地面已经若即若离,禁不住连连后退,才能踏稳大地。 后方妙空禅师见状,忽然一脱脖子上的念珠,双臂扯开,向前崩出。 赵延年的《定珠降魔无上神通》,就是跟妙空学的。 妙空自己在这门绝技上的造诣更深,可谓是南方武林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 那一串挂在脖子上的念珠,多达一百零八颗,粒粒扁平,硬如钢铁。 被他倾尽全力一发功,所有念珠,都精准的打向陈祖七穴位。 就像是用念珠,在半空排列出一个粗糙的人形,极速朝陈祖七身上印了过去。 更难得的是,他知道陈祖七能够吞走内力,所以内力并没有灌注到念珠内部,只是用来发射念珠。 崩!!! 这些念珠,打到陈祖七身前数寸处,突兀传出一声震响。 黑白色的气丝若隐若现,白色气丝的数量急速增长。 硬是把这些念珠推阻在半空,不得前进。 妙空脸色骇异,忍不住闷哼一声,鼻子,耳朵里,都淌出了鲜血。 他刚才发功太急太猛,使自己先受了伤。 以这种代价发射出去的念珠,每一颗的力道,都不逊于神火枪。 凭内力隔空挡住这些念珠,陈祖七这一刻消耗掉的内力之多,几乎比得上妙空全部的修为了。 人的内力是有限的,如果耗的太剧烈,很快就需要调息恢复。 陈祖七硬挡这些念珠后,却只是脸色一厉,双手倏然一拢。 所有念珠,就被茫茫内力收聚成团。 他此时根本无暇去管妙空,所有目的,都以击杀楚天舒为首要。 内力护体一挡念珠,一收,一砸,整个动作,不过是须臾之间。 念珠汇聚成的球体,急速嗡鸣旋转着,朝楚天舒砸了下来。 楚天舒脸上已被这团黑影笼罩,突然一拍自己的腰带。 哗!!! 烈火冲天。 那是透明的烈火,却扭曲了空气,扭曲了周围所有人的感官。 两三丈高的凶猛火焰,陡然爆发出来,完全遮掉了楚天舒的身影,让众人都心惊肉跳。 陈祖七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种变化。 他隐约觉得这应该是幻象,但却看不破楚天舒的身影在幻象遮蔽下,位于哪个位置。 念珠球体,已按照原定的轨迹砸了下去。 轰!! 念珠球体里面的灰白内力轰然引爆。 楚天舒制造的火焰幻象被压灭。 只见大雄宝殿的岩石地基,在陈祖七刚才的一击之下,多出一个足有三尺多深的洞窟。 楚天舒趁着刚才那一瞬间,斜向拉开距离,双手捏出剑指,手臂交叉在胸前,指尖点中自己双肩。 随即他双臂挺直。 噌!噌!噌!如同钢铁节节擦响的声音,从他体内传出,连成一股洪流冲关般的响动。 那是他内力流转的速度,在刺激之下,急速提升。 楚天舒浏览南少林秘籍,寻找炼神化气的诀窍,虽然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但他也善于在过程中寻找别的好处。 比如南少林杀伐第一的《因陀罗抓》,存的是一股雷神的意境,效果主要由内力在经脉中特定的运转路线来达成。 楚天舒修成武灶神,百脉俱通,黄芽真气畅然无阻,虽说内力的来源跟本土人不同,但也可以模拟相似的运转路线。 他若用十四颗心来运转掌心雷,匹配因陀罗抓,面对陈祖七这种对手,犹嫌不足。 那就将《垂天神功》的内力,激得更快,再快,再再快!! “小子受死。” 陈祖七在火焰幻象一灭之际,就感受到楚天舒的方位,吐气开声,以助运功,正要全力扑出。 不料,楚天舒的身影忽地撕裂空气,直冲而至。 风声如吼,青光照面。 青色的功力从他手掌中透发出来,极速的运转,使这些本就精纯的功力,变得更加凝练、酷烈。 几条纤细的青色光芒,在他手掌上闪烁跳动。 真如嘈杂的风声中,吹来无声的电光。 陈祖七眉心一跳,怒容勃发,最大限度的转化白骨功力,一掌推了出去。 临时转化过来的白色功力,甚至彻底盖过了他自身的黑色内气,染遍全身。 使得他整个人,如一个白发白脸白衣,白气簇拥的海上仙人。 咔!! 一道细微但极清晰的破裂声传出。 像是在辽阔荒凉的旷野,云中一线闪电,倏然降到大地上。 那光芒和声音,都是从两人拼掌的地方迸射出来的。 楚天舒的手掌打在对方的手掌上,绽放出青色的淬厉电光。 滚滚荡荡的白色内力,像是被楚天舒的身体劈开,从他两侧,吹拂向后。 大殿里的众人,都被这股狂风吹得衣袍烈烈。 殿外更有一些听到异样响动,站起来观望的匠人,被这股狂风吹得立足不稳。 陈祖七脸色惊疑:“你……” 对方的内力生效太快,竟然劈开了自己浑厚的功力,直接烙在了骨骼之中。 “少废话!” 楚天舒口中渗血,牙齿猩红,双掌急速挥舞出来。 陈祖七连挡十掌,突然胸口蹦出一丝电光,裂开衣物,破口处焦黑一片。 他听到了自己心脉开裂的声音,毛骨悚然。 分明白骨功力还是澎湃无休的转化出来,却挡不住对方的伤害。 就是这手上一慢,楚天舒的手,已经突破他双臂招数,抓向他的面部。 陈祖七仓促偏头。 楚天舒五指一收,扯掉了他鬓角一大把头发,鲜血淋漓。 沾衣跌法,劲透皮肉,这一抓,连着扯掉了陈祖七一块头皮。 “滚!” 陈祖七痛吼一声,双臂向前方扫去,手掌重重地拍在一起。 两股白色内力相撞,迸发开来,将前方事物全部斥开。 房梁垂下的条条佛幡幔布,全被撕碎,香炉被震得哐当一响,灰尘迸射向外。 楚天舒身影如幻,却已避开那股冲击,绕向他后方,从侧面穿过时,顺手一爪,扯掉他右腿一块血肉。 在陈祖七想要回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膝关节的骨骼,居然暴露在外。 膝侧传来的剧痛,令他转身慢了一拍,多年征战的经验,让他放弃转身的想法,迅速发功,想要向前爆冲。 但是他身后的剧痛,已经连连爆发。 妙空等人举目看去。 只见陈祖七向前急掠,背后却闪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血色爪影。 他们甚至看不见楚天舒在哪里。 只能看见,那些血色的爪影末端,有一条条青色光芒,忽闪忽灭。 陈祖七才掠出两丈,那只追杀他的手,已经超越了他的身位。 噗! 鲜血淋漓的手掌,抓着一颗心脏,从陈祖七胸前探了出来。 掌中青色细光跳跃,将那颗心脏毁灭成飞灰。 陈祖七面色扭曲,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身体向前栽倒下去,露出了站在后面的楚天舒。 那具尸体的后背,暴露出森森白骨,白骨之下一片深浅血色,令人不愿细看。 楚天舒面上有血有汗,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尸体,令众人心头生出难以自抑的几分寒气。 “临兵斗者……” 楚天舒声音悠长,双手在空中挥动,四纵五横。 手上的血迹被他控制,流向指尖,又留在半空,九条血线在空中成型。 “皆阵列前行!” 半空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嚎。 四纵五横的网格中,隆起了一张愤怒面孔。 那种五官特征上,隐约还可看出陈祖七的面容。 “老夫叱咤半生,竟失手于此!” “不甘心啊,小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天舒挥手一斩。 青色电痕切开了那张脸。 “肉身死一回,邪灵死一回,只杀你两回,正嫌不尽兴呢,你要是还能再变一回邪灵……” 楚天舒口中鲜血抑制不住,滴到衣襟上来,笑得开怀。 “那我欢迎你再来找我!” (本章完) 第168章 轰动武林 第168章 轰动武林 大雄宝殿里面开战的时候,山林中,也开始出现异常。 隐藏在南部山坳中的一座兵器工坊,负责值守的俗家弟子们,正纷纷举枪,向外射击。 还有人匆忙吹响铁哨,用特殊的音调求援。 攻打这座作坊的,不过是寥寥十余人,但各个身法诡谲,移来闪去,竟然不怎么畏惧神火枪的攻势。 倒是不断有俗家弟子,被他们发出的暗器打倒。 陈祖七去对付南少林的顶尖高手,管家他们如果跟着过去潜伏的话,反而可能提前露馅。 因此被派出来,负责击倒更多匠人,等到之后把众人掳走。 清源山以泉眼众多而著称,水网密布,很容易取水救火。 如果只是单纯的小片山林起火,虽然也令人焦急,但比起那些在兵器作坊附近,在火药附近的火势。 显然还是后者更令人惊悸。 管家他们,就是通过观察南少林僧人们奔赴各处时,每一批人数的多少、神情举止的差异,判断工坊所在。 那管家的年纪看着老迈,行动十足飘逸,几次曲折飞纵之间,就掠过篱笆边墙,翻入其中。 众人正要调转枪口,只见他两手袖子一张,宽大的袖袍里面,射出长长的白色水袖。 左侧四人,右侧六人,被这两条袖子荡在腰间,只觉烦闷欲呕,眼前发黑。 当场都昏死了过去。 “哪里来的贼子,竟然敢觊觎朝廷秘诀?” 