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恶演武,诸天除魔》 第1章 晨光少,病者多 第1章 晨光少,病者多 天空被浓雾笼罩,四下都是昏暗一片。 大地上只有浓厚深绿的荒草和波光粼粼的河流。 有个男人在河边洗脸,头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头顶浓黑的发丝。 他双手从脸上擦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血迹,抄水清洗一遍,再抹一下,又是斑斑血色。 晃动的水面映出一张不太清晰的年轻脸孔,但能看出,他的眼睛鼻孔,在不停出血。 血迹滴在河水中,晃动渲染,像是一条毒蛇的斑纹。 嚓!!! 巨大毒蛇陡然破水,一口咬在了男人脸上。 惨叫声被蒙在了毒蛇的口腔里,血盆大口,把整张人脸都压了进去,传来窒息的感觉。 “叮铃铃铃铃铃……” 楚天舒双目一睁,瞳孔在颤抖,猛然从床上坐起,伸手摸脸,梦里那种窒息又疼痛的感觉,好像还残留了几分。 床头柜上两个闹钟都在响铃,床边茶几上的手机,也在震动出声。 这一夜噩梦,他又出了身虚汗,睡衣后背湿透,凌乱的头发也像刚冲过水,眼皮上挂着汗珠,嘴唇干裂发白。 但更令楚天舒难以忍受的,不是口渴,而是心跳。 他的心跳声太响,震得耳朵深处发疼。 红绳被他手指勾住,从衣领里扯出来一块吊坠。 吊坠仅拇指大小,正面是两个难以辨认的古文字体,背面是不知名的兽面纹,有点像古代的饕餮纹,又像狮子、麒麟,都不好说。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心境清静,波澜不惊……” 楚天舒双手交迭,掌心感受到熟悉的轮廓,眼珠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嘴里念动咒语。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护体……” 满满的安宁,稳定的感觉,从掌心吊坠扩散开来,一遍遍的咒语和闹铃声混响。 窗帘没拉,外面蒙蒙亮的天光透过窗户进来,似乎让他身上披了一层柔光,神态逐渐平静。 手机闹铃已经自动停止,两个闹钟也被按掉。 楚天舒下了床,带着茶杯走到窗边,玻璃老化后的水绿色,倒映出一个眉眼有些躁郁的年轻人。 他盯着玻璃上的自己,喝了两口热水,热气吐在窗玻璃上,模糊了窗影的眉眼。 对噩梦发狠,是没有意义的事。 “药效又一次变差,这大半个月,已经是第七次做噩梦了吧。” 炎黄所传,玄国神州,自古修行分两类,通灵与武艺,各自流派繁多,不能尽数。 楚天舒就是个通灵人,但没有正经拜过哪个门派,属于家传。 他祖父年轻时有奇缘,得到秘籍和法器,练出来一些真本事。 那时祖父有几分雄心,可惜自己修行入了瓶颈,拉拢的友人、传授的徒弟,能迈过通灵门槛的都少,心思也就淡了,只在老家一亩三分地的活动。 儿子儿媳未学成通灵,却有斗志,上世纪最末十年,听说外面遍地能淘金,许多人成为大富豪,夫妻两个把孩子交给老人照顾,自己也出远门打拼,结果断了音讯。 祖父托了几回关系,没能找回儿子儿媳,自己照顾小孩,有些溺爱,养得顽皮好动,任凭楚天舒翻动家里藏书,把玩器物。 怎料五岁之时,楚天舒竟然就开了窍,迈过了通灵人的门槛。 祖父没有正经师承,当时还只觉得高兴,后来才知道,小孩子太早开窍通灵,根本不是好事。 幼童身上还有很多骨头没有融合,气血不全却又精纯,一夕开窍通灵,特别容易外感阴邪。 纵非成型邪物,仅是常人不必在乎的异样环境、气候反常,都会使小孩噩梦缠身,心慌气短。 放在古代,这样的情况,基本活不到成年。 楚天舒刻苦修行,以求加强自控自保之力,念咒养心,佩戴法器,尤其是找到了一种特效药,好歹打破了那个“活不到成年”的诊断,如今已经二十多岁。 前几年祖父病逝,楚天舒靠家里积蓄和自己收入,足以支撑药钱,生活还行。 谁知近两年来,这个居功至伟的特效药,愈发有些托不住的迹象。 卖药的也没有更好推荐,只能让他加量。 本来一天三次,一次一粒,现在已经添加到一次六粒,考虑到药效副作用对人体脏器的影响,这已经是一种极限药量。 可……他还是会做噩梦。 更麻烦的是,他年纪越大,精神越有深度,梦境对他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容易反馈到身体上。 每次从噩梦中醒来,都会心燥,手抖,视线模糊。 小时候的他,纵然没有特效药,或许还能撑好几年。 现在的他,如果这药失效,只怕撑不过半年,就会形销骨立,郁卒猝死。 楚天舒看着胸前的吊坠。 药物那边没有新消息,最大的指望,只能放在这个吊坠上了。 当年爷爷得秘籍的时候也得了这个吊坠,按书中所说,吊坠是他们这一脉传承的信物。 用普通视角看,这是沉甸甸的一小块金属,如果用通灵秘法的角度去看,就会发现,这吊坠像是一个小巧容器,里面晃动着红色的柔光。 只差那么一点点,红光就可以蓄满了。 秘籍上声称,吊坠蓄满之后会有大机缘,但语焉不详,估计历代前辈也没有真正见过那大机缘是什么样子。 更没有人说得清,究竟怎么才能蓄满。 楚爷爷年轻时很有闯劲,经常自己往里面注入念力,甚至犯险搏杀过几只厉害邪物,那时的吊坠红光仍然只有六七成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到最近几年,好像就是进入新世纪之后,楚天舒明明也没干过什么,这吊坠里的红光就自动有了明显的增长。 照这个势头,也许真的有可能在半年之内蓄满。 “常态就能帮我安心守神,如果蓄满了,也不求真有什么大机缘,能让红光爆发一下子,帮我除了这个病根,那就最好了!” 楚天舒默默祈求两遍,暗叹一声,把吊坠塞回衣领里,习惯性的努力调节心态,不要让自己在负面情绪中沉浸太久。 又喝了两口水,他把今早的药丸服下,转身去冲个澡,换了身衣服。 海陵市的乡镇发展不错,不少农家建起两层半的小楼房,祖父当年是起得最早的一批,放现在的镇子里看来,也并不特别阔气了。 可这个两层半的房子,楚天舒一人住在二楼卧室,有时还觉得有点空。 当他拿着脏衣服,穿过二楼客厅,厅里的老朋友们一如既往地静立着。 那是九个木人。 八个穴道木人,分按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的体型特征塑造,内有经络孔窍,用来练手,熟悉穴位,左边四个,右边四个,靠在墙边。 中间空地,专门铺了块方毯,立着一个实心的硬木人像。 “早上好。” 楚天舒跟大家打个招呼,路过硬木人身边的时候,拔掉木人头上一根银针,随手扎在它肩上。 细如牛毛的银针,极易弯折,在楚天舒手上,却轻易刺入硬木三四厘米的深度。 这个穴位能刺激肩颈供血,让大脑供氧更充足,简单来说,能让早上刚醒的人解乏。 清晨的阳光照进客厅。 无知无觉的木人,保持着一贯的站姿,不懂回应老友,只有肩上的银针还在颤动,反射一抹亮光。 楚天舒已经去了楼下,准备开冰箱找点东西做早餐。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摩托车靠近的声音。 “楚天舒,楚天舒啊,在家吗?” 楚天舒听出来人是谁,步子快了些,过去开门。 “乔老师,怎么一大早的到我家来了?先进来喝杯茶。” 门外是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人,一米七的个子,头发有点稀,穿着棕色夹克,身边还拉着个穿校服的男生。 乔老师是楚天舒的初中班主任。 巧的是,楚天舒升高中的时候,这老师也升高中任教,关系很熟。 乔老师拉着男生进来,脸上有些焦急,一开口就带着止不住的叹气声。 “唉,这是我学生李旭,你给他看看吧。” 楚天舒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脸色蜡黄,眼下有青黑,短发有很明显的出油。 显然作息饮食不规律,心情焦虑,也正常,很多高中生都这样。 但这男生从露面到现在,眼睛都是直愣愣的,不发一言。 乔老师拉他的时候,一开始明显了不少劲,可只要牵着走动起来,他就自动跟着走。 这些显然就不正常了。 楚天舒拉过李旭手腕,感受他的脉象,顺口问道:“这是怎么了,有毛病不送医院,送我这儿来,你怀疑他中邪?” 乔老师以前就跟楚天舒的爷爷打过交道,是真见过脏东西的,不过他身为老师,平时很少提这些。 “不是。” 乔老师摇摇头,“这小孩家里条件好,成绩又不错,以前在班里挺开朗。” “但是靠近高三,本来课业压力就重,他家里搞的那些补习,好像还变本加厉,弄得他在学校常常走神,昏昏欲睡。” “老师找他谈,他认错比谁都快,还容易哭,甚至下跪,那个样子……别提了,我都怀疑他家里是不是有家暴,但他一个男生,身强体壮的,身上又没什么伤。” “开家长会跟他妈沟通,去过医院,也不了了之,我怀疑他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他妈不认啊。” “今天早上我在厕所,发现他拿剪刀对自己脖子比划,草!” 乔老师骂了句粗口,“他家这个样子,我要是拉他再去医院,肯定麻烦更多,只好请你帮帮忙。” 这事儿办得有点冒失啊,不过看乔老师这个样子,也是气急得上头了。 楚天舒比对脉象,听到现在,心里有了数。 他学的就是《鬼门巫医注解》,虽然治不了自己身上的疑难病根,但治理常人失眠多梦,心悸虚寒,精神恍惚之类的杂病,不在话下。 他的收入,除了偶尔给人驱邪除灵之外,大多也是靠爷爷留下的关系,给那些客户调理心神得来的。 “确实是心神失调,梦寐不宁。” 楚天舒说道,“他这已经不只是心理压力,快要形成生理上的病变了,催眠疏导是不够的,我要给他行针。” 看李旭没什么反应。 楚天舒从兜里摸出一把,在桌上排开。 “太妃,巧克力,清凉丹,薄荷散,西瓜霜,挑一个吃了?” 楚天舒一直在观察李旭的眼神,看他没变化,也就没干等回话,直接剥了一片西瓜霜塞进他嘴里,按着他在桌边坐下。 桌上有些瓶瓶罐罐的,还有几个不锈钢盒,被楚天舒用指甲挑开盖子,里面是酒精和银针。 李旭很安静。 楚天舒行针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打扰。 乔老师就到门外走走,手机震动,接了个电话,才说了几句就被挂掉。 不到半小时,就有一辆汽车开到。 这边村镇规划很清楚,前面大片农田,出了田地过来,横着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这边是一条河,家家户户都架了桥,过桥就是住宅。 那汽车直接停在水泥路上,一个栗色卷发的中年女人,脚刚踩到桥面,嘴里就连珠箭一样,大声说起话来。 “乔老师,正是上学的时候,你怎么把旭旭带出来了?” “我说了他没有事,那些说他压力大,精神病的,都是想骗钱,不负责任。” 女人快步过了桥,往场院里走。 李旭抖了一下,想要转头。 楚天舒道:“别动!” 乔老师走过去拦李旭妈妈,她还要往这边走,声音更大。 “我跟他爸以前在山里,天不亮就出去打猪草,走着山路去上学,一个小路十八弯,天上只有星星作伴,里里外外都要忙,要说压力,那个才叫压力,我们那时候怎么没有这个病呢?” “他现在好吃好穿,什么都没短着他,就是让他读读书而已,一点吃苦的精神都……” 李旭的妈妈已经快要进门,走到了楚天舒五米以内。 楚天舒皱着眉,手上一根银针突然转向,被手指弹弯,闪逝。 李妈妈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呆了呆,惊恐起来,去摸自己嗓子,嘴里发出阿巴阿巴的低微声音。 乔老师连忙一把拉住她,朝门外面走。 “别吵,别吵,楚大师在帮你儿子下针,不能被打扰,你这个没事的,拔掉针就好了。” 乔老师从李妈妈脖子上拔了一根针。 “啊!!” 李妈妈叫到一半,捂住了嘴,看着乔老师手里的针,满脸不可思议。 她脖子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针?她根本没有走到那个拿针的人身边啊。 李妈妈这时候,才开始注意眼前的房子摆设。 本来她以为,这就是乔老师比较熟悉的一个医生家里,因为医生还没去医院上班,所以找到家来。 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这家大门上,悬挂着一个小巧的八卦,透过大门往里看,能看到客厅一角,有木质支架。 支架上挂着几根款式不一的毛笔,两个古色古香的铜质风铃。 支架旁还有那种中药房里常见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朱砂,还是什么。 “这、这个……” 李妈妈观察了几分钟,脸色变来变去,拉住乔老师的袖子,满脸惶恐的问道,“老师啊,我们家旭旭是不是撞邪了?”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才把他送到大师这里来?” 乔老师愣了下,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女人。 他从李妈妈话语中听出了浓浓的担忧,全是对自家儿子的关心。 说精神病,你是半点都不相信,一说撞邪你就信了是吧? “李旭他……” 乔老师盯着眼前这个当妈的,忍了忍,叹气道,“还真是摊上邪门东西了。” 反正心理精神问题跟中邪症状,有时候也挺难分清的,哪种对李旭有好处,就认哪种吧。 楚天舒应该能听到这边说的话,到时候也能帮忙,圆上这个说法。 李妈妈听了这话,果然更加紧张,小心翼翼看着屋里的情况,嘴里还低声念叨。 “我们村以前就有撞邪的,后来都变成痴呆了,邋里邋遢,睡在垃圾旁边,连家里老娘都不知道要照顾,我们家旭旭可千万不能变成痴呆呀……” 水泥路上又开来一辆车,乔老师扭头去看,好像从来没在这村里见过。 李妈妈却很眼熟,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有空来了,不是谈生意吗?” “吹了!!” 车里下来一个壮实男人,有点啤酒肚,络腮胡子,满脸烦躁。 “正好来看看怎么回事,去学校问了路,怎么着,他又装病了?!” 男人高声喊,“李旭,你现在不得了了,还敢逃学,你……” 李妈妈连忙用力拽了他一把,凑到他耳边说话。 男人脸色变得将信将疑,没有再呼喊,跟着走到场院里。 李妈妈给乔老师介绍:“这是我老公。” 乔老师对他点点头:“是李老板啊,你好。” 李老板凑过来发了根烟,脸色有点难看,迟疑道:“真是撞邪吗?老师,这个撞邪的症状,会不会也是小孩子装出来的,离高考没多少天了,缺课可不行。” 李老板朝李旭那边瞪着眼,眼里的血丝挺多。 “缺了课,慢一点就是慢一辈子,就是真撞了邪,也可以熬一熬啊,等高考过去了再好好看!” 你再快一点,你儿子这辈子也要抢先到终点了。 乔老师腹诽两句,敷衍着跟他聊了会儿。 李老板好像状态很差,手上烟抽得急,脸上都是油汗,还忍不住敲打自己脖子。 等了不到十分钟,他就按耐不住,迈步朝屋里去。 “我不大声说话,我就看看。” 李老板今早一单生意吹了,本就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之后,他觉得越来越难受,有点眩晕犯恶心,像是脑子和头并不在同一个位置。 但他脑子里还满满的塞着,要把儿子逮回去上课的想法。 渐渐他也想不起别的事情,就只剩这个念头,往前走的时候,两眼瞪的滚圆,急着去找儿子的身影,眼球上的血丝更加明显。 “我看看这小王八蛋到底是不是装的,就算遇到点事,怎么就不能挺一挺呢……” 李老板嘴里喃喃,眼睛越大,声音越低,像是一团腥甜的烂泥含混在嗓子里。 乔老师一个晃神,没拉住他,眼看着他几步迈过去,直挺挺的一脚踩进了门槛。 嗡!! 大门上挂的八卦镜一声轻颤,闪过一抹黄铜亮泽。 屋子里面支架上的风铃无风自动,叮铃铃铃乱响。 楚天舒陡然抬头,盯住了门口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珠子。 本书主世界的灵异生物,不会太侧重悬疑怪谈的风格,而类似早年一类小说,都市、奇门、相师、武术、幽魂,那种战斗力上限不会太离谱的世界观里,古代的习气,现代的逸闻,在都市背景的碰撞。 那也是我的一个情结。 至于副本,更侧重武侠风格。 本书已经提签,请大家点一下追读和投资,谢谢支持! (本章完) 第2章 追到坟头来留客 第2章 追到坟头来留客 叮叮叮啷!!! 风铃声中,李老板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人僵在了那里。 之前他神态虽有异样,还可以算是休息不好,过虑焦躁的范畴。 现在处于风铃声的刺激下,他的神态越发反常,脖子非常用力的往前伸,能看到皮下发青的血管。 太阳穴鼓胀,额头的皮肤绷紧,他双眼血丝已满,眼珠凸显出来,下巴也被绷扯,嘴唇咧开,露出猩红的牙龈。 而且在他头往前伸的同时,肩膀却耸了起来,弓着背,喘息声越来越重,像是在拉一口破风箱。 “上课,上课……苦读,科举……” 李老板嘴巴越来越含糊,眼神在迷茫和凶狠之间,变化了好一会儿,浑浊猩红的眼珠子滚了滚,视线落在李旭的背影上。 “不孝子,我给你报的补习班,罚你抄的书还是嫌少,对,应该悬梁刺股,荆棘藤条……” 门外的李妈妈和乔老师都感觉出了不对。 “老公,你怎么了?” 李妈妈刚要举步往前,就被乔老师一把拽住,往后退的更远了些。 李旭撞邪是假的,可他爸好像是撞到真的了! 风铃声变得更加急促。 楚天舒盯着李老板,视线从头到尾没有半点避让,瞳孔深处,反而出现了针尖般的亮芒。 “现在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啊?” 楚天舒露出微笑,表情不知怎么,带上一丝亢奋的感觉,左手却不动声色的从桌上摸了件东西。 “老兄,能被我风铃八卦刺激得现形,你道行不够啊,上了别人的身,话都说不清楚。” “我断定你当人的时候,一定就很失败,当鬼更失败。” 他向右跨了一步,从李旭身边往外走,右手捏着一撮银针。 “来,朝我银针上撞过来,早点投胎当个屎壳郎,都比你现在有前途!” 骂得太脏了。 李老板的眼神晃了晃,忍不住从李旭身上移开,对楚天舒低吼一声,做势要扑。 可他这一扑,脚还没离地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亮白,什么都看不清了。 李老板下意识抬手遮脸,忽又觉得胸口一痛。 楚天舒一个大跨步,已经来到他身前,右手银针急刺,直扎在他胸膛上。 一只手抓十几根针,捻着指头往人身上刺,每一刺只下一根针,连下十几根,分在不同穴位。 光这手本事,楚天舒当初就练了半年多。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李老板的胸膛、肩膊、小臂,都插上了银针。 他刚才两手遮脸,现在想做别的动作也做不出来了,只觉四肢麻痹,浑身僵硬。 门外的乔老师紧张关注着,这时才看清,楚天舒左手是一个手电筒。 人被脏东西附身之后,会显得力大如牛,不知疲倦。 其实这只是身体感官被脏东西影响之后,形成的假象。 譬如普通人用指甲挠墙,挠别人的衣服,指甲稍微缺损一点,掀起来一下,就会疼得忍不住收力。 被附体的人,则不知疼痛,不怕淤青骨折,敢硬扑硬砸,能下得了死力气,才显得比常态下的人力气大很多。 这就好像把人变成了野兽。 但属于野兽的弱点,也被放大了。 比如这个状态的人,往往不太懂得利用工具,又比如……怕光! 李老板刚才那个样子,从背面看都渗人得紧,正面形同恶鬼。 可楚天舒几句话拉住嘲讽,手电一晃,银针一戳,对面就被制服,一点破坏都没有造成。 “啊!!” 李老板陡然大叫一声,背后的衣服,沿着脊椎中线裂开一条缝隙。 没来由的一股冷风,从他背后吹了出去。 外面的薄雾被这股风吹得一阵猛烈卷动。 李老板的嗓音粗,李妈妈早就听惯了,刚才那个叫声,却分明像一个嗓音很细的陌生男人。 她六神无主,又不敢上前,连忙喊道:“大师,我老公怎么了?” 话音刚落,李妈妈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旁边的乔老师,也捂住了鼻子。 刚才那冷风吹过去之后,这门前场院上,好像飘满了一种臭味。 是那种劣质墨汁的气味。 初中有书法课,学校小卖部里卖给学生的,都是那种臭墨汁。 但要想有这么臭,估计得有几十瓶墨汁煮烫了的味道。 好在这股臭味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几秒钟,已经极速淡化。 楚天舒也闻到这股恶臭,憋着气,走到桌边,迅速取出一根足有二十厘米长的银针。 他双手分执银针头尾,对着还不能动弹的李老板头顶就扎了下去,直没至尾,微微捻动,过了会儿,又抽出来一节。 针尾留了七八厘米,竖在李老板头上。 别的银针被取下,李老板双手顿时垂落,两眼无神,脸上一片茫然,好像在梦游。 乔老师凑过来:“这怎么了?” “附在他身上的东西跑了。” 楚天舒说道,“那玩意儿还没成什么气候,能附在这人身上,肯定是在不知不觉中,长期接触过。” “离了这人的身体,也附不了别人的身,必回自己尸骨附近。” “趁现在是白天,而且正往午时走,我要直接找过去。” 乔老师一惊:“这么急?” “对付这种幽魂邪灵,就要抓住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就会平添不少麻烦。” 楚天舒伸手搭在李老板肩上,为他转了个方向,没使多少劲,李老板好像个木偶,自己转身向外,走动了起来。 “李夫人,你儿子的针要留半个多小时,你在这里陪着他,不要胡乱走动,我去解决你老公身上的问题。” 李妈妈本来看着丈夫儿子,还有点难选,一听楚天舒都安排好了,立刻点头:“好好好!” 这是一个小诀窍,先声夺人,在客户比较慌乱的时候拿到主导权,做什么事情都会更顺利。 驱邪除灵的生意并不常见,有把握接单的话,往往能给账户余额大补一下。 但,楚天舒可不喜欢那种被客户反复质疑,还得解释老多,设法取信,然后才能寻踪除灵的情况。 那样搞下来,说不定已错失时机,平添波折。 所以,他遇到这类生意,一旦做出判断,进入赚大钱的工作状态,就会雷厉风行,设法掌握主动。 “事先声明一下,我收费不便宜的。” 楚天舒撂下这句话,抬一手客户的心理预期,就往桥上走去,“乔老师,我记得你有驾照,帮忙开个车。” 乔老师以前就喜欢往楚爷爷身边凑,当过好一阵子助手,算是蹭到了他年轻时的第一桶金。 今日这场面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也不废话,跟着楚天舒就过了桥。 李老板被塞到了副驾驶上。 车上钥匙本来也没拔,乔老师发动了车子,问道:“往哪儿走?” “他体内还有那玩意的邪气未清,正好做个感应。” 楚天舒坐在后座正中,能穿过正副驾驶的间隙,直接看到车前景色,眼神凌厉,嘴唇蠕动,念了段咒语,并指点着副驾驶的椅背。 “乔老师,你就看着他头上的针。” 李老板头顶,七八厘米的银针微微晃动,似是多了一点暗青色泽,缓慢的朝右前方弯折。 乔老师开车,沿着水泥路上了村东面高坡,拐弯又上了马路。 李老板头顶的针尾,如同一个特殊的指南,在行进的过程中,不断调整着方向。 楚天舒根据这个,判断出该向前还是拐弯,或者倒车回之前的路口,及时提醒乔老师。 也就大半个小时,乔老师把车开到了城郊。 这里有政府退耕还林的地带,也有不少工厂。 车子停的这条路旁边,就是一片广玉兰树林,树林南面可以看到经典的白墙蓝瓦大厂房,蓝色瓦楞不锈钢的屋顶。 李老板头顶针尾所指,就在厂房和树林之间。 那里有一大片空地,算是厂房的后门,堆放了不少合金废料,也有用坏的塑料桶,用秃了的拖把扫帚。 比较惹眼的,是一座遍布青苔的石碑。 常人看上去,那就是一座老旧石碑而已。 楚天舒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却能看出来,石碑上有一种墨色烟气,袅袅摆动。 无论通灵还是学武,第一个门槛都叫做“开窍”。 这开窍,当然不是指真的打通某一个窍,而是指七窍感官整体升华的一个状态。 仿佛从前七窍蒙尘,所见各色各景,都昏昧不清,一夕开窍,乾坤如水洗,明艳非凡,多姿多彩。 学武的开了窍,才能听见自己内脏蠕动的声音,开始把握血肉骨骼的精细磨练。 通灵的开了窍,才能按自家派别,分别以持咒、画符等各类手段,纯化心神,看见那些非人的幽灵游魂,阴邪煞气。 通灵人的道行深浅,往往看一天之内,能维持在开窍状态的总时长。 楚天舒修持到现在,一天之内,能够开窍五个多小时。 纯以道行来说,放眼江淮地区,他也称得上是个小高手了。 只是他身上有病根,所学仅旁门,且没有多少厉害法器,才声名不显。 盯了这么一会儿,楚天舒已经看出来,那个幽魂的尸骨,应该就埋在石碑底下,不到两米深的位置。 楚天舒没有急着下车,先道:“打电话问李夫人,这厂房是不是她家的?” 乔老师拨通了号码,那边接的很快。 果然,那片厂房就是李老板的厂子。 厂后面那块石碑,李夫人也知道。 是当初选址之前,就已经立在那儿的老碑,也没人维护,听说是晚清时期的,没有多少文物价值,本来可以随便推平。 但是李老板看出,那上面说的好像是个神童的事迹,觉得留着这块碑,也是个好兆头。 这两年李旭上高中,李老板还给那神童碑前弄了个香炉,常常到那边上柱香,保佑李旭能考个好大学。 “石碑上的字根本斑驳不清,他一共才能认出来几句,不会就光认出了神童两个字吧?” 楚天舒摇头笑了一声,“敢给这么个不知来历的东西就上香,李老板还挺勇敢。” 乔老师说道:“估计他并不深信这一类东西,当然也不懂得忌讳,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结果打了个霉枣。” 乔老师顿了顿,说道,“既然确定了位置,要不干脆叫个挖机过来,把这石碑推倒,尸骨弄出来晒一晒吧,我跟你爷爷的时候,有一回就是这么处理的,那回最省心了。” 楚爷爷过了壮年之后就认为,驱邪除灵最好的办法,是根本别跟人家打照面。 只要打了照面,多少会有风险。 “情况不同,附体李老板的这个多少还有点思维能力,你不给他来几个狠的,就想挖他的坟,会激得怨气更深,爆发出来,若把开挖机的人弄出个好歹,那就难收场了。” 楚天舒解释两句,起身下车。 “乔老师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他穿过树林,走向那片空地。 虽然空地上堆了不少垃圾,但石碑周围两三米,明显是被特意清扫过,用几块铁皮绕着基座铺在地上,搞出了一块比较整洁的地方。 砂锅大小的金色工艺品香炉,放在石碑正面,里面积累了不少香灰香棒。 楚天舒半蹲下来,捏起一撮香灰,看了看色泽,手指往香炉里扒拉了两下,表层的香灰基本都是新的。 上香上这么勤,犹如是人向鬼拜请,难怪那东西明明没太大能耐,却能在白天都附在李老板身上出行。 再看石碑字迹,大多斑驳不清,分明只是晚清时候立的,风化却已经挺严重。 也就开头几段比较容易辨认。 幼即通经,七岁能诗,乡誉神童,及长赴试…… 李老板应该就是根据这个,判断这是一块夸耀神童的碑文。 毕竟除了夸耀之外,其余跟神童有关的情况,一般不会立碑吧。 可惜,这个李老板,就遇上了一个不一般的。 楚天舒手指按在石碑上,以通灵人的视角,去看这篇碑文。 在那些斑驳青灰的石面上,分析出曾经的字形走势。 通读全文,能看出来,这是晚清一个书香人家,家道中落后,寄望于家中神童,结果神童三番五次,连秀才都未能考取。 家中不许他分心旁骛,依旧只要他苦读,四十多岁,读书不成,旁的也一事无成,形销骨立,郁郁而终。 ……然其廿载困顿场屋,竟不得青衿一领。汝父夙夜督责,夏楚加身,詈骂不绝,冀尔砥砺成器…… 孰料尔冥顽益甚,浪掷韶华,终以狂疾暴卒…… 不能入仕上报大清皇恩,是为不忠;不能锦衣奉养父母至亲,是为不孝;不能名提县志光耀乡里,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不悌之辈,竟欲一死以逃之,吾今勒石为铭,以警后人…… 这篇碑文,足足有七成分量,都是在骂人,骂这个埋骨地下的无用书生。 立碑者正是书生的爹,骂了书生一辈子还不罢休,连人死了,也要接着骂。 竟然用一块骂人的碑,当了儿子的墓碑。 “难怪有这么深的怨气。” 楚天舒站起身来,“李老板对他儿子的高度期待,高压教育,想必让你想到了你爹。” “你也是个可怜人呐。” “但,你附身李老板之后,却不是为了惩戒这个当爹的,而是盯上了李旭!” 楚天舒眼神一垂,看向地下。 “不去惩戒一个相似的爹,倒要催促这爹,变本加厉去害他儿子。” “报复目标都不敢找对,当了鬼还这么软弱,那你这个鬼……不是白当了吗?!” 话音刚落,周围似乎寂静了一下。 树林里面,虫鸣的声音忽然消失,这些小家伙总是在某些方面特别敏锐。 转眼之后,地下传出咕嘟咕嘟,像是在烧开水的声响。 黑色的烟气沿着石碑朝上涌动,从丝丝缕缕,变得一团一团,如絮般。 有残余思维的鬼,就是容易上钩啊。 楚天舒今天衬衫长裤,披了一件牛仔外套,眼神不变,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主动脱离尸骨,来到地表,这种状态下,给你再来几个狠的,之后请挖掘机过来,就没问题了。 呼!!! 冷风吹动,黑气在石碑上袅绕,白雾在地面上升腾。 周边林地土壤间,如同掀起幕布般,飘起了一层白雾。 楚天舒脸色微变,抬头看去。 这块石碑距离厂房,本来不过十几米。 现在他竟然看不到厂房了,只能看到一层浓如丝绸的白雾。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背后树林、汽车的景象,同样已经被隔断。 天上亦是浓白一片,像是大量白布,专门围起来这么一片空地。 只有空地中的种种景物,还算清晰。 “这是……溢出区?!” 楚天舒眼里针尖般的亮芒,似乎扩大了一圈,紧紧盯着前方的石碑,身形微弯,蓄势待发。 “嚯!还真能遇到这种事情啊!” (本章完) 第3章 略通拳脚 第3章 略通拳脚 传闻一切幽魂精怪,有个共同归宿,被称为灵界。 那里光怪陆离,跟现实世界截然不同。 两个界层虽然泾渭分明,但在某种意义上,也可能是重迭的。 现实世界不管哪里的人畜生灵,如果死后侥幸一魂不散,都有可能渗透下去,落入灵界,成为鬼怪。 活人去不了灵界,灵界的生物来到现实,也会很不适应。 可是,灵界的气息有时会溢出,来到现实中,使一定范围内的环境出现异变。 这就是“溢出区”! 溢出区边界有怪雾,人走进雾中,很快又会从雾里走回来,根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种事件,是非常罕见且随机的,跟当时在场的鬼怪数量、实力强弱,都没有必然联系。 但在此区域里,任何鬼物都会如鱼得水,更容易具备实质杀伤力。 又因环境差异,外界很多精密好用的器物到了这里,就会难以使用,对常人很不友好。 像楚天舒的手机,刚才无由震动一下,多半已经故障关机了。 连串念头只是浮光掠影,在楚天舒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眼睛都还没眨过,依然死盯着前方,手臂虽有刹那的紧绷,但也克制住了,没有急着向前甩针,反而在自己心口至右腹间,连扎了三根针。 刺痛令他的眼皮抖了一下。 黑气在沿着石碑上移,仓促对其出手,犹如打一块石头,绝对得不偿失。 不过,也就在他对自己三根针扎完的时候,黑气已经上升到石碑顶端,脱离碑体。 就是现在。 楚天舒牙齿微咬,双手齐扬,那黑气却整团的朝侧面一晃。 一根银针从石碑上空掠过,打了个空。 嘭!! 黑气砸在石碑侧面的土地上,竟然传出重物落地般的闷响,在一缩一胀之间,最外围的薄烟荡开,里面露出来一个人影。 青头皮,细辫子,满脸惨白像是刷了墙粉,眼珠子全黑,两颊瘦脱了相,一身灰布长衫湿淋淋的,让人看着就难受。 传言果然不假,这种只能附体搞事的小鬼,在溢出区里面,竟然能够直接拥有实体。 “又是你们这种臭道士,多管闲事。” 鬼书生一张嘴说话,嘴里那种劣质墨汁的臭味往外飘,流出来的诞水都是黑的。 “好久了,好久……我帮人家督促孩子读书,都是不成器的,考不上就死,也是一个臭道士找过来……还说同情我,把训诫我的碑文磨浅,给我做法事,害我这么多年只能憋在一小块地方……” 他好像很激动,揪着自己的前襟嘶吼,可依然带着那种嗓子被黏住的腥冷感觉。 楚天舒的眼睛,则盯在他的肚子上。 那里插了一根针。 刚才楚天舒双臂齐扬,是打出两根银针,一根打空,另一根是有预判的,果然打中目标。 但这效果,显然不行。 通灵人每日开窍时长,能超过五个小时的,基本都练出了无形无质的念力,可以加持在物体上,也被称为御物。 影视题材里的念力,又称念动力,似乎御物的难度,主要跟物体重量有关,能造成的破坏力,也主要跟物体本身硬度相关。 通灵人的念力不一样。 按照各自流派不同,有的通灵人擅长御符,加持一张软绵绵的黄纸片,都能够切进八仙桌面。 但你让他试用一个轻薄刀片,就算重量差不多,硬度又比黄纸片好得多,他也可能御不起来。 有的御物,擅长中途变轨,灵动曲折,有的御物,只侧重于加强穿透力。 楚天舒所学的《鬼门巫医注解》,最擅长的,就是加持于针,强化穿刺。 以他今时水准,全力加持下,能用一根轻飘飘的银针,相隔五米多,把寸许厚的硬樟木板刺穿。 如果用来射人,只要不碰到骨头,能把人射个对穿。 可这一根针,射在不到三米远的鬼书生肚子上,只扎进去半寸的样子。 “溢出区给你这种小鬼带来的好处,还真挺大。” 楚天舒嘴巴动了动,“不只是力量,脑子也好多了,现在说话比之前附体的时候顺畅不少啊。” 鬼书生沉默了下,怒嘶起来:“我脑子不坏,你们这些臭道士,一人一种瞎说,你们根本不懂我!” 他身体猛然前倾,一把扑了过来。 楚天舒骤然往侧面跨了一步,游刃有余的躲过这一扑。 鬼书生要扑出三米远,楚天舒却只需要往侧面躲出一臂长。 过程完全不对等,就算楚天舒比对方慢些,看起来也会比对方先完成这个动作。 如斗牛士面对发怒狂奔的公牛,只要胆大心细,也能顺利躲过。 咻! 侧闪的同时,楚天舒旋身甩针,一根银针打在鬼书生耳后。 因为距离拉近,这一针扎得比之前稍深,但也不满一寸。 可耳后有骨,硬度应远超肚皮才对,针该扎得更浅才是。 看来鬼就算有了实体,构造也跟常人不同,多半也没有要害可言。 鬼书生更加愤怒,转身又是一扑。 他扑人的力道着实可怕,一下能扑出去五六米远,连脑后的辫子都在半空拉直了一瞬。 那边有一大堆厂房废弃物,七八个把手坏了的厚铁皮箱子摞在一起,每一个都跟衣柜的大抽屉差不多。 还有几个拖把扫帚,斜靠在上面。 鬼书生这一扑,把厚铁皮箱全撞飞出去,摆在上面的几个,更是被撞得大幅度变形,断裂的拖把木屑,四处溅射。 有根蹦上半空的竹枝扫把,被他一把抓住,愤怒的咬了一口。 硬竹枝扎成一束,粗如儿臂,用钢丝绞住,很是坚韧,吃他这一咬,直似咬个酥脆的烧饼一般,多出一个大缺口,墨汁和碎渣从嘴里乱喷。 看缺口模样,他嘴里的墨汁定有很强的腐蚀性。 这种破坏力,跟之前附体李老板的时候,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第二扑,比第一扑的速度还要快了不少。 但楚天舒方才仍能躲开,只因他扎在自己身上的“鬼门反催针”已经起效。 人过了鬼门关,肉身在外面,魂被吸在里面。 “鬼门反催”,魂不但没有离体,反而跟肉体结合得更紧。 通灵人的念力在针法辅助下,用来催化肉体的潜力,让楚天舒原本只是普通青年的体力大幅上涨。 他再次感到自己心如擂鼓,不是噩梦那种狂乱的跳动,而是一种燥热饱满的感觉。 四肢的肌肉更像一根根绷紧的麻绳在弹抖,又酸又胀,又拧巴,只有用尽全力去伸展,去挥舞,才能爽快起来。 “你别跑!” 鬼书生又一次扑了过来。 楚天舒瞳孔缩了一下,这回真的没跑,双臂张开,两腿一分,身体猛然压低。 鬼书生扑到近处,刚好被他右手小臂从裆下穿过,双臂如一根长扁担,把鬼书生往上一挑。 鬼书生猝不及防,前扑的力量和这一挑之力共同作用,让他从楚天舒头顶直接飞了过去,身形在空中失衡颠倒,一头撞在地上,连连翻滚。 这是通背拳里的“金桃过桥”! 拳谱里说,以双臂为桥,腰腿为墩,就算是有斗大的纯金寿桃,那么重的分量也能在一挑之下,过桥而去。 楚天舒这毛病,若是筋骨畅达,气血健旺,据说能抵掉噩梦对身体带来的不利影响,爷爷曾经设法让他拜了家拳馆,学的是《祁家老通背》,馆主有真本事的。 但是,通灵人和习武者的开窍状态,实在南辕北辙。 楚天舒学了一年多,也只学了一身架子,这些年在家经常练习,却只能当个健身体操。 唯独在鬼门反催针的状态下,他体力大涨,才能使出几分拳谱上的真本领。 “金桃过桥”之后,接一招“灵猴扑鹿”。 楚天舒半蹲的身子一弹而起,紧追鬼书生,两个大步之后,脚下重重踏在地面,全速跃了出去。 灵猴扑鹿,跟一般的扑击不同,不是先用手扑到小鹿,而是手脚齐至,脚还要比手稍快一分,然后整个身子弯压下来。 楚天舒一跳过来,几乎正好是蹲着砸在鬼书生背上,手脚齐至,稳如磐石。 咚!!鬼书生整个身子,像是都往土里下陷了些,闷在土里的嘴发出嚎叫,四肢乱动挣扎,力道很大,却腾不起身。 如果他是个人,楚天舒现在的蹲姿,其实是前脚踩在他胸椎上,后脚踩在他腰椎上。 虽然他不是人,但经过之前几次试探周旋,楚天舒也确定,这种鬼物因“溢出区”而实体化,破坏力大增,却也多了限制。 躯体关节的活动幅度有限,不像灵体的时候那么滑溜。 所以楚天舒才敢近身战斗,一时限制住对方动作,手就往兜里一抹,一拳砸在鬼书生后颈。 拳缝里夹着一根粗针,前面大半截扎进去之后,拇指迅速一按,把针尾也顶了进去,迅速缩手。 嘭!!! 鬼书生脖子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大鞭炮在脖子里炸开,两侧皮肤都胀了一下,使他发出像铁片刮玻璃一样刺耳的惨叫。 惨白泛青的后颈,多出了一个黑红的小窟窿,还在冒青烟。 楚天舒外套的两个口袋很大,里面都缝了牛皮针袋。 藏的既有普通银针,也有一种玻璃针。 玻璃,在古代又叫药琉璃、药玉,是一种可以用来装在法器上面示警的器物。 因为玻璃比较容易受阴气影响,很多灵异事件里面,普通人看不见脏东西,但是能看到窗玻璃震动,出现裂纹。 还有那种灯泡玻璃炸裂,灯光全灭,也都是这个原因。 楚天舒的玻璃针是特制的,说是针,其实粗如钢钉,材质颇硬,中空灌注朱砂,又叫朱砂琉璃针。 这东西平时不会轻易破裂,但是插在鬼物身上,被阴气一激,会产生如鞭炮般炸裂的效果。 内部的朱砂溅散,又形成二次伤害。 这针比较昂贵,楚天舒带的也不多,一共才九根,之前试探中看不出对方要害,飞针扎得又浅,没敢甩射出去,打草惊蛇。 现在近身压制,他双手连环,干脆把这些朱砂琉璃针,连头带尾全送进对方体内,再使其引爆。 没有要害,但也会受伤害。 鬼书生的后脑、后颈、后背,在体内连连引爆这些朱砂琉璃针。 嘭嘭嘭嘭嘭嘭!! 刺得人脑仁疼的惨叫声急速变低。 鬼书生的身体一阵虚淡,终于崩溃,变成一阵浅黑的烟气臭风卷地而走,钻到石碑之下。 感觉,这鬼书生的实体,更像是灵界气息赋予的一套战甲,但终究要其自己驱动,一旦战甲毁了,受到波及,鬼物不但跌回原本的水准,也要遭重创。 楚天舒脚下一空,身子下坠,还好他是蹲着,不是跪坐,鞋底踩在玻璃渣上,并无大碍,身子立刻挺直站起。 他脸上已是通红发热,在这阴冷的环境里,张口呼出来肉眼可见的白气。 “老兄,这可是你主场,你怎么又躲起来了?” “听说魂体落入灵界后,转变成鬼怪,对活人会多出强烈的嫉恨和食欲,而别的都会变少,只会保留生前最深刻的一部分特质,你最深刻的特质,就是欺软怕硬?” 楚天舒叹了口气,“我要是变成了鬼,一定要告诉自己,不能当这样的软蛋。” 通灵人的念力源自心神,虽然平时对肉体也有一些协调助益,但如果粗暴的干涉身体其他机能,催化潜力,一定会有副作用。 鬼门反催针,效果最长也不可能超过十分钟。 而那只脏东西遭到重创后,已经躲回了石碑地下,挺不好办。 楚天舒说了几句,发现石碑下那东西不再受激,便眼神发狠,奔跑起来。 呼!! 他凌空一跃,仰面朝天,双脚同时踹在石碑上。 老猿蹬枝回身落! 一蹬之后,哪怕蹬的是一根柔韧树枝,晃个不停,身形也要借力弹回平衡状态,以脊椎竖起为中轴,在半空略微一转身,正好落地。 楚天舒到底功夫没练足火候,这一蹬之下,石碑猛的朝后一晃,他身子弹开落地时,也没站稳,踉跄了好几下,脚趾发疼,脚踝酸麻。 不好再用腿,那就用手。 楚天舒毫不停留,身体向前,双臂平伸,手肘向外微弯,似乎围成一个圆圈。 他是用手推石碑,但那个动作气势,好像是要用自己的胸膛,直接撞在石碑上,双臂成环只不过是一个缓冲。 猛然一个推撞,稍退卸力,再度推撞,一口气连推三四下才换气,反反复复。 这老石碑虽然挺厚,但毕竟是晚清所立,没什么钢筋混凝土的基座,经历这点年头,就生青苔风化得挺严重,明显有粗制滥造之嫌。 被楚天舒这样连绵又刚猛的推动,本就不大的基座,像是老树的树根一样,逐渐翘出土壤。 推了不到三十下,石碑已经连带底座,朝后倒去,露出下面棕黑色的湿土。 “你要干什么?” 地下传出一阵声音,即使隔着土层,依然觉得尖利,也透着点色厉内荏。 “你不是道士么,怎么如此恶形恶状,为什么不画符念咒,为什么不超度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楚天舒左右看看,拿了一个变形的铁皮箱过来,正好折成一个尖角簸箕的模样。 “别吵,我正是要来超呢,抄你老……家!!” 楚天舒狠狠的往下铲土,左右乱泼,确实是恶形恶状。 他在找到特效药之前,好几年光景,夜夜都要在梦里狂奔,尖叫,跳水,逃跑,被咬。 难道指望这样成长起来的人,能有什么好脾气吗? 但是爷爷总会告诉他,暴脾气在人际社会里,会很容易吃亏。 见他听不进,又劝了很多,还跟他说过,坏脾气发泄在亲友和不相干的人身上,就像出拳的时候打错了目标,又怎么能痛快呢? 楚天舒这下听懂了,年岁长大,懂得努力克制,至少装也要装的像样点。 但是,对一些不干人事的家伙,似乎就没有克制的必要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发泄途径。 要不然,这两年药效变差,心理压力越来越大,他也怕自己憋成变态。 “掘人坟墓,不当礽子,不当礽子啊!” 地下传出尖锐的咒骂声,溢出区对鬼怪思维的优化还在,骂起话来都有条理。 “道士也是士,你这狗贼哪里还有半点士人风度,粗拳大脚,好似山蛮土匪,必遭官府不容,斩首示众,凌迟处死,曝尸三日……” 楚天舒把这当配乐听,骂得越狠,他挖得越欢。 很快,他就挖出了约有一米深的土坑,但平地开挖,先易后难,再要往下深挖的话,难度就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至少要把上面的洞扩大不少,周边成坡状,才能继续往下挖掘。 就手头上这个破工具,剩下的这点时间,恐怕不够。 (本章完) 第4章 开 第4章 开 楚天舒当机立断,扔了簸箕,转身找了一根拖把的木柄过来。 木棍竖得笔直,他双目凝视棍头,双肩平坦,姿态端正。 随着他深长的吸气,双臂上的肌肉渐次隆起,由肩至掌,动作充满了暴力的感觉,眼神中的专注却像是在给人扎针的时候。 手里的木棍,就是一根大针。 “开!!” 这一棍,噗嗤一声,从坑底贯穿向下,把剩余土层刺穿,在地下传出一声咔的闷响。 那是一口已经有些腐朽的薄皮棺材的盖子,被棍头击穿。 棺材里躺着一具骸骨,黑色的烟气,盘踞在骷髅头的位置。 “不,不要……” 烟气猛烈摇晃,却见木棍快速往回一抽。 上方孔洞里,坠下来一根内含朱砂的琉璃钉。 骷髅刚勉强抬起骨黄色的双手,琉璃钉已经进入棺材内部,当场炸成一蓬亮晶红砂。 嘭!!! 楚天舒盯着脚下坑洞,在那一声闷响之后,下方阴气渐渐淡了。 从孔洞里飘出来的烟,从黑灰色,变成一种香烟般的青灰色。 他却没有停手,一次又一次,把手里的棍子直戳到棺材里面。 “粗拳大脚,山蛮土匪?” “你这种专害小孩的烂鬼都能实体化,扑击如风,道士就不能打打拳吗?” “还有,我从来没说过我是道士!” 咄!! 棍子再一次拔出来的时候,孔洞中已经没有了阴气往外冒。 楚天舒仍然盯着看了会儿,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把额前汗湿的发丝捋向头顶,露出爽快的眉眼。 他抬头观望,前方雾气滚动转淡,厂房上的蓝色不锈钢瓦,已经出现在朦胧的视野中。 回头再望,树林里的绸状雾气也在褪去,远处大卡车的喇叭声隐隐传来。 溢出区的生成条件,还找不准规律,但溢出区的消退条件,前人倒是总结出来了。 要么鬼害完了人,要么人杀完了鬼,二者缺了其一,这种灵界和现实交迭的特殊环境,就会消退。 楚天舒右手拄着木棍,左手拔掉自己身上三根针,望着那些浓雾消散,疲惫感开始卷上身心,只觉发闷虚热,把衬衫领口两三个扣子也扯开。 仰面迎风的他正在贪凉,没有发现,胸前红绳挂坠悄然变化,金属的质感淡去,变得像是浑浊多絮的玉石。 “哎!楚天舒!” 乔老师在树林那头大声呼喊,抬手挥舞,“刚才那怎么了,你没事吧?” 楚天舒还不太想动弹,只回了一声:“没事了。” 乔老师看看天上阳光已经照到那片空地,也就大步跑了过去。 楚天舒看他近前,又问:“刚才李老板有没有什么问题?” 李老板身上邪气未清,现在的状态类似梦游,离溢出区这么近,可能也会受到影响,有些反常表现。 “刚才一起了雾,他就突然挣扎起来,好像想往雾里跑。” 乔老师扬了下手上电棍,噼里啪啦一响。 “我有点摁不住他,趁他没挣脱安全带,拿这个给了他一下,一下就老实了,还是这玩意儿好使。” 楚天舒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电棍这种东西,对人是十分好用,对脏东西也有一定的效果。 乔老师作为一个有经验的通灵人助手,平时居家旅行,上课下班,都会随身带着这类装备。 只要不是在溢出区那种环境,他仗着装备处理一些突发情况,还是很有一套的。 乔老师左右打量:“乖乖,碑都干倒了,咦,那是什么东西,之前那边有一丛草吗?” 楚天舒看向角落。 那边有几个废弃的塑料桶,还有些水渍,长一株杂草本来并不稀奇,但那株草着实不像一般的杂草,瞧着有点碧莹莹的。 楚天舒往那边走了几步,仔细观察。 这草高度有一尺左右,叶片上除了中间一根主茎之外,竟然没有任何朝两侧蔓延的分络,而且正反两面色调一致,不像正常的草有深浅之分。 中间长出来的那朵小,还是一种淡黑色,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好像在书上看见过。” 楚天舒仔细回想,眼前一亮,“这是鬼牙草!” 鬼牙:沉寂之中失常心,打落牙往肚里吞,忍辱成鬼者,若不思报复,反助纣为虐,灵界有应,伴生此物。 这株草,应该是溢出区的遗留。 如果鬼害完了人,使溢出区消退,则灵界气息随鬼物一同回缩,除了满地血腥,不会留下什么。 可若是人杀完了鬼,那溢出区的消退,又被叫做“破除”。 灵界的东西,就得被现实截留些许。 通灵人之中,有些流派,会豢养幽魂,驱使办事。 鬼牙草对这类流派来说,很有价值,其为虎作伥的特质,若调制成药膏,可以让这种通灵人在驱使幽魂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楚天舒自己虽然用不上这种草,但他可以卖了。 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 十几分钟后,楚天舒拿外套裹了鬼牙草,连根带土块,一起回到了车上。 副驾驶上的李老板瘫坐着,头顶的针已经弹直。 “作怪的已经被我除掉,要让他清醒不难,到我家之后,拿角落里那个药酒量一小杯,先在他人中上擦一下,然后拿一瓶矿泉水稀释给他全喝了……” 楚天舒看着窗外景色飞逝,有些眼晕,闭着眼跟乔老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声音逐渐就低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车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天光大亮,好像已经到了中午。 他不知不觉睡了一觉,打开车门,眯着眼往外面看了看,才伸腿下车。 这车已经停在他家门外的场院上。 李老板一家还有乔老师,都坐在门口,一听到这边动静,纷纷起身过来。 “楚大师,你醒了!” 最先出声的是李老板,快步走过来,声音还有点哑,脸上非常热情。 “事情我都知道了,真是太感谢大师了,你救了我们全家呀。” 楚天舒的手被李老板双手握住,连连摇晃。 李老板手上还有个手机都忘了放下,看屏幕上的图,正是被推倒的石碑。 那是乔老师当时拍的,被推倒的石碑,被咬坏的扫把,地面跺出的脚印。 楚天舒之前也看过那个相册,里面甚至还有一段李老板在副驾驶上发癫挣扎的小视频。 李夫人也推着李旭:“旭旭,快给大师磕一个。” 楚天舒连忙道:“别!” 防住了李旭,没防住李老板。 “那我给大师磕一个!” 他当场就要跪,楚天舒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老李膝盖还是沾了大片灰尘。 虽然确实是救了他们家,但这些人根本没有实际意义上跟鬼书生碰面,真能理解其中的危险性吗? 一个老板,这么就下跪磕头,还是有点太过了。 楚天舒反而起了点狐疑:这家该不会是周转不灵,夸张表演一下,想要赖账吧? 正想着,李老板已经拿出一张卡,放到楚天舒手里。 “大师,这里面有十万块,密码在卡背面。” 李老板说道,“当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十万肯定不多,以后我一定常来往,逢年过节都不会忘了大师,我和旭旭之后需要针灸吃药的钱也另算……” 十万块不少了,估计从乔老师那里知道了一点行情。 楚天舒疑虑消去,脸上露出了微笑。 至于刚才的表现,也许人家李老板不被鬼附身的时候,本来就是这么爽直,特别知恩图报的人。 他却不知,李老板对于那个鬼书生的害人之处,是深有体会的。 倒不是说被附身的经历,那个李老板其实没多少印象。 主要是出了这档子事,李老板才回想起,最近大半年里,自己很多事情搞砸,可能都跟这个鬼书生的影响有关。 以前李老板虽然对儿子也有很深的寄望,但还不至于在李旭高中这种重要阶段,让他去报什么狗日的书法课外班、古琴课外班,还到处参加什么奥数竞赛。 又为了那点课外班的事,就对李旭大发雷霆,坏脾气都直接延续到生意场上。 这大半年,他厂子萧条了不少。 明明谈生意之前,都能想到备张卡,给人家大公司对接的人员送礼。 真谈起来,一两句不对,就开始发脾气,阴阳怪气,搞得好像自己是什么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饱学鸿儒大教授。 这要能谈成生意才怪了。 此种情况,正是最让李老板后怕的点,要是再拖一两个月,就算他不被鬼玩死,地方上的客户,也得全得罪一遍。 到时候假如破产滚回穷山沟里,那真是比什么事都更可怕了。 “你们后续不用针灸,我给你开一套方子,李旭是另一套方子,另外,李旭最近不能太累,你们要尽可能让他多休息,杂七杂八的事就不要找他了。” 楚天舒拎着外套进了客厅,坐回自己家的椅子,感觉就是惬意。 “李老板,那个害你的虽然已经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那块石碑也太糟践人,你回去之后,请人把那块石碑砸碎,运到别的地方扔了。” 李老板连连点头。 楚天舒又给他父子两个号了下脉,李夫人凑热闹,干脆三个全看了,给他们各开一张方子。 李夫人那张,就只是养生调理的而已。 “这些药材你们到正规药店去买就行,先吃一个疗程,之后再来复诊。” 李老板夫妻又是一阵感谢,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楚天舒喊了声,指着桌上铺开的,说道,“李旭,来,挑一个。” 李旭能感觉到父母都在看自己,不愿回看他们,只是犹豫着走过来,伸手摸了一块巧克力。 楚天舒慢慢笑起来:“好,再会吧。” “谢谢!” 李旭低着头道谢,飞快扭头走了,迈出门去才说了声,“老师也再见。” 乔老师看着两辆汽车离开,走过来说道:“这小子心态总算好点了。” 楚天舒偏头看他,指间夹着那张卡:“等我取出来再分你?” “小瞧我了吧,我可是老手,已经拿到现金了。” 乔老师摸出一迭红钞票展示,又塞进兜里,感慨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拿了这么些,还觉得有点亏心。” 楚天舒说:“是你冒着惹火上身的风险把他们家儿子带过来,否则,他们这个家估计也破了,我看他们给你这点感谢还算少的。” 乔老师嗨呀了一声:“当老师的,虽然没古代如师如父那个说法,总得有点师德吧,我刚才是说,没帮上你多大忙。” 楚天舒摇了下脖子:“那就请我吃一顿。” 乔老师正要答应,楚天舒又笑道:“但不是今天,今天没胃口,等我养好了,找你吃顿大餐,把你这亏心吃成心疼。” 乔老师爽朗道:“行,那我也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回见。” 他出门戴了头盔,跨上摩托,发动机一阵响动,过桥转弯而去。 他这一走,今天这个事儿也总算是告一段落。 楚天舒收好那张卡,伸个懒腰,关了大门,热了一大盒牛奶灌下肚,吞了药丸倒头就睡。 窗外的天色,由白亮转为夕阳般的橘红,时间流逝,直到余晖也暗淡下来。 房间内传出一声惊慌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床头灯被打开。 楚天舒坐在床边,双眼有些发直。 吃了药才睡的,竟然又做了噩梦。 梦里那种无法反抗,只能逃跑的感觉,一时还死死的纠缠在他胸口,沉闷到极点,却又异常的空虚,想吐。 回忆起“鬼门反催针”,那种全身力量鼓胀,精力澎湃的感觉,再对比现在,巨大的落差,让他更加难受。 楚天舒抬手的时候,心脏的乱跳,好像还在牵扯着全身细小的筋梢,带来无法遏制的轻微颤抖。 太阳穴的震颤回响,更让他头昏脑胀,忍不住闭上眼睛,手掌摸索着握住吊坠,就念起咒来。 窗外黑透了,水泥路边,电线杆上的路灯,陆续都亮了起来。 楚天舒徐徐的吐气,心悸发抖的感觉已经褪去,手也松开了吊坠,无言的坐在床边。 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对了,鬼牙草。” 他下楼找了个大可乐罐,剪成两半,把鬼牙草栽在里面。 上半个可乐罐子,瓶口拧紧,正好当个杯子,接满了自来水。 楚天舒一边浇水,一边摸索手机,怎么按都是黑屏,果然是坏了。 手机很脆弱,别说遇到驱邪除灵的事件,有时候楚天舒自己静坐修行,念力波动,一不小心都会把手机弄得故障。 所以他家里还有备用的。 浇完水,楚天舒去找了备用手机,拆了手机卡换上,读取通讯录,一阵划拉,拨了个号。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是呆板的呼叫声。 “喂,天舒。” 手机接通后,一个低沉温和的男性嗓音响起,“怎么了,药效又降低了吗?” 楚天舒坐上沙发,放松了些,故意想带点玩笑口吻,说道:“百岁哥,每次打电话你都提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药贩子呢。” 林百岁,楚爷爷的徒弟,按辈分是楚天舒的师叔,但两个人相差还不超过十岁。 他不喜欢被叫叔,从小引着楚天舒叫他哥,后来楚天舒也就叫惯了。 现在他在官方负责处理异常事件的江淮区“特捕司”上班。 特效药最初的渠道,就是他帮忙找到的。 “我这药效还行,你别太担心。” 楚天舒说道,“不过我今天打电话给你,还真是要聊到贩药的事,我弄到一株鬼牙草,年份上百,准备挂到你们那个交易网站。” “你看,我开个什么价比较合适?” 林百岁有点惊讶:“上百年的鬼牙草,你……该不会是遇到溢出区了吧?” 鬼牙草又不是非得溢出区才有,怎么联想这么准。 楚天舒也诧异道:“确实遇到一个,问题不大,我已经解决了,溢出区不是说随机的、很罕见么,你怎么一下就想到这上面?” 林百岁沉默少顷,道:“有些事已经不是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进了二十一世纪,这几年全国乃至全球范围的溢出区事件,发生频率都在上涨。” “江淮处于神州东南,阳气旺,你又在长江三角洲,大水环绕,近年治江有成效,风水活泼,大概就是诸如此类的原因,你们那边之前还没有出现过这类事。” 林百岁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 “现在你们那里也出了,我预感到,咱们江淮区的特捕司,很快也要开始大加班啦。” 楚天舒眉头微皱:“那你要多加小心。” “也没那么险,我们这里通灵人少,练武的多,我每次出动,组里总有好几个人帮衬呢。” 林百岁不再多提那些事,给楚天舒报了个鬼牙草的价格区间,两人又聊了几句近况,就挂了电话。 楚天舒放下手机,盯着屏幕,若有所思。 以前林百岁被人邀请加入特捕司,来跟爷爷聊过,待遇福利都不错。 爷爷不去,还叮嘱楚天舒不要加入。 一个是通灵人在民间比较自由,二个就是特捕司更容易遇到危险。 要不是林百岁自己坚持要加入,后面又是靠那边的关系,才弄到特效药,楚爷爷甚至想让他也别去。 可若有溢出区频发这种大趋势,一盘散沙的民间修行者,真的会更安全吗? 楚天舒低着头盯手机,还没想出个结果,忽然注意到自己胸前的挂坠。 这小令牌,什么时候变成了玉石一样的质感?! 楚天舒捏着令牌,开启通灵视角,不由身子一震,挺直了腰杆。 这令牌里的红光,好像蓄满了。 原本就像是一罐红牛饮料,顶上还缺了那么点,现在这一点点空缺已经被填上。 至少以楚天舒的视角来分辨,已看不出还有任何空隙。 灵光蓄满,可得大机缘! 楚天舒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寄望于这个吊坠,希望能靠这个铲除自己的病根。 但是等到红光真的蓄满,他心中又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丝戒备。 这吊坠今天突然填满,有点反常,加上所谓的大机缘究竟是什么,全属未知啊。 玄国,江淮大区,特捕司总部。 林百岁挂断电话,走进办公室,快速打字,写了篇报告,把海陵出现溢出区的事情报了上去。 电脑里还有一张全国地图,上面很多地方标了红点,原本东南这一片,红点是最稀疏的,长江三角洲上一个都没有。 现在,林百岁的鼠标停在了那片净土上,眉宇间皱着几道竖纹。 特捕司选拔培养,加上招收过来的人手本来是不少的,但这几年,别的地区着实事多,这边难免要调一些人过去协助。 现在江淮这边也有了严峻的苗头,不知道这篇报告,能不能尽快引起上面的决断。 不说调多少人回来,能多拨些经费,便于招收民间人物协助也好啊。 没过多久,桌上手机震动起来。 林百岁松开鼠标,立刻接通,是组长的电话。 “你刚才是不是上报了一起溢出区事件,今天新搞的上季度总结,长江三角洲内,加上你这起,其实已经是有三起类似事件了。” 组长声音肃然,“之前上面就一直想让我们江淮的特捕司,也跟各个地方上的巡捕部门,可以直接沟通,共享案件情报,简化手续,但还有些阻力。” “现在应该是有了由头,你也到礼堂来,我们要参加大会。” 海陵,楚天舒家中。 他已经把吊坠从脖子上取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身体前倾,双手肘部撑着膝盖,两手交迭顶着下巴,满脸复杂。 且先不说未知的风险,这机缘究竟要怎么触发来着? 红光已经蓄满,它也没自动出现什么变化。 书上没有标出特别的秘法,单纯注入念力,应该也没用。 楚天舒之前还不知道吊坠已满的时候,握着这个东西念咒,已经注入过念力,如今犹有残留,跟以前的反馈体验没差别。 忽然,一缕白烟从吊坠上闪出。 楚天舒的通灵视角莫名被打断,以正常的肉眼,看到了吊坠。 方才如浑浊玉石的吊坠,这一刻,絮纹全无,通透如冰。 楚天舒心神一晃,忽觉身边一空,跌坐到了草地里。 (本章完) 第5章 幽都令牌,邪灵素材 第5章 幽都令牌,邪灵素材 上一秒,还坐在自己家并不太贵,但很舒服的沙发上。 下一秒,突然跌坐在不认识的荒野草地里。 楚天舒一抬头,就看到了周围枝繁叶茂的大树,还有白蒙蒙的天色。 这应该是接近早上才会有的天色。 而他刚刚在自己家的时候,外面明明是才入夜没多久。 只在影视作品里听说过的昼夜时差,他终于也自己体验了一回。 “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楚天舒凝神开窍,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阴邪气息。 这就是那个吊坠令牌的大机缘? 难道像网文里说的那样,自带一个福地小空间,他现在就进入了吊坠内部空间? 正当他心里想到那块令牌,眼前忽然展开了一块屏幕。 一尺见方的半透明屏幕,悬空不落,是以那块令牌上不知名的兽面纹,作为屏幕的背景。 屏幕上有许多字迹,正在游动重组,一开始是楚天舒不认识的字体,很快就转变成了他熟悉的汉字。 【幽邃玄妙,都巡诸世】 只这八个大字,位于屏幕最顶端,下面全是小一号的字体。 “幽都令复苏,已确认新一代令主。” “此令神通:役邪为正,噬恶成武,采纳万象,演功化技!” 楚天舒通篇看下来,大量文字都是半文不白的。 浅显点讲,他成了那块令牌的新主,令主斩杀邪灵时,令牌会自动采集邪灵特性,作为素材。 满足一定数量后,根据令主现有武学功法,以及邪灵特质,可做出有指向性的推演优化,打造出更适合令主的新武功。 屏幕下半部分,是两个进度条。 一个写着素材,一个写着气数。 素材那一栏显示,有一定的存量,可满足一次推演。 气数那一栏,则是空空如也。 “诸世?” 楚天舒愣了一下,不禁重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字里行间的意思挺明显,他不是出国了,更有可能是跑到了异世界。 穿越的关键,应该是那个空荡荡的气数一栏。 许是因为爷爷的言传身教,楚天舒是有点恋家的类型。 或者说,他更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至少有点熟人的情况下活动,这个熟悉的范围,可以点点滴滴,日益扩大,但最好不要一下跳得太大太远。 二十多岁,他连一个省都没出去过,现在突然到了异世界,陌生程度简直爆表。 因此,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好麻烦啊! 但是,这令牌展现出来的能力还要超出预估,惊喜交加的感觉,又忍不住充满了他的胸腔。 随之而来的期待、忐忑,滋味复杂至极。 “穿越世界,推演功法,连这些功能都有,如果说的是真的,肯定能解决我二十年的噩梦病根吧?!” 楚天舒盯着那个显示素材的进度条,伸手想碰,却从屏幕上穿了过去。 这屏幕并非实质,一旦唤出,自会跟随着他的视野,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 要想触动屏幕,不需要肢体动作,只需要集中一点注意力。 楚天舒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专心凝神,屏幕上的素材那一栏,微微一亮,就展开了大片介绍。 【功法素材如下。 《祁家老通背》:闪跃腾挪间,长臂如铁鞭,甩袖合剑术,步法妙又颠。 注:自小血勇之人可习之,活络肩背,滋养筋骨,大成有臂长三寸之奇,振臂千斤之力。】 【邪灵素材如下。 美人在皮:梦想万人瞩目,针刀割面剔骨,整容三十次,未成名而死。特性,迎面一扑,使人面部无痛,茫然动刀割剔,不知失血。 寝中笔仙:嫉恨舍友,投毒而自身误饮,死不瞑目,困于房中,窥人私密,蛊惑后辈。特性,耳边私语满七夜,能令人体内鲜血不吹而寒。 黑口书生:舔墨万日,屡试不第,如犬被驯,忍辱而死,满腹酸臭,为虎作伥。特性,腹中酸墨,蚀肉腐骨。 注:邪灵特性不一,请择选其一,先将邪灵混炼后,再进行推演。】 “功法素材只有一个,没有《鬼门巫医注解》?” 楚天舒寻思着,说是推演武功,还真就只列出武术当素材。 鬼门巫医注解里面,也有不少健体养生的方子,怎么就不能算是一种武学知识了? 可惜,他不知道这令牌是怎么判定一个功法属不属于“武功”的,当然更无法修改判定标准。 至于邪灵素材,这三个邪灵他都有印象,是他最近两年内接手的驱邪事件。 两年以前,他也接手过别的事件,何况还有他爷爷,乃至那些前辈们除过的邪灵,看来那些时候,这令牌醒得还不够多,什么都没采集。 美人和笔仙那两个特性,都比较鸡肋。 楚天舒当年驱邪的时候,评估这两个,也是挺弱。 尤其是那个笔仙。 住在那个宿舍的人虽然玩过笔仙游戏,容易听见她的念叨,但宿舍成员都喜欢熬夜。 本来每晚能够入睡,听她念叨的时间就不长。 加上那学校会放假,笔仙根本没有机会念满七个晚上。 只有一个倒霉蛋,有一阵子作息规律,被连念了五天,身体出了毛病。 楚天舒完成驱邪之后,那病人也只吃了一个礼拜的药,就彻底痊愈。 三个邪灵,矮子里面拔将军,倒把那个鬼书生给显出来了。 但,肚子嘴巴里有酸墨,这种特性要怎么跟通背拳结合起来? 楚天舒有点想不通,心中思忖了一下。 邪灵素材要满足一个数量下限,才能进行一次推演,但如果多一些的话,也无妨,推演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是现在就直接推演,还是推迟一下,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一个自己可以解决,又更有用的邪灵,再来…… 楚天舒三秒之内就有了决定。 现在就推演! 要是在老家那边,他可能还会选择推迟,但是在这种陌生世界,犹豫三秒都已经是他深思熟虑了。 楚天舒先触动了令牌上显示的“邪灵混炼”。 三个邪灵素材合并,总量没怎么变,特性只剩下黑口书生那一条。 然后就是结合《祁家老通背》,开始推演具体功法。 【推演完成。 《暴食通背拳》:猕猴食果,暴猿食肉,手足齐发撕豺狼,长臂甩掌破牛头。 练此拳法开窍,大肆开发肠胃,抻筋壮体,可吞肉咽骨,气力与日俱增,大成后,肢体一发力,坚如木石,指爪固而锐,可洞穿牛腹。 尤其体虚之人,也可习练,若能一日百炼,熬过骨肉如蒸生长之痛痒,则可勇猛精进。】 看完屏幕上的字迹,楚天舒脑子里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稍一回想,就是大段大段的拳谱文字,还有人形图画,正是刚刚推演出来的那套拳法。 各种细节,历历在目,好像曾经读过上千遍上万遍,滚瓜烂熟。 楚天舒心里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直接在这草地拉开架势,按照脑子里那些拳谱,演练了起来。 通灵人和习武者,最初开窍的时候,表现好像差不多,都是感官变得更为敏锐,动态视力大有提升。 但其实,第一次开窍时,就已经确定了两边方向上的不同。 通灵人的开窍,精力是向外散发的,他们的观察,更像是精神上的第六感变得极度敏锐,得出一个结果,其余五感把这个结果分解,以常人更容易接受的五感形式,让其人理解。 习武者的开窍,才是真正注重身体器官的潜能,精力是向内开发的,是因为眼、耳、鼻这些器官都被加强,对外界的观察,全变得更清楚细致,最后组合出来的结果之美妙,才远超常态。 一个人首次的开窍,是对超常领域的初印象,那时开窍是偏向哪个方向,以后本能就会朝那个方向加固,再如何有心要改,也难熬过本能。 有人比喻说,要让这两条道路兼修,就像是让一个天生的瞎子去理解一个天生的聋子。 实际的难度可能没有那么离谱。 但楚天舒作为五岁就开窍的通灵人才,曾经那些苦练拳法的日子里,确实是半点都没能体会到拳师开窍的感觉。 现在这套《暴食通背拳》,又说为令主量身打造,又强调体虚之人也能练,让他实在想试试。 “呼!” 楚天舒调整了一下姿势,左足立定,右足向旁边画了一个半圆,鞋底离地很近,大片荒草被压过之后,根茎歪折,有些倒伏。 他这个动作很慢,但是右脚终于落实的一刹,浑身速度就快了起来。 先是一个大开大合,他的双条手臂向前劈打,接着身子猛然跟进,向前窜出,劈下的两只手掌都到了腰间,右手先到,等左手也到时,右臂已完成转向蓄力,正好向前打出一拳。 这一拳不是直接冲拳,而是一种甩劲,手臂如同一条湿过水的厚重毛巾,拳头就是毛巾的末梢,拧臂向前一甩,末梢打在空中。 虽然是普通人的体力,这一拳带动衣袖,也能打出细微的风声。 眨眼间他又腰胯下沉,身子往后一退,顺势翻身,抡着左臂就是一爪,向后抓了出去。 连窜带冲,每狂进一大步,又稍退一些,等他冲出二三十步之后,不经意间,脚下已经走出了一个大半圆的样子。 而他手上,反复就是劈、甩、抓,三个动作的频率,远比脚下动作更高。 因为每一次动手,脚底的每一次冲跃,都是用尽全力,楚天舒额头上很快就见了汗,眼睛却熠熠生辉。 这套拳越练,他就越发现,脑海中不只有拳谱的字迹图形,好像还有一种“正确的感觉”。 脑子里大致知道,什么样的动作才是真正标准,怎么样发力,才是真正符合了拳谱里的细节要求。 文字很多时候是苍白的,最高明的拳法师傅,也很难把自己练拳练准了的那一刻切身体会,讲给徒弟听。 况且同样的话,徒弟的理解也未必相同。 令牌推演的拳法知识,直接传输在楚天舒脑海中,就像是有了一个最会说话的名师。 这样,动作发力如果有哪里不标准,他立刻就能感觉出来,然后设法修正。 拳脚挥舞,看着有所重复,其实每一次都有调整。 这种能知道自己在接近“正确”的体验,无比充实。 打着打着,他脑子里甚至忘了要追求开窍,只想着怎么把下一拳打到最标准的样子。 劈,甩,抓!劈,甩,抓! 汗珠越来越多,人的眼神越来越纯。 在又一次劈掌的时候,楚天舒的手掌,忽然在空中劈出了一声轻爆。 到底是手掌打击气流产生的声音,还是衣袖,或者别的什么因素。 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楚天舒瞳孔深处,自然而然亮起了针尖般的光芒。 背后被他踩过的草,有些顽强的,正在缓缓立起。 两侧的树枝在凌晨的风中微微摇摆,枝头的露珠被抖散。 前方的空气里,有微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 这份观察力跟通灵人的开窍很相似。 但他往日以通灵人的角度开窍时,从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身血肉骨骼的存在,每一片肌肉,每一层肤质,原来都在包裹着这样鲜活的热量。 楚天舒哈着热气,凝视着劈出的掌尖,无比想要牢记这第一次进入习武者开窍的状态。 “哈,哈哈哈哈,好东西,真能练出来啊!!”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强行闭口,迫不及待的再次演练。 最初的开窍,基本是灵光一闪,他刚才劈那一掌的时候进入了状态,很快又会退出来。 必须趁热打铁,如果能在接下来这个阶段,再有两三次进入状态,哪怕都是转瞬即逝,也是好的。 等到能在武学这条路上稳定开窍,长久开窍之后,生命力总量就能壮大。 到那时候,噩梦对心脑的影响就可以被抵住,近两年,楚天舒头顶那把越来越近的利刃,总算又可以推远了。 他没有再发出明显的笑声,但两颊的肌肉发力,嘴角勾起,那种欣喜明亮的表情,一直没落下去。 神情可以兴奋,可拳法要配合呼吸,乱笑发音会打乱这个节奏,必须克制。 练拳!练拳!练拳! 他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 回过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肚子里强烈的饥饿感让他醒觉,停止了练习。 周围的草地,已被踩成一片狼藉,还有树枝被手臂扫断。 鸟雀在朝阳的光芒下,飞出鸟巢,在树枝上轻轻蹦跳,叽喳鸣叫。 楚天舒抹了把脸上的汗,口中喘息,只觉浑身通透,但肚子饿得有点泛酸了。 他看着枝头上的小鸟,摸出了裤兜里的一根银针。 这个距离,他有充足的把握把鸟打下来当储备粮。 不过想了想,他暂时没有动手。 要是能找到人烟的话,就不用考虑自己在山里设法生火,硬烤山雀这种操作了。 分辨地势高低后,楚天舒往更高的地方走了一阵,四处张望。 良久之后,在一片树木稀疏的地方,他走到大石旁边,停下了脚步。 山外旭日方升,山下的一个方向上,有着大片的田野,延伸出密集的房屋。 从这里俯瞰下去,井然有序的街道住宅,小而不陋,人群如蚁,明显是个挺热闹的城镇。 (本章完) 第6章 益州,这也叫民国 第6章 益州,这也叫民国 人家说望山跑死马,从山上看见的城镇,真要走过去,也比预估中的路长得多。 老家海陵那边基本是平原,全市范围内只有一座孤山,海拔才五十多米。 楚天舒到了这里,算头一回真正体会到走山路的感觉。 本来练拳的时候,他肠胃好像就受了刺激,很是饥饿,这一路走过来,肚子里时不时就咕噜几声。 一进了镇子,各种食物的香气都混着往鼻子里钻。 看周围那些人的装束,有点像是民国,大多人穿着打补丁的衣裤,头发半长不长的。 套着驴的大板车停在路边,赶车的汉子撸开袖子,一个大烧饼,吃得满脸高兴,身边还放着一个葫芦。 路边的小贩们在叫卖,有卖无果的,有卖蜂蛹的,有卖饴的。 还有支起一口铁锅,用热沙现炒的生瓜子,香气最浓。 酒楼第二层的客人都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是个短发西装的青年模样,对楼下要了一包刚炒刚筛过的生,丢了几个铜板下来。 摊主热情的应了,让身边半大小孩拿了一包,一溜烟跑进酒楼去送货。 “擂椒茄子,木姜子烧鸡来了,慢转身!” 大堂里的伙计刚端着两碟菜出来,就看见小孩从身边跑过,连忙让开一点,喊道,“你可慢点,别撞了人。” 小孩已经上了楼梯,脚步放慢了些。 伙计把菜送到桌上,那桌客人多叮嘱了一句:“我要的鱼片粥,鱼肉给我再弄嫩一点啊。” “哈哈,孟大少都说八遍了,我早就跟大师傅说过了,你放心吧。” 伙计跟那客人也熟,回了两句,拿肩头毛巾擦了下汗,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看装束,像是洋装,又跟以前见过的洋装,感觉不太一样。 不过那料子看着真好,一瞧就不便宜。 “大哥,来坐。” 伙计迎上去,笑道,“来吃饭的?我们这边也能住店。” 还好,这些人说话虽然有点口音,大体意思都还能听懂。 楚天舒坐在桌边,身上是一点这边的货币都没有,可脸上是半点都没表现出来,目光扫过周围那几桌客人,淡然道:“先来两盘烧鸡,一盘茄子。” “好嘞。” 伙计对后厨喊了一声,又道,“要不要再来壶茶,来一碟炒菌子?” 伙计自豪道,“看您面生,许是头一回来,没听说过,我们大师傅炒菌子的手艺可是一绝,十里八乡有美名,从来没有客人吃坏肚子,又能炒得够鲜味儿。” “常常有城里人过来光顾,就为了安心的尝上这一口。” 楚天舒点点头:“那就上吧。” 上菜很快,茄子烧鸡估计都是起早备着的,茶也来得快,倒是炒菌子还没上。 楚天舒也不等,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就先夹了块烧鸡。 以前他也尝过木姜子手撕鸡之类的菜品,跟这烧鸡的味道真是大有不同。 不只是烹调之类的差别,更是因为这烧鸡里面……没有味精,吃起来舌头上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以前买的那些手撕鸡,广告上面说,木姜子是天然味精,不放别的味精,现在真正对比一下,就知道那帮人到底撒了多少味精,浸了多少料油了。 但这个烧鸡,香气真的很足,鸡肉本身品质也好啊。 楚天舒脑子里还有空稍微品鉴一下,嘴巴却是一直没停。 蠕动叫嚣的胃袋,随着鸡肉不断运进去,总算消停了些。 两盘烧鸡都吃了大半,楚天舒才夹了一筷茄子,又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这一块茄子进嘴,却辣得他眉毛微微动了动,赶紧喝茶。 这时候捏着茶杯,再去观察周围的人,他心里就比较有余暇了。 客人们大多不是一个人来的,边吃边聊,说的都是各自家里的事情,或者哪里的生意,哪家寡妇的风闻。 楚天舒听来听去,一点有价值的也没听出来,目光扫到柜台后面的老掌柜,就多盯了一会儿。 那老掌柜戴了个瓜皮帽,但头发不长,手上拿了一张大纸,嘴巴不自觉的小声阅读。 这神态有点眼熟。 楚爷爷上了年纪之后,有时候喜欢搬个小凳坐在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那些老报纸,跟这老掌柜的神情足有八分相似。 楚天舒倒了杯茶,慢悠悠走过去,笑着搭话:“看什么呢,报纸?” 老掌柜抬起头来,他身材不高,手臂干瘦,却是个圆脸,眉大眼,鼻头微红,气色还行。 “是啊。” 老掌柜笑了笑,用老学究般的口吻,慢悠悠说道,“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要是放古代,这可是诸葛武侯的本事。” “不过现在咱们益州报,每期的质量参差不齐的,各说各话,笑话是多了,却没有前两年读起来那么踏实。” 楚天舒露出好奇的表情:“我还没看过这边的报纸,能不能给我也看看?” “行啊。” 老掌柜很爽快,放下手上的报纸,在柜台后面蹲了下去,“我这边还有好些老报纸呢,反正无聊,也翻出来再看看吧。” 报纸上是繁体字,楚天舒也认得。 他一目十行,把那张新报纸先扫过,倚在柜台边,跟这老掌柜搭着话,很自然的就也看起那些老报纸来。 八年前,前朝官府开设的《滇南钞报》,是整个益州的第一份报纸,以本地毛边土纸印刷,铅印直排,四开大小,每天一期,主要在各府、厅、州、县衙门出售,报价十分便宜,每份“大钱五文”而已。 待前朝被推翻,各方划地自治,益州建立了大汉军政府,开办《大汉益州报》,又有《益州衙公报》等。 内容主要有朝廷政令、论说摘要、境内时事汇总、京师新闻、各国新闻等。 读了这些老报纸,能知道大势背景,也能了解本地现在的情况。 这个世界当前的时代背景,果然很眼熟,确实可以称之为民国。 但有些地方,好像又不是那么符合楚天舒脑子里的“民国”印象了。 且说此世界,在前清末年,生民有倒悬之急,各方动荡不安,外敌窥伺,有志之士苦朝廷久矣。 有孙老太爷,屡败屡战,终于酿成大势,揭竿而起,各地义士振臂响应。 更有十几位原本朝廷册封的地方重臣,也改旗易帜,成了这股滔滔洪流的一部分。 各方势力威逼京城,孙老太爷率先入京。 皇宫当时动乱一片,不知是从哪里开始起的火,到处又都是乱兵和逃亡的太监宫女,贵人的车马狼狈疾奔。 孙老太爷入宫之后,命人扑灭大火,从水井中捞起玉玺,牵着小皇帝的手走到金銮殿上,以示不杀之德。 随后皇帝退位,天下议定大总统之位,孙老太爷当仁不让。 不过,孙老太爷名望够高,手上真正的心腹兵力,终究不够多。 这总统大位,他坐得并不安稳,更是没过多久,就在一次出行时病逝了。 也有小道消息说,他可能是被前清宗室设计暗害,可怜英雄未曾死于沙场,而死于诡诈。 前清镇守北方的袁大都督,如今坐上总统之位,手下有虎威将军曹伯昆等人,猛将如云,威势最大。 各地势力名义上臣服大总统,实则仍有自主之心,不容小觑。 比如,孙老太爷死后,他夫人和他两个儿子接掌了他的班底,如今盘踞东南,君子之泽未斩,有着很大潜力。 巴蜀一带有位刘都督,在前朝重臣中,曾名列八骏之一,深受器重,根深蒂固,实力不差。 益州的大汉军政府,早先也有占地为王的气象。 但益州前任大都督是位儒将,原本躬耕于彩云之南,后虽学贯东西,饱读武略,仍念生民之艰辛,推翻前朝已是不易,耕战练兵还需时日,不愿轻启战端。 因此他受了大总统新封的官职,卸任大都督,前往京城。 都督之位交迭后,军府内暗流涌动,如今益州的声势,就不如以前那样稳固。 地方上曾经被剿灭的一些山贼流寇,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稍微繁华些的城镇,都要有自己的民兵队,操练不休,巡逻不停。 这还不够稳妥,不少大户人家都会割肉般的钱,从拳馆、镖局之类的地方,雇佣大批壮年护院。 楚天舒现在所处之地,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益州境内,繁华小镇。 “我去,袁曹孙刘是吧,我老家的民国,好像确实有袁孙刘来着,但有没有姓曹的……” 楚天舒回忆了一下脑海里那些历史知识,然后放弃了。 倒也不用想那么细。 反正看见这个袁大总统全名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跟老家的历史上不能算是同一个人,顶多可能有点平行世界之类的关系吧。 大局太高远,他现在不用考虑那么多,考虑了也没用。 当务之急还得是……搞钱! 医者有望闻问切之说,很多时候,光是观察外貌,就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身上有些毛病。 楚天舒刚进这家酒楼,其实就有了个目标,那是个被称为孟大少的人。 他短发细眼,身宽体胖,独自坐了一桌,长衫外面套了一件黑丝绸银线刺绣的马褂,叫了一桌饭菜,显然是个很贪嘴的。 但他吃的并不快,额头发红,脸色微黄,吃着吃着还会有些喘息,东张西望,歇一会儿再吃。 楚天舒走过去的时候,他正从鱼片粥里挑鱼片吃。 “老兄,我听人说,这鱼片粥就得烫的时候才吃得出鲜味,冒昧问一句,益州这边是有什么独家秘方,适合放凉些吃吗?” 孟大少看他仪表不俗,笑道:“别人不知道,我自己是爱吃些凉的。” 楚天舒故意很明显的打量他两眼:“看你老兄也是个爱好美味的同道中人,不过我懂些医术,贪吃凉食,要么闹肚子,要么积食,可就吃不了更多美味了。” 孟大少感同身受,不禁放下筷子:“谁说不是呢,我这两年的胃口是远不如小时候了,请过有名的老大夫,说我是火病痨症,让我多吃些生菱角、荸荠,清热败火。” “嘿嘿,这倒正对了我的胃口,但吃了总是不见好啊。” 楚天舒顺势坐到周边:“不介意让我把个脉吧。” 孟大少爽快的伸手:“你试试。” 楚天舒本来就有猜测,搭脉也就是为了印证。 果然,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火病痨症,他是肚子里有虫。 吃那些生鱼虾肉,清洗不细致的瓜果蔬菜,都可能吞下蛔虫卵。 这虫卵虽小,成虫却能在人体里长得很长,主要寄生在肠道中,争夺营养,可能引起腹胀积食,失眠发热,也可能引起肺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 那个老大夫,应该就是诊断出他有肺支气管炎,就觉得属于“火病痨症”,让他多吃那些东西清热败火,结果反而加重症状。 前人医学务实求本,不断发展,实际早在北宋,《开宝本草》里面就记录,时人发现一种叫“使君子”的药材,消积杀虫效果很好。 在后世各种杀虫药方里面,这是使用最广泛的一种。 楚天舒老家跟这个世界的发展脉络,有那么多相似之处,本土应该也有类似的药材、药方。 多半还是限于时代,有些医书传播不广,那老大夫纵是有名,也没有弄清这些知识。 楚天舒说道:“老哥,你这个病确实挺深了,但我有个法子,立竿见影。” 孟大少眼睛眨了眨,上下打量:“什么叫立竿见影,看你样子,像是留过洋的,你不会想跟那些洋大夫一样,把我肚子剖开吧?” 楚天舒摇头:“当然不是,你这病还远没到那种程度,谁提议要剖你肚子,那也是个害人的庸医。” 孟大少狐疑:“那你是想卖药?” 这孟大少的情况,正常用药也是能治的,只是楚天舒不知道这世界药材质量如何,分量难以把握。 况且,慢慢用药去治,也显不出楚天舒的手段,不能以最快速度收到诊费。 “不需用药,只需用酒。” 楚天舒胸有成竹,转头对伙计说道,“劳驾,把这店里最烈的酒,给我弄一壶来。” 伙计手脚利落,转身到帐台旁边的酒柜,几步来回,就带了一壶酒放回桌上,又去忙别的。 楚天舒嗅了嗅壶口,果然是烈酒,倒了半杯出来,拿筷子蘸着酒水,让孟大少把双掌摊开。 “嗯!” 楚天舒舌扺上颚,鼻腔发出一个低音,双目中亮起毫芒。 沾着烈酒的筷子轻轻扫去,如冷风一卷而至,在孟大少掌心逗留,笔走龙蛇。 左掌一道符篆,转眼之间画成,再次沾酒,右掌上也落下了一道符。 楚天舒虽然专注,外表看起来动作却很随意,动静很小。 酒楼大堂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只有老掌柜刚好从报纸里抬头,往这边看了两眼,屈指揉了揉发红的鼻头。 “这就行了?” 孟大少看着手上的酒水,正想再问,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就筷子上沾的那点酒水,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应该很快就会蒸发掉。 尤其这还是烈酒。 正常来说,楚天舒在另一只手上画的时候,前一只手的痕迹就该淡掉了。 可是现在,孟大少两只手上的符还是完完整整,清晰可辨。 大书法家写字,柔软的笔尖落下,也有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的传说。 附了念力的酒水符篆,就像渗进掌心皮肤里,成了手掌上天然的图案,与周边肤色稍异。 楚天舒并不答话,只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茅厕吗?” 孟大少即道:“这酒楼后院那边就有个茅房啊。” 楚天舒点头:“那就行。” 他手里的筷子又沾了一滴酒水,给孟大少手掌上的符篆,添了最后一笔。 孟大少低头看了两眼,脸色已是一变,小臂压向自己的肚子。 “哎呦,这……” 因为之前总是积食,孟大少现在感受到肚子的动静,反而又惊又喜,站起身来,想用手捂肚子,又怕坏了手上的痕迹。 楚天舒及时道:“你完事之后,酒迹才会消失,在此之前是擦不掉的,不用担心。” 孟大少话没听完,已经急匆匆撞开板凳,步子有些别扭的往后院小跑过去。 (本章完) 第7章 生意人,梦的变化 第7章 生意人,梦的变化 等孟大少又回到大堂里的时候,一只手还捂在肚子上,脸色苍白,满是细汗。 不只是蹲坑蹲出来的汗,也是被吓到了。 他蹲下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后来解决完了,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吓得当场又吐出来。 那些虫子,有的甚至有一两尺长,茅坑里本来也有虫子,可绝没有那么长的。 那就是从自己身体里出去的啊。 想到这,他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走路都发飘,不知道肚子里还有没有那些东西了。 他现在看楚天舒的眼神,已经不是看一个比较聊得来的陌生人,而是看见了一个救星。 “老兄!” 孟大少本想冲过去抓住楚天舒的手,只是到了桌边,才感觉双腿又酸又麻,像有蚂蚁在咬,刚才蹲久了,现在返过劲儿,双腿撑着不敢乱动,只好伸手抓起酒杯。 “太感谢了,我文化不高,好听的感激话说不出来,就,都在酒里吧。” 半杯烈酒他一口干了,喝得急,脸上有点发红。 楚天舒笑道:“先坐吧,这虫子在你体内久了,就算把虫除了,也还要再服些药。” 孟大少脚下挪了挪,坐在长凳上,还是激动难抑:“你老兄简直就是华佗再世,神了,就这么这么一比划,就有这么多虫子被打掉。” 其实关于华佗的传说里面,有不少就是他给人打虫的事迹。 孟大少今天的经历,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位传奇的神医。 “我今天只带了三块大洋,也不知道还欠多少诊金,等我缓缓,回家拿了钱就给老兄送来。” 孟大少摸出兜里三块大洋,还有一堆铜板,都堆在桌子上,往楚天舒那边推过去,嘴里越说越来劲。 “对了,老兄你住在哪里?我一定要给你送个匾……” 楚天舒只好抬手示意,打断他的话。 “我四处游历,在这镇上还没有住处,不过看这里风景不错,人们说话又好听,倒是也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楚天舒环顾左右,“就在这家酒楼里订个房间吧,匾额就不用送了,帮你治这个病也是缘分。” 孟大少喜道:“住在这里,好啊好啊,我也常来这里的。” 他转头对老掌柜说道,“马叔,你这里还有没有最好的房间,给我老兄来一间,钱都算我账上。” 老掌柜笑着点点头。 孟大少又像想起什么,说道:“我还有一些合得来的朋友,跟我这个毛病也差不多,神医老兄,你能不能帮他们也……” 孟大少比了一个画符的手势。 楚天舒脸色严肃了些,道:“画这个东西,要看缘分的,不是谁都能行,你得了这个好处,也不要轻易跟别人提起。” “至于你那些朋友,有空可以叫过来,我不用这个法子,给他们诊脉开方,照样会有效果。” 《鬼门巫医注解》,分为针,符,咒,药四个部分。 针法和药毒,都有两面性,可以救人,也具备一定的杀伤力,但药毒需要准备的步骤太多,楚天舒基本不用。 符和咒的占比本就不大,还没什么攻击性,几乎全是用来治病护身。 楚天舒经常在做噩梦之后念诵的“霞衣护心身咒”,就只有定心养神之效。 刚才画给孟大少的符篆,则是专门用来驱除寄生虫的“除内虫符”。 但是别看画这种符只在转眼之间,消耗的念力可不少,比他甩飞针扎木板,负担可大多了。 大户的钱是要赚的。 可是给所有上门的病人都靠画符治病的话,一来是累,二来也太张扬。 要杀他们的寄生虫,还是配药熬汤膏搓丸子吧。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孟大少连连点头,一脸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这个符画给我,是我有福分吧,乱说就会折了福气。” 楚天舒眉梢一扬,点了点头。 听爷爷说,旧社会有很多骗子耍手段引人上了钩,又展现不出什么真本事,就会拿这类折福折寿的说法,弄得云里雾罩的。 后来有些真正的通灵人想敷衍别人的时候,也就直接拿这套说辞来用,确实是很方便啊。 楚天舒向掌柜借了纸笔,先把给孟大少后续疗养的方子写了。 他经常练习画符,控制毛笔的能力是有的,但写繁体字没有那么熟练,这个纸质量又太差,不尽如人意。 字写好了之后,墨丝竟然还顺着纸面上的杂质蔓延,横生枝节,变得毛毛糙糙。 非得对药材熟悉的人,仔细辨认,才能看准药名。 谁知道孟大少在旁边看着看着,就面露惊色:“神医老兄,你怎么把这秘方写得如此清楚?” 楚天舒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墨迹团团块块,字痕粗浅不一,就这,也叫写得很清楚吗? 孟大少紧跟着一句:“这要是拿去抓药,岂不是被那药铺里的人也把你的秘方偷学过去了?” 楚天舒这才心中恍然。 大夫手里要是掌握着真正有效的方子,都会看得非常重,秘方秘方,秘而不宣。 一张好方子,甚至是能够传代的宝贝,家里好几辈人的饭碗都能指着这个。 祖宗宝贝不肯轻易示人的心思本来无可厚非,只是那种一字不改,一脉单传的,既不能交流改良,且稍有动荡就可能绝传,也难免可惜。 “被学去,也无妨。” 楚天舒想了想,说道,“这是给你养肺的,用药分量不重,若是有人学了去,给类似症状的病人吃,纵然不能完全对症,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再开一个打虫的方子,也把分量放轻些,谁有心想看甚至想抄写的,你任凭他们看就是了。” “这片地方得虫病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多几个会治的,不是坏事。” 寄生虫病往往具有群发性的特征,虫卵在一片地区的繁衍,不会是孤立的。 方子若是传开了,将来或许很多人会因此受益。 楚天舒想想自己一些小举动,若是能促成这样的大好事,心里也舒坦。 “老兄不但医术高明,这心肠也是如菩萨一般。” 孟大少领会到他的意思,面露赞叹之色,顿了顿,“若是老兄真愿意传出这些秘方,与其给那些药铺学了去,不如给我买下,谈买断可以,分红也可以。” “那些药铺本钱不多,本钱越小,眼光越短,难免急功近利,他们得了方子也会珍之重之,同样的药材,凑成方子上的模样,价钱怕会翻十倍不止,专供给富贵人家。” 孟大少说到生意,眼睛张大了些,刚刚还面白发虚,敬畏忐忑的模样,这时候端坐抬头,透出来一股子不俗的精气神。 “这秘方若是给我运营,凭我们孟家的本钱,才有机会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把这个生意越盘越大。” “到时我们赚的多,神医老兄也能如愿让更多病号吃上这种药,两全其美!” 楚天舒有点惊讶,笑道:“我刚才说了,不介意方子外传,那你完全可以不跟我明说,暗地里筹备这个生意,何必另外钱从我这里买一遍方子?” 孟大少坦言道:“要是为了这么一点事,伤了我跟神医老兄的交情,那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楚天舒听罢,对眼前这个胖子还真有点刮目相看。 他在大堂里挑中孟大少,不仅是因为这人病得很明显,也是因为这人的外表举止,颇有一种“富贵又清澈”的气质,给钱应该会比较爽快。 现在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随便挑中的一个病号,也是个头脑精明,能在病中迅速嗅到商机的人物啊。 “这件事听着很不错,但也不用太急。” 楚天舒笑道,“你们凑齐这些药材之后,给我检查一遍,看过药性如何,再去试看疗效如何,然后才好去谈买卖做大的事。” “对了,在下楚天舒,老哥全名怎么称呼来着?” 孟大少举杯笑道:“鄙人孟双江。” 片刻之后,孟双江拿到了药方就暂且告辞。 跑堂的过来,要领着楚天舒去看看房间。 楚天舒却说晚上再看,要了两只烧鸡,用油纸裹住,细麻绳扎起来,正好拎在手里,离开了酒楼。 现在还是上午,白天的光阴不可辜负。 按照令牌的介绍,气数那一栏,攒到一定标准,楚天舒就能回老家。 但这个所谓“一定标准”,最是让人头疼,没有个具体量化的方式。 因此,楚天舒虽然知道这边处在一个危险的战乱时代,也不得不考虑在这个镇上久住。 趁白天熟悉一下镇上的风貌,还得找个适合练功的地方。 “孟双江的提议不错,如果他这个生意真能盘起来,我正好看看气数栏会有多少进度……” 楚天舒走在路上,心里思索着这些东西,在一些小贩摊前驻足,不忘跟人打听一下孟大少平日的作为。 这些人对孟大少的印象,倒是出奇的一致,就是个贪嘴的富家少爷,为人还挺和气。 有些健谈的摊主,聊不到两句,话题就偏到孟大少的爹身上去了。 他爹可不一般,听说早些年家里穷,不到十岁就进染坊,当帮工学徒,人勤快,脑子又活,十几岁就入赘,继承了染坊。 听说这人是上过京城,也去过交趾,走过南闯过北,见过洋人的新布,自己搞出来一家厂房。 镇上几个大富人家,别人家都爱称老爷,唯独他家,要么称东家,要么称厂长。 据说,老孟就爱听厂长这种洋气的名字。 不过,也有些奇怪的传闻。 说孟厂长有次回来,还带回一个交趾女子,原先他家已有二子三女,在这个交趾女子进家门后没多久,陆续夭折了四个,发妻也亡故,就剩下孟大少一根独苗。 大伙都传言,是这交趾女子妨了夫家,还有说,那女子根本是个鬼女妖婆,就不是人。 孟厂长也患了怪病,险些不治,还是省城里一个厉害法师路过,把妖婆收了去,总算让孟家恢复太平。 楚天舒听到疑似同行的事,不由多打听了几句。 “那可是个有道高僧……” “不对吧,明明是一位道长,那长得,跟画上的老神仙似的。” “我怎么听说是一位厉害的神婆,那神婆虽然救了孟家,勒索的也特别狠啊,所以孟家这些年都不怎么提那位大恩人……” 楚天舒听到众人描述出现这么大分歧,就知道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他提着烧鸡,继续沿着大街走动。 整个镇子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铺过石灰和碎石,能容两架车马擦肩而过。 路面上这么多年人踩车滚,牲口践踏,夯得平平坦坦,比石头还硬。 路东边的尽头,通到大片田野之间。 路西边,则是通到河岸边。 那条河不算很宽,但水势很急,河上一座青石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月,有些地方栏杆已经破损。 过了桥,就算是出了镇子,桥那边是大片竹林,没有什么好路。 听说,年年只有出竹笋,或者需要大毛竹砍来做吊脚楼的时候,才有镇里的人往那边走。 楚天舒过桥后,看到林子里面到处都是人腿粗细的毛竹,碗口大小的断竹桩。 厚厚的竹叶铺在地上,人的脚步走过去,发出沙沙的轻响。 天上阳光穿过竹林间隙洒下来的时候,好像也染上了竹林清新的气味。 “真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楚天舒心旷神怡,伸手拍了拍旁边的一棵大毛竹,仰头找了根结实的竹枝,把烧鸡挂上去。 枝条被重量压弯,油纸包微微摇晃。 竹林之间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晃动起来。 《祁家老通背》,本来就包含多套练法,闪转奔走,在无拘无束的大场地里练拳是一种。 约束在一间屋子里,动如猿猴,跳桌下地,屈伸间避让桌椅,这也是一种。 拳谱推演优化之后,内容更加详实。 楚天舒在这到处都是阻碍的竹林里面练拳,用的正是后一种练法。 身形走位上,有随机应变的味道,但是四肢发力,眼睛观察,手脚配合,都是顺着拳谱的感觉,追求脑海中那种正确的状态。 他的身影晃来摇去,高低起伏,左穿右行,右额要撞上毛竹时,忽然回返转身。 步子曲折到极点,手脚上的力气却要越打越顺。 力道顺了,速度就再加快。 如果能在这种复杂地形里,行动之间,显出来一股全力冲刺的势头,那这拳法就真有了火候了。 林子里无人打扰,手机和闹钟都不在身边。 但是不断被劲力淬炼,产生酸痛感的肌肉,还有肚子里翻滚迭升的饥饿,会提醒楚天舒时间的变化。 日落西山时,他嘴里嚼着烧酥了的鸡骨头,把手里的空油纸揉成一团,快步走过石桥,往老马酒楼赶去。 这拳法刺激肠胃的效果未免有点太好,晚饭他自己吃了一桌子,六道菜一碗汤,走了趟茅房,才去看自己的房间。 老马酒楼规模不小,前面大堂一座楼,招待吃饭的客人,后面一座院落,左右两边是厨房和仓库,仓库边上有道侧门,通向院墙外,是茅房。 院落后又有一座楼,楼里分隔出多个房间,就是住店的地方。 房间不算太大,但布局很合理,推开门就能看见,窗户在北面,床在右侧,即东面。 床边有个木架,形似一张带靠背的高瘦椅子,顶上可以挂衣服,“靠背”的木格,是用来挂毛巾的地方,对应“椅子平面”的位置,则是放着脸盆。 西半边空地有一张方桌,两个方凳。 被褥是新拿来的,伙计还打来一桶热水。 楚天舒洗漱之后,栓了房门,就灭灯上床。 只是躺在床上好一阵子,他都没有闭眼。 今天一整天,他没能服用特效药,晚上必定会做噩梦,梦境的遭遇多半还会变本加厉。 虽然说气血旺盛后,能抵消噩梦带来的不利影响,但就靠一天的努力,显然不会有那么大的进步。 楚天舒想到这里,竟有些抗拒入睡。 “可,要是开了硬熬着不睡这个坏头,那就更得坏事儿!” 楚天舒暗自发狠,闭上眼睛,伸手从头至胸,按摩了几个助眠的穴位,手臂渐渐松弛放平。 灰暗的天空,稀稀拉拉落着小雨。 楚天舒穿着单薄的衬衫,漫步在潮湿的荒原上,警惕的看着周围。 草丛里突然闪过一抹暗黄,窜出一只黄鼠狼,叽呀怪叫着就往他腿上咬。 楚天舒心头一惊,上半身向侧面晃去,由腰带胯,脚尖顺势上勾。 整条腿像绷紧的竹子一样弹出去,踢中黄鼠狼。 喳!! 那黄鼠狼被他一脚踢飞,发出怪叫,远远落在水里。 “嗯?” 楚天舒看着河里溅起的水,露出讶异的表情,按了按自己心口。 他知道这是梦境,在通灵人方面的修为日益精深后,他就能把本来无序的梦境,变得越来越合乎逻辑。 从前有段时间的梦,是先被狼咬,下一刻就被牛踩,忽然又在山洞里往下坠,毫无逻辑。 梦境有了逻辑之后,他好歹可以避开那些明显的地洞黑坑。 可是,面对梦里的猛禽野兽,丑怪毒蛇之流,他还是会忍不住的心慌,只能选择逃避,最多能延长逃亡的时间。 明明他现实里并不怕那些东西,但在梦里的心慌感,就硬是压制不住。 今天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刚才只是稍微被吓了一跳,没有那种连绵不绝的心慌狂乱。 “难道,只要涉足了武者开窍的一面,至少就能在梦里保住反抗的心气?” 楚天舒眼睛亮了起来。 夜里,马掌柜的房间灯火还没熄。 他倒了一杯药酒,拿了本书慢悠悠的品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房间里,隐约有一点梦呓的笑声。 是白天刚进镇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就是好啊,做梦都能傻乐。” 马掌柜摇了摇头,合上书卷,熄了灯火。 第二天早上,两人在走廊里碰见,马掌柜就问了一声。 “昨晚一定做了场好梦吧,我那边都听见你在笑。” “啊,我笑了吗?” 楚天舒屋里的水被他喝光,提着空壶出来找水,闻言略一思索,道,“也没做什么好梦,跟许多禽兽干架,最后被一条蟒蛇绞死了。” 马掌柜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太信:“就这也能乐起来?” “哈哈哈哈。” 楚天舒不再解释,晃着脑袋,笑着去厨房找水了。 虽说他噩梦里还是有数不清的怪物,夜里又出了一身大汗,醒来还有几分幻痛,但是能够正常、清楚的去反抗,跟心慌到怎么都做不出反抗的举动。 这两者,是天差地别的感觉呀。 这几天基本每天发万字,但是因为还在新书期,之后就要稍微控制点字数了。 等上架再多更! 新书期的追读特别重要,家仁们别忘了点一下追读! 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8章 勇猛精进 第8章 勇猛精进 又一个清晨,阳光照透窗纸,洒进屋内。 楚天舒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放汗,嘴唇干得起皮。 他站起身,赤脚踩在竹木的地面上,左手直接拎着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 两壶凉白开都灌下去之后,楚天舒发出一个满意的气音,放下茶壶,依然用左手擦了擦嘴。 昨天的噩梦里,这左手被一条狼给咬断了,现在还有点隐隐的疼。 那他就非要让这只左手多活动活动。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四天。 也是他练拳正式开窍之后的二十四天。 这些天里,他做了不少事情,但做得最多的,无疑是练拳。 暴食通背拳,真无愧于暴食之名,只要能苦练,对于肠胃的开发着实惊人。 昨天他共吃下五只鸡,四只大鸭子,连骨头一起咬碎,还能搞几盘有素菜的换换口味,又喝了不少热水。 短短二十几天,他就感觉到自己本来有些单薄的身材,明显变得厚实了不少。 那种肌肉在短时间内增长的感觉,骨骼甚至脏器,别的地方都在适应这种变化,带来的是一种内里酸痛又发痒,却根本挠不到的体会。 但这对于习惯了噩梦的楚天舒来说,还可以忍受,他依然保持着每天能做到的最高强度的练习。 以前用针法刺激的状态,才能看到手臂肌肉的鼓胀起伏。 现在他甚至不必进入开窍的状态,左手伸出,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肌肉的运动。 穿上衣服的时候看不太出来,但他实际体重,应该也有显著增长。 这带来的并非更累赘、沉重的感觉。 反而让他觉得身上充满了精力,手脚各种动作,都比以前更轻快。 呼! 脱掉身上湿透的衣服后,楚天舒张开双臂,从腰背开始发力。 上身的汗珠本来在脱衣服的过程中被涂在了皮肤上,令人不适。 现在随着楚天舒发力的过程,那些汗水,竟然又缓慢的凝成了小小的液滴,尤其是肩膀和双臂最为明显,小臂上挂满了汗珠。 随着他低哼一声,肩臂猛然绷紧一震,双臂上的汗水竟然被震开,仿佛崩开了一层细微的水雾。 记得当年在通背拳馆里面的时候,一个练了十多年拳的叔叔,就给学徒们展示过这一手。 当时的楚天舒惊为天人,满脸都是羡慕,现在他自己终于也能做到了。 二十四天,似乎就追上了那么多年的积累。 这不只是因为《暴食通背拳》的拳谱,直接传输在他脑海中,让他可以不断修正自己的练拳体验。 更是因为,他发现练拳开窍的感觉,跟自己通灵开窍的体验,竟然也有一些能对照印证的地方。 很奇怪,以前他无法兼修的时候,觉得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可是一旦成功迈过了那个门槛,两者好像就有了很难描述的共通之处。 有时候,楚天舒都会觉得,好像自己在把二十年通灵人的积累,朝着拳法上转变。 也许,以后等他的拳法造诣追上了通灵人的道行,进步的速度就会有所减缓。 但他并不忧心这一点,反而想着尽快的练到那一步。 现在既然能快,那就有多快走多快!! “还只是肩头和双臂的汗珠能震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练到全身水珠都一下震开的地步。” 楚天舒去拿毛巾擦掉了身上别的地方的汗水,换了一身衣裳。 小镇上没有卖那种塑料纽扣衬衫的地方。 他现在穿的外套,是到裁缝铺定做的,一身类似后世功夫装的衣服。 厚实的蓝布料子,胸前一列布疙瘩的纽扣,双袖略微显得宽松,脚下一条黑色长裤,千层底的布鞋。 也是因为这二十多天身体愈发强壮,他头发长得挺快,懒得专门去理发,又不愿意披散,就随便用细绳,扎了一个低马尾。 如果这头发再长几寸的话,到时候洗头太不方便,他就准备拿剪刀自己剪一下了。 整理清爽后,楚天舒走出房门。 相隔几扇门的地方,马掌柜也是这时候起床出门。 二十几天里,两人经常早上碰见。 “又要出门了?” 马掌柜虽然头发白,但除了鼻头有点红,一贯也是精神矍铄的模样,笑道,“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好,楼子里的菜式都被你吃了个遍,大多还都只是当配菜。” “如今数遍我这酒楼,你没尝过的就只剩这药酒了,要不要也来尝尝?” 他左手提着酒壶,右手夹着两个酒杯,明显是有准备。 楚天舒应道:“哪有一大清早喝酒的,不过我还真感兴趣,来半杯吧。” 马掌柜给他倒了一杯:“我这酒可是枣子酒,最是滋补,每天早上三小杯,保能活满一百岁。” 楚天舒接过来嗅了嗅,果然是枣子酒,还有几味药材被他辨认出来。 醋鳖甲,浙贝母,丹参,当归…… 别的虽然闻不出来,但凭这几味药材,能套上的方子,基本都是主治气血瘀滞的。 说起来,开窍的武者若练拳不当,确实很容易导致气血瘀滞,血管畸形,如果严重的话,在中医里面,称为“筋瘤”,按现代医学,就是肌肉血管瘤的症状。 这马掌柜是看出了什么,还是碰巧呢? 楚天舒有些探究的看着对方。 马掌柜很坦然,笑呵呵的:“我年轻时候,也看过别人练拳脚,还有耍石锁,走大缸,绑铁瓦的呢,你胃口一天比一天大,明显是在苦练嘛。” “但我老头子托大,说点过来人的话,很多事情过犹不及,耐得住性子下苦功是好的,也别把自己身子熬坏了。” 楚天舒浅尝了一口药酒,笑道:“多谢掌柜的提醒,我也懂医,会注意的。” 马掌柜忙说道:“你别怪我老头子多事就好。” “今天晚上是不是照旧,给你留两只鸡,一只鸭子,一笼馒头?” 楚天舒说道:“我今天可能会晚些回来,孟双江说这几天天气好,晚上月光亮堂,今晚要带我去尝尝小馆子的美味。” 马掌柜不由笑了:“他呀,确实是懂吃的,整个镇上没有人比他会吃了。” 楚天舒吃完早饭,照例带着午饭出了门,在竹林里苦练到傍晚的时候。 夕阳红光斜射进竹林。 咔!! 一只手带着风声,猛的探在碗口大小的竹子上。 五指如钳,向内一掐一扯,竹子被当场抓破,小半的竹片向外扯去,裂纹以那一节竹子为起点,上下蔓延。 楚天舒身子向后一退,手上扯下来一条三四尺长的竹片。 受到重创的毛竹晃了晃,眼看要因为顶端的枝叶自重,弯折下来。 楚天舒抢先出手,身体一个饱满的回旋,右臂抡圆了抽打出去。 空中一声鞭炮般的响动。 大竹拦腰崩断,坚韧的纤维都在一个靠近竹节的地方断开,虽然断口有点参差不齐的毛茬,但断得又快又狠。 上半截竹子往下一坠,断口扎在土中,几个呼吸间,缓缓倾倒。 原本楚天舒把那些大毛竹视为阻碍,练起身法的时候,都是避让着走。 最近十天,他开始拿这些毛竹练手。 尤其竹林深处,那些又老又韧的竹子,特别适合用来练通背拳里面的抓拿撕扯,鞭手功夫。 起初他纵在开窍状态,以手臂抽打过去,也最多如同木棒打击,能打的竹子破裂,却不能打断。 一棵大竹要反复抽击好几次,才能使其因为自重弯折倾倒。 而现在,他已经能够甩臂抽断这样一根毛竹。 不过他右掌的边缘处也有痛感传来,又红又热,放着不管,再过一阵子,就该轻微肿起来了。 楚天舒就算身上不带药,也懂得按摩下针,多种预防发炎、消肿的办法,但他并没有用那些手段,只是闭口之后,纯用鼻端吸气,然后闭气鼓劲,右掌向前缓缓推出。 空气里像是有无形的重物,紧绷在他的右臂之上。 只不过是反复两三次推掌,掌心就已经变得火红发热,蔓延到五指尖端,手掌边缘的痛感大大减轻。 其实,有许多药物对人体的作用,只是刺激人体本身的愈合能力。 开窍的拳师,对身体的把握会越来越细致,体魄潜能得到开发,仅靠一些动作发力,就能够让轻微伤损的地方,加速恢复。 这也是一个淬炼的过程。 就像一棵树,如果受过伤而不死,日后受伤的地方,就会比别的地方更加硬实。 树扛刀斧而生瘢,拳打万遍而生茧! 楚天舒这段时间,实际也通过孟双江的关系,弄到不少好药材,熬炼成药膏,但都不是外敷的,而是内服的补药。 只要能承受,能吸收,从根本上壮大生命力,然后让生命力去弥补伤损,这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暴食通背拳》对肠胃的运用,恰好能满足前提。 他手脚皮肉的伤损,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养好,短短二十几天,双手已经附上了均匀的薄茧,四肢的强韧度,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那次跟鬼书生之战,虽然体力受到刺激爆发,很是强势,但体质没有跟上,脚蹬在石碑上,只是一下,就十分酸痛。 现在要是让他重来一回,绝不会有那样的失误。 “楚兄,你在哪里呀?” 林子外面,遥遥传来呼喊的声音。 楚天舒吐出一口浊气,收了功架,往竹林外走去。 孟双江在那边又呼喊了几声。 “来了!” 楚天舒爽朗的回了一声,这一声气若洪钟,身边竹叶微动。 天上一只倦鸟刚要归林,又被惊得飞起。 孟双江站在青石桥上,目光追随着那只盘旋于竹林上空的鸟。 等他视线再往下落的时候,就看到神医老兄,已经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本章完) 第9章 二十四天拳师遇血案 第9章 二十四天拳师遇血案 河岸边的泥土湿润,又有高低不平,尤其傍晚的时候,草叶上都开始有露,很容易脚滑。 孟双江走过来的时候,都带了一点小心,稳稳当当,一步就是一步。 楚天舒从林子里一路过来,却是大步流星,衣袂带风,好像他那边的河岸草地,是大块平坦的干土地。 “楚兄不但医术好,身手也这么矫健。” 孟双江有些微羡慕,说道,“我小时候也跟护院学过点拳脚,后来还想拜民兵队的钟师傅为师。” “可惜吃不了那个苦,没练出名堂,后来眼看身子笨重,屡次想着,能把赘肉减下去些也好,仍然没有减成。” 楚天舒笑道:“如果只为减肥,那不只需要运动,还需要节食,你老哥第二条更办不到吧。” 他已经走到桥上,发现孟双江身边还带了个小孩。 瓜皮帽,厚马褂,很保暖的样子,更衬得孩子小脸白皙可爱,有点婴儿肥的手,揪着孟双江的裤腿。 “这是我儿子,六岁了,大名孟怀瑜,太文绉绉,我平时都叫他孟小宝。” 孟双江摸摸小孩的头,“我夫人就担心孩子也跟我这么发胖,平时不肯给他多吃,今儿我带他出来,好好吃一顿。” 楚天舒手指动了动,他看见孩子就想发。 可惜这边没有老家买那么方便,最近忘了弄点备在身上。 三人往镇子里走,小宝开始还有点怕生,很快就活泼起来。 明明孟双江才是认路的那个,小宝却总是跑到他前面去,感觉离的有点远了,又跑回来。 上了镇里的大路没多远,孟双江就拐入了旁边的小路。 存在于民居之间的这些小路,都只是土路,有点坑洼,自然不如大路那么宽敞。 而且大路两边的那些店铺,每天早上开门都有人出来洒扫,商贩们摆摊的时候,有些人也就是一块粗布往地上铺,不会有多少杂物丢弃。 这边的小路就不同了。 不少人家墙根外,堆着破烂瓦罐,缺腿的矮凳,没晒干的草,残留了一点汤汁的破猫碗,烧了一半就觉得饭已熟了,因此拿水泼灭的粗柴。 这些东西,甚至不算是被主家丢弃了,也可能是家里放不下,暂时堆在外面。 偶尔还能看见有人从门里走出来,到这些杂物里面翻找什么。 不过既然能放在门外,多半是丢了也不可惜的那种,卖相肯定很差,为这些小路增添了不少破烂感。 楚天舒现在感官敏锐,更是嗅到不少异味,但也不至于太冲鼻,平淡处之。 其实他每天傍晚回酒楼的时候,经常故意绕路,到处逛逛,对这些情形也很熟悉了。 直到一股红烧的荤菜香气传到鼻子里,霎时就把周边的味道全压下去。 眼前出现一个小馆子,门前那块空地,也比别的地方打理得平整干净些,里面人声鼎沸。 孟双江轻车熟路,脚还没完全迈进去,嘴上就嚷起来:“周大娘,今天给我来三锅龙凤烩。” 这馆子跟老马酒楼的氛围全然不同,酒楼那边虽然也有人边吃边聊,声音基本都不高。 馆子里却十分嘈杂,个个似乎都扯着嗓子说话,一共五六张桌子,坐的都是身穿短打的老爷们,个个吃得面红耳赤。 孟双江进去嚷这一嗓子,混在那些人的声音里,都变得平平无奇。 其中一桌只有两个人的,已经吃完,眼看楚天舒他们进来,也就自觉站起来,走到别桌旁边,继续高谈阔论。 楚天舒他们刚在这边坐下,里间一道门的布帘子掀开。 就有个头发白的矮胖大娘,端着砂锅出来了。 “老话说,秋风起三蛇肥,我就知道你这几天又得来。 周大娘跟孟双江显然很熟,放下砂锅就道,“今天把小宝也带来了?咦,这小伙子倒有点面生。” 孟双江声音低些,故作神秘道:“这是楚兄,就是做打虫药的那位神医。” 周大娘脸色一喜:“原来是神医,快请坐,快请坐,那药可真好,我今天一定拿出最好的本事,捏准火候,也算报答一下神医。” 她转身又回厨房去了。 孟双江解释道:“周大娘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多亏有一手炖蛇肉的好手艺,在咱们镇名气可不小。” “这些年她生意红火,砂锅里的料越来越厚实,但整个馆子依然只有这么一道菜,以前叫炖蛇,后来叫红焖蛇肉,现在叫龙凤烩。” 小宝踩在凳子上,已经拿着筷子去戳砂锅盖。 “别急,这还烫呢,等我夹给你吃。” 孟双江连忙自己去揭盖子,又道,“不多说了,楚兄,你吃了就知道。” 砂锅虽然离了火,仍然能沸腾好一会儿,盖子一开,馆子里的香味又浓了几分。 酱汤翻滚,厚实的蛇肉跟鸡肉、猪肺、大葱、姜片,一起浸泡在浓郁的汤汁里面。 益州蛇很多,自古就有不少捕蛇人,蛇肉比别的肉类相对廉价一些,那些要干力气活的,想沾沾荤腥,吃蛇就是个上上之选。 楚天舒以前也吃过蛇,只觉得蛇肉太薄,但这里的蛇,像是一大片厚切的五肉。 蛇皮那种韧弹的感觉,更像是土猪肉要煎炸出虎皮之后,再去焖煮,才能有的口感。 老马酒楼的东西吃惯了,乍一吃这东西,感觉比酒楼里的菜都要好吃的多。 “嘿,还真是好口味。” 楚天舒不禁眯了眯眼,又夹了一块。 孟双江看他整块蛇肉往嘴里一送,几下也就嚼了,忙道:“这蛇有骨头……” 楚天舒道:“没事儿,我嚼得断,消化得了。” 孟双江又道:“不是,就算你能嚼,带骨头吃它是一种味儿,不带骨头吃,那也是另一种味呀。” 楚天舒筷子顿了下,想想也是,就控制力度,光把肉从蛇骨上咬了下来,果然是一种不同的丰足。 二十多天里,他不知不觉养成了吃东西带骨头嚼的习惯,因为骨头嚼下肚子里更顶饿。 但既然是来品尝美食的,还是得享受下老饕的意见。 他的牙齿已经很不在意蛇骨的硬度,只吃肉的感觉,与方才相比差别不大,可他的舌头,在这时好像才回忆起久违的甜柔舒适。 “这还不算什么,等吃好了一出门,月色底下,冷风这么一激,那才是趁夜吃砂锅最美妙的一刻。” 孟双江嚼着一块鸡皮,道,“别看我们这里只是个小镇子,真正会吃的人,能品尝到的美味,不说上百,起码也有大几十种。” “之后再寻到合适的时候,我再请楚兄去吃,迟早把这儿吃个遍。” 楚天舒点着头,称赞道:“我以为你最近忙药丸的事,美食难免要放到一边,现在看来,你底子还是厚啊。” 孟双江一笑:“药丸的事,有我们家老爷子在忙,反正他精神那么足,我只要负责出出主意就行,具体的都让他去忙活。” 楚天舒乐了:“这是让你爹给你打工啊。” 孟双江坏笑道:“我怕他老头子空虚寂寞,让他晚年充实点,这就叫孝顺。” 孟小宝筷子上戳着一块被剥了骨的蛇肉,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爹。 楚天舒注意到这一幕:“小宝你可得好好学,你爹这样,就叫活得潇洒。” 孟小宝乖巧的点点头:“我一定好好学。” 孟双江脸色一僵:“哎,这……” 他鼓起脸来,给小宝夹了一段大葱,“你小子吃你的吧,别什么都学。” 楚天舒哈哈大笑。 馆子里这么吵,也真是个好事,大笑在这里,依然是个正常的事,完全不用拘着自己。 楚天舒体会到了这小馆子的妙处,吃得更加畅快。 原定是三锅,后面他们吃了整整五锅,只有一锅半是孟家父子解决的。 等到他们吃完,馆子里的人已经不多,小宝也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楚天舒逮着一个抱孩子的机会,把小孩揽在怀里,起身跟大娘道别。 走出门外,果然月色正好,凉风习习。 孟双江摇头道:“这小子,平时像个皮猴,怎么都不累,要说睡又能一下睡着,大概就是小孩子没心事吧,够舒服的。” 这可不只是因为心事少。 楚天舒是巫医,平时也爱看些现代医学上的杂书。 小孩子的代谢率,比成人高了近三成,多巴胺分泌量也比成人高三成,快缩肌纤维、肌原合成速度等等,都比成年人优秀。 所以,小孩可以更高效地把食物转化成能量,去除疲劳,恢复体力,让骨头更硬,让肌肉更强。 某种意义上,习武者开窍之后,就在把自己的身体部分状态,向小孩子调节靠拢,取其优点。 以成年人的基础素质,一旦能获得那些优点,继续发扬,表现力就远非小孩子能比了。 老拳谱中说,“心如赤子,拳如铅子”,讲的就是这种道理。 他们在小路上才走了一段,就看到有辆马车过来。 马脖子下挂着气死风灯,因为车轮碾过不平坦的小路,灯光也在摇晃。 孟双江抬头看去,认出马夫:“是老王,我们家聘的护院。” 驾车的是个精壮汉子:“孟少爷,少夫人不放心孩子,让我过来接你们。” 楚天舒把孩子交给孟双江。 孟双江道:“楚兄一起上车,顺路把你送回酒楼。” “不用,我确实爱这月光和风。” 楚天舒轻笑着,“你们慢走,我自己散步回酒楼。” 孟双江只好跟他道别,抱着孩子钻进马车里。 这小路马车掉不了头,驾车的却是老手,熟悉地形,往右前方去,显然是准备绕个大弯。 楚天舒看着车马远了,回头趁着月光,慢吞吞的走。 土路的坑洼被月光照过之后,像是出现明暗不同的光斑。 楚天舒背着手,步子散漫,每一脚却都是踩在那些突起的地方。 如此走了估摸得有一刻多钟,还没到酒楼。 他玩心渐退,抬起头来,步子就迈得快了些。 老马酒楼前门是临着大街,后门是一条小街道。 他拐了个弯,已经到了这条小路上,忽然就听到一阵吵人的铜锣声。 以他的耳力,似乎还隐隐听到有人在喊死人了。 楚天舒想到刚走的马车,心头一跳,拔腿就往那边奔走过去。 不到百米,转个街角,他就看到了敲锣的更夫站在小路上。 附近几户的男人也出了门,手上拿着钉耙铁锹,四处张望,有些害怕的模样。 忽然见一个人影窜了过来,这些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散开,后背贴着自家门板。 路面上那个被他们挡住的尸体,也就暴露在月光下。 楚天舒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并非孟氏父子。 但这人他也有点眼熟,好像是在酒楼旁不远处,摆摊卖蓑衣斗笠、竹筐簸箕的一个汉子。 现在还有几顶斗笠落在血泊中。 卖斗笠的人再也不能捡起它们了。 尸体的脸色惊恐,死不瞑目,脖子、胸口、腿脚上,都有凄惨的伤口,让人不忍直视。 (本章完) 第10章 竖瞳人 第10章 竖瞳人 楚天舒赶到这里的时候,另一边也有几个民兵赶到了。 敲锣声,本来就是用来通知民兵的。 那几个人都是镇上的青壮,没有什么统一的制服,仅有两个人是背着步枪,其他人拿的还都是钢刀片子、黑铁长矛。 但他们好像对这种血腥场景很有适应力,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就凑到了尸体前,观察伤口。 “尸体还没凉透,是竹篾匠廖阿勇,像是被野狼咬死的。” 民兵又询问打更的,打更的只说,他转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就看到满地的血,吓得立刻就敲锣了。 楚天舒也看到,尸体身上有牙洞和撕咬的痕迹,大腿上还缺了一些血肉。 但如果真是野兽,扑杀之前懂得潜藏,杀人成功后,怎么还一点嚎叫的声音都没有,而且也没有大肆拖动尸体,继续吞食的痕迹? 他环顾左右,暗暗进入通灵状态,却没有发现什么阴邪之物残留的迹象。 附近那些镇民已经议论起来。 “这恐怕是又闹狼害了,一般饿狼野狗,碰到活物,不会只啃这么点,只有那些吃惯了人的,见面就朝脖子扑,主要喝的是颈子里的血。” “是啊,几年前打死的那头野狼,前后咬死了八个人,尾巴尖上的毛都是红的。” “不行,我得回去找些板子把窗子封起来,门板也得从里面顶牢了,这回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抓到呢。” 楚天舒不禁听得皱起眉来。 他在现代没有跟野兽打过太多交道,遇到的灵异事件,也基本是人魂转变的邪物。 难道真的是野兽,那种还没达到邪恶的层次,但已经够凶残,够狡猾? 益州多山,又是这种战乱年代,大基数上,出现一些格外狡猾的野兽,好像也不稀奇。 可惜了,这些小路都是土路。 就算野兽咬了人,只要爪子上没沾太多血,从土路走过去,也不会留下明显的线索。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抓到那只野兽,为这个可怜人报仇。 “都别在这瞎看了,还不快回家去躲着?” 民兵开始驱赶众人,那两个拿步枪的胆子大,准备让其他人留在这里,他们去找队长通报。 楚天舒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头绪,就转身离开这条路,准备沿着小街道,先回酒楼去。 留下的几个民兵注意到他孤身行走,不禁交头接耳。 “那小子谁呀?见了这种事还敢慢吞吞的走,不急着跑回家?” “好像是孟大少的朋友,还留过洋,估计是个有本事的。” “他既然不怕,又没找咱们帮忙,咱们也别多事。” 楚天舒已经转过了路口拐角,消失在民兵的视野中。 他走的确实不快,但比起之前那种散步回家的心态来说,现在的他,是多了不少警惕的。 二十多天过得太充实,镇上又比较太平,那种最初来到异世界的紧张感早就淡去了。 刚才那些事情,让他重新意识到,他现在切切实实处在一个残酷的时代里面。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仅仅是几个小镇上的民兵,竟然能对那样凄惨的一具尸体司空见惯。 这个看起来热热闹闹,平和安祥的小镇,其实也是早就见惯了血的地方。 楚天舒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有点异样,回头往身后看去。 身后的道路空荡荡,只有月光和房屋的影子,阴影里藏着住户们的杂物。 他抬头再看,两侧的屋顶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薄薄的水汽。 楚天舒眼中的毫芒不散,眼皮垂了垂,回头继续走动。 就在一步迈出时,他后颈寒毛炸立,身体突然倾斜,向前冲刺。 剧烈加速,竟让他略显宽松的衣袍,在静夜的空气里发出一声明显的“哗啦”响动。 地面的薄雾烟尘,因为气流扰动,向上腾起。 嘭!!! 薄雾刚刚上扬,刹那间就被砸落,崩散。 黑色人影如同一头猎豹,疾劲的扑在街面上。 他双足坠落,双爪虚抓之处,正是楚天舒刚刚站立的方位。 黑色头巾,黑色劲装,还有那张黑瘦的脸,绝不是镇上的人。 一扑不中,他眯着的眼猛然张开,眼珠子竟然发绿,瞳孔竖立如梭。 这一扑是他千锤百炼的手段,从屋脊上翻身下扑,仍嫌坠落不够快,双腿蹬击加速。 楚天舒刚才要是向别的地方躲,还真就未必躲得过去。 但人类向前冲刺的速度,远超过向其他方位移动的速度。 黑衣人一下没有扑中,双足砸落在地面上,身体也不得不下沉缓冲,就又慢了一拍。 就这么一拍的功夫,楚天舒已经冲到墙根处,一把抓住废弃的桌子。 没上过漆的木桌,四条腿还断了三条,顶多也就三四十斤。 但楚天舒一只手拽住仅剩的桌腿,拧腰转胯之间,把三四十斤的重物向后甩掷出去。 气势依然足够猛恶。 眼看桌面左右翻转,朝黑衣人砸到,突然当空一滞,爆出破裂声响。 两只爪子打穿了桌面,双臂一分,把烂木桌扯碎。 木头四分五裂,桌面内部还有部分被蛀空的地方,木头崩溃的时候,里面白色的小虫也飞在半空。 攻势之紧凑,没有丝毫喘息,淬厉的银针已倏然而至,穿透了虫子的身体,射向黑衣人的额头。 叮叮叮!!! 极细的三声金属碰撞音。 黑衣人的双手在木屑纷飞之时,连抓三下。 三根银针全被他给抓住。 楚天舒已经在这个时候猛冲回来,双臂极尽伸展,手掌全力一探,抓在了黑衣人双手小臂上。 碗口粗细的毛竹,未枯未病,水分充足,竹皮坚韧,也能被楚天舒的手掌一把抓得破裂开来。 要是抓在普通人的小臂上,这么一把下去,就能抓的皮肤崩裂,血肉模糊凹陷,骨骼折断。 可他这时候抓住了黑衣人,黑衣人嘴里,立刻迸发出一声像是野猫被踩了尾巴的刺耳怪叫。 黑色布料裹着的两条小臂,硬是一震一抽,手臂的直径竟然好像收缩了一些,手掌五指,都拢成尖锥一般。 楚天舒的双手刚有一点抓实的感觉,就觉得手心一空,虎口被布料剧烈摩擦。 他手掌合拢得够快,指尖全部内抠向掌心,依然只来得及撕掉了一层布料,撸掉了黑衣人手指上的什么东西。 黑衣人已经在同时起脚,膝盖撞向楚天舒下阴。 楚天舒的膝盖却也是在这个时候抬起,两边一撞,血肉之躯发出了像是厚重的木块对撞的声响。 两个人都立足不住,踉跄好几步,后退出去。 黑衣人身体伏低,脚下呈弓步,双手成爪,向身前虚按,好像虎豹捕食的姿态。 楚天舒后脚跟砸在土路上,稳住身子,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抛。 除了两块破布,还有十个指套,看起来是钢铁打造,涂了黑漆。 黑衣人刚才并不是空手抓了银针,而是拿这些指套挡开的。 楚天舒瞟了一眼指套的样子,想起了尸体上那些伤口。 除了野兽的獠牙,这种指套加上足够强劲的指力,应该也足够造成那样的惨状。 “那个竹篾匠是你杀的,你是谁,又为什么要攻击我?” 楚天舒眼神透着狠意,脸上有怒,声音却比较低沉。 人要是想大声呼喊的话,胸腹提气,发出高音,肢体力量就很难用足,反应会慢些。 楚天舒不敢在这个黑衣人面前露出那样的破绽。 黑衣人并不答话,脸上肌肉绷紧,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震颤的低音,带动唇齿微颤。 全然像是那种想要威慑敌人的野兽,牙齿上还带着血渍。 但野兽遇到无法对付的敌人,其实很容易想要逃跑。 而这个黑衣人的眼神、呼吸,都透出一股想要把楚天舒生吞活剥的意味,没有半点退心,只有浓烈如烟的恶意。 楚天舒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衣人,垂在身侧的手腕缓慢转动,有一根根显眼的青筋,从小臂蔓延到手背上,紧握成拳。 两个人都不想眨眼,但眼睛的疲劳,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楚天舒的眼白上浮出血丝,瞪大的眼睛,就忍不住眨了一下。 呼!!真正的就在眨眼之间。 黑衣人已经冲到他面前,爪子带风,铁青色的指甲纵然不如钢铁指套,恐怕也足以在砖墙上留下深刻爪痕,朝他防御最弱的脸上扫去。 但空气中一声爆响。 一个拳头,突兀的从斜下方摆动而至,准确的打在黑衣人的小臂上。 嘭嘭嘭嘭嘭!!! 两条人影之间,像是炸开了连串的鞭炮。 黑衣人的双手,不断朝对方的头脸脖子、下阴腰间攻击。 但楚天舒每次总能用拳头打中,砸开对方的手臂。 通背拳,白猿惊露! 高大的树木枝头缀满了露珠,风一吹过,露水哗啦坠落。 守在树下的白猿被惊动,突兀出拳,双手连环,打中那些风中的露水。 这一拳发动的,是种惊劲、炸劲,出拳最急。 更关键在于,这招所要锻炼的,就是一种不完全依靠视力的技击手段。 白猿惊露,靠的是视力加耳力,甚至是带有一点直觉的配合。 楚天舒兼修通灵和拳法,这一招打出来的效果,是他所有招数里面最成熟的。 黑衣人发现小臂总被砸中,就知道不对,靠着碰撞刺激,竟然爆出更快速度。 楚天舒左额一缕发丝被扫断,右边腰间的布料都被抓破。 裂口处像是被几张刀片平行着切了过去。 他险险躲开,没有真被伤到,后背仍不禁寒毛倒竖,牙齿紧咬,左手如弹簧崩出。 刚劲的拳头饱含怒意,再次砸中从左侧扫来的手臂。 黑衣人这波爆发没有得手,双臂酸痛就开始翻涌上来,手上略微一慢。 楚天舒眼皮一缩,电光火石间,几乎本能的拳头,已经朝着黑衣人脸上甩射过去。 (本章完) 第11章 断喉杀 第11章 断喉杀 咻! 黑衣人后仰躲那一拳,背部的骨头肌肉全部配合,像是本来就被拉伸的弹簧,这时自动回缩。 身形一个极度流畅的翻折向后,他的头顶骤然触地,顺势一个冲天脚,踢向楚天舒下巴。 倒转身体,以头顶地的招式不是没有。 但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让脑袋顶在地上,没有双手辅助,也没有什么碰撞眩晕迹象,着实惊人。 楚天舒急退半步,黑衣人腰背发力,身体扭转,腿部大开大合,旋踢出去。 他双腿并没有完全张开放平,所以这个旋踢的角度,不是对应楚天舒的腰胯。 而是对应楚天舒右侧最下方的一根肋骨。 楚天舒瞳孔微动,索性一个后跳,退出去一大步。 以头顶地,靠腰背扭转来发力的方式,绝对不可持久。 先声夺人的一两次踢击之后,还保持这个姿势,破绽就实在太大,属于找死。 黑衣人拼尽全力逼退楚天舒,立刻就要起身。 那一脚刚踢到空处,他身体旋转之势还未停,双手已经撑向地面,鲤鱼打挺般的翻身而起。 黑衣人身体的翻转平衡,灵活之处,比野外的狸猫还要快。 此刻,刚被逼退的楚天舒,脚掌应该才勉强碰到地面,还来不及发力。 这个表现的像野兽一样凶残的黑衣人,却又有着人类的拳法技巧和战斗经验。 像这种对于时机的拿捏,恐怕是在百十次的生死搏杀实战中,都经历过考验。 但他刚翻身而起,身体还没有彻底正过来,就听到一声不同寻常的震击裂响。 后跳的楚天舒,没有等待脚掌自然的触及地面,而是在半空闷头吸气,上身前倾,绷腰甩腿。 左脚虚浮,还没有与地面接实,右脚已经斜向后重重的踏了出去。 人身体的长度,本来就不是完全固定的,都有一定可塑性。 楚天舒的右脚这一刻发力之猛,竟然显得整个右腿,要比左腿长了些许。 通背拳模仿的是猿猴,猿猴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其跳跃能力。 暴食通背拳,更是在原本通背拳谱的步伐中,衍生出了一些堪称残暴的发力方式。 千层底布鞋重重践踏到地面的一刻,夯实的地面明显有所凹陷,鞋底倒是够厚实,鞋边与鞋底连接的那一圈位置,丝线却全部崩断。 砰!!! 那就是黑衣人听到的震击裂响。 这一脚抵消楚天舒后退的趋势,更有大量力道盈余,让他当场暴射回来。 黑衣人眼前还没有看清人影子,就怪叫一声,双手向前打去。 空气里像是也有一道轻微裂响。 楚天舒前冲的瞬间,右臂向前直刺,并掌如剑,穿透气流。 血色爆闪。 楚天舒的手掌,像是撞进了一滩温热的烂泥,指尖仍直刺而去,向更深处,触及硬物。 嗤!喀! 黑衣人的身体陡然挺直,双眼圆睁,眼珠像比之前大了一圈,四肢僵硬,两条手臂直如木棍。 他的双手是打向楚天舒的双耳,同归于尽的招式。 对方要是有一点怯意,这一战就还有的打。 就算对方猛冲过来,不管是打心,还是打头,黑衣人临死的反击,也能落到对方身上。 但楚天舒这一击,不但是瞄准喉咙,更是直刺颈椎。 人的颈椎骨断裂的时候,大脑和脊髓突然失联,浑身肌肉都会出现强直性收缩,四肢瞬间僵硬。 黑衣人的双手,虽然已经到了楚天舒头颅两侧,相距不足半尺。 强直性收缩,却让他的双手像是被卡住的机关,当场停顿,没有机会打下去了。 “呼……” 楚天舒盯着死人的眼睛,维持着这个姿势,身体渐渐放松,喘了几声,无缘无故的一战,却是明确的惊险死斗,让人有摸不着头脑的恼怒。 他左手向前,去推黑衣人。 黑衣人仰面躺倒的时候,脖子上的伤口失去封堵,飙起一股血水,全落在了自己的黑衣上。 尸体倒地,惊起灰尘,血水还在流淌,逐渐在脖子周围漫成血泊。 几秒后,强直性收缩的效果过去,黑衣人竖起的双臂,也垂落在地。 楚天舒看着自己右手上的血,沉默少顷,又看看那具尸体。 他斩杀过的邪灵不少,但这是第一次杀人,还是以这么血腥的方式。 “这个死状……哼,也并不比鬼更恐怖。” 楚天舒眉头舒展,甩了甩手上的血水。 街道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楚天舒侧身看去。 马掌柜提着一盏煤油灯,脚步匆匆往这边来,速度挺快。 “小楚,刚才听见乱敲响锣,是出什么……嗯?!” 马掌柜脚步急停,脸色有些凝重,提灯往这边照了照。 暖黄灯光的范围,照见了地面上那些铁指套,又从楚天舒身上掠过,照见他的血手。 最后,灯光跟月光一起照着那具尸体。 虽然是自己有理,但好像被撞见杀人现场了。 楚天舒心头难免还是有点紧张,正要开口解释。 “你别慌!” 马掌柜沉着嗓子,反而安慰了楚天舒一句。 “我老眼发,但还没瞎,你之前根本是个没沾过人命的雏儿,今天这是第一遭吧。” 他再度迈步,“舍药挣钱,吃肉练功,心思专一单纯,我知道你不会无故杀人,这人什么来历?” 楚天舒有点意外,退开两步,让马掌柜走到尸体身边。 “这人莫名其妙偷袭我,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但之前,他应该还杀了一个竹篾匠。” 马掌柜走到尸体旁边,看见那双圆睁的眼睛。 发绿的竖瞳,正在慢慢变回正常的瞳孔,然后涣散。 “这是……” 马掌柜脸色一变,左手并指如剑,按在煤油灯罩上。 “东家柴,西家炭,烧得乾坤亮堂堂,火龙火鸦守门窗,火种熏得瘟神忙。” 他语速极快,几句话像是黏在一起,呼吸之间就已经说完。 煤油灯内,火光一晃。 灯罩明明没坏,老头已从灯罩外捏出来一抹火苗,往黑衣人脖子伤口扔去。 火光一闪即灭。 楚天舒看得分明,那火不是灭了,更似钻进了伤口里面:“马掌柜,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地上躺的这个也不是一般人。” 马掌柜看了楚天舒一眼,“你能把他斩杀,你更不一般。” 很快,黑衣人的脸皮就蠕动起来,从七窍里面爬出形如蟑螂,小如蚂蚁的怪虫。 楚天舒看得大皱眉头,忍不住撕下一块衣服下摆,擦了擦自己右手:“这是什么东西?” “毒狸爪,鳄皮靴,豹虫入体,这是交趾人的豹猫武士。” 马掌柜脸色有点难看。 古代交趾王室,会培养这种死士,从小收养大批孩子,练习各种模仿虎豹狸猫的拳技,身边养着一只豹猫,吃死人肉,饮用尸油。 等到人和豹猫都长大,主宠协调,步伐一致,人似猫,猫似人,就由巫师主持,把豹猫杀死,让虫子啃食干净,再让人吞下这些虫子。 豹猫的魂,就会附在这些虫子上,养在人的身体里,跟主人同饮同食,必要时能让凶魂附体,展现超常的能力。 这是交趾古代最好的一种杀手、探子,手脚无声,翻墙越脊,指力可以轻易撕掉人的脸皮。 他们的种种表现,看着像是习武有成的人,其实却是另辟蹊径,走在通灵一途上的术士。 就算平常能感应幽魂的人,轻易也察觉不到这种凶魂藏在虫腹中,虫子又藏在人体里的情况。 “你是在他全力出手的时候打死他,豹猫凶魂也就立死,但虫子还没有死,必须解决,以防这种毒虫飞出去咬人。” 马掌柜施法逼出来的虫子,本来就恹恹的,又被他一朵火苗砸上去,把那些小虫全部点燃。 楚天舒听到这里,心中默念,唤出令牌屏幕。 果然,邪灵素材那栏,多了一个名为“虫腹豹猫”的素材。 眼看虫子烧光,马掌柜脸上不但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你刚才说他还杀了一个竹篾匠,也就是敲锣的地方吧。” 马掌柜问道,“尸体是不是弄得好像被野兽咬过的样子?” 楚天舒预感到什么,说道:“对,他这样做,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吗,难道是要行使某种邪法?” “应该不是邪法,豹猫武士学不会别的邪法。” 马掌柜脸色阴晴不定,“但比那个更麻烦,他八成是要来为山贼流寇踩点。” “豹猫凶魂春季容易反噬,需要人帮忙压制,会养着这种人的,除了交趾权贵,就只有流寇头子。” “洋人占了大半个交趾,那边也到处打仗,流寇窜到益州境内的并不少见,因为语言不通,他们踩点,往往是派出首领以外最精悍能干的人,潜入镇子,杀个人丢在那。” “然后从旁窥伺,看当地民风怎么样,镇上民兵多久过来,民兵所用的器械如何……” 马掌柜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不对,他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为什么又会对你动手?” 楚天舒心思一转,倒是想明白了,还是因为那个外感阴邪的病根。 容易外感阴邪的人,也易被阴邪所感,尤其在那种饱含兽性的邪灵眼中,他会格外美味。 只是在老家那边的时候,他家里布置了不少镇宅物,所遇到的邪灵,又基本是人魂为主,也比较弱,没有那种兽性凶灵。 像这种豹猫武士,是头一回了。 “我在敲锣的地方探看过,想看有没有凶手线索。” 楚天舒说道,“应该是他的凶魂本来就桀骜,我散发出的强烈敌意刺激到了他。” 马掌柜看着尸体,喃喃道:“也对,豹猫武士要是侥幸能活到中年,凶魂养久了,确实更容易应激。” “敢养着一个这样的豹猫武士,这伙流寇的凶蛮悍勇,绝非寻常土匪可比……” 马掌柜神色一凛,“我要赶紧通知镇上的人!” (本章完) 第12章 召集,千年警言 第12章 召集,千年警言 孟家前院,分为左右两边,被一条石板路隔开,左边种,右边种树。 孟连发最喜欢天气好的时候,在桂树底下的石桌放一盏灯,吃个晚饭。 他头发掺白而茂密,大眼明亮,不像儿子那样贪嘴,显得有些清瘦,一身马褂,袖口挽起,晚饭也很简单,往往两三个小菜。 今天因为儿子孙子都出去吃,儿媳喝了碗甜粥就饱了,孟连发也懒得多弄。 就是一盘水腌菜腊肉炒饵块,然后一壶香茶。 刚才儿子回来路过这里,还喝了他半碗茶,嫌弃不是书房的上好普洱。 嘿,那普洱有什么好的,益州本地产的茶里面,这雾顶金线香茶才是一绝,冲泡之后,每一片茶叶都像是金子做的。 普洱都是用来招待那些没口福又好面子的老东西,只有真正亲近的,孟连发才肯拿他每年采买的金线香茶来分享。 孟连发端着热茶,正在细品,就看到把守后院哨楼的两个汉子,沿外墙疾走而来,往院里一跳,脸上神色有点异样。 “东家,马掌柜的在后门找你。” 孟连发惊讶起身:“马师,怎么从后门来?” 他说话同时,已经大步穿过堂屋。 等过了中间天井,又从侧面走廊穿过后排大屋,才到了后院。 好些护院的汉子,都已经在后院站定,见他来了,称声东家,各自散开一点。 马掌柜和楚天舒已经进门,后院地上放着一张烂草席,上面躺了具黑衣尸体,脖子伤口焦黑,浑身血腥味。 孟连发一看这个,就知道马掌柜为什么从后门来,也知道护院神色异常是为什么了。 “马兄,楚大夫。” 孟连发见过楚天舒两回,一抱拳就开门见山,“这是怎么回事?” 马掌柜直白道:“这是强盗的探子,交趾的邪术士,他出现在镇上,说明已经有一批交趾强盗在镇外窥探。” “我通知了民兵队那边提防,想再借你的面子,把镇上几个大户都请过来聚一下。” 孟连发脸色微变,对几个护院说道:“去把镇长和朱谭两家老爷都请过来,说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万望贵趾下临,到我府上一见。” 几个护院对视一眼,转身就走,各选了一个方向。 楚天舒看他们身手都挺矫健,不知道是否开窍,火候如何,但这种翻墙奔走的本事,也不逊于他在视频上看过的一些跑酷高手。 对比一下民兵队那几个人的体格素养,好像还不如这些护院。 想想也是,民兵队那些人不过是本地青壮,选出来后稍微加以操练。 这些大户聘请的护院,则多半都是镖局行当自小苦练的人物,刀口舔过血,重金雇来的。 “那些人肯定从前院来,把尸体带到前院去,让他们也过过眼。” 孟连发作出邀请的手势,在旁边引路,“马师,你往日不肯显真本事于人前,连楚大夫这个住你酒楼的同行也瞒着,如今看来,两位是通过气了?” 马掌柜道:“我只是怕烦,又不是见不得人,既然形势如此,暴露也没什么。” 楚天舒好奇道:“孟厂长对马掌柜如此信重,两位的交情不是一般深厚啊?” “不是交情,而是恩情。” 