林子里树枝微晃,叶片震颤飞旋,传出一声大吼。 左子清带人穿行而至,虽是太监,却中气十足,嗓音浑厚,显示出深厚的内功底子。 他身边的锦衣卫,纷纷扑杀出去,找上那十几名倭寇。 前方的土地突然一翻,却有一名倭寇从落叶堆里跳出,一刀砍向左子清。 呛! 这一刀落下,左子清突然消失。 倭寇正觉诧异,就觉得颈部被人掸了一下。 颈部的一条大血管,突然颤了一下,崩断开来,血水炸破皮肤,向侧面喷出。 任何群体只要掌权之后,总是会不断的想要触及方方面面的好处,掠夺到自己身边。 就算自己用不上,也会赏给身边的人,或者用来培养亲近的后辈。 太监也是这样的。 宫里的老太监们,未必各个精通武艺,但掌权的太监,必然会从小太监里面,挑选几个人出来,赏赐上好的武学秘籍、药品,请动名师教导。 左子清就是因为在武功方面崭露头角,一次护驾有功,才得到提拔,从此对武功更加重视,无论寒暑,苦练不辍。 说来也巧,他修炼的武功也算是少林一系。 是嵩山少林贡献给大内的几本秘籍,从罗汉拳和韦陀掌入门,一直练到偏七星拳和降魔二十四手。 再往后,却不像少林正宗路数那样,去研习七十二绝技中靠前的各种绝技。 而是设法将《偏七星拳》和《降魔二十四手》的内功融合起来,练成“铁琵琶神功”。 此功一成,修为足以列入嵩山少林历代首座的级数。 琵琶斜抱,偏身侧转。 左子清的身影如穿蝴蝶,斜插歪走。 四名想要阻挡他的倭寇,分明视线锁定了他,却忽然被他插到视野盲点,全是颈部血管被弹破,喷血而亡的下场。 这套功夫就因为看起来过于狠辣,少林正宗一般才不去研学。 “区区倭寇,竟然真敢在我大明放肆?” 左子清连杀四人,脸色却不好看。 他刚才是一上来就动用了自己的绝学,实则这四人的实力,都可以比得上锦衣卫中的佼佼者。 若有功绩在身,当个百户也是够的。 这样的人,居然一冒冒出来一堆,恐怕是陈祖七的亲随队伍。 “不要恋战!” 左子清大喝道,“各抓两个匠人,先分头隐藏起来,改头换面,到京师会合。” “能成功回到京师的,加官进爵,恩荫子孙。” 说话间,他飞身闯入工坊。 空中一声嗡响,洁白的长袖看准时机,甩打过来。 左子清一拳扫去,本想震断这条袖子,谁知一碰之下,身子竟受挫落地,惊觉一点寒意,想要浸透肺腑,被他功力抵消。 “内力冰寒,专伤肺脉,东海水云袖的功夫?!” 那管家舞袖而来。 “自欺欺人的京官,何必要寻什么火神秘诀呢?” 管家哈哈笑道,“你们向来是看着京师繁华即可,等我们把神火枪在海外仿制多了,朝廷向我们买就好了嘛!” “买一百杆,送你们一杆,够不够你们拱卫京师?” 两条袖子如水翻浪,一圈圈抖去,但袖子末端的落点,却大不相同。 时而抽头,时而打腿。 左子清大怒,数度想要进击,却总被挡住。 水云袖这种功夫,正好算得上是注重身法的《铁琵琶神功》的克星。 无法近身的情况下,想要脱离对方的视野,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不知不觉,斗了三四十招。 左子清终于找到机会,两手抓实了衣袖,内功一放。 “蠢货!” 管家一笑,“你以为水云袖只有以寒气伤肺这一手吗?” 两条袖子已经鼓得如同圆柱一般,却又晃动不休。 左子清忽觉自己肾脏部分的经脉微微颤动,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在外牵引。 五脏之中,肾属水。 东海水云袖,除了直接以寒气侵入肺脉之外,还有在外部以内力共鸣,扰乱肾脉的手段。 肾脉一受影响,浑身内力的运转必然迟滞。 谁知左子清脸色涨红,喘气如牛,发挥出来的功力却愈发凶悍。 管家额头渗出大颗汗珠,惊道:“你个太监,肾脉怎会如此强盛?!” 左子清当年练功的时候,自知是个太监,纵然苦练少林绝技,比起和尚来说,还是少了几分阳刚之力。 因此,他求告当时的干爹干爷爷,把自己的药,大半换成了效力炽热的补药。 每次服药之后,他又无从发泄,正好把所有的精力用在练功上。 本来如此折腾,肾脉必先受损,伤上加伤。 他也精明,每次如此练功的时候,先分出七成功力护住肾脉,然后不断苦练。 如此天长日久,肾脉反而得到滋养。 虽然那活儿,还是长不回来。 但他阳气充盈,举手投足间,也颇有男子气概,在众太监里面格外出挑。 皇帝也对他另眼相待。 既不像寻常太监的公鸭嗓,阴柔古怪,又不像寻常侍卫一样,需要在某些方面严加提防。 “太监就不能强肾健体了吗?” 左子清吼道,“我就是要争这口气。” 这一吼之下,两条水袖陡然破裂。 管家闷哼一声,却不逃跑,施展出小巧的掌上功夫扑了过来。 “你功力胜我一分,却又如何?” “等老爷处理了和尚们,一下山来,你必死无疑!” 左子清已经面如猪肝,也知道这是实情,心中颇为焦急。 但他刚跟管家拆了两招,神色就忽然一变,目光似乎越过管家,看向管家背后。 管家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压一晃而至。 “什么……” 他的头突然向侧面移开三尺,嘴巴张了张,吐出最后一个字。 “……人?” 不过,这倭寇管家头移了三尺,身子却还没有动,脖子下面空荡荡的。 无头之身倒在地上,涌着血水。 楚天舒横伸右臂,拎着那颗头,看向左子清。 “钦差大人刚才说,秘诀是朝廷的?这话可不太对。” 他声音有些疲倦,却让左子清心神发颤,惊疑道:“尊驾是何人?” “阿弥陀佛。” 妙因妙果二僧,从林中追随而来,朗声说道,“好叫钦差得知,这位乃是天居士。” “火神沟遗孤托付的对象,火神秘诀真正的主人。” “也是,刚刚斩杀了倭寇之首陈祖七的人!!” (本章完) 第171章 全都在通倭 第171章 全都在通倭 长啸一声,山鸣谷应。 举头四顾,海阔天空。 这两句是挂在达摩堂后院,妙果禅师院门外的对联。 院中一条碎石路,两侧菜地青绿。 靠近墙根的地方,放了一张方桌,几张凳子。 妙果禅师神情松缓,坐在桌边饮茶,显然陈祖七败亡一事,让他心头如同搬去一块大石,久违的有些轻松畅快。 近日心境倒是正好迎合了门口的那副对联。 但同样坐在桌边的左子清,手上捏着信纸,只觉得心慌气短,额头不时的沁出一层汗珠。 桌面上摆有一沓沓信纸。 左子清也才看了一小半。 纸上写的,乃是两广及江浙地方上,许多州县的官职、人名、罪行。 “禅师给我看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左子清缓声说道,“莫非是希望我将这些东西带回京师,呈给圣上吗?” 妙果禅师随意一笑:“东西虽是贫僧取来的,却是旁人授意,你且不要问我,先将这些东西好生看完,自有人来与你交谈。” 左子清沉住了气,继续翻看几张,就听到外面有人走来。 楚天舒带着夏侯飞山进了院子。 “天居士!” 妙果站起身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杯子,帮他倒了杯茶,笑道,“快请坐。” 楚天舒不渴,坐下之后略微嗅了嗅茶香。 左子清心头一坠,问道:“尊驾封闭我们穴位,将我们全部留在寺中,不知要如何处置?” “不是处置,是诊治。” 楚天舒从容道,“左大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风邪入体,眼耳聋,需要静养。” “不过,左大人还算是比较好的一个,至少文笔不错,你之前回报京师的信件,我们看了都觉得,值得称赞。” “信中没有提多余的东西,只说了抗倭的成果。” 左子清呼吸微缓,道:“尊驾有话不妨直说,你给我看这些,是何用意?” 楚天舒先问道:“左大人觉得,这些人罪行如何?” 左子清斟酌再三,观察着楚天舒的神情,最后还是说道:“若依朝堂诸公论断,大多罪不至死。” “哈哈,纵兵杀良冒功,都罪不至死啊。” 楚天舒笑了两声,道,“那如果给他们所有人都添一条罪名呢,比如,通倭?” 左子清神色一变,倒不是因为通倭这个罪名无法粉饰。 只是,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楚天舒深深的杀意。 南少林以抗倭为旗帜,抗倭的时候遇到通倭的,当然就是一个杀字。 左子清心里那点侥幸,终于被粉碎。 一口气要杀这么多朝廷命官,此人将来,果然也是个要造反的。 左子清道:“这么多人都通倭,未免也太……这里面还有大明宗室,也通倭?” 楚天舒平淡说道:“在我华夏沿海掠财害命、乱杀平民的,是倭寇吗?” 左子清道:“当然是。” “既然他们干着跟倭寇一样的事情,怎么就不是通倭了?” 楚天舒叹了口气,“倭寇肆虐,消极抵抗,兵过如篦,忍弃东南,我看他们罪加一等,要比倭寇还可恨。” 左子清眼看事已至此,倒是镇定了下来,理了理衣冠。 “天居士心意已决,我也懒得为那些货色再做辩驳,只再问一句。” “天居士让我看完这些,是要杀我这钦差祭旗,大发慈悲,让我做个明白鬼吗?” 夏侯飞山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熟悉感。 如果真的是一样的走向,那接下来岂不是…… 不对呀,人家可是五品太监,皇帝身边的红人。 怎么也不至于像自己一样,给楚天舒打工吧? “单纯杀戮,只会使乱象更多,而我要的是去除害虫,培植自家根基。” 楚天舒说道,“所以,我们那里还有一份名单,是用来顶替南方空缺的官职。” “一边杀一边补,杀完之后,各地同心同志,职权运转起来,只会比之前更加完备。” 左子清无奈道:“谁都看得出你日后必定要造反了,你还想暂且借用京师名义,把大明框架中可用的,也全部接收,让自家根基,可以更快的壮大?” “京师的人再怎么样,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大力资敌!” 楚天舒只是一笑:“流云府控制三省之地有余,那三省之地中,有多少官员是他们的人呢?” 左子清凛然道:“流云府是用了十几年,加上利用了朝局动荡,慢慢替换的,可不像你们这样直白。” 楚天舒若有所思:“果然还是太直白了吗?” “还好,我刚才就说了,左大人的文笔不错,所以日后,凡是我们这边的消息传过去,你都好好润色一下吧。” 左子清沉默良久。 夏侯飞山暗想,此人虽然是个太监,看着倒是个硬气的,肾脉练的那样刚强。 看来就要拒绝了。 “我……” 左子清垂眸说道,“要想润色地方上的消息,不是要看一个人的文笔、话术有多高明,主要还是看,这个人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我虽然有些本事,但还兜不住你说的这种事情,除非此次回京的时候,又有大功。” 左子清想来想去,还是不想死。 与造反头目勾结这种事情,其实也未必不是个机遇。 那流云府当年,就是走的朝中大臣的门路,乃至通到了内阁大学士身上。 等谁都知道流云府有了反心,那几位明显勾结已深的大臣,反而更加没人敢妄动。 楚天舒早有准备,道:“请问左大人,皇帝要马吗?” 左子清心头一动。 马?皇帝可太要马了! 当今皇帝,可是把“纳马赎罪”这种条例,正式算进了大明律里面。 不小心鞭死平民、撞死百姓之类的事情,若无告发,那自然风平浪静,即使被人告发,也都可以通过向官府献马,来抵消罪责。 左子清谨慎道:“有多少马?” 楚天舒悠然道:“很多。” 他也是前不久,考虑将来发展方针的时候,浏览各种情报,才发现了这一点。 自古南方养马的数量,总是不如北方,东吴时期,因为地盘就在南方,没有办法,才大力在南方养马。 但是到了明朝初年,因为定都南方,曾经在东南设立十四处牧监马场,规模空前庞大。 只不过靖难之役、土木堡之变打下来,南方战马征集向北,损耗严重。 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南方军备废弛,牧监马场形同虚设。 正好被地方豪族、江湖帮派给利用起来,重新豢养马匹,不入官府名册。 沿海许多帮派,虽然经常摇身一变,以倭寇海盗的身份行事,但他们的总舵、宅院田产等,其实还是在陆地上,他们的马匹比船还要多。 楚天舒原本对马的数量,没有什么直观感受。 拿给妙空等人一看,才知道光是已经捣毁的帮派中,收集上来的马匹,已经颇为可观。 若是在两广、江浙之地的行动都顺利的话,还能够从那些帮派手上,收缴大量骏马。 妙果排除掉准备留下育种的良马,此时就在桌上写出一个数目。 左子清一见之下,呼吸当即粗重了许多。 他原本指望的功劳,是跟火神秘诀有关,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火神秘诀了。 大明虽然有神机营,但火铳骑兵跟寻常骑兵相比,还真就未必有什么优势。 火铳步兵对上寻常骑兵,那就更别提了。 火神秘诀,说是改良火铳,终究也是火铳嘛,而且京城官吏,又没人亲眼见过神火枪。 他回去之后,稍作敷衍,推说是民间夸大其词即可。 而这马匹,是真正让皇帝挂心数十年,让文武百官都知其紧要的好东西。 “你们……” 左子清不禁说道,“你们迟早要造反,竟肯把马匹送给朝廷?!” 楚天舒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力才是天地之力。” “我要让治下百姓,尽量少受动乱戕害,尽快发展壮大,为此付出的马匹,我觉得是很值的。” 左子清眼珠微转,想要忍住心中喜意。 到底是江湖草莽之辈,佛门秃驴,武艺虽高,心肠却不够狠辣。 见识方面,也比较浅薄、天真,终究还是不懂得争天下的道理。 自古中原王朝庶民虽多,遇到骑兵南下,四处烧杀抢掠,何曾有多少抵抗之力? 总不能都是因为当时的中原王朝,不够得人心吧? 既然如此,先能借这个造反头目,在朝中为自己攀升权势,等真到十几二十年后,大军造反那一日,他们的势力多半还不能有比流云府更大的威胁。 以彼时自家的权柄,将早年的勾结推脱干净,乃至派兵对抗,也未尝不可。 前半生权宦,后半生擎天。 这正是两全其美啊! 左子清愈想愈是心头发烫。 楚天舒洞察对方表现,也颇为满意。 枪械制造工艺,某些阶段的进步很困难,但有些阶段,却相对容易得多。 比如,在已有神火枪各项基础技术的前提下,搞一搞机枪。 左子清因心中喜意,主动提出意见。 “要为你们这些事情润色,我倒有点想法,像是这几个大明宗室,你们杀也就杀了,但不要真的捅上去。” “还有,除了以你们推荐的官吏,顶替原本的官员,我还可以设法,为你们弄一批传奉官的名额。” 楚天舒讶然:“传奉官?” 左子清解释了一番。 原来所谓传奉官,是当今皇上的一项创举。 就是不经过任何科举、选拔、部议等等流程,只要皇帝看顺眼了,就可以直接提拔封官。 一个匠,可以直入工部,一个刺绣的,可以直赏官身,着实是格外的恩典。 左子清说完之后。 妙果以传音入密之法,又对楚天舒详加解释。 此事在历史上,若是真的细翻,实则也并非首例,但是因为那些前例,多为亡国之君。 大家为尊者讳,当然不会说皇帝干的这些事,跟那些亡国之君是一样的,只能说是他开了某种先河。 但最麻烦的是上行下效。 皇帝公然推行这等事,宫中妃嫔娘家,各种皇亲国戚,都有了把亲近子弟,塞到朝廷里去的机会。 当时有内阁大学士力谏劝阻,第二年,就被皇帝设法罢官。 以至于,有人暗中恨叹。 竟使文官中,有不识一字之人,武将中,有未曾开弓之辈。 更有甚者,因皇帝曾设皇庄,有一万二千多顷田地,明着下诏,称凡是皇庄佃户,皆为佃仆。 一人为奴,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皆为奴仆,不可脱离。 文武大员竞相效仿,在各地设立官庄。 而诸多传奉官,既然跻身官员之列,当然也想学一学文武大员的作风。 流云府能顺利渗透三省有余,与这些人在中原等各地侵占良田,造成的民怨,不无关系。 楚天舒注视左子清良久,忽而大笑三声。 “哈哈哈,好,真好啊!” 他抚掌说道,“左大人好生修养,养好了精神,就向朝廷报告这些喜讯吧。” 只能说,我们炎黄子孙,在以前这种时代,还是太能忍了。 但时代总是会变的。 有这样的大明,何愁我的树苗不能长成参天大树。 (本章完) 第172章 竹溪剑客 第172章 竹溪剑客 日头越升越高,天色明亮,气温渐增。 夏侯山庄送礼的队伍,走在官道上,一行数十人,车马皆稳。 山庄的老管家夏侯易,算起来也是夏侯庄主的堂兄弟。 他的头发胡须虽已白,身子骨依然硬朗,骑一匹骏马,领队在前,马鞍一侧垂着宝剑,红色剑穗晃动飘扬。 南方的风光,令他心旷神怡。 从太行山一路走来,越到南方,越是暖和。 水道纵横,芦苇青青。 大片平坦的田野,比起太行山中见惯了的奇峰怪石更为养眼,让人的心情,松缓平顺。 夏侯易更是看到,那些庄户人家的打谷场上,总是有人在学习枪棒功夫。 还有一些明显有着扎实功底的人物,率领大众在农田里除草,教他们身眼手脚相配合,行动之间,颇有章法。 凭夏侯易的眼界,很容易看出,那些人教授的都是南少林的功夫。 农禅一体,以农修武。 武学作为一门高深广博的学问,与百工百业皆有联系。 当年卫所兵初立之时,秉承的也是一边屯田,一边习武的风气。 但是,朝廷向来是不愿见平民百姓也修习武功的。 设立军户,让当兵的人家世代出人当兵,不向外招兵,也是为了让军中武艺,顶多只在固定的军户家里流传,而不至于随意扩散。 