孟连发正色道,“当年我识人不明,迎娶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为平妻,险些害了全家,多亏马师出手,大恩至今难报啊。” 马掌柜摇头说道:“你若是贪图美色被人所骗,那与我无关,但她身为修成法术之人,到哪里都能有立足之本,一技之长,却非要施术害人,取不义之财。” “这样的事,我既然能管,又怎可袖手旁观?” 马掌柜平日里一团和气,圆脸带笑。 可说到修法者残害无辜这一段,他眉上挑,根根眉毛似乎向上扬起,粗眉如燕尾。 只有眉毛变化,但他整个面相给人的感觉,立刻就大有不同。 一张圆脸竟然也能有如此刚强的气质,显然极其痛恨邪术害人之辈。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到了前厅大堂。 老管家送来几盏香茶,孟连发请两人入座品尝。 楚天舒一口热茶下肚,还没等说茶味如何,肚子便咕噜一声,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他吃了砂锅蛇肉,相比平时晚饭的份量,还是嫌少。 跟黑衣人那一战虽然短暂,但是极其消耗体力,身上热气蒸腾,事后又没有机会回酒楼把晚饭补上。 “这强盗是被楚大夫所斩,消耗很大。” 马掌柜面不改色,说道,“老孟,你家厨房若有鱼有肉有什么的,都上点来。” 孟连发说道:“有的有的,我这就让人去取。” 楚天舒神态也就大方自然起来,拱手致谢。 大堂本来左右都有屏风,左边屏风后面,就是一张八仙桌。 楚天舒转到屏风后吃起饭来,先上的是两盘糕点,也说不出是填的什么馅儿,反正入口清甜回香,不太噎人。 接着是酱牛肉酱羊肉,都是切片装盘,楚天舒正吃着,就听到门外车马声,紧接着是几个老头子惊呼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有一个死人在这里?” “孟兄,你给我们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楚天舒隔着屏风回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三个老头进门,身边都带了随从。 孟连发请他们落座,说到尸体来历,有强盗在镇外窥探。 孟连发说得很沉重,楚天舒却听到有人松了口气的声音。 “就这?” 有个老头说道,“孟兄,你也是经过见过的,山贼土匪之类,哪年不要闹个几回,也就只能抢抢那些小村子。” “敢到我们镇上来,抢不了几户老百姓,民兵队就能赶到,一顿放枪就会把他们吓跑了。” 孟连发道:“镇长……” 又有个老头打断他的话:“孟兄,你不会就为了这个事情,说什么十万火急,让我们连夜赶过来吧?” “还把个死人摆在门口给我们看,实在晦气,也太不讲究了。” 那镇长倒是有些狐疑:“孟兄,你老实说,是不是又想借个由头,让我们给民兵队出钱?” 按照报纸上提到的,大汉军政府境内设的民兵,本是正式军人的预备役,军饷该是官家发下来的,比正式军人稍逊。 但别说现在换了都督,就算前任大都督在的时候,军费也没有多到能够把民兵队都照应齐全。 所以,一个镇子的民兵队,想真正有些实力,平时操练的犒劳赏钱,买器械的销,基本都是镇上大户聚在一起定个约,联手供应。 这个小镇上,孟、路、朱、谭几家大户里,路家是镇长,但给钱最痛快的是孟家。 前几年有个外地来的钟师傅,拳脚功夫很好,在街上露了一手。 当时孟连发跟人见了几面,就雇了钟师傅,帮忙操练民兵。 钟师傅说起,新式火枪要是不多练,也没有用。 孟家又牵头,让几家大户一起买了批弹药,给镇上民兵训练。 虽然那批弹药到民兵手上没多久,又被各家搬回去一些。 但民兵队是知道好歹的,自然更向着孟家。 “要出钱,也不是不行。” 镇长这时拿起茶盏,品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不过,正所谓师出有名,到底鄙人才是挂着镇长这个名头。” “这回要给民兵队出钱,到时候登台讲话,该算是我路家牵头的,才合乎常理。” 马掌柜开口:“几位老爷,你们要拎清楚,这批人不是那些拿着斧头草叉的乡民落草,他们是从交趾过来的流寇。” “民兵队总共三十多人,新式火枪不足十条,吓人的意义远大于实际杀伤,但他们吓得住辗转跨越边境的流寇吗?” “况且老钟前几天回乡扫墓,少了他领头,民兵队的调度本事还要再降一截。” “你们以为那些人要是真杀进镇子,会满足于只抢一些普通人家,就放过你们几家?” 镇长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放,乒啷一响:“老马,你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你虽然盘了一家酒楼,也就是个外来……” 孟连发拍了下桌子:“路老头,你放尊重些,当年我家出的那档子事,是马师解决的。” 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微妙的沉默了会儿。 镇长轻咳道:“原来马掌柜的是位法师,你看这可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有个老头打圆场:“马掌柜这是大隐隐于世啊,高人,真高人,肯定见多识广,既然这样,你直接说个章程。” 马掌柜说道:“我要你们几家,分出一半的护院人手,最近跟民兵队联合调度,在镇上巡逻。” “假如出事,彼此都有照应,立刻可以驰援,这才可能保住我们镇子。” 镇长沉吟道:“马掌柜这话说的好啊,不过,这伙强盗真要那么凶,不如请孟兄派人到城里去求援?” 马掌柜嗓子眼里一声冷笑就没压住。 “可以派人去,但未必来得及。” 马掌柜说道,“况且等派去的人进了城,他得带上多少销,才能尽快见到做主的军官。” “更要让他们放下手头上的事过来支援,这中间又有多少波折,费多长时日,谁能说准?” 向大城里求援这种事,要是真那么好办,何必有那些民兵,更重金雇那些护院呢? 几个大户端茶的端茶,嗯声的嗯声,暂且都不开口。 楚天舒听他们那些废话,听到耳朵烦,咽下嘴里牛肉,出了声。 “几位觉得,就算那些强盗比别的更凶些,先被民兵队消耗一波,又在镇上抢一波。” “等找上你们家门,你们仗着高墙厚瓦,护院固守,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大不了还能给他们指路,说说哪家守备更空虚。” “呵,这样做,比分出护院更保险,是吧?” 唇亡齿寒的警言能长盛不衰,就是因为说上一千年,也仍然有大堆的人,一脚踩进错路! (本章完) 第13章 一个照面的打赌 第13章 一个照面的打赌 “你又是什么人?” 大堂里几个人看向屏风。 镇长听出是个年轻声音,怒道:“哪里来的臭小子,说话……没遮没拦,空口白牙,诬赖好人!” 原本他还有更难听的话,不过想起刚才突然知道马掌柜是个法师,前车之鉴,心里存了点谨慎。 但那股子火气还是有点压不住。 因为那话,确实说中了他一些隐晦的心思。 他虽然是镇长,但这几年孟家的风头已经盖过了他。 而且镇上老几家,都是祖德殷实的人家,手上捏着地契为主。 孟家的阔气,则主要靠的是商铺厂房,要是真有一伙强盗能进镇,就算打不进孟家这个院子,去抢了那些铺子,也是好的。 “我是楚天舒,一个大夫罢了。” 楚天舒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孟连发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打死强盗的楚大夫。” 几个大户没听说过豹猫武士的厉害,刚才当然也没在意打死强盗的人。 可当楚天舒走出来,靠得稍近一些,椅子上几个老头,就有点不自在。 这小子身体周围,明显比别的地方更热。 看着模样倒是斯斯文文,但要是自己闭着眼,对面给人这感觉就像、就像是个下山找食的老熊瞎子! 镇长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马脸短须,腰间配剑,眼看自己雇主身子往后缩了缩,就道:“年轻人,练出点功夫是好事,但也不要得意忘形。” “别管你是练拳的还是大夫,对在座这些德高望重的人物,都要保持敬意。” 楚天舒转眼盯住他,忽然笑了笑:“这么说,我该为刚才的话,先给几位道个歉?” 马脸汉子略微点头:“知错就好……” “确实错了,我不该只靠嘴说。” 楚天舒笑容依旧,“看老哥气宇轩昂,想必是镇长请的护院里本事最好的。” “我打那个强盗还挺费劲,不如跟老哥也试两招,看看结果如何?” 马脸汉子手扶住剑鞘,瞪眼道:“你要跟我动手?” 镇长说道:“王甫老弟原本可是和威镖局的总镖头,孟兄,你这客人要是跟他动手……” 楚天舒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王甫:“怎么,不敢吗?” 楚天舒可不是胡乱挑战的。 跟马掌柜一起来孟家的路上,他们就聊了不少。 按马掌柜所说,光豹猫武士对这个镇子,就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镖局武馆行当,最发达的是在北方,尤其京华附近,前清时,那里的镖局高手甚至有人能经常进宫受赏,其次就是东南一带。 而益州这里是西南边境,相对贫瘠,能从镖局武馆出来给镇上人家当护院的,本事肯定有,整体素养也不错,但单挑的本事……就那样了。 基本没有哪一个能孤身应付成年的豹猫武士。 王甫不知道马掌柜对他的评价,但他已经被眼前的黄口小儿给激怒。 “好小子,我就指点指点你,让你收收心。” 王甫走向前院,在石板路上忽然转身,回旋的刹那,噌的一声,腰间长剑已经顺势出鞘。 他果然经验老道,防着人背后偷袭,让他来不及拔剑。 这下身形变化,出其不意,碾步转身抽剑,只在一晃眼之间,就已经完成。 “我这口剑下杀过的强盗,多年加起来,没有八十也有五十,就是拿枪者,被我剁掉手的也不是一两个。” “那小子,你用什么兵器?” 楚天舒双手空空,迈过门槛,声音轻淡。 “我的兵器,该看到的时候你就会看到,准备好了吗?” 王甫冷哼一声:“故弄玄虚,来吧!”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楚天舒左手闪过一点银光。 叮!! 打向王甫右边膝盖的银针,被一剑斩落。 王甫脸上却闪过一抹急色,身体有后撤想闪的倾向,手上连忙振腕挑剑。 月色下,他的长剑像是在面前展开一片扇形残光,从右膝挡到左肩。 剑身总算及时挡住了射向左肩的第二根银针。 “中!” 楚天舒身影突进,口中一个重音迸出,五指当空一张,掌心发力,直接拍在了王甫的剑身上。 王甫刚才仓促挡针,剑脊向外,手腕为了极速变向,在这霎时间还没缓过来。 楚天舒这下箭步撑掌,根本不像面对一把危险的长剑,而像是拍中了一张铁片。 手掌隔着铁片,撞在王甫胸口。 嘭!!!! 王甫背往后一弓,连退三四步,长剑撑地,左手抚胸,嘴巴紧紧抿着,脸色胀得通红。 楚天舒不再看他,转身就进了屋。 大堂里的几个人正想去观战,就看到楚天舒背影好像动了两下,刚一窜出去,又转身走回来了。 “怎么回事?不打了?” 镇长走到门槛处,朱老爷谭老爷,也都探头往外看。 王甫面对众人的视线,脸上憋得更红,喉结鼓了鼓,终究没忍住。 “呕!!” 他一弯腰,吐了一地,感觉胃里像有个石杵在搅动,呕了一声之后,更加直不起腰来,连连呕吐。 一个照面,被打吐了。 傻子都能看出,王甫变成这个样子,楚天舒要是愿意,随便再加一招,就能把他打趴。 镇长后退半步,一时失措。 朱老爷、谭老爷和身边的护卫,脸上也全变了神色。 他们从前都是见过王甫杀土匪的,知道这人厉害,才对现在这一幕更加震惊。 “不好意思,弄脏了孟家院子。” 楚天舒的声音,钻进他们耳朵里,“只有打这里不会真的受伤,打别的位置,轻了怕他不服,重了,平白折损镇上一个好手。” 他打的是贲门,人的食道和胃连接处,位于胸骨剑突后方,劲力精准无比。 吐一会儿,伤不了身子。 楚天舒再去看镇长等人,几个人的眼神,都有点避让。 “诸位怕什么呢?” 楚天舒眉宇冷冽,说道,“我可不是强盗,不会杀进你们家里,但地上那具尸体跟我交手时,曾经撕裂我的衣物,差点就杀伤了我。” “要是让那伙强盗全杀进了镇子,去攻击你们那些高门大院,只凭你们一家一户的护院,真的有信心守住吗?” 马掌柜适时的开口:“而且我已经说了,他们是交趾人,就算你们想跟他们谈判,他们也未必听得懂你们说的话。” 镇长他们脸色发白,终于把话听进了心里。 孟连发起身:“我现在就拨出家里一半的护院,去跟民兵队携手调度,万一不幸,强盗先闯到这里来,我家护院路熟,大批人手也可以尽快来驰援我家!” 之前打圆场的朱老爷当即喊道:“这种事情,哪能让孟兄一个人担着,我这就让人到家里,拨一半人手出来。” 镇长和谭老爷也大声附和。 马掌柜暗自啧了一声,环顾众人,抱拳道:“这边的事既然办妥,那我也要回酒楼做准备。” 楚天舒道:“我一起回去吧。” 镇长急忙说道:“两位不如到我家去坐坐,要准备什么,我都让人去酒楼给搬过来,不足的我……” 孟连发上手拦了镇长一把。 那两个人充耳不闻,已经转过影壁,出门去了,楚天舒临走时,还把草席用麻绳一裹,拎走了那具尸体。 尸体上被马掌柜画了咒,形成干扰,以防强盗方面的术士太早察觉这人已死。 但空手画的咒,时效有限,要去酒楼用朱砂补一遍。 “这帮人……真是麻烦。” 楚天舒走在路上,“我有点明白马掌柜你为什么收敛本事,省得跟这帮人打交道了。” 马掌柜提灯大步走着:“这镇上已经算不错的,要是进城,看似更安全,实则纷纷扰扰,能害死人的事情更多。” “话说,你之前挺收敛,我有点没想到刚才你会那么主动。” 马掌柜语气放缓,“你到镇上毕竟时间不长,就没想过离开镇子避祸?” 楚天舒脚下不停,听到这话,眼珠动了动。 要想离开的话,也能找到理由。 但他还有很多留下来的理由。 比如容易被兽性凶灵盯上,自己孤身离开,未必比留在镇上安全;找个屋子躲着,未必比促成一个大点的队伍,掺和进去安全…… 又比如,收集邪灵素材、赚取气数进度等等。 可抛开这些东西,他也不太愿意就这么离开。 “这毕竟是个乱世,看报纸上各国都有变动,恐怕还会是一个规模空前的乱世。” 楚天舒说道,“我今天躲得了这里,明天躲得了那里,难道就要一直这么闷头鼠窜,一事无成?” 他有意把语气压得更平,却没能完全压掉那股燥意和狠劲。 “我这人,非常讨厌只能逃跑的感觉,有三成把握,就该搏一搏!” 马掌柜默然走着,半晌后笑道:“好,一个能兼修术法和拳法的人,果然是个有心气儿的人。” 楚天舒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兼修,只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老马同样是外地来的,只是来的更早些,又没有家室在此,年纪还这么大。 但他很明显,要积极的斗一斗那伙强盗,既是为了那座酒楼,也不只是为了酒楼。 一老一少,都能感到心情上有些相似之处。 这种有同路人的感觉,很不错。 等回了酒楼,楚天舒看到桌上给自己留的菜,肚里倒是不怎么饿,只倒了一杯茶。 “你跟我来。” 老马撂下一句话,在前面快步走去。 楚天舒捏着茶杯跟上,在老马房间门口驻足。 只见老马把被褥往床铺里侧推了两下,直接把床板掀了起来。 他这床就形如一口大箱子,黄纸朱砂,砚台毛笔,铜镜铜盆,柳木棒,金钱剑。 一堆堆的东西往外拿,都堆在桌子上。 最后他拿起一把厚实的桃木剑,剑柄上雕着符令,剑身上都是细密朱砂符咒,通体呈现枣红色,有符咒的地方色泽更深。 “跟会邪术的强盗交手,你该有一件好兵器才行,这是我年轻时候用的,现在年纪大了,使起来也不趁手了,你拿着。” 楚天舒把剑接到手里,就觉得分量不太对,握着观察,双手一拔。 呛!! 桃木剑内藏一把厚脊铁剑,刚拔出来,雪亮夺目,定睛才看到银白剑身上如鱼鳞般的青色锻纹。 “木剑斩鬼,铁剑斩人。” 马掌柜眼中有几分追忆之色,说道,“不过,这剑的刃口锻法、重心配比等,最适合追求龙缠身的拳师。” “出将入相,三合一身,却不知道你现在走的是哪条路子?” 楚天舒正在赏剑,疑惑道:“什么三合一身?” (本章完) 第14章 出将入相,三合一身 第14章 出将入相,三合一身 楚天舒说自家学拳的时候,没听人细讲过这些。 马掌柜就给他讲了讲。 练拳的人开窍,是让自己的精力深入去探索肉身,带来超出常态的锻炼成长效果。 效果先体现在哪个方面,就跟人心意所致、苦苦用功的方向有关。 其一,立意在“聚”,水聚成渊,沙聚成山,取其动势,蔚为大观。 人身上最容易感受到动势的,并非血液,而是筋膜肌肉,聚一臂筋肉之力,聚腰背筋肉之力,直至聚全身筋肉之力于一处,在此汇聚过程中,不断熬练,使肉身能承载这股力道而不自伤。 传说神物真龙,也是百兽之相汇聚而成,这条路走到顶,浑身如同有活龙缠绕,力胜虎牛,捷如猿猱。 故称为,龙缠身! 其二,立意在“散”,人力有时而穷,聚血肉之躯,抗金石之坚,殊为不智。 这条路注重的是将外来之力散于百骸,共同承担,而用来导引力道的最佳部位,就是骨骼。 人之禀赋,骨骼最贵,等练到一点细音震荡,都能贯彻全身来化解,纵然被战马冲撞,牛车压顶,也能分力脱身,保全性命,续战的手段大大增长。 这条路成就之后,本被称为贯音骨,古代练拳的人为了讨个好彩头,改了一字。 称之为,观音骨! 其三,立意在“真”,筋肉虽韧,骨骼虽坚,要想长成,还要依赖内脏运化,所以内脏之劲为真劲。 以人之诸表,反求诸里,开合七窍,刺按穴位,折磨经络,压迫血行,哪怕以一时筋骨之损伤,换来内脏之锻炼。 此路走通,伤劳不药而愈,或日食半牛,或半月不食,能停心龟息于水下,能三日四夜不合眼,心胸怡然,神采依旧。 对草木鸟兽,纵然陌生,入口就能分辨有无毒质,饮露为生,恍如仙人。 因此称,食为仙! 假如有人把这三条路都走通,三合一身,就能触摸到一层隐约的关隘,踏破关隘,更进一步。 气血如灶,调和百味,化腐朽为神奇。 人如灶君,主宰百骸,乘热烟能通天。 古人能走到这重境界的,似已非人,万众景仰,敢于称神。 号为,武灶神! “三合一身,武能造神。” 马掌柜说到这里,目露异彩,道,“东汉以前,那些神怪奇谈的时代不提,自从汉末以来,三条道路全走通,一身武艺敢称神,从来都是天下习武之人最高的追求。” 楚天舒暗自琢磨。 龙缠身,观音骨,食为仙,武灶神! 拳师开窍的说法,跟老家那边差不多,后面武学演变的部分就有所不同了。 光这四个名称,也是大有深意,只怕其中每个字,都是经过反复琢磨,提示着相应道路中的重点。 他又问:“那这个出将入相,是怎么个说法?” 马掌柜道:“这就一句俗语,说不定是为了凑八个字,更加顺口。” “有人说,出将入相指的是但凡走通一条路,就有封侯拜将的机会,沙场的征战,高官的豪奢,正好也有助于练武,两全其美。”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练武的三条路,全都如同大火苦熬,反复折腾,要刚猛霸烈,勇毅果决,如同武将之道。” “但要踏破最后那层关,就要出将入相,从武将转为宰相,八风不动,保形养生,冷眼观火,慎之重之。” 楚天舒点了点头。 他老家那边,流派太多,大家都没有什么境界划分上的共识。 据说旧社会,有过模糊的一流、二流人物的说法,就跟外国人用的字母分级一样,跟修行关卡没什么关系,纯看实际表现。 而在此世界,竟然会有“三合一身”这种公认的境界。 恐怕是经历过武道独大的璀璨时代,才能够总结流传下来。 虽然人体一个部位强大后,别的部位也会多少有些受益,但这个世界的拳谱发展到今天,注重不同道路的拳种,已经出现泾渭分明的特征。 一种拳术,只注重一条路子,专心不分,走到极致。 要是真能走通一条路,那再找一套别的拳法来练就是了。 楚天舒的《暴食通背拳》放在这里,就不太好分类。 有练内脏的效果,但只练了肠胃,有练肌肉的效果,但只注重四肢。 “硬要算的话,我的拳法确实是比较偏向……龙缠身的路子。” 楚天舒彻底拔剑出鞘,在空中抖了个小小的剑。 “而且我的拳法中本就含有剑术套路,看来这把剑,跟我还是挺有缘的。” 马掌柜开始赶人:“行了行了,别在我屋里舞剑,我事还多呢,你快去休息吧。” 楚天舒今儿一天,确实累得够呛,带着剑就回了自己房间。 马掌柜分拣了一下桌上的符纸,朱砂,毛笔,走到前楼大堂里面,左手托着砚台,右手舔着毛笔,在那个黑衣人的尸体上画符。 一画额头点眉心,分在两颊左右山,跳过脖颈画胸口,邪道昏昧不知寒…… 笔杆挑开黑衣人衣服前襟,黑瘦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朱红痕迹。 可惜,术法能蒙昧术法,却不能隔空蒙昧别人的脑子。 那帮流寇就算不知道这豹猫武士已死,只要看他两三天久久不回,也该知道出了问题。 以交趾那边邪术流寇的习性,多半会选择硬冲一次。 那就是考验这个镇子的时候了。 “可惜老钟不在。” 马掌柜画完尸体上的符咒,坐到桌边,看向后院,想起年轻时候跟好兄弟闯荡,也斗过这样的流寇。 马正午,钟劲秋,符咒法术,长枪冲杀,何等意气风发。 似乎转眼之间,两个人就都老了。 没有如愿当上大官和馆主,一个守着酒楼看报纸,几年不动符墨,一个妻儿归了黄土,懒散的教点民兵。 “想过晚年还是不太平,没想过会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子。” 马掌柜思索着,“术法有成的人,若能成功去兼修武艺,一开始拳法上的进步竟然会这么快吗?” “应该不只是这样吧……那就是他天生更适合练拳。” “啧,我当年怎么就没能迈过那个门槛呢!” 马掌柜带着一点抱怨,狠狠的折起纸鹤来。 手指一翻一抹,再翻再抹,几乎就是两三个眨眼的功夫,一只纸鹤就已经折好。 马掌柜拿起毛笔,为纸鹤点上双睛,然后摸出拇指大小的槐木瓶子,拨掉瓶塞。 小小的浅棕色烟雾,像是有着一定重量,从瓶子里面流出,融入纸鹤。 马掌柜迅速用双手盖住纸鹤,嘴里念念有词,小心的往里面吹了口气。 等到双手分开时,桌上已经有一只褐羽毛绒的小麻雀。 麻雀灵动的左右张望,蹦到马掌柜手心,啄了啄他的拇指。 “又要劳烦你们了,待会儿就把你的朋友也都放出去,这两天,你就负责盯着西边。” 马掌柜笑着摸摸小麻雀,转身往外一送,麻雀飞出酒楼。 他学的是茅山术中的《火鸟道官》一脉,分为火和鸟两个部分,虽然这辈子从没去过茅山,却把借火施咒的种种妙诀,和豢养鸟雀精魂的手段,使得滚瓜烂熟。 这些麻雀都是他以前自己养的。 养到寿终正寝之后,借槐木收容鸟魂,时常用自己的念力滋养,如此得来的麻雀精魂,灵气足而性平和,依附在符纸折的形体上,甚至不会透出半点阴气。 虽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就算在白天,只要不是午时,这种麻雀也能够飞翔勘察。 别派的施法者纵然瞥见,也不易看破。 马掌柜又开始折第二张纸。 门外月色点点滴滴的偏移。 楚天舒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走到厨房里没看见人,自己灌了两大瓢水,穿过院落,就看见马掌柜还在大堂里。 老头侧着身子,手肘撑着桌面,拳头顶着脑袋睡着了。 豹猫武士的尸体不知道放到了哪里,桌上只有十个拇指大小的槐木小瓶,干了的毛笔和砚台。 楚天舒没有惊动他,绕到门外一看,发现门口支了一张钉着白毛巾的木板,这是暂时歇业的意思。 难怪伙计们今天都没来。 那我这早饭去哪吃呢? 楚天舒在大街上眺望,以前这个时辰,有些来得早的摊贩都该摆摊了,今天一个也没见着。 大街斜对面的小路上,倒是走出来几个熟悉的人。 孟双江带着四个护院,护院各个手上按刀,还有一个身上背枪,很是警戒,就他孟大少背了个半大的麻袋。 “哈,楚兄,我就知道你……” “嘘!” 楚天舒示意他小声。 孟双江会意,往酒楼里看了一眼,直接在楼前台阶上放下麻袋。 “各家分的护院,加上原本的民兵队,凑起来有七十多人,昨晚就把镇上的人通知到了,这几天估计没几家铺子乐意开业。” 孟双江低声说道,“但我家吃食也不错,看看我给你送的。” 麻袋里面,全是用细麻绳扎起来的油纸包,荤油的香味扑面而来。 楚天舒拿起一包,触感却不像肉类,解开一看,是一包青蚕豆。 他也照吃。 “听说这回的强盗不一般,我出门都有点害怕。” 孟双江念叨着,“楚兄你也不要孤身跑镇外那么远去练功,之后三餐就到我家去吃吧,保证让你肚子吃的溜圆……” 这话里虽然是亲近之意,但也有些嫌唠叨,跟孟双江平时把握的分寸感不太一样。 楚天舒瞧出这白胖老哥不自觉的眉头微皱,脸上带些紧张。 交趾流寇的压力,在他身上已经体现出一角。 “放心,我这两天不出镇,就在镇上到处走走。” 楚天舒正说话间,又看见另一条小路上出来的一行人。 没孟双江那么熟,但昨晚刚见过。 王甫带人找过来了。 (本章完) 第15章 一卷银针,剑斗剑 第15章 一卷银针,剑斗剑 孟双江一无所觉,身后几个护卫脸色倒是有点异样。 那王甫大步过来,谁知走到街心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孟少爷,楚大夫。” 不用人提醒,他声音就控制的不算高,但抱拳晃手,脸上很热情的模样。 “昨晚咱们以武会友,费了你几根银针,回去我左思右想,钦佩你的本事,也不能让你平白破费,今天给你寻了一卷新针过来。” 王甫掏出一卷银针,递过来笑着说,“楚大夫你看看合不合用。” 楚天舒盯着他,眉梢微扬,接过银针,展开一看。 这是典型的医用银针,一整套四十九根,粗细长短不一。 楚天舒抽出一根轻轻压弯,稍一松手它就弹直,做工倒是不错。 “那就多谢了。” 王甫看他收下,脸上笑容更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往酒楼侧面走了七八步,跟别人隔开距离。 王甫声音压得更低:“楚大夫,昨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吃了个教训,也是活该,但我这把年纪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啊。” “昨晚我一下就吐了那个事情,还请楚大夫不要外传。” 王甫昨天刚败的时候,吐得头昏脑胀,心中也很恼火,恨不得挥剑追上去再打一场。 但他毕竟不年轻了,事后洗漱了一下,闷头越想越觉得后怕。 那一巴掌能撑在他胸口上,也能拍在他喉咙上。 黑衣强盗的尸体,伤口可就在喉咙上啊。 姓马的还是个法师,又跟孟家关系好,楚天舒明显跟他们连成一气。 要是跟这么个有手腕的狠人结仇,最后吃大亏的,多半不是对方。 再说,自己也不是第一回输了,年轻时候不提,就光前几年跟姓钟的闭门比武,外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输得有多惨吗? 这么一想开了,王甫就不再琢磨着怎么报仇,转而想着怎么维护面子。 昨天在场几个老的都是人精,年轻些的护院本身就是内行人,也不会因为王甫败给别人,就轻视了他。 只要能让楚天舒以后谈起这事,口气委婉些,那面子就依然在。 楚天舒懂了他的意思,道:“昨晚的切磋,王镖头惜败半招而已,要是青壮时,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我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王镖头可以放心。” 王甫松了口气:“多谢多谢,我必然还有后报。” 楚天舒心思微动:“那王镖头有没有兴趣跟我再比一场?” 王甫一怔:“啊?不必吧!” 他下意识就已经拒绝了。 “稍后闭门切磋,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楚天舒笑着说道,“我昨晚得了一把剑,主要想熟悉一下运剑的手感,王镖头帮帮忙如何?” 《祁家老通背》的拳谱里面,本来就有“甩袖合剑术,步法妙又颠”的说法。 可以说,那些挥臂甩袖的动作,直接换算过来,就等于是挥剑的动作。 但是,楚天舒毕竟没有拿剑跟人实战过,一把铁剑在手里,分量跟空手是不一样的。 跟敌人碰撞之后,兵器本身也会有震颤变动,感受到的反作用力,跟空拳打人,会大不相同。 不熟悉一下这些东西,遇到劲敌的时候,就更容易出现破绽。 王甫犹豫了一会儿,道:“那行,等我再去巡一圈,日头亮些的时候,我再过来。” 薄晓之时,天光还是一种浑浊的白,眼前的景都淡了些。 等太阳彻底跳出群山,大地上就是一种多姿多彩的亮堂。 马掌柜感到刺目的阳光,醒了过来,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就见楚天舒一个人坐在门前石阶上吃东西。 老头揉了揉眼:“哪来的吃的?” “孟家送来的。” 楚天舒回头,“还有好几包,一起来尝尝?” 马掌柜真就起身,捶捶腰腿,坐到石阶上去,看着眼前的大街,没有往日的热闹,只有平坦空荡。 楚天舒递过来一包酱鸭子,说道:“镇上的变化也太明显了,那些人只要在周边山上随便眺望,过不了晌午,估计就能发现异常。” “你说他们会不会今天就打过来?” 马掌柜解开纸包:“有这个可能,但应该不会是白天。” 就算是一般的土匪,都知道晚上突袭更占便宜,况且修炼邪术的人,也是在夜晚施术最顺畅。 楚天舒皱着眉:“那十有八九就是今晚了。” 马掌柜先撕了一块鸭皮嚼着,随口问道:“很有压力?” “单个的敌人,不管是鬼还是人,我自认应付起来都比较有成算。” 楚天舒坦然道,“群战这种事情,确实还没经历过,拳谱上也很少详细的去讲群战打法。” 想熟悉用剑的手感,还可以跟王甫切磋。 但是决生死的群战,绝对是模拟不出来的。 靠问王甫的话也没用,王甫是镖局出身,身边有配合默契的大群镖局子弟。 楚天舒跟那些人可没有这样的默契,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人冲击在群战中的经验。 “人都得有第一回嘛。” 马掌柜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有个事情确实要跟你说一下。” “你不提我都没想起来,那还是我一个好兄弟年轻时候的教训。” “像你们这些厉害拳师,孤身杀入人群时,可能会觉得那些人的动作,比你们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像是一群木偶,关节上的油都没上好,举手投足间,到处都是破绽,让你觉得可以迅速击倒周围的人。” “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贪多!” 马掌柜语气很郑重,“是绝对,不要贪多!” “如果你看到三个人的破绽,那你打倒其中一个之后,就要杀出包围,继续向前,如果你看到五个人的破绽,那你最多打倒两个,也要继续前冲。” “不要在一小块范围内久留,否则你的精力被眼前的东西牵扯,战场别的地方,就会有危险在靠近。” “直觉的警兆,也许可以救你一次两次,但同一范围内,人的变化姿势终究会有局限。” 马掌柜回忆着往事,“当年我那老友,初出茅庐,跟一群拐小孩的子交手,对面没有他一合之敌。” “但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脚后跟中了一支吹针,上面还涂了蛇毒,惊险得很啊,凭他的身手,竟然差点就死在那群子手里。” 楚天舒仔细听着,点了点头。 他今天早饭吃的也没有往日快,一边嚼着,一边带点等待的意思。 日头越来越亮的时候,王甫终于又转悠了回来。 “王镖头还真守时。” 楚天舒拿麻袋擦擦手,热情地站起身,“来来来,我们这就到院子里去。” 王甫跟马掌柜打了声招呼。 马掌柜多看了他们两眼,倒也没有觉得很惊讶。 楚天舒带王甫到了院子里面,就把大堂到院落的布帘放下。 阳光斜射下来,东边屋子的阴影,罩住半个院落。 两人是南北站位,都站在光影的分界线上。 楚天舒左手抓剑,右手在剑柄上搭了一下,又放开,说道:“这回请王镖头先进招吧。” 王甫起先料定自己不是对手,但真到了这儿,心里又难免有点跃跃欲试。 对方说和手里的剑不熟,那要是一个侥幸,指不定自己也能占到点便宜,找回场子。 心念至此,王甫的脸色也认真起来,聚精会神的盯着对手。 他的剑鞘式样是绿鲨鱼皮鞘,元宝状的剑格,典型的单手长剑,较为轻灵,走的也是快剑的路数。 昨天他心里有居高临下的意思,今天摆正心态,重心压低,透出一股比昨天冷峻不少的感觉。 噌!! 王甫一剑挺刺,两米多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眼看着楚天舒的身影急剧放大,因为自己主动进击,视野从原本能囊括楚天舒全身,变成只能囊括上半身。 就这么一瞬,他没看清楚天舒怎么拔剑,就感到白光一闪,自己手里的剑,被另一把剑荡开。 当! 两剑碰撞的力道,让王甫虎口微震,霎时缩手,同时脚步向左。 手脚行云流水的配合,让他一剑斜刺,突兀击向楚天舒右肩大臂。 楚天舒身形右转,剑身向外一扫,再度荡开对方剑刃。 王甫昨天败得太快,今天总算展现出自己的剑法路数,有点像是游身八卦剑的意思,果然是最适合跟人配合的剑法。 他的脚步忽进忽退,忽然侧移,整体来说,是在绕着楚天舒转圈。 剑尖始终朝向圆心敌人的位置,但因为王甫脚步变化,剑的落点自然就产生大量变数。 仿佛楚天舒从头到脚,各个位置都是可以穿刺的目标。 相比之下,楚天舒的脚步几乎没怎么挪开,就只是转动方向,保持面朝对方的状态,不断用手里的剑,抽开对方剑刃。 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个呼吸之后,王甫已经绕着他走完一整圈,忍不住后退一步,想换口气。 楚天舒盯着他,没有追击,等他喘了两声后才说:“换我来。” 王甫心头一紧,眼看楚天舒一个冲步直刺,他身体就下意识后退,剑往前迎。 叮! 双剑交叉,在半空刚一接触。 楚天舒的剑忽然一偏,闪击,抹在了王甫手腕上。 那么自然的样子,就好像剑身反弹的力量,正好让楚天舒的剑偏转出合适的角度。 又好像在打水漂。 王甫的剑就是水面。 楚天舒的剑则是一枚小石子,在那一次极速折射后,正中目标。 王甫手腕一疼,差点以为自己手断了,急忙退了两步,才发现手还在。 楚天舒那一剑,只是用剑脊在他袖子上抹了过去,甚至还控制住了力量,铁剑那么快的一抹,都没有把他手腕抽肿。 嚓!! 楚天舒剑已回鞘,眼中神采奕奕,似在回味,笑道:“多谢,我已经熟悉铁器碰撞的感觉,剩下的,让我自己琢磨吧。” 基础体质强大后,对力道的把握越来越精准,刚才这一场,已经足够他作为参考。 第二次失败,王甫心情有点复杂,慢慢收剑回鞘。 临走之前,他手已经挑起门帘,又转身问了一句:“今晚流寇就会来吧,楚师傅,那人真的把你逼得很惊险?” 楚天舒道:“我没有说假话。” “唉……行,安逸个几年,又得刀口舔回血了。” 王甫稍一沉默,反而挺直了腰杆,掀开门帘一步迈出去。 “楚师傅,希望明儿白天,再会!!” (本章完) 第16章 残阳,开战 第16章 残阳,开战 小镇四面风景各不相同。 东面是大片田野,最容易遥望到巍峨高山,形态各异,山势连绵不绝。 西面是河流竹林,北面是荒草野地,竹木杂生,镇上人家的祖坟基本都在北面。 南面虽然也是树林,但却以果树为主,到了秋天,山坡上很多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果子,已经压弯了枝头。 夕阳映照下,原只是微微泛黄的果子,透出了一种诱人的红黄色泽。 “再过大半个月,这些果子就该甜起来了。” 三个民兵三个护院,沿着小路巡逻到南边的时候,看着果树林,闲聊了几句。 “我看里边应该已经有熟的了,进去找几个试试?” “算了吧,别出镇子,听说今晚强盗就要打过来,说不定啊,现在就有一大堆强盗,正猫在那些林子里呢!” 护院这一段话,字尾的音还没咬清楚,喉咙突然一梗。 一支箭插进了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人砸倒在地。 另外五个人都愣了一下。 又一支箭,射在一个民兵脸上,箭头从脸颊另一边穿了出来。 霎时间,两个护院就地一滚,缩到屋子北面墙根处。 有个民兵动作稍慢,被乱箭射在身上。 另一个民兵趁这机会,一刀劈在了那个死去护院腰间的铜锣上。 当!!! 两个躲墙根的护院,这时候也扯开嗓子大喊起来。 “土匪来了!土匪来啦!!” 果林里面冲出好几十号彪悍精瘦的人,有的手上拿刀拿长矛,有的抓着弓箭,还有的手上拿猎枪。 他们穿的大多都是破布,但数量很多,不知道是抢了多少死人衣服凑一身,反正把身体也遮严实了。 太阳还没彻底落山。 这帮土匪流寇,已经发动了攻击。 小镇南部的房屋,都是矮屋,木筋泥墙,竹木的顶,再铺一层草。 王甫在相隔三排屋子的一条路上巡逻,听到这边的异响,脸色一变。 他嫌绕路慢,一个冲步起跳,前脚掌扒在泥墙上,双手向上一搭,就蹿上了屋顶。 一口气狂奔出去,两次跳跃。 他已经到了第三个屋顶上,看到那边路面上的受袭情况。 冲最快的一批土匪,已经到了刚才被射死的尸体旁。 “喝!!” 王甫双手连挥,梭状的飞镖,转眼间打倒三四个土匪。 他也是打飞镖的好手。 钢镖的分量足,在他手上,二十步开外,还能打进人头骨里。 比起曾经试用过几次,但根本摸不清会落在哪儿的枪子,钢镖反而让他觉得更可靠。 只不过要发这种分量足的镖,动作幅度太大,跟高手近身单挑的时候,没机会用上。 但刚打出四镖,王甫就连忙翻身一扑,躲到屋脊后面。 笃笃笃笃!!! 七八根箭,一股脑钉在了屋脊上。 王甫缩在屋脊后面,稍微探头看了眼,满脸紧色。 他娘的,这帮土匪果然都不正常! 冲刺的时候,竟然没有大喊大叫,被钢镖打倒三四个,也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放箭反击,射这么准! 不过,被王甫这么耽搁了一下。 土匪在这条小路上还没有冲到一半,就听到一连串枪声响了起来。 小路尽头,赶来一堆民兵和护院,脚还没停稳,赶紧放枪。 马掌柜他们本就猜东边北边都不容易藏人。 强盗从西面、南面打过来的可能性更大,布置人手时,在这两边有侧重。 就算枪法不够精准,但就这么点距离,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被枪子打中。 中镖的当场就死,这些中枪的不在要害,须臾却死不了,终于憋不住,发出了嚎叫。 其余土匪也吼叫起来,冲得更猛,和民兵护院们短兵相接。 土匪的砍刀捅进民兵的肚子,用力一搅,血水流在刀柄防滑的缠绳上,满脸都是兴奋嗜血的神色。 旁边民兵趁机一刀劈过来,那看似破布料搅成的衣服,竟然挡了下刀刃,只出现不深的伤口。 “死!!” 土匪扭头一刀再扑过去。 死!抢!是这些土匪仅懂的几个汉话字眼。 刀枪长矛,乱刺拼杀,血水一波波的往外洒。 王甫等到了机会,手掌在屋脊上一拍,刹那抽剑在手,就准备跳下屋脊去杀敌。 可是他刚站起身,眼皮子就跳了一下,眼珠忍不住朝南边看去。 小镇南边,最边缘的一个屋顶上,多出来一个人影。 就跟刚才王甫的动作差不多,那个人也在屋顶上狂奔跳跃。 动作很狂放,但那个人嗓子没有发出一点言语。 三四个屋顶,在那人的沉默中如履平地,一冲而过,几乎就到了王甫面前。 王甫眼晴瞪大,进入拳师开窍的状态,浑身一震,就要挺剑刺出。 千钧一发之际,王甫突然想起最近的两次失败。 他没有时间回忆过程细节,只是惊鸿掠影般,闪过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快要刺出去的剑,本能的往上一挑,竖在身前。 呛!!! 刀刃和剑身擦出一溜火星。 两个人错身而过。 乱发短须,细眼如刀的瘦削汉子,身形压低,出现在王甫身后,手上横着一把银亮的长刀。 王甫左边腰间迸出一抹血雾,惨叫声中,往右边一扑,落地一个前滚。 他宁肯闯进下面乱战的场所,也要逃离那个拿刀的人。 要不是刚才难以言说的预感,让他做出竖剑阻拦的动作,恐怕现在,他就不是腰间受伤,而是要被腰斩了。 那些护院中,有王甫亲厚的弟子,看到王甫受伤,几个人大吼一声,舍生忘死冲杀过来,搀着王甫就要逃。 还有几个护院,藏在民兵之间,对着屋顶上那个男人扔飞镖。 有个护院抢过旁边人手上的枪,就对着屋顶扣动扳机。 男人手里长刀一扫。 狭窄的刀,竟像是一面宽大的铁盾,所有暗器都突破不了那一刀的旋斩。 至于那一枪,男人根本就没躲。 他知道那枪打不中自己,但他还是决定先杀那几个拿枪的。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 那东西确实在飞。 因为那是一只直飞的麻雀,仿佛在为人引路。 而地面上那个人影,远比麻雀更快。 黑发,年轻,炽亮的眼,蓝衣,布鞋,还有手中的剑。 楚天舒在奔跑,但上半身极度稳定,没有半点颠簸,用“飞驰”来形容更加准确。 速度在拥有足够距离的奔跑中攀升到了巅峰。 当他从那些民兵的空隙间穿过,民兵们都看不清什么东西过去了,只能感到一个影子,一股疾风。 土匪们因为面朝那个方向,视野开阔,捕捉到了有个人冲刺过来的真相。 最开始射出那一箭的土匪,是冲得最快的人之一,所在的位置,甚至比王甫他们要更深入。 他腰间配的箭,数量最多,即使在近身战斗的时候,也能瞬间拉弓连射,射伤面前对手。 弓弦绷紧的感觉,熟得像是他天生的器官,箭尖已经指向那个蓝影,嘴角露出猎杀的笑。 一条银光,就是这时候迸发出来。 凌厉的光芒,把刚要离弦的羽箭从头到尾切开,扫过弓背,弓弦,没入肩头锁骨。 嚓!! 银光未停,从箭手背后横扫出来。 楚天舒握着那条银光,脚下速度不减,手上却忽左忽右。 左前方土匪的矛头,右前方土匪的大腿。 再往前那个土匪的侧颈,继续往前,一个土匪刚抢到了火枪的右臂。 他穿过这些人后,这几个土匪已经被切断的肢体,无法抵抗血液的压力,血水喷发。 薄薄的伤口破裂开来,筋骨分离,伤者惨叫发出,有的尸体细声喷血,还没倒下。 残酷的景象,都被抛在他身后。 楚天舒已经到了王甫那几个人附近。 王甫虽然伤重,毕竟开窍的状态也深,目睹了这一切,胸口一股说不出是冷是热的味道,急速充塞着,嘴里却已喊道:“小心!” 屋顶扑下的身影,占据了楚天舒刚才的位置。 楚天舒已经向右闪开,手里的剑,猛力向地表扫去。 地上的沙土,早先坠落的钢镖,甚至还有一抹血水,全被这一剑扫出来,扑向刀客。 刀客没有挥刀去拦,只是脚下斜踏一步,躲开钢镖,而对那些沙土血雾,仅仅眯着眼,用睫毛保住眼珠。 对方要是借那些东西掩护,突袭过来,那他这个样子,随时可以发出状态最好的一刀。 楚天舒却没有管他,再度前冲,左手桃木剑鞘尾端,戳在一个土匪太阳穴上,闯过几个土匪拦截,直杀出去。 这人竟然闯出了镇子,直奔果树林。 刀客眯着的眼猛然一抬,紧追而去。 楚天舒没有再杀其余土匪,一鼓作气,直奔果林深处。 他现在完全是拳师开窍的状态,没有通灵人的视野,但是高明的拳师,对邪物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他们的直觉可以感应危险的来源,他们的鼻子可以嗅到不一般的气味。 他们阳气旺盛,就算只凭拳脚打中邪灵,也能像打到气球一样,逼退对方,只不过着力不多,很难造成足够的伤害。 但楚天舒手上还有法器,情况就不同了,桃木剑鞘微微发热,配合他的感觉,提示出邪气深重的方位。 前方一棵大树阴影下,戴着兽牙项链的红脸胖老头,正站在那里,头顶只有中间一块留了头发,编成三根小辫。 在其身边放了三个大竹篓,嗡嗡作响,给人不祥的感受。 眼看楚天舒冲到这里,胖老头也吃了一惊,嘴里不知嚷了声什么。 树冠里跳下两个三尺高的侏儒,脸上满是皱纹,手持匕首,还有一只黑色野猫。 楚天舒眼神一闪,距离那边还有十几米,突然转向,朝树林另一个方向窜去。 刀客追到这里,二话不说,脚下往侧面一撑,转向跟去。 他绝不能让这个人再脱离自己的视线。 如果被这人找到机会,再去土匪群里冲杀几次。 任凭多么悍勇的流寇,也会崩溃的! 红胖的邪术士,见那两个人冲进林子,表情还是有些难看,呵斥几句,让侏儒好好守在自己身边。 忽然,他脸色一喜,抬头看去。 西方天际,纯得耀眼的一团红日光芒,彻底压灭在山头上。 偌大的天,广茂的地,眨眼间就清冷起来。 月轮早升,但只有黯白的微光。 (本章完) 第17章 火与兽,意志胜刀 第17章 火与兽,意志胜刀 “呵呵呵呵!!” 红胖的老人看着夜色降临,从怀里取出食物,放进嘴里大嚼,脸颊一鼓一鼓。 黑色的野猫被这股血腥的臭味吸引,朝这边靠近。 老人捧起野猫,把嘴里的渣滓都喷在猫身上,又抓起一把虫子,在嘴里一漱,再喷上去。 奇怪的是,这些恶心的残渣一碰到野猫的皮毛,就冒起轻烟,使整只野猫变得模糊起来。 “低、渍!干截重蒂!” 邪术士用交趾的话叮嘱着。 去吧,咬死他们!! 野猫发出凄厉的叫声,朝着镇上奔跑。 镇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不少。 楚天舒刚才杀伤了土匪里面最悍勇的几个人,杀穿土匪的队伍,又引走了刀客。 王甫抖擞起精神,忍着伤连发钢镖,一群护院跟他配合,还有从镇上继续赶过来的援兵。 战场正在向镇子边缘推动。 蓦然间,凄厉的猫叫声此起彼伏的传过来。 几十上百只的野猫,从树林里跑出,一边尖叫着,一边从那些土匪身边穿梭过去,直奔民兵和护院。 一时间,这条小路上几乎到处都是野猫跳起来的影子。 扑向人脸,扑在人身上,撕咬抓扯,叫声难听到了极点。 民兵们手忙脚乱,想要甩掉这些畜生,但这些东西体型不大,却非常灵活,在身上乱爬乱抓,咬人耳朵,让人根本受不了。 王甫看到有土匪趁机一刀劈向民兵。 刀刃明明扫过了野猫,猫却没有事情,只有人被劈倒。 “假的!!” 王甫大吼道,“那都是假的,别慌!” 哪里假了,猫咬在人身上,明明是疼的,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 马掌柜这个时候才赶到街尾。 他没有直接冲上小路,躲在街尾拐角后面,从一沓符咒里面,拿出最底下那一张。 紫色的符纸,绘有金色符篆。 突然身边一声裂响,吓他一跳,转头看去。 原来是这家的屋主,砸坏了窗户,仓皇的拖家带口逃跑。 马掌柜收回视线,嘴唇急颤,手指隔空描摹符篆,最后一指点下。 “煞气消散,邪祟灭形,灵官一怒,火炎昆仑,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去!” 符纸自动飘起,拐了个弯,飞上小路,快如弩箭,从战场众人头顶上空穿过。 土匪们后方,陡然爆发出让人抓狂的一声猫叫。 上百只野猫砰然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只黑猫。 紫色的符纸盖在黑猫身上,黑猫双眼血红,呲牙咧嘴,却像是被大石压住,挣扎不起来。 树林里面,邪术士惊叫一声,脸上出现三条血淋淋的抓痕。 像是一只濒死的凶狸猫,在他脸上扑了一下。 “死!死!死!” 邪术士脸上疼得抽搐,露出狰狞的神色,一脚一个,把身边的三个大竹篓全部踢倒。 那两个守在他身边的侏儒,都露出惊慌的神色,朝旁边避开。 邪术士拽下胸口的白骨哨子,吹出了冷惨的声调。 大竹篓里的嗡嗡声强烈了不止一倍,如同三股黑烟窜出去。 那是有成人小指长的毒蜂,身上黑黄间杂,漆黑的尾针似有一点金属光泽。 此种毒蜂,毒性猛烈,尾针能够扎穿皮衣,但扎过一回后,蜂子也会死,邪术士非常珍惜。 这镇子实力超出预料,可已经有这么多损失,要是没有收获,就更难接受。 邪术士这才把三股毒蜂,全放了出去。 小路上的人还在厮杀,狸猫消失之后,冲得土匪节节败退。 马掌柜却早早注意到林子里有毒蜂群飞起,急忙把煤油灯往地上一摔。 玻璃破裂,煤油泼在地上,燃起一滩火光。 他手上捻转,符纸展开如扇,全在火上掠过,点燃起来,双手仿佛不怕火,把所有符纸揉成一团。 火光内外烧透,焰光熊熊,形成一个酒坛大小的悬空火球,飞过小路,迎向那些毒蜂。 “邪门歪道,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马掌柜双手掐诀,连变三个手印,意为奉请火灵官、火元帅、火真君,并指如剑,在自己鼻梁上方至额头一擦而过。 内金外红的火苗,在他手指上凭空燃起,借的是自身阳气,烧的是自己念力,指向空中。 远远的,那个火球一分为三,分别迎上三股黑烟。 火球似乎对黑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那蜂群围绕在周边,徘徊不去。 但蜂群嗡嗡盘旋间,一波一波的阴毒气息,压向火球,使火光忽明忽暗。 有土匪想对空中的火球掷出砍刀,被民兵合身扑倒,翻滚厮杀。 林子里的骨哨声和马掌柜手指上的火苗,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而在果树林的另一处。 楚天舒忽然停步,转过身来,口中浊气急吐,猛吸,剑指地面。 四周树上的青皮果子,在月色下透着酸涩发苦的气味,让人闻了不适。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他耳朵里听到的东西。 以他现在的耳力,就算到林子里,也能听到镇上的厮杀,枪声,惨叫。 还有男人的喝骂,孩童的哭泣,妇女的惊叫,那是小镇南边的住户,正在想方设法,带着家人逃离自己的家,远离那片厮杀的地方。 这个氛围,实在像一场不好的梦境。 楚天舒在老家的时候,总是把现实当做避风港。 无论梦境多可怕,只要醒过来,就能看到门前的小桥田野,左邻右舍,路上散步的乡亲。 但在这里,有人想把现实也变得像噩梦一样,真是……该死啊! 刀客追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人平静的脸上,满含杀意的眼睛。 但要说杀气,刀客满身也都是杀气。 他手中狭长的钢刀,横放在胸前,可以看出刀身挺拔,接近刀尖的地方,才有些弧度。 刀背也是在靠近尖端处,有一掌长的反刃。 这个交趾流寇里的高手,用的居然是一把雁翎刀。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明朝曾派大军帮交趾王孙平叛,叛军受创戒惧,投降献礼,也受了封赏。 雁翎刀的刀技,那时就流入交趾,传承至今,犹有许多发扬者,未曾断绝。 “阮志雄,雁翎刀!” 刀客吐字有些生硬,狭长的眼眯着,“你、什么人?” 这人居然还懂些汉话。 楚天舒神色一动,注意到这人左脚脚踝以下是残的,装了截木桩当假脚。 原来如此,刀客的实力明显比豹猫武士高,又懂些汉话,就算不能交流,或许也能偷听,却不是他到镇上踩点。 想必就是因为他左脚已残,在潜行方面,做不到豹猫武士那样灵巧无声。 “一个准备帮你们治理疯病的人!” 楚天舒左手剑鞘一松,手指一弹,银针射向刀客左腿。 刀客眼神冰冷,左脚往后一挪,长刀早有所料般迎过去。 果然,楚天舒已冲步挥剑斩来,抡臂如鞭,铁剑如同鞭梢。 这厚脊长剑在他手上,比一把大刀还要刚猛。 雁翎刀挥出时,却很精巧。 不碰力道最猛的剑尖那一节,刀刃是扫在长剑的后半节侧面,几乎靠近剑格。 当!! 兵器碰出一抹火光,各自弹开。 楚天舒抖腕往下一抹,雁翎刀变化,直接用护手和刀刃连接处,硬扛了这一剑。 火星刚迸裂,剑刃已经借着反作用力一跳,简直带着银光残影,挑刺出去。 但雁翎刀顺势一翻,压向剑刃,抖起刀。 呛啷啷啷啷!!! 刀身和剑身,近乎是搅在了一起,刺耳的钢铁磕碰摩擦声,连成一片。 锐音高低,跌宕起伏,始终不曾断绝。 刀客左脚虽残,但从之前种种表现看,他已经适应这种腿脚,奔走发力间,不会影响速度。 那唯一可做文章的,就是稳定性。没有原生的脚掌,总是差了些稳定感。 楚天舒快剑大力硬拼,正是想撼动对方平衡,想不到对方刀法这么精妙,显然专门考虑过怎么应对这种局势,立即把兵器战拖入了另一种层面。 刀剑看似搅在一起,翻动扭转,但其实,两个人都在试探着想朝前刺去。 只不过剑想往前刺,剑格就会被刀尖掠到,只能急缩。 刀想往前刺,护手就会被剑尖击中,互抵住一瞬动势。 钢铁在翻转中寸进寸截,硬碰震荡。 就算刀剑握柄都有减震之效,这种短距离纠缠,高频率的互刺试探,也让人的手指和虎口,开始有承担不住的感觉。 谁要是稍有松懈,对方的兵刃,就会先一步扎进胸肺。 双方的注意力都不得不集中在手臂上,呼吸不自觉的屏住。 但一口气还没有憋到头,双方就都惊悟一个事实。 对方比预想的更难缠,用这种方式拼到最后,只怕不会有胜败,更有可能是同归于尽。 呛!!! 刀剑同时抽退,震动的钢铁摩擦出一团璀璨的烟火。 亮光一闪即灭。 两人眼睛都提前眯上,以防自己在光线的瞬变中,受到太多影响。 也就在这个瞬间,楚天舒左手指节狠厉一弯,弹出了第二根银针。 眯上眼会让视野变窄,但开窍武人的敏感,不会受到影响。 这根针若射向对方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定会被察觉。 若射向假脚,银针扎入木头里面,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根针,是射向雁翎刀。 五米开外,足以贯穿寸厚木板的银针。 现在于咫尺之间,射向钢刀,针尖还无法贯入钢刀里面,于是所有的力量,完全撞击在刀身上。 当!! 银针撞上钢刀,整根银针急剧扭曲、爆碎开来。 换来的是钢刀似被铁弹珠打中的一声金鸣。 持刀的手本就是从刚才的惊险对拼中抽撤出来,前力将尽,后力未至,受这一震,动作顿挫。 剑光趁机闪回,已从那手腕上扫过。 快慢毫厘之差,血的代价! 刀客瞳孔缩成一个小点,牙齿似乎咬裂,蹬脚暴退。 断手和刀还留在半空,他身形已在倒射中扭转方向,狂奔要逃,左手衣袖,还向后甩出五六枚铁海星。 原来他也有暗器。 但刚才刀剑惊险,他注意力全在握刀的右臂,还没来得及分到暗器上。 而对方竟似在刀剑抽离后,短于一个刹那的时间,就转变焦点,全速弹出一根银针。 用此种速度转换注意点,让脑子完成对身体的驱动,这对大脑的负担,简直是人的本能不允许的,很难想象,那人受过怎样的心神磨练,才能做到这一点。 楚天舒脑中确有一丝刺痛,双目怒睁,长剑连闪,打飞暗器后,剑柄已变为反握。 弓步跨出,长臂高举,说不上如蛟似龙,但他这一刻发力之流畅,从腿脚、腰背至长臂之上,犹如一整根大筋跳动,火热劲力绷紧拔升,霎时冲击到顶。 “杀!” 银瓶乍破,快如星火。 刀客狂奔之际,借林护身,树木枝叶,已掩去大半背影。 可这一抹银光直闪,贯穿三簇枝条,似乎毫无阻碍,当场射入他躯干,直没至柄,还带动他整个身子滑前半步,撞在树上。 嗤啦—— 剑尖透出果木,惊落了一树的苦果。 (本章完) 第18章 障眼法,毒蜂针 第18章 障眼法,毒蜂针 拳法武术,似乎比通灵念咒更热血澎湃,更痛快。 但那是指修炼的时候,当人与人之间,用这种东西拼斗厮杀,仍然不免呈现出与热血相反的一面。 ——冷酷! 楚天舒上回跟豹猫武士交手,就隐有所觉,今天从镇里一路冲杀出来,到这林子里一场兵器战,感受更深。 拳法上那么多的招式技巧,刚才几乎都用不上。 除了手里的武器,只能比拼意志力带来的转机。 胜败的界限,原来那么脆弱。 相信那个刀客,应该也有很多刀术技巧,没有机会展现出来,就已经断了手,丧了命。 “真是可怕!我现在大概不会死于噩梦了,下次生日就换个愿望……” 楚天舒一针扎在自己肩颈上。 “等我哪天要死,至少让我有机会展现一下彼时最得意的招数。” 银针生效,刺激他的供血供氧,缓解脑仁发疼的感觉,胡思乱想也都被压下。 学过医就是这点好,一边战斗,一边给自己治疗。 楚天舒缓过口气来,立刻转身,两步之间踢起桃木剑鞘,一把抓住。 地上的断枝树叶被他加速的脚步惊起。 楚天舒冲向刀客,以桃木剑鞘的末端,戳在刀客的后脑。 看似已经濒死的刀客,被木剑击中的时候,浑身颤了一下,断臂处这才开始喷出大量的血水。 果然! 即使是断臂之后,又被一剑贯穿躯干,这个刀客也没有彻底丧失意识,还在控制着自己断臂处的肌肉,使流血的速度减缓。 但不管是想着酝酿最后一点反击,或是想着假死逃生。 楚天舒的木剑一击,已经真正送他归西了。 噌的一声,铁剑被急速抽出,脱离树干和人体。 果树再度晃动,提剑的人已经如风般远去。 白骨哨子的凄厉声调越来越明显。 脸色红胖的术士,脸上已经憋的有点发紫,突然像被惊到,扭头看向左前方。 “嘎呀!!” 保护他的两个侏儒同时怪叫,杀了出去。 楚天舒刚一冲到这片空地,就看见两团矮小的黑影,从左右两边划弧线,急速攻杀过来,专攻下盘。 木剑不动,铁剑骤然刺出。 侏儒手上的匕首漆黑一片,色泽暗哑,在夜色下是绝佳的突袭利器。 左边一个侏儒,满心都是自己的匕首,满眼都是敌人的身影,突然看到一抹银光闪烁,竟然比自己低矮的视野更矮。 嚓!! 他被一剑刺中左腿迎面骨,剑光一触即收,人已扑倒在地,去势太猛,仍要向前滑动。 桃木剑鞘从他背后贯击下来,将他钉死在地上。 桃木上的符咒亮了一下,侏儒四肢猛然伸直,大字形贴在地面,僵死不动。 右边侏儒还是站着,手举匕首,但也已经僵硬。 因为铁剑刺入了这人的额头。 就在这时,楚天舒心头好像漏跳了一拍。 疯狂的危险预感,让他把双手剑全部松开,身形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向左边一晃。 这一晃,横移出去一米多远。 树枝被打断,砰的一声枪响回荡在林中。 楚天舒的精力高度集中,瞳孔激烈到微微发颤,周围的落叶都显得更加缓慢。 他的视线,穿透了大概十米的间隔,死盯在那个邪术师身上。 可以肯定,枪声就来源于那棵大树底下。 可是,站在树下的邪术士,手上只拿着刚离开唇边的骨哨,根本看不见有枪。 砰砰砰!! 枪声连环,楚天舒的身影忽左忽右,曲折暴闪。 最大力度的跺脚转向,让地面落叶土壤炸开浅坑,急速的气流,使部分泥屑、树叶追着他飞行。 他在躲闪的同时,竟然还在冲刺。 距离从十米拉近到五米。 枪械命中的概率大大提升。 银针就在这一刹,爆闪而出! 古人的针灸之术,甚至有用石针的,自然不可能太细,这个时代的医用银针,保留着一些古典风味,四十九枚针中最粗的那枚,接近一根盒饭木筷的粗细。 而且,那根针的表面还有螺纹细槽,主要是用来释放脓血的。 这种针一旦插入没有生脓的人体皮肉,会带来最大的痛感。 “啊!!!” 树下一声惨叫。 但不是在邪术士身上,而是在邪术士侧面几尺的位置。 那里空气微晃,多出一个人来,模样跟邪术士完全相同,胸口钉了一根粗针,手上还拿了一把枪。 他下意识捂了下胸口,反应过来要继续开枪的时候,握枪的那只手,已被另一只虬劲有力的手掌从侧面抓住。 咔嚓!!! 邪术士的手骨被生生扭断,手腕的位置,有断裂的骨茬刺出皮肤。 楚天舒右掌拽住他这只断手,左拳全速一个摆动,怦然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邪术士的脑壳凹陷下去一小块,双眼急速充血,血水漫出眼眶,流淌下来。 楚天舒动作不停,左手一甩,袖子里四根银针夹在掌间,一巴掌又拍在邪术士头顶。 邪术士体内传出一声尖锐暴鸣,像是什么玻璃器皿被撞击炸裂。 阴气从他身上扩散,吹的楚天舒额前发丝乱飘。 旁边那个抓着骨哨,一直没有动静的邪术士身影,被这阴风一吹,当场如雾般溃散。 是障眼法! 这个术士依靠某种邪灵,可以在瞬间发动障眼法,制造出一个幻觉假身,而他真身则隐匿起来,拔出了枪械。 是个很好的战术,但是从敌人的角度来看…… 真tm的阴到家了! 楚天舒打死这人之后,还把那枪抢了下来,这才放任尸体倒下。 “原来一共才六枚子弹。” 楚天舒看着手上的枪,高速的心跳渐渐放缓。 他对于枪械的了解很有限,镇上那些枪倒是看过,打一发要拉一次枪栓,就算多人训练有素,交叉火力,也威胁不到高明拳师。 但是刚才,眼看要杀到贼首面前,突然被打黑枪。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联想的,就不是镇上那些枪械了。 而是以前从影视剧上看到的各种民国背景,绝世枪法高手。 什么王八盒子二十响,一只枪里二十枚子弹,还随身带弹夹,瞬间上弹…… 要是那样,他怕自己继续躲的话,只会更容易死。 这才选择拼一把,闪冲过去,靠几次枪声,判断出对方真身,正面分个死活。 “到底是头一回经历这种阵仗,还是不够镇定。” 楚天舒心中想着,要吸取教训。 也对,要是邪术士真有那种惊世骇俗的枪法身手,也没必要只躲在林子里玩邪术,眼看自己手下大批死伤了。 此时的小镇上,失去了骨哨声的驾驭。 那些嗡嗡盘旋的毒蜂,开始有忍不住直接扑到火球中的,当场就被烧死。 “小楚那边成了?!” 马掌柜精神一振,手指凌空虚引。 三团火球陡然下降,朝那些土匪头顶坠去,毒蜂追随着火球,扑到土匪之间。 火球又骤然上升,起伏不定,避免被土匪击中,毒蜂追随时,遇到土匪的阻碍,毫不客气地扎了上去。 土匪群中霎时间惨叫连连,士气彻底崩溃,抱头鼠窜。 民兵和护院们看着黑烟肆虐处,全是凄惨嚎叫,也是又惊又怕,没敢继续追击。 少部分土匪还真逃出了小镇,但没跑出多远,就扑倒在地,毒发身亡。 马掌柜沿着小路走过去,也觉得这些毒蜂厉害之处,还要有点超出预估。 “自作孽,不可活啊。” 喃喃声中,马掌柜将三团火球升高,悬空不再移动。 剩余的毒蜂纷纷扑向火球,烧得噼啪作响,浓烟滚滚。 楚天舒远远就看到这三团浓烟火光,一手提剑,一手抓枪,走到这里一看,才发现遍地都是土匪尸体。 这边的厮杀,也已经彻底落下帷幕。 民兵护院们发现了那边的楚天舒,低声议论,目光中夹杂着惊奇、敬畏。 见楚天舒好像在望着火光出神,也没有人去呼喊打扰。 此时放松下来的楚天舒,其实不是在看火,而是在看半空中的令牌屏幕。 气数栏距离回老家的标准,才攒了五分之一的样子。 邪灵素材,倒是多了不少。 【虫腹豹猫:懵懂食人,亲近主家,惨死虫腹,怨愤深深。 特性,附身于人,筋骨强韧,亢奋暴虐,心怀嗜血,能以人之拙笨体重,展现豹猫灵动之姿。】 【鳄里仔(二只):或因捕猎,或因嬉戏,堕于沼泽,被鳄所吞,头颅完好,七窍封堵,怨灵不散,与鳄相争。 特性,附于人身,使人皮韧如鳄皮,极善泅泳,能潜行满一刻钟不出水,于水下视物如昼。】 【百年狸:山中狸过百年,口含一叶通玄。 特性,能将狸猫后裔,幻化百十假身,假身俱在六十尺内。 附于人体时,夜间可隐身,替人所造之假身,在真身六尺之内。】 【注:目前素材,满足一次推演所需。】 (本章完) 第19章 小雨归人,锣鼓来客 第19章 小雨归人,锣鼓来客 土匪们的尸体,在之后的两三天里被草草掩埋。 大伙有经验,知道太多尸体不埋,只会害了镇上的人,但做这个事的时候,还是有些怨气。 毕竟是仇人,大仇。 那些土匪在半个晚上就已经覆灭,但杀死了十四个人,重伤了十七个,剩下轻伤的都没有算上。 以前镇上遭的那些土匪,要么是直接跟大户谈,绑票收钱,按绿林规矩办事,要么是如同难民,才抢个几户人家,就被民兵队轻易吓走。 大汉军政府成立之后,镇上给城里交钱交的勤,已经好些年没有这么惨痛的损失。 死的十几个人,都是青壮年,重伤的人,也都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 当这些人家门前的白幡立起,整个小镇都因此笼罩在有些哀伤的氛围中,镇上几家大户此时还算会当人。 死者家里的抚恤,白事丧葬用到的东西,都是他们主动置办的,重伤的人也被照料着。 人们聊起那些好小伙子,总不免唉声叹气,曾经民兵巡逻时,在这边摊上随手抛捡,从那边贩子手里拿些东西不给钱的举动,也显得亲切怀念起来。 但日子还是要过。 几天时间过去,镇上那条大街,每到日出的时候,又都出现了满满的摊贩,各家铺子相继开门。 就算凌晨落了一场小雨,空气里满布着秋雨的寒意,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叫卖声。 头戴斗笠的灰衣汉子,沾着山里更寒的雨意,走到镇上,还不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踏进这条街,才走了十几步就遇上了民兵。 “钟师傅,你可算回来了!” 斗笠下的那张脸,宽额大眼高鼻梁,两颊消瘦,胡子拉碴,长相有几分凶悍,却显得懒洋洋没什么精神。 听到几个民兵七嘴八舌的话,他眉毛才拱了起来,身子也板正了些:“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重伤的那些人都怎么样了?” “受伤的都还好,那个楚师傅不只能打,好像还是个神医,被他开了方子的,养得都有了气色。” 民兵说道,“这些日子好多人想见他,不过他住在马掌柜酒楼里,不怎么出来。” “对了对了,马掌柜是个半仙,会法术的,钟师傅你跟马掌柜挺要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钟劲秋听他们问来问去,并不答话,从怀里摸出根萝卜干,咬了一口,道:“别瞎打听了,先去那些办白事的人家吧,我也给他们上炷香。” 他跟着民兵们拐进了小路。 日光渐炽,大半个时辰之后,钟劲秋孤身来到老马酒楼,斗笠背在了背后。 刚一进门,就有几桌客人认出他来,跟他打招呼。 钟劲秋点点头,眼睛一扫,却没在柜台后面看见老朋友。 伙计凑过来:“钟叔,掌柜的在后院呢,这几天都不怎么出来。” 暴露了会法术的事情之后,除了受到敬畏之外,麻烦也多。 想拜师学艺的,想请回家里供着的,怀疑自己,怀疑身边人中邪的,老来找人。 马掌柜已经过了爱风头的年纪,这几天都有意避着。 大堂通向后院的帘子,平时白天都用麻绳铁钩卷收,今天却是垂着。 钟劲秋一揭开帘子,就看见马掌柜蹲在后院角落里,面前放了条长板凳,屁股底下坐了个树根矮凳,正在喝酒解乏。 “哟,老鬼,你回来了?” 马掌柜揉了下鼻头,也没起身,招手道,“来来来,正好来坐坐。” 钟劲秋走到长凳另一边,直接盘腿坐在了石板上,抓着酒壶,凌空往嘴里倒了一口。 “镇上的事我都听说了,玩法术的伤到哪也不容易看出来,你老小子几年没动手,那天没受伤吧?” 马掌柜笑呵呵道:“本来说不好会不会受伤,但是小楚太猛了,直接冲出镇子,到林子里把两个流寇头子都宰了。” “我就光是中途挡了一会儿,后面收了个尾。” 钟劲秋斜愣着眼去瞧老友,道:“听说年纪不大,又懂医又会武,刚到镇上还是留洋过的装扮,来历不简单吧?” 有来历的,往往也容易有麻烦。 “没问。” 马掌柜平淡道,“人家小伙子挺好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钟劲秋收回目光:“行吧,看人还是你在行,那我就不操这个闲心了。” 他咂摸了一下嘴,“今天这个酒,味道不太一样啊,你加药材了?” 马掌柜道:“正是那楚大夫帮忙改的。” “知道他医术好,但你这个药酒方子来之也不易,他连这个都能改?” 钟劲秋来了兴致,掏出一根萝卜干扔嘴里,盖掉酒水的余味,然后又灌了一口,闭目感受少顷,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嘶,药效是有点不一样,就这么些二三流的药材,能泡出这样的口味,有一手的。” “人在哪呢,还不给我也引见引见?” 马掌柜从长凳上的碟子里,捏起几粒生米,不紧不慢地捻掉皮,扔进嘴里嚼着。 “在房里练功呢,他这人,是真爱拳呐,那天晚上一场血战,肯定惊险,结果第二天早上也没说缓缓,又开始练功了。” “不过你别急,快到午饭的时候他肯定要出来,咱们先喝着。” 马掌柜捏着酒杯,低声说道,“我这几天也在寻思,咱们当年得的那个……” 钟劲秋等他说,等了半天见他不说了,皱眉道:“什么东西,说清楚啊。” “也不急。” 马掌柜考虑着,嘬了口小酒,转而道,“还是等你们处一处再说吧。” 楚天舒的房间内,他确实在练功。 跟往日起伏跳跃,腾挪辗转的打拳练功不一样。 现在他左脚立地,右脚屈放在左脚膝盖处,双手合十高举过顶,从脚踝膝盖腰胯,到肩背脖颈双臂,每个关节,每段肌肉,都向一个方向旋转至扭紧的状态。 皮肤如钢丝般紧绷,随着呼吸而微微颤动。 室内尘埃在阳光中飘动,楚天舒良久才换一个姿势,动作很慢,一举一动,犹如寺庙里鬼神力士的舞姿。 脚趾抓地,身体后仰,手脚掌心同时触地,肌肉发劲的运动,从脚底到头顶,周而复始。 十指张开,双臂虚按空气,发力太猛,反复起伏,使指节处突如竹节。 各个动作的舒张,都像在挑战肌肉的极限。 也像荒山,野火,似人似猿的怪物在展开身形,慢舞祈祷,沉厚有力,影子印在山石上,安静隽永而大力狰狞。 看似没有从前的练法激烈,其实他身上肌肉都如铜块般扭压,将各部调动,浑身热力澎湃,又在紧绷闭住毛孔,肌肤持续发红发烫。 这就是他用邪灵素材第二次推演的产物。 “山中猿八面伏虎”桩法! 与土匪一战所得的邪灵素材都比较有用,尤其是“虫腹豹猫”和“鳄里仔”,前者明显是侧重加强筋肉之力。 后者的水下泅渡,闭气时间那么长,可能是跟心肺功能有关,但也说不定只是水鬼于水中换气的特殊能力。 当时楚天舒稍有犹豫,第二天还是选择以豹猫为主,进行推演。 所用的功法素材,就是《暴食通背拳》。 推演完成后,拳谱整个的名称并没有变,只在内含的步法中,升华出了一套桩法。 他这几天练下来,感觉这套桩法的效果极佳,浑身的力量,有一种越来越凝练的意味。 从外观看,他的肌肉并没有继续增厚,但是同样的动作幅度,爆发出的力道,有明显增长。 不过,按照令牌的提示,《祁家老通背》的拳谱,经过两次推演优化之后,潜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可以继续用邪灵素材为之推演优化,但那会得不偿失。 所以,下一次推演的话,最好要收集新的功法素材。 楚天舒从王甫那里打听过,知道民兵队的钟师傅,也是个厉害的练家子,肯定得了高明的拳法真传,还跟马掌柜很有交情。 有机会的话,看看能不能换艺,要不然拜个师也行。 他耳朵也听到,今天好像院子里来了马掌柜的熟人,却没有急着出去,耐着性子一直练到肚子里大抗议,这才收功。 密密麻麻、黄豆大小的汗珠,随着他一声吐气,争先恐后的从皮肤上泛起,刚被他拿毛巾一抹,又有汗水凝出。 好在近几日,他房间里常备八块毛巾,两桶清水,擦洗起来已经很顺手,没过多久,就裹上了衣服。 嘎吱! 房门一打开,院子里两个老头同时看了过来。 马掌柜那壶小酒慢慢品,到日当正午还没喝完,笑道:“出来啦,午饭就在院子里吃,正好边吃边聊,认识一下,这是老钟!” 楚天舒一笑:“原来这位就是钟师傅,我也该叫声前辈。” 他抱拳时微一躬身,谁知钟劲秋脸色陡变,起身伸手,让楚天舒站直,然后自己抱拳向下一拜,拜得更深,是个大礼。 楚天舒一愣,有点莫名其妙。 “我受重金被雇为民兵队的枪棒师傅,土匪来袭,我却不在,多亏了有你。” 钟劲秋正色道,“再怎么也不该是你向我行礼,是我该拜你。” 楚天舒道:“我在这镇上住得挺好,当然不能让土匪胡作非为……” 钟劲秋也正要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喧闹响动。 很快,人群的脚步,吵吵嚷嚷的声线,竟把原本的锣鼓都给压过些。 伙计掀开帘子,满脸惊奇,兴高采烈的说道:“掌柜的,楚大夫,你们快出来。” “听说城里来了人,为咱们这次剿灭流寇,护卫镇子的事情,要来嘉奖,特别是你们二位,镇长请你们快快过去!” (本章完) 第20章 花郎道,铁臂盾手 第20章 郎道,铁臂盾手 伙计的话刚说完,前面大堂里面又涌进来好几个老头子。 都是附近几家商铺的掌柜,自认跟马掌柜交情比较深,有些面子,这时候一下凑到院子里,就要拥着几人去受嘉奖。 楚天舒他们无奈,出了院子往街上去。 刚到大街就发现,难怪那些锣鼓声音起得这么突兀,原来并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敲响的,而是镇长安排的人在沿街敲打。 至于真正从城里来的人。 楚天舒向东面眺望,确实有那么一支队伍,离镇上至少还有三里地。 马掌柜嘀咕道:“肯定是路镇长往城里表功,得了回信,知道今天要来人,就提前吹吹打打的迎接。” 钟劲秋也望着东面,说道:“看起来,来的是一伙大兵啊,这种出面给下面镇子嘉奖的事,不应该归那些舞文弄墨的吗?” 马掌柜说道:“看来这几年,那个徐团长的威风更大了。” 元南城内驻扎着一股兵力,对外号称是一个团,具体是多是少也不好说,但方圆百里的兵事,都归他们管辖,团长姓徐。 给下面镇子嘉奖这种事,按制度来说,是不属于军官管辖的范畴,应该由县长之类的派人办理。 可现在那伙队伍,看领头的骑高头大马,明显是一个军官,身后两排士兵,背枪小跑。 再往后面,倒是有几辆马车,看起来贵气逼人,车角结着红绸,赶车人穿的都是绸缎褂子,却也明显不是城里文员干事们,应有的装束。 眼看军官靠近了镇子,路镇长等几个大户立刻迎了上去,哪怕是跟镇长有些不对付的孟连发也在其中,笑容满面,拱手抱拳。 “周副官长路迢迢,我们有失远迎,实在失礼,鄙人已经在自己家准备酒席,为诸位接风洗尘。” 镇长虚胖的身子,今天挺胸抬头,高声呼喊,在大太阳底下一点也不觉得晒人。 “哈哈哈哈,镇长客气了。” 周副官翻身下马,旁边自有小兵上前,为他牵马。 “我们当兵的直来直往,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办事就办事,吃饭就吃饭。” “先把嘉奖的事办了,再去说吃饭的事情,无事一身轻,吃起来也热闹。” 这个副官边说边往镇子里走,纵然下了马,仍比镇长高出不止一个头。 他看着是壮年模样,头发短如毛刷,相貌精悍,胡须刮得干干净净。 方肩窄腰,两条长腿踩着皮靴,一身军装,在几个老爷之中,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镇长陪着他走,满脸笑容,转头看看,发现那几辆马车没有走大街,在镇子边缘就拐了弯,不禁问道:“那是?” 周副官回头看了一眼:“那是我们团长的义父,老人家上了岁数,嫌城里乌烟瘴气,正好到乡下来养一养。” “你们也是有耳福,老人家随身养着一支戏班子,我求了求他,今晚就给大伙来一场大戏。” 镇长喜不自胜:“原来是老太爷,鄙人可否有幸拜见?” 周副官笑道:“不急,老太爷先到团长的宅子里安置,今天车马劳顿,来日有空你再去求见好了。” 徐团长在这个镇上,也是有一套空宅院的。 不如说,他在元南城附近几个数得上号的繁华小镇,全都有宅院,有的是别人送的房契地契,有的是自己买的。 当然卖主总是很厚道,问他要的价钱,也比寻常买卖低得多。 镇长闻言,暂且按下那些巴结贵人的心思,向路边人群伸手道:“那两位,就是这次剿灭交趾流寇的大功臣。” “哦,那就是马掌柜和楚大夫?” 周副官眼前一亮,大步过去,笑道,“马掌柜宝刀未老,楚大夫英雄年少啊。” “路镇长上书表功,并把雁翎刀和白骨哨送进城里的时候,我们那是又惊又喜。” “这伙流寇入境后,已经不是头一回作案,之前在别的县大肆劫掠,等当地驻军赶到,他们往大山里一藏,无影无踪,只能从侥幸活下来的镇民嘴里知道一些特征。” 周副官笑容洋溢,也显得很热忱的模样。 “他们在这里全军覆没,那是大大的给我们元南城长脸啊。” 楚天舒和马掌柜对视一眼,拱手客气了两句。 那把雁翎刀,当时被楚天舒捡回,耍了几招不称手,插回了坟地里,事后被人拿走也就罢了。 可白骨哨因为是受害的处子人骨所制,马掌柜用火烤过,驱了邪气之后,另找了个地方掩埋。 也不知道镇长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 “这次嘉奖,是徐团长亲自批的,奖马掌柜现大洋三百块,楚大夫现大洋五百块。” 周副官直接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厚布口袋,分别递给二人。 那群土匪几乎有一半的数量,都是因为马掌柜操控火球,牵引毒蜂去消灭掉的。 但最要紧的几个厉害人物,是楚天舒亲手斩杀,如此嘉奖,周围没有人不服。 “另外还有几百块大洋,分给当天参战的人,人人有份!”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齐声叫好。 镇长再次说起了要为大家接风洗尘的事情。 “让兄弟们先去吧。” 周副官东张西望,伸手拍拍镇长的肩膀,“我是个武夫,倒是对楚大夫跟流寇头子交战的地方更感兴趣,几位要是有闲,不如带我去看看?” 镇长当然不会拒绝。 楚天舒想想,把现大洋交给老马酒楼的伙计,也决定跟过去。 伙计手上刚接了一个大袋子,又接了马掌柜一个较小的袋子,合起来四十多斤,沉甸甸很是压手,不敢在外久留,忙回老马酒楼去了。 大兵们往镇长家里走,看热闹的人有的跟向那边,有的已准备散了。 最后跟周副官往镇子南边去的,并没有多少。 果树林的地面处处狼藉,人们搬运尸体时,都是穿过这边翻到山坡另一面,草草掩埋。 加上这几天还下过雨,楚天舒当时躲子弹跺出来的脚印,已经被掩盖不少。 但周副官到战场稍一走动,就发现了那几个特别的脚印,军靴拨开上面的落叶浮尘,面露赞叹。 “好脚力,这几个脚印恐怕是在须臾之间连续踩踏出来的。” 周副官到了这里,就不要别人引路了,沿着林子间的痕迹自己寻找,很快也被他找到了刀客丧命的地方。 树干上一个前后透亮的剑孔,已经发褐发黑,树皮上还有鲜血沾染的痕迹。 周副官弯着腰,眼睛在树孔处眨了眨,透过树孔,看到了当时那一剑的轨迹。 沿途被切断的树枝落叶,断口光滑平整,如水磨的青石砖面。 “啊哈,这一剑必杀,展现的却并非剑术之妙,而是拳法筋力的强悍之处。” 周副官扭头看向楚天舒,“楚大夫,我这眼力还不算是太差吧?” 楚天舒拱手道:“周副官窥一斑而知全豹,对那一战犹如亲眼所见,着实厉害!” “哈哈,我也是取巧,只因为我的拳法也是注重筋力的路子,按行话来说,就是立意为聚,追求龙缠身的境界。” 周副官爽朗道,“看起来你我拳法路数有些相似,我推敲起来才会这么顺畅。” “难得见到风格相似的少年英雄,弄得我都有些手痒了。” 周副官一露齿,“不知道楚大夫愿不愿意跟我搭把手,就一招,点到为止,切磋一下?” 钟劲秋神色有些微妙,马掌柜伸手顶了下鼻尖。 那镇长倒是乐呵呵,似乎还要说什么。 楚天舒已然目光一抬,微笑道:“好啊。” “那就来了!” 话音未落,周副官身影骤然一动。 这个周副官,曾经追随徐团长在京城当过捕快。 那个时候,京城里面中外各国人群混杂,来自各个地方的武术,也在那里有碰撞交流,百齐放。 周副官学的郎道,据说就是古新罗王国时期,流传下来的拳法。 新罗国王将年轻人组织到一起进行武艺锻炼,让“事君以忠、事亲以孝、事友以信、临阵无退、杀身有择”,成为他们的宗旨,想培养出英勇无畏的战士。 传授给他们的武术,是当时新罗战场和民间总结出来的精华,在初级阶段,就直接对着木块摔打手脚,稍有成就,就要对着砖石墙壁磨练肢体。 新罗跟中原交流频繁,还向中原学习战场士卒的技法,把中原王朝当时更先进的刀盾步骑协同手段,融入到拳法里面。 现在周副官这一招“铁臂盾手”,火候之足,放在所有郎道高手中也是上上之选。 他的右手小臂竖在身前,肌肉饱满贲张,把衣袖撑出明显的轮廓,就像一面上尖下宽的厚实盾牌,腰马发力,如同一头真正的奔马,突然冲撞到位。 几年前,他曾经用同样的一招,把半尺厚的青砖墙,撞出一个大窟窿! 路镇长靠周副官太近,在他动身的一瞬间,只觉一股猛风压住口鼻,竟然一下子没能呼吸。 楚天舒作为真正要面对这一招的人,更是觉得眼前一黑。 但眼前的光线变化,让楚天舒嘴里下意识暴喝一声,浑身力道就借着这个暴喝的音节迸发出来,后脚跺地,右手横臂一挡。 嘭!!! 两人的小臂,一横一竖,狠狠冲撞在一起。 周副官的小臂衣袖,呲啦一声四分五裂,厚实的布料崩飞出去。 楚天舒暴退三尺多,脚没离地,在地面划出明显的印痕,身体晃了两下,右手指节微颤。 刚才这一碰,周副官用的是冲劲,楚天舒用的是一股震荡劲,透衣而发。 所以一个衣袖破裂,一个身影暴退。 这一点上,其实算平分秋色。 但是楚天舒右手有点酸麻,手指松散,周副官的手臂却还是稳稳握拳的姿势。 对方筋力之强韧,显然要比楚天舒胜过一筹。 镇长没有想到这两人只碰一招,就能碰出这样的场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气氛紧张起来。 那二人隔着几尺,目光对碰了一下,却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好哇,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周副官满是豪气,不在乎单袖残破,“我托大,就叫声楚老弟吧,老弟,咱们待会儿赴宴,再拼拼酒量如何?” 楚天舒故作无奈:“那我肯定更不是周大哥的对手了。” 他神态自若,心中却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个周副官,看似只是性子有些粗豪爽朗,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本章完) 第21章 刘四娘回煞,钟劲秋听风 第21章 刘四娘回煞,钟劲秋听风 人虽然不对劲,但一起赴宴感觉还是很不错。 镇长自家养的厨子,手艺跟之前吃过的镇上美味又有不同。 大块的红烧牛肉,炖的软烂入味,连蹄筋都能轻轻咬断。 鸡枞猪肉一锅烧,酸菜猪脚,竹筒鸡,凉拌薄荷,菠萝糯米饭,红豆酸汤。 楚天舒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吃东西都以大荤为主,好久没吃过这么荤素得宜的席面了。 尤其是那道菠萝糯米饭。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比起现代的菠萝,少了许多甜味,但也少了酸涩,清甜香滑。 镇长好像打听过楚天舒的食量,主桌上的大菜都是满满当当。 前厅前院都放满了桌子,外面太阳高照,也挡不住这顿大吃的热情。 过了晌午,众人才陆续停筷,也不离桌,就那么闲聊起来。 镇长总想找周副官搭话,周副官却总跟楚天舒,聊起些城中见闻。 旁边还有朱家谭家老爷,总算找到机会,跟暴露了法师身份的马掌柜攀谈。 孟连发和钟劲秋聊起茶叶。 “……益州讲武堂?” 楚天舒点点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是一所培养新式军官的地方,学习兵法韬略,讲究新兵操练。” 周副官已把破衣脱去,换了镇长家一套蜈蚣排扣的黑色罩衣,坐在桌边侧着身子,谈兴正浓。 “那里可不只是学兵法的地方,也可能是整个益州底蕴最厚的一所拳馆。” 周副官说道,“虽然建立的时间还不长,但那里面搜集的各种拳法秘籍、器械功夫,多得一两间房子都放不下,听说也有不少术法异谱,收藏在那里。” “目前那里还没养出特别有名气的高手,但等里面的学员出校之后,磨练个几年,就说不定了。” 楚天舒听得很有兴趣,也在脸上流露出来。 “老弟,你这年纪就有这么一身的功夫,待在这个小镇上,实在是埋没了。” 周副官说道,“我们团长跟我也是好兄弟,他可以给讲武堂举荐专科生,要是老弟有这个意思,等我回去就请他写一封举荐信。” 楚天舒连忙道:“无功不受禄,不敢如此。” 周副官道:“现在这个时局,大伙日子都不安生,但自己有本事,又能掌握兵权,心里总比无依无靠的要踏实。” “凭老弟你这个年纪,这个功底,要是从讲武堂进修回来,到我们团长那里,谋个营级的位置不在话下,也不是平白帮你,说到底是兄弟互助,看好你的前途。” “来日咱们一起建功立业,一同高升,那又是多么快意!” 马掌柜忽然道:“你要是从军,做出一番事业,倒也是个不错的路子。” 楚天舒不禁看了老头一眼。 从马掌柜的视角来说,以楚天舒展现出的心气、武力,种种情况,将来从军,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是有令牌屏幕,显示着回老家的指望。 楚天舒估计真会想个办法进入讲武堂,就算不走徐团长的路子,自己也可以去试试嘛。 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没准备在这个不太熟悉的民国里,把自己送进一个军校去拘着。 “我如今还是觉得,耐不了军规俗务,也许过个一年半载,想法会有变化吧。” 楚天舒笑着举杯,“不提那些了,先喝酒。” 周副官有些惋惜的模样,捏着酒杯饮了一口。 众人眼看着聊到了下午,太阳应该还有个把时辰才落山,但阳光也没那么烈了。 外面来了个老头,头戴黑帽,额前一块翡翠帽正熠熠生辉,白脸红润,山羊胡细软,手拿鼻烟壶,来寻周副官。 “陈班主!” 周副官招呼了一声,“老太爷安顿好了?” 陈班主未进门时,已先带三分笑:“老太爷已经歇下了,班子也养好了精神,这边毕竟没有城里灯火透亮,搭台唱大戏,估计要在野外,干脆早些开场吧。” 周副官想想也是:“与民同乐嘛,确实得找个宽敞的地方。” 陈班主道:“地方我也找好了,镇西那边有条河,河岸前一大片草地,只是搭台子,要请人搭把手。” 周副官笑道:“原来是借人。” “你们!” 他信手一挥,对吃饱喝足正歇着的兵丁喊道,“全跟着陈班主去搭台子。” 士兵们齐声应下,跟着陈班主出门。 众人也没太在意时间,只觉得好像没过多久,外面就来人通传,戏台已经搭好。 楚天舒等人到镇西一看。 三尺多高的戏台,十来步见方,边缘有一根根大毛竹撑起厚帆布当做棚顶。 棚子前面敞开,供人观赏,后面则有帆布垂下,也使人看不到台后的情况。 很多镇民已经在草地上聚拢,等着看戏,最前排的空座椅没有人去坐,显然是给镇长、周副官他们准备的。 周副官拉着楚天舒坐到前面。 这时候还能看到,有人从不远处的马车上往戏台后面搬运东西,很是郑重其事,尤其最后一件东西。 搬之前,那班主还对着马车连拜三下,然后郑重的端出来,步步如同尺量,走向台后。 原来是一座尺许高的彩瓷神像,其装扮如同戏剧中的武将,面相威严,大马金刀,正坐宝椅。 “是华光神像啊。” 镇长在旁边赞道,“虽然华光大帝又叫五显大帝,被视为戏班的财神爷,唱戏的祖师,但在野地搭台唱戏,还带着神像敬拜,如此守礼,也是少见。” “真不愧是老太爷养出来的戏班子!” 周副官笑道:“那是,别看这戏班子只有二十多个人,个个都有绝活在身,五袍四柱江湖十八本,全都唱得来。” 他扬声道,“陈班主,今天唱什么?” 那陈班主从幕后探头,应道:“既然是从太阳下山开始唱,就唱目连戏。” 镇长一拍扶手:“目连戏,两头红,好啊。” 目连戏,讲的是目连救母的故事,但跟最初佛陀弟子目连的小故事,已经有很大差异,经过了本土民间的演绎增删。 所谓两头红,就是说唱这个戏的,常从太阳下山时,唱到第二天日出,开场散场都见红日。 楚天舒对唱戏不感兴趣,他现在哪天练功练的少,就觉得身上不尽兴,吃饭时还好,现在天都快黑,还待在这里,真是浪费时间。 可他发现,不只是周副官和镇长,隔座的马掌柜、钟劲秋,及孟连发他们,个个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 再一扭头,人群中明显有酒楼的厨子和伙计。 行吧,那就看看。 目连戏太长,唱一夜也不可能唱完,往往择其中精彩的一段开场,越唱越精彩。 今天开场,先是锣鼓梆子一番响,幕后一个女子登了台,黑衣长袖,小脚碎步,青笔勾眉的鬼面妆,几句念白,就简述前情。 此人就是目连之母“刘四娘”,开演的是一出刘四娘回煞。 说刘四娘发誓奉佛,又背誓开荤杀生食肉,犯了五戒,被打下地狱,今日趁鬼门关大开,随两个鬼差回家探亲。 幕后又是一声锣响,台边曲调幽幽,两个踩着高跷的鬼差,晃晃荡荡登台。 楚天舒看出了一点趣味,那两个鬼差踩高跷,尺许高的木棒在脚底下蹬踏,身体前仰后合,十分惊险,却始终不倒,尽显鬼之飘忽。 早听说旧社会大戏班里,唱戏的身上也有真功夫。 今天这个戏班,规模虽然不大,竟也有些不俗。 但比起刘四娘,这两个鬼差就又差了不少。 按戏文,两个鬼差享受满桌供品,刘四娘饿得无法,拿起两个香烛啃咬。 本来这一段只是快口从侧面咬缺蜡烛,最后夹杂一点吞火吐火表演。 但这个刘四娘,起先一口就把蜡烛头咬了下来,舌上好像裹着火光,又往外一吐,把剩下蜡烛点燃,然后再咬再吐。 火光吞吐不定,蜡烛明灭不休,鼓点越来越急。 楚天舒看得分明,从第一口开始,刘四娘就没有换过气,仅凭一口气,咬掉两根长蜡烛,期间数十次吞吐火焰。 这个功夫比两个鬼差厉害得不是一星半点。 很快,刘四娘儿子登场,刘四娘不愿自己鬼怪模样被儿子所见,抬袖遮面,左闪右避。 她没有裹小脚,脚下是用前脚掌套着木质的小脚,非常不便,却凭着这样的步子,在戏台桌椅之间,纵跃自如。 单足踩在椅背上,整张椅子在旋转,她的另一条腿还能缓缓举过头顶,以袖半掩面,目光扫向看众。 台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叫好鼓掌声。 楚天舒迎上那个眼神。 女子的眸光哀凄,到那眼尾一勾,倏然有变,真如鬼怪受苦后的七分怨毒,嗓音吟哦婉转。 “厉害呀!” 楚天舒不禁拍手,对方身上并无阴邪之气,但这眼神还真像鬼,这个他懂行的。 戏班多半还兼职那老太爷的护卫责任,所以有这么多好手。 看这个刘四娘,应是精通裙里腿、戳脚之类冷毒狠辣的打法。 一夜过去,别人看戏,他也看戏,个个尽兴。 大约也就楚天舒自己知道,他这一晚都在琢磨什么。 等到日出散场,周副官还约着过七天后,再看一场,这才各回各家。 楚天舒回了酒楼,走向自己房间时,仍有点分神。 后面的马掌柜和钟劲秋走到院落里,就停了步。 风吹过院子里的小树,马掌柜看着枝头黄叶,叹了一声。 “真老了,精神头不行,凑了一晚的热闹,就觉得心不宁,哪里有点不安稳。” “你的体格,熬夜心慌很正常,我的体质可没那么差,但也有点同感。” 钟劲秋伸手接住一片叶子,忽然转口,“你昨天提的那一嘴,是不是想把灵阳胆,送给楚天舒?” 马掌柜怔了下:“等你们处一处……” 钟劲秋断然道:“你看人一向比我准,你定了就行,昔年闯江湖,也是你当脑子我当手。” 马掌柜笑道:“我最多是眼睛,而你是把耳朵,手足,兵器,一肩挑了,这件事要你出力,我还是想等你再看看。” “嗯……那就听我的,我去睡四个时辰,就把东西拿过来。” 钟劲秋面露沉吟,抬起手掌,掌心如波浪轻轻一颠,枯黄窄小的落叶,悄然到了他中指尖端,仅被微风一吹,就会身不由己,打起旋来。 若他是耳,那他从这半天和一夜,已经依稀听到了扰人的风。 还说不清究竟会怎样的扰人。 趁风未疾,看见老友有一念,就先办成它吧! (本章完) 第22章 志不能千里,犹不甘寂寞 第22章 志不能千里,犹不甘寂寞 楚天舒这一觉睡到大下午,才打着哈欠,坐到酒楼大堂里吃饭。 因昨天中午在镇长家,原本酒楼备给他的鸡鸭都留了下来,冷切别有一番滋味,配一壶热水就已经能勾起人的食欲。 但他昨天只有上午练了功,肚子里并不特别饿,吃的时候就慢条斯理,打量着街景,嘴和脑子、眼睛都不在一件事上。 嘴在慢嚼,眼在呆望,脑子里想的是梦的事情。 “感觉在梦里跟它们做运动,更得心应手了,但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打通关一回呢?” 街上的人比平时少,估计有许多人还在家里歇着,纵使这些强撑着出来摆摊的,也因没睡多久,面带疲倦。 可他们聊起昨晚的戏,疲惫的脸上就又泛起一种兴奋的光彩。 楚天舒回过神来,视线从大门斜穿出去,看到他们一边比划一边议论,想起昨晚,也不禁有点同感。 那就好像是在有配乐的情况下看拳谱,人更容易觉得妙趣横生。 就算不是太懂鉴赏音乐的人,忽然发现哪一两句唱腔,跟“拳谱”的内容韵味相合,也忍不住记住了那两句词,自己想要跟着哼一哼。 “还在想昨天的戏?” 马掌柜坐到桌对面,给自己倒了半碗热水,面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他对着水面吹了吹,任凭热气从碗里卷起,扑在脸上,似乎觉得这样舒服,嘴里慢悠悠的说着。 “宋人《东京梦华录》里面记载说,自过七夕,便搬目连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倍增,前清康熙年间,听说皇家也爱看这样的大戏,那都是连演七天,大戏班子轮轴转。” “可惜,咱们没有那样的福气,听不了连着七天的精湛唱功,昨天能听一整晚,到第七天听个第二回,也不错了。” 楚天舒一笑,说道:“要是连着七天都在晚上唱,那样昼夜颠倒的作息,我也不乐意。” 马掌柜揶揄道:“老头需要保养,你这年轻人,功夫又大为精湛,也这么小心翼翼?” “大为精湛么……” 楚天舒想起昨天的事,问道,“那个周副官,是不是已经把一条路子走通,真正到了龙缠身的境界?” 马掌柜迟疑道:“看你们两个动手的声势,他竟然还能游刃有余,十有八九是已经修成龙缠身,不过此人恐怕别有机心,你还是加些提防为好。” “我也觉得他有哪里不对。” 楚天舒目光微亮,“但看他的态度,既然暗有所图,那我纯粹找他练练手,他应该还是能容忍的。” 马掌柜诧异道:“你要找他练手?” 楚天舒笑着说道:“是啊,感觉我离龙缠身,也就差了那么一小截。” “有他这么个现成的放在那儿,找他多切磋两回,肯定大有裨益。” 马掌柜神色微妙,端起热水喝了一口:“这种人,你既然不想轻易被他拉拢,那还是少招惹为妙,要练手,可以找老钟。” 楚天舒笑道:“看钟师傅身板就知道,他不是主要走龙缠身这条路子吧,路数不同,现阶段切磋起来肯定没有那么合适。” 钟劲秋这时正好来了,一脚跨过大门。 “要切磋,可以。” 钟劲秋抱着个坛子,“很快,你也可以跟我有路数相近的地方。” 马掌柜站起身来,神色有些许激动:“来了。” 钟劲秋拍了下那个坛子:“就在这里面。” “好,好。” 大堂里都没别人,马掌柜仍然起身关了酒楼大门,低声说道,“小楚,你跟我们来一下。” 他拎起那壶热水,转身往院子里走。 楚天舒看他们行动有点反常,心中疑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马掌柜进了侧面库房,里面许多箱子蒸笼,铁锅杂物。 他在墙角摸索两下,竟掀起来一大块厚木板,露出下面的地窖。 两个老头踩着楼梯下去,楚天舒探头看了两眼,发现那应该是个藏酒的地方。 有桌有桶,四面墙根堆了不少红布泥封的酒坛。 走下去才发现,地窖里空气竟然挺清爽,墙上取下几块木片后,还有不知道哪来的光源。 “这里连着上面库房的墙壁,直通屋顶,既有通风之处,也有放置镜片的中空孔道,几个镜片反复折射下来的光,就足以把酒窖弄亮。” 马掌柜解释两句,伸手扯了下墙上拉环,头顶木板就被封闭。 钟劲秋把坛子放在桌上,揭开盖子,抽了双竹筷翻动。 楚天舒这下就看出来了,那是坛子肉。 大块猪肉用油炸,肥油都被浸炸出来之后,就找个坛子把肉块放进去,再用热油浇满。 油一冷凝就雪白如玉,肉被封在里面能储存很长时间,要吃的时候挖一块,做法很多,香气扑鼻。 但钟劲秋在里面挖出一个油纸包,扔进了那壶热水,等表面猪油化尽,再用筷子夹出,放在桌上。 竹筷在他手中如同利刃,一划之下,四五层油纸全部破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黄玉。 楚天舒好奇道:“这是什么?” 钟劲秋言简意赅:“灵阳胆。” 楚天舒想起医书上记载的一种宝物。 百年野熊,蜕皮再生,毛色如雪,迎风望日,其胆,为一身阳气之所汇,有“灵阳”之名。 眼前这块黄玉,从名称到外观,都跟医书上记载的吻合,或许效果也一致。 楚天舒动容,问道:“这是能让老修行人吊命保形,安然坐化的那种灵阳胆?” 只要没有超凡脱俗,无论是通灵还是练武,到了接近寿终正寝的时候,都有一个心腹大患。 老年间,有人把这称为“散功”,过程会有七日到一个月不等,或念力乱发,或身形涨缩,十分痛苦。 据说这是因为修行者更容易触摸生命本质,年轻时候在开窍状态对生命精气的干涉太频繁,等年纪大到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无法维持那样的掌控力,就会出问题。 为此,有些修行流派甚至特地琢磨出了感应自己寿命的手段。 提前两三个月,察觉自己快要寿终正寝,就自动削减自己的道行,把自己削到发作不起来,就能避免散功之痛。 楚天舒的祖父当年用的就是这套手段,提前给自己扎了一套针。 可亲手削掉自己大半辈子的修持,就算避免了身体上的痛苦,心境上也难免有种极重的哀伤,带有挥之不去的病色。 但如果有灵阳胆,吞服下去,据说能多活好几个月,而且直到死时,也不必散功。 “就是那个灵阳胆。” 马掌柜感慨道,“当年有个村子,经常有孩子被熊叼走,我们路过借宿,义愤填膺,追踪到深山,杀了一只熊瞎子,谁知那是一只百年熊罴的后裔。” “杀了小的,来了老的,好一场苦战,总算是把对面弄死,得了这件异宝。” 钟劲秋说道:“这么多年,这个秘密只有我二人知道,就连我的妻儿……我妻不曾修行,我儿不争气,用不了这个,我也没有跟他提起。” 他说这话时,面上有种惆怅,哀色中还带着种旧时的怒色,一闪即逝。 马掌柜忙转移话题,道:“小楚,你虽然是神医,但好像不知道这灵阳胆另一种用法?” “除了给那些体衰的老者服用,对于追求食为仙的拳师来说,这更是大补。” 马掌柜摸着下巴上的短须,有一点得意,“你说自己是走龙缠身的路子,但瞒不过我。” “看你的食量,你肯定练了两种拳法,另一套便是走食为仙的路!” “年轻人贪多嚼不烂,现在你食为仙方面的造诣,远远落后于龙缠身了吧?” 虽然过程不太对,但结论没有错。 暴食通背本就只练肠胃,但在肌肉方面,却是把四肢都练到,第二次推演优化,拳谱中多出了专练筋力的桩法后,内脏的淬炼开发,差的就更远了。 楚天舒已经看出什么,又不太确定:“两位难道……想把灵阳胆给我?” “很奇怪吗?” 马掌柜说道,“这个世道,谁能保证自己活到寿终正寝呢,这东西如果继续留着,指不定哪天也就埋没了,白白浪费。” “好歹是我们拼死拼活弄来的,怎么能就这么归于尘土?” “而你年轻,有心气,有胆识,有潜力,跟我并肩作战过,也配得上这个宝贝。” 钟劲秋则双臂抱胸,说道:“我无所谓,这世上值得我在意的事情不多,老马愿意把这个给你,我就愿意帮他。” 马掌柜又哈哈笑道:“我再说句大实话吧,看着你小子兼修法武,高歌猛进,心肠也不坏。” “感觉就像我们年轻时想要的样子,被老天爷送到了已老的我眼前。” “所以,能变强的话,你就变得再强一些,更强一些吧!” 楚天舒忽然感受出马掌柜的眼神中到底有什么。 那不像大公无私的馈赠,甚至也不像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那只是……不甘寂寞! 很多人一生的痕迹,都只是时代的微尘,从越乱的时代中走来,越觉得好像一生都没有留下什么。 老骥伏枥,心气已衰,志不能千里,但还是,不甘心。 祖父生命最后的几天,也有过这样的眼神,可他说不出马掌柜这样的话来。 他能对一个自小困于噩梦的孩子说什么呢? 如果他看到现在的楚天舒,大概就不需要有那么多的关爱,那么多的温和,只会重重的推上一把。 去吧,多拿些东西,大步的走去,哪怕一头撞进浊浪里,也能炸出更大点的水! 楚天舒沉默了一会儿。 “不甘寂寞,可不是老人们的专利呀。” 他笑了起来,“谢谢,我不会辜负你们送的这颗胆!” (本章完) 第23章 仙人劲,门外风狂雨声疾 第23章 仙人劲,门外风狂雨声疾 拳师服用灵阳胆,是一个麻烦的过程。 首先要有一定的内脏功底,吞服之后,还要泡入酒缸,让一个已经修成“食为仙”的拳师来相助。 楚天舒这天没吃晚饭,清空肠胃,睡了一夜,到第二天也没吃早饭,才重新进入地窖,吞下了灵阳胆。 等他脱了上衣,盘坐在地窖的酒缸里,看着酒水漫到自己锁骨,感觉光是闻着味儿就快醉了。 钟劲秋绕着酒缸缓步走动,一掌一掌按在酒缸上。 他的手掌和酒缸外壁的碰撞毫无声响。 但每次手掌一落,楚天舒都能感受到胸口一闷,酒水里莫名泛起大量细小的气泡。 闷压感层层迭加,到最后,楚天舒甚至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往胸腹内脏中涌动。 四肢虚浮空无,只有胸口又闷又胀,热力澎湃,好像胸腔内是一团粘稠膨胀的火焰,而身体其他部位都只是火上蔓生出来的烟雾。 楚天舒讨厌疼痛但不怕痛,梦里残留的痛感早就习惯。 可是现在,他的手指也忍不住发抖,脸皮抽搐,被这种复杂的感觉折腾得咬牙切齿。 酒水从最初泛起细小气泡,到此时如同煮沸了一样,咕嘟咕嘟的翻滚响动。 温度没有真的达到煮沸那种程度,但也确实比最初高了不少,原本冰凉,而今都比体温稍高些了。 足足两个时辰,钟劲秋收功,楚天舒才缓过一口气来,两眼有些发黑,脖子往后,靠在酒缸边沿。 “这就成了吗?” 钟劲秋面上有汗,倒了碗水:“灵阳胆已经化开,药力氤氲在你的内脏,内脏以心肺为首,可以说九成药力都在心肺上。” “之后不用再泡酒缸,但要多练食为仙路数的拳法,自己用内脏发劲,炼化药力。” 楚天舒爬出来,进了旁边的一缸清水,呼了口气。 这里的酒水可不是酒精,不会自动挥发。 如果不赶快清洗的话,之后身上那个酒臭味,简直难以想象。 “可是我那套拳法,只有用劲力刺激肠胃的效果,不知道怎么用内脏发劲啊?” 钟劲秋一愣:“残谱吗,开发肠胃的效果那么好,竟然没有内脏发力的部分,真是可惜。” 楚天舒原本想等下一次收集好了邪灵素材,再想新拳谱的事。 但没想到,遇到了灵阳胆这种好东西。 他干脆说道:“稍后我把那拳谱默写出来,钟师傅看看,帮着指点一下吧。” 马掌柜看向老友。 钟劲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换了衣服的楚天舒,在自己的房间里奋笔疾书。 钟劲秋拿着他刚写出来的拳谱,一张张看过去,脸色越发奇怪。 “通背拳,声称源自战国时期的峨眉山白猿老祖司徒玄空,我一直以为是牵强附会,通背拳实际成型,应不早于明朝。” “但你这个通背拳谱,风格未免也太古朴,三条路都没有分开,效果却又很好,少说也是唐朝古拳法的风格。” 钟劲秋啧啧称奇,“看了你这套拳谱,我就算把自家拳谱全交给你,也是值了。不过……” 楚天舒正在写最后半张,闻言抬头道:“怎么?” “你既然练的是这种拳法,对于筋力和内脏还没有太明确的分野,那就不用急于学我的拳。” 钟劲秋思索着,道,“我可以传授你一些诀窍,让你凭原本这套拳法的功底,就能打出内脏发劲的效果。” “反正你内脏有大量药力,暂时不用学养炼的步骤,只要一味的学发劲诀窍,药力被吸收,自然就会达成养炼效果。” “等以后药力吸收完,再把关于养练内脏的大半内容学起来。” 楚天舒眼前一亮。 钟劲秋这个提议,相当于也是给通背拳谱做了一点优化。 不是推演性的优化,而是组合性的优化,把外来的知识点添加进去。 对呀,现在没有邪灵素材给令牌做推演,但是功力深湛、经验丰富的老拳师,本身也堪比一点令牌的功能。 “好好好!” 楚天舒说道,“要找专门的练功场地,练功器械吗?” 钟劲秋摇头:“你只学内脏发劲,而这个部分,是不需要太多动作幅度的。” “食为仙有一个仙字,不只是因为餐风饮露,见草知毒,更是因为练成这个境界的拳师,发力打人,能如仙人般飘渺轻柔。” 钟劲秋伸出一只手掌,五指自然微张,问道,“比如这一只手,你觉得有几种发力方式?” 楚天舒不假思索道:“撑掌前冲,掌根下砸,翻掌劈斩,勾指撕扯。” 钟劲秋面露微笑,手掌垂下,在桌面上轻轻的一抹。 噌嘎! 桌面像是被铁铲奋力一铲,铲起来厚厚的一层木屑刨。 楚天舒讶然看着桌面,这不科学啊。 人的手太厚,就算是手掌边缘,也不可能真有刀刃铁铲那么薄。 所以人手要想达成斩击的效果,必须靠高速挥击。 钟劲秋刚才挥掌并不快,又是那么轻轻一抹,怎么能造成刀刃一样的效果? “这就是为什么筋骨以聚散为立意,而练内脏的,会称一个真字。” 钟劲秋道,“人的筋骨天生粗疏,就算让强度练得更高,也只会变得更韧,甚至更粗,而不会变细。” “内脏却不同,内脏的每一个点都是气血的一个枢纽,牵一点而动全身,只有靠练内脏,才能够把发劲的技巧练得细致入微起来。” “在同等力道驱动下,出手如百针攒刺,能打出更凌厉更深入的破坏,劲力走向,也如臂使指,随心所趋,刚柔瞬变。” 钟劲秋又抬起手来,对着水壶一弹。 小桶状的厚实白瓷水壶,被指头弹到的那块地方,分毫无损。 水壶另一边,却炸开一个小洞,弹出来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瓷片。 “这就是仙人劲!” 人有时候胃疼,只是一个小点的剧痛,却疼得浑身都像是皱了起来,揪了起来。 那就是牵一点而动全身。 反过来,如果内脏各点的运动能够掌握好,就能够影响全身,调配得当,最后打出更细致的伤害。 内脏发劲,并不是真的让内脏去打人,而是要让内脏能够胜任一个引子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捏起那块瓷片。 道理他大致懂了,接下来就是把磨练筋力的经验,作为对照参考,再学习钟师傅的正规经验,让身体向着理论的状态去练习。 外劲内练,内劲外发! 马掌柜敲门进来:“小楚,镇长又派人来请我们去吃饭,我反正不去,你今天去不去?” 楚天舒手上把玩着瓷片,正是兴致浓厚,想要当场开练的时候,摇头道:“我有正事,谁有空天天到他家吃饭?” 马掌柜笑道:“我猜你也不去,那我打发了他。” 镇长派来的人从酒楼离开,驾着马车回去报信。 镇长见他空车回来,脸上有些遗憾。 今天请的不止酒楼那几位,当然也请了周副官。 只是周副官也没来。 镇长是想,到老太爷宅子拜访之前,先跟周副官打探老太爷的喜好,最好还能扯着楚天舒他们一起去,人多看起来也有面子。 无奈之后连着几天,他天天派人请,谁都不曾来。 除了戏班和大兵,城里还每天都有马车到老太爷的宅子,应该都是团长送来的好东西,看来搬家还没搬完。 要等老太爷住得惬意了,估计周副官他们,少说得在这边陪上十天半个月的。 镇长犹犹豫豫,只好安慰自己,时间还长,不用太急。 拒了种种邀请的楚天舒,则每天上午练桩功,下午练内脏发劲的技艺,作息已经调整过来。 就连第七天的大戏,他也只看了两个时辰就回来休息。 好在他走得早,第八天清晨起来就看见窗外飞雨,听说是昨日后半夜开始下雨。 秋雨冰凉,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气温降了不少。 到了傍晚,天色已经黑的像往常半夜的时候。 酒楼今天早早打烊,关门点灯。 楚天舒和两个老头子凑在大堂里吃晚饭,嘴上早已换了称呼。 “钟叔,你看我这一手。” 楚天舒今天特地上了一盘整鸡,捏着筷子,轻轻敲打。 圆滚滚的烧鸡,被他从头到尾一敲,皮还是完好的,却变得软趴趴,边缘都搭在了盘子外,像是一块炖烂的蹄膀肉。 钟劲秋淡然评价:“敲了十八下,才把鸡骨头弄碎,改天给你弄只全羊,你敲羊骨头试试。” 楚天舒道:“那用筷子肯定不行,到时候我上手。” 马掌柜笑斥道:“行了,别糟蹋吃的,你敲点什么别的不好……” 嘭嘭嘭嘭!!! 一阵激烈的拍门声打断了对话。 “楚兄,马叔!” 楚天舒听出是孟双江的嗓音,起身拨开门栓。 孟双江竟没打伞,身上被雨淋透,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扑进来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楚天舒忙把他扶住,就听他惶急道:“小宝不见了,帮我找找吧。” “什么?!” 楚天舒一皱眉,“这么大的雨,你带小宝出去了?” 这几天他虽然耐得住性子,依旧练功,但因为心里那点异样,偶跟镇上一些朋友会晤,也提醒他们小心谨慎些。 孟双江喊道:“没有啊,小宝是在家里的,突然就不见了,到处都找不着,我爹已经急坏了,拽着我说找马叔。” 马掌柜脸色严肃,疾步上前,揪了他一缕头发。 钟劲秋已经用筷子在桌上画出一个方框,形状有点不规则。 楚天舒一眼看去,想起当初在山上俯瞰小镇的轮廓,有八分相似。 “倦鸟失林,老父寻子,斑斑火迹,正落归处……” 马掌柜口念咒语,手里头发灵巧地打了个绳结,如火柴人般,凭空燃起,飘向桌面。 火光在空中荡了两下,落在方框中的一个位置,留下细小黑点。 楚天舒急速回忆:“这个位置对应的是镇上哪里?” 马掌柜和钟劲秋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钟劲秋喃喃道:“肯定不是巧合……果然没憋好屁。” 孟双江也好像认出了地方,惊叫道:“那是徐团长家的宅子,小宝怎么会在那里?!” 楚天舒忽然看向门外。 外面风正狂,雨水斜。 湿透的酒旗布,被风刮得呼啦爆响,宛如一道雷声。 周副官单手撑着黄纸大伞,站姿稳如磐石,面无表情的盯着孟双江后脑。 孟双江转过身去,脸色煞白。 (本章完) 第24章 慷慨陈词周大副 第24章 慷慨陈词周大副 不打招呼就跑到别人家里把小孩子偷走,总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孟双江本就惊急攻心,又被雨淋,脑子昏沉,这下脸色虽然发白,内里却觉得像是被点燃了,要冲上去质问。 不过他刚有动向,肩头就被楚天舒一把拿住,两脚几乎微微离地,身体忽然向后移去。 后方的钟劲秋,单手一抬,按在他背部,稳住他的身形。 嗒!! 楚天舒一手把孟双江揪到后面去,自己却向前迈了一步,踏在门槛内的积水上。 “外面凄风苦雨,周大哥是有什么事情,这时候上门?” “我闲极无聊,想寻楚老弟出去赏赏雨景,想不到听见孟家小孩失踪。” 周副官石头一样的脸色,忽然生动起来,长吁短叹。 “唉,没想到啊……他竟然又……这可真是……” 楚天舒面露惊讶:“我以为徐老太爷看小宝可爱,请去做客,可现在瞧周大哥这副样子,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马掌柜也呵呵笑道:“周副官,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一点。” 周副官脸色为难,忽然一咬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也罢!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老太爷确实太过分了些。” 周副官说道,“老太爷只是我们团长的干爹,原本当然也不姓徐,而是姓陈,时人多称为陈金公。” “我和团长在京城做捕快的时候,他是城中一位宦官,颇有几分权势,提携我们两个,因此团长拜了干爹,事以纯孝。” “皇帝退位后,我们把老太爷一起接到益州享福,谁知道,他老人家修上了邪术,要吃小孩子延年益寿……” 孟双江听到这里,喉咙里嗝了一声,两眼一翻白,险些背过气去。 钟劲秋连忙手掌一吐劲,帮他把气理顺。 “莫急,莫急。” 周副官说道,“这等邪术,都有日头时辰的讲究,起码还得过几天才开吃吧。” 他大叹一声。 “我和团长屡次苦劝,老太爷似乎偃旗息鼓,想不到暗地里还是如此行事,团长若知,必定要大义灭亲……” 楚天舒眼皮一抬:“那好啊。” “可团长纯孝,他下不去这个手哇!” 周副官虎目含泪,又道,“老太爷到底对我们有些恩义,就连我也不忍心亲自动手,心中实在煎熬。” 楚天舒嘴唇抿了抿,笑起来。 “周大哥的意思是,你们虽然不忍心亲自动手,但如果有什么路过的豪侠义士,把这老太监铲除了,你们也就顺水推舟,当他无疾而终,是吧?” 钟劲秋轻哼一声:“真巧啊,老太监到了这个镇上,镇上恰有几个练家子,且都跟孟家有些联系,别家小孩都不失踪,偏偏孟家……” 周副官慨然道:“也许真是人到头来有天收,偏让老太爷撞到了几位手上。” 楚天舒温声道:“天公既然如此作美,那这几个豪侠义士剿灭流寇的时候,肯定也从流寇手上得到了一批精锐枪械吧?” 周副官眼色一凛,稍作迟疑,哈哈道:“老弟说笑了,流寇手上能有什么好枪呢,老天爷也不能瞎编呐。” 马掌柜开口道:“流寇手上没有好枪,老太监手下也不该有多少精兵吧,周副官,你跟手底下的人是不是该回城了?” 周副官这回倒是痛快:“我原本也有此意,今日就向陈公公请辞,回城一趟。” 马掌柜点头:“等确定诸位离得够远,自有豪侠出世,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公公身边又有哪些好手,修的是什么邪术,可有名目?” “有。” 周副官点头道,“他所修邪术,名为,五猖……” 黄纸大伞在酒楼外撑了两刻钟,从头到尾,都没有进门。 雨也没有停。 眼看人影转身,大伞远去。 楚天舒笑容不改,指节被按得咯嘣一响:“我们三个联手,足以把他砍死吧,再让老太监暴毙,徐团长病逝,听着就很悦耳。” 钟劲秋摇头道:“他要是存心想跑,就很难说,而且那个姓徐的,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楚天舒看了一眼令牌。 行,砍死老太监那批人,肯定还不足以让气数条完满。 连着砍确实太莽撞,成功率不够,那就耐心一点。 正好中间隔些日子,有所筹谋,等姓徐的真受到袭击,也更难说清是哪一路仇家动的手。 马掌柜在旁边摸出槐木小瓶和一只油光锃亮的紫色纸鹤。 外面下雨,寻常纸鹤麻雀用不了,不过也正因为下雨,阳气衰微,麻雀精魂更隐蔽。 马掌柜口中念咒,将纸鹤在掌心一按,再张开手时,纸鹤已经不见。 只有一缕烟气,悄然飘出门外,远远观望周副官的动向。 大雨蒙蒙,水气弥漫,烟气飘动于其中,更无人可见。 “两只老狐狸,一头狼崽子,就这么个镇子,能凑齐三个这样的人物,还真不容易……” 周副官边走边盘算着,“还好,还好是我,拿捏得住。” 徐团长的宅子在镇上西南角,他走回那边没有太久。 朱红大门,门上铜雕兽咬门环,门前五级台阶,左右两只石狮子盘踞。 门里传出旦角吊嗓子的声音。 还有两个卫兵在门檐下躲雨执勤,眼看周副官来了,立刻打开大门。 周副官进门绕开影壁,看到大院中的青陶瓷荷叶大缸,正接着雨水。 刘四娘在走廊中踱步,未曾上妆,看着颇有几分清丽,翘指如兰,练着嗓子。 “周副官回来了?” 刘四娘转眼看去,“义父正说要找你呢,别的东西都备好了,唯独还有一样没有送到,你可得尽心。” 周副官笑道:“我正要回来提这个,你们那边也别大意,等到了良辰吉日,你们要唱的可不是平时的五显戏,而是五通戏,绝不能有一点纰漏,坏了老太爷的大事。” 唱戏自古就有请神娱乐,酬神的意义。 所以村镇大事,城里节庆,商铺开业等等,有阅历的都爱请人唱戏,讨个好彩头,得神庇佑。 但戏分正邪,正道的戏,以劝善为本,奉五显大帝华光为祖师,仁义礼信,善得善报,方可财源广进。 邪道的戏,供奉的则是五通神,不分善恶,只看能不能讨得五通欢心,不乏有人祭、血祭的邪术,混在其中。 要让五显大帝显灵太难,只供奉五通,因其喜怒无常,又容易反遭其害。 因此,逐渐有了将“五显”和“五通”混合起来的法脉传承,还穿凿附会,掺入了旁门法术。 最后合称“五猖法”。 戏班的其他人,都聚在前厅里面翻看戏本。 管着所有乐师的大鼓师,光头浓须,袖口挽到手肘,手指在桌上轻敲,身边围着一大群人。 “老徐老周你们事忙,而我们可是自小在京里被义父练出来的,当年备着为老佛爷唱戏延寿的班子之一。” 大鼓师说道,“无论五显还是五通,一辈子就练这个,怎么可能出差错?” 周副官正色道:“善泳者溺于水,你们这样轻心大意,就很让人不放心。切记,要把心思都用在戏上,万一差错,让老太爷功亏一篑,我和团长绝不会放过你们!” 大鼓师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陈班主倒是走出来,引着周副官穿过搭好了戏台的后院,往后厅去。 周副官一到门口,就两三个快步,单膝跪地,笑着拱手道:“给老太爷请安。” 后厅里没有煤油灯,柱上桌上,共点着几十根红烛,倒也照得亮堂堂。 陈老太监坐在主位,身长六尺,披着锦袍,但干瘦得像是已经枯死的树,后脑没结辫子,一小撮白发披散。 尤其是他脸上,布满了纤细的青筋丝络,眼眶周围最密集,显得眼白浑浊,瞳仁青黑。 旁人跟他对上一眼,心头就有些莫名慌乱。 “快起来吧,天天见,还行什么礼?” 老太监嗓子干哑,笑道,“咱家这么多孩儿,就你礼数最精,哪像你们团长,总是大咧咧闯进来,记得就行礼,不记得就拉倒,有时还抢咱家的汤喝。” 周副官起身道:“团长那是真把您当亲爹!” “咱家心里也明白。” 老太监叹道,“这辈子风风雨雨,咱家也看腻了,就是体谅孩儿,才想多留几年,再为你们团长办些事情。” “四娘的五通戏,演练已久,那些生辰正好的童子,早已搜集妥当,这几天也陆续运了过来。” 老太监细长的指头,朝旁边屏风一指。 “连这口玉棺,添上几十个穷凶极恶的流寇尸气,也算补上最后一份,彻底养好了。” 隐约可以看到,屏风后的青玉棺材,安放在四条长凳上。 玉棺上面,还安放了一尊五显大帝华光神像。 当天他们刚到镇上,城西唱大戏的时候,就暗中派人把这口玉棺,埋到了流寇葬身之处。 满了七天,再把玉棺挖出。 两回为镇民而唱的大戏,也让神像正气更足,压在玉棺上,互为钳制。 到了正式作法那一天,五通戏开场,安镇不动的华光神像炸碎,尸气激发,便更显精纯。 但棺材是给老太监躺的,还少了一口用来血祭那些孩童的小金鼎。 周副官自然会意,道:“团长早就四处收集黄金,还雇了土夫子到处掘墓,把坟中金器拿来重新熔铸,应该就在这两天快要完工,明天我就回城去看。” 老太监垂下手指,旁边仆从捧上香茶,凑到他嘴边。 他喝了一口之后,啐了茶叶,说道:“让你们费心了。” “金变成鼎,用上一回仍然是黄金,并无损失。” 周副官笑道,“但老太爷成功延寿,等于是保住咱们身边一个大高手,按团长的话说,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老太监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周副官退了出去,回到自己住处。 睡到半夜,他忽然起身,悄悄推开房门。 外面雨声已止,万籁俱寂,门外执勤的两个卫兵,正是他的心腹。 “孟家小孩塞进去了?” 卫兵点头:“喂了迷药,换了身衣服,塞进那些装孩子的铁笼里,不会被察觉的。” 另一个卫兵轻声道:“副官,何必这么麻烦,还得您亲自去拐个孩子,再让咱们安插进去,反正这小孩就是个引子,拐出来弄死扔了,也就得了。” “哼!酒楼的人懂法术,多半能知道孩子的生死,那么搞,只会节外生枝。” 周副官低斥一声,看了一眼后厅的方向。 一群小孩换个高手,本来确实很划算,但是徐团长已经不想要一个野爹了。 况且当年拜义父,老东西暗中定下邪术,真当别人不知道吗? 明天既不是团长亲自动手,又隔着一城一镇之遥,看你能怎么着。 心腹言犹未尽的提醒道:“酒楼那三位,要是胜了后都没死……” 周副官不用他说完,已眯起了眼睛:“你小子,太坏了。” (本章完) 第25章 土边围灯,变化藏剑 第25章 土边围灯,变化藏剑 益州的秋雨,要么不下,要么一下都得好几天。 今天早上的雨景,却比较稀奇。 东边太阳已经升起,如同一颗灿白的明珠,照亮青山和小镇,但雨水依旧在下。 酒楼里的厨子伙计,被马掌柜清算工钱,放了长假。 今天早饭却是钟劲秋在做。 厨房里的长灶上,钟劲秋刮好了一条大鱼,手指轻按,每按一下,鱼的小刺就向外弹出。 被他用两片指甲捏住尖端,顺着鱼肉肌理拔走。 楚天舒双臂环抱,倚在门口,眼神很有点不信任的样子。 钟叔的功夫是值得相信的,鱼刺肯定能去得干净,但是功夫好不代表做菜好。 昨夜楚天舒敲碎骨头的那只鸡,后来吃下去,口感着实不怎么样。 马掌柜道:“怎么,不相信他的厨艺?当年我可是请他来掌勺的,只不过他小气,做给别人的菜没耐心,只有做给自己吃,才肯细细的弄。” 楚天舒道:“可这些天,他宁肯用萝卜干下酒,都没进过厨房。” “萝卜干不好吃吗?” 钟劲秋拔出一根大点的鱼刺,直接扔进嘴里,说道,“等你练成食为仙,就会明白,如果你那时候还能找到一个合口味的东西,吃一辈子都不会腻。” 说话间,钟劲秋的鱼已经处理好了,放锅里煎熟,旁边铁锅也开始生火。 楚天舒和马掌柜过去打下手,几口锅一起翻炒。 不过是片刻功夫,五样小菜都进了盘子,煎过的鱼又用酱汤一烧,再用竹棒穿过,抬起一口锅来,露出下面的火光。 大鱼直接架在火上收汁,几个呼吸之间,也放进盘中。 三人各盛了一碗饭,也不到桌上去,直接站在灶台旁边。 楚天舒一筷子鱼肉进嘴,表情顿时就变了。 “钟叔,这菜是不是有点嫌少啊,还不到我平时早饭的一半!” 钟劲秋扒饭进嘴:“杀人前别吃太饱。” 楚天舒笑道:“清扫一些恶心玩意儿,我扫完只会更有胃口,不会反胃的。” “我是说……” 钟劲秋头也不抬,夹了口菜。 “吃太饱,内脏有负担,打出来的劲没有那么灵动,杀起来就没有那么流畅了。” 楚天舒哦了一声,乖乖吃饭。 菜确实不够多,三个人吃那就吃得更快了。 两个老头先放下饭碗,楚天舒把盘子清空。 马掌柜抿了口热茶,闭着眼感应自己的麻雀,少顷睁眼说:“他们已经离镇子够远了。” 楚天舒吃掉最后一筷蒜叶,灌了两口茶:“呵,我看他们难保不会再往回跑,咱们抓紧时间开干吧。” 马掌柜是最先出门的一个。 他手上拎了一口竹篾箱子,戴斗笠披蓑衣,孤身行走,不往大宅去,反而去镇南。 穿过果树林,到了山坡上,七八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个个都是一手撑伞,一手提着煤油灯。 马掌柜一眼扫过去,年纪没有一个低于五十的,领头的正是孟连发。 “怎么是你们过来,孟双江呢?” 孟连发是入赘,岳丈家本来还有好几户亲戚,子女也在孟连发的厂子里办事。 但是当年那个女邪术士进了孟家家门,害死的可不只有孟连发的嫡系儿女。 几户亲戚因此深恨孟连发,常不往来,想不到,今天那几户老人,都到了这里。 “小宝已经是我们几家的独苗,所以我们都来了。” 孟连发脸上有些憔悴,腰板挺得很直,“至于双江,我把家里现款都给了他们夫妻,让他们躲起来。” “乱世里,人杀人,也有军头杀军头,假如我们今天事不能成,就看他能不能让钱生钱,有没有那么一天,能用自己的家业,把仇家的人头买下来!” 马掌柜微怔,笑道:“果然是你孟连发会说的话。” 孟连发闭了闭眼,道:“当年就受了马师大恩,现在又是三位涉险,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报答……” “既然被我们遇上,总不能看一个小孩当祭品,更不能看一大群小孩被残杀,这事错的不是你,更不是我们……哎,你别想磕头啊,别在这种时候给我搞点坏兆头。” 马掌柜伸手指着这帮人,“别给我搞幺蛾子,老老实实,按我说的办事就行!” 他走向众人身后,那里的土壤已经被扒开。 前几天埋过棺材的地方,填的时候也很草率,就是一些断木树根,往里面一扔,上面盖了层浮土。 现在轻易的就被挖出来,露出原本那个棺材坑的模样。 马掌柜先把自己的蓑衣往里面一扔。 几个老头立刻围过来,手里大伞边缘交迭,高低不同,登时将整个土坑上空遮住。 马掌柜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面草席抖开。 草席内帖黄幡布,画着足足有一人高的朱砂大咒,铺在坑底蓑衣上。 马掌柜跳进坑里,指挥老头们把煤油灯围在坑边放好,随后就打了个哈欠,躺了下去。 “都别动,就这么等着吧。” 马掌柜给自己额头贴了张黄符,双手交迭掐诀,搁在小腹,嘴里咪咪呐呐,低声含糊的开始念咒。 撑伞的人各个脸色绷紧,围在坑边一动不动。 山间风来,偶有雨丝飘过他们的间隙,落在马掌柜脸上。 镇子西南,大宅的后厅。 老太监脸皮微凉,伸手摸了一把,约莫是厅外有湿汽吹进来。 他一个眼色,仆从就走过去,关上了后厅的两扇雕木门。 阳光还能从窗纸照进来,但总觉得昏暗了些,老太监倦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昨天是直接睡在玉棺旁边的,培养亲近,现在看来,睡得不那么舒服。 “让四娘今早别吊嗓子了,咱家也清静清静……” 门外仆役应声,老太监没有听见,一手倚在桌上,支着脑袋,沉睡过去。 这个时候,楚天舒和钟劲秋走在路上,已经能看到朱门紧闭的大宅。 钟劲秋戴了个斗笠,扛了个竹竿。 楚天舒左手撑伞,腰间挂剑。 他今天在腰间缠了条细锁链,锁链上有一个扁平铜环。 桃木剑下尖上粗,穿过铜环时,到不了护手的位置,就会被卡住,但卡的并不紧。 若要对上无形邪灵,该用木剑,他一探手,直接能从铜环中抽出整把桃木剑。 若该用铁剑,握上剑柄的瞬间,发一点劲力振动,铁剑就会出鞘,那层桃木外壳,还会挂在铜环上。 “我们从哪个方位潜入呢?” 楚天舒边走,边低声说道,“楚天在东南,东南算是我幸运方向,钟叔喜欢哪边?” 钟劲秋道:“我无所谓,有很多人,就喜欢提防那种可能被外人潜入的方位,所以,从任何方向潜入,也许都没差别。” 楚天舒若有所思:“这样啊。” 他步子要领先一点,索性直走,到大门前,上了石阶,伸手就扣响了铜环。 “谁啊?”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还有几句抱怨,“至少该留两个兵守门的,这还得我们自己开门……” 大门一开,里面是个壮年武生,头戴软罗帽,穿快衣快裤,背对着影壁。 嗖!! 一条手臂像毒蛇窜出,搭在武生喉咙上,指力已经捏断喉骨。 “我是来找周大哥的。” 楚天舒的声音含笑,热情开朗,挤进门去。 断喉的武生瞪大眼睛,被他抖臂往前一送,轻轻靠在影壁上。 桃木剑整个抽出,插在伞中,伞面收起,左手反握,衣袖遮掩。 “周大哥前几天约我去游玩,我看今天雨日齐出,风景独好,也请他出去走走。” 楚天舒口中话语不停,脚步已经绕过影壁,进了前院。 前厅里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脸上都有些不悦的神色。 陈班主笑面惯了,连忙冒着小雨,往外迎过去,双手一拱。 “阁下来得不巧,周副官今早已经回城……” 院落一侧走廊里,刘四娘蹙着眉,看到班主和客人在大荷缸旁边,快要相逢。 她爱唱,也爱听,今早不便吊嗓子,就在廊下听雨声。 那个开门的武生,平日是个聒噪性子,两句话说完后,竟然不再出声。 其声断得有点……太干净了。 她豁然惊觉:“小心!” 噌!! 楚天舒的伞中,一抹寒光暴闪出来。 (本章完) 第26章 繁花百出,枪与枪 第26章 繁百出,枪与枪 陈班主听到提醒的一瞬间就暴退两步。 但也就只能退了两步。 两步之后他就觉得胸膛里一空,浑身都没了力气。 一条从他右腹到左肩的血线浮出,噗嗤一声,喷出大片热血。 血压骤降,让人当场失去意识。 陈班主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右手一紧,捏碎了手里的鼻烟壶。 嘭!!! 他右手里像是炸开了一条旗火箭,一尺多长的红烟激射出去。 楚天舒刚才那一抽剑,也是右臂爆发出了最快的速度,这才一剑就杀了这个戏班领头的。 剑指长天时,没有半点血迹,但剑刃还在细微嗡鸣,手指上的劲暂时没缓过来。 眼看红烟惊射而至,楚天舒左手一抬,先用雨伞横挡过去。 宛如大炮仗当空炸响。 黄竹骨架,油纸大伞,当场四分五裂,炸得崩飞出去。 碎纸竹屑间,却还有一把桃木剑鞘横陈。 楚天舒左掌一推,顶着这把剑鞘,撞在红烟尖端。 桃木剑鞘上的所有符咒,霎时间全部亮起,红烟速度骤减,隐约看出,烟气顶端像是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燕子形状。 非金非玉,非木非石,看那个颜色形态,倒像是用一大堆腥红铁锈,攒起来的一个燕子图纹。 这是五猖法中的“红尾燕”! 黑燕子剪水而过,红燕子剪血而逝。 为养出这么一只“红尾燕”,陈班主当年在京城中,找了十把刽子手所用的大刀,每把刀都用过十年以上。 唱五通戏,采集刀口上的血锈怨气,聚在水晶小瓶中滋养。 待红尾燕初成,就是在那一年八月十五,子时之内,把十个刽子手脖子切开,嗜血开锋。 这些年,红尾燕不知杀了多少人,如果班主还活着,驾驭红尾燕曲折如意,专寻弱点。 其灵动锋利,简直有点近似于传说中的飞剑术,只是距离有限。 至于现在的红尾燕,就仅剩一股嗜血凶蛮的性子。 红烟尖端撞在桃木剑鞘上,燕翅一扇,竟然不做回避,发力硬撞。 嘭!! 桃木剑鞘也炸裂开来,尺许长的红烟,则短了一大半。 楚天舒左手急躲,右手往下一砸,动作之紧凑,好像他的左右手是一个正在急旋的风车。 剑柄也是桃木制造,也有符令。 楚天舒右手这一砸,正好是用剑柄砸在红燕子身上。 红燕子发出一声尖锐鸟鸣,当场崩溃。 陈班主的尸体,这时才向后倒下。 戏班里的其他人,全都惊怒交加,动身冲杀出来。 动作最快的还是刘四娘。 她整个人像是一朵旋转的莲,裙摆就是宽大的莲叶,骤然从走廊里飘出。 五六米的距离,她一晃就到。 楚天舒的视野,被戏服上那些快速流转的色彩所占据,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的斩杀下去。 一剑就要斩破荷叶,更想要把人竖劈。 姓周的那天在酒楼说了很多话,楚天舒他们并没有尽信。 半夜的时候,马掌柜施法,把所有麻雀精魂都放出去,点滴渗透,小心探查,点香静坐,于心中借雀眼观望。 他看到,戏班这帮人,果然在编排演练邪道五通戏的戏码。 而这座大宅后院厢房里面,不仅仅藏了一个孟小宝,是足足藏有二十多个小孩。 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恐怕才只有三四岁,全部都被下了昏昏沉沉、不叫不跑的迷药,装在大铁笼子里面。 武生负责送饭,看那些饭盆的样子,一天大约只喂一顿,是江湖上偏门的药膳,保其不死。 对外边人模狗样,唱词里忠孝节义,暗地里抢来小孩,却像养畜生一样对待。 将来,就算这帮孩子被救出去,只怕里面也会有好几个落下病根,难以养大。 楚天舒昨日原本已对姓周的动了杀心。 但在半夜听完马掌柜的转述之后,他对戏班这帮人的杀意,不由大跳一步,彻底越到姓周的前面。 此时一剑劈斩,狠绝之处,在空气中扯出了一条如铁口哨般的尖响。 荷叶般的裙摆当场被劈开,可惜没有劈到人身上。 裙摆刚破,刘四娘一脚就踢在剑刃上。 她唱戏的时候,前脚掌会套着小脚,外面涂漆描纹,看着像是木头材质,实际上却是精铁打造。 脚尖跟剑刃碰撞,一声金铁脆响。 楚天舒的剑刃,竟然脱手而去,向天空旋转,疾飞至高处。 不错,只是剑刃脱手,剑柄还在手上。 楚天舒脸色微变,手指一收,已经把剑柄捏碎。 指缝里面漏出来的并不是坚硬的木片碎屑,而是像虫蚁蛀空了一样的朽木粉末。 刚才剑柄跟红燕子的一撞,固然砸死了那只邪灵。 但桃木剑柄也被腐蚀蛀空,只剩下表面一层脆壳,看着还似完好。 刘四娘对此早有预料,一脚踢飞剑刃,猛然向下一落,踩向楚天舒脚背。 楚天舒脚步一撤,铁脚尖端只能砸到地面。 石砖破裂的同时,她的脚掌借反作用力弹射起来,速度比之前更快,踢向楚天舒胸口。 破开的裙摆如孔雀尾扫动,刘四娘的身体猛打猛进,双脚起伏变线,连环踢踏,竟然逼着楚天舒连连倒退。 前厅里的其余人,这时候也已经冲杀出来。 他们本来就在熟悉戏码,身边都带着跳五通戏的时候用得上的东西,刀剑乐器,无不凶利。 尤其那几个武生打扮的,离大门口也近,冲出来如猛虎下山,就要去围杀楚天舒。 恰在此时,空中突然一暗。 只见一个人影,从大宅正门屋檐上蹿进来。 那人像老鹰俯冲,掠过影壁和大水缸,就杀进了前院,双脚砸在雨中石砖上,前冲滑行。 青竹贯穿雨雾,前端用厚铁皮裹成一个圆锥形,且当枪头。 最前面一个武生也够敏捷,连忙单刀一横,贴在脖子前面,以刀身拦住枪头。 可那么一个简陋的枪头,一下子就贯穿了精铁刀身,扎进了人的脖子。 叮!! 刀身被贯穿的声音传出时,那杆枪已经抽出。 钟劲秋手腕一抖,枪头扫在尸体的耳根,让尸体向侧面砸去,暴露出后面大片敌人。 三把银亮的刀,同时朝青竹棒砍过来。 戏班子里的默契,三个人同时出手,刀影纷纷,让人眼缭乱。 钟劲秋只有一个人,一杆烂枪,抖出连绵不绝的枪,磕碰下压。 枪速之快,竟以一敌三,枪头和刀身擦出的火光,不断闪动。 从头到尾,只有枪头厚铁皮保护的位置,在跟那些刀刃碰撞。 三人一轮抢攻,半步也没能前进,手上稍微一慢,枪头尖锥就横着一晃,从他们三人脖子上擦了过去。 后面的戏班成员,这回也发了狠,把这三具尸体一起推出,撞向钟劲秋。 钟劲秋忽然一缩枪,再一刺。 长枪如白蛇吐信,斜刺在地面石砖缝隙之间。 青竹棒被压弯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持枪者身体向后一跳,青竹棒顺势弹直。 钟劲秋像是被弹射出去,躲开了三具尸体的扑撞,落在荷大水缸后面,一脚就踢在水缸上。 水缸炸碎,不是从踢中的地方开始破裂,而是整个水缸同时朝四面破裂,只剩缸底完整。 一大缸水横溢而出,在地面冲刷开来。 沉重的缸底,已经被钟劲秋第二脚踢中,趁着水流平移出去,撞到人群之中。 人群一乱,有的要躲,有的想出脚拦截。 钟劲秋已经挥枪杀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冲到前厅里面。 水流肆意在院子里铺开。 楚天舒和刘四娘那一角战场,也有水来。 刘四娘这一脚落下,不由稍重了一点,在地面留下一个碎砖浅坑,以防被水流湿滑影响身形。 她擅长腿法,打斗过程几乎没有双足同时触地的时候,要凭单足轮换之力显身法,面对这种地势变化,本能就会更慎重。 嘭!! 与此同时,楚天舒抓住机会,长臂一拳甩了出来,在空中打出一声气爆。 刘四娘腰如柳条一摆,头颅自然偏开,躲过这一拳。 甩拳一放即收,收回来的时候,却从刘四娘脸上带出三条血痕。 通背拳谚,甩拳如箭收如钩! 甩拳打出去的时候,其实不一定是拳的形状,也可能是用手背抽人,又叫鞭手,但收回来的时候,一定是爪子的形状。 刘四娘脸上一痛,神经反射,让浑身绷紧了一下,脸颊能看到明显用力的咬肌线条。 人的脸是浑身最敏感的部位之一,受伤紧绷是必然。 但对于她这种腿法高手来说,这一绷,绷在脸上,腿就慢了。 刘四娘的腿刚要踢出,被楚天舒一脚截击,踢在小腿迎面骨上,又是钻心一痛。 嘭嘭嘭!!! 下一刻,刘四娘胸口,脖子,脑门,已经连中三拳,瞳孔涣散,身体向后砸倒过去。 白猿惊露,三拳夺命! 楚天舒想起头回看这人唱戏的时候,神色闪过一点复杂。 目连戏,因为母亲对孩儿的慈爱感动佛祖,让孩儿得以闯地狱,救母亲,脱苦海。 眼前这人,却是个残害孩子的帮凶,因此而下地狱。 楚天舒眼珠一动,森冷的目光移向前厅。 钟劲秋先杀后冲,闯出一条血路时,只解决了院子里一半左右的人。 剩下的人,被那杆长枪杀得心惊胆战,刚一转身,要看刘四娘那边,就看到银光一闪。 白脸丑角,脸上中了一根银针,手上刀立刻被夺走。 楚天舒提刀杀进人群,刀随身走。 等他穿过人群,闯入前厅,院子里那帮人个个断腿,惨叫倒地。 他们攻击钟劲秋的时候,是气势最高涨的时候。 现在则是惊魂未定,被楚天舒突袭,追求的又非杀伤,只是断腿。 因此院子里剩下的人,几乎一触即溃,全员倒地。 后厅门前的仆役,早就听出不对,连忙闯进厅里。 “公公,前面出事了!” 老太监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个仆役情急之下,抓住老太监摇了好几把。 “公公!公公!!” 老太监眼皮紧闭,眼珠左右滚动,还是没有醒来。 院子里面传来轰隆一声,前厅的墙壁,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碎砖和大鼓师一起倒飞过来,砸在院子里的戏台上。 光头的大鼓师,胸口还插着一截断枪,是在中枪的一瞬间,双手鼓锤交错,砸断了青竹枪杆。 两条人影追到戏台上,一个手拿断竹,一个手提单刀。 “快!” 钟劲秋喝道,“老马撑不了多久,咱们一靠近,他就会被杀意惊醒。” 楚天舒刀交左手,右手往后腰一抹,拿出来一把左轮手枪。 杀人者一靠近屋内,老太监就会醒。 但人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掏枪,不知道这个还在沉睡的老太监,能不能反应过来?! 这把左轮手枪,正是那个流寇头子遗留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到手,口径不小,威力甚至还胜过民兵队的粗糙步枪。 只剩一发子弹,楚天舒就准备用在这里。 强大的筋肉控制力,死死控住枪身,楚天舒瞄着老太监的眼眶,刹那扣下扳机。 砰!! 老太监猛然睁眼,但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干瘦的身体已经被一股冲击力带动,向后撞碎座椅,砸在墙上。 白发散乱的脑袋,往墙上一砸,往前一垂。 打中了! 两个仆役惊恐莫名的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 但只是一个眨眼,那个脑袋又抬了起来,满脸扭曲狰狞。 “谁?!” 炽热的弹头,在那一瞬间被躲开寸许,没有打中眼眶,而是打在颧骨上。 可怕的是,这个弹头只打破了老怪物的脸皮,就已经变形,嵌在了血肉中。 (本章完) 第27章 金钱护身,观音披甲 第27章 金钱护身,观音披甲 小镇南边,土坑里。 马掌柜贴在脸上的黄符突然崩碎,瞪眼张嘴,鼻孔放大。 围绕在坑边的一圈煤油灯全部熄灭。 自从在周副官那里知道了老太监的底细,马掌柜他们就定下了这个战略。 利用棺材坑、玉棺、老太监之间的联系,以茅山法隔空弹压,让老太监陷入沉睡之中。 楚天舒和钟劲秋,趁机剪除老太监的羽翼,干掉那个戏班里其他好手。 整个计划,前面大半都还算顺利,现在就看最后,最关键的一步了。 “这老东西,有点太凶了吧!” 马掌柜喘了两下,爬出土坑,捡起自己的竹篾箱子就往镇上跑。 孟连发等人对视之后,一咬牙也全跟了上去。 太阳依旧在东方。 灿白的阳光,晶莹的雨丝。 檐前雨丝汇聚,水滴落下的时候,映照出了厅内一张扭曲的老脸。 “谁打的洋枪?!” 老太监脸皮抽搐,变形的弹头从脸上挤出,掉在地上,眼珠颤了一下,已经盯准厅外的两个人。 “啊!!!” 怪叫一声,刺入耳膜,厅内两个仆役,都露出痛苦捂耳的神色。 老太监活像一只大虾,忽然一弹。 不过,虾弹身是后退,而他这一弹,两边肩胛骨撞墙借力,是把整个身子,向前弹射出去。 他上半身前倾幅度特别大,如果是在静立状态,绝对已砸向地面。 但因为他正在向前狂奔,迎面而来的雨丝气流,跟他这个前倾的角度,正好形成一种平衡。 呼啦一声风响,老太监已经上了戏台。 楚天舒和钟劲秋,虽然都因为敌方那脸接子弹的一幕,心头震惊了一下。 但这时候,两人的应变没有半点迟缓,向左右两边同时弹开,躲过老太监的一扑。 楚天舒向左闪,扭头抡臂向右,甩手劈刀。 钟劲秋向右闪,拧腰回身向左,断竹直刺。 刀劈在老太监背上,刀身嘎呛一响,居然和那件锦袍上衣,一同崩碎,铁片飞溅。 断竹刺向老太监的耳朵,被老太监单手抓住。 钟劲秋发力之猛,在这一刻也凸显出来。 坚韧的青竹棒,直接破成八份,被两端的力量挤压,弯曲,变得像是一个大灯笼的骨架子。 老太监扭头向左,认定这个威胁更大,腰身旋转,手臂一扯。 破竹片从他腰侧飞去,全部拉直,射向后方的楚天舒。 老太监本人,出拳如开炮,打向钟劲秋。 霎眼之间,因老太监上衣尽碎,钟劲秋看到了对方胸口的刺青。 那兽头刺青,全是由钱币的图案组成。 左右双眉是刀币,方孔金钱为瞳眸,金银元宝为鼻梁,还有数十个小铜钱交迭相连,组成厚唇大口。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钱神力,买命度亡。 五猖法,金钱身甲! 修炼此法,要自身有足够丰厚的家底,设局让生辰八字合了阳日阳时的人捞得偏财,再开坛做法。 十天半个月内,捞到偏财的人就会心干髓枯,一身精气都被偏财买走,落在修炼邪法的人身上。 外人的精气与修炼者本身不相容,无法收纳,但可以披在体表,多次迭加,形成一层无形护甲。 这套邪法练到精深,也只是相当于有了一身钢铁皮层。 不怕寻常锐器,但要是遇上钝器大力冲击,或者扭折关节之类的手段,照样得死。 就之前那一枪。 单纯的一个五猖术士,脸上被子弹打中,即使皮肉损伤不大,脑子也得被震昏过去。 但这老太监,却是个兼修拳法和术法的人。 周副官说,老太监本是练了大半辈子的拳脚,趁当年紫禁城被攻陷的时候,夺得前清密库中珍藏的一套“金瓶宝药”,依法服食运炼,才成功兼修了五猖邪术。 究竟其人拳法术法兼修之后,能有什么样的战力。 徐、周二人,也只是有个估量,最近并没有真的上手试过。 现在看来,至少在老脸防御这一项上,有点超出姓周的估计了。 嘭嘭嘭嘭嘭!! 老太监出拳打出连串残影。 钟劲秋脚下连退三步,手上不知已挡了几十拳。 布袍崩破,衣袖散飞。 就这须臾之间,钟劲秋双臂上已经出现红肿,口中不由低吼一声。 “观音披甲!” 这老太监的拳法,原来是练成了“观音骨”的境界。 练成这种境界的拳师跟人硬碰,别人是肢体一个部位受损,而他全身分摊力道,所以打起来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狂猛发力。 何况这老太监还有金钱身甲护体,两种路数,可以说是绝佳的搭配。 这才是拳法和邪术真正融合起来的威力。 那豹猫武士,当然远无法与之比拟。 就算是楚天舒,他的通灵术法缺乏足够的杀伤力,也不足以跟拳法融合出这么好的效果。 但是,楚天舒躲开那些竹片后,立刻向前扑抓。 他原本想要踢击下阴,但一想到这老太监的下阴,恐怕防御也是非凡。 因此这一扑,长臂探出,是抓住了老太监脑后飘起的白发。 老太监已经打得钟劲秋露出破绽,正要杀去,脑袋忽然向后一晃。 “放肆!” 他咬牙往前一拽,白发全部从中间断裂。 钟劲秋却在这时张口一吐。 练成食为仙的拳师,空口吐气,也能在半米之内,打得人眼睛上像是被棍子碰了一下,酸痛不堪。 钟劲秋吐出来的还不是气,而是一根鱼刺。 那是他早上做饭的时候,含在嘴里的一根鱼骨刺。 一般嘴里藏针,藏刀片之类的手段,被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这么一根鱼刺,却极难被看出来。 钟劲秋年轻时,就专门练过这一手绝活,早上含了鱼刺,后来吃饭说话这么久,半点异样都没有。 鱼刺一闪,钉在老太监左眼眼皮上。 老东西闭眼也真快,连眼皮上好像也有护持,但到底比别的地方薄弱很多,痛哼一声。 钟劲秋的双掌,就在他闭眼的时候,印在了他胸口。 这双手拍出来这么快,竟然没有风声,直到拍在了人胸口,也像是拍在了厚布袋上,声音很闷很低。 太极仙人劲,隔窗推月! 但在同时,老太监双拳也打在钟劲秋双肩,把他整个人打飞出去四五米。 楚天舒在老太监背后,亲眼看见老太监背上皮肤,突出两个模糊的掌印。 他横眉怒目,吐气开声,震脚推掌,两只手,正好轰在那两个掌印上。 老太监咚的一声也飞了出去,飞得比钟劲秋更远,砸在了院墙上,脑袋撞破墙壁。 “呔!” 老太监双脚刚一碰地,就把脑袋拔出墙壁,猛回头,盯住敌人。 钟劲秋站起身来,双臂却如死蛇垂下,肩头刺痛,一时提不起劲。 楚天舒到了钟劲秋身边,右手在他背后一扫,四根针已落在他肩背上,通络止痛。 但看落针处,居然渗出紫红色的血迹,这伤只怕一下缓不过来。 “呵,呵呵!!” 老太监眼珠扫着,嘴里淌下粘稠血迹,“仙人劲,渗透护身法后,也只有两分余劲而已。” “那个臭小子,又有渗劲,又有蛮劲,时机正好,一下却真伤了我的肺。” 原本在拳法中,有少许生克关系,观音骨克龙缠身,食为仙克观音骨。 老太监靠金钱身甲,压过克制关系,转眼间重创钟劲秋。 楚天舒却比较特别,可以说是九成的龙缠身,四成的食为仙,也打了老太监一个猝不及防。 “你们是镇上人吧,两个高手,还有个隔空下咒,水平跟咱家听到的全都不同,内鬼勾外贼呀!” 老太监到了这一步,语气阴狠,仍有信心十足的模样,抬手拍了拍自己脖子。 “咱家这头颈,扛过紫禁城几十年的曝晒风雨,奉命抓过不知几个犯官乱党,杀得人头滚滚,一向是我比他们命硬,倒要看你们这几个泥腿子,今儿能奈我何?!” 楚天舒没有说话,只盯着对方。 刚才对方以一敌二,最关键不仅在金钱身甲,还有一种对战斗韵律的洞察、把控。 楚天舒够勇猛,刚才的围攻,却总觉得没有发挥好,就是自身的节奏被影响了。 “经验么,不对,单是经验,钟叔也有,怎么没有他那种味道?” 楚天舒心念急闪,左手抬起,并指如剑,竖在身前。 “是兼修!” 开窍状态的瞬间切换,向内改为向外。 楚天舒眼中润亮,脚下似有一层极轻、极淡的尘雾荡开。 形成半径五米,不曾真有的正圆。 老太监神色一沉。 (本章完) 第28章 清风过耳,千里行 第28章 清风过耳,千里行 楚天舒以前,有过几次在两种开窍间切换的经历,但是都不彻底。 放没有放到最大,收没有收到最深。 就算是那样,已经让他觉得颇有负担,因此也没有特意折腾,那时候的心力,主要还是都放在拳法修炼上。 而今他在战中得到启发,这一刹那,通灵开窍的状态,向外放到最大,又于动念之间,极力一收。 就像是一个人,用有生以来最大的限度,吐尽了浊气,再狂吞一口天地间风雨清新的味道。 周边场景里,大量的细节纷至沓来。 在脑海中碰撞出光明、灿烂、多彩,每个线条却又深刻动人,泾渭分明的动态图像。 老太监这个时候,已经朝他杀了过来。 那张老脸上的伤口,脸皮皱纹的颤动,神情从自傲变得阴沉,细节全都映在楚天舒眼中。 干瘦的身体,还是那种上半身大幅度前倾,脚下高速绷紧蹬地的姿态。 那是“心意拳”老架里的功夫。 这套拳法,从明末清初成名以来,就一直以狠毒著称,演变到了清朝道光年间,已经温和不少。 可仍然被当时的直隶大拳师李老能,评价为狠辣有余,稳重不足,因此改良出一套形意拳,保留了刚猛的特点,但出手更稳,有更多应变余地。 昔年老太监在紫禁城被培养,干的就是杀人的活,上面人当然不管他们稳不稳,后来他有了地位,拳法风格却已经浸润了他的性子。 要他去改变自小的拳术风格,那不可能,现在他出手稍慢一点,都觉得自己这一拳是白打了。 但他琢磨着,有了金钱身甲,也算从另一个角度,弥补了缺陷。 所以,他人虽老,拳却比几年前更加求快。 腿如强弓劲弩,轮换间一松一绷,俯身破风射去,拳头又在这种速度的基础上打出来。 近身瞬间,出拳如炮石。 嘭!!! 楚天舒几乎看得出,前方的空气被打的微微膨胀了一下。 而他的右手,就是在这个时候,砍进了那团空气,切在了老太监右臂手肘内侧。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手掌像切在了铁棒上。 金钱身甲是全方位的防护,眼皮上都有,手肘内侧当然更有,但为保持关节的活动能力,此处的反震力,已经比别的地方稍软了。 这一掌,把对方的手臂打偏,似乎宣示一个前奏。 主调紧随而至,老太监出拳如同乱箭齐发,水滴被打成雾状,劲风气流,宛如沸汤狂雪。 楚天舒的双臂,则如快刀肆意斩出,有形打形,无形打影,让面前的气流乱象翻倍。 他那咬牙切齿,双目发亮的模样,好像只是才模糊看到个影子,什么都不管,手就已经砍到了那个位置。 两个人的碰撞,不像一串鞭炮那样,有着先后次序的感觉。 而像是用一个大铁桶,里面装上一半铁豆子,然后奋力摇晃。 只一瞬间,不知道多少铁豆子碰上了铁桶。 声音激烈到让人心烦意乱,眼神摇!! 不远处的钟劲秋,这一刹那都屏住了呼吸。 以他的经验,至少可以肯定,自己能看到的所有碰撞中,楚天舒的手掌,都是切在了、抽中了对方的手肘内侧。 太准了,但就算这么准,楚天舒的手,恐怕还是没有对方手肘内侧那么硬。 碰撞频率如此之高,要不了几秒钟,楚天舒的手也会酸痛发肿的。 钟劲秋猛然回神,下意识就想要起脚,大不了再废一条腿,总有可能让那老东西被干扰一下。 但他脚还没抬起来,就听见一声炸响。 特别清脆,但又震耳的一声炸响,就像是有人用极大的力量打爆了一个羊皮筏子。 一个带着残影的巴掌,重重拍在了老太监脑袋侧面,拍在了他的耳朵上。 老太监的身体向右一歪,横砸在地,砸碎了好几块石砖。 楚天舒肚腹一震,仿佛是肠胃在发力,左脚突兀向前一擦。 脚尖直接踢在了老太监眼眶上。 咚!!! 老太监的身体旋转出去,撞到墙根,这才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啊!你!!” 他在地面一滚,站起身来,一只眼血肉模糊,耳朵里也淌出暗红的鲜血,摇摇晃晃看向楚天舒。 “你不过是刚学会洞察……” 老太监伸手指向楚天舒,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 但他才迈出一步,人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脑袋左一歪,右一晃,血滴在石砖上,爬不起来。 脑子里极度的眩晕,让他发出干呕的声音。 “耳朵里都被震爆了,你还想站稳吗?” 楚天舒唇齿带着微微的颤,不知道是喘息还是忍痛,咬牙而笑。 “我确实是刚学会这手洞察战场的本事,未必有你老练。” “但是,人感觉到的细节,是要脑子来处理的,你之前伤了肺,脑子供氧量不足。” “同样是鼓足一口气,我站着不移跟你硬拼,等你拼到后面,脑子就没有我快了。” 所以,老太监的耳朵上才会被打中那一掌。 他还没有等到楚天舒的手真正肿起来,已经中了必败的一击。 老太监恨声道:“原来如此……” 楚天舒说了这几句话,脚趾的酸痛已缓解,身子倏然一动,到了老太监身边,一脚就踢在他另一只耳朵上。 老太监浑身一颤,剩下的一只眼里满是不甘。 如果重来一回,不要以抢攻的姿态高速硬拼,换成游斗,或者干脆逃走…… 他的身体,已侧翻出去,滚倒在地,没有了声息。 另一边,钟劲秋也扭身一脚,踢在地上,石砖崩裂,两粒碎石破空而去。 厅里两个仆役,眼看公公大败,正要逃跑,后脑就被碎石打中,昏死过去。 楚天舒左右换手,给自己手臂上扎了几根银针,这才敢松了口气。 一旦松了紧绷的那口气,痛感简直倍增。 “我靠之啊!” 楚天舒脚下一挑,给老太监翻了个面。 叮! 一根银针射向尸体胸前的刺青,却被弹开。 楚天舒轻轻嘶了一声。 他知道这种邪术造物,跟一般附体的凶魂不同,并不会因为主体死亡,而急衰暴毙。 要采集到邪灵素材,必须得把这个邪术造物也干掉才行。 但老东西都死了,这刺青竟然还扎不穿? 好在很快,一只麻雀飞到院子上空。 没多会儿,马掌柜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成了?” 马掌柜环顾一眼,道,“那就好,那我们快走吧,这边的惨叫已经引起街口那边有些人在观望了。” “孩子们交给孟家人照料……” 楚天舒插话,问道:“马叔还有没有别的法器了?” 马掌柜掀开箱子:“只剩一罐朱砂符墨。” 楚天舒眼前一亮,接过来直接倒在手掌中,蹲下去一巴掌拍在老太监胸口。 连打了七八回,刺青的阴邪之气失去主人驾驭,被动挨打,逐步崩散。 稍后,厅中那口玉棺,也被满是朱砂符墨的手掌,从头到尾,拍了个稀碎。 大宅之外,镇长已经带着王甫等护院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老太爷的宅子里怎么会有惨叫?” 镇长看向那些镇民,旁人也不知道,“民兵呢,民兵巡逻没来这边吗?” 王甫说道:“我前几天听民兵说过,周副官在的时候,让民兵们不要靠近这边,老太爷自有护卫。” 有个镇民说道:“刚才好像看见孟厂长和马掌柜进去了。” 正说话间,几个老头抱着一群孩子走了出来。 还有些孩子,年岁看着稍大,畏怯的跟在人群后面走动。 王甫眼尖,看出那些能走动的孩子,有的身上还留着银针。 镇长满头雾水,又惊又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连发怜惜无比的抱着自家小宝,手上还拿了块木板,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马蹄声靠近。 所有人都看向路口。 细雨之中,只见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那匹马有些让人眼熟,但马背上坐的并非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军装汉子,而是一个披甲武将。 头盔锃光瓦亮,两侧火云护耳,铁面罩盖脸,身上甲叶密密麻麻,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提着把五尺多长的大刀。 镇长等人一时都呆了。 虽然进入枪炮横行的时代还没有多少年,但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武将。 那仿佛是从戏文里,从历史里狂奔出来的大将。 王甫等护院则纷纷警戒起来,大喝道:“什么人?” 骏马一声长嘶,武将一抬腿,跳下马来,迅捷的像是那身五十斤的重甲不存在一样。 待脚步砸在街面上,一声震动,又提醒着众人,那身盔甲绝不是样子货。 “是我!” 武将掀起面罩,露出周副官的那张脸,扫视众人。 练成观音骨的拳师,披重甲弊大于利,练成食为仙的拳师,披重甲也如同自负枷锁。 但是,练成龙缠身的拳师,浑身筋力如同一条活龙。 重甲对他们来说算不了多大负担,其重量、惯性,甚至可以成为活龙狂力的一部分,好处远大于坏处。 周副官不知麻雀精魂具体奥妙,但他大致知道,一个术士“役魂借眼”,顶多能有多大范围。 超出这个范围后,他立刻让人为他披甲,策马狂奔,绕路回镇。 原以为能来收拾残局,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晚了一点。 “周副官啊!” 孟连发大喊一声,声泪俱下。 “你总算回来了,有一伙歹人骗子,装成戏班,蒙骗老太爷,暗地里做出不法之事,绑了好多人家的小孩。” “楚大夫他们发现端倪,赶去营救老太爷和众孩童,想不到老太爷刚烈,知道自己被蒙骗,跟那些歹人拼了。” 这番话,被精明的人一细想就知道不对,就像是随便留的一个台阶,只看你愿不愿意自己描补。 比如镇长,脑子里已想到什么,连忙绷住了嘴,不敢多说一个字。 周副官脸硬如木,嘴角动了动:“竟有此事,那楚大夫他们?” “楚大夫他们经此一遭,深感世情险恶,决心归隐山林了。” 孟连发把手中的木板递出来。 周副官接过来一看,木板上的字迹,看着竟像是用手指写出来的。 周大哥,小弟出山磨练,颇多波折,已有所成,决定归山深造,将来有暇,必定回来探望诸位。 后会有期! 周副官又问:“他们三位,一起归隐?” 三个人就没死上一两个? 孟连发坦然面对武将的视线:“是啊,周副官要进宅子看看吗?” 进了宅子,你该能看出来,三个人一个都没死。 周副官又盖下了面罩,不让人看到他的神情,隔了一会儿,才不易察觉的低语一声。 “真是老江湖,又硬又辣手。” 三个真正动了手,也是真正有威胁的走脱了,镇上剩下的这些小蚂蚁,腿脚倒是慢,但……也罢。 武将沉默片刻后,大哭一声,感天动地,迈步走向宅中。 “老太爷,我左思右想,想起不对,匆匆赶来,你却还是被歹人给害了呀!!” 一击既中,远遁千里的三个歹人。 老太爷你信我,我也没想到他们能有这么歹! (本章完) 第29章 山中遇村夫 第29章 山中遇村夫 小镇旁的山林间。 楚天舒拿着从老太监宅子带走的单筒望远镜,看着镇子里的情况。 “马叔,果然像你们说的,这台阶他接得很快呀,镇长那帮人看样子都已经跟着哭起老太爷了。” 楚天舒把望远镜缩起来,叹了口气,“但想不到,这家伙还有一身重甲,真是威武。” “我之前要是也有一双好的臂铠,两条手臂应该不至于到现在还这么酸爽。” 钟劲秋背靠着松树,伸伸脖子,示意道:“再给我来一根。” 楚天舒帮他从腰间小包里摸出根萝卜干,给他叼住。 比起双臂只是残留了酸痛感的楚天舒,钟劲秋的手臂上,银针到现在还没拔呢。 马叔接过望远镜:“我年轻时玩过的千里镜,可没有这么清楚,这么远,感觉比我的麻雀还好用了。” 钟劲秋嚼着萝卜干,说道:“这东西也只能居高临下,真要说追踪渗透,还是靠法术才行。” 马叔感慨道:“可不好说啊,唐宋的时候,还只有雷法术士们善用火药,后来呢,什么五八门的火药枪炮都冒出来了。” “这些机械,指不定将来处处都能比我的法术更方便。” 楚天舒来了兴致,想听听这个时代的术士,如果凭自己的猜测,臆想将来那些科技造物,会是什么样子? 马掌柜也正乐意聊这个。 “譬如说,现在汽车都烧油,火车都烧煤,太笨重了,将来会不会有那种,巴掌大的一块石头,就能烧很久的东西。” “哪怕动力小点,那就整个都改小了,弄得像滑板那么大。” “人站在上面,它就能自己跑,哦,还得有个握杆,方便操控方向,就像传闻中的神行甲马术那样迅捷省力……”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向山林深处走去。 他们三个不知所踪的话,也算是对周副官有一种隐性的威慑。 只是原本的镇子,不方便回去住了。 钟劲秋认路,三人带了粮食和大洋,准备走到百多里外,去另一个镇子暂住。 山里路难走,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路。 钟劲秋还好,手不方便,不影响他两条腿还能健步如飞。 马叔身子骨虽然硬朗,毕竟不是开窍的拳师,就有些吃力了。 楚天舒背着包袱,帮忙搀着点马叔,马叔正好帮他打伞。 如此走到傍晚时分。 钟劲秋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废弃的茶棚。 竹木的框架,茅草的棚顶。 茶棚里的桌椅,要么翻倒,要么断腿,都积了不少灰尘。 棚子一角的土灶,更是塌了一大半。 “我以前回老家扫墓,有时候会在这边歇脚。” 钟劲秋说道,“这棚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废弃的,现在这个顶,还是我前两年自己动手修补的。” “今晚就睡这儿吧,明早再赶路。” 马叔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擦都没擦,喘着气说道:“非得跑那么远吗,这附近就没有什么别的村镇,能让我们住的?” 钟劲秋只道:“小楚还在涨功夫的时候,需要足够的肉食,一般的村子他住得了吗?” “足够繁华的镇子,你又说不好太靠近元南城,只能先去那边了。” 楚天舒这倒是很赞同。 现在身边没有足够的食物,他都不敢放开了练功。 估计得等他龙缠身和食为仙都练成了,拳法进度大步反超通灵人的造诣,练功速度才不会再有这个月这么狂暴。 加上,真正成就“食为仙”的人,所有内脏运作更协调,吃普通分量的食物,也能汲取利用到更多的养分。 他练拳对食物的需求,才会有所缩减。 “虽然不能放开了练,但熟悉一下拳谱也好。” 楚天舒说道,“钟叔,太阳还没下山,现在睡太早,你把你那套拳谱剩下的内容,都给我说说吧。” 钟劲秋歇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 钟劲秋练的是太极拳,但并不是如今最知名的,陈家沟传给杨露禅,杨露禅又在京城扬名立派,传播开来的那一脉。 他的拳法,是来自武当金蟾派,古人以望月听蟾的隐士意境,琢磨出来的拳法奥秘。 陈家沟那一脉,则是混了战场和农民生活演练的意境,要更厚重,也更刚更拙。 “人的内脏和情绪息息相关,练内脏的拳法,要想打出最好的效果,就要把那个情绪意境也拿捏到位。” “我年轻时候,觉得各家各派的太极,秉承的都是上善若水,以柔克刚,我这金蟾派的太极拳,立意更纯,肯定比陈家沟的奥妙更深。” “年纪大了之后,我反复琢磨,才有点后悔,当年没有去京城见识见识那一脉的太极。” “因为当兵和农民,这两种意境好养好学,你基本走到哪里,都能够看见农民,但是隐士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学了。” 钟劲秋长叹一声。 不是住在山里就叫隐士的,脱离人烟,也可能是野人。 真正的隐士,未必无忧,但多半已经忘忧,经历过世情,而能够脱身出来。 这实在太难,甚至可能需要一种天生的禀赋。 钟劲秋也算是起起落落,自问还是做不到那种心怀。 “我看你也不像个隐士,灵阳胆的效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以后你练我这套金蟾派太极拳,只怕也有得慢慢磨了。” 楚天舒细细听着,微微一笑。 他确实不算隐士,但等到拿令牌推演优化,重新得出来的拳法,也未必还是按隐士的路子走了。 【红尾燕:凶刑之刃,积年红锈,金气血怨,合而成毒,翩然锋芒,择人而噬。 特性,锋芒斩铁,锈毒腐骨,遇水晶而收敛,以秘法吞吐过肺,可为其主。】 【吞金兽面(五猖分灵):偏财买命,戏谑人魂,祭礼合乎法度,可以娱神。 五猖神降下一缕分灵,囚禁精气,化为无形身甲。 特性,困锁精气,坚刚如金。】 那口玉棺打碎之后,没有什么收获,大概是那件法器,还没有达到“有灵”的标准。 但是,老太监的金钱身甲,却是意外之喜。 这东西并不是传闻中那种,直接用邪术从别人身上汲取来精气,就能化为身甲。 其最关键的地方,竟然是五猖神的一缕分灵。 楚天舒当时初见令牌上的注解,也略微一惊。 但这分灵在老太监死后就只会被动挨打,都被打死了,五猖也没什么反应,可见虽然称之为神,也必有某些限制,不用太大惊小怪。 就靠这一缕分灵,加上红尾燕,已经凑足了一次推演的标准。 钟劲秋把拳谱内容都讲了一遍之后,楚天舒回忆着,将印象中不太清晰的部分,又问了好几次。 令牌上如愿显示出了新的功法素材。 楚天舒选定“吞金兽面”的特性为主,开始推演。 【……推演完成。 《蟾功掌心雷》:意发五脏急如雷,蟾鸣四季第一声。 此拳法,意境如矿脉深藏,奇兽冬眠,静待天时,练成后,五脏六腑精华内守,厚韧饱满。 纵以最为急促之态,催动内脏发劲,亦可分毫无损。心肺发劲百次,只需稍一换气,仍可生机绵绵。 犹如天雷一响,惊动蟾鸣,随后正有春意浩荡而来。】 楚天舒闭了闭眼,感受脑海中的拳谱,嘴角不觉勾起了微笑。 等钟叔手全好了,就找个借口,把一些改良的部分说给他听。 此时,天幕染上夜色,山间却传来怪声。 楚天舒睁眼,疑惑的看去。 马掌柜也抬头,嘴里嘀咕:“哪来的驴叫?” 原来是驴叫。 楚天舒想起,在镇上自己也听过驴叫,不过,那种近距离听到的驴叫,跟这种在山里听到的,还真是大有不同。 林间细雨已歇,但土壤泥泞湿滑。 只见两个蓑衣汉子,穿着粗布补丁的衣服,裤脚挽到小腿,踩着草鞋在林子里走来,其中一人腰间还别着镰刀。 那头驴正是被他们两个牵着。 驴背上坐着一个头戴斗笠,面色蜡黄的男人,缩着身子,萎靡不振的模样。 看起来像是三个村夫,却不知怎么天已黑了,还在山里。 (本章完) 第30章 君子泽披山河 第30章 君子泽披山河 那几个人走得比较慢。 马叔趁机取出火柴,点了个灯。 煤油灯比较碍事,没有带上。 但马叔的包袱里面带了几个白蜡烛,拳头大小,又粗又短。 点燃之后,滴一点烛泪到桌面上,把蜡烛底往桌上一按,也就能放得稳稳的。 林中人注意到这边的火光,步子加快了些。 楚天舒好像从那两个牵驴的汉子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强烈喜色。 “老叔,天冷路滑,算错了脚程,咱们也在这歇一晚行不行?” 镰刀汉子还隔着二三十步,就扬声招呼起来。 马叔说道:“出门在外,谁还遇不上个难处,这地方本来也是荒废的,我们稍微修了一下歇歇脚,你们来呗。” 他们牵驴到了茶棚近处,先把驴背上的汉子扶下来。 那人身材倒是不矮,但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就这么几步,被人扶着走到茶棚里,那个咽喉胸腔里的喘息声音,好像细铁丝在相互摩擦,听着就难受。 楚天舒正在给钟劲秋双臂收针,目光扫过去,正好跟那三人对上。 被搀着的倒还好,两个搀人的汉子,眼睛却已经直勾勾朝这边盯着。 “这位兄弟。” 镰刀汉子说道,“你这个是在针灸吗?难道是个大夫,能不能给我们大哥也看看?” 楚天舒笑道:“我哪会什么针灸,这个是镇上老大夫给我二叔扎的,说是要留在手上很长时间,我们又急着回去,只好带着针赶路,看着时辰自己拔。” “别提了,那老大夫还怕我们把针弄丢,害得我们把一只风干羊腿,都抵在了他们医馆。” 要是在老家,楚天舒是比较乐于接诊的。 但在这连路都找不清楚的荒山野岭里面,竟然能遇到骑驴上山的人,还是警惕点为好。 马叔、钟叔这两个老江湖,也提防着对面呢。 尤其是钟叔,那眼神……嗯? 楚天舒眉心微蹙,钟叔这眼神有点不对劲啊。 不是平时他那种落拓散漫,不动声色的打量,而是也直白的盯着那个气喘汉子的脸,越看神态越严肃。 好像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一张画儿来。 镰刀汉子面露急色:“兄弟你别藏拙了,看你刚才拔针的时候,捻针尾那一手,就不像是个生手……” 钟劲秋忽然道:“小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学过几年吗,就帮着看看吧。” 楚天舒和马叔,不约而同的看向钟劲秋,眼中都有毫芒微亮了一下。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没看出邪术气息,钟劲秋也不是会轻易被什么邪术影响的人物。 “那我试试吧。” 楚天舒沉吟起身,走到桌子对面,先给那病容汉子把脉。 钟劲秋也顺势走到桌子旁边,凑近了继续打量。 一张破烂桌子旁边围了五个人,有点拥挤。 楚天舒让他们退开些,借着烛光,检查了病容汉子的眼睑、舌苔,又摸着脉,继续沉思。 “这病……” 楚天舒再度抬眼,端详着面前的几人。 那两个蓑衣汉子,眼中都有焦急模样,但看腰腹之间微微紧绷,就知道暗中也有戒备。 尤其是那个镰刀汉子,右臂藏在蓑衣下,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钟劲秋同样有点反常,脸上倒是很严肃,眼神却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么对比下来,最正常的竟然是那个病人。 他眼球浑浊,脸色蜡黄,唇色很深,都是呼吸不畅应有的症状。 看他神色是在忍耐病痛,但也并不特别着急,很像那种找多了医生之后,自己反而有点看开了的病人。 但这个人,其实是最不正常的。 楚天舒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病人道:“一” 楚天舒竖起两根手指。 “二。” 他竖起四根手指。 那病人像是想露出一个微笑,但牵动了喉咙,咳嗽两声,道:“这当然是四。” 楚天舒叹息一声,皱着眉站起身来,左右踱步,不知不觉走远,到了茶棚对角处。 “二叔。” 他对那边招了招手,“你先来一下。” 钟劲秋走过来,以高明的功夫控制着咽喉,声如蚊呐:“怎么了?” 楚天舒以同样的音量回应。 “那个人根本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他的毒深入五脏六腑,甚至已经蔓延到颅脑骨髓之中。” “正常人毒深到这种程度,跟死尸仅有的差别,大概就是他的瞳孔还没有涣散了。” “但这个人,能呼吸,能走路,竟然还有清晰的思维能力,看他身子骨,又并非拳师,那他必然是个强大的术士,要是比较正直的人还罢了,要是为恶之辈……” 楚天舒正色问道,“钟叔,你是不是认识他?” 钟劲秋沉默了一下。 马叔凑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钟劲秋低沉道:“唉,这件事,说来话长……” 马掌柜是年轻时自己不愿意成婚,没有家室。 而钟劲秋,他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并且因为这个家的存在,让他延续了年少时的豪情壮志,依然想在功名事业上打拼。 他的妻子儿子都很支持他,仰赖他。 他的儿子钟继业,尤其羡慕他那时候带着一群兄弟走南闯北的大哥做派。 在同辈之中,钟继业也当上了个领头人物,带着那帮小兄弟横冲直撞,又管束着那些小兄弟。 有一次,钟继业发现自己的兄弟沾了大烟,偷钱去吸,屡劝不听,打了不改,绑起来都没用,还带坏了其他兄弟。 钟继业非常愤怒,召集众小弟,当着他们的面,狂吸数回,要证明给他们看,这个东西是完全可以戒掉的。 “可这个臭小子的功夫,也只算是入了门,连灵阳胆的效力都还不足以承受,又怎么扛得住那样的剧毒?” 钟劲秋垂下眼睛,“我那时功名之心未泯,对家里太疏忽了,最后儿子死,妻病逝,除了仇恨,身边什么都没有留下。” 马叔想起来:“那一年我去看你,听说你打死了镇上开烟馆的,顺着药铺供货的,一路杀了过去。” “但是,后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并没有再杀多少人?” 钟劲秋疲惫的笑了笑。 因为他找过去之后,没有看到满脸横肉的大烟贩子。 只是看到,漫山遍野盛开的大烟,那场景,美得令人恐惧。 曾是纯青一色的梯田,全部都变成了烟田,种出大烟的,不过都是些农民罢了。 事没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钟劲秋在那年之前,也痛骂过大烟误国,但从没有细想细看过,整个益州,到底已经有多少人在种大烟? 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包围了? “……这种仇,我报得了吗,没有踏进那片田,我就逃走了。” 钟劲秋木然道,“我怕了。” 马叔道:“可你后来某天说,有个人,算是为你报了仇?” 钟劲秋眼神一炽,肃穆的说道:“对,那个人恐怕也看过那样的田,看得远比我多,但他不害怕。” “他成为了整个益州的大都督,一声令下,虽未彻底禁绝大烟,但至少,如今再无哪个烟馆,敢白日里挂牌招客!” “他是个强人,是个义人,是个值得我毕生敬重的人!” 马叔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那桌的病人,心中有了猜测。 他把自己的音量再往下压,几乎是念力裹着一点气音。 “你难道是说,那边那个,就是蔡寅,蔡山君?!” “是我们益州大汉军政府的前任大都督?” “但怎么可能,他已经去了京城,高官厚禄,连大总统也不敢亏待了他……” 钟劲秋断然道:“我多次去看过他的演讲,把他的样子刻在脑子里,现在那张脸,虽然做了易容改装,但瞒不过我。” 马叔怔然道:“难怪你会让小楚帮忙……” “我只是让小楚稍微帮一把,以蔡山君的身份地位,居然沦落成这个样子,身上的麻烦之大,不言而喻。” 钟劲秋不太用得上劲的手,负在背后,不自觉地屈握了一下,动作有些艰难。 “小楚假如能帮,就稍帮一下,然后,我们立刻跟他们分道扬镳,不要卷进他们的事情里!” “说到底……” 钟劲秋眉毛上扬,声音变轻。 “说到底,他也不是真见过我,特地对我有什么大恩,咱们能这么帮上一把,也算了尽缘分了。” 马叔沉默下来。 内外勾结,杀个老太监,还可以说有六成以上胜算,但掺和到蔡山君的事情里,真不知道能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若只有他们两个遇到这事,倒是可以风风火火闯一遭,纵死,也算为自己找了个不一般的死法。 但,楚天舒还年轻,还有机会慢慢成长,不该现在就碰到这种事情。 老钟那样说话,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可小楚是个敏锐的人,如果他看出老钟的真心情,主动要帮,这个事情就太为难…… “大都督?!” 楚天舒的声音骤然拔高。 两个正有点回避年轻人视线的老东西,愕然抬头看向他。 那边病人的喘息都停顿了一下。 两个蓑衣汉子同时戒备,一个手摸上了镰刀,一个手伸进了怀里。 楚天舒兴冲冲的,回到桌子对面,笑道:“原来是我们益州的前任大都督,听说你在任的时候,可是为益州做了不少好事,这趟回来是要重新掌权吗?” 两个汉子还不知如何反应。 病人眨了眨眼,已答道:“是有些大事要办。” “但你们能走到这边山里来,说明早已进入元南城的势力范围。” 楚天舒笑容不改,“为何不设法联络元南城那位徐团长呢?有他的兵力支持,做什么都会更方便吧?” 镰刀汉子迟疑道:“你们三个究竟什么人,这种事……” “因为姓徐的不可信。” 病人直接答话,顿了下,猛咳了几声,才继续道,“益州毕竟还不算铁桶江山,我在京城暗中采集消息,发现此人愈发不可信了,我若这么找去他团部,必死无疑。” 楚天舒笑容更盛,抚掌道:“很好,那么你掌权之后,肯定是要铲除他了?” 镰刀汉子狐疑道:“你跟他们有仇?” “我想把他和他副官宰了来着,不过,最近一个月,我平均每天杀的人都不止一个了,也实在杀得有点烦。” 楚天舒看着自己手指,慢条斯理的说道,“毕竟我是个大夫啊。” “倘若能只用救人的手段,就达成除恶又解气的目的,那当然是这么办更舒坦。” 况且,眼前这个人的地位,酷似老家历史上那位护国反袁的蔡将军。 简直是个活生生的气数大经验包。 还有……哎,总不能让两个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说些违心的话,郁郁寡欢吧。 二十年通灵人外感阴邪,都没把自己练成冷血动物,现在练了一身热血澎湃的拳法,难道还要更拘着自己吗? (本章完) 第31章 无友无敌乌家寨 第31章 无友无敌乌家寨 “清算徐团长吗?” 蔡山君笑叹道,“怕只怕,我还没过江召集心腹,就要先跟徐团长江边渡口的布防,去碰一碰了。” 他这一叹,又牵动心肺,咳嗽不休。 楚天舒知道了对方是个该被救治的人,这下再无迟疑,手捻银针,念力灌注。 银针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烟气,灭菌杀毒。 如此第一针,直接给蔡山君的手腕扎了个对穿。 楚天舒仿佛在给胡琴拉弦,反复捻送了数次,看得旁观者都有点幻痛,这才开始下第二根针。 等他的针一路扎到咽喉,众人才发现,原本咳得浑身都在发抖的蔡山君,已经不再颤抖。 镰刀汉子大喜过望,一把拍在同伴肩膀上:“都督这一卦,果然没有算错。” 楚天舒眉梢一扬:“算卦?” 不错,刚才还有个蹊跷之处。 如果真是三个村夫,其中一个病重,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可能的。 但既然是蔡山君,他的护卫怎么会轻易相信荒山野岭遇到的三个人,邀请其中一人为都督治病? 草鞋汉子笑道:“我们都督一向神机妙算,几天前就算出,我们往这里走,将遇贵人。” 马掌柜心里其实也很崇敬这位大都督,但遇到这种涉及专业的事,就忍不住开口质疑了。 “世人以为算卦的可以预知未来,但据我所知,卦卜之学,最多最多,也只能算出未曾亲见,而已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 “然后从中梳理脉络,推测未来,并不能凭空知道未来的事情。” “大都督与小楚应该从未见过,彼此无缘,如此去占卜,还能提前数天算到机遇,不知是传自哪一家法脉?” 要是算卦真的那么方便,能为自己指引前路,天下九成九以上的术士,都该去学算卦了。 会声称算卦有这么厉害的,往往不是神仙,而是骗子。 “只不过是山野散人琢磨的一些卜算之法。” 蔡山君感到自己的咳喘已经被压住一些,神色也从容不少,哑声道,“其实我是料定,如果没有别的机遇,我这两天就该毒发了,就算不死,也将修为尽废。” “实在无奈,这才起了一卦,既然卦象显示往此处走有贵人,那不妨一试。” 他缓缓笑道,“算卦本来就是一半一半的事情,如果成了,就是我神机妙算,如果不成……” 楚天舒接话:“不成就是封建迷信?” 蔡山君温声道:“如果不成,就是老天误我!” 学到了,这才是专业“高人”的用词。 楚天舒不再搭话,专心致志的下针。 实际上,楚天舒并不知道蔡山君中的那种毒,具体是什么来历,什么名字? 但他经过诊断,知道这个毒是怎样残害人的身体。 循着毒素生效的机制去逆推,寻找克制毒力的办法。 这个过程是一个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不亚于做一场断肢重接、心脏移植之流的大手术。 但周围可不是装备齐全的手术室,下针的过程,绝不能真拖延到一场大手术那样漫长的时间。 这就更加考验医者的体力了。 假如是从前的楚天舒,就算知道怎么下针,他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他完成一场治疗。 而现在的楚天舒,身体素质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拳师开窍,对身体的淬炼是永久性的提升。 所以,真正厉害的拳师,就算没有进入拳师开窍那个状态,平时的身体强度,也远超常人。 楚天舒以现在的体力,支撑通灵开窍的状态。 一刻钟之内,他脸上见不到半点汗珠。 一刻钟之后,他头发里开始冒起肉眼可见的白气。 那是头发里的汗水,被他现在的体温蒸腾起来,跟山里冰凉的环境产生对比。 三刻钟之后,楚天舒的脸色已经明显红如重枣,脸庞上都有白气在蒸起。 他在这个时候,落下最后一根针,退到旁边,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两个蓑衣汉子,紧张地看向蔡山君。 蔡山君试着伸手,摸了摸还扎在咽喉处的银针,轻声说道:“好多了,感觉等针拔除,我就又能走能跳了。” 蓑衣汉子满脸感激的看向楚天舒。 “先别急着谢!” 楚天舒抬手制止他们,深长的呼吸着,脸上的晕红逐渐淡去了些,道,“你中的这毒,实在厉害。” “我用针法,最多只能帮你遏制缓解,如果说,你本来这两天就该彻底毒发,不死也残。” “那有了我的针法,至少这一个月内,你能够像普通人一样活动。” 镰刀汉子急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还可以给他开一套方子,但里面的很多珍贵药材,不要说在这山里了,就算在元南城,恐怕也找不到。” 楚天舒接过马叔递过来的一杯水,灌了下去,目光精亮地看向蔡山君。 “所以,你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过江召集心腹,重掌大权,那样的话,才有可能找齐药材。” “我也可以随行护送你,但那样的话,过江之后,我的报酬也要水涨船高。” 蔡山君问道:“你要哪些报酬?” “首先,将来你要把我这两个老叔,接在鲲明养老,给他们安顿宅子。” 楚天舒说道,“其次,我要十根大黄鱼,要益州讲武堂的所有收藏中,最好的一套拳法,和最好的一套术法秘籍。” 两套秘籍的作用,不用赘述。 十根黄金,主要是楚天舒想试验一下,到时候如果他回老家,能不能把这种东西带回去。 “救我一条命,还要护送我,这些报酬未免也太便宜我了。” 蔡山君盯着楚天舒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钟劲秋和马掌柜,睿智的目光似乎能够看出很多东西,令他露出感慨的笑容。 “只凭楚大夫刚才的救治,就已经完全值得上这些报酬,但我如果拒绝了别的帮助,半路死了,这些空头许诺,就一文不值。” “所以,这样吧,筹谋过江之前,三位先随我去另一个地方。” 楚天舒好奇道:“什么地方,你能找到更多救兵?” “更多的救兵,一时找不到的。” 蔡山君解释道,“我原本对大总统有几分敬佩,但在京城待了这两年,见他屡屡倚重外族,又肆意暗杀文武大员,容不下半点异议,恐怕将来遗祸无穷。” “此等人物,若不尽早反之,只怕会有举国皆废,天倾难挽的那一日。” “因此我用计出海,从海外借道交趾,从交趾穿梭回来,但半路上屡遭追杀截击,身边随行的人星流云散,只剩下老余和小霍。” “若不能及时过江,我是找不到别的救兵的。” 马掌柜也问:“那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那是一个寨子,一个很美丽的寨子。” 蔡山君悠然说道,“那里不会有救兵,但也不会有死敌。” “可如果,我们能够成功从那里借走一样东西,这次过江的危险性,就可以降低一大半。” 楚天舒更加好奇了,一口应下:“好啊,那我倒是要去见识一下。” 他连生意都已经谈妥,钟劲秋和马掌柜,当然也没有了任何拒绝的理由。 老来老来,不期然能有这样一段际遇,本来也让他们两个有些心潮澎湃。 钟劲秋更觉得心里头那股热意,不知怎么,蔓延到了眼眶上,低声说道:“小楚,他真是……” “行了,大好男儿,心里明白就行。” 马掌柜拍拍他肩膀,“你可别真挤出两滴猫尿来,让人尴尬。” 钟劲秋斜睨老友:“哼!” 楚天舒瞥了他们一眼,脸上不觉已经笑容满满。 “忙到现在,我也饿了!” 楚天舒坐在长凳上,拍拍桌面。 “那边两位老叔,还有这两位老哥,大家都有什么粮食啊?” “拿出来凑一桌,互相品鉴一下!” 事实证明,凑一桌的建议是明智的。 老余和小霍,蓑衣底下藏的好东西还真多。 大包的牛肉干和蜜饯,全是高高油的东西。 虽然对马叔他们的牙口来说不怎么友好,但是几个练武的嚼起来并不费劲。 他们练武的,就得是啃这种东西,更容易恢复体力。 相比之下,马叔带的干粮饼子,楚天舒一个都没吃,留给他们牙口不好的慢慢嚼去了。 拼桌当床,和衣而眠,蓑衣当被子,大家休息一夜后,天蒙蒙亮就又启程。 这回是老余小霍在前面劈藤蔓拨树叶,蔡山君骑驴指路。 楚天舒和钟、马二人,在后面闲聊随行。 路子越走越偏,过了正午之后,连钟劲秋这个比较喜欢在外面闯荡的,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了。 但蔡山君看山看水看树,时而还让人砍倒一棵小树,细观年轮,胸有成竹。 说来也怪,这么一天走下来,他们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再爬坡。 好像所有的路,都是恰好在山坳里穿行,除了有碍事的藤蔓,需要穿过部分看不清深浅的溪流,路上简直就是一片平坦。 等三日后,又钻过一片茂密的芭蕉林,掀开那些深绿色的宽大叶片。 前方豁然一空,天光明亮,景色开朗起来。 只见远山瀑布垂落,近处绿水环绕。 依山傍水而建的山寨,坐落在这片美好的景色里。 大小几百座吊脚楼,原始而又精致,在晚霞中似乎透出了木质的香味。 楚天舒走到了驴旁边,有点惊讶的看着前方的美景,只觉两个眼珠都变得柔缓舒服了。 骑在驴上的蔡山君,正在搓脸,去掉脸上的伪装。 河面上,一张竹筏漂流。 撑着竹竿的苗女,发现了这边的几个人,眼也不眨的盯着,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珍奇异兽。 “阿公!!” 那姑娘忽然大喊起来,甜脆的声音响彻在山间。 “阿公,阿公,洞神娘娘的夫婿回来了!” (本章完) 第32章 三种茶,彩云笛 第32章 三种茶,彩云笛 “洞神娘娘的夫婿?” 楚天舒好奇的看向蔡山君,发现老余小霍脸上也有忍不住的探询之意。 显然他们两个虽然是蔡山君的护卫,却并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 蔡山君从驴背上下来,面露无奈之色,解释了一番。 十几年前,他和一群朋友误入这乌家寨,发现这里的人热情好客,质朴爽朗,他们在山中跋涉,也实在又饿又累,就在这里歇下。 结果,那几天他们所以为的节日庆典,实际上是这寨子里正在举行的洞神选夫仪式。 因为一个朋友的莽撞,他们只好戴上木制彩漆的假面,将错就错,参加了仪式。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最后竟然是蔡山君这个外来者,被选为洞神娘娘的夫婿。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洞神选夫的仪式,是出于一种祈福祝禳、平息灾祸的目的。 每隔十几年或几十年,乌家寨不远处那条瀑布就会断流,露出崖壁下的洞窟,从洞中喷出彩云。 这个时候,乌家寨就要举行仪式,选出洞神娘娘的夫婿,送入洞中,否则的话,哪怕迁移到别的地方,全族的人也会遭受灾难,面临种种不祥。 蔡山君的朋友们不服,却被扣下,当时的蔡山君,可以说是被逼迫进入洞中的。 但是,两天两夜之后,他成功从错综复杂的洞窟里面走了出来,还带出了乌家寨先人遗落在洞窟深处的彩云笛。 他声称是洞神娘娘的指引,让他得以全身而退,又将彩云笛还给了乌家寨。 乌家寨的人,因此认为他是格外得到洞神娘娘的宠爱,赠以厚礼,礼送他们所有人离开了寨子。 “……当时我正要投笔从戎,但官场军中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颇为险恶,这批厚礼在我起步的时候,还帮了不小的忙。” 蔡山君说到这里,楚天舒脸色有点微妙。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没结过仇的样子,只能说是被化解了吧。 楚天舒看向那边山上的瀑布:“当年他们能把你送进洞里,万一你这回过来,那山上瀑布又断流一次怎么办?” “不会的。” 蔡山君神秘一笑,随即叹道,“我离开这里后,其实收集了很多当地史料,民间传说,因此得知,在久远前,这里流传的是洞神娶妻的传言。” “每当瀑布断流,彩云飞出,就会选出寨子里最灵秀的少女,捧着寨里最珍贵的蛊虫,吹吹打打出嫁,被送入洞中。” “后来不知道哪年,少女不再能平息洞神的异样,才换成了挑选寨子里的勇士,从洞神娶妻,演变到洞神选夫,结果却是相同,都是一去不回。” “倘若他们能够在彩云喷出的时候齐心协力,多多集结勇士、蛊女一同闯入,也许安抚一次灾祸,并不需要让谁去死。” 楚天舒若有所思,道:“但那样做,也可能死更多人吧,他们不敢改变陈规的,洞里面……到底是什么?” 蔡山君沉吟道:“我也不是非常清楚,那洞窟里石柱林立,正生倒悬,一直连接到地下,大不可量。” “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轻易去探寻洞里的东西,至少这几年,瀑布不会断流,大家都还有时间。” 他说到这里时,那个苗女已经撑着竹筏,回到寨子那边。 随即寨子里面,就传出了连绵的鼓声。 半山腰的那些吊脚楼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青壮出门。 几百号人浩浩荡荡的拥到山脚下,在河对岸敲鼓欢迎。 看那些妇女,基本都是头戴包巾,身穿绣围裙,男人的装束有兽皮的,有布衣的,大多看起来也比较朴素。 外人以为苗家山寨,颇多银饰,其实除了节日盛典的时候他们会盛装出席,平时也并不会打扮得太精致。 白银容易发黑,如果在生活劳作中一直佩戴,沾染各种污渍,就算清洗擦拭,也难以恢复到本来面目。 几百人中又分出十余人,撑着五六张竹筏过河,都是手脚精赤的汉子。 其中一个人特别惹眼,看起来身高竟足足有两米二三。 他头顶只有一层发茬,额头缠着一根麻绳,愣头方脸,手长脚长。 撑竹竿过河,对他而言,好像就是左右划拉了三四下,竹筏就如箭一般,到了这边岸上。 “山君兄弟!” “乌图古!” 蔡山君笑道,“当年要不是我,寨子里的人都认为,本来送进洞里的该是他。” 乌图古哼了一声,声音像闷在一口大木桶里,震动回响:“你夺走了我的荣耀,但是你从洞里走出来了,我佩服你!” 他忽然用鼻尖嗅了嗅,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你怎么变得好弱?” 蔡山君无奈道:“我本应该比当年还要强得多的。” 乌图古目光扫向众人,鼻头又皱了皱,笑道:“你身边的人,却比那时候的人更危险。” 楚天舒好奇道:“这位老兄,你是看出来的,还是闻出来的,难道气味还能分辨强弱?” “熊罴能够闻出鳄鱼的气味,但是愚笨的人是闻不到的。” 乌图古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得意的说,“寨子里不超过五个人,有这样的鼻子,也只有我站的最高,闻的最远。” 另外几张竹筏也已经抵达岸边。 一个细眼浓须,肤色黝黑,腰间插着短刀的汉子喊出声来。 “你不是站的最高,你是长得最高,要比爬山到高处,你可比不过我。” 短刀汉子上前行了一个山寨的礼节,“乌泽瓦,奉族长的命令来迎接恩人。” 恩人这个称呼,并不是因为蔡山君当年顶替他们寨子里的人进了洞,而是因为,蔡山君为他们寻回了先祖的彩云笛。 那是传说中,曾经可以和蛮王鼓、诸葛琴并列的宝物,但是后世的人,无论乌家寨的嫡系还是旁支,都已经遗失了制作的方法。 众人被迎接到竹筏之上,连那头驴都没有落下。 楚天舒回头向来时的方向看去。 只见茫茫丛林,一望无际,遥远的大山,如同一口一口巨钵,盖压在大地上。 山脚的地方都是深绿近黑的颜色,而从半山腰往上,渐变发白,顶端不知道是积雪还是云雾。 就这样看,根本看不出哪里有道路可行。 蔡山君指引他们过来的时候竟然那样驾轻就熟,恐怕对这个寨子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暗地里琢磨过很多回。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今天竟然能够在寨子里看到晚霞,一定是洞神娘娘今天也觉得开心。” 岸边守候的众人,显然以一个老头为主心骨。 他须发白,眼泡有些浮肿,肚子微胖,背后垂着及膝的褐红色披风,声音洪亮,显得很有威严,也很有热情。 “今天为我们寻回先祖遗物的恩人来了,被洞神娘娘选中的夫婿来了。” “升起篝火,搬出美酒,晚上大家尽情的歌舞吧。” 守在岸边的人群发出欢呼的声音。 有清秀的少女上前,将一个用柔韧枝条编成的环,戴在族长头上,另一个环则送给了蔡山君。 黄蕊白瓣的野,为两个人都添了几分野趣,添了亲切的感觉。 众人的关系好像一下拉得更近了,楚天舒他们几个人,也全被周边围过来的人簇拥着往山上去。 虽然族长他们说的都是汉话,但是等真被人群围着往山上走,楚天舒才发现,有很多人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但他能够听懂那种热闹欢快的感觉。 “都督给他们的印象这么深吗?” 小霍有点受宠若惊,“十几年了,竟然还这么受欢迎。” 钟劲秋淡然道:“最初那个小姑娘能一眼认出蔡都督,那是真印象深刻,现在的这些人嘛,多半是更为了晚上的歌舞美酒而开心吧。” 楚天舒也这么觉得。 但他就喜欢这种热闹欢快的氛围,因此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容,不像钟叔那么绷着。 可是等到真靠近了那些吊脚楼,人群又呼啦一下就散开了。 乌泽瓦解释道:“他们都去准备晚上篝火要用到的木柴,要烤的鱼,还有虫茶,茶,香竹,酸菜。” “要度过欢快的一夜,是需要很多准备的。” 楚天舒点点头,看到众人已经被带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看样子,应该是整个寨子的议事大厅。 别的吊脚楼都是竹木结构,而眼前这座大厅,是用楠木和砖瓦建造起来的。 大厅里面摆着十几张座椅,中间地上还有六足的黑铁锅,里面码着没有点燃的木柴。 众人刚刚落座,之前那个最先发现蔡山君的少女,就双手各托一个木盘走了上来。 “客人们是喝虫茶、油茶还是茶呢?” 少女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先把一个托盘凑到蔡山君面前,“我记得,洞神娘娘的夫婿,只喝得惯茶。” 族长说道:“这是阿榜,当年你帮她钻过笛子。” 蔡山君恍然,笑着接过了一杯茶。 少女从众人面前依次走过,每人都取了一杯。 楚天舒看着那两个托盘上还有好多碗茶,不禁问道:“我能各要一种吗?” 阿榜笑道:“当然可以。” 楚天舒拿了三碗,油茶看着像面汤,嗅着有点咸香味。 茶里面,看着像是泡了些冬瓜之类的东西。 虫茶看起来反而是最正常的,就跟一般茶叶泡过的水一样。 楚天舒本来以为能看见蜈蚣之类的虫子,倒是想体验一下的。 坐在他旁边的钟劲秋把脑袋偏过来,轻声提醒:“虫茶,是一种虫子吃了茶叶之后拉出来的东西,晒干而成茶。” 楚天舒脸色微变,若吃蜈蚣,他倒是愿意尝尝,这种茶,还是算了吧。 他又向钟叔问了两句。 油茶是用蚕豆、糯米、麦粉之类的东西,炒熟后混山茶籽油,可以久放,吃的时候一冲泡,确实很香。 茶则是冬瓜和青柚皮之类的,切成手指大小,或条或片,雕刻一些鲜吉祥图案,经过各种浸泡加工,去除苦涩,加腌制。 楚天舒默默端起茶先灌了两口,又喝了两口油茶,果然都很不错,目光忍不住瞥了一下虫茶,想想还是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马叔喝虫茶喝的挺高兴,不禁又瞥了一眼。 就在他研究这些茶的时候,蔡山君已经跟族长寒暄了几句,切入正题。 “我这次来,是想要借走彩云笛。” 笑容满面,嗓音豪迈的族长,霎时没了声音。 “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 族长脸上好歹还保留了几分笑容,只是声音变得又沉又缓,似乎在非常为难的斟酌。 “那彩云笛虽是你从洞中带出来的,但是,当年我们所赠的厚礼,你们也已经拿走了。” “况且,那彩云笛当年黯淡,还是这十几年,我们供在祠堂里面,似乎才有所恢复……” (本章完) 第33章 烈焰之上立约 第33章 烈焰之上立约 蔡山君凝视着族长。 “如果一件可以用来化解纷争、护卫生命的宝物,只能被供奉在祠堂里面,那么洞神娘娘允许我把它带出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族长不悦道:“就算真的是用来化解纷争,护卫生命,也应该是由我们的寨子遇到危险时才动用它,并不是轻易允许别人借走的理由。” “但当危险真的到了眼前,还来得及去遏制吗?” 蔡山君反问了一声,忽然说起好像很久远的话题。 “清朝初年的时候,满清为了炫示皇权,表达自己对疆土的掌控,下令要搜集各地极具意义的宝物。” “恰逢苗寨中有一些寨子依附的早,想要借用满清的权威,成为众多苗寨的大头领,乌家寨的奇特之处,就成了他们供上去的对象。” “他们宣称洞中有宝藏,而乌家寨掌握着藏宝图,前前后后,使乌家寨蒙受了巨大的损失,最后乌家寨暗杀了那几个敌对寨子的头领,费尽心思贿赂了当地大员,更有寨中女子委身成为妾室,才把这件事情揭过。” 族长不解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当今天下,局势变动愈烈,外族窥伺,不亚于当初明末之时,洋人的体量庞大,会远比当初刚入关的满清还要不知饕足。” 蔡山君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而且在洋人中,本来就有着这样一种共识,他们认为,一切神秘,都意味着宝藏。” “当年他们在雪域高原大肆挖掘种种神秘传说,更是鼓动僧人贵族,想要让整个雪域高原彻底投靠他们,成为洋人们更便于索求的宝地。” “我曾亲自派出大军,到高原上打击他们的猖獗气焰,而且那个时候的大总统,还有雄心壮志,也坚决不允许他们的行为得逞。” “而现在的大总统,越来越倚重外族,早已不复当初,洋人已经快要占领整个交趾,将来必然染指益州。” “如果还不反击,放任大总统摆布我们益州,等洋人侵入的时候,像你们这些有着神秘传说,事迹记载于史料之上的地方,又怎么逃得过洋人的毒手?” 族长彻底的陷入沉思。 厅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甚至也没有动作,只有楚天舒默默喝着茶。 良久之后,族长再度开口:“你说的这些事,什么洋人,大总统,毕竟还是离我们太遥远了。” “真的遥远吗?” 蔡山君温和的笑了起来,“你们这个寨子,并不是真的与外界消息隔绝的地方,你们会主动探听外面的消息。” “所以族长你应该知道,十几年前离开寨子的蔡山君,曾经当上益州的大都督,被大总统力邀入京。” “而现在这个人,又重新坐在了你面前。” 他右手抬起,比划了一下彼此的距离。 “我们相距,还不足一丈吧。” 族长忽然扭头,一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审视着蔡山君。 他那个样子,倒不再像是一个族长,而更像是一个寨主。 乌寨主。 “我确实知道外面的消息,所以你这样的大人物落魄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更不敢下任何决定。” 乌寨主站起身来,“你已经沦落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我们借出一支笛子,就一定能帮你回去重掌大权?” “难道你回不去了,益州就没有别的雄主,能够看清局势,履行君主的职责,接受文武的供养,也因此庇护这片大地上的子民?” 蔡山君毫不犹豫:“益州当然还有人才!” “但,如果我不回去,他们就绝不会那么早,那么快,那么及时的做出反应,下定决心,如果他们能做到的话,当初也不会是我作为第一任大汉军政府的大都督了!” 蔡山君的话语很淡定,神态很静定。 他静的就像是一尊庙里的神像,偶然来到人间,也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但他还没有走,就依然有着夺目的光彩。 “我本是山野村夫,如泥如石,粗拙平凡,躬耕于彩云之南,因时而起,乘风云而变。” “如今风云未远,将来未定,唯独此刻……” 蔡山君说,“舍我其谁?” 整个大厅都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蔡山君。 楚天舒也放下了茶碗。 这个病人现在明明使不出半分的修为,但他身上就好像还是有一种比念力更细微,又比念力更宏大的东西。 也许不需要是修行者,而是平凡人身上也能拥有,却只有在最不凡的人身上,才能这么清楚地凸显出来。 这就是英雄的气概吗? 史书上好像总有一些以常理推断,不能成行的事情,只能着笔于大英雄的气魄。 “正因为是你啊。” 乌寨主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这个人,“正因为是你,所以,就算你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我还是不敢轻易做出任何决定。” “那,就让我们相信祖先的智慧吧!” 乌寨主走到厅中心那六足大铁锅旁边,从腰间的香囊里摸出一把粉末,撒在那些木材上,又拔出短刀。 刀刃和刀鞘铿锵一碰,火星溅射下去。 粉末立时爆燃,本该要好一阵子才能点燃的木柴,眨眼间就被火焰包裹,也开始燃烧。 “我们乌家寨永远都要追随的事情只有两条。” “对洞神娘娘的崇拜,还有对勇士的尊敬。” 乌寨主挽起一只袖子,将自己的手伸到铁锅上空,五指张开,似乎要抓住那些火光,在高温中缓缓攥成拳头,竟然没有被灼伤的迹象,只是皮肤开始发红。 “我因为赤足攀火,以当年最勇而成为寨主。” “今天我的勇气不足以作出决断,而你早已得到过洞神娘娘的认可。” “那么,就按祖先的规矩,设下三关,外人要来借宝,就看你们的人能不能赢过这三场比试!” 乌寨主扫视众人,大笑起来。 “你们谁来火中握住我的拳头,立下这个约定!” 蔡山君自然站起身来。 乌图古突然道:“你的身体现在有问题吧,用不了法术的话,手伸进火里面,握不稳可不算,让你的同伴来也可以……” 蔡山君为他的善意报以微笑:“人并不是都要靠法术,才能扛过烈火的痛苦。” 他已经走到铁锅旁边,对着熊熊烈火中的那只拳头伸手。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也向着烈火中伸手。 这个人来的时候,几乎没有风声,伸手的时候,速度也不是特别快。 但是在抓向乌寨主那只拳头的时候,这个人的手掌,五指抻开,指节暴突如竹节,骤然一包。 砰!! 这么一只手掌,陡然握住乌寨主的拳头,气流挤压崩开,周围的火焰硬是被挤开一个空缺。 下方木柴上,对应着这个部位的粉末,都被吹开一个圆形空缺。 当火焰重新升起,这个部分的火光,硬是低了一些。 蔡山君没有反应过来,伸出的手,恰好是这个时候,落在那两只手上。 “你可以不怕疼,但我的病人不能残害自己的身体。” 楚天舒站在那里,快速又清楚地说话。 “这个约,我们定下了!” 三只手掌迭在一起,在厅外的大山和厅内的火焰见证中,立下试炼的约定。 (本章完) 第34章 中流砥柱,风生水起 第34章 中流砥柱,风生水起 约定一旦立下,乌寨主好像更加爽朗了些。 晚上的歌舞大会,两边的人都没有再提起半点关于彩云笛的事情,只是尽情地休养、享受。 篝火旁热烈的舞姿,男男女女嘹亮的歌声照彻了半边夜空。 楚天舒只顾着大吃,烤鱼来一条嚼一条,一条脱骨的,一条不脱骨的,换着吃法也就换了口感。 寨子里原本有些少女,看他们一行人中,就数他最年轻,气质平和文雅,很想拉他一起去跳舞。 只是等他一吃起来,旁人见了他的吃相,就疑心这个人是否饿得太狠了,倒不好意思去打扰。 乌图古见了他这个吃相,反而更喜,抱着酒坛子就坐到他旁边。 “好汉子,别的两关不好说,我参加的那一关,肯定是由你来跟我比了。” 乌图古也抓起一条比成人巴掌略长的烤鱼,两口就都嚼进了嘴里,啧啧道,“祖宗留下的三关,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会当做一种表演。” “但那些时候,根本没有外面人来跟我比试,寨子里那些都不如我,我都比的烦了。” 楚天舒后槽牙一磨,碾碎了鱼骨头,笑说道:“这么说,明天咱们就要较较劲了,你可别喝的太醉,明天输了怪酒没醒透。” 乌图古瞪着他:“你可真自大,不过,明天还轮不到我那一关。” “明天的第一关,叫中流砥柱,应该是由泽瓦负责。” 楚天舒思索道:“中流砥柱,听这个名字,难道是要站在河水瀑布之类的地方挨冲,看谁顶的时间更长?” “哈哈哈,可不只是那个样子,他们应该在准备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乌图古手掌撑在桌面上,像一座房子般站了起来。 楚天舒站起来的话,脑袋只能勉强到他胸口,不习惯离得太近,等了几步才跟上去。 两人从山脚绕行,到了另一侧的半山腰上。 这里距离寨子不远,没有什么高大的竹子树木,只有一些难以挖断的树根,还有就是大片草地。 五六米宽的一条河,从山顶奔流下来,看起来水质清澈,能见到河底的石块。 乌泽瓦正带着一群人在这里做准备。 他们从远一些的地方运来大批青毛竹,砍成三四尺长短,在竹节上打出缺口,往里面灌一些碎石泥土,然后又用木块把缺口堵住。 本来毛竹入水,肯定会浮在水面,但有了这些土石,入水的时候就是一种载沉载浮的状态。 就是说,如果小心翼翼的将之平放下去,它能够浮在水面上。 但如果稍用一点力,方向有点偏,它也可能暂时沉到水下,顺流而去,直到冲至山脚,也未必会再浮出水面。 乌泽瓦他们就是在反复尝试,把握着土石所要填充的分量。 河水的流速很快。 楚天舒看着那些载沉载浮的毛竹,入水之后逐渐加速,最后简直如弩箭一般射向山下,心中也微微一震。 “这就是……” 第二天上午,日照当空。 “这就是第一关。” “万箭顺流而下,勇者中流砥柱!” 乌寨主带着大群人来到河边,简述了要举行三关比试的事情,然后就大声介绍。 “泽瓦,先让我们的客人看一看第一关的威力。” 乌泽瓦指挥身边的人,把几个装了土壤碎石的麻袋,用长绳系颈,扔到河里。 这河水除了流速快,也并不太深。 几个麻袋扔下去之后,还有一部分露出水面,恰如一个大胖子站在水里。 上游有人放下十几根毛竹,随着河水加速,浮沉之间,越漂越快。 最初大家都能看清毛竹下水的场景,到了最近的十几米,几乎看不清到底几根毛竹射了过来。 噗!噗噗噗!!! 毛竹的尖端,深深的扎进了麻袋里面,污水从破口处蔓开。 众人立刻拉动绳索,把几个麻袋扯到岸上。 那些毛竹扎在麻袋里面,足足有半尺来深,让人想到,如果这些毛竹是扎在人身上,又会是什么样子,不由脊背发寒。 楚天舒昨晚已经看过,这时也还平淡。 老余却不禁脸色慎重,低声道:“水面上的还好说,那些从水下扎过来的毛竹,很凶险啊!” 经过这阵子赶路的相处,楚天舒已经知道,老余本名余直,早年是个跑江湖的刀客,颇有些名气。 但他右臂已断,现在的右臂,实则是一条木头雕刻的假肢。 假肢中藏了一把刀,那木质的手掌就是刀柄,必要的时候,他左手握“右手”,直接从“右臂”里抽出一条刀来,杀法凌厉,不可小觑。 但他毕竟身形不平衡,这种水中作战,对他来说是极不利的。 小霍则是枪手,叫霍明,军人出身,在讲武堂进修的时候,练拳开了窍,考核优异,才成为蔡山君的护卫,枪术射击仍有精进,很是不俗。 他装备最好的时候,浑身上下藏有八把好枪,身边一个行李箱全是弹夹,不过现在,也只剩下左右肋下的枪袋里面,那两把枪子弹还是满的。 面对中流砥柱这一关,他眉心也有细纹,抿唇不曾开口。 “这一关开始后,会从上游分批放下三百根这样的毛竹,闯关者要站在我们面前这一段河床上,从头到尾保证自己不被刺中。” “但这只是平时年底表演的要求,现在要跟人比试胜败,如果两边都不受伤,就难说高低了,因此还要多加一条。” 乌寨主的手臂往下游一指,继续介绍。 “我们在下游,张开了五层麻绳大网,网眼越来越细,可以拦住上游冲下去的竹子。” “闯关者不带武器,只凭自己的手脚,要在保证不受伤的同时,打破或打断毛竹,事后下游的人会进行捕捞,分辨毛竹好坏,计算出闯关者得手的数量。” 楚天舒眼神一动,这一条,倒是他昨天也没有听说的。 人要打破水面的竹子,比打破岸上的更难。 一击下去,竹子一晃,力量就被水流化解了。 而想打中那些水下的竹子,更需要让拳头先穿透流水,其中的损耗,非同小可。 族人们往常过年,看过这些表演,本来还不以为奇,听到加了一条规矩,这才议论纷纷,人头攒动,不少人想要挤到前排。 也有人挤不过去,干脆向人群两侧走去,往上游下游的河岸边分布,翘首以盼。 乌泽瓦走到蔡山君身边,行礼道:“恩人,我敬佩你,但这三关在洞神娘娘和祖先的见证下进行,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蔡山君只道:“尽力是理所应当,那毛竹果然凶险,你也要小心。” 乌泽瓦一耸眉,不由得笑道:“好!” 他转身脱了上衣、长裤和鞋,向水中走去,解开双手小臂上缠绕的麻绳,扔在岸边。 人的赤脚刚踩到石块,清澈的波光,就不断冲刷在他小腿的汗毛上。 当乌泽瓦到了河心,水面齐到他的胸口,河水竟然在他胸前拍出白色水。 使人更能看出这河水流速究竟多急! 乌泽瓦深呼吸着,脚尖微微踮了几下,这才沉身站稳,扬臂向上游喊道:“放!” 上游一批一批的青竹下水。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一抹抹青绿色泽,忽隐忽现,越走越快。 纵然是对手,楚天舒等人,这时也为河中的人多了几分紧张。 岸边的族人们,更是都安静下来,聚精会神,没有半点声响,生怕打扰了乌泽瓦。 哗!! 乌泽瓦的手臂,突然劈进水中。 争先恐后,脆响连连的白色浪头,在他身体周围迸发溅射开来。 毛竹不断被他抽开,打破。 浪之中,甚至有破裂的竹片弹到岸上,靠得太近的纷纷避让。 楚天舒手掌一翻,用指甲盖在脸颊前方,掸飞一条竹片,目光专注,寸步不让。 他看出来,乌泽瓦的双手并非是以拳掌的形式,在对抗那些竹子,而是捏成如同蛇拳的手势。 这样的手势,在刺入水中的时候,气泡急涌炸裂,乃至能带出像是竹哨在水下吹响的啸音。 流水的阻力,对乌泽瓦来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浑厚。 他的双臂时而如毒蛇一晃,时而又像水鸟捕食的时候穿刺入水。 恐怕这套拳法,就是特地在水中才能够练出韵味的。 片刻之后,上游已经没有毛竹飘过来了。 而下游除了那些完好的毛竹,更是在水面上铺开了大量的竹片。 在下游负责捕捞的族人,开始收网,清点。 楚天舒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口中说道:“一百四十四!”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族人扬声报数,排除掉完好的,果然是有一百四十四根毛竹破裂。 三百根浮箭毛竹,看起来破了还不足一半,但却让楚天舒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这条河,好歹也有一定的宽度,那些没被打破的毛竹,并不是乌泽瓦打不破,而是他没有机会碰到。 人的臂展也就那么大,你正忙着打破这部分毛竹,必然拦不到河水另一侧的竹子。 乌泽瓦走到岸边,双手都在发红,连忙捡起麻绳,捆紧小臂,看起来很习惯这种修炼。 乌寨主也为他练出这样的技艺而高兴,向蔡山君说道:“你们那边谁来?” 楚天舒正要动身,钟劲秋却迈出一步:“我来吧。” 楚天舒惊讶道:“钟叔,你手还没完全好。” 钟劲秋摸了根萝卜干,腮帮子鼓了两下:“你忘了我是练什么的?” 楚天舒眼神一动,看向蔡山君。 蔡山君只是微笑:“难道我这么几天对你们的了解,能比得上你们自己吗?” 楚天舒拍拍钟劲秋的肩膀:“那就让钟叔你去试试吧,你可得悠着点。” 钟劲秋嚼着萝卜干,沉默的走向水中,衣服裤子都不脱,只把袖口往小臂上折了几下。 乌家寨的族人们,看他这副样子就下水,纷纷不解,有人好心呼喊,让他小心一些,衣服下水千斤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么一层衣服裤子,也挡不了毛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钟劲秋瞅了瞅那些人,露出点寡淡的笑容,对上游喊道:“放吧!” 乌寨主扯起嗓子重复了一声,岸边的人顿时不再言语。 上游的毛竹刚下水,钟劲秋就在原地分开双足,微微旋身,竟在水中打起拳来。 初势左右懒扎衣,双手推出拉单鞭。提手上势望空看,白鹤亮翅飞上天。 上步先打迎面掌,搬拦捶儿打胸前。如封似闭往前按,抽身抱虎去推山…… 钟劲秋动作不快,四肢舒展,身形起伏,脑袋甚至时而沉下水面,众人都看得一头雾水,为他提心吊胆。 忽然,一抹青绿色已经到了他身边。 浮竹如箭,却刚好被他手掌一抬,扫得在水面上歪斜开来,漂向旁边,拦住后面两根毛竹,发出啪啪声响。 大批毛竹连环射到,却听砰砰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批一批的毛竹,都往侧面撞去,彼此交错,顺势而动,竟然在钟劲秋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这个圈一成形,众人才看出来,钟劲秋身边的水位,似乎要比别的地方略低一点。 他打拳的时候,身影来回,竟然在河水中制造了一个漩涡。 云手拳防遍全身,水下腿脚抖荡,也能拨开毛竹。 第二批毛竹也已经射到,撞在那一圈毛竹上,却只是壮大了毛竹的数量。 钟劲秋没有去打破水流,没有去追逐毛竹。 他只在顺势而为,云手抹按旋带,带动那些毛竹,漩涡就变得更加明显,上游的冲力到了这里,正好推动了这个沉重的毛竹漩涡,继续旋转。 大量的毛竹转动摩擦,发出哗啦啦啦的剧烈响声。 “是故,以虚御实,以柔克刚,以慢打快……” 钟劲秋腰腹震荡,朗声吟诵,在水中走阴阳步,拳上打出云手法。 凡是浮上水面的毛竹,全被他的手掌轻飘飘拍去。 毛竹上用木块堵住的缺口,突然崩开,裂纹直接从缺口处贯通首尾,使竹子破成两片,泥石俱下。 上游清水奔腾至此,就遇上青绿色的漩涡,河水也由清转浊。 漩涡中一个蓝衣拳师,拳法越走越顺,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良久后,至少是乌泽瓦所用时间的四五倍后,毛竹还旋在这段河道。 钟劲秋猛然一跃,在水面拥挤不堪的竹片上踏了一脚,居然就从中借力,跳到了岸上。 水中的漩涡当即变形,急速崩溃,大堆竹片轰然涌向下游。 钟劲秋缓缓转身,额头冒起白气,即使浑身湿透,也让人看得出他正汗出如浆,双手收式。 “云手借势,风生水起。” “而成,太极!” 岸边的人们一时鸦雀无声。 楚天舒的笑容已经藏不住,抬起左手,竖起拇指,食指,中指,声音响亮。 “钟叔得手,三百!” (本章完) 第35章 开辟鸿蒙,谁为道种 第35章 开辟鸿蒙,谁为道种 岸边的人们爆发出了惊雷般的喝彩声。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根都没有遗漏。 但钟劲秋维持着那个漩涡,显然把周边旋流的毛竹全给打遍了。 打了那么长的时间,大家也都能感觉出来,数量上应该是远远超过乌泽瓦的水平。 阿榜惊奇的凑在乌寨主身边问道:“刚才那个阿伯,耍的到底是巫术还是武艺啊?” “那是武艺,是拳法。” 乌寨主拍着手,目光投向钟劲秋,“真是一种神奇的拳法!” 乌泽瓦所用的拳法,固然是极其擅长于对抗、穿透水流的拳法。 但是,太极拳才是最擅长向水借势的拳法。 钟劲秋又练到了“食为仙”的境界,那种对于劲力的细微拿捏,让那些毛竹在水中偏转的角度,都是刚好。 如果不是在河水里进行这场比试,换一个场合,直接乱箭射去,让闯关者比拼空手拨箭的数量。 那么,双手还没好全的钟劲秋,多半还不是乌泽瓦的对手。 乌泽瓦这个时候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眼中有些许不甘。 但想想规矩本来都是乌家寨定的,也绝不能说是别人占了规则上的便宜。 乌泽瓦叹了口气,也为钟劲秋拍起手来。 闯三关的规矩,一天是只比一场的。 楚天舒走上前来,给钟劲秋手上扎针。 虽然向水借势,不至于有跟强敌碰撞那么伤手,但他在破掉那些毛竹的时候,手上接连发劲,对于伤势的恢复,终究也有些妨碍。 围观的人群在这个过程里慢慢散去,普通的族人都回到寨子。 只有乌寨主常常领在身边的十几个人,还留在这里。 “料不到,这第一场比试被你们赢得这么轻松。” 乌寨主道,“我心情还真是有些复杂,这些都是你从京城带回来的高手吗?” 蔡山君坦然道:“有三位只是半路相逢,他们恰好愿意帮我一把。” 乌寨主的目光更亮了点:“看来你还没有失去运气,但明后两天的比试,只会比今天更难。” 楚天舒扭头看来:“旁观了今天这一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乌图古应声喊道:“好哇,我今天大吃五顿,饱睡一夜,明天让你看看最有力气,最有精神的我。” 他话一说完,也不多留,当场转身就走。 乌寨主等人笑了起来:“那我们就明天见。” 楚天舒看向蔡山君:“你也该回去休息了,还有老余小霍,你们两个之前身体亏空不小,趁着这几天好好补一补。” 马掌柜也点头:“是啊,就算真拿到了彩云笛,我们还要去过江,到时还不知会有多耗精力。” 蔡山君无奈道:“大夫的话,不敢不听。” 他看向河水,心情不错,曼声道,“开辟鸿蒙,谁为痴睡种?看来,就要让我来担当这个痴睡种子了。” 马掌柜会心一笑:“红楼梦第五回,奏曲的引子,曰,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我看小儿女家情字伤人,倒还不如痴睡让人安心。” 蔡山君神色欣然:“马兄对红楼梦也有研读?” 马掌柜摆手说道:“只是爱读些杂书罢了,我是学法术的,比起红楼梦,倒是子不语和阅微草堂笔记,更加爱看。” 蔡山君道:“爱看神怪之事,也可以看看东周列国志,既有史书开合壮阔,也有神怪诡异,令人日间偷来几分凉意。” 两人聊着聊着,一同往寨子那边走去。 老余和小霍对视一眼,道:“都督是因为身体好了些,今天又赢了比试,心情才好,还是因为有人能接上他的话,心情更好了?” 小霍迟疑道:“都督平时跟我们说话,我们也能接啊。” 老余道:“那我们是怎么接的?” 两人都沉默了,那什么开辟鸿蒙之类的词句,他们也听不出来处啊。 所以,平时他们接话的时候,其实漏掉了很多东西吗? 钟劲秋盯着马掌柜的背影:“最初是我要报恩吧,怎么这老家伙现在聊的这么欢?” “哎呀,钟叔,你别想那么多,我们可以聊拳谱,他们也听不懂。” 楚天舒看着水流,念起太极拳里的几句歌诀。 钟劲秋初时不以为意,听了几句,忽然觉得不对,神色严肃起来。 楚天舒负手在岸边,像念经一样,足足说了有半刻钟。 钟劲秋这才回过神来,错愕道:“这是什么?!” 别人不是练金蟾派太极拳的,估计还听不出来这歌诀里面的深意。 楚天舒刚才念的,分明就是拿金蟾派太极拳做个引子,混入了大量钟劲秋从未听过的拳谱内容。 但却是那么的精妙,跟金蟾派太极拳有极大的吻合。 “难道除了那套通背拳谱,你还看过什么太极残谱?” 钟劲秋神色古怪,“你到底什么来……算了,这也不重要。” 楚天舒笑道:“确实,咱们能从中练出实实在在的好处,当前这才是最重要的。” 钟劲秋琢磨着:“以这套拳法的意境来看,我倒是有把握把它练到淋漓尽致,但估计也得好几个月的,最近的话,只能是在打法上有些启发。” 在打法上有启发,已经很不错了。 钟劲秋虽然修成了食为仙,但他受限于从前所学的拳法,并不能在战斗中,把自己这个境界的身体特色发挥到极致。 如果他能够琢磨透《蟾功掌心雷》的部分打法,好处应该是立竿见影的。 楚天舒心中却还有点遗憾,他能够把拳谱转述给别人,却不能把自己脑海中得到的那种“正确”的感觉,也传达给别人。 等于他可以有一个最顶级名师的教导,但他自己做不了这样的名师。 要想精准的描述出那样的感觉,实在太难了。 楚天舒一边思索着,一边给自己也扎了针。 钟劲秋看他一针扎在腰肋之间,诧异道:“你怎么了?” “没事,我是在琢磨新的练功办法。” 楚天舒解释道,“我学的针法,来自巫医之术,练通背拳的时候,彼此间没有多少能够重迭的地方。” “但是,金蟾派太极拳谱中,有很多通过按摩刺激穴道,来焕发内脏活力的手段。” 《蟾功掌心雷》里面,关于这部分,当然也更细致,更深入了。 “但我寻思着,保持劲力如针是很难的,那我直接用我的针法功底来参考印证,会不会更有效?” 楚天舒笑道,“昨晚我就在琢磨这个东西了,感觉还可以。” 令牌推演的时候,不把术法秘籍采纳进去。 但楚天舒可以自己寻找同异之处,试着让某方面修炼的速度更进一步。 前一章其实四千多,但想想开书以来都是双更,还是再更一章! 求月票,求追读啊,谢谢大家支持! (本章完) 第36章 守祠人,苗王伏牛 第36章 守祠人,苗王伏牛 天色青青,小草碧绿。 阿榜哼着寨子里的歌,一路到了祠堂那里。 阿榜在苗语的意思就是,按照乌家寨的规矩,她的全名其实很长。 但因她从幼童时起,就恰好爱,所以寨子里的人,也都习惯用她名字里的这一段来称呼她。 哥哥们去深山里打猎,姊姊们去林子里采果,有时候见到可爱的、淡雅的、美丽的、甚至有点怪的,只要不那么常见,就乐于带回来给她。 有的是采摘,有的则是整根挖回,可以移栽。 阿榜把那些都养到祠堂旁边,常常过来探望,请看守祠堂的婆婆也代为照料一点。 假如有病了的,好让婆婆找人通知她一声。 今日阿榜过来的时候,婆婆就坐在祠堂外的竹椅上。 婆婆很瘦,肤色暗黄,看外貌约六十多岁,蓝色绣的细布裹发,淡眉长眼,额头眼角皱纹不少,精神却还不错,背比较直,正在摩挲手上的一支竹笛。 听到阿榜欢快的招呼,她才抬了抬眼,不紧不慢的道:“来了,今天这些都挺好,没有特别蔫的。” “今天上午半山坡那边怎么有点吵啊,昨天吵了一晚,今天又接着吵?” 说话间,婆婆还摇了摇头,显得有点不高兴。 婆婆喜欢安静,不爱凑热闹,昨天晚上的篝火歌舞,阿榜过来请,婆婆只听了半句就把人给打发了,不肯过去。 今早的事,阿榜就没有过来打扰她,但婆婆主动一问,她就耐不住了。 “今天是闯三关啊,阿公让泽瓦哥跟外面来的人比试,那个阿伯好厉害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力气,却能够让水面上卷起那么大的漩涡……” 婆婆豁然抬眼,打断她的话:“让外人闯三关?是有人要来借宝吗,借什么?” 阿榜答道:“彩云笛呀。” 守祠婆婆额头的皱纹更深,定了一会儿,说:“祖先的东西遗失了那么久,刚找回来没几年,怎么能够借出去?!” 阿榜笑着道:“那笛子本来就是山君叔叔找出来的,我们也不怎么用,阿公和泽瓦哥他们就都答应了,闯过三关,就愿意借。” “胡闹!” 守祠婆婆骂了一声,从矮脚椅上站起来,但走出几步又停住了,眼神晃了晃。 “算了,族长他们既然都答应了,那就看看这些人能不能闯过三关吧。” “阿榜,听你的意思,今天这一关,已经是外来人赢了?” 阿榜点头道:“是啊,那个阿伯打的拳法真神奇,像跳舞一样,但跟我见过的舞蹈全都不同。” “不知道明天的比试又会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婆婆,你要跟我一起去看吗?” 婆婆坐回椅子,手指在笛子上轮番按着孔洞,低着头,语气有些生硬:“哼,我不去,守祠人就应该守着祠堂。” 阿榜知道婆婆脾气有点怪,不以为意,去田里看自己种的,带着清脆的笑声说道:“那婆婆,我今晚能住在这里吗?” 守祠婆婆幽幽的道:“随你。” 守祠人的房子是寨子里用料最好的那种,跟寨主的房子差不多。 只是寨主的房子会用些鹿头兽皮做装饰,很是粗犷。 守祠人的房子却要精致得多,屋内每一寸木板都雕有纹,坛坛罐罐也比别处的可爱,银壶规整,瓶子盈盈一握,多半是哪代先人从山外带进来的好东西。 阿榜特别喜欢赖在这里过夜。 怎奈婆婆睡得很晚,年纪越大,睡得越晚,前半夜总是会弄出一些细碎的响动,这几年还越发喜欢半夜吹笛子。 吹出来的声音不是特别响,但住在同一间屋子的阿榜,早已给自己准备耳塞。 月半中宵时,阿榜在屋内翻来覆去。 今天不知怎么,纵然有耳塞,她也睡得不安稳。 婆婆坐在门槛上吹着笛子,看着不远处的祠堂,神色复杂,眼角吊起,逐渐透出一种狠色,笛音却是低至不可闻。 夜色逐渐透亮。 朝霞先从群山间漫起,铺满半边天空,寨子里好几户人家传出鸡鸣,人声渐嚣,到处都有了炊烟。 之后太阳才姗姗来迟。 云霞渲染中,那天上红彤彤的大火球,扁平的像个橘子。 楚天舒踩在吊脚楼的竹片走廊上,开始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抱着坛子,如牛饮水。 整整灌掉了一坛子水后,他眼睛里都染上了几分水雾,这才打了个嗝。 “山里的朝阳还真是柔软啊。” 透着水雾去看太阳,更使人觉得,那扁扁的太阳,会不会稍偏一点方位,就被山尖给扎破? 楚天舒能够感受到,自己刚才狂饮一坛水后,胃部也像太阳一样。 先是饱囊囊的,很快起了一股热力,从胃部蔓延开来,水分急速的被转化吸收。 肠胃的沉坠感得以减轻,皮肉肌理间那种干渴不适,亦大为缓解。 这种卓绝的补水能力,必须是在“食为仙”和“龙缠身”两条路子上都有了不俗的成就,才能够拥有。 当初跟老太监开战之前,楚天舒的龙缠身,就已经有了九成火候,食为仙约有四成的火候。 这些日子来,他回忆自己战斗时的劲力急催,内外洞察,在每一个迈步走路的过程中,都体会肌肉不同的发力。 “龙缠身”终于有了十成火候,真正达成这个境界。 反倒是在“食为仙”的路子上,灵阳胆药力已尽,用巫医针法混合锻炼的时间还短,境界上没有明显提升。 但是,有了《蟾功掌心雷》的指引,同为四成火候的食为仙,他现在运用内脏发劲时,也会比当初精妙不少。 吃过早饭之后,楚天舒跟蔡山君等人会合,被寨子里的人引着去看第二关的场地。 那是在寨子另一侧的一个大土坑。 整个坑大概有三十米见方,深约三米,坑底弄得非常平整,边缘还有排水渠,遇到雨季,能把坑底的水引走。 也不知道乌家寨先人挖这个坑的时候,用了多少人力,多长时间。 楚天舒到这里的时候,几十个汉子,正在想方设法把一头牛送下去。 先是用两张长梯,让人下去,然后足足八个汉子,在下面抬起一张大厚木板。 上面的人齐心协力,用杠子吊起那头牛,缓缓往下放。 上下接应,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那头牛放在了坑里。 那头牛从头到尾显得都很温顺,眼睛被粗布蒙着,趴着不动。 但,看那些汉子动作间,仍有些心惊胆战的样子。 楚天舒等人也理解那些汉子的谨慎。 因为那头牛,体长足足接近三米,如果站起来,恐怕肩高能有一米七八的样子,体重肯定有一千多斤。 比起能够被小孩子骑上背的黄牛水牛,眼前这头牛,简直像是一只肌肉贲张的大怪物。 硕大而顶端尖锐的牛角,油光锃亮的黑毛,发白的四肢蹄足,还有那喷鼻低吼的声音,怎么看都令人心颤。 “这是一头野牛。” 乌寨主站在坑边,声音也收得比较平缓,对众人道,“传说中,曾有一位山神觉得三苗的儿女打扰了他,化身为牛,下山来拱倒房屋,践踏庄稼,有位苗王挺身而出,赤手空拳,用无比的勇武,压倒了山神的化身。” “从此,山神不但不来侵害人们,还愿意指出山坡上那些比较肥沃,可以耕种的土地,作为梯田,给人们果腹。” “乌家寨的第二关,就是重演苗王伏牛的一幕。” 益州环境温热,丛林又多,大山里面有成千上万种野兽,连大象都有,野牛也并不稀奇。 乌家寨的这头野牛,是野牛群中最健壮的一头,品种也比较特殊。 蒙上它的眼睛,它就会非常温顺,但如果揭开蒙眼布,它就会盯着第一眼看到的活物,穷追不舍。 为了让这头牛看起来更像山神的化身,那些汉子还在往牛身上绑布条,披树叶。 把木头削成鹿角状,安放在牛背上,五六个尖锐的鹿角,向四面岔开。 “勇士和牛的比试,必须空手,不许拉扯牛背上的鹿角,只准躲闪十次,如果躲了十次之后,还不能压倒这头牛,就算失败。” 乌寨主解释完了规则,乌图古就揭开了身上的外衣。 他今天的装束,也向传说中的苗王靠拢,脸上涂了几道彩色的染料,双臂和肚子上,都像穿裙子一样,系着大量的彩色布条。 也是因为装扮成了苗王的样子,平时比较健谈的乌图古,今天一言不发,只对着楚天舒他们的方向点了点头,就顺着梯子,进了坑里。 另一边那些运送野牛的汉子,通通爬梯出去,确定乌图古准备好了,才用一根长竹竿,设法揭掉野牛的蒙眼布。 野牛睁眼,睫毛长而浓密,眼睛圆如铜铃,映出了乌图古的身影。 土坑边围观的众人都比较安静,乌寨主也没有喊什么开始。 这场人和野兽的较量,从野牛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哞!!!” 野牛的四蹄撑起了身体,眼睛瞪视不移。 乌图古张开双臂,摇晃着身子,向场地中间靠近,视线也回瞪过去,针锋相对。 野牛的蹄子开始刨地,抖了一下脑袋,身上绑的鹿角全都乱晃。 乌图古深吸一口气,手掌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吼!! 那野牛骤然发出吼声,闷头冲击过去,蹄声如同战鼓。 越大越重的东西,起始的时候加速越难。 以这头牛的体形,竟然能在短短十几米内,加速进入到体态流畅的狂奔状态。 楚天舒捕捉到这一幕,立刻明白,这头野牛体质之好,还要略微超出自己的估计。 这么一头撞过去,足有大几千斤的力道。 乌图古伸手想抓牛角,忽然感觉出这个距离,这个姿势,不便于自己发力,唯恐顶不住,连忙大步一跳,往旁边躲去。 野牛没撞到他,快要冲到土坑边界的时候,就减速绕行,贴着坑壁拐了个弯,再度撞去。 乌图古又试了两次。 有一次是他右手去抓牛角,左手想要去抄牛腹。 因为他手长脚长,鹿角虽然对他有些妨碍,但他左臂尽情伸展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不碰到鹿角,抄到牛腹下。 但他右手被牛头一挣,就没能抓稳牛角,急忙倒退。 算上这一次,他已经躲了三次。 开场就这么一会儿,三分之一的机会就用掉了。 楚天舒低声问道:“平时过年表演,是不是不加鹿角?” 乌寨主点点头,眼睛没从坑里移开。 从前不加鹿角,乌图古只需要两三次,就能找到机会,从侧面把牛顶翻。 但今天这个样子,他到底要用几次机会,乌寨主也说不准。 野牛再一次到了坑边,沿着坑壁奔走拐弯,等它把身子扭转过去,又要向场地中间冲击。 “喝!!!” 乌图古竟然主动冲到了野牛前方。 野牛屁股离坑壁还不足五米,没有完成加速,乌图古的一双大手,已经硬卡在牛角上。 (本章完) 第37章 极轻和极重 第37章 极轻和极重 “哞!!” “呀啊!!!” 牛的吼声和人的吼声,全力比拼在一起。 野牛的速度骤降,但四蹄踏地,仍一步一步往前。 乌图古脸上胀红,额头青筋在跳,脚下半退半滑,被顶得硬滑一段,感觉脚掌站姿要出问题时,才舍得抬脚,后跺一步。 等他被顶着,硬退出去十多米以后,双手仍然牢牢抓在牛角之上,感受到牛的力道,有一点回落。 “给我倒!!” 乌图古抓住这个瞬间,暴吼一声,盘腰拧背,身子向左弯,左手强拉硬拽,右臂狂揽发力。 土坑边上的人居高临下,都能够看到,这一瞬间乌图古背上的肌肉凹凸变形,线条深刻的如同刀劈斧凿。 又像是一块块强硬的岩石,硬是被打磨后挤到了一起,要压榨出石头里的精华。 “倒啊!!!” 牛的脑袋被他朝一侧压去,身子失衡,也向侧面倾倒。 咔啦咚! 牛身上靠近那一侧的木头鹿角被压断压碎,牛的整个身子都倒在地上,哞哞直叫,四蹄乱蹬。 乌图古从身上扯下一根宽大布条,绕着牛头一勒,蒙住了牛的眼睛。 野牛的挣扎力度逐渐放缓。 乌图古牙关一松,起身大笑着举起双手。 围观的人全都为他们寨子里的英雄欢呼。 老余惊声道:“长得这么高的人,本就罕见,但身材骨架一高,肌肉展开显得就薄,此人长了这么高,肩背肌肉还如此狰狞,真是天赋异禀啊。” 钟劲秋也赞道:“肩背太强,还未能跟别处完全协调,他的拳法造诣,还未修成龙缠身。” “但他这双臂膀的蛮力只怕比正常修成龙缠身的,还要强些了!” 面对那头野牛,蔡山君他们这一方,也不用考虑别的人选。 只有楚天舒能够一试。 “我躲了三次,第四次才成功。” 乌图古爬上来后,对着楚天舒比了个手势,“你要是能在四次之内压倒它,就必然算是你赢!” 楚天舒只笑了笑,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边已经有人下去,为野牛背上更换鹿角。 那头牛果然皮糙,压碎了身子一侧的鹿角,一点伤势都没有。 等鹿角更换完毕,那些人爬上坑之后,楚天舒也不去走梯子,轻盈的单脚往前一跃,就跳进了坑里。 三米的高度,他落地的瞬间,前脚掌先触及,后脚跟才压到,膝盖微微一弯,腿脚筋肉如弓弦一松一绷,就把力量化解于无形。 传出的声响,只是一声轻微的啪。 眼力差一点的,几乎看不出他的膝盖弯过。 但,楚天舒甫一落地,身边空气就似有一层极淡的尘埃,向外荡开,足足荡出五米多。 在他的瞳孔中,针尖般的亮芒微微向外一扩,又收缩回来。 内外皆能开窍的洞察之术,已然发动。 竹竿挑走蒙眼布,牛的眼睛再度张开,对上的就是楚天舒静而晶莹的眼神。 野牛猛然起身,速度比之前四蹄撑起的时候更快。 与乌图古的一轮对拼,虽然对野牛体力上有点损耗,却正好也算热身。 野牛这一回,不等对面走过来挑衅,已经主动冲了出去。 楚天舒身形不动,淡然的看着野牛冲来,甚至左手还负到了腰后。 眼看牛角都快到了一米之内。 他的重心忽然左移,脚尖一拧,身子如云,向左旋飞。 阿榜叫道:“也是昨天老伯那个舞蹈!” 钟劲秋摇头道:“不是。” 龙缠身的最大特征,并不仅仅是力量的蛮横,更是力量的流畅。 食为仙那种行云流水,是对细节的矢志追求,剖析明悟,最后达到胸有成竹,处处从容。 龙缠身则是在粗的基础上,追求更粗。 人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很多条粗麻绳,要想追求更粗,直接散着铺开是不行的,显然要将其拧合成一股。 然后,让这条最粗的麻绳运动起来,就像鞭子一样,使各个部位的力量都涌向鞭梢。 这是粗上加粗达成的流畅感,跟食为仙的追求截然相反。 但在外观上,流畅和从容两种气质,却好像有些相似了。 楚天舒刚才那下,是身上大半肌肉的力量,一发的涌向脚尖,所以脚尖一拧,就能闪出去数米远。 谁都能看出来,野牛全然没有机会碰到楚天舒。 半山腰的竹林中,守祠婆婆的身影,藏在竹荫下,目光眺望着那边的土坑,嘴唇凑上竹笛。 野牛已经冲撞了第二回。 楚天舒依然是静静的看着,等到了近距离,旋身一躲。 围观的人,看他没有一点出手尝试去抓牛角的意思,心中都有点焦急。 乌图古也觉得奇怪:“观察和动手,该要一起进行,那牛的速度冲力,不亲手试一下,总是估不准的,光看又有什么用?” 蔡山君低声道:“他应该不是在看牛角的速度冲力,而是在看别的东西。” 钟劲秋灵光一闪:“难道……” 楚天舒极擅针法,取穴精准。 虽然对付野牛不能用武器,但楚天舒也已经可以发劲如针,代替真实的银针。 只要不是对着牛角牛蹄子之类的地方发劲,他的劲力,应该足以穿透牛皮,达至内里。 如果击中牛的一些穴位,大有可能使其力道骤减。 但问题是,医家有哪位先人,无聊到为这种野牛做过穴位图吗? 那么庞大的体形,就算它有穴位,生效快的具体穴位,又在什么地方? 躲闪次数必须在四次以内,只靠这么一会儿时间观察,真的够用吗? 第三次!! 那只野牛第三次冲撞了过来。 楚天舒这回抬起了他的双手,眼中透露出稳定的情绪。 以内外洞察之术,面对这只野牛,到现在时间虽短,已足以让他摸清,野牛的四蹄到头颈附近,肌肉发力的全过程。 要达到以穴位为野牛治病的程度,当然还远远不足,但只是要挫败对方的发力过程,已经完全足够了。 牛蹄声如战鼓,几回奔腾,尘埃已在太阳光下扬起,蚊蝇也在尘埃中飞舞。 野牛到了一米之内,楚天舒正要动手,忽然脸色一变,旋身闪出三米开外。 众人都看出他刚才已经想动手,突然却又做出闪避,心弦都好像被重重的拨了一下。 乌泽瓦更是脱口道:“躲了三回了,就算他第四回能扳倒这头牛,也算不了赢了!” 钟劲秋眉头紧锁,目光在坑中扫视。 他对楚天舒的战斗习惯应该说是最了解的一个,刚才那下闪避绝对有问题。 而楚天舒的目光,这时候正在阳光与尘埃之间,追随着几只蚊子,眼尾露出了一点怒意。 益州丛林,本来蚊虫数量就极多,寨子里各家各户都有防虫手段还好说。 但这头牛,这座土坑,显然防虫做的不是那么到位,带来了一些蚊蝇。 楚天舒原本也没有在意这些东西。 可在他刚才快要动手的时候,几只蚊子,正向他的后背、大腿飞来。 凭他法武兼修的造诣,又处在战斗状态,一般蚊虫实不该有胆靠近。 况且,这几只蚊子,几乎是从那些蚊蝇之间笔直的脱离,就奔着他来了。 这里面要是没问题,他能把这些蚊子生吃了! 楚天舒手指间,几丝银光闪过。 蚊子中离得稍近的,都被银针击中。 但在中针的瞬间,那几只蚊子就炸散开来。 不是银针的效果,而是这种蚊子自身的特性。 徒留银针钉在土墙上,一只蚊子尸体证据也没留下。 但还有两只蚊子,刚才稍远,逃过一劫,正直直的飞来。 “哞!!!” 牛吼声震荡在土坑里面。 那头怪物般的野牛,也已经转向冲撞过来。 坑上的人,有的什么都没察觉到,有的看出点不对,但全都还没能做出任何干涉。 野牛已经怒蹄顶角而至,这是第四次!! 楚天舒的眼神几乎还在那两只蚊子上没有收回,他的右手却已经探出。 快如惊雷,残影两分。 牛头左右两侧,各被抽了一掌。 碰撞的脆响,却不是在头部发出,而是在牛的两只前腿上,各有铜钱大小的部位,忽然一震。 劲力刺激,彼处毛发俱崩断,露出铜板大小的斑块皮肤。 楚天舒的右手第三掌,已经拍在野牛头部。 嘭!!!! 迄今为止最响亮的一次牛吼声中,野牛脑袋被一下就按低,双足跪地。 长度接近三米,又那么沉重的身体,这一瞬间,甚至出现了后半个身子离地,要向前翻滚的征兆。 但它的身体到底够重,后足离地之后,又砸回了地面。 沉闷的巨响声中,楚天舒的左手也从半空收了回来。 野牛彻底趴在地上。 楚天舒站直了身体,没有用布条去蒙眼睛。 因为这头牛已经昏死了过去。 “同样是第四次,但我是单臂,不知能不能算赢?” 楚天舒抬头看向坑边。 围观者大多没那么好的眼力,只看出楚天舒单手一抬,就把那头野牛按得跪下了,震惊得都忘了叫好。 乌图古看懂过程,也忍不住抓了抓头皮,喃喃道:“好本事,好本事!” 乌寨主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头牛,朗声道:“好!这一场当然该算是你赢。” 楚天舒身形一纵,脚尖在坑壁上蹭了下,就上了坑来。 “既然如此……” 他走到乌寨主面前,抬起左手,“寨主能否告诉我,这又是什么东西?” 楚天舒的拇指和食指中指本来捏在一起,这时缓缓松开一点。 近处的几个人,就从那指头间看到了蚊子在振翅。 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在辨认那蚊子,而是忽然想到了楚天舒刚才在干什么。 这个人,竟然在单手镇压野牛王的时候,另一只手去抓了两只蚊子!! 指腹轻得如鹅毛雪,压住翅膀和口器,没有捏死它们,它们也就没有炸。 乌寨主想到这一点时,脸上已露出惊色,等细看那两只蚊子,惊色更浓,脱口而出。 “祠堂的大酸蚊?!” (本章完) 第38章 小处有变亦惊心 第38章 小处有变亦惊心 太阳逐渐照散了山间的雾气,显出无情的炽白光芒。 祠堂屋顶的阴影投射在前院,乌家寨列祖列宗的牌位,静静的罗列在大堂内。 最下方的供桌上,除了香炉瓜果之外,还有个木头架子,横放着一根青红交杂的玉笛,尾端缠绕着彩色的细长丝绦。 守祠婆婆急匆匆跑进来,左手拿着自己的竹笛,右手一把抓起玉笛,转身又往外跑。 她刚到了祠堂门口,居高临下,就看到山坡上有几个人影在急速奔走。 乌寨主的那件披风和乌图古的身材格外显眼。 那个外来的年轻人,几乎跟乌寨主并列,速度都快如虎豹。 看样子,若不是需要乌寨主引路的话,他还能比乌寨主更快一些。 “居然来得这么快?” 守祠婆婆咒骂一声,左右一张望,猛然朝侧面跑去。 她刚才是从竹林跑回祠堂,路程比大坑到祠堂这边要短得多,才能早到一步。 真比速度,她绝对比不过那几个人。 乌寨主满脸急怒,远远的已经看到,山上那人进了祠堂又出来,不由得大喊一声。 “守祠阿婆,你要干什么?!” 洪亮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楚天舒经他这一喊,目光跟着投过去,知道了守祠婆婆方位,当场双臂一张,震脚踏地。 地面的土壤迸开小坑,他的身影,犹如一只猎隼飞射了出去。 祠堂的地势,在整个寨子里面都属于最高的。 守祠婆婆从里面跑出来,附近大片地方,都没有什么可遮蔽藏身之处。 唯独西面有一片石壁,生满青苔藤萝,掩着一个大山洞。 她仗着身子瘦小,对那些垂在洞口的藤蔓看也不看,直接钻过间隙,冲了进去。 差不多就是前后脚,楚天舒的身影也到了这里。 他一把抓住大片藤蔓,手腕一震,就把那些纠缠不清的藤蔓从枝节处扯断,扔到一边,露出洞口。 阳光瞬间入洞,让他大致看清洞内地形岩壁,以防有什么机关。 机关倒是没有,但洞内骤然起了一道急促尖锐的笛声。 四面岩壁上,大量飞虫往中间一碰。 楚天舒还没有看清那是些什么虫子,飞虫碰撞的地方,就炸出一大片火光。 呼啦!!! 烈焰向洞外喷发。 楚天舒抬袖一遮,蹬脚闪身而走,身体先向左后方一退,又向右后方一折。 一眨眼间,他就到了十米开外。 “什么东西?” 楚天舒定睛再看,已经不见了那婆婆的身影。 但岩壁上仍然有许多小虫,时而振翅飞起,时而落回岩壁,种类千奇百怪。 有的像是纯黑色的小瓢虫,有的像是绿色的蜜蜂,有的像是火红色的蚂蚁,但翅膀比身子还长。 还有更多不能飞的虫子,也被刚才的火光惊动,在地面缝隙间乱爬,蜈蚣,蚰蜒,四脚蛇,蝎子,蜘蛛…… 他目光往上移,发现在这洞口上方,原来被人刻过两个大字,只是之前被藤蔓遮蔽了。 “藏、仙?” 楚天舒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乌寨主他们也到了。 “她竟然闯进了藏仙洞?” 乌寨主喘了口气,连忙向楚天舒说道,“这里面很危险,你们不要贸然进去……” 苗人本来有他们自己的文字,但各地苗人所传并不统一,泛用性不高。 康熙年间还有杂书《峒溪纤志》,记载说:“苗人有书,非鼎种,亦非蝌蚪,作者为谁,不可考也。” 等到清末的时候,传说就变成了:当年苗人向西南迁移,族老忘了带上苗书,让大媳妇回去拿,结果大媳妇听到孩子啼哭,赶忙去抱孩子,忘了拿书,苗文从此失传。 因此,大多苗寨若要读书记事,用的也是汉文。 这藏仙洞,是以前苗寨的老学究起的名字,寻常外人若是见了,可能还要以为里面是什么好地方。 其实,那老先生是玩了一个文字把戏,也是古时文人常见的习气,为险地起个雅名,掩盖真名。 所谓“藏仙”,真义是“藏纤”。 意思是说,洞内有大量虫子产卵生活、菌子播粉繁殖,均为纤小事物。 这洞长度二里有余,内部宽的地方约有数十步,窄的地方也有七八步。 没有别的出路,只有这一个洞口。 乌家寨每年到了冬至之后,气候最冷,却是旷日无云,阳气反重的那几天。 才会由族长领头,选寨子里最机敏的几个勇士、蛊女,全副武装,做足准备,到里面捕捉虫子、采摘菌菇。 带到外面制蛊制药,制毒制酒,用处非常多。 但现在,气候还没到那时候,又有守祠婆婆躲在里面吹笛,刺激影响那些虫子,危险性就非同小可了。 “那些毒虫,有些会生产一种易燃的酸油,有的又能够在爪子碰撞之间,产生极细小的火星。” “分开还则罢了,被笛声影响,碰到一起的话,就会当空爆燃。” 乌寨主的神色十分凝重,“而且这洞越往深处幽暗里去,长出来的菌菇越是剧毒,如果在那些地方发生爆燃的话,只怕还会直接引燃菌粉,产生毒烟。” “但凡吸上半口,都可能中毒癫狂,胡言乱语。” 楚天舒道:“我看到她手上两根笛子,其中一根青红交杂,宛如玉石,那就是彩云笛吧,所以,这个婆婆为什么突然有此异动?” 说到这里,楚天舒眼睛一眯。 “她是不是跟外面什么人有所勾结?” 乌寨主凝眉苦想:“应该不是,负责外出打探消息的,都是我最信任的弟兄,而守祠人几十年都没出过寨子,也不关心外面的事。” 乌图古脸上忿怒难平,直接对洞里喊道:“阿婆,你为什么要破坏祖先们留下的规矩,破坏我们的比试?” “亏你还是寨子里的老人,竟然就这样让我们寨子蒙羞吗?” 他嗓音如雷,足以传到洞穴深处,比之前寨主大喊的声音还要响亮。 洞穴深处也有个声音,被石壁不断传荡出来。 “你乱嚷嚷什么?!” 守祠阿婆的声音有洞穴地形帮忙,传到外面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太响亮,倒还让人能听得懂,其中满是恼火。 “我就是为了保护祖先的遗产,才驱使大酸蚊下手,那蚊子也只是会让人筋骨发酸,力气下降一截而已。” “不然的话,你和泽瓦连输两场,第三场能拦得住他们吗?” “可我都帮了忙了,你还是输了,寨主这个老糊涂,竟然还指认我养的蚊子,带人来找我,你们才是让寨子蒙羞的人!!” 乌图古更加气愤,嘴都气得有些结巴,一连说了七八个你字。 “守祠阿婆,你不是为别的,就是不想彩云笛被借走吗?” 乌寨主扬声道,“如果是这样,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直接跟我说你反对这事就好了,为什么要先下黑手,又带宝物闯进洞里?” 洞里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来。 “你们几个决定了的事,事先都没有问过我一声,之后我再去找你们,有用吗?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守祠堂的老婆子放在眼里!” 乌寨主辩解道:“是你自己说爱清静,这些年也从不喜欢管寨子里的事,我们才没有通知你……” 洞里的声音陡然拔高。 “以前那些事,能跟这次的事情比吗?” 守祠婆婆喊道,“别的事情我是不关心,但是彩云笛那是什么?那是真正的宝贝,那不是几块雕着名字的死木头,不是傻里傻气的对着没知觉的大山跳舞唱歌祭拜。” “你们年复一年做着那些无聊的事情,恪守着没用的东西,却要把真正的宝贝随便借出去?” “寨主,族长,你自己想想你在做什么蠢事啊!” “你竟然还指认我,你、你、你太令人失望了!” 乌寨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乌图古和乌泽瓦更是惊呆了。 寨子里最遵守习俗的,往往都是那些老辈的人。 而守祠堂的人,更应该是最了解这些风俗,最明白族规,也最尊敬祖先的。 可是这个婆婆,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话呀? 其实,也许正因为她一直守着祠堂,她又懂得寨子里的蛊术巫术,所以她更明白,那些祖宗牌位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寄托。 也更了解,人们向大山祭拜的时候,山并没有回应他们。 唯独彩云笛,那是从祖先的传说中被寻回来的宝物。 竟然真的有这样一支笛子,这支笛子,也真有奇能。 守祠婆婆这十几年里天天观摩着彩云笛,自己学着造笛子。 她用来施展蛊术的法器,都从长短哨子变成了笛子。 外人不可能理解,她对这个笛子寄托了多少心思。 就算同样是寨子里的人,那些逢年过节才会进祠堂祭拜一下祖先宝贝的人,也无法与她同感。 “看来,你们果然是不会明白我的。” 洞里的守祠婆婆,深恨着说道,“只有我,才是真正珍视着祖先留下的东西!” 楚天舒跟后面的钟劲秋、老余等人对视了一下,神色都有些微妙。 应该算是先松了一口气吧。 这个老婆婆并非跟外面的人有什么勾结,布置了什么一连串的阴谋,准备针对他们。 这次事件,只是她一个人的躁动。 不错,只是躁动。 但凡她有点详细的计划,也不至于躲到这么一个没有其他出路的洞里去。 可是,闯关借宝一事,大家之前已经立了约,寨子里绝大多数人都同意,突然蹦出这么一个人搅局。 假如楚天舒实力稍差,可能还真因此失败,又无法保留证据。 那样的话,两方的大事,没有毁于阴谋,也没有毁于强敌。 而是败坏于一个孤僻老人的躁动。 将来万一事情大白,可真要被人叹说,造化弄人了! 马掌柜和蔡山君也慢慢赶来,听了原委。 “这算什么?” 马掌柜有股火气,又啼笑皆非,“我们的事,就差点毁在这么一个素未谋面,深居简出的老妪手上吗?” 蔡山君倒是镇静:“古今多少大事,本就在不起眼处有转折,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要不是有魏王一个姬妾相助,焉知成败呢?” “幸好,天舒也没有败,我们还大可补救。” 马掌柜点头:“这洞既然没有别的出口,大不了熬她几天,等她饿得不行了再动手,或者弄些湿柴,拿烟熏她。” 乌寨主摇头:“洞里毒虫太多,胡乱拿烟一熏,假如窜进寨子,我担待不起,至于饿她,倒是可以,她虽然能捕虫为食,也绝对撑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 楚天舒断然道,“不行!有没有别的办法?” (本章完) 第39章 凤凰丹,浴火人 第39章 凤凰丹,浴火人 “往年我们进洞,会带上大量的鸡蛋。” 乌寨主说道,“这些虫子主要是数量太多,进洞之后,沿途把鸡蛋砸在石壁上,生鸡蛋就会吸引大量虫子聚集过去。” “一路走,一路扔,我们可以趁机把别的厉害毒物抓走,再针对那些虫子。” 虫毒本来就喜腥,喜欢吸食生气。 但其实人畜之类的东西,体积太大,生气虽强,也会反扑,很多虫子咬人之后,对自己也是极大的损伤。 而鸡蛋生气纯,却又弱小,还有腥味,是最容易吸引那些弱小蛊虫的。 益州大山的苗寨之间就有一种风俗,有人要是中了蛊毒,中得浅的话,只用半熟的鸡蛋在胸腹之间滚动,就能够把蛊毒吸出来。 所以这鸡蛋又被称为凤凰丹。 乌寨主挥手,让人先去收集鸡蛋,又继续说道:“但是,往年我们到冬季,才开始攒鸡蛋,最近寨子里的蛋本就不是很多,这几天聚会又用掉不少。” “况且,笛声还会刺激虫子,这些鸡蛋的效果,也不会有往年那么好。” 楚天舒说道:“寨子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蛊虫之术吧,她能刺激虫子,你们没有办法对抗、安抚吗?” 乌寨主摇头:“这些虫子属于野生的,还没有真正经过炼制,刺激容易,安抚难,如果争相吹奏,只怕刺激的力度更大。” 楚天舒看向洞里。 那些之前被烈焰惊动的毒虫还在到处爬行,它们爬过的地方又惊出了裂缝里更多的虫子。 “我今早好像看见,你们寨子里有人拿了几件斗篷在刷油。” 楚天舒忽然说道,“路过的时候,我闻了两下,那种气味,应该是火油吧?” 乌寨主叹息一声。 “没错,原本那就是第三关要用到的衣服。” 乌家寨的三关,中流砥柱,苗王伏牛,浴火之路! 最后一关,是要用火炭铺出一条十八丈长的路来。 其实普通人只要胆色足,靠着脚底出汗,瞬间蒸发散热的保护,也可以走过火炭路面而不伤。 但那种路面顶多就是三四丈长,超过这种长度就会很危险。 而在乌家寨的十八丈火炭路之中,还混着烧红的柴刀、锄头、犁头、碎铁片。 闯关者身上披着刷过火油的斗篷,要赤脚从中闯过去。 不但要设法踢开那些烧红的铁具,还要提防着斗篷会不会被沾到火星。 但就算斗篷没有沾到火星,在那种高温烘烤下,到了后半段的时候,斗篷也会开始着火。 必须在斗篷被烧透之前,把剩下路上的那些铁具全部踢开,直走到尽头,才算成功。 整个乌家寨,也只有乌寨主有把握闯过这样的一关。 他的身体常年经过药炼,很耐高温,尤其是手脚部位,之前立约的时候,敢把拳头直接伸到铁锅火焰里面去烤,就是这个缘故。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笑道,“那可否让我换个场合,浴火一回?” 乌寨主诧异道:“你难道想穿那些斗篷进这个洞,那些火蚁和飞螳虫,绝对会把你点燃的。” “只是先点燃斗篷外层而已,不是还得过一小会儿,才能真的烧透吗?” 楚天舒指向洞中,说道,“我看那洞里面,虽然有能够直接碰撞出火焰的飞虫,但绝大多数的毒虫,还是害怕火焰的。” “浴火而行,应该能惊开很多毒虫。” 乌寨主又提醒道:“如果这样能行的话,我自己就能披着火衣冲过去了,问题是洞内深处,菌粉遇火,必成毒烟,稍一吸气……” “那我就不呼吸!” 楚天舒看着洞窟深处,“憋着气闯到最深处把人抓出来,确实很有挑战。” “但就算没这档子事,我闯第三关,同样会是个不小的挑战,闯一闯眼前这个又何妨?” 蔡山君这时也劝道:“也不至于如此急切,不如等上两天,寻个深夜,趁她睡觉的时候再去?” “她在洞里的作息,一定那么正常吗?” 楚天舒笑了起来,“她之前差点暗算了我,那我今天之内就要把她抓出来,懒得多等!” 姓徐的姓周的,毕竟彪悍非常,又手握兵权,必须等上一等。 可眼前这个老婆婆,难道也值得我多等吗? 片刻之后,洞口的阳光一暗。 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洞内。 洞外的人,全都目不转睛的关注着。 披着兜帽大斗篷的楚天舒,脚步无声的向内走。 他并没有带什么生鸡蛋。 待会儿他要拼的是速度,生鸡蛋那种用法,对他来说并不合适,带了只会是累赘。 刚进洞的时候,因为他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洞窟深处的守祠婆婆也没有发觉。 足足走进去三四十米,那些还没有受笛声刺激的毒虫,才因为本能的凶恶,向他身边越聚越多。 洞顶上数十上百个脚蜘蛛,接连垂吊下来,地面上的蜈蚣成片成堆,朝他飞快爬行。 栖息在岩壁上的毒虫,飞起来的数量也在激增,在他身边快要聚成那种“虫烟”的模样。 楚天舒很慢很细,但也很长的吸尽了一口气,然后双目压成一条缝,猛然一跺脚。 咚!!! 地面的岩石被他跺出裂缝,人影动如弩箭,倏然向内冲去。 那种速度之猛烈,虫烟被他一下撞散。 部分虫子撞在他脸上,却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举动,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劲气流冲散。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跨了两三步,已经足足冲出去二三十米。 洞窟深处的人惊觉不对,吹响了笛子。 洞中的毒虫受到刺激和引导。 特定的几个种类,在楚天舒还没到达的时候,就开始飞行汇集。 当楚天舒到达的时候,那些虫子正好撞在一起。 嘭!! 剧烈的火焰当空爆发。 但刚一爆发,就被一条从天而降的黑影,极速劈开。 那是楚天舒的手臂。 他一记鞭手劈开了火焰中间最猛烈的位置,人影就已经从中穿过。 两侧的火光沾在他的斗篷边角上,顺着外层的火油烧起。 但楚天舒的速度实在是快,斗篷在他背后,如同被狂风吹动的大旗般抖动。 火苗刚有蔓延之势,又在强风和抖动中被压灭。 嘭!嘭!嘭!嘭!! 狭长的山洞里,一团接一团的火光炸开。 楚天舒的身影从第五个火团中冲出去的时候,身上的斗篷外层,才彻底被点燃。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贴地飞行的火蛟龙,在蜿蜒的山洞中急冲。 在需要急转弯的位置,他的身影甚至腾空而起,脚步连踩到旁边的石壁之上。 前方毒虫嗡嗡,越发密集,很多已经不是那种能够爆发火光的虫子了,而是擅长咬人刺人。 楚天舒左手一把扯过斗篷,挡在面前,闷头狂冲。 这一下,他整个人真的成了一团高速移动的火球。 如云般的毒虫,接连被他撞散、惊飞。 石缝里生长的菌子,飘在土壤间的菌粉,也被他身上的火光引燃。 洞窟里开始飘荡着一种淡绿的烟气。 洞窟最深处的笛声越来越急。 守祠婆婆倚在洞窟深处的石壁上,眼皮紧张到不敢眨下,眼球因为干涩微微发红,手上的竹笛被吹出了足以穿石的尖啸。 但她还是看到了远处的光影越来越近,前方拐角处,火焰猛然一闪,闯了过来。 啪!! 守祠婆婆惊骇的抓裂了手中竹笛,忽然换上右手,对着那支玉笛一吹。 “呜——” 那玉笛吹出来的声音,空洞悠长至极。 声调之低沉,根本不像是笛子能够演奏出来的,反而像是一管玉箫。 幽深的洞窟山石,似乎都因为这个声音共振了一下。 飞掠而至的楚天舒,忽然闷哼了一声,脚步一缓。 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体表没有受到打击,但是内脏直接被撞了,心脏被压住,肺被挤住,肠胃干瘪,肝胆颤抖。 守祠婆婆自己也猛的捂住了肚子,好像痛苦至极。 但她右手仍然抓着玉笛,用独特的换气法,让笛声毫无停歇,骤然变得更沉更远。 突然,好像战鼓轰碎,手榴弹爆炸的一声暴吼,完全盖过了笛声。 “滚!!!” 楚天舒双臂一张,内脏发力,浑身肌肉向外迸劲,穿透贴身衣物,传导在最外面的斗篷上。 着火的斗篷当场爆碎,四面乱飞。 笛声对内脏的那种影响,在这种狂暴的发劲中,一下子被镇压,几乎感觉不出来。 守祠婆婆刚听到这个炸弹般的吼声,就觉得眼前一黑。 楚天舒一巴掌压在她脸上,把她脑袋往石壁上挤了一下,瞬间昏死过去。 (本章完) 第40章 天性自如,飞瀑笛声 第40章 天性自如,飞瀑笛声 洞外的人,起初也看到了连番火焰爆闪的场景。 火光消失在转角后,只隔了一小会儿,就听到笛声的切换,和那一声怒吼。 马掌柜的脸色,当时就有点变化。 “老钟,以他的心肺,原本憋一口气跑个来回我是相信的,但是喊了这么一声,还能憋住吗?” 钟劲秋也皱眉道:“怒吼是在吐气,一吐气后立刻闭气……” 话没说完,乌寨主已经向内冲去,口中的哨子吹响了起来。 没有了守祠婆婆的笛声干扰,单人的哨子,就不用担心造成混乱刺激,可以起到一定的驱虫效果。 乌寨主这一动,钟劲秋紧跟而去。 但两人刚冲进去二百米左右,就看到迎面一条身影狂奔而至。 楚天舒赤面急掠,手上还抓着个人影,如同抓着一个稻草人。 三人连忙冲出洞来。 “离我远点,可能衣上还沾了点毒烟。” 楚天舒快语连珠的一句话撂下,避开众人,奔到数十米外。 这下迎风狂吹,他身上又在发劲,洞里深处沾的那点烟气,也该全被吹散震散了。 楚天舒停下脚步,终于敢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乌寨主走上前去,就见楚天舒把人放在了地上。 老婆子昏迷不醒,但躺到地上之后,仍然呛咳了两声。 乌寨主一惊:“她没死?!” 一个寨子里,有人意见跟决策层不同,这不算什么,有意见憋着不肯说出来,这也不算什么。 但一声不吭,突然就践踏寨子的规矩,向客人下黑手。 还偷走寨子里的宝物,想要潜逃。 这种人的隐患实在不小,是任何有心维护寨子安稳的管理者,都厌恶的类型。 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又有什么事件,恰好不合了她的意,再次向人下黑手呢? 所以,在同意楚天舒独自闯进山洞的时候。 乌寨主其实已经做好了,守祠人变为一具尸体的心理准备。 山洞里的情况那么复杂,那么凶险,楚天舒都不需要下死手。 只要擒拿的时候,下手稍重一点,将之留在洞里,抑或路上不太注意,毒虫们就能把她咬死。 可是…… 可是楚天舒竟然还带着这个人,让她活着出来了。 恐怕是在狂奔的同时,还将其左右换位,使其虽然昏迷,四肢不知动弹,但毒虫也停留不住,无法叮咬。 乌寨主的表情有些怔愣。 明明,他对这个老婆子之前生起了不小的恶感,也准备好了看见一具尸体。 但真发现这个守祠人还活着,他心中又是莫名的一松。 心上滋味之复杂,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变化。 “她强行吹这笛子,也把自己内脏震伤,呼吸急促失防,出来的时候,应该吸了不少有毒的菌粉。” 楚天舒弯腰,在老婆子手腕上轻轻一压,握紧的五指松开,玉笛被他拿起,递给乌寨主。 “物归原主,你们也看着给她治一下吧。” 乌寨主接过彩云笛,一时真不知说什么好:“这、这不是你们要的吗?” 楚天舒笑道:“你们不是还没借出来吗?” 乌寨主蹲下身去,摸出一颗药丸塞进老婆子嘴里,竟不太想抬头,只道:“那,她暗算你的事?” “以她的年纪,受过这种内脏伤势,又中过侵脑诞妄的毒,将来也吹不好那些操控蛊虫的东西了。” 楚天舒扭头看向竹林,双臂张开,似乎只顾着吸收这片山水间美好的气息,已不去看地上的人。 “况且,她践踏的是你们自己寨子里的规矩,自然也会有惩罚吧。” 乌寨主精神一振,抬头朗声道:“你放心,我们自当惩戒!!” 他应了这样的一声,心中却不禁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扭头去看蔡山君。 蔡山君也正在微笑,没有在看寨主,只是看着楚天舒,又去看天上的太阳。 阳光令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都督,也沾多了几分生机,眯着眼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知究竟在笑什么。 乌寨主沉默少顷,长叹一声。 “大都督啊。”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将手中彩云笛,送向蔡山君。 “三关已过,我们全都输了,彩云笛,依约奉上。” 蔡山君移回目光,笑了笑:“待我重回鲲明,必择吉日,将此宝送还,另有答谢!” 乌寨主闭眼,忽然道:“大都督要想过江,你看乌图古和乌泽瓦,勇力如何?” “还有阿榜,她的蛊术也学得不错了,他们三人能不能帮上你一臂之力?” 蔡山君连忙道:“以乌图古的体型,此行还是算了吧,将来若是有意,可以让他参军。” “泽瓦和阿榜……” 他目光扫去,略作沉吟,“泽瓦悍勇非常,举手投足极具苗人勇士特质,将来也可以参军。” “阿榜,嗯,天真烂漫,留待来日再说吧。” 乌家寨的人,真正机灵老练的那些个,自家寨子的秘传手段反而不突出,顶多擅长打探消息。 而像乌泽瓦,别的都好,但学精了寨子里的手段,身上那股气质也越具特征,跟别处人格格不入。 带他们上路,只怕到不了渡口附近,就会频遭关注,连带蔡山君等人也有被注意到,看破行迹之险,要连连遭到围杀截击了。 整个寨子里,祖传手段练得够精妙,气质言行又已经圆融通透,可以随意改装匿迹的,暂时也只有乌寨主一个人。 马掌柜插话道:“人手暂且不必,但我看山中有上好朱砂,之前瞥见你们各家有些罐子上也用朱砂描画,给我多来一些朱砂如何?” 乌寨主爽朗道:“不但有朱砂,我们这里还有上品的咒纸,给你当符纸,肯定也好用。” 他又看向楚天舒,“我们乌家寨的铸刀之术,同样值得称道,我本人就是很好的刀匠,多年来收藏颇丰。” “等我带几位选几件好的兵器吧。” 楚天舒回头笑了笑:“我们大概还要再歇几天,选兵器的事也不急在此时,晚上再说吧。” 钟劲秋也颇为意动,虽然路上要隐匿行迹,他不可能带真正上乘的大枪赶路,这寨子里也未必有,但枪剑一体,他同样精通剑术。 若有窄刃长刀,可当剑来用,藏剑上路,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乌寨主点头应下,对蔡山君庄重道:“我越发相信,你会成功回到鲲明,依然会是庇护益州子民,在这乱世之中立足的明主。” “守祠阿婆就是不明白啊,祖先的智慧,最期望的是让后人能够见机投注,更好的延续,人,才是最重要的。” “宝物,毕竟只是人的工具。” 寨主一路把他们送回住处,才领着众人离开。 蔡山君握着那根玉笛,站在走廊上,道:“你那一声吼传出来的时候,我差点也以为,那阿婆会更惨一些的。” “听起来是杀气特别重吗?” 楚天舒走到旁边,伸个懒腰,“我自小受熏陶,心里是有一杆秤的。有些人,没到那份上。” “不过,也有一些人,光是我知道的,就已经是万恶帮凶,害多少小孩家破人亡,还想拿捏我们,事后灭口,呵呵,打死一遍,再枪毙一遍都嫌少!” 他说了这些话后,嘴里像在咀嚼什么,手指手腕自在的活动起来。 最近他总是在琢磨《蟾功掌心雷》的奥妙,吃饭的时候,喝水的时候,稍有余暇,心里不期然就想到那方面去了。 这套从太极拳里面演变出来的功夫,风味跟通背拳大有不同,蕴含着导引天性,收放自如的思悟。 闲如清风,动如烈火,放汗消耗才要饮水,有出有入,遇事不同,杀与不杀。 生活里的这些事情,亲手一体验,也像在练了拳,咀嚼起来,大有所获,韵味无穷。 蔡山君看见他这个样子,若有所觉,赞道:“你是入了神了。” 古来读书多的,练功多的,未必能入神,到哪里,都能联想到身上所学,好把学的东西用上,这才叫身体力行,才算入神。 如练字画的名家,用笔练,用树枝练,在纸上练,在墙上练,在饭桌上练,临睡觉的时候,手指都划着衣襟。 衣襟上的破口,都是交错的字痕,这样的人,才叫入了神,必有成就。 蔡山君悠然道:“怒而不能奋勇者,无奈,可惜。怒而能奋勇者,好,但易过火,怕来日滥杀亦伤己,唏嘘。” “怒而能明且勇者……” 他左手的指腹在一排笛孔上拂过,朗声带笑,“大好河山,彩云笛声,该为你而奏。” 蔡山君身上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楚天舒扭头看去,只觉对方持笛的身影,在自己的感应中变得有点模糊,如被无色云霞缭绕。 对方体内的毒素,竟似也因这种模糊而失准,拿捏不出该从哪里生效。 那种毒力积压,对他身体的戕害、压迫,登时得到缓解。 见蔡山君把笛子凑到唇边。 楚天舒忽而问道:“那阿婆能吹出影响内脏的笛音,你是不是也能吹出来?” “如果你能控制得好,不伤自身,那这笛音很适合助我练功啊,银针、笛音、拳法,三管齐下……” 蔡山君神色微滞,不得不打断他:“那种事情,稍后再说,现在就让我吹一首简简单单的,纯粹的乐曲,好吗?” 楚天舒安静下来,抬了抬手。 蔡山君的笛声渐起,跌宕在水面上,悠扬于大山间,半闭着眼,脸上透出浅浅的清凉光泽。 楚天舒在听,附近几个屋里的人也在听。 钟劲秋端着油茶的手停在半空,马掌柜在铺开符纸。 老余在自己的房间里持刀站定,默默盯着刀尖的一点寒光,小霍在擦枪。 寨子里,忽然响起了咚咚的鼓声,像是有人在呼应这个曲调,也有人哼起了动听的歌谣。 最后,竟然有一种时如笛,时如箫,时如笙的音色,从那瀑布的方向传了过来。 当这个声音一传过来,寨子里别的声音都寂静了,更多的人家走到门口眺望瀑布。 议事大厅里面,寨主等几人也匆匆起身,走到门口。 周边大山,已经没有了化为神牛的山神,不再懂得回应苗人的祭拜。 但飞瀑洞中,那个从山腹直连地下的庞大洞窟,仍有千年不散的灵妙。 年纪大些的寨民,已在自家门槛后拜下,双手交握胸前,眼神激动,声音极低:“洞神娘娘……” 楚天舒讶然的看向远山瀑布。 等一曲终了,他不禁问道:“真有洞神娘娘?” 之前他听那个传说,感觉洞窟里面的不是善茬,可能也与五猖一般。 可这首曲子,好像在呼应蔡山君啊。 “谁知道呢?” 蔡山君不置可否,望向飞瀑,声音和缓,“假如真有洞神娘娘,大约是知道我们拿到了笛子,很快就要离开,所以在为我们……” 楚天舒道:“送别?” 蔡山君凝视瀑布良久,玉笛一挥。 “是在祝福我们,此去扬帆破浪!” (本章完) 第41章 苦读诗书徐团长 第41章 苦读诗书徐团长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元南城中一座府邸,太阳照在院落里面。 长衫短发山羊胡的教书先生,手上拿了一本线装书,摇头晃脑,念着上面的文字。 院子里还有一张长桌,一把太师椅。 人高马大的光头汉子,穿着一件衬衫和军装长裤,坐在桌边,学写字帖。 “慢着!” 他忽然抬头,那张脸上,眉骨突出,眼睛斜愣过去瞧人,黑胡茬子从耳朵连到下巴。 “你把刚才那句重念一遍!” 教书先生脑袋立刻不敢晃了,连忙看向书页,迟疑的说道:“长风破浪……会有时……” “嘿!你他娘的还真念呢?!” 徐团长把毛笔一扔,在白纸上炸开一片大大墨点,手掌摸在了光头上,满脸不善。 “你不知道我最近下令严查大小渡口,小的干脆封锁,连船都砸了,仍然派人巡逻,就是要追查一个重犯吗?” “我正防着那个头号凶犯过江的事情,你给我在这念长风破浪?” 教书先生连忙说道:“这是李白的诗。” 徐团长眉毛都快立起来了:“怎么,李白就有理啊?他就算是李黑李黄,也不能这时候给我捣乱!” 教书先生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喊道:“团长英明,这诗里句子,虽然有不好听的,但这诗名字好啊,叫行路难!” “哦?” 徐团长脸色一缓,“行路难,就是这路走不通的意思?” 教书先生陪笑道:“是啊是啊,不但这诗的名字是走不通,而且李白这个人,年轻时候清贵过一阵子,后来就一直不得重用。” “晚年他被流放,好不容易熬到了大赦的时候,结果还没回过长安就死了!” 徐团长脸色好看起来。 这个教书先生并不知道那个要犯究竟是谁,大体只知道可能是当过官的,后来犯了事。 但徐团长听了这段话,心里就把李白往那个人身上套了套,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好兆头,很吉利啊。 “哈哈哈,不错,赏你二十块大洋,你下去吧。” 那教书先生连忙磕头谢恩,下去领赏了。 等他出门的时候,周副官正好进来瞥了一眼,看见这人额头上的印子。 “大哥,你又不喜欢这些咬文嚼字的穷学究,干嘛非得让他们到你眼前来晃悠?” 徐团长哈哈一笑:“这不是因为大总统的电报里面有提过,要我多读书吗?” 徐团长早就有心跟大总统那边搭上关系,但只是能跟大总统手底下的亲贵有些联络。 直到前一阵子,大总统竟然有特使亲自上门拜访,那时候周副官还在小镇上。 不过周副官回来之后,也见过了那位特使。 更知道,在那位特使引荐之下,徐团长多次跟大总统有过电报往来。 电文是大总统亲撰的,口吻殷殷亲切,大加期许。 徐团长读书不多,平时倒爱听说书先生讲那些演义故事,声称“好汉听水浒,英雄听三国”也就够了。 那总统特使不知道是怎么汇报的,大总统居然也提到这件事情。 用三国里面吴下阿蒙的典故来劝徐团长要多读书,将来升迁起来才更有名望,大展才略。 周副官冷哼一声:“说到底是要把咱们当刀子使,跟我在小镇上干的活差不多。” “那可不一样,小镇上那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在你表态之后,竟然不知道投靠过来,而我们对大总统,可是投靠得很顺畅的。” 徐团长呵呵笑道,“不要怕被利用,被利用是个好事情,只要能看准机会,越被利用,咱们捞到手里的也就越多。” “当年我们年纪轻轻,去京城闯荡,要不是看准机会,投靠了义父,帮他干了那么多事情,讨他欢心,哪里有机会练成这一身的本事?” “回益州的时候,能招兵买马,东投西靠,混到团长的位置上来,也多亏了在京城的积累。” 徐团长说到这里,脸上有些伤心。 “说到这里我就难过,咱们够知趣,义父他不知机,他要是肯早死个一年半载,或者摆清位置,听话一点,咱们也不用算计着去对他动手。” “唉,都怪他呀,害得我伤了父子感情。” 周副官还是说道:“要从大总统那儿捞到足够分量的好处,可比从陈公公那儿捞好处要难得多。” “富贵险中求,咱们尸山火海里都趟出来了,多趟几回又算什么?” 徐团长的神色沉静下来,道,“但要我们出力,也得给我们足够的支持,那个特使,最近不是一直还在搞联络,说是有更多援兵好手要到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大门口就传来了卫兵通报的声音。 随即一个西装领结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个国字脸,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但能够看得出来年纪已经不小了,抬头纹、颈纹,都很重,虽然穿的是西装,手上却提着一个红布遮住的鸟笼子。 这个人就是大总统派来的特使孟岱宗。 确切的说,他原本是大总统派出去追杀蔡山君的领头人之一,只不过,这一路上辗转海外,又穿过交趾,追杀者也损失惨重。 最后只有他这一路人手到了益州境内,就设法联络了徐团长。 “徐兄,周兄,今天怎么还没有去几个渡口巡查?” 孟岱宗一来,就很不见外,“小的渡口虽然可以捣毁,但那几个大的,你们自己都还用得上,不便动手,那就得勤查呀!” 元南城附近这条大江,很多地方水流都非常湍急,布满暗礁险滩,有的地方看似安全,一到了江心处就会遇上漩流,非人力所能抗衡。 要过江,除非倚仗那些特别稳当的大船,否则的话,就只能依靠这些渡口走熟了的路线。 周副官笑道:“大的渡口,每个都安排了数百人把守,都是我们的心腹统领着,何况,特使身边的好手也都派了出去,安插在那些地方,绝不会被那个人蒙混过关。” “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从这里驰援,也是一样方便,何必总得跑来跑去?” 孟岱宗皱着眉:“按我的估算,那个人前几天就应该要设法渡江的,却一直没有动静,总是让人不能安心。” “那毕竟是蔡山君,咱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啊!” 徐团长也道:“你不是说他已经中了剧毒,修为不能动用,身边只剩两只病猫吗?” 孟岱宗听到这个,不禁点头:“那毒,确实非同小可。” “乃是采世上最毒的几样东西,合制出来的奇物,号称六必死丸。” “用了毒蛇的须子,蝎子的牙,蟾蜍的爪子,蜈蚣的毛,大丈夫的黑心肠,寡妇尾上的青毫针。” “他拼尽修为,顶多能压制住毒患,不可能恢复过来的。” 那几样毒药听着就够怪的,但有时候术士炼药,用的不是实质的东西,而是采无形之毒。 那才是真正的奇毒,猛毒,难缠的绝毒。 徐团长道:“他恢复不过来,但身边的人也该休养,也许是在给身边的人多留点时间吧。” “有理。” 孟岱宗笑了起来,“如果是那样,那他是死到临头,神志昏昧了,他等来等去,能等出什么呢?” “而我们,能等来真正的援手。” 徐团长听着,拍了拍光头,拿起一根毛笔,说道:“我们等来的援手,就是……他?” “他”字出口,徐团长手腕一震,毛笔突然消失。 走廊的红漆柱子,被毛笔瞬间擦过,迸出一道深刻的印痕。 藏在柱子侧后阴影里的人,全速双掌一合。 啪!! 毛笔杆被他双掌拍碎,软软的毛笔头,却去势不止,砸在了他额头上。 黑衣人身体一僵,感受到毛笔在额头停留了一两秒,才滚落下去。 这是个浑身穿黑,戴黑头罩、蒙黑面巾的人。 按理说,青天白日里,穿这么一身黑衣,反而会太显眼。 但这个人潜入进来,卫兵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好!好!” 孟岱宗称赞道,“徐团长好刚直的劲力。” 那不是以细致透劲,灌注在笔尖内,而是因为纯粹的刚直不散,让柔软的笔尖也被那股冲击力裹挟,才撞在了人的额头。 孟岱宗伸手介绍:“此人就是援兵之一。” 徐团长哼声道:“看来,跟你之前带来的那几个忍者是同类,只是比之前那帮手下更无礼些。” 袁大总统年轻时在高丽岛上崭露头角,那时就常跟东瀛人打交道,招揽了东瀛伊贺流忍者大师,为自己训练忍者死士。 等他当上大总统时,暗中已经有大批伊贺忍者效力。 孟岱宗忙道:“莫误会,此人潜入并非示威,当年他们这几十人,被大总统送给巴蜀大都督刘之湘,如今虽被我们招来一用,也带来了刘之湘的亲笔信!” 忍者对着徐团长鞠了一躬,这才将信奉上。 徐团长展信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那刘之湘是袁大总统的心腹,巴蜀与益州相邻,这封信件不是以电报形式传达,更加显得亲近。 其中提到的,已经不只是电报上那些空口许诺,而是实实在在的谋划了。 只要干掉蔡山君,刘之湘立刻动员兵力迫近,向益州施压,为徐团长提供实打实的支持,让他得以壮大。 让这件本在益州内部可能引起愤怒绞杀的事情,坐实成益州为大总统效忠的一桩功劳。 益州内部也是有墙头草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徐团长的形势自然可以转危为安,一片大好。 那般,才叫真正能从险中求来的大富贵! “哈哈哈!” 徐团长压不住笑容,“大总统在电报中,为我改名有疆,原来真是希望我、要助我将来有一方疆土。” “既然如此,怎可不为大总统肝脑涂地!” 他放声大笑,大手一挥。 “巡,一定要巡,把我的车开出来。” “从今天开始,到姓蔡的死那天为止,我日日都要在几个大渡口间巡查,绝不准有半点疏漏!!” (本章完) 第42章 背叛者总见背叛,射死你 第42章 背叛者总见背叛,射死你 益州多山,大江两侧很多时候都是高山耸峙,要想上岸的话,要直接爬悬崖才行。 元南城附近这些大小渡口,都是历史上就已经选址确定下来的,倒还没有那么夸张。 但,岸边也足足要比水面高出丈余。 那些小渡口往往会做成坡面,甚至开凿台阶,方便到靠近水面的地方去接船,苦力们接人扛活量也不大,完全可以爬着台阶上。 而大渡口,迎来送往,本是大船,货物沉重,量又够大,干脆沿着岸边向外打桩立柱,铺设厚实的木板,造成码头。 以前这几个大码头是非常热闹的,苦力们在这里扛活,自然也有人围绕他们做生意,在码头上搭起竹棚,给他们睡觉休息,卖饭卖水。 但是最近,那些小渡口都被封禁,大码头附近的竹棚也被破坏拆倒,变成了低矮的废墟。 苦力们都被赶到别的地方,只有徐团长那边过了明路的大宗货物到来时,才允许他们靠近一回。 清晨的时候,码头上只有铁丝拒马和沙土麻袋堆成的工事。 大约能有两百个士兵,在那里轮值防守。 元南城的城墙,距离这个码头约有四五里。 而在距离码头两三里的树林中,楚天舒正在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那边的情况。 “凡是醒着的,竟然都挺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们这个轮值的时间安排搞得很不错呀。” 楚天舒说道,“码头附近的竹棚本来结构复杂,很适合藏人潜行,现在却都被拆倒。” “别人想要靠近码头的话,三百米左右,就会被他们发现。” “如果硬着头皮走到近处,被盘问的时候发现不对,那就只有往前冲这一条路可选了。” “因为往后退的话,足有几百米开阔地,都是他们的射击范围,没有好的掩体躲藏利用。” 小霍把望远镜接过来看了看。 “往前冲的风险也非常高。” 小霍说道,“那些人身上不但有枪,还有乌龟手雷,那是洋人造的一种扁平手榴弹,引信从边缘延伸出来,就像乌龟的头和四肢。” “拔掉保险扔出去后,手雷引信只要有一个在碰撞中被激发,就会立刻爆炸,在码头周边这种硬地面,这种手雷的危险程度,比一般延时爆炸的可怕不少。” 小霍移动着望远镜,突然定住视线。 “好家伙,这帮人竟然也有一挺丹麦生产的麦德森机枪!” “我们这几天走过的大渡口,几乎都有这种级别的装备,他们这个团,怎么会这么富的?” 他们几个这阵子,护着驴车在元南城周边走动过。 驴车上有一些乌家寨给的毛皮,几人看起来就像是皮贩子。 蔡山君坐在驴车上闭目养神,沉声道:“当年益州的营团编制,其实有很多并不满员,我离开的时候,元南城这个团,实际应该只有七百人左右。” “但从这几天我们见到的大小渡口士兵数量,再加上城里一定还会有的留守人数,这个团恐怕已经满了一千五百人,乃至更多。” 马掌柜说道:“我听说过,这些人手,并不是从百姓之间选拔青壮,训练出来的兵员,而是徐团长派人拉拢过来的土匪。” “那些小股的贫农土匪,实力差劲,被枪毙一批,剩下的扔去做苦役,装备不错,作风彪悍的就被收编。” 小霍打量着那个机枪手,看出来他应该就是驻守这个码头的士兵中,地位最高的一个。 瞧着有四十多岁,左眼发白,估计是瞎了,两颊多肉,下巴上有刀疤,军帽扔在一边,机枪旁还放了一碟牛肉,时不时抓起一片,扔进嘴里。 小霍嘿了一声:“难怪这个作派!” 楚天舒问道:“算上这个,附近大小渡口,咱们已经全都看过一遍,是继续等着找机会,还是今天就动手?” 蔡山君思索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动手吧,但再等一会儿。” 他们等的是车。 这些天他们已经发现,周副官那几个人,会天天乘车在周围巡逻。 果然,等了再有一个多钟头,那辆已经见过几回的黑色轿车,就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之中。 轿车两侧和后面,还跟着几匹骏马,都是徐周二人的心腹。 眼看车马从那边的路上拐过来,开始驶向码头,距离码头还有千米左右。 蔡山君抽出衣袖中的玉笛,凑到唇边,两腮微鼓,明显已经吹出了气息。 周围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笛声。 就连楚天舒这个兼修术法拳法的人,都只隐约察觉有一点异样,具体怎么的,也说不太上来。 可能也是因为,他并不是蔡山君针对的目标,危机感应之类的效果,都没有被触发。 而在那边的码头上,守着机枪的吴豹,又扔了一块牛肉进嘴里。 自从被徐团长收编,他们这些当过老大的人,也被重新排了座次。 吴豹现在算是排老六,能对着团长喊大哥,对着周副官喊二哥。 到底有没有兄弟情谊先不说,但吴豹是真心觉得,在他们手底下过得还是挺快活的。 这回码头布防,截杀要犯。 其中的利害关系,徐团长也跟他们讲过,又有那一位姓孟的特使作出了保证。 吴豹心里,就像有一团冒着黑烟猛油的火光在烧着。 风险当然有,但要是真成了,后半辈子得多大的荣华富贵呢,那肯定是前半生想都没想过的乐子! 他这几天真是拿出了全部的精神头,好像让自己回到二十岁的时候,第一回闯进小寡妇门里,睡了那家寡妇母女的样子。 来!来!来!急!急!急! 快跳出来吧,让老子的枪子儿全射上去! 他也看到了从那边开过来的汽车和几匹马,并没有在意。 这几天团长副官和特使,老是过来巡查。 吴豹能看得出来,他们也急得很。 但是等那辆车开到了三四百米的位置,吴豹的那只好眼,就忍不住眯了起来。 虽然都是黑色涂漆,大头车灯,但这个车,看着跟团长那个好像不是同一辆啊。 骑马的那几个,基本也全是生面孔,认不出来。 吴豹怕自己看错了,喊过来几个以眼力好而闻名的弟兄。 “那是团长的车吗?” “不是,而且坐在车前排的那两个人,我从来都没见过。” 那个弟兄回话的时候,也透出了一股子兴奋,紧了紧手上的枪。 吴豹心里不由得涌起狂喜,摸出自己怀里的一张相片。 “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这是孟特使分给他们的照片,上面那个清俊的男人,正是他们的目标。 几个弟兄看过之后纷纷点头,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 忽的,远处一个弟兄喊道:“那车怎么突然加快了?” 吴豹猛然扭头看去。 那车果然加快了速度,肯定是踩死了油门。 上一秒还挺远,忽的就突进了一截,车头饱满的黑漆,正在极速的压近。 那些马也在狂奔嘶鸣,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汽车的轰鸣,马蹄的声音好像都敲在人的心头上。 周围议论纷纷,负责这边的两百个人都看出来了,那并不是团长的车马。 车里马上的面孔,都不是他们认识的人,而且这样狂猛的加速,一股子要直接冲撞码头的来势,也绝对不是团长他们会做的事情。 吴豹的心越跳越热,猛吼一声。 “那就是反贼、重犯,弟兄们,开火!” 他喊这句话的时候,手指头已经去扣扳机。 车马离这边只剩下四五十米。 徐团长的侄子,也就是这辆专车的司机一如既往的在开车,忽然听到前面的一声喊。 他心头一惊,还以为反贼从哪里跳出来了,正要扭头去看,突然觉得车子一震。 轰!!! 三扇车门暴射出去。 除司机外,三条人影,全如鬼影子般,紧贴着车门飞出。 他们不是先踹飞车门才动身,而是在以最快速度爆发的时候,顺带着把车门撞飞,因此车门一时还被他们顶在身上。 车的底盘,也因为三人的发力而变形,向下凹陷。 就在他们脱离车子的瞬间,机枪口闪烁出火光。 考究的黑漆轿车,车窗粉碎,窗框被打穿,前盖被射透。 子弹碰在金属上,闪出短暂明灭的火。 司机的尸体在车内抖动,子弹进去一个孔,出来一个碗口大的洞,血连连飙射。 机枪未休,步枪也全响了起来,轿车附近的骑兵,连人带马被打死当场。 吴豹的枪口对着汽车,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刚才车里逃出去了三个人。 他正要移动枪口,就看见在那些步枪火光,枪林弹雨之间,一个黑影连闪了几下。 可怕的气势气流,像是一个投石机扔的巨石砸了过来。 吴豹在惊恐之中,眼睑收缩,眼眶倒显得大了,瞳孔在抖,潜力激发,让他的视线变得更加清楚。 铁板一样青黑色的大手拍了下来。 麦德森机枪的弹匣装在上方,像一支独角,高高翘起朝天。 这只大手拍在了弹匣上面,砸得整个弹匣弯折崩裂,坠击在了枪身之上。 枪口还没有来得及转过去,机枪的枪身,就从中段被一掌打得大幅度弯折,破开沙袋,深深下陷。 一块迸射的零件,打在吴豹额头上。 但不等他喊疼,另一只手就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嗓音也很陌生,但那种愤怒,简直像徐团长发怒一样可怕。 像是把一个人,和几十个已经拔了保险的炸弹,关在同一个黑屋子里那么可怕。 “吴老六,你敢背叛我?!” (本章完) 第43章 特使之令,空林杀气来 第43章 特使之令,空林杀气来 徐团长一时并没有想到,这些人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 一来,刚才被那机枪扫射,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惊险的事情,急怒交加,躁意冲顶,无暇细想。 二来,他自己虽然是练武的,但有陈公公那么个义父,对术士的情况也有了解。 就算蔡山君修为还在,给他足够时间,他能把这几百人杀光。 但要说他一下子能迷惑住这么多人,那也不可能。 人的阳气若足,可以令幽魂避退,可以对各种法术造成反噬。 杀人可以一批一批杀,积少成多,同一时间内遭受的反扑其实并不强。 但要迷惑在场所有士兵,等于要以念力,同时压制两百个精壮汉子,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多人,刚才都对车队开火,总不可能个个都认不出那辆车,认不出他们的团长吧? 所以,只可能是吴老六这个家伙早有反心,策动手下造反。 好啊,好个老六。 谋事如此机密,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看出来,刚才都开枪了,嘴上还要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还真是跟你大哥我学到精髓了!! “吴老六已经在我手上,你们都给我放下枪,我可以既往不咎。” 徐团长发怒的时候,头顶就像是罩着一只青龙的爪子,目光扫视着众人。 他的青筋粗大,连额角头皮上都能看出肌肉的轮廓。 因此显得那只“青龙的爪子”,既是青黑阴沉,又炽热待放。 “没听清吗,都给我放下……” 他话没说完,就有人扔来一只乌龟手雷。 徐团长和吴老六等人,真把这些亡命徒演练得很好,至少很有战斗的欲望。 现在他们眼里,掐住吴老六的那个人,就是泼天富贵的一部分。 反正六哥也活不成,为了兄弟们发财,贡献一下吧! 但那个手雷还没有砸到徐团长身边,十几米外就飞过来一扇变形的车门。 两个东西当空一撞,直接在空中炸开。 这么一来,破片反而更多,附近七八个士兵,都惨叫着倒了下去。 吴老六的后脑后背,也插了几片,直挺挺向前扑倒。 徐团长的身影却已经从原地消失,杀进了码头上那些工事之间。 刚才扔出车门的周副官也杀了过来。 他比徐团长更谨慎,或者说,没那么在乎面子。 这几天出来巡逻的时候,他都是把那身盔甲穿戴整齐,这时竟比徐团长更方便横冲直撞。 轰!轰!砰砰砰砰!!! 枪声连绵,爆炸的声音不时响起,码头上乱成一团。 