南少林现在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所谋之大,不言而喻,绝非只是抗倭二字可以形容。 夏侯易心中暗忖,不知庄主是没有想到这点,还是,想到了之后,依然愿意派人送上厚礼。 多半是后者。 “老丈,你们是去南少林吗?” 夏侯家的队伍拐弯时,听到不远处的渡口,有人朝这边呼喊。 夏侯易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灰袍黑衫,脚踩长靴的青年人,朝这边走来。 此人脸颊饱满,双目明亮,但走着走着,就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疲弱。 那把黑鞘长剑,被他横在肩上,双手搭住长剑头尾,像是拿着一根扁担般随意。 夏侯易笑道:“小兄弟怎么知道我们是去南少林?” “听说近日以来,夏侯世家的二公子,率南少林人手,杀到江浙沿海,每战必先锋,捣毁了好几处未及撤离的倭寇巢穴。” 剑客说道,“想必夏侯世家与南少林已有盟约,诸位的车马、宝剑之上,都有夏侯山庄印记,不难猜测去处。” 夏侯易仔细打量,瞧不出这剑客功力如何,心中暗凛,指不定就是遇到了高手。 “小兄弟是要与我们同行吗?” 夏侯易笑道,“江湖同道,原该互相帮衬,我这就叫人让出一匹马来。” “不想骑马。” 剑客说道,“船实在坐腻了,骑马也费劲,能不能让我到你们的车上歇一歇,我可以给钱的。” 他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 夏侯易接过来一看,发现这银子成色不错,但是银子边角上,有些散碎印记,与中土的文字似是而非,倒像是东瀛风物。 “嗯。” 夏侯易沉吟道,“正好,那马车本是为我备的,我却不爱坐车,你到那里面去歇着吧。” 剑客喜笑颜开,爬进了马车里面,垂下车帘,还能听到车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是舒服的模样。 夏侯家的车马,果真是稳如老牛。 不过随后的路上,众人行进之际,有意无意的,就对那马车形成包围阵势。 假如那里有异动,夏侯家的剑阵,必可对其发挥出最凌厉的一面。 众人如此提防着,快到南少林山下的时候,听到后方有马蹄声疾奔而至。 夏侯易回望过去,惊喜交加:“二少爷?” “吁!” 夏侯飞山勒住缰绳,惊讶道,“易伯,你们怎么来了?” 夏侯易解释道:“庄主派我们来给南少林送上厚礼。” 他已经做好二少爷听见庄主,就要发脾气的准备。 夏侯飞山却只是脸色略微变了变,就挥手道:“送礼啊,那你们送吧,不关我的事。” 他在倭寇中杀了一些高手,虽然单个没有能比上妙空的,但感觉折算折算,也能抵一下。 因此准备回来与楚天舒商议。 夏侯易笑道:“怎会不关二少爷的事呢,这是我们夏侯世家,为了二少爷,送给天居士的拜师礼。” 夏侯飞山正要扬起的马鞭停在了半空,脸色复杂至极:“什、么?” 这个老东西,我正要对他恢复一些尊重的时候,他就做出这种事来。 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哪怕事先问一声呢。 “你们了解那位天居士吗?” 夏侯飞山收敛神色,心中盘算着怎么化解这个事情,口中说道,“他可不是和尚,为人脾气古怪,你们准备的东西,未必能让他入眼,倒可能惹怒了他。” “这样吧,先给我看看你们准备了什么礼品,如果有不对劲的,我重列一个礼单,你们再去搜寻。” “将来收集齐了,再送这个拜师礼。” 说话间,夏侯飞山就挑起板车上的一角粗布,却只看到下面堆放的箱子。 货车被粗绳捆得结实,等闲不易打开。 他又扭头看向马车,伸出剑鞘,挑起了车帘。 阳光射进马车的时候,枕剑而眠的那人,刚好睁开了眼睛,眼皮眯了一下。 “是你?!” 夏侯飞山惊讶万分,“你怎么会在我家马车里面?” 剑客坐起身来,笑道:“搭个顺风车呀,给了钱的。” 夏侯飞山扭头看去,目露求证之色。 夏侯易点头道:“这小兄弟确实是刚才在路上相逢,搭个便车,是二少爷的旧识?” “相处过一阵子,不算太熟。” 夏侯飞山看向剑客,“你是来找楚天舒的?” 剑客颔首:“陈祖七败亡于南少林的消息传回东瀛,加上当地本就有些谣言,顿时满城风雨。” “有人让一个假货出面,想要稳住局势,我出手一战,发现他最后的保命绝招,居然是倭刀秘技,显然不是陈祖七真身。” “唉,杀了假货的,好像比杀了真货的低一头,我就想来看看这位天居士。” 夏侯飞山沉吟道:“你不会是想刺杀他吧?” 剑客瞪大了眼睛:“何出此言呐?” “你原本的目标,流云府主,海盗天王,都大有名气,也都是朝廷的大患。” 夏侯飞山肃然道,“我看楚天舒现在,也在各个方面,都符合你的刺杀标准。” 剑客笑了起来:“你怀疑我是朝廷的人?” “你所以为的标准,应该不是我真正的标准。” 他想了想,“至于我是不是为朝廷卖命,这么说吧,我是竹溪人。” 数十年前,因为土地兼并和重税徭役,湖广、陕地边境上,大量农民,宁肯舍弃故土,拖家带口,逃亡到荆襄山地之中。 他们不惜千辛万苦,在山中重新开垦土地,伐木为棚,以求安身。 但是官府岂能容忍这样的人口流失,封锁山林要道,屡次派人进山搜寻,将这些人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田地收缴上来。 到了十几年前,流民们终于忍无可忍。 以刘千斤、石和尚、李原等人为首的流民,先后揭竿而起,杀官造反。 他们屡次击溃湖广总督派去围剿的兵马,迫使朝廷派出京营,会同地方兵力,合共八路大军,才将流民镇压下去。 虽然经此一役,流民死伤惨重,但朝廷兵马也损失匪浅。 朝廷上层终于为之震动,几经商议。 新设竹溪、郧西、白河、桐柏、伊阳等七县,各定隶属,愿意给剩下的流民一块安身之处。 让他们新开垦的田地,可以归自家所用。 流民们为此就安分了下来,那七县之地,在他们的开垦活跃下,逐渐成为南北商旅往来不绝的繁华城镇。 所谓竹溪人,便是出自当年的流民。 “也许竹溪人中,同样会有人被朝廷诱惑,为之卖命,但是,我不信任那些东西。” 剑客说道,“金银,美人,田产,华服,爵位,都不如我手上的剑可亲。” 他抬起手中黑鞘长剑。 “而我手上的剑,是不愿意向某些人发出杀招的。” “我想,这个轻易折服神捕夏侯的天居士,也是这样的人吧。” 夏侯飞山皱眉:“我可没有被什么人折服。” 剑客道:“是吗?如果你很不情愿,去了江浙那么远,为什么还要回来?” 夏侯飞山一时迟疑,要说被折服,他真不觉得。 但好像待在楚天舒身边的时候,吃喝玩闹,都比较自在,脑子里没空想那么多难以自拔的东西。 出外办事,做的也是自己愿意办的事。 除了会被……切磋,而且会看见好多光头之外,这生活还挺好。 “哈,看来,那是一个相处起来会挺舒心的人。” 剑客递出一把银子,道,“夏侯兄,这个给你,帮我引见一下吧。” 夏侯飞山哼道:“你至少要有个名字。” 剑客沉思道:“嗯,你就叫我鲁双燕吧。” 夏侯飞山:“真名?” “叫燕双炉,也行。” 民心如铁,怎奈官法如炉。 可人心如炭,亦令天地如炉啊。 (本章完) 第173章 开挂玩家,十分为武而来 第173章 开挂玩家,十分为武而来 夏侯飞山把众人带到南少林的山门前。 既然是代表夏侯山庄来的,当然要从前门上去,光明正大的拜访。 夏侯飞山给了这么一个说辞,自己却带着鲁双燕,直接绕到后山去了。 后山脚下有一座凉亭,亭中似乎有人,但看不分明。 因为亭子周围,足足有上百匹骏马,百余号人在等候。 人与马错落有致,从亭子两侧,一直分布到远处树林之间。 马拴在树上,隐隐能听到不满的马嘶。 但所有在这里等候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鲁双燕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些人,其中除了少量僧人之外,大多数看衣着打扮,非富即贵。 有些人更是明显穿着官靴,挺着肚皮,神态却颇为紧张。 “沿海各个衙门里,通倭的实在不少,问罪之后,也需要有人顶上他们的位置。” 夏侯飞山解释道,“这些人原本就在南少林的举荐名单里面,但是楚天舒让这些人分批过来一趟,给他瞧瞧,再确定升迁的事情。” 鲁双燕有点惊讶:“能等着升官,就是说,他们原本已有一定的地位,多半该算南少林从前的盟友,竟然如此恭顺听话,说来就来?” 夏侯飞山嘿声笑道:“毕竟他们是看着自家上司掉脑袋的。” “而且朝廷升迁的旨意,又都拿捏在楚天舒手上。” “两边的东西合在一处,他们也没有做墙头草的机会。” 鲁双燕了然:“他们这算是分批过来述职吧,同僚之间照个面,也算是巩固权威?” 