孟岱宗却躲回了车屁股后面,满脸惊疑不定。 “他手底下人怎么会这时候造反?不对,这不对!” 孟岱宗手里还拎着鸟笼,掀开红布,里面装的却不是鸟,而是一只老鼠。 东瀛的忍者流派众多,其中以甲贺和伊贺的实力最强,甲贺擅于用猫,伊贺善于用鼠。 但在历史上有一时期,伊贺占据极大优势,几乎把甲贺这个对头灭门。 因为猫虽能捕鼠,但鼠更灵巧更小,真正驯养起来后,妙用反而比猫更多。 孟岱宗手里的这只老鼠,就是一个极好的联络器。 术士施法,很容易影响有线电话之类的东西,但是这种老鼠,仍然可以互相感应。 附近大小渡口哪一边出了问题的,他这边立刻就会知道,火速驰援。 之前车队驶向码头的时候,老鼠就有一点躁动,但孟岱宗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哪边需要驰援的信号,也就没有太在意。 现在看来,这老鼠的躁动必有不寻常的原因。 那红鼻棕毛的老鼠吱吱乱叫,四处蹦跳,似乎想要找准某一个方向,但又定不下来。 “阁下!!” 一个黑衣忍者,突然从车顶翻越过来,单膝跪地,“刚才你们车队过来的时候,我们眼中看到的你们,变成了目标和陌生人的样子。” “直到徐有疆那声巨吼,才把我们忍者惊醒,但其他士兵,好像还在妄境之中。” 孟岱宗心头一惊:“竟然真的让这么多人都被迷惑,蔡山君使的什么歪门邪道?” 万幸,这种手段要让范围够大,看起来就只是对普通人比较有效,对于开窍的人物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既然这些忍者都已惊醒…… 孟岱宗眼神一沉:“你们去辅助徐周二人,用最快速度,把这些士兵杀到士气崩溃。” 不知解法,想在这种乱象中多做解释,就只会贻误战机。 只有一个杀字。 到时再让徐周二人会合这些忍者寻敌。 “吱吱吱!!” 老鼠的叫声变得更加激烈,扑在鸟笼边缘,似乎已经找准了一个方位,叫个不停。 “慢!” 孟岱宗心头一闪念,猛然拉住忍者。 对方未知手段,刚才已经稍微蒙蔽过这些忍者,如果等士兵死完,只需要集中力量,针对小部分人,会不会影响更强? “追着你们的老鼠去杀人。” 孟岱宗脑海里迸发出种种做法,各有利弊,千头万绪,一时难解,咬牙做出决断。 “不管你们在那边看见的人是长什么样子,用尽一切手段,破坏他们在做的事,杀!杀了他们!!” 笼子破裂,小鼠跳出。 黑衣忍者一把将之攥住,往旁边昏黄路面一扑,人影忽然消失。 树林里面,楚天舒的望远镜左右扫视,也看不出那忍者去了哪里。 他把望远镜移向码头,好像有十几二十几的黑衣身影,刚才都在码头翻越出来。 从码头翻到外面路面的刹那,那些人暴露了一下,紧接着就消失不见。 “不像是交趾术士那个直接隐身,还能制造假身的手段。” 楚天舒回忆着,“这些忍者的手段,更类似变色龙吗?所以在转换的时候会有破绽。” 东瀛的忍者,最初据说是术师们培养的奴仆护卫,应该类似交趾那些豹猫附体的人物。 但是他们的手段,更加精微多变,听蔡山君介绍,多数忍者,并不需要直接动用邪灵附体,而是用自身念力混合药物,驾驭身体的潜能。 短时间内,他们的战斗方式类似武人,又比一般武人更诡变,且不像邪灵附体般凶暴难驯。 可也因过分依赖药物,他们的生死会被药物提供者所拿捏,且普遍短命。 至于忍者大师,听起来好像是从普通忍者晋升上去的,也有长寿机会,其实是个谎言。 忍者大师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普通忍者的路子,两者最初就是完全不同的阶层。 “按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到了这片林子边缘了。” 楚天舒把望远镜一缩,扔在驴车上,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静静看着林间。 蔡山君对彩云笛的运用更胜乌家寨的人,但也有限。 他吹笛的效果广泛传开,能迷惑一大群人,可这类笛声无法集中,纵然人变少,效果也不会有变。 好在,有孟岱宗这个老对手在,果然做出蔡山君想要的判断,选择先派忍者过来消耗他们,而不是冒个险,等到忍者与徐、周合力。 蔡山君吹着笛,眼中露出一抹忧虑。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忍者明明也该分在了不同渡口。 就光这个大码头上出现的精锐忍者数量,却还是超出了蔡山君的预估。 马掌柜守在驴车边,手掐茅山指诀,闭目不动。 小霍、老余、钟劲秋都分布在不同位置。 楚天舒在最前方,忽然轻笑一声。 日照树影,林间,空无一人。 风卷落叶,林间,杀气忽至! (本章完) 第44章 一人的雷声 第44章 一人的雷声 楚天舒虽然发了一声笑,但最先动手的还不是他。 砰砰砰砰砰砰!!! 仅仅在一弹指的时间里,枪声已经连响六次。 小霍的双枪已经掏在手里,他出枪的时候,并不是一般伸臂抬手瞄准的射击方式。 他是双臂弯曲,握枪的手压在肚子两侧,开枪的时候,手上只要很小幅度的动作,就能够改变射击方位。 一般来说,这种射击手法,手不看枪,不利于瞄准,顶多适合用在面对面近身射击的时候。 但是对于小霍这样的神枪手来说,他们本来就不需要靠眼睛去瞄准,更多的是靠一种感觉。 如果手臂伸出开枪,连射的时候枪的后坐力影响更明显,动作幅度大,射击方位的变化很容易被预判,根本打不中精锐忍者。 而他用现在这种开枪方法,树林之间,直接炸开六朵血。 六个忍者从林间现身。 三个倒地,另外三个负伤,却在一闪身间,好像融入了旁边的树木,再度消失。 他们的伪装手段与念力有关,身体剧痛的瞬间,心神波动,念力不稳,就会短暂暴露。 但是他们早已习惯忍痛,竟在刹那间再度隐藏,更以树木为掩体。 楚天舒就是这个时候出手。 他的身影,如同一道曲折的狂风,以那三棵树的方位为节点,一扫而过。 嘭嘭嘭!! 三棵树的粗糙树皮上,各多出了一个深刻的掌印。 龙缠身和食为仙的力道合并,刚柔并济,掌力透树而过。 躲在树木另一边的三个忍者,胸口衣物炸裂,向外喷血,身影浮现,倒向地面。 半空中,突然响起破风之声,从看不见人的位置,传出连绵尖啸。 十字标,铁齿轮,飞针飞钉苦无,一时如雨般落下。 楚天舒的两只手掌如同暴猿利爪,五指发力,咔嚓一声,就近刺入两棵树木表面。 两块厚重粗糙的树皮被他活撕下来,每一块都有半人大小,被他拧腰之间,扔上半空。 两块大树皮,好像两片门板风叶,在半空旋转。 笃笃笃笃!大量的暗器都被这树皮挡下。 随即又是两枪,子弹打穿树皮。 两个单手抱树的忍者从树上跌落。 钟劲秋和老余的身影,也在同时高高跃起,各自在空中扫出一条血光。 等他们两个落地时,树上另外两个忍者也砸落下来。 林中又有尖锐风声一闪而过。 这回的暗器却不是打向活人,而是打向麻雀。 五六只麻雀被暗器打爆,当空炸成纸屑,几缕烟气飞射如细箭,回到马掌柜身边。 原来马掌柜早就放出了他养的那些麻雀精魂。 忍者的藏匿之法虽然厉害,高明武人,也只能在近身状态才能发现,枪手更是无法进行远程射击。 但是这些麻雀精魂,性属阴灵,纯而平和,最为敏感。 马掌柜用“役魂借眼”之术,反而能够利用这些麻雀,感觉到那些忍者的方位。 事先众人就商量过,忍者一旦入林,马掌柜会让这些麻雀,追随在忍者前锋们头顶上方十尺的位置。 小霍就是通过这一点,判断出了几个忍者的方位,早早开枪。 可惜,这些忍者的反应也够迅速的,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火鸟破秽,灵官护法!” 马掌柜突然双目一睁,手指向半空刺去。 驴车上那些毛皮缝隙之间藏着的符纸,骤然飞出。 这十几张符咒,不但用的是上品咒纸,上好朱砂,每一张纸上也并不是只画了一道符,而是连画三道。 十几张符纸,如同长蛇彩带,在半空碰撞的瞬间,就爆发出耀眼欲盲的强光。 短时间内,这片林子被极烈的强光照的只剩下黑白二色。 马掌柜自己当场就被照得双目一白,又酸又痛,什么都看不清。 林子里别的地方,也至少传出了四五声闷哼。 几个黑衣忍者的身形,忽闪忽现,都有个急忙低头的动作。 老余身子一歪,似乎用肩头撞开了风中落叶,手上银光已拖长,斩向一个忍者的脖子。 他们几个在马掌柜发动之前就已经低头眯眼。 只靠地面那时闪烁出来的影子判断方位。 忍者虽然视力受损,突然左臂一抬,手中原来反握一把短柄武士刀,竟然挡住老余这一刀。 但老余刀刃被挡,左臂忽然一振,刀柄往前,砸在了忍者心口。 刀刃没能杀人,刀柄却也杀人。 钟劲秋的动作更快,脚踏太极步,身子如同灵蛇闪弹游动。 他真的在乌家寨找到了一把窄刃长刀,直背如剑。 甚至比想象的更好,这把刀不但又窄又锋利,而且还极具柔韧性。 在他这个太极高手使来,窄刃长刀,忽然笔直如线,一下贯穿树干,刺杀树后面的忍者。 在被武士刀挡住时,长刀又忽然弯出一个饱满弧度,尖头从侧面刺入第二个忍者脖子。 但,钟劲秋杀向第三个忍者时,那忍者居然左手一抬,把手掌送到了刀刃下。 钟劲秋心头警觉,刀身硬是扭转一个弧度。 忍者的左手只打在了刀脊上,叮的一声。 刀的尖端,依然刺入了他的心口。 钟劲秋听出那左手是个假肢,隐约猜到什么,瞳孔一颤。 就在这时,老余那边传出了一声爆炸响动。 他挥刀的时候,也遇到一个忍者用右臂去挡,虽然心中突然生出警兆,但他是独臂,身形不够平衡,猛冲快刀之下,应变不及。 刀口还是砍了进去。 那看起来好端端的右手小臂当场爆炸。 忍者立被炸死,老余也倒飞出去,撞在树上。 他用假肢挡了下要害,但身上还是多了五六处破片伤口。 “有毒!” 钟劲秋急忙赶到,一掌拍在他身上,几个破片迸射出来,连带着毒血也被逼出。 可这一下失血,老余脸色霎时苍白起来。 他跟忍者交手不在少数,真没想到这些忍者还多了这种手段。 其实,从京城派出来的忍者确实不会这一手。 但这些忍者当年被送到巴蜀之后,执行任务,难免有些伤损。 刘之湘新得了蜀中秘传的火药机关之术,就突发奇想,为那些手足残疾不太严重的忍者造了假肢。 敌人杀死这些忍者的时候,看似寻常的手脚,突然就会变成炸弹,炸人一个措手不及。 钟劲秋只来得及给老余拍了一掌,背后又有冷意袭来。 两人骤然分开闪避,急忙迎敌。 强光效果已经过去,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没有受过影响的忍者。 实际上,早在他们之前冲向那几个眼忍者的时候。 楚天舒就留在空地,对上了其余潜行而至的忍者。 有细小毫芒,从楚天舒瞳孔中一扩即收,内外洞察之术展开。 那些忍者奔跑起来,声音都很细微,在这片湿土落叶之间留下的痕迹也很轻。 多人同时行动,想靠这些东西分辨他们的位置,本是不可能的。 一般武人,只能靠自身的危机感应,分辨他们的来势。 可在此时的楚天舒眼里,不只是他们的脚步有迹可循。 就连他们的身体,那种伪装色在空气里行动时,也跟真正透明的空气,有所区别。 就像是一块块毛玻璃,正在净水里面移动。 楚天舒突然斜冲一步,地面落叶崩飞。 风声在他衣袖间砰的一响,连人带拳头,已经到了十米开外。 此处的一个忍者,大惊,出刀。 他的惊讶和出刀的动作是同步的。 忍者的手段,本来就是用念力和药物驱动身体的潜能,他们在情绪发力这方面的研究,非常深入。 用突然吃惊的情绪运刀,出刀之快,比平时以愤怒杀意来运刀还要快上三分。 他出手的刀筋很正,狭长的刃口,光滑的刀身,独特的发力技巧,使这一刀的前半段刃口,几乎没有风声。 敌人看不见他的武器,想靠风声判断的话,就会出现不小误差。 但楚天舒的拳头突然一晃,五根手指不像是张开,而像是被他的手掌甩射出来。 手掌面积猛的一放大,又往内一合,五指姿势如鸭嘴,力道却比铁钳还可怕。 看不见的武士刀,直接被他五指夹住,甚至发出“崩”的一响。 江湖中空手接白刃,一般属于找死。 老师傅打小徒弟,都不会轻易用这一手,总是要避实击虚的。 更别说对手是看不见的忍者,看不见的刀。 这个忍者做梦都没想到,有人会对他使出这一手来。 一瞬间,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惊讶或是别的情绪。 武士刀已经被那只手折断,插进了忍者耳朵里,贯穿脑袋! 人一死,黑衣暴露。 楚天舒的左手抓住这个忍者腰带,腰背一弯一挺,把他整个人甩飞出去,砸向另一块“毛玻璃”。 那个忍者身体一缩,躲开同伴尸体。 可他身体这一缩,就再也没能直起来。 楚天舒的巴掌,拍在他的头顶,把他整个人拍得像是一口臃肿委顿的麻袋,砸在地上,显出原形。 “杀!!” 楚天舒大喝一声,大弓步闪身狂冲,一掌推出。 一个忍者也正前冲而来,双手握刀,向前突刺。 楚天舒身影侧转,刀刃从他胸前擦过,右手已经推砸在那个忍者脸上。 忍者好像听到,一个雷霆炸在自己的脸上。 别人恐怕听不到这样的声响。 是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雷声。 咔的一声! 黑色的脑袋,受到这股巨大冲力,扯断了脖子向后飞去。 当那个脑袋划过抛物线的最高处,翻滚下坠的时候,眼睛还是瞪着。 好像每翻一圈,他都能多看见一个忍者被打死,黑色身影暴露的场景。 楚天舒的身形在林子里面闪进,突击斜冲。 手脚的落点有高有低,有时候是打在脑袋上,有时候是打在胸口,有时候是扯断手臂。 但他的每一击,都是带着整个身体最大的惯性来回,而且发力刚柔并济,碰一下就必死无疑。 不像是单纯的疾风,更像是裹着石头泥沙的狂风。 忍者们听到了生命中距离最近的一道雷声。 是在自己的胸腔,在自己的脑子里面响彻。 一声雷,一照面。 就是一条命! 忍者的手段自有高低之分,但在楚天舒面前没有例外。 以他的洞察,一看这些忍者的动作,就知道出刀的力道,闪避的速度。 要是选别的招数,敏捷诡诈的忍者,恐怕还有周旋、拖延、围攻的余地。 所以,楚天舒用了现在这种打法。 就像是从烧红的铁水里面,抢抓出一个个金豆子。 “嘿!他这……” 小霍脸上也有点惊异,他双手端枪,本已做好支援的准备。 但老余和钟劲秋那边,是在杀死对手的同时,才遇到麻烦。 楚天舒这边,更是身体闪进一次,就要夺一条人命。 小霍竟找不到要开枪的机会。 马掌柜突兀一叫:“左边!” 小霍眼皮一跳,余光扫去,脸还没转,双手的枪口已闪烁出火光。 但他根本看不到人,只看到了一口铁锅般的圆盾。 子弹打在盾上,全部偏斜弹飞。 圆盾被子弹冲击,来势也为之一缓,但仍撞在小霍腰腹之间。 咚!! 小霍倒飞了出去,双枪在空中脱手。 (本章完) 第45章 接踵而来 第45章 接踵而来 撞飞小霍之后,那盾牌后面突然弹出两条腿,踏在了地上。 原来刚才盾牌飞撞过来的时候,是有一整个人把身子团起,缩在盾牌后面。 难怪冲击力那么猛,被子弹对冲缓解之后,依然能把小霍撞飞,生死不知。 盾牌上方,还有一个人露出半张脸,闪电般看了蔡山君一眼。 那个人正是孟岱宗。 被派出来追杀蔡山君的领头人,没有一个是胆怯怕死的人。 他们只怕没有机会。 杀死蔡山君这个事情,就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因此,孟岱宗派出那些忍者的时候,并不是光让忍者往前冲,自己在那躲着。 忍者冲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动身。 他的兵器,就是藏在汽车后面的一口盾,形如铁锅,哑黑无光,颇有分量。 忍者们进了林子,确定了目标大致的方位,吸引关注。 孟岱宗就趁机绕行,从另一个路线,潜入林子里面。 此时终于跟目标近距离的打了个照面。 光是从孟岱宗那半张脸上露出来的兴奋表情,就让人觉得,他至少有二十句、三十句,慷慨激昂,志得意满的话要说。 蔡山君,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你这反贼,不识时务,现在死到临头了! 姓蔡的,正要拿你的人头,成就我将来的功名前程! 但他其实一句话都没说。 只在探头看了那一眼,露出那个表情的同一时间。 他身体就猛然又冲了过来。 蔡山君的视线焦点,忽然移动了一下。 毕竟,蔡山君的手还抓着笛子,他浑身上下最方便动的,最有可能比孟岱宗还快的,就是他的视线。 这视线不是落在人身上,而是落在驴身上。 唏律!!!! 那只大耳、短肩、爱叫的毛驴,忽然一抬身子,前蹄直接踹在了孟岱宗的盾牌上。 只不过是一只驴罢了。 可它这一踹的时候,发出来的嘶鸣声,蹄子下面爆发出来的力量感。 全然不像一头驴,倒像是一头高度超过八尺的神骏野马。 那蹄子仿佛有碗口大小,一踹下去的力量,使人感觉能把牛的头骨踹碎! 孟岱宗整个人,都被踹得往后滑退一米多,脚下落叶尽碎,泥土凹陷。 蔡山君原本修炼的就是兵家法术,其中有驭字一诀,最为关键。 经过楚天舒为他遏制毒素,彩云笛为他缓解毒力,他已经恢复部分修为。 只用眼神透发念力,就能够激发毛驴的潜能,发挥出这样的一击。 可惜,这一击之后,整个毛驴四蹄都弯了弯,脑袋摇晃。 仿佛连着拉了三天三夜的磨,即将昏死过去。 孟岱宗却噌的一声,又从盾牌后面抽出一把刀来。 之前他要缩身靠近小霍这种神枪手,全心全意都在盾牌上,没有提刀。 这下被毛驴一挡,反而激出了他刀盾双全的姿态。 那头驴就算再被他盾牌撞一下都必死无疑,何况还有刀。 但他刀刚一抽出,后颈汗毛忽然一炸,以平生最快速度转身,将盾牌顶出去。 咚!!! 楚天舒的肉掌轰在了盾牌上,打出来的声音又低又沉。 龙缠身的蛮力,掌心雷的透劲,全结合在这一掌里面。 孟岱宗左手小臂稍微一震,就化掉了那股透劲,但那股蛮力,却让他手腕微微一麻。 更惊人的是,二者碰撞的这个刹那,他看到了楚天舒后方遍地的忍者尸体。 首要目标只有一个蔡山君。 只要杀了蔡山君,哪怕赔上所有忍者,那也无所谓。 但这些忍者,死得着实有点太快了! 孟岱宗潜行的速度,应该跟那些忍者差不多。 他潜入到这里之后,一共才发动了两次攻击,以他的身手,基本也就是两个眨眼的功夫。 就这么点时间,那些忍者竟然死得差不多了? 难道他们是一到场就死了吗?! 孟岱宗心中惊怒,身体动作却不慢,胸腹几乎是本能的伸缩了一下。 内脏发劲,盾牌一收一放,撞向楚天舒。 楚天舒伸手一挡,手掌刚按到盾牌上,盾牌就往侧面一偏,刀光从斜下方穿插过来,刺他胸腹。 楚天舒双眉轩扬,身形往后一缩。 面对这个人,他可没有把握拿捏对方的刀刃。 刀光刺不到目标,就骤然消失,被黑压压的盾牌遮挡,又冲撞过来。 孟岱宗矮着身体进击,黑盾白刀,在他手上如艺术般流转。 盾牌一撞,刀子就到。 刀子走空,盾牌已经遮拦到位。 楚天舒连连后退,感觉自己竟然找不到对方半点破绽。 那盾牌不挡不行,但只要挡了,下一瞬间必须躲闪对方的刀子。 黑白轮换之快,像是一个双色陀螺,正在眼前狂闪,让人惊心动魄。 “陈家沟的太极?” 楚天舒听钟劲秋说过。 陈家沟的太极拳,有战场和农民的意境,其中属于战场的那一部分,正是演变成刀盾兵的手段。 同样是修成食为仙的人物,同样是太极拳。 眼前这个人的打法、杀性之浓烈,比钟劲秋要高出一大截。 久守必失,继续退下去,锐气全无。 必须反攻! 楚天舒牙关紧咬,鼻腔里哼出一个重音,肚子里面也发出一声咕的声响。 这个声音并不是特别猛烈,毕竟只是内脏发出的叫声。 但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 楚天舒的双脚,没有特意抬起落下,就那么直直地陷进了地里。 好像周围的东西对他来说,都突然变得更脆弱了些,更虚浮了些。 他的四肢,其实是同步发力的,只是双脚动作幅度低到可以不计。 所以在他脚踝下沉的同时,双掌已经用最猛烈的姿态推了出去。 前方的空气砰的震响了一下。 然后才是手掌跟盾牌碰撞发生的巨响。 嘭哐!!!! 完全不是之前那种闷响,而是一种刚裂的爆响。 孟岱宗的盾牌已经跟对手碰撞很多次,没有想到这一下的力道大大超出预估。 他只觉左臂一下刺痛到快要抓不住盾牌,整个身子简直都要飞出去。 掌心雷本来是以内脏为引子,撬动全身,最后力量传达到外界的手段。 楚天舒之前的刚柔并济,就是指内脏发劲的同时,肢体也冲撞发力,两种力并行涌出。 而现在的手段,却是让掌心雷的力道,在传达到自身肌肉这一步的时候,就发生偏转。 掌心雷的刺激,作用在自己体内的穴位上。 以龙缠身的身体素质来将之承担,然后爆发。 这种手段,类似鬼门反催针,却是纯粹以拳术的原理来达成的,对身体的拿捏,跟当初的楚天舒,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生效更快,作用更大,副作用却更小! 楚天舒这一下出掌,是恨不得把盾牌打爆,或者至少把盾牌打的反砸回去,撞碎孟岱宗的胸膛。 但孟岱宗在这个时刻,也展现出了太极拳最精髓的“闪电惊魂,一触必应”的本事。 陈家太极拳对于刚柔之道的理解,是要追求绝对的敏感。 就算是闪电的刺激,也要一下子反应过来。 话虽然夸张,但话得说到一百二十分,事才能达到三分。 练拳的人,心里就要存着这种极端夸张的意境追求,身体才能勉强追求到三分的效果。 盾牌倒砸回来的刹那。 孟岱宗的重心顺势后移,力量完全压到右脚之中,右脚入地。 然后他的身体,以毕生最大的努力旋转起来。 以右脚为中心,把左手承受着庞然大力的盾牌,向后向外甩出,把右手的刀子,向前向外甩出。 他之前的刀盾手段,兵器都是紧贴着身体的。 这一刻,他却是让兵器尽可能的远离身体。 极限,极速的大回旋。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作为支点的右脚,脚踝脱臼,腿上筋肉都在急旋时被拉伤的声音。 但这换来了最大速度的一刀,斩向楚天舒。 楚天舒左眼的眼角,像是已经被银白的刀光填满。 他只来得及用余光瞥见了那一抹刀光。 但他的双臂本就是向前伸出的,比起他的头,他的左臂,其实更靠近那一下挥斩。 楚天舒的左臂像是被针头扎到神经,急速一抬,竖着的小臂就格挡出去。 银光已到! 金光爆闪! 刀口靠近护手的位置,砍在了楚天舒的手臂上。 楚天舒的左手衣袖霎时爆碎,露出小臂上的金色光芒。 从他的手腕到靠近手肘的位置,缠满了绳索。 孟岱宗的功夫境界,其实不如楚天舒。 他刚才能逼得楚天舒连连倒退,就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但,谁说楚天舒身上就没有兵器了?! 那是用铁丝铜线,甚至还有些许金丝,混合山中细草筋络,以特殊手段编织起来的护绳。 一条长绳缠一条手臂,上面有很多绳结,因此手臂上也有很多铜铁疙瘩。 先民结绳记事,以绳结为文字,特殊的编法,代表不同的字符。 乌家寨精心制作这种绳结为法器,一条绳子,就是一条咒。 楚天舒劲达全身,也达到了这个铜绳法器上。 刀口跟绳结碰撞的一刻,一声振鸣。 整个刀身像一块冰,碎成了十几块不规则的铁片。 楚天舒头一歪,眼神出奇的冷静,只有鬓边的发丝被碎片扫断几根。 孟岱宗失去了长刀的平衡,右足也承受到了极限,整个身体歪倒出去。 像一根大木桩子,在地上急速滚动。 “楚天舒!!” 林子那边传来一声长吼。 火云护耳的重甲武将,正拖刀疾奔而来,另一个身影比他还快了几十步。 钟劲秋和老余刚解决对手,一时都没有来得及去拦那个更快的身影。 周副官这一声吼,正是要先声夺人。 只要楚天舒有个反应,徐有疆就已经可以赶到那边,孟岱宗不会死。 今天这一战,演变到这一步。 他们已经不只是要保一个特使,更是要保住自己这边的一个高手战力。 楚天舒果然扭头看去。 孟岱宗滚到一棵树边,身体停住,却没有动作。 他滚动的时候,后脑上已多了一根粗银针。 直刺,破脑! (本章完) 第46章 言语,拳头,大树 第46章 言语,拳头,大树 重甲迎风,手拖长刀。 周副官冲刺过来的势头,尽显力量阳刚,每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刻的脚印,不管踩到的是落叶泥土,还是碎石,全部深深凹陷。 脚下反推的力量,让他每一回都能连人带甲,俯冲出去五六米。 偏偏这么大的步幅,又并不是那种大跳跃式的动作,而是一气呵成的狂奔。 好像整个人是在猛烈的风声中极速滑翔。 但是,钟劲秋刚才截不住徐团长,却能够截得住他。 斜对面,柳条狂舞般的狭窄刀光闪烁过来。 周副官大刀一扫,扇面般的刀影,劈进了那一丛闪烁的刀光里面。 瞬息间的几次高频碰撞,迭成了一条长音。 钟劲秋的刀头,像是大风里乱晃的枝头野,一刹那就跟大刀的刀身连碰了四五下。 周副官只觉得自己手上力道猛然一挫,手一缩,抽刀再刺。 五尺多长的大刀,直刺出去也会比对方更占优。 钟劲秋果然被这一刀逼退,但另一侧一个身影,像贴地的毒蛇窜到,手里的刀直削周副官小腿。 周副官腿稍微一抬,用铁靴挡了这一刀,随后重重践踏下去,手里大刀也劈了下去。 老余一个翻滚,狼狈至极的躲开这一刀。 眼看周副官只要身体一个前倾,长臂挥出,第二刀就能把老余劈成两截。 钟劲秋身影却又闪了过来,手里狭窄长刀,如同一根银亮的无声铁刺,直指周副官眼珠。 钟、余两个人这下配合起来。 周副官别说继续往前冲刺了,只能边打边退。 但他一身重甲,并非凡品,只要稍微偏转,别让对手打到缝隙,那两把窄刀就只能在他身上砍出火星。 钟、余二人的攻势那么绵密,上下相合,左右抢攻,仅仅只让他退了三四步。 而且,两个人越打越觉得,他们像是在面对一张正在蓄势的床弩。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副官就会完全适应,找到机会,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打破这个包围。 三个人都打得越来越紧张。 林子深处的徐团长,却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特使后脑上的粗针。 “你……就是楚天舒?!” 徐有疆的眉骨耸起,鼻孔张开,像是牛一样在吸气,语速很慢,似在审视。 “好小子,咱们练武的,能有多大的成就,就看杀的是多大的人。”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过是杀些没名号的拳民乱党,跟在义父手底下,把几个不识抬举的小官抄家。” “不如你呀!” 他话越说越顺,竟然还感慨起来了。 “你这个年纪,就能弄死京里来的特使,前途真是不可限量,要是我跟你一样的年纪,肯定要拜你做大哥。” 楚天舒盯着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微笑道:“你义父都被你找人杀了,要是当你义兄,只怕死得更快,我是无福消受。” “可惜,你不当我的兄弟,今天也得死了。” 徐团长目光一转,“你打死这么多的忍者,又击败孟岱宗,全速突进,全心发力,每杀一个人的消耗,怕都比得上跑二里山路。” “你还要保护你后面的大都督!” 徐有疆忽然扬声,“大都督,我看你的脸色,毒还没有全清吧,手上笛子,看着倒是不凡。” “使手段糊弄了我那么多的手下,现在你还吹得出别的笛音吗?” 蔡山君只笑着看他,笑容中还带着一点若有所思。 好像不是在看一个来杀自己的强人,而是在看自己半生画作上的一处败笔,考虑着将来要怎么修改。 那种眸色,那种表情,委实太过传神。 徐有疆就算是个不懂书画的粗人,也能明显的感觉出,对方那种把自己当一幅画看的样子。 他心中立即怒火一翻,脸色一沉。 对方但凡能说半句话,哪怕只是哼一声,他都能把话茬接下去。 但一言不发,就这么一个表情…… 徐有疆无名火直冲颅顶,感觉头皮都在发痒,发热。 他瞬间警醒,收回余光,仍然只专注地盯着楚天舒。 姓蔡的太能气人! 本来是想打击对面这几个人,气势上压倒他们。 可多看那个姓蔡的几眼,只怕自己反而先沉不住气。 楚天舒也在笑,笑的倒是没那么气人。 “你杀了多少个自己人?” 楚天舒抬起右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你的衣服上,好像也有些破口啊。” “是被子弹划破的,还是炸弹的弹片?” 徐有疆的军装,确实有些破口,暴露出内里的些许暗金色。 他肯定是贴身穿了某种软甲。 在战场上有不得已的时候,他避开其余部位,用有软甲的地方承受了手雷破片。 “在那样的战场上,拳师的危机感应,闪烁的会有多频繁呢,就像是暴雨砸在铜锣上?” 楚天舒露出好奇的神色,“极速的感应危机,瞬间应变,换来了你现在身体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一处受伤的样子。” “但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脑子温度远比平时高?” 徐有疆想要保持住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叫对方看出半点破绽。 但事实是,他的眼角皮肤有点止不住的跳动。 因为对方的话说中了实情。 “在枪林弹雨中厮杀过来,狂奔至此,而我却是以逸待劳,看你的年纪,大概也是我的两倍。” 楚天舒笑着说,“究竟我们谁的损耗更大,到底会是谁恢复得更快呢?” 徐团长的拳头,逐渐的攥了起来。 手指弯曲,抠到手心里,每根指节发力时,都鼓胀了一圈,拳头指缝处被挤得严严实实。 青筋遍布,加上手指背上又黑又密的汗毛。 他的双手,已不像拳头,而像是两块致密沉重的大铁坨子。 徐有疆主要练的是《韦陀横练排打功》,这种硬功,来历不凡。 前清有一个王爷领兵火烧南少林之后,得到南少林的“金钟罩铁布衫”秘本,结合当年多尔衮、鳌拜传下来的大力药炼强身之法,才总结出了这样一套硬功,存放在大内武库之中。 虽然名义上只是一套武功,但这个里面分为前后两篇。 前篇侧重拳法,练成之后,就可以达到龙缠身的境界。 后篇颇多药浴,练成之后,就可以修成观音骨的境界。 徐团长早年苦修不辍,修成龙缠身,近些年也每日练功,让人远道而去,采购昂贵的药材,把后篇练到六七成的火候。 要不是这几年他招兵买马,壮大势力,又按耐不住,娶了许多妻妾,有所分心,恐怕已经把后篇也彻底练成了。 现在他一想到这点,心头忽然有一丝后悔。 女人有什么好的,只不过就是一身骨头和肉,人人都那样,根本没意思。 以前怎么就忍不住呢? 要是能忍住,已经把这套功夫彻底练成,今日的局面,胜算就大多了。 “你觉得你损耗更少,恢复更快?” 徐有疆硬压着心里的躁动,像一只呲牙的鳄鱼,又笑了笑。 “那你可以再等一等,可惜我副官是个急性子,不知道你那两个同伴,扛不扛得到那个时候?” 楚天舒的呼吸又静又长又深,脸上的笑容虽然淡去,神色却更加从容。 “石头扔出去之后,就是投石机本身最危险的时候。” 楚天舒依然在说实话,“姓周的在找机会爆发,但他爆发的那一刻,是会成功打破包围,还是被一剑贯穿破绽?” 码头上的二百士兵,被徐周二人亲手斩杀了大几十个,士气崩溃,四面八方跳水逃亡。 忍者们横尸在林间,特使脑袋上被针插。 以此时,此地来看。 徐有疆唯一的帮手,就是周副官。 要是拖到周副官那边分胜负的一刻,姓周的万一败了,徐有疆必被围攻。 他对自己的副官能有那么大的信任、信心吗? 他没有。 到了这一步,徐有疆反而真笑了。 “好啊,那我们就等等看……” 最后一个字,突然被风声盖过。 徐有疆横移三米开外,一拳轰在树上。 两边对话那么多,是在给自己争取恢复体力的时间,也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威胁。 如果有一个人想抢先攻去,动作幅度肯定会大些,也更有可能被敌人抓住破绽。 既然已经不得不抢攻,那就干脆把动作幅度放到最大,最粗,最猛!! 大铁坨一样的拳头轰去,碗口大小的树干,当场错位,断裂开来。 断面全都是水分充足,质感强韧的木质纤维,在那一瞬间被撕裂,崩断,造成的参差木茬。 没等上半截大树开始坠落,徐有疆一把抱住上半截树干,前手完全伸展,压在树上。 四米多长的大树,乱七八糟的粗枝树冠。 冠上所有枝叶,都在一瞬间被气流向后扯去,大量叶片被撕碎,怦然飞散。 足以盖住一整辆汽车的树冠阴影。 就这么急剧加速,直接砸向楚天舒! 这是何等的气势?对视野的干扰是何等惊人?! 先手的人有破绽吗? 只要武器够大够沉,就算有破绽,这一刹内,也会被压到好像不存在! (本章完) 第47章 医者的杀法 第47章 医者的杀法 唏律! 大树砸下来的那一刻,就连站得更远些的马掌柜,都感觉到好像乌云罩顶,大难临头,不禁把身子往后一缩。 那匹拉车的毛驴,更是四蹄一弯,直接歪倒在了地上。 板车前端也因此碰到地面,蔡山君都没坐稳。 四面八方,仿佛什么东西都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使人不得不紧张,混乱的去行动。 向上跳?肯定不行。 侧面抢进? 那个树冠实在太碍事,只要树干稍微一滚一偏,树冠就又能扫动过去,影响视野。 因此,楚天舒往下去! 他脚掌往前一探,整个身子陡然矮了下去。 这是太极拳里头一个经典开胯压腿的动作,哪怕是在简化太极拳里面都有。 在太极十三式母拳里头,也叫下势。 本来是双脚开到固定位置之后,腰胯下沉,前腿几乎伸直,腿肚子贴地。 重心从后往前移动,身体再往上升,转变成弓步的一个流程。 但是以楚天舒现在的力量施展出来。 他脚掌往前那一探,后脚发力,身子矮下去的同时,全身惯性向前,就像冲浪一样,滑射出去。 在树冠砸到他之前,他已经从树冠和地面的间隙中穿过。 流畅到这种程度,浑然不像是个人了,而像是一股狂涌的海水。 波浪状从高到低,再一高! 楚天舒身子猛然挺起,变成弓步,直接用自己右肩扛在了树干上。 嘭!! 他没准备伏着身子直接去攻击徐团长,那种姿态靠太近,必然会被徐团长起脚暴击。 现在这一下突然起身顶住树干,才可谓神来一笔。 四米多长的大树,树冠前端正在猛烈下沉。 楚天舒现在跟徐团长相隔不过一米左右,以自己肩膀为支点。 因为杠杆的作用,大树前端的惯性,让抱着树的徐团长,有一个几乎要被撬动离地的趋势。 楚天舒的银针就是这个时候脱手而出。 两条银芒,直射徐团长眼睛。 徐团长双脚离地,移动不便,只好抬手一挡。 银针贯穿他的军服,但刺不穿他的皮肤。 楚天舒的脚一弹而起,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双脚离地,一手挡针。 只有一只手搭在树上的徐团长,根本拿捏不住,当场倒飞出去。 楚天舒身子略微一矮,肩膀脱离树干,全速追击。 那棵大树的树冠已经碰到地面,树干还在半空。 楚天舒已经追到徐团长面前,出拳打得空中气爆乱响。 因为身高差距,混乱的残影,全都是自下而上,打向徐团长的脸部。 徐团长脚步踉跄后退,手上封挡不严,眼皮被一记鞭手的指甲盖扫了过去,两眼酸痛至极,当场溢出泪光。 “呔!!” 他忽然暴吼一声,头主动一晃。 楚天舒的拳头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一根根肌肉,从徐有疆的头部绷紧到双肩,脖子发力并非柱状,反而像是一座小山丘,又粗又矮。 楚天舒拳头打中的那一刻,甚至能感到,那种青黑色的肌肤,传过来一股强韧的反震的力量。 好像自己这一拳,是打在了什么又厚又扎实的弹簧床上。 这一拳别说打断颈椎了,甚至都没能感觉到对方的喉结气管。 韦陀横练排打的硬功,就算还有下半篇没有完全练成,也已经强悍到这种程度。 足以打破寻常石碑的一拳,竟然打不坏对方的脖子。 楚天舒的拳头因为这种古怪的手感,微挫了一下,就被另一只大手盖向小臂。 徐有疆的双目,已在充血,却还是死命瞪大,主动用自己脖子迎上了一拳,就是要抓住对方的手臂。 楚天舒右手的衣袖,本来还是完好的,被对方手掌刚一盖到,就已经揉碎。 厚实的粗布,在他手掌下好像一张腐朽的破纸。 但楚天舒立刻低哼一声,右臂一振,劲达外物。 右手小臂上缠绕的铁咒铜绳,坚固紧密,是绝佳的传劲之物。 徐有疆这下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抓在了一根火车轨道上。 而且是刚有火车开过去的那种轨道,铁轨还在震动。 楚天舒小臂趁机一缩,手背跟对方手掌碰到的刹那,忽然翻手,握住对方食指中指,就要把两根手指直接掰断。 徐团长手指吃痛,那两根手指较劲的同时,手臂却在翻拧卸力,顺势而为,另一只手,直接砸向楚天舒胸口。 砰砰砰!! 楚天舒左手一抬,用拳头小臂跟对方连碰三下,硬打硬拼,惊觉自己骨头竟然有些发麻。 正常的龙缠身发力时,身体还是有一种自保的本能,不可能把全部的力量用彻。 但观音骨也修到了七成火候的徐有疆,出拳挥臂,肆无忌惮。 面对第四拳,楚天舒只好左掌一拍,把对方拳头引偏,砸在自己右手处。 四只手碰在一个地方。 被楚天舒右手钳制的两根手指,趁机脱困。 四条手臂振、抽、反抓、撕扯、按压、翻折。 两个人竟然在咫尺之间,拼起了擒拿的功夫。 徐有疆的骨头硬,刚才两根手指被抓住,都能僵持一会儿,楚天舒的骨头可没到那种程度。 徐团长就是看准了,近身擒拿,自己横练功夫更占便宜。 他那蒲扇大小的手掌,甚至想擒住楚天舒的脖子,一把折断。 楚天舒身影向后一晃,虽然躲开那一抓,脖子也被指头擦了一下,火辣辣生疼。 “你是更年轻……” 徐有疆脸上露出狞笑,大喝,“但你的功夫,不如我!!” 虽然开场他被打飞,吃了点亏,但他现在却能扳回局势。 这回的风险一搏,还是会赢的! 睡那么多女人又怎么样?睡了我照赢。 这小子年轻又怎么样?年轻,练拳的时间也就更短,乳臭未干。 “呔!!” 徐有疆再使韦陀横炼功夫里的声打技巧,发出声音的瞬间,咬肌、脖子上的肌肉通通震颤。 双肩臂膀的肌肉,也立刻被带动。 他的两只大手,像是被机器轰打下来的两块铁饼,奇快无比。 气流从宽厚的手掌指缝间穿插过去,乃至产生肉眼可见的些许白线。 楚天舒不及躲闪,肚子发出一个激烈的叫声,猛闭口鼻,满面发红,刹那间,双臂向前扫出。 这是之前决胜孟岱宗的那一招。 掌心雷用在体内的绝活。 徐有疆是双臂要合拢,楚天舒是双臂向外扫。 四条手臂交错的在半空一撞,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震响。 就好像湿润的大木桩撞到了一起,让人怀疑在这一声震撼碰撞的时候,是不是木头里面,已经有了很多裂纹。 在令人心悸的这下碰撞后。 徐团长的双手,竟然还能迅速一翻,手掌压下已经抓住了楚天舒的两只小臂。 电光火石的一个对视。 楚天舒的瞳孔在收缩,瞳仁里那本就只有针尖大小的光芒,似乎还在继续浓缩。 徐有疆双眼的血丝,却在外放,露出笑意和胜利。 他一瞬间就把脑袋朝楚天舒撞了过去! 必杀的一撞,不等楚天舒的双臂挣脱,他的脑袋就能撞到楚天舒的脑袋上。 而楚天舒肯定承受不了这样的撞击。 可是,就在他低头时,身上突兀一痛! 他发现,楚天舒的脚何时竟已到了他的军靴上。 徐团长有着精湛的横练功夫,擒拿更占便宜。 但楚天舒为什么也非要跟他拼近身擒拿,没有试过用银针飞射,争取机会,脱离战圈? 因为他就是故意要把姓徐的心思,全吸引在上肢的拼斗,让他酸痛的眼睛,更感受不到下方。 手被抓同时,这一脚实已跺出! 横练的功夫,同样难免有几个固有的要害。 下阴前后,可以靠缩阳入腹,紧闭肌肉来弥补。 眼耳等头部要害,本来也是人会着重防守的位置,很难碰到。 但还有一个不是破绽的破绽,在人的脚上。 人的脚背脚底,脚后跟,乃至脚尖,都可以练得极强,但有一个位置是绝难练到的。 就是人的大脚趾连向脚背的那个位置。 那里有一根非常明显的青筋血管。 脚趾前端可以练得很硬,戳脚踢人都是用前端去攻击,断木碎石。 但那个大脚趾和脚背的连接处,既不会有人专门用那一小块位置去踢人。 也没有人,能为那里开发什么“缩筋换位”的奇功。 楚天舒这一脚隔着军靴,踹不碎横练大成者的脚背。 甚至也踹不碎徐团长的脚趾骨头。 但他的力量全灌注在脚跟上,本就只为了专攻一点。 打断那根筋! 青筋绷断,血管破裂。 脚上的神经信号,全部都是由腰椎的第四第五节神经控制,脚痛是会引起腰痛的。 青筋血管突然断裂的这一下。 剧痛传到徐有疆的脑子,让他感觉自己的腰,也像被尖角大斧头砍了进去。 腰腿全痛,他这一头撞过去的力道衰减大半,速度骤降。 楚天舒没等他头撞到位,一条腿冲天而上,已经踹在了他的下巴上。 嘭!! 徐有疆的身体腾空而起,犹如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被那样的一脚踢中,他的脖子竟然没断,但下巴被巨力击中,让他脑子一时混沌,什么都想不明白。 忽然,他又听到了一股风声猛烈的灌进耳朵。 太猛烈了,从未想过,狂风入耳的感觉,能有那么真切。 那是楚天舒在他飞上半空时,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腿,狂奔三四步,长臂全力挥出,把他的脑袋砸向山间一块巨石。 轰!!! 石头崩裂,血炸开。 徐团长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临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已经不可追究。 “我只学了两个月的拳……” 楚天舒喘了口气,把尸体抡了两圈,大喝一声,扔向姓周的战场。 “但我学了二十年的医!!” (本章完) 第48章 英雄成败,过江 第48章 英雄成败,过江 呼!!! 尸体凌空砸到,周副官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意识一刀扫过去。 砰的一声,尸体被他一刀劈飞,砸在不远处的树上,上衣彻底撕裂,露出里面贴身的金色软甲。 周副官的一刀,正是因为劈在了金色软甲上,才没有把尸体劈坏。 “团长?!” 周副官反应过来,心头大惊。 他本来已经适应了被围攻的节奏,准备靠着护甲,拼着让身上不重要的地方挨两下,一刀先劈死钟劲秋。 可这下突然见了徐团长尸体,他大惊大悸,气势一泻千里。 老余忽地长身而起,大喊一声,左手刀力劈华山,对着周副官当头砍下。 “受死!” 如果是之前,凭他独臂单刀失血的状态,敢在周副官面前用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刀刚举起来,人恐怕已经被砍成两截。 但这个瞬间,面对大喊而来的一刀。 周副官却只能下意识抬手,横刀去挡。 当!! 两把大刀碰出火星。 钟劲秋已出现在侧面,窄刀笔直穿刺,从周副官腋下刺入。 半个刀身,都捅进了周副官的躯干里面。 周副官的身体顿时僵住。 钟劲秋刀身一拧,抽刀急退。 血水大片喷洒出来。 周副官跌坐在地,大刀也落在地上,喘息着说道:“想不到,我和大哥竟然毁在你们几个手里……” “早在镇上的时候,我还想着放过你们一马,不跟你们计较……” “嘿,你们反倒是没放过我!” 钟劲秋甩了一下刀上血,叹气说道:“我本来已是个散淡的人,蜗居小镇,胸无大志,只怪你们多行不义,作法自毙。” 周副官把面甲推上去,露出大失血后苍白的脸色,眼瞳却还是乌黑一片,透着股并未动摇的热意。 “什么他奶奶的多行不义,我们兄弟也是费心费力,才能打拼到今天,说到底,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 “胡说八道!” 楚天舒打断了他的话,站在林间看着这边。 “历史之上,虽然身败也仍被百姓铭记为英雄的,大有人在。” “成王败寇这种借口,不管是活人说还是死人说,都只不过是想把光彩夺目的英雄,也拉到你们的泥潭里面,为你们脸上添点光。” 周副官死死的瞪着楚天舒,口中鲜血直流,喘息声却是越发低弱无力。 他忽然又瞥见,老余让钟劲秋跑到徐团长身边,正一起去扒那件金丝软甲。 “我、我都还没穿过!” 周副官一口大血喷出来,倒了下去。 而楚天舒,其实只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没再管这边,早已经转身去查看小霍的伤势。 小霍是被孟岱宗撞飞,昏死过去的。 但他的伤势不像是被撞击,倒像是内脏被挤了一下。 太极拳里的“挤”劲,功夫浅的用起来,是最不伤人的劲力,功夫深的用起来,却是最阴毒的劲力。 一挤之下,五脏虽然未曾破裂,却纷纷移位,痛苦反而更深。 楚天舒本来要给他用针,但检查了他的伤势后,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琢磨掌心雷和针法的共通之处。 内劲能让五脏移位,也能让五脏复位,在这一点上,应该比针法见效还快。 楚天舒小心的伸手,在小霍胸腹之间按摩了几下,小霍就咳出一点血水,清醒过来,只是浑身无力,还爬不起来。 马掌柜在那边解开驴车,把车留在林子里。 蔡山君算计周密,早在乌家寨,就准备了配合驭字诀,给驴服食的大补药丸。 几人把小霍搭到驴背上,就匆匆赶向码头。 码头边上是有好几艘帆船的。 如果有人甘冒奇险,是从别的地方下水,然后想从江面,斜插到安全路线上。 原本那些守在码头上的士兵,也需要有快船备用,好及时去追击截杀。 如今这船,正好便宜了楚天舒他们。 马掌柜和钟劲秋听着蔡山君的指挥,升起船帆,调整方向。 风的方向,未必是正好从此岸吹向对岸,但如果船帆方向调整得好,就可以从风中借到一个直指对岸的力。 船帆被吹得高高鼓起,帆船速度渐快,划开水面。 没一会儿,众人已经远离了岸边。 楚天舒坐在船帮上休息,看着天上白云被风吹动,横溢离散,翻卷而去,又看看船帆角度。 他脑子里,好像想起了以前在高中的一些物理题目,不禁感慨一声。 “大都督,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呀。” 蔡山君到了这江上,也放松不少,笑道:“我不会打拳,不然刚才我也冲上去了。” 楚天舒目光转了转,发现这船上没有什么适合躺下的位置,有点遗憾的捶了捶自己脖子。 “谁说你不会打拳了?” 楚天舒把自己的拳头往前一放,遥望对岸。 “像我这一拳,一拳打不到对岸,自然也更打不到京城。” “但是,等你凝聚兵力,抗衡国贼,那才是真正的重拳出击。” “甚至,只要益州这个拳头刚抬起来,风闻天下,姓袁的那些人,就要有点坐立难安了吧。” 楚天舒双目灿烂,神采奕奕。 “这个就可以叫护国之拳,镇国之拳,青史以来,足以列入第一流的痛快拳头。” 蔡山君神色微动,目光放远。 “第一流的痛快吗?” 蔡山君悠然道,“因大义不可不为之战,确实是既痛苦也快意的事情。” 他看着滔滔江水,仿佛也看到了来日的遍地战火。 水如同火,江河如同战场。 江河能有澄清之日吗,天下能有无战之时吗? 不过,滔滔江水,因其长流而不腐,人总要做了,才知道有没有那一天。 “铁拳总有锈蚀之日,如果能选,我更想做大江里的一股浪。” 蔡山君忽然起了一种兴趣,笑问道,“若放眼天地自然,你们又想做什么呢?” 小霍虽然躺着,听到这话,却是最不假思索的一个。 “子弹,我想做个子弹,一生都是一条道,不偏不变,必达靶心。” 老余笑道:“我还是想做人,人挺好的,别的就算了吧。” 马掌柜兴致勃勃:“我想做个酒窖,肚中千坛酒,窖里藏珍宝,虽然不起眼,其实很有货。” “那我就做只乌龟吧。” 钟劲秋把金色的软甲放在江水里荡了荡,懒散的搭在船边,打了个哈欠,“听说海里也有乌龟。” “深海应该不会被外人打扰,乌龟一家,会活得又长又安稳。” 马掌柜看向楚天舒:“小楚,你想做什么?” “我啊!” 楚天舒拖了个长音,笑道,“那我想成为风。” 马掌柜思索道:“我以为你会想当烈火,太阳之类的,却是风吗?那也太飘渺无常,复杂多变了些。” “风虽然多变,但每年秋冬,凉风会守时而至,年后,春风也总会应约而来。” 楚天舒说道,“自在如风,应约如风,那不是很好吗?” 他刚才大战连连,精神专注澄澈,现在身心都很松弛,脑子里就像反弹一样,遐想连篇。 嘴上说着风,他脑中就忽然想到。 地球上好像还是会有小冰河期之类的极端天气灾害,那时候凉风暖风,可就都不怎么正常。 真想应约如风的话,是不是还得顺路把烦人的极端天气干碎? 哈,那可真不是人能办到的事情了。 众人过江之后,并未逗留,又辗转百里。 当天晚上,他们再度到了一个有军队驻扎的大城。 蔡山君已经露出真容,一到这里,待遇立刻不同。 不止这个团的谢团长是他的老部下,这个团里的连营级干部,大多当初都在讲武堂听过他的课,有几个还在大都督府历练过。 基本算得上是他的学生。 到了这里,虽然还没有进入鲲明,但也可以算是彻底的安全了。 他让当地团部直接发电报,通知鲲明那边的许多人。 楚天舒等人,也在这团部里安顿下来。 进到房间的时候,楚天舒竟然有点惊喜。 因为这房间里有电灯。 虽然是电线直接缠在房梁上挂下来的灯泡,看起来有够简陋。 但是,已经两个月都没见过电力设备了,楚天舒这下还真是有些亲切。 他开灯之后坐在桌边,就召出了令牌屏幕。 徐有疆和孟岱宗,是彻头彻尾的武人,就连那些忍者,也只是自修念力配合药物,身上并没有什么邪灵。 虽然这场大战下来,自己感觉拳法经验上又有进益,但邪灵素材那一栏,是没什么收获的。 气数那一栏,今天却是突飞猛进。 之前离开乌家寨的时候,还都只有一半多点的进度。 今天大战、过江、抵达谢团长这里,气数栏猛涨了三次。 楚天舒记得,在过江后这一路上,气数栏就已经涨到了满足一次回家的标准。 那时他点进去一看,发现下面注解说,三天之内,随时可以选择回归。 而现在,气数栏甚至有了溢出。 在回归所需的进度条下面,另列出来一行,显示一小段气数。 【回归之时,除令主自身外,若欲携带有形有质之物,视其价值,以溢出的气数抵扣。】 (本章完) 第49章 闯少林记实 第49章 闯少林记实 楚天舒本来还想用十根金条测试一下,自己能不能把这个世界的东西带回去,能带多少。 现在看来,令牌的机制在这方面还挺周全的,点明要用气数抵扣。 不过,从气数条的涨幅来看,所谓的气数收获,是只算当下的。 譬如说,今天救了一个小孩,这小孩将来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但他当下只是个小孩,气数条就不会有太大变化。 护送蔡山君,会有这么大的收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即使还没有达成抗衡国贼的大任,当下的蔡山君,也已经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 “气数一旦满了,就得在三天之内回归,只有这三天里落实了影响的事情,才能够作为溢出的气数。” “这样看来,就算我现在列出所有药方,如果三天内那些珍稀药材还没有集全的话,这个影响也不算是真的落实了。” 楚天舒心中想着这些,手上已经拿起了从谢团长那里借来的钢笔。 就算收不到气数反馈,他也得把药方子写下来。 而且他还要写更多。 比如青霉素的作用、禁忌,制取方法。 当前世界上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假如也参考故乡世界那边的时间节点,那得在十几年后,这个世界才有人开始发表相关论文,又过好些年,才引起重视。 青霉素,有时也被叫做盘尼西林,在即将爆发的乱世中,如果提前掌握制作工艺,称一句活人无数,也不为过。 光是土法制取的青霉素,在故乡那边的网络上,就被称为穿越者神器。 但土法制取,效果其实并不是特别显著,杂质多,稳定性也不好。 古代中医药里,有些东西也能有类似的效果。 比如明朝常州天宁寺僧人,就发现陈芥菜卤汁,把握好时间流程后,发酵出来,治病有奇效。 虽然是纯靠天然发酵,也勉强可以视为原始的抗生素了。 真正要想让青霉素起到强烈的效果,远超那些成分复杂的溶液。 还是要大规模的筛选菌种,要经过高标准的提纯。 楚天舒虽能把重点都写下来,但寻常的城镇富户,乃至一般的军阀,都没有能力做到。 也只有蔡山君重掌大权后,那种地位,可以试着集齐条件,进行有规模的生产。 他写了一阵子之后,外面就有人敲门,送来了今天的晚饭。 一大碗红米饭,两大碗土豆炖猪肉,还有一砂锅的鞭笋整鸡汤。 楚天舒嗅到香味,满怀期待,拿上筷子,先“阿呜”吃了一大口肉。 然后他咀嚼的动作,就稍微顿了下。 土豆猪肉炖的很软烂,只是稍微有点腥味,大概是香料不够。 他配上米饭,迅速吃了,不细嚼的话,吃起来还是很香的。 那只鸡炖的时间不够长,汤还不够浓。 但这正好,时间不长,鸡肉也没变柴变烂,嚼起来很有韧劲鲜味。 楚天舒放慢了点进食速度,品尝了那只鸡。 “唉,孟双江还说要请我吃遍镇子上好东西,也不知道那镇子上还有多少我没吃过的。” 楚天舒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再回那个镇子上去。 算了,回家之后,出去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有点怀念那些浓重的调料味了。 他吃完之后,又提笔写了一阵子,这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他去找蔡山君,把写的东西都送过去。 蔡山君正在团部大院里喝茶,见他过来,招呼他坐,接过药方看了看。 “咦?” 蔡山君翻到后面,露出有点惊讶的神色,“你还懂西洋医术?” 后面几张大纸,不但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有器具的图纸、说明。 看那些器皿的样子,明显是西洋化工的风格。 只不过好像比蔡山君见过的西洋器具,要求还更加严格精准。 “我懂一些,但这种药的制作工序,是很多厉害人物参与完善的。” 楚天舒知道,青霉素没有实用量产之前,很难让人意识到它有多大的价值,因此非常严肃,加重了语气。 “这么说吧,这种药见效之快,作用之广泛,在某些方面,不亚于精通医术的术士画出来的符咒!” 蔡山君脸色一动。 专修医道的术士,一道符能治的可太多了。 就说一个“解刀兵苦”的符咒。 你被刀砍伤,他给你贴这道符,被枪打伤,他给你贴这道符,被石头砸伤,他还是给你贴这道符…… 贴上就不会化脓,贴上就能够消肿,贴上就能够止血。 但是术士本来就少见,修医道的术士,那就更是凤毛麟角。 向来是于无形间就能害人的法术入门更易,比救人的法术传得更广,更有人爱学。 如果这种药,真有近似符咒的效果,而又能量产。 “天舒。” 蔡山君诚挚道,“等我回鲲明,请你去讲武堂任教如何,待遇全都好说,留过洋学医的人才,我会让人尽快征召过来。” “就请你指导他们,把这种药做出来!” 楚天舒喝了两杯茶,又拿起茶壶,口上说道:“那恐怕不行,我师门有严格的规矩,这两天,我就要回家了。” “你要走了?” 马掌柜也走了过来,手上抱着个小酒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满脸惊讶。 “怎么这么突然,这还没到鲲明啊?” 楚天舒笑道:“这就属于是师门隐秘啦,不太好说,抱歉了。” 马掌柜把酒坛放在桌上,张张嘴。 “……那也没啥,你这个年纪确实也该多出去闯闯。” 马掌柜缓了缓,提起另一件事,“不过,你这么急着走,大都督承诺给你的秘籍,又怎么办?” 楚天舒无奈道:“实在来不及的话,也没办法了。” 蔡山君却道:“来得及。” “只要你不是今天就走,那就来得及,因为我昨天发电报的时候,已经跟我一个老友提及此事。” 蔡山君看向院外,“以他那个性子,一定是星夜兼程往这里赶。” “最多今天中午,他应该就能赶到。” 楚天舒往院外看了两眼,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又扭头朝外面看了过去。 马掌柜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就连房间里的钟劲秋,也大步走了出来,有点疑惑的观望。 他们都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飞速靠近。 说是气息,其实不准确。 他们无法描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到,一定有那么一个东西在靠近。 或者是,一群? 门外传来了卫兵们有些惊奇的叫声。 成千上万只的白蝴蝶,漫天飞舞,翩翩而至。 那绝不是灰白的蛾子,而是雪白的蝴蝶,清透薄翅上的纹理犹如镂空的纱窗。 蔡山君站起身来,朗笑道:“李校长!” 蝴蝶翩飞间,一个人已经走进了团部。 他短发茂密,须眉发白,肤色仿佛常经暴晒,长衫的下摆扎在腰间。 益州讲武堂第一任校长,凤翅园园主,“白发老子”李根源。 “我的蔡将军,你终于舍得从京城那样的好地方回来了?” 李根源见面就笑,调侃了一句,手却已经握住了蔡山君的手腕。 楚天舒和马掌柜都能感觉到,一股如高山溪流的念力,从李根源身上流溢开来。 不猛烈,不澎湃,但高山小溪,绵绵不绝。 大批的蝴蝶飞起,降落在蔡山君头上,眉角,肩上。 落在他微笑着抬起的手掌手腕上,落在他的鞋面上。 今日无雪,蝴蝶却把他落成了一个白发人。 楚天舒惊讶地感受到,蔡山君身上的毒力,被李根源冲淡,又被这些蝴蝶汲取了许多。 这样一来,那些药方中最珍稀的几味药材,就未必需要用上了。 只凭其他药力,应该也治得了蔡山君身上剩下的毒。 “两位想必就是马老弟,钟老弟了。” 李根源把蔡山君留在蝴蝶群中,自己走了过来。 “我毕竟痴长了几岁,就托大,叫两位一声老弟了。” “还有这位,就是楚天舒楚大夫吧。” 李根源满脸笑容,“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讲武堂中最好的两种秘籍,正该也给楚大夫学去,才是物尽其用。” 他递出了两本线装书。 “这两本虽是抄本,但与原版一字不差。” 楚天舒接过来一看,一本术法,写着《纵横秘祝》。 另一本看起来,却不像是拳法,像是什么手札杂记。 《闯少林记实》。 楚天舒先翻开了这一本,迎面就看见一大段话。 “素闻少林声名,值得一会,余披甲持棍,佩剑上山。 破十八罗汉阵后,各堂老僧现身,念其年老,卸甲、弃棍、抛剑不用。 二百步内,赤手打遍少林。 禅宗祖庭,拳法果然精湛,惜乎僧人勇毅不足,此中并无我敌手。 事后思其拳技,摘于书中,来日少林后人,若有失传,不明拳理精髓者。 问此拳谱,如见罗汉金刚!” (本章完) 第50章 愿如春风来应约 第50章 愿如春风来应约 哎呦,这写拳谱的人,口气实在是大。 我把你们全打一遍,你们的拳法精髓就都被我写在书里了,以后你们后人不会教的,可以来看我的拳谱。 这得是多么狂妄的话?! 就算有人壮年的时候一个人打穿少林,等这人老了,门下也未必能教出那么多撑门面的弟子。 少林这种老牌的大门派,积累下来的和尚、俗家之类的,若上门挑事儿,怎么扛得住呢? 排除那些只吃斋念佛的,别的和尚,既然练武,少不了有三分血气,三分火气,四分争强好名的狠劲。 但是这个写拳谱的人还真不怕。 因为他不是武林中人。 他是南征北战的军中大将,明朝的俞大猷,曾跟另一名将戚继光并称龙虎。 戚继光还善于改革军中器械,组织合击阵法,先东扫沿海,又北据长城,多赖阵法器械之功。 而俞大猷,他手底下的精锐,用的都只是一些普通常见的武器,就是凭自己在武学上深厚的功底,独到的见解,去提点操练,练出一大群悍卒。 明明是沙场大将,但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用长矛刀剑这些杀伐之器。 只是拿一根棍子,两端裹个铁皮,箍个铜环,就去跟倭寇交手,活活把那些倭寇抽死。 面对这种人物,少林那些老头人精,哪会有什么报复之心,反而促成一批僧人追随俞大猷抗倭,还请俞大猷指点少林棍法,形成一段佳话。 楚天舒拿到拳谱之后就沉浸到里面,不知不觉坐到桌边,在院子里翻看了半天。 这本拳谱上面,不但有许多练法、洗身的药方,还有跟少林僧人打斗的例子。 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彼此妙招对拼,拆解的经验。 看来俞大猷不但是武功精湛,文字的功底也非常之深。 楚天舒翻到最后一页,才如梦初醒,竟然忘了跟那位李校长打招呼,直接把整本书看完了。 院子里只留下少量蝴蝶,其余的都追随那个李校长,到了团部其他地方。 “哎?” 楚天舒左右看看,发现只剩下钟劲秋在桌边,不禁问道,“他们都去哪儿了?” 钟劲秋正在盯着手上一根酱萝卜条,似乎觉得炊事班弄的口味不对,闻言道:“你不是把药方给了他们吗?他们去熬药了。” “这位李校长满面带笑,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啊。” 钟劲秋抬眼道,“听老马说你要走了?” 楚天舒点点头:“就在这两天吧。” 钟劲秋笑道:“我看,他挺舍不得你的,只是怕自己露出点矫情之态,反而不肯待在这里,多跟你聊聊。” 楚天舒说道:“虽然大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经历的事情很多,马叔和钟叔,在我心里,都像家里的长辈一样。” “这两本秘籍,不但是我要的报酬,也是想让两位老叔可以学一学,蔡将军肯定愿意的。” “你们离开长久隐居处,移居新地,总得找些东西打发时光,有这样的好东西陪着,也不会太无聊。” 钟劲秋哈哈笑道:“老马确实不会无聊,他刚才已经答应李校长,要去讲武堂任个讲师了。” 楚天舒喜道:“那倒是个好事。” 术士修炼出来的念力,总量如何是要看个人的修为,但品质纯度和特质属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修行的功法。 如果两种法脉传承,练出的念力品质差不多,特性差别又大。 那么其中一脉传人,想学另一脉的法术,就是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所以,楚天舒没有提过传授医咒诀窍给马掌柜,马掌柜也没有把火鸟道官的操控法术教给他。 但是,如果学到的新法脉,品质明显高于自己原本的功法。 那就可以由低登高,以高就低,相对顺畅的涉猎新旧两脉法术。 看蔡山君本人的术法境界,就知道讲武堂内,必然有高深的法脉传承。 马掌柜既然加入进去,既是他去教那些学生,却也是一个自己进修的机会。 “那钟叔你呢?” 楚天舒劝道,“我知道马叔还没有真的服老,钟叔要比他更随遇而安,既然随遇而安,遇到这种邀请,不如就顺水推舟……” 钟劲秋摆摆手:“你不用多劝,老马既然去了,我迟早也会去的。” “不过你说让我也学你手上那本闯少林,这倒不急,那本书固然是讲武堂内最高的拳法秘籍,却不是现在最适合我的。” “那套掌心雷,才是最近最能勾起我的兴趣,应该深修的一套功夫。” 钟劲秋站起身来,到墙边拿了一根木棍。 “七尺枪八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 “对常人来说,枪越长越有利,但对开窍的拳师来说,兵器越长,传到尖端的力道,越难拿捏到位。” “当初去杀老太监,我用竹枪打人,枪上的劲其实也有不够精准的地方,平白损耗不少,后续轻易被老太监打的双臂淤肿,同样是因劲力收发,不够游刃有余。” “你再看我现在。” 他将长棍一掠。 丛里的蝴蝶惊飞起来。 益州温热,虽是秋天,还有很多地方儿开得正好。 蝴蝶飞起的同时,几片柔嫩的紫红杜鹃瓣,也被棍风扫起。 钟劲秋棍头抖了个圈,像是圈中了一片瓣。 别的瓣飘落时,只有那一片瓣被气流影响,翻转不休,并不落地。 钟劲秋身子走动,棍头点、刺、抖、扫。 那一片瓣翻翻滚滚,跟随在棍头数寸之间,竟然追随着他去了墙边。 墙边备有一大堆砖块,比人还高,团部警卫连,会常用麻绳系砖块,吊在枪口锻炼臂力。 瓣飘到青砖前。 钟劲秋的手腕一收一放,棍头突刺而出,将瓣钉在砖上。 砖头堆的另一面,砰的一声,有两块砖炸裂,弹射出去。 钟劲秋突然收棍,抬手接住了飘落的瓣。 楚天舒起身去看,那片鲜嫩的瓣,只是中间略有点瘪,并无裂口残破之处。 “好!” 楚天舒目露异彩,脱口称赞,不由得拍起手来。 论战斗能力,楚天舒已在钟劲秋之上。 但对于劲力的拿捏,他还远远达不到这一步。 楚天舒甚至觉得,如果钟劲秋有自己这样的体魄造诣,去跟周副官、徐团长动手的时候,大可无视什么硬甲软甲。 就当对面没穿甲一样打过去,招招都有真伤。 “我也是最近才悟到这种程度,而且我的力气,总的来说不如你大,更容易掌控。” 钟劲秋面上平淡,实则语重心长。 “你将来肯定不会只满足于龙缠身和食为仙,但是你得先把脚下的步子走稳了,之后才能走得更顺。” 楚天舒笑道:“我明白的。” 闯少林这本拳谱,他暂时是要先看着,背着,但还不急着重点去练习。 毕竟,他的《蟾功掌心雷》还未大成,肝胆脾肾这些内脏,还没有养炼到位。 就算掌心雷价值不如闯少林,但他脑子里有着《掌心雷》的正确感觉,这可比光看拳谱练起来更有效果。 至于《闯少林》,也可以等将来推演一遍,直接传输在脑海中。 像是得到顶级名师的教导,然后再练。 钟劲秋煞费苦心演练这一招,本意就是想给楚天舒提个醒。 他见楚天舒目光清明,是真不骄不躁,也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逐渐有一种药味飘到了院子里。 “药汤来喽。” 马掌柜用布垫着把手,端着个滚烫的药罐子往这边走,嘴里还在念叨。 “小楚,你看看这药熬到这种程度,火候怎么样?要是还不够浓,我再端回去熬。” 蔡山君和李根源都走了过来。 楚天舒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喊我过去看不就好了,怎么还把药罐子端来端去?” 蔡山君笑道:“马掌柜是顺手,至于我们,反正走动走动对身体也有好处。” 楚天舒揭开盖子,进入通灵开窍的状态,查看药力。 巫医念力对于药效只能有个大致的感应,古代巫医也不是没有判断失误,把毒草吃下去的事情。 但因为方子本身就是他开的,所有药材都认识,综合判断起来,倒是容易得多。 “可以了。” 楚天舒把药罐子抬高,一线乌黑的药汁缓缓注入碗中,声音连绵细腻。 这样倒药,等倒满了一碗的时候,温度也降到了大致可以入口的程度。 蔡山君接到药碗,在唇边尝了一下,脸色微变。 光是苦,倒也罢了,关键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头偏到旁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咕嘟咕嘟就开始喝。 恰在这时,谢团长脚步匆匆跑了过来。 “都督,巴蜀那位的电报!” 李根源先接过来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山君,刘焰旗动手了!” 楚天舒好奇道:“刘焰旗是哪位?” 李根源解释一番。 巴蜀也有讲武堂,现任校长,姓刘名昭,字焰旗。 此人少年时候,在雾都的将校学堂上学,学习各门先进的军事课程,同时熟读古代兵书,对《孙子》、《吴子》等经典的许多章节,出口能诵。 不但学业出众,而且以举止端正、操守有持、恶习不沾、忍耐力毅力卓绝,闻名全校。 孙老太公起事后,他就追随其中,任讲武堂校长之后,又广结好友,培养英才,胸藏韬略,已经是树大根深。 他跟蔡山君还是好友,当年蔡山君躬耕之时,他曾三访蔡家,力邀蔡山君参军。 刘焰旗对现在的巴蜀大都督许多行事做派,早就不能苟同,只是时机未到,一直按耐不动。 “想不到他会选在这时候动手。” 蔡山君放下药碗,顾不得口中苦涩,就接过电报细看。 “原来是最近巴蜀有奇案,谣言说,乃两汉时期流传的鬼神所为,刘之湘不但不好生清查,还暗事邪祀,被焰旗寻到机会。” “刘之湘名义上还算他的表亲,练兵打仗的手段不行,但极善政斗,心腹不在少数。” “我们即刻起身,返回鲲明,通电全国,伸张大义,聚起声势,也算能助焰旗一臂之力。” 蔡山君说到这里,沉吟良久。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感受到了风雨将至。 不知道这场风雨,会打落芭蕉零落,还是会洗落尘埃,万山焕然一新? “诸位。” 楚天舒举目天际,长吸一声,道,“将军山间那一卦,天不曾敢误了他,倒成就我们的缘分。” “如今将军气色势力,都在回复,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等我下次回到这里,也给你们带上家乡美食,大家一个不落,一起指点江山。” 蔡山君扭头看他,朗笑了一声。 “正是,老天对我不薄,我等何必自扰。” 蔡山君拱手道,“楚大夫,愿你此去如长风浩荡万里,也如春风又来,来日再相逢!” (本章完) 第51章 变样的房间 第51章 变样的房间 呼!!! 沉寂的客厅里,楚天舒忽然出现,惊动一股气流。 近处沙发和桌面上的薄灰,都被吹起少许。 窗外阳光明亮,清楚的照出空气里万千尘埃的飘动。 “回来了!” 楚天舒回到最熟悉的家,浑身放松,本想一屁股坐下去,注意到这些灰尘,只好先挪开两步。 离开两个月了,家里积了灰也是正常的。 他立刻召出令牌。 气数条竟然没有完全清空,还残留了一点点。 楚天舒把手里的金条放到桌面上,十根,一根没少。 前两天,他把握最后的时间,把两本秘籍给背了下来。 只说带走有形有质的东西要估量价值,那背下来之后,把秘籍留在那边,显然就能省上一笔。 于是,他回来的时候,不但带回十根金条,还带回了双手的铁咒铜绳,身上一件金丝软甲。 现在看来,本来还可以再多带一点东西的。 楚天舒意念集中,又去触动气数条,展开一个新页面。 除了之前那些注解,现在这个小页面中,还多出一个标志。 像是蜷缩起来的神龙,又像是一片脉络纹理特别显眼的树叶,弯成一个环状。 脑海中自然涌出一个认知。 这就是民国世界的标志,当前已经灰暗,无法重新进入,将来满足某种条件可以再度点亮。 “果然有机会再回去!” 楚天舒定下心来。 之前虽然有所猜测,但毕竟还不确定,现在心里算是有点底。 但要想重新点亮,好像就不是单纯依靠气数了,也不知道究竟需要什么条件。 楚天舒思索时,手指甲在金条上敲了敲,听到清脆的声音,目光也不禁转到上面。 直接去卖金条,肯定会有点麻烦,稍后可以捏成手环的模样。 以后如果需要换现钱,就说是祖传的。 “咦,我现在不用每个月都买药,那光是李老板上回给的那张卡,手头上就挺宽松了……” 楚天舒看着那十根金条,心里又想起一档子事。 黄金啊,干脆留在家里吧,看着就挺舒服,等有空了,敲出点好看的造型。 楚天舒兴致颇高,把黄金送到自己卧室柜子里,又把窗户全拉开,然后下楼去打开前后门,通风透气。 他家门前是一片水泥场地,两侧有菜地,往前就是小桥流水。 刚一开门,桥外就有人喊了一声。 “天舒?” 那人一身蓝布中山装,戴了个同色的鸭舌帽,胡须白,身材颇高,又惊又喜的走过来。 楚天舒招呼了声:“二爷爷。” 这是他祖父的兄弟,住在村尾,当年也是少数在祖父指导下迈入了通灵门槛的人。 可是他虽然成功通灵,对药材却是越听越困,学不了巫医本事,出去闯荡,不知道怎么,竟然学到一身风水上的本领,在某些圈子里挺有名气。 “真是你啊,你去哪儿了?” 楚二爷一上来,就扳着楚天舒的肩膀左看右看,生怕他有哪里受伤。 “这都一个月了,你到底去了哪儿,也不跟人说一声,手机还扔在家里,弄得我担心死了,报了失踪案。” “百岁也跑过来看过,还是没有线索。” 楚天舒怔了怔。 等等,一个月!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吗?那边可是已经过了两个月。 再等等,失踪案?! “我……” 楚天舒脑筋急转,有了决定,“我那天在港汊里发现一条怪鱼,很像是灵界物种横公鱼。” “据说用乌梅煮之则死,食之可以辟除阴邪,正好对治我的病根。” “二爷爷,你也知道我那个病有多难搞,当时头脑一热,直接上手打了一根银针,然后施法定位,叫了出租,从海陵一直追到江宁,跑到山里去。” 江宁县跟海陵这边差不多,隔着两个小时车程,但地形截然不同。 一个县里,有四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山头。 “这些天我一直在山里追踪,功夫不负苦心人啊,总算被我抓到了那条鱼。” 楚天舒露出真心的笑容,“我那个病,现在没有大碍了。” 楚二爷惊讶道:“原来是这样。” “我也听百岁说,现在什么溢出区频发,灵界除了鬼怪之外,原生物种也更容易来到现实。” 楚二爷笑道,“看来这也不全是坏事啊,你这个病真的好了?” 楚天舒道:“没完全好,但好很多了,对了,失踪案怎么搞得?” “我天天没事在河外散步,连着好几天没碰见你,问邻居也说没看见,打电话不接,到你家拍门,结果发现你不在,家里都是灰。” 楚二爷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当时差点以为楚天舒病发,死在家里了。 “我只好把事报到治安所那边,又告诉了百岁。” 楚天舒忽然想到:“我走之前好像是把手机放在桌上,不会被拿去所里了吧?” 楚二爷说道:“没别的线索,当然要看你手机最近的联系人,不过他们走了一圈,也只拿了个手机走,所长是你林爷爷,他亲自拿的。” 说话间,楚二爷摸出手机。 “我给他打个电话,把案子消了,也好把你手机拿回来。” 林所长跟祖父打过交道。 据说细数的话,林所长和百岁哥,还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 乡下都是这样,几代前就住在同一块地方的人,基本都能扯上点血缘。 但就是亲戚长辈更麻烦,楚天舒心中多了一份警惕。 好在他离开之前,原本的手机出故障,换了一个新手机,那上面只有跟百岁哥联络的消息。 不然手机里总有些隐私的,曝光在亲戚长辈面前…… 下回气数条将满,去别的世界前,绝对要记得筹措处理一下。 楚天舒寻思着这些东西,轻咳一声,目光无意中朝家里看了一眼。 爷爷的卧室在一楼东南角。 自从爷爷走后,他经常到那个屋子里拉开窗帘,照照阳光。 上回走之前,窗帘没有闭上,现在站在外面,就能看见房间里的场景。 只这一眼看过去,楚天舒眉头就拧了起来。 “二爷爷,你进我爷爷房间了吗?” 楚二爷正在通话:“没有啊,站窗户外面,就能看见那里面没人了,我进去干吗?” 他走过来两步,警惕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林,你那天带人过来,我记得你们没进老楚的房间吧?” 电话里的声音也回道:“肯定没有。” 林所长声音很粗,中气十足。 “怎么了,难道遇上闯空门的了?” (本章完) 第52章 失踪的古书 第52章 失踪的古书 那个房间里,其实乍一看没有太大变化。 平整的床铺,床脚那头靠墙的地方,有摆放电视的柜子。 再往内,是三个大衣柜。 能看出来,房间内也积了薄薄的灰,却没有留下什么手印脚印。 楚天舒打开门,抬手拦了下,让二爷爷先留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他盯住的是床单,尤其是靠近床头的那一块区域。 爷爷的房间虽然不住人,但以前楚天舒吃饱了没事,散步消食的时候,也会到那里面去转转。 尤其是床铺,他无聊起来会把床单上的横向条纹跟床板的走势,调整成垂直相交的样子。 不是嘴上说的垂直,他是用三角尺子量过的。 自己睡的床,天天出汗又滚来滚去,就算几床被子轮着用,床单也早就变形了,想弄成那么垂直规整的样子都弄不出来。 爷爷卧室的床铺比较好弄,他就会弄得格外整洁。 而现在,这个床单的条纹明显歪了。 楚天舒走向衣柜,打开最右边的柜门,探头进去,按住木板,念力一催发,就触动了特质的机关,弹出来一个暗格。 暗格抽屉里空空如也! 这里面本来应该存放着《鬼门巫医注解》的原本。 那本书简直是个古董,楚天舒自己学的时候用的是手抄本,放在自己房间。 那个古董原本就一直留在爷爷身边,偶尔翻看,保存在这个暗格之中。 爷爷走了之后,楚天舒也觉得古本藏在这里,既安全又熟悉,也不用特意转移。 现在竟然被人偷走了! 楚天舒盯着抽屉,呼吸略粗,眼中骤然一亮。 他以洞察之术,深深的吞吐,感受到这个房间,尤其是在这个抽屉上,偷盗者为了触动特制机关残留的那股异样气息。 楚天舒带着抽屉走到客厅。 楚二爷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又看到那个空抽屉,稍一思索。 “你爷爷留下的东西丢了?他留的什么值得被偷,难道是那个秘籍原本?” “对!” 楚天舒闷闷的应了一声,把抽屉放在桌上,拿了一个买泡面附赠的透明塑料盒,走到墙角。 客厅角落的几个药酒罐子都是大玻璃罐,还装了饮水机龙头。 他估着分量,接了三种药酒,又去接了矿泉水,取银针搅拌。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心境清静,波澜不惊……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护体!” 楚天舒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不停搅拌。 大半盒琥珀色的酒水,在他的咒语和搅拌下,变得透明起来,如同净水一般。 他把塑料盒放进了抽屉。 酒水还在旋转,转的并不快。 但隔了足足十秒钟,它仍然维持那个不快不慢的速度旋转着,就显得有些玄妙。 又过了一会儿,酒水中生出了像竹炭灰烬般的碎屑。 漩涡越来越慢。 楚二爷也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碎屑,仿佛是凭空生成,从水底浮到水面。 《霞衣护心身咒》,用在人身上就是安心定神的咒语,驱除外邪。 但如果让咒语用在这种药酒上,就会产生一种类似“阴阳相吸”的奇特效果。 会把外邪之意,吸收到药酒里面。 “不够啊!” 楚二爷也知道这种用法。 “偷东西的这个人,应该不是近几天来的,你现在能收取到的气息很少。” 楚天舒想了想,又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 那个人应该是找到东西之后,临走之前,还使了个鼓风之类的小手段,把屋内灰尘全部吹起,重新落下,消灭了足迹。 他要是随身带个电风扇狂吹一通,楚天舒还真没办法,但既然是在屋里也用了法术…… 楚天舒再度运起洞察之法。 内外洞察之法,能够极力捕获外界的细节,当然也会牵动一点邪气。 不过那一点点因观察而吸取过来的邪气,刚一触体,就会被拳师强横的阳气抵消掉。 楚天舒在门外稍微酝酿了一会儿,道:“二爷爷你来帮忙,感受到有异样的气息,你就收去。” 楚二爷走过来,摸出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 这玉佩一面刻仙鹤,一面刻乌鸦,一面白一面黑,是他年轻时高价购得。 “龙神二字寻山诀,神是精神龙是质。莫道高山方有龙,却来平地失真踪……” “龙到平洋莫问踨,只观水绕是真龙。念得龙经无眼力,万卷藏真也是空。” 楚二爷将黑的一面朝上,握在掌心,左手掐诀念咒,横着在眼前一抹,脸上却有些疑惑。 “我感受不到这屋里有任何异样气息啊。” “别急!!” 楚天舒眼中毫光一扩一收,开始深深的吸气。 这一口气的长度,让楚二爷的眼神都从疑惑变成了惊讶,止不住的打量。 就在吸气的过程中,原本屋内细微到楚二爷难以察觉的气息,都朝门口流动。 好似聚汽成露! 楚二爷感觉到,在楚天舒口鼻前方,一股异气若隐若现。 黑玉佩连忙推出,在楚天舒口鼻前一晃,将那股气息抢收下来。 “这下应该够了。” 楚二爷匆忙走到桌边,将玉佩黑面贴到额头,滑至鼻尖,急急一嗅,低头对着酒水吹了口气。 酒水表面,像是有无形的手在用黑笔戳点,又多出了几十粒碎屑。 单纯的术士,可以用念力激发阳气,也可以用念力压住阳气,暂时容纳外邪。 必要时,他们用自己口鼻就能完成一些简易的施法步骤。 祖父当年用针扎人的时候很干净,但用针扎邪物的时候,还喜欢先舔一下针头。 就是因为那么舔一下,既可能是增加阳气,也可能是吸咬邪气。 到底这回附加的是什么效果,只有舔的人自己知道,非常方便。 楚天舒没这习惯,只把针头持在手上,又念了几遍咒语,就把银针放在水面。 银针并不下沉,位于水面中心,突然一转,好像一个指南针。 不过这根针的尖端,指的是东南方向。 楚天舒把塑料盒的盖子盖上,抓着塑料盒就往外走。 “等会儿,你骑个车呀,两条腿倒腾起来也太费劲了。” 楚二爷去走廊里推楚天舒的电瓶车,道,“钥匙呢?” 楚天舒看了一眼,说:“一个月没充电了。” 爷爷以前留下过一辆车,后来楚天舒开去治病的时候被撞邪的病人砸坏了。 虽然事后拿到报酬和补偿,但楚天舒的药量增大,就没再换车,只买了两辆电瓶车备用。 “二爷爷你先回家吧,我现在走路还挺快的。” 他刚走到河外,就看见一辆印着治安大字的车,正从村头高坡上开下来。 这倒巧了,他干脆停步,等了几分钟。 车开过来,林所长推门下来。 “怎么,真遇上闯空门的了?!” 林所长把一个密封塑料袋里的手机拎给楚天舒,看见了楚天舒手上的盒子。 “又是银针追踪那套?你都没见过小偷,这也能追踪啊?” 楚天舒道:“这人不是普通的小偷,所长能捎我们一程吗?” 林所长紧张道:“不是一般人,那他偷了什么?” “可别是什么大案子吧,我这都快退休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顺手拉开了副驾驶,又问,“等我打电话,再到所里找几个帮手吧。” 楚二爷走过来:“别了,你们基层的平时都不配枪,就手电棍子防爆叉三板斧,叫不叫人关系不大。” “我和天舒一块儿去,咱们到那儿先看看,也不一定就急着动手。” 楚二爷拉开后面的车门,坐了上去。 上车之后,楚天舒看着银针的方向指路。 翻上村头的高坡,转过一个弯,上了马路开出去没多远,就再转入邻村的小路。 从邻村村头下去的时候,林所长才想起来。 “直接开治安所的车过去,会不会有点太显眼?” 楚二爷唉了一声:“老林,你这些年真是太享福了,稍微遇点事就这么大惊小怪,你这只是治安所的车,又不是市局里那种乌拉乌拉一路叫的车子。” 治安所的车在附近村镇开过去,其实并不罕见。 林所长反驳道:“市局的车,也不一定都乌拉乌拉叫的,他们大多出门都是便衣,开的车你也认不出来。” 正说到这里,他们就远远的看到。 前方两百米左右,这个村里有一户人家的桥上、小路上,停了好几辆车。 一大群人正在进进出出,有穿便衣的,也有穿制服的。 楚天舒低头看了一眼银针,指的正是那户人家。 林所长脸色一变。 “坏了,好像真是市局的。” 他把车开到近处,解开安全带,下车去探问。 楚天舒也下了车,但没有靠过去,只是站在车外看着那户人家。 他聚精会神,别说林所长跟人家的对话能听见,就算是那栋房子里面,各个房间的响动也能听见。 楚二爷下车,神色惊疑:“这不是孔文举的家吗?” 楚天舒扭头:“二爷爷你认识?” “就住邻村,都是内行人,当然打过交道。” 楚二爷说道,“但他具体练什么的,我和你爷爷并不清楚,只知道好像在古董文玩上有点造诣,在城里开了一家古董店。” “嗐,他家可能有点真品,那店里的,纯工艺品。” 楚二爷说着来了火气,“当年你爷爷还给他看过病呢,要真是这二皮脸偷了你家东西,我非得呸他一脸!” 楚天舒幽幽的道:“恐怕你呸不到他了。” 按这帮市局的人所说,孔文举确实犯了大案子,但这个事儿落不到林所长他们头上。 因为孔文举偷了市里好几个藏家的字画古籍珍品。 手段很诡谲,当事人都说不清是怎么被偷的,藏的保险柜竟然也被打开过,简直像是自己把东西取出来,送给了小偷。 但他好像头回犯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光手段诡谲没有用,他偷的可全是他早就认识、常打交道的人啊。 市局的人盘查几个失主之后,拉了张关系网,就直接圈出了连他在内的几个嫌疑人。 然后过来一查,这人古董店卖了,人前几天出远门了,简直不打自招。 至于具体跑哪儿去了,市局的人比较有防范意识,没有透露。 楚天舒坐回车上,先借二爷爷的手机,给百岁哥打了个电话。 (本章完) 第53章 澳区,四纵五横秘祝法 第53章 澳区,四纵五横秘祝法 “……你是说,你追一条灵界怪鱼追到山里,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没碰到别人,没想过借谁的手机,给我们报声平安?” 林百岁听到楚天舒的那套说词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就问出这么一段话来。 楚天舒听他这么一问,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那段话的漏洞。 那只是江宁,又不是川地云贵的大山深处。 就算抓鱼之前没空,抓完之后,就没想过找个电话报平安吗? 还非得等自己已经回到家里,才被发现。 “看来,那确实是一条好鱼。” 林百岁没等他回话,却又笑了起来。 “你吃完之后,想必是立竿见影的,感受到顽疾好转,才会高兴到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好家伙,你自己帮我找借口。 楚天舒不禁微笑起来:“那确实是一条好鱼,托它的福,我还在那边一个隐秘山洞里,找到几套秘籍和几件法器。” “秘籍说是明朝人开创的,好像是流传到民国时候,被谁带到那个山洞里,遗留在了那里。” “稍后有空,我拿手机写下来传输给你,你看看有没有适合学的。” 林百岁高兴道:“好啊,我一直攒功勋,想到特捕司武库里买点高深传承,要是你这里有合适的,我就能省下来买别的了。” “对了,你这个要卖吗?要是要卖的话,你一传过来我就先给你加密一下。” 楚天舒道:“我让你学了还能卖?” “当然可以啊。” 林百岁说道,“就算我全看过,只要我不随便外传,也能帮你再挂到内部网站上卖。” 楚天舒恍然:“刚才被气的有点发昏,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到。” 林百岁奇道:“生气?” 楚天舒缓了缓,道:“有人闯空门,把《鬼门巫医注解》的秘籍原本偷了。” 手机里突然安静了。 少顷,那边传过来两次深呼吸。 “谁他妈……” 林百岁声音一顿,又深呼吸了一次,“你,有没有那个盗窃者的线索?” 楚爷爷留下的东西里面,就这本书,他生前最爱惜。 秘籍里的知识已经被学过,抄本都不止一套,当古董卖,价格也未必太惊心动魄。 但这本书的意义不仅在于此。 把秘籍留在那个房间,几乎是心照不宣的在保持一种楚爷爷没死时的状态。 楚天舒说自己都被气的有点懵,并非玩笑话,自然理解百岁哥现在的愤怒。 “叫孔文举,我们邻村的一个术士,做古董文玩生意的,除了偷我们家的秘籍,他还偷了好几个收藏家,已经逃向外地,市局立案了。” “是他?!” 林百岁道,“我还见过他几次,这个混账东西。” “正好,犯案的也是术士,我们江淮大区的特捕司跟巡捕司已经对接了,我申请借阅一下这个案子的信息。” 他那边先挂了电话。 楚天舒在车里等着。 片刻后,林所长上了车来,抽纸巾擦了下额上的汗。 “这人真是丧心病狂啊,一下子偷了这么多好东西。” 林所长摇头道,“这房子多好啊,自己也开了店,又不缺钱,真是想不通。” “天舒啊,那犯人已经带着他偷的东西跑路,我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不好意思啊。” 楚天舒摇头道:“没事,既然立案了,我相信会被侦破的。” 林所长哈哈一笑,开车送他们回去。 楚天舒到家,把自己手机插起来充电,一边充电一边默写秘籍。 楚二爷坐在桌边等电话。 “二爷爷。” 楚天舒说道,“我这趟得到的秘籍,有一本是术法,肯定比你的风水传承还要高深……” 楚二爷连连摇头摆手:“别别别,刚才就听你电话说到过了。” “但我这两年,宁肯在家听录音机唱戏发呆,也懒得修炼,就连自己的风水术都不常用了,你还让我学别的,省了吧。” 楚天舒道:“练功也是很有意思的。” “你说的是练功,不是修炼。” 楚二爷忽然道,“你是不是成功兼修了拳法?” 楚天舒点点头。 “哈哈哈哈,我们老楚家也出了个天才。” 楚二爷借用一句林百岁的话,“看来,那可真是条好鱼。” “但是,练功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我都这把年纪了,我现在想过的好日子,就是散步、吃饭、闲扯淡,看电视。” “你还年轻,你没练够,但我年轻时候,已经练得够够的了。” 楚天舒无奈:“我明白了。” 楚二爷又道:“现在的电视剧,一个赛一个好看,电脑上看,还不用蹲守,想看哪部就看哪部,真的是好东西,经得起反复看。” 楚天舒心想。 要是哪天电视剧全是烂剧了。 二爷爷指不定又会闲得想打坐修炼了吧。 不过,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这几年的电视剧,确实如雨后春笋,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起码最近十几年,应该不用担心变得烂剧横行。 两个小时左右,林百岁的电话打过来。 “不幸中的万幸,那家伙没出国,是去了岛上,澳区。” 林百岁说道,“因为是特殊人士犯案,我们已经知会了澳区特捕司,他们会派人协助调查的。” 楚天舒思忖道:“澳区,那个东方赌城?” “听说那里地方不大,人流量却很大,你们特捕司人手一直嫌不够吧,这又不是凶杀案子,他们能派几个人关注呢?” 林百岁说道:“澳区那边,相对来说,人手反而比较充裕,而且犯案这种事,一旦开头没被抓,很难止住手,他在澳区可能还会下手,当地必须要关注的。” 楚天舒干脆道:“我想自己去看看。” “这……” 林百岁迟疑一会儿,“你的病真没问题了?” 楚天舒说道:“我比以前强出不少。” “好吧,孔文举本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师父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林百岁说道,“你这种身家清白的通灵人,本来在内地有意向的话,可以用热心群众身份,协助办案,京城那边,就有一大堆人喜欢用这个名头办事。” “澳区不太一样,有的地方倒更方便,我帮你知会一声,挂个专案临时顾问的名头。” “不过你准备怎么过去呢?” 楚天舒道:“澳区不是在海上吗?先坐车再坐船。” “你……就没有想过飞机吗?” 林百岁叹了口气,“而且去那边,需要办港澳通行证之类的手续。” “算了,把你身份证之类的全都拍照片给我,我帮你搞。” 楚天舒在民国铁拳出击,这时候只能对老哥唯唯诺诺,说什么做什么。 他长这么大,高铁都没坐过,更别说飞机了。 这些方面是一点都不懂。 楚天舒最后问道:“弄这些东西要等几天啊?” “肯定比你自己找门路过去快得多。” 林百岁说道,“我会尽快的,你等着吧。” 楚二爷在旁边听了全程,几次欲言又止,却没有真说什么。 他以前其实常常觉得,老哥在世的时候,对大孙子有点过分关爱了。 立派的男子汉,总得自己闯一闯。 当初他们在这个年纪,还没学多少通灵法术,已经要自己打拼,撑起一个家了。 不过以前的楚天舒,确实身体隐患,令人忧心。 现在既然身体大有好转,更应该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思。 “你中饭吃什么?” 楚二爷起身道,“电瓶车也充了电了,我去街上买吧,今天我们爷俩一块吃。” 楚天舒抬头想着,说道:“那就凤英熟食的烤鸭烤鸡……” 楚二爷道:“一个烤鸭,一个烤鸡,明白了,我再买点生米,腐竹皮子下酒。” “不是。” 楚天舒连忙说道,“我是说,两只烤鸭,一只烤鸡,一盒盐水鸭,一盒牛肉,一盒酱烧大肉圆。” “凤英家斜对面,有卖菜蟒和茄饼的,那个素,各来三盒。” 楚二爷满脸怀疑的走了出去,寻思着这小子是要填冰箱吗? 两个小时后,他捏着玻璃小酒杯,呆呆的看着桌上全空掉的塑料盒。 “在山里吃了那个怪鱼之后,我食量就大了很多。” 楚天舒摸着肚子,满足的把最后一块菜蟒塞进嘴里。 那是用韭菜、碎粉丝、酱料汁、热香油,一起拌出来的馅。 用很柔韧的面皮裹成长条,盘在笼屉里蒸熟,然后切开。 热的吃起来又鲜又香,比肉还好吃,冷了之后的多了一种韧劲口感,又有不同。 “山里东西虽然新鲜,吃多了也还是怀念这些调料啊。” 楚二爷看他肚子竟然没鼓出来,便摇了摇头,打了一小瓶酒回家去了。 “澳区。” 临出门前,楚二爷想起一件事儿,郑重的叮嘱。 “听说那边不禁赌,你可绝对不能沾上那些玩意儿。” 楚天舒笑道:“我对那个没兴趣的。” 楚二爷还是反复叮嘱了几句,这才真走了。 楚天舒把桌上塑料盒摞在一起扔进垃圾桶。 真正适合给师哥练的,也只有那套术法秘籍。 楚天舒把这个文件发过去之后,就先停了手,走到后门的竹林里面开始练功。 海陵这边的竹子是细竹,不适合拿来当拳脚破坏的对象。 楚天舒只在后门跟竹林间的空地练习,一口气练了四个小时的掌心雷。 他的步子看似走得慢,但落脚推手的时候,每一步,胸腹间都传出响动,土壤如干沙般凹陷。 空地上被他踩出了一个太极图,越练越深。 等他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每一圈的脚印相迭相连。 太极图的边框处,已经是深达一尺有余的沟壑,底端硬如岩石。 阴眼阳眼,深度相仿,但浑圆下陷,看不出是人的脚踩出来的形象。 更像是被什么大铁球砸出来的样子。 林间风动,他的衣袖,也似承受着从皮肤吹出的另一阵风。 手臂移动时,袖口胡乱鼓荡,如同夜莲。 那全部都是仙人劲震荡向外的体现。 练完拳法,再练术法。 术法秘籍可不能推演,要继续享受术法的某些便利,还得靠自己学。 楚天舒站在太极图中,左手虚托在前,右手掐诀,大拇指和无名指小指尖端相扣,掌心虚空,食中二指并立。 “临!” 《纵横秘祝》的核心理念,就是俗称的九字真言。 最早这是东晋葛洪整理出来的咒语,记载书中,入山之时念诵,可以辟邪除魅,驱逐毒虫蛇鼠,如有六甲神威暗中守护,所以又称“六甲秘祝”。 佛道互抄时,这咒语被混入佛家真言密教一部,和尚们从佛经中挑选九种手印、九种心咒,与这套九字口诀总纲相配合,将之发扬光大。 尤其在海外岛国,民间有段时间,这个咒语的名声不下于“南无阿弥陀佛”。 而在国内,九字真言虽然没有那么盛行,但历代也有高人加以新的演变,在兵家、儒家、易学家们手上,各有心得。 巧的是,跟《闯少林》一样。 这本《纵横秘祝》,也是蔡山君他们那个世界的明朝人所写。 正是贯通儒家、兵家、禅宗,开创心学的大名人,王阳明。 按照益州讲武堂里的记载,这个王阳明,也是个兼修术法与拳法的人物。 他所开创的《纵横秘祝》虽然是属于术法,但是对于人体气血会有很精妙的调和作用,非常有利于养生。 就算是单纯的术士,在这套法门上修炼深湛之后,也可以青春常驻,年过古稀而貌若青壮。 练这套法门的时候,手势时如莲时如剑。 念第一个字,手要横挥,第二个字,竖划。 如此反复,九个字,共是四纵五横,如同在半空中画出棋盘一角。 手势简单,可每个字念出的同时,心中都要观想一连串的景物,还要存想自己身体上有种种异兆,殊为不易。 以心为源,体悟本真,不必强行压制情绪,自有化解、释放的多种妙诀。 楚天舒修习此法时,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跟二爷爷相处时的笑容。 只有一种凛然的怒意。 “临!兵!斗!者!” 你进我家门,偷什么不好,非得偷我爷爷的遗物? “皆!阵!列!” 偷东西是吧?抢先逃是吧? 我会追过去,亲手抓住你。 “前!行!!” (本章完) 第54章 跑车方俊 第54章 跑车方俊 楚天舒上飞机的时候,还有点小紧张。 不过一进舱门,就有人提示座位大致区域,找过去之后,他心里就逐渐淡然了。 坐飞机挺没意思的。 他这个位置,隔窗户能看见前方的机翼,起飞的时候,看到地面越来越远,还有一点自己在飞的感觉。 后面就不再有什么特殊的体验。 没有想象中高空飞行,自在极速的意境,人在机舱里面非常安稳。 跟坐在一辆大巴里的感受差不多。 虽然窗外景物是茫茫云海,不是近地面的常见景色,但这反而更单调。 楚天舒在座位中,将身体放松,双手交迭,右掌的拇指在左手手心,慢悠悠的划出四纵五横。 等到飞机快抵达澳区国际机场的时候,窗外景色,倒是又勾起了他的兴趣。 飞机越降越低,往窗外能看见浑浊的海面,波浪涌起白色的泡沫。 又厚又长的机翼,好像离海面只剩下区区几米的高度。 这其实应该是没有太多参照物导致的错觉,飞机这时候离海面,至少还有几十米。 但这种错觉,倒是让人又一次体会到,自己正在飞行,正在掠过大海。 楚天舒看了有好一会儿,海面的景色,变成了暗黄色的老旧水泥跑道。 下了飞机之后,他跟着周围人群走进航站大楼,盯着那几块指示牌细看,怕自己走错了路。 不过,这个澳区的国际机场出奇的小,没走多久,就能看见大楼另一边的玻璃门。 澳区本身是几块小岛的统称。 到了近现代,几座岛屿之间不但直接有大桥相连,还多次进行填海造陆的工程。 这个国际机场,就完全是在填海造陆的地基上建成的。 楚天舒单手拎着背包,出来之后打开手机,找到百岁哥转交给他的号码,拨打过去。 “谁求谁,春秋都只听天地号令……” “天!命!!谁能扭转运程?” 几十米外,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 是前些年热播的《寻秦记》主题曲,直到最近,还有电视台在轮播这个。 这首歌又比电视本身热度更高,更是盛行于大街小巷。 楚天舒抬头看去,那边停着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跑车。 戴着墨镜的俊朗青年,斜倚在车边,手指夹着吊坠勾着手机。 他没有领带领结,一身酒红色的衬衫,外面一件白色西装,手指把墨镜顶到额头,缓步走过来。 “哈喽!楚先生吗?” 楚天舒挂断电话,对方手机铃声才停掉:“是我,你就是澳区特捕司的方先生?” “叫我方俊好了。” 方俊的着装、动作,虽然都有点轻浮,奈何长了一张好脸。 尤其在他露出眼睛之后,一笑之下,整个人都有点温和亲切的感觉。 “先上车吧。” 方俊转身引路。 楚天舒走向那辆车,心中不禁咂摸了一声。 好车啊。 好贵的车啊。 他不太关心汽车行情,但是敞篷跑车,应该都挺贵的吧。 而且这个车的车漆,看起来质感就很不一般,透露出一种财富的气息。 内地治安司的车就不说了,特捕司经常开的都是五菱宏o,主打的就是一个便宜又皮实。 澳区的特捕司,果然风格不一样。 “这可不是单位配的,是我自己买的,八十万一辆,也不是特别名贵的那种。” 方俊坐进车里,忽然说了这么两句。 楚天舒有点惊讶的摸了下脸:“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 “不算特别明显,但我买了这辆车之后,就经常有人好奇澳区特捕司的待遇了。” 方俊笑着说,“说真的,我们这分部其他人,如果没有存钱的习惯,没有家庭的顾虑。” “干几年加奖金,也买一辆这样的车,不在话下。” 楚天舒坐了进去。 这车外表看着低矮,真坐进去感觉还挺宽敞,腰背蛮舒适的。 “特捕司毕竟比较危险,开这样的好车,弄坏了也会心疼吧?” “反正有保险啊。” 方俊不太在乎地回了一句,拍了一下喇叭。 楚天舒从包里拿出了塑料盒。 盒子放平,内部的酒水哗啦翻卷了一下,银针旋转。 那天晚上,他就跑到孔文举家里,重新汲取了孔文举残留的念力气息。 一个人施展法术残留的念力,对别人来说,基本都属于“外邪”的范畴,意思是说这种念力,跟别的术士之间,会有排异。 而孔文举家里,残留的已经不只是“外邪”了,而是真的邪气,带有阴冷恶意。 楚天舒盒子里的酒水,在那边可谓是吸了个饱。 “这就是能够抓那个怪盗大叔的重要线索?” 方俊赞叹道,“我看这大叔的资料,已经五六十岁了,到底是多想不开,敢在内地学怪盗。” “要当怪盗去扶桑嘛,在那边说不定还能混个偶像出道。” 扶桑是有一种怪盗文化的,不只体现在他们的影视动漫各种题材里。 现实中也有不少扶桑修行者,喜欢去干这个行当,不知道是不是这帮人小时候都爱看怪盗动画,耳濡目染之效。 但那种怪盗的性质,其实很复杂,拥有雇佣兵、侦探、赏金猎人的多种职业特质。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 楚天舒看银针始终旋转,定不下来,默念咒语加持。 他的念力运行了一会儿,就感觉到问题所在,扭头注视城区。 “你们这边的气息,怎么会这么、这么……” 楚天舒委婉了一下,“卧虎藏龙?” 方俊哈哈笑道:“你就直说是鱼龙混杂,乱七八糟吧。” 确实是乱七八糟。 楚天舒那一眼看过去,好像看到成百上千种异样的气场,拥挤在城区里面。 修行人应该不会随便散发自己的念力。 这些气场,大多是由风水格局配合多件镇物、法器,共同构建起来的。 有的气场,明显是由两三栋摩天大楼为支柱。 恐怕那些大楼在设计之初,方方面面的规划,就都严格按照风水师的要求达成。 光有风水格局,本来还不算什么。 楚天舒老家那里,就算阳宅不讲风水,有的坟头下葬之类的,多少还是要请阴阳先生、风水先生去看的。 但那些风水气场,本身都比较淡薄,既没有为之兴建高楼这么大的手笔,也没有这么多的法器。 更不会像这里的竞争之激烈,居然搞得所有风水气场,都处在频繁的扰动之中。 小小一个澳区,聚集了这么多的卧龙凤雏哇。 那我的针,要怎么在千头万绪中找准目标呢? 楚天舒叹了口气,道:“请你开车带我在城里到处转转吧。” “如果靠得近一些,这根针应该还是能够感觉出目标方位的。” 方俊做出个ok的手势:“就是尽量把每个区域都走一遍,这个我在行。” 楚天舒又叹了口气。 方俊说道:“不要气馁,就算你这根针只在近处有效,也帮了很大的忙了。” “不然,真让我们靠人力追查的话,且不说人手的问题,很多地方还会推三阻四,根本不欢迎我们进去。” 楚天舒摇头道:“我不是为这个气馁,只是觉得,你们这里的人真有钱啊。” “那些风水气场,一直处在对耗之中,建筑物形体够大,可以不损,但建筑物里安放的那些法器,每隔一年半载,都得换上一批吧。” 他看向城区,“竟然有这么多人,支撑得起常常换法器的消耗。” 方俊哼笑了一声。 “你应该反过来想。” 方俊说道,“有时候,法器还没有到更换的时候,那些风水局的主人,就已经换掉了。” “不是说,最早布下风水的那批人一直都那么有钱,而是始终会有想赚更多钱的人,跑过去接盘。” “风水是人和地相辅的学问,他们会觉得前一批人撑不起那样的风水,而自己的格局、能力够硬。” “然后有的跑了,有的一贫如洗,有的从天台上跳了。” “剩下寥寥几个身家大涨的,就像黑夜里的火堆,吸引着更多的飞蛾扑来。” 楚天舒神色微动:“这样的地方,特殊事件应该很常见吧。” 溢出区是没有规则可言的。 但灵界鬼怪跑到现实,是有一定规律的。 现实中,形势越复杂,死亡越频繁,情绪越饱满且极端的地方,越容易被灵界鬼怪找到机会,跑出来闹事。 而且城区风水局这么混乱,新死的人,也可能还没有进入灵界,就能如积年鬼怪般作祟。 “特殊事件确实挺多,但是,这里是世界闻名的东方赌城啊。” 方俊说道,“能在本地风头上长久立足的人物,当然不用多说。” “就算是从世界各地过来打拼的人,稍微有家底的,也知道请一些保镖、顾问,甚至不少人本身就是修出了念力,在赌坛里混的。” “他们地盘上的特殊事件,多半靠他们自己就能解决掉。” 跑车开的不快,似乎是准备先在城市外围绕一圈,逐渐深入。 城区里面高楼林立,几十层高的大厦,比比皆是。 但跑车现在穿行的地方,周围民房都显得很拥挤。 虽然这些住宅楼也有四五层楼高,但总是好几栋楼连在一起。 外墙老旧不堪,很多地方墙皮剥落,露出粗糙的水泥,楼层上下,挂满了空调外机和各种阳台防盗窗。 跟远处的高楼一对比,衬得这些住宅楼,都像鸽子笼一样。 “在这些住宅区,就别老往高处看,感觉太逼仄,容易难受。” 方俊提醒道,“你平视的话,就能够感觉到这里的乐趣了。” 楚天舒笑了笑,没说什么,左右看去。 街道两边确实很多商铺,人来人往,朗声谈笑,都挺热闹。 方俊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忽然竖起一根手指。 “诶!你在飞机上吃饭了吗?” 楚天舒摇头:“飞过来用的时间不长,没点餐。” “那你是对的,是明智的。” 方俊爽朗道,“澳区航空,号称有米其林餐厅供餐,我点过几回,那个鸡肉又柴又腥,酱汁像是用奥尔良批发腌出来的。” “不夸张的说,就这条斜坡路上两边店铺,随便找一家,都比他们做的好吃。” 方俊把车停在路边,摘下墨镜一指。 “就那家吧,看起来最最普通的一家了,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本章完) 第55章 仓库,棒球棍 第55章 仓库,棒球棍 楚天舒听他这么说,忽然有种即视感。 要是按动画来讲,那个最最普通的店,指不定要出点什么事。 还刚好会在方俊走进去的时候发生。 楚天舒干脆也下了车,跟过去看看。 方俊要了两个叉烧包,两个糯米包,两杯豆浆。 店员戴着口罩,看眉眼是个小姐姐,一边拿夹子利落的装着包子,一边嘴上还推销。 “今天我们店里有鲜榨的橙汁,每一杯免费赠送两个蛋挞。” 方俊点头:“那也来两杯吧。” 东西都装进了塑料袋,店里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楚天舒接过自己那一份,莫名一笑。 大概是因为这个城市的气质,对楚天舒来说,跟老家那种祥和宁静,有太多不同。 很像那种动画里会出现的城市,才会有这种联想吧。 方俊开车带他拐进小路,没多远就到了海边。 这里有红色石砖铺地,公共长椅,不锈钢的告示栏,岸边杨柳依依。 坐在长椅上,能够直接看到海景。 数百米的海水对面,又是一片住宅、仓库的景象。 楚天舒坐在长椅上,拿出叉烧包,咬了一口。 这叉烧包足足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包子皮很厚,但很蓬松,咬下来倒也不觉得黑心。 方俊不是先咬一口,而是直接掰开,拿着其中一半,从边角处开始吃。 楚天舒反正嚼得快,悄悄将嘴张大一点,不经意间两三口,就把那个包子吃尽了。 他又拿起糯米包,这一口下去倒是有点惊喜。 里面的糯米饭味道咸鲜,口感上像是一个大烧麦,但比楚天舒吃过的烧麦味道都更柔和,又不腻口。 咸鲜之中,吃得出米饭的那种香气。 “这个好啊。” 楚天舒说道,“这个比叉烧的好吃,待会多买几个当晚饭吧。” 方俊道:“别光盯着一家店啊,反正要开车巡游,晚上逛到哪儿就在哪儿吃。” 楚天舒点点头。 他在老家是比较习惯盯着两三家店吃的,但出来了,自然还是听当地人的意见。 不知道方俊在美食上,会不会也像孟双江那么有研究。 楚天舒打量了一下。 嗯,若从体型上来看,方俊在美食吃家上的研究,顶多只有孟双江的一半。 而且他吃的好慢啊。 楚天舒自认是咀嚼得挺细的,但吃完喝完的时候,方俊才刚吃完那个叉烧包。 杨柳随风,令人心胸开阔。 楚天舒走回车边,拿起塑料盒,到海边走走。 谁知,就在塑料盒到了海边之后,乱转的银针忽然倒旋一半,指定了方位。 “嗯?” 楚天舒加快脚步,先往左疾行了一大段路,又转回来往右走去。 最后他确定,这个银针指的,并不是海面上那些小船。 而是海对面的一座库房。 方俊也发现了他的异样,拎着蛋挞和橙汁走过来一看。 “那边啊!” 方俊立刻道,“上车。” 跑车拐了一个弯,很快过了一座桥,来到一片地势低洼的平地。 这里都被水泥铺过,但并不平坦,可能是以前有大卡车碾过去,不少地方的水泥破裂,凹凸不平。 建在这里的库房,看起来也有年头了。 某些集装箱蓝漆剥落,锈迹斑斑。 楚天舒拿着塑料盒定位,找准了一座库房,稍微绕了绕,找到了库房的入口。 库房铁门的拉手上,挂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青铁链子,没有上锁。 方俊走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没有说话,但都默契地提起了警惕。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孔文举在资料中显示的能力并不怎么样,但也要小心为好。 方俊右手下垂,食指中指向外一弹,两张扑克牌,如扇面微旋,在指间显露出来。 楚天舒上前拉开铁门。 按照安全管理规范,仓库大门基本都是向外开。 仓库里光线昏暗,楚天舒刚一拉开铁门,黑暗里就有一根棒球棍当头砸到。 嘭!! 一条残影,突然从侧面击中持棍的手。 不是扑克牌,而是楚天舒的脚尖。 他起脚的速度之快,像是早就拉伸到极限的粗牛筋弹弓,突然被放开。 左脚一踢一抖,脚不落地,第二下,就踹在了拿棍子的人胸腹之间。 那人腰背一弓,倒飞出去,棒球棍还在半空旋转。 楚天舒侧身进来,右手一伸,接住了那根棍子。 库房里一共有五个人,个个都是青壮,个个都拿着一根金属棒球棍。 有种说法,棒球棍在全球范围内,砸头的数量,还高于砸球的数量。 这种棍子手感极好,尽显暴力之美。 这些人脑子好像也被暴力塞满了。 见到刚才那个人被打飞,另外四个还是冲了过来。 四个人本来在不同位置,身边还有麻袋木箱之类杂物。 但他们这一冲,直接就站成了一排,显得很有经验。 四人并肩,四根棍子同时往外抽。 看这个架势,他们以前跟人交手,肯定没少运用“双拳不敌四手”的真谛。 可惜这回他们找错了人。 楚天舒手里球棒,突兀破风一扫。 四个人挥棒的小臂,瞬间都被楚天舒的棒头擦过。 因为不是打在手臂上,而是擦过去,所以一下子能把四条手臂都擦到。 但那浑圆无锋的棒头,就这么擦了一下,四人的小臂上,就像是被什么钉板扫了过去。 全都少了一块肉,血飞溅。 “啊!!!” 惨叫声中,四根球棒铛铛落地。 楚天舒早已退了一步,任凭那些球棒落在地上,都碰不到他的鞋面。 一退,随即又是一进。 楚天舒的球棒顶住一个人的喉咙,左手还稳稳地托住塑料盒。 那个被球棒顶住的人,霎时没了声音,焦黄微卷的头发里,满是汗水往下淌,脸上吓的苍白也不敢再叫。 他感觉自己的手,刚才就像被电锯扫了一下。 如果“电锯”在自己脖子上也扫一下,简直不敢想。 另外几个人同样被吓得捧着手臂,肚子,死咬着牙,满脸紧张。 “你们是什么人?” 楚天舒扫视仓库,眼神冰冷,“为什么对我动手?” “这仓库里本来是不是有一个老头,他去哪里了?” 方俊把铁门拉得更远,让大片阳光照进来。 几个打手都避了下光,感觉楚天舒就站在烈光之中,让他们头皮发麻。 方俊按兵不动,本是在提防有没有更多突发情况,现在发现,真的就只有这么五个打手,不由皱起眉来,掏出一个证件晃了下。 “专案组的来查案。” 方俊说道,“你们敢袭击我们请来的顾问,是重罪,知道吗?” “想想有没有谁愿意为你们几个大价钱,捞人出来吧。” 方俊很清楚,在这些打手心里,治安员的地位是很微妙的。 高级的治安员,对他们既有足够的威慑,又有一定的保障。 很多面对别的势力打手,不敢说的事,反而在治安员面前,没有那么难开口。 “原来是专案组的。” 最早被踢飞的那个爬了起来。 楚天舒那一脚没有下死手,只是用了一个放长击远的劲。 但这个人也疼得怀疑自己胃被踹破了,恐惧的看了一眼楚天舒,才说道。 “我们是西边游艇洪老大的人,有好几个兄弟当过你们线人的。” “刚才这都是误会啊。” 方俊墨镜往下一拉,翻着眼皮看这些人,脸上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神情。 “误会?上来就照头打,你们总得进局子蹲一回的。” 方俊冷淡的说道,“先回答我们的问题,这里本来是不是有个老头,你们为什么守在这里?” 楚天舒的目光,也扫到那个捂肚子的人脸上。 那人急忙道:“是勇哥,哦,就是洪老大的弟弟,他前几天在这里被一个老头暗算了,连着好几个兄弟进了重症监护室。” “我们几个没事儿干,听说了这件事,就到这边来蹲一蹲,万一能帮勇哥报这个仇,在洪老大面前就有功了。” “别的我们都不知道啊,我、我带你们去问老大吧。” (本章完) 第56章 洪英,美人骰子 第56章 洪英,美人骰子 这座城里,大大小小几十家赌场,并不是全都在陆地上买楼盘、租场地的。 洪英的赌场就设在船上,一艘是客船改建而成,还有几艘豪华游艇,招待贵宾。 因他常待在游艇上,正式场合,当然是知名企业家,在内地、香江、曼谷等地,都有投资,非正式场合,行内人则称他“岛边老洪”。 但他其实还没有到可以称老的年纪。 外表来看,他四十岁上下,正当壮年,头发茂密,国字脸,浓眉如松烟,胡须多而不杂乱。 别人跟他那双眼睛一对上,第一反应,甚至会觉得他满脸正气。 不像是做赌船生意的,倒像是什么铁面无私的督察官。 当楚天舒和方俊登上游艇,洪英正坐在阴凉处,喝茶看书。 旁边小圆桌上还放了几本《眠狂四郎无赖抄》《酉阳杂俎》《水经注白话文》。 看来这人口味很杂。 “这几个小子犯了什么事,劳烦方大少扭送到我的游艇上来?” 洪英放下书,语气带笑的看过来,却没有起身。 方俊摘下墨镜:“他们几个,袭击我们的专案顾问楚天舒先生,性质非常恶劣。” “而且据他们交代,你弟洪勇,被我们追查的一个嫌犯袭击住院。” “为了了解详情,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来打扰一下洪老大了。” 洪英露出惊讶的表情,向身边的黑衣人询问。 “阿勇是被人打住院的吗?” “我还以为他是拿着骨头招摇过市,跟狗抢食,才把肋骨都摔断了呢。” 黑衣人道:“是这样的,我们亲眼看到勇哥被狗追,方大少需要人证的话,我们这里都是人证。” 楚天舒狐疑的看过去。 这人明着耍赖刁难,到底是有旧怨的挑衅,还是想引人上钩谈条件? 方俊微笑道:“洪老大,我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玩这些招呢?” 洪英正色道:“怎么叫井水不犯河水,你身为聂家的养子,我们赌坛中,多的是人想要跟你讨教一两招。” 楚天舒想起,他来之前上网查过一点澳区的资料。 有好几个蜚声国际的赌王,都在澳区活跃过,目前名声最大,且常住在此的那个,就是姓聂。 此人曾在拉斯维加斯,同时迎战九个赌王,一战全胜。 前两年,听说此人查出脑瘤,还搞得澳区生意场上好一阵动荡。 但这人好像熬过来了,反正当时没死,这两年有点销声匿迹的意思。 “养子而已啦,没有继承老爹的天赋。” 方俊诚恳道,“我要是赌术学的特别好,何必加入特捕司,坐在家里数钱不香吗?” 洪英笑道:“也许你就是身为养子,赌术却学得太好,才不得不加入特捕司。” 方俊叹道:“你已经有这个看法,那不管事实是什么,也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赌一场了。” “不错!” 洪英站起身来,肃容道,“那几个赌王都已经老了,谁都想完成积累,挑战一下他们的地位。” “有人牵头,弄了个赌术比赛,不久后就要开赛,胜者的资产自然能完成积累,有望去进行挑战。” “我要在这场赌赛之前,先跟劲敌碰上一碰,找找感觉。” 方俊沉默不语。 “如果你担心有损聂家的名声,我们可以闭门比试。” 洪英继续说道,“只要你拿出真本事,不论输赢,我都会把你们要的消息全部奉上。” 方俊看向楚天舒:“要是因为我不想赌,舍弃这些线索,算不算是轻视案情,玩忽职守?” 他知道这个顾问急于追查,是因为自己家里也有一件珍视的东西失窃了。 不问别人,非问楚天舒,到底是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是不是他自己也想赌的,只欠缺了一个理由? 让他去赌,其实两全其美吧? 楚天舒严肃的说道:“我记得,虽然在这里,一般人赌博是合法的,但是有正式编制的公家人,还是不许参赌的吧。” “你觉得我会劝你违法吗?” 方俊慢慢摸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笑出声来。 “洪老大,你也看见了。” “我们顾问大人站在身边呢,这下没办法了。” 楚天舒又看向洪英,道:“但是我这个顾问大人,好像还没有正式编制。” 洪英平淡道:“这位先生,觉得你足以成为我在赌术上的强敌吗?” “赌术我是一点都不会,但反正我们又不是赌钱。” 楚天舒说道,“能当你的强敌就能拿到线索,当不了强敌,我也没什么损失,如果维持这样的规则,我当然要试试。” 二爷爷哟,我这不是赌钱,不是赌钱,不是赌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为了获得线索,做一点尝试而已。 “呵,你既然是跟方俊同来,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洪英坐回位置上,“一局定胜负吧。” 旁边有人送来赌具。 方俊脸上闪过一抹异色。 因为那个骰子,并不是一般的六面骰子,而是正三角二十面体的骰子。 每个面都有不同的文字。 “赌术比拼,用一般的骰子老是容易损坏,不搞那些手段的话,又容易出现平局。” 洪英笑着说道,“所以除了正规赛事,私下里大家练手的时候,各有各的特色。” “我这二十面骰子,又有个名堂,叫美人骰子,上面一共二十个字。” “江山美人,无边风月,爱恨情仇,一笔勾销……” “生死在天!” 洪英道,“我来摇,不会损坏骰子,你来猜字,猜中了就算你赢。” 楚天舒伸手道:“能让我看看赌具吗?” 洪英让手下送过去,自己瞳孔微微一蓝,已经进入开窍状态。 对方虽在赌坛上没什么名声,但能成为特捕司的顾问,一定有些修行手段。 洪英要盯着,看他准备动什么手脚。 可楚天舒接过骰盅,只是往里面看一眼,拿着骰子,也只在手上掂量了两下。 他没有动任何手脚。 那个架势,就像是看过一两部赌片,知道骰子里能灌水银,所以要掂量掂量。 十足的菜鸟模样。 洪英微微皱着眉,看手下把赌具端回来,就抬手打了个响指。 念力散发,骰子从托盘上激射而起,咻的一声飞向半空。 洪英抓住骰盅,一把兜住骰子,就是一阵激烈的摇晃。 咔啦啦啦!!! 骰子在内部急速碰撞翻滚。 楚天舒在五米开外,右手负在腰后,只静静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 如果是跟方俊比的话,这个时候,双方应该有很多手段已经开始碰撞。 但楚天舒一点干扰性的手段都没有使出来。 洪英摇了二十几秒之后,也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咔!! 洪英把骰盅往托盘上一扣,意兴阑珊道:“你猜吧。” 他那个神态语气,让人感觉说的不是猜。 而是“你开始蒙吧”。 赌,本就应该是拼运气,但在赌术高手们眼中,那只是最低级、最软弱的东西。 他们拼的都是眼力、算术、技巧和心机,甚至是毅力。 周围那些黑衣男,虽有墨镜掩盖视线,但也扭头看向这里。 显然对于这么个菜鸟,敢跟老大拼,很有些不满。 楚天舒不以为忤,道:“我觉得,是个天字。” 洪英神色一变,坐直了身子。 方俊微怔,吐出一个烟圈,笑得很开心。 “你……” 洪英目光湛然的盯着楚天舒,随手揭开骰盅。 黑衣人们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天”字朝上。 赌术,楚天舒不擅长。 但他试过了赌具的重量,材质的软硬后,只要盯着对方手上的动作,就能看出力道走向,骰子受力效果。 纵然二十个字全是平面写成,并无凹刻差异,他也能在心中模拟出骰子翻转的全过程,向哪边转,转了几次,得出结果。 这类似太极听劲的功夫。 况且楚天舒还兼修术法,对方就算中途用上念力干涉,他也能感觉出来。 “看来是我赢了。” 楚天舒走上前去,抓住骰盅,对着骰子一扒拉。 呼! 楚天舒的身体,忽然连退三步,飘飘然如乘风而动,顺畅至极。 在这三步之间,骰子在骰盅内部,没有半点声音。 因为楚天舒算准了骰子运动的速度,这连退三步之际,保证那一枚骰子,没有跟骰盅内壁发生任何接触。 骰子被最初的仙人劲触动后,就在悬空状态极速旋转。 凭听觉,根本无法分辨它到底悬空转了多少圈。 直到三步之后,楚天舒才将骰子又往前一推,回到托盘处,扣了上去。 洪英盯着骰盅,神色隐晦。 “我也胡乱摇一下,反正不算在赌局之内。” 楚天舒露出玩笑的神色,松开骰盅。 他的手一离开,洪英的念力成功渗入其中,看到了朝上的那个字。 “风”! 不是洪英心里原本猜的那个字。 “不靠念力,也能这样摇骰子。” 洪英鼓掌说道,“好,好,我果然是领教了一招。”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斗志,还有一种吸收了教训的奋进感。 这正是热身的意义所在。 他这个年纪,有些毛病是自己感受不到的,是年轻的自己没有的。 必须要有劲敌热身,才能醒觉,有更好的状态去应战。 “那我告诉你们吧,那个打伤阿勇的老头,本来差点被阿勇的弟兄干掉,是有另一个人突然闯入,带走了他。” 楚天舒立刻问道:“闯入者是谁?” 洪英脸色古怪起来。 “是西毒,欧阳……” (本章完) 第57章 我有一招,大喇叭 第57章 我有一招,大喇叭 “什么?” 楚天舒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是说,武侠片里那个西毒?” 洪英解释道:“当然不可能真是那个人,只不过,闯入者自称是那个西毒。” 说话间,黑衣人取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们调查到的资料。 楚天舒心里的念头,微妙的打了个转。 他自己有穿越世界的经历,所以不敢断定,那些幻想作品对应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刚才差点就怀疑,真是什么武侠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翻看资料之后,楚天舒才明白了。 那个带走孔文举的人,本名叫做,朱横。 多年前,朱横和他的大哥来到澳区,几乎白手起家。 他大哥非常有做生意的头脑,短短二十年,就成为两岸三地颇有名望的豪商。 朱横早期跟他大哥一起打拼,手上股份是不少的。 但公司规模越是扩张,引来投资人,他掌握的那份股权,就越是稀释。 前几年,他大哥一次病重,朱横就动了歪心。 外面的人没有查到实据,但反正他大哥的股权转让,没有转给妻儿,而是转给了朱横。 没过多久,朱横的那个早已成为总经理的大侄子,传闻就在办公室里,被朱横气死。 但是很快,朱横就从嫂子那里知道,那个被他气死的侄子,实际上是他的亲儿子。 他嫂子也在他面前跳了楼。 然后……朱横就疯了! 两岸三地的很多企业家,其实都算得上是武侠迷,心里有一种武侠情结。 朱横疯了之后,误打误撞,把自己代入到了武侠故事里。 他被送入精神病院,一直认为自己是五绝之一的西毒,认为自己是白驼山庄庄主。 他还觉得自己有一个双腿残疾,但还没有死的表面侄儿,实际的亲儿子。 “现实里真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啊。” 楚天舒看过了资料之后,不禁低声感慨了一句。 洪英在旁边点头:“我也觉得,朱横这人很莫名其妙。” “他连兄弟都能弄死,再弄死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兄弟跟他相处时间更长,爹妈死后,兄弟也没办法再增加,物以稀为贵,至于儿子嘛,反正是可以再生的。” 楚天舒瞥了一眼洪英。 他跟这个姓洪的,肯定不是在感慨同一件事情。 方俊接过资料,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洪勇身上有一把明朝流传下来的法器扇子。 传说,这扇子是唐伯虎精心制造,扇面上有唐伯虎亲自画的一片桃林,亲笔题的诗词。 洪勇个性比较张扬,在外面走动时,也常展开折扇把玩。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使他被孔文举盯上。 孔文举使手段,让他昏沉少顷,偷走了扇子,但他醒的够快,召集保镖追了过去。 双方在仓库里激斗一场,洪勇的保镖已经占了上风。 朱横突然杀到,把那些保镖通通重创,带走了孔文举。 “不对呀,朱横是什么时候逃出精神病院的?” 方俊提出疑问,“而且他的实力,比进医院前强了不少,难道精神病院是什么进修的宝地吗?” 洪英说道:“对精神病来说,也许病院真是个苦修的好地方。” “他修的越深,病就越重,等到精神病院哄不了、制不了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 洪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据我所知,他出来有大半个月了。” “至少有四个年轻人,被他当成自己的儿子,打断了双腿掳走,没多久又被遗弃。” “大概是发现,就算同样断了腿,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儿子吧。” 方俊质疑道:“这么恶劣的案件,我们怎么没有接到报案?” “西毒的儿子,好歹是养尊处优的公子,能被朱横看中掳走的年轻人,你以为是什么普通家庭吗?” 洪英慢悠悠的说道,“他们并不想朱横被你们缉拿,而是希望,私下里捉拿到他们家里去,好好的折磨,才能出这口气,弥补他们的脸面。” “除了他们自家人手外,最近还有不少人,都被他们雇佣行动起来了。” 方俊呵了一声:“看来你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洪英只道:“但我现在已经把消息全告诉你们了。” 方俊又问:“那他们雇佣的人,都行动到哪儿去了?” “这么多人手,如果是在澳区内活动,绝对瞒不住我们。” 洪英很坦白:“他们去了横琴岛,据说朱横就在那里。” 横琴岛不属于澳区,但跟澳区三岛,只有一河之隔。 而且横琴岛上,百分之九十的土地是未建设的土地。 前几年有传言说,横琴岛要搞大开发,许多人都先在那边圈地建楼。 但是很快,聂家老爷子查出脑瘤这件事,就让澳区的赌坛、生意场,发生了剧变。 不少趁机搅风搅雨的人,都在事后破产,甚至整个人失踪,土地转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投入开发。 弄得现在,横琴岛上到处都是烂尾楼。 跑车开到了一大片烂尾的园区外。 根据洪英的消息,朱横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楚天舒看着塑料盒里的银针。 银针转来转去,无法确定方位。 方俊说道:“看来只能去跟巡捕方面打声招呼,调更多的人过来排查了。” “一般的巡捕遇到朱横,太危险了。” 楚天舒说道,“况且洪英不是说,被雇佣过来的人,有几批颇有名声吗,他们肯定也设法排查过,目前还没有收获。” 方俊又摸出一根烟来,道:“那怎么办?” “嗯……” 楚天舒思索片刻,忽然道,“从资料上看,这个朱横,入戏非常深啊。” 方俊灵机一动:“你是说,扮演他儿子,把他引出来?” 楚天舒摇头:“他儿子的特色,公子般的外表,好色,能召集毒蛇,断腿?” “这几个特征,就算扮了,也很难强烈的表达出去,吸引关注。” 方俊疑惑道:“那你要怎么搞?” 楚天舒摸着下巴,看向天空。 日头西斜,穹天寥廓。 园区周边的独行侦探、受雇佣者、打手、保镖们,啃着他们携带的速食产品,到处走动探查。 眼看着又是一天过去。 明月悬挂在高空,海浪的声音隐隐传来。 所有人,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豪迈的声音,从烂尾楼高处传开。 “老毒物!” 有人拎着大喇叭在喊。 “华山论剑之期已至,我如约而来,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本章完) 第58章 这里就是华山 第58章 这里就是华山 南侧一片碎石堆之间,十几个人正聚在一起,汇总自己今天搜查的结果。 领头的男人黑发细软,身材秀气,左手拿着巧克力牛角包,正在咀嚼,右手戴着一个指虎。 大喇叭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这人嘴里还包着一口面包,就愣愣的抬头看过去。 他们这几天经常熬夜,晚上轮班睡觉也要警觉,各个脾气都变得挺暴躁。 旁边一个黑背心的小平头恼火道:“大晚上的在这扯着破锣嗓子吵吵嚷嚷,还华山论剑,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能上当吧?” 领头男人若有所思道:“朱横,好像真以为自己是西毒啊,他有脑子吗?” 西毒一辈子印象最深的人,除了他儿子,还有就应该是并列五绝的北丐。 那才是他真正的宿敌,疯了之后还能记忆深刻,乃至最后一同力竭而死。 朱横当然不该在乎什么北丐。 但一个已经颠三倒四,到处抓人打断腿去当儿子的老疯子,可就不好说了。 小平头一噎,随即脸上满是震惊。 “王经理,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种手段真的有用吧?” “这种垃圾手段,要是真的有用,那我们、我们这几天……” 小平头气得狠了,只觉一阵上火牙疼,不禁按了按腮帮子。 王经理叹了口气:“大家还是惯性思维了,没有想到这回按精神病的角度去考虑。” “不过,他这个手段,也不一定就有效,多半只是试试看吧,我们也就等等看。” 大喇叭的声音还在尽情的播撒出去,在四面八方回荡。 “老毒物,你不是说,你要跟我老叫子争夺天下第一吗?” “我已经来了,可你人呢,你根本不在这里。” “哈哈哈哈,老蛤蟆胡吹大气,原来是怕了我了!!” 楚天舒下午去找了一身乞丐装。 但也不是现实里真乞丐的样子,倒正好酷似电视里的丐帮帮主,衣服很厚实。 只是蓝布衣服上,有那么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补丁,有的深蓝,有的棕红。 他还演练了一阵子,控制自己的声带,尽量往粗硬苍老的声线靠拢,让方俊旁听点评。 虽然他自己心里对这个计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一扮起来了,真喊了两嗓子,居然灵感如泉涌。 口吻越来越像现在所扮演的武侠角色。 此时此刻,另一座烂尾楼里。 承重墙根处,孔文举满脸憔悴呆滞,跌坐在地,双腿都有些不自然的弯折,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背包。 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折磨死了,断了腿之后,竟然不带去救治,就这么扔在这里。 自从被这个老疯子抓到之后,他使尽了手段,想让老疯子昏死过去,竟然没有多大效果,只好改用致幻误导的毒力,顺着对方无意识念叨的话头,伪装成对方的儿子。 但疯子就是疯子,对儿子就这么个待遇啊? 谁当了你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孔文举本来就清瘦,现在更是瘦的两颊都凹陷了,只剩下包里的那些东西,还能让他感受到舒服、充实。 忽然,老疯子的身影从旁边承重柱后面绕了出来。 他还是穿着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邋里邋遢,到处都是污渍。 他的眉毛胡须,都很刚硬,出院大半个月,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披肩,白斑驳。 “谁、谁在喊我?” 疯子看向楼外。 烂尾楼还没有外墙,绕到承重墙外那块地方,风雨寒夜都能侵到,人的眼光从那里向外看,也很开阔。 “这种口气,没错,是那个老叫子!!” 浑浑噩噩的孔文举,被他这一声惊醒过来,这才察觉,楼外除了风声,还有一种洪亮的呼喊。 “华山论剑,华山论剑……” 老疯子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环顾左右。 “我什么时候到了华山了,华山就是这个样子吗?” 他看向旁边的墙壁,伸手按在上面,吐气开声,横眉怒目,猛然一发力。 咚!!! 钢筋混凝土传出来一声闷响,水泥块碎裂凹陷,形成脸盆大小的一团蛛网状裂纹。 能够看到,里面的钢筋也微微变形。 孔文举心头狂跳,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那可不是单纯的水泥块,有钢筋合理分布的情况下,整个墙体的受力抗压,都会大有提升。 这疯子怎么好像比前几天更强了,自己却是越来越虚。 不行,再这么下去,就算全力制造的致幻毒,也会对这老疯子失效。 “这、这确实就是华山啊。” 孔文举鼓足了劲,说道,“叔父,五岳之中,华山属金,金铁之气,奇锐险峻。” 老疯子扭头看他,板着脸道:“别叫叔父,叫爹。” 孔文举暗骂一声。 信你才有鬼了。 他初时冒充对方儿子,确实是叫爹的,但叫了几回之后,对方就开始变脸,怀疑他是假的。 反而是叫叔父,安全一些。 “叔爹。” 孔文举含混一声,把称呼糊弄过去,又道,“你看这里的山体,是不是一个个都笔直陡峭?” “你再看这里的岩石,随便一块石头里面都藏着铁。” “这正是华山的特征啊!” 朱横面露恍然,朝外面看去。 那一座座“山头”,果然个个陡峭。 全都没有寻常山峰的坡度,就那么直直的立在大地上。 有的“山头”顶上,还有“细铁棒”林立,刺向长空。 “难怪说,不识华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老疯子乱改诗词,说道,“原来这就是华山,原来我早就在华山之中了。” “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山景如此奇绝。” 孔文举心头暗喜。 外面的人明显是针对这个老疯子来的。只要这人送上门去,自己爬也要爬出这座楼,就算爬不远,也可以迷惑过路人。 即使退一万步讲,连路人都碰不到,饿死在这儿。 那也比待在喜怒无常、随时失控的疯子身边强。 孔文举有时,甚至会有种对方要生吞了自己的感觉,多亏以为自己是他儿子,才把那股可怕的意向压制过去。 假如幻毒失效,孔文举简直不敢想,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华山论剑……” 朱横看着外面的月光,神情中满是向往,喃喃自语,整个人像是一头静谧又残缺的猛兽。 “这回,我不去了。” 孔文举闻言,一点喜意僵在嘴角。 朱横仿佛下了很大决断,回过身来,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孩子,我不去了,这回你应该很高兴吧。” 他长叹道,“当年商界武林险恶,铲车推墙,水泥埋人,夜里的码头,带着弟兄们对战几十号东南亚的杀手,跟南洋的降头师拼命。” “好不容易,已经是功成名就,又为了争五绝的宝座,获得九阴金库的财宝,继续打打杀杀。” “其实,钱是王八蛋,我被金钱奴役,一朝回首时,才知道我的钱早已经够用了,偏偏为了贪心,失去了那么多东西。” 朱横说着说着,人已经走到近处,蹲下来,似乎伸手要摸儿子的头。 孔文举并不想知道,这个疯子脑子里,到底是把哪些记忆乱接在一起,自圆其说,才扯出了什么九阴金库的财宝。 他只想让这个疯子离自己远一点。 “叔父!” 孔文举拼尽全力,对面前的人呼出无形无色的致幻毒力。 “叔父是天下顶尖的大英雄,我一直相信,你更胜那个老叫子!” “不需要叔父为我委屈了自己,我只想听到你赢的消息,我会在这里,等着叔父大胜归来!” 朱横呼吸着无色之毒,眼中看到的,全然是一个年轻人的面孔。 那个还有点天真的样子,靠着家世成为了总经理,还真以为做生意就只是做生意。 “你希望我去,你支持我?” 老疯子大为动容,站起身来。 “好,好,那我赢给你看。” 朱横扭头,再去看那一座座的烂尾楼。 同样的场景,残缺的大楼。 这回却激起了他迫切求胜的心情,胸膛起伏,肺在伸缩,血管里流淌的仿佛都是滚滚浓烟。 “我的孩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必定大胜归来!” 老疯子从三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双脚在地面砸出一声闷响,裹着尘埃,狂奔而去。 自古华山一条道。 走过的路,积下的业,都没有反悔重来的机会。 这里就是华山! (本章完) 第59章 一言镇场,敌我皆能飞身 第59章 一言镇场,敌我皆能飞身 园区附近,突然响起一道长长的吼叫。 “老叫子,莫要猖狂,我来也!!” 大喇叭的声音都盖不住这一声大吼。 附近的人纷纷动身,往那个方位聚拢。 只见一条黑影,掀起一条黄土烟尘,倏然就闯进了园区里面。 附近起码有三十几个被重金雇佣的好手,见证了这一幕。 他们都有资料来源,大致知道朱横之前曾经展露过的水平。 但是一看到那条黑影的速度、气势,个个心头都不禁一凛。 这怎么感觉比预估中的更强? 部分孤身到来的人,脚下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但那些成群结队的,身边都是早有默契的同伴,底气更足,脚下略缓之后,依然想要追上去,等待机会。 噌噌噌噌噌!!! 几十张扑克牌破空而来。 钉在那些毛竹搭成的脚手架上,钉在那些废弃的沙土滤网上。 钉在众人脚掌前方。 “拿喇叭的,是我们特捕司的人。” 楼层阴影里,方俊咬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走出来。 他扫视众人,双手低垂,掌指间大量的扑克牌展开,就一句话。 “特捕司办案,闲人免进!” 小平头怒道:“特捕司就能抢生意了?” 王经理脸色一变,一巴掌抽在小平头脑门上。 “抢你个头,你脑子进水了?!” 特捕司不在场,大家弄点私活。 跟当着特捕司的面抢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前者大家经常这么干。 后者你敢这么干,你就是不想在国内立足了。 损坏正经的身份,赔上辛苦打拼的基业,还要断送将来的国内市场。 除非是原本就上了特捕司黑名单的人,否则,肯定没有人会为了眼前一单生意,就做出这种蠢事。 所以,就为了方俊一句话,几十个人全都停住了步子! 不过,他们脸色普遍不太好看,不甘心走的太草率,还是留在了原地。 王经理强笑道:“我们不进去,只在这边散散心……” 方俊已经转身走了,他还要去为楚天舒掠阵。 防止其他方向有人过来搅局,更要提防,会不会真有那种上过黑名单的人冒出来。 老疯子这时候,已经狂奔到园区深处。 四面烂尾楼耸立,中间的场地上,到处都是碎石和沙堆。 十几面过滤沙子的筛网分布在这里,还有一台坏掉废弃的混凝土搅拌机。 楚天舒在东面楼顶,注意到了老疯子来时的路径,目光逆向延伸出去。 穷尽目力,搜寻朱横可能的藏身之处,孔文举和他随身携带的古董很可能也在那里。 但他刚确定一个大致方位,目光就忍不住往下一压。 因为楚天舒发现,那老疯子竟然已经开始爬楼了。 烂尾楼外面搭的那层毛竹脚手架,让普通人都有可能直爬到顶。 而那个老疯子狂奔过来的刹那,一跃而起,脚掌直接踏着一根粗长毛竹往上奔走。 只是一眨眼,他已经奔到三层楼的高度。 惯性势能和脚掌的抓力,这才显得有些不够用。 老疯子换用脚背勾住毛竹,整个人缩身抱在毛竹上。 正如猴子上树,手脚灵动轮换,直窜而上。 明明说是疯子,应该脑子比较糊涂。 但他反应、动作之精准,看不出半点糊涂的地方。 “老叫!” 朱横已经到了烂尾楼顶,两个大步走过来,气势汹汹。 “当年我是为了九阴金库跟你斗,被金钱驱使,人无情不能活,我却为钱,想绝尽情义,认不清自己,这才不能赢你。” “今时不同往日,今天,我不但为胜利而来,也为我儿子的期待而来。” “我赢定了!” 楚天舒能感到,随着这个人的脚步,迎面有一阵寒风逼迫而来,吹动了自己的发丝。 “不错,听说疯人有时也是狂人,果然很有气势。” 楚天舒一被压迫,战意陡升,眼中毫芒一扩一收。 “但你判断自己会赢的论据,还远远不足,硬要说,我本来也是为情而来……” “现在,还多了一个理由。” 楚天舒盯着他,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里有一大片残酷、刚强、灿白的光晕。 “你身上,有很重的邪灵气息呀!” 最早在孔文举家中,楚天舒就曾经察觉到真正的邪气,但那时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孔文举修了什么邪术。 可孔文举安分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临到老了,突然大偷一通,直奔澳区? 专门掳走年轻人的朱横,在仓库一战时,没有抓年轻人,反而直接抓走孔文举这个老头子。 此事也颇有疑点。 现在,似乎有一条线,能把这些东西串联起来。 “什么邪灵?” 朱横嗔目道,“老叫,你就是喜欢把你看不惯的,说成邪魔外道,今天我杀定你了,让你没机会再说大话!” 他正要动身,楚天舒先一扬手。 大喇叭被猛烈的抛射出来,传出一声破空裂响。 朱横抬手就是一斩。 按照资料所说,朱横以前练的是大圣劈挂门的拳法。 曾经,他作为澳区知名企业家之一,跟扶桑极真空手道的商会代表,一起商量搏击俱乐部的投资事宜,现场切磋。 空手道一掌劈断生牛角。 朱横用手掌劈断了空手道高手脱落的一根发丝。 凌空一斩,柔不受力的发丝就在半空断开。 当年他疯了之后,出人意料的没有什么攻击性,每天除了打坐发呆,就是跟幻想中的妻儿对话。 这样在精神病院住几年,功夫肯定会退化。 但现在,他这一挥手,明显比当年更加凌厉。 大喇叭的金属外壳,被他用手掌直接劈开。 里面的铝合金、碳纤维、陶瓷材料,各种零件全部崩破。 正常一把大刀砍过去,都砍不出这样的效果,要用上车床的圆锯,才能切出这个样子。 楚天舒趁机一个冲步,一脚重重的踏在地上。 这烂尾楼的天台上都铺着网格状的钢筋,力量传导的效果特别好。 钟劲秋一直没有好枪,但他要是能见到这样的好钢筋,直接在外面捆一层布,就能当一杆不错的枪矛了。 楚天舒这一脚踏下去,已经用上了十成十的功夫,刚柔并济,全力而发,劲力极速向前传导,正好在朱横脚下爆发。 钢筋网格,哐啷一响! 朱横的脚就不由自主,离地三寸。 楚天舒弓步震脚之后,正好借这一踏,长臂在前,身子整个冲撞出去。 这是太极拳里的枪法。 长臂如枪,整个人如纵马刺杀而来。 他的拳头像枪头一样,在这一冲之间,竟然还抖出两个残影,分取两处。 老疯子应变奇快,身体失衡的刹那,还来得及砍出手刀,右边手刀劈中残影,左手却是正好格中了楚天舒的拳头。 嘭!!! 老疯子身体斜向倒飞出去。 眼看要飞出天台,他竟然在半空拧腰变动,身体横过来,右臂极力一捞。 也像是早有预料,正好捞在那边的一根大毛竹上。 