有了这一趟行程,这些人更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盟友,而是部下。 夏侯飞山声音忽然低了些:“如果只是为了这么点作用,楚天舒未必会大张旗鼓,我想,他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鲁双燕细看过去,却见每个人到了凉亭里面,似乎也用不了几句话的时间,就被打发离开。 二人初来的时候,看着林间还有百余人。 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见面如此仓促,就算有什么别的用意,真来得及发挥效果吗? 凉亭里面,楚天舒每见一人,就在手里的名单上落笔。 人走完之后,楚天舒把名单递给旁边的妙空、妙果。 妙果粗略一看,只见大多人被朱笔打了个勾,却有几个被圈了出来。 另外还有十余人,被打了叉。 打勾的就是勉强能用,圈出来的,是既有才干,亦有德行。 打叉的,就是必须换掉。 原本给这十几人的职位,也要重新选人了。 “真正是神乎其技,只是见个面,三两句话,就能够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妙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名单,心中仍然震撼不已。 妙空也在旁边点头赞同。 楚天舒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妙空等人,心中实则将信将疑。 能在举荐名单上的,多年以来都跟南少林打过交道。 但是人太多,南少林不可能每一个都深挖,以前只求生意畅通,也没有那种深挖的动机。 楚天舒第一批名单上删掉的几个人,数量不算多,南少林就集中人手,仔细查证一番。 结果那几个人,竟然真的有猫腻,藏的还挺好。 要不是先假定了他们有问题,故意去查,恐怕根本查不出来。 “这里面七八成的人,也只是将就着用,以后的重点,还是要从民间选拔新的人才。” 楚天舒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神态很轻松。 那副模样,并不像是竭尽心力,才能这么快揣摩出百余人的性格、能力。 倒像是随意的观赏了一些画卷。 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当成练功之余的放松时间。 楚天舒自从跟陈祖七一战之后,最近尽心钻研“炼神化气”的诀窍,对《纵横秘祝》和烟霞界层颇多探索。 逐渐被他发现,那套“烟霞望气术”,能反映的东西,比他预想的更多。 虽然当今世上,能主动感受到烟霞界层的人,少之又少,但天下人其实都受到这个界层的影响。 一个人身上与烟霞界层之间产生的互动,跟这人的半生经历是息息相关的。 此人做过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曾使多少人脱困,又使多少人陷危,也许可以沽名钓誉,瞒过世俗人眼,甚至连这人自己,也未必有个清晰的判断。 毕竟在官场上,除了明知自己为善为恶的人,那些糊涂蛋,也从来不罕见。 但是,这些都瞒不过烟霞界层的感应。 楚天舒当初以洞察之法,借烟霞之气观人,只能看到一个人当时的心情波动。 而今,他却可以通过分辨光色,大致知道这个人半生的功过。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神奇。 能够直接看出麾下职员的能力水平和阵营倾向。 简直像是在玩一个古代背景的经营游戏。 “两广之地有一大头才子,名叫伦文叙,武艺非凡,当年也曾考中乡魁,只是跟东厂爪牙有过冲突,隐姓埋名了几年。” 妙空禅师说道,“此人近日来信自荐,言语中透露,他这几年游历数省,有诸多好友。” “我们自办科举的事情,毕竟还需要细细筹备,天居士若是有暇,倒是可以约个日子,先来见见这些人。” 楚天舒点头:“可以啊。” 任何时代都不缺人才,缺的只是让他们冒头,继续成长的机会。 咕!! 楚天舒把剩下的大半杯热茶一口干了,起身说道:“你们接着忙,我出去走走。” 他走出凉亭,直向林中而来,正是走向夏侯飞山和鲁双燕。 “天下修出神意的剑者,应该不多吧。” 楚天舒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击败夏侯的,专斩杀手的剑客?” 鲁双燕盯着他,神色奇妙:“是我。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得多。” “彼此彼此,你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 楚天舒邀请道,“这山脚下风景寡淡,山上有清泉漱石,寺庙内外,还有各种习武之人练功的器械,演武的痕迹。” “一起上山坐坐吧?” 他转身引路,神态悠闲之极,步伐慢得像是在散步。 鲁双燕也不急着说话,跟着走了半程。 夏侯飞山觉得无聊的路程,他们两个倒是走得很舒心。 仿佛二人的衣袂神态,身心目光,飘荡在这片登山的旅途中,随着风景而流变。 才到半山腰,就能看到山路两边的树林间,有不少和尚在练功。 他们在树干上绑着稻草和牛皮,锻炼掌功。 南少林的罗汉堂、达摩堂等地,都有武僧练功的场所,山下良田也有磨练心法的作用。 但是,南少林功法种类众多,有的掌功,用天然生长的大树来练习,是最合适的。 树大根深,反震之力刚中带韧。 等他们的功夫练到小成,一掌可以震落大量树叶的时候,就会被叫到别的地方去练习。 把这些树,留给下一辈的弟子。 那苍劲繁茂的一棵大树,树身上老旧的皮革捆绑痕迹,可能已经见证了好几代人的苦练。 “南少林绝技,虽然不如嵩山少林之多,勤恳苦练的心气,却一点也不逊于嵩山。” 鲁双燕说道,“这里本来可以成为武学上的一方净土,可惜,和尚们从前世俗心太重,又不肯彻底转向世俗,不上不下,白白浪费了后辈的苦练。” “如今你将他们彻底导向世俗,也是件大好事。” “纵然不能再成武学的净土,却可以彻底成为武学的热土。” 楚天舒目光一亮,看向鲁双燕的眼神,大有不同。 称雄一方,渐踞天下。 随着沿海这股势力的膨胀,以后不可能还让一群和尚占据高位。 这跟禅宗的宗旨,本身就有极大的相悖之处。 妙果、妙高、妙积等人,将来多半是要还俗的,而新提拔起来的骨干,从根子上就没当过和尚。 但是南少林的香火情,在民间积累下来的名声,弃之也不妥。 楚天舒的想法,就是要把南少林,打造成一座武校、军校。 他已经为此做出了很多引导,打好了基础,但是就连妙凡等人,也因为身在局中,还没有明确察觉出来。 眼前这个剑客,却一下子就把握到了南少林正在转变的风气。 “原来……” 楚天舒恍然道,“你此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武学而来?” 鲁双燕闻言,露出了笑容。 说来也怪,这个剑客并不是一个喜欢板着脸的人。 他找夏侯家的人搭车,跟夏侯飞山重逢,也露出过好几回,像是微笑的神态。 但是那更像是他的表情,与周围整体的气氛相合,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变化。 所以,那些笑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跟当时的气氛混同。 现在他笑的时候,却像是整个人都从闲散的山风中独立了出来。 黑鞘长剑握在他左手中,斜负于腰后。 蝉鸣,山风,林影,都不能像人类中的剑客这样,造就如此劲直的一道斜痕。 “文,武,这是千秋万载以来,人们一切成就的基础所在。” 鲁双燕说道,“我并不精于文理学说,无法从中获得乐趣,从小就只想成为研习武力的一份子。” “见流云,去东瀛,我有七分是为武,三分是不悦。” “但是来见你,我可以,全然为武。” 楚天舒欣然道:“我听夏侯说过你的剑法,他说那是世上最适合杀人的剑,不知可有名目?” “我为自己的剑招,想过很多名字,要么太长,要么太短,昨日觉得适合,明日又觉得矫情。” 鲁双燕想了想,“我论剑夏侯的时候,那剑法一共十三招,既然他说适合杀人。” “那就叫杀人十三……嗯,还是叫《夺命十三剑》吧。” 楚天舒眨了眨眼:“夺命十三剑?” 他以前看电视,有一部电视剧,讲述一个姓谢的,与一个姓燕的剑客,进行剑道对决。 其中就有这套剑法,被视为江湖绝顶。 说起来,武林四大世家中,好像有一家,正是姓谢。 