毛竹虽大,顶端却细,本该承受不了他这一冲的力道。 但他手掌搭上去的瞬间就是一抖,力量传导向下,毛竹下面与各层绑好的扎带钢丝,纷纷崩断。 整根大毛竹脱离楼层,向外歪斜而去。 老疯子的身体在半空一荡一缩,抱住毛竹,螺旋一圈,极速下滑。 一连七八根银针,全钉在毛竹上。 老疯子的手急缩急探,银针落定后,手才重新按了回去。 因为太快,倒好像每根银针,都只是插在他的指缝之中、手掌边缘。 随着他下坠之势,那些银针也全被他手掌抹弯。 毛竹还没有真的砸到地上,老疯子已经快滑到地面了。 “这都能化解?!” 楚天舒面露讶色,他刚一见面,就是全力而为的奇招、杀招。 务必一举把对方打下楼,可对面竟然无伤。 激得他双眉一扬,起脚踹在另一根毛竹上。 整根毛竹抖震,层层扎带崩断。 楚天舒指节伸长,右手衣袖一甩,垫住手掌,抓在毛竹上。 嚓!!! 他几乎是直线滑下,追击到扎实的大地上。 (本章完) 第60章 手挥琵琶,破朱砂 第60章 手挥琵琶,破朱砂 嘭!! 老疯子刚一落到地上,就看到楚天舒那边单手按竹竿,身躯挺拔,从天而降。 两个人几乎同时落地。 但是老疯子落下来用的时间更久一点,速度慢,触及地面的缓冲转变就更容易。 他嘴里低喝一声,抢先起脚连踢。 横琴岛上气候湿润,沙子堆放在这烂尾楼场地里,又没有什么遮护,本来都已经因为潮湿,板结起来。 可老疯子一脚踢出去,大块沙子却彻底散开,粒粒分明,扇形朝前方射去。 连续几脚扬起来的沙子尘埃,简直把整个人影都给遮住。 楚天舒一眼望去,那边只有一片昏黄。 古人实战的拳法里头,撒石灰,踢沙子,铲泥巴,都是非常常见的手段。 南北各个流派,都有这么两手专门对应的劲力。 就琢磨怎么把泥沙撒的更快,更广,更能迷眼。 高手相争的时候,并不是指望这些东西真有什么杀伤力,而是要靠这个抢一个先手。 不管对面是躲,是闭眼,还是手脚劲风扫荡,面对这些无形之物,出手都会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 不应变不行,应变了就上套了。 但楚天舒一瞧见这片昏黄,眼皮根本不眨,只嘴皮子动了一下。 “斗!!” 九字真言中的斗字,念力凌空一放。 大片昏黄的泥沙尘埃中,直接被劲风冲出一个圆形空洞。 后方的老疯子暴露出来,头发胡须,都被吹的呼啦一动。 他刚才要是想追着泥沙进击。 这股念力一冲,尘埃倒卷,反而还会影响他的视线。 可他离得远,相隔接近十米,基本不受影响。 刚才踢起泥沙尘埃之后,他只是趁机,做了一个叩齿、振臂、旋掌的动作。 大圣劈挂拳里面,本来有很多专攻下三路的招数。 整个人缩身如猴,脚下跺踢,旋身甩臂,撕扯大腿上的肌肉,捶打下阴等等。 乃至有,手指尖端从膝盖侧面抠进去,一下把膝盖骨挖掉一块,全部都是残忍凌厉的杀招。 但是在老疯子身上,好像浑然把那些小家子气的打法都给忘了。 他叩齿同时,双手一撑,肺部的气息一下子涌到手掌心里,掌心那一块皮肤嫣红如血,扩张到整只手掌上。 两只手整整扩大了一圈,不但红如朱砂,肌肤纹理上,还有种钢铁玉石一样的光泽。 这是劈挂掌练到很厉害的地步,才能显示出来的一种异象。 古代人把这个境界,叫做“朱砂伏魔大手印”,认为劈挂掌练到这个地步,能够降妖伏魔。 如果是正常拳师,练到这样的地步,双手上气血之充足,确实是能在一招之内,就把气候稍弱的幽魂惊散、抹杀。 老疯子的情况却很古怪。 他是胸腔里涌动的那股子邪气充斥在双掌上,才达到这一步,并不是单纯的人体气血。 这双手对于阴邪之物的威慑克制力,肯定要比走正路练出来的朱砂大手印差一些。 然而,邪气和他原本的体力死死纠缠,甚至加上独属疯子的那种癫狂极端的意志,达到虚与实,阴与阳的高度结合。 单论对于实体物品的破坏力。 朱横现在的这双手,反而要更强悍。 西毒欧阳的灵蛇拳之类的,都是刁钻毒辣的手段,真正视为绝招的蛤蟆功,却是至为刚猛的功夫。 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现在这双手,真有那种运起蛤蟆功的味道。 “你刚才的飞针手段,我还记得,是专门用来破我毒蛇阵的!” 朱横哈哈大笑,“但是我的功夫登峰造极,已经用不上毒蛇阵了,你白费心机。” 楚天舒笑了一声,嗓音已经完全是他自己的本色。 “老毒物,你要不要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懂不懂毒蛇阵之类的手段?” 朱横没上当。 他没有去思考这些无谓的问题,反而整个身子,突然在楚天舒面前放大。 这个移动很诡异,腰背膝盖都没有明显的动作征兆。 整个人好像是在滑冰场上,忽然被什么巨大力量推了一把,急冲而至。 大圣劈挂拳里头的“赤脚劈挂步”。 这是用脚掌发力的功夫,要求脚掌如手掌一样,尽力展开,跟地面的接触面放到最大。 人要往前移的时候,基本不需要动用腰胯的力量。 就凭脚跟、前脚掌到脚趾的联动发力。 脚踝以下的部位一扒拉,整个人就极速移动出去。 其实,同一个人的脚,不可能真像手一样灵活,只凭脚掌发力,能突进两三米,就了不得了。 他这一下,窜了近十米,还是靠从肺部挤压下去的那股邪气。 楚天舒面对这样诡谲的平移冲击,却好像早有预料,左手忽然一甩。 老疯子冲过来的时候,是右掌平伸在前,左手在腰间蓄势。 右掌主要发挥的,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笔直冲撞力道。 楚天舒这一甩手,左手的指甲盖如同皮鞭的末梢,抽出一声刺耳气爆,恰好从下方,抽打在老疯子右手腕上。 太极拳,手挥琵琶,通背拳,惊露鞭手,合而为一! 人手腕内侧的那根大筋,被他这一抽之下,发出强弓崩断般的一声响动。 老疯子瞳孔一缩,自己身体里的响动,他听起来最为清晰,好像一面大鼓被惊破。 任凭朱横手掌硬如铁铸,也没顶住这一手妙到毫巅的抽打,右手手筋已断。 他左手急忙扫出,一巴掌大包大揽,想要逼退楚天舒。 浮光掠影之间,楚天舒右臂一挡,左手一搭,两只手控他一只完好的手臂,把他整个人甩向侧面。 楚天舒有内外洞察之术,对战场上的细节了如指掌。 老疯子想以高明的步法突袭一招,反而被楚天舒抓住了机会。 这一甩之下,也是正好砸向旁边一根横伸出来的钢筋。 老疯子虽然没看到那根钢筋,却感受到致命的危险,胸膛猛烈一震。 哐!!! 他后背撞在钢筋顶端,竟然没有被钢筋贯穿,邪气使他背部泛出一抹银光。 反而在这一瞬间,朱横以自己后背和钢筋的接触为支点,四肢齐动,狂风暴雨的挥打出去。 一般人以脚为支点,四肢不能完全发挥。 他现在以自己的后背为支点,抓住短暂的一秒,四肢全部用来攻击。 被楚天舒控住的那只手,一刹那间付出不少血肉,鲜血淋漓的脱离控制。 另一只断了手筋的,也直接以小臂抽打出去。 双脚更是刚猛,瞬息弹动,膝盖如巨石撞出,小腿似钢斧扫荡。 楚天舒双眼极力张开,连头发都向上拱了一下,力达于四梢,双手以最快的速度,甩抽下按。 一秒钟内! 他用一双手防住了对方所有攻势。 老疯子四肢的残影,如同七八根错乱摆放的木桩。 楚天舒双臂的残影,却像是两片饱满的弧形色彩,看起来比对方更具韧性。 实际却是速度比对方更极端的体现。 一秒钟后,楚天舒的手掌就成功拍在了老疯子胸口。 当当当当当!! 有了第一掌,令老疯子全身俱震,就有了连环七八掌。 朱横的躯干,终于被钢筋贯穿,血淋淋的一截钢筋,从他胸前穿透出来。 楚天舒瞬间一缩手,甩了甩自己的手掌。 他险些觉得,自己刚才在拍打一座千斤铜钟,肌肉发劲还扛得住,骨头反而被震得有点酸,指节之间发痒发麻。 还好,朱横虽然能发力打弯钢筋。 但凭后背硬顶的话,他的肉体强度,毕竟还不能一直保持在比螺纹钢更强的状态。 “怎么会?” 朱横满眼迷茫,哇的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水,使胸前的病号服,血色更浓。 “明明我已经认清自我……就算我没有赢,至少我们也应该大战三天三夜。” 楚天舒刚才打的确实过瘾,就回了一句。 “你是真糊涂了,我们都还是肉体凡胎,就算在伯仲之间,只要有一丝误差,也能隔开生死了!” 朱横目露凶光,突然左手一抬,拍在自己脸上。 噗!! 他喷出一口血雾。 楚天舒侧身闪过,只听不远处那座混凝土搅拌机,发出一声空洞的震响。 好几颗牙齿,嵌在了搅拌机的外壳上。 那个声音,像一声丧钟。 “谁说我糊涂?” 朱横喷出那一口之后,脸色惨白,嘿笑道,“我明白得很,当年的事,我后悔了,所以这回是儿子要我赢,我要为他赢……” “你儿子?” 楚天舒目光微闪,话如连珠的问道,“他是在东北方向吧,一楼?二楼?三楼?” 朱横表情一变。 楚天舒大致猜到:“三楼啊。” 朱横怒道:“你……” 楚天舒轻叹一声,已经并指点在他胸口。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楚天舒认真的念咒,把那团衰弱的邪灵震破,对着恍然若失的老疯子,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清醒得太晚了,下去对你真正该道歉的人认罪吧!” (本章完) 第61章 龙华宝玉 第61章 龙华宝玉 【龙华宝玉(肺):龙华法脉的修行人,受神眷深重者,五脏离体,仍可化为邪灵宝玉,数百年未曾朽灭。 特性,因源于人之五脏,复苏之后,能与持有者体魄相融,不似寻常阴邪,与人阳气相斥相抵。 肺属金,本具锐气,入邪道而显沉之相,虽能使体魄顽强,也能使牙龈萎缩,腹痛,精神不稳。】 方俊赶来的时候,楚天舒正飞快的扫了一眼自己的令牌屏幕。 “他尸体可能有用,你要看好。” 楚天舒叮嘱了一声,脚下尺许方圆的沙土地面,似乎微微一凹,整个人飞掠出去。 这是他把仙人劲,太极拳深奥的劲力拿捏,用在了奔跑上。 每一脚踏下去,都只是一声很低沉的响动,不怎么引人注意,仿佛一般人走在海滩上。 但这样的奔跑,提供的反作用力不小。 他身后虽然没有扬起长长的尘埃,速度却不比之前朱横狂奔过来的时候慢。 那些受雇佣的人,还在外面没有走。 站位比较好的,都看到了刚才的战斗,不到一分钟,朱横就被解决掉了。 等楚天舒往外一跑。 众人就算知道他不会撞在自己身上,也下意识的又避开了一些。 “澳区特捕司,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狠角色?” “不是听说特捕司主力,侧重在大陆腹地和西北那边吗,这是转变战略,要往东南也调人了?” 几批人稍微议论之后,眼看朱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也不太关心楚天舒到底去干什么,便转身离开。 王经理往楚天舒奔去的方向看了看。 “那是朱横藏身的地方吧,难道他有东西留在那里?” 王经理心中暗自盘着一些念头,连身边的人也不知道。 但他又看了看被挂在钢筋上的尸体,不由面露苦色。 “算了,我们也快回去吧!” 楚天舒沿着之前眺望的路线狂奔过去,身体一纵,脚掌直接踩在了二楼边缘,又往上一跳。 他双手搭在第三层,一个凌空翻滚,双脚就站在了三楼上。 在外面看,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站到这里,基本一眼能看出,承重墙后面藏着人。 楚天舒没有放松警惕,保持着洞察之术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警觉。 临! 他嘴唇变化,无声的念出这个字,并指如剑,在空中虚划。 纵横秘祝,是非常注重“万物之流动”的秘法。 人眼直接观察外物的流动,只能得到一个笼统的结果。 而四纵五横的网格,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建立一个参照表。 事物在这个虚幻网格上流动的时候,就更容易分辨其走向,加以引导。 念力轻巧地散发出来,周围的气流受到牵动,似乎在他身边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保护罩。 无色无质的防护,基本连一个小弹弓打过来的石子都防不住。 但却能把周围空气中的尘埃杂质,旋转吹远。 那种隐隐约约的威胁感,也被吹散。 “应该是某种有毒气体吧?” 楚天舒说道,“孔老板,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啊。” 他绕过承重墙,看到了趴在墙根处,想要爬走的人。 孔文举听到有人居然叫出他的姓氏,不禁咽了口唾沫,缓缓扭头看过来。 “你……” 孔文举顿了顿,小心的问道,“这位先生,你谁呀?” 楚天舒呵呵一笑:“你偷了我爷爷留下的古书,都没有想过在我家看看我的照片吗?” “古书,是哪一本啊?等等,是你!” 孔文举惊声道,“巫医老楚的孙子?!” 他听说过巫医老楚的这个孙子,其实也见过几面。 天赋据说很不错,但顽疾缠身,身上没有好的法器,况且,巫医一脉又不擅长攻防法术。 这人主要的挣钱方式,也就是靠爷爷留下的关系,去给老客户做心神疏导,偶尔才接点除灵的生意。 比起当年,老楚十根手指夹八根针,舔着针头,就敢把三四只鬼物插成筛子的那股狠劲名头。 这孙子也真就只是个孙子,不太起眼。 但是现在看着流风绕体,除尘驱毒的楚天舒。 孔文举只想把以前那些传谣言的家伙找出来骂死! “原来是、是小楚啊。” 孔文举勉强坐正了身体,笑得比哭还难看,摸索自己胸前的包。 “你误会了,我不是去偷老楚的书,我是听说你失踪了嘛,我帮你保管一下。” 楚天舒面带微笑,手指一弹。 叮! 一根银针钉穿孔文举的耳廓,针头扎在水泥墙上。 孔文举痛呼一声,去捂耳朵。 “别乱动。” 楚天舒指间又扣上了一根银针,“把包放下,拉开拉链,然后退远一点。” “不要有任何鬼祟的举动,否则这根银针接下来会钉在哪里,就不好说了。” 孔文举又惊又怕,哆哆嗦嗦的照做,然后艰难的向另一边爬走。 等他爬出去五米多,楚天舒说道:“再远一点。” 孔文举只好再爬。 楚天舒这才收了银针,变化手势,将身边旋风分出一小股,笼罩在那个包上。 一般易携带的毒,不管是粉末还是液体,被风多吹一吹,都会分散或者挥发,毒性会降低不少,至少会变得更稳定。 如果那个包里藏的也是气体类的毒,那就更方便了,直接吹散到没效果的地步。 孔文举见他居然如此谨慎,心里最后一点指望也丧失,脸如死灰。 “你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你家的法术我也了解,我留在你家的气息,应该不足以进行银针寻人。” 楚天舒冷笑一声。 “就算我没用银针寻人,最多晚一天,也能听说市局到你家里搜查的事情。” 楚天舒说道,“你专盯着熟人下手,不会以为办案的人都是傻子吧?” 孔文举呆了呆,默不作声。 “孔老板啊。” 楚天舒神色微缓,声音温和起来,“其实,我二爷爷说,你以前跟他们也有点交情的。” “安安分分大半辈子,突然乱偷东西,肯定有缘故,是因为有宝玉邪灵缠在你身上吧。” 孔文举愕然的抬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要真是什么都知道,你就没有坦白从宽,争取减一点刑的机会了。” 楚天舒双目似有一种洞穿力,盯着他,道,“坦白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说那块宝玉的来历。” “说说你被邪灵附体的所有体验,为什么会直奔澳区来?” (本章完) 第62章 万历年教主 第62章 万历年教主 孔文举修炼的是“鉴古”之法,他可以分辨出物品上的古意。 传说,考古行业里面,有一些修炼此种法脉登峰造极的行家。 不但能够一眼看出古董制造的年代,还能够隐约感受到古董在历史上经历过的一些大事件。 他们把古董当成古人留下的倾诉片段。 就算一个人待在阴森恐怖的古墓里面,对他们那种人物来说,也好像处处五光十色,多彩绚丽。 有些物品上,能够听到盛世灯节的欢呼,有的物品上,能够感到乱世兵符的嘶吼。 一点也不会觉得阴森冷清。 反而有学生跟在他们身边的话,会让他们觉得烦。 “古墓里的声音多好听啊,你没听见吗?” “嘘!别说话了,俗言俗语,吵得我都听不清古乐了!” 孔文举当然远远没有那种成就,但他练有小成之后,对于普通物体和古董,也有了一种直觉上的区分。 对他来说,住在窗明几净,装潢秀雅的房子里面,未必能够感受到舒适。 软中带硬,贴合人体曲度的大床,蓬松好抱的被子,也未必能让他感到安心。 但如果身边有一件合心意的古董,就算是睡在水泥上,都会觉得舒服。 他有时候也怀疑,是不是自己修行的法脉,已经对自己造成了一种异化,对于其他东西,已经很少能够感受到悲喜。 只有从古董的气息中,才能够获得鲜活的体验。 但仔细一想,就像是有人爱住南方,有人爱住北方一样。 他有这方面的禀赋,才会练出这种类型的念力,念力又反过来凸显了他的习惯,这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一种癖好,还远远算不上异化。 毕竟,他还没有痴狂到为了感受古董气息,天天泡在博物馆里。 家里攒下来的古董,已经让他挺知足了。 可惜,他最喜欢的那几样书画类的古玩,几个老朋友都不肯转手。 这种知足中带有一点遗憾的生活,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发生了变化。 那天他正在盘玩一块古玉,突然听到如尘封的外壳破裂,鸡蛋敲开的那种声响。 古玉骤然化入了他的右手,游到他的体内,令他大为惶恐。 可他很快发现,古玉入体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坏处,只有好处。 他的鼻子变得异常灵敏,对于古董气息的感觉,比以前清晰了一大截。 跟这时的孔文举一比,以前的他,就算进入开窍的状态,也好像是个严重的鼻塞患者。 这种嗅觉上的畅快,让他鬼使神差的,没有去找任何人为自己身体做更细致的检查。 没过几天,他又发现,除了鼻子对古董的气息更敏感,他还能够嗅出某几种物品的毒性,引入到体内的某处,沉积下来,化合出特定的几种毒素。 有的毒素,会让人看到荒诞不经的场景。 有的毒素,类似吐真剂,能够让人不知不觉中,有问必答,全说真话。 还有的毒素,能够放大人心里的攻击欲望,超过一定剂量后,反而能压制人的攻击欲望,产生极大的亲切感。 孔文举熟悉着自身新得来的力量,也开始细查那块古玉的来历。 首先,那块古玉应该是明代的货色,和当初卖家口里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孔文举又查询史料,最后锁定了一个范围。 这块古玉,应该是明朝万历年间,一个民间教派之主的随身物件。 那人名叫刘天绪,曾经在金陵聚众起事,自称龙华帝王、龙华教主。 这个教派,名义上比较随大流,崇拜的是在龙华树下成道的弥勒佛。 实际上,此派教义中提及的弥勒很不起眼,他们真正崇拜的,是那株龙华树。 他们信奉,人的祖先本来是从树上降生,没有男女交合,血污腌臜之事,只不过祖先受到了俗世的污染,以至于后人要通过男女交合来降生,从污秽中来,受尽苦难。 敬拜龙华之树,除掉一层污秽,人就少一重磨难,死后更是能回到龙华树上,重新降生,享尽仙福。 当时不少民众,认可他的灵验之处,追随侍奉。 不过,刘天绪想要起事,竟然是选在长至节,挑在百官汇集去谒陵的时候动手,属实有胆,很快就被围剿灭杀。 孔文举调查到这里,也就感觉自己明白了。 他新获得的那些能力,确实很适合用来传教。 这样看来,就是得到了一个古代术士的传承罢了。 反正他也不会作死的去搞什么邪派,大可以安心运用这份能力。 楚天舒听他讲到这里的时候。 对于现实的情况和他自己的心理,都还描述得很有条理。 但是再往后,孔文举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让他回想自己的行为,他也说不出,自己怎么就舍得抛下房产店铺,一口气偷了好几家的字画古籍,背井离乡。 为什么会选择来澳区,他也没有细想,好像就是随便选的。 但是对于袭击洪英的弟弟这件事情,他倒是记忆犹新。 “那可是唐伯虎的字画,唐伯虎啊。” “他的《落诗册》,收藏在美洲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里面,《观瀑图轴》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里面。” “就算那只是扇面,远远比不上前两者的艺术价值,也应该放在家里,好好供起来。” “那又不是古玉,他拿在手上盘个屁啊他!!” 孔文举的神色异常激动,完全顾不上之前对楚天舒的畏惧。 “这些玩博彩的死暴发户,说起来社会地位是高,钱多,当官的都要给他们面子。” “但他们把好东西弄到手里,一点也不懂得保养收藏。” “我只恨当时那把扇子,还是被他们抢回去了,那时不知道疯子是在找儿子,不然我肯定能骗他帮忙把扇子抢过来!” 楚天舒淡淡的看着他,目光缓缓转向那边的大包,又转了回来。 意思很明显。 你把字画古籍,往这么个大包里一塞,难道就算是好好保养收藏了吗? 孔文举争辩道:“我那是没办法,要把这些好东西带在身边,总得做些伪装。” “好在世上不识货的人多,这么往包里一塞,别人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宝贝。” 楚天舒懒得跟他再多说,只是盯着他的脾脏处细看。 孔文举身上的邪灵,要比朱横身上的弱不少。 可能是因为几百年保存过程,所处环境有差异。 但多半还有一重因素,是朱横对孔文举的影响。 五脏之中,脾属土,肺属金,土能生金。 朱横的实力比孔文举高过一大截,本身又是个疯的,狂乱的意志,甚至比体力更劲猛。 这两人待在一起,朱横无形中就让孔文举体内的邪灵也出现紊乱,甚至力量被吸走。 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对孔文举来说,正是因为体内邪灵被削弱,他脑子反而比当初背井离乡的时候,更清醒一些。 “楚大顾问啊,你人呢?” 楼下传来方俊的叫喊声。 楚天舒走了几步,靠近楼层外侧。 方俊弄了一卷施工场地常见的绿纱,把朱横的尸体裹起来带了过来。 他不准备扛着尸体上三楼,只在下面喊道:“怎么样了?” “抓到了。” 楚天舒说道,“你应该感受到朱横尸体上的邪灵气息了吧,孔文举身上也有个邪灵。” “应该是个明朝邪派老大留下的东西,按五脏分配,可能有组合效果。” 方俊脸色一动,把尸体放下,找了个竹竿,一个撑杆跳上了二楼。 他修念力的,从上往下跳容易,还能使些手段缓冲,三楼跳下去也没事,但要往上跳,就有点麻烦。 楚天舒蹲下去一搭手,把他拽上了三楼。 方俊盯着孔文举看了会儿,慢慢的扬起一张扑克牌:“杀了吧。” 孔文举毛骨悚然,急道:“等一下,我我我,我罪不至死吧,你们这么干,不怕特捕司找上门吗?” 方俊冷酷一笑。 “我就是特捕司的。” 孔文举腰背瘫软,呢喃道:“特捕司原来也这么黑暗,我早该知道的……” “很好,当着办案人员的面诽谤特捕司,你的刑期又可以加上一点了。” 方俊微笑道,“不过,以你的涉案金额来说,本来估计也要蹲到你老死。” 孔文举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听这意思,好像又没准备杀他。 楚天舒见方俊把孔文举吓了一遍,心情也不错,笑道:“你其实是说杀邪灵吧?” “嗯。” 方俊正色道,“他不是朱横那种重度危险分子,能留一条命的话,还是留吧。” “按照上面三令五申,我们特捕司办事,在已经控制住局面的前提下,还是得光明严格些。” 楚天舒又道:“这批邪灵是五脏组合,已知的两个,都是在近期复苏,我想要不要先留着,用来施法追查另外几个。” 方俊却摇了摇头。 “我们办案有个优先原则,邪灵这种东西,见一个杀一个。” “尤其是那种有组合的邪灵,有机会,一定先把他们的组合杀残了,越残越好,不然真被汇齐,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另外,关于追踪,但凡是有点水平的邪灵遗宝,都会有加密的。” “完好状态下,想追踪他们同伴,反而更难,不如杀了之后,从残存气息来追踪,难度会降低些许。” 楚天舒还真不知道这些。 海陵那边着实太平,没有什么有年头的邪灵传承。 顶多出现像那个晚清书生一样的野路子。 巫医传承,侧重在医术,纵横秘祝法,侧重在自身念力品质的提升和积累。 都没怎么提及,邪灵遗宝还会给自身加密这种事。 “那我来杀吧!” 楚天舒连忙开口,说话同时,已经对着孔文举脾脏的位置,并指凌空一刺。 既然要杀,当然还是自己开了这个宝箱,才能拿到素材。 被方俊抢先的话,可就亏了。 (本章完) 第63章 肾玉持有者 第63章 肾玉持有者 【龙华宝玉(脾):龙华法脉修行者,脾脏所化。 特性,脾属土,有运化敛藏之功,有除旧迎新,净血之能。 可收纳毒力,藏于体内,调和成致幻、吐真、兴兵、折服等数种奇毒妙用,呼吸间发散于外。】 月明星稀,跑车停在了一座办公大楼外。 车上只有楚天舒一个人,正好有空查看令牌。 斩杀两只宝玉邪灵得到的素材,看起来都很有用。 论强度的话,朱横身上那只邪灵,应该不弱于当时老太监身上的吞金兽面。 两只宝玉邪灵加起来,又能满足一次推演了。 不过,这只是推演的最低标准。 楚天舒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现在就用上。 但并没有用来推演《闯少林》的拳谱。 而是再度推演优化《蟾功掌心雷》。 金蟾派太极拳还大有潜力,上回推演,所用的邪灵就偏向于金属性。 楚天舒这回决定,以脾土的属性为主,把两块宝玉邪灵混炼之后,再进行推演。 能够把毒素收藏在体内,调和成新的毒力,如果化用到武术里面。 最后形成的效果,会不会是能够靠吃毒药,来淬炼内脏呢? 【……推演已完成。 《蟾功掌心雷》:意发五脏急如雷,蟾鸣四季第一声。 人生天地间,内外自相应,欲求内发如雷,当用外雷贯体。 雷击大地,能成沃土,以脾土为首,引领内腑,收纳运化,借雷霆之力,除去内腑血液衰朽之意,蜕变迎新。 此法能求得急功,吞得近利。 大成之后,生机沃然浑厚,沛不可当,但引雷入体,殊为险恶,慎之,慎之!】 嘶! 这是建议我去遭雷劈? 楚天舒仔细感受了一下脑海中多出来的练法。 此种练功法,比自己之前想象的“吃毒药练内脏”更加极端。 他也大概能想起来这套练法的源头。 金蟾派太极拳里面,有古代道士住在武当山上,看到雷火炼金殿的奇观,靠近大殿,感受到全身酥酥麻麻,头发微扬,就想借这个来练功。 他们为此琢磨出了独特的呼吸之法,但是又嫌在殿内修炼,效果太微弱。 有几个狂放的,就在殿顶上接了一根铁链,在雷雨天握着铁链练功。 效果可想而知。 武当山上直接多了几具焦炭。 后来,这套“急求功”呼吸法,单纯变成一种调和心情的手段,没谁再去找死了。 现在这套法门,经过令牌的推演优化,效果肯定要比最初好了太多。 但楚天舒仍然不想在雷雨天举根铁棒,给自己做耐电测试。 “天雷跟家用电力,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楚天舒思索着,“我直接买一套控制电力的设备,用来给自己练体,是不是也差不多,而且更安全?” 大楼那边的红外感应门自动拉开。 方俊走到门口,有个戴着口罩的高马尾医生,跟他拥抱了一下,挥手送别。 这里就是澳区特捕司的办公楼,大多数人在外面办事,楼里只剩下守卫和后勤。 孔文举要押送到这里,朱横的尸体,还有那个装古董的背包都要经过检验。 楚天舒之前也进去转了一圈,发现里面装潢格外简洁。 检测过程都是靠一大堆不明觉厉的机器进行,比较费时间,实在无聊,就出来吹风。 刚才那一幕,倒是比较有趣。 楚天舒靠在车座上,笑着打趣道:“那位医生,是不是姓蒋来着,喔,两位很熟啊?” “应该叫她博士,目前还是朋友。” 方俊并不扭捏,开心一笑,抬起手里的袋子,“包里的东西都检测过了,基本没有沾上什么毒性。” “你的这本书,总算可以物归原主。” 楚天舒没了打趣的心思,小心的接过书来。 “等我来看看。” 楚天舒手指轻柔的翻看了一下,书页都还完好。 至于字迹,因为注释内容太多,字里行间,到处都是小字,倒是显得有点杂乱。 最初就是为了这本书,才追到澳区来,现在完璧归赵,楚天舒心里踏实了不少。 方俊说道:“看这本书的封面,是什么修炼秘籍吧,你也不在里面盯着,这么放心?” “这书的传承档次并不高,除非你也从头开始学巫医,否则意义不大,而且,我爷爷当年就卖过一套抄本给特捕司了,你们学了的话,自有你们上司找你收钱。” 楚天舒翻到秘籍的最后一页,指腹若即若离,抚过那些蓝色的小字注解。 那是他爷爷的心得体会,秉承前辈们的传统,用银针蘸着自己研制的药汁写下来的。 “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是这本书本身,并不是那里面的传承。” 方俊点点头:“案情变化我已经打过报告了,不出所料,还是让我负责,但你只是为书而来,事情也算了结,要退出调查吗?” 他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作为顾问,你出力的情况会有奖金,但是这个要走流程,应该还要再等一阵子,才会打到你卡上。” 楚天舒合上书页,稍作思忖。 “实不相瞒,我对邪灵很看不顺眼的,干掉还能有奖金,那我简直可以当先锋。” 楚天舒一握拳,做了个很有干劲的手势,笑着说道,“既然有线索,我也想再追查看看。” “不过,这本书要是随身携带,感觉也不是特别安全,有没有什么好地方,能帮我保存一下?” 方俊正在摸烟,闻言,香烟直接朝身后一指。 “澳区还能有什么地方,比我们这座楼的保险柜更安全呢?” 十分钟后,《鬼门巫医注解》锁进了保险柜。 红色跑车开动,离开了办公大楼。 “这个是蒋博士她们联手,从朱横的尸体和孔文举身上提取出来的邪灵残余气息。” 方俊掀开身边的保温杯,里面除了海绵块就是两根试管,一白一黄。 也不知道那试管是什么材质,看似玻璃,但绝不是玻璃,否则里面的邪气早就震碎试管,散失掉了。 “土生金,金生水,按照五行顺转的趋势来说,这两个试管,能够帮我们找到龙华肾玉的地点。” “你看试管上的刻度,离目标越近,刻度亮起的就越多。” 楚天舒感觉颇为新奇。 宝玉邪灵,虽然按令牌注解上说,是修行人的五脏所化。 很可能有五块宝玉,源于同一个人。 但是相隔数百年,邪灵之间的属性差别已经很大。 楚天舒的银针寻人,更善于处理单一属性的事情,从某处残留的气息,追踪其正体。 他可以靠孔文举的气息追踪到孔文举,却没办法靠孔文举,追踪别的宝玉所在。 “到底还是特捕司,在这方面更有经验啊。” 楚天舒说道,“这是把科技和术法结合起来了吗?” 方俊摇头:“目前那么多学科,也只有材料学方面,跟术法结合出了一些新成果。” “你把这试管,当一个材料比较新颖的法器就好,至于别的科技含量,约等于泡面里的牛肉。” 楚天舒失笑,身子往后一靠。 方俊打着方向盘左拐,夜风呼呼的从跑车边掠过。 路灯像是暗空里发亮的水母,成排的朝后飞去。 夜晚的澳区跟横琴岛上的景色截然不同,灯火通明。 强烈的光污染,使整个澳区的夜空亮度,都比横琴岛那边高了好几个档次。 不只是那些赌场、酒店、美食街的灯亮着,不少商业写字楼,也有大半的窗户透出灯光。 “还好澳区比较小。” 方俊说道,“我们大致把每个街道跑一遍,如果找不到目标,就找个酒店先睡一觉吧,睡足了再找那些小路。” 楚天舒的体力要比方俊好很多,但也赞同这个建议。 但不知该不该说他们幸运。 半个小时后,试管的刻度就有了变动。 两人确定地点在一座写字楼里。 他们进了一楼大厅的旋转门,谨慎的四处转悠了下,带着保温杯往上走。 没有坐电梯,直接爬楼梯。 宝玉邪灵,明显会让人更有破坏性。 现在又是午夜时分,不知道藏在这里的邪灵附体者在干什么。 大楼第三层,几十套桌椅,井然有序的排列在一起。 不锈钢板把桌面隔开,形成了不同的工位。 其中只有一个工位上,还有着细碎的动静,像是锋利的牙齿撕开了什么,正在吞咽。 吸血?! 方俊悄然走到这里,摸出扑克。 楚天舒却挡了一下他的手臂,神色微妙的看着试管。 确实是越往这里走,试管刻度亮的越多,但至今也才亮起不到一半。 而且楚天舒没有嗅到血腥味。 “朋友。” 楚天舒运起洞察之法,靠近几步,对那个埋头的上班族喊了一声。 “干什么呢?” 上班族直起身子,满桌都是被咬开的袋装牛奶,吮吸得干干净净。 “啊?” 他有着细碎的刘海,黑框眼镜,苍白的脸色,满是迷茫。 “我加班啊。” (本章完) 第64章 玉身婴,食年酒店 第64章 玉身婴,食年酒店 黑色汽车开在小路上。 两侧路灯幽静的照射下来,草散发着清香。 草地上有着请勿践踏的公益标语,还有伪装成石块的音响,每逢旅游旺季,石块中就会响起悠扬的乐曲。 这里是路环岛,全城三座岛屿之一,也是三座岛屿中,人口密度最低的地方,常住民不足三万。 因为环境优美,这里被视为休闲度假的好地方。 王子芳虽然身为青云安保公司的经理,但能够在这里买上一栋别墅,也不是光靠工资就能做到的事情。 除了私活之外,他今年还行大运,去那些赌场赚了几笔。 小平头他们都很羡慕,撺掇他继续赌,但他很克制,见好就收。 那些大赌场,平时都用不上以千术坑客人,只凭概率学和风水局,就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例如,老葡京的虎头狮头布局,吸财又能守财,蝙蝠捧瑞,大杀四方。 新葡京形如莲,内有天罗伞,聚风收水,网罗来客,得财不漏。 北美赌王的永利赌场,犹如一座大型凹面铜镜,妨碍竞争对手,修建的时候,又应了下元七运里面的丁财两旺格局。 在这些大赌场里,稍微赢几次立刻脱身,别人可能还只觉得克制力强,运气好,要是赢多了,肯定会引起关注。 至于那些小一些的赌场,更容易横生波折。 王子芳赢钱,并不是真的靠自己的本事,自然不准备招惹太多人的目光。 他把车停进车库,回到家里,自己打开了客厅的大灯。 都买了别墅了,却没有请佣人,只有王子芳自己在家的时候,才会请钟点工过来打扫,别的时候,他根本不放心有人待在自己家里。 “呼!!” 王子芳把随身的指虎放在茶几上,拉开冰箱,喝了半罐啤酒,这才为自己鼓了鼓劲,走向地下室。 他家的地下室修建的很严实,角落里面有好几个大登山包,高热量的食物,乍一看像是什么末世论的爱好者为自己准备的安全屋。 外人进来粗粗查看的话,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等他掏开钥匙,打开那个白漆铁柜之后,地下室里的场景就显得有些割裂。 白漆大铁柜里面,竟然安装成了古色古香的神龛模样。 神龛上雕刻的图案,并非一般的祥云仙鹤聚宝盆,而是一群左手持树枝,右手持刀枪的古人,个个意态狂热,放声大呼,似乎要赴一场盛会。 端坐在神龛中的雕像更是古怪,通体如同墨玉雕成。 祂的头,分明是一个五绺长髯的老者,袍子底下露出的手脚,却是婴儿的模样。 王子芳插了一柱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老人脑袋婴儿身子的怪异雕像,微微震晃,从中传出一个像是在隔墙呼喊的声音。 “玉!玉呢?” 雕像质问道,“我的脾脏呢?” “教主容禀!” 王子芳连忙说道,“教主上次提起,脾玉的气息古怪,感应起来并不清晰,像是隔得很远或者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前一阵子忽然强盛了一回,很快又趋于混乱。” “结合这些消息,我大致确定了一个目标。” “这个人是精神病患者,所在的病院,本身颇有档次,受到很不错的风水庇佑,前一阵子他实力反常增长,逃出病院,屡次伤人,窝藏到了横琴岛上。” “我立刻以接下生意的名义,带人到岛上搜查,结果官府的人也插手了这件事,杀死了那个人。” 喀喀喀!!! 肉眼看不出雕像的晃动,但雕像底座跟神龛摩擦晃动的声音,分明是越来越频繁。 整个地下室里,气温明显的升高。 王子芳额头沁出了汗珠。 “我谨守教主韬光养晦的教训,当时一切反应,都要符合明面上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敢阻拦。” “而且那两个官府的人,手段很不一般,我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雕像的怪声放缓了一些。 “疯子?” 雕像幽幽道,“我的脾玉,竟然会在一个疯子身上复苏,也罢,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要是换在当年,这样办事不利,早就该按教规惩治一番。 但是没有办法。 当初龙华教起事失败,连他这个教主也被强敌重创,陆续遗失五脏精华,肉身化为玉质,魂魄化为邪灵,苟延残喘。 在残余教众的拼死护持下,他才能逃亡出海,在这个岛上没撑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记得当年,这个岛上只不过有一些土人贫民,分明很好驾驭。 按照当时教众的谋划,不出两代人,就能控制附近多个岛屿,寻回五脏精华,再度图谋沿海,举行大祭,沟通上神。 可也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问题。 他这个教主,居然足足沉睡了几百年,直到前几年才逐渐清醒过来,发现岛上的变化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这个王子芳,已经是他目前的教众里面,最能办事的一个了。 至少帮他找回了肝玉和心玉。 作为祭拜龙华树的修行者,刘天绪在玉身状态,独独对自己的肝玉,有着明显感应。 木生火,火生土,下一步就该找到脾玉。 而今脾玉的寄主已死,脾玉精魂也必被驱散,事情就麻烦了。 雕像沉默少顷,做出决意。 他要拼着损耗意识,哪怕是将部分不那么重要的记忆消耗掉,从心玉和肝玉逆推。 火由木而生,木由水而生。 王子芳跪在那里,并不知道雕像在做什么。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室内莫名的燥热感,正飞快的褪去,开始形成一种阴冷。 那种湿冷,让人觉得,是不是在寒冬腊月里,处在一个四处渗水的破烂屋舍中。 但入目所见,地下室又极为干燥。 “嗯?!” 雕像传出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 “怎么肾玉的感应,也如此飘渺微弱?” 他这个状态,逆推五脏本就困难,付出了代价之后,竟然得不到成果,感应不出方位。 刘天绪震怒了。 “我的脾玉选了一个疯子,那我的肾玉,又选了个什么东西!!” 关键,正推逆推都失效的话,他也就感应不到自己的肺玉所在。 除非肺玉持有者哪天不开眼,站到了自己面前。 也就是说,他的五脏里有三个都无法寻找了。 “我的玉,我的玉,那都是我的……” 雕像传出深沉的语调,声音比之前低,王子芳却感到更加畏惧。 他正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 地下室的入口忽然掀开。 上面大灯的光芒,远比地下室的灯光更亮,照亮了倾斜而下的楼梯。 “什么人?!” 王子芳骤然转身,身体从跪姿改成半蹲,蓄势待发,充满震惊和警惕。 他的地下室入口很隐秘,况且还有龙华教主藏身在此。 如果有陌生人靠近他的别墅,应该当场就会被教主察觉到。 刘天绪的雕像,也因为对方瞒过自己的感知而心惊,袍子底下,心口、肝脏的部位,分别泛起光斑。 五脏离体产生的邪灵,跟他本身意识,早有不同。 原本他留着两块宝玉邪灵,是要借两种邪灵,感应其他内脏。 现在既然无望,又有强敌靠近,索性彻底粉碎这两股邪灵,炼化归元。 楼梯上走下两个身影。 黑色西装的男子,眼珠发蓝,下巴略宽,像是个混血儿。 红色西装短裙的女人,黑发齐颈,钻石耳钉,面容秀美,唇色却很艳丽。 两个人气质都很不俗,王子芳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没有多少胜算。 但这两个人下来之后,只是分左右站开,并不说话。 嗒! 上面还有一个人走下来。 意大利的手工皮鞋,白色的西装长裤,一根檀木手杖。 发丝银白的老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胡茬也都发白,面带微笑,居然有几分慈祥。 “龙华教主!” 他叫破雕像的身份,声音沉稳平缓,“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似乎在找什么随身物件?” “恕我直言,此举颇为不智,相隔几百年,那些东西跟你该有多深的隔阂呢,就算全部寻回,只怕也恢复不到你生前修为。” “况且,你好像还找不回来。” 王子芳看到这个老人的时候,就汗出如浆。 他已经不想知道,自己这个隔音效果极好的地下室,是怎么被对方听见内部谈话的。 他现在只想逃,但他又害怕自己有任何异动,下场都会很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教主。 “你……呵、呵、呵!” 雕像里传出了拖得很慢,很长的三声轻笑。 “你的眼神,我有点熟悉,看来不算是敌人,那么后辈,你是要来做我的军师吗?” 银发男人不以为意:“教主,你清醒的时间,未必有我活过的年头长。” “我有好几个选择,只是斟酌之后,决定选择龙华,可惜见面不如闻名,教主,需要我指点你一下吗?你已经忘本了。” 雕像诧异:“我忘本?” “你能兴起,靠的是你得到了龙华的注视,有一条很好的通神渠道,这是根本,如今你既然复苏,就该继续想办法沟通龙华之神,别的都不重要。” 银发男人娓娓道来,手中的檀木杖,轻敲了一下楼梯。 “这个时代,要远比你生前的那个时代更加美好,只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 “现在你掌握着渠道,却不能善用,那不如请你……投靠我吧。” 雕像猛然一亮,又油然而寂。 不是陷入沉默的那种感觉,而是好像变成一座普普通通的黑玉雕像。 地下室也陷入了死寂。 王子芳只能听到自己细细的喘息。 但几秒钟之后,他就连自己的喘息声也难以听到。 空气变得越来越重,不会再被口鼻吸取进来。 人体像是被塞到了泥浆里面,每个毛孔都品尝着滞涩的感觉,无法摆脱。 眼睛失去了润泽,很快就出现错觉。 地下室里,已经被两种气场充斥着,弧形无色的边界处,正在激烈的相互挤压。 强悍的推力,使气场的界限越来越逼近神龛。 这个夜晚,注定多事。 那些受到雇佣的人,离开横琴岛之后,几乎没有一个回家去。 有的去了酒吧玩耍,有的去看深夜走秀放松。 也有人,去到酒店之中。 脸上有少许雀斑,头发短得接近光头的女生,走进食年酒店,坐电梯到了顶楼。 酒楼下面各层,都是招聘电梯小姐,欢迎客人,介绍楼层。 顶楼却是一个头发遮住半张脸的懒散男人:“小秦回来了,这单生意成了吗?” “呸!” 小秦埋怨一声,“你们资料过期几年了?那疯子比姐强得多,还好有人搅局,不然姐就得交代在那。” 男人抖了抖烟灰,心不在焉:“这样啊。” 小秦狐疑道:“店里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说道:“苏哈从南洋回来了,看我们这几年都没找到聂老头,他提议炸了聂家最大的赌场。” 小秦一愕,骂道:“他拉的是米,吃的是蛆吧,闹那么大,想找死啊?” “听说在那边,火箭筒对轰都是常事,他心态没转换过来吧,放心,我已经拒绝了。” 男人道,“我毕竟还是老大,不过苏哈的实力,感觉快跟我差不多了。” 小秦愤愤道:“聂老头会不会不在国内,听说他亲生女儿在北美主持事务?” 叼着烟的男人很笃定。 “他那么信风水相术,好几拨人都从他年轻时,就说他在澳区会行大运,越是低谷,他越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前两年脑瘤,美洲灵修协会请他到黄石火山去休养治疗,他都不肯离开,宁可留在这里迎接生意场的攻击,层出不穷的刺杀。” “他能熬过来,一定更相信这是他的宝地,绝对还在澳区。” 男人的长发飘动了一下,露出没有左眼,被剥过皮的半张疤脸。 “我们,会找到他的!” (本章完) 第65章 每天一箱奶,精力用不完 第65章 每天一箱奶,精力用不完 “你们是什么人啊?” 上班族把那些牛奶的包装袋团起来,捏在手里,去看墙上挂钟。 “这都大半夜了,到我们公司来干什么?” 方俊拿出个证件,动作自然,又很快的收回:“我们是政府的一个社会调查组,在全城范围抽选各个年龄段的人,采集信息,要做一个幸福指数的评估。” 他那个证件,真是什么名头都敢往上加。 太熟练了。 “对。” 楚天舒微笑道,“我是配给这个调查组的医生。” 上班族很惊讶:“你们半夜还出来社会调查?” “没办法,不但要抽取各个年龄段,还要抽取各个时间段。” 方俊苦叹道,“上司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上班族露出心有戚戚然的神情:“是啊,那行吧,你们有什么就问,我尽量配合。” 楚天舒摸出手机:“诶,那个问卷文件在哪儿的?” 他顺势拉着方俊走到办公区外,声音很低。 “看出来了吗?” 方俊点头:“看起来思维清晰,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身上邪灵气息也比较微弱,比孔文举那时候还不足。” 楚天舒拿着保温杯:“对啊,你看这些刻度……咦,这试管怎么还变色了?” 那两个试管里的光芒本来是彩色,如今都在朝着透明转变。 方俊脸色微变:“小闭环了。” 某些组合型的邪灵遗宝,如果其中一部分被毁,或者因为什么原因彻底失联。 剩下的遗宝气息,在碰到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小闭环的状态。 就像把五个弹珠放进碗里,可以凑成一个圆。 拿掉两个弹珠,剩下三个在碗底,也可以凑成一个圆。 楚天舒听了两句解释,道:“这么说,没有五脏宝玉,只有三脏,是最近彻底断联的吗?” “这个不好判断。” 方俊说道,“毕竟几百年了,可能历史上有两块已经毁去,剩下那三块,早就是小闭环的状态。” “只不过,我们到了今天才凑齐三种气息,所以试管现在才产生变化。” 楚天舒看向上班族那边:“行吧,看来我们目前要处理的,只有这一块宝玉邪灵了,很麻烦啊。” 方俊疑惑道:“他体内的邪灵弱,整个人看起来都没受什么影响,我们直接帮他把体内邪灵干掉,不就可以结案了?” 楚天舒摇摇头,目露沉思:“没那么简单,嗯,再去问一问吧。” 他直接在手机上搜了个幸福问卷调查的模板,走了回去。 方俊也拿出手机,从手机侧面抽出一根触屏笔,做出要记录的样子。 楚天舒道:“先说一下姓名吧,你现在的工作,主要是负责哪一方面呢?” “我叫尹风信,风信子的那个风信。” 上班族说道,“我是文员,平时没有特别专一的负责哪个工作,要说做的最多的,就是电脑录入。” “主要把各种文件录入电脑,有时候会议室里,负责记录一下领导们说的话。” 尹风信叹了口气。 “我这个工作,当年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挤进来的,还是不像你们的饭碗那么稳。” “听说现在,有的地方已经研发了什么扫描仪,一本厚厚的册子,几秒钟一扫,就能把文字转录到电脑里面。” “领导经常跟我们说,要是我们不好好干,过几年公司咬咬牙,也斥资买了这种机器,我们就得失业了。” 楚天舒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见对方也放松了,又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有异常?” “还好,我们公司年年有体检的。” 尹风信笑道,“毕竟要是死在公司里,领导要赔钱的。” 楚天舒追问道:“你半夜还在这里加班,身体真的很好吗?” 尹风信迟疑道:“好像大半个月前有一阵子,比较心慌,那时候也犹豫过,要不要去医院查查。” “不过有一天,回家睡得比较死,醒过来之后,忽然就很精神了。” 尹风信开心的说道,“肯定是我那阵子睡眠质量不行,最近睡眠质量越来越好,整个人都很有精力,每天睡四个小时就很舒服。” 说话间,他又从工位旁边的牛奶箱里取出一袋牛奶,咬了个小口,吮吸起来。 楚天舒盯着他看。 尹风信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又掏了两袋:“两位也要喝吗?” 楚天舒和方俊接过去一看,普通牛奶而已。 “可能是精力旺盛,干得多,也特别容易渴。” 尹风信解释道,“纯喝水又觉得没味道,只有纯牛奶喝下去比较舒服,最近基本每天一箱多,饭都不想吃了。” “哈哈,或许就是牛奶喝多了,才有一股子牛劲吧。” 楚天舒神色闪过一抹微妙:“单身吗?” 尹风信有点惆怅:“上学的时候谈过一个,没维持多久,家里情况不好。” 楚天舒凑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最近精力这么好,有没有特别想女人呢,收些小名片或者去包厢之类的?” “放心放心,社会调查嘛,你说真话也没事儿。” 尹风信脸色有点尴尬。 楚天舒干脆一指方俊:“你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身边不缺女人了,换的太勤,完全作风有问题,但是我连他都没有举报过,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害你呢?” 方俊无奈的歪头,捏了捏耳垂,笑容神态,全然是那种符合想象,有点坏的浪荡子。 “当然也会想一想,最近不知道怎么,还想的特别频繁。” 尹风信说到此处,放开了些,“但你们可能不信,以前我难免上网站找点新鲜好看的,用点手纸,最近反而是一次都没用过!” 他振奋起来。 “肯定是因为我以前看那些东西,精力才不好,现在睡眠好了,精力好了,我每天干的活比以前能多百分之六十,领导都说,奖金会往上提。” “多干一份,就多一点钱啊!” “等到攒够钱,买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娶一个老婆,哪怕是先谈女朋友呢,有钱的话,不合适也可以换新的,换女朋友又不算犯法。” “所以我一定要保持好现在的状态,绝对不能让手和电脑里那些东西,破坏了我现在的身体。” 尹风信握着拳,满是斗志。 “这半个月里,我不知道多少次想那种事情,但全都给憋住了。” “工作!赚钱!有钱才是最重要的!” 方俊脸上不禁露出敬佩的神色。 肾玉邪灵在身上苏醒,一般人早该去采阴补阳了,别说去找做生意的,甚至可能忍不住,半夜拖人进小巷子,屡屡犯罪。 这个尹风信倒好,居然反过来比以前更能憋了。 挣工资的欲望能把邪灵的影响都压倒,不是一般人啊。 楚天舒却是暗自叹了口气,眼中映着尹风信那张满是斗志和希望的脸。 洞察之术的感应没错,这个人并不是压过了邪灵的影响,而是强行把邪灵的影响,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要做到这种事,说明他身上邪灵虽弱,但他本人跟邪灵的纠缠程度,反而极深。 以楚天舒的医术,几乎可以肯定。 尹风信已经猝死过一回。 他应该是在猝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肾玉复苏。 但是按理来说,邪灵进行的救治,不该让人的思维还能这么清晰啊。 (本章完) 第66章 梦中打虎 第66章 梦中打虎 “这个真的是社会调查组的体检福利吗?” 尹风信有点忐忑的看着面前的大楼,“如果每个抽样调查的人都要来体检一回,要浪费政府多少经费啊?” 方俊微微一笑:“很多预算不掉才是麻烦,能有个掉的名目,反而是一种智慧。” “政府里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天天就是在琢磨怎么浪费经费。” 尹风信又看向身后的跑车。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这些办事的也能开跑车吗? 他这句话没有问出来,感觉问出来,说不定会戳破工作人员的什么黑暗面。 之前这两个人让他来体检,他是反复推辞的。 结果,这个方先生打了个电话。 过了不到三十分钟,公司领导竟然回到公司,热情洋溢的表示要配合社会调查,展现良好市民的素养,健康积极的精神风貌。 现在可是凌晨啊。 尹风信就没见过那个领导在公司留到十六点以后的,既然领导开口,只好听从安排。 本来他还觉得很古怪,现在倒是品出点滋味了。 看来是有大笔预算,想要及时掉,才搞了这么一个社会调查的名目。 表面工作越冠冕堂皇越好,还得搞点有爆点的题目,比如力邀深夜加班的市民过来体检,显示调查工作的严谨认真和人文关怀。 这种体检就算做一千次,最后的费,相比于那笔预算的真实额度,肯定也只是毛毛雨。 尹风信很清楚,在他们公司里也有类似的事情。 “行了,快进去吧。” 楚天舒说了一声,从跑车后座跳了出来。 这跑车虽然有后座,但比较逼仄,坐不了成年人,至少坐着不舒服。 好在敞着蓬,楚天舒是直接站在后面,手按驾驶座,看了一路的夜景。 还真别说,有种比坐着更无拘束的新奇感。 因为提前发信息打了招呼,进了特捕司的大楼,就有人引他们去检查的地方。 尹风信在里面做检测,几个人在旁边的房间隔着单向玻璃观察。 “这个人的情况,恐怕真的不乐观。” 蒋博士还是那副装束,一身白大褂,高马尾口罩,不过嘴里好像在嚼着什么,透出一股口香的气味。 她不需要等报告,自己在外面盯着那些仪器上的曲线,就解读出了很多内容。 “危险程度判定为低,但伤患程度判定为严重。” “他现在看起来精力充沛,其实却是一种自相对抗形成的激烈表象。” “依你们提供的情况,他每天狂饮那么多纯牛奶,明显身体机能在某方面已经出现扭曲,如果不管,十五天左右,他就会跟体内那只邪灵同归于尽。” 方俊抽出香烟,在鼻端闻了一下:“这边能治吗?” “按工作条例,对这种受害人是要尽力加以救治的。” 蒋博士声音清冷,“但我们这里治不了他。” 楚天舒对这一点倒是早有预料。 他对于特捕司搞出哪些新材料法器不清楚,但对于特捕司的医药研究方向,深有了解。 除了稳固修行进度,弥补修行隐患的那些研究。 特捕司内部对于治疗伤患的研究,全部偏向于“追求效率”这条路子。 这是职责带来的偏向,他们需要为特捕司的行动人员负责,效率真的就是生命。 只要先把命保住,大不了之后再转到别的疗养机构。 而尹风信现在的情况,太脆弱了。 特捕司常备的那些手段,基本没办法在他身上使用。 “我的建议是,告诉他真相。” 蒋博士语气平静,“至少不要让他最后的日子浪费在加班上。” 楚天舒却道:“不行,这时候说破真相,很可能让他连十五天也熬不过去。” 蒋博士看他一眼,沉思道:“有这个可能。” “唉,反正三种邪灵气息已经小闭环了,我们这个案件的收尾,就只剩下尹老弟这件事,多点心思吧。” 方俊叹着气,又把那根烟塞回了烟盒里,“找个理由,不说真相,也能让他不要加班,这段日子放松一些。” 蒋博士掏出一罐口香递给他,声音依然很淡。 “看管这种病患的时候别抽烟,忍不住就嚼口香吧。” 方俊接过来,思索着:“找个什么理由呢?” 楚天舒跟他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联手办了几件事之后,感觉颇有默契,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 等到尹风信从里面走出来,就在走廊里碰到了那两个调查人员。 “哈哈哈哈!” 方俊笑道,“好事啊,尹老弟,你确实有病……” 尹风信惊讶道:“什么?!” “有病当然不是好事。” 楚天舒在旁边解释,“但你这个病主要是激素方面的问题,不管的话会恶化,管的话,主要就是靠放松疗养。” “刚才我们上司来看过,决定把你这个事情,树立成一个典型。” “你这段时间可以放假,疗养期间的开支,我们会拿回来报销。” 尹风信更加惊讶了:“就是说……免费给我治病?” 他又有点迟疑,“但这个请假疗养,要多久啊,如果请假请的时间长,等我回去,领导心里肯定有意见。” 楚天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没听清楚吗?把你树立成典型啊。” “到时候,你会是一个有热度的正面人物形象,只要你还在你们公司,你们公司也能利用这个形象。” “放心,你们的领导是个明白人,绝对不会做糊涂事情的。” 尹风信恍然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啊! 他们一起往大楼外面走,直到又快要坐上跑车,尹风信才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竟然也能碰到这样的好事,小时候玩刮刮乐,顶多中过五角钱,长这么大,喝饮料遇到的再来一瓶,屈指可数。” 尹风信又看向那座大楼,“怎么就是我被选成这个典型了呢?” “你们调查的人里,没有比我病更重,更能打动市民的形象吗?” 方俊说道:“这种事情,也是要看点运气的,谁让我们上司半夜出来转悠的时候,正好是你在做检查呢,反正不管什么病,只要包装得好,宣传出去都是差不多的效果。” 尹风信抓了抓鬓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天舒忽然道:“你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够惨,却得到了这个机会,觉得亏心?” 尹风信连忙说道:“那也不至于,我能得到这个机会,还是挺开心的,就是,嗯……” 方俊看着方向盘:“世上比你惨的,可能数不清,但比你更幸运的,也多到数不清,不要想太多。” “如果觉得,你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东西,那不妨也想想,你又在这个社会里,失去了多少不该失去的东西。” “社会的走向就是这样的,我们干涉不了,就躺平承受它的两面性吧。” 楚天舒笑道:“怎么突然这么有哲理,按我的话,就只懂得说。” 他神色认真起来,缓缓的说。 “尹风信,你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他就跳进了跑车后座。 尹风信连忙说道:“还是我站在后面吧,楚先生你坐。” 楚天舒刚才迎风吹了一路,已经够了,要是再吹一遍,估计也没那么喜欢。 “方俊!” 楚天舒拍拍驾驶位,“能不能换辆车?” 方俊道:“行啊。” 他开着跑车离开,没几分钟,又开了一辆面包车出来。 好眼熟的面包车型。 明白了,这才是特捕司配的车是吧? “我们先去你家看看。” 楚天舒说道,“了解一下你家的住房条件。” 方俊开车,尹风信在副驾驶指路。 楚天舒窝在后座上,看着前面的人。 ‘特捕司不能把肾玉邪灵分离出来,却不代表,我自己不能试一试。’ 楚天舒心中盘算着,回想起《鬼门巫医》字里行间的那些古人注解,也有前辈,留下一两句毕生行事的感想。 世上不直之事甚多,唯独治病救人,扶生拒死,乃第一等刚直,直抒胸臆! 楚天舒笑了笑。 将来他也要添一句,如果救的是个好人,那才更是襟怀爽朗,一片怡然。 面包车内部空间确实比跑车大,但减震稳定的感觉,反而不如跑车。 楚天舒在后面窝着,微微有些颠簸,脑中思绪又多,不知不觉垂下了眼帘。 嗷!! 楚天舒一睁眼,就看见不远处的一头狮子徘徊。 “我睡着了?” 他举目望去,只见今天的梦境中,狮子、老虎、巨蟒的数量,格外的多。 天空中还有成群结队的吸血蝙蝠。 远处似乎还有大得像楼房的鸟笼,另一个方向,有燃烧着火光的长方形铜镜。 他外感阴邪这个毛病,在梦境中会显化什么样的景观,也跟当地环境有联系。 今天梦境中这些东西,基本都跟澳区的风水局有关系。 “我还是头一回发现,自己的梦里也能这么热闹。” 楚天舒观赏景色的时候,一只老虎向他冲了过来。 那几天在乌家寨的时候,他也梦到过老虎,有好几次都是一个滑铲过去,人还没铲到老虎肚皮底下,脚掌就先被老虎咬住。 这种大猫,反应还是很快的。 但它也有弱点。 打头!! 楚天舒一拳就轰在老虎额头上。 滑铲的话是不够快,但挥拳够快。 武松有云:揪着顶瓜皮,打虎先打头。 楚天舒一拳轰得它整个身子都往后一挫,拳出连环。 这头老虎直接被他打的血流满面,牙都被打掉了,呜咽倒地。 狮子从侧面扑来。 楚天舒似乎没动,身体突然平移两米左右,出现在斜前方。 回身就是一腿,脚尖撞进狮子耳朵,将其踢倒。 他刚才的步法,有模仿朱横“赤脚劈挂”的意思,纯靠脚掌的动作,突兀移动。 楚天舒发现在梦境中可以反抗之后,梦境对他来说,就成了一个攒拳法招数经验的地方。 虽然梦里模仿出来的动作,现实里未必能做到同样的火候,但也有好几分真实感,可以作为参考。 在六只狮子,五只老虎,三条蟒蛇被他打死之后。 荒野上的群兽,似乎也微感戒惧。 楚天舒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这些玩意儿,不过是外界那些张扬的通灵器物、风水格局,些微气息显化。 它们根本没有真正的野兽那么狡猾,知道进退。 他站在原地以逸代劳,顺便继续观赏景色,却忽然发现,左前方那条小河边多了一个人影。 人?! 楚天舒十分诧异,他的梦境除了自己,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形的东西。 就算是人形幽魂的气息,在他梦境中显化出来,一般也会是毒蛇之类的。 而那个人,戴软脚幞头,身穿青布长袍,腰系小皂绦,不但是个人,似乎还是古人。 楚天舒慎重的绕到那个人影前方。 男人五官模糊不清,隐约看出有胡须,好像还在说话,声音很低。 楚天舒凝神细听。 “神既为鬼,焉可信之?” 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周围很多人,作出郑重的长吟。 “人纵有百患,当孜孜不倦,以百方千药,求万法破解,莫求于鬼神……” “莫求于鬼神!” (本章完) 第67章 山人不爱俗理 第67章 山人不爱俗理 “楚大顾问,顾问先生,楚老弟,楚老哥!” 方俊站在车外,轻轻敲着车窗,慢悠悠的,音量不高,“醒醒啊。” 楚天舒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到了?” “到了有一会儿了。” 方俊说道,“他说家里乱,先回去收拾一下,我想你下了飞机还没睡过,等你在车上多睡会儿。” 楚天舒拉开车门,发现这边是一片类似渔村的模样。 水泥路旁边不远,就是砂砾地,路边有好些用集装箱改造出来的房子。 “不好意思啊。” 尹风信打开家门,“前几年,我家租的还是政府补贴的那种房子,后来因为我找到了工作,不得不搬走。” “比较下来,这种集装箱房子还挺不错的,就先住在这里了。” 集装箱本身不算小。 但是要放一张床,放一个折迭桌,有一个木箱上撑着晾衣杆,用来放衣服挂衣服。 角落里还有煤气灶和罐子。 走进这样的房屋,就不得不小心翼翼了,稍微动作大点,都能碰到什么东西。 窗户下面有几根钉子,挂住一张中年妇女的遗像,又用三根钉子固定了个小香炉。 “这是我妈。” 尹风信从床头翻出一包线香,用打火机点燃三根,拜了三拜之后,插进香炉里。 方俊直言道:“你这个地方肯定不适合疗养,最近换个地方住吧。” 楚天舒却在室内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 “你说你有一天回家,睡得特别死,醒过来之后,就开始觉得精力很充沛。” 楚天舒指向那张床,“那天,你就是睡在这里吧?” 尹风信点点头。 方俊看向楚天舒,想起楚天舒跟他说过,尹风信跟邪灵纠缠那么深,却能保持清醒,是概率极小的事情。 莫非是这个屋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可这里风水平平,除了尹风信体内,也感觉不出别的地方有什么异样。 “你认床吗?” 楚天舒笑着说道,“搬到别的地方住,可别不适应了。” “这回出去起码要住个十几天,看你这里,也不像特别安全的样子,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随身带着吧。” 尹风信看向妈妈的遗像。 这个对他很重要,但没有人会偷这种东西吧。 他想了想,在床底下拉出一个小箱子。 箱子里有一个老式的化妆盒,一把长命锁,用几个银元和铜板串起来给小孩子戴的福钱,还有一卷画轴。 “要说比较重要的,就是这些,虽然也不值什么大钱,但都是我妈给我留下的,咦?” 尹风信惊讶的在箱子里翻了几下,“奇怪,本来还有一块玉的,怎么不见了?” 他翻来翻去找不到,愤愤的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爸,是不是你把我妈留下的玉拿走了?” “真不是你?” “行吧,你最近也别老在工友那里蹭住了,回来住吧,我们公司有个福利活动,我要出去住一阵子。” 尹风信挂了电话之后,人就有些颓然。 方俊没有说话,递了两枚口香给他。 “谢谢。” 尹风信接过口香,“让你们看笑话了,我爸妈以前做过一阵子卖鞋的生意,家里还算富裕。” “后来我爸不知道怎么就进了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家里别的值钱的都卖了,就这点东西,也差点被他卖掉。” 尹风信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肚子,像是有一种压力,突然承受不住,必须要找个人说一说。 楚天舒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期然想到。 尹风信确实是维持了清醒的思维,那么,一个清醒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每天灌掉那么多纯牛奶,是一件不正常的事吗? 还有突然暴增的情欲方面的冲动。 也许他猜到什么,只是不敢去医院做检查,疯狂加班。 别人连带领导非要他检查,他才顺水推舟。 所以,从那座大楼出来,他也并没有像正常去体检的人一样,问起体检报告单。 “尤其是那块玉。” 尹风信拿起箱子里的画轴,“听我妈说,那块玉和这张画,是她怀孕的时候,一起买的。” “卖的人还说是自家祖传,明朝的东西,但这幅画的纸,一看就是新纸,怎么也不像古董。” “我妈主要就是看中那块玉,拿这幅画做个添头。” “她最喜欢说男戴玉,女戴银,在怀孕时遇到喜欢的好玉,就像是专门为孩子准备的。” “当时我爸欠债的事暴露,唯独在想拿这块玉的时候,被我妈打了一顿,把玉挂在我脖子上。” “好几年的时间,妈一边供我上学,一边硬逼着爸戒了赌。” “等妈病危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说,以后要踏踏实实的工作挣钱,不要想歪心思,要娶老婆,有个家,老了才有依靠。” 尹风信说到这里,自嘲的一笑。 “但是等我进了公司,脖子上又要挂工作牌,又要挂玉,那块玉也比较大,被领导说太张扬,没有办法,只能把玉留在家里了。” 方俊安慰道:“那块玉,也许真救了你一命呢。” 楚天舒看着那个箱子,道:“这幅画能够借我看看吗?” 尹风信把画轴递了过去,然后就把口香扔进嘴,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整个人像是在放空发呆。 楚天舒解开画上系带,仔细展开一看。 这画纸确实比较强韧,不像是一般人印象里,那种古代老旧画纸的感觉。 画上有一丛草木,一个拄着木杖,弯腰看草的老人。 老者的神情栩栩如生,看向草木的模样,仿佛看着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造福子孙的大宝库。 一株草,就是绝世奇珍。 “果然!” 楚天舒心中暗道,“这个装束,跟我梦里看到的人一样。” 整个画面非常简洁,除了老人和一丛草之外,就只有右下角一个红色印章。 “濒,湖,山,人。” 楚天舒辨认出这四个字,脑中灵光一闪。 “濒湖山人……李时珍?!” 方俊闻言,好奇的看过来。 “你是说这画像上的人是李时珍?” 方俊问道,“写本草纲目的那个李时珍?” 楚天舒点头道:“很有可能,濒湖山人,就是李时珍的外号。” 他脑海中想到很多东西。 李时珍其实不止写出《本草纲目》,还写了《奇经八脉考》《命门考》《三焦客难》《天傀论》等等。 还有一本《五脏图论》,只不过大多失传了。 龙华教主活跃在万历时期,李时珍也在那个时代。 如果那个卖画的人说得不假,这幅画和龙华肾玉,都是他家祖传。 那么,李时珍和龙华教,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考虑到梦境里那个李时珍说的话,估计两方之间,不会是什么善缘。 方俊也想到这一点,摸出手机,极速打字,给楚天舒看。 ‘这画如果真的来历不凡,会不会藏有能克制龙华教邪灵的方法?’ ‘那他就有救了。’ 楚天舒微微点头,运转念力,想试试这画像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谁知他的念力刚触及画像,就如同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楚天舒干脆向内灌输念力,足足十几秒后,画像吸收的速度,仍没有半点变化。 薄薄一张画纸,简直像个无底洞。 楚天舒一皱眉,朝方俊做了个“帮忙”的口型。 方俊也放出念力,向画纸投去。 在楚天舒的视野中,他的念力从指尖蔓延出来,如同一条浅淡的红色烟霞,品质很不错的样子。 谁知这股念力落在画像表面,直接滑开,根本渗不进去。 方俊手指挑起,操控念力重新落下,又被滑开,再次打字。 ‘可能你是医者,这幅画只认可你这种念力,又或者是因为你先灌入了念力,它会排斥其他人,更可能是两者皆有。’ ‘你说他能压住邪灵,是不是就靠了这幅画?’ 楚天舒这时候反而摇头。 这幅画尘封已久,对外界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也就是说,尹风信真的是凭自己的意志,扛住了邪灵的影响,甚至把邪灵的欲求扭曲了。 他是一个猝死过的人。 他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如同一根发丝。 系千钧于一线之上。 但他挺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人啊?” 楚天舒轻声道,“是因为母亲的遗言吗,都这样了,还能逼着自己正常上班赚钱。” 方俊惋惜道:“可惜就是老实的人,才赚不了多少钱。” “哼!” 楚天舒很反感这种“常理”。 “我当年就想过,手上如果有余钱,要开个药店,身边有实业,心里才踏实。” “你看着,我不但要把他和邪灵分开,将来我还要带他这种人做生意,做出一番成就来!!” (本章完) 第68章 听我体内的雷声 第68章 听我体内的雷声 咕噜咕噜咕噜!!! 院子里有一张小桌,电磁炉上的铁锅正在煮着中药。 沸腾的声音和那种苦浊的味道,已经飘动了半个多小时。 这里是方俊的家。 按他说的,最近疗养院也挺忙,反正尹风信这种特殊情况,要想治疗,主要是看楚天舒,干脆到他家里来住,还方便一些。 三层的楼房,带一个院子,位置也在一个小渔村里。 但环境比尹风信以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当地住房不多,出门不远,到处都是滩涂池塘,听说是用来搞珍珠蚌养殖的,塘边大多种树。 绿水青树,海风徐来。 方俊却苦着一张脸。 “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正坐在桌边,盯着铁锅。 “天天这么熬药,过个十几天的话,我房子都要入味了吧。” 楚天舒站在一个大纸箱旁边,翻看一本说明书,随口道:“那行,我们换个地方住?” 方俊叹口气:“算了吧,来都来了。” 他这个房子说是自己的家,其实却没有多少生活气息。 感觉除了车库和卧室之外,别的家具可能买进来是什么样子,过几年还是那个样子。 办案经常不回家,就算有休闲的时候,他也是在外面吃饭。 “不过,你这个房子,看起来可有点年头了。” 楚天舒看了眼院子围墙上那些铁栅栏。 栅栏顶端如枪头,通体黑漆,但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些许锈蚀痕迹。 方俊道:“这里是我亲生父母留下的,小时候家里出了事,老的家具都毁了,墙皮也熏得漆黑。” “等我长大之后,把家里翻修了一遍,但是外面这个院子损坏不大,也就没有管。” 楚天舒了然道:“我就说,如果是你那个养父给的,应该不会是这种老院子。” 哗啦啦!! 方俊双手一分,整套扑克牌被手掌压弯,从他右手陆续崩向左手。 扑克牌的残影,像手风琴一样在他手上拉开。 “我爸妈以前是为聂伯伯工作的,他念旧,才把我收养,像我这样的还有十几个。” 方俊说道,“能够被他养大,学习修行的法门,已经是非常幸运了,更多的,我不敢要。” 他把扑克牌合拢,转移话题。 “你那个设备研究的怎么样了?” 楚天舒也合上了说明书,信心满满的说道:“还行,属于傻瓜式操作。” 楚天舒手掌搭在纸箱边角处,发力一振。 仙人劲沿着纸箱的棱线撕裂而去。 噗呼!! 等他把手一抬,纸箱的顶直接被揭了起来,四面的瓦楞纸板,也朝东南西北分开倒下。 只见一个半人高,三尺宽的仪器,坐落在厚实的泡沫垫子上。 仪器表面刷着冷白色的漆,正面有显示屏和红绿旋扭,还有多个按键。 反面有数十条黑色的细长电线,电线末端,全部连接着硬币大小的贴片。 这正是电击训练仪器! 楚天舒之前想用人工电力辅助修炼,就打听了一下,市面上能不能买到类似的设备。 结果本地的特捕司就有好几套。 有时候是给内部人员做肌肉训练,利用电信号刺激,增强肌肉抗压能力,还有去除疲劳的用法。 当然,某些时候也会用来向一些特殊犯人征询情报。 把贴片贴在犯人脑袋上,调节刺激力度,配合念力压迫,问话很有效果。 楚天舒拿着电击仪器的插头,就准备往拖线板上插。 “你等会儿。” 方俊连忙说道,“这个拖线板又插电磁炉,又插你这个仪器,恐怕不安全。” “你搬回去,直接连在家里的插座上用吧。” 楚天舒一想也是,把电线捋了一下,双手抱起仪器就往屋里走。 进了大厅,就隐约能听到二楼放电视的声音了。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打死你个~~活王八!!” 这是澳广视频道,在播放雍正王朝。 刚来这里的时候,楚天舒就给尹风信扎了一遍针。 但他也只睡了六个小时左右,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楚天舒没有硬来,跟他聊了一阵子,到这里疗养,就是该放松。 可是睡又睡不着,尹风信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放松方式。 坐车兜风,美食美景,酒吧唱歌,游乐园,全都提不起兴趣。 他毕业这几年,除了工作加班,就是回家吃饭,倒头就睡。 仅有的娱乐,不过是在公司电脑上,找一些影片,正经不正经的都有,传到手机上,有空的时候看看。 既然如此,楚天舒干脆让他看电视。 “他还真是喜欢看电视啊。” 方俊也跟了进来,“我以为至少带他兜风,享受美食这种建议,他不会拒绝的,没想到美食对他的吸引力,都比不上电视。” 楚天舒放好仪器,顺口说道:“这个成本较低,大家都有机会看,容易养成习惯,而且,确实有很多好看的电视剧。” 以前他在家,药效还比较稳定的那几年,也经常看电视的。 方俊思索道:“假如你治不好他,你说,他有没有机会成为鬼?” 人死后,魂魄大多都会消散,回归天地。 能不能成为鬼,是一件要碰运气的事情。 总的来说,普通人死后成为鬼的概率,反而还要比修行者高一些。 习武之人身心相合,肉身强大,一旦肉身都衰亡,魂魄受到的牵连也更严重。 通灵之人,生前以念力干涉现实环境,积累下来的纠葛太多,一旦失去肉身这个保护壳,魂魄被各种纠葛牵扯,散失的速度更快。 楚天舒思索道:“他跟邪灵这样纠缠,多半是同归于尽,成鬼的概率不大。” “那也不一定,人在真正临死,魂魄离体之际,会有极大的不甘。” 方俊说道,“假使他那时候能爆发一下,反吞了邪灵,我们可以用养鬼之法把他收起来,助他慢慢炼化邪气。” 楚天舒问道:“你会养鬼?” 堕入灵界的幽魂,化为鬼怪之后,因为灵界环境残酷险恶,其生前性格基本磨灭,只有少许特质能够残存。 所以灵界鬼物,都偏向嗜血残忍。 而如果是那种没有堕入灵界,在现实成形被截留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鬼是纯阴之质,人间阳气太多,弱于他们的,会引起他们的吞噬欲,强于他们的又会使他们不适。 即使有人用法器蕴养,也不是长久之计,法器主人只要还是活人,就必有阳气在身。 所以养鬼之术,自古不为正道所取,九成都偏向邪术。 “赌坛里不少人,都会这方面的手段,扑克牌源于洋人的法器塔罗牌,各种色,还有国王、王后、女神这些图案,各有象征意义。” “就像国内志怪传说,画中藏鬼的故事一样,这类东西,本来就很适合养鬼。” 方俊说起一段赌坛逸闻。 “以前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老前辈,妻子被杀之后,魂魄附在一盘磁带上,用最后一点意识告诉他真相,指引他去报仇。” “结果那个老前辈,喊上自己念力最出色的一个弟子,师徒联手,用念力将七种宝石和那盘磁带一起融化,重铸成了一张金色扑克,保住了鬼妻。” “听说他的妻子,至今还陪在他身边,可以利用电视机显形,跟大家交谈。” 好家伙,让鬼借助电视机,能跟一般人也顺利交流。 倒确实是一种隔离阴气阳气的好办法。 但具体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 而且,这位老前辈家的电视机屏幕,一定经常开裂吧? 楚天舒听罢,笑道:“行,虽然很可能用不上,但你愿意再做一手准备也没毛病。” 方俊说道:“这种事,需要特殊材质的扑克牌。” “我认识几个熟人卖家,这几天跟他们联络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现成的转手,或者有材料定做也好,反正只需要一张。” 楚天舒点点头,把仪器电源插好,就坐在椅子上,把那些贴片往自己手腕脚踝上贴。 这种仪器如果是用来做肌肉训练的话,会贴在特定的肌肉群上,非常小心,以求安全。 楚天舒却是要利用电力来练内脏,贴的位置,都是选取手足穴位。 人的穴位经络,基本都跟内脏有对应关系。 手太阴经对应肺,手少阴经对应心,足阳明经对应胃,足少阳经对应胆。 足太阴、厥阴、少阴三经,对应脾、肝、肾。 很多对内脏有好处的穴道,反而不在胸腹之间,而在手足之上。 方俊看他弄好了贴片,啧声道:“你这个样子,简直像那些严刑逼供的电椅了。” 楚天舒一进入练功状态,就不怎么搭话了。 他伸手拨动开关,旋转按钮。 手脚上刚开始只有轻微痒感,逐渐有皮肉跳动的感觉。 旋钮周边有刻度,分为五档。 一般做肌肉训练,顶多只用到二档,讯问特殊犯人才会用到三档,四档可以致死,五档可以把人皮肉烧焦。 楚天舒旋转到了三档,也感觉到了刺痛。 他先停在这个档次,收手闭眼,双臂放在椅子扶手上,坐姿端正,进入了拳师开窍的状态。 平时他在拳师开窍的状态,注意力集中到哪里,劲力运到哪里,就能听到那个部位的血液流动声,肌肉起伏松紧的动静。 今天他开窍之后,一时却觉得,自己好像是浮在水中的一尊木头雕像。 在电流的持续影响下,对身体的细微拿捏,并不像从前那样轻松自如。 肌肉纤维有点木呆呆的,没有往日那种鲜活爆发的感觉。 血液流动的声音,也被一种覆盖全身的烦躁杂音盖过。 那种声音像是千万只蜈蚣在爬动,令人莫名的烦躁。 楚天舒默默调整呼吸,胸腹起伏,尝试按照功法所授,以内脏发力适应电流。 蟾功掌心雷,内篇,急求功呼吸法! 第一要求,听到体内的雷声。 (本章完) 第69章 不速之客 第69章 不速之客 方俊注意到,楚天舒一开始虽然闭上了眼睛,眼珠却明显在转动,不能安定。 其呼吸快猛如箭,显示出强大的体质,但也透出急促。 大约三分钟之后,他的眼皮就平静下来,不再有妄动。 每一次呼吸,都被拖得又厚又长,呼吸声依然很明显。 却不是那种急促的喘息,而是像…… 方俊想了想。 对了,像穿堂风! 就算是风,要从一座厚重坚实的殿堂里穿过,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风在楚天舒体内流转的时候,就像在穿过一座大殿。 风声被这座大殿留住,足足迟缓了两分多钟。 “急求功”的呼吸法,却要有如金殿稳坐的安静心意。 楚天舒重新开始感受到内脏的蠕动,肌肉的运转。 心跳如沉缓庄重的战鼓,肠胃如隐隐震颤的号角,肺脾肾等都似有云湿雾重的声音。 从前不管是胃如雷鸣,还是心跳如雷,其实都跟真正的雷声有很大差异。 不只是响度的天差地远,更是音色的差异。 不管是肚子叫,还是心跳声,其实都太单调了。 雷电的声音,一般被人用文字记录的时候,好像就只是轰隆一声短促的炸响。 但是,雷云和大地的连接,电力运转前的征兆,运转后的影响。 这些结合起来,才是古人在自然界感受的那么一声雷鸣。 雷还有响雷闷雷之分。 响雷固然震撼八方,闷雷所伴随的风云急走,天地变色,却也是一种浩浩荡荡的大气概。 台风天,大雨未至,天色已昏。 远空黑云悬挂,雷声隆隆。 楚天舒听着体内的声音,脑海里就浮现这样的场景。 身临其境,境在身内! 他鼓动自己的内脏,每次发劲,就像是在体内掀起了一场风雷。 比起真正的天地风雷,这太过卑微渺小,但是对于自己心灵的震撼却几乎是一样的。 食为仙的道路,练内脏的拳法,是一个比另外两条路都更注重情绪的过程。 有的拳师在这条路上走到大成,却只是一种身体上的成就,并不是意志情绪上的成就,那就还不算得了真谛。 人的情绪千变万化,时移世易,很难重现,食为仙练到大成之后,却要能复刻自己的情绪。 以内脏的一套固有变化来影响心情,让复杂的心情聚合体,成为推动拳脚的动力。 这种复杂的,但也一定强烈的,可以屡次运用的心情聚合体,就被称之为“拳意”。 此刻,楚天舒竟分不清,自己是在练拳术中的呼吸法,还是在练法术中的观想术。 他也根本想不起来要分辨,只是全身心的,投入在这种感觉里面。 风雷所过之处,身体到处都是清新活泼的味道,电力在净血,促发生机。 天地风雷!抗台风! 对立的,但都是激烈大气的情绪,在他心中酝酿。 方俊不知道楚天舒此刻的体验。 但他听到楚天舒身体里的那种响动,耳朵也像是从听风,变成了听雷。 微弱到像是在十几公里外的雷声,传到这里,已经很低很轻。 但真的特别像雷声的音色。 “这就进入状态了?” 方俊心中默默想着,稍微有点感慨。 他早就看出,楚天舒是个性命双修的天才,念力法术是性,拳法武功是命。 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但方俊并没有太大惊小怪。 不是性命双修,修为却深湛无比的大人物,古来也比比皆是。 性命双修,只不过是在生活、战斗中会更便利一些。 楚天舒现在这样的练功状态,才让方俊真正感到惊讶。 就这几天,他们已经经历这么多事情,心绪难免还有些纷乱,需要缓解,并不适合修炼。 可楚天舒,一边能为尹风信有所触动,为他尽心设法治疗。 一边就能很快心无杂念,全身心的练功。 新旧事物,甚至是多种事件并行在身上,也不觉得杂乱。 该深入的时候能深入,移到别的事情上的时候,也不为之前的事而困扰。 这才是能干大事的样子。 “最初不过是防范一个古董小偷,想不到能认识这样一个朋友。” 方俊心中也觉得挺有意思,笑了笑,出门去打电话。 楚天舒练功练了四个多小时,才关掉了机器。 他被电力这样折腾,浑身竟然没有出汗,衣服都挺干爽,只是皮肤很烫很红。 “正是修行时。” 楚天舒拽掉那些贴片,嘴里冒出一股一股热气,依然坐在椅上,并指如剑,在空中虚划。 四纵五横,九字真言! 纵横秘祝,对正常术士来说,主要看中的还是术法效果,对身体方面,就只是调养气血,顺带养生。 但对于跟开创者同样性命兼修的人来说。 他体力越沸腾,体魄越强,运用《纵横秘祝》恢复念力的效果就越好。 楚天舒聚精会神,将澎湃的生命力,蓬勃的意念,结合在手势的变化上,体温开始回落,浑身发红的皮肤也慢慢恢复。 他走到二楼,发现尹风信在看书。 把电视当背景音,等放到感兴趣的地方,就再看看电视。 “那幅画放在哪里了?” 楚天舒招呼一声,“再让我看看吧。” 尹风信答应的很爽快,回到自己卧室,很快拿了那幅画出来。 楚天舒接过画卷,看似在观赏,实则再度将念力灌入其中。 画卷依然没有反应,没有如预想的那样浮出什么字迹。 这回他足足灌了五分钟,估摸着自己的损耗,才停下了。 尹风信看他久久不语,忽然道:“楚哥,你很喜欢这幅画吗?” 楚天舒回神,笑道:“是啊,很有神韵。” 尹风信垂眸想了想:“那我送给你吧。” 楚天舒诧异道:“这可是你妈留下的。” “我妈真正珍视的是那块玉。” 尹风信摇了摇头,露出笑容,“我又不懂得赏画,这东西在我那儿,就一直丢在床底下吃灰,不如送给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楚天舒感觉他明明休养了一天,反而更悲观了一点。 “书画是最容易共享的东西。” 楚天舒说道,“放在你那里,我要看也可以看。” 尹风信笑着说:“那就你先拿着吧,反正最近都住在这儿,以后再说。” 楚天舒放下画卷,捋起袖子。 “好吧,来,我再给你扎一遍针。” 尹风信眼神微变,咽了口唾沫,身体僵硬的坐到沙发上。 其实他最近大半个月,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感受到痛,在公司加班,有时撞在桌角上,感觉都不太明显。 但是楚天舒的针…… “啊!!” 方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尹风信的惨叫声。 他侧耳倾听。 嗯,节奏很熟悉,应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只是在挨针。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 楚天舒天天就是开药,练功,扎针。 不过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会聚在一起看电视。 楚天舒喜欢看武侠剧,方俊喜欢看时装剧,尹风信什么都看,看什么都能当职场剧。 三个人混的越来越熟,尹风信逐渐也能睡到八个小时。 楚天舒对自己的药方更有信心,估摸着,再有十来天,就能把他从濒危状态拉过来,以后的话,定期给他开药,应该能好。 倒是那张画。 本来他在画上寄托了一些希望,结果每天灌输念力,仍然没有反应。 李时珍著书立说,传之于众,如果是单纯的医谱,就算涉及一些修行术,应该也不会藏得这么严吧。 楚天舒现在怀疑。 是不是这里面还藏有一些效果特别强,又容易传播的毒术法门? 方俊这几天,出了两个小任务,到今天才又跟楚天舒说起那个养鬼扑克牌的事情。 “阴沉槐木皮做的纸浆,定做能七天就到货,主要还是我要的量够少。” 方俊看着夕阳说道,“待会儿我就去拿,估计能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回来。” 楚天舒没有在意,只道:“今天晚饭别带糯米包了,换个口味。” 但是,就在方俊离开半个小时之后,楚天舒感觉到房子里的气息,产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很奇怪,像是折断杨柳枝的气味。 (本章完) 第70章 柳灵童子 第70章 柳灵童子 天上鱼鳞状的云层,在夕阳的光芒渲染下,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色彩。 从最西方艳丽胭脂般的红色,过渡成橘红,金黄,直到中天之上的微白。 池塘边的大树底下,停着一辆轿车。 天空的美景倒映在车前窗上,正副驾驶的两个男人,却跟这美景格格不入。 驾驶位的李康,毛发浓密,胡须微卷,却有一条缝合伤疤,从嘴巴右边连到耳朵。 副驾驶的阿罗比较矮小,套了一件牛仔衣,眼珠动来动去,定下来看某个东西的时候,总有一种狠毒的感觉。 “干掉这个方俊真的有用吗?” 阿罗盯着五十多米外的那栋房子,“聂龙鼎有一个亲生女儿,还有十几个养子养女,这个方俊甚至不在他产业里管事,能在他心里有多大分量?” 坐在后面的苏哈头发细软,唇红齿白,像是足以去参加选秀,双手却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揉搓骨白色的粉末。 “姓聂的是赌王,他是以这个起家,以这个扬名,而他那些养子女中,继承赌术最好的就是方俊。” 苏哈仔细的把粉末涂满双手。 “杀他别的子女不好说,但杀了方俊,在方俊的葬礼上,他一定会出面!” 李康说道:“但方俊是政府的人,疤脸让我们不要引起官方注意。” 苏哈神色一顿,慢慢抬头:“炸赌场动静嫌大,但杀个把人还嫌动静大,那我们还报屁的仇?” “当年我们的父辈能跟姓聂的结死怨,也都是从他身边撕过肉的狠人。” “疤脸憋久了,只会把自己憋成猪,难道我们也要像他一样,在这边等好几年吗?” “不如直接等聂龙鼎自己老死算了!” 阿罗点头道:“确实得快一点,国内环境束手束脚,我已经怀念南洋那边自由的空气了,咱们尽快报了仇,再也不用回来!” 苏哈的两只手掌,已经均匀的涂成惨白色,抬起手来,在脸上抹出横纹,幽冷目光看向那栋房子。 音节低沉多变的咒语在他喉咙里翻滚,只有最后几个字依稀听得清。 “柳灵童子,助我神威!” 房子里,客厅内。 楚天舒已经在尹风信后背,并指写了一遍九字真言,插下九根银针,让他到地下室去休息。 尹风信有点疑惑,但中医治疗本来就怪嘛,他也就照做。 他显然没有嗅到什么杨柳枝的气味。 其实,杨柳枝的味道很淡,就算池边杨柳尽折枝,也传不到屋子里来。 楚天舒最近用电力练功,昨天已经能够调到四档,浑身通透,感知力更上一层楼。 他嗅到的,实则是恶意和术法的味道。 “小尹这种情况,就算有龙华法脉的人在这座城里,也感受不出他的位置吧?” 楚天舒有点好奇来的是什么人,迈步向院子里走去。 空气里正好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粉末飞了过来。 以楚天舒的修为眼力,也觉得看不真切,很容易忽略掉。 粗略来说,那像是排成一条线的玻璃渣子。 咻!!! 似乎感受到楚天舒的存在,那条白线骤然加速,向楚天舒穿刺而来。 临。 楚天舒无声的吐出一个字,并指一刺。 他手臂挥动的速度,全然不亚于那条似真似幻的白线。 念力在指尖迸发,一股细小的透明气波,把白线寸寸摧毁。 空气里的杨柳味道,又浓了一截。 楚天舒心神一动。 “柳灵郎?不,柳灵童!” 柳灵童子有两大类型。 一种据说源于当年唐朝的吕洞宾,他的书童意外身死,魂魄附在柳树之上。 他就把柳树雕刻成人,须眉经络一应俱全,点化书童,让其能够继续踏上修行路,心智还有成长的机会,故称柳灵郎。 第二种就是旁门左道,寻找木龄和生长地方合适的木头,雕琢成柳木娃娃,然后按照自己想求的东西,去找生辰年月合适的孩子。 把孩子的魂魄请到娃娃里面,为自己办事。 前者是属于先跟人的魂魄结了缘,然后才去雕琢柳树。 后者是反过来的,往往会采取害死小孩的残忍手段,养久了之后,要么设法将其毁掉,要么肯定就会承受反噬。 苏哈遇到的柳灵童子,却很不一般。 他当初是中枪之后,伤到内脏,在南洋一个古庙里面遇到的柳木娃娃,内腑精血滴在娃娃身上,人却还没死,产生了一种感应沟通。 那尊童子,本身已经不在木头娃娃里面,而是早就去了灵界,道行非常高深。 苏哈被其选中,要在现实之中定期为它搜寻祭品。 那只柳木娃娃旧身,也就融入了苏哈体内,作为赐福。 靠着这种赐福,苏哈在施展降头术的时候,能够免除很多前提条件。 比如“玻璃降”,本来需要拿到目标的生辰八字,或者鲜血头发。 下了降头之后,目标至少要过一两个星期,乃至好几个月,体内才会出现大片结晶结石的现象,不治而死。 而苏哈不需要那些东西,可以直接指定一个方向,把降头投射过去。 降头到了那里之后,自然会寻找那片范围内的活人,立竿见影的施加影响。 皮肉内外,如被玻璃穿透切割,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那条虚幻的玻璃白线一被破解,苏哈立有感应。 “动!” 他手指骤然往药粉里一插。 苏哈也知道方俊修为不凡,身边可能还有帮手。 所以这“玻璃降”,只是个明面上的攻击,他真正的暗手,是“石头降”。 哺乳类动物,大多胃部中空,肚皮的位置又没有骨头,气血比四肢肩背薄弱得多。 遇到那种气血强大的生物,降头从这个位置钻入体内,就会比较容易。 “石头降”就是专门为此而开发出来的。 让身体产生有一块石头跳进了肚子的错觉,肚子就会反馈出真的被石头压住的感觉。 先是呕吐,然后感觉肚子撑胀沉坠,活活胀死。 修念力的人面对这种突袭,只能赌最开始能不能抗之于外,一旦被得手,肠胃更脆弱,死得更快。 嘭!! 轿车里,苏哈手指插进药粉的瞬间。 楚天舒前方半米左右,五六条青黑色残影,从地面暴射出来,撞向他的肚子。 每条残影,都像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块。 楚天舒眼皮一掀,地面突然两声炸响。 他左脚踹在原地,身体刹那间横移三米,右脚又踹下去,斜冲向前。 两次跺脚,一气呵成。 空气里似乎都留下了一个尖锐的折角轨迹。 那些石块,全被他强烈的生命气息牵引,拐个大弯,追击过去。 天还没黑,院子的两扇铁门本就开着。 楚天舒闯出去的一刻,强劲的气流,却把两扇向内开的铁门都惊动,吱嘎嘎嘎,有合拢的趋势。 邪气聚成的虚假石块,居然追不上楚天舒的身体。 而楚天舒已经发现了邪术的源头。 池塘边的轿车,五十多米的距离。 视野在破风拉近。 一秒多点,已经杀到! (本章完) 第71章 车下水,人送命 第71章 车下水,人送命 李康一看见有个人影从大门那里闪出来,下意识就一踩油门。 在南洋闯荡,枪法烂没关系,子弹多就行。 只有车技,一定要好。 很多时候,拿车撞人才叫一个痛快。 这车本就挂在行驶挡没熄火,一踩油门立刻加速。 但车刚起步,轮子刚滚动,那个人竟然就到了车头前面。 方俊身边那个打死精神病的搭档?! 怎么会这么快?! 阿罗没系安全带,脸色惊变同时,身体突然破开前窗。 玻璃碎片飞溅,人影扑击出去,手里一把德国军刺,直指楚天舒。 楚天舒的身影一晃,忽然从他面前消失,一个跨步转身螺旋,人已经到了整个车子侧面。 他那旋转的身体,陡然双掌推出,重重的轰在车子上。 轰!! 内外同发劲,暴食掌心雷,一双肉掌,打出了真正的轰击感。 前后的车门都剧烈变形,凹陷向内,玻璃粉碎,车框也随之扭曲。 整个轿车,横移出去三米多,翻进池塘里面。 巨大的浪迸溅起来,水面起伏。 底盘朝天的轿车,被浮力影响,忽高忽低,一时还没有沉下去。 噗噗噗噗!! 飞行追击过来的青黑色石块,因为主人心绪剧变,当场崩成轻烟。 阿罗一扑未中,刚扭头就看见车被砸进水里,心头不由漏跳了一拍。 这只不过是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类。 可是,给他的感觉,简直有点近似于某几次被火箭筒瞄准的危险预感。 那几次,他都是毫不犹豫的就逃,才能死里逃生。 但这次,因为对面是个人形,阿罗还是下意识按了一下军刺手柄上的绿色胶囊。 那东西看起来像胶囊,又像蛇的胆囊,里面装的是苏哈调制的咒水。 苏哈自从得到了柳灵童子赐福,在降头术上的造诣突飞猛进,自然也给身边的弟兄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 比如一种叫“六阴子母钉”的降头术。 此法要选六个阴年出生的女人,在阴月阴时,使她们受孕,等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全部杀死,每个都是一尸两命。 然后用狗油蜡烛烘烤尸体的下巴,采集尸油,把铁钉浸泡进去,在铁钉上描画咒语,形成一种阴毒法器。 百米之内,用铁钉隔空指人,人的头,就会如同被铁钉刺入,痛不欲生。 苏哈把阿罗惯用的德国军刺炼制成了这种法器,还为他准备了毒囊。 只要按一下毒囊,就能激发一次隔空钉头的效果,每个毒囊能按十二次。 阿罗手指这么一按,比扣扳机更轻松,更快速,近距离还有一种自动索敌之效。 楚天舒分明闪开,仍觉脑仁一痛,蔓延到两边太阳穴上。 耳边好像听到多个女人和孩子的尖叫惨嚎。 “子母钉?!” 楚天舒额角迸出青筋,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胸腹忽然一震。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衬衫,黑色长裤,本来颇为宽松。 但这一震之下,白衬衫的纽扣竟然全被崩飞,露出胸膛腹肌。 雷鸣贯彻全身,脑中杂音全灭。 “你找死。” 楚天舒腰胯一压,双脚如粗钢弹簧发力,身子猛然扑到。 阿罗手里军刺本能的往前刺,楚天舒根本没管,一巴掌已经冲在他胸口。 嘭!! 阿罗上衣四分五裂,飘飞出去。 他整个身子离地,只觉得胸口像是撞进来一团烧沸的水银,突然扩散,四肢在半空,不由自主的张到最大,撑得笔直。 太极拳,仙人灌顶。 这一拳本来是打头,古代道士有把这一拳练到出神入化的,一拳敲在人头顶。 对方身体会不受控的向半空一弹,四肢张开,大字型的砸到地上。 就像是五体投地,朝拜仙人。 楚天舒用的是掌心雷,不打头,打胸膛。 出手走直线,比挥臂大动作的打头方法,更短促,更凶恶。 阿罗被打成一个大字形,倒飞出去,撞在将近十米外的一棵树上。 树干枝条被他撞的呼啦一晃,柳条如细鞭,拂在他七窍涌血的脸上。 尸体落地,当场气绝。 池塘里传来一声大吼。 李康踹破侧面的车门,已经带着苏哈,游入池水。 这池塘其实并不深。 一旦脱离轿车困境,李康站在里面,胸口以上都露出水面。 他这一声大吼,正是因为看到阿罗被杀,产生的愤怒。 楚天舒就在这时候,向池塘跨了两个大步。 雷厉风行,一步已经跨到岸边,第二步直接踏向李康的脑袋。 李康如果独自躲闪,或许能躲开。 但这个方向刁钻,他要是躲了,这一脚就会踹在苏哈身上。 总得有一个人受这一脚。 李康在南洋乱战里生死搏杀的经验发挥出来,惊怒欲狂而不乱,手臂突然扬起。 他左手隐约是格挡的模样,右手直接探向楚天舒的裤裆。 楚天舒从半空下坠,就是一个巨大破绽。 李康双手同时动作,倒是形成一种要防守反杀的意思。 他原就毛发浓密,这一下全力挥手,脸上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钻出一截。 双手的指甲蜷缩,变得像虎豹的爪子一样,不再是片状,而是圆锥状,尖端格外锋利坚硬。 这是苏哈施法,暗算死了一个欧洲雇佣兵头子之后,发现对方的体格特殊,似是近几年出现了独特的返祖现象。 苏哈就精心布置,把对方当成主要祭品,沟通柳灵童子,让几个人中天生体力最好的李康,承受了这波赐福。 那之后,李康就有了这种小幅度变身般的独特能力。 他的指甲,甚至能直接插穿南洋政府军的运钞车外壳。 但楚天舒的右腿忽然一晃,像是一杆柔韧大枪的枪头,变了个位置,前脚掌弹射在对方右手掌心里。 崩!!! 二者碰撞的时候,李康身上传出了像是多条粗麻绳,被绷紧弹抖的声音。 他的身体一僵。 楚天舒在这一踹之下,身体倒跳回岸边,后脚瞬间一蹬,二度袭来。 这一退一进,像是早有预谋,上半身的高度几乎没变,但双腿姿势已经变化。 这一脚踹在李康咽喉,后脚跟上,踏在胸膛,把他整个人踩向水底。 李康的脸被水吞没的时候,水中涌起一抹血红。 苏哈在他后方匆忙后退,一手拎着塑料袋,右手还插在浸湿的粉末里面,想要往外掏。 但水流的动荡,给苏哈行动带来极大不便。 眼看李康倒下,苏哈脸上闪过一抹始料未及的惊骇,猛然咬断一截舌尖,喷出鲜血。 几十上百滴的血珠,在半空中,居然由红转绿。 楚天舒眼神微变,右手衣袖被劲力撑开,全力一掌扫在水面。 砰!! 水流被他轰出一声震响。 水幕掀起来的瞬间,像是一面高约一米,灌满了劲力的矮墙,往前一撞。 绿色血珠全被水幕撞开,落在水中。 嗤!! 楚天舒的手,擦着水幕上方的边缘探过去,卡向苏哈的脖子。 苏哈的两只眼珠,都开始转绿,没有了药粉辅助,没有了施咒时间。 他拼命压榨大脑的纯粹念力,向前迸发出去。 恍惚之间,像是从他脸上,有另一张脸孔飞撞出来。 那张飞行的脸,苍白如雪,双眼如绿火。 楚天舒的手掌撞在这只飞脸上,微微一顿,有层鸡皮疙瘩,从手背极速爬到肩头。 “斗!” 水面上的晚霞稀碎。 这一声真言,阳刚之气的焕发,仿佛让水中晚霞,在刹那的景色中,增亮了三分。 楚天舒的手已经击破了那张脸,抓在苏哈的脖子上。 (本章完) 第72章 画中之物 第72章 画中之物 哗啦啦! 楚天舒把苏哈拎到岸上,发现这个人眼睛耳朵里面,已经流出细细的血丝,停止了呼吸。 本来只剩下这一个,他是想抓个活口的。 但是跟念力对抗的那一下,他不便留手,对方应该是念力压榨过度,脑血管爆裂了。 楚天舒把尸体扔在地上,皱眉看着苏哈的嘴巴。 刚才这个人咬了自己的舌头,现在嘴里出血的情况却并不明显,两颊鼓起,口腔里有一种绿色在深化。 十几根嫩绿的柳条,像活蛇一样从他嘴里游了出来,自动结成了一个小人偶的模样。 明明是很恶心的一幕。 那种鲜嫩的色泽,却令人怦然心动,像是极富生命力。 粗糙的人偶外观,让人莫名觉得非常可爱,脸部的嫩芽刚好组成粗短的眉眼,虎头虎脑,质朴天真。 属于扔在路边,都能引得一大群人围观,争相把玩的模样。 嗤! 一根银针,钉在了柳条人偶的头上。 楚天舒的脸色不变,左手像是钢琴大师演奏到最激烈处,指节快速弹动。 足足二十几根银针,陆续扎在了柳条人偶上。 头和四肢末梢,各有一根银针,躯干位置的银针,更是紧密相连,排列出了四纵五横的网格模样。 楚天舒右手向下一指。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柳条娃娃砰的一声,崩解开来。 附体在人身上的邪灵,大多跟人联系紧密。 就算是当初陈老太监身上的吞金兽面,在老太监死后,也会变得沉寂。 像这个柳条娃娃一样没节操,前主人刚死,就迫不及待想引诱一个新主人。 楚天舒在书上见过,但现实里还是头回遇到。 【柳灵旧身:有柳灵童,年深日久,脱开枷锁,离体成精作怪,潜入灵界,未能归返。 旧身中诞生新的邪灵,仍受灵界童子遥相克制,收为使者。 特性,被此木灵附体之人,共享使者身份,施展降头术,难度下降三成。 奉灵界童子为主,在沟通、献祭、赐福中,可以凭旧身,过滤灵界杂质,更久的保持被附体者的理智。】 不远处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 方俊一个急停,推开车门就问。 “什么情况?” 楚天舒把车子轰进池塘里的巨响,还有李康的怒吼,都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有些人家已经出来探头探脑。 方俊扭头扫了一眼,回面包车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警示灯,往车顶上一放,按下开关。 警示灯里的红蓝灯光亮起,开始旋转。 “这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来历,但是还没见上面,就连下死手,先是玻璃降,又是石头降,一个比一个歹毒。” 楚天舒脸色嫌恶,看向死得远点的阿罗。 “还有那个,手上竟然有子母钉,看气息,是我脚边这个降头师炼制的。” 方俊也皱了皱眉,蹲下来搜身,从苏哈胸口内袋里摸出一个手机。 楚天舒道:“应该被念力搞坏了。” 方俊道:“别小看我们分部的技术员啊,也许能修复。” 楚天舒点头:“那行,池塘里还有个尸体,身上可能也有手机。” 方俊思索道:“奇怪,城里别的行当都喜欢玩风水,跟降头师打交道比较多的,也只有娱乐圈那帮人,下降头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难道是冲我来的,说起来,之前我办案的时候,确实跟娱乐圈不少人打过交道……” 楚天舒耳朵一动,扭头看去。 只见尹风信站在方俊家院子里,瞠目结舌的模样。 楚天舒走了过去:“不是让你在地下室待着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听见好大响声……” 尹风信脸色微妙,如在梦中,看看警示灯,沉车,死人,咽了口唾沫。 “我、所以,我果然是无意中吃了什么药,变成了那种生化改造的实验体吗?” “是因为某个店里的免费饮料吗,我早就听说,有些店里的免费饮料来路不正。” “你们也不是社会调查组,是特别行动队,查案查到了我身上,对吧?” 尹风信越想越是这样,攥紧了拳头,似乎感受到一种使命在身。 “是不是在城市黑暗的角落,已经有很多改造人的案件了?” “明白了,我肯定是少见的活体,才会有人来灭口。” “楚哥,你放心,我一定会配合你们的研究,早点弄出解毒血清。” 楚天舒闻言,停下脚步,抿了抿唇,似笑非笑。 “尹老弟,你,其实不是喜欢看职场剧,而是喜欢看科幻剧吧?” 楚天舒没憋住,漏出了两声笑来,想想又道,“也好,你的情况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危险了,就告诉你真相吧。” 他把尹风信带回客厅里面,三言两语就解释了大概。 方俊确实是特殊部门的人,但尹风信不是被改造,而是被邪灵入体。 尹风信听着听着,不禁摸向自己的腰子,满脸惊疑。 “法术?” 尹风信愣了会儿,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道,“如果是这样,难道都市传说里,每个赌场都有风水局,吃人钱财,让人不想离开,这些效果也是真的存在吗?” “有是有,不过那些风水覆盖面大,又要彼此竞争,也得赌徒心里先有那些念头,泡在里面久了,受的影响才大。” 楚天舒解释几句,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那幅画。 “实际上,就连这幅画,也跟法术有关系,多半是明朝那位大名鼎鼎的李时珍所留,在其中藏下了医谱毒方。” “可惜,我天天往里面灌注念力,到现在还……” 楚天舒说话间,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念力。 十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感觉出,这画吸收念力的速度,明显有降低的趋势。 楚天舒轻咦一声,目光落在画上,专注起来。 两分钟后,古画忽然一震。 楚天舒顺势松开了手掌。 古画表面浮起一层透明火焰,悬浮半空,极速卷收起来,如同一根刚硬的短棍。 火光中,隐约可见画纸画轴的纤维正在分解,重组。 楚天舒眼中被火光映照,若有所感,伸手一接。 空中火光全灭,变形的古画落在他手上。 “这?” 楚天舒面露惊讶之色。 他手上的已经不是画,而是一把米白色的长剑。 剑身上,没有半点原本画卷中该有的颜料,除了通体米白的色泽外,就只有一些类似树根剖面的纹理。 以精通药理而闻名,走遍险山大川,求证草药的一代神医,李时珍李老前辈! 他煞费苦心留在古画里的东西,居然是…… 一把剑?! (本章完) 第73章 海风无情,问卦白马 第73章 海风无情,问卦白马 夜色渐深,食年酒店的顶层。 将近二十个人,聚在这里的会议室,椭圆形的桌子上,放着他们各自带来的武器、法器。 “真的找到聂龙鼎的踪迹了?” “这个老东西,终于还是逃不过我们的追查。” “都别跟我抢,到时候我要他的头盖骨,不管是做成法器还是收藏起来,都太有意义了。” 这群人议论纷纷,但是检查自己的武器时,又无比认真,谁都没有怠慢。 疤脸嘴上叼着香烟,扫视在座的这些人,问了一声。 “苏哈人呢?” 旁边一个大胖厨师,正在脱厨师服,往里面套防弹衣,闻言说道:“我给他打电话打不通。” 疤脸自己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常用手机可能又跟谁斗法损坏了,疤脸现在打的是备用电话,响了好一阵子,却也没人接。 小秦说道:“他该不会真去炸赌场了吧?” “在这里,他哪有能耐弄那么多炸药?” 疤脸回了一句,翻出李康和阿罗的手机号,都拨打了一遍,全没人接。 厨师说道:“他们三个好几年没回来了,咱们演练合击,培养默契,本来也没算上他们,不去拉倒。” 旁边有人笑道:“反正不去,以后后悔的也是他们自己。” “去外面闯了几年,回来鼻孔朝天了。哼,真要是拼起来,咱们联手对他们三个,十分钟能杀他们三遍不止。” 疤脸不语,片刻之后又打了一遍备用号码。 “看来确实是叫不到他们了。” 疤脸站起身来,“虎老雄风在,想必你们都很清楚,我们今晚去这一趟,多半要有死伤,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厨师一拍桌子,脸上的肉都在跳,咬牙切齿。 “老大不用说这么多,我早就想跟那个老王八蛋拼命了,只恨以前没有跟他拼命的机会。” 众人脸上透露出不同的表情,相同的是那种杀气。 会议室的灯光忽闪忽灭,水晶吊灯上,迸现出一条条裂纹。 光暗的闪烁里,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拿好武器。 “好!” 疤脸的独眼,好似比不稳定的灯光更亮,“明天的聂龙鼎,就不知道又会在哪里了。” “今晚我们就动身!” 明月高悬。 海浪汹涌的拍打在岛屿边缘的断崖上,浪泡沫,如碎玉乱雪,衬的山石越发黑沉。 这座矮山崖上,有一座规模不大,历史却已经超过两百年的教堂。 教堂前后两屋,后屋顶上的十字架见证了斑驳的岁月,已经缺了一角。 在教堂周围还有几个帐篷,仿佛是出来露营的年轻人,穿着各不相同。 有的牛仔衣裤,有的一身运动服,有的套着皮夹克。 但如果是特别有经验的人,就能看出来。 这群人凡出来走动时,隐隐都拱卫着那座教堂,很可能是一群精锐的保镖,因为雇主不愿意张扬,才穿成这个样子。 突然,林子里响起一阵装了消声器的低弱枪声。 这几个帐篷立刻被打穿,内部的人体迸出血,泼在帐篷上。 在帐篷外走动的保镖,也被打倒大半,身上的枪口浸出浓郁的鲜血,染红衣物。 只有区区两三个,及时警觉,闯进教堂去躲避。 教堂的门一被打开,里面一排排靠背长椅,就暴露在月光下。 有穿着白色西装的老人,坐在最前面一排的椅子上,面朝台上的十字架,仿佛在享受难得的安静。 乱枪打穿椅背,木屑纷飞。 西装老人的身上,至少多了七个弹孔。 还有一些弹头,打在他周围的地面,墙壁上,有的蹦出火,有的打进木料。 说是乱枪,其实在这一瞬间,如果把弹着点定格下来,就会发现,那是一副极具几何美感的图案。 恰如精心编织的渔网,有数个枢纽,而其余弹孔,分布在这些枢纽之间,连成一张罗网。 以西装老人为中心,周边十五米之内,全部都是危险区域。 这是世界上的顶尖精兵作战时,专门针对高手的射击方法。 疤脸他们了大价钱,请人教过他们半年多,凭借他们习武的反应能力,眼力,腕力,才磨练出这种默契。 拳师要在瞬间脱离这个危险区,或者在危险区内,找到一个足以存身的空隙,绝非易事。 术士想制造幻术,真身幻身的间隔,往往也超不过十五米,逃不出去。 疤脸他们从动手开始,连呼吸都屏住了。 队伍中的术士,唯一的任务就是用尽办法,模糊掉敌人对危险的预感。 这一刻,他们制造的弹头罗网,终于深深的嵌入了教堂。 下一秒,长椅上的西装老人向前扑倒,鲜血肆意的从他体内涌出,在地面铺开血泊。 得手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时却都没有声音。 心心念念,恨了这么多年,就这样得手了? 这确实是他们倾尽全力,安排出来的杀招。 但真的就这么得手了吗? 包括疤脸在内的人,都有点不敢相信。 聂龙鼎死了,死在这里,死在十字架之下。 教堂里的十字架,还残留了弹孔。 疤脸的目光,莫名向后屋顶上的十字架看去。 那个有着缺角的,古老斑驳的十字架,扭曲了一下。 变成一个白色西装,金丝眼镜的银发老人。 “上面!!” 疤脸瞳孔一缩,枪口上抬。 但在抬起的瞬间,只有一双喷血的手腕。 原属于他的那两只手掌,还死死的握在枪上,与枪一同坠向地面。 小秦的惨叫声也传来。 疤脸扭头的刹那,看到同伴们的手腕,都已经被切断。 将近二十个人的血水,喷溅在半空,本该看不见,甚至也没有风声的东西…… 在鲜血中被勾勒出短暂的飞旋轮廓! 卡牌!看不见的扑克牌! 那些无色的牌,极速盘旋,趁他们断手剧痛的时候,又掠过了他们的小腿,切断跟腱。 疤脸的同伴,像干枯的芦苇一样,倒了一大片。 屋顶的西装老人,右手压着一根檀木杖,左手抬起。 空中盘旋的透明扑克,陆续飞回他掌中,发出噌噌噌的细微摩擦声。 “聂龙鼎!” 疤脸强撑着看向屋顶,嘶吼出声,“你提前知道我们要来?!” “我早就注意到,有你们这么一股势力在追查我,都是当年道上遗留下来的仇家吧。” 聂龙鼎微笑着,“之前觉得没必要跟你们碰面,那些祭品我也有更好的人选,现在发现,还是需要用一用你们。” “屋顶这里视野很好,用一个替身,引起你们的心态不稳,把你们全部生擒,很划算。” 疤脸没能听完。 他也已经昏死了过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这个偏远的教堂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尸体和血迹。 老教堂仿佛年久失修,被海风吹歪,终于不堪重负,垮塌到山崖之下。 除了参与者,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真是和平的一天啊。” 澳区特捕司分部,办公大楼。 分部长沈云台,在顶层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发出了满足的感慨。 沈云台已经五十岁,穿着一身女士西装,眼角的笑纹,额前掺白的发丝,脑后的发夹,令她有一种虽然老去,依然优雅的气质。 办公桌上的一杯红茶,温度正好,被她端起浅尝。 “还是我们这个城市好,不像香江那边,乱糟糟的。” 她前一阵子刚去香江驰援,回来还不到三天,只觉得自己驻守的城市哪儿哪儿都好。 “部长!” 肌肉结实的青年敲了敲门,送了一份文件进来。 “昨晚方俊和内地过来的一位临时顾问,受到不明人物袭击,楚顾问将对方全歼。” “技术部修复了几个袭击者的手机,发现这几个人,可能属于一个蓄意向赌王聂龙鼎先生报复的组织。” 沈云台不以为意。 “聂龙鼎,他早年仇怨太多了,有人报复很正常,不过这老东西够狡猾,我们没抓到过他的小辫子。” “查查这个团伙其他人有没有案底,有的就抓了,没有的也敲打敲打。” 青年说道:“这套流程,行动组很熟,已经派人去办了。” “但问题是,除了这三个从南洋偷渡回来的,团伙其他人都有正式身份,我们的人前往探查的时候,却一个都没有联络上。” 沈云台提起一点精神:“什么时候的事?” “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青年说道,“正常来说,至少要四十八小时,这件事才会在巡捕司立案,然后判断并案调查,采集基本信息,再转手到我们这边,需要好几天。” “但是,联系到他们作为复仇团体、多数为修行者的身份,我觉得我们该直接接手过来。” 沈云台思索了一分钟:“可以。” 她批复文件,用章之后,坐回了椅子上,这两天的懈怠感已经没有了。 “复仇团体,知道暗中的身份可能暴露,所以隐藏吗?如果是这样,倒还罢了……” 沈云台倏然担心起另一种情况。 若不知道这些人暗地里想复仇,那可能猜不到什么,可既然知道这些是怀仇之人,那会不会是聂龙鼎对他们下手了。 但聂龙鼎越老越从容,近几年更是安分至极,突然下这种狠手,是不是有些反常呢? 她做惯了分部长,像聂龙鼎这种人,本就在优先关注的名单上,无法轻忽。 沈云台摸出手机,给香江的部长打了一个电话。 “喂,白马大师……别别别,我不是那么有闲,还想去你那边旅游……我倒是想请你到我这边来旅游。” “哈哈,好吧,那就实话实说。” 沈云台说道,“我担心最近,澳区会不会也出什么大事,你那么会算卦,帮我算一卦吧。” 电话里的声音嘶哑:“我算自己这边的,已经算得七荤八素了。” 沈云台语调硬了一点:“我可是刚在你那边帮了忙的。” 白马大师无奈:“好吧,我隔空给你扔卦是没用的,你主动说个字吧,我给你测字。” 沈云台稍加思索,道:“那就,聂字。” “聂,这个字好啊。” 白马大师精神一振,“你问的是最近会不会出大事?” “聂这个字,上面是耳,下面是双,说明,如果真的有人要谋划大事件的话,任凭如何算计,难免还有不周之处,会从两种渠道,被人听闻出异样。” 白马大师似乎在纸上写下了这个大字,能听到笔和纸张的摩擦声,话锋随之一转。 “但是,耳在上,双在下,说明从两种途径感受到异样的人,都会比谋划者慢一步,你们无法在他开局之前,就扼杀这件事。” 这些话听起来很牵强。 但白马大师,早就用大量的事实,证明过他的占卜能力。 九七年,白马驮经入香江。 以那时候形势之复杂,香江特捕司,在一个月之内已组建起来,就没有任何人敢小看这个好像全然不会战斗的和尚。 沈云台追问道:“一定会比布局者慢?那有没有破解之法?” “嗯……双,这个字最古老的意思,是说,用一只手抓住两只鸟,但一只手抓两只鸟,怎么抓得稳当呢?不如只抓其中一只。” 白马大师说道,“你手上有两条线索,就放弃看起来更容易追查的那条,那条反而会让你贻误时机。” “专注于去查另一条吧。” 沈云台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 她哪来两条线索? 她手上顶多算是有半条线索的线头。 会出大事,只是她混合经验、直觉和责任心的一种判断罢了。 “大师,我第二条线索在哪里?” 白马大师也被噎了一下。 “你没有第二条,你别问我啊。” “老衲只是神棍,又不是神仙,倘若什么都能算出来,早就威慑得谁都不敢搞事了,唉,我真累了,不行了,眼皮打架了。” “你小心点,再见吧!” 电话被挂断。 沈云台放下手机,捧起了茶杯凑在面前,手肘撑在桌上,却是良久不动。 “第二条线索……” (本章完) 第74章 三七剑,一切的遇合 第74章 三七剑,一切的遇合 “嗯,最近聂伯伯一直没有联络过我,我也联系不上他,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一定向他转告部长的邀请。” 方俊说完,放下手机,拿起桌子上的冰镇橙汁喝了一口。 楚天舒问道:“怎么了?” “部长说,跟聂伯伯好久没聚过了,最近有空,想请他吃顿饭。” 方俊叹了口气,“我也只是过年的时候,跟他聚过而已,平时打电话只有管家接,根本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楚天舒说道:“你没问那三个人手机的修复结果?” “有了结果,技术部会通知的,这点小事,哪有直接问部长的,她也不一定知道。” 方俊说到这里,语速却变得有些慢,若有所思。 “部长这个电话,也有点突然啊,难道聂伯伯沾上什么事了?” 他心不在焉,神色变得有点怅惘,并没有突然涌起的担忧,倒好像是早就在担忧,习惯了之后,真遇到什么事,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我既然成功加入特捕司,聂伯伯有任何事,都不会再把我牵扯进去,否则等于是暴露在特捕司面前。” 方俊摇了摇头。 楚天舒道:“听起来,你养父跟特捕司不太对付?” “任何能当赌王的,都有很多事,不能暴露在特捕司面前。” 方俊笑道,“不说这个,那把剑怎么样了?” 楚天舒抬起面前的长剑。 这把剑,柔韧得简直能卷成一个手环套在腕上,稍微激发一点念力,之后一段时间,又能保持坚硬,犹如钢铁。 剑柄两面,各刻有一行小字。 人有三分念,剑逞七方威! 这个“七方”,应该不是指方向。 《伤寒明理论》里面说,凡是药方,分为七种,大、小、缓、急、奇、偶、复。 剑逞七方威,大概指的是这个意思。 “基本弄明白了,这把剑能够把我存储进去的念力进行压缩,品质变得更高。” 楚天舒解释道,“医者修炼出来的念力,本来就有一定疗养调理的效果。” “经过这把剑的浓缩,就像是把药汤变成特效药丸,对某些病甚至用不上药方,直接挥剑,引动其中的念力,就可以疗愈。” 方俊举一反三:“你存了这么多天,才存满一回,剑中念力之深厚,肯定不是只能用来治病吧?” “用来战斗,当然也会更强。” 楚天舒说道,“但是剑中念力,每次能释放多少,好像还是跟我自身有关,并不能在存满之后,一次性释放出去。” 楚天舒露出笑容。 “我现在也不需要拿它战斗,先拿它来治人吧!” 尹风信在院子里晒太阳。 见楚天舒走到院中,他就赶紧坐了起来:“又要扎针了?” “不用针,用剑。” 楚天舒扬了下手中的剑,说道,“本来还得给你再扎一个礼拜,以后得喝好几个月的药。” “但现在有这个,我感觉可以给你一次性根除。” 尹风信有些紧张:“那我怎么配合?” “你坐稳就行。” 楚天舒手上的剑比划了一下,找找手感。 原本他对付邪灵,念力就像是匕首一样刺进去,必须刺的够深,才能对邪灵有足够作用。 但刺的够深,对病人也有影响,稍有不慎,病人元气就被损耗了。 所以只能徐徐图之,病人恢复一点再刺一回。 而经过这把“三七剑”的浓缩,现在的念力,只要给邪灵擦破一点皮,就能让肾玉邪灵暴毙。 木剑刺向尹风信的腰间。 刚一接触,尹风信浑身就像触电般抖了抖。 楚天舒立刻把剑收了回去。 尹风信只觉一股崩碎的清凉感,从腰间扩散到全身,整个人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舒服的想叫。 楚天舒也很是高兴,总算是根治了。 方俊道:“就这么简单?” 楚天舒笑道:“这些天里,本来已经帮他固本培元,才能用上这一剑啊。” 院外的小路上,一辆电瓶车停下。 “你们这是……” 骑车的是个瘦小老头,穿着棕色夹克,没带头盔,满脸惊讶,“不是说来养病吗?怎么还用上这个……这是桃木剑吗?” 尹风信比他更惊讶,豁然站了起来:“爸,你怎么来这儿了?” 楚天舒和方俊对视了一眼。 前几天,尹老爹又跟尹风信打电话,就问过住处,尹风信还觉得为难。 方俊倒是不以为意,直接告诉了对方。 “这两位就是你们公司领导吧,哎哟,你们公司真有良心啊,福利竟然是在领导家里养病,你也算是混出来了。” 尹老爹乐呵呵的进来,手上还拎着一袋橘子。 “这房子真好啊,不比我们家以前的差,以后要是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我们也就满足了。” 尹风信听他说得不像话,倒似是要赖在人家不走,气道:“公司福利也就这几天了,我今晚就要搬回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这么冲?” 尹老爹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今天特地来看看你的,你以为我来蹭你们领导房子住?你也太看不起你爸了!” “我告诉你,要不了几年,我也能让你住上这样的好房子!” 尹老爹情绪一激动,似乎本来还想铺垫铺垫,才告诉儿子的好消息,直接就说了出来。 “我们公司很快就能赚大钱了,像我们这些老员工,到时候工资都要大涨!” 尹风信诧异道:“你不是贴传单的吗?还有公司,赚大钱?” “当然有公司,我们好几百号人呢。” 尹老爹得意道,“你不要小看贴传单,新葡京赌场那种大生意,还到处在网站上发垃圾广告呢,一般人会觉得这个没用,其实是人家老总高瞻远瞩。” “全球靠什么赚钱赚的最凶,不是靠实业,不是靠投资,靠的是新金融理论,新管理思维。” “就比如说很多银行,会给大额存款客户提供更高的利率,如果有五百个人,每个人拿出一万块,集中存进去,就可以享受到高利率,比自己单独存钱,赚得多多了。” “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把高利率产生的那部分额外收益,划成十份,到时候在五百个人里面抽奖,抽中十个人,这十个人就能大赚一笔,其他人也不亏。” 楚天舒听得大皱眉头,这怎么听着像遇到什么诈骗团伙。 尹风信也惊道:“你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你把钱给他们了?不对,你哪来的钱?” “这只是举例子。” 尹老爹说道,“刚才那种,是最基础的金融技巧,但是容易踩过线,大家也难以相互信任。” “我们公司高管早就都给我们说明白了,他们用的是更加高端的技巧,更稳,我们这些前期加入,发传单的,就已经做了很大贡献。” “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我们都能成为基层干部。” 尹老爹气愤道,“公司今天办讲座,很可能要说提干的事,我溜出来跟你分享好消息,你就这个态度?” “好,过一阵子,看看到底是你赚的多,还是我赚的多?” 尹老爹把橘子放下,转身就走。 尹风信张了张嘴。 他还是觉得,他爸说的这东西很不靠谱,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劝。 他爸已经骑车走了。 方俊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不放心的话,我们跟去看看,真发现什么不对,直接把他们举报了。” 楚天舒也点头:“没事最好,万一有事,顶多把你爸拘留一阵子,总比以后被骗惨了好。” 尹风信满是感激:“那我们去看看吧。” 尹老爹毕竟是骑电瓶车,虽然先起步,也比不上面包车快。 三人上了车,方俊控制好速度,在后面跟着。 他们刚从这个小渔村出去,水泥路上,另一辆车也开过来。 “部长,你打过电话,怎么还要亲自过来看看?” 沈云台笑道:“反正离得近,突击家访,好细看阿俊到底有没有什么隐瞒我的。” 司机忽然道:“方俊领的那辆车,刚才开出去了,我认得车牌。” 沈云台坐正了些:“那就跟上去瞧瞧。” 她心中忽闪过一点奇怪的念头。 澳区实在太小,平时很多事就纠葛难分。 若有人要筹备大事件,牵连又必广,会否有谁未知内情,却已直奔现场呢? (本章完) 第75章 上架感言 第75章 上架感言 这本书明天就要上架了。 实话说,还是头一回在新书期日更六千,感觉也还好,感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大家的打赏月票推荐票,每次看到,都感觉心情更好,写起来也更有干劲! 谢谢我们五组的水墨老大,折羽老师! 别的不多说,明天全力加更,希望大家有养书的,也支持一下首订,这个非常重要啊! 明天见! (本章完) 第76章 八方风水,影中烈火 第76章 八方风水,影中烈火 楚天舒他们很快就跟到了尹老爹的目的地,隔了一定的距离停车。 前方有围墙圈起来的一大片地方。 正门一半是电动伸缩的栅栏门,一半是门卫设的横杆。 门内进去是一条混凝土大路,两侧到处是圃树木。 大路左侧,距离正门不远的地方,有一栋高楼,大路右侧,更远更深入的一个位置,有一座仅三层高,但占地颇大的建筑物。 远处似乎还有别的楼房,但都不如这两座楼显眼。 尹老爹到了门口地,出示证件,被接到门卫室里检查,还出来之后,才抬起横杆,让他进去。 他刚进去,左边那栋大楼的外廊就有人快步走出来。 “你到哪里去了?不是告诉你们要办讲座吗?这都快开始了,大家已经全到场地去做好准备!” 尹老爹急忙道:“我去停个车,这就过去。” “车就先放这吧。” 那人让他把电瓶车直接停在大楼外,脚步匆匆的给他引路。 方俊在车里说道:“看起来查的还挺严,恐怕不能轻易从门口混进去。” 楚天舒却是看着那个引路人,敏锐的感觉到,其人态度有点不寻常。 假如是诈骗传销,这种所谓重要节点之类的讲座,往往就是一次针对已经入套的人,进行激烈的洗脑。 没有先入为主的外人,如果能够听到,倒是比较容易判断出对方的本质。 “我先进去看看吧,确定不对劲的话,就在手机上发个感叹号,你找大批巡捕过来帮忙。” 楚天舒拉开车门,等了等。 在门卫低头的时候,他的身影骤然离开,没有去正门处,直接到了三米高的围墙底下。 沿墙根急走,他估着墙内的位置,已经对应到左侧那栋大楼的更左边。 楚天舒没有做攀爬的动作,身体直接往上一弹,在半空缩身,膝盖收到胸前,鞋底就高过了围墙顶端。 过墙之后,他身姿一放,双腿急伸,脚尖触地,刚借到一点摩擦力,身体已经向前窜出,藏到大楼的阴影里。 区区三米高的墙,对他现在的体魄来说,可以前空翻越过,可以直接挺着身子,高高跃过。 但是只有这种“灵猴蹲身上树”的身法,隐蔽性最强,从起跳到接触墙内地面的时间最短。 在一般人的视野中,就算刚才有那么一点碰巧,看到墙头,也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个人。 只会觉得,好像是黑猫大小的一团影子,在墙头上闪了一下。 楚天舒的感知,早知大楼周边哪里有监控摄像,身体连连移动,遇到避不开的,稍微一点念力,使其略微闪屏,人就穿梭了过去。 左侧这栋大楼,现在比较冷清,楚天舒如一抹轻烟,晃过路面,到了右边深处,那座三层高的建筑物里。 这座建筑物很是气派,一层就有多个入口。 大约因为外面守得严,这里反而有点放松,走廊里并没有留人,全都进了一楼的大会场。 楚天舒背靠墙壁,手臂沿着墙伸出去,在会场大门上顶开一点缝隙,侧头窥探里面的场景。 里面的布置,与其说是会场,反而比较像是一个大食堂,桌椅很紧凑,桌面比较狭小。 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瓶水,大多都被喝过了。 尹老爹说得不假,这里真的有几百号人。 楚天舒目光微亮。 斩杀邪灵,干掉歹毒降头师,这些事情固然都很痛快,但都是不能曝光的,难免有一点点遗憾。 异世界干的大事,更是不能在这边提起。 楚天舒这个人,不是那种干了很多好事,还甘愿默默无名的人物。 条件允许的话,他干了好事,就想让大家,尤其是让熟人知道,心里更加舒坦。 而尹老爹这件事,如果真的是涉及到几百个人的诈骗传销之类的机构。 楚天舒有所查探之后,举报上去,那就属于可以正大光明宣扬的大案件了。 有没有奖金先不提,少说可以弄一面澳区官方的锦旗带回老家。 令牌上的气数条,应该也能多攒一截。 楚天舒来得快,尹老爹那边也就只是刚入座,旁边的人正在跟他搭话。 “老尹啊,让你别溜出去,刚才被那个小主管训了吧。” “哼!以前儿子在家,闲逛路过也能看两眼,最近他不在家,好久没见到,这才想去瞧瞧,这小子一点都不省心,早知道不去了。” “唉,听说你以前也是在赌场输破产了,子女有怨气很正常。” 这几百号人,看起来基本都是五十岁上下,没有什么年轻人。 尹老爹一接话,就引起周围人的谈兴。 “我们这边博彩业的税收,可是整个城市的第一支柱,去年博彩税收,足足几百个亿,赌过钱的太多了,你儿子迟早会理解的。” “我看还是要踏实的赚钱,这两年到处贴传单,虽然搞得腰酸背痛,但是家里老公孩子,现在对我态度都挺好的。” “是啊,听说今天讲座之后要提干,其实就算不提干,我们这把年纪了,能找到这么个安生的工作,好好干下去,那也行。” 尹老爹道:“你这话说的,要是公司之后真的赚大钱了,大家都是老员工,你不想涨工资?” 楚天舒耳力极好,不但能听他们这里聊天,还能听会场里面其他闲聊的。 这帮人基本都干了两年了,尹老爹这个昔日赌过钱的,现在话里话外,想的也就只是涨工资而已,态度倒真的踏实了很多。 此时,有十几个明显年轻些的人,从前排站起来,在会场里走动了几圈,似乎在清点人数。 他们清点完之后,会场最前排,一个女人站起来,走上台去。 她红色的西装很显眼,钻石耳钉和唇彩,都令人感受到干练的丽人气质。 “相信在座的各位,对我都是比较眼熟的,我是本公司的负责人,麦丹红。” 女人对着话筒开口,会场里立刻响起不少的声音。 尤其是一些老妇人,对这个女人格外的有好感,也更能开玩笑,纷纷说着认识,表示亲近。 整个会场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又亲切又热闹。 麦丹红也微笑着,眼神却是往会场顶上飘去,似乎并不是在为眼前的人而微笑。 她扬了扬手上的一沓纸,“你们加入本公司的时候,签的合同最后一页,现在都被拆下来,就是我手上这五百三十八张纸。” “这上面有你们的身份证复印图,公司职员证明,和你们的亲笔签名。” “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需要这个旧的证明了。” 旁边有人拿着个仿佛园艺工人的大剪刀。 麦丹红把纸往旁边一送,大剪刀就对着五百多张纸的边角处剪了一下,那正是所有人的签名位置。 因为早就有风声说,要给他们签新合同,会场里这五百多个人,现在一点都没有觉得异常。 甚至有好些人,在旧合同被剪掉的时候站起身,想要欢呼鼓掌。 但是,就在合同被剪掉的一瞬间。 楚天舒的右边眼皮,忽然跳动起来。 他感觉到这个会场里面,有浓烈的怨气滋生。 以通灵的视角去看,大量浅灰透明的烟气,如丝如缕,正在从会场里各个地方蒸腾而起。 什么鬼?! 我只是想捅破一个正常案件,这又是什么? 楚天舒眼珠滚动,左看右看,竟然分辨不出,这些烟气主要是从什么地方诞生。 因为,好像这五百多个人身上,全部都有怨气在升腾。 很多人站在位置上,一边发自内心的欢呼鼓掌,一边却有浓烈的怨气在冒出来。 这种场面,太诡异了。 “列!” 楚天舒低低的念了一声,左手虚引,一缕怨气,透过门缝,缠绕在指尖。 出门的时候,三七神剑被他顺手卷在左手腕上。 这把剑将念力浓缩,品质提高之后,不但药效、破坏力有增长,感知力,当然也更精纯。 楚天舒的真言效果,借神剑相助,好似能把怨气的特质罗列出来。 “王八蛋,怎么又输了!王八蛋!” “别去赌了,家里已经没钱了,别去赌了……” “妈!妈!你别跳啊!狗日的赌场!!” 楚天舒恍若听到了怨念冲天,或哭或喊的声音。 全部都是针对赌场的怨念,全心全意的不甘,或者痛恨。 不对,这些怨念,根本不是刚刚滋生出来的,恐怕也不是来自于会场里这些人自身。 他们是从别的地方,汲取了这些怨念,到刚刚释放出来。 普通人的意念能量是很低的,就算心里的情绪再激动,怨念也无法在空气中长久留存。 修邪法的人,往往都要把人折磨死,配合特定的生辰、环境、咒语,积累的怨念才勉强可堪一用。 而针对赌场的这些怨念,并非都来自于死人,应该完全来不及被采集,就消散掉了…… 楚天舒骤然想到。 “是风水!” 这座城市里的人为风水局,密度太高了。 成百上千座风水气场,吞金聚财的同时,也在运用煞气,妨碍自己的竞争对手。 那些设风水局的人,想要获得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形成了太过全面的特殊环境。 哪怕是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也自然而然的,会在这种环境中,得以保存更久,得到积累。 赌徒的作为,有时候害得最惨的不是自己,是他们的家人,苦怨之气,源源不绝。 赌场的表面,越是如火如荼,暗影中的怨恨之火,也越积越厚。 风水法器受到的侵蚀,赌场老板某些阶段的时运走低,乃至破产败亡,或许也有这些怨气的影响。 世界是有两面性的,贪求好处就难免也要承受弊端。 这可以算成一种不够强力的报应。 但是,这些应该在某天报应到他们头上的力量。 现在却被人蒙骗了一大群老头老太太,以自身作为载体,去采集了过来。 两年!! 这些个自以为找到工作的老人,东奔西走,两年的传单,只怕都是在赌场附近贴的。 澳区就这么点大,大半地区都能称为赌场附近。 分在五百多个人,在七百多天里,点点滴滴的采集怨气,根本没有人能够察觉到异样。 公司给他们提供的饮水,也一定有问题,多半是某种咒水。 每天只采集一点点,也就只需要敛藏一点点,以咒水化合,让怨气暂且变得极静、极稳。 哪怕是以楚天舒的感知能力,之前跟尹老爹打照面,都没有感觉出来对方体内的异常。 这么多人的哭恨怨气,对任何流派供奉的鬼神邪灵,都是可以通用的祭品。 今天的事情,明显是个蓄谋已久的邪法仪式。 “自己去赌的,自作自受,可那些被粉碎的家庭,既没有了钱,或许还没有了命。” “最后,连哭声和怨气,居然也得被更大的混蛋拿去利用!” 楚天舒的心绪越是翻腾,脸色越是冷漠,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在发出噔噔的轻响。 他嘴上没有出声,指头却在手机上连按了十个感叹号,瞬间发送出去。 就这几秒钟,会场里的掌声欢呼,已经全部消失。 刚刚站起来的那群人,都茫然的跌坐回去,只觉头脑一阵阵发晕,浑身无力。 尹老爹想着,是不是会场空气不够流通,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的力气。 怨气刚释放出来时,这些被骗成载体的老人,还在无形中减轻了点负担,有点好处。 可是,怨气释放会越来越快,对他们本身的意识也造成冲刷。 最后甚至可能裹挟着他们的魂魄离体,蒸腾而去。 现在这些人就有了征兆,他们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有点模糊,看台上的人影为之扭曲。 明明是人,还是美人。 在他们如今的视野中,竟扭曲得像一条红色的蛇。 麦丹红的唇彩,正如毒蛇信子的色泽,手臂向旁边一挥。 五百多张破纸,纷纷扬扬。 “开始了!” 麦丹红轻笑出声。 那些破纸,只不过是一点催化剂,其实这些人的火候已经足了,今天只要走进这里,仪式就已经开始。 她可是等了两年,不,应该说,她从小就在等,父亲收养的孩子,按照性格评估,会有放在明面的,自然也有暗的。 明面上的看似更风光,但父亲早就说明,那些人并不能真正让他放心,委以最紧要的职权。 主办这件事,就在证明她的能力和潜力。 “我的未来,会从这里开始登台!” 麦丹红的眼神发热,简直想要拥抱这滔天的怨气。 嘭!!!! 巨响乍起,会场大门狂暴的洞开,两扇门砸在墙壁内侧,撞了个四分五裂。 墙上瓷砖,迸发出大片大片裂纹。 有个人影,带着一条尖锐拖长的风啸声,从大会场的过道,向演讲台狂掠暴冲。 麦丹红一惊,眼中映出这一幕的时候,几乎觉得,这个人的身影要把会场劈成两半。 急风怒火,杀气破空。 援兵还没到。 但是,我忍不了了! (本章完) 第77章 引剑,登高 第77章 引剑,登高 要作为赌场那些怨气的载体,需要让这些贴传单的人,保有强烈的挣钱欲望。 但如果是年轻人的话,既强烈想挣钱,却又只是贴传单,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精力充沛,多半会找别的兼职,弄不好就坏了事。 麦丹红当初招工,最后选中这五百多个人,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还常常为他们演讲,激起他们心中的追求。 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人太多了,管起来确实费劲。 但今天,她突然庆幸人够多,因为人够多,会场够大。 那个人影冲进来的时候,麦丹红才来得及双臂齐挥,发射出去数十张扑克牌。 这些扑克牌里面,有一部分质感透明,旋转切割的能力极强,飞得也最快。 可是楚天舒只凭自己,都能够感觉出这些扑克位置,何况现在还是手握三七神剑的加持状态。 神剑在他右手中,已经挺直如钢铁长剑,刹那间一抖,就点碎了三张飞向他正脸的扑克。 其余想绕弧形,偷袭他脸侧、腰侧、膝弯的那些透明扑克。 楚天舒根本不管。 他在三张碎扑克的空档直冲出去,凡是绕了弧形的扑克牌,全部扑空,追也追不到他。 距离演讲台只剩十米不到。 楚天舒暴喝一声,一步就冲了上去。 沿途二十几张扑克牌,要么撞在他剑上、臂上被击碎。 要么撞在他胸口,割裂衣物,却被金丝宝甲震碎。 他闯上演讲台的一瞬间,身边满空都是碎屑气流。 扑克牌,有梅,黑桃,红桃,方块,四种色。 聂龙鼎传授的修行法,把地水火风和色结合。 黑桃为水,表面有剧毒,擦破手背一点皮,就能让整条手臂瞬间有麻痹失温的冻结感。 红桃为火,所用的油墨里混有特制的磷粉,念力催发之后,带有高温,嵌入人体,痛感极深。 方块为风,平常状态肉眼可见,念力一覆盖,就会变得透明,无声的盘旋切割。 麦丹红以前暗中出手,验证实力,杀人于弹指之间,变化无穷,从容自若。 但是这些东西,对于楚天舒来说,完全是里胡哨的废物。 他闯上台的时候,麦丹红已经只剩一种色可用。 地牌,梅! 楚天舒脚下突然一黑,少了一大块地板,似乎直通地下陷阱。 任何人在这个踩中陷阱的瞬间,都会做出努力。 尝试双脚岔开,去踏向陷阱两端,尝试身体倾斜,朝陷阱边缘扒拉过去。 楚天舒手上还有剑,更加方便,可以试着插在旁边地板上。 但是,他的体态没有半点变化,没有因为脚下一空,做出任何动作上的调整。 他反而脚掌碾压发力,好像自己还踩在平地上一样,身体突兀向前平移。 噗! 麦丹红被他一剑贯穿右肺,双手一抖,两副扑克牌从袖子里坠落,铺洒在地。 刚才那块黑窟窿,渐渐褪色变淡,变得跟其他地板一样。 梅地牌是一种幻术。 做出地面有种种陷阱,高低变化的假象。 一般幻术只是迷惑视觉,而这个幻术,还能迷惑人双足的体感,进而影响整个人体的平衡动向。 可这点东西,对性命双修的楚天舒来说,效果微乎其微。 演讲台周围的那十几名年轻员工,是麦丹红的心腹,这时才赶紧拔枪。 “你是谁?放开小姐!” 楚天舒无视他们,扭动剑身,加剧痛感:“停下这个仪式!” 麦丹红疼得发抖,扯了下嘴角:“休想……” “你重伤了,仪式都没影响,看来你不是最终的主导者,那死吧。” 楚天舒刃口横拖,就要切破她的心脏。 忽然,楚天舒的剑扫了个空。 他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麦丹红的躯体。 