不过谢家人丁单薄,比起夏侯慕容之流,显得势力疲弱,如今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大存在感。 “你……” 楚天舒还是问了出来,“你认识燕十三吗?” 鲁双燕摇头道:“没听说过。” (本章完) 第174章 论武 第174章 论武 算了,我都能穿越了,真遇到跟影视剧有部分元素相仿的世界,也不奇怪。 “我的武功就比较杂了。” 楚天舒说道,“大体是垂天功,金刚定,掌心雷。” 鲁双燕喜道:“俱是我未曾遇见过的奇功绝艺,好,我来领教!” 他并未拔剑,而是右手捏成剑指,向侧面一挥。 无色的锐风向侧面扫出,旁边一棵大树的横枝,突然崩断。 那横枝粗如鸡蛋,长约四尺,有许多小枝和树叶。 但在崩断的刹那,整根枝条横着旋转起来。 所有树叶,都在这个高速旋转过程中,被气流扯断,四散飘飞。 横枝飞旋而下,正好落在鲁双燕手中。 他那一道剑气,并不是单纯带着斩切的锐意,更是有一股震荡,才能让这横枝断裂后,出现凌空回旋的迹象。 这种精妙手段用在战斗中,敌人如果想空手夹住剑身,恐怕会吃大亏。 因为在剑刃被夹住的刹那,前半段剑体,就可能自动断裂旋转,切断敌人的咽喉。 鲁双燕就是特意把这一点,透露给楚天舒知道。 楚天舒一笑,凌空一掌虚按。 半空飘飞的诸多落叶中。 有一片叶子下坠的速度,忽然减缓,从叶梗到尖端,染上一层浓郁的光泽,变得纯青如玉。 鲁双燕眼睁睁看到,那片纯青的叶子缓缓下坠,触碰到自己手里的树枝。 叮!! 叶片碰到树枝,传出一声刀剑对砍般的声响。 叶片随即崩碎,但那树枝表皮上,似乎也多了一点被扎的伤痕。 楚天舒展现的,是自己内功之精纯。 凌空灌注到一片树叶上,都有这样的强度。 如果鲁双燕的剑,真的沦落到被楚天舒双掌夹住这种情况。 那么在一瞬间,楚天舒的内功就会侵入剑体,压制所有的变化。 鲁双燕见状,眼中喜色更甚。 论武和比试战力是不同的。 举个例子,火药诞生之后,如果单纯要增加其破坏力的话,那么直接增加火药的总量就好了。 这是当时最行之有效的手段,一斤火药,肯定不如两斤火药更有力量。 但是,这并不是最有前途的方向。 比起单纯想着制造更多火药,研究改良火药的配方,才是一种技术层面的进步。 后者一旦有所突破,能够带来的增长幅度,往往要比前者更高。 如果战斗的双方,单纯抱着比拼战力,甚至杀死对手的想法。 那么有些尚未成熟的灵感,反而不适合在战斗中运用出来。 只有当双方都抱着论武之心,并且心意强盛到,可以让对方感受这种赤诚。 二人才能毫无顾忌,展现自己在武学上的探索。 夏侯飞山的呼吸,变得极缓、极低,身子侧转过来,向山路右边退去。 他不是担心自己在这场论武中被误伤,而是担心,有自己在这里,对这两个人造成了干扰。 虽然这两个人都赢过他,但夏侯飞山,好歹也是修成了自身剑道神意的人。 如果在论武中,他离得太近,被引得神意躁动,就可能让双方心神略分,不能尽兴。 但,夏侯飞山也满怀好奇,舍不得错过这场论武。 所以,他双目聚精会神,脚下退得很有分寸,两尺两尺的退。 等他退到第二十步。 鲁双燕的身子倏然动了,手里的树枝向前直刺。 这一刺之下,他的身子自然而然离开地面,化作一道破空直袭的锐影。 世人修成剑气的,总以剑气之凝炼专注为首要。 一剑刺出,追求的是在空中刺出一个扁平轨迹。 殊不知,剑终究是掌握在人手中的,剑招纤薄笔直,固然可以让出剑更快。 但敌人只要离得稍远,人的身子随之向前的时候,越想求快,就越会受到风的强烈阻力。 人和剑之间,会出现明显的隔阂。 鲁双燕的剑气不同。 他出剑冲刺之际,剑上的气,是构成了一个隐约笼罩全身的奇特形态。 大风迎面吹来,会流畅的被这个独特造型挤开。 而且气流还会给他提供浮力。 因此,他若挺剑出击,常态一举步就能刺到十丈之外。 楚天舒与他相隔,原本还不足三丈。 这一剑带人,来势之迅烈,可想而知。 楚天舒左手一掸,指甲突然伸长,根根甲片恍如青钢,散发出润洁夺目的光泽。 几根指甲,就这么抽打在树枝侧面。 仿佛数根早就准备好的铁棒,被强大的机关崩扫出来,正好抽中了这根树枝。 树枝铮然一歪。 鲁双燕一脚点地,身体急停。 他脚下散发出灰白剑气,斜刺入大地之下。 整个身体,仿佛只是这根灰白剑气的末梢部分。 正因如此,他只是身子一振,人就停住,甚至还因为脚下剑气的韧性,向后晃去。 正好躲过了楚天舒右手的一抓。 树枝在这一晃之下,又得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剑距离。 枝条尖端抖出了一个无声残影,刺向楚天舒的膝盖。 楚天舒左手向外一抹,甲片如刀,抢先截向鲁双燕的手腕。 鲁双燕招式再变。 断喉、刺膝、刺腹、刺肩、刺锁骨、刺鼻尖…… 夺命十三剑的外形动作,简洁至极。 没有多少寻常剑法中的封挡云旋的剑式。 但是他的剑意浑然天成,仿佛不是一个臭皮囊在舞剑。 而是一个超然于尘俗的神魂,在使用一抹剑光。 在抖剑、出剑、换招的过程中,所有细节都被修饰。 握住树枝的那只手,每根手指该在什么地方。 出剑的时候,手指的轻微位移,收缩的时候,指、腕乃至全身的动态变化。 所有过程,都没有一点迟滞和内耗。 本土的一切武学,并不以研究肉身而见长。 鲁双燕的肉身外形,居然也能够畅然至此。 只能说明,他过往研究剑法时,剑气在内外流转的过程中,连相对孱弱的肉身之损耗,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并给出了动作上的修正。 难怪被视为最适合杀人的剑。 以这一套剑法对人形生物的了解,只要是面对技巧稍差一分的对手,只怕都能在一两剑之内,就决定生死。 但是这些剑法,全被楚天舒截住。 不知不觉间,楚天舒还跨出了一步。 他是在左手中指,指甲的尖端又一次触及树枝的时候,前进了那一步。 电光火石间,这一步已完全破坏了敌我双方的距离感。 鲁双燕不假思索的浮空而起。 以高度尽可能的弥补这一份距离,当空一剑,刺了下来。 这一剑出手的时候,树枝的尖端,散发出了一点冰白色的光芒。 璀璨如冬季的星芒。 鲁双燕的双眸光影,有刹那的定格,眼中似乎要长久的保留住这一点光芒。 天地苦热,多不可信。 唯有自幼在心中,在身上磨练出来的技艺,可以相信,唯有身边三尺冰凉锋刃相伴。 他的夺命十三剑实则是剑招,剑气,剑意,层层递进的过程。 在悟出第十三剑的时候,已修成剑道神意。 但他那一剑的剑意,并不向外散发,只作用于自身。 直到第十四剑,他的剑意才遏制不住的显露在现实中。 看到那一点白芒的人,心中都一片酷寒。 仿若已经被一根冻透了的铁锤扎在心口。 夏侯飞山瞳孔骤缩,敏锐的感觉到周边树林间,僧人们恍惚若死的惧意,如同冰凉星火,突被那一剑收摄过去。 全部刺向楚天舒。 欲得一片清净,只有以手上这冰凉的死亡象征,来作为界碑。 咔!! 楚天舒的两排牙齿,突然碰撞在一起。 没有吼声,只有这个碰撞的声音,短促至极,又强烈的像是两道闪电对劈。 他浑身一振,身体周围的气流全部泛青,隐有莲般的膨胀之相。 空气和内力交涉已久,混为一谈,在他肉身的干涉下,宛如变成浓稠的水银,其质沉重,其声雄厚。 雷震心胸,醒神无惧,罡流密布,雷气伏波! 楚天舒一掌迎空,对上那一剑。 鲁双燕鬓边发丝迟滞,整个人顿在半空,树枝上的剑芒虽然飞了下去,速度明显减缓。 剑芒与楚天舒的手掌将触未触之时。 楚天舒手掌蓦然翻动,向下一压。 噌!! 剑芒入地,消失不见。 大地如海,浩瀚无际,生生吞没了第十四剑的力量! (本章完) 第175章 想出生的剑法 第175章 想出生的剑法 鲁双燕向后飘退。 落地之时,他手中的树枝发出哔剥一声轻响,随即炸成粉末。 “这么轻松,就破解了我的第十四剑。” 鲁双燕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面上带笑,“我这趟,没有来错!” 楚天舒则在看地上那个细小的孔洞。 他前方的地面,其实有两个孔洞。 一个是鲁双燕当时从脚下散发剑气,变动身形造成的,洞口有半个巴掌大小,深度也比较容易看出来。 而第十四剑造成的那个细孔,看着只有雀眼大小。 很难看出,入地多深。 “你如果用的是剑,这一招,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化解。” 楚天舒能够感受到,鲁双燕发功的时候,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剑气,与其左手握着的那把剑之间,几乎毫无隔阂。 那把铁剑,本身单看,没有什么玄妙气息。 但是多年以来,剑质不知道被鲁双燕的剑意剑气浸润过多少次,已经成为最适合用来施展夺命剑的兵器。 这有点近似于祭炼法器的意思了。 要是继续被剑主养上些年头,就算有一日,鲁双燕寿终正寝,留下这把剑,估计都能用来镇宅。 “你腰间不也有一把剑?” 鲁双燕若有所思,“虽然感觉你好像不擅长用剑,但那把剑一定有更适合你的用法。” “而你刚才,并没有使用那种力量。” 楚天舒一笑,手指敲了敲三七神剑的剑柄。 刚才面对第十四剑的剑意,兵魂可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夏侯飞山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 “你们两个要论武的话,就说点有价值的东西,不要总是这样互相吹嘘。” 楚天舒哈哈笑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如先说说你刚才旁观的感受,当做我们讨论心得的一个引子。” 夏侯飞山走近了几步。 林子里的和尚们,也都靠近了一些,虽然大多脸色有点发白,有几个还忍不住用手按着心口。 但是他们也很想听听,这些高手对刚才那一战的体会。 “先说楚天舒吧。” 夏侯飞山斟酌道,“你给人的感觉,和那天斩杀陈祖七的时候,又颇有不同。” “原本你的雷气伏波,在我的感应中,只是全身的内力朝着掌心流淌,依靠经脉中的极速迭变,汇聚成无声的光电。” “而刚才你那一招,在我感觉中,像是周围的一小片环境,朝你身上汇流,经过你的转化,重新爆发出来,形成……罡气?” 楚天舒点点头。 世上大多武功,在内力没有离体的时候,可攻可守,可以向前发力,也可以紧急收回。 可是一旦离体,操控起来就麻烦了,基本无法再收回体内。 《垂天神功》却可以让散出体外的内力,在一定时间内,仍然有回归肉身的功效。 楚天舒就想到了,把内力散发出去,干涉空气,然后收回体内。 这样一来,被干涉的空气,也会顺着这种回归的趋势,向他身边聚拢。 在他周边的空气密度,会悄然攀升,渐如潜流。 等到他再度爆发的时候,制造出来的罡风气流,就会更加强势浩大。 这同样是“雷气伏波”。 要是拿此种用法,跟陈祖七对拼,效果未必会有多好,反而可能造成比拼耐力的漫长战斗。 但是用来应对轻灵锋锐的剑客,就很合适。 夏侯飞山听到楚天舒这段讲解,心中微动。 “我的剑意红枫,也是放出去之后,还能收回来的类型……但是对于气流的干涉能力,远不如你的内力啊。” 夏侯飞山转而道,“这样看来,还是鲁双燕对我的启发比较多。”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嚓!! 他的剑刃,自左下向上,一个撩击,身影突兀出现在三步开外。 空气里,只传出一声裂帛般的响动。 剑气剑意笼罩全身,破空而动,气流化为浮力。 虽然动作不同,但他这招跟鲁双燕起手第一剑,是一样的意味。 他撩到右上方的长剑,随着一个拧腕,向前螺旋刺出。 大多内力,似乎被他灌注在剑尖,使剑尖更沉凝,转的更慢。 后面剑身已经拧过了更多的角度,而剑尖的角度,还没有转过那么多。 于是整把长剑,变得如麻一般。 绷!!! 随着夏侯内力释放,长剑陡然挺直。 那一瞬间,剑尖的旋转挺刺,威力比寻常拧剑之法可怕得多。 剑尖的一小段区域,似乎都变得滚烫发红。 夏侯借着长剑这一绷,顺势抖剑再刺,幻影留痕细如线。 眨眼之间,他就连使十几招剑术。 剑法中的浮、凝、放、细、爆、穿……种种韵味,跟鲁双燕的夺命十三剑,至少有七分相似。 就算动作全都不同,但如果有谁看到他们两个出手,很快就会觉得,他们是师出同门。 奇怪的是,夺命十三剑应该是越往后越难。 夏侯模仿的时候,却好像是越往后越熟悉,使起来越发流畅。 楚天舒眉头忽然皱起,鲁双燕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 这一刻,夏侯飞山已经使完第十三种剑法韵味。 他的剑柄停在右胸前方,剑尖指天。 剑身上包裹的枫红内力,犹如气焰缭乱,遮住他右半张脸。 “第十四……” 夏侯飞山的面孔,骤白如冰,左眼乌黑。 枫红色的内力,也在瞬间化为白色寒焰,全部涌到剑尖,宛若一颗星辰亮起。 “慢着!!” 楚天舒暴喝一声,右脚重重地跺在山路之上。 罡风震荡,席卷而出。 夏侯所在的那个方向,所有树叶枝条,都被吹得向后弯曲。 六七丈之内,落叶如大雨般从枝头脱落,吹向更远处。 夏侯飞山只觉这一脚,像是跺在自己心头,忽然打了个激灵。 鲁双燕趁机闪到他面前,倏然一探手,抽出夏侯左手的剑鞘,套在了他的剑上。 笃!! 剑鞘一坠而下,套住了整条剑刃。 鲁双燕的右手,裹住了夏侯宝剑的护手处,凝立不动。 双方僵持了数息。 夏侯逐渐回过神来,眼中有了眼白和瞳孔之分,脸色也慢慢发黄,变得正常。 “刚才……” 夏侯飞山神色震惊,“刚才怎么回事?” 鲁双燕退后几步,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上次见面之后,你是不是经常琢磨我的剑法?” 夏侯飞山下意识承认了。 “对,但是收获并不算大,之前也没有在战斗中用过。” 夏侯飞山说道,“今天旁观你们这一战,尤其是看了你的第十四剑,给我很大启迪,诱发出我之前在这套剑法上的积累。” “然而,刚才……” 夏侯的语速变得缓慢,努力回忆,“刚才第十四剑,不像是我自己想通的内容。” 楚天舒走了过来:“你刚才那一剑要是使出来,威力肯定超过之前的树枝。” “但,恐怕会有一些难以预料的后遗症。” 鲁双燕也肃然道:“不错,你刚才那一剑的剑意,若去到极处,只怕会尝试迈向第十五剑。” 夏侯飞山满脸诧异。 这鲁双燕成名多年,也只悟出十三剑。 前不久才悟出第十四剑,怎么现在,又蹦出个十五剑来了? 世上顶尖剑法,莫不是越到后面越耗心力。 当年巴山顾道人,开创《回风舞柳》剑法时,不过三十岁,已有四十七招。 等他五十岁,才有第四十八招,八十岁时,方有第四十九招。 等传给门人之后,历代门人基本都学不全这四十九招的精髓。 有人毕生停留在前四十招的水平,后面几招只学了个架子,实战中用不出来。 “怎么会有越到后面,创招越快的剑法?” 夏侯飞山喃喃道,“你这剑法,有点邪门啊。” 鲁双燕目视林间,沉声开口。 “我是在刺杀流云府主的时候,悟出第十四剑。” “那一剑的剑意,去到极处,终究还是没有伤到他,却让当时满堂干将,没有一个能回过神来追击我的。” “原本我也为这一剑的成果而欣喜,可是不久之后我就觉得,这套剑法好像……活过来了?” 鲁双燕的语气也有些恍惚,如梦如幻。 “我虽然自幼爱武,但自从内力有所成就之后,睡觉一直很香,酣然无梦。” “可悟出第十四剑后,我常在梦中见到一些剑法的影子,有的仿佛是从前遇见过的,有的则是平生所未见,倒也都颇为精妙。” “每次梦醒,我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焦躁、渴切。” “就像我的剑法,在催促我创出第十五剑,那才是这套剑法的终点,最圆满的时候。” 鲁双燕忽然目光一凝。 “就是这一点,让我警醒了起来,我的剑法,本是采百家之所长,与世同行,怎么会有所谓的终点?”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就算我的天赋,生命,都有限度,至少在我老死之前,还是相信自己能保留一份探索的志气。” “又岂会在如今这个年纪,就觉得触及圆满?” 楚天舒眉宇一动,笑道:“所以你觉得,这种想法,未必是你自发产生的。” “在这种想法的强烈干涉下,创出的第十五剑,也未必是你想要的剑招?” 鲁双燕郑重的点点头。 他去东瀛,就是想自我克制,有限度的施展第十四剑。 试试能不能在东瀛高手的压力和启发下,开创出一个新的第十四剑的意境。 可惜,陈祖七不在,他没有感受过太大的压力。 幸运的是,他又听说了天居士的存在。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楚天舒不需要靠直觉、梦境去揣测。 他刚才是真的看见了,在夏侯飞山酝酿第十四剑的时候,有烟霞之气,从他头顶直贯而下。 与其说,那是夏侯飞山想要使出第十四剑。 不如说,是那些烟霞之念,想要让他施展出第十四,乃至第十五剑。 那股烟霞之色,以惨白为主,干瘪、妖异,身周却又浮漾着一些彩光,仿若利爪。 烟霞入体的异状,就像一条胎死腹中的毒龙,想要重新借壳出生。 陈祖七死了之后,以自身的魂体为主,才诞生了一条邪灵。 而鲁双燕的这套剑法,只怕是有直接用剑招,点化出一条邪灵的潜力。 当他的剑法中有了这种征兆,烟霞界层里,就有某类光色,已经呼应了他。 