二人间的距离莫名拉长,变得有两米多,间隔处竟出现一块沙地。 麦丹红面色刚一喜,楚天舒左手一抬。 一针贯穿她的额头,钉入大脑。 那些人就算开枪,楚天舒也做好躲闪准备。 但那些人没能开枪。 距离的变化,不止发生在楚天舒这里。 整个会场里,井然有序的桌椅布局,全都变了样子。 有的相邻桌椅之间,足足隔开三米,出现一个生满铁锈的船锚。 有的桌椅,只隔开十几厘米,中间出现一块积满灰尘的树根。 破破烂烂的树叶,纸张,从半空中飘落。 会场里到处都是陈腐的气味。 残破,阴冷,老旧,另一个环境跟现实的环境重迭。 那些人疯狂的扣下扳机,枪械却没有半点反应。 楚天舒扭头看去:“溢出区!” 围墙之外。 方俊和尹风信都下了车透气。 一接到信息,看到那么多感叹号,方俊意识到不对,拨给巡捕的号码,改拨特捕司。 但还没等接通,他就看到会场大楼外飘起的白雾。 “不对!” 方俊神色惊变,冲上驾驶座,车门都没关,直接驾车冲断门卫的护栏,闯了进去。 尹风信还没上车,吓了一跳,又感觉另一辆车从右侧几米外,疾驰而去,同样闯进那个公司。 那是一辆丰田普瑞维亚,内部有七个座位。 这辆车本来停得更远。 但不知道是不是做过改装,动力极强,驾车的人技术也好。 两辆车飙射冲刺般靠近会场大楼的时候。 丰田车反而比方俊快出半个车头。 怪雾更加浓烈,如同一面雪白色的幕布,从地面掀起。 刚闯进去的两辆车,包括整个会场大楼,都被遮蔽起来,一点也看不见了。 会场里的楚天舒,听到外面有汽车直接冲上台阶的声音。 只见一辆丰田车,硬闯进了走廊,后视镜跟墙壁摩擦,被压得稀碎。 车门正对着会场大门打开。 六个黑衣人和一个老妇人鱼贯而出。 丰田车后面还有一声急停。 方俊跳上丰田车顶,也跳进了会场。 “部长,你怎么会……” “说正事!” 沈云台一抬手打断他的话,扫视那五百多个昏沉老人,脸色有点发青。 “涉及这么多人的恶性大案件,居然还碰上了溢出区!” 楚天舒看向这边,声音洪亮:“主导者不在这里。” 怨气在会场的天板上,已经聚成了几十个大小漩涡。 就像是水从池子里漏下去的时候产生的漩涡。 只不过现在,这些怨气是在往上渗透。 楚天舒感知太清晰,这时却成了一种干扰,注意力投在那些怨气上,不论哪个方向,都能听到无数亦真亦幻的杂音。 分辨不出,这些怨气升上去之后,究竟又朝哪里聚集。 “西北!” 沈云台指向西北角,“怨气真正的流向,是那个位置对应的上层房间。” “这里人都交给我,你们去找楼梯!” 她这话,是吩咐身边六个随行保镖。 但楚天舒一听这话,就盯住了她指的方位,从台上一跃而出,在那些桌面上如履平地。 一眨眼的功夫。 楚天舒赶到对应位置,沉腰坐胯,长剑立直。 “楼梯太慢了,来,跟着我!” 楚天舒的右手一松一紧。 剑柄微震,几乎肉眼可见的半透明念力,从他指缝间泄露出来,沿着剑身向上燃起。 “斗!” 他双目怒睁,身体腾空而起,螺旋直上。 三七神剑释放出来的念力,仿佛一个巨大尖锥,向上钻透。 轰隆!!! 混凝土炸裂,钢筋网被绞断。 楚天舒在天板上,撞出了一个四尺左右的大洞。 他脚下在大洞边缘一蹬,身体掠过洞口,已经稳稳的踏足二层。 (本章完) 第78章 棍,刀,剑 第78章 棍,刀,剑 澳区这边,很少有一家公司占据好几座大楼的。 很多公司能租下半个楼层就算不错了。 像这种园区,几栋大楼各有不同功用,被租给、卖给不同的人,也是常见的事情。 尹老爹他们,往常在大路西侧那座楼里活动,到这个只有三层,特别阔气的会场大楼,其实还是头一回。 而且他们是从会场大楼的南门进去。 自然也不知道,早在清晨时分,会场大楼的北门,就迎来了一群贵客。 那是一群到大楼第二层参加赌术比赛的贵宾。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面,坐了十二家赌场老板,背后都跟着贴身保镖。 他们都满怀斗志而来,试图吞并竞争者的资产,去挑战赌王。 但是现在,他们全都汗出如浆,保镖们气息全无。 有人双手撑着桌面,才不至于倒下。 有人脸色灰败的靠坐在椅子上,喘起气来,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夏侯威,你使了什么手段?” 手背上满是刺青的彪悍女人,握住身边的酒杯,“酒水饮食里面,我们都很小心,你不可能有机会下毒。” 眼睛发蓝的混血西装男子,站在赌桌边:“因为,这不是毒,是怨啊。” “怨气的载体就在大家脚下聚会,只是隔音很好,你们之前又专注于赌,没有察觉到吧。” “本来这些怨气中,只有一小部分是针对你们的,但在仪式的影响下,这些怨气全部会从你们身上碾过去。” 夏侯威语气平淡,“用力抵抗吧,越是抵抗,你们的念力修为,越快被这些怨气冲刷带走。” “到最后,你们的魂魄,会成为这次大祭的重要佐料,呵,就像烤肉上的盐巴一样重要。” 洪英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死死扣在桌面,汗如雨下:“你,你居然是个搞邪灵崇拜的。” “我不服,我还没有挑战聂龙鼎,成为赌王……” 夏侯威语气一变:“你也配挑战他吗?” “你们这帮人,钻研的到底是赌术,还是千术呢?什么时候开始,在赌博游戏中,比拼出老千的手段成了唯一的准则了?” 夏侯威面露崇敬之色,“父亲说,他曾经也误入歧途,但后来终于明白了赌的真谛,已经十几年不玩出千的小把戏了。” “赌的真正精髓,在于投机,小到一张桌子,一家一村之成败,大到世界时代的风云变化。” “你们今天也算有幸,以祭品的身份,体验一下赌的精髓。” 众人全都面露愕然:“这件事背后是……聂龙鼎?” 轰隆!!! 所有人都感到脚下剧烈一震。 那张厚重的实木大桌,被下方冲击上来的一个圆锥状的事物轰碎。 混凝土的碎屑和木块掀翻到半空,撞在天板上,四处蹦飞。 围坐在大桌旁边的十二人,本就不堪重负,这下全都后仰倒砸出去,变成滚地葫芦。 洪英依稀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脸孔,身体就碰到墙脚下,昏死了过去。 楚天舒轰出一个大洞,后脚在大洞边缘一踏,身体前移,跨到了楼层实地之上。 夏侯威连连后退,双手从腰后拔出两把短刀,又惊又怒的看着乱入者。 “你就是幕后黑……” 楚天舒话还没说完,目光就忍不住,往上抬了抬。 这个大厅虽然奢华,但论面积,比下面的会场可要小多了。 到了这里,那些怨气好像还结合了不少念力,变得更有条理。 所以,楚天舒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东西,还在往上方流淌。 “怎么还有一层?!” 楚天舒气的想笑。 “你们这些拜邪灵的神经病,拿同胞当祭品,还得多准备几层,好让邪灵吃得更精细是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杀了出去。 这一剑,大开大合,就是当头一劈。 夏侯威身体一矮,似乎要往侧闪,同时双手齐出,刀头上挑。 这个人,用的是近似双短棍的打法,发力短促,平时多以刀头伤人杀人。 短棍术里面,有“棍无双响”之说,是招架法里的一个绝活。 双棍顶端,同时击中敌人的兵器,但一只手负责抵消敌人力道,另一只手,就能趁机从薄弱处贯穿过去。 夏侯威的动作,明显要比楚天舒慢一些。 但他以逸代劳,竟然能精准的用一把刀,去顶向楚天舒的长剑护手处,另一把刀,就“顶”向楚天舒的胳膊。 楚天舒的动作未变,手臂突然缩短一大截。 就好像他的手臂,本来就极具弹性,刚才挥剑出来的时候,被拉长了一截,现在自然缩回。 通背拳,本意指的是背部好像有通道,可以把一边手臂缩进去,顶到另一边手臂皮囊中,一手极短,一手极长。 因此,这套拳法中,既有长臂法,也有缩臂法。 电光火石间这一缩。 夏侯威前手的刀,戳在了楚天舒小臂上,被小臂上缠绕的铁咒铜绳当场崩碎。 他的刀如果品质够好,就不会被崩碎,会在震荡劲作用下滑开。 但不管怎样,楚天舒已借助这一碰,手臂顺势变向一抹。 嚓!! 剑刃扫过,夏侯威的脑袋被鲜血喷上半空。 杀这种对手,都不需要用上剑中储存的念力。 反正用不用,也都是一秒的事。 楚天舒手臂微弯,剑尖指向上方,正要再复刻一次冲破楼层的手段。 忽然,他眉心微蹙,向侧面移动了两步。 天板除了刚刚喷溅上去的少许血迹,没有任何异样。 楚天舒盯着天板,却又向前移动三步。 洞察之处,反馈给他一种独特的感觉,三七神剑让他的感应变得更清楚。 肉眼看不穿天板。 但在他的心眼中,似乎能看到楼层上方一个人影,手中也拿着兵刃,以同样的频率移动。 不同的是,楚天舒剑尖朝上,那个人兵器朝下。 第三层楼,典雅素白的装潢风格,边角处有几株盆栽。 有白瓷砖和混凝土砌成三层同心圆的祭坛,位于这个楼层偏北的位置。 刘天绪的人头婴身像,就坐落在祭坛上,王子芳站在旁边。 祭坛周边,还围坐着将近二十个人,全都是半死不活的昏迷模样。 他们的双手腕部,还有粗糙的缝合线。 聂龙鼎距离祭坛二十米左右,目光盯着脚下,手里的檀木杖,微微调整着方向。 王子芳低声问道:“教主,这、这是怎么了?” “有人在从下面往上闯,是个很棘手的家伙。” 刘天绪的声音也有些低沉,“刚才那一声,你没听明白吗?” “那个人,直接轰穿了一层到二层之间的阻隔。” 王子芳连忙道:“有人发现这里了,那我们怎么办?” “慌什么,这里已经被溢出区笼罩,进来的人不会有多少。” 刘天绪透露出经验丰富的沉稳感,“仪式已经运转起来,除非他们到这里来捣毁祭坛,否则在下面,不管杀掉了谁,都没有意义。” “呵呵呵呵,新时代的第一次,龙华上神会保佑我们的!” 聂龙鼎听到身后的对话,白眉微动,有些许烦心。 他可不崇拜什么龙华上神。 他用了两年时间,让暗地里收养的出色孩子,准备好了通用的祭品,然后再去挑选鬼神来祭祀。 这种鬼神,当然还需要在现实有一个可以沟通的渠道,也不能太弱,还需要有一定的信誉。 聂龙鼎选来选去,选中龙华,却从刘天绪这里,得知另一件事。 向灵界的鬼神祭祀,规模越大,赠下鬼神之力的时候,所携带的灵界杂质,也越多。 除了祭品和佐祭之外。 还需要有一群人,处于过滤的位置,来承担那些灵界杂质,这些人会丧失理智,却也会成为不错的傀儡。 刘天绪当年敢在百官谒陵的时候动手,就是因为手底下除了教徒之外,还积累了一大批这样悍不畏死的傀儡。 聂龙鼎因此才对疤脸的人动手。 反正昨晚动手,今天就开祭,时间够短,万无一失。 想不到,竟然还是有人进来捣乱。 下面的两个孩子,只怕…… 聂龙鼎浓眉之下,藏满了杀气,脚步又移了半米。 森寒的感知,锁定着下面的那个人。 楚天舒仰头注视,人不动,手臂向右移动,剑尖依然朝着上方。 后面的大洞里,陆续跳上来几个黑西装的青年人影。 “怎么了?” 领头的人刚问了一句,就似乎也感受到什么,闭口不言。 东南沿海传播最广,最为知名的拳法,就是洪拳。 这六个人全部都是洪拳流派里面挑选出来的好手,专门负责保护沈云台,精通枪械、驾驶、保卫工作,身经百战。 即使感知不像楚天舒那样敏锐。 看楚天舒的样子,他们靠经验也能猜出大概的情况。 六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从身后抽出两节短棍,拧在一起。 短棍舞了个棍,两端甩出来一节节棍体,全部卡死。 六条特制的齐眉棍,就这么出现在他们手上。 几个人走到楚天舒身边,故意让出一个身位。 楚天舒若有所觉,侧行一步,卡入他们的空位之中。 七个人如走马观,绕圈走动。 忽然一个黑衣人进到中间的位置,一秒后,就跟另一个黑衣人换位。 楚天舒只顾绕圈,走半圈的功夫,就看到中间那个黑衣人,至少换了四次。 他收敛自己的气息,目光尽量沉静,与周围的黑衣人差相仿佛。 七个人骤然散开,以相同的步幅扩张。 那六个人对楚天舒的应变之机敏,也露出佩服的目光。 楚天舒心中却有一点疑虑。 现在就算暂时能让上面那个人举棋不定。 可是等到楚天舒拿三七神剑轰击楼层的时候,其他六人,可弄不出那么大的动静。 难道要放弃攻击楼层这个办法? 可是上面的人感知极锐,威胁性很强,用别的方法上去,照样要面对被他抢占先手的问题。 楚天舒想到这里,却见他正对面的那个黑衣人,抖了一下棍头。 这一棍的劲,又沉又厚。 洪家齐眉棍法,又叫门旗棍。 因为这套棍法施展起来,棍风如大旗招展,有一种独门的“兜砸劲力”。 黑衣人这一抖棍头,简直像是把一团粘稠的空气卷在棍头上,向上空砸去。 轰隆!!! 这一棍轰在天板上,只轰出一些裂纹。 但是单纯以声音来判断,完全不逊于楚天舒之前的一剑。 楚天舒感觉到,楼上那个人,果然朝那个方位移了半步,又骤然转回。 轰!轰!轰! 三个黑衣人同时抖棍,砸向上空。 楚天舒目露异彩,手上运剑,陡然起身。 他起身的瞬间,又有两个黑衣人抖棍向上。 轰隆隆!! 聂龙鼎听到几声巨响,几乎迭在一起,凶寒的目光一扭,左手高抬。 十几条锐芒,从他的掌心散射出去,半途中变为无色,攻向不同位置。 楚天舒破开楼层上来的一瞬,身体周围,还有那些破碎的钢筋混凝土,正向外移动。 一抹看不见的锐意,就到了他的胸口。 楚天舒身影暴涨,一晃之间,右脚踹在洞口边缘,仗剑掠过洞口。 聂龙鼎的焦点锁定过来,双手挥杖,杖身因为他发力太猛,几乎在破开空气的过程中,弯出了一道弧形。 嘭!! 木剑和木杖碰撞在一起,碎屑飞溅,各自弹开。 木杖炸碎,露出里面的长刀。 木剑表面一亮,呈现一种坚固光滑,似水晶又似金属的光泽。 刀和剑,瞬间变化一个方向,再度交错,刃口对拼到一起。 当!!! 聂龙鼎握刀的手背青筋毕露,满脸精悍的慑人气息,全然不像一个老人。 他眸色忽动,发现了那张斜插在楚天舒胸腹间的无色牌。 (本章完) 第79章 令噬邪,我噬恶 第79章 令噬邪,我噬恶 就在聂龙鼎注意到这张牌的时候。 楚天舒的肚腹猛然一震,无色卡牌爆射出来。 这张牌,原本应该刺向楚天舒的胸口。 楚天舒偏扭了数寸,让它钉在了自己的肚皮位置,并在那一瞬间收腹。 所以这张牌,只有边角处一点点,嵌入了金丝宝甲的缝隙,没有真的伤到楚天舒。 楚天舒现在一发劲,反而把它弹射出来。 谁知,聂龙鼎一点也没有尝试闪避,任凭这张牌钉在自己肚子上,切入一角。 血液立即洇湿他那一块衬衫。 “喝!” 痛苦激发了他的力量,一振刀刃,把楚天舒崩开。 刀尖顺势向前平放。 聂龙鼎以腰送劲,腰间像是有一个炮口,握刀的手从那里爆发出来。 人和刀同步的一个突刺,前冲两米左右,身体拉出一个短暂的残影。 楚天舒身体猛的一晃,移向左面,险险躲过这一刺,振臂就是一剑横扫过去。 长剑甩切如鞭手,但破风而动的剑刃,却要比人的肉掌,占了太多便宜。 这一刻,剑尖的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里切出了一条白线。 聂龙鼎的反应,似乎熟极而流,也已经在这一刻,刀口翻转,斩出一刀。 他这一刀发出来的时候,孑然独立,身材瘦削,重心右倾。 不像一个身体健全的人。 像是一个至少过了十几年独臂生活,每天都在琢磨独臂刀术的武人。 呛啷!!! 一刀一剑,这次都是放长击远式的横扫。 二者碰撞之后,传出一阵让耳痛牙酸的金属颤音。 两人不约而同的避让几步,拉开距离。 楚天舒感到握剑的虎口一阵酸疼,看到虎口细纹发白,刚才那一下,差一点点就被震裂了。 聂龙鼎的虎口,更是直接流出一缕血丝,滑落在刀柄上。 但楚天舒观察到的时候,他的虎口竟然已经愈合。 “原来是你。” 聂龙鼎左手一掸,肚子上的无色牌也跌落下来。 楚天舒注意到,对方肚皮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么强的自愈? “阿俊的临时搭档,杀掉了朱横的那个人,我见过你的相片。” 聂龙鼎深沉道,“但是,五脏宝玉的联系已断,你不该能追查到这里的。” 祭坛上的老人头婴儿身雕像,在楚天舒出现之后,陷入一种诡异的静默,两个眼珠会转动,盯死了楚天舒的剑。 楚天舒的目光一扫,把聂龙鼎身后二十米左右的祭坛,也收入眼底。 “五脏宝玉确实追查不了,可这座城市一共也没多大,你干的烂事却……不少啊!” 楚天舒念出对方的名字,“聂龙鼎,是吧?” 他也见过这个老头的照片。 搜索澳区的时候,在网上看见的。 “听说你得过脑瘤,就是为了这个,开始搞邪灵那套吗,还是说,更早?” “呵呵呵呵!” 聂龙鼎笑出声来,“脑瘤并不重要,那个病,我早就治好了。” “我研究鬼神,不是被疾病击倒后的乱求医,而是因为我嗅到了新时代的风潮啊。”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质,文人的高贵,兵痞的横行,金钱的无上权威。” “世界大战之后,这些年原本社会已经开始固化,金钱的威力越来越强盛,我在这条路上取得了傲人的成就,却也不得不被这条路上的先行者压制……” 聂龙鼎很有倾诉欲。 他本来也是个谨慎的人,但这里已经是溢出区。 他多说话,少说话,内里总还是那些敌人,不会有变。 “而现在,灵界和现实的交流越来越频繁,新时代的萌芽,近在咫尺。” “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成为这条路上的先行者!” 楚天舒不由冷笑一声:“你理解的先行者,就是赶紧抢着当邪灵的走狗?” “错了,我是要获得鬼神的血脉,成为混血。” 聂龙鼎摘掉了眼镜,一把捏碎。 “灵界的物种,想来到现实得碰运气,来了之后,能不能回去,还得碰运气,将来可能会变得简单。” “但鬼神,仍然没有那么容易挤入现实。” “唯独成功的混血者,才能获得灵界潜行的能力,随时潜入灵界,又能在现实中别的地方上岸。” 聂龙鼎的瞳孔发绿,露出渴望的神色。 “小子,你明白吗?这就是新时代的第一批门票,获得这批门票的人,会让鬼神也需要我们,会让现实来崇拜我们!” “现在你当我是罪犯,可到那时候,今天用掉的几百个人,只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背景史料中,不值一提的边角字眼。” 话音回荡在尘埃飘荡,怨气缭绕的楼层里。 那个被打穿的大洞里面,探上来一个棍头。 楚天舒和聂龙鼎的视线对碰了一下。 持棍者似有犹豫,棍头停在那个位置,没有继续上升。 “拿民众的生命来垒起自己的王座,炫耀功业,那你说的这个新时代……” 楚天舒平静的问道,“跟旧时代又有什么区别?” “以前,高处的那些家伙吃人,好歹还得煮一煮,以后奴才们给他们准备好,更细致了,隔空吸一口就行,入口柔,一线喉,是吧?” 楚天舒抬起长剑,剑上燃着细细的净焰,说着不好笑的地狱笑话。 “我原以为,我们这个时代,至少比历史书上很多时期好,噩梦里只会梦到兽吃人,不会梦到人吃人。” “料不到,还真有人会急不可耐,想要投身到那种时代。” “你们这些人,真的很恶心啊,一点也不考虑大家将来做梦时的感受吗!!” 剑上的火焰,一瞬间暴涨,居然烧到了楚天舒小臂上。 透明火光,把他右手小臂都包裹进去,却不伤衣物和皮肤。 那是因为楚天舒的杀心再度攀升。 他豁然动剑,对着聂龙鼎扑杀过去。 虽然火焰只包裹到他的小臂。 但这一剑探出去,给人的感觉就是整团人形的大火光,迎面扑过来。 根本看不见人,只能看见火。 还不是一般的火,是那种透明中带着亮白,使人的本能在恐惧的火焰。 念力,本来就是一种精神感官中诞生的力量,带给人的威吓性,可以比实际伤害更大。 楚天舒没学过幻术,但他这一剑,秉承自己极端的情绪,恰好发挥出了念力最大的特质。 聂龙鼎乍遇此剑,有那么一瞬只觉得,天板,地板,周围的梁柱,较远些的盆栽,都不见了。 万物失色,只剩下前面一团膨胀的亮白火光,朝自己碾压过来。 他眼神骇异,下意识身形右闪,右手一抬起来,身子就跟着出去了。 几乎是用右手和刀带动身子,往右全速一挪。 聂龙鼎是完全躲开了楚天舒这一扑,乃至在瞬息变化里,仍有变招游斗的余地。 但楚天舒已经两个大步疾驰,长剑在前,破风直刺,杀到祭坛附近。 玉石雕像仿佛一个被蹦床弹起来的小石子,突兀一跳,趴在王子芳背上。 憋到现在的刘天绪,发出仇恨至极的尖利叫声。 “李时珍,李三七,果然是你的剑!” “是你爷爷。” 楚天舒手腕一振,剑就嗡然变向,突刺过去。 王子芳面露恐惧之色,双手却猩红如血,使人感觉他浑身体力,都被雕像的念力操纵,压到了双掌之上,向中间一合。 他深深的后悔,就凭自己这点本事,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么大的仪式里来,但现在后悔也迟了。 即使被催发出所有体能,他的双手,也在碰到剑刃的刹那就崩碎开来。 剑身贯穿他的身体,随即整个身体炸裂。 血雾中,剑身依旧向前。 雕像念力造成的阻碍,被剑尖撞成层层波纹。 这老东西,想必就是龙华教主吧,残成这个鬼样子,还敢出来蹦达,当仪式中枢。 属实,找死! 楚天舒眼中也似有火,青筋如闪电,从小臂爬到手背,剑刃震鸣,轨迹依然笔直。 叮!! 雕像尖叫声中,额头被击中,裂纹扩散全身,分崩离析,每一片碎屑,都比人的指甲盖还小。 可,碎片飞溅开来的速度,仿佛还比楚天舒转身的速度要慢点。 他已经回身过去,横剑挡住了满是急切的一招刺杀。 咣!!! 刀剑碰撞声,风声,碎片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聂龙鼎这一刀是疾奔追刺过来的,楚天舒这一剑,是回身防守。 谁发力更顺,一目了然。 然而,楚天舒脚下只震退一寸,后脚跟就陷入瓷砖混凝土,稳住不动。 那把横握长剑的手,骨节突出,指尖青白扁平,皮肤似乎要被自己的力量撑裂,但手臂纹丝不动。 聂龙鼎的刀近乎直刃,被他横剑顶着,硬是出现一个明显弯曲。 楚天舒在刚才那长驱直入的一刺,紧接着横剑一挡中,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拳意。 风雷之怒,一扫天下浊气! 就算是防守,也有这种意志。 拳意是从拳法里练出来的,但真要借此发挥出极限的体力,必须也要是练拳的人,自己深切认可的意志。 聂龙鼎一击被阻,目眦欲裂,看着那些荧光未散的雕像碎片:“我的仪式!!” 楚天舒盯着对面的老东西。 你们想搅风搅雨,可以啊,但凡哪怕有那么一点底线呢? 就非要踩着大家的脑袋,让大家的美梦变噩梦,让做噩梦的人都觉得更恶心。 那,我就先把你们的美梦打得粉碎!! 我的令牌,只吃邪灵。 而我在此…… 逢恶即噬!! (本章完) 第80章 鬼神,当年之歌 第80章 鬼神,当年之歌 呛!! 聂龙鼎怒极反静,震怒的瞳孔骤然一凝,手腕一拧,刀尖从剑身上偏离,刀刃从剑刃上擦过。 弯曲的刀身骤然弹直。 楚天舒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躲过这一刀弹刺,长剑顺势把刀身向外格挡,左手一抬,直刺聂龙鼎的眼珠。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近身状态下,左手直接穿刺出去的速度,基本不比使用银针慢,而且更有杀伤力。 但是,就在他出手的瞬间。 敌人突然一分为二。 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聂龙鼎右侧,一刀如惊鸿秋水,似幻无声。 刀刃直接刺杀到楚天舒左边腋下的位置。 楚天舒汗毛一竖,腰胯忽然向后一动,身体矮了一截,但也带动整个上半身,往后移动了一定的距离。 太极拳,倒骑乌龙! 人的臀部,其实是人身上肌肉特别发达的位置,这一招,就是用人的臀部率先发力,带动腰背往后去。 这个只擅长短距离向后躲闪,有点鸡肋的招数,这一刻爆发的速度,真的是动如惊雷。 陷在瓷砖间的脚步,还没来得及动,上半身已经争取到了一定的距离。 楚天舒的左臂倏然一晃,用手臂铜绳的位置,抽向那把似真似幻的刀。 叮! 那一刀被他的鞭手抽打开来。 彼此发出的是金属碰撞的声响,但又显得格外的空透。 聂龙鼎已经变招,砍向楚天舒的脚掌。 楚天舒急速抽足而退。 两道人影,两把刀。 楚天舒手里的剑,如烈火吐舌,忽左忽右,乍放乍收。 他脚下虽然止不住后退,已经完全脱离祭坛,却把两人的刀术全部挡下。 撑过第一轮惊心动魄的猛攻后,他就察觉出来。 聂龙鼎依然体力旺盛,但刀术却不像之前那样精妙。 而那个从他身上分离出来的人影,穿的居然是一身岛国武士的服装,身体有点半透明的感觉。 其相貌俊美,但左臂残缺,分明就是一只生前断臂,死后不散的鬼怪。 这是岛国一百多年前的一个剑豪,伊庭八郎。 他生前被称为独臂美剑士,伊庭的天狗,刀法十分卓越。 而现在,他灰发白眼,灰衣白肤,全然一副鬼貌。 唯独脖子上有一块图案,看起来是某一张扑克牌的图案缩小后的样子。 一套扑克牌,五十四张,除了四种色,各十三张之外,还有两张鬼牌。 伊庭八郎脖子上的图案,就是大鬼。 聂龙鼎身上,还附着一只“小鬼”。 那是三十多年前,北美一个小镇上的杀人狂,作为当地屠夫,却在几年时间里,累计杀害六十多名游客,割肉贩卖。 在事发被围捕的时候,这个没有学过什么高明武术的屠夫,展现出了天生蛮横的体质,惊人的自愈能力。 即使士兵到场,也被他用一把剁肉的斧头砍死五人,然后才死在冲锋枪扫射之下。 赌坛中很多人都懂得养鬼的手段,聂龙鼎作为国际知名的赌王,在这一道上更有独特的研究。 他精心收集到了这两只鬼怪之后,不用血食供养,也几乎不把他们单独放出去办事,增加凶气戾气。 他以自己赌王名气,打造一副专用扑克牌,放大扑克牌的象征意义,又以牌上图案代表的古代偶像崇拜观念,来约束这两个凶魂,洗掉他们的“杂质”。 伊庭八郎的剑术更加精纯,而屠夫凶魂,只剩下在附体状态,增加体力和自愈能力的特征。 在溢出区,一般鬼物,会直接化为实体,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再随意变回灵体。 而在聂龙鼎的操纵下,他养的这两只鬼,依然可以选择保持在灵体状态。 只把环境增益,当成一种补药。 “收!” 双刀联手的一轮猛攻无效,聂龙鼎毫不迟疑,瞬间又让剑豪之魂回归自己身上。 双刀分离是奇招,既然是奇招,就不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否则楚天舒稍一适应,必然会猛攻刀法不精的聂龙鼎。 这也是为什么,聂龙鼎之前没有使出这一招。 鬼上身本来就是一种不小的负担,刚放出去,又重新上身,更是一种折磨。 聂龙鼎也不知道自己的老骨头,能不能扛住。 现在他看似抢到上风,把楚天舒打得连连后退,实际已经是被逼到使出险招,咬牙苦战。 果然就在剑豪回归瞬间,聂龙鼎的脸色,有一霎雪白,左手手指抽搐了一下,歪如鸡爪。 楚天舒左手一抬,一大把银针,全部射了出去。 聂龙鼎右手的刀,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刀光纵横交错,把银针全部斩断。 但在此同时,楚天舒一口气制造出来大量暗器。 他身上带的银针,刚才一下子就用光。 三七神剑一扫,直接把承重柱旁边的盆栽抽打出去。 爆碎的泥土中,陶瓷片简直快如手雷的破片。 左侧地面,右侧地面,附近承重柱的表面。 那些瓷砖被扫一下,纷纷破裂,向前迸射。 嘭嘭嘭!!嘭嘭嘭!! 楚天舒运剑如狂,长剑此时在他手里,如同一口沉甸甸的大铁鞭,把拳法里面刚猛鞭打的劲力,全部施展出来。 聂龙鼎面对铺天盖地的“暗器”,不只要防这些碎片。 还要防着楚天舒到底什么时候,追在暗器后面,突刺过来。 他必须分心。 但只要有这么一点分心,运刀中就有一丝不完满。 就有碎片划破他脸颊,擦破他的裤腿,甚至嵌在左手小臂上。 而在楼层窟窿那边,六个黑衣人已经跳了上来。 打到现在,楚天舒的战场,近似一条直路,从窟窿这里转移到祭坛,又转移到更远处。 现在他们二人,已经到了整个楼层接近边缘的位置。 这边除了一些承重柱,就只剩下大片大片落地窗。 窗玻璃材质很好。 楚天舒迸射出去的碎片,偶尔有溅射到玻璃表面的,只留下一些划痕、裂缝,没有击碎。 六个黑衣人一上来,就眺望到大窗之外,白雾茫茫。 两道持剑拿刀的人影,在开阔的大窗前战斗。 碎屑纷飞,刀者左冲右突,甚至想向前突进。 纵有瞬息靠近,剑客却顶多肯跟他刀剑碰撞三四次。 稍有机会,剑客方位移动,脚下就又是十几片碎砖迸射出去。 “好战术!” 黑衣青年们眼前一亮,立刻要去帮忙,俯身狂奔,长棍拖在背后。 现在他们狂奔的时候,却看到前方祭坛,也有东西在移动。 那是大量黑色的玉石碎片,本来散落各处,突然全部加速,朝祭坛中心处一碰。 啷!!! 所有碎片,井然有序,没有碰撞在同一点上,而是刚好拼成了一幅大树的图案。 墨色中泛出绿意,犹如碎片浮雕。 幽异的绿光,如同一根藤蔓突然垂下,正好照射在大树之上。 仪式明明只进行了一小半,就受到各种干扰,更是连刘天绪这个关键存在都被击碎。 可是现在,鬼神竟然就以刚收到的一小部分祭祀,作为联系,提前赐下力量。 祭坛周边,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突然都站了起来。 他们手腕上的缝合线,粗制滥造,本来不足以让手掌恢复活动能力,现在那种缝合线,却像是叶子的脉络管道,流动着浑浊的生机。 将近二十个人,齐刷刷扭头看向正靠近祭坛的六个黑衣人。 他们的眼球向上翻转,似乎能听到湿润的神经被拉扯的声音。 直到瞳孔彻底消失,眼眶里只剩下彻底的白色。 “哈哈哈哈!” 落地窗那边,传过来大落大起的笑声。 “果然,鬼神也是会主动的,他们也渴望这个时代。” “龙华之树,在主动维持这个仪式啊!!” 会场大楼第一层。 堵在走廊的两辆车,已被人们齐心协力推了出去。 大楼之外,距离溢出区的边界迷雾,还有一大片场地。 因为两界环境重迭,这里像是混凝土和锈红色的沙地,杂乱拼凑起来的样子。 五百多个人拥挤着走了出来,脸上都还有点半梦半醒,也有惊惶之意。 “万事云烟忽过,一身蒲柳先衰。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沈云台跟在人群的最后面,方俊护卫在她身边。 这位分部长,并不擅长正面对战,但她的防御自保能力很不错,而最惊人的,是她的辅助能力。 五百多个近乎昏迷,手脚无力的人,被她用一首诗就唤醒。 “万事云烟忽过,一身蒲柳先衰。” “而今何事最相宜,宜醉宜游宜睡!” 这首诗传遍了五百多个人的耳朵,但却不是念给他们听的。 而是念给那些沸腾冲刷的怨气。 沈云台修炼的法脉,名叫《千年歌》,曾经也叫“御前咏叹”。 有人游历山川、边塞、城镇,奏对御前,借用一首首诗,展现各地气韵风貌。 千年的诗歌,道尽古今,今时的风貌,古诗皆可描绘,从脍炙人口的千年歌声中借来力量。 沈云台反复吟诵这一首《西江月》,就让那些怨气,不再被顶楼高速抽取过去。 否则,要是刘天绪当时还在作为大量怨气高速上供的渠道。 楚天舒那一剑顶多把玉石雕像崩裂,或者崩飞,要想一下击碎,还真难以做到。 “我看他们的意识,还不是特别清醒。” 方俊说道,“部长,接下来还有什么办法,帮到上面的人吗?” 沈云台露出微笑:“吸收怨气的力量,刚才陡然减弱,仪式的核心,应该已经被破坏了。” “这边大家也已经脱离了仪式内部场地,要帮忙的话,你直接上去吧。” 她说话间,对着方俊的双腿一指,“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方俊裤腿噼啪响了一下,十个透明飘逸的字体,在他双腿上闪过。 他感到双腿充满力量,以这种弹跳力,应该也能直接从楼层内部那些窟窿,爬到三楼去了。 可他正要往楼内跑,沈云台脸色蓦然一变,看向三楼。 周围人群也骚乱起来,纷纷向三楼看去。 “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回事,我的头又好晕!” 浅灰透明的怨气,从人群中汹涌而起,向三楼扑去。 这些怨气,一部分向落地窗内渗透过去,一部分却还留在落地窗外,堆积成了一张张痛苦的面孔。 像是有人恶作剧,用雾气在玻璃上作画那样。 但是,那些面孔太传神了。 而且密密麻麻,几乎挤满了三楼的落地窗。 痛苦的脸潮涌起伏,似乎表情还会动,都在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什么。 下方的怨气,被他们吸引得更快了。 “万事云烟忽过,一身蒲柳先衰……不行,这样没用了!” 沈云台取出一块白色吉祥狮首玉佩,贴在咽喉,忽然扭头,对人群道,“不要慌!” 这声音在每个人耳边,都如同一道低沉的狮吼,让人群为之一静。 五百多个人的眼睛,都看向沈云台,眼里的惶恐那么清晰,表面的平静,似乎随时都会被冲破。 “唱诗,跟我一起唱诗。” 沈云台心念电转,感受着眼前的情况。 这五百多个人,本身已经是怨气的载体。 所有怨气,都是被他们辛辛苦苦,一点一滴吸聚起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对那些怨气,自然拥有了一定的约束能力。 只不过,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根本意识不到,发挥不出来这种能力。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试,能不能引导他们自己去压制怨气,截断这个被抽取的过程。 但是要选哪一首诗呢?要够长,还要朗朗上口。 古诗词的唱腔,就算有自己领着,这些人能领会其中的意思,投入心力,齐唱出来吗? 有些老人已经支撑不住,像倒伏的小麦,成群跌坐到了地上。 但恐惧让他们明白,在这里睡过去,只怕就醒不过来了,求生的意志让他们依然支撑,半坐着。 “唱就行了?!” 人们抓住最后这根稻草,“唱什么诗?” 方俊也满脸焦色,陡然道:“唱歌行不行?现代的歌!” 沈云台眼神急转:“传唱度要够高,还要有雄壮之意……” “好!” 方俊对所有人喊道,“这首歌,你们一定都会唱,唱起来。” 就算听他这么说了,所有人还是心存忐忑,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唱。 但是当他们听到第一句,刚听到五个字的时候,就扫除了疑虑,激动的跟唱了起来。 他们确实都会唱。 万,里,长,城,永…… “万里长城永不倒!” 唱歌就能对抗这种大闹鬼的事件,他们未必信,但他们在恐惧中,不得不信任官方的人,做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从第一句的参差抢拍,到第二句,已经像是一起吼了出来。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迭彩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沈云台也唱了起来。 她一唱,就为这首歌加上了旋律,加上了一切应有的乐声,为这首歌点上了睛。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 这不是千年的歌声,但这是万众的歌声。 这是从八十年代,未曾回归的时候,就引起万人空巷的歌曲,一直唱到现在。 这是在场所有的人,年轻时就曾经听过的歌,到老了,依然常常能够听到。 最初只是一首电视剧的主题曲,但这首歌的精魂,早已经不止局限于一部电视剧。 就算有一天,整个电视剧行业都烂掉,也没有人愿意去看老旧经典的画质。 这首歌,也还会有人听闻,熟悉,莫名的感触。 不需要是文采卓绝,精研古乐律的诗人词家。 哪怕是这些没有运气,没有资产,老来潦倒,受到蒙骗的人,他们仍有着共同的身份,就都可以唱这首歌。 “开口叫吧!高声叫吧!这里是全国皆兵!” “历来强盗要侵入,最终必送命!!” 歌声越唱越响,歌声把那死盯着他们,榨取着他们的力量驱散。 半空中好像崩开了一层层无形的迷雾。 沈云台的双手,在瞬息中变化十二个印诀,口中的歌声未停。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五百多人身上正被抽取的怨气,彻底从这个仪式中断裂出来。 这种断裂引起的震动,在沈云台的引导下,直达仪式的最顶端。 轰!!! 祭坛上,玉石碎片拼成的浮雕,轰然一震,化为粉末。 砰!砰!砰!砰!砰! 第三层楼上的落地大窗,全部炸裂,玻璃粉末向外喷洒。 两道人影从三楼飞出,在嘹亮的歌声中,落向地面。 (本章完) 第81章 来如雷霆收震怒 第81章 来如雷霆收震怒 咚!! 两个人影落地的时候,脚下都把混凝土地面,砸出了几条裂隙。 一个提刀,一个提剑,气势都是一样的惊人。 但外观上有很大的不同。 提刀的那个银发老者,西装长裤皮鞋,一身华贵,浑身上下却有数十块血迹,虽然那些地方,伤口大多愈合,只剩衣物的破口。 但肩头、腰侧,还有两三处,正在往外渗血,没有来得及自愈。 提剑的那个年轻男人,眉毛似乎都因浑身发力,显得微微蓬起,又粗又长。 可他除了身上多处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皮肤通红之外,一点伤都看不出来。 “你刚才笑什么来着?” 楚天舒喷出一口白气,在这样的歌声中,也觉得心情格外痛快。 “万里长城永不倒,哈哈哈哈,看来就算鬼神展现了主动,目前还是没有撼动我们的世界啊!” 聂龙鼎心知已经无望,神色一片木然。 “竟然在这种场合唱歌?在这里唱歌竟然有效?歌词顺序竟然还弄错了?” 聂龙鼎目光微偏,注意到了人群那边。 “歌声破法,沈云台,果然是你啊。” 沈云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这首歌,是阿俊选的。” “聂伯伯。” 方俊的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在眉眼之间,复杂到像两条垂死的蚕虫。 不见深秋不肯死,见了秋天仍不甘。 聂龙鼎已经收回视线,盯着楚天舒,口中却道:“阿俊啊,我计划中,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看见你。” “我却是……” 方俊说的有些艰难,“我却是早就梦见过了。” 他确实是得到聂龙鼎真传最多的人,就连两张鬼牌的秘法,他也深得精髓。 只是他一直没有去搜寻凶魂,养在身边。 他不是害怕自己治不了一两个凶魂,他是害怕自己的养父。 如果他真的也养两条凶魂在身边,那他就真的太像聂龙鼎的继承人了。 到时候,聂龙鼎交给他的生意里面,会不会有他绝不能接受的东西呢? 他一直都害怕这一点。 尤其是在前几年,聂龙鼎重病痊愈之后。 方俊感觉到,养父好像把那场重病当成了一种磨练,度过去之后,反而更有心气,更有斗志。 那令他更害怕了。 所以,他确实梦到过很多次跟养父在战场上的相遇,纵然不是今天这样的场合,或许也会是别的什么场合。 他可以用惊醒,来逃避梦中的处境,不用作出选择。 但是现实,终于也把他逼入梦中的样子。 方俊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我本来确实不知道,如果站在聂伯伯对面,会做什么选择。” “似乎千难万难,所以我逃避了太多次。” 聂龙鼎不以为意。 “你只是个孩子,从前你逃避了我安排给你的职位,所以你在我的产业中不重要,后来,你逃避了养魂之术,战力不够,所以,你今天在这里也不重要。” 聂龙鼎声音平淡,却像一种嘲讽。 “最可悲的,不是我的孩子与我为敌,而是你,连选择的分量都没有。” “难道,你要凭软弱的语言,向你的上司,向你的搭档,帮我求情吗?” 方俊很平静:“我的选择不重要,但我也要做出选择。” “今天真的遇到这种事,我才知道,其实答案已经在心里了,只有两句话。” 他双手下垂,各有一张扑克牌捏在手上。 “部长,请你指点我出手的时机。” 这一句是对前辈说的,还有一句是对聂龙鼎。 他很认真,就算换一个场合,即使占尽上风的是聂龙鼎,他也会这样说。 “父亲,请你,战人生的最后一战吧!” 聂龙鼎的脸色,其实本来已经是雪白,但他听到这句话之后,竟还能再“微微一白”。 “好,好,阿俊,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但你的扑克牌,根本用不上了。” 聂龙鼎忽然一刀,砍掉了自己左臂。 断臂飞上半空,血光暴涌而出。 在这一刹那,他横刀胸前,神态有一种出奇的静谧。 剑豪的衣物,似乎在他身上重迭,大袖飘飘。 樱树下,对刃参禅。 而他本人为这一刀,添加了剑豪生前也没有的霸气。 五百人前,参禅横刀。 嘭!!! 地面混凝土崩裂,又凹陷五六厘米。 断臂刀客,从极静而动,直线突刺,身体之轻灵,好像不是抛弃了一条手臂,而是抛弃了重力。 脚不沾地的一刀,突刺到楚天舒面前。 楚天舒瞳孔凝缩,右手长剑忽然一送,脱手而去。 呛!! 这一剑,贯穿了半空的聂龙鼎。 他身体前冲的惯性势能,全被抵消,胸口开了一个大洞,血水向背后喷洒出去。 整个身子反而向后翻倒,砸落在地。 三七神剑斜向上飞,远远飞去,射入边界迷雾。 因为溢出区的特殊性,进入迷雾的,又会从迷雾中射回。 神剑回来的时候,速度渐衰,形成一个抛物线。 最后剑尖朝下,插在聂龙鼎尸体后方,不远处的沙地上。 人们刚才大致能听出,那个老头不是好人,好像就是罪魁祸首。 但是,长剑飞空,破体而去这一幕,还是有点太挑战他们的神经了。 众人的脚步下意识往后挪,都离那一大片血迹更远了些。 楚天舒发现聂龙鼎的自愈力是来自鬼怪之后,采取了用大量“暗器”暴射乱打的策略。 鬼怪的自愈力,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聂龙鼎要把念力供应过去。 他们两个从三楼跳下来的时候,其实,聂龙鼎的念力鬼力,几乎已经不剩多点了。 他自断左臂,用剧痛刺激精神,也是为了最大可能激发出剑豪之魂的残余力量。 这一举动,略微出乎楚天舒的意料。 但是,面对体力还有大量富余的楚天舒,这一刀也算不上太大的威胁了。 “原来你早就可以动手了。” 方俊看着那具尸体,话却是对楚天舒说的,叹气道,“是故意给我一个对话的机会吗?” “我是个心思那么细腻的人吗,呵,只是从三楼跳下来,脚后跟有点发疼,我也需要缓口气嘛。” 楚天舒身体松弛,仰天长长的呼出一口热气,浑身皮肤红彤彤的感觉,退下去少许。 “但,有些话,确实是说开比较好,当时要是没说开,以后反而越想越成结。” 方俊低声道:“谢谢。” “没事儿,今天打了个爽……你看那边,雾要散了!” 楚天舒看了眼令牌屏幕,又看向边界,忽然想起一事,扭头去找沈云台。 “对了,沈部长。” “这一回的事,光溢出区内部,就有五百多个人,浓雾盖住大楼,从外面看,估计也很醒目。” “那这下,超自然案件的事情,还捂得住吗?” 沈云台原本看这么一场大事了结,竟然没有造成多少民众伤亡,正是高兴的时候,在跟三楼的六个保镖挥手示意。 一听这话,她忽然变成了苦瓜脸。 (本章完) 第82章 长安,战备 第82章 长安,战备 澳区地方不大,这次又凸显出了方便的一面。 当地的驻军,很快分出了部分赶到现场,控制住局面,并在之后,分批将五百余人,先运送到军方的基地安置。 整个事情忙碌下来,也才到了下午三点多钟。 方俊站在军方基地太平间外的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的小窗,透进来下午极明亮的阳光。 “人坦然的活在太阳底下,什么都不想,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何必暗地里做那么多的算计呢?” 方俊倒出几粒口香,扔进嘴里,默默咀嚼。 蒋博士从拐角处走了过来,目光看到他手上的口香:“这好像不是我上次推荐给你的牌子?” 方俊笑道:“你的口味太甜了。” 蒋博士伸出手,方俊也倒了几粒给她。 “这算什么口味的口香?” 蒋博士嚼了两下,嘴唇就抿住了,“怎么这么像……啤酒?” 方俊道:“是啊,我也很少看见啤酒味的口香,特地买的。” “有烦恼的话,可以直接喝酒,不要买这种四不像的怪味东西,折磨口腔。” 蒋博士抽出一张纸巾,吐掉嘴里的口香,目光流盼,在方俊脸上转了转。 “过几天到我家去喝一杯吧,可惜了,今明两天肯定没空。” “你可以先去找你的搭档拼酒,那位楚先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么厉害的武艺,酒量一定很可怕吧。” 方俊笑了起来:“据我观察,他虽然对药酒有些研究,但自己并不喜欢喝酒,只是浅尝。” “要跟他拼饮品的话,他可能会优先选择各种碳酸饮料。” 拐角处又走来一大群人,穿着跟蒋博士比较相似,各个手上都还拎着箱子。 “哎哟,难怪组长你先跑过来,原来阿俊在这边啊。” 有个人高马大的男同事调笑了一句,随即火热的目光,就投向了太平间。 “那些沾染了浓厚灵界气息的尸体就在这里面吧。” 他们戴好手套和口罩,打开太平间的门走了进去。 太平间里空间不小,里面存放的尸体,不只有聂龙鼎、夏侯威、麦丹红,还有将近二十个腕部发绿的傀儡。 蒋博士等人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些不幸被灵界杂质灌顶,灌成了战斗傀儡的人。 众人放下箱子,双手合十,动作整齐的轻声念了一句。 “得罪了。” 他们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小巧精密的仪器,外表形似罗盘,但通体银白色,以湛蓝光丝勾勒出大量的符号。 每一口箱子内部,都还有大量部件,延伸出来一个管道,连接在罗盘中心。 蒋博士掀开白布,看到疤脸的尸体,将罗盘压在疤脸的额头。 旁边的助手撕开真空包装,取出一张保存良好的绿纸金篆符咒,贴在箱子上,沉声念咒。 大量绿色的发光粉尘,被抽取到透明的管道里面,流入箱子里的储存装置。 那样的场景,就像是无数细小的萤火虫,正在管道中飞舞。 抽取这些灵界杂质的速度,也跟动手的人自身能力有关。 蒋博士抽取了三具尸体的时候,组员中最快的一个,还没有抽完第二具尸体。 她额上见汗,走出太平间稍作休息。 方俊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一趟,搬回来一整箱矿泉水,正好拧开一瓶递给她。 “那五百多个受害者,体内仍然承载着大量怨气,也需要尽快引导出来,另行存放吧。” 方俊问道,“你是组长,怎么不在那边忙,反而来忙这些事情?” 蒋博士仰头喝水,把瓶子捏扁之后,才松了口气,说道:“那边的人手勉强够用,而这些仪器,只有我们这一组的人,目前能够熟练操作,自然就被分到这边来了。” “你可不要小看这件事情,我们这次的工作,不是以往那种,在一般邪灵事件的尸体上,进行无害化处理。” 蒋博士扭头看向太平间。 “刚才抽取出来的那些东西,我们做一些简单研究报告之后,就会专机送往内地,会直送到长安科技园总部去。” 特捕司的总部虽然在京城,但特捕司在科研方面,最尖端的力量却在长安。 内部实力最高位的八位审理人,也有一位,常年在长安驻守。 方俊问道:“要用来制作什么法器吗?” “不是法器,但确实跟制作武器有关系。” 蒋博士打了个响指,“你知道的,电子设备乃至绝大多数热武器,在溢出区都无法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但这并不是有鬼神在故意压制人类的武器,而是因为环境差异,导致近现代研制的武器,难以适应,故障频发。” 有故障还不算什么,人类早期有些火枪,被水泡一下就直接没用了。 找出问题,改进问题就可以。 然而,在这个改进问题的过程中,需要太多实验。 溢出区的爆发是随机的,人们根本没有机会去进行实验,这才是最大的难点。 “溢出区的涌现,会是全球的大趋势,就算溢出区被破解,但破的越来越多,现实整体的环境迟早也要受到影响。” “如果拖到那时候,自然会有做实验的好环境,但真拖到那时候。可能也就来不及了。” “所以长安那边,在尝试人为模拟溢出区乃至灵界的环境,在室内模拟的环境中进行实验,争取早日备好一批可以换代的武器。” 方俊懂了:“你们抽取的东西,就是用来模拟特殊环境的素材?” 他感慨一声。 “长安那边不愧是科技意义上的总部,眼光长远,竟然已经在做这种程度的准备了。” 蒋博士笑了笑,凑近方俊,低声道:“我告诉你,这个灵界武器研发项目的热度,目前在长安那边还只能排第二。” 方俊没有多问,只是若有所思。 “看上面这些应对方式,恐怕也有了顺水推舟,把某些事情公之于众的意思吧,那这一次的事件会不会……” 蒋博士摇摇头:“事物总是在曲折中前进的。” “我看上面宁可绕来绕去,为自家人多添工作量,有序的达到部分目的,也不会在如今这个节点,就扔出重磅消息,实锤什么东西。” 基地疗养院。 楚天舒坐在院子里的圃瓷砖上刷着手机。 “哇去!” 他嘴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感叹词。 当时到场的官方发言人,对媒体说,是有一个犯罪团伙进行非法化学实验,还诈骗诱拐了大批老人,这个还算有点合理性。 但是为什么,后面官号发出来的文章,一本正经的说是什么天气原因? 楚天舒又刷了两下。 好好好,视频里这些专家,都是二十四小时无休吧,这么快就找过去直播了。 天气原因,导致怪雾,导致内外气压差,导致楼内老人集体气闷犯病…… 那个说是海上暖湿气流的影响,这个说是近期气温骤降的锅。 这不是故意引着大家去挖掘真相吗? 楚天舒发现,网上已经有了不少视频,有当时附近居民楼用户拍摄的,还有用摄影机拍摄的。 居然还有人拍到了两辆汽车撞断门卫的栏杆,闯进怪雾的场景。 那雾气浓密到仿佛平地掀起来的白色幕布,无论是密度还是上升起来的速度,都充满了超自然的感觉。 留言评论的人,真有一部分认真的在分析视频中不正常的地方。 楚天舒还看到,有拿经典莲当头像的用户,直接说出了溢出区这个名词,下面跟了一长段的注解。 在不同视频下面翻一翻,都能找到这类客户,昵称看起来也都很搞怪。 “上司是超强歌唱家”“老秃头又让偶加班”…… “教练,我想学算命”“那些闷骚的冷面战斗狂同事”“正经人!!!”…… 楚天舒琢磨出一点味儿来。 “这些人该不会都是内部人员吧?” 楚天舒盯着那几条热评往下翻,也有点迷惑了。 那些评论下面,一大堆紧跟队形的回复,已经看不出是网友自发的搞怪粘贴,还是什么了。 大多数人,还是在为这次口径不一的草台班子表现开玩笑。 “唉,我让朱横他们归案的奖金,至今还没走完流程。” “听说加上这次溢出区的事件,要共同结算,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延迟好多天。” 楚天舒关了手机,托腮思索。 从这一点来看,至少管奖金的那部分人,确实挺草台班子的。 还好令牌显示,此次他不需要在三天内就穿越。 这次,气数一栏攒满了之后,等满十天自己不选,才会强制穿越。 不知道攒满气数栏之后的缓冲期,到底是每次长度都不一样。 还是说,在本土就是十天,在别的世界就是三天。 “说起来,聂龙鼎虽然实力很不错,但是论影响力之类的,比山君老哥差远了。” “这次事件,能得到这么多气数进度,应该不是因为他吧,那难道是因为……龙华神?” 楚天舒思索着,“能让信徒化为玉身邪灵,几百年不死,竟然还主动想要维持仪式。” “方方面面来说,这个龙华之神确实都比老太监供奉的五猖强太多了。” 虽然这家伙现在还到不了现实,但将来就不好说了。 很有挑战性啊。 楚天舒唤出了令牌屏幕。 【邪灵素材:龙华肾玉……柳灵旧身…… 玉身婴(残):龙华法脉高深修者,魂转邪灵,身化为玉。 全不用后天之呼吸,只凭冥冥一点灵光存续,数百年不死。 特性,身既如玉,不饮不食,既为邪灵,须受香火,可念力外放,干涉念力场内生物的体感气温。 豪剑魂:生前杂念多,死后唯一剑,忧思转豪气,剑术静而纯。 特性,附体活人,可使之心情异常亢奋,拥有高深刀剑技巧,需以体力或念力交换。 凶屠:天赋异禀,雪人后裔,嗜杀成瘾,刀枪自愈,死而成凶,蛮意更精。 特性,附体活人,力如雄狮,痛觉大减,加速治愈,需以念力或体力交换。】 【功法素材。 《闯少林记实》:倒拽九牛,托梁换柱,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二百步内,赤手打遍少林。】 “之前的肾玉和柳灵,本就不错,这三个邪灵特性,感觉还都更胜一筹!” 楚天舒回忆首次推演时,对那帮邪灵特性,只觉个个都没大用。 跟现在真是截然相反。 抛硬币吧。 正面就选豪剑魂,反面就选凶屠。 要是硬币落地的时候立着,就选玉身婴。 楚天舒摸出一枚硬币,拇指往上一弹。 叮!! (本章完) 第83章 十四心,开网店 第83章 十四心,开网店 【邪灵素材,已选择由“豪剑魂”特性为主,开始混炼……】 【功法素材,已选择《闯少林记实》……】 【推演完成: 《闯少林心火拳架》。 人有十四颗心,若能全修成火炉一般,巅峰之时,出手似有十四座火炉之力,周身所触,铁破石碎。 三合一身,武能造神,此法修成,即在顶峰。 撞倒丈二铜佛像,弹指犹胜火铳阵!】 楚天舒不太明白,一个擅长刀剑的邪灵特性,融合推演后,特色怎么好像加在了心脏上? 其实他不知道。 伊庭八郎这个一百多年前的岛国剑豪,生前所在的流派,就叫“心形刀流”。 此人年轻时,忧郁风流,能够在人一眨眼的间隙里,连劈两刀。 刀光弧线,分散左右。 在普通人的视力中,会留下一个心形的残影,京都那些街女子,无论名气大小,多有为他痴狂之人。 而心形刀流的本意,是“力源于心,形诸于外”。 是一种非常专注于研究心脏发力的流派,凭心脏的淬炼,使浑身血液替换,然后使筋肉强健。 如果按照民国世界的三条路来划分,心形刀流是同时涉猎“食为仙”和“龙缠身”两条路。 当然,人的体魄是个整体,心血肌肉都强大之后,骨骼也颇为受益,只不过相比起身体的其他部位,骨骼的那点火候,就不值得多提了。 就像楚天舒,他如今龙缠身大成,食为仙,也有了八成多的火候。 他的骨骼比起从前的自己,自然有增强,但是在修成“观音骨”的人来看,这个顶多能算有两成火候。 而且,靠附庸形式来受益,只有开头阶段比较有效。 如果楚天舒不再修炼别的功法。 那么,就算他的“食为仙”达到十成火候,骨骼强度也不会再有显著提升了。 楚天舒仔细感受脑海中多出来的拳法知识,逐段逐段回味,越发觉得精妙。 这套拳法名称里面虽然有个心字,但主要并不是指胸腔里的那颗心。 十四颗心,胸腔里那个,只占了十四分之一。 另有人的大臂,小臂,掌心,大腿,小腿,脚心,各自成对,这是十二颗“心”。 最后,还有人的头顶心。 按照拳谱中的说法,这些部位的气血精力最为活泼,容易感受到,影响到。 就像是这些部位中,都藏着一颗心脏。 以“十四颗心”为枢纽,吐纳练拳,伸缩震荡,肌肉劲力就能不断的挤压骨骼,洗涤淬炼。 这是一套最为均衡的拳法。 人身上,如果是内脏比较弱,而别的部位强,那么练这套拳法的时候,主要的锻炼效果,就会体现在内脏上。 如果是骨骼比较弱,而别的比较强,那么练这套拳法的锻炼效果,就会主要体现在骨骼上。 “妙啊!” 楚天舒心中暗赞。 虽是混合了邪灵特性,加以优化,但这套拳法的基调,明显还是源于俞大猷的拳法思想。 这位名将南征北战,闯破少林,治理军队,发现世上各个流派,都注重于让人先练出一个长处。 如果想要提升自己的长处,去找现成的拳法知识就行。 并不需要他这位将军来整理,来另创。 而补足人的短板,这方面的拳法研究,却比较欠缺。 大多数人发现自己的短板后,只能找一个专门锻炼此类短板的功夫。 但这样的锻炼,不免要从原本的功夫上分心出来,而且因为流派差异,新的武术还可能造成肢体变形,影响以前的锻炼效果。 而他留下的这套闯少林拳谱,不需要自己去找短板。 只要照着这套法门苦练,拳法就会自动把努力的效果,填补到短板去。 然而,具体最后能把短板填到什么程度,还是得看自己练这套拳的效果,也得看身体别处的上限。 楚天舒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的练功模式。 用掌心雷加电击训练来提升上限,用闯少林来弥补短板。 这里毕竟是军方基地,楚天舒没有逗留太久,暂时又回方俊那边居住。 就连尹风信他们这种受害者家属,要去探望亲人,每天也有固定的时间段。 当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了一夜。 尹风信体内邪灵被驱散,老爹以受害者身份进了军方基地,但看着全须全尾的,倒反而让他更加安心。 比起老爹不知道在外面什么地方,究竟打什么工。 留在那里,竟然让尹风信有种在担心之余,却很踏实的感觉。 第二天,他爬起来的时候,发现竟然到了九点多钟。 窗帘一拉开,外面亮得刺眼。 他站在二楼窗前,眼睛逐渐适应外面的光线,看着院落,小路,杨柳池塘,白云天空。 深深的呼吸,恍如隔世。 直到嘴里刚睡醒的苦味,让他惊醒过来,连忙去洗手间刷牙洗脸,穿了衣服。 下楼一看,楚天舒正坐在客厅那张椅子上,连接着电击仪器。 铁柜子一样的仪器内部,发出细微的滋滋嗡嗡的声音。 “醒了!” 楚天舒睁开眼睛,笑道,“冰箱里留了早餐,你拿去微波炉热一下吧。” “方俊上班了,听说今天要写各种事件报告,还要在会议上捋一下他养父那边的社会关系之类的。” 楚天舒双手合十,露出佛像一样的微笑。 “我发现特捕司非常不错,但最好就是留在顾问这种位置上。” “要是真加入进去,各种报告和会议,能让人烦得想吐泡泡呀。” 他这感慨,并不只是因为方俊。 今天早上,林百岁那边也接到了澳区转交的报告,当时那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足足聊了半个多小时啊。 除了谈论这些事件,就是劝楚天舒早点回去。 林百岁浏览近期这些事件之后,着实感觉,澳区这边,已经乱得快跟西北有一拼。 楚天舒说起自己一些想法,还要在这边逗留几天,又提前给百岁哥打了个预防针。 说他回内地之后,可能会到泰山之类的地方旅游。 最后就是让楚天舒印象深刻的“报告”了。 作为楚天舒这个临时顾问的引荐人,楚天舒在这边掺和了那么多事情,林百岁每一件事,都要搞一份报告。 还好,这些报告交上去之后,得到的应该都是嘉奖性的批复。 林百岁的内部功绩点,也能再涨一些。 虽说他就是为了加快功绩点下发的流程,才交那些报告。 但楚天舒还是暗自咂舌。 百岁哥可是行动组的人。 行动组的人一有空都这样了,那些后勤组,干文员工作的,简直不敢想了。 尹风信正盯着楚天舒:“呃,楚哥,你现在身上可是通电的,做这种双手合十的动作,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楚天舒手背上青筋微跳,似乎指腹间,还有如同静电那样,噼啪一声响。 他面不改色的将双掌分开,放回扶手上。 “还行,我顶得住。” 楚天舒说道,“你现在吃不吃早饭?不急着吃的话,看一下桌子上的计划书。” 尹风信坐在对面沙发上,拿起那张纸。 说是计划书,其实只是很简陋的意向书。 “开网店?” 尹风信翻看一下,“网店好像是零三年左右,开始涌现的吧。” “这几年,听说在大陆搞得很好,但是在我们这边,还没有见过太多这方面的生意。” 尹风信也算是互联网工作者,就忍不住有点感慨。 “港澳经济方面,一向是非常发达的,可是在互联网交易,各种便利上,大陆估计要反超了。” 楚天舒摇头:“你们嘴里一个大陆,一个港澳,相提并论,搞得好像内地面积也跟港澳一样大。” “其实以内地之广阔,网店这种事,也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发展起来。” 楚天舒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暗自汗颜。 他想收尹风信当自己的员工,之前还觉得很麻烦,想开药房的话,目前没有那么多启动资金。 况且,就算他开药房,肯定也是首选在江淮,不管是等将来他到这边开分店,还是邀请尹风信飞到内地去,都似过于繁琐。 他昨晚拿手机刷了良久,才想起来。 对了,现在有网店啊! 当然,即使是网店,若开药房,也需要很多手续凭证。 楚天舒又改变了思路,觉得可以先卖点助眠香包,枕头,药酒之类的。 “我提供药方和初始资金,招聘你来帮我管理网店,负责跟平台和客户沟通。” 楚天舒说道,“这几天,我会弄好第一批货,你也学学怎么处理配比,不会很难的,仓库就先设在澳区这边。” “以我干的事情,本身已经在澳区某些圈子里颇有口碑,这些东西应该还是有销路的。” “假如卖完首批货物之后,你联系不上我,就先问问方俊的意见,领了自己的工资,拿网店的收入,继续购买药材,制作售卖,等我联络你,再把盈利转到我账户上。” 尹风信脑子有点乱:“等等,楚哥,你是说我、我要跳槽了?网店我完全没经验啊,而且我……” “难道你还要回那个公司,当一个人肉打字机吗?” 楚天舒笑着问了一句。 尹风信就沉默了好几分钟。 楚天舒又道:“而且,你不想学法术吗?” 尹风信豁然抬头,又惊又喜:“我也能学法术?不需要什么宿慧、灵根吗?” 楚天舒笑道:“如果要说灵根,你已经为自己磨出一条灵根了。” 尹风信凭自己的意志扭转邪灵的影响,在这种近乎非人的忍耐中,意志已经极为精纯。 可以说,他离开窍,只隔了一根头发丝。 可能比不上古代传说中,那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修行,却因为专精于一门技艺,而踏入真修行的奇人。 但是,尹风信这种状态,一旦开窍之后,必然会有一个突飞猛进的阶段。 “待会儿,我传你两个加密的电子文件,你之后上午观想,下午练拳,看看会在哪条途径先开窍。” 楚天舒说着,伸手把机器调低了一档。 他在电击状态下,又是乱动,又是说话,感觉手脚皮肤有点痛痒。 尹风信怔怔道:“竟然还有两套秘籍任我选,怎么会这么好?” 楚天舒淡然道:“那把剑可是李时珍留下的,你连那个都能送给我,我教你修行又算什么?” “那把剑买来没多少钱,我本来也用不了,再说你还救了我的命……” 尹风信说着说着,忽然失笑,“算了,好像掰扯不清楚,都觉得自己收获更大。” 他认真道,“楚哥,你也是个好人。” “不叫师父?” 楚天舒反问一句,自己已经先笑出声来,“你这年纪,可别把我叫老了,叫哥就挺好。” 说到这里,楚天舒忽然想到。 如果要带三七神剑穿越的话,这几天,别往里面输入念力,是不是到时候的气数值会少一点? 灌了念力,就是一把蓄满浓缩念力的宝剑,不灌的话,就只是一把宝剑。 嗯,应该会有差别吧? 不过,为了带上这把剑,铁咒铜绳和金丝宝甲,肯定都得留在本土了。 (本章完) 第84章 刀客提头 第84章 刀客提头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 “又~出发!” 风清日丽,鸟语香。 附近的丛林,乱中有序,自然的竞争,在残酷中形成巧妙的造化,使大树周边长不起别的大树,只有一些矮树藤蔓。 大树与大树之间,都有着一片片透向天空的缝隙。 楚天舒在丛林间漫步,嘴里哼着歌谣,找到了一条小路。 他站在小路上,朝两端看去,路的一端,延绵到郁绿群山之间,看不到尽头。 另一端,眺望过去,好像也是青山横亘,云在半山的景色。 不过,在那边的大山脚下,好像还有一座城池的轮廓。 看起来是一座古代城市,没有现代都市的风貌。 但是,仅凭这一点,也不能确定这次穿越的世界,到底类似什么时代。 毕竟就算在老家,天下之大,也有些地方,还是保留着古城风貌。 聂龙鼎的事件之后,楚天舒在第九天,才坐飞机回内地,在老家的镇子上,大吃大喝了一通。 品着那些最熟悉的口味,又回去洗澡休息,换了身衣服,发信息给二爷爷他们说,自己要出去旅游,然后才开启穿越。 现在他是眉目干爽,蓝色衬衣外,套了一件黑色休闲大衣,长裤球鞋,一身轻松。 三七神剑,柔韧如卷尺,被他绕在左手腕上,如同一个螺旋纹的护腕。 木质纹理,古色古香,被衣袖掩盖大半。 既然看出那个方向上有古城,楚天舒也就沿着小路走过去。 路途漫长,他走得也散漫,如同出来郊游,嘴上又继续哼起了《敢问路在何方》的调子。 其实,他不太记得这首歌全篇歌词是什么了。 就那么几句最熟的,翻来覆去的唱,倒也不觉得厌烦。 不过他走着走着,就发现天色有点阴了下来,风里潮湿清凉的味道变得更重。 “这是要下雨了啊。” 楚天舒左右看看,加快了几步,跑到路边一棵芭蕉树上,拽下来一大片叶子。 他把芭蕉叶子往头上一挡,没多会儿,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落在这片丛林小路上。 几里地外有一座土庙。 楚天舒左手并指如剑,暗念一个临字,加快步伐。 头顶落下的大多雨水,被芭蕉叶挡开,迎面而来的雨丝,被临字诀在无形中偏转开来。 只是一点小小的应用,就不用沾湿这件他挺喜欢的大衣。 然而,等他靠近土庙,才发现那里面好像早就有人在了。 古庙没有门,竹筋土墙草顶,庙里贡的,似是一尊佛教立像。 庙中共有两拨人,全是古代装束。 一个汉子躲在墙角,闭目养神,用麻绳扎起发髻,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灰衣上沾了不少污渍,但透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因为他手腕上有细绳束袖,腰间扎着牛皮带,怀里还抱了一把刀。 另一拨人共有三个,看起来是关系相熟的货郎。 两个大竹筐里的货物繁琐沉重,虎头鞋,小首饰,拨浪鼓都有。 其中一个竹筐上,还放着个大包袱,斜靠着一根插满葫芦的竹竿稻草垛。 这三人一老二少,两个年轻的看起来都还不满二十,相貌衣着都有三分相似,应该是亲戚。 老人正对着佛像合十祈祷。 “观音菩萨保佑,我们这趟出来买卖顺利。” 楚天舒不禁又看向那土胚佛像。 跟常见的温婉女子观音像不同。 这庙里的观音像,看衣着像个苦行僧,看头部的话又像释迦佛。 楚天舒刚开始还真没想到,这是个观音庙。 两个年轻货郎,蹲在竹筐旁边啃饼,好奇的打量楚天舒。 楚天舒进来后,把芭蕉叶扔在庙外,对他们笑了笑。 “这位郎君,你衣服看起来很少见啊。” 更年轻的那个感受到楚天舒的友善,忍不住说道,“这是哪里的样式啊?瞧着真有精神。” 他们的口音有点微妙,但能听懂已经很幸运了。 楚天舒笑道:“自己做的。” “自己做?” 小货郎羡慕道,“郎君的手真巧,我也想自己改衣服的,就是不敢下剪刀。” 老货郎听到他们对话,连忙转过身来,横了小货郎一眼。 “你能把葫芦做明白就不错了,歇了小半个时辰了,怎么还蹲着,站起来走动走动,待会儿雨一停,我们就继续赶路。” 他虽然背影苍老,声音沙哑,看面相,原来也不过是四五十的样子。 “这小子无礼,郎君不要见怪。” 老货郎走上来,行了个礼。 楚天舒看他样子,忽然想到,这好像是唐朝的礼节,有样学样的还了一下。 “没事,一起躲雨也是有缘,闲聊而已嘛。” 老货郎笑道:“听郎君的口音,是刚到南诏来吗?” 楚天舒点点头:“我是学医的,出师门来游历四方,增长见闻,到这里确实不久。” 老货郎肃然起敬:“原来是位郎中。” “以前大唐的郎中,都是拜药王爷孙老神仙的,基本做道士打扮。” 老货郎感慨道,“想不到现在,还有像郎君你这样年轻就能出师的郎中,装扮也不同了。” “不瞒郎君,小老儿自幼随父母来到南诏,心里虽然念着大唐,却好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听说现在大唐又好起来啦,能不能给我们说说?” 楚天舒呵呵笑了一声。 凡是不知道说啥,就先呵呵一下。 本来想找原住民探探消息,这下可好,原住民反而向他打听起消息来了。 “大唐,也就那样吧。” 楚天舒迅速转变话题,“南诏这边呢,近些年还太平吗?” 老货郎笑道:“以前吐蕃人在这里到处修城堡,搜刮好东西供他们享用,还要征发劳役,国君又要起大军攻打蜀州,实在烦乱。” “但是自从十年前,国君被唐皇的大军打败之后,南诏好像跟吐蕃闹翻了,把好多吐蕃人驱逐掉。” “哈哈,这些年我们南诏人日子过得可比以前好。” 楚天舒听得满脸古怪。 这老货郎的语气,好像对南诏国君也挺尊重的,但是对南诏国君被唐皇殴打,又有一种挺开心的感觉。 自认南诏人,又自认唐人? “唔。” 楚天舒斟酌道,“老丈既然是南诏子民,南诏大军被唐军击败,不觉气愤吗?” “这有什么好气愤的。” 老货郎有点疑惑,“南诏以前也打败过朝廷的军队啊,他们本来就这样打来打去的。” “就像以前,安史两个大将军带了一大堆将军造反,一开始打了皇帝,后来又被皇帝打了,都很正常的。” 老货郎笑道,“反正现在,南诏这边挺好的。” 楚天舒心中恍然,明白了这个老货郎的逻辑。 在这个老货郎心里,南诏国根本不算是异国,南诏国君也就像一个地方割据、实力强悍的节度使。 所以他很自然的能认为,自己既是南诏人又是唐人。 就像岭南人,也会觉得自己既是岭南人,又是唐人。 其实,南诏原本有数十个大小族群,有六诏并立。 南诏前身为蒙舍诏,初代君主参拜高宗皇帝,受封为巍州刺史。 后来六诏之中,有五诏常常依附吐蕃,侵扰唐人。 唯独蒙舍诏,始终依附大唐,于是在开元年间,得到唐廷支持,派遣官员相助,吞并另外五诏,成立南诏国。 这位把六诏合一的南诏国主,更受封为越国公,那个时候,南诏境内,就已经有很多唐人迁居。 等到天宝年间,南诏国君阁逻凤被大唐一位太守索取极厚贿赂,掀起战端,屡次击败唐军,与吐蕃结盟,以兄弟相称,更趁安史之乱,扩张南诏地盘。 在此过程中,又有大量工匠百姓被掠回南诏,填充人口。 阁逻凤死后,因其子早逝,由其孙“异牟寻”继位,也就是现在的南诏国君。 异牟寻与吐蕃掀起联军,进攻大唐,屡次被唐军击败,损失惨重。 同样依附吐蕃的东蛮,被唐军大将镇压折服,全部向大唐投降。 吐蕃疑心大起,怀疑南诏也要向大唐投降。 异牟寻就顺水推舟,与吐蕃闹翻,向大唐示好。 这所有的事情,对于安史之乱后,生活在南诏境内的唐人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异牟寻的所有作为,就是一个典型的节度使,就连他治下的百姓,跟大唐其他治下的子民,也没什么不同,大家还是说老家的话,用老家的字。 至于异牟寻本人属于白族人,这一点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唐节度使里面,本来就什么族的人都有。 就算经常有人领着兵乱转,想给自己扩张地盘,互相抢人口,偶尔还有人想冲长安,抓住大唐皇帝,也依然认为自己是唐人,这并不冲突。 “总之,南诏境内现在还挺平和的?” 楚天舒笑道,“那就好,我们郎中虽然说救死扶伤,但也不爱多见死伤。” “况且,在平和的地方走动行医,自己的安全,也比较有保障。” 他又听到庙外小路上有脚步声靠近,就扭头看了一眼。 老货郎也跟着朝那边看过去,忽然脸色惨变,惊叫了一声。 两个小货郎急忙冲上前,扶住老头:“怎么了?” 他们也朝那边一看,唰的一下,脸色惨白。 楚天舒皱着眉盯着那个人影。 那人一步一步走在路上,右手抓着一把刀,左手提着一个人头。 抓着这两样东西,这个人的脸色却并不狰狞。 因为他没有脸,他脖子上方空空如也,只有血迹还在湿衣上渲染。 天阴,细雨。 断头人走路。 (本章完) 第85章 捉刀人,回家 第85章 捉刀人,回家 “鬼,鬼啊!” 小货郎声音颤抖,没有喊出多响,慌乱无措间,不知道在问谁,“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大货郎猛然回身抽出扁担,紧张的盯着无头尸。 “别动!” 楚天舒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重合。 那个靠在墙角的汉子站了起来,眼皮只在瞬间掀了一掀,又垂了下去。 但楚天舒已经看清,这个汉子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到虹膜。 除了眼白,就是瞳孔。 因此显得他的眼睛很吓人,像是在白眼球上扎了两个孔。 但他双眼并没有明显伤势,从眼角习惯性绷紧的细微青筋来看,应该是因病致盲。 “不要乱动。” 汉子拿手里的刀当盲杖,稍微碰了两下地面,步子却跨得很利落,人已经走到门口。 “这个人只是要回家而已,你们不要断了他最后的念想。” 大货郎虽然敢拿起扁担,眼神却明显也很害怕,声音都挤得发细:“回家?回地府吗?” 瞎子没睁眼,只是脸往大货郎这边转了一下。 “你有什么样的家,他也有什么样的家,他家里一定还有人等着,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执念。” 楚天舒收了指尖一根银针,好奇道:“兄台,你知道这无头人什么情况?” 瞎子声音冷淡:“你刚才不是也看出来了。” “我只是让货郎兄弟别妄动。” 楚天舒声音温和,说道,“这无头人究竟怎么回事,我还真有点看不明白。” 在楚天舒的通灵视野中,这个无头人身上,并没有多少阴邪之气。 那把刀上,倒是有阴气波动。 在通灵者眼里,就像刀脊有一条发亮的蓝线,从柄至尖。 但这条蓝线,正在不断散出细小的蓝色光点,处在崩溃毁灭的过程中。 如果这是一只阴灵附在刀上,那这只阴灵已经极度虚弱。 不选择沉眠自保,竟然还强行操控一具刚死的尸体。 这很不合理。 “他应该是个刀客吧,刀客刀头舔血,却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子,那就得争名。” “有了足够的名气,就能退出刀客行当,去当个馆主,当个教习,余生总能安稳些,也能让家里人过些好日子。” “但,要争名,就得去挑战更危险的事,或者人。” 瞎子语气依旧很冷,但他想让那具尸体顺利回家,就说明他心肠不是表面这么冷硬。 “这里是南诏王城,刀客对决,争名求利的风气之盛,虽然未必比得上长安洛阳,但也胜过不少节度使的府城。” “外面这人,显然是在刀客对决中,被人一刀断头,临死前的一念牵挂着家里,他的刀魂就会把他送回家。” 刀魂?! 楚天舒神色一动,刀剑生出灵性,可以称作刀魂剑魂。 但那应该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这瞎子说起来怎么如此平淡,好像司空见惯? “你说的刀魂,是刀中生出的魂?” 楚天舒不太相信,“还是被拘在刀里的游魂?” 瞎子两条粗眉一拧,道:“游魂稀罕至极,就算真有谁碰上了,把游魂拘在兵刃中,那也是邪术,被官府抓到,要挑断手脚筋,浸粪坑的。” “刀魂自然是刀中生出的魂,凡是能学血炼兵法的,十个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能在兵器上养出魂来。” 等等,是不是说反了? 楚天舒只觉匪夷所思。 怎么还会有游魂比刀魂罕见的情况? 十个里就能出一两个刀魂,这概率简直高到离谱了。 你们这边的修行法,这么神奇吗? 楚天舒看了一眼外面的尸体。 但是,感觉很弱啊。 “你到底是不是郎中?” 瞎子也有些狐疑,“自汉晋以来,道与医相通,你学医就应该学过道,至少该听过只言片语,怎么对刀魂一无所知?” 那无头尸体,已经从土庙面前路过。 他果然对于土庙里几个活人毫无反应,自顾自的往前走。 楚天舒盯着那个无头人,只道:“术业有专攻,我这个流派,确实对刀魂不太了解。” “但,我能看出来,他刀上的力量正在溃散,半路要是又遇到什么,稍微阻碍一下,还能支撑到回家吗?” 瞎子也把脸转向那个无头尸体的方向,沉默两息,跨步出了门。 楚天舒一笑,对三个货郎拱手道:“三位保重,再会。” 他转身也出了门,还捡起了自己之前那片芭蕉叶。 三个货郎面面相觑。 “断了头的刀客,拎着自己的头回到家门前。” 老货郎叹了一声,“这故事我听过好几种,原来还真有其事啊。” 小货郎低声道:“这不是更吓人吗?等他家里人一开门,就看到他身子和头。” 老货郎一噎,瞪了他一眼,道:“死人哪想得了那么多?” 大货郎也道:“牵挂家里人,就别去搞那个刀客对决,干点什么别的不好呢。” 老货郎这回没说什么。 活人哪选得了那么多呢。 年轻时候进了一个行当,以后想反悔,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老货郎道:“别聊这些了,等雨停了,咱们就去卖货吧,这几年太平,城里人家也有余钱了,肯定有不少人买东西。” “我们得趁这几年多干,多攒点家底。” 楚天舒那边已经跟上瞎子,想了想,又从路边拽下一片芭蕉叶,抬手盖在瞎子头上。 瞎子没等叶子碰到头,手就一伸,正好抓住了叶梗。 他感觉出来是什么,闷声道:“谢了。” “老兄是准备护送他一程吗,萍水相逢,心肠真好啊。” 楚天舒说道,“但是你手上有刀,那边有一个被刀砍死的,假如他倒了,你站在旁边,恐怕会有点麻烦吧?” 瞎子只道:“我是在官府录名的捉刀人,不会有误会。” 专靠接官府悬赏,追击各种凶犯大盗来换钱,这就是捉刀人。 这种人自然在官府方面,要有一定的信誉。 瞎子默默走路,速度不快。 因为走在他前方七尺左右的那个无头人,也走不了太快。 “你这句话说得够气势,在捉刀人里面,应该挺有名吧。” 楚天舒笑着道,“我叫楚天舒,老兄高姓大名?” 瞎子道:“叫我瞎子就行。” 楚天舒步履悠然,声音轻缓:“这可不是个好称呼。” 瞎子道:“但这是个事实。” 楚天舒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又道:“总得有个姓。” “成,难成大器的成。” 瞎子有些不耐,“你不是也为那人跟上来的吗?那就只顾盯着他,不要总跟我搭话。” 楚天舒道:“我只是顺路要去王城,另外对刀魂比较感兴趣罢了。” 成瞎子脚步微缓,扭头道:“你难不成是想要他那把刀?” “刀魂和刀主是一体的,刀魂若灭,刀主会遭到重创,刀主如果死了,刀魂也活不了多久。” “就算兵刃保存完好,也只剩一具空壳。” (本章完) 第86章 血炼兵法 第86章 血炼兵法 “对一样东西好奇,未必要占为己有。” 楚天舒缓步的走着,“我还好奇过一座大山里深连地底的洞窟,难道我还能把那样的东西夺来,带在身边吗?” 成瞎子不再说什么。 他们已经快要靠近那座王城了。 远望的时候,只能看到高墙城楼,屋角飞檐的轮廓,似乎隐在山下薄雾之间,颇有些秀气。 等到接近几里之内,仰望城头所需的角度越来越高,才漫起一种真切的体会。 哪怕是在这种古老的唐朝时期,人们所建起的城池,也已经很有豪阔雄壮的气势。 距离城门,还有二三里远,周围已经出现许多店铺民宅。 这场雨,着实帮了那个无头人的大忙。 雨一落下,路上的行人就不多。 否则的话,等他走到这里,人多壮胆,慌乱之间,总难免有些人会抄起棍棒农具,或者拿什么东西砸向这具无头尸。 以这具尸体现在的状态,哪怕被个木桶砸一下,估计也要当场栽倒,无法再前进了。 幸好,这刀客自己的家,好像也就在附近,不需要继续深入到城中。 楚天舒和成瞎子站在巷口,目送他拐进了那个巷子。 小巷深处,有一个看起来颇为殷实的院落。 院门敞开,穿一身细布衣裙的妇人撑伞在门口等着。 无头人一拐进小巷,那妇人就看见了。 她脸色霎时变得凄然,一手扶在门框上,泪水如珠串般落下。 楚天舒看到,无头人走到那里,刀上的蓝线就彻底崩溃,身体晃了晃,向前倾倒。 妇人抢上前去,抱住了尸体,呜咽出声。 “走吧。” 成瞎子撂下一句,就转身离开。 楚天舒道:“这就走?” “路上有缘碰到,送他一程,算是刀客的道义了。” 成瞎子道,“别的,那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 他说到这里,神色顿了顿,语气变得有点不熟练。 “你刚来南诏,需要个落脚的地方吧?” “我知道有个好地方,那里酒醇肉香,卖酒娘子尤擅蒸鱼,味道极其鲜美。” “还有说书人,从三皇五帝讲到秦汉魏晋,如数家珍,连东海西域,南诏吐蕃,他也都能讲上一两篇。” “在那里吃酒品茶的人,故事下酒,越吃越有兴头。” 成瞎子驻足,想了一会儿。 “哦,还有,城里别的一流酒家,都比那里更贵。” 楚天舒神色微妙。 老兄,你这套宣传推销的小词儿,平时没好好练过吧? 如果你免费也就罢了,要是店家付钱让你搞推销,那店家可真惨。 “行。” 楚天舒笑了笑,“你引路吧。” 成瞎子带他到了靠近城门的地方。 入目所见,这附近至少有四五家挂酒旗的。 但是,能起二层木楼,占地颇广,门板和栏杆都涂红漆,屋檐做的如弯月一般,这就少见了。 楚天舒走进这座阔气的酒楼。 只见这酒楼第一层是大堂,周围都是矮桌坐垫,客人们跪坐或盘腿进食。 大堂中心处,则是一座木台,台上放了一张胡凳,正有一个老者在弹琵琶。 第二层楼板中间,留出了一个方形缺口,边长十尺左右,用栏杆围好。 二楼的客人,也能直接从这个缺口,看到一楼的木台。 成瞎子进了这里,头偏了偏。 楚天舒又察觉到,他身上有种清寒之意,一闪而逝。 那多半就是成瞎子的刀魂之力。 这一路走来,按成瞎子的表现来看,他耳力很好,能听声辨位。 但有些东西,终究还是听不出来的。 比如,他还在土庙里的时候,外面雨打丛林,那个无头人路过。 雨中一人拎着自己的头走路,成瞎子只怕不能仅凭听力,就分辨出对方的状态。 那时,他能对无头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就是借助了自身刀魂之力。 可刀魂不会一直都开启着,他只在自己觉得必要的时候,开一瞬间。 “那边。” 成瞎子在嘈杂的酒楼里找到没人的桌子,举步走去。 楚天舒跟着他过去落座。 按礼节,一张桌案后面应该只坐一个人,但这里毕竟只是酒楼,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酒席。 在这里,一张长案,围坐四个人,都算是很正常。 楚天舒不适应跪坐,是盘腿坐下。 成瞎子更是随性,左腿盘着,右腿膝盖拱起,手臂正好搭在上面。 “咦!你今天还真给我带了个客人过来?” 有红衣女子端着个托盘走到这边,放下两个黑瓷酒瓶。 她头上并未盘发戴簪,只用红绳和头巾扎住,这一身红衣有些旧,颜色并不艳丽,腰间还围了一块粗布,是个厨娘打扮。 但她细眉如柳,杏眼薄唇,容貌身段,颇有几分动人。 “这是文静娘子,这酒楼就是她家的。” 成瞎子对楚天舒说了一声。 这个时代,娘子只是一个常见的称呼,大约可以跟“姑娘”等同。 连名带姓这样称呼,不但不是亲密,反而有些疏远客套。 文静娘子对成瞎子有些嗔怪,转头看向楚天舒,却是满面笑容。 “客官先来酒肉,还是来一些素菜,新采的芭蕉?” “酒肉素菜,都来点吧。” 楚天舒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这是……” 文静娘子有些迟疑,“铜钉吗?” 楚天舒轻咳一声:“这是金针。” 成瞎子伸手接过,摩挲了两下,又用指甲掐了掐,脸色微动。 “是真金,而且很纯。” 在汉朝以前,黄金黄铜都被称为金,甚至很多铜类的合金,也被冠以这种称呼,按照品相色泽等,分辨价值高低。 等汉朝方士们,弄出了品相很好,却很不值钱的“药金”,大家对黄金黄铜的区分,才分外认真起来。 铜类因此贬值不少,黄金价值越涨越高。 楚天舒以前用的银针,名义上是银针,实际大多是钢针。 这回出门的时候,他捏了好几根“金针”出来,一起带上。 就这几根金针的价值,远远比不上金丝宝甲、铁咒铜绳,带过来耗掉的气数,也微乎其微。 但就凭这几根金针,住宿吃食,暂时是不用忧心了。 文静娘子对成瞎子似乎十足信任,接过那根金钉,喜笑颜开。 “拿这个只点一桌菜,那可用不完啊!” 楚天舒道:“那就给我留间房,最近住在这里。” “好嘞。” 文静娘子又多拿两瓶酒,放在成瞎子面前,“送你的,你带来一位贵客啊。” 成瞎子直接拿起一个黑瓷酒瓶就往嘴里倒。 楚天舒轻嘶一声:“老兄,你也不搭点儿菜?” 呼吸之间,成瞎子已经把那巴掌大的一瓶酒全灌下去了。 “不急,先润润嗓子。” 他嘴里回味了一下,拿起第二瓶,手在桌上摸索,这回总算是往酒杯里倒了。 这酒微微发绿,还有些浑浊。 楚天舒也倒了一杯,先闻了闻。 闻起来像米酒,主要是一股酒糟的味道。 他浅尝一口,发现这个不像米酒饮料那么甜,又不像白酒那么呛辣,是微甜微辣中,还带着一点微苦。 很复杂的味道,但喝起来颇为爽口。 楚天舒连喝三杯之后,发现苦味渐浓,如果不换换口,大约就品不出之前那种微甜微辣的感觉了。 正好有个伙计已经上了菜。 这酒楼上下,也足有十几个伙计,传菜如飞,香气四溢。 伙计把菜放到桌上,见是面生的客人,还要介绍一番。 “这头一道,是芭蕉蒸青精饭,当年大唐一位状元的烧尾宴上,开创出来的菜肴,流传到南诏,现在能做好的,还没有几家。” 以青精叶的汁水,把米染到青黑,煮的时候铺一层红枣,煮熟后,再把芭蕉嫩芽洗过,拌在里面,靠热气蒸熟。 楚天舒挑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满口清香微甜的感觉。 第二样菜是炙羊肉,也有一碟送在成瞎子面前。 楚天舒正吃着,就听到琵琶声一停,台上换了个人。 有伙计把胡凳搬走,另搬了一张半人高的桌子放在台上。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物件。 有团扇,有短刀,有驼铃,有木雕的大印,还有纸糊的大锤。 只见一个头发白,精神矍铄的老头走到台上,四面作揖。 “小老儿刀白树,这楼子里的说书人,在座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小儿都在这边先赔个礼。” “只因我说书讨生活,这些故事里的人物虽源自历史,也难免有几分乡野传言。” “倘若在座的有哪位,与故事里的人沾亲带故,或听到哪段与自家经历相仿的,纯属巧合,绝无含沙射影之意,万望海涵。” 楚天舒不禁抬头看去。 很专业啊,上来先一段免责声明。 在座不少是熟客,闻言立刻有人调笑。 “老头你尽管说,我听你故事里每个大英雄都像在影射我,本想隐姓埋名与大家相处,没想到还是被你戳破。” “但我不怪你,你说吧!” 此言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好,那我今天就来说一段隋唐之交的故事。” 说是已经开场,刀白树却先扯了个闲篇。 “要说那隋唐之时,可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我们说书人里,头一个有名望的,也是在那时有记载。” “给人讲故事谋生计,从先秦时就有记录,但那只是空讲,到了隋朝的侯白才子手上,才开创出拿各种物件,配上动作,边讲边演绎的手段。” “大才子侯白,就凭这项本事,先跟杨玄感相交,后来还被隋文帝赏识,召他去编撰历史,也算混出了头啊。” 楚天舒微微点头。 关于说书人这个职业的演变,这一段,倒是跟他老家历史上的记载一样。 “但在隋末乱世之中,一个说书人,一介史官,终究不过是草芥,那是武人的盛世,兵家最璀璨的时候。” “大隋九老柱国,十八路反王,西府赵王李元霸,天宝大将宇文成都。” “还有最后得了天下的秦王李世民,及他帐下大将,哪一个不是名驰八表,哪一个不是名震天下。” 刀白树说道,“而要谈名将,就不得不先谈他们的武艺。” “从汉末到隋唐,全部盛行阵前斗将,就是因为顶尖高手冲杀起来,千军难阻,倘若自家大将挡不住对面大将,那除非兵力比对面多出数倍,否则必败无疑。” “武艺又分三大法门,熬力法,悟招法,血炼法。” “对应人的力气,招数,兵甲。” “显而易见,三者之中,兵甲最为重要,所以,血炼法,又称血炼兵法,兵家选将第一要务。” “举凡名将,必有自己养出了兵魂的器物相伴。” “武人的力气、招数再好,毕竟是肉体凡胎,有太多不便,若遇邪术,更是麻烦,而兵魂之力,却是各有神妙,成就了一段段佳话。” “譬如贞观年间,太宗出巡,为鼓励对抗蝗灾,不惜吞吃蝗虫,遭百邪病疫之气进犯,又有反王余孽,驱使邪物造次。” “秦琼、尉迟恭,两位大将,持金锏神鞭,守在行宫外,当夜有烈火涌,有雷音现,使百邪辟易,不敢近前。” “这个故事,人所共知,小老儿今天要讲的,正是这故事中另一番曲折隐情,掰细了给大家说一说……” 楚天舒心中微动。 血炼兵法,就是能够养出兵魂的异术吗? 在这边,大家好像都认为这种异术,也属于“武”的范畴。 那演武令牌认不认同? (本章完) 第87章 药沙,听风刀 第87章 药沙,听风刀 楚天舒在这座酒楼住下了。 他每天上午分出一个时辰,从酒楼客人里挑一些明显有病的诊治。 短短五天,这酒楼里有个好郎中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上午其余时间,他基本都在找没登台的刀白树,打听这个世界各种消息。 给钱,让老头排除戏说的部分,把所知道的消息中,可靠性比较高的说出来。 楚天舒边听边问,对这世界跟老家历史的差异,还有当前时代局势,算是听了个大概。 首先是跟老家的差异。 这边在隋唐时期,还真有李元霸这人,铜皮铁骨,板肋虬筋,弩箭都射不破他的皮。 八百斤的大锤,挥舞如飞,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力。 这就导致李家起兵前期,比老家历史上还顺利。 直到李元霸在悬崖上抛锤骂天,被天雷击中锤头,大锤倒砸在他脑袋上,唐军形势才算艰苦了些。 在那之前,李世民轻佻到带寥寥几个人,就敢去别人大军营寨附近打探消息。 在那之后,李世民才不得不展现出主将的才能和担当。 饶是如此,隋唐交接的乱世,维持的时间,也比老家那边短了两年。 但之后,就没有李元霸那么离谱的存在了。 安史之乱的一些事情,都是大同小异。 如今大唐那边,在那个大名鼎鼎的唐玄宗之后,又经历了肃宗、代宗两代皇帝。 现在的这个皇帝,是代宗的长子。 他作为长子,坐稳了太子之位,又顺利即位,在大唐还挺少见的。 上位之后,此人听从臣子建议,推行两税法,试图在民间以“计资而税”代替“计丁而税”等手段,初时造成朝中鼎沸,颇有一番动荡,后来终究也推行下来。 但是,各地藩镇节度使,已形成父子相继的传统,不少节度使藐视朝命,在税法等多个方面,并不听从朝廷命令。 皇帝下令过于强硬,反而还被某些节度使找到借口,趁机起兵。 好在这个皇帝颇有手段,手下有韦皋等名臣大将,又有天罗地网般的大唐内卫,密布各地,提供情报,成功平叛。 因此,现在的大唐颇有中兴气象。 不过,大唐内卫这个机构,屡立战功之后,被朝中文臣盯上,大为诟病。 因为“内卫”创立于武则天时代,当时简直与酷吏一体两面,本来就有监察百官之责,被百官深恶痛绝。 之后内卫几经起落,在唐玄宗时,一度废除,还是因安史之乱重新启用,与不良人合并,又招募江湖武人,壮大起来。 据说,南诏国君异牟寻,当年在兵败之后,不但跟吐蕃闹翻,向大唐示好,更是执意迁都,把王城换到这里。 他怕的并不仅仅是唐军,也是为了防备内卫。 大唐现任的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韦将军,据说是书香世家,虽然总领川蜀,却是个非常儒雅随和的人。 异牟寻跟这人有书信往来,多次公开表示,倘若当年镇守川蜀的,也是韦将军这样明辨是非的名臣,南诏绝不会有叛乱之意。 大唐与南诏,亲如父子,就是被当年那些奸臣败坏了。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他迁都,自然不能是顾虑韦皋,只能是顾虑别的了。 楚天舒听来听去,感觉南诏现在确实挺安稳,想填充气数栏的话,得多多留心,自己找机会。 当然,现在还不急。 他这几天,上午在做这些事情,下午主要就是在练功。 闯少林心火拳架,这拳法已经高深到至刚至猛,又能圆转于方寸之地的感觉。 为了练这套拳法,楚天舒在自己房间摆了一个大浴桶。 但浴桶里装的不是水,而是沙子。 南诏这边没有什么沙漠地带,但是有砂矿。 修城墙或者有些名门望族修府邸的时候,会用到糯米浆和熟石灰、沙子混合,用来填缝。 还有一些做玉器、铜镜的,多层打磨的工序中,会用到沙子。 楚天舒买了大半桶的沙子,又去买了几样药材,绞碎之后拌在里面。 按照《闯少林》拳谱的记载,如果是初学者,一来用不到这么多沙子,二来,还要把药沙放在铁锅里面,先炒的微微发热。 然后用麻袋吊起来,从脖子后面淋下,浑身擦洗。 而楚天舒用的沙子和药材,量都很大,也不去炒热。 每天进了房间,他就脱个干净,然后站到浴桶上。 “呼!!” 楚天舒呼出一口长气,双臂张开,翻转,手掌虚按胸腹之间。 沙子忽然微微跳动,他整个身体都开始下沉,很快就到了腰部。 等他的双手、胸腹,也触及到沙子的时候,整个人下沉的速度,骤然加快,像是落入泥沼,扑咚一下,直坠下去。 直到沙子与他肩头齐平。 楚天舒正是以仙人劲震开沙子,方便自己下沉,但振幅极小,外表不太明显。 现在他除了头以外,浑身都陷在沙中,发劲造成的影响,反而变得更清晰了些。 细小的沙砾,一直在跳动。 楚天舒的呼吸很细,沙子也不会被他吸入。 但他每一次的吸气都很长,细长无声,一次要维持三分多钟。 吸气之后就憋住,足足会过半刻钟左右,才吐出来。 他的身体看似不动,其实在沙子里,每时每刻,都在使身上的肌肉鼓胀伸缩,内脏的发劲,心跳的声音,正好跟肌肉的起伏相贴合。 哗嚓嚓嚓!!哗嚓嚓嚓!! 沙子的响声一阵接着一阵。 明明是沙子,却好像潮水,一阵子会涨得高些,一阵子又降下去。 楚天舒的发力,使得所有沙子都在运动。 它们在彼此摩擦的过程中产生热量,又因为全都靠在一起,外面有大厚木桶约束,热量散不出去。 桶里的沙子温度,就越聚越高,渐渐超过了体温。 这就是为什么,楚天舒不去用铁锅炒沙。 他的功夫已经练到这种程度,再练《闯少林》的拳谱,自然是直接登堂入室,可以从高深的难度开始做起。 十四颗心,十四座火炉。 这套拳法,想把肉身练成十四座火炉的力量,虽然指的只是明朝那种铁匠铺的炉子,不能跟后世的炼钢炉相比。 但也要做到“肉身灼沙”,才算是走对了路,开始把握精髓。 沙子越来越热。 空气从下面的沙子缝隙间涌动,又受热膨胀向上,甚至使最表面的沙子,略微出现两三处咕咚冒泡的景象。 这个状态太烫。 别的地方还好说,但下阴目前,还略显弱些,不太能持续承受这样的温度。 楚天舒把肉身运劲的频率放缓,过了一阵子,才继续运劲。 他练到晚上,有伙计走到门外。 隔着门上糊的纸,伙计都感受到了客房里透出的热意,跟外面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但伙计这几天下来,也有点熟悉这件事了,抬起肩头毛巾,擦了下额头,说道:“客官,成大哥回来了。” 门内传出了一声回应。 是楚天舒请他们,每天在成瞎子回来的时候,通知自己。 片刻之后,楚天舒面色红润,穿了一套青布绣的袍子,走了出来。 他发型也变了,学这边的人扎了个发髻,安在头顶正中。 只是,他扎得不熟练,额前鬓角,乃至后颈的发际线,总是有些许发丝垂下。 等他走到大堂,果然又看见成瞎子在那里喝酒。 “照旧,来两条蒸鱼,别的随你们。” 楚天舒笑道,“我跟成老兄一起吃。” 这几天,他也有关注“血炼兵法”的事情,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无头刀客。 刀客既死,或许可以钱从他家里买到生前功法。 但是楚天舒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个刀客,曾是一个大官府上食客,血炼之术,是从大官手上所得,必不能外传,更不可能有册子留下。 连那个刀客的儿子,都只会“熬力法”,是一种类似开窍练劲的拳法,不懂得血炼兵法。 那,要想弄到血炼兵法的话,楚天舒的另一个目标,就是成瞎子。 只是可惜,他眼睛坏得彻底。 就算是以楚天舒的医术,也没办法给他治疗。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看看怎么买,或者怎么换。 “哟!你今天怎么才喝半瓶?” 楚天舒在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熟练的饮了两口就止住。 这是最好的量,甘甜微辣都能品出来,再多点,就会有苦味泛上舌根。 成瞎子今天确实发挥失常,第一瓶酒还没喝完。 他面朝楚天舒,好像能够看见楚天舒似的。 “你天天请我吃晚饭,害我越来越担心,怕你哪天在酒里撒点蒙汗药,把我卖了。” 成瞎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所以我现在喝酒改细品了,得好好尝尝有没有迷药味。” 楚天舒笑道:“这几天你也该看出来,以我的医术,想赚钱并不难,何必卖一个很有趣的朋友呢,难道你很值钱吗?” 成瞎子轻哼一声:“说不定,我还真挺值钱。” 楚天舒奇道:“哦?你是今天突然发现,有什么有钱亲戚派人找上门,请你去继承遗产吗?” “你又开始说些怪话了。” 成瞎子摇摇头,忽然抓起自己刀,往前一横。 楚天舒眉毛一抬,身体没有动,看着那把刀横到自己面前不足五寸的地方。 噌! 成瞎子拇指一顶,些许刀刃从鞘口露出。 “你不就是好奇刀魂吗?那就给你拿去看看。” “这刀名,听风。” 话音刚落,他直接把手一松。 (本章完) 第88章 血河车 第88章 血河车 嗒! 楚天舒接住那把刀,也不客气,把整柄刀抽出来,仔细观赏。 这把刀,刀背笔直,刀尖处是一个锐角,刀刃还有少许内弧的感觉。 整条刀身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银色,有不少划痕,但仍然感受得出刀质坚实,锋刃淬厉。 刀格处应该是黄铜质地,锃光瓦亮,刀柄缠绕的细绳老旧,已经是一种红黑色,与木质刀柄紧密到难分彼此。 楚天舒试着对侧面虚劈一下,手感非常好。 刀的重心恰到好处,使人挥动时,感觉力量能够完全发挥到刀刃上,又不会觉得刀的前端过重,影响灵活性。 千锤百炼的唐刀形制,抚在手上就有一种破甲杀人的凶残气质。 三七神剑毕竟是一把法器,单说手感,还真没有这种纯粹的武斗凶器讲究。 而这把刀最重要的,还是刀中的精魂。 楚天舒开启了通灵视角,仔细看去。 那刀魂并没有具体的轮廓,从刀柄流向刀尖,像是一缕流动的鲜血,像是一条沉郁的秋意。 但等抵达刀尖,骤然回向刀柄的时候。 又像是后半夜,突然透窗而入的一股凉风。 在忧郁中饱含鲜活,在幽寒时仿若无情。 “这就是刀魂……” 楚天舒若有所思。 刀魂的气质,跟成瞎子这个主人非常相似。 只不过,人是复杂的,就算拥有独特的气质,也不会像头上长角一样,让别人在任何时间都能看见。 那些不凡的人,在生活中大多数时候,给人的感觉,也只是平凡。 刀魂却不一样。 它虽然源自于人,却比人更纯粹。 如同把成瞎子的性格气质中,最卓绝的那些,提取部分出来,孤零零的放在外面。 所以,对于能观察到刀魂的人来说,从任何一个角度,任何一个时间去看,刀魂都是那么卓然。 可正是因为这种纯粹,使刀魂不能自生自守,必须依靠刀主的养炼。 刀主若死,刀魂就是无根之木,自然撑不了多久。 “如果刀魂和刀主的关系是这样。” 楚天舒说道,“那看来,刀魂也不是必然会在刀主死后就消散……” 成瞎子道:“不错,假如在一处战场上,有多个兵魂相争,有足够浓烈的血气战意。” “即使它们的主人死了,也可能有将散未散的兵魂,吸收别的兵魂精气、战场血气,面目全非的存活下来,成为一把邪兵。” “道士和尚们,把这类邪兵称为野兵魂。” “野兵魂会选中某个人,对其展现出超常的吸引力,让人化为傀儡,帮它杀人取血。” 成瞎子抿了一口酒。 “这种傀儡,也有个名堂,叫做持刀鬼,我以前遇到过很多次,有的持刀鬼,甚至能施展出邪兵原主的刀招。” 楚天舒唔了一声。 原来还有以这种方式存活下来的兵魂。 但他本来不是想说这个。 他是想说,如果在主人刚死的时候,兵魂能遇到一个性格气质、体魄强度,都跟原主有九成相似的人。 然后让第二个人,施展同一种血炼兵法,或许就能够与兵魂相匹配,让那个兵魂存在下去。 不过这种概率确实非常小。 “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一样,我干脆直说吧。” 楚天舒收刀归鞘,还给成瞎子,“我想学你的血炼兵法,可以用钱,也可以用打熬气力的高明法门来换。” 成瞎子接过刀,面露疑惑:“你学这个干什么?你们学方术的,身体精血不够纯,根本不足以养出一条兵魂……不对!”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在庙里感觉你用了方术,就只以为你是学方术的。” “现在想来,难道你是那种少见的,能够兼修方术和武艺的人?” 楚天舒笑道:“是啊。” 成瞎子啧了一声:“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我的血炼兵法,是大唐军中传授给精锐的法门,说是秘传,其实学过的人非常多。” “当年六诏合并,南诏军中也学到了这套法门,以你这种功底,这种医术,随便进城,找个南诏大官,当一阵子食客,就能把这东西弄到手。” 楚天舒也换了个懒散的坐姿,捏着酒杯,轻轻品了一口。 “我懒得去。” 他说道,“反正老兄你就在面前,我何必舍近求远?” 成瞎子冷冷道:“我要价是很贵的,你非要从我这儿买,那就十两黄金。” 楚天舒呃了一声,试探道:“这个可得攒好一阵子,能先赊账吗?” 成瞎子翻了个“白眼”,又咕嘟咕嘟灌了两瓶酒。 这种酒,一下灌那么多,楚天舒都替他发苦。 “那我口述。” 成瞎子灌完两瓶酒之后,闭上眼睛,“你先听着,能听多少,看你自己吧。” 楚天舒坐正了身体,聚精会神。 大堂里现在没什么人,成瞎子也不换地方。 他声音低,吐字却是比较清晰的,并没有刻意念得太快。 这套养炼兵魂的功夫,叫做《血河车》。 河车,是道家的一种说法。 汉朝的周易参同契里面就说,“五金之主,北方河车”。 魏晋以来,道家高人,对此颇多注释,衍生出来的理论各有千秋,但有一个共识。 所谓河车,大体就是指人身气血搬运的现象,血有真血、凡血、杂血之分。 杂血静如溪,凡血涌如河。 而真血最精最纯,最初人在搬运气血的时候,要让真血如同河中之车,往来循环,开拓河道,巩固河床。 直到杂血凡血,也向真血转变,人体逐渐超凡脱俗。 运转河车,有三关,第一,尾闾关,在脊椎骨末端。 第二,夹脊关,位于后心,包括胸椎的一块部位。 第三,玉枕关,位于脑后,医家所说玉枕穴之下。 武人学习“血炼兵法”的入门标准,就是先要打熬气力,身体协调灵活,能够感受到尾闾关的存在。 《血河车》里面,有羊车、鹿车、牛车,三车之说,分别对应冲刷三关的阶段。 第一阶段,用意用力呼吸,要轻微缜密,如羊拉车行走,小步、细碎、轻柔、安稳,配合按摩肾脏的手法,使精力充盈。 第二阶段,灵慧如鹿,巨步疾奔,配合观想呼吸,要使心肺通畅,呼吸之声,如呦呦鹿鸣,轻而能远。 第三阶段,如青牛拉车,奋勇而又扎实,青牛背圣人出函谷,牛角之上,挂着圣人所述,关尹子所记五千言。 这个阶段,又不是单凭体力了,对于人的心性阅历,也有要求。 每个阶段,取血涂抹兵刃的仪式,也都不同。 羊车阶段,主要是用小刺在腰腿上取血。 鹿车阶段,可以在十指尖端轮流取血。 牛车阶段,可以在颈侧,耳垂,额头,眉心等部位取血。 其实,只要能在羊车境界多修炼几年,就有机会养出兵魂。 能到鹿车境界的,人和兵魂的相互感应,已经比较清晰,仪式中取血的时辰,涂抹的纹样,存想和呼吸,都不用严格按照固有形式来了。 只要按照兵魂反馈给自己的感觉来办,就是最适合自家兵魂的。 至于到了牛车境界,甚至更进一步的。 那种人的兵器在外,威煞凌厉,犹如五金之主。 而人的生机在内,浩荡绵长,犹如北方之君。 那就真到了周易参同契中,描述的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了。 楚天舒听着成瞎子的讲解,看他用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留下一个个图案。 《血河车》功法的复杂程度,还要远远超过《金蟾派太极拳》。 尤其是那些观想图案,数量竟然不比《鬼门巫医注解》的观想法少。 不过,念力是向外开窍,而武者是向内开窍。 《血河车》这些图案的作用,似乎主要还是,配合引导人身体内的气血。 但是除了搬运气血和观想图案。 这套秘术里,还有很多仪式步骤。 这部分的作用,楚天舒有点看不懂,但是所占的篇幅也很大。 还好,性命双修到了楚天舒这一步,精力旺盛至极,视觉听觉,记忆能力,也自然变强。 就像是学生时代,有些人会比拼抢记的能力。 只看一两遍,就能背诵一篇课文,只是,可能到第二天就忘了。 而楚天舒现在的抢记,至少能在三四天之内,一字不漏,一图不差的,回忆起成瞎子长篇大论的描述。 有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他把记忆中的东西落在笔端了。 “血河车秘术,也就这么多东西了。” 成瞎子说完,又灌了一瓶酒解渴。 楚天舒闭眼回想一遍,唤出令牌屏幕。 功法素材那一栏,果然出现了《血河车》。 还真的能算是武功啊! 楚天舒心中高兴,拿起酒瓶,想给成瞎子再倒一杯。 成瞎子忽然起身,提刀如盲杖,在地面点了几下,走向客房。 文静娘子正从后面走出,换了一身蓝布白小袄。 她笑意盈盈,却见成瞎子闷头直走,不由问道:“今天怎会这么早就吃完了?” “今天喝得急。” 成瞎子略微停步,“文静娘子,你做菜的手艺不错,酿酒的手艺其实真不怎么样,将来要生意更好,还是另请个酒匠吧。” 文静娘子脸色一沉:“臭瞎子,睡你的大觉去吧!” 成瞎子摇摇头,嘴角带了点笑,继续迈步。 文静娘子气冲冲走到楚天舒对面,两颊因气恼多了三分红晕,真真是杏眼桃腮,比任何粉黛更自然。 “楚郎君,你说我招他惹他了吗?我还特地换了这一身……” 她愤愤的坐下,倏然醒觉,自嘲道,“我还真是换给瞎子看了!” 楚天舒倒了半杯酒,慢品:“你没有惹他,倒好像是我惹他了。” 文静娘子不解:“啊?” “他今天本来就有点不对劲,跟我喝完酒之后,心情更差了,倒是跟你聊了之后,心情好了点。” 楚天舒微笑道,“总之呢,他肯定不是有意气你,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文静娘子有些不好意思,拿起酒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又想到这是那瞎子的酒杯,匆忙起身道:“我后厨还有些事要忙,失陪了。” 楚天舒脸上满是笑意。 这老板娘也二十多了吧,又管着一家酒楼,平时也是落落大方。 怎么遇到瞎子的事情,竟还能像情窦初开? 真好啊。 楚天舒慢悠悠吃了晚饭,要了纸笔进房间。 夜色深了,他也不点灯,坐在纸窗边,靠着月光书写。 窗帘的阴影,落在他身上,神色静如古井,月光为他衣角披霜。 唯独那只持笔的手还在动,仿佛除了笔下流泻出来的文字,旁的万事不萦于怀。 只是,过了一更的时候,街上打更的声音刚刚远离。 楚天舒耳朵就微微一动,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放下毛笔,吹干墨迹,整理好纸张,压到自己床上去。 做完这一切,纸窗忽然一抬,他的身影闪过,出现在窗外,右手接住窗户边角,缓缓合上。 下一刻,楚天舒的脚尖,已经踏在了酒楼外墙上,眺望远方。 二十丈外,成瞎子的身影,正在小巷间如狸猫般穿梭。 条条小巷,屋檐折角的阴影,近乎完美的被他利用。 使他整个人,像是会突然消失,又在另一个位置出现。 (本章完) 第89章 铜雀弓,宇文家 第89章 铜雀弓,宇文家 这是一座二十步见方的小院。 院中一条青石板路,两侧种着菜。 东西北三面,各有一间大屋。 北面大屋,烛火通明,在窗户上照出几个黑漆漆的人影。 成瞎子悄无声息的在南墙外探头,手握刀柄,白眼“扫视”院中,又缓缓缩回头去。 很快,他的身影改在没人住的东屋顶上冒出来。 脚步比猫还要轻的翻过屋脊,轻轻一纵,在地面滚过,浑然无声。 他左侧配刀,这一滚还是以右侧倾斜,翻滚出去,卸力之后,人正好猫在了北面大屋的窗户下。 “……文家酒楼,毕竟人多,白天客人繁忙不说,晚上还有不少住户。 就我们三个,想顺利杀掉目标,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这人总该有外出的时候吧,我们再观察观察,找个落单的时候下手。” “嘿!要我说,哪用得着那么小心,以有心算无心,就算是在闹市上,我们也能动手。 还记得那回在川蜀杀一个县令吗?趁灯节的时候,咱们从他身边路过,就那么一擦肩,命就夺了,等他妻儿随从发现不对,咱们早就混在人群中不见了。 哈哈,那个小女娃的哭声,那种闹市里,只有咱们抽身的感觉,比后来家里给的奖赏更让我舒坦。” “你收敛一些,那回只有咱们三个出手,这回听说,过来的人可不少,要是等将来会合,发现你有什么容易暴露的地方,上边的处罚可不会容情。” 成瞎子坏了的眼珠,平时并不转动。 今天听着这些话,他眼皮却是半开着,眼球转来转去。 一股杀气光泽,在他转动的眼珠里被敛住,隐而未发。 他捏起墙根处的一块小石头,往上一丢。 小石头落在北面大屋顶端,跟瓦片碰撞。 “谁?!” 屋中三人,全是彪悍的青壮,身上穿着粗布衣服,手背和脸上那种饱满的色泽,可见体质很好。 屋顶的声音,让他们瞬间动作起来。 一人吹灭灯火。 一人已经腾空,左臂抱住房梁,右手短枪,直刺出声的位置。 还有一人,突然破门而出,要从院中视角,观察外面的情况。 就在他破门的同时,成瞎子破窗而入。 吹灯那个人,只觉眼前一。 桌子对面多出一个人,自己的手,已被那人扣住。 咔!! 成瞎子手上一折一抖,吹灯者手腕脱臼,整条手臂猛地拉了一下,手肘肩头也全脱臼。 但还不等他惨叫出声。 成瞎子的手又往前一送。 这一扭一送,让脱臼的关节重新相撞,但全是错位的相撞。 瞬间的剧痛,比单纯脱臼超出数倍。 吹灯者眼球一翻白,惨叫声没发出来,已经痛到晕死过去。 腾空那人看出不对,左手一变,从抱着房梁,改成推击房梁,身体加速下扑。 嘭!!! 连人带枪,这下坠一刺,把那张桌子冲了个粉碎,油灯也破裂。 枪头却没有刺中目标。 成瞎子的身影,在他视野中突然一矮,消失不见。 如果有旁观者,就会看到,成瞎子这一刻的行动轨迹,像是一条突兀甩尾的蟒蛇。 他身体那一矮,顺势转了大半圈,人已经到了持枪者侧面,刀鞘尾端,正好戳在持枪者脖子上。 持枪者脖子一歪,身体侧撞向地面,没了声息。 门外那人刚发现不对,回身进门。 这个人身手最矫健,力量也很足,刚才破门那一下,浑身都裹动了一层气流。 这下他一进门,右手上的护腕就微微一亮。 兵魂,催风! 能够在兵主动作时,带起一阵同向的气流。 出拳时,三尺之内风压迷眼。 风是世上最常见,最容易被无形之力影响的事物。 不少兵魂发挥出来的效果,都跟风有关。 这个人出拳的时候,捏的手势也比较怪,食指骨节,格外向前突出,手指间有些缝隙。 一出拳,仿佛在空气里穿刺出一声雀鸣。 不是一般的麻雀叫声,而是那种大山雀的叫声。 带一点尖锐,又很短促。 雀鸣风压,几乎同时抵达,压在成瞎子头脸之上。 成瞎子终于拔刀,左手拿鞘,右手反握刀柄,瞬间一拔。 这个动作,流畅无比。 刀柄自下而上,先撞到了出拳者的护腕上,顶开这条手臂。 刀刃随即破开风压,在出拳者胸腹间,留下一道倾斜伤口。 噌!!! 刀出鞘的声音传到耳中,出拳者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随着胸口一冷,全部消失。 扑通! 他浑身发冷,两脚发软跪地,屁股坐在脚上,惊恐的仰着头。 除了胸腹伤口在出血,他右手的护腕里,也淌下一股鲜血。 这个人用刀柄撞护腕的那一下,力道竟然能透过他的护腕,撞破皮肉,震裂腕骨。 就好像他的护腕,有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被刀柄正好击中。 成瞎子把刀刃横在他脖子前面。 “说!宇文家上面给了你们多少悬赏,竟然能让你们追到南诏来杀我?” 成瞎子冷冷的说道,“还不止你们三个是吧,一共有多少人?” 出拳者不知自己有没有被伤到内脏,但至少应该没有伤到心肺,心中掠过一抹侥幸,愈发怕死。 “我、我……” 他交代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误会,这是个误会啊,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成瞎子刀刃进了一分:“还想骗我吗?你们刚才还在说文家酒楼!” 出拳者险些热泪盈眶。 “真不是你啊。” 他叫苦道,“我们只是要杀文家酒楼的那个老板娘。” 成瞎子的眼皮,陡然完全张开,白眼珠,黑瞳孔,死盯着这个人。 “杀她?!” 成瞎子杀气暴涨,比之前更浓,差点一失手,就把这人的头抹了下来。 “为什么要杀她?” 出拳者支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上面就是这么交代的,可能因为她是个名人吧……”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唉,这理由也太狗屁了。” 成瞎子豁然扭头,杀气一放即收,定了定神:“你怎么来了?” 楚天舒迈步进来。 “我看你心神不宁的,估计要出什么事,跟过来看看。” 楚天舒环顾屋内,笑道,“看来要出事的不是你,是他们啊。” 成瞎子皱眉:“你不是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怎么还这么多事?” “难道性命双修的人,还背不下我说的那些东西吗?” “哈?!” 楚天舒歪头,发出疑惑的声音,“老兄,我是先想跟你交个朋友,然后想着,能不能从朋友那里搞本秘籍。” “这顺序很重要,可别搞错了。” 成瞎子嘴角动了动,不置可否,扭头继续逼问那个人。 “说,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那人只道:“我真不知道啊。” 楚天舒走上前,直接往他头顶扎了一针。 一般针灸的时候,在人头顶扎针,细针会沿着皮肉之间走动。 就算是一根长针,也不会扎进颅骨里面。 只有楚天舒想杀人的时候,才会发力透骨直射。 不过他现在这一针,又有不同。 不是为了杀人,可针头也微微触及颅骨。 楚天舒松开银针,捏着个手势,念了一声真言。 “临!” 那根银针,似乎被他的声音所感,自行震荡起来,嗡嗡轻响。 出拳者只觉得自己脑子发麻,眼神变得浑浑噩噩,嘴巴张着不知道闭,嘴角流下了一点口水。 “杀文家酒楼的老板娘,真正原因是什么?” 楚天舒又问了一遍。 出拳者这次回答很简洁:“不知道,可能因为她有名。” 楚天舒面露疑色:“那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是杀手组织吗?总该有个雇主吧?” 出拳者道:“我们是宇文家的人,别的不知道。” “看来,他是真不知道。” 成瞎子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转身去给另外两个人补刀。 楚天舒在旁边思索着:“你本来是准备离开酒楼了吧,是误以为麻烦为你而来?” “我、跟宇文家,有些旧怨,当年实在是看不过眼,杀了他们家一个草菅人命,强辱民女的畜生。” 成瞎子闻言,怔然良久才开口,月透过门窗,照得他身形落寞,“可是,为了我那次冲动,我所爱的……琴娘,也在被我安排先走的时候,受宇文家拦阻,被宇文家的弓箭射杀。” “我是瞎了,但我的听风变得更锐,能听到力的运转。” “终我一生,绝不会忘记宇文家的《铜雀弓》熬力法。” 宇文家有一位先祖宇文泰,是西魏的实际掌权者,北周的奠基之人。 曾经他在跟东魏交战,乱军从中,兵凶之时,引弓直射,一箭射落东魏帅旗上的铜雀。 宇文麾下军心大振,绝处逢生。 后人为了纪念此事,将铜雀纹雕在宝弓之上,更是整理出多种打熬气力的法门,借弓马练力,称之为《铜雀弓》。 刚才那个人,看似出拳,其实用的也是弓箭之术。 成瞎子白天在外面,无意中察觉他们三个身上修炼《铜雀弓》的特征,还以为是为了当年那个宇文公子,来找瞎子报仇的。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说道,“但他们既然是冲文静娘子来的,你还走得成吗?” 成瞎子甩掉刀上血迹,劲力过处,刀上滴血不染。 “文静家里,已经两三代都在南诏,宇文家虽然势力浑厚,族人众多,但终究还都在大唐境内,他们怎么会有仇怨?” 成瞎子吐出疑思,收刀回鞘,沉默了一会儿。 “楚郎中,你比较会说话,你帮我问问她吧?” 楚天舒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 “我?老兄,你认真的吗?” 成瞎子说道:“你帮我问一声,赊的那个账,就免了。” 楚天舒简直不可思议了。 “你这么大一个人,就杵在这儿,你们两情相悦,然后……” “你让我去问?” 他忽然有点怀疑,那位琴娘和文静娘子的眼光了。 这二位是有恋物癖,特别喜欢死脑筋的木头吗? (本章完) 第90章 君子盟,五谷精微 第90章 君子盟,五谷精微 月光斜照入门。 后厨里点起了灯火。 文静娘子轻声打了个哈欠,到灶上舀了半瓢水。 昨晚烧的烫水,一直在灶上温着,现在还没有凉,正好洗漱一番。 她每天晚上基本只睡两个时辰,就会起身,把今天要用的糕点备好。 等到天蒙蒙亮,帮厨和伙计们都上工,后厨就会变得非常忙碌,大家都在筹备今天的饭菜。 一直要忙到午后,过了用饭的时间,刀白树上台说书。 文静娘子就有空,再去睡两个时辰。 合计下来,她每天睡的时间也不短。 习惯了这种作息之后,她纵然在凌晨的时候起床,也只是微有倦意,不会太疲惫。 一经洗漱,渐渐就觉得精神也被唤醒。 文静娘子扎好衣袖,把糯米粉倒入盆中,用温水调和,加入少许蔗汁。 五个木盆,一个里面的糯米团是原色,另外四个,分别以桃、青精叶、芭蕉、豆粉调色。 酒楼里的糕点,向来算是个招牌。 帮厨们帮着弄一弄炙羊肉、青精饭之类的,不在话下。 糕点的手艺,还是要文静娘子亲自动手,才能够把握住最好的口感。 揉好了几个糯米团之后,文静娘子用湿纱布盖在盆上,去点了一根香,计算着时间。 这个空闲里,她在灶台边取了半碗蔗汁,调了点温水慢饮。 她祖父走得早,身上病多也就罢了。 而她父母前两年相继去世,却都是因为肠胃的毛病。 夫妻两个自己是开酒家的,把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招了帮工,把酒家弄成了酒楼。 结果作为开酒楼的人,年轻时却都没有好好吃饭,老了之后,对什么都没胃口,病瘦而逝。 那几年,母亲就常常叮嘱她,要注重饮食,凌晨起来,不要吃多,但也得吃点。 “蔗汁能不能酿酒呢?” 文静娘子坐在灶台边,忽然想到,“好像听刀老伯说过,西晋时期有个叫张载的诗人,诗里就提到过甘蔗酿的酒。” “可惜,刀老伯应该不知道细节。” 文静娘子端起碗,豪气的饮了一大口,“那我就自己琢磨,等酿出来了,吓那个瞎子一跳。” 啪嗒! 文静娘子听到盲杖触地的声音,扭头看去。 只见楚天舒和成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厨房外。 这两个人走路都根本没声音。 是走近了,故意点一下盲杖提醒我吧? 文静娘子心里一闪念,笑着起身说道:“两位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刚出去杀了几个人。” 楚天舒指了指成瞎子,道,“他白天发现一伙人心怀不轨,晚上去解决,审问出来,那几个人,还是专门冲着文静娘子来的。” “所以想来问问你,家里以前有没有什么大仇家?” 文静娘子微微一愣。 成瞎子也把脸朝楚天舒那边转了一下。 你怎么这么直白,开口就杀人? 早知道我自己说了! “是这样的。” 成瞎子开口补充,“那几个是大唐江湖中有名的宇文家族之人,我原本就跟他们有旧怨,因此格外留心。” “这帮人行事狠辣,长途跋涉而来,肯定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 “你要仔细回想,如果是无意中卷进了什么事件,早点想到症结所在,才有提防破解之法。” 文静娘子双手叉腰,陷入了沉思。 角落里的线香越烧越低,最后一点香头,也跌进香灰里。 文静娘子回过神来。 “香点完了?” 她回到几个木盆前,拿出一个木头模具,把糯米面揪成一块块的往模具里填,填满一回,就迅速往蒸笼里一倒,拍打抖落出来。 成瞎子说道:“你不要慌,可以慢慢的想。” “我没慌啊。” 文静娘子回眸一笑,“做糕点这一步,就得手脚够快,可能听起来声音有点乱吧。” 她低头去看糯米团,手上动作依然不停,口中说道。 “你老是畏畏缩缩,不肯亲近,是不是认为我一个平民百姓,并不能真的从容看待你们江湖人的生活?” “其实,这里以前还不是王城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太平,城里城外刀客对决的风气又重。” “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新鲜死尸,不在少数,亲手洗地也不止两三次。” 文静娘子虽然是低头,但明显带有笑意。 “你第一次在楼里出手,就是拦住了两个想在这里对决的刀客,别让他们坏了这里的地。” “所以,你该能想到这里的不太平,偏偏对我另眼相看,这算关心则乱吗?” 成瞎子手上微微紧绷,又松开,叹了口气:“先说正事。” 文静娘子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杏眸清亮,却深深的含有一种摄人的魄力。 平时那种柔婉的好感,似乎就在刚才,发酵到某个节点,露出了真性情,变成一种势在必得的英气俏丽。 楚天舒旁观看戏,心中觉得很有意思。 明明成瞎子随便旋身一刀,能砍死三四个文静娘子这种水平的。 但这一刻,他们两人给别人的强弱感,完全是颠倒的。 “就是因为想不到正事,才先说这些。” 文静娘子已收回了目光,把蒸笼一层一层摞起来,搬到大锅里,转身坐到土灶后面的小凳上。 火石碰撞,先点草,后烧柴。 架好了几根柴之后,她拍拍手走出来。 “我是真的想不到,我最近能够牵扯到什么事情,能让大唐的家族跑这么远来杀我。” “如果说是旧仇,那也不应该。” 文静娘子恬淡的说道,“我祖父那一辈,是被南诏先王掳掠来的,跟其他被掠来的唐人一样,强行迁居到南诏国各地。” “到我父母那时候,才逐渐把酒家弄得红火。” “我们这种草民,在大唐绝不会有什么深远的旧仇。” 楚天舒思索起来:“那就真的奇怪了。” “如果杀心不是来自于旧仇,又不是来自最近可能卷入的事件,那就有可能是来自……身份。” 楚天舒提出个看法,“你们家来到南诏之后,除了开个酒家,有没有得到什么别的身份?” 文静娘子神色一动:“早在当年六诏合并之时,这座城就已经是南诏国名列前茅的大城,已有唐人迁居到这里。” “他们那时毕竟不适应本土风俗人情,因此也要抱团互助,成立过一个君子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后来南诏先王屡次掳掠唐人,凡是迁到了这里的唐人,多多少少都受到君子盟的关照,也就加入其中。” 文静娘子屈指算了算,“我们家加入进去,也有三十多年了。” “君子盟每年有募捐,捐出的钱经过规划记账,用来帮扶那些实在困难的成员家里。” “我家酒楼早年被人找茬,多亏了君子盟出面调停,因此等我家生意红火,每年捐的比较多,现在我也挂了个会老的名头。” 楚天舒和成瞎子一听到这里,立刻都感觉,这应该就是文静娘子被宇文家盯上的原因。 “君子盟是为了帮助迁居到这里的唐人啊,一个来自大唐的家族,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文静娘子不解道,“难道他们想要掌控君子盟,要铲除绊脚石?” “但也不应该呀,我这个会老身份,就只是个捐钱的,名气比较好听,又不曾掌握实权。” 成瞎子说道:“小心无大错,你找人给君子盟那些人都提个醒吧。” 文静娘子笑道:“君子盟真正掌权那帮人,其实都在南诏混了个一官半职。” “国君迁都到这里之后,他们也算是住在王城内了,水涨船高,招揽刀客护卫,防守可比我这里严密得多,没那么容易被刺杀。” 话虽这么说,等帮厨伙计们陆续过来的时候,文静娘子还是先打发了几个人,各提一盒糕点,代她去拜访君子盟的会老们,做个提醒。 楚天舒见到糕点出笼,不禁凑过去弄了两碟。 厨房里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和成瞎子就走到大堂,直接拿白水配糕点,品尝品尝。 南诏的甘蔗不少,但这里的甘蔗汁,甜度并不是很高,而且单纯的甘蔗汁煮熟之后,味道其实有点怪,并不如生吃的清甜。 文静娘子的搅拌、揉捏、火候,却都把握的很好。 糯米糕上灶下灶的时长,灶膛里火力大小,都要注意,少一分则微苦,多一分则泛滥,沾上水锈味。 只有把握最好的火候,才能够把糯米本身的甜香也凸显出来。 跟蔗汁的味道融合,弥补彼此的缺点。 楚天舒这几天也点过几回糕点,都是放凉了的,口感香甜之余,微微弹牙。 这个热的吃起来,香气更浓,比较软糯,但吃过之后,嘴里也不会觉得甜腻,都是一种青甘蔗似的植物香气。 “好!” 楚天舒每吃一块糕,就喝一大口水,热的糕点,微烫的水,吃得身体有种通透感。 那是跟吃辣吃肉的酣畅,相似又不同的体会。 “早饭还就得清淡点,细粮配热水。” 楚天舒感受着肚子里的食物运化,感觉自己的肠胃,就像手指那样灵活。 他如果愿意,能够在片刻之间,就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消耗掉。 却也能够控制自己的消化能力,慢慢的化解吸收,轻柔平和。 如果选择前者,那他不管吃荤吃素,感觉都没什么差异,反正是囫囵消化,狂暴吸收。 但如果选择后者,因为缓慢吸收的过程,感受太细致,就只有谷物带来的体验是最舒服的,没有肉的燥性,没有菜的寒凉。 “原来如此,食谷者智慧而巧,真的到了食为仙的境界,控制消化能力,不吃肉不吃菜,都是比较容易的,但对谷物,还是有一定的依赖性。” “所以古修行人对于断食的最高要求,形容起来,用的是辟谷这种词。” 楚天舒又吃下一块桃色的糕点,闭目有感。 食为仙,大成! (本章完) 第91章 谣言四起 第91章 谣言四起 自从知道宇文家要对文静娘子动手。 成瞎子之后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去揭榜缉凶。 而楚天舒的生活,还是那么充实。 帮人看看病,推广部分药方,然后就是练功。 每晚看看邪灵素材和气数栏进度,他心里也有一股主动搞事的冲动,但目前还不到时候。 正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想要有登顶那一刻的意气风发,快意张狂,就得耐住性子,抓住机会,多发育发育。 楚天舒这几天,下午还是在练心火拳架,上午的时间,除了看病之外,就是去修习“血炼兵法”。 按照《血河车》的描述,刚开始进行那些养兵魂的仪式时,要找一片幽静之地,最好是当地阴气含而不露。 军中达到标准,被传授血河车的人,初时都是在驻地附近找个战场修炼。 战场的阴气是够足的,至于要让阴气含而不露,直接选在正午去练就行了。 那时候的阴气,往往都是很收敛的状态。 楚天舒在这南诏王城附近,找不到什么大规模的战场。 不过,城外有一片乱葬岗。 那种无儿无女的老人,外地来求名的刀客,乞丐游民,没有人好好安葬,历来就都是埋到那边。 他估算了一下,乱葬岗的阴气比不上大战场,那就不要在正午的时候去。 正好上午过去修炼,让环境里的阴气,处在符合标准的状态。 埋在这里的人,除了一个个坟堆,连个木板刻字的待遇都没有。 某些坟堆,大得像是下面一次性埋了十几个人。 某些坟堆,又小得像是只埋了一个孩童。 天上的阳光虽然明亮,照在这里,还是只能投下片片冷清的阴影。 楚天舒站在一个比人还高的大坟头阴影里,从手腕上解下三七神剑。 念力微微一放,神剑嗡的一声,笔直如钢。 《血河车》尚未经过令牌的推演,楚天舒脑子里,并没有那种不可言说的“正确”感觉。 但他只凭自己对文字、图案的理解,修炼起来,入门也很快。 因为血河车的三车三关,主要讲的是搬运气血的奥妙。 楚天舒本身就体魄强悍,血液纯净,换算在羊车、鹿车、牛车里面,也相当于已经在鹿车阶段修炼极深的人物。 他不需要用什么小刺取血,直接运劲发力,左手食指,指甲盖里就渗出一抹鲜血来。 指尖点在神剑之上,开始描绘图案。 在描绘的同时,楚天舒脑海里的种种观想图景也在变化。 观想是一个说起来简单,实际修行,很麻烦的事情。 人对于自己的手掌应该是异常熟悉的,但光是要在脑海中想象一个手掌的正面反面。 想象这个手掌捏成拳头的动态变化,保证不要有杂念,不让注意力偏移到别的想法上。 光这个,就要经过长时间训练,中间但凡有一点杂念,注意力偏移了一瞬间,观想就算被打断,没有效果。 等到有了一定的功底,脑子里的复杂图案,说浮现就浮现,细节历历在目,就像本能的抬一下手指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才可以分心多用,在观想的同时,念咒画符等等。 楚天舒当年学习《鬼门巫医注解》,在这个基本功上费的时间,比他后来学习各种针灸手法,的时间还多。 《血河车》的观想图,不需要让念力向外发散,每张图难度都稍低一点。 但这也正是让楚天舒看不懂的地方。 念力不向外发散,那观想这么多东西,都只能影响到自己的身体,根本影响不到兵器。 为什么还要在血涂兵器的时候,进行这些观想呢? 武人的观想,专注于内,要跟外界产生联系,唯一的可能就是,外界有某种强大的灵性,在主动感知武人的观想过程、气势变化。 说起来,老家那边,习武之人在满足条件时,同样能够进行跟灵界鬼神沟通的仪式。 也就是这个原理。 难道,这个世界的兵魂那么容易成型,都是因为鬼神相助吗? 楚天舒想要试探一下。 这几天,他屡次进行仪式,隐约已经感受到,周围的氛围会有一点变化,但变化的幅度都还不够。 一点一点提高。 今天他这套血炼仪式做下来,应该就能把那种氛围变化,从一种很微小、模糊的征兆,扩大成明确的感知。 剑上的图案,如咒如篆,又如同草书飞鸟,连绵成片。 一面画完之后,另一面也从靠近剑柄的地方,画到了剑尖处。 一笔拖痕,比剑尖更细,轻渺留红。 呼!!! 坟地间起了一阵怪风。 坟土色转黑,野草绿更深。 尤其是在楚天舒立足之处,附近几尺的土壤细孔间,恍惚飘起了淡淡的白烟。 楚天舒眸光一垂,大感诧异。 这是,灵界的气息?! 但周围没有鬼物,也没有龙华仪式,那种鬼神之力隔空降临的感觉。 环境气氛虽有变化,却只是氛围上的变动。 不是溢出区那种实际意义上的环境重迭异变。 楚天舒环顾周遭,走动了几步。 确定了,真的只是氛围的变化。 甚至,因为他这么一走动,不符合仪式要求。 那一点淡淡的灵界气息,就又要散去了。 竟有如此容易驱散的灵界气息,放在老家,写在报告里都不会有人信。 楚天舒脑海中,闪过很多种猜测,最后觉得,其中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就是说,这个世界也有类似灵界的事物。 但这个世界的“灵界”,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所以没有那么多的灵体游魂、灵界物种,而是更偏爱兵器的灵性。 此界的先人,发现了这种特色并加以利用。 所以“血炼兵法”,才会成为武艺中最重要的一环。 兵魂之道,才会如此昌盛。 “如果是这样,那我在这边练成的兵魂,回去之后还有用吗?” 楚天舒回想自己脑海中相关的知识。 老家兵魂罕见,主要是成型这个环节太难,没人知道怎么成型。 但是温养兵魂,倒是很简单的事情,跟养一般的灵体,差异也不是太大。 只要在这边能练成兵魂,就绕开了最难的一步,带回去之后只需要温养,应该不在话下。 “既然主要是依靠环境的特殊性,那我可得在这个世界,把剑魂养得越壮实越好。” 楚天舒静下心来,回到原位,再度横剑身前,默默观想。 浅浅的灵妙气息,从周围土壤间蒸腾起来之后,就缠绕在三七神剑上。 天光越来越亮,坟墓的影子越来越短。 楚天舒静立观想了一个时辰,感受到阳光愈发炽盛,对比《血河车》的记载,停止了观想。 三七神剑被他重新卷在手上,衣袖一遮,回身大步走去。 正该是吃午饭的时候,文家酒楼里应该很热闹。 楚天舒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大堂里客人不多,还都在窃窃私语,不急着吃饭。 好几个伙计站在柜台边,气愤难平的模样,成瞎子也斜倚在柜台上。 文静娘子在柜台后面,正把缸里的酒分装到酒瓶里面。 楚天舒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成瞎子道:“有几个人闹事,被我赶走了。” “那些人太可恶了,跑过来讹诈,被拒绝之后,竟然带着一堆烂得发臭的芭蕉叶子进来,想到处乱扔。” 有个帮厨的大婶说道,“我们说,要报官抓他们,他们还在那里大声吵吵。” “说我们唐人都这么有钱,就是因为抢了他们的钱,就应该分一半给他们。” 伙计也道:“真是胡说八道,我们起早贪黑的卖吃食,就赚这点辛苦钱,什么时候抢他们了?” “再说,我们唐人里也有穷的,他们南诏人里,也有那么多有钱的,怎么不到那些人铺子里去闹?!” 文静娘子忽地敲了一下酒缸,语气严厉,道:“什么叫去南诏人有钱的铺子里闹?” 伙计回头,一时不解。 “南诏是数十个大小部族聚合起来的,很多人迁到这王城附近时,比我们这些被掳来的唐人,来得更晚。” 文静娘子声音不高不低,显然也是说给客人听。 “南诏不是单独的一族,更不是单独的一两个人能代表的,大家更多的都是平头百姓,辛苦忙着生计的人。” “你若是因为那么寥寥几个害群之马,就把其他族群,都推到我们唐人的对立面,那就中了他们的套了。” 伙计们很信服她,只好点头。 成瞎子招呼楚天舒一声,把他带到靠近客房的走廊里。 “这几天,君子盟确实还有两三个重要人物遭了刺杀,只有一个被得手的。” 成瞎子脸色肃然,“但是我打听刺杀的消息时,发现最近还有好几个有名的人物,受到刺杀。” “他们并不是君子盟的成员,而是王城附近,西洱、僰人等几族的族长、族老。” 楚天舒会意:“你觉得这也是宇文家动的手?” “近来,都怪我们唐人抢夺了南诏财富,才让南诏人过得贫穷的说法,甚嚣尘上,那些游手好闲之徒,往日也不敢到文家酒楼来撒野,就是受了谣言煽动,壮了他们的胆。” 成瞎子冷哼一声,“我怀疑这些事情,背后全都是宇文家主导的。” 楚天舒倒是更加冷静。 “但这种事,对宇文家有什么好处呢?” 楚天舒摸了摸手腕上的剑,笑道,“他们确实可能参与其中,但真要是想搞大事,愈演愈烈,恐怕不是单单一个宇文家能撑起来的。” (本章完) 第92章 大唐内卫 第92章 大唐内卫 虽在心中盘算着那些闹事者的事情,但楚天舒还是胃口很好的吃了午饭。 他现在可以控制自己的消化能力,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感到饥饿。 但是他要练功,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消化能力,维持在只吃一点谷物加水的最低状态。 每餐里一条蒸鱼,一碟羊肉是必须的,别的另算。 这个时候虽说没有炒菜,可是文家酒楼羊肉的做法,有点类似于石板烤肉,撒上茱萸的粉末和盐。 羊肉本身的鲜味配上盐之后,加上茱萸的辣味,可以说是酒楼荤菜在调味方面,最接近楚天舒老家烧烤的味道。 还是那种很能突出肉类香气的烧烤,调料是最好的衬托,而不是喧宾夺主。 用来配青精饭,让人欲罢不能。 楚天舒吃完午饭的时候,楼里的客人反而多了起来。 因为又到了刀白树说书的时辰。 “今天小老儿要说的是,妖人暗使离间计,伏波将军定岭南!” 刀白树登台,先举起了纸糊的大锤。 “大汉时的伏波将军马援,据说也就是擂鼓翁金锤的第一代兵主。” “他死后兵魂消散,但这双宝锤品质绝佳,传到了李元霸手上,又被李元霸养出兵魂,霸道之处,青出于蓝。” “然而李元霸武艺是横绝天下了,毕竟年幼,并不懂得文治之妙,马将军却是文武双全。” “昔日岭南叛乱,马将军剿灭匪徒之后,治理当地,修水渠、兴商贾、抚民生,使中原人和岭南人亲如一家。” “但也有妖人贼心不死,从中作梗,暗施邪法诡计,挑拨中原人和岭南人的情谊。” “可怜多少百姓,被他们暗中利用,多少枯骨,被他们践踏脚下,只为了满他们一己之私……” 刀白树说到这里,义愤之色溢于言表,将那把纸糊的大锤,当空一挥,似乎要将当年的妖人一锤粉碎。 “究竟妖人有何种诡计,何等妖术,马将军又是如何平定此事,且听我细细道来!” 堂中之人,大多数在兴奋期待的听着说书,因为刀白树确实讲的丝丝入扣,引人入胜。 而且伏波将军马援,在某些传言中,也来过南诏这块地盘,立铜柱祭天,教化当地民生,在南诏民间,颇有名气。 大家就爱听名人的故事。 擂鼓翁金锤,又把马伏波和李元霸联动了起来,更添一分期待。 但也有一些人,刚听了个开头,就琢磨出一点味道了。 这所谓妖人,挑拨离间的故事,明说的是岭南。 暗地里,恐怕说的就是南诏吧。 对应的正是最近“南诏人财富都被唐人抢走”的谣言。 还有人想的更深一点。 刀白树这个人,他可不是唐人啊。 他是白族人,而且还是白族中的大姓出身,南诏王族也都是白族人。 原本有些人,未曾深信谣言,但听得多了,难免对唐人有了几分别扭的印象。 现在听刀白树说,背后有人藏着使坏,那一点点别扭,登时变成一种好像有人要利用自己的不满。 楚天舒察觉到众人神色的变化,举步走到柜台边,低声笑道:“文静娘子想的这一招吗?” 文静娘子正在看着台上,摇了摇头:“我没有跟刀老伯说这些呀。” 成瞎子道:“看来老头也是个有心人。” “难怪他老是要念免责声明,原来骨子里是个喜欢影射的,先搁那给自己迭甲呢。” 楚天舒说着别人听不太懂的话,笑容满满,“他这个书,说得好啊,好就好在虽是含沙射影,心里却是一份正气。” 成瞎子叹气道:“可这又能有多少用处呢?” “若不能把暗中布置诡计的这帮人揪出来宰了,我们所做的事就一直只能是亡羊补牢,千日防贼,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成瞎子手上紧了紧刀鞘,神色间有些烦躁。 “忒不爽利了!” 文静娘子拍拍他的肩膀。 楚天舒道:“你别急,要想把事情真的闹大,他们的动作只会越来越多,露出的马脚也会更多。” “而且,针对文静娘子那三个人被你宰了,尸体都被官府收走,这种团伙要想有凝聚力,多少也该有点报复心,万一还查出你以前杀过他们家某个公子哥……” “呵,他们肯定还要对酒楼动手,来人会更多,为首的实力、地位,也都会更重要。” 楚天舒眼中微亮,“那反而就是我们的机会。” 成瞎子沉声道:“奈何,我们这些大多只是猜测,没法凭这个,请官府派更多人来保护酒楼。” 官府派的人,目前着重在保护那几个已经受刺,但还没死的重要人物。 正说话间,门口进来一个青壮汉子,也是伙计打扮,身上却带着一股药味,主要就是源于背上的那个麻袋。 “是楚郎中吧?” 那药铺伙计说道,“我是城里紫金药坊的,这是给你送的药材,你看放哪儿?” 楚天舒道:“跟我来吧。” 他带着伙计,往客房那边走过去。 《闯少林》拳谱中记载的药方很多,但是有些药材在南诏国这边买不到。 比如“刺五加”这一类,当前时代,大约只有在大唐北部,有所分布。 楚天舒选的药方所用材料,是在南诏国容易买到的,又以他对自己身体和药理的把握,进行了部分替换加量。 目前他所用的药材,基本就是人参、黄精、杜仲、巴戟天、紫金藤等几种。 因为他每一回要的量都比较大,买的时候,伙计帮他直接装满一个及膝高的麻袋,等他自己捏碎,拌到沙子里面。 文家酒楼,大堂后面一座院落,左右两边是厨房仓房。 穿过这个院落的后墙,到一个新的院子里,脚下石砖铺地,两侧有矮树草。 新的院子,三面都被客房楼阁环绕,每座楼阁分两层,每层能有四个房间,可见规模不小。 不过,比起大堂里现在人多热闹的模样。 客房在白天的时候,很是冷清。 楚天舒住的客房,在正北那座楼中。 他走进这座楼时,脚步略微一顿。 楼阁里每层要分四个房间,房间里又要布置的够舒服。 所以,这里是没有地方设置厅堂的,进门来,只有一条五尺宽的走廊。 走廊两侧就是木墙,木墙里侧就是房间。 原木的柱子,雕的门窗。 楚天舒站在走廊中,好像头一次仔细的观赏左右木墙。 药坊伙计道:“怎么了?” 楚天舒扭头看向伙计,瞳孔微亮,道:“我之前去药坊,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们药坊伙计可多了,客官你哪能都认识呢?” 药坊的伙计笑着,把麻袋递过来,“客官你快收药吧。” 嘭!!! 麻袋突然破裂。 伙计的右手贯穿了麻袋,手指甲变得漆黑而尖锐,五指的长度发生诡异的变化。 本该参差不齐的五指,好像以中指为轴,变得对称起来。 五指合并之后,显得完全就像是一个精心打造的黑铁枪头。 这种贯穿力,跟一般人并掌直刺的杀伤力,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伙计的黑腰带中,这一刻有小指粗细的布料被凸显出来,显得发青发亮。 宇文家成为江湖家族之后,除了祖传的功夫,还专门搜罗了隐蔽性极高的熬力、血炼功法。 这个伙计的兵魂,就在他的腰带上,名为“狮蛮带”,所配合的熬力法,叫做“狮蛮枪”! 此种兵魂之力,一旦发动,力如蛮兽,手如铁枪。 可他一手刺出来的时候,手臂侧面的空气,陡然有一个略微膨胀的感觉。 那是楚天舒的手挥动了过来。 他的手势,非拳非掌,有点像一个握手的动作。 虎口向前,一扫而去,但速度太快,使空气受到他手掌的压迫,产生了异样的扰动。 噗嗤!! 假伙计的手腕,被楚天舒一把抓住。 兵魂状态下,硬如顽石的手臂。 被楚天舒这一把,抓得衣袖粉碎,血肉破烂,骨骼蹦响。 竟然还有几线血水,从楚天舒的指缝里迸射出去,飙在地上。 假伙计的脸色扭曲,露出不敢置信的剧痛神色。 楚天舒的手又在瞬间一抖。 假伙计只觉得有一股力道,如同波浪狂涌入体内,让他脸皮抖动,贯彻全身,随即风声骤变。 轰!! 楚天舒一抖之下,劲力传达过去,就把这个假伙计,当成一件兵器,轰然砸破了右面的木墙。 右边房间里,一个壮汉手拿长刀,正要出手。 墙壁一碎,使他脸色微变,假伙计的两条腿,已经横着抽在这个壮汉身上。 壮汉胸膛当场凹陷下去,肋骨全断,喷血倒飞,撞在墙角。 左面木墙,也轰然碎开,碎片却是向走廊里喷射。 那是藏在左边房间的三个人杀了出来。 他们的护腕、腰带、短刀,各自散发光芒,同时出手。 楚天舒后撤一步,后脚为轴,脚跟砸在地面的时候,震劲传遍全身,也从右手涌动出去。 空气里“呼啦!!”一声剧烈的响动。 那个假伙计的身体,像是一条大铁鞭,被楚天舒抡了回来。 一举把三个人,都纳入扫荡的范围。 咚!!! 三人的攻击,几乎不分先后,落在假伙计身上。 然后三条人影,全部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震荡劲反冲回来,让他们脸皮晃动,胸口憋气,倒退出去。 