可他自己只是开了个头,还没有决定好,真的要往那条路上走。 那将成未成的怪胎,就在本能的努力着,想要让自己真的…… “出生”! 影响鲁双燕不成,就去影响别的学到夺命十三剑的人。 让其他人,感觉自己更轻易的学会夺命十三剑。 但是不对,既然鲁双燕一直克制着自己,刚才那个怪胎,不该强到已经可以蛊惑夏侯飞山。 “你是在流云府悟出第十四剑。” 楚天舒问道,“流云府主,擅长用剑吗?” 流云府主传言懂得三十七种奇功绝艺,出道以来,却好像从没有用过兵器。 鲁双燕听到这若有所指的问题,脸上一惊,沉思了片刻。 “他当时没有拿剑。” 鲁双燕神态凝重,说道,“但我感觉,他破我前十三剑的时候,衣袖上有几招剑法的影子,造诣,很高!” (本章完) 第176章 读诗求功 第176章 读诗求功 “流云府主这几个月的动静,确实太少了。” 楚天舒说道,“既然他不是被你刺伤,需要养伤,那么这几个月的平静,很有可能就是在揣摩夺命十五剑。” 鲁双燕面露忧色:“我虽然觉得第十五剑,不符合我真正想要走的路数。” “但第十五剑若真正现世,只怕再给我几十年,也未必创得出能与之抗衡的招数。” 夏侯飞山不解道:“你们两个,刚才都轻易压制住了第十四剑,就算真有第十五剑,难道你们两人联手还对付不了?” 鲁双燕叹道:“第十五剑,跟前十四剑是完全不同的层次。” “而且,我自己就是练这套剑法的,真把我逼到那一步,只怕我也会遏制不住的使出第十五剑。” “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夏侯飞山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感受。 他还只是想要使出完整的第十四剑而已,已感受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冲动。 好似渴望着,要为周围的所有生物,带来死亡。 “啊!” 夏侯飞山醒悟道,“如果流云府主被这剑法扭曲了心性,只怕会是一场滔天大祸。” 流云府追求的是霸权,虽然血腥杀戮的手段没少使,但等到真正占据了一块地盘之后,也知道不要竭泽而渔。 在大明还占着名份的情况下,流云府能控制三省之地。 除了因为上层力量的威慑力之外,也是因为底层百姓的配合。 因为流云府的高层数量,还远没有大明朝廷那么冗余,每批高层延伸出来的家族门生,也还没来得及壮大起来。 生活在他们治下的百姓,还比生活在大明其余地方的安生点。 但是,如果流云府主心性异变,不再想着积蓄实力,只顾着杀伐…… “不会的。” 鲁双燕说道,“如果他真被第十五剑所控,哪还有足够的理智,调动流云府全体的势力?” “只怕一些胡乱的命令发下去之后,自家各方粮草、行军,就先乱起来了。” “值得忧虑的是,若他反过来驾驭了第十五剑。” “以他的性格,定会立刻动手,把当代江湖中境界深厚,将来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物,全部杀死!” 鲁双燕长叹一声。 “那样的话,未来数十年的江湖就太无趣了。” 夏侯飞山指正道:“倘若真是那样,你定也死在前列,没有机会见到那般无趣的江湖。” “哈哈哈。” 鲁双燕大笑之后,又道,“武学上一整代的人才凋敝,就算我看不见,想一想也还是会心痛的。” 楚天舒在旁摩挲着下巴,心中考虑,可以让人给京城那边递个信。 讲述一下利害关系,邀请少林武当的掌门,主动去围杀流云府主。 但这种信,多半不会收到让人满意的答复。 皇帝也有话要说的。 谁能确定,流云府主到底身在什么地方? 万一少林武当掌门刚离开,流云府主就刺杀皇帝,那怎么办? 就算是那两大掌门,也得先怀疑一下。 到时候究竟是三人围杀流云府主,还是一大堆人,围杀他们两个。 唉,身居高位时间越长的人,一遇乱局,越容易怀疑有人要害自己。 不过,不管结果怎么样,信还是要送的。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嘛。 “我对夺命剑意,没有多少领悟,十五剑也毫无头绪。” 楚天舒说道,“但是我对前十三剑,却很感兴趣。” “你用剑气引领肉身,虽未让肉身足够强悍,至少让动作上没有赘余,用剑气养出神意,又让感官直觉,对于战斗方位的各种把握,出神入化。” 楚天舒是修炼多种不同路线的功法,才做到类似的事情。 鲁双燕却只是走着练神化气的路线,就拥有了这些优点。 说明,他不但是在这条路线上理解的很深湛,更有了触类旁通的潜力。 “我可以把自己的功法借阅给你,其中有套《纵横秘祝》,会对你有些启发,换你创剑的心得体会。” 楚天舒又着重强调,“不是要你最后总结的那个剑法框架,我是要你在创剑过程中的体会。” “气、身、心之间,怎么转折?怎么衔接的?” 鲁双燕面露迟疑之色。 “剑法成果的话,不但可以用言语,还可以实际演练切磋,但是创剑时候的感悟,只能单靠嘴说。” 鲁双燕说道,“我未必能够表达出那种感觉。” 楚天舒笑道:“那不要紧,你们跟我来。” 离开之前,他又对那些和尚叮嘱了几句,说众人伤了心神,晚上别吃太饱,可以早睡两个时辰。 三人一同上山,去了楚天舒住的院子里面。 那里就在罗汉堂和达摩堂之间,离藏经阁,也不算太远。 楚天舒没有让他们留在院子里,直接邀请他们进屋。 屋中除了一套被褥床榻,一套桌椅之外,并没有什么不方便见人的东西。 只是在桌面上,堆放了好几沓书籍。 床上更是凌乱,枕头两侧的书籍,放得比人头还高。 床铺里侧还有几本书,那都是楚天舒睡觉之前,坐在床上翻看的,顺手就塞在里侧了。 以前他身体不好的时候,晚上睡觉特别容易出虚汗,床单不换的话,第二晚的气味简直不能忍。 那时候,他床上总是很干净整洁。 等到他修为精深,不再那么畏惧梦境,睡前、睡醒后,都喜欢在床上翻看一些东西,却反而弄得比较乱。 鲁双燕和夏侯飞山,也是见怪不怪。 三人虽然出身大有不同,年纪倒是差别不大,自己长住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心中都有数。 “你们先坐。” 楚天舒走来走去,整理出几本书来,放到桌上。 鲁双燕翻开一看,只见书上全部都是一些词语、短句。 唐诗宋词元曲,还有一些名家文章的段落。 他有些疑惑,翻开另一本。 这本收录的是唐宋时期,各方著名禅师的诗词、对联、警语、话头禅。 “窗静鸟窥禅,心是主人身是客。” “山虚风落叶,天漫绝顶海漫根。” 鲁双燕念出被人特别圈出来的这一段话,细细咀嚼,也觉得韵味无穷,真是好句。 楚天舒笑道:“历代禅师中,很多和尚的文字功底是不错的。” “他们在整理南少林武学时,也喜欢引用前人词句,表达意境,我为琢磨武功,就多翻了翻这些书。” 本土武学,练神化气,在内力的修炼中,有很多讲究意境的地方。 而意境这种东西,向来是最难表达的。 倒逼着他们专门研究在这方面的表述能力,别出心裁,寻章摘句。 借用各种前人名句,梳理成章。 “我这一屋子书,可以算得上是个精挑细选,凑出来的词库了。” 楚天舒坐到桌边,说道,“你来讲述你的心路感悟。” “我和夏侯一起听着,讲到有那模糊不清的地方,就从这些书籍里面,翻找类似的句子,给你看看是不是更贴切。” “或给名句做少许改动,平仄等处,全都不要管,最能直抒胸臆的就行。” 鲁双燕越听越是高兴。 “我向人求学,不在少数,与人论武,也是寻常,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 鲁双燕看着手上的诗集,“以前我顶多读一读庄子、金刚经之类,大众皆知,很善于启发武学的经典,对于别的,并未太上心。” “读诗论武,真是新颖!” 楚天舒拿起茶壶,内力略转,将水加热,斟了三杯茶。 “你之前不也说了,文与武,可谓是百业之基础,但你不善于文。”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楚天舒语气从容,手上轻缓,把两杯茶推给他们。 “我们侧重武学的智慧,不善于文,那就向先贤借来文学,以成就自身所学,更进一步。” “因有旧物,恰能应证新物,浩浩青史,我们能够从中挖掘的宝物,可谓之无涯。” 鲁双燕喝了口茶,心中涌起一汪泉眼般的好奇,暂且冲淡十四、十五剑的思索。 想看!想看自己创造夺命剑的心之旅程,能够借诗文表达成什么样子。 就在他们三人,沉浸于文学和武学的时候。 流云府内,有人刚从入定中醒来。 “第十五剑啊,又想借别人的手诞生出来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