砰哗啦哗啦!! 那左边房间里的桌椅、盆栽、床铺,都在他们凶猛踉跄的倒退中,被撞得稀碎。 但在这时,走廊上空忽然一亮。 二楼的地板,被一股力量摧毁。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传出那种木板破裂粉碎的声响。 因为那股粉碎地板的力量,既凶猛又干净。 凶猛在于,这一击之下,长七尺,宽五尺,对应着下方走廊的这一片范围内,木板全部碎如粉末。 干净在于,这股力量只宣泄在了这片范围的木板上。 竟然没有向周围蔓延,造成更多的木质裂纹。 所以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多余的声音。 只是似乎什么东西震动的轻微一响。 刀光一亮,已经伴随着大片喷涌急坠的木屑粉尘,落了下来。 楚天舒眼神微变,感觉出这一刀的气势已经笼罩下来,自己一旦后退,就会迎接狂风暴雨的追击。 他未必应付不了那种追击,但精研拳法的本能,让他选择更好的应变之法,右手忽然松开,身体斜向前方穿插。 假伙计的身体,还趴在半空。 楚天舒出现在假伙计左边,持刀的人影,出现在右边。 纵向刀光,忽然一变,自右横贯向左。 但下一刻,楚天舒突然出现在假伙计双脚所指的方位。 两条人影,如风吹乱絮,插蝴蝶般,绕着假伙计的身体转了一圈。 周围的粉尘,都被两个人影的劲风带动,隐隐形成一个短暂的旋流。 但楚天舒只是绕了一圈,而那个持刀者,刀光却是横七竖八。 眨眼之间,楚天舒出现在右边房间里面。 假伙计的身体落地,分成了十几块。 持刀者站在左边房间的破口处,粉尘已然稀薄,暴露出他的相貌。 那是个魁梧的中年男子,大眼塌鼻,短须如针,手里的大刀,长达四尺,宽如人掌,又厚又重。 刚才他运用这样的刀,居然轻快得好似那种薄如蝉翼的利刃。 “好刀法,你的杀意比房间里这几个隐藏得好多了。” 楚天舒耳朵微微一动,听到前方大堂那边,也传来骚乱喊叫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兵器碰撞声。 但那边就算出现战斗,也没有产生像眼前这个刀客一样高明的威胁感。 “各位能主动送上门,让我很欣慰,但你们的目标,本来不是文静娘子吗?” 楚天舒右手袖口扫了扫,把身边的粉尘引开,面上微笑,口气有点疑问。 “怎么真正的高手,放在我这里了?” 那持刀的人冷哼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这酒楼的人长居南诏,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宇文家动向?” “要说是最近突兀多出来的人物,就只有一个你!” 持刀者重心下沉,呼吸略粗。 “大唐内卫,果然不同凡响,竟然能够察觉到蛛丝马迹,派人来对付我们!” “你虽然不是内卫左右两司统领,但这份身手,也绝非寻常人物吧。” “我宇文通信,今天就要扼杀一个内卫的英才,为我宇文家将来除一大患!” 楚天舒眉梢一动。 “原来我是内卫啊。” 楚天舒喃喃道,“听说大唐内卫的名声,都像恶鬼一样,那我是不是应该更凶残一点?” (本章完) 第93章 木余拳,佛面印 第93章 木余拳,佛面印 宇文通信跟内卫是有仇的。 当今天下有名的宇文家族,共有两家,一是长安宇文家,那是唐玄宗前期时,某任宰相留下的家族,而今在朝在野,都还有点人手,但势力不出长安附近。 还有就是江湖上的宇文家。 这个宇文家,来历比较复杂,据说最初是北周皇族遗孤流落民间,潜身缩首,隐姓埋名。 到了隋朝末年,权臣宇文化及叛乱称帝,不久事败,他的家族也随之衰落,亲眷逃亡,与北周遗脉两边合流,在草莽之间图谋壮大。 经历安史之乱,江湖上的宇文家趁机扩张,大有起色,专门培养刺客、杀手、谍子。 与其说这是一个家族,不如说,这已经是一个与内卫特色极为相近的组织。 不过,内卫效忠于朝廷,而宇文家族为藩镇出力。 前些年,魏博节度使、平卢节度使等人相继叛乱。 宇文家族奉命,派出大量人手相助,抗衡朝廷势力,试图令天下格局为之大改。 结果叛军终究被镇压,宇文家也在内卫手上,损失不少人手。 宇文通信的儿子,也在当时损失的人手之中。 这回,宇文家族要到南诏办事,家主跟宇文通信亲自商议,让他主掌这批派到南诏的人手。 宇文通信当时就很介意内卫的存在,觉得内卫对南诏格局,必然也颇多关注,不会没有反应。 可家主却让他不要过于杞人忧天,放心办事。 现在看来,到底还是自己比家主更有先见之明。 宇文通信一念及此,杀意愈坚。 至于楚天舒的怪话,只被他当做临战之时,干扰对手的话术,全未在意。 他反而盯着楚天舒的喉结。 在楚天舒喃喃自语的尾声时,他似乎从喉结的震颤中,窥到一丝破绽,果断出刀。 铮!! 又是那种轻微的,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的感觉。 刀光乍现,刺到楚天舒脖子的地方。 一般人在话说到尾声的时候,正好是一个下意识转换呼吸的时候。 就算是高手,呼吸能力远超常人,说一大段话不会觉得气息不足,但气息的流畅程度,也不如正常状态。 楚天舒面对这一刀,身体突然一晃,仅侧闪半尺左右。 他的右手已在同时拔剑。 只在一瞬间,他的两只手颜色都剧变。 左手紧握成拳,刹那变红,然后完全变成一种青黑色。 不是那种几条青筋凸起来的样子,而是整个拳头,连带小臂皮肤,都变成了一种刚硬非人般的青黑色泽。 充劲如铁,煞手如钢。 这正是闯少林心火拳架,木余拳! 木之余,炭也。 木遇高热,有气成火,无气成炭。 木余拳,就是专门指屏住呼吸的情况下,强制令肌肉发力,血液压力极速上涨,力量比平时更刚猛的状态。 正如同木头要烧成灰,只需要一场普通的火焰。 但要烧成有金铁之声的好炭,却需要于无气之中,承受更恐怖的高温。 在少林,这已经是一种极上乘的拳法,但在俞大猷笔下,这只是一个方便快速抽剑的动作。 楚天舒的右手也已青黑,触在剑柄上,极速一抽。 呛!!! 那个场景,就像是在一根钢柱上,抽走了一条螺旋卷绕在上面的铁皮。 明明只是剑脊无锋的地方贴着皮肤,摩擦出来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像是两把大刀的刃口,死死压在一起,互相摩擦过去。 宇文通信一刺不中。 刀口立刻偏转,追斩,就遇上了楚天舒刚抽出来的剑。 铮!!!! 刀剑碰撞。 刀身上那种古怪的震动感,被这一剑碰出原形。 可以看到,这把刀上,像是有一层无色的外壳,比刀本身轮廓略大一点。 宇文通信出刀时,不需要自己施展什么震荡劲,只需要全心全意挥出最快的刀。 兵魂会自动制造出一层无色外壳,高速震荡,频率和强度,还超过刀主自己施展震劲的状态。 宇文通信粉碎二楼地板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力量。 但是现在,这层“气壳”就像是一个模糊的水晶壳子。 楚天舒的剑刃,直接切进了水晶壳子里面,碰撞到了刀身。 嘭!!! 气壳炸裂,刀剑各自回弹。 强劲的气流,把周围的粉尘一扫而空,冲得那些破损的木墙窗户缺口,咔咔摇晃。 楚天舒手臂上的青黑色,有那么一瞬,蔓延到面部,青面如山中神像,漆眸带杀,鬓发飞扬。 这意味着他全身都在发力,甚至连面部也在用力。 而急欲膨胀爆发的力量,唯一的宣泄口,就是他的右手。 不足一次眨眼的时间里。 楚天舒的右手长剑,刺出了数十道残影。 宇文通信根本看不清真正的剑在哪里,乃至来不及惊讶,全凭极险求生的欲望,劈出了最快的乱刀。 残影交错,连成“当!!”的一声长鸣。 有十几点闪烁的星火,像不分先后般,在那些虚渺的残影间,亮了一亮。 宇文通信暴退出去。 有多少星火,就证明他拦住了多少剑。 但他没有拦住全部。 他的脖子右侧、左肩、右腰,右腿,都出现了衣物裂口。 裂口很细,也还没有鲜血冒出来,但他自己知道,他那些位置的肌腱被切断了。 这一暴退之下,他甚至控不稳自己的身体,滚地而走。 三条身影,从这个房间里各处暴起扑击,掩护住宇文通信的动作。 那是之前被楚天舒砸进这个房间里的三人。 他们几乎没受什么伤,早已缓了过来。 只是刚才,两人刀剑交锋太快,他们三个还没有来得及上去围攻。 现在三人扑到,正面和左右两边都被人影堵住,可以遮蔽楚天舒的整个视野。 楚天舒眼中杀气狂飘,瞬间两道剑影,贯穿左右二人心口,一放即收。 正面拿短刀的人,脑袋则突然一扁,血炸开,脑袋消失,只有身体像一根钉子,腰部往下都扎在了地里。 那是楚天舒一剑抽在他头顶,消灭了他的脑袋,还把他身体砸进地里。 若用剑刃,纵把他身体劈开,一时还得不到这么清楚的视野。 滚在房间里的宇文通信,正单膝跪地,长刀斜支在身侧,对着刀身上喷了一口血。 刀身表面,顿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图案。 金色的佛脸。 那是被血水激发出来的一个金色佛脸,有寸许大小,在血迹中慈悲微笑,正从额头开裂。 隋末有大将张须陀,击败王薄、裴石,破北海、压齐郡,堪称隋朝最后栋梁。 只怪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领兵东奔西走,后遇瓦岗军,久久僵持,部下相继溃散,他本人下马力战,死于乱军之中。 他的随身宝刀,在此役之后成为一把邪兵。 那是乱世,就算明知是邪兵,也大有人敢用。 主将往往掐算着时间,在刀主彻底沦为傀儡之前,强硬分开刀主与邪刀,赏赐给下一个刀主。 如此一来,邪刀中的野刀魂堪堪能延续自身存在,又不至于太过凶悍噬主。 甚至有一大堆人被选拔出来,专为轮流使用邪刀,在战场冲阵,以壮声威。 这刀因此辗转流传,落在宇文家手上。 宇文家有一套北周武帝传下来的血炼兵法,名叫《佛面印》,既有靠自身修炼,滋养兵魂的内容,也有专门讲述如何制约野刀魂的手段。 取香火鼎盛的大庙佛像,把佛像的脸切下来,打磨成粉,配合精血,描绘于刀身,日练夜练。 化邪兵为己用。 这种手段,省掉了自己滋养刀魂的大量步骤。 野刀魂的杀性之纯,往往还在正常刀魂之上,对宇文家族这种组织来说,更是正中下怀。 但就是因为宇文家好几代人都用过这把刀,就算刻意控制,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把这野刀魂养的颇为厚重。 传到宇文通信手上后,一直用《佛面印》死死压制着,只敢动用刀魂里一半的力量。 现在佛脸开裂,野刀魂彻底苏醒! 宇文通信的脸色雪白,眼中盈满了冰蓝的色泽,身上每个伤口,都长出一根手指长短的冰刺。 寒气如一条白线,骤然延伸到楚天舒脚下。 弹指间,几寸厚的冰块,已经冻结到他小腿的位置,还在蔓延。 宇文通信低吼一声,双手挥刀,猛冲一大步,对着楚天舒当头劈下。 兵魂之力,雪河崩! 这是张须陀生前的绝技。 寒气入骨,加上气壳震荡的一刀。 就算是个生铁打造的雕像,也能在这一刀之下崩碎。 叮!! 力劈华山的刀刃,被突刺而来的剑尖顶住,就像长刀劈在了战车的撞角上。 该被寒气入侵的楚天舒,这一剑居然还是精准至极,更刚劲至极。 凭此一剑,就遏住长刀下劈之势,剑身刹那中又一晃。 宇文通信眼眶痛张,高举的两条手臂,齐肘而断。 剑身再度抽在邪刀上,邪刀带着两条断臂侧飞出去,足有两尺刀身钉入柱子。 咔!! 楚天舒左手一闪,从无头尸上空探过,擒住宇文通信的脖子。 “发动寒气之后,你变得更慢了。” 他脸上青黑色泽褪去,刚才溅到面部的点滴鲜血,变得鲜红显眼,神色却像是有点不尽兴。 “大家都知道说,兵魂是武艺的一环,辅助而已,你却寄希望于靠这翻盘?” 宇文通信喘不上气,又痛又怒又惊骇。 他当然知道,全力发动野兵魂对自己会有不利的影响。 但是,眼前这个人剑速太快了,刚才那一刻,不用野兵魂,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会这么快的? 对方拔剑后,等于只是一个回合,就注定了胜局。 楚天舒稍加了一点力,把他捏晕过去,改抓他的衣襟,拎着就走。 脚下冻结的那些冰层,在楚天舒要抬脚的时候,直接砰咔一声,被他腿脚的力量扯碎。 走到客房楼外,楚天舒抬头一看。 邪刀贯穿柱子后,有一尺刀身暴露在楼阁之外。 三七神剑上燃起透明火焰,被楚天舒运劲一挥。 当啷一声,雪白的邪刀被他斩断。 野刀魂发出一声禽类般的怒鸣,冰寒又嗜血的气息开始消散。 楚天舒之前听出,大堂那边的敌人都被成瞎子砍死了,这时走得倒也不急。 果然,等他来到大堂里,客人们大多已经逃走,杯盘狼藉,桌子翻倒。 地上足有七八具尸体。 成瞎子的刀把一具尸体钉在了柜台上,这时正走过来拔刀,将脸扭向楚天舒。 “你那边的对手不一般啊,这么大动静。” 成瞎子呼了口气,说道,“本来还急着想去帮忙,却听见你已经在那儿嫌弃对方变慢了。” “早知道是这样,刚才我就不用下死手的,该留两个活口。” 楚天舒扫了一眼那些尸体。 至少有三具尸体,是死在折骨手的伤势下。 看来成瞎子打到一半,就把刀掷出去救老板娘了,之后都是空手杀的。 “没事,我这儿留了个活口。” 楚天舒把宇文通信往地上一扔,忽然神色一动,听到外面街上有成群结队的脚步声在靠近。 成瞎子也看向外面:“这帮人青天白日的,在众目睽睽下行刺,太招摇了,看来,王城里这回的反应不慢……” 他说到一半,倏然皱眉。 “不对,怎么像是甲士的脚步声?” (本章完) 第94章 郑回 第94章 郑回 文家酒楼,离城门很近。 城门官发现这里的动静,能够在极短时间内,带上兵丁过来查看,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城门官手下那些兵丁,平时能单在上身穿个皮甲,就算不错了,大多时候都不穿甲。 成瞎子现在听到的,却是那种身披铁甲,训练有素,急速赶来的脚步声。 “里面的凶徒都听着,即刻弃械,束手就擒!” 一个壮年男子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来。 随即楚天舒甚至听到了有弓弩上弦的声音。 只见一队铁甲士兵出现在门外,分成三排。 前面的持盾带刀,后面的手端弓弩。 最后面那一排,却是几个未曾穿甲的刀客,个个气质冷峻,护卫着一个将领模样的人。 正是那个两颊瘦削,山羊胡须的中年将领在喊话。 “段将军。” 文静娘子看见这人,笑道,“原来是在城内领兵巡防的段茹素将军,也到我这里吃过几回,想必是正好寻到附近。” 她朗声道,“将军,这伙凶徒已然授首了。” 段茹素目光一闪,注意到酒楼里的尸体。 “既然是凶徒,哪有这么容易授首的,况且你们两个,拿刀拿剑的,又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劫持了文静娘子?” 文静娘子脸色微冷,察觉出不对劲。 假如真是凶徒劫持了酒楼的人,这个段将军直接把事情揭穿,岂不是逼凶徒走上极端? 楚天舒低声道:“这人是蠢还是坏?” 文静娘子盯着外面的人,脚步已经向柜台移动,轻声回道:“听说他曾在军中建功,恐怕不是蠢人。” 店里的伙计们,之前就都躲在柜台、柱子后面,这时正在探头。 成瞎子呵斥道:“都别出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哑口无言了?” 段茹素高声道,“你们这伙凶徒最近犯事太多,纵然劫持酒楼中人,也别想逃得性命。” “既然不肯弃械,只有格杀勿论!” 段茹素脸上露出一股狠意,那些弩手立刻就要扣下弓弩的机括。 楚天舒眼眸一亮,刚才正好没尽兴。 就在这时,长街上忽然有人一掠而至。 那人似是紫红衣袍,高冠束发,身形之快,却像是一个扁平的影子。 那排刀盾手和弓弩手之间的空隙,被他一穿而过。 崩崩崩崩崩!!! 弓弦全部弹射出来,但弦上却都没有了箭。 这一弹之力空放,导致弓弦直接被崩断,有些弩机的弓臂断裂之后,还打在旁边的人身上。 所有士兵都是一惊。 那些刀客纷纷拔刀。 段茹素猛然扭头,盯住了右前方一个影子。 那紫红衣袍的男子,一掠之后,身形一旋,从侧面转了个弯,回到酒楼门前。 弩机上的箭矢,像是一大把筷子被他攥在手里。 刚才就在那一掠之间,他把正门前这排弩机上的所有箭矢,都拿走了。 成瞎子感受到了这人动作之快,面色凝重起来。 楚天舒也有些惊讶,朝那人脚下瞥了一眼。 那人侧对着酒楼大门,先看了一眼酒楼里面。 这一照面,也让楼内众人看清了他的面貌。 此人满头茂密发丝中,有少许白发,双眸细长,清瘦文雅,黑色胡须垂到胸前。 瞧他气质,全然是个饱学儒士,只是腰带上镶金缀玉,描绘出来的样有点过于繁琐,显得有些俗气。 他瞧了一眼楼中众人,微微一笑,又看向外面,声音转为冷淡。 “段将军,怎么还不让你的人撤了刀兵,难道你要让部下的刀子,朝老夫这身紫袍砍过来吗?” 那些士兵,本就个个都面露犹疑之色,一听这话,有人就已经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将军了。 南诏国中很多地方仿照唐制,但又不完全相像。 但是这种华贵紫袍,配上腰间那条六攒金攥玉腰带,那是只有“清平官”才能穿的服饰。 南诏在国君以下,全国一共就只有六个清平官,相当于一品大员。 清平官中,权势最重的人,甚至近似于大唐的宰相。 “郑公,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段茹素脸色有点难看,却也不是太忌惮的模样,理直气壮的往前走了两步。 “有人敢在王城这里闹事,近乎是藐视国君,我在这里缉拿凶徒,实在是凶险之地,郑公还是速速回府吧。” 楚天舒一听这个,想起刀白树说过,南诏国如今的六位清平官中,有一个人就是唐人出身,名叫“郑回”。 这人原本在大唐天宝年间,举明经,任县令,被南诏的先王连带县中工匠子民,一起掳回国内。 他在南诏得到重用,让唐人得以安居,也在近些年,南诏重新向大唐求得盟约的选择上,出了大力。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文官居然也是个高手。 “哪里有凶徒?” 郑回把手里的弩箭往地上一扔,抚须说道,“你说的凶徒,是君子盟的会老、这酒楼里的文静娘子?” “还是说,最近医术仁心,名声远扬,我准备请到府上看病的楚郎中?” “又或者是说,老夫早想招揽的成校尉?” 郑回啊了一声,又看向楼中,“总不至于,是说这些帮厨伙计,说书老人吧,这些可都是在当地能查到户籍的本分人。” 段茹素没有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对酒楼里这帮人的来历,说得头头是道。 “哈、哈哈!” 段茹素笑道,“原来这些都是郑公的熟人,看来不会是凶徒了,假如真是,也有郑公日后担责。” “那我就不在这里叨扰了,且把那些伏尸的凶徒带走吧。” 郑回一摆手:“不必了,这里的事情,本来也不归将军管辖,还是让老夫来处置吧。” 段茹素眼角抽了抽,目光落在宇文通信身上,似乎看出那人未死,却也不再说什么,只一挥手,带着队伍离开。 楚天舒暗叹一声。 这姓段的,捡了一条命啊。 也罢,眼前还是这个郑回比较有趣。 “多谢郑公!” 文静娘子露出笑容,行了一礼。 伙计们也纷纷出来,参差不齐的行礼。 “不必如此。” 郑回转身,连忙说道,“我也是迟来一步,这伙凶徒,到底还是靠你们自己杀退了。” 文静娘子向楚、成二人介绍道:“郑公多次去过我们君子盟,对我们唐人很是关切。” “我听出郑大人的关切了。” 成瞎子自嘲似的笑了声,“校尉那点事情,你都能查得出来。” 郑回正色道:“几年前,你到了王城附近,连着三个月缉凶,杀得人头滚滚,如此悍勇的捉刀人,官府难免要多留意几分。” “老夫留心一查,才知道阁下少许来历,平民出身,居然不到三十岁,做到军中校尉。” “如此人物,怎可轻忽?” 成瞎子平淡道:“小小一个校尉罢了,我现在也只是个瞎子。” “这伙凶徒里,最厉害的角色也并非我解决的,不知为何,着重跑去对楚郎中下手。” 楚天舒哦了一声,随口道:“他们以为我是内卫呀。” 内卫?! 大堂里的人,脸色都有点变化。 刀白树吸了一口凉气,腿脚有点发软,被身边伙计扶住。 他想起自己那几天,天天上午被楚天舒钱打听消息。 好!原来我是在大唐内卫面前,显摆自己消息灵通…… 刀白树喉头干涩,拼命回忆。 我还收了内卫爷的钱,我那几天没说什么胡话吧。 郑回的眼神也有极小变化:“原来阁下……” “我不是。” 楚天舒摆了摆手,“他们弄错了而已。” 郑回微微点头,有种懂了的神色。 “最近君子盟有人遇刺的事情,老夫早有关注,又知道王城附近几族的族老族长出了事,就知道背后所谋,恐怕不小。” 郑回说道,“想挑起唐人和其他族群对立,只怕后面还要煽动其他族群的人对唐人烧杀抢掠。” “而这些事情发展到最后,无疑就是为了破坏南诏和大唐的盟好关系。” “大唐也有人关注此事,维护盟约,那是好事。” 他话里话外都是说,大唐内卫在南诏国内偷偷搞事,只要是在大局上帮忙,他也会给予方便。 “我真不是……算了。” 楚天舒摇头道,“还是先来问问,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这帮家伙吧。” 宇文通信毕竟是个高手,就算断臂昏迷,伤口也没有一直失血,身体本能的收缩肌肉,止住了血液。 楚天舒看了一眼,先射出三根银针,钉在他胸口穴位,妨碍血液供养,让他脑子反应变得更迟钝,随即一针钉在眉心,将他唤醒。 宇文通信睁开眼睛,眼中还有一抹凶光,可紧接着,一根银针在半空滑过弧线,拐了个弯,钉在他的天灵盖上。 “临!” 楚天舒一声真言。 宇文通信身上所有银针都嗡鸣了一下,让他的眼神变得迷糊起来。 楚天舒问道:“为什么要刺杀文静娘子这些人?” 不出郑回所料,宇文通信的回答,就是挑起对立,破坏南诏和大唐的关系。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楚天舒问这话时,已经想到刚才段茹素那帮人。 谁知,宇文通信却说:“淮西。” 楚天舒眉头一皱:“什么?” 淮西和南诏,跑这么远来搞事?! “淮西节度使吴家,我们宇文家在帮淮西办事。” 宇文通信的声音如在梦游,好像回到出发之前的情景,说道,“当年安史之乱,吐蕃趁机占下大唐大片领土。” “十年前,朝廷击败吐蕃和南诏联军,稍试兵锋,这些年休养生息,却还在筹措粮草,将要起兵攻打吐蕃,彻底收复失地,威慑边疆。” “韦皋将任主帅,而南诏已然归降,多半会成为韦皋的帮手。” “我们要在南诏制造事端,让南诏再度投向吐蕃,一同对抗唐军。” “淮西等地,就可以趁机起事。” 楚天舒想了想:“就凭你们搞这些事情,也未必能影响到南诏的选择吧,除非你们在南诏官员中还有盟友,是不是姓段?” “是。” 宇文通信说道,“段茹素。” 楚天舒呵呵一笑,抬头道:“郑大人,刚才我要是动手的话,说不定真到紧要关头,你都得站在段茹素那边帮忙吧。” “但现在既然有这份供词。” 楚天舒微笑道,“能不能打听一下,这位段将军家住在哪呢?” 郑回听到幕后黑手,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只有供词不够。” 郑回问向宇文通信,“有证据吗?信物?信件?” 宇文通信道:“没有。” “果然没有。” 郑回看向楚天舒,“楚郎中,其实就算有指向段茹素的证据,也没有多大意义。” “他也只是个被推出来跑腿的,真正跟淮西勾结的主导者,另有其人。” 楚天舒目光一亮。 “听起来,郑大人心中已经有猜测了,那这人是谁?身份很高吧?” (本章完) 第95章 空鼓飞天,国君开口 第95章 空鼓飞天,国君开口 “身份确实很高。” 郑回抚须,似乎体会到楚天舒跃跃欲试的感觉,不由说道,“老夫知道,你们办事,一向是比较直接的。” “只要确定了敌我,不会在乎他的身份,就果断动手,但这个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他是南诏第一高手,是刚才那个段茹素的伯父,也是前任清平官之首,段忠!!” 刀白树凛然道:“原来是他!” 楚天舒也听刀白树说过这个人。 天宝年间,此人年方弱冠,就已经是军中大将,实力高超,领兵攻打唐军,战功卓著。 当时大唐有些游侠高手,屡次要刺杀南诏先王。 南诏先王虽然也实力不俗,仍然有好几次险象环生,多亏此人救护。 因此,南诏先王特地为他赐名为忠,封他为清平官。 那时,六位清平官中,另外五人的权势,都远远无法与段忠比拟。 南诏跟吐蕃结盟之后,吐蕃派人为南诏先王送上尊号,称“赞普钟”,意思是说,南诏之王就像吐蕃之王的弟弟。 而吐蕃人带来的另一道旨意,就称段忠为“义王”,犹如吐蕃之王的侄子。 南诏先王逝世之际,段忠代表南诏,前往吐蕃王城,为南诏祈福。 吐蕃之主多次挽留,让段忠在吐蕃逗留了三年,居住在吐蕃最受尊崇的庙宇之中,与当地的祭师僧侣们,交流佛学武艺,视察军营,指点韬略。 但就在此期间,南诏新任国君异牟寻御驾亲征,与吐蕃边境大军联手,侵入唐土,结果被唐军打的丢盔卸甲,七零八落。 等到段忠归国的时候,异牟寻已经向大唐求和,并亲自下令,驱逐南诏境内的各处吐蕃驻军。 那场大败,吐蕃人疑心南诏,南诏人却也对吐蕃驻军这些年作威作福,又打不赢大唐的行径,忍耐到了极点。 驱逐吐蕃驻军一事,令朝野之间群情沸腾,让经历大败的异牟寻,反而获得极高人望。 段忠回来之后,也并未表示反对,就坐视吐蕃驻军被驱逐。 楚天舒从刀白树那里听说的,也就只到这里了。 郑回却补充了一段。 吐蕃和南诏都崇佛,这几年,每年的三月节,仍然有吐蕃僧侣队伍,以交流佛法为名,前来拜会段忠,往往会在南诏王城逗留月余才离开。 这些事情,南诏国君异牟寻,也是心知肚明。 “段忠此人的倾向,与我和国君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但他在军中依然势力深厚,本身又实在难杀。” 郑回长叹道,“要是好杀,也等不到今天了。” 楚天舒思索道:“单纯只是因为他难杀吗?或许是国君也还有些摇摆,得罪了吐蕃七分后,仍然要留下三分纽带?” 郑回微微一笑,并未否认。 “只说在吐蕃和大唐之间选择,国君许是还有些犹豫,但段忠此次的谣言谋划,万一闹大,国君不拦,就会看到国力动荡,国君若是强行拦阻,在旁人眼里,一个偏心唐人的帽子,是躲不掉的。” 郑回神采奕奕,目光深远。 “他这次的用心,已然有篡国之嫌,我正可以让国君下定决心。” 楚天舒又问道:“所以,段忠的实力有什么具体的表现吗?” “具体表现?” 葛洪的抱朴子里面说,责具体而论细礼。 所谓具体表现,大概就是说,更详细、清楚的表现。 郑回心念一转,明白过来,沉吟道,“段忠善于攻坚,战力远胜于老夫,身法并非他的长处,但他的身法之巧妙,仍然不在我之下。” “楚郎中,你若想一试,不妨先与我小小比试一番。” 郑回摸出一枚铜板,说道,“当这铜板从最高处开始下落,我们一同去抢,看谁先得手落地。” 楚天舒笑道:“好啊。” 众人闻言,都退开了一些,给他们让出一片更大的空地。 郑回将铜板往上一扔。 这酒楼第二层的地板,本就特地做出了一个大缺口。 铜板直接穿过那个缺口,接近了整个酒楼的最高处。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看着那铜板上升之势越来越缓。 慢慢翻转,开始下坠。 楚天舒瞳孔微亮,脚下陡然一震。 地面出现一个斧凿般的脚印,他的身影斜射而起,几乎带着一点残影,脚掌已经踏到二楼的栏杆上。 二楼那一整段栏杆,都为之变形,明显的弯曲。 楚天舒的身形弹射,刹那接近屋顶。 那个铜板,这时候刚好翻完一圈。 在众人眼中,就是铜板刚要下坠,楚天舒的手,已经出现在铜板旁边。 但另一个身影,也突然闯入所有人视野。 郑回的身影,如旗火箭,一鹤冲天。 他中间没有任何转折借力,直线飞到整个酒楼最顶端处,抢先捏住那枚铜板。 嗒! 拇指和食指捏住这枚铜板时,速度实在是快,使铜板边缘,还传出一丝颤音。 郑回一抓就缩手,身形旋转横移。 他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借力之处,这一下横移,却移出去足有七尺左右。 那种身形姿态,真好像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沉重的骨头,没有一丝累赘的血肉。 他整个人就是一抹即放即收的云气,自然乘风而至,凌风而转。 楚天舒一抓不中,右手长剑骤然反握。 剑身上骤然亮起透明火焰,向后喷射出一团火光。 楚天舒整个身体被推动,带着破风之声疾驰,追向郑回。 郑回一惊,忽然右手向头顶一抬。 空气之中,生成了一个半尺大小的透明圆斑。 那圆斑的边缘,好像被无形之力固定着,中间强韧如牛皮。 郑回右手这一推,圆斑中间部分高高隆起,产生一股弹射力量,让他加速下坠。 楚天舒一把抓到时,只撕掉了他右手一块衣袖。 咚!!! 郑回高速坠地,近地面也浮现出一个大圆。 七尺大小的气膜,离地三尺左右。 郑回一碰到气膜,速度骤减,最后虽然踏破气膜,使之崩散,但双脚触地时,也只晃了一下,就稳住身形。 地面那些尸体流出的血泊,被气流吹得微微晃动。 楚天舒紧跟着就落到地上,双膝微弯,脚下石砖崩碎,发出一声闷响。 “看来,这下是我输了。” 楚天舒吐了一口浊气,并未有多少沮丧,目光投在郑回脚下。 “之前我就看见,你倏然飞掠,身形转折时,脚下隐约垫着一层气膜。” “这就是你的兵魂之力吗?” 郑回点点头:“老夫这兵魂,名叫空鼓飞天。” 他眼中闪过一抹追忆。 当年他还在大唐当县令的时候,算是知机早的,赶紧带着大家逃命,却还是没逃过南诏兵马的追击,被掳回南诏。 对他本人而言,似乎因此飞黄腾达,但是当年的那些乡亲们,被强行迁移的过程中,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只要磕到碰到,或夜露深重受了寒,多半就挺不过几天了。 等他学到血炼兵法,原本也想着要有一份勇烈之气,养出一道战场杀伐,锐气惊人的兵魂。 但是等他真养出来,才发现这兵魂映照出来的,他心中最不能释怀的心意,居然是……跑快点。 这件事令他颇感羞惭,好些年头,才渐渐接受。 没办法,他确实想象不出来自己大杀四方,杀到血流成河的样子,就算回到当初,也只能想到带着大家,跑得更快而已。 凭空踏鼓,举步飞天。 险壑小道,如履平地。 几十年来,郑回的这道兵魂,越养越精纯。 最初的气膜,也只能依附在土地上,或者依附在鞋底,在踏足奔走时更省力。 而现在,就算他身在半空,接触不到实物,也能生成七次这样的气膜。 “你有这种兵魂,却还只是跟段忠不擅长的身法在伯仲之间,看来他真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无论实力还是身份,都很好啊。” 楚天舒的语气,带着一种大家都能听出来的雀跃,目光晶亮。 文静娘子正想说什么,却见楚天舒笑容一敛,神色变得平淡起来。 他左手一抬,使衣袖垂到手肘处,右手长剑一抖,如蛇盘柱,绕在了左手小臂上。 剑柄也弯曲,正好压在腕部。 三七神剑内部储存的念力,全部都是压缩型。 从纯度品质上来说,这样的念力是更好的。 但是,从操控性上来说。 楚天舒对于这些压缩念力的掌控,并不像对自己原本的念力那么运用自如。 简而言之,他如果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念力,能控制念力在一百种流速之间转变。 而对于这些压缩念力,他要么就只能用很低很小的流速,要么就是很强的流速。 刚才他在半空,敢靠喷射念力横移,却不敢靠喷射念力加速坠地。 就是因为他也拿捏不准,自己加速坠地时,来不来得及再靠念力,形成缓冲。 假如能够养出兵魂,也许就能把这些念力,运用得如臂使指。 到时候,就不只是兵器更强,不只是附在手上的火焰,而是有可能,对全身都达成增幅。 楚天舒心中有着明确的努力方向,当然不会因刚才小小失败而受挫。 “但现在既然还不能干掉段忠,那就算杀掉宇文家的人,散播谣言的那批人,也还是会有动作吧?” 楚天舒问道,“郑大人要怎么解决这个谣言呢?” “我们杀不了段忠,那谣言背后是段忠,这个事情就只能是猜测。” 郑回抚须,看着宇文通信,露出一种智慧的笑容。 “但这已经是一个有分量的猜测,那我也就可以,让国君做出一些同样有分量的猜测了。” 郑回说到这里,却卖了个关子,转向众人。 “几位妨碍了段忠的好事,若是实力差,倒也罢了,但楚郎中和成校尉实力都不俗,又在青壮之年。” “万一段忠亲自杀来,扼杀隐患,麻烦不小,不如请诸位最近先住在我府上吧。” “加上了我府上护卫,甚至我本人,好让段忠知道,他无法得手。” 文静娘子轻叹一声。 没有想到,她一个开酒楼的,居然也能卷到这么大的事情里面。 所谓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恐怕之后好一段时间里,她的酒楼是不能重开了。 众人随郑回入府之后,当天郑回就写了一封密函入宫。 也就只是第二天早上,楚天舒他们就知道了什么叫“国君的猜测”。 南诏国君派人出来贴了皇榜。 不是澄清“唐人有没有抢南诏人财富”的事情,也完全不提什么淮西节度使。 上面直接把最近王城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遭到刺杀的事情,全栽在了吐蕃谍子的头上。 与皇榜一同贴出来的那些告示,更是把每个凶案的调查经过,写的有鼻子有眼。 吐蕃谍子太坏了,全都是他们干的呀。 真不愧是当上国君的人,面对谣言,不搞澄清,而是施展出了以谣言对谣言的无上神功。 异牟寻怒愤填膺,还亲自列出了当年吐蕃驻军在南诏境内的十二条大罪。 这些东西,可就不完全是谣言了。 暗地里的谣言,刚有了一点气候,就对上了态度已经坚定的国君,亲自掀起的声潮。 (本章完) 第96章 无邪,槐树所在 第96章 无邪,槐树所在 【雪河崩:本为刀魂,受刀主身死之时绝望所染,于战场之上,嗜血成邪。 雪渺渺最卑微,累计万重盖江河,一夕崩塌荡天下,纵有千军难挽回。 特性,寒气罩体,动荡不休,即使百炼钢,刀下亦崩碎。】 作为现任清平官之首,郑回的府邸,是南诏国君亲自下令建造。 整座府邸,占地足有数百亩,分为三个部分,中轴线上有正厅后堂,翼楼后楼,东西两部分,则各有五进院落。 另外还附有园荷塘,大屋长廊,马厩柴房,应有尽有。 楚天舒他们这些人住进来,别说感觉到拥挤了,甚至还会感觉到空旷。 就楚天舒个人而言,就像是住进了什么公园里面。 早上一起床,出了自己那个小院,随便转转,到处是假山,小溪,树。 “封建阶级,还是太会享受了。” 楚天舒心中暗想,自己要搞多少钱,才能在老家也弄这么个府邸。 不,钱还不是最重要的,主要还得有人。 自己亲友不多,就算把二爷爷他们全接进去住,这么大的地方,也没有一点家的味道了。 还得多多交友啊。 楚天舒刚才散步的时候,转悠到侧门那里,听说了南诏国君贴皇榜的事情。 又跟守门人问了一下,郑回平时待在这府邸什么地方。 按守门人的说法,沿着这条溪流走过去,就能找到。 此刻他正在去找郑回的路上。 溪流慢慢流入了一片梅林。 梅林深处有一座凉亭,石桌石凳,小火炉上烘着茶水。 郑回果然就在亭中吃着糕点品茶。 按时辰来说,这可能就是他的早饭。 “楚郎中怎么来了?” 郑回发现了他,笑道,“快快请坐,这个时辰,后厨的饭食还没有送到各位房间里去吧。” “老夫这里正好有些糕点,你先尝尝。” 楚天舒也不客气,坐到对面。 桌上五个碟子,并不全是糕点,也有蜜饯干果。 楚天舒看中了其中一碟,像是话梅,捏起一个尝了尝。 还真是话梅的口味。 但那几碟糕点,只是米糕,吃起来太松软,楚天舒不太喜欢。 “郑大人身居高位,消息灵通,知不知道,哪里有野兵魂?” 楚天舒看着咬了一口的米糕,稍作犹豫,还是扔进嘴里,直接咽了,继续说话。 “宇文家那个领头人,跟我交手的时候,手上拿的就是一把寄居了野兵魂的邪刀。” “我想,既然有他这个例子,是不是也有别的野兵魂,被人保存了起来?” 郑回有些诧异,道:“确实有这样的事情。” “这几十年里,唐军、吐蕃、南诏屡次开战,有不少战役,都出现了野兵魂。” “但是,大多数野兵魂是脆弱的,其所控制的傀儡,一旦被斩杀,野兵魂也会受创,存续不了多久。” “那种强大到可以屡次更换傀儡的野兵魂,若被哪一家得了,也往往是秘而不宣。” 意思很明显,这种野兵魂,有是肯定有的,但郑回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家有这个东西。 楚天舒有点失望。 这个世界,别的阴邪之物都很难找。 野兵魂,应该是相对最容易找的了,但至今他也只搞到一个“雪河崩”。 “楚郎中不是有自己的兵魂吗,为何要留心邪兵?” 郑回劝道,“我看楚郎中的兵魂刚正浩大,前途非同小可,邪兵终究是旁门左道,看似走了捷径,实则摧折人的潜力。” 楚天舒抬了下左手,摇头道:“我是兼修方术之人,这把剑是以方术造就,并非兵魂。” 郑回惊讶道:“你,还没有兵魂?!” “不错。” 楚天舒说道,“没有野兵魂,那我还要继续找阴气深重的地方,修行血炼兵法。” “之前我都是在城外乱葬岗修炼的。” 郑回沉吟着,忽道:“乱葬岗的阴气杂而不纯,其实如果你要找阴气深重,又含而不露的地方,我这府上,就有一处。” 他提起茶壶,露出下面的小炉炭火,泼了一杯茶水在木炭之上。 嗤啦!! 有一股混合着焦炭味的茶香气,浓烈的升腾起来。 郑回深深的吸了一口,转身道:“且随我来。” 楚天舒起身跟上。 穿过四个院落之后,郑回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冷清的院落里面。 院子里铺满了青石砖,唯独在西北角,留下了丈许大小的一块土壤。 苍劲又高大的槐树,就在那土壤中坚韧不拔,寸寸撑张的生长了起来。 在南诏这样温暖的环境里面,这株槐树,却落尽了与叶,只剩下枝干。 但那枝干的润泽,又显示出这光秃秃的大树,仍内含着强大的生命力。 楚天舒感受到一种独特的氛围。 这座院子,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牢笼,处处都在排斥着这棵大树,不让它的根扎得更深,不让它的枝伸得更高。 但是它偏偏还是长了起来,在对抗中,沉默的长出了一种嶙峋的劲力。 “这是我娘生前的院落。” 郑回双手负在腰后,挺着身体去看那株大树。 “当年我们被掳到南诏之后,娘无意中,竟然发现了衣服破口里面,有几个槐树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我家门前那棵树,但肯定是来自我们家乡的槐树。” “我娘亲手把它种了下去,用了几十年,长成了这样一棵大树,十年前,国君要迁都,我知道娘亲极喜爱这棵树,请人把它挖了出来,连根带土,运到这里来。” “可也许还是水土不服,这棵树的叶子落光了,娘天天给它浇水,也没有看到叶子重新长出来的那天。” 郑回沉默下来。 楚天舒正看着那树的纹理,从暴露在地面的部分树根,延伸到树皮,逐渐看向树枝,也没有说话。 “我瞧出,这树阴气越来越重,怀疑这片府邸地下,是不是很多年前,也是一座大坟?” “我想把树重新迁走,也让娘换个地方住,娘却执意不肯让我再折腾这棵树了。” 郑回说到此处,声音愈缓,长叹一声。 “她还是日日给这树浇水,摸着这棵树说话,搬着藤椅睡在树下。” “这树沾染的阴气,居然就在我娘的陪伴下,变得精纯了,又能在这里扎根,又能长出新枝。” “我看出有这树在,不但不会妨碍娘亲的身体,反而还能让她颐养天年,也是又惊又喜。” “可惜啊,她还是没有看到重新生出叶子,开出的那天,人就去了。” 郑回指向那些紧闭的门窗。 “临终之时,娘让我打开了那扇窗,她隔着窗户,还在看那棵树,满是不舍。” 落日长安道,秋槐遍地。 以术法而言,槐树属阴,但从春秋时,管子就说,五沃之土宜槐。 到了大唐,栽种槐树的风尚,普及民间千家万户。 槐是木鬼,槐是属阴,但在大唐人心目中,家中有槐,槐木之鬼,那也是祖先之灵,祖宗之所系。 槐的根、嫩枝、叶、、果实、树脂,均可入药,荒年时,槐也就是救命的食物。 风吹过院落,槐树枝微晃。 楚天舒道:“令堂大人是在思念故乡。” “是啊。” 郑回说道,“人越老越念旧,可是离开故土几十年,就算我们回到当年那个县,哪里还能算是我们的故乡呢?” “我们唐人被移栽到了这里,为了争命,已经在这片水土不服的地方扎下了根,长出了新枝。” “这里也已经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一起垦了土,浇了水,种出来的新家。” 郑回注视着那扇紧闭的窗。 “所以娘亲那么思乡,但就算在南诏和大唐盟好之后,她也不让我把她送回故土。” “她恋着故土,也恋着这里。” “槐树所在,已经是我们的家,不愿意再被折腾了。” 楚天舒开启通灵视角,环顾周围。 这里的阴气,像是静而清的泉水铺在地下,槐树那里就是泉眼。 确实是个极好的地方,比乱葬岗那里好了不知多少。 如果能在这里修炼《血河车》,就算功法还没有经过推演,也一定比在乱葬岗更快。 “但……” 楚天舒想了想,“这里是令堂故居,你让我在这里取阴气修炼,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别的地方吗?” 郑回说道:“这里就是最好的地方。” “槐树的荫凉,就是为了庇佑子孙,先人的遗泽,本来就是为了留给后人。” 郑回走向那棵树,伸出手掌。 晨光微风,把树枝的阴影,轻柔的送到他手上。 “楚郎中,你是不是内卫,其实不那么重要,至少我能看出来,你必然是唐人,你的口音,甚至像是江淮人。” “你针到病除,本可以收天价,却只收他们那点钱财,对给得起大钱的,才给他们开药方。” “你和成校尉在这片土地上,实则都没有太多熟人,却也都为谣言而愤怒,只是一个用冷峻与残酷,一个用悠闲与好斗,做了表象。” 郑回手指收拢,像是握住了那根影枝,回头露出笑容。 “你们正在帮助这片土地的唐人,希望大家不受折腾,正在行我娘亲的心愿。” “娘亲若天上有知,必然对你无比欢迎。” 楚天舒微怔,迎着风看去,仿佛闻到万千槐树的香气。 (本章完) 第97章 悟招 第97章 悟招 晨光熹微,薄雾寒凉。 庭前台阶旁,芭蕉叶子上凝着露珠,将坠未坠。 屋檐下石砖整洁,刚刚被仆人擦过一遍,连一丝水迹也没有,铺了一张虎皮坐垫。 有个男人盘坐于其上,手中抓着念珠,目光盯着芭蕉,似乎神游物外,怡然自得。 “伯父,果然如你所料,那郑回阴险狡诈,昨日把那些人全带回了他府上。” 段茹素站在一旁,恨声说道,“这些人坏了咱们的大事,今天皇榜和那些告示一贴出来,咱们掀起来的风声,很快就要被搅浑了。” 宇文家族的人,之前还只是在王城之外活动,还没有真的到城内针对那些目标下手。 按照他们之前的估计,至少该等到城内有人出了事,才能够引到国君入场。 那个时候,民间谣言已经成了气候,就算国君态度有了变化,匆匆入场,也未必能够轻易的压过流言。 可是宇文家的人竟然还在城外就受了挫,败露得太早了。 郑回也够敏锐,这时就得以劝动国君入场,一下遏制住了原本谣言流传的那个势头。 “人要办事,总难免遇到一些变数,有大有小罢了。” 男人说道,“你刚遇到了挫折,就这样恼怒,一夜过去,居然还是不能安定下来,空耗心神,折损精力,于事无补,先听我念一篇静心的经文吧。”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 这人正是段忠,看起来,不过是四十岁上下,肌肤饱满润泽,瞧着反而比段茹素还年轻些。 乌发如墨,剑眉虎眼,颧骨微高,下巴有短须,浓密又整洁。 以他的身材相貌,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雄壮的威势,但轻袍缓带,嗓音不疾不徐,又显出几分温润文雅。 段茹素看他竟然真的想念完整篇经文的样子,嘴角不由动了动,可又不敢出声打断。 “唉,你不静心,脑子怎么转得起来呢?” 段忠说道,“异牟寻一直在打压我军中的势力,我最近就不免把心思放在军事上面。” “跟宇文家的一应事务,全交给你接洽,是让你去驾驭他们,不是让你也沾染那些杀手、谍子一样的习性。” “他们办事,不成多半就是死,而你受这点挫折,根基未失,底蕴犹在,你急什么?” 段忠指间拨着念珠。 “宇文家势力不小,派出来的人却不是最好的,损失了这一批人,对我段家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况且我们还有吐蕃,可以引为援手,吐蕃已经请出一名大祭师和三十六名大僧,将要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段茹素又惊又喜:“吐蕃竟然连这种人物都派出来了?!” 放眼整个吐蕃,大祭师也是屈指可数,基本都是负责主持王室的祈福庆典,在一些重大活动中,保护王族的安全。 而那些大僧,个个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 这些人都应该是长居王城的。 除了当年与唐军交战最烈之时,听说过大祭师随军之事,别的时候,从未听说这些人踏出国境。 “你以为我这几年,年年接见吐蕃人的时候在干什么?” 段忠悠然地说道,“就是要让他们亲眼看看,南诏现在人心所向,告诫他们,南诏如果倒向大唐的后果!” “饶是如此,我用了好几年时间,也没能说服他们,派出这等高手,助我夺取君王之位。” “但是大唐那边厉兵秣马,整顿军备,今年是必然要起兵,彻底收复失土。” “时事如此,也由不得吐蕃人不下决心了。” 段茹素振奋不已:“好,他们什么时候来,以这些高手的脚力,到我们这里也用不了太久吧,等他们一到,咱们就可以动手。” “不,他们路上还要帮我们办另一件事。” 段忠说道,“我们要逼着异牟寻等人,先对我们段家动手。” 段茹素不解道:“伯父从前教我兵法武艺,就是要抢占先机,怎么这回反而要白白送出先机?” 段忠手上念珠停住,语气微沉,道:“异牟寻当年虽然大败,这些年驱逐吐蕃驻军后,治理民生,倒还真做的不错,军中有些武将也心存摇摆。” “我们若先动手,虽然事后也可以对这些不满之人镇压清洗,却难免自损将才,而若是,异牟寻先对我们最有功勋、最有名望的将门世家下手。” “我们被逼无奈,请王禅位,自然能为我南诏保留更多将领。” 段茹素了然,心悦诚服道:“伯父高见!” 段忠瞥他一眼,似在微笑,心里却是暗叹一声。 这哪里就能算得上什么高见了,但凡侄儿多些头脑,都不用把话说这么明白,他也该自己领会出来。 可惜当年,吐蕃封段忠为“义王”之后,使段忠自觉锋芒太盛,故意把自己的子侄辈,往那种有勇无谋的路子上培养。 南诏先王,果然因此对他段家比较放心。 段茹素,少年时明明也是很有心计的一个人,在子侄辈中最被看好,奉命装成有勇无谋,装了这么多年,把自己也给装进去了。 难道真是脑子常年不动,就会觉得不要脑子更舒服吗? 段忠这几年,每每觉得家里后继无人,只能寄希望于重孙辈,就对南诏王室多出一份怨恨。 若非当年忌惮王室,何至于把家里教成这个样子? 段忠有时念静心咒,其实只是想用佛法告诫自己,不要对这些愚鲁的子侄苛求太过。 至于当年,是吐蕃故意加封,让南诏君臣离心这件事。 段忠倒是没有太过记仇,反而觉得,那是当时霸主该有的一种城府、一种风范。 唐人迁徙来、被掳来之后,虽为南诏繁荣出了大力。 但段忠一向觉得,唐人那种明明也因霸道而自豪,却又希望内用圣道,仁德抚育,与民休息的风气,是一种举棋不定的庸俗心。 欲求霸业,自然纯以霸道为佳。 霸道若不善养民,那就向外掠民,反正唐人特别好用,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南诏在先王时的鼎盛之兆,不也是靠结交吐蕃,借鉴其法,掠民所得吗? 不过,吐蕃在安史之乱后,为培植国力,已在占下的土地上,逐渐禁用汉文,推行吐蕃文字,这一点却比南诏做的好多了。 大唐急着想收复失地,只怕也有这重原因。 等段家坐稳王室之位,对于吐蕃,还有不少可学之处啊。 嗒! 芭蕉叶上的露水坠落,在阳光下,变得干燥起来。 太阳到了正午时,湛绿的芭蕉叶上,都能反照出一抹光泽,只是到了黄昏,芭蕉也变得冷清。 日月如云中浮船。 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光秃秃的槐树,在又一日的清晨,也凝满了露水。 楚天舒盘坐在树下,背对树干,横剑于膝。 指尖的鲜血,在剑上绘出了一片片图案。 鲜血为祭,阴气为引,那种近似灵界的气息,从周围土壤,乃至砖石的缝隙间,袅袅升腾起来。 轻如薄雾,浅白如蚕丝。 这些灵妙气机的纯度,跟当初在乱葬岗感受到的,真是大相径庭。 细丝缠上剑身,不一会儿,就似乎浸入剑中。 这是很微妙的感觉。 三七神剑本来就能储存大量念力,但那些念力,就好像是储存到了剑体内部某个空腔里面。 而这些灵妙气息,是直接在浸润剑体材质,徐徐养炼。 这些时日下来,剑中虽然还没有生出兵魂。 但楚天舒看着这把剑,越来越能从视觉上感受到一种生动。 “你这剑魂一旦成就,恐怕就要比我现在的刀魂还强上一些了。” 成瞎子说着话,走到院门处,刀鞘点地,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楚天舒鼻尖微动,睁开眼睛,笑道:“又是文静娘子新琢磨出来的糕点?” “是啊。” 成瞎子走过来,“她闲不住,说是正好要趁这段时间,琢磨几样新菜式,新糕点,还在想着用甘蔗酿酒。” “闭门许久,对生意肯定有影响,等以后酒楼重新开张的时候,有新样,才能让客人们回头。” 楚天舒接过食盒放在一边,揭开一看。 做成鲤鱼状的黄色糕点,瞧着就喜人,闻着在甜香中,似乎还有些许酒味。 “刀白树天天跟府里那些护卫闲聊,想着编新故事,那郑大人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似乎正找更多援手,应付段家。” 成瞎子一屁股坐在旁边,道,“都忙,忙点好啊。” 楚天舒一笑:“你装什么?前两天我还看见,你也在帮着忙酿酒的事情,却说得好像自己很闲。” 成瞎子身体后仰,两只手撑在泥巴上,眉间照着阳光,很懒散的模样。 “只是觉得,比以前当兵,或者到处捉榜缉凶的日子,有很大的不同。” “你不练功吗?” 楚天舒奇道,“帮着酿酒、运菜,加上自己练功,应该事也挺多吧。”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之前住在文家酒楼的时候,就从来没看见成瞎子练功。 只是那时候,成瞎子早出晚归,出去揭榜追凶,到处跑腿,跟人打架,也算一种变相的练功了。 所以楚天舒之前没有问过。 “我注重的是悟招之法。” 成瞎子说道,“不用说了,你师门肯定又没跟你细讲过,悟招法的殊异之处。” 熬力法,悟招法,血炼法。 熬力法是最重要的根基,拳法弓马,主要是打磨身体,提升气力。 血炼法是最神妙的功夫,能够养出兵魂,具备神通之效。 悟招法,这却是三者中门槛最高的一个。 需要在另外两者上,都有了足够的功底,然后在某种招式上,取得一种莫可言喻的感悟。 让心意、身体、兵魂,都在那一刻,浑然如一,发挥到绝巅。 这种招式,才叫做悟招。 不立文字,人刀合一。 有人悟招于生死绝境之中,有人悟招于黄昏酒后一梦。 有人悟招于棋盘落子一刻,有人悟招于挂印辞官之时。 一旦悟招成功,人和兵魂的联系,就到了心心相印的程度。 这时候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天天锻炼拳脚动作,而是心意和兵魂的时刻共感。 人不用取血,都能水到渠成,以心意波澜,润养兵魂。 兵魂也自然而然,会调整人体的气血,让人保持在天天打熬气力才有的那种状态。 甚至,打熬气力不当的话,还可能伤身,而兵魂的共感调整,只会对人有好处。 楚天舒听得有点羡慕。 这悟招法,听着有点像是领悟拳意的那种感觉。 但在别的世界,光是领悟拳意,可没有跟自家兵魂心心相印这些个效果。 “对于走上悟招之道的人来说,悟更多的招,才有意义。盯着一些专门熬炼肉身的架势死练,用处不大了。” 成瞎子从食盒里摸出一个小酒瓶,嘬了一口。 “就像我,我一喝酒就会想起过去,对兵魂就更有好处,酒喝得越多,越催行气血。” 他说着,就似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改嘬为吞,仰头一饮大半瓶,“不过,也不是绝对的。” “有句俗话叫,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有的人,本就是把某个招式练了太多遍,而走上悟招之道,那对此种人而言,练习旧的招式,就可能助他悟出更多的招。” “这种人悟招之后,倒可能练得比以前更勤。” 楚天舒不禁问道:“那你悟的是什么招?” (本章完) 第98章 血色相迭的战场 第98章 血色相迭的战场 “我悟了两招。” 成瞎子竖起两根手指,又把中指缩起来。 “但其中一招,不太方便用出来,你感兴趣的话,我只能把另一招使给你看看。” 楚天舒笑道:“好啊,要我对练吗?” “不需要。” 成瞎子说道,“悟招的那一刻,我必然是与刀魂同在,使出前所未有的倾力一招。” “但是,悟招成功之后,就算我手上不拿刀,也能使出那一招的精义。” 他把酒喝光,左手用拇指食指捏着瓶口,晃晃悠悠的把酒瓶拎在面前。 笃!! 成瞎子右手在瓶底上弹了一下,发出闷响,又改在瓶子侧面弹了三下。 三次落点不同,发出的声音,都会比前一次更清脆、尖锐一点。 楚天舒听出微妙之处,目不转睛的看去,察觉到那个酒瓶在以常人难辨的幅度微颤。 成瞎子也侧耳听了一下,似乎在找角度,忽然瘪嘴一吹。 砰!! 黑瓷酒瓶下半部分当场崩碎。 细屑飞溅,有几粒还粘在了成瞎子脸上,都只有绿豆大小。 楚天舒颇为动容。 他看得清清楚楚,成瞎子刚才虽然势如吹箭,但他吹出来的,只是一股气流。 靠嘴里吹的一口气,隔了将近两尺,炸碎这种厚底酒瓶。 以楚天舒的内脏强度,恐怕也做不到。 成瞎子刚才吹这口气,却是轻轻松松的模样。 重点肯定不在气流的强度。 楚天舒略一思索:“是因为你的几次弹指,还有……那口气流的落点?” “对。” 成瞎子说道,“这就是我悟的招,楼兰斩!” 西汉时期,西域楼兰等国经常勾结匈奴,劫杀汉朝使臣,掠夺汉人财物。 有傅介子出使楼兰,砍杀楼兰王,把楼兰王首级带回朝廷。 这趟出使,整个过程看似只是在楼兰国出了一记杀招,实则沿途观望风土人情,拜访附近几国,敲打西域大臣。 以傅介子所带兵力之少,所做的这些事情,看似都收效甚微,但却交织起来,产生奇效。 使得他在斩杀楼兰王之后,安然抽身而走,之后楼兰及附近几国,非但没有复仇,还不约而同,向汉朝臣服。 楼兰斩真正的奥妙,就在于这一点。 能以几番细微之力,摧破一方凶顽之势。 楚天舒细想之下,觉得他这应该是一种对于应力的运用。 物体在受到外部影响时,不管是温度、湿度变化,还是直接被打击。 物体内各个部分,都会产生一种相互作用的力量,就是应力。 因为物体材质、形状等各种差异,有时候,被打击的那一点,并不一定就是应力最集中的点。 多次打击时,应力集中点,也会不断变化。 但如果有人在这个应力集中点不断变化时,精准命中,就可以用较小的力量,破坏坚固的事物。 理论说来简单,可即使以楚天舒老家那边的科技水平,带一堆设备对物体做测试,大费周章。 也未必能做到这种,在几次精准打击后,只靠吹一口气,就把瓶子震碎。 这个看似普通的刀魂悟招,某种意义上,比郑回那个一看就离谱的“空鼓飞天”,更适合战斗。 楚天舒几乎能想到。 成瞎子遇到强敌,跟对面兵刃稍微碰两下,第三下,就直接把对面兵器砍断,重创兵魂。 又或者,在对方运用武器,自己造成了应力集中点的时候。 成瞎子第一击,就能打中弱点,碎兵杀人。 “那年,我在战场上遇到一个使狼牙棒的汉子,四十多斤的狼牙棒,他使得像一根轻飘飘的木棍那样快。” 成瞎子说道,“就是在那一战,我领悟了楼兰斩。” “一刀挡开狼牙棒,第二刀就把他连人带棒劈了。” “战后,我升为校尉,将军来看我,帮我这招取了名字,还跟我说,旧时狄仁杰狄公,以锏法闻名,所悟的招式,也跟我这一招有相似之处。” 成瞎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狄公那是多大的官啊?那时候年轻气盛,我还真是什么好话都敢听。” 他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酒瓶往空中一扔,忽然拔刀。 锵!! 那半个酒瓶被一刀劈中,并不炸裂,直接当空崩成一团粉末。 风一吹,粉末还在空中翻卷。 喀拉,刀已归鞘。 楚天舒看出他这一刀含怒而发。 恐怕当年他从军中离开,不只是因为自己的眼疾,而是另有什么令人气怒之事。 楚天舒不去多问,聊起别的,问道:“既然你悟招,需要的是新招,那几天还在酒楼时,我跟你说的那些招数,你感觉如何?” 成瞎子点头道:“我这一阵子也有在心里琢磨,不过距离从中悟出招来,恐怕还远着。” 呼!! 郑回的身影,突然掠到院子里面,满脸焦急之色。 “两位都在这里?” 郑回疾声道,“出了大事,我想请两位跟我同行一趟。” 楚天舒小腿肌肉一弹,身子就直了起来。 成瞎子刀鞘一点地,人也立起。 郑回也是急得狠了,一见他们愿意同去,立刻转身引路。 三人速度都快,穿过小溪树林,从侧面出府。 府外早就有数名护卫和三匹空置的骏马等着。 上马之后,郑回一边策马疾奔,一边才有空解释。 “这段时日,我跟国君商议,与大唐联络,已经有一支使团提前入境。” “这支使团俱是高手,到这里来,既是表明意向,也是要助我们一臂之力。” “为此我们也严防消息泄露,更是盯紧了段家,确保他们没有收到消息,针对使团方面有什么异动。” 郑回低喝一声,有一刹那,把马蹄声全压了过去。 “可是就在刚才,我收到飞鸽传书,使团在百里之外,遭到了一群黑衣人截杀!!” 楚天舒单手挽着缰绳,任凭骏马狂奔,闻言不禁皱眉。 使团放出鸽子求助,鸽子飞过来已经需要时间。 等他们再赶过去,那一战肯定已经结束。 不知道这个使节团有没有撑下来。 马蹄隆隆,路边丛林荒草,飞逝向后。 郑回对使节团的方位十分清楚,一路奔在最前面。 日头逐渐高挂之际,众人到了一片山脚下。 半山腰的营地,映入眼帘。 那里被清出一大片场地,树木被伐倒,十几辆车马居中,周边还有火堆的痕迹。 但是那些拉车的马匹,已经全部倒毙在地。 马车的车厢,也大多破损,周围到处都是尸体。 那些火堆,近乎就是被尸体和鲜血扑灭的。 到了这里,就嫌马太慢了。 郑回一纵而起,身影已经扑向山路。 楚天舒等人,也都飞身下马。 穿过林间斑驳的光影,到了那片场地时。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众人脚步都为之一顿。 使节团本身就有数十人,每到一地,还会有南诏当地派出卫士,交替护卫。 这场间的尸体,足有百具以上。 看起来,死得最早的就是南诏当地那些轻甲卫士,他们在外围巡逻,都是被断喉而死。 内侧的尸体,死状就比较多了。 有人浑身浴血,手持断剑,靠在翻倒的马车上,死不瞑目。 有人被死去的马匹压住半个身子,后脑凹陷下去。 有人上半身衣物尽碎,倒在没烧完的木材里面,胸口像是被重物撞击,血迹斑驳。 还有一个手持旗枪的老人,白须白发,都有血迹,瞪着眼,似乎在看向敌人。 那枪尾深深插入土中,老人尸体倚着这杆枪,没有倒下。 他的伤势,是胸口穿出了一个血洞,前后透亮,仿佛被人一掌打穿躯干。 “那是,江兄?” 郑回还跟这个老者有过几面之缘,上次结盟的时候,使节就是这个老人。 他走到老人的尸体前时,整个人都似老了几岁,胡须发颤。 “怎么会这样?段家哪里来的人手……是吐蕃……” “但就算是段家和吐蕃,又怎么可能清楚的知道这个使节团的路线?!” 郑回思绪急转,越转越乱,“还有,这些人都是高手,吐蕃要派出多少人,才能够杀光他们?” “难道派了一整支军队潜入南诏吗?!” 楚天舒扫视战场,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走到西侧。 这里有好几具尸体,死状甚惨,四肢和躯干都断开了。 正因这死状残酷,众人一时都没有太注意这边。 楚天舒盯着看了看,却发现不对。 南诏的卫士,是轻甲戎装,使节团的人,大多穿着袍服。 而这几具尸体,生前穿的应该是黑衣。 楚天舒沿着这条路线向西走,穿入林间,走了不到几步,就神色一变。 “你们来看!” 郑回被他惊动,回过神来,带着众人赶向这边。 这林子里,七零八落,也有不少死人。 有人趴在树桩上,有人躺在山岩下,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尸体全部都身裹黑衣。 “就是他们袭击了使节团。” 郑回强自镇定,“不错,他们袭击的时候,绝对也有损伤,应该是临走的时候,把尸体带走,但……” 不对。 假如这些尸体,都是在袭击使节团的时候,损失的人手。 既然要把尸体带走,为什么只搬到这里,就又丢下了? “这些人,大多是被同一个人杀的。” 楚天舒看着那些尸体血红的肤色,还有胸口的掌印,心中推敲着战场的情况。 “这些人偷袭得手,杀光了使节团,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另一个人赶到了这里。” 楚天舒一边说,一边观察林间战斗的痕迹。 众人不知不觉,跟在了他身后。 越往前走,战斗的痕迹越明显。 黑衣人显然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对那个后续闯入的人,展开了围杀。 这些黑衣人的兵器,有铁棒,有锁链,有弯刀,出手都极其凌厉。 人腰粗的树,一刀断开,切口平如桌面。 半人高的顽石上,有铁链抽打过的痕迹,深达两寸有余。 郑回捡起了一根锁链,辨别出上面细如蚂蚁的经文,心头一震。 “吐蕃大僧的缚神锁链。” 他环顾周遭,愕然出声,“这数十个黑衣人,全都是王室亲卫,赤身攀上雪山的吐蕃大僧?” 但这些人全都死了,要么头颅凹陷,要么胸口凹陷,一击毙命。 不过到这里,也出现了黑衣之外的布料。 有一条锁链上,缠着一块红绸。 有一个人的牙齿上,咬着一小缕白布。 这片战场的尽头,是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 八尺多高的魁梧僧侣,上身衣物全无,整个人嵌在树干里。 此人头顶略尖,眉毛浓密如芦,白须垂落,竟然是个老僧。 但他体魄之壮硕,让人完全不能把他跟“衰老”这种词联想到一起。 郑回看着这个老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大祭师!能统领这么多大僧的,果然只有大祭师,吐蕃好大的魄力啊!” 这位大祭师的死法,跟大唐使节出奇的相似,也是胸口被轰出了一个血洞。 有人一把掏走了他的心脏。 但是,这个老僧双手上的血迹,显然不属于他自己。 尤其是他的右手,还抓着一大片有竹质骨架的红纸。 “折扇?” 楚天舒走到近前,目光投去,“不对,是伞。” “红纸伞的半个伞面?” 方才的郑回吃惊太多,而今仿佛已经吃不了惊了。 他听到楚天舒疑问的声音后,只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回答。 “还能是谁呢?以一己之力,杀死大祭师和三十余名大僧。” “只会是大唐第一高手,内卫右司统领……” 郑回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 “但就算是他,我以前也没有想过,他真能以孤身红伞,拼杀这么多吐蕃绝顶高手。” 成瞎子的脸色也变了变,知道了那是谁。 “血海滔滔,赤帝东来,是,海东来!” (本章完) 第99章 炽日轮,罗汉脚 第99章 炽日轮,罗汉脚 海东来是个名声很差的人。 他原本是在长安城里,按照游侠对决的风俗而成名。 当时长安游侠之中,陆续有人号称刀法、剑法、枪法、弓箭的魁首人物。 海东来一一找上门去,生死对决,只凭一把红伞,让这些魁首陆续败亡,因此声名鹊起。 那个时候,按照江湖规矩,他可以自己开馆授徒,也可以成为长安城中名门大族的客卿,甚至当时连宰相府也有意招揽。 再不然,他也可以选择从军立功,以期将来领兵一方。 这些路子,在当时江湖人看来,都是堂皇正大的路子。 但是,海东来都没有选,他选择加入了内卫。 这个集谍报、暗杀、纠察为一体的机构,向来名声恶劣。 何况,海东来加入的时候,正是两税法推行之时,朝野间的明争暗斗极为酷烈。 海东来所到之处,当地或官或商,必有死伤,且死状残酷,流言一出,可止小儿夜啼。 逐渐有传言称,他那一身红袍红伞,都是被鲜血染红,有了血海滔滔的凶名。 与叛军、异国交战之时,他也屡次行刺杀之事,多次得手。 年纪轻轻,他就已经积功升至内卫右司统领。 朝中大员虽说看到他功劳卓著,却也感受到,那么多防卫严密之人面对海东来时,都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心中暗有兔死狐悲之意。 朝中几次三番,有人参他骄横跋扈,更拿他在江湖上,在边境处的两个外号说事。 “长安无首海东来”! “血海滔滔,赤帝东来”! 无论哪个,都是很犯皇帝忌讳之事。 然而,唐皇得到这些奏章只是一笑置之,更有一番流言,从宫中传出。 我大唐向来称君王为圣人,圣人岂无容人之量,若因江湖绰号而折煞人才,将来有人得了民间称君的雅号,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朝中大臣就此偃旗息鼓,只因民间称君的,多是他们这些文士大臣。 这“某某君”本是君子之义,并非君王。 但皇帝故意如此混淆,回护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不过,这件事情一出,有些自以为直臣之人,对海东来更加非议,将他视为阿谀逢迎的鹰犬奸佞。 半真半假的流言越传越多,俨然使海东来成了个残暴酷烈,生杀无度,喜怒无常,偏偏又极得皇帝信重的大恶人。 但就算是有了这么多的流言。 他所有的称号中,“大唐第一高手”的名声,仍然是最耀眼的那个。 刀白树对内卫颇多避讳,不怎么爱讲这些事情,只略微提过内卫统领的名号。 可是楚天舒在看了这片战场之后,也能隐约体会到,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海东来,原本应该不在使节团中,他是孤身行动,赶到的时候,使节团已经全部身亡。 面对足足数十名实力难料的高手,他完全没有想过,靠丛林中复杂地形,隐秘追踪,袭扰游走,渐次杀敌。 而是选择,用最酷烈的方式,直线冲杀过去。 最早的那几具尸体,躯干和四肢,甚至都崩断分离,可见他下手之重。 再看大唐使节胸口的伤势,应该就是这个老僧的手掌造成的。 使节被穿心而死,那这老僧也就被掏心而亡。 “好烈性又傲气的人!” 楚天舒回看了一眼战场,心驰神往。 习武之人,谁不想见一见这种气度的高手。 可经此一役,海东来恐怕也受伤不轻。 他被几十件兵魂之力搅扰,心力体力消耗之剧烈,不言而喻。 最后还要对上嵌在树里的老和尚,那也是一个绝顶人物。 如果面对此种程度的敌人,都没什么大碍,那海东来简直可以去吐蕃王城,找个机会直接把吐蕃之主的脑袋揪走了。 换一个主子就揪一个脑袋,不怕对面不投降。 “等等,这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楚天舒刚才的心思,大多放在战场的推敲上,揣测海东来的战斗过程。 这时一回头,他眼睛虽然没有看到大唐使节的尸身,脑子里却闪过了那个场景。 立刻被他对比出一个有问题的地方。 老僧死亡之后,胸口喷溅流淌的血迹,竟然跟大唐使节流出的血水差不多。 就是这个不对。 看这个老和尚,人都被砸进了大树树干里,但除了致命伤,别处筋骨皮肉,没有半点破损的迹象,就知道他生前体魄之强悍。 这样的人死后,喷涌出来的血水,应该明显比那位大唐使节流出的血更多,更浓。 楚天舒的目光,集中到老和尚的伤口。 那里是个窟窿,但浓重的血污和阴影,让人看不清伤口后方的“树皮”。 就在楚天舒这一眼看过去,心中起了敌意的同时,那伤口后面的“东西”,若有所感。 “躲开!!” 楚天舒断喝一声,已经侧闪出去两丈开外。 其余人得到提醒,不假思索的也避开了那个尸体正面朝向的位置。 他们都隔开了足够的距离,躲开了最可能受到攻击的方向。 假如那是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应该对他们没有影响。 但那是,光! 强光!透光! 炽白色的光,亮度远胜过上午林间的阳光。 即使所有人都不在直射的位置上,仍然被这光吞没。 他们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甚至有人偏头,抬手挡光。 可那光,好像具有独特的穿透性,直接照透他们的衣物,落在身心眼球之上。 众人都感到眼前猛然一白,又是一黑,眼球酸痛不已,什么都看不见。 更有一种天旋地转之感,仿佛周围的方向,都在晃动倒错,让人回忆不起原本的景物方位。 他们自然也就无法得知,那光源实际上,只是一闪即逝。 就在强光闪过之后,老僧的眼球一颤,脚步跨出,已从树上脱离出来。 树干上有凹坑,血污,还有一个直径尺许的金色圆盘。 圆盘明显有点变形,似乎是圆盘先被砸到树上,然后老僧才被砸向树干。 嗡!! 圆盘忽然转动,自行脱离树干,当空一翻,露出背面一个宝珠状的握柄。 老僧的手正好向后一捞,抓住了那握柄。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已经贴地般出现在老僧面前。 唐刀出鞘,风声如裂帛。 一刀精准斩向老僧的膝盖。 那是成瞎子,他本来就是瞎子,当然不在乎这强光。 但他这一刀砍出去,老僧右脚鬼魅般一抬。 脚尖竟然踢在成瞎子手上。 一个人抬脚的速度,居然能练到跟别人挥手拔刀的速度差不多。 成瞎子心头一缩,知道这个人生前的熬力法,必定练得出神入化。 所以身虽死,筋骨未衰。 被兵魂吸血控制的时候,还能够发挥出这样的实力! 他一刀受挫,手腕被踢得向侧面偏开,却拧转手掌。 横斩的刀身,借着手腕这一晃一拧,抖刺向上。 唐刀直刃,本来就多有穿刺之法。 成瞎子的穿刺,足以贯穿寸许厚的铁板。 听风刀如同追着风中的间隙而去,贯穿之后,刀身兀自笔直。 当!!! 这一刀,正好跟老僧下砸的金色圆盘撞上。 老僧的右脚落地,右手下砸,产生一种上下统调的强猛力量。 圆盘生生压得长刀一弯,几如弓背。 成瞎子借势急退,刀尖点在前方地面上,手却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握刀的虎口上,有一缕轻烟冒起,手背上出现明显的燎泡。 那圆盘,正是吐蕃极有名的一件血炼神兵,炽日轮! 持兵者,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成名,其兵魂之力,号称“明光尽焰”。 传说,凡光照之处,就已有烈焰沾身。 举轮一照,能令数十人焚身而死。 成瞎子没感觉自己被火粘上,却感觉自己的刀,像是变成了一根通红的烙铁。 他觉出不对,强行握住刀柄,奈何克制不住手上被灼伤的痕迹。 这一颤是巨大的破绽,但老僧却没能追上他。 因为侧面一个狂暴的人影杀了回来。 两丈的距离,楚天舒侧闪的时候,也只需要身子一晃。 现在他是冲刺回来,速度快到像是地面一震,人就到了。 老僧死白的眼珠微动,左手弯曲,横臂一挡,右手长臂摆动,金色圆盘平削过去。 嘭!哐!!! 楚天舒剑都没拔,连轰两拳。 一拳轰在老僧左臂之上,让他整个魁梧的身子都为之一震,双脚向侧面深深压陷下去,重心晃动。 挥动圆盘的右臂也受到影响,轨迹变化,速度减缓。 楚天舒另一只手,由下而上的一拳,就轰在圆盘中心。 圆盘被他轰得高高抬起。 楚天舒的面部暴露出来,眼眶眼尾都在发红,双眼却硬是睁着。 他躲的够偏,强光影响较小。 况且,自从他“食为仙”大成之后,内脏强盛,眼睛的强度也与日俱增。 那强光令他眼痛,却不至于短暂致盲。 但他的手刚一击中圆盘,眼睛就闭了起来。 果然,高举的圆盘再度爆闪出强光。 楚天舒本就有洞察之术,只是面对高手的时候,舍弃视觉,觉得不够保险。 刚才他近身状态,已经看过老僧一眼,脑海中保留着方才的所有细节、征兆。 短时间内,闭眼已然无妨! 金色圆盘一闪光时,老僧的脚魅影般踢出。 楚天舒的脚,却也在这个时候截击出来,脚掌直接蹬在小腿骨上。 两方碰撞的刹那,楚天舒的脚靠着足弓的弧度一收劲,让二者没有瞬间反弹,多了一弹指的接触时间。 他的脚趁机往下一搓,鞋底直接抹碎了老僧的裤腿,脚掌重重砸在老僧的脚背上。 拳法中极重视跺脚的功夫,可以是自己的脚跺地,也可以是跺别人的脚。 就算对方的脚不在地上,照样能跺。 闯少林拳架,罗汉抹青苔! 少林和尚把功夫结合在生活之中,做饭,打扫,无一不能练功,用脚掌抹除墙根处的青苔,也是一种练劲的本事。 凭楚天舒的功底,这一脚搓过去,不只是抹除青苔,连石墙也能搓下一层粉来。 一搓一砸,直接把老僧脚掌砸的崩裂,陷入土中。 小腿上的劲,也在刚才那一搓中散掉,通红肿胀。 楚天舒顺势一抬脚,就把无防备的小腿骨踹断。 老僧一条腿脚,反折向后,身子顿时一歪,手上圆盘竖立,如大斧劈下。 但他既少了心,又少了腿,浑身不调。 这仅凭臂力的仓促一挥,被楚天舒双掌一合,就死死夹住。 锵!! 圆盘无法转动的刹那,楚天舒的右脚,已然踢在老僧肩头。 这一脚劲力如雷,鞋底砰然炸开。 用脚掌心发的掌心雷。 老僧的肩头关节,被这一脚踹得崩断开来,血肉也随之分离。 猩红的血,如红莲盛开。 抓着金色圆盘的那条臂膀,彻底脱离了老僧的躯干。 楚天舒的腿影仍不落地,又是一晃,直踹在老僧锁骨上。 咚!! 老僧的尸体,撞回树干凹坑中。 以这具尸体现在的残破度,就算再有什么邪兵碰上,野兵魂操纵,也没有用了。 楚天舒收脚,夹着金色轮盘的双手,开始冒出青烟。 “幻觉罢了!” 楚天舒双眸一睁,手上加力,单手钳住圆盘,拽掉断臂。 随后,他就像折一块铁皮那样,双手扳折,内压,把金色圆盘,弄得剧烈变形。 光是真的,热却是假的。 金色圆盘根本没有那么可怕的热力。 否则老僧跟海东来一战,周边的树叶,必然会有卷曲枯黄。 这种热力,本质类似一种幻术,以真实的强光作为幻术的引子。 敌人如果堪不破这个幻术,身体上,就真的会出现被烈火焚烧的伤势。 嘎吱嘎!! 楚天舒手上传出刺耳的金属声音,逐渐把尺许大小的金色圆盘,折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废铁。 废铁的缝隙里,仍然试图在闪光,发热。 “刚化为野兵魂,居然这么顽强,你主人的血,对你还真是大补。” 楚天舒低头看着,双手在胸前对撞,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金色废铁被他的双手砸成了厚实的饼状。 内部的邪兵魂,这时才崩散,冒出一缕袅袅的红烟。 (本章完) 第100章 剑,将成矣 第100章 剑,将成矣 “果然是幻觉。” 成瞎子的五指一松一收,紧了一下手上的刀。 刚才他那种抓着烙铁的感觉,在野兵魂崩散之后,立刻消失。 只是手上残留的痛感,还是有点火辣辣的。 郑回眯着老眼,不断抬袖拭泪,看着树中尸身。 “一具尸体都还有这样的实力,海东来把他们全杀了之后,恐怕也走不了太远。” 郑回朗声对众人说道,“眼睛都恢复一点了吗?” “四处找找,万一他伤重倒在哪里,也好及时救治。” 楚天舒也再度审视战场。 海东来杀完这些人之后,就没有再留下多余的痕迹。 从现场根本看不出来,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就算受伤,这个内卫右司统领,该要抹除踪迹的时候,也做得比谁都好。 楚天舒选了个方向,走出去两三里地,没有找到什么踪迹,又走了回来。 其他人果然也没有发现。 郑回忧心道:“使节团殒身在此,已经是大麻烦,倘若内卫统领也在南诏境内出事……” “不会的。” 楚天舒说道,“武艺练到了一定程度,只要当时还保持清醒,能够走动,就可以封住伤势,搬运气血,靠自愈能力恢复一些。” 看海东来的战斗风格,明显也是在拳脚上十分厉害,气力打熬得非常惊人。 不是成瞎子这种悟招流。 也不像郑回那种,过于侧重兵魂奇效的。 郑回听了楚天舒的判断,放松些许。 “也对,内卫在南诏,应该有不少潜在的驿站,海东来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藏身之处,让人帮他寻药疗伤。” 郑回从之前的冲击中清醒,脑子恢复平时的水平,找来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 “你带着我的腰牌,去最近的府衙,调人过来,把这些尸体收拾一番,先不要声张,伪装成货物,秘密的运到王城。” 护卫走后,郑回抚着胡须,陷入沉思。 楚天舒看了一眼令牌。 【炽日轮:雪山之顶,朝拜日光,入眼皆白,明光尽焰。 于兵主大战之地,嗜血化为野兵魂。 特性,强光透射,幻焰灼体,嗜血之后,操控尸身作战。】 这“炽日轮”化为邪灵素材的体量,竟似比“雪河崩”多出一倍。 可惜两个兵主都是武者,其一甚至是失去心脏,战力大减的尸体,光靠兵魂,二者加起来,也比不上当初跟聂老头打完之后的丰收。 但,也已经比一次推演所需的最低标准,多出了一大截。 考虑到三七神剑的念力,会以透明火焰的姿态呈现。 楚天舒这次基本不用迟疑,就选择以“炽日轮”的特性为主。 【……推演完成。 《少阳血河车》,日炼精气遍体光明,血河搬运一阴返阳。 人有子午流注,感天日炼月炼。 杀伐之兵,血气滋养,皆循阴而行,尽属月炼,而孤阴不生,散而不坚。 当以日光火气点化,使太阴之中,得少阳之质,则淬炼兵刃,事半功倍。】 楚天舒脑海中得到大量迅息,心中翻覆千文,琢磨出无穷滋味,渐归一片清亮。 好,我的剑,兵魂将成了! 南诏府衙里的人,带着车马赶到。 那一具具尸体被收敛起来,做好遮掩,从山间向南诏王城进发。 白灿的日光,挂上中天。 南诏王城中到了吃饭的时辰。 城里城外的各个酒家酒楼,都热闹非凡,可惜文家酒楼,这个城外最好的酒楼,最近闭门谢客。 城外的住户路过,都要看一眼今天有没有开门,然后有点遗憾的摇摇头,走向别家。 “诶,这不是莫大娘吗?” 路边的老货郎碰到一个熟脸,笑道,“你早先都是在文家那酒楼帮厨,可有日子没见啦,这是又要开张了?” “快了,快了,开张了一定知会你们。” 莫大娘正是在酒楼帮厨的那位大婶,脸有些圆,身子微胖,笑呵呵的跟路边的熟人们搭话。 褐色的头巾,跟她的肤色有些相似。 当时郑回一句话,是请了酒楼所有人都住到郑府去。 这在清平官而言,只是小事。 但在酒楼的大伙心中,多少有点不太踏实,每天还是想回家看看。 好在他们也不是被刺杀的主要目标,出来走动,还算安全。 莫大娘没有别的家人,但就是放心不下自家那个小屋,家里养的那几只鸡,每天都要回去捡蛋。 今天她回家,照旧先去鸡舍里摸了几个蛋出来,才推开屋门。 屋内一个黑影,令她大吃一惊。 “你谁……” 黑影背对着她,平伸出一只手。 红绳挂着的翡翠色小巧令牌,从那人手上垂落。 莫大娘急忙回身关了屋门,半跪下来,鸡蛋都放在了地上。 “属下拜见统领。” 黑衣人回过头来。 他外面披了一层宽大的黑色布料,连头也罩住,内里却是一套稍有破损的红衣。 那张脸,眉目寡淡,并不格外英俊,肤色也不算太白,与红衣本不相称。 但他气色憔悴,依然那么挺立在那里,艳俗的红衣,在他身上也成了一种凛冽的煞气。 “我是右司的海东来。” 海东来审视着眼前的妇人,“正如卷宗所述,你当真是一点武艺也没有学过。” 内卫分左右二司,但人数遍布天下,有大半的基层成员,是不分左司还是右司的。 莫大娘就是这样一个基层的成员。 很多人对内卫的印象都是监察百官的跋扈,谍报刺杀的狠辣。 但是,这种需要长期待在一个地方,隐藏身份的内卫,可能反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才最不容易被发现。 乃至于,某些基层内卫,本就是从当地人中选出来的。 “起来吧。” 海东来眼中似闪过很多思绪,语气很淡。 “酒楼消息比较灵通,前几年你传回的密条,都称你在一家酒楼帮厨,颇知时事,最近王城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莫大娘起身,有些拘谨:“最近确实出了些事。” 她说出宇文家族杀手之事,背后可能是段家在配合传谣,以及国君的反制。 “哦?一个被误以为内卫的郎中?” 海东来听罢,神色微动,“你说他的医术真的很高?” 莫大娘诧异道:“楚郎中不是内卫吗?我还以为他也是呢,只是按规矩,我没有跟他联络。” 海东来睨了她一眼。 莫大娘醒觉,连忙回到正题,道:“楚郎中医术真的很厉害,而且也是好人……” 海东来打断她:“至少他站在唐人的立场,这一点,连郑回那个老狐狸也是认可的,是吗?” 莫大娘思考片刻,肯定的点头:“对。” 海东来不知想了些什么,数息后,眼神落回莫大娘身上,神色逐渐变冷。 莫大娘后知后觉,才察觉出他神色中的冷意,不禁有些惶恐:“统领?” “你废话太多,知机得慢,判断力也差,已全然是个乡野妇人,不像内卫了。” 海东来缓缓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喜怒。 “既然如此,以后你就真的别当内卫了。” “忘掉以前的事,不管再有任何联络,任何暗记,一个已经不是内卫的人,都不许响应!” 莫大娘一时愕然:“可是,属下的卷宗。” “你的卷宗本来也不引人注意,而且已经被我毁了。” 海东来目光一压,使莫大娘忍不住低下头去。 就在她低头之时,忽觉前方一空,再抬头,屋内已经空荡荡。 窗户不知何时抬起,正晃落下来。 莫大娘抓了抓脸,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不是内卫了? 是因为,我这些年传的密条,都只是一些南诏普通百姓也能打听到的消息吗? 当年莫大娘一家人被迁来南诏,路上病死了好几个。 就是一个老内卫,帮衬着她这个孤女,还把这座屋子留给了她。 这些年,她是一直按照师父的教导办的事啊。 莫大娘怅然若失,又发觉自己像是轻松了些,怔忪良久,心头复杂,不知不觉的,就举步往窗户那边走去。 啪! 莫大娘听到脚下传出一声脆响,愣愣的低头。 “哎呦!我的鸡蛋!!” (本章完) 第101章 生来不见天日 第101章 生来不见天日 楚天舒他们去的时候,个个轻骑快马。 回来的时候,大队车马运送,难免要慢了许多。 直到下午,众人才回到王城之中。 郑府的管家好像早就在等候,在他们刚进城的时候,就匆匆赶来,到郑回身边低语。 不过,他那种压低声音的方式,对于就在三丈之内的楚天舒来说,毫无意义。 “大人,有人拿着当初你给韦将军那边的信物,过来找你。” 郑回接过管家手中的一张纸。 那是一张烫金的小笺,上面只有一句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郑回指腹一摸,就知道这纸张确实是自己当年亲手做的一套小笺,上面的字迹,也是自己用左手写出来的。 除非是那位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将军亲手赠予。 否则别人就算得到这张小纸,也不会知道,这是南诏郑回的信物。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郑回喃喃一句。 南诏国内,局势最近越发紧张,刚刚又有大唐使节团、吐蕃大祭师,这等重要人物身亡。 在这个时候,得回当年的信物,郑回脸上虽不动声色,脊背却不禁微微一挺。 众人入城之后,因为街上人群熙攘,都放慢了马速。 郑回把那张纸收入袖中,依然不骄不躁,将整个车马队伍带向郑府。 到了门前,下马入门,郑回的步子才陡然快了起来。 楚天舒一踏进这座府邸,更是已经嗅到了一种药味。 药味的源头就在后厅。 偌大一个厅堂,上半部分都翻腾着白色的水雾。 就好像冬天在那种老式的厨房里面烧饭烧菜,水汽上升积聚,郁而不散的场景。 但南诏气候温热。 要烧出这种场景来,恐怕要在短时间内,至少有四五瓦罐的水沸腾蒸发了。 地上果然有几个空瓦罐,里面全是药渣,但却没有看见火炉。 披黑布、穿红袍的客人,坐在一张梨木大椅上,双手捧着一个瓦罐。 瓦罐中正传出咕嘟嘟的声响,冒出腾腾热气。 看样子,似乎是这个人用双手就把瓦罐中的药加速煮沸,在短时间内浓缩出药汁。 那几个瓦罐里煮出来的,应该已经被他喝掉了。 “是内卫右司的海大人吗?” 郑回虽然有些猜测,这时仍然不免抽出袖中小笺,“这信物,是从韦将军处所得?” 海东来道:“是。” 一个字回了两个问题。 当年唐军击败吐蕃和南诏联军之时,郑回听说,内卫曾经跟军中争功。 作为那一战时,两边的头面人物,海东来和韦皋,也在朝中不和。 但这种隐秘的信物,必是韦皋主动拿出来的。 看来传言不实啊。 郑回颔首道:“海大人想必是为了使节团的事情而来,究竟他们的路线是如何泄露,我也全无头绪。” “请海大人先在这里养伤,待我面见国君后,合计一番。” 海东来一抬眼,扫过面前几人。 除了管家和护卫,楚天舒和成瞎子的打扮,明显跟郑府旁人不同。 但能出现在这里,郑回果然很信任他们。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使节团的尸体了。” 海东来说道,“我原本也不知道使节团路线,只是为了调查内卫之事,才来到南诏。” “想不到,竟然遇到有人袭杀我大唐使节!” 海东来嗓音一沉,“那帮和尚都不简单,尤其是那个老的。” “比起昔日长安游侠中,那几个号称过魁首的人物,老僧还要更胜一筹,还有他的兵器……” “很妙的人啊,他应该是吐蕃的一位大祭师吧。” 郑回点点头,神态沉重。 楚天舒正拎起地上的瓦罐,查看里面的药渣。 “黄芩,连翘,折耳根,紫地丁,牡丹皮……” 一看之下,楚天舒发现里面几乎全部都是消炎的药材。 还有几味特别名贵的药物。 看药材上的年轮,必是珍品,多半是郑府中的收藏。 “药材选料都不错,但这个比例,也太胡来了,你难道是觉得药材越多越好吗?” 楚天舒走到海东来旁边坐下,伸手道,“我是个郎中,给我瞧瞧如何?” 这一坐到旁边,即使有满屋的药味掩盖,楚天舒也嗅到了海东来身上那种浓浓的血腥味。 老实说,他对海东来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奇。 一个重伤状态下的武道高手,身体机能会有哪些变化,具体又是怎么样应对的? 楚天舒按照拳谱和医理,可以有所推测,但并没有见过实例。 像徐团长那种,本来是很好的探究对象。 奈何人品太烂,形势所迫,不得不直接打死,也怪可惜的。 有了给这种高手诊断的经验,将来万一楚天舒自己也受重伤,或者体力消耗到某种程度,还想续战。 对自身状况,方方面面的拿捏、刺激,就可以更加胸有成竹。 海东来把瓦罐中的药汁向旁边瓷碗中倾泻,倒了大半碗后晾着,将瓦罐放在一边,伸出手来。 “那就有劳阁下了。” 虽然在传言中又傲慢又嗜杀,可这人还挺有礼貌。 楚天舒看他手上绑着许多细白布条,都沾有血迹,就先把他袖子往上捋了一点。 谁知这些布条,一直绑到他小臂上,都已微微泛黄。 “这布条有些日子了吧,你跟吐蕃人交手之前,就已经受过伤?” 海东来平静说道:“不是伤,是病。” 凭楚天舒对力道的敏锐程度,隔着布条,也能把脉。 他将手指搭在海东来腕部,沉吟不语。 郑回等人,也都纷纷坐下,安静等候。 “这种脉象,我还真是平生头一回见到。” 楚天舒皱着眉,“你这病什么时候有的,有别的表现吗?” 海东来说道:“小时候听老人说,我这是天生的毛病,不能见光。” “孩童时在阳光下,过不到半个时辰,身上就会起红点,夏天重些,冬天轻些。” “过了十岁之后,只要在阳光下暴露半刻,密密麻麻的红点就会连成一片,破损出血。” “后来就更严重了,发病会更急,溃烂会更深,一年更胜一年。” 厅内众人,都是一惊。 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怪病,这怎么听着,像是什么阴邪鬼物,才受阳光所克,简直不像活人。 郑回更在转念间想到,这是海东来身上一大破绽啊。 纵然厅内的人不会泄露,且以海东来的武功,世上能利用到这个破绽的也是凤毛麟角。 可海东来随便把这个破绽在众人面前暴露出来,这个心态就很不寻常。 除非,他是觉得,自己本就没有多少时日了。 郑回心中微沉,目光带着希冀之色,看向楚天舒。 对高手而言,重伤也许可以自愈,但重伤重病迭在一起,就只能看医术了。 楚天舒听着这些表现,想起自己在医学杂志上看到的吸血鬼卟啉病。 这在世界范围内,也属于罕见病,轻度患者可能通过严格避光和治疗,拥有接近正常的寿命。 可是,先天性卟啉病的重症患者,就算严格避光,也多半会在孩童时期,就因为各种并发症去世。 海东来对自己的病,该有一定了解,但他只知道吃那些个不完全对症的消炎药材,可见,以前给他看过病的人里,也没有谁给出好的治疗办法。 那他就是硬靠练功,练出一身强悍体魄,才扛住了病症,多活了这些年头。 然而,先天带有这种病,练功的难度,也会比常人艰苦得多。 “能在死循环里撑这么多年,练出一身名动天下的武艺,你也真可谓是心坚如铁!” 楚天舒不由得赞叹了一声。 医者对于求生意志如此顽强的病人,总难免受到触动,何况彼此还同为武者。 生来不能见天日,却让名声显赫如骄阳。 同时,楚天舒也不免想到了炽日轮。 这个海东来,有点太倒霉了。 先天带有这样的病,遇到的强敌,手中拿的还是炽日轮。 倘若那老僧换个兵魂,海东来的伤,应当还不会重到这种程度。 重到这种……随时可能暴毙的程度。 现在的海东来,看似还能走动交谈,恐怕就是跟人动手,也还能勉强过上几招。 但是,这次的重伤,已经把他的并发症都催化,爆发出来。 就这炎症之恶劣,如果送到一个有医院仪器的地方。 检测结果,肯定会让医生觉得要么是仪器烂了,要么是自己在做梦。 这不是药物能够医治的范畴了。 假如下一刻,海东来的脑血管受到的牵连,再稍重些,那就真的会暴毙在这里。 偏偏,就是因为严重到这种程度,楚天舒最擅长的针法,也不好在他身上施展。 “你就算是没受伤之前,这种程度的病情,也该在家好好养着,怎么敢出来乱跑的……” “等等,你已经如此伤重,能慢慢走路还罢了,却是怎么在今天内,就赶到王城的?你也没骑马吧?” 楚天舒眼前一亮,开启通灵视角,仔细观察海东来,视线停留在他心口。 “你的兵魂,在体内!” 海东来对自身伤病之重,早有所料,神态只有少许的寥落遗憾,点头道:“我的伞毁了,兵魂只能暂寄入体。” 兵魂养炼高深,心心相印后,确实可以暂寄在主人体内。 这样,就算原本的兵器材质不够好,在战斗中被毁,兵魂也可以转移到新的兵器上。 但兵魂之所以容易展现神妙之力,就是因为,它比人更纯粹。 若寄存在体内的时间过长,就会被人体心绪浊化,能力倒退,甚至消散。 “我倒忘了,兵魂还有这么个特质。” 楚天舒眉头舒展,神态振奋起来。 “好好好,那你可能还有救!” (本章完) 第102章 风至,金气横盈 第102章 风至,金气横盈 厅堂里的水汽,要么凝成水珠,顺着梁柱流淌到地砖上。 要么被风卷到外面。 没有足够多的热汽补充,厅中的雾气已然淡去,景物都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晾在桌上的药碗,热力也已经不明显了。 因为要避光,楚天舒也没有让海东来揭开头上布料。 他的针法,就这么隔着布料,运用到位。 十几根长长短短的银针,竖在海东来头上。 针尾都在轻微晃动着,时而似乎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意。 那是海东来体内,兵魂之力的光泽。 兵魂这种东西,别管它们表现出来的能力是风是火还是冰。 它们的本质都是属阴的。 而且它们实际上就是兵主的心意特征,混合了灵界的气机,与兵主的身心契合度极高。 正常阴魂入体,给人带来的既有刺激增幅,也有很大负担,而兵魂对兵主造成的负担是很小的。 任凭兵魂在体内溶解,效力分散,可能还有逸出,对兵主的好处不明显。 但是,若把兵魂搬运到那些炎症最重的地方,楚天舒再对准兵魂所在处下针。 引导兵魂阴灵之质,先把几处最严重的炎症遏制住。 至少就把海东来从随时可能暴毙的危险线上,抢救了回来。 别的,大可以之后再养再治。 “行,头先护住了。” 楚天舒额头有些细汗,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隔一会儿,再把心肺治一治。” 海东来道:“假使要为我的兵魂留一线生机,会明显拖慢治伤的效果吗?” “不会。” 楚天舒喝掉了自己那盏茶,说道,“就算把你的兵魂全用完,你半年内,也不太能进行激烈的战斗。” “与其如此,不如留着一点兵魂,稍后转移到新的兵器上。” 成瞎子坐在旁边,听楚天舒嗓音仍然干燥,把身边没动过的茶水推过去。 楚天舒接过来,也一饮而尽。 海东来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脸上流露出几分未加掩饰的惊喜。 “阁下的医术,居然对我的伤势如此有效。” 海东来摸出一把金叶子,压在桌上,“这点酬金,远远未足。” “倘若阁下想要金银财货,我想请郑大人先垫付,如果有别的要求,我也必尽力答谢。” 海东来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惋惜之色。 “我这个人,原本最有价值的是杀人的能力,现在伤势在身,这个价值大打折扣……” 楚天舒扭头看他,竖起一根手指。 “海大人,我重复一遍,你半年内不能剧烈战斗,不然可能还没打完你就死了,那我白治了!” 海东来笑道:“我对自己的性命,还是很珍惜的。” “想我费尽心思,拼搏出这样的名声权位,就是为了享受,只要多活一天,就多享受一日名望权势。” 他悠然道,“要是死了,这些东西就没有价值了。” 楚天舒正端着管家送来的新一杯茶,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 “确实,死人连想喝杯水都办不到了。” 楚天舒问道,“所以,你一直红伞红衣,就是为了方便扬名吗?” 海东来缓声道:“不错,我以长安武人魁首之身加入内卫,也有这种考量。” “若是入了军中,终究是循规蹈矩,而且上下交情繁琐,自己的功劳都未必能落到自己身上,我倒是不介意多杀几个抢功的,但终究麻烦。” 成瞎子原本端了新茶,听到这话,手顿在半空。 “成校尉是想到自己了吗?” 海东来忽然说道,“当年以魏博节度使为首的几人叛乱。” “你们那一营守城,力阻叛军南下,我正在附近寻机刺杀叛军将领,暗中见过你们。” “听风刀,楼兰斩,不错,我以为会在功劳簿上看见你的名字,后来却得知,你们那一营死伤殆尽。” “关于你的下落,军情上一个字都没有提及,倒是当时领兵驰援的兵部侍郎之子,得了大功。” 咔! 成瞎子的茶杯裂出一道缝隙,热水流过指节。 “他们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成瞎子掀开眼皮,白色的眼珠,透出化不开的寒郁。 “死人的功绩名声都要被他们顶替,这还是大唐吗,这就是我大唐的将领吗?!” 海东来道:“卢家不肯遵循两税法,暗中结党营私,被我顺便查到当年的事,父子两个的脑袋都是我麾下内卫所斩。” “你如果加入内卫,那你早就可以报仇了,还可以替更多像你们这样的兵士,一洗不平之处。” 成瞎子怔然片刻。 当年那件事后,正逢他卧床月余,眼疾恶化,心灰意冷,当了一个边境的捉刀人。 他以为自己也看透世情,学会明哲保身,后来却还是管了宇文家的恶少。 更没想到,原来身居高位,惯会在世情里翻波弄浪的旧仇人,也已经死了。 “呵!” 成瞎子莫名一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热血的也会死,冷血的也会死,原来血冷血热没关系。” “哈哈,死得好。” 他像是对海东来话语中透露的招揽之意,一无所觉,也不搭话,猛然站起身来。 “楚兄弟,你若要帮忙,随时知会一声。” “现在我只想去看看,文静今天又弄了什么新样。” 楚天舒一笑:“去吧。” 海东来微叹:“看来他虽然义气犹在,却没有了雄心壮志。” 楚天舒饮茶润口,道:“不是每个人都需要雄心壮志的。” 郑回之前怕打扰治疗,没有开口。 现在看,海东来至少在说话上没什么大碍了。 他就不禁问道:“海大人原本到南诏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海东来神色一肃:“为了内卫。” “南诏,本是内卫尤为关切的地方,设在这里的隐秘驿站,鸽房,不在少数。” “十年前,南诏归降之后,这方面才稍有松弛,最近朝廷要对吐蕃用兵,南诏态度很紧要。” “我重查南诏,却发现,南诏内卫减损不少。” “特别是在王城内外这片地界上,一个内卫都没有了。” 郑回吃了一惊:“全部丧生?” “不。” 海东来道,“如果南诏境内死了那么多内卫,那我不会到现在才发觉异样。” “很多内卫,并不是死了,而是在这几年里,不知不觉被调到别处,调到边境,甚至调回川蜀。” “这些调令,部分是左司处理的,也有右司处理的,处理者有的已经丧命,有的已经下狱。” “还有的虽然健在,但我问起他们当初为何下达这种调令,他们的说辞也合理,是按照当时的情形,做出的正常判断。” 郑回听出关键:“是大唐朝廷中,有很了解内卫的人,与南诏中人勾结,潜移默化,稀释了内卫在南诏的分布?” 淮西节度使,不可能对内卫有这样的影响力。 海东来轻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朝中有个大内奸啊。” 郑回惊心道:“既然是如此险恶的人物,那他在南诏留下的痕迹,必定绝难被找出来了。” “海大人为什么不留在朝中查探?” 海东来平和道:“朝中复杂,查起来麻烦,朝廷用兵之期将近,容不得那样拖延。” 楚天舒笑道:“那人针对的内卫,是在南诏,说明南诏是他布局的重点。” “就算不知道朝中那人是谁,不知道他有什么后手,只要赶到南诏,看看近期有什么大事。” “直接把对大唐不利的出头鸟干掉,这些阴谋者布置的罗网,就会直接被撕破。” 海东来目光一抬,眼中已经露出一种笑意。 “阁下真是个知音人!” 海东来神色转为冷暗,“但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吐蕃大祭师,和足足三十多名拱卫王室的大僧。” 郑回叹道:“大唐朝廷里的人,淮西节度使的人,吐蕃的人。” “我们南诏,竟然有人勾结了这么多势力。” “仇视唐人的谣言,恐怕也是他们这些计划的一部分。” 楚天舒听到此处,面上现出一种幽幽之色,似乎有大半边脸都藏进了阴影里面。 总是有这样的人,全无心肝,一个一个,把大众性命当做随手落下的一个棋子。 段忠野心勃勃,淮西形同叛乱,吐蕃征战已久,那也还罢了。 大唐朝廷里,却也有位高权重的人这么搞,全不把唐人当人。 虽然明知是历朝历代皆有的事,还是会觉得恶心。 “只杀一个南诏当地的出头鸟怎么够?” 楚天舒仰头一口,把茶叶也全喝进嘴里,嚼着叶梗,说道,“给他们一个机会,全蹦出来,然后全杀了。” 郑回面露难色:“听起来,跟海大人原先的打算差不多,但我们现在的实力不够吧?” “未必不够。” 楚天舒反驳一声,随即笑道,“而且,海大人之前的打算,是等对面冒头之后,当场冲上去强杀吧。” “且不说这样以寡敌众,能不能成,纵然成功了,战斗太短暂,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对方的盟友们听闻、紧张、然后跳出来呀。” 海东来饶有兴致:“你要怎么做?” 楚天舒道:“先杀一个小的,给他们一点刺激,再制造一个于公也不能拒绝的情况,引起天下瞩目,又给出足够的时间……” 郑回着重在听后半段,具体要怎么做。 而海东来,尚未听他后面的讲解,就已说道:“你第一句便杀气横溢,想杀那个人,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看你也是个爽利的,怎么还等到今天,找诸多理由?” 楚天舒坦然承认。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拿弩指着我的头,确实早就想杀他了。” “不过天地间千沟万壑,即使自在如风,初时胡乱一吹,也容易碰壁。” “找准关窍,才能在几度曲折间,不减反增,蓄起一种无坚不摧的大势。” 楚天舒目光明锐,咽下嘴里的茶叶,满口都是清香带杀的气息。 “我不是在等,我是一直在前进,看似步步悠闲,却也步步没停啊。” 到如今,风中已有金气铮然之兆! (本章完) 第103章 内圣,外王 第103章 内圣,外王 日头西斜。 楚天舒练功的大木桶,被搬到槐树院中,里面的药沙色如黄云。 几个护卫正搬来封装极严的酒坛。 南诏那些酒家酒楼里面,自酿的酒,度数基本都不高。 但是楚天舒到了郑府之后才知道,这些大官家里,竟然有浓度高到接近酒精的“玉华”烈酒。 之所以不是纯酒精,仅仅是因为,里面还加了一些药材。 据说,这是魏晋时期,那些方士们捣鼓出来的东西。 当时魏晋名门之中,放浪形骸,醉生梦死者众,以此为风流,备受推崇,还多有人嗜好五石散,重振雄风,飘飘欲仙,如饮琼浆。 然而五石散用多了,容易骨节燥热,忽寒忽冷,寝食不安,乃至浑身发痒生疮。 方士们想到五石散的妙用是“如饮琼浆”,就在酒上下功夫,弄出了所谓玉华酒。 这酒哪怕是掺水之后饮用,也很容易让人醺醺然忘忧,满目柔光,处处风景,心怀大畅。 筋骨强横、气力健旺的武人,喝寻常酒水,喝到肚子滚圆也不会醉,喝这种“玉华酒”,才算能体验到烈酒入喉的痛快,酩酊一醉。 不过,这东西在寻常民家来说,不易保存,因此民间并不盛行。 也只有高官家中,往往有不少收藏,用来招揽食客。 楚天舒要了这几坛,却不是用来喝的。 他让护卫们直接把酒倒进了沙桶里面。 三七神剑嗡然一响,挺直如铁,被他斜插在沙桶之中。 剑柄还在桶口边缘之外。 有护卫拿着火石火镰,对着桶中打出一串火星。 呼啦!!! 火光迅速蔓延,蹿起足有将近一尺高。 那上红下蓝的火焰,散发出来的热量,让护卫们匆匆避开。 楚天舒却还是站在木桶旁边。 这桶极厚实,又有铁箍,没有那么容易被烧坏。 他的手掌搭在剑柄上,手背的毛孔,手指的指缝,都在渗出血珠,顺着剑柄,倾斜向下。 血水遇到火焰,一时还未被蒸发。 那几条如线如蛇,蜿蜒而下的痕迹,像极了楚天舒这么多天在剑身上反复描绘的图案。 文静娘子看到有人搬酒,跟着过来瞧瞧,本来还有些可惜那烈酒倒入桶中,现在也被这一幕吸引了目光。 鲜血,烈火,酒气,黄沙,构成一幅奇异的场景。 成瞎子没睁眼,却像是看见了一样,低声道:“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这么养炼兵魂的……” 血炼兵法,养出的兵魂属阴,而武人血气属阳。 所以,在兵魂将成未成、最为敏感的时候,武人反而不能过多描绘、观想鲜血图案。 楚天舒当初在乱葬岗修炼的时候,还能练一个时辰。 到了槐树院,初时,他每日能血炼两个多时辰,每次等血迹彻底消失之后,就再抹一遍。 但自从他感受到了兵魂将成的苗头,三七神剑,时不时有几分铮然之意。 每天血炼的时间,就缩短到了半个时辰,甚至,逐步的缩短到两刻钟。 这个关口,正是最需要小心翼翼,周密谨慎的。 却不知怎么,今天他又用起了这么粗暴的手段。 血水图案,在火光中很快就消失,也不知是被火焰蒸发掉,还是被剑身吸收掉了。 楚天舒的手背手指间,就又一次泛起血珠,汇聚成猩红的血液,流淌下去。 海东来也在旁边看着,手上撑了一把黑色大伞。 郑回听说他要避光,选来的这伞,本是纯黑。 但是交到海东来手上,被他把自身那一点兵魂转移进去。 伞顶部分,就似有一小朵红云泛开,色泽转变,悠悠透红。 想必,等他的兵魂恢复到全盛之时,这把黑伞也要变成红伞了。 “那桶是他每天练功所用吗?” 海东来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桶中药沙,该残留了不少阳气,又被烈酒火焰一激……莫非是要以阳气点化阴气吗?” 太阴少阳之论,古已有之。 炼一点少阳之质,激荡大片阴气,即古人云,激浊扬清,使兵魂更快成型的想法,海东来也在大唐武库中翻到过。 但这个想法,一直没有人能落实。 因为,这只能在兵魂将成未成的时候尝试,稍有不慎,就把自己从前的苦功都白费了。 就算真有哪个人狠下心,反复尝试,凭他一辈子时间,也尝试不了几次。 而且培养兵魂,又是很私人的事情。 位高权重者,倘若想强行命令一批人做这样的尝试,其心不甘情不愿,测出的结果,亦必全败。 对于那些早就练出兵魂的人来说,这个法门,也没有用处,与其琢磨这个,不如去悟招。 海东来没想到,这次南诏之行,居然还真看到,有人在使用这种法门。 呼啦啦啦啦!! 火焰开始把木桶内壁也点燃,发出细微“哔剥”声响。 焰气蒸腾的风声,越来越明显,人的目光看到那里,只觉一片扭曲。 楚天舒那额前鬓角的几缕发丝,也微微卷曲起来。 他只专注看着自己的剑,看着手背上汇聚流淌的鲜血。 槐树的影子,不知何时变得清晰起来。 按理说,就算日照大树,树影正好投在这个方向。 因火光炽盛,把这片范围照亮,也会看不出有阴影的存在。 之前就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枝杈撑张的槐树影子,分明投在了这片木桶药沙上。 楚天舒的手背,也落下槐树枝的阴影。 血为祭,阳为引,阴气愈张! 灵妙的气机,被牵引而来。 宛如蚕丝的晶白光气,如梦如幻,从遍地石砖上升起,投向火光,没入剑身。 呛!!! 三七神剑忽而一振,破开了沉厚的药砂。 黄沙迸溅,如浪如柱,霎时间产生的风压,使酒精火光全灭,整个院落都为之一暗。 只有那把剑,莹亮白灿,绕着楚天舒游走。 矫矫灵动,似柔似刚。 剑身绕着楚天舒整条右臂,盘旋而上,擦过脊背,到了左臂之上。 剑吟微涨,陡然从左臂探到腰间,在他腰间环成一圈,收紧如腰带。 剑柄最后,正好停在他腰腹前方。 楚天舒摸着这把剑,感受到了深深的亲切。 血脉相连,仿佛这把剑,是自己遗落在外二十多年的一个感官。 指腹摩挲之际,楚天舒油然而生一种明悟,了解到自己的兵魂之力,有怎样的效果。 不像“空鼓飞天”那样精巧,甚至也不如“雪河崩”的奇妙。 兵魂向内,让楚天舒能够看见自己体内的情况。 不是以前那种,靠练拳带来的敏锐感受能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看见”。 楚天舒抬起左手,就能够看到自己皮下的组织,能看到肌肉的纤维。 而且,能够通过对兵魂的感应,来调节自己观看的深度。 可以只看到皮下组织,细小血管,也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骨头。 兵魂向外,可以增长楚天舒全身的强韧程度,提高抗击打的能力。 虽是非常质朴的能力,楚天舒却会心一笑,十分喜爱,脑海中已经闪过许多粗略的运用方针。 “我这兵魂之力就叫……” 楚天舒想了想,笑道,“内圣外王。” 从前他把剑缠在手臂上,若有变故,直接用手上剑身格挡,更加方便。 现在他的兵魂之力,是对全身的调控,那么要使兵魂之力,最快贯彻全身每一处,平时将剑缠在腰间,就是最好的选择。 海东来望着他,开口道:“你的计划,想隐藏自己的进展,还要利用内卫的名声,达成许多用意。” “但你兵魂初成,助益有限,你我兵魂效果,又并不相似,你要怎么仿造成是我在下手的样子?” 楚天舒笑着说道:“我看过你杀的那些人,那些粗暴的伤势,不难办到吧。” “不。” 海东来说道,“你们去的时候应该比较晚,那些尸体已经凉了,但我杀的人,刚死的那段时间,身体会比平时更热。” “我的兵魂,名叫鼎沸,可以令人体内部分鲜血急剧加热,死尸通体发红。” “南诏也有不少人,知道我下手的这个特征,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查看到尸体,你要做到这一点才行。” 楚天舒思索片刻,点头道:“行,我也有想法了。” 护卫帮他捧来了一件红袍,一条大红色的斗篷。 楚天舒穿上红袍,接过斗篷,披在身上,看夕阳渐落,戴上了斗篷的帽子。 “是时候了。” (本章完) 第104章 血手,鼎沸 第104章 血手,鼎沸 义王府。 这座府邸的规模,反而比郑回的府邸要小一些。 因为郑回的那座府邸,是南诏迁都之后,国君下令为他修建的。 而这座义王府,早在南诏迁都之前,就已经是段家的宅院。 原本太和城那里的,是义王府,这里只是段府。 等到迁都过来之后,太和城那里就变成了段府,而这里改成义王府。 段忠不爱奢华,只让人给这里换了个牌匾,没有继续扩建,自然远远比不上太和城那座王府的巍峨大气。 段茹素,就住在这座府邸的偏院之中。 他夜里不曾披甲,只穿了一身白衫长袍,盘坐在凉亭里面,擦拭长剑。 西南边的假山,有三名相貌清古、长须宽袖的王府食客,相约赏月,都注意到凉亭中的身影,暗自点头。 “将军还是很不错的,王爷对他总是不满,要我们多多劝诫辅佐,看来难免太苛刻了些。” 三人说话间,看向天际。 月亮升起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下,浅白弯月并不显眼。 等到太阳一下山,天空中一轮孤月,就透出了唯我独尊的气势。 傍晚,段忠已被国君急召入宫,他自恃武艺,不认为国君会在这时候跟他翻脸,就算翻脸,也大可脱身,坦然前去。 他一离开,段茹素就成了这座府邸里面地位最高的人。 但这三个食客也不一般,号称“点苍三剑”,眼光老辣,很得段忠看重,让他们多多劝导段茹素,平时行事不要急躁。 “王爷文武双全,于宗族子弟中,苦心挑选出将军这样一个继承人,当然希望,将军也在文武两道上齐头并进,不要偏废。” “我等还是应该多给他讲解兵法事例,谋略暗计。” 亭中,段茹素擦剑的手没停,耳朵却微微一动,心中嗤笑一声。 他一向觉得,伯父那就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伯父在壮年之时,就已经迈入天下顶尖高手的行列。 用常规手段再去练武,也不会有太大进展,不练也不会倒退。 这样的伯父,当然有空再去看看什么谋略兵书,增进自己在计谋上的眼光。 但是,段家其他人的武艺,都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啊。 将门世家,武艺才是根本。 武将学计谋,就算勉强摸到一流谋士的门槛,却把武艺耽搁了。 到时候人在军帐之中,突然被刺客戳死,计谋又有什么用处呢? 段茹素自小就知道,自己很有练武的天赋,下定决心,也要在壮年时把武艺练到顶尖的水准。 至于别的,大可以等武艺绝顶之后再说。 所以,伯父只以为,他执掌计谋时,行事有些急躁,却不知道,段茹素也是故意想找些凶险,磨练武艺。 十年不打仗了,王府里的高手,没人对他真有杀心。 暗中捉来的那些奴隶,倒有杀心,实力却都不行。 那天文家酒楼里,一剑一刀,分明是极好的练手对象。 噌!! 段茹素手上的丝绸一下抹过剑身,力道稍重,回想起那天的两个人,心头还觉得火热。 实力不错,两人气质一看也都是百折不挠的性子,若是抓回来,肯定能够练手练上好多回。 可恨郑老头搅局啊。 段茹素的思绪,忽然被远处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 咚!!!! 听那声音,似乎就在王府正门的位置。 下一刻,王府卫士惊怒的呼喊声,嘶吼声,全都响了起来。 王府各处,都有卫士们往正门涌去,脚步匆匆,刀枪高举,灯笼凌乱。 但是,那些惊怒呼喊的声音,从最靠近王府正门的院子开始。 一片接一片的变了调。 怒吼呵斥的声音,有的戛然而止,有的变成惨叫。 点苍三老纵身而起,各自在假山石上一踏,掠向凉亭的顶端。 三条身影,像是列队而来的大雁,全在凉亭顶上驻足。 他们眼珠灵动,宛若最机警的猎鹰,眺望王府正门。 厚重的红漆实木大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碎块纷乱。 有一座本该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砸倒了院中的影壁。 木石碎片周围,都是段家护卫的尸体。 三老的目光焦点,立刻从正门那里,沿着中轴向后扫去。 一个又一个院落,都有尸体零落,灯笼乱飞。 有大红色的斗篷,在夜风中拉直。 那红衣人双手卡着两个护卫的脖子,轰然杀进王府中心的大堂。 点苍三老心头剧震。 从他们来到凉亭上,目光扫去,看清情况。 就这么一点时间,那个闯入者居然已经从王府正门,一路杀到了中心大堂。 这是什么样的身手,什么样的作风,这样也算是刺客吗?! “那一身红衣……” 点苍三老脱口而出,“是海东来!!” 这世上穿红衣的高手,不一定是海东来。 但是,手段如此残暴,有理由、有能力,直接冲击南诏义王府邸的红衣高手。 这些人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只有一个海东来了。 就在他们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中心大堂的屋顶,轰然一震! 红衣的人影惊空而起,屋顶被撞出一个大洞。 断裂的木椽,厚重的瓦片,在巨响声中,向外散射。 红衣人晃身间,一脚踏在大洞侧面,头部已经扭向偏院的凉亭。 点苍三老在这个刹那,看到红色斗篷下,一张过分年轻的面孔。 那仿佛只有弱冠之年,跟传闻中的海东来不同。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 因为那个年轻人,目光锁住了他们,从中心大堂的屋顶上动身,好像就只是两个大步发力。 风声骤然拉近,人就已经飞扑到偏院凉亭上。 那红色的斗篷,像是一条破空的焰尾。 点苍三老眼神厉变,近乎在同时出手。 银白的剑光,从他们袖子里抽斩出来,亮芒在他们的老脸上一闪而过。 三条剑刃,已经杀向那团红影。 楚天舒的右手霍然一抬,带出一道气爆声。 手臂如枪头一抖,三条残影就砸在了剑身上。 每一把剑,都是剑脊的位置被指甲盖抽中,刹那荡开。 三声迭成一声“当”!! 这三把剑,都是半硬脊的长剑,并非软剑。 点苍三老能够把这种剑收藏在宽袍大袖之间,行走坐卧,看不出半点端倪。 光这一手,就能瞧出他们控剑能力之高深。 三人的剑术,都到了可以用剑尖在人的皮肤上刻字,皮肤只有白痕,而不破损的程度。 这样的剑法,如果用来杀人,可能人还没有感觉到痛,头和身子就已经分离了。 而且他们的兵魂之力,颇为相似,三人都为之起名为“剑眼”。 人的眼睛,是熬力法很难练到的部位,凡俗肉眼,捕捉事物的速度有一个极限。 超过这个限度,就算对方当面有什么动作,眼睛也捕捉不到。 而“剑眼”的敏锐,远超过三老自身的眼睛。 他们的长剑,就像是自动会捕捉高速移动的物体,甚至感受到敌人下一步的动作,主动有个刺向破绽的征兆。 三老所要做的,就是感受剑上的征兆,下意识把自己的力道,加诸于长剑指引的方向。 在那三把剑,被楚天舒单臂荡开的时候。 三个剑手不约而同的一抖,共同向低位刺出。 这三把剑是来自不同的方向,剑尖却重迭到了一处。 全部的力量,正好刺向楚天舒的腰带。 这个位置,不但是楚天舒神剑所在,也是他全身发力的一个中枢点。 然而,楚天舒脑袋忽然向前一低,两脚则向后急速扬起。 他整个身体,这瞬间好似趴在半空,三把剑都在他身下。 点苍三老都不用有思考时间,手里的剑,自动便有上挑的征兆,顺势就要发力。 但楚天舒的两只手掌,已经从侧面砰然一收。 点苍三老持剑的手臂,被那两只大手极速收拢时,直接挤在了一起。 三条衣袖遮掩的瘦劲手臂,像是三根苍劲带皮的树干,排在了一起,也是撞在了一起。 骨骼崩碎、令人牙酸的声音,清晰传递出来。 三把剑同时脱手。 剧痛之下,点苍三老的脸上,都有短暂空白。 楚天舒双手一松,瞬息连环三掌。 三人都是面部中掌,头骨凹陷,身体剧烈后仰。 噌!!! 就在这时,一条剑刃突然从凉亭下刺了上来。 楚天舒和那三把剑,都还没有落地。 这一剑,从那些无力的长剑空隙间穿过,剑尖直取楚天舒心口。 亭子里那个人,并没有用眼睛看到上面的战斗场景,这一剑却如此精准。 而且剑刃穿过凉亭瓦片,那些瓦片都没有碎。 就像这些瓦片,回到了还没有被烧制之前,那些烂泥的样子。 一剑穿过,力量集中,视若无阻!! 楚天舒瞳孔微缩,却没有半分惊骇之色。 他跟点苍三老交手的时候,看似惊险的动作,其实仍然没有忘了洞察周遭。 听出了凉亭里的人,跪步挺剑,蓄势待发的动静。 这一剑,虽然使得好,但也在他预料之中。 楚天舒腰背所留的余力,这时紧急一拧,右肩向下。 那刺向心口的一剑,正好从他胸前擦过,略微擦破一点外袍。 楚天舒右手已经扫了出去。 这一掌力道,迅捷如雷,不容缓冲,不容回避。 那把视瓦片如泥土的名贵长剑,砰的一声,就齐着瓦片折断。 楚天舒又一拧身,面朝凉亭,左掌带着一声气爆,向着凉亭顶端击落。 轰!!!! 这凉亭的顶部,不像中心大堂那么宽敞结实。 楚天舒这一掌下去,掌心雷的力量,顺着木料瞬间荡开。 凉亭的顶直接塌了半边,碎瓦灰尘,一股脑的倾泻而下。 段茹素没想到点苍三老死那么快,自己全力一招偷袭,也都没有效果。 凉亭一塌,他急忙向前一扑一滚,手掌扯住了一株芭蕉树的叶子,猛然回身扫去。 嘭!! 宽大柔软的芭蕉叶子,被他手上抖出的一股劲炸碎。 叶子的碎片,却片片都像钢铁一样,激射出去。 段茹素的兵魂并不在剑上,而是在指环上,名曰“修罗道”。 寻常铁剑,被他兵魂之力一催,剑刃就能削铁如泥。 剑体强度也会变得超卓,能承受千斤之力侧压,而不弯曲。 这些芭蕉叶碎片,被他兵魂之力运用起来,杀伤力也跟数十张臂弩的弩箭,差相仿佛。 但楚天舒一落地,左手就扯住背后斗篷,向前一转一扫。 闯少林拳架,袈裟伏魔! 一般的仙人劲,也可以束布成棍,但会让布料纤维,在一个方向上变得更紧密,在另一个方向上却变得松散,形成破绽。 而和尚们专门探讨的“袈裟伏魔”这一手,劲力传出去,不会那么明显的改变布料纤维的排列。 只凭一股旋抖的劲,使布料在这一刻内,如同晃荡的铁板。 碎裂的芭蕉叶片,刚打过来,被斗篷这一转一扫,全部荡开。 过程之短暂,仿佛就是楚天舒手臂一来一回的事情。 段茹素原本想趁这一招争取个机会逃走。 谁知,楚天舒斗篷一晃,碎叶全无,脚下一个突进,还是能直线追来。 段茹素横臂欲挡,却被那一张脸突然迫近,压得心神一颤。 “你不是海……” 咚!! 楚天舒的手掌,砸在他封挡的双臂上,震在他的胸口。 段茹素的整张脸陡然一红,如涂朱砂,两边耳朵里,喷出细小的血水。 楚天舒一换左手,也拍在刚才的位置。 段茹素体内传出一阵骨节咔咔咔咔,错动震颤的声响。 一招掌心雷,震破全身皮下毛细血管,通体血红。 一招闯少林,以自身筋骨发力,震得对面骨节错动,通体升温。 “上次被你捡的命,这回我来收走!” 楚天舒低语一声,长身而起,掠上墙头。 “义王段忠,长安海东来,特来南诏,寻尔一战!” 洪亮的声音,响彻在王府残留的所有人耳边。 还活着的卫士们,也都看到了那条红影飞纵,扬长而去。 “三月十五,城南翠岩,生死相邀,切勿失约!!!” 段茹素还站在原地,满面胀红与惊意。 少顷,甲士们匆匆赶来,脚步震动,就见那尸体一颤,倒了下去。 (本章完) 第105章 不容拒绝的约战 第105章 不容拒绝的约战 南诏王宫,到处都是身形高挑的轻甲护卫。 偏殿里面,黄铜铸成的龙形雕塑,盘在一根根大柱之上,每一条龙背上都有十八盏灯盘。 今夜所有龙灯全部点亮,用的俱是最上品“芬陀利华”灯油,嗅不到多少烟味,反有一股莲香气,把整个偏殿,照的通明如昼。 这灯油还是当年吐蕃所赠。 在此灯油香气的浸润下,本来是手掐念珠,默念经文的好时候。 但是,段忠手上的念珠,已经停了好一阵子了。 他刚刚听到国君给出的消息。 有一批提前出发,来到南诏的大唐使节团被劫杀。 这个是在意料之中,想必郑回在车马上做了伪装,偷偷运送进城的那些尸体,就是大唐使节团的。 段忠紧接着却听到了。 里面还有三十七具尸体,属于吐蕃! 郑回拿出来一团如金饼般的废铁。 段忠认得清楚,那正是炽日轮的残骸,有这个在,可谓是个“铁证”。 堂堂吐蕃大祭师,加上三十六名大僧,是他这次图谋大事中,一批重要援手。 就这么死光了?! 不过是让他们去杀个使节团而已。 难道大唐现在派出来的使节团,已经不是文官加卫士。 而是一堆千挑万选的杀手头子吗?! “这次的事情确实难办。” 异牟寻缓缓开口,他并未穿着国君的正装,只是一套金青色的锦缎长袍,头戴金冠,耳下也坠金。 夹在耳垂上的金饰,像是拇指大小的贝壳,上面描绘着白族的独特纹样。 “我们与大唐结盟,使节团却在境内被杀,与吐蕃虽然破了盟约,到底还没有想跟他们开战。” “若照实说,是他们两方碰上,互相攻杀,我们没有插手,那也得他们两边能够相信才好啊。” 异牟寻说道,“我知道两位爱卿各有妙手,因此让两位来商量,这次南诏要如何应对,既能说清这件事情,也不能有失我南诏的体面。” 郑回说道:“我想,可以主动请大唐派第二批使节前来,委婉表示,会全力配合第二批使节,查证第一批使节的遭遇。” 段忠这时开口:“如此行事,岂不是自灭威风?” “国君刚刚还说了,不可失了我南诏的体面。” 段忠的念珠重新转动起来。 “老臣想,吐蕃那边,国君不必主动提及此事,由老臣以一封私信夹在佛经之中,代为解释。” “吐蕃真正看重的是盟约,只要国君愿意跟吐蕃重新结盟,加上老臣的一封私信,应该足以将此事掩盖过去。” “然后一同面对大唐那边,表明是大唐使节主动袭击吐蕃使节,虽说他们两国多有交战,但身为使节,竟然在南诏境内,有如此行径,过错也绝不在我们南诏身上。” 郑回一笑:“义王是要把吐蕃的驻军重新请回来吗?” “非也。” 段忠直视异牟寻,面露诚恳之色,“老臣错失天时,身已老矣,只愿为国筹谋。” “当初我们抢先攻打大唐,险些被唐军反攻到王城之下,不得不跟吐蕃结盟,才换取后来大胜,自然要诸多退让。” “但是这回,我们南诏大可以按兵不动,虽然跟吐蕃重新结盟,但也仍然向大唐示好。” “大军开动,必然损耗国力,哪里是轻易可以决定的事,只要我们跟两边都有盟约,而我们自身又不动,两边也不会妄动大军来招惹我们,反而要对我们更加看重。” 异牟寻感受着段忠的眼神之诚挚,不由神色微动。 他虽然一直提防段忠,但光以这一番话来说,实在是合情合理。 这样的做法,似乎真是最切合南诏国的利益。 虽然之前,民间流言,到处刺杀那些事情,加上吐蕃高手秘密入境,有段家暗中指使,图谋不轨的嫌疑。 但正如段忠自己所说,他家已经错过机会了。 那可是大祭师! 吐蕃平白折损了这种程度的高手,也不可能再乐意给段忠派出强援。 况且,如果自己愿意跟吐蕃重新结盟,吐蕃又有什么必要,继续扶持段忠呢? 郑回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叫不好。 好个段忠,三言两语,又撬动了国君的心思。 “国君,你与吐蕃最大的矛盾,可不只是出不出兵,而是治政想法的不同。” 郑回连忙说道,“吐蕃如今形势也急迫,要的不是一个按兵不动的盟友,而是一个理念相似,共同侵夺大唐的战友,并将这个战友推在前面。” “他们当年已经品尝过那样的滋味,贪心已炽,难道会因为如今国君一个按兵不动的盟约,就感到满足了?” 他几乎是在明示,就算异牟寻示好,吐蕃依然会扶持某些人篡位。 段忠轻笑,手中念珠转得愈发流畅。 “一国之人,何止千万,政令百万,非出一孔,于国而言,哪来什么数十年不变的理念?” “郑公此言,未免有些虚无缥缈,太急于为大唐谋利了吧。” 段忠转向郑回的时候,目光稍显一抹凌厉。 “大唐想要收复失土,这回派出使节,不也是想要我南诏出兵攻打吐蕃,互为呼应吗?” 这话又是一番实话。 异牟寻眼珠动了动,视线微垂。 这么一点细小变化,却显然是心思动摇的更明显了。 郑回心中暗急。 他早知,异牟寻也未必对归附大唐之事有多坚定。 但是至少,异牟寻当年兵败之后,这些年逐渐养成的治政思路,已经不是不断掠夺唐人,强充国力那一套。 这个人作为南诏国君,不管对南诏国内的唐人,还是对大唐边境的唐人,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这时候犯了糊涂,将来段忠上位…… 郑回忽然想起府中的几位客人,那个在海东来看法中,已经算是曲折,但在自己看来,仍然过于野蛮粗暴的谋划。 原本他虽然参与这个谋划,心中却还有几分无奈。 现在却急着想听到,有人过来通报义王府出事的消息。 郑回还没等到人,但他等到了声音。 一个远远飘过来的声音。 “义王段忠,长安海东来,特来南诏,寻尔一战!” 这个气若洪钟的声音,恐怕已经传遍十里。 众人身在王宫,竟然也能听得清字句。 “三月十五,城南翠岩,生死相邀,切勿失约!!!” 异牟寻脸色一变。 郑回立即道:“义王,这声音好像是从你家那边传来的?” 他话说一半的时候,段忠的身影已经不在殿中。 异牟寻看向那道一闪而去的残影,眯了眯眼,目光转向郑回。 “郑公,这是怎么回事?” 郑回面露苦思之色。 “微臣与王上说过,那些吐蕃僧人,很可能就是死在海东来手上。” “但我也不知,他怎么会在王城中,还直接对义王府下手……” 郑回恍然道,“莫非他们内卫已经查出,吐蕃那批大高手,跟义王联系紧密?!” 异牟寻心头微震:“大唐内卫,果然可怖。” 这个南诏国君,不由怀念起了先王的时代。 那个时候,大唐内斗那么凶,有高手也都赶紧先用来杀自己人了。 光是皇子、公主、皇帝互斗,食客高手,就不知死了几许。 现在大唐内斗的烈度,可比那时候低得多了。 短短几十年,真是时移世易啊。 异牟寻不由问道:“爱卿,你看这场约战,段忠会不会接?” “在我南诏,刀客对决风气之盛,几不亚于长安。” 郑回说道,“若是寻常刀客挑衅将领,倒可以不接,更别说是挑衅义王。” “但是,海东来他本身也是位高权重,内卫统领,号称大唐第一高手。” “以他的身份,这样公开邀约,恐怕举国上下,都希望义王光明正大,接下此战。” 异牟寻点头道:“这是于公,段忠名望之高,也很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号称南诏第一高手,他得保住。” 郑回继续说道:“于私而言,海东来残暴狠辣,名声极恶,号称所过之处,血海滔滔,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血水所染。” “他去了趟义王府,段家一定有了损伤,义王虽有定力,在某些事情上,却还是不能容忍的。” 异牟寻面露赞同之色。 他离开王座,踱步穿过大殿,走向门口。 殿内的灯光到了门口,仍然强于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殿外。 背靠这样的光亮,异牟寻沉思之后,也似有些慨然起来。 “既然如此,孤王索性公开下一道旨意,让段忠,好好为三月十五备战吧!” (本章完) 第106章 威与德,阴谋阳谋 第106章 威与德,阴谋阳谋 槐树院中,多了几张长案,几块坐垫。 海东来、成瞎子,以及郑回最信重的几个护卫,都还在这里等着。 夜空中月冷风寒,墙头上红影一闪。 楚天舒已经翻墙而下,走动间顺手扯掉身上的斗篷,抖成一团,丢在长案上。 “看来事成了。” 成瞎子说道,“你刚才那一嗓子,可真是嘹亮,在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楚天舒拿起茶壶灌了两口。 “但,我还真不太习惯用那么大音量说话。” 他生在江淮,不像山区的人自小有机会唱山歌,远远喊话练嗓子,虽然练拳之后,心肺力量强大,可以发出很高的声音。 但那种往往是吼声,啸声,是比较单调的声音。 那次在岛上诱骗朱横,喊话那么久,也是多亏了手上的大喇叭。 倘若不靠工具,要在保持那么高音量的同时,还字字清晰,确实不太习惯。 楚天舒清了清嗓子,回忆起刚才那样放声大喊的感觉,却又觉得有种别样的快乐。 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也练练这种技巧。 成瞎子微叹:“段家和宇文家的勾结,段忠这个人的阴谋诡计,都放在暗地里。” “这回他要是迎战,倒生出几分代表南诏武学,迎战大唐武学的意思。” “只怕还要有不少人视他为英雄,也因此更仇视海东来。” 入夜之后,海东来没有再打伞。 他还换了一身衣服,深红长袍,黑色腰带。 虽然也是红色,却跟原本那身红衣的鲜艳张扬,大有不同。 当他以这样的装扮,坐在长案后面摆弄茶具,仿佛一个文士。 “天下仇视我的人本就够多了,再多一批也无妨。” 海东来说道,“楚郎中用我的名号行事,其中一个考量,也正是因为我的名声够差吧。” 楚天舒呵呵一笑,没有接话。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名声差也有名声差的好处啊。 大唐内卫的名声,差到自家子民都害怕。 绝对不会有人,把海东来这个大唐内卫统领的作风,跟正常的唐人画等号。 就算段家那边,又想利用这次约战,煽动南诏内部的对立情绪,也煽不起来。 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持续渲染着“内卫不像人,个个像恶鬼”的名声。 这时候,你们突然说,内卫统领做的这些事,是在代表广大唐人的态度。 这谁能信呢? 郑管家忧心道:“这次要对付义王,对付他那些阴谋的盟友,约战之举,确实是个极好的办法。” “但这生死约战,很有风险,纵然赢了,日后也大有隐患。” “军中某些将领,本是摇摆不定,多少还视段忠为南诏将士中的大英雄,大前辈,段忠若在公然约战中败亡,只怕会激起他们同仇敌忾。” 楚天舒不以为意,走到海东来那边,等他把茶泡好,就拿了一杯。 看海东来那么娴熟的样子,就知道他茶艺很好。 自从茶圣陆羽扬名以来,茶道盛行,茶艺已经是一种享受。 海东来的生命,一半全用在斗争,一半就全在享受,自然也对茶艺,有点钻研。 楚天舒“咕咕”喝了两口,没品出来这茶,跟随便拿茶叶丢进烫水里泡的茶,有多大不同。 “击败段忠,一定会让他们同仇敌忾吗?” 楚天舒喝完之后,吐着热气说道,“我看更有可能,让他们畏威,然后怀德。” 只有先畏威,才能懂怀德。 若因为自身的仁德,考虑太多的话,别人很可能不会念你的好,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在小群体之间,还真有可能因为受德之人,本身品格也好,造成不必畏威,也能怀德的局面。 但在大唐和南诏这种庞大体量面前,指望品格,就是一个很可笑的事情了。 南诏这些年,施政方针的转变,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由于十年前那场大战,他们败了。 可当初失败的是异牟寻,而不是段忠。 那么这回,就让段忠也败一败。 “以你的计划,等到约战那天,肯定还是由你对上段忠。” 海东来的神色,有点遗憾,翻了一下自己的手腕,“我没有跟他交过手,但是当年,我刺杀南诏将领的时候,有几个是他徒弟。” “剑法、掌指功夫都很不错。” “他们的风格看似不同,但有着相连的脉络,全部拼凑起来,可能才近似段忠的模样。” “这两天,我可以稍微演练演练,让你看看。” 海东来虽然还不能剧烈战斗,但如果只以略胜常人的体力,演练招数风格,也不算什么负担。 楚天舒点点头。 可惜啊,对面的盟友蹦出来的话,这边肯定也是大家一起想办法对付。 没办法保证所有的人头,都归自己。 不过,有段忠这个大头在,其他人多少也是因为楚天舒的举动而被牵扯现身。 这样的话,到手的气数,应该也不会少。 至少要够我穿越之余,还够我把有了兵魂的三七神剑带回去。 啧,以后带剑穿越的话,令牌是不是每次都要收我一笔? 什么时候,要是能把三七神剑练成无形无质之物,平时融在身上,那就好了。 楚天舒刚打完了一场,身心放松,脑中不禁幻想起来。 院外传来问候声。 “你们晚上果然全都不回自己房间,看来我这夜宵,是准备的很恰当了。” 文静娘子笑盈盈的,拎着两个食盒过来。 “厨房还有,我待会儿去拿。” 厨房里是有好几个帮厨的,不过槐树院这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郑府的护卫守在外面,除了文静娘子,不肯放太多人进来。 而且,刚才外面那一声特别响亮的约战,也把大家弄得有点心不在焉,各个想要张望。 莫大娘差点手滑,把蒸笼落在地上。 只有文静娘子依然沉稳,只忙自己的事。 第一个食盒,是递给了楚天舒。 “楚郎中提过的这种胡饼做法,我试了试,你且看看。” 楚天舒揭开一看,正是一盘黄脆油亮的芝麻烧饼。 这时的胡饼做法,虽然已经很多,但常见的,还是偏向后世的那种大面饼,或者类似羊肉馕饼的样子。 楚天舒爱吃黄桥烧饼,就提了提,想不到文静娘子还真能做出来。 “好!!” 楚天舒咬了一口,入口果然酥脆,内有千层似的,顿时喜笑颜开。 “好好好,等我那天打完架,我还要吃这个!” 咔嚓! 酥脆的断裂声,在义王府中响起。 段忠踩中了一个被焚毁大半的破灯笼。 竹篾做的灯笼骨架,残余部分也被烘得又干又脆。 听这个声音就知道,这个灯笼骨架,已经不堪一击。 就像今夜的义王府。 几个护卫头领,满脸羞惭的跟在段忠身边,不敢大声喘气。 他们能活下来,不是因为武艺特别好,而是因为他们带人值守的地方更远一些,没有碰到那个闯入者。 段忠没有呵斥任何人,静静的走进了中心大堂,看到里面桌椅尽毁,一片狼藉之间,躺着六七具尸体。 可以想象,他们是在包围某个人的时候,一瞬间就都被打飞了出去。 段忠脚下一踏,身影忽然拔起,穿过大堂的屋顶,仅一步飞掠,就踏到偏院的墙头。 偏院里有塌了半边的凉亭,点苍三老的尸体。 还有大量护卫,正站在段茹素的尸体旁边。 “是点苍三老,先在凉亭顶上迎战了海东来,他们很尽职。” 段忠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哀伤。 “只怪茹素,太蠢了。” “即使他人在偏院之中,无法凭耳力,听出那个人投掷石狮,砸倒影壁,展现的是何等体力。” “至少他该知道,点苍三老如果联手都拿不下那个人,他自己也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不想着首先保全自己,却想着凑成四人合力。” 这不是勇猛,这是不知进退啊。 有的事情,确实不能退,不该退。 但你只是面对一场刺杀,你不退,不隐藏起来,还等着干什么呢? 段忠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果然,段家的希望只能放在孙辈,乃至重孙辈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这次约战,我还必须赢。 海、东、来! 这人果然是太行踪飘忽了,长安那边给出了使节团的路线,都没能给出他的路线。 却不知他居然就在使节团之中。 应该就是他领着使节团,拼杀了吐蕃那些人。 他应该还受了伤。 否则,以他往日作风,就应该直接寻段忠本人,而不是只在王府杀一遭就走,立一个战约。 段忠睁开眼睛:“这也是故意给出时间,让我的盟友们,可以做出应对吧。” 约战的用意,段忠已经看透了。 但是段忠觉得,这个用意很好。 从来不只是段家需要那些人,那些人,也需要段家! 不管是淮西节度使,还是长安那个人,他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他们想要办成的事,可能就只剩这一次机会。 大唐要收复失地,吐蕃要奋力对抗,他们都要趁这个机会成事。 南诏的变局,是必须要促成的。 “那就来吧,我已经付出了一个侄儿,你们也要拿出力量,帮我来报这公怨私仇。” 段忠望月,手里的念珠忽然蒙上一层冰霜。 不只是念珠冻结,连串着念珠的金线,都被冻得硬如金环。 但在下一刻,烈火又骤然笼罩了这圈金环,炭红的光芒,从每颗念珠上透出来。 冷热骤变,念珠还没有尽情燃烧,就都炸裂四散。 段忠的双手,从半掩的衣袖间彻底探出,迎着月光。 他的右手,每根手指上都有一个银白色的指环,犹如精钢打造,套在靠近指根的位置。 而他左手的食指上,也有一个指环。 六个指环平时黯淡,几乎被他手指肤色、衣袖阴影所掩,半点也不惹人注目。 此时这些指环的皎然之态,却正与月光相衬。 仿佛任何一个指环里,都具有兵魂的那种灵动气息。 (本章完) 第107章 凡胎障,杀字曲 第107章 凡胎障,杀字曲 南诏王城这边,每天上午,是气候最舒服的时候。 晨雾已散,阳光明亮,辽阔的蔚蓝天空上,飘着几丝絮般的白云。 有杜鹃鸟落在槐树枝上。 近水楼台先得月,空灵透亮的叫声,在这个院子里拔得头筹,远远盖过别的地方传来的鸟鸣。 楚天舒刚刚吃完早饭,这时站在石板地上,拍了拍手上的饼屑,白衣劲装,赤手赤脚。 忽然,他右臂向前探出,整条手臂仿佛拉长了,手掌往下一坠。 刹那间,右手五指的尖端,已经触及地面,而掌心空空,离地面还有数寸左右。 楚天舒整个人都已经变了个姿势。 他身体前倾,双腿盘曲离地尺许,左手负在背后。 全身上下,只有右手五指的指纹处,接触到地面。 随即小指弯曲收起,无名指、中指、拇指,相继内扣,只剩一根食指,点在地上。 哪怕是刚修成“龙缠身”的人,这种以一根手指承受全身重量的事,也不算太难,何况是今日的楚天舒。 但是,这只是他练功的前置条件。 楚天舒目光垂落,眼中映照出来的右手,皮肉渐淡,只剩下一副莹白色的手骨。 他腰间神剑存储的念力,化为细细的透明火光,沿着一条无形的引线,在体内涌动。 那样的一线火苗,悠悠然,施施然的,流淌到右手食指的骨骼上。 力量膨胀,同时酸胀发热发痒的感觉,从右手食指反馈回来。 火光从一线,逐渐变成一注。 透明火焰的直径,增长到跟食指骨头相仿的程度。 楚天舒控制着手指的肌肉胀缩,指背忽现青筋,又收敛平复。 无形火焰,也配合着这个节奏,忽涨忽缩。 手指的骨头,好像在刹那间受到强大的挤压震颤,又忽然放松,舒服到极点,眨眼间迎来二度挤压。 极速反复的折腾,产生一种骨子里头发痒的感觉。 痒得越来越难受,却偏偏无法抓挠,使人的脑海中产生恶劣的联想。 就像自己的骨头里面,要重新剧烈的发育,要长出牙齿。 骨髓的空腔,都会被森然的利齿填满,直到突破限制,在骨骼表面也增生出来。 那种画面,怪诞又恐怖,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楚天舒身上,现在最大的短板就是骨骼。 闯少林的拳法,虽然能够自行把练习的效果转移到短板之上,但是,利用药沙练功这类办法,要把效力抵达人骨,毕竟还是隔了好几层。 而现在,有了内圣外王的神妙手段,有兵魂来助他调节三七神剑中储存的念力。 他就可以精细的操控那些浓缩念力,配合拳法经验,直接淬炼到骨头。 可是人的脑子,生来时就对很多身体信号,有着预备好的处理方式。 楚天舒现在给自己的骨头造成的这种刺激,却让他的大脑也难以分类。 过于酸爽的感觉,让大脑下意识的开始回想记忆中各种猎奇恐怖的画面。 没有那么猎奇的,那就用强大的联想能力开始拼凑。 其实这种情况,在《闯少林》的拳谱中也有提到过。 少林历史中记载的某些天纵奇才的拳法高手,还有俞大猷本人,都曾经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把拳法琢磨到如疯似魔,又出神入化。 那个时候,仿佛人的身体,这副肉体凡胎,会主动来妨碍你的修行,让你难以专心。 他们称这个为“凡胎障”,认为要想成金刚菩萨,要经历很多这样的障碍。 不过绝大多数人,根本连触摸到这种障碍的机会都没有,对肉体的磨练,远达不到脑子难以分类的程度。 楚天舒现在达到了。 他之前就预想过,拥有内圣外王的兵魂之力后,要怎么让自己更好的练功,变得更强。 可他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凡胎障”。 只要他没有停止这种练法,脑子里流淌过去的画面,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显出拼接、怪异。 拳谱中提到过,少林历史上高僧给出的应对之法,是念“阿弥陀佛”。 不狂不慢,不高不低,念念相续,说是念佛,其实也像唱佛。 唱到自己一念一念,俱是“阿弥陀佛”! 用“阿弥陀佛”来压过杂念,自然就在无形中,得以回到专心的状态。 但是俞大猷批判说,少林本属禅宗,这念佛法门,已偏净土宗矣。 且拳法是兵家杀伐之艺,这阿弥陀佛的意思,与拳法本义不符,念之仅有小益。 俞大猷自己给出的解法是,“三十六卫士,身经百战,齐念杀字”! 他自己不念,让自己的卫士在外面念“杀”字。 因为他南征北战,一手练兵,跟自己的手下有着相似的战场经历。 外边的人念“杀”,杀气昭然,内外感召,当然就能勾动他自己在战场上养出来的那种杀气。 这样,他心内心外,都能以一股浩大的杀气诛灭杂念。 而且,自己不用念口号,就能够把所有的呼吸精力,也用在拳法的配合上,效果更好。 楚天舒皱眉,还是下意识想要靠自己完成修炼,心中一动,脱口念道。 “临!”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如此九字真言,常当秘祝之,无所不破! 九字真言,每个字都有单独的意境,连起来又有一整片不同的意境。 流入佛门之后,九个字连起来念,展现的往往是震慑、威压、封印的意境。 但是最初的《六甲秘祝》,还有楚天舒学的《纵横秘祝》。 把九个字连起来念时,侧重的都是一股浩大锐气。 俞大猷能靠杀气摧灭杂念,那九字真言的锐气,应该也可以做到。 “兵斗者……” 楚天舒念到一半,忽然闭眼闭嘴。 不行,他一念这个,心思更散乱了。 要借兵魂的灵动,来控制剑中念力的输出效率,要配合拳法修炼的经验,还要念一套博大精深的真言。 这复杂程度太高了,他驾驭不住。 理论上,九字真言可以配合拳法修炼,对付凡胎障,而且可能结合起来的效果绝佳。 但实际上,楚天舒现在还没有把这些东西结合的能耐。 他闭眼沉默了一会儿,盘坐的双腿触及地面,手指收了回来,暂停修炼。 “老哥,帮我请三十五位护卫过来。” 槐树院外,本就有一名护卫值守,听到这话,立刻转身。 很快,连这老哥本人在内,共三十六名护卫,就进了院子。 他们都知道楚天舒是郑回的贵客。 况且那天在城外百里,老僧尸体出动的一战,事后几名护卫查看现场,推敲起来,也深觉楚天舒实力高深,回来后不禁跟同伴分享。 因此,这三十六人看向楚天舒时,都有几分敬畏,又带有对楚天舒这么年轻的感慨。 “各位老哥帮我个忙,待会儿齐声喊杀,嗓门是不是最高不重要,重要的是专注。” 楚天舒笑道,“先喊十声试试,我不说停的话,就接着喊。” 三十六人点头。 楚天舒再度单指触地,身体前倾,双腿离开地面。 “杀!” 这三十六人都训练有素,其中一人抬手一挥,众人喊出的声音就迭在了一处,果然整齐。 “杀!杀!杀……” 槐树上的几只鸟被惊起,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之后,见众人光是喊,不动作,又好奇的落了回来。 楚天舒听着这一声声喊,眉心微蹙,这三十六人,虽然喊声整齐,杀气却不齐。 而且杀气还不够强。 俞将军,你那三十六卫,究竟都什么水准,什么性子啊,书里也不说一下。 “唉!” 楚天舒轻叹一声,准备再度暂停。 “杀!!” 隔壁院子里,倏然响起一个声音,铿锵如金石,正好跟三十六人的声音合在一处。 三十六个人齐声喊杀,都掩不住这个声音的特色。 大槐树上的几只鸟惊叫一声,骤然飞起。 空中只落下几片羽毛,那些鸟儿头也不回的飞远了。 这一声“杀”,令楚天舒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海东来的声音,他在隔壁院子的大屋里静养,想必完全听到这边的对话和叹息,才吐出这个杀字。 他的实力有损,杀气却是未损。 不同的院落,厚重高墙的阻隔,在这种杀气面前,都形同虚设。 楚天舒感受到足够的刺激,脸上却有些无奈。 海东来杀气之重,当然远胜这三十六个护卫。 但楚天舒之前没有请他,就是因为海东来的杀气,可能容易刺激到自己。 面对这种杀气,别说帮自己清除杂念,楚天舒本能的都已经在设想跟对方战斗的场景了。 那些护卫也都紧张起来,忍不住握住刀柄。 他们也知道隔壁院落中是客人,可就是止不住戒备,嗓子也发紧,没有喊出下一声杀。 “你是要主动塑造一种氛围,尝试悟招?” 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成瞎子刀鞘点地,从院门外走了过来。 “要心与刃同,澄澈无瑕,你的兵魂刚成,就准备悟招了?” 楚天舒稍作思索,道:“也许……确实跟悟招的要求有点像。” “那我也来帮个忙吧。” 成瞎子靠着墙根坐下,陡然抽刀横在面前,用刀鞘轻敲刃口。 叮! 刀上一次振鸣,他就喊出一声。 “杀!” 敲一次,喊一声,初时杀气不重,声音嘶哑低沉。 但一次一次敲过去,一声一声喊出来,他喊的这个字越拖越长。 野有蔓草,大地荒凉,身边同袍,背后家乡。 战鼓动天,迎军冲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瞎子不是杀手,不是内卫,不是护卫,甚至现在也已经不是军中的人。 但他这一声一声,好像还在唱战场上的诗歌。 粗糙,野蛮,通篇只是把那一个字重复着的诗歌,可是那调子也有百样不同。 很多人是因为心里担着许多东西,才上了战场,被迫参军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家,家里需要有一个兵丁,若真是那等无家无亲的泼皮无赖,倒确有逃脱兵役的。 可浴血奋战的时候,人心里却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那一股韧劲。 舍生忘死,生死都没有,哪里还来的杂念。 只有,杀! 此杀气,好像不是对眼前的人,也不是对过去的人,而是对天。 护卫们都忘了自己要不要再喊,只顾听着这一声一声。 一声刀,一声人。 隔壁院子里的杀字再度响起,却主动有了变化。 两个人的声音,奇妙的竞逐在同一把刀的敲击节律中,为那单薄执拗的杀气,加上一种不败的霸道。 楚天舒的眉心,不知何时舒展开来,渐渐低眉、垂目,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眉毛原来有一种英气,这时竟专注的像一尊长眉罗汉。 这次,只在他身体内部运转的透明火焰,蓄满了一根手指,在百次的涨缩后,流泻到掌骨间。 如潮涨落,渐至整条手臂。 罗汉尚未降魔,先在火中静坐! (本章完) 第108章 远来者,昆仑奴 第108章 远来者,昆仑奴 从川蜀一路入南诏,真真是千山万岩。 险峰奇峻看不尽,剑山刃脊令人寒。 陆地上行走,要么翻山,要么绕路,别管是多好的骏马,多稳的车夫,都快不起来。 但如果善用水路,就可以大大节省赶路的时间。 王城南边的绿玉河,古时称溪,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山洪暴雨之后,成了这样一条大河。 自有南诏以来,河面上的客船、渔船、货船,就四季不休。 尤其是靠近三月节的时候,渔民船家,都要把自己的船也打扮一番,至少采几捆野,绑在船篷上。 华贵考究的,则用鲜艳布料做的大妆点自家船只。 三月节是用来纪念观音菩萨的节日。 传说,在唐高宗时期,观音菩萨显灵,降服了在南诏这片地界上四处作乱的妖魔,使风调雨顺,无洪涝,无蝗灾。 南诏子民,在三月十五至二十一这几天内,会选择某一天,就近寻找供奉观音的小庙土院,上香祈福。 到时候,水上客船纷纷点灯,和尚尼姑们唱着赞颂观音菩萨的经文,向水面上撒。 王城内外,都不禁夜市,让老百姓可以彻夜游玩,享受难得的夜间欢乐。 但那种大众的热闹,总还是在城镇中,或至少是靠近城墙的地方。 别的地方,并不会为三月节做多少准备。 今年却不一样。 最近很多人乘船,到城南二十多里处靠岸。 他们在那里踏上草地,走出两三里,就能够见到翠岩坡。 周边的山岭,大多长有树木,要不然就是被开垦成农田。 而这片山坡,却因大石头密集,石质既坚又深入地下,无法开垦成田。 坡面方圆数里,土壤都不厚,也长不出大树。 只不过,这坡面处阴,当地也多雨,岩石上生出的青苔不少,才得了个“翠岩”的称号。 放眼望去,整面山坡都是块垒青石,高低不平,间杂几棵小树,稀疏的野草。 可也就是这样一片地方,成为了大唐内卫统领,跟南诏义王约战的地点! 前几天晚上,那约战的声音太响亮,消息早不胫而走,也不知道已经传开多广。 最近来到这里的人,很多都是成名的刀客武人,也有南诏军中人士。 离三月十五还有两天,约战的双方都没有在这里露面,但已经有些人风餐露宿,就决定在这周围住下了。 这一住,倒是便宜了附近的渔夫船家。 除了那些实在穷酸,只靠自己带干粮、喝野水的,旁人见到那些船家烹煮河鲜,总愿意买点尝尝。 还有些人,让船家往来于此地和城中,既捎带消息,也每日运送酒菜,酬劳丰厚。 相对荒凉的河段,因此显出几分繁盛。 “真是乌烟瘴气,这些人都是怎么做饭的,如此腥臭。” 玉冠青袍的虬须老人,站在船头,看着附近的几条船,面露厌恶之色。 瓦罐炖鱼,鱼直接下水,没有好的佐料压过味道,刚开始沸腾的时候就是会有腥味。 把泡沫全撇去,煮上好一阵子之后,腥味才会变淡,呈现出鱼的鲜香味道。 那老人却懒得为此细思,手上已摸出几个拇指肚大小的金色弹丸。 “庆叔,回来。” 船篷里响起一个浑厚声音。 那老人闻言,转身回去。 船篷里放了一个扁平宽大的木匣,剑眉入鬓的短须中年男子,盘坐在这个木匣之上,正盯着老人。 “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们家这个行当,容易损阴德,平时为了办事,弄死些人,害死些人,也就罢了。” “除此之外,还是要与人为善的。” 那庆叔收了弹丸:“家主,我看南诏风气彪悍,打烂几个瓦罐,也算正常刀客会做的事,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的身份。” 那男子正是宇文家族的家主,宇文驰名。 而这宇文庆,乃是族老之一,已经多年不出门办事,养尊处优惯了。 想必这回长途跋涉,令他心头颇有火气。 宇文驰名摇头,说道:“通信这次的事情,本不该有多少难处,偏是死在南诏这边,焉知不是他平素凶恶,结怨太多,才节外生枝?” 宇文庆的拳头捏住,嘎嘣一响。 “通信不是被海东来所杀吗?可恨的内卫!” “通信死的时候,海东来还没有到,南诏王城这里,也不该有一批能够杀他的内卫。” 宇文驰名说道,“此次的事,我们未必要亲自对上海东来,但是如郑回等人,到时肯定都是需要解决的目标。” “不能提前就让他们有太多警觉,知道我们用什么兵器。” 宇文庆点点头:“但真的让段忠独自对上海东来,你觉得他能有多少胜算?” 宇文驰名并不为难,轻飘飘的回答道:“五成吧。” “五成?” 宇文庆沉吟道,“段忠这个人,当年的兵器是一枚指环,已经算是一流人物,这些年他虽没有在外面动过手,却在吐蕃精修,听说颇有些惊人事迹。” “海东来很是可怕,但他应该受了伤,而且到时候我们还会插手谋算。” 宇文庆看向那个扁平宽大的木匣,流露出隐隐的戒惧,但又止不住兴奋的神色。 “你这两年,已能够娴熟的运用这件宝物,宛若此宝昔日的兵主复生,我看就算是你单独对上海东来,也有一半把握。” “这样算下来,段忠也只有五成胜算?” 宇文驰名并不多说什么。 他年轻的时候,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也喜欢分出多个步骤,能筹备好一个步骤,就代表多了一成把握。 那个时候,长辈问他事情,他常常说自己有六成、七成,乃至九成的把握。 不过,等他成了长辈,成了家主之后,他就渐渐钟情于另一种说辞。 做任何事情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所以,想问一件事能不能做成,说五成把握,总是没错的。 “段忠现在实力如何,外人莫可揣度,但海东来是个怪物,如果让我跟他单打独斗,纵有此宝,我也没有多少信心。” 宇文驰名摸了摸那个木匣,露出笑容。 “好在,除了段忠和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帮手。” 宇文庆诧异道:“难道吐蕃还愿意继续派出高手吗?” “他们军中高手全都要戒备唐军,王城还要留人,这回在外死了一个大祭师,恐怕派不出什么像样的人了。” 宇文庆猜测道,“是你在长安那个神秘的盟友?” 宇文家有好几个人,知道家主在长安朝廷里有盟友。 天下又不是只有长安和淮西,时局动乱中,他们常会交换情报,互赠一些功劳好处。 朝廷里的人得以升迁,宇文家族的势力发展也更顺,不少子弟在藩镇中居于文武要职,何乐而不为? 不过,那个人的身份本就神秘,除了家主,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而且这几年,宇文家没有再收到神秘情报好处,似乎对方捞够了功劳,彼此联络已经断了。 “就是他。” 宇文驰名提起那人,感慨了一声。 “原以为是个生不能五鼎食,死也要五鼎烹的大丈夫,野心勃勃的同道中人。” “但我今年才知,那人只怕脑思有异,真正的图谋不在于功业,只是恰巧成了我们大事的助力。” 宇文驰名笑道,“这样也好,他人已偏执,为了这次的事情,会更加不惜血本。” 绿水荡漾,小船调头而走。 宇文驰名和宇文庆上岸之后,没过多久,就潜入了义王府。 他们分头派出的宇文家子弟,已经先到王府中汇合。 段忠为他们专门留了一片园林,以供碰面。 果然就在这里,宇文驰名也看到了盟友的血本。 那是数十名劲装斗笠的汉子,个个站在那里,呼吸都长得惊人。 以宇文驰名的敏锐,更从他们身上嗅到一种像是铜铁矿石的腥味。 段忠也在审视这些人。 “内卫三大统领,他是其中之一,这次明面上的身份,是跟在第二批大唐使节之中,负责调查前一批使节的事件。” 段忠说道,“所以,他没有到我府上来,但他暗地里派的心腹,刚才把这些人领到我府上。” “驰名贤弟,你们家的儿郎,要试试这些人的身手吗?” 宇文驰名只是一笑:“这里是义王府,我们岂敢喧宾夺主,还是请义王派人一试吧。” 段忠目光微转。 两名段家护卫得到示意,走上前来,宽厚的长刀出鞘,交叉在段忠面前。 当!! 段忠右手中指一弹,一把刀撞在另一把刀上,同时崩碎。 暴雨般的钢铁碎片,向那些斗笠人飞射过去。 厚布衣物,如虚幻水汽般被撕裂,斗笠破碎,露出人脸。 这些人全部肤色棕黑,头发蜷曲,唇厚而宽,骨相与中原南诏各部的人,都大有不同。 原来是一群昆仑奴。 有铁片射向昆仑奴眼珠,那昆仑奴只把眼一闭。 嗒! 铁片竟从眼皮上弹开,只令眼皮凹了一瞬,留下一个白点。 那昆仑奴似乎受了一点刺激,忽然一扭头,看见四丈开外,近两丈高的树上,一个鸟巢。 他身体突然移动,身上破布留在半空,两个箭步一探手。 段家护卫眼前一,就见他已站在树下,右手还抓着一只鸟,一口咬掉了那只鸟半个身子。 “好快!” 那失了刀的段家护卫心头一紧,不由看向其余昆仑奴,却见那些人个个面色木然。 强如小弩的钢刀碎片,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伤痕。 难道这些昆仑奴,个个都有那样的身手? “我早知道他下毒的本领,是天下一等一的水准,尤胜他的武艺,想不到他还会炼制毒人。” 宇文驰名的双目炯炯有神,一口道破这些昆仑奴的来历。 早就听说,长安的地下,几乎是有另一座城市。 那里被称作鬼市,暗河,金银窟,常有数万人往来,做尽明面上不好做的生意。 就算是内卫统领,想要炼制毒人,恐怕也只能在那样的地方找机会。 当年大隋权臣杨素,也爱炼制毒人,曾下一个定论,昆仑奴体质更耐毒,但卖价颇贵。 也不知道,那个内卫统领消耗了多少人,才练出这样一批成品。 段忠看着那个茹毛饮血的昆仑奴,却是一笑:“好!” 宇文驰名也有些按耐不住笑意。 “我们贪求功业,那边人已痴妄,义王嗔怒大起。” “菩萨都破不了贪嗔痴,还要靠佛祖解救,这次我们完全联合,区区南诏一地,纵然加上海东来,又怎么挡得了呢?” 若现在再有人问他胜算几何,他口上不说,心中却肯定只有一个想法。 会赢吗?会赢的! (本章完) 说一下 说一下 感冒了,白天没找到机会攒稿子,一回来就眯了一会儿。 现在慢慢码,今天可能要挺晚,大家明天看吧。 (本章完) 第109章 灵堂 第109章 灵堂 按理说,使节团进入王城之后,都要休息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并不是真的看使节团需要休息多久,而是看国君什么时候有意向、有时间来接见他们。 但是今天,大唐的第二批使节团刚进城,南诏国君就已经发下了让官员筹备,在王宫接见的旨意。 宫城中,日晷的影子偏移了一个时辰。 王宫大殿里亲切的会见,已算是告一段落,得到赐宴的使节团,大多回到驿馆休息。 之前使节团里,却有几个人并没有参与宴会,这时才缓缓步入王宫。 “大唐内卫左司统领,关长岭,拜见南诏王。” 关长岭有四五十岁,脸上骨相微圆,眼带笑纹,两颊有肉,但胡须修剪整齐。 乌纱帽,紫袍瑞兽纹,腰配金玉带,使他和善中透出几分肃穆。 躬身一礼之后,关长岭直入正题。 “我已经带人查看过之前大唐使节的尸身,果然全部都是吐蕃人动手的痕迹。” “我们愿意相信,这是吐蕃人试图离间南诏与大唐的关系。” 异牟寻脸色微霁,笑道:“本王也相信,两国盟约,不会因这外人嫁祸手段,轻易动摇。” “王上明断。” 关长岭依旧拱手,面露几分哀伤,“既然前番使节的尸身,我们已经查看过,还请南诏王派人为他们修敛仪容。” “除去旧衣,换上新裳,就在南诏先设灵堂,异日,我等会将旧人衣冠带回大唐,再建衣冠冢。” 南诏气候湿热。 那些尸体运到王城之后,虽然已经安置在地窖之中,又是在地窖里放入大量冰块,以求不要太快腐烂。 但是将来想要好好运回大唐,还是不太可能。 既然大唐方面已经有人查验过尸体,自当尽早收殓,入土为安。 南诏建坟,归唐建冢,这也是个不错的提议。 异牟寻当场答应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消息也不必再过多隐瞒,灵堂就设在南诏护国寺中,本王亲自下令,一切都要尽快操办妥当。” 关长岭朗声致谢。 那些尸体都破损严重,死状凄惨,但是有南诏国君亲自下令,城内入殓师都被召集起来,缝合尸体,整理仪容。 有的尸体,还不得不请纸扎匠用竹骨代替骨架,熬猪皮取胶,补全身躯,再穿衣袍。 忙到当天晚上,遗体就整理完毕,陆续运送到王城外西南方的护国寺。 这南诏护国寺,入山门之后,中轴上有三座大殿,分别为护法殿,弥勒殿,大雄宝殿。 三大殿之间,都有宽阔的广场,而在周边,又有祖师堂、钟楼、鼓楼、碑林、罗汉殿、求香殿等殿堂院落。 灵堂主要设在弥勒殿和殿前广场上。 但是为显隆重,偌大一个护国寺,到处都立起了白幡。 翌日,千百杆白幡在风中飘扬,僧人们全都做起法事。 有摇铃唱经的,有敲木鱼的,还有手捧甘露碗,捏杨柳枝,四处洒水的。 因为南诏国君亲自派人前来祭拜,郑回又来了一趟,不少在南诏为官的唐人,纷纷来上香。 连在南诏为官的唐人都去了,何况本就是大唐的官员。 不知道是谁问起,最近就在王城的海东来,会不会来祭拜? 使节团方面答曰:同为大唐臣子,只要海大人收到消息,一定会来为遇难者上香。 这一天,已经是三月十四。 护国寺灵堂这个消息,扩散开来的速度出奇得快,让人难免把摆设灵堂跟明日的约战联系到一起。 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使节团方面故意为之。 要帮海东来占住一股哀兵必胜之势,也是占住一个大义。 血炼兵法,跟人的心绪息息相关。 在绝顶高手之间的较量,除了看自己的实力之外,能不能占住一个大势,也是很重要的。 当时海东来为了约战,袭击义王府,许多人觉得他是过于傲慢,走了一招昏棋。 下手狠辣,却给正主留出了足够的时间,只会让义王在悲愤之后,养出一股更凌厉的势头。 现在看来,大唐使节团,就是想帮海东来补足这方面的劣势。 但这是外人的想法。 外人并不知道,内卫高层有个心怀叵测之辈。 对于寥寥几个知情人来说,使节团这种,明摆着想让海东来去灵堂祭拜的做法,就很可疑了。 “使节团中,有内卫左司统领关长岭。” 黄昏之时,郑回在槐树院里说道,“如今看来,内卫高层的那个阴谋者,八成就是关长岭了。” 内卫组织的架构,庞大又繁杂,外人就算知道内卫有问题,可怀疑的对象也太多。 可在海东来这种内卫统领心中,最值得怀疑的,就只剩下两个人。 要么是左司统领,要么是总统领。 左司统领关长岭,是以刀客身份投身内卫,功劳不少,屡屡升迁。 总统领则被皇帝视为真正的心腹,是由一位羽林中郎将,兼任此职。 这两个,应该只有一个人是叛徒,如果两个都是,那恐怕不用等到今天,内卫就该出大毛病了。 海东来原先就更怀疑关长岭。 此时再看,答案昭然若揭。 “呵!” 楚天舒今日是左手食指撑在地面,一笑之后,脱离练功状态,盘膝落地。 “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 “海大人如果去了,等着你的,多半就是段忠和他盟友的围殴。” “他们会让你明天赴不了约,段忠不战而胜,就算你能逃脱,且仍然敢赴约,那时候的状态,也不会是段忠的对手。” 郑回点头道:“他们可能只以为海大人武力超群,低估了海大人的智慧。” “关长岭有问题这件事既然已经被看穿,海大人当然不会去。” 海东来撑着红云黑伞,站在墙边,神色冷然。 原本他在为楚天舒念杀字。 郑回一来,他和成瞎子就停了口。 但成瞎子停口之后,就从食盒里扒拉出小酒,喝酒润嗓子。 海东来停口之后,默然不动,杀气却是越来越重。 兵魂感受到他的杀气,使得黑伞上那块红斑,正如一片不肯甘休的云团。 沸然的膨胀、增红,又消减、瘦削。 如此往复,红意愈深。 “拿我大唐使节的灵堂来设局……关长岭啊,关长岭!” 海东来霍然开口,道,“我若不去,那些满身阴谋的货色,是要在悼念亡魂的灵堂旁边,安然待上一整夜吗?” 郑回一惊:“这……” “老郑,你想想,就他们这个作风,今天围攻不成,明天约战的时候,肯定也会出乱子的。” “我们不能指望,钓出阴谋者后,一切还能按部就班,先在翠岩决战,破了名望,然后再由你们慢慢调兵,依次应对他们。” 楚天舒站起身来,“他们愿意在灵堂埋伏。” “那今晚,我们就把这些人的血洒在灵堂,祭祀英魂!” 楚天舒又想起了那片战场。 那片大唐使节团全部身亡的地方。 无论担任的是文职还是武职,那些为了收复故土、而来联络南诏的人,都是力战而死。 对这样的一群人,只用灵堂来纪念,本就不够。 用阴谋者的鲜血来祭拜,才是最合适的! “好久没有用血入酒,来祭战友了。” 成瞎子晃了下酒瓶,“那些使节当得此敬,算我一个。” 郑回也果决:“好,我调动护卫同去。” 楚天舒面露迟疑,唔了一声:“你家的护卫……只怕徒增伤亡。” “那老夫自己,总还算有点用处吧。” 郑回看了一眼槐树,收回目光,断然道,“此事若败,老夫日后也逃不过段忠他们清算,与其白发空等,不如上阵一搏。” 成瞎子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事已至此,当然是……” 楚天舒仰了仰脖子,十指交叉,向前撑掌,神色沉吟。 “先吃个晚饭吧。” “老郑对护国寺比较熟悉,白天还去过一趟,顺便讲讲护国寺具体的格局。” (本章完) 第110章 病体气尤烈,一掌吐莲花 第110章 病体气尤烈,一掌吐莲 护国寺的深夜,只剩下成百上千的长幡,被风吹动的声音。 数十位使节团成员的遗体,安然的躺在棺材里面,放置于弥勒殿前的广场上。 每一口棺材上方,都有用四根竹竿撑起的一片白篷。 白天来祭拜的人群,会从中间的过道穿行,到弥勒殿内,对着供桌上数十个牌位,上香行礼。 为了盖过尸体气味而使用的香料,祭拜者们衣服上的熏香,还有寺庙里的燃香。 诸如此类的气味、声音,全都混合在一起。 晚上这里就冷清了下来。 月光洒在过道上,如同一层银霜,夜风刮走了大多数的杂味。 弥勒大殿里,只剩下关长岭一人,盘坐于供桌侧面的蒲团。 他面朝供桌,目不转睛,既不看殿外风景,也不看殿内佛像。 这个内卫左司的统领,仿佛正一心一意,在为遇难的使节们守灵。 当此之际,整个寺庙的声、色、光、气味,都透着一种静和冷。 供桌上的两根大白蜡烛,燃起的光焰,都是那样安静的昏黄色。 即使随夜风摇晃着,烛火也是有光无烟,曳而无声。 呼啦啦!! 火光莫名拉长,扁平如舌,闪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发出杂音。 忽见一阵薄雾,吹过门槛,侵入殿内。 红衣撑伞的海东来,在兵魂的阴气中,迈入大殿。 关长岭抬眼,动容道:“海大人,你当真来了。” “你诛杀吐蕃的大祭师,已算为他们报过仇,今夜再来,他们也更能安息了。” 海东来看着那些牌位,并未上前取香。 “我已经来了,你还装什么?” 他也不看关长岭,“今夜一聚,有的事,你我心知肚明。” 关长岭笑意不改。 “海大人,你能成名,靠的是武艺,但能成为内卫统领,果然不只是会用武力。” “我对南诏内卫动手脚,隐秘至极,你居然还能有所察觉,毁掉了部分卷宗,事后看来,那个阻击宇文家杀手的郎中楚天舒,就在你毁掉的卷宗之中吧,真是个很好的部下。” “今天你来,是不是他也来了,或许还有郑回那批人?” 海东来目光一转:“看来你承认内奸身份了,可你已经位高权重,为什么要背叛?” 关长岭笑道:“你记得郜国长公主吗?” 当年在大唐,郜国长公主颇有权势,与禁军将领、太子詹事、蜀州别驾等人交往密切,初时被人告发,说长公主在为太子培植党羽,后更被告发有谋反之嫌。 皇帝为此贬斥数位大臣,杖杀数人,幽禁长公主于府中。 海东来看过这份卷宗。 “当年长公主门下,有一食客高手,刀法精湛,身份神秘,屡次为她出手,事发之后,此人身份也被揭露,据说是当时长安一个游侠魁首。” 海东来说道,“我记得,那个游侠妻离子散,逃出大唐,至今不知下落。” “现在看来,那人是被你诬告的吧,真正的长公主门下刀客,就是你。” 关长岭叹道:“不错,就是我。” “长公主是被幽禁三年,而后病逝,算是跟朝廷有多大的仇呢?她又能对你有多大恩义?” 海东来低笑一声,“若真是深仇不忘,你要向皇帝报复,怎会忍到今天,而不早些策划刺杀?” 关长岭是完全可以觐见皇帝的。 如果在人手薄弱时,暴起刺杀,未必没有可能得手。 “不不不,光是杀人,就算报仇吗?皇帝是为了皇位稳当,对长公主下手,那我就偏要他这个皇位一直坐不稳当。” 关长岭露出热烈的笑容。 “你知道吗?毒,其实是无数形状古怪的小虫,人的身体会损坏,都是这些小虫在作祟。” “一个庞大的国度,也就像是一个人,皇帝只是脑子的一部分,要让脑子痛苦,就不能只对脑下手。” “士、农、工、商、兵、国土、国库,本都潜藏着毒力,对一整个国度下毒,引爆所有的毒性,看着这毒是如何发作。” “这将是毒术的至高成就。” 关长岭眼中满含期待,道,“南诏,就是我用来下毒的那根针,可不能被你提前折断啊。” 话音刚落,海东来的伞上,忽然发了霉。 那一块块霉斑,有的发白,有的发绿,正飞快的长出毛茸茸的菌丝,又冒起热气。 关长岭的脸色却是一变。 他早就在这个大殿里布了毒,从海东来踏进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施毒。 但是现在看来,所有的毒力,都被海东来的兵魂接过去了。 那鼎沸之意,还让伞上的毒性被急剧破坏。 关长岭一向知道,海东来是个异数。 他是一个在熬力法上的成就,比血炼兵法更高的人。 兵魂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件工具,而不是其他武人那样视若珍宝的绝杀手段。 这样的态度,必让他无法对兵魂掌握细微。 可现在,那兵魂与海东来的契合,显然超出之前的估计。 关长岭的身形一退,骤然脱离蒲团,到了丈许开外。 海东来却没有出手。 他继续看向牌位。 人在祭拜牌位的时候,一个最舒适、下意识会选择的距离,应该在三尺左右。 海东来距离那边,却足有六尺余。 他的视线焦点,不在牌位上,而在身前三尺。 房梁上悄然落下一个人影。 那是段忠,他的袍袖在半空一鼓,落地的时候,毫无声息,位置正好在三尺处。 “茹素他们,死得不冤。” 段忠提起死去的侄儿,声音平和,眸子黑白分明,清得惊人。 “从你踏入这里,半点破绽都没有,连刚才关长岭那一退,都没能引得你有一丝先动手的意向。” 此刻,已过子时。 大唐和南诏的第一高手,果然在三月十五碰面。 海东来眼中兴味盎然,坦然道:“你也很好,极好!” “我头一次看见,有人身在半空,全无依靠之际,还能给别人这么强烈的威胁感。” 两人对话之时,海东来的伞面,在缓慢转动。 段忠的袍袖,忽而向侧面鼓起,又忽然干瘪,是冷热变动造成的气流收放。 供桌上的两朵烛火,有那么一刻,在向段忠的后背倾斜、拉长。 他们两个的杀气,经由兵魂转发出来,都强烈到足以让人心肝发麻。 段忠想起王府那个被扔进门内的石狮子,塌了半边的凉亭。 海东来那时应该还有伤,现在恐怕已养好。 比那样更强的体力,加上现在全无破绽的眼光、杀气…… “关长岭。” 海东来忽然道,“你要为你的盟友豁出性命,制造出我的破绽吗?” 关长岭一笑,口中陡然吹出一道哨子响声。 真正要豁出命,给海东来身上制造破绽的,另有人在! 海东来的帮手,郑回那些人,纵然来了,也自有宇文家应付。 还有谁能拦尽昆仑奴? 弥勒大殿后方,也是一片广场。 广场边缘的建筑中,正窜出一条条黑影。 弥勒大殿前方,白天有太多人来往,那些尸体、棺材,也都是南诏人安排的,没有多少机会动手脚。 关长岭的人手要藏,自然是藏在后方。 数十个昆仑奴聚集成群,奔向弥勒大殿的后门。 但在他们背后,那座大雄宝殿的屋顶上,也有两个人影跳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影落地,顺势向前一翻滚。 另一个人影,在落地的瞬间,却是一只右脚,就把五尺见方的厚重大石砖震碎凹陷。 他的左脚,已经向前跨出。 嘭嘭嘭!! 地面连环三响,那个身影已经追上昆仑奴。 最后方的两个昆仑奴,察觉不对,猛然回身,四只手同时探出。 他们的手,可以洞穿三寸厚的木板,指甲可以在大理石上留下清晰的凹痕。 但是那个追来的人影,只将双臂一张,继续前冲。 两个昆仑奴的胸膛,都被横着的手臂砸中。 他们身上传出的闷响,不像血肉之躯,像是用厚铁皮裹着的实木大桩子。 但是在那两条手臂的冲撞之下,他们的胸膛直接凹了进去,后背爆出血色。 断裂的多条肋骨,闪出森白之色,在血中爆射出去。 当当当当!! 被断骨击中的那些昆仑奴,身体都微微一震,但断骨也被弹开。 只有一个倒霉,刚转过头来的,正好眼皮被断骨刺入,哼都没哼,当场倒毙。 两个昆仑奴的尸体,也倒砸过来,被七八个黑色手掌同时顶住。 楚天舒这一撞之下,竟只撞死两个敌人,身形就微感受挫,在原地一顿,心中也很惊讶。 他瞬间改变打法,身体向侧前方一撞,右臂急探出去,抓在一个昆仑奴肚皮上。 昆仑奴的肚子也硬如铁皮,但在他这一抓之下,软的像一堆赘肉变形,被他硬抓在手里。 随后这个昆仑奴,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砸向后方七八丈开外。 成瞎子正好赶到那里,听出敌人飞来,脚下侧闪。 嘭!! 昆仑奴砸在地上,身体够硬,还从地面弹起。 听风刀骤然劈在他胸口,当的一声响。 这一刀,只留下一条凹陷的白印,竟未破皮。 但刀有余力,一劈之后,借着刀口颤鸣的余音,陡然横着一抹。 昆仑奴肚皮上,还有刚才被抓掐出来的五指印子。 这一刀抹过去,刀痕正好是把其中四个指头印子串了起来。 刀痕闪过,血光迸溅。 硬皮被破,刀口的弧度切断了内脏,扫到了脊椎。 那昆仑奴像死鱼蹦哒了一下,捂住肚子,侧过身去,蜷缩不动了。 咚咚咚咚咚!! 顷刻之间,一大半的昆仑奴都被扔了过来,砸在地上。 要么在肚子上,要么在脖子上。 他们身上,总有一个五指抓掐皮肉,把人扔出来时,造成的伤痕。 因为抓的太快,扔的太快,只追求效率,每次向内发劲不足,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但是,等他们落地之后。 迎接他们的,是一把在他们身上稍微一擦,就能听出破绽的刀。 抓掐的力道,砸在地上的那股冲撞力,因此造成的应力变化,全部都被成瞎子利用。 他的身体回环游走,像是在月下追逐自己的影子。 拖在手上的刀,忽闪忽扫,刀吟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那些昆仑奴在他脚边,要么断喉,要么断腰,被他脚步一晃过去之后,就纷纷气绝。 倘若两个人正面对抗这些昆仑奴,即使以楚天舒的实力,成瞎子的机警,只怕也要接近半刻钟,才能把这些昆仑奴全灭。 麻烦的是,这些昆仑奴本来就是死士。 要费那么长时间的话,就已经彻底被对方达成目的了。 故而楚天舒只抛不杀。 利用大地冲撞的力道,让成瞎子的楼兰斩,发挥到淋漓尽致。 只不过这么三四个呼吸,那些昆仑奴,已经死了一大片。 战斗策略的一点变化,造成天差地别的结果。 刚从旁边冲出的宇文家部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宇文庆,还算反应快的。 这老头子手拿一把长弓,右手抓了一大把弹丸。 自古弹弓分为两种。 一种是木叉上面,绑着牛筋,发射力道,全靠牛筋的伸缩。 另一种,就是直接用射箭的弓来发射弹丸,力量主要来自坚固弓背的形变。 后者的力道,普遍比前者更强。 但后者发射时,手上要有足够劲力,拧住弓腰,微微偏转,才能让弹丸射出去的时候,不要打中弓背和自己的手。 宇文庆用的就是后者。 他的《铜雀弓》练到大成,自信几乎不逊于祖先多少。 可是,羽箭射程虽长,目标也大,不用击中箭头,只要高手击中箭杆,就会荡开。 所以,他改用弹丸,目标更小,更难抵挡。 嗡!!! 宇文庆的弓弦,弹成一片残影。 他右手的一大把弹丸,连勾连发。 一个呼吸的功夫,二十多个弹丸全射了出去。 楚天舒全身的重要关节,附近几个可能闪避的方位,都在弹丸笼罩之下。 有这样一手绝技,宇文庆原本还提议过,由自己给海东来制造破绽。 不过弹丸这种东西,轨迹毕竟是直的,又一发不可收。 万一海东来闪过,就容易影响到段忠、关长岭,还说不好到底是给谁制造了破绽。 关长岭对海东来太戒惧,这个意见当场被否决。 现在用在楚天舒身上,就毫无顾忌了。 弹丸将至,在夜色下,根本看不到一点轨迹。 楚天舒却没有错过,脚下不知何时,已经铲在地砖缝隙间,猛然一挑。 崩!!! 五尺见方的石板地砖,在如此短促的发力下,一点也没有破碎。 仙人劲的作用,让整块地砖,突兀弹上半空。 楚天舒的身影,就在这一瞬间消失。 他的头肩向下躲,双足向上收,身体完全缩在了石板后面。 嗒!嗒!嗒!嗒! 周围残存的几个昆仑奴,身上迸出血。 能扛住小弩的皮肤,扛不住这种弹丸,被打得嵌在肉里。 那块又厚又大的石板,也被六七个弹丸打在上面,刹那破碎。 但是,弹丸击碎石板的时候,力道已经骤减。 一只手掌,突然从破碎的石板后轰了出来。 这一掌,五指箕张,其大如斗,发动如雷。 手掌能打中的,不过是石板中间的一块位置。 但那石板在将碎未碎的刹那,被这股劲力冲击,连边缘处的石板都受到牵动,崩射出来。 月色之下,像是开了一朵灰尘莲。 硕大的莲,五六尺大小的口,正对着那些宇文家的人。 轰咔!! 宇文庆心头一震,好像真在耳边,听到一记雷声。 他的手正掏出第二把弹丸,刚刚离开鹿皮囊,手指却突然松了劲,让弹丸从指间坠落。 宇文庆低头一看,心口一个小窟窿,正在冒出血水。 隐约可见,是一小块石头碎片,嵌在了那里。 这是楚天舒那一掌真正的目标,以掌心位置,接触到的碎片。 呜!! 金光骤然照亮宇文庆的脸,一把金色神兵,挡在宇文庆面前。 那兵器长如枪矛,但顶端打造得如同一只凤。 两边刃口似凤翅,尖端如凤喙。 这兵器来得极快。 拿着这把兵器的宇文驰名,居然能在月夜环境里,捕捉到楚天舒那块小碎片的轨迹。 但那危险,毕竟不是打向他本人的,他的兵器挡过来的时候,还是迟了一点。 庆叔!! 宇文驰名只在心中怒喝了一声。 他的脸则在刹那之间,灿如金纸,威风凛凛,脸颊绷紧的肌肉,直通太阳穴。 邪兵的气息释放,使附近宇文家的人,都产生了自己的身体在随波起伏的错觉。 楚天舒震脚暴冲而来,身形轨迹笔直,割裂了那种环境起伏的错觉,一拳轰向他们的家主。 青黑色的拳头凝练如钢。 可是,到了七尺之内的时候,居然连楚天舒也觉得,前方情况真有怪异。 有暗金色光芒倏忽翻在头顶。 沉甸甸的砸了下来! (本章完) 第111章 泰山鸿毛,对手是我 第111章 泰山鸿毛,对手是我 呜!!! 鬼哭神嚎般的一声烈啸,使楚天舒也生出无法闪避的预感。 他在一瞬间,还向前再冲二尺,变拳为掌,掌心向上,双手交迭,挡住那一片金光。 地面轰然一震! 金光露出本来面目,正是那把长达九尺有余的凤翅镏金镋。 本来这一击是竖劈而下,应该是以尖端,从楚天舒头顶划落。 但楚天舒强冲二尺,双手成功架在了兵器的长杆之上,避开顶端那些尖锋刃口。 巨大的力量突兀受阻,使这杆长兵器的顶端,也在支点后方猛烈向下一晃。 石板上的条条裂纹,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去,有的直至两丈开外。 楚天舒双臂如圆环,腰马如基座,硬是架住了这一击,更是以筋骨内脏的劲力传导,让这股冲击力向周围分摊开来。 裂纹传到两丈外,中心处凹陷下去近半尺。 可楚天舒的脚,只是踩在坑底,而没有深深陷入地下。 “好重!!” 楚天舒双目怒睁,眼球中多出好几条血丝。 即使他以太极功夫架住这一击,把力道分摊出去,那股巨力传过身体的时候,还是让他感到剧烈压迫。 这种感觉,就好像排除了对方迭加上去的筋骨劲力之外。 光是那杆兵器的自重,就超过一千斤。 但如果那杆兵器真的超过一千斤重,对方怎么能挥得那么快? 咻!! 宇文驰名脚下后撤一步,凤翅镏金镋同时一抖,竟然像是抖一杆长枪。 兵器轻灵的一晃,就从上方转移到侧面,凤翅刃口啄向楚天舒的左边肋骨。 楚天舒身体猛然往后一缩,脚下退出六七尺远。 开战到现在,他还是头一次后退。 宇文驰名口中发出低吼,立刻向前突刺。 双翅刃口,平放两侧,这一下突刺,真像一只展翅飞来的凤凰。 他这一下突刺,对准楚天舒胸口。 但在刺到一半的时候,风声骤然变得更为猛烈,尖端也下沉寸许。 楚天舒眸子里的细小光芒,一扩一收,只在电光火石、梦破露飞,极短暂的时间里。 那杆兵器,果然不是真的有一千多斤重。 这种奇怪的轻重变化,应该跟对方的兵魂之力有关。 事实正是如此。 这杆凤翅镏金镋,内部的兵魂之力,名叫“泰山鸿毛”。 重若泰山,轻如鸿毛。 虽然变化幅度,没有真的达到那么夸张的程度,但这杆兵器平时的重量是四百斤。 主人把它抬起来挥动的时候,它的自重,可以轻的像是一百斤。 在砸向敌人的时候,它的自重,又可以重得如同一千六百斤。 当年隋唐之时,十八路反王,猛将如云,公认勇力最高的,除了李元霸之外,就属宇文成都。 这杆凤翅镏金镋,正是宇文成都的兵器。 李元霸兵魂太烈,杀戮太多,兵魂包揽的凶意过盛,遭到雷气针对,走到哪里都如雷云罩顶,心神不宁。 他又是个横蛮的性子,不想收敛之法,反而抛锤骂天,结果被天雷连击,兵魂在半空泯灭,自己就先遭了重创,以至于躲不过坠落的铁锤。 这排行第一的神兵和人,可谓同死同葬。 而宇文成都本人虽死,兵器却留了下来,化作一杆邪兵。 今时今日,这杆邪兵全力舞动的时候,不但有泰山鸿毛的兵魂之妙,还有狂涌如潮的邪气,干扰周边气场。 使对手在所有感官上都觉得无法闪躲,拼死硬接。 宇文驰名虽然只能在正面攻击的时候,发挥出这种锁敌的效果,无法在侧面灵巧变化时,也做到这一点。 但他已经是宇文家历代以来,对这杆邪兵,驾驭得最好的人! 刚才那一砸,就让楚天舒心头惊险,勉强接住。 现在这一刺,更让楚天舒有毛发洞张的感觉,就算他抽剑硬挡,只怕也挡不住。 于是他只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身形一旋! 浓缩的念力如火光乍现,从腰间神剑,刹那透至全身。 当初,楚天舒还没有练拳开窍的时候,只靠针法引导念力,刺激体魄,不但维持的时间短,对身体的负担也大。 而今日,这些浓缩念力,靠着剑魂和心意的微妙联系,顺理成章,充斥全身。 灼热念力流淌伸缩之际,居然跟筋骨内脏的运作,配合得丝丝入扣,浑然无瑕。 内圣外王,首先,是自己身心的主宰! 周边无形无质的气场再乱,再怎么影响感官。 也困不住这一刻的楚天舒。 凤翅镏金镋沛然莫当的一刺,只刺中了一个螺旋残影。 那陀螺似的身影,已骤然晃到侧面,一记鞭腿轰然扫出。 靴子的底端,犹如撕裂了空气,重重的从侧面击打在暗金长杆之上。 当!!! 凤翅镏金镗,这一刻还保持着一千六百斤的重量。 鞭腿打中后,长兵器猛然向侧面摆动,势重难挽。 一旦宇文驰名的身体,也被兵器带动失衡,就是露出致命破绽的时候。 但他到底也是个顶尖的高手,忽然顺势转身,手上将长杆向后一滑,以腰部贴在长杆上,撬动整个兵器。 凤翅镏金镗的摆动趋势,被他化作绕腰旋转的助力,拒敌于外。 长杆的中间一段,贴在他腰上,头尾都在外围扫动。 顶端的凤翅刃口,尾端的透甲尖锥,在外围划出锋芒淬厉,令人胆寒的圆弧。 楚天舒的手,却突然探到弧光之中,精准地抓住了这杆长兵器的尾端。 砰!! 暗金色尾端撞在他手掌里的时候,他的手形如鸭嘴,柔如麻布,掌心一吞化力,五指已然收紧。 宇文驰名察觉不对,双手猛然发力争夺。 楚天舒的左手,也已经拍在长杆之上。 嗡的一声,掌心雷的劲力突兀传递过去,宇文驰名只觉双手虎口如被乱针齐刺,掌指剧痛一松。 楚天舒目露凶光,一拧长杆,身体爆退。 噗嗤!!! 整个兵器被楚天舒带走。 那宽大的凤翅刃口,从宇文驰名腰间横拖而过。 浓郁的血水喷射而出,宇文驰名在剧痛之中,脸上惨白,张口呼不出声音。 他的上半身,已经开始向侧面倾倒。 宇文家那些子弟面色惨然,满眼惊恐,好像死的不是他们家主,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凤翅镏金镋的威力何等强大。 他们亲眼见过,家主拖着这件兵器,迎战三十多名铁甲骑兵。 那仿佛是黄金铸造的凤凰,正冲向兽群,所过之处,只有鲜血和残尸,连人带马,一扫俱碎。 可是刚才,家主好像只是一劈一刺一转身,人就断了。 这回断的是他自己。 昂!! 楚天舒感到手中的兵器在啸鸣,忽重忽轻,头尾抖动,剧烈的阴气正朝他手臂反噬过来。 又杀了一名高手,这杆邪兵杀气愈重,连绵爆发。 楚天舒心知一时降服不了,更难杀灭,低喝一声,回头弓步向前,长臂挥出。 凤翅镏金镋,化作一抹暗金流光,暴射到大雄宝殿之中。 金灿灿的大佛像,盘坐在大雄宝殿里,忽然被凤翅镏金镋撞在胸口,尖端完全插入进去。 长杆振动,摇晃了好一阵子。 但失去主人,它根本无法把自己从佛像里拔出来。 如来大佛的脸,都被震得一晃。 与此同时,弥勒大殿里。 段忠的脸色也如受震动,猛然抬眉。 他听出弥勒大殿后方,那个战场上的不对劲之处。 更是听出了海东来的呼吸,略微一重。 嘭!!! 段忠的双手和海东来的双手,都快如幻影,撞在一起。 那把黑伞悬在半空,红云如光一坠,已没入海东来体内。 发霉的伞面,被他二人碰撞的劲气一冲,当场撕裂开来。 段忠身形向后一颤,碰上沉重的供桌,所有牌位为之摇晃。 海东来身体却是直接滑退到门槛处,一脚踹在门槛上,口角渗出暗红鲜血。 “你根本就身受重伤!!” 以段忠的定力,这时也忍不住发出震怒的声音。 他竟然被一个重伤的人,给唬住了那么一会儿。 殿门外闪过一道身影,轻快如飞鹭。 郑回早从侧面绕路,悄悄潜藏到大殿外的边角处。 这时,他一手已抓在海东来腰带后面,脚下急剧变向,带着海东来向殿外而去。 “郑回!!” 段忠的两只大袖,陡然变得扁平坚硬,如同两块大铁片。 等他身形向前的刹那,人似贴地飞行,速度奇快。 郑回只觉得,那个呼喊自己的声音,像是在给自己招魂。 但郑回更知道,海东来如果再扛两招,生死难料。 “去!” 郑回把海东来向侧面甩出,自己掠向另一边。 两个人影分散左右。 段忠是个过分喜欢权衡的人。 海东来既是重伤,就不被他放在首位。 果然,段忠的身影当空一转,脚尖只在地面一触,两只袖子恰似铁翼,使他真如鹰隼飞天。 郑回刚才为了抛人一耽搁,才跑出去不到一丈。 段忠已经到了他头顶,一脚当头踏下。 被抛出去的海东来,脸上并无惊急,仿佛完全不因战友的生死扰动心弦。 他只是将手一翻,从胸腹之间提起,血红光芒郁积在掌上。 兵魂,鼎沸!! 鲜血从他掌上渗出,瞬间受热爆冲。 一个血雾掌印,破空而至,压到段忠身后。 段忠心头微动,猛回头一掌崩散血雾,但他身在半空,被这一掌碰撞,当即滑翔出去。 郑回躲过死劫,头顶发冠却已不见踪影,大把断发从脸侧飘落,半跪在地,噗的一声,喷出血来。 段忠那一脚,只在他头顶发冠擦了过去,已擦破他头顶气膜,使他如遭雷击。 这个义王,手段更多了,必是早就在苦思怎么对付郑回的身法。 关长岭此时也到了门口,看准时机,正准备出手,突然心头警觉,向侧面一躲。 呼!!一只大手从他脸侧扫了过去,给他留下三道血痕。 若非躲得快,这只手恐怕会把他整个脑袋都拍下来。 那人没空多理他,顺手一扫不中,人影没停,已经出了大殿。 “义王段忠!” 楚天舒穿过弥勒殿,拦截到郑回前方,哈哈一笑,口出善言。 “老兄你没长眼睛吧,把人给认错了。” “你的对手,该是我啊!” (本章完) 第112章 慧根六道,天地游鱼 第112章 慧根六道,天地游鱼 楚天舒那天闯过义王府之后,邀战的声音太洪亮,跟人平时说话的嗓音,本来就有极大的不同。 段忠那时离得也远,刚才跟海东来对话,就没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不用音色分辨,靠刚才的战斗和楚天舒话里的意思。 有些事情也很明朗了。 “闯入义王府的是你?” “据报,你杀掉宇文通信那几个人的时候,都颇费了一番手脚,居然这么快又有进展?” 段忠呢喃有声,声音不高,与其说是在问话,倒像自言自语。 “是啊,我当年领兵出战的时候,海东来声名鹊起的时候,都有这么一段突飞猛进的日子。” “只是等到自己年纪大了,步子缓了,下意识就没有想过,自己这回的敌人中,恰有这种人在。” 楚天舒笑了笑。 “感慨完了吗?自认年纪大,是想让我尊老一把,由你先出手吗?” 楚天舒右手摊开,出口邀请。 “可以,那就请你先出招。” 他眸子里有微小的光圈,忽涨忽缩,已经感觉到段忠身上,有好几种不同的兵魂气息。 奇妙的是,这些兵魂并没有那种阴邪浑浊的感觉。 不是邪兵,那就全是段忠自己练出来的。 正常来说,只要一个兵魂没有消散,兵主的心力精力,就都会在这个兵魂上。 分心想养出别的兵魂,是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同一个人,就算修炼不同的血炼兵法,养出来的兵魂效果,也很可能是相似的。 费那么多周折,还不如专心培养原先的兵魂,或设法悟招。 段忠这种情况,却多半是他能确定自己新培养的兵魂,效果各有千秋。 对这种人,不能冒进。 楚天舒让他先出招,也有三分以静制动的意思。 天月孤照,灵幡飘飞。 清冷夜风,一遍又一遍拂过弥勒殿前,一波又一波吹过广场上这些白篷棺材。 段忠双手拢在身前,站在这些稀疏空旷的棺材之间,双目幽深,不再开口。 海东来手抚着胸,提醒道:“他能影响呼吸,别跟他多话。” 刚才在大殿中的对峙,以海东来的心境,本不该有呼吸上的明显变化。 他呼吸变重,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是纯粹的身体问题。 有点像他曾经在吐蕃刺探军情时,身处一座高山顶端的感觉,但要远比那个更严重。 吸进来的,都是没什么用的气流,而不是那种能让双肺清新的气流。 楚天舒也已经感觉到了异常。 他对自己的肺部把控,妙至毫厘,明显感觉到,自己每一口吸入的空气中,氧气含量在急剧减少。 这里原本是个空气很清新的地方,氧气含量不低。 夜风吹过,空气也很流通。 但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夜风吹过来的时候,经过了一层过滤,吹进来的全是废气,没什么氧气。 兵魂,慧根六道,天人止息! 段忠忽然一笑,身体突进,杀向楚天舒,左手炭红光芒,右手冰白光泽。 慧根六道…… 人间如炭!饿鬼寒凉! 他刚才的心绪低落,感慨的模样,不能说全部都是假的,但至少九成九都是假的。 真实的年龄根本不重要,他的体力、野心,都完全还是一个壮年的人。 那他就真是一个壮年人。 如此一个盛年大将,又怎会在面对自己的死敌时,轻易出现情绪低落的弊病。 不过都是兵道之人狡诈的伪装罢了。 嘭嘭嘭嘭嘭!!!! 段忠双手打出连绵残影,楚天舒双臂犹如青钢,寸步不让,强势对拼。 小臂交错,手掌对冲,以肘击拳…… 两人在极快的对攻中,又都变化多端。 冷热温度的反复扰动,还没有伤到楚天舒的手,就已经让周围气流扭曲晃动。 让两个人拼斗时的声音,在歪曲的气流中不断放大。 轰隆隆!! 顷刻之间,他们两人战斗处散发出来的声响,已经变得跟连绵的闷雷无差。 响声一波更比一波澎湃。 也正如段忠心里,正不断高涨的斗志和杀气。 嚓!! 四条手臂残影,曲直碰撞之间。 楚天舒的手势,倏然一变,宛如拈,不是攻向敌人,而是在残影交错之际,捏住了一片袖角。 闯少林拳架,沾衣跌法! 换了一般人,楚天舒只凭捏住衣角这一抖,能把整个人都摔砸在地上。 就算现在,这一抖之后,似柔实韧的一股大力,也罩住了段忠整个右臂。 但是,段忠的衣袖突然炸了。 慧根六道,修罗执兵! 比起段茹素需要用手抓住物体,发劲崩射,配合兵魂,这些繁琐的步骤。 段忠只不过是心念一动,衣袖就像是一大堆碎裂的铁片,崩射开来。 楚天舒把头一偏,略微躲开一个射向左眼的碎片,任凭其余碎片射在胸口,乃至脸上。 他打斗起来的时候,总是迅猛又周密,喜欢把对手的招式全部拆开、挡尽。 可实际上,以他现在“内圣外王”的体魄状态,完全可以用上横练强者的打法。 就凭这种速度射出来的“铁片”,根本破不了楚天舒的防。 所以,他看清了段忠此时双肩一矮,手掌急探,掏向自己腰子的动作。 呛!! 楚天舒腰间长剑,骤然弹直,右手刚一触及剑柄,已把横在腰前的刃口,向上一挑。 段忠瞬间缩手,右手中指,仍然被削掉一小块皮肉。 剑光急闪,恰如十几条弧形白线,全部袭向段忠。 段忠脸色微变,手势极速变化,掌影纷飞,宛若忽闪而逝的蝶翼。 他以六个指环,仓促抵挡剑尖,身形猛退。 楚天舒动手以来,最初像是追求速度与巧变的拳法名家。 接着突然展现横练风格,现在又使出一手剑法。 风格复杂,又各个都精湛,让人怀疑,他的真实年龄是不是也比外貌大一轮。 然而,楚天舒这一剑猛攻之后,已不由得发出喘息。 他没追击段忠,反而退后。 双方眨眼间拉开十丈远。 楚天舒乍感氧气正常,猛吸了一口。 单纯憋气,他现在能憋很久,但在低氧状态,跟强敌剧烈交手,还是撑不了太久。 段忠那边,右手衣袖已碎,露出臂膀上发绿褶皱的皮肤,好似蜥蜴的背,又像老树的皮。 慧根六道,畜生甲叶! 发动畜生道之后,在氧气含量极低的状态下,仍能维持身体的正常运转。 段忠的畜生道,早已开启。 楚天舒凝视着这个对手,横剑胸前,剑刃轻吟一声。 他腰间的衣物,浮现出来五个白霜小点,又被他身体热量融化。 刚才段忠手上的寒气,已经浸透衣物,侵入他的肌理。 他如果稍慢那么一丝,这边的肾脏,只怕已经被掏出去了。 段忠也在看他,忽然间仰天长啸,高歌吐字。 “楚!天!舒!!” 此刻,段忠发出的声音,又高又厉,传得极远,已然失了真。 不像是人的嗓子,也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喊那三个字。 楚天舒感觉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海东来、关长岭,还有刚赶到弥勒殿的成瞎子,也都感觉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就连名字只有两个字的郑回,都生出同感。 甚至,郑回因为重伤,感觉还最深。 他心惊神摇,头昏眼,只觉得前方出现了三四个楚天舒,五六个段忠。 自己的心好像离开了腔子,魂好像飘离了肉体。 慧根六道,地狱勾魂! 海东来在本土绝顶高手中,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因为先天疾病,自小就习惯以打熬体魄为主。 他正常的时候,体魄极强,兵魂方面,却不过只是鹿车的境界。 而段忠,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符合此界主流的绝顶高手。 若以《血河车》的三车境界来比喻。 段忠在血炼兵法上,已经练到了“青牛拉车”的境界,触及深厚的血炼智慧。 以修罗道兵魂为伊始,配合佛家精义。 分裂出天人,畜生,人间,饿鬼,地狱,五种不同的兵魂。 六种效果相辅相成,成为毫无短板的存在。 地狱勾魂的歌声,原本不是为了针对单独的敌人而创立。 是为了针对大批兵士弓弩手围杀的情况。 “天人”和“地狱”配合起来,段忠对付寻常士兵的时候,几乎不用亲自动手。 只要带着两种兵魂之力走一遍,所过之处,人们就会昏迷。 他现在施展出这样的歌声,却不是指望靠这个对付楚天舒,而是为了刺激自己。 勾魂震魄,破坏自己身体的常态。 段忠接下来,只要是对楚天舒出手,每一瞬间,身体都可以亢奋到极致。 但他的情绪,又可以从中勾出、脱离,保持冷静敏锐的战斗方式。 “楚!天!舒!!” 三个字,如歌如吟。 白幡急摇,心旌连晃。 飘起的幡尾,像是突然慢了下来。 段忠的身体,就在这时极快且无声的“游”了出去。 冷热气流,似乎在他背后完成了一次挤压,而前方的空气,正好稀薄至极。 他单掌向前穿刺,整个身影自然又神妙。 就像是云霄间的一尾游鱼。 那只穿刺的手掌,正如鱼口中的剑。 于空灵无声下,击向楚天舒的心口。 (本章完) 第113章 三月十五,观音杀人 第113章 三月十五,观音杀人 嗡!! 对方这一下动作之快,楚天舒也微微一惊。 但他手里的剑身一晃,已经在瞬间变了个动向,剑尖朝向对方右肋。 小幅度的变化,却是直指症结所在。 段忠右手想要向前穿刺,右边的肋骨,就是一个最难做出灵巧变化的位置。 那只手还碰不到楚天舒,楚天舒的剑,已经能够先从他的肋骨贯穿进去。 然而,楚天舒这一剑刚刚呈现,就觉得前方的身影,向自己左侧展开。 段忠的衣服上有很多银色刺绣纹,看似带点灰衣僧袍的款式,其实秀丽华贵。 可他此时身形一偏,所有的刺绣纹,乃至灰白的布料、失去衣袖的右臂,全部都融在一片月白的残影之中。 月光下,这个无声的场景,只能用“展开”来形容。 陡然从楚天舒的前方,展开到楚天舒左侧。 看起来已经是极限的冲刺,居然还能这么灵巧的转向! 楚天舒手中长剑,在刹那之内,陆续挡在左肩、后背、右侧。 左边那一挡,剑尖向下,背后那一挡,剑脊贴背。 右侧那一挡,剑身横陈,剑尖朝后,是挡住段忠攻向自己右耳的一击。 他抬手过顶,挥剑护身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式三变。 就在这一个动作里,连挡了对方从三个方位发动的穿刺。 看似是他完美挡住了对方的攻势,但也是对方接连三次,挫住了他的反攻之意。 本来楚天舒这个动作,随时可以变成旋身斩切。 但是为了挡住三次角度刁钻的攻击,力量碰撞,楚天舒身体没来得及旋转起来,长剑也没有能向外挥斩。 三剑之后,楚天舒左脚惊雷般横跨一步,身体重心已完全移向左侧,贴身弯曲的右臂,得到一个舒展的机会。 嘭!!! 三七神剑笔直刺出,剑尖的空气,被炸出一圈隐约的气环,剑身从中贯穿而过。 谁知段忠的身影,已经提前一步向右急撤。 这一剑伸展到极限,也没有追上先走一步的段忠。 他从两口白蓬棺材之间穿过,骤然到了广场边缘,一把拔起白幡。 那白幡的幡尾被风扬起,正自垂落。 在刚才段忠一连串的动作中,幡布的变化,被对比得极为缓慢,还没有垂落到底。 但是现在。 段忠一抓住白幡,幡布的动态变化,就陡然变得狂暴起来。 长杆移动,顶端的幡布撕裂空气,也被空气撕裂。 寸寸布料,沿着长杆顶端挥过的轨迹,裂解在长空之中。 冷暗的金属光泽,已经蔓延在整个长杆之上。 随着段忠拧腰,回身一枪,顶住了楚天舒后续追击的一剑。 锵!!! 剑尖撞在长杆顶端。 三七神剑的念力,虽然大多充斥于楚天舒体内,但余下部分,足以维持削铁如泥的锋芒。 这样的剑,被楚天舒内圣外王的大力推动,竟然没有刺破这根竹竿。 段忠眼底泛起猩红的光芒,那双眼睛,在通体月白的身形气质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原本,段忠的修罗道兵魂之力,加持的东西越长、越宽,力量就越分散。 所以,在之前的战斗中,他都是加持在自己的手臂、衣袖上。 而现在,他用地狱道压榨潜力,兵魂的力量也在互相刺激中,隐隐打破原本的隔阂,产生交融转换。 最初的六份力量,每份力量都只能用于一种效果,无法转移到其他效果上。 如今,六份力量,都朝着修罗道的效果倾斜。 长枪长剑,在顶端一撞之后,立刻交错,变化出千百道残影。 剑纹如木,枪本有竹节。 现在二者碰撞出来的,却都是惊心动魄的钢铁火星。 二人之间,仿佛炸开了一朵又一朵金红色的灿亮烟。 剑枪,原是在抢攻对拼。 但是枪抖动的幅度,可以远大过剑。 很快,长枪就不仅仅是在正面对攻了。 枪抖动的时候,几乎把楚天舒整个上半身笼罩进去。 除了收缩突刺之外,还可以随时从左右两侧,打向楚天舒的上半身,或从头顶坠落劈击。 楚天舒的抢攻,不得不夹杂了防御的动作。 可是他的剑光,越闪越顺。 他原本并没有成体系的研习过剑法,所用的剑术,全部都是学习拳法的时候,夹杂在通背、太极拳谱里面,一些运劲于剑的手段。 但说真的,运劲于外物,不管是运在什么样的东西上,都远不如肢体发劲那么舒畅自如。 因此,他很多时候拿的虽然是剑,用的并不像剑,而是像钢鞭铁棒一般。 现在他的剑上有了兵魂,像是自己的手掌一样亲切。 越是跟强敌对抗,楚天舒越是感觉,就像回到了民国世界的那座竹林。 在刚开始练拳的时候,把自己尚嫌僵滞的手臂掌指,狠狠的砸在那些粗大的毛竹上。 用手臂摔,用手肘撞,用拳头击打,用手掌斩击,用手指抓抠。 就是在那种疼痛灼热的磨练中,他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劲! 呛!!! 兵器再一次接触的时候,剑鸣的声音,盖过了碰撞声。 长枪上被擦出一道闪亮火光,留下了明显的剑痕。 长枪的细微振鸣,更是一下子传递到段忠虎口前方半尺左右,才被压灭于无。 就这一瞬间,楚天舒突进三尺有余。 段忠脚下急退,抖枪压向楚天舒肩头。 楚天舒挥剑一扫,这一剑是太极鞭手的功夫,也是少林长拳横捶的劲。 但这一击的劲力,不是运在手上,由手去带动剑,甚至也不是运在整个剑身上。 而是急剧的压向单侧剑刃,贯通到剑尖。 剑上残余的念力也被带动,使得单侧剑刃,亮起了烙铁般的红光。 楚天舒手里拿的,仿佛已经不是一把有体积、有厚度的剑,而是一根锐利无比的火红弧线。 兵器交错,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长枪已被斩断。 “不好!!!” 楚天舒心头却大吼一声,毛骨悚然。 那一枪断的太容易了。 段忠主动撤掉了长枪顶端的兵魂之力。 楚天舒本应该在斩断长枪的同时,也有足够的劲力传递到残余的枪身上。 可段忠这么一来,枪断得太轻易,太快,枪身其余部位,简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可恨的竹枪! 如果是钢枪的话,受加持后,上限也未必比竹枪更高,但被斩断的时候,肯定比竹枪更受影响。 断裂的竹竿尖端,瞬间已刺向楚天舒心口。 段忠猩红的目光,全部注视在竹竿的尖端,裂齿而笑。 那最尖锐的一处,冷暗的钢铁光泽,似也染上了一点血腥夺命的红意。 楚天舒的肢体来不及撤回,几乎想要动嘴。 如果对方是刺向他的咽喉,他还真有机会,试用太极拳里缩颈低头的功夫,用牙齿接一接。 但心口这个要害,离嘴太远。 他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将身体微偏、微沉半寸。 没有用! 当初他身体一偏,可以躲开段茹素的剑,但他现在偏得太少了,躲不开这一枪。 嗤昂!!! 断枪突破血肉,没入胸膛,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却突兀变调。 变成了一声剧烈的金属刮蹭声。 枪头尖端,好像从一个钢铁大球上刮了过去。 明明是从楚天舒心口插入,却没有捅进胸腔,而是向侧面滑走。 那尖锐处,在他身上开出来一道血腥狭长的伤口,落向左边腋下。 楚天舒的左手猛然一扯断枪,身影突进,右手剑已经扫了出去。 月白色的残影侧闪而走。 这一闪就闪出去两丈多远。 但是半条手臂却掉在了地上,顺着惯性,还向着段忠那边滚了两圈。 那是右臂,右手上的五个指环都散发着兵魂气息。 段忠停步时,脸色一白,右臂齐肘而断,血水喷出,右边肋下也有一道剑痕。 楚天舒那一剑扫切,虽然没能齐着段忠手肘的高度,把他整个人切断,却也废了他大半战力。 可段忠也只敢停了一刹,立刻惊身而走。 嘭!!! 尖锐的竹竿被掷出,贯穿他的残影,深深插入地面。 楚天舒的身影,下一刻就越过竹竿的位置,狂追而去。 “海东来。” 眼看已经到了二十丈外,楚天舒忽然大喝一声,右手长剑向后一抛。 三七神剑极速旋转,飞向海东来。 海东来伸手一探,恰好接住剑柄。 他无法驾驭剑中念力,但楚天舒抛出来的时候,已经把残余的念力全部激发。 有透明火苗在海东来指缝间亮起,浓郁的温热气息涌入他体内。 这种不能对症的医者念力,治不了他的病,但是可以遏制住他的伤势。 “剑啊,我似乎不擅长剑法。” 海东来轻声自语,目光慢悠悠的转开,看向弥勒大殿。 殿前的关长岭脸色稍变。 他看到段忠逃亡的一刻,就觉心里直往下沉,但困兽犹斗,今日未必没有脱身的机会。 “海东来,你还想再吓唬我?!” 关长岭手中四尺余长,宽刃有弧的大刀抬起,沉声道,“你以为我就是那么好唬住的?” 他的兵魂,微生目,主要助他在毒术上大有进展。 但是在战斗中,至少也可以给他超常的观察能力! 因此他有一套专门弄险的身法,就算是跟同级的高手交战,也有把握,自己每次都险而又险,避开要害,却把对手拼死。 海东来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杀定了! 关长岭的眼角余光,也没有忘了瞥向那个瞎子。 那瞎子忽然想要呕吐,两颊鼓起。 噗!! 成瞎子的听风刀悄然在袖口火石上一擦而过,喷出去的烈酒,瞬间变成一团烈焰。 关长岭眼晴被刺激了一下,耳朵猛然听到两声。 “杀!!” 一个傲然,一个低沉,音调迥然不同,却迭在了一处。 这个时候,段忠的身影已经脱离护国寺。 他在野外狂奔,仅剩在手的一个兵魂,使他眼中红光不灭,速度仍然快逾虎豹。 败了败了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就败了! 大不了彻底投靠吐蕃,当个将领。 就算遗失五个兵魂,段忠的修为境界还在,只要给他半年,他就能重新以剩下的这个兵魂,分裂养炼出六道之姿。 只不过到时候,五根手指戴六个指环,中指可能要多戴一个。 段忠牙关紧咬,穿过丛林,附近的芭蕉叶、藤蔓、树枝,都被他狂奔的身影擦断。 翠绿之色尚未落地,另一个身影也闯了过来。 楚天舒带起的劲风,又把这些东西吹散,碎叶悠悠,飘得更远。 段忠固然重创,楚天舒其实也不好受。 面对那夺命一枪,楚天舒的动作并不是盲目的挣扎。 他是故意让自己的肋骨迎上了那一枪。 人的肋骨,本就是为了保护内脏的。 楚天舒的肋骨已经坚如铁石,但也不可能硬挡住那一枪的力道。 可是“观音骨”的特质,就是在受到冲击的瞬间,将力道分散至全身骨架。 楚天舒的观音骨,已有七成火候,加上他利用肋骨天生弧度,骨骼震劲,让枪头滑开,这才没有被伤到心肺。 他现在难受,也就难受在这一滑。 断骨之痛,他未必不能忍受,但是枪头在骨头表面硬刮过去的那种感觉,属实有点超出预料。 他越跑越难受,越难受就越愤怒。 今天不管段忠跑到哪,他都要把这人活活打死! 两人穿过山岭,穿过丛林。 又过了一片山岭时,右前方竟然隐约看见许多篝火。 那里还有一座没长任何大树的山坡。 翠岩坡! 段忠的目标,当然不是这座山坡,而是已经距此不远的绿玉河。 只要跳入大水中,使淤泥翻滚,浊流滔滔。 他就有很大可能摆脱楚天舒,潜到别处上岸,逃出生天。 楚天舒约战在此,自然对这边有过了解,也在眨眼间想起了绿玉河。 “休!想!” 楚天舒咬牙蹦出两个字来,使出罗汉震脚的功夫,混着掌心雷向前踏去。 咚咚咚咚! 等候在翠岩坡下的,大多都是武人,要么还没睡,要么就是觉浅。 他们忽然听到附近山坡上,像是有谁在敲鼓,纷纷站起身来。 在这些人最后方,还有一座金饰白纱的车辇,上百人护卫在侧。 白纱被掀开,异牟寻也向山坡上看去。 “是大唐的人,还是段家有人擂鼓助威?” 异牟寻对这一场约战也万分重视。 当今天下,能当一国之君的,可以不是绝顶高手,但也肯定都有些功底,否则光靠外人保护,实在坐不稳那个位置。 异牟寻更是领兵亲征过的人物,善于剑术,与点苍一派颇有渊源,实力犹在点苍三老的合击之上。 但就是因为实力高,才更是知道,段忠他们那个层次,有多令人艳羡。 接触到血炼法的真正智慧。 异牟寻心中,既希望段忠不要赢,却也不太希望段忠失败。 咚咚咚!! 那鼓声一经响起,半点不停,急速靠近。 异牟寻从复杂的心绪中惊醒,忽觉不对。 这附近都是山林地势,敲鼓的人,怎么会移动得这么快? 恐怕这也不是鼓声。 只见隔壁山林间,一个月白身影飞掠而出。 那一大片山坳,几个呼吸,他就已经掠了过去,直上翠岩坡。 “段忠!!” 不止异牟寻,在场也有不少眼力好的,看清了那个人影。 有人当场就想高呼义王,却被更加激烈的鼓声盖过。 他们赫然看到,段忠身后一路的山石,正砰砰砰砰,连环炸裂,碎石飞屑。 原来那“鼓声”,是山石震裂的声音。 恍惚有个大力恶鬼的影子,背后一路飞烟,伴随着震响和碎石,已经追上了段忠。 轰!!! 段忠最后回身一击。 所有人都看到,追击者也出了一掌。 两掌相撞,段忠身形失衡,发力不整,手臂明显折断。 追击者的来势稍挫,突然一手抓住段忠头顶,身影绕了一圈。 段忠的脑袋被拧走,脖子上血水喷出,向周围溅开。 “敢在护国寺向我设伏,这就是所谓的义王吗?!” 那个人带着满身鲜血,拎着段忠的头,返身疾驰而走。 “他的头会放在佛前。” “告诉世人,此战谁胜!” 山岭间回荡着那个人留下的话语。 从洪亮变得飘渺,尾音仿佛直上云霄。 他的头会放在佛前! 告诉世人,此战谁胜!! 山下的所有人,都看着那具还站在坡上的无头尸身,久久不能言语。 他们甚至还没为这句话的意思而惊愕,只是为了段忠的败亡,为了那个人的动作而骇然。 一个人赶路的时候,山岩遍地炸裂。 离开的时候,余音未渺,人已经完全超出视野。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异牟寻注目于坡上的尸,天上的月,过了良久,喟然长叹。 “唐人的武功……” (本章完) 第114章 为喜好而活 第114章 为喜好而活 月下。 关长岭趴在地上,脸朝着弥勒大殿的方向,双眼已经失去神采,嘴里涌出血水。 海东来坐在弥勒大殿的门槛上,唇色发紫,呼吸粗重。 成瞎子坐在旁边,解下酒葫芦,对着大腿的伤口倾下一线烈酒。 “嘶!!” 成瞎子的脸皱成了一团,“不愧是玉华酒。” 能直接用来点火的好酒。 这浇在伤口上的感觉,着实是非同一般。 郑回靠在门框上,勉强抬着眼皮张望,忽道:“回来了。” 楚天舒满身是血,拎着一个人头跳过高墙,落地的时候,脚下稍一踉跄。 罗汉震脚的发力太刚猛,就算是混了掌心雷,他刚才那么一路震过去,也震得两只脚有些酸痛。 “一直追到翠岩坡,才把他揪回来。” 楚天舒看了眼关长岭,笑道,“你们动作挺快啊。” 成瞎子说道:“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出手看起来不算太凌厉,耐力却强得惊人。” “伤了他好几处,他看起来都没事,一回手,差点把我抹脖子,劈脑袋,断大腿。” 海东来缓缓说道:“我早就想跟关长岭尽兴一战,之前不方便,今晚才算看到他的风格。” 关长岭对付比他自己弱一筹的,未必能速胜。 但就算对付比他强一点的,也很可能,他才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个。 “好在你那一剑捅的是他后脑。” 成瞎子说道,“你不擅长用剑这件事,果然是骗他的。” 海东来咳嗽一声,道:“我确实不怎么练剑,但那一招,我仿的是当年长安的剑术魁首。” 楚天舒已经走到近处,跨过门槛,把段忠的头放在供桌上。 他扶起了几个歪倒的牌位,双掌合十,闭目一拜。 海东来几人也都站了起来,看向这一幕。 楚天舒回过身来,看向外面那些棺材。 “我在翠岩坡,用的还是海大人的口吻,提到了这里。” “可能会有些好事者,之后过来查看,你们谁留这边处理啊?” 海东来淡然道:“我觉得我快死了,要回去喝药。” 郑回嘴角一抽。 这阵子相处,他也看明白了。 海东来这人,如果真快死了,嘴上恐怕反而不会提半个死字。 “当然该是老夫来处理。” 郑回强笑道,“老夫处理这个,不费什么力气的,况且好事者中,肯定有国君吧。” “等他一来,我自有说辞给他,然后我也就省力了。” 楚天舒摸出几根针,默默扎在自己伤口旁边。 “行,等异牟寻快到了,我们就闪人。” 他双手又一搓,两把银针,就往海东来和郑回身上扎。 起起落落,银针粼粼。 他分心二用,扎的穴位各不相同。 成瞎子倒是省事,随手射一根针,稍微止痛就行了。 楚天舒扎完之后,刚拿回自己的三七神剑,耳朵就微微一动。 “看来该走了。” 三人穿过弥勒殿,又去了一趟大雄宝殿那边。 楚天舒一纵身,把凤翅镏金镋给拔了下来。 “你也有收集兵器的爱好?” 海东来看着这杆兀自不服的邪兵,“还真是个好东西。” 楚天舒说道:“我不喜欢收集兵器,我只是喜欢轰散邪魂。” “这东西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死,带回郑府慢慢磨。” 楚天舒回头看了一眼弥勒殿那边,已经听到郑回迎上异牟寻,正在见礼的声音。 三人就悄悄的从后面溜走,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阻隔。 夜色还没有消退,王城里大多数地方都是静谧的。 家家户户,闭门酣睡。 很多人都会热议海东来跟段忠的约战,但是平民百姓真的会跑去围观的并不多。 大约等到白天,那些刀客们回来传播,市井间才会变得沸沸扬扬。 楚天舒扛着凤翅镏金镋,漫步在空旷安静的街道上。 痛快一战的愉悦感,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在沉淀之后,变得更加舒适。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 楚天舒哼着小曲,忽听旁边海东来开口。 “今日之事既然已成,是你的名声,还是该归你!” 楚天舒笑道:“无所谓啦。” “有时候,我是很想要名声,在乎自己手上多了些什么。” “但也有时候,我更在乎的是,能让这世上少点什么。” 他刚才看了一眼,发现气数条满了之后,在这个世界,果然又只有三天的停留时间。 这都快跑路了,还要名头干什么? 还得是自己老家那个世界的名声,才会让楚天舒比较重视。 成瞎子灌了口玉华酒,对楚天舒刚才的话,深有同感。 “不错,世上少一个为非作歹的人,至少就……” 他脚下走着,口中沉吟了一会儿,似笑似叹。 “至少就,少掉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吧。” 楚天舒听了,忍俊不禁:“好有文学感的一句话。” “但今天这一战,应该相当于,拔一棵树时,顺便把周围一大堆毒草的根都崩断了。” 楚天舒想了想,“所以,想清除某些东西,找这种目标就很划算。” “你一刀砍过去,砍掉的不仅是活人,也是很多无形的玩意儿。” 成瞎子笑了笑:“不是我一刀砍过去,是你一剑斩了过去。” 话虽这么说,他之前那点莫名生起的叹意也消失了。 这一夜,他会铭记直到余生的末端吧。 海东来那边,似乎还停留在之前的思考上。 “你不要名,但是你喜欢轰散邪魂。” 海东来说道,“那你跟我去一趟长安吧。” 楚天舒有点疑惑:“长安?” “我喜欢收藏邪兵。” 海东来轻声说道,“在我府上有个房间,里面挂满了邪兵,总计该有十四件。” “我经常坐在那里,体验着周围全部都是冰冷的恶意,想要吞噬我,斩杀我,却又动不了我的感觉。” “那让我很开心。” 楚天舒目光一亮,道:“十四件邪兵!其实我……” 他正想解释一下,其实自己不是单纯的喜欢磨灭邪兵之魂。 而是因为,那样对自己的修行有好处。 就算海东来,原本只想送一两件。 楚天舒给出理由,还有拿邪兵抵治病报酬的说法,应该能够都要过来。 但他没说完,海东来就道:“全送给你。” 楚天舒微讶:“只是因为我喜欢摧毁邪兵,你就全送给我,不觉得可惜吗?” “难道还需要有什么别的理由?” 海东来反问了一句。 “喜欢就够了,我平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 “这回想要报答你,当然是看你的喜好。” 楚天舒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半晌后,不禁笑着啧了一声。 “海东来,你这家伙,活得太爽了,值得学习呀。” (本章完) 第115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第115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窗外风声起伏,鸟鸣传进屋子里面。 楚天舒平躺在床上,只穿了一条长裤,上半身裹着圈药纱,向右侧身,眯着眼看向窗户。 天光很亮,应该已经快靠近中午了。 半夜回来之后,他给自己裹了药,安心定神,很快就呼呼大睡,梦里照常跟那些乱七八糟的畜生打架。 妙的是,昨晚梦境里有一只秃毛大鸟。 长得跟秃鹫似的,大翅长腿,身高不亚于楚天舒。 虽然飞不起来,但那双翅膀、那对鸟爪,力道可真够足的。 楚天舒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放在地板上的凤翅镏金镗。 “嘿,梦里那只鸟,就是你的邪气所显吧。” 楚天舒盘坐在这杆兵器旁边,左手并指如剑,掌心向上,置于小腹前,右手也掐剑诀,凌空虚画,四纵五横。 “梦里叫的可真难听,还是让我来给你念段咒听听。” 他并指划过的地方,空中似乎留下了半透明的线条,隐隐约约,悬而不散。 自从修成兵魂之后,《少阳血河车》导引阴阳,楚天舒自己的念力品质也有增益。 原本他念力离体,如果不靠三七神剑加持的话,就只能展现出一种无形无质的冲击力。 而现在他的念力离体后,还能够暂时形成这肉眼可见的线条。 九根线条,纵横交织,缓缓下沉,压在凤翅镏金镋上。 这九尺余长的邪兵,就像是一条装死的蟒蛇,突然被烙铁烫了一下,头尾俱颤。 楚天舒也不管它,并指继续刻画。 前后足足落下了八幅纵横图,把这修长狰狞的邪兵,从头到尾都给压住,烫出了条条青烟。 那青烟,正是念力和邪气中和后的杂气,无害无益,升空飘散。 邪气渐淡,内部的兵魂愈发衰弱。 直到约一刻钟后,凤翅刃口嗡鸣一声,彻底黯淡下来。 【凤翅镏金镋:金甲名将,纵横一时,惜遇盖世凶蛮,恨怨惨死,配兵化为邪魂。 特性,泰山鸿毛,操控自重,邪气横溢,乱流锁魂。】 “还真就是能操控自重啊!” 楚天舒有些眼热。 可惜了,邪灵素材的特性用来推演功法之后,跟最初的性质都有差异。 拿这个推演的功法,也未必能练出操控物体重量的效果。 不过楚天舒还是决定了。 一定会把这个邪灵素材,当做主要特性来混炼。 他起身穿好衣服,拿壶里的水洗漱一番,扛着凤翅镏金镋就出了门。 本想去找成瞎子,院落里却没看见人,楚天舒不假思索就走向厨房。 成瞎子果然在厨房旁边的院子里,正在轻敲酒坛。 听声音,那些酒坛里都装满了东西,也不知道是在靠声音分辨什么。 “你起来了?” 成瞎子笑道,“正好,午饭也快好了。” 楚天舒把凤翅镏金镋往墙上一靠,拍了拍长杆。 “这里面的兵魂已经被我磨灭了,但这个材料非常坚韧,融了打一把刀吧。” 楚天舒说道,“你那把刀本身的材质一般,又伤痕累累了,正该退休,也给你的听风刀魂换个住处。” 成瞎子抬起刀鞘,敲了下长杆。 “你跟老郑,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楚天舒:“嗯?” “他忙了一夜,早上回来的时候,捎回来六个指环。” 成瞎子说道,“段忠的指环,说是兵魂虽散,材料极好,分给大家融在兵器上,也是留作纪念,因为你当时还在睡,没给你送去。” 楚天舒笑道:“六个指环才多少分量,我这个,四百斤!” “给你打把刀,还能富余很多,剩下的,就当是提前给你和文静娘子随的礼。” 文静娘子在院门处探过来半个身子,眉目嫣然,嗓音悦耳。 “那就多谢楚郎中吉言啦,快都来尝尝我新学的几样菜。” 吃饭当然不是在厨房里吃,众人都帮着端菜,前往偏厅。 偏厅里有一张大长桌,还有许多胡床,这还是楚天舒提议的。 原本此时,虽然已经有高桌石凳、胡床小椅这些家具,但大家更熟悉的,仍是跪坐或盘坐在软垫上进食。 楚天舒给偏厅换了摆设,大家聚过几次之后,也觉得好。 此时,在场众人都已经很熟悉这样大桌聚餐的样子。 楚天舒扫了一眼,发现文家酒楼里的人,基本都在场。 桌面上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除了从前在文家酒楼都吃过的那些菜肴,这回桌上还有几样,却是郑府大厨的拿手菜。 文静娘子这阵子,也把窍门给学过来了。 青豆米炒蕨菜,羊肉粉蒸盘,还有瓦罐焖鹿肉。 这鹿肉切的片,又宽又长,但并不太厚。 一大片拢在筷子上,往小料碟里蘸一蘸,刚入口是一点咸鲜气,越嚼越香。 全是瘦肉,但吃起来却不柴。 楚天舒暗自点头,大快朵颐。 “楚郎中,你上回说,打架回来要吃这饼,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哪天打架,每天都做一些,今天有几块,无意中压得太薄,烤出来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你尝尝。” 文静娘子指了指桌上一迭饼。 黄桥烧饼,原本比象棋的棋子大不了多少,外面酥香,内里却多少有点软。 而这些烧饼被压得太薄,烘过之后,里外全是脆的。 楚天舒吃了一口,蓦然想到,自己老家,小时候也常有这种烧饼出来叫卖,透明塑料袋,一装一大摞,用金色铁丝绞着口。 “也很好吃。” 他连连称赞,心中暗想,这才几天啊,就能弄出这个新样。 烧饼的手艺,很多都是大同小异。 楚天舒虽然只跟文静娘子细说过黄桥烧饼,但这么下去,文静娘子也许能自己多开发出各种饼来。 可惜,楚天舒完全没学过蛋糕是怎么做的。 不然的话,他倒突然想看看,文静娘子能不能在这种时代搞出蛋糕。 “今早我听说,城外约战已经过去了,义王落败,还死了好多同谋之人。” 文静娘子知道很多事,但只挑酒楼里其他人也知道的事情说。 “你们上次也听到了,在我们酒楼闹事的人,背后可能就是义王。” “既然义王败落,我们的酒楼应该可以重新开张了。” 文静娘子抚掌说道,“这两天我就寻人,把酒楼里修缮好。” “三月节是要热闹好些天的,我们开张,或许还能抓住三月节的尾巴。” 酒楼里的人听了,都很高兴。 他们在这里虽然有吃有住,到底是寄人篱下,手上没有进账,心里不够安稳。 酒楼重开,大家就又能赚钱了,一时都议论起来。 刀白树捏着小酒杯,笑呵呵的,目光却在楚天舒和成瞎子身上打转。 他以为楚天舒是内卫,成瞎子昨晚腿上多添了一道伤,也很明显。 但最关键的是……刀白树半夜的时候,也混在翠岩坡下的人群中。 他说书的,就喜欢取材,对海东来这种内卫头子,虽是害怕至极,但人多壮胆,还是跑去混在了人群后面一些。 那个杀死段忠的人,来去太快,没人看清面容。 但坡上坡下的距离,可比当初义王府上空飘出来的声音,要近得多。 刀白树半夜听了那样的声音,现在越想越觉得,有点耳熟啊。 楚天舒注意到他的目光,有点疑惑的瞥了一眼。 刀白树连忙缩头,举起酒杯。 楚天舒也拿起酒杯,跟他隔空碰杯,一口饮尽。 “诸位,我这几天就准备离开了,大家有缘相聚一场,借这一杯酒,跟大家道个别吧。” 楚天舒站起身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示意众人。 众人稍觉突兀,随即纷纷起身,倒也没有太过惊讶。 做酒楼生意的,客来客往,都是常事。 楚天舒举杯道:“先祝你们的酒楼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个个都赚大钱。” 文静娘子领着众人道:“那我们也祝楚郎中一帆风顺,医名远扬。” 成瞎子原本只是跟着举杯,听到这四个字,却忍不住一笑。 医…… “楚兄弟,祝你名扬四海!” 他相信,楚天舒一定会有名动八方的那一天,但到底是不是医名,就不好说了。 所有人一同碰杯。 厅中热气蒸腾,渐散。 午饭吃到尾声,楚天舒已经离开偏厅。 刀白树还在嘬着小酒,盯着楚天舒的位置,眼珠动来动去。 莫大娘已经准备收拾碗盘,看他这个样子,不禁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刀老头,又想什么呢?” 旁边有人笑道:“一定又在脑子里编故事呢。” “哼,有本事你们到时候别听。” 刀白树故作高傲的姿态,但又如百爪挠心,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人分享一下,于是凑到莫大娘身边。 “莫大娘,我知道你是个稳重的,有的秘密,倒是可以先让你知道。” 莫大娘警觉:“什么?” 刀白树矜持道:“你相不相信,内卫统领海东来,其实是个好人。” 莫大娘眉头纠结起来:“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很害怕内卫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刀白树正色道,“以我所见所闻,才知道很多名声,都是污传。” 莫大娘诧异道:“你见谁了?” 刀白树已经郑重无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可知,楚郎中他……其实就是海东来!” 莫大娘那一刻的神情奇妙极了。 刀白树笑道:“你可不要外传,将来我这个故事正式讲的时候,肯定是移接木,改头换面。” “能听到真相的,也就你一个了。” 莫大娘开始怀疑,自己被踢出内卫,会不会是因为以前转报的消息里面,有部分是从这个老头口中打听的。 楚天舒并不知道,他已经不再伪装之后,依然顶了一会儿海东来的号。 他正在槐树院里,接过海东来送的地图。 “这难道是你刚画的?” “不错。” 海东来说道,“你不是说,你想在三天之内,就见到那些邪兵吗?” “寻常地图是给车马走的,以我们的实力,不需要走那些路。” “之前我从长安到南诏,用了约七个时辰,一来是脚程快,二来就是走的路不一样。” 楚天舒仔细看那张地图。 明显是专门学过怎么画图的,有标志性的山头,河流都标的很清楚。 很多路线,都是沿着河岸直接走。 “以我现在的身体,无法那么快赶回长安,况且关长岭死在这里,我和郑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又要联络韦皋。” 海东来取出一张纸和一个玉坠。 “路线图给你,这两个都是信物,到了长安,打听我的府邸。” “玉坠是给门房看的,纸上的信印字迹给管家看。” 楚天舒点点头:“只要七个时辰啊,那行,那我今天就不急着走,明天再动身吧。” 海东来道:“你在这边还有什么事吗?” “一件小事。” 楚天舒看向那株大槐树,笑道,“别管那么多了,你有空,把那套掌心雷多练一练吧。” “你原本的熬力法虽然有效,但太粗暴了,掌心雷若能练成,脏腑强大,换气换血滤毒增寿,会让你的病情大为减轻。” 海东来不曾再说什么,撑着伞离开。 段忠和关长岭的死,确实让他有很多事情,要和使节团和郑回商议。 郑回就更忙了,早上回来之后,没有休息多久,就再度进宫。 异牟寻已经下定决心,趁机清洗义王一系的死忠人手。 还有了跟使节团深谈,与大唐携手,进攻吐蕃的意向。 好在郑回虽然受伤,毕竟血炼兵法的底子还在,还不至于因为这些事情就支撑不住。 但是当他又忙到深夜,才回到府邸的时候,仍觉得整个人被一股浓浓的疲惫包裹着。 他在书房喝了一盏茶,一时虽累却又睡不着,在管家陪同下漫步而出。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娘亲生前的住所。 “那是……” 郑回抬眼时,微微一愣,有些疑惑地踏入院落。 那大槐树的粗枝上,用浆糊粘了几个小风车。 传说中,是姜太公创制风车,名为八卦风轮。 可像这种四叶风车,用竹蔑、竹棒和纸张制造,多为小儿玩耍之物。 常被货郎插在衣领后面,用来吸引小孩子。 郑回定睛细看,见这些风车全是青绿色泽。 风车中心处,用来固定纸张的,似乎是银针,但那银针被彻底折弯变形。 乍一看,变形后的针丝,恰如银色小字,烙印在风车正中心。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诸多风车,九个字眼。 “这是在做什么?” 郑回已忍不住露出笑容,“用这些风车冒充树叶吗?” 管家说道:“这些风车,都是楚郎中亲手做的。” “他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此处阴气精纯,槐树生机绵长,却不能抽枝发芽,就是因为前者已去,后者未继,中流断裂。” “这些风车,可以续上缺失的那几年,让这棵树再发新芽。” 九字真言的精义,就是注重“流动”。 用银针风车,显示风之流动,使这些风车虽未成法器,又似有术法之效。 郑回挪动脚步,缓缓靠近那棵树,目光已经凝在一根树枝上。 他一直走到了树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树枝的节疤处,真的已经多出一点新绿。 这些风车粘上去,才刚度过一个下午而已。 郑回望着那点绿意,轻轻的呼吸着夜风,笑出声来。 “对了,现在可是三月,还是在春天啊!而且南诏,四季如春!”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槐树的节气流变。 今夜,风车满树,来日,茂叶繁。 (本章完) 第116章 乾坤归位,兵魂嘿嘿 第116章 乾坤归位,兵魂嘿嘿 “海东来的路线图……多少有点哈人了。” 楚天舒双手插着腰,站在荒野草地之间,望着东方云霞将出未出的一轮红日。 朝霞满天,把长安城里那些高大的建筑,映得像是一座金红色的城池。 他对着那座宏伟的城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借这座城池稳重的气息,驱散这一路上的险峻崎岖。 出发的时候,听海东来那些说法,他就做好了准备,可能要爬陡坡,要走一些烟瘴无人的地方,穿过满是荆棘藤蔓的丛林。 但是他这一路上走得最多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那些深山丛林,幽静野地。 而是悬崖! 路线图上标的那条红线,沿着江岸,贴着山崖。 楚天舒本以为是山脚下到江岸边,还有一点距离,可以通行。 结果走到那里,他才发现,那条路,指的是悬崖侧面的岩体断层。 人要走过去,就是沿着那条断层痕迹往前走,有点类似于一个狭窄的隧道。 但这“隧道”内侧是山体,脚下不足半尺宽,外面就是大风狂雾。 距离江面的高度,少说有三四十丈。 往下看,是轰鸣如雷,奔腾不息的大江之水。 往上看,是云雾缭绕,不时穿云而过的大雁。 “还好我功夫愈深,换了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还真有点不太好走。” 楚天舒歇了一会儿,走向城门。 长安这里,城墙外围的集市比南诏那边还大得多。 明明是从大唐开国以来,已经失陷过好几次的城池。 这时候倒也看不出什么残破旧损的痕迹。 城门楼本身,就像一尊顶盔掼甲,立地摩云的大将。 而那些在城墙上、城门处值守走动的士兵,就像这尊无声大将养练出来的孩子,尽显威严,又不失蓬勃生机。 早早在这里排队的百姓们,正在进城,凡是身上没带太多东西的,哪怕挑着一两筐菜,查的都不严,放任通过。 只有遇到那些明显是运货的车马,垂帘的马车,守城的士兵才会上前盘问查验。 楚天舒两手空空,在人群之中晃晃悠悠,就入了长安城。 进门的这条大街,不知可容多少马车并肩通行,道路又长又阔,似乎平铺到都城的另一端。 小摊小贩要么开门,要么已然开锅,挑热水叫卖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从周边各坊传来。 他看见一个更夫从附近走过,想必熟知长安道路,凑过去问了一嘴海东来的住处。 那更夫一脸惊诧,定了定神,才给他指路。 楚天舒到了海府之外,就见两个红衣披甲的昂藏卫士站在门口。 出示一桩信物后,他就被请入府中,见到了海府的管家。 这人虽然一身男装,却明显是个女子,三四十岁,头戴乌纱,眉眼细长,身着白衫。 “在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中字。” 楚天舒讶道:“宇文?” 宇文中笑道:“姓宇文的人很多,阁下或许在旁处见过,但我原本只是长安买卖消息的小贩之一,并非什么名门。” 楚天舒微微点头,把信纸递过去。 宇文中接过之后,面色一怔:“海大人把所有的邪兵都送你处置?” 楚天舒道:“他说只要有这印记,你自然能分辨命令真伪。” “确实是真的。” 宇文中慨然道,“海大人极爱收藏邪兵,当年就是为了一把隋末反王的用舍刀,才与我有些交集。” “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会把所有邪兵都送出去。” “若不是因为他远在南诏,又从非怕事之人,我几乎要以为,他是收到长安风声了。” 楚天舒有点好奇:“什么风声?” “钦天监那边,最近流传出来的一个说法,传闻商周之时,世间兵魂,常能显化外相,如仙如圣,亦鬼亦妖。” 宇文中笑道,“那时兵魂,纵然丧主丧体,也能随处以人之精气为食,不必另寻傀儡,也不一定要致人死地,奇巧莫辨,善恶难测。” “正所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可见那时,兵魂种类之繁茂,简直是兵魂与人杂居的世道。” 楚天舒听出味来:“难道钦天监是说,如今的世道,开始向那时演变?” “是有这个说法。” 宇文中点头道,“他们好像说,天地乾坤,无一刻不在悠游挪移,两千年过去了,近二十年来,已有乾坤往复,天地归位之兆。” “因此钦天监上书,要正告世人,各名门世家及军中,禁用邪兵。” 楚天舒的小指挠了挠额角,心中有些微妙。 老家那边,也是这几年出的怪事越来越多,莫非不同世界之间,这些趋势,也有什么联系吗? 他问道:“钦天监有很多这方面的古籍研究吗?” 如果有的话,他倒想试试,能不能找那边的人聊聊。 “钦天监内部对这个说法,实则仍有很多争论,他们搜得的古龟甲、石刻,是极少的,又难保有虚假错谬之处,无法实证。” “不少人还是觉得,圣人只是要找个借口,敲打那些名门望族,才故意推波助澜。” 宇文中说话的同时,脚下未停,已经带着楚天舒来到一座院落。 “这里就是海大人存放邪兵的地方了,门窗外墙,都请钦天监的方士描画了很多符咒。” 楚天舒看到那些砖块上,都刻了细小的云篆咒印,隔绝邪气。 开锁之后,宇文中留在了外面。 楚天舒迈步而入,穿过小院,再推开屋门。 这屋门并未上锁,但他推门之时就察觉到,屋内种种阴邪之气相互纠缠,久而久之,形成一种对外的抗阻。 手一按上去,不但要对抗这种无形之力,还要对抗一股恶寒刺骨的感觉,寻常人还真推不开。 嘭! 楚天舒掌心轻轻一响,屋门就向内震开。 屋内挂在墙上,供在架上的那些刀剑长枪,都在此刻微微一震。 这里应该没人打理,但所有兵器上都没有灰尘。 楚天舒笑着走进去,数了一遍,当真是十四件兵器。 从气息上来看,有好几件不如“雪河崩”。 只有三件,与“雪河崩”相仿。 还有两件,邪气的烈度与“炽日轮”在伯仲之间。 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凤翅镏金镋。 楚天舒扫了一眼,却觉得这质量已经好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既有质量,又有数量。 “嘿嘿!” 楚天舒低笑两声,顺手关上了屋门。 (本章完) 第117章 拳经,大雪 第117章 拳经,大雪 窗帘紧闭,房间幽暗。 床上被子平坦,忽然微微下陷。 周围气流轻扰,楚天舒已经坐在了床上。 “哎,回来了!” 楚天舒美美的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室内温度挺低。 他目光一转,就看到床头柜玻璃杯里面,当初留的那点水,已经结成了冰。 “我去,这是几月份了,我这回离开了多久?” 楚天舒走到窗边,扯开窗帘。 门前的水泥场地,菜地,桥梁,小河面。 更远的大片农田,全部都是一片雪白。 大地上已经有着厚厚的积雪,空中还在飘着细小的雪。 不时有几片飞雪,依附在窗玻璃上。 楚天舒回头找出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联网,查询日期。 这个世界,距他离家,过去了三十九天。 看起来,大唐世界跟这边的时间流速,也差不多是二比一。 不过,如果精确到几点钟的话,就会算出来,大唐世界跟民国世界的时间流速,还是有些微差异。 “今年才阳历十月份,就有这么大的雪了?” 严格来说,农历本身是阴阳合历法。 但是,在楚天舒老家这边,大家习惯把“公元纪年法”叫阳历,也就是明面上的历法。 而把农历叫阴历。 按照公元纪年法,江淮大区,往年基本都要到十一月底,才可能有小雪。 有时候,甚至要等到来年一月,才会出现比较明显的积雪。 楚天舒走到二楼客厅,推开窗户,感受到凉风雪吹袭进来。 他穿的衣服单薄,但体魄好,已寒暑不侵。 这寒风飞雪,也只会让他感到清凉新奇。 “小时候难得有几回,冰层比较结实,还跟朋友们去踩过冰面,现在这个体重,是去不成喽。” 楚天舒看着同样积雪的河面,心知应该是先结了冰,雪才能压在上面,保持洁白。 他双手分开,撑在窗框上,就着眼前的雪景,召出了令牌屏幕。 【邪灵素材已混炼…… 功法素材已选定…… 推演中…… 推演完成: 《闯少林心火拳经》。 人有十四心,全修成火炉一般,堪称大成,出手如有十四座火炉之力,周身所及,铁破石碎…… 心火自能分轻重,上下升降法度严,涌泉沸腾天灵热,三合一身火候足。 罗汉到此根基稳,凡胎初入金刚定。 轻重自若凝真谛,妙成一点三昧力!】 闯少林拳谱,涉猎面广,又有同一脉络串联起来。 还囊括了那个世界的俞大猷搜集的不少推测猜想,因此潜力极大。 此次,楚天舒还是选择推演这套拳谱,果然又大有收获。 涌入他脑海中的拳谱,明显是沿着原本拳谱中的猜想,进行了详细的推敲分析。 以至于,这套拳谱的内容量,比之前暴涨了七八成。 楚天舒闭目,回忆着整套拳谱的内容,心中逐渐升起一种非常充实的感受。 那不是因为力量带来的充实,而是因为眼界、见解、指向、鞭辟入里的剖析。 他原本的力量增强,是由于一心的苦练,虽然专注,却有点不清不楚的味道。 而这次的拳谱,让他对开窍练劲,为什么能增强体魄,有了更进一层的了解。 人要是参透了其中的道理,练起来时,就可以按自己的具体情况,更好的规避对自身无用之处。 练拳练到这样,才算是开始练明白了。 功夫和工夫,最大的差异,也是表现在这里。 楚天舒以前练拳,就算是下了苦工,也只是处在工匠层面,以消磨工夫,换取报酬罢了。 现在他明白了道理,自己就能在练功的同时,思考验证,触类旁通,看似不练功的时候,也未必不能悟到什么。 如同传闻中,门捷列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睡梦之际,悟出元素周期表的框架。 把武人的路,参透到这一层,也有了完全不靠其他职业,就光靠这方面成果,在人世间造就不磨之功业的可能。 哪怕还只是一星半毫的可能,到底也与从前,走上了不同的路子。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啊。 “哈!!” 楚天舒睁开眼睛,关上窗户,心中充实,反而干什么都不着急。 他回到房间,先给自己换了套衬衫长裤,三七神剑依旧束在腰间,像是条有点别致的腰带,然后披了一件米白色风衣。 南方少见这样的雪。 正该是出门逛一逛的时候。 楚天舒下楼,打了一把黑伞,一脚踏在五六厘米的积雪之中,漫步而去。 拳法在心上轻轻流淌,景色在身边悠悠陪伴。 楚天舒身心都舒服着,信步闲游。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二爷爷家的桥外。 这里的河面,被砸出一个半米大小的窟窿。 二爷爷裹着军绿色的老衣,坐在门廊下躲雪,身边放着个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铁皮柴火炉子。 他半垂着眼,手持鱼竿,细长的现代工艺结晶,从无雪处延伸到河面上。 一根钓丝,垂到冰窟窿里。 老爷子那个小板凳另一侧,还放着收音机,正唱着一出《双投唐》。 “贤弟把话错来讲,细听为兄说比方,昔日里韩信谋家邦。” “未央宫中一命亡!” “毒死平帝是王莽。” “他本是真龙下、天、堂!” 两个嗓音一厚一亮,前者举一例,后者驳一句,正唱到精彩处。 二爷爷忽然睁了眼,一拍大腿。 “串词了!王莽该是千刀万剐无下场,下一句是李渊也曾臣谋主,然后才是真龙下天堂哇。” 二爷爷脸上满是遗憾,摇了摇头。 “唱功这么好,怎么就串词了呢?” “唱功确实是很好,那钓功怎么样?” 楚天舒走上小桥,朗声谈笑。 二爷爷定睛看去,这才注意到来的是谁。 “哎呀,天舒,你总算回来了。” 二爷爷把鱼竿别在板凳上,笑着起身过去,拍拍楚天舒肩膀。 “怎么好像更结实了,好啊,我收获可不小,两条鲫鱼,三条黄辣丁。” “钓上来就杀,杀了就煮。” 楚天舒跟过去一看,那铁皮炉上一口专门煲汤的锅子,果然正透出香味。 鱼身被沸腾的汤水煮的咕嘟嘟颤抖,姜片和葱结,都在里面翻滚。 “走,进厨房拿碗加盐。” 二爷爷把炉子通风口堵住,端起锅子,脚一踢,铁皮把上面的炉口也盖住,火光待会儿自然熄灭。 楚天舒收了伞,跟进院子里,侧面就是厨房。 二爷爷端锅进厨房,客厅正门那边却响动了一下,走出一个人来。 “乔老师!” 楚天舒一看也是个熟人,招呼了声。 乔兴老师穿了一身黑羽绒服,满脸笑容:“天舒啊,听说你出去旅游了,今天才回来呀?” 楚天舒点点头:“这也不是过年过节的,乔老师怎么在这里,难道有什么生意找二爷爷?” “不是。” 乔老师清咳一声,挺直了胸膛,“你看看我现在,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楚天舒有点疑惑。 头发稀疏,微胖的脸,啤酒肚,没什么不同啊。 那双眼睛……嗯? 楚天舒灵光一动:“乔老师,你开窍了?” “对啊!” 乔老师喜不自胜,跺跺脚走出来,狠狠的抱了楚天舒一下。 “我开窍了,我tmd,我这把年纪了,终于开窍了,这么多年啊!” 楚天舒也很为他高兴。 乔老师年轻的时候,跟楚天舒的爷爷学过艺,一直没能开窍。 后来,他虽说是放弃了,但毕竟也知晓全套的观想存思之法,有空的时候,还是想再试试。 楚天舒上学的时候,好几次在教师办公室,遇到他暗中尝试的状态。 而今,终于迈过了那道门槛。 入门是最关键的,人只要迈过这道坎,就算修行仍然有快慢之分,至少也能学会几个小手段。 “乔老师,什么时候的事情?” “快一个月了。” 乔老师说到这个,表情还有点啧啧称奇。 “我开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你家,想到老爷子照片前分享一声,结果没想到,我还没离开学校,就被校长找上了。” “他竟然也是个内行人啊。” 楚天舒惊讶道:“李校长,他是内行?” “不是李校长,是前两个月调来的一个新校长。” 乔老师解释道,“他自称修为不深,但我看,他比我懂得多多了。” “听说他们这种不擅长战斗的人,调任到大学、高中里面,还都配了专门的法器,有点像雷达,就是负责找像我们这种新开窍的人,给我们做登记。” 乔老师哈哈笑道,“他重点关注的是学生,没想到出了个我。” 楚天舒思索道:“你原本就是高中教师,是不是顺理成章,加入官方特殊人才的储备了?” “是啊,我们平时只做本职,不用像特捕司那样到处办案,有紧急必要的情况下,才需要帮忙维持秩序。” 乔老师说道,“就这,居然也有福利啊,除了涨工资,我还得到一套好厉害的念力修行法,可惜目前只有开头的一层,等我把这个练成,才可能得到后续。” 看乔老师的说法,至少同在入门阶段,那套念力修行法,明显比鬼门巫医注解更优秀。 不过,鬼门巫医注解,注重的是医术,念力品质方面本就不是长处。 “知道你们高兴,也别老站在雪里啊。” 二爷爷在厨房里喊道,“快来,喝鱼汤。” (本章完) 第118章 寒灾 第118章 寒灾 小雪一直在下,风声时有时无。 倾斜的屋顶上,有一点托不住的积雪滑落下来,雪屑纷纷。 三个人搬着小凳,都坐在厨房门口,喝着鱼汤,齐刷刷哈出热腾腾的白气。 这喝鱼汤,多是一种享受。 特别是外面这样的冷风飘雪,几个人聚在一起喝汤,舒坦得很。 “国家现在有钱了呀。” 二爷爷说道,“这几天,乔老师老跑到我这里来,关于这个特殊人才储备的事情,我也算是弄了个明白。” “平时不用办什么事情,也有钱拿,有福利。” “至于紧急情况,就算没登这个什么记,真要出了什么大事,咱们十里八乡的,本来也该帮帮手。” “换了以前,哪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楚天舒点点头,特殊人才储备的事情,他也是在澳区听说的。 国内关于特殊事件和修行人的态度,是有好几次变化的。 上个世纪的中期,很多特殊事件,都是直接请军伍中的高手处理。 但之后为了鼓励发展等因素,大量士卒转业,不少修行人,也对那时候的发展机遇感到心动,申请退伍,做起了生意。 那个时代,全世界都还在战争的余波和一种大发展的浪潮中,民间的特殊事件可谓是层出不穷。 退下来的修行人们,就牵头搞起了一个“玄学研究协会”,成批招揽民间修行者,协助处理相关事件,虽无太丰厚的报酬,却可换取一些便利扶持。 可是,这个玄学研究协会,着实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了一点。 在里面挂名的各个组织,有不少只是为了占便宜,并不用心办事。 等到经济方面有了起色,上面就另行组建出特捕司,提供一应丰足的福利待遇,完全接受统辖调度,履行职责。 除了从外面招揽的成员,也有了对接给特捕司的教育机构,能考入进去,就可以免费接受所有培养课程。 然后就是这几年。 或者干脆说,就是最近,正式开始实行“特殊人才储备”的方案。 招收登记的人才,还没办什么事情,就先提供功法上的福利指导。 “不只是因为有钱,也是为了应对特殊事件频发的这个趋势。” 楚天舒扭头说道,“乔老师,你学的那套功法,不用告诉我内容,当着我面,施展一下里面的手段,行吗?” 乔兴点点头,笑道:“我才练出了一点点念力,你别笑话我。” 他竖起右手食指,嘴唇微微开合,显然在默念咒语,随即看向前方,食指一戳。 半尺外,一片即将飘落的雪,忽然凝在半空。 停住了大概有两秒钟,那雪又飘落开来。 这一点效果,要不是两个旁观者都提起了注意力,恐怕还不易发现。 “很精纯。” 楚天舒微微颔首,喝了口鱼汤。 虽然这念力的量还非常之少,但确实品质不错。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让乔老师再转修《纵横秘祝》。 “哈哈,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乔老师说道,“我看这个念力修行法这么好,早先还想着,也拉你去做这个特殊人才登记。” “结果楚二爷说,你那边也有了很好的功法,听说还去了趟澳区,当专案的顾问,现在功夫深不可测呀。” 楚天舒谦虚道:“还行。” 说到澳区,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打电话问过药店那边的事情。 算了,晚上睡觉前再联络吧。 至于林百岁…… 楚天舒一手端着鱼汤碗,一边摸出手机,点开了聊天框。 【在吗?在吗?在吗?我回家了,正在喝二爷爷家的鱼汤。】 过了会儿,林百岁回了个黄色大手猛一收拢,竖起大拇指的动图。 【悲催的哥,最近天天加班,上面预测,最近南方说不定有雪灾,各地在做防寒准备,我们也要防着有特殊事件混在里面捣乱。】 【你等着,等我加完班,直接拿渔网去二爷爷家里捞!】 他又发了个黑色小狗在风雪中远去的再见表情包。 楚天舒回了个再见。 “雪灾?” 二爷爷听见他念这个词,开口说道:“最近少说有六七天都在下雪,大的雪,小的雪,就是没有哪天停的。” “我看天气预报,这雪还得接着下呢,再这么下去,估计真得成灾了。” 二爷爷看向河外的田地。 “还好,我们村里的田基本包给大户了,家里也有余粮,换了早些年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哦。” 乔老师正色道:“不只是田地的问题,我们南方各种设备在抗寒上,都没有做成北方那种风格。” “万一真成了雪灾,交通设施,家用的水力电力方面,全都有可能出问题。” “我们学校现在除了高三生,都已经提前放假了,再过两天雪还不停的话,高三可能也得放回去。” 楚天舒听到这里,叹了口气。 “我今天看见这么大的雪,还挺高兴的,没想到,居然可能会是一场灾。” 他看向外面的积雪。 小小的雪,触肤即灭。 真正积累起来之后,却是无法回避的天灾,只能硬捱。 “别想那么多,以我们国家现在的条件,冻死人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二爷爷是从真的艰苦年代走过来的人,对这一次的事,倒还是比较乐观。 “再说了,老头子我看了这么多年天气预报,这玩意儿三准两不准的。” “指不定明天这雪就停了,也不会真有什么寒灾。” 楚天舒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还是二爷爷心态好。” “那是!凡事看开点,可谓长寿秘诀。” 二爷爷说道,“村里不少人,这阵子都说要去超市菜市场囤货了,我就没去。” “水里有鱼,屋后有鸭,地里有菜,我种的还是大白菜,就算被雪盖了,扒出菜心照样能吃,也许还更脆甜。” 乔老师欲言又止。 江淮的乡村,既不像山区村庄那么贫瘠,又不像大都市一样人口密集,依赖交通,且跟田野脱节。 寒灾之中,也许这里反而是受影响最轻的地方。 可是放眼整个南方,这样的地方毕竟是少数啊。 乔老师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他这点家底本事,想多了也是空话,束手无策,望洋兴叹,还是先过自己的日子吧。 楚天舒喝完鱼汤之后,告别二爷爷和乔老师,又抖开黑伞,散步去了。 等他走到桥上,二爷爷又去拿起了鱼竿,打开收音机。 楚天舒望向远方,心中寻思起来,自己可没养鸭子,还是先去超市买几块肉、几袋鸡腿鸭腿,堆冰箱里吧。 假如真因为寒灾断电,买回来的肉,在这种气温也坏不了。 另外再买几箱饮料。 家里以前泡的药酒消耗不少,还得买些白酒回来加进去。 他也懒得回去找电动车充电,去了超市之后,把酒和饮料捆起来,肉堆在上方,单手提走。 超市老板看他那么轻松的样子,满脸惊奇,当场就忍不住,问旁边售货员能不能这么拎? 看那样子,老板之后肯定会跟别人也议论这件事。 但以楚天舒现在的实力,不用在乎这一点小事上的张扬,自然率性而为。 晚上他到地里割了几颗大青菜回来,自己炒了青菜,炖了肉片蛋汤,一锅米饭。 吃完之后就在桌边给方俊和尹风信打电话,聊了好久。 “什么,还真卖这么火热啊?” “当然当然,我先前就知道会卖这么火,我肯定有谋算的呀。” “行,明天你打款过来吧,我再琢磨点新方子。” 楚天舒听到那边兴高采烈聊着网店生意的尹风信,顺口问了一句,“你修炼怎么样了?” 尹风信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现在,只能维持开窍五十分钟。” 楚天舒刚才听他沉默,还以为他是不是修炼懈怠了,听到这个答案,不禁一赞。 “好啊,你才修炼一个多月,竟然就有这样的成果。” “虽然我说是说,你之前磨出了灵根,但这还是快的有点出人意表,很好,很好。” 尹风信犹豫道:“真的很好吗?可是我到现在,也不敢用电击辅助修炼,也没有你那样随时都能进入修炼的刻苦……” 楚天舒喔了一声。 “你以我为标准啊,那你至少也得等自己的根基,接近了我那个阶段。” 楚天舒笑道,“你已经很快了,方俊难道没跟你说,你这个表现是多好吗?” 尹风信疑惑道:“俊哥一开始,挺热心指导我,过了一个礼拜,我开窍时间接近半个小时,之后他就不怎么指导了。” “我每次问他,他评价也就说一般,最多是稍微比他当年出色一点点。” 尹风信不是蠢人,只是对修行不够了解,等说到这里,语气也有点恍然。 “俊哥他是不是……” 楚天舒没憋住,已经笑出声了。 “他应该也是不想让你自大自满,噗哈哈,纯粹是一片好心。” 楚天舒咳嗽一声,“难怪他刚才也提到说,自己之前定制的养魂扑克牌,闲着也是闲着,可以考虑养点凶魂在里面。” “挺好的,你们互相促进吧。” 尹风信振奋道:“楚哥放心,我一定会继续苦练的。” 楚天舒挂了电话,拳头撑在下巴处,想想还是有点想笑。 方俊平时看着挺酷的,真想看看他评价“一般”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笑声有点牵动肋骨,楚天舒摸了摸自己肋上的伤势。 那里已经有了伤疤,以他的体魄,再有两天,应该就要愈合了。 楚天舒的神色沉静下来。 “段忠,他最后那个状态,变招变向,变得那么快,却是那么流畅自然,空气不是阻力,反而全是助力。” 楚天舒思索着。 “我的拳法,也该可以做到,跟环境有这种和谐。” 房子里的灯光,良久之后才熄灭。 楚天舒翌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到后面竹林里打拳。 空中依然在飘着小雪。 空地上,竹叶上,到处都是积雪,尤其是那些竹子,稍微一碰,雪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楚天舒在林中游荡起来,速度越提越快,七转八折,出来后,发现衣角上沾了少许雪水迹。 他闭目凝思,振干衣袖,不久之后,再度进入竹林。 在屋内,静如罗汉炼体魄,在林中,徘徊如风求御风,临睡前,修持念力,滋养兵魂。 楚天舒过上了很规律的生活。 但这天气,却越来越让人心寒。 本来就已经下了六七天的雪,楚天舒回来之后,这一周里,没有一天不下雪的。 新闻报道,已经是言之凿凿,提起寒灾的事情。 沿海几个以常年气候炎热而闻名的城市,最近都有了积雪。 不少地方还报道说,近几日下过冻雨,干秃发黑的树枝上,通体覆盖了薄薄的冰层。 道路、铁轨,结冰封冻,并在雨雪中愈发厚重。 (本章完) 第119章 有猫,踏雪 第119章 有猫,踏雪 雪下多了之后,光看天色的话,连上午、下午都分不出来。 就算到了黄昏的时候,也没有晚霞落日可看。 外面天比较阴。 但只要不看天,往四面八方看去,到处又都挺亮堂的,一片冷白光色。 楚天舒家后门这里,直径五米左右的一块地方,光色却跟别处不同。 雪化为水,露出黝黑湿润的土地,还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未死,缀着水珠。 新落下的雪刚一触到地面,立刻消融,始终积累不起来。 外围的积雪厚度已经超过十厘米,跟近处的这块地面,出现明显的高低落差。 楚天舒只穿了一件短袖,一条宽松的睡裤,双脚微分,与肩同宽,两手向前虚按,站桩于此。 如同轻声敲鼓的动静,不断从他身上传出,细密连绵,涌动不绝。 他的心脏跳动频率,其实控制在比正常人还要低的状态。 只要一次跳动,就足够沉厚有力,将血液运转全身,活络末梢,无一遗漏。 可他的心跳声,就像一个领奏的节拍。 心口一响之后,浑身上下另外“十三颗心”就依次响过。 因此营造出了鼓声连绵不绝的气势。 楚天舒浑身就在这种鼓点中,散发着绵绵的热量。 有雪飘在他皮肤上的时候,直接化为淡白的水汽,袅袅升腾。 但他眼神颇为幽静,目视在竹林之中,一吞一吐,俱是清新之意。 原本不管掌心雷还是闯少林拳架,都讲究一个闭毛孔,内脏心跳都在体内回荡。 外人纵然就在近处,能听到的声音也很细微。 等到闭不住毛孔的时候,浑身汗出如浆,就说明已经练得太狠了,需要歇歇。 现在的心火拳经却不一样,要在练习状态下,主动开合毛孔。 全身内外,处处皆活,连皮肤上这些细小汗毛,也不放过。 因此这样练习起来,热量散发的比较明显。 “血肉如蒸,心骨如醉,毛发指甲,打成一片。” 楚天舒体会着拳经中描绘的这种感觉,全身都好像在烘烤中消融了,血肉骨骼,内脏毛发,像是没有了隔阂。 没开窍的武人,本来也感觉不到那么明显的隔阂。 可是一旦开窍,骨头和血肉的差异,就着实太过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如今这种没有隔阂的体感,并非是回归最初的蒙昧,而是坚硬如骨骼,柔弱如毛发,都纳入掌控。 逐渐感觉,控制自己的骨头,就像控制自己的肌肉那么轻松。 楚天舒右手微微抬高,食指竖起。 通红的气血,使皮肤微胀,彤然如玉。 红玉般的整根食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更长的指甲。 二厘米,三厘米,直到五厘米。 楚天舒凝视着指甲,手指一点都没动,那指甲就自动开始弯曲,蜷缩,回收到指尖。 控制自己的指甲,也像控制肌肉那么简单。 楚天舒眼皮微抬,蜷缩起来的指甲,又骤然弹直,发出一声好似铁皮绷直的声响。 “收!” 楚天舒轻声细语,眼看着那指甲又越来越短。 他是在控制指背的肌肉,收纳这枚指甲。 手指上一些本来属于正常人的脆弱结构,已经发生变化。 甲片藏在皮肤之下,似与骨相融,又似与肉相容,曲直如意,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来。 楚天舒以前在通背拳馆学习的时候,见到有人来交流。 练虎豹爪功的大师傅,也能练出一手藏指甲的本事。 但他们藏甲露爪,本质上并没有移动指甲,而是练了指腹的软肉。 他们会把指腹的肉,练得更长更软,大量向前赘生。 这样,他们平时除了手指看起来格外的长些,并没有什么异状。 等到格斗的时候,软肉向内一收,绷紧加固,指甲自然就被衬托,好像展示了出来。 这种本事,本质上变的依然是肉。 像楚天舒现在这样,当场催生甲片,更改指甲轻微结构,就并非那些大师傅能达成的了。 “还有头发。” 楚天舒的左手,捏住额角垂下的一缕发丝,让发丝末端,稳定处于视野之内。 手指不动,那几根发丝就自动绞紧,在末梢处稍微翘起、卷收。 就像是丝瓜藤上的青须。 不,这么灵动,更像是小鱿鱼的触手。 这就是把头发也练得敏感了起来。 以前,楚天舒只有猛然爆发全力的情况下,头发才会受力,向上崩扬一下。 好比是古人怒发冲冠的情况,其实只是很短暂的一下子。 现在,他不用爆发全力,只是部分头皮发劲,头发也自然有了反应。 不过,这头发的反应变得更灵敏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发丝的力道实在太小,除非给自己留条长辫子,否则在战斗中根本用不上。 但若真给自己留一条麻辫的话,本身也可能变成破绽。 除非是从小专练发鞭功夫的人,否则肯定是得不偿失。 “不对,拳经的本意,已经不只是战斗,而是有越来越多身体进化的内容。” 楚天舒看着发丝。 “这头发的变化,虽然在战斗中没什么用,但在修炼中,却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代表我可以初步拿捏颅脑的气血。” 人脑子内部,也是有气血变化的。 俞大猷猜测,三合一身的最后一步,就是在之前已经练过头皮、头部肌肉、颅骨的情况下,还要把内部的脑子,也练上一遍。 但这个过程太危险了。 别说是纯武人的俞大猷。 就算是楚天舒,也不敢轻易去触摸自己的脑子。 念力跟脑有联系,可念力,也许是加深、转化了脑子的某些不知名特质,却绝对没有加强脑子的受力强度。 念力修行者,要是猝不及防被敲了头,该脑震荡还是得脑震荡。 三合一身追求的淬炼,却明显是要把脑子的强度也提升一回。 就像把皮肉锻炼得更坚韧那样。 “把脑子质地变强韧”,这种事,光听就知道很不靠谱了。 然而,满头发丝的变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验证颅脑内部的劲力变化,帮助武者,校正自己的修行方向。 这就是武人们为了达成那个离谱的目标,而作出的努力。 “这心火拳经,果然是比拳架要高明很多。” 楚天舒琢磨着,“如果我能在这种状态下,再动用内圣外王,练起拳来的体验,该有多爽呢?” 只是,用内圣外王辅助练拳的时候,一定会深深的触动凡胎障。 没有了海东来和成瞎子的帮忙。 楚天舒又依然没有把握,在那个状态念出九字真言,破除杂念。 这就很可惜了。 到哪儿找一批有浓厚杀气,又有闲工夫帮我念杀字的高手? 楚天舒正思索着,忽然见到竹林间跑过一只猫。 那是一只黑背白肚的猫,瘦脸圆眼,两耳尖尖,十分可爱。 尤其是在它眼睛上方,有两团白色纹,看着就像粗笔点抹的两条白眉。 一人一猫对视间,那猫小心翼翼的靠近了点。 它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跑了多久,身上有些毛都冻结了。 等进入了化冻的范围后,感受到楚天舒散发出来的热量,整只猫都抖擞了一下。 “喵!” 白眉猫发出喜悦的叫声,凑到楚天舒脚下,蹭了蹭他的裤腿。 “你是哪家的?这冰天雪地的,放在外面乱跑。” 楚天舒端详了下,没看见脖子腿上有什么标记。 他们村里,当年分土地,家家户户后面,都分到了一小块竹林地。 其实这整个竹林是连通的。 愿意在竹林里穿行的话,能从村头公路下来,一路走到村尾。 说不准这猫是哪一家的,甚至可能是邻村的。 “算了,先进来暖和一会儿吧。” 楚天舒小时候家里也养过猫,那是一只黄白纹的家猫,后来走丢了。 他不喜欢摸猫,但他挺喜欢看猫。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黄塑料碗,专门给猫用,人吃些什么,就分些什么给猫。 吃饱了,它自己会去野地里刨坑拉撒,在村里跟别的猫成群结队的玩。 大家也不懂得猫粮、猫砂盆之类的讲究。 楚天舒引猫进来之后,关上后门,给自己披了件风衣。 白眉猫乖巧地跟着他,又从前门出去,进了侧面厨房。 楚天舒用微波炉把昨天吃剩的鱼尾鱼骨汤叮了一下,倒在小碗里,放在地上。 那汤正是温热的时候,不冷不烫。 白眉猫伸出舌头,却像被烫到了一样,急忙一缩,但很快又重新伸出舌头。 楚天舒斜倚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脸,笑着看猫进食。 那猫吃的很快,舔走鱼肉,咬着鱼骨,又噗噜噗噜的喝汤。 温热的汤水鱼肉,让它很是满足,像伸懒腰似的,伸长四足,弓着脊背,体内传出一阵呜呜的震响。 连它身上那些冻结的毛发都忽然散开,全身猫毛一并蓬松起来。 楚天舒神色微动:“嗯?” 他居然从这只猫身上,看出了一点像“太极拳”松发筋骨的味道。 古人有传闻,闭毛孔、抖筋骨之类的功夫,是从猫狗身上领悟出来的,但这不代表猫狗真的会功夫啊。 面前这只猫…… 楚天舒微微眯眼,故意散发出一点敌意。 “喵!!” 白眉猫怪叫一声,忽然一个后空翻,两足落地,脊椎收缩,前腿腾空,凝眸戒备。 楚天舒双眼骤然睁大。 就在那一翻之后,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只猫了。 完全是动画片里那种猫人的形象。 它双臂展开,胸宽腰窄,双脚踏地,人模人样。 甚至,这白眉猫,还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拳法架子。 (本章完) 第120章 恶客来,又相逢 第120章 恶客来,又相逢 造畜?! 楚天舒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传闻中的这套邪术。 用密药和咒语把动物的皮毛披在人身上,把人变成畜生。 术力浅的,只能把人变成马猴、黑狗,下手残害的对象,大多是孩童。 术力深的,能把人变成驴马牛羊,成群结队地驱赶远行。 旧社会专有人使这种手段,把小孩子伪装成很有灵性的动物,做马戏表演,赚人钱财。 或者,以此为掩护,进行大批的人口贩卖。 不过,这种邪术包含有一定幻术的特征。 如果能被亲人叫出本名,就有可能让受害者脱下兽皮,恢复原样。 然而,楚天舒盯着这只猫看来看去,完全没看出这猫身上哪里有幻术气息。 他的审视,给这只猫带来的压力太大。 白眉猫身上所有的毛发,都像长针般扬开,体内又传出了那种沉闷的、呼噜呼噜的震响。 它的白眉微颤,蓄力到了极点,却连逃走都不敢。 之前在冰天雪地里一路奔逃,体力消耗太大,它脑子都有点糊涂了。 竟然觉得这个人也在练拳,温和又温暖,就贴了上来。 可是现在看来。 这个人,分明好可怕! “喵!” 白眉猫的体型变化之后,嗓音也变了,居然带着一种苍老浑厚的感觉。 它跟楚天舒对视,缓缓的冲拳,劈掌,扫腿。 一板一眼的打出一套拳来。 楚天舒看它这套拳法大开大合,忽松忽紧,很有名家风范,浑身行云流水,唯独那条尾巴,只在随波逐流。 显然,这完全是一套人类的拳法,没有考虑过尾巴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一只猫学会了人类的拳法,还能够缩骨挪筋? 楚天舒稍一走神。 那只猫也正好像是从拳法中得到了更强大的勇气。 它回身一窜,就向门外扑去。 “喵!!” 白眉老猫的身形在半空一顿。 楚天舒屁股还坐在原位,长臂突出,探手如拈,捏住了这只猫的尾巴。 柔劲一抖,从尾巴传遍全身。 白眉老猫像是被卷收起来的云团,在半空一滚之间,就从拟人的猫,变回了正常猫的模样。 猫身几乎团起,缩回楚天舒手上。 “喵!” 楚天舒把它放在桌上,听着它软绵绵的声音,摸了摸它的头,笑意盈盈。 “我不摸猫,就是因为以前家里的猫到处乱跑,又不肯洗澡,老脏了。” “但是一个练到浑身抖劲的猫,摸起来果然很干净。” 楚天舒哈哈笑道。 “你身上没有邪气,看着也不像灵界出来的,到底是哪里来的?” “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猫连忙摇摇头。 楚天舒遗憾道:“原来听不懂人话。” 那猫赶紧点头。 楚天舒又笑了:“听不懂你点头干什么?” 猫的身子僵在那里。 “别怕,别怕。” 楚天舒轻抚猫头,“我不是坏人,你看,我刚才还给你弄了吃的。” 这猫有点太敏感了。 刚才他虽然故意显出一点敌意,但还没有到杀气的程度吧,怎么就这么害怕? 嘭嘭嘭!! 楚天舒扭头向北,听到了后门那里传来的沉重拍击声。 “有人在家吗?” 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喊起来,“这门后面还是刚烧过火炉吧,肯定有人在,别装死啊,我们的猫是不是跑到你这里来了?” 那猫也听到声音,身子瑟缩了一下。 “那真是你的主人吗?” 楚天舒看着猫,“别装听不懂了,说实话。” 白眉猫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它甚至用爪子在桌面上划出了一个字。 字体缺胳膊少腿的,但仔细看看,大概能看出来。 楚天舒道:“偷?” 白眉猫急忙点头。 屋后面那里还在拍门:“再不出来,我就把门踹开了。” 楚天舒单手抱着猫,转身进了楼房,穿过客厅、腰门,拔掉后门的插销。 他开门之前就听出来,门外其实是两个人。 开门之后,果真是两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 一个是戴着帽子口罩的瘦高男子。 还有一个身材壮实,戴着鸭舌帽,裹着围巾,鼻梁上有道伤疤。 刚才拍门的就是瘦高男子。 这人一看见楚天舒手上的猫,立刻伸手:“你抱我家的猫干什么?” 楚天舒刚好退了一步,避开那一抓。 “这猫明明是我亲戚家的,也没听说他家把猫送人啊。” 楚天舒抬眼扫去,“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 瘦高男子下意识回头去看壮汉。 壮汉脸色一沉,突然抖手打出三枚铜钱。 空中像是闪起了三条碧绿磷火。 瘦高男子正侧着脸,正好看到三条绿火在他面前飞过时,被三根银针精准打中。 叮!!! 磷火崩散,三枚铜钱同时落地。 银针竟然从侧面钉进了铜板里面,落在地上,也未分开。 “什么?!” 瘦高男子一惊,想有动作,却觉得浑身一麻。 他的膝盖,手肘,肩头,脖子侧面,都中了一根银针。 整个人就像一根木头,向门外歪倒。 那壮汉反应奇快,体表一层油亮的金光,陡然浮现。 银针打在他体表,撞不进去,三根银针自身,全被力道崩碎。 楚天舒膝盖都没弯,身影突然移到壮汉面前,左手抱猫,右手一巴掌,按在壮汉胸口。 嘭!!! 那壮汉浑身剧颤,金光破碎,身上携带的,稍微硬点的东西,通通被刺激。 上衣两侧口袋里的铜板,裤兜里的手机,腰后口袋里的硬皮夹钱包。 全都破开布料,朝各个方向爆射出去。 “你……” 壮汉只吐出一个字,就感到对方的手,已经压在了自己脑袋上。 他眼前一黑,仿佛那股压力,直接透过颅骨,也压在了眼球、舌头上,让舌头贴紧下颚,动不起来。 头、口、胸,全都闷得不像话,浑身无力,让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动手就是狠招,你们不止偷猫那么简单吧。” 楚天舒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想在自己家附近杀人,你们先躺会儿吧。” 他移开手掌时,那壮汉已在窒息之中晕死过去,头颅低垂,人依然跪着。 楚天舒摸出手机,刚准备打给治安所,来几个人见证审问,眉梢一挑,又看向东侧的竹林。 好几条人影,正在竹林中快速穿行。 那一个个,有老有少,但穿的都不厚,只是皮夹克、运动服,球鞋劳保鞋。 青竹被他们碰到之后,大片大片积雪下坠,他们也不管,顶着雪就往前跑。 “就在这里!” 领头的一个中老年人,寸头,胖脸络腮胡,身材却不胖,双臂修长,垂下来接近膝盖。 这些人本是气势汹汹,闯到楚天舒家的竹林,刚一抬眼,看见那两个人一躺一跪,脚步不禁停住。 “这是……” 长臂男子的目光扫过场中情形,呼了口气,稳重客气的抱拳,“是这位先生,帮我们拿下了两个盗贼吗?” 楚天舒盯着此人看了几秒,忽而笑道:“祁师父,你不认识我了?” 祁连勇一愣,看到其中一个人身上扎的银针,脑中想到什么。 “你是楚老大夫家那个、那个,小天?!” 一想起这个名字,祁连勇心头就浮现出那个少年的面孔。 那是一个五岁就通灵开窍的孩子,也正是因此遭了好多磋磨。 那种骨子里的刚勇,对自己、对假想敌的狠劲,其实特别适合练武,可惜,始终入不了拳法开窍的门。 就算是这样,祁连勇也忍不住,把祁家老通背拳的全套大小精义,都详细讲述,教了出去。 如果这小家伙五岁时候学的是拳就好了! 那一年,祁连勇看着楚天舒离开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件事。 可惜这个孩子,恐怕活不过二十吧。 那个小小少年,刻苦无功,仍未气馁的坚定面孔,跟眼前长身玉立、单手抱猫的青年人,迭在了一起。 祁连勇向前两步,脱口问道:“你、你好了?” “是啊。” 楚天舒笑着答道,“我好了,师父。” (本章完) 第121章 金刀武校,鬼市 第121章 金刀武校,鬼市 片刻之后,祁连勇他们都坐到了客厅里面。 那两个恶客被送到门前场地放着,细雪飘飘,盖在他们头发上。 两人反正穿得挺厚,一时半会儿也冻不坏。 楚天舒把猫放在桌上,洗了个手,找出纸杯,丢了些茶叶,到饮水机热水口,给大家泡了茶。 祁连勇带来的几个人,二男三女,大的仿佛三十多岁,年轻的才二十出头。 个个都气质精悍,非但是身手不错的样子,恐怕也是有些阅历,手上沾过血的。 但是,他们看那只猫的时候,神情都不自觉的柔和了很多。 那个二十出头的短发女生,更是直接摸出一袋小饼干去喂猫。 “小白老师啊,平时让你不要在学校外面乱跑,这回竟然被人抓了这么远,知道害怕了吧?” 楚天舒把茶递过来,短发女生接过,连忙道:“谢谢。” “这么说,你们才是这只猫的失主。” 楚天舒看向祁连勇,“祁师父,这只猫竟然会打拳啊。” 祁连勇哈哈笑道:“是啊,不然怎么叫他小白老师呢?” “这只猫,听说是我们金刀武校以前一个教导主任留下的。” “那教导主任无儿无女,给猫起名叫白眉,九六年,他配合扫黑,自己牺牲之后,只留下了这只猫。” “校方一直养着这猫,零零年后,大家发现,这猫越发的通人性,居然懂了教导主任生前最得意的缩骨分筋功夫,能变化体型,还会打拳了,打的很有精髓。” 祁连勇吹开茶叶,喝了口茶。 “刚入校的学生,都爱看他打拳,正所谓是寓教于乐,不少学生就叫他老师了。” 金刀武校? 楚天舒想起,自己也听过这武校的名号。 江淮大区的玄学协会,在上世纪有三个发展风头最盛的组织。 金刀武校,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在多地设有分校,类似中专,遴选出好苗子后,授以更深层的武艺,可以得到类似大专的文凭。 毕业后,工作基本包分配,算是一个半官方的组织。 楚天舒道:“祁师父,你不是自己开拳馆的吗,什么时候加入武校了?” “自己开拳馆,固然也不错,但是,加入武校对我来说,更加海阔天空嘛。” 祁连勇感慨道,“我那个拳馆虽然不愁生计,但总共也就只能收那么多弟子,找不出一个青出于蓝的传人啊。” “至少,相同年限内,进度要不逊于我年轻的时候吧,可惜没有。” “那时候,武校找到我,跟我谈了好几次,我寻思着,一来是待遇身份都不错,二来是到那边教学生的时候,也容易找到好徒弟。” “到如今,我已经在那边干了好几年了。” 楚天舒心头微动:“金刀武校,高手很多吧?” “怎么算高手呢?” 祁连勇笑着,“开窍的在普通人里全是高手,这种人在总校有一大把,但我在他们之中,仍能称得上一句高手,这都是对比出来,自娱自乐。” “不过,我们校长应该是全国范围公认的高手。” “他不只会武功,还会调香、配药、裁衣、设计园林、制作乐器,有的时候,他还能给数理化老师代课。” 祁连勇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拇指压着旁边按钮,小盒盖子就翻开。 里面是一只青色虫子。 楚天舒叫不上名字,觉得有点像螳螂,但又没有那两根出名的前足。 “这是青烟虫,专爱嗅那种带有香味的烟气,平时都趴在镂空香炉上。” 祁连勇解释道,“小白老师总爱在校长室转悠,沾了校长调制的香料,才能利用这个虫子超常的嗅觉,追踪他的下落。” “不然的话,像这伙贼,似乎是路过的时候顺手做了一票,都是生面孔,我们还真未必能找到线索。” 楚天舒看那只虫子,并没有什么法术气息。 看来是天赋异禀,加上饲养者利用高明的药理知识,驯养而成。 这并不奇怪,医药发展到今天,有些研究室里,都有能力给生物基因做编辑工作了。 那并非法术,但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效果跟法术也没什么差别。 “这两个贼心狠手辣,一个看着是练拳的,另一个会法术,实力不弱。” 楚天舒说道,“我原本准备把他们废了,盘问一番,交给治安所处理。” “既然你们来了,干脆交给你们吧。我听说金刀武校的教师都是有证的,必要时办案可以对接省厅,交给你们,还更稳妥点。” 祁连勇点点头。 这时,那短发女生转过身来。 “小白老师说,他是从高速路一辆大车上逃出来的,车上有四个人,两个开车的,两个守货的,这两个是看守货物的。” 楚天舒看向白眉猫。 这猫刚才连叫都没叫,顶多比划了一些姿势,点头摇头,这也能看懂? 白眉猫注意到他的视线,喵了一声,尾音绵长。 短发女生惊奇地看向楚天舒:“小白老师很亲近楚先生啊。” 楚天舒呵呵一笑。 缩骨变体之后,叫声明明带有几分苍劲,现在搁这装嫩。 “守货?” 祁连勇起身问道,“什么样的货,活的、死的、器物?” 白眉猫摇了两下头,又一点头。 “是器物,法器?很多?” 祁连勇面色凝重起来,“难道是给修行者鬼市供货的团伙?” 楚天舒听到这话,神色也微微一变。 各行各业本来都有个鬼市的说法,或者也叫黑市,都是一些来路不正的货物,秘密交易的场所。 而修行人的鬼市,属于最血腥残忍的那种档次。 听爷爷说,上世纪的鬼市里面有很多邪道法器。 盗墓挖掘、强取豪夺、窃取抢劫,从这些途径弄来的,都还算收敛了。 真正血色最浓的,是那些新炼制的邪道法器。 利用造畜邪术进行的人口贩卖,蛊惑人心进行的器官交易…… 很多东西的终点,就在修行人的鬼市中。 上世纪末那二三十年,为了整治鬼市,甚至爆发了很多次堪称战役的行动。 楚天舒的爷爷,当年会挫了心中锐气,除了年纪增长之外,也跟数次目睹过鬼市的战斗有关。 老爷子对那些邪魔歪道,自是深恶痛绝。 但,就凭他一个学医的,当时最多也只能做做后勤。 医术里衍生出的寥寥几种战斗手段,还有他平生学的那些杂招,根本不够资格参与那等惊心动魄的战斗。 谁都知道,他留在后勤更有价值,他也就在不甘之中止步。 那成了他一段念念不忘的辉煌记忆,也让他晚年,再也没有尝试前进过。 “现在就算还有修行圈子的鬼市,规模应该也远不如以前。” 楚天舒目露回忆之色,少顷后回神,看向那两个人。 祁连勇已经大步走了过去,把那鼻梁有刀疤的壮汉一翻,面朝雪地。 壮汉双臂都被祁连勇擒住,向背后扯起,如同一只扬翅的鹰。 下一刻,壮汉突然睁眼,眼中满是血丝,喉头发出了鹰隼啄击岩石般的“咯咯咯咯”响动。 青筋迅速从他脖子上爬到脸上,头颅高高扬起,满脸胀红,显是痛苦已极。 楚天舒看出,祁连勇的那双手,实则在不断抖震,小幅度的变向拧转。 劲力传遍壮汉全身,使其不少位置的肌肉跳突、扭动。 “我这一套鹰爪翻子门里的分筋错骨手,这几年刚学的,虽然才有四成火候,也够让你尝遍酸甜苦辣咸,让疼痒麻钻爆,一并发作。” 祁连勇说道,“极能忍疼的硬汉,也忍不住这么一套功夫。” 那壮汉脸上,再也没有先前对楚天舒一动手,就直接是三条铜钱碧火的狠辣之色。 他眼睛里滚出豆大的泪珠,鼻涕口水都往外流,头脸一起颤抖,却说不出话。 祁连勇又过了三秒,才松开他一只右手。 壮汉顿时死命的喘息起来。 不等他喘匀,祁连勇再度擒住他右手。 “说,你偷了我们家的猫要送到哪里?为什么见了这家的户主就直接下狠手?你还有多少同伙?” “如实说来,我且停手,否则……” 壮汉有气无力的呼道:“别、别,我都说。” 这人对别人轻易使出狠毒法器,自己却吃不得狠劲。 竹筒倒豆子般,就把事给说了。 原来他们确实弄了一车厢的货物,大多是在内地盗墓所得,要运到海边偷渡出去,供给鬼市。 他们每年去一趟,今年半路上,无意中发现极通人性的白眉猫,知道这种货色,活着供到鬼市,能卖大价钱。 因此他们偷偷对这只猫下手,做完就走。 原本这帮人想得很美好,货车直接上高速,直奔海边等偷渡。 谁知道,因为寒灾影响,他们这两天屡次在高速上堵车。 最近这一次,已堵了大半天,卡在车流中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那段高速路,比两侧地面还高出两三米,护栏又结实。 就算想找办法离开高速路都不行。 两个负责看守车厢的,实在气闷,就下来透气。 白眉猫抓住了这个机会,从笼子里逃走。 他们知道这猫通人性,光是猫逃走还不要紧,万一把车厢的事泄露了,就会有大麻烦。 因此,楚天舒一说这猫是亲戚家的,壮汉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灭口。 至于他们这团伙,核心人物共有五个,负责押货的就占了四个。 老大奉行神秘风格,除了下墓,别的事都不跟他们一起行动,但又对他们每次卖了多少货,该进多少账,了如指掌。 “大案啊!” 祁连勇嘿了一声,“盗墓偷渡,把宝贝卖到境外,身上还背了人命官司吧。” “挺好,把你们几个拿下,我已经能看见,又是一批锦旗和奖金在招手了!” (本章完) 第122章 不费吹灰之力 第122章 不费吹灰之力 高速公路上,堵了不知道多长的车。 这些车,大多数都是轿车,货车却也并不罕见。 像是一座座高低不平,郁闷焦躁的小屋。 雪都已经在车顶上积了有几厘米厚,附近路面上全部是脏雪脏冰,既有车轮印,也有脚印。 听说是因为前方路段雨雪交加,结了厚冰,不能通行,调了铲车过来,正在慢慢破冰。 大家在这里堵了大半天,实在心焦,又饿又闷,很多人忍不住下车走动,往前面去探听情况。 也有人,已经不愿意往前往后的瞎走动。 光是站在自己车旁边,戴着帽子,右脚踩在不锈钢护栏上,弓着背,抽闷烟。 路边几十米外,有几个小孩在雪地里打闹。 还有一个小孩,拿着一袋红色方便面,正在用力挤压,看来是想压碎了干吃。 抽烟的男人眼前一亮,扬声喊道:“那个小孩,你还有方便面吗?我给钱,买两袋。” 小孩朝这边看了一会儿,没搭理,跑回村子里去了。 抽烟男叹了口气,夹着半根烟又抽起来。 过了一会儿,却看见一个穿着红袄的老奶奶,拎着热水瓶和半箱方便面走过来。 刚才那个跑掉的小孩,就跟在她身后。 抽烟男登时高兴起来:“给我的吗?” 他看着路边太高,老奶奶也送不上来,翻过护栏,搭着路边石砖,就往下跳。 前面不远处,有一辆货车,正副驾驶的人都站在货车边,看见了这一幕。 这两个男人,身材都是中等模样,其中一个人没什么特征,只是右额角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 另一个男人,右手却少了一根尾指。 “老刘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追一个猫用得了这么长时间?” 断指男人说道,“这他妈又饿了,我也去搞几袋方便面。” 另一个男人拉住他:“你忘了上回堵车,那些村民跑过来,保温瓶里装的白粥,一碗敢卖五十块。” 断指男道:“我当然没忘,要不是押货要紧,当时非得给他们一点教训。” 旁边男人低声道:“凭我们的身家,吃一顿五千块也不算什么,但我就是不乐意,我们的钱白白被这种小角色给宰了。” 那个抽烟男人,果然已经在摸钱,一张五十块的票子。 老奶奶连忙摇手,把他的手推回去。 抽烟男人没办法,翻了翻,找出两张十块钱的。 老奶奶推让几下,这才收了下去。 看见抽烟男把自己保温杯里灌满热水,还带着半箱方便面往上爬。 那货车旁的两个人,脸色不禁都有点难看。 过了一会儿,他们脸色就更难看了。 村子里,好像因为有老奶奶带了个头,不少人家带着点方便面、火腿肠,还拿着热水,给公路这里堵车的人用。 基本都是按小卖店里常见的价格,没有谁趁机加价的,还有人就干脆不收钱。 堵在路上的人们,陆续有身强力壮的跳下去拿东西。 有健谈的,直接搭起话来,满面笑容,嘴里吐着热气。 天寒地冻的,路段旁边却热闹了起来。 断指男绷不住了,跳下去拿了两个桶装泡面,挤了火腿肠,倒好热水,插上叉子。 他也不用手扒路面往上爬,助跑两步,直接踩着那些路基石砖,就回到了高速上。 有小孩看见这一幕,惊叫起来。 “好厉害呀!” 断指男回头看去,笑了一声。 “给!” 他分了一桶面给同伴,自己等不及泡开,就用叉子翻搅两下,吃了起来。 旁边凑过来一个胖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感慨不已。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朋友,你运动神经那么好,能不能帮我也去买两桶?” 胖脸男人说话同时,手上捏着一张红票子递过来。 断指男不拿正眼看他,只吐出一个字:“滚!” 话音未落,那胖脸男人拿钞票的手,已近到断指男肋骨处,五指突然一抠,羽绒服完全挡不住那股透劲。 断指男子陡然觉得浑身像触了电,肋骨的位置,疼得说不出话来,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手里泡面正要跌落,也被那胖脸男人另一只手接住。 “你!” 断指男子喉咙里发出的惊叫,低得出乎预料,仅发出一点细弱的气音。 他惊恐万分,只剩眼珠能动,急忙想去看同伴。 只见他那个同伴,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手上还端着泡面,四肢不动,连眼珠子也不动,只有额头正在沁出汗珠。 有个真不怕冷,衬衫风衣的年轻人,懒散的站在那同伴身边,哥俩好一样搭着同伴的肩膀。 断指男子好歹知道那个胖脸络腮胡子,是什么时候从车辆间挤过来的。 微痣的男人却全然不知道,这个风衣青年是何时靠近的。 楚天舒一手揽在对方肩头,仙人劲就已经渗透对方全身。 劲柔如流水,又能如针扎,有序地刺激肌肉。 该麻痹的地方,一刺即麻,该动的地方,一刺之下,肌肉就弹动起来。 楚天舒揽着他往前走,对方的脚就自动迈步。 祁连勇也掐着断指男往前走。 但这边,就要费点劲了。 断指男两脚都是软的,祁连勇看似只掐着肋骨处,实则相当于,要把断指男的整个身体抬起来。 他是单手“端着”断指男往前走。 四人到了货车后面,打开车厢。 楚天舒带人一跳,回手搭了一把,四个人就都流畅自然的进了车厢里面。 车厢空间很大,就算两侧堆放了上百个密封的硬纸箱,中间仍然宽敞。 “你竟然只是搭着他的肩膀,就能控制他的腿脚。” 祁连勇进来后,忍不住赞道,“这不仅是对人体常见的筋骨肌理,洞明自若,更是一搭手间,就知道了对方肌体的强度。” “一旦迈过性命双修的门槛,竟会如此神妙吗?短短几年,功夫练得这么高?” 楚天舒笑道:“我是另有机遇,得到好几本前辈高人的秘籍。” “特别是其中一本,也是练通背的,稍后我给祁师父看看。” 祁连勇连忙说道:“无功不受禄,当年教你拳法,我也是收钱的,你这秘籍价钱……” “价钱之后再谈。” 楚天舒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准备去金刀武校逛逛,祁师父到时候能帮我引荐吗?” 祁连勇一怔:“你去那里干什么?” “练武的想去武校看看,不是很正常吗?” 楚天舒笑道,“也许,还有笔生意,可以跟武校的人谈一谈。” 他出门的时候,特地换了衣服,带上了储蓄卡。 卡里除了他之前的存款,还有澳区打过来的款项。 网店的利润倒还在其次,目前最丰厚的,还是聂龙鼎事件得到的奖金。 卡里有存款,心里就不慌。 楚天舒估量着:有熟人关系,又有这些钱,请金刀武校的高手助我修行,应该不在话下。 就是还说不准,具体能买多长时间的服务。 断指男人听他们在这里毫不避讳的,说什么“金刀武校”“后续生意”,心里是又恨又怒又怕。 这两个人明显是吃定他们了,才这样肆无忌惮。 不管是把他们送去法办,还是直接灭口,恐怕下场都注定了。 “你们……” 断指男人挣扎着,吐出细弱音量,“偷袭……” 楚天舒这才分给他一个眼神。 “谁让你们卡在高速上,周围又有这么多乡亲呢。” “若换个场合,我不介意先数到三,再把你们两个拍飞。” 这两个人的实力,其实也不差。 真让他们发挥一下,应该不逊于两名毒术造就的昆仑奴。 只是,面对不讲武德的偷袭,他们连昆仑奴那样,正面被楚天舒抓一把,扔出去的待遇都没了。 “这叫战术智慧。” 祁连勇更是不屑一顾,“谁听说过跟犯罪分子还要讲武德的?” “你们也配吗?” 高速路侧面传来三声喇叭。 楚天舒出去一看,看到三辆面包车,正停在高速路下面。 这是大家在出发之前就定好的策略。 因为犯罪分子的大货车在高速上,车厢内又是一些珍贵的古董。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让两个功夫最好的人先上去,悄然拿住嫌疑人。 武校其余人去找车过来,沿小路开到高速旁边。 到时候,就可以把嫌疑人和赃物分批搬运下去,全部带走。 附近的村民和被堵在高速上的人还在谈笑。 有的货车司机,注意到那边有人在搬运东西,也只是露出一点羡慕的神色。 以为是哪个门路广的,请了同伴过来转运货物。 楚天舒扎了那两个人几根针,保证离手之后,这二人也乖巧不动。 不过,就在他把这二人送进面包车,跟之前的壮汉、瘦子团聚时。 断指男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祁连勇反应很快,三根手指如鹰爪,直接掐在了断指男喉结上,低声威胁。 “不想死就糊弄过去,说你手机快冻得没电了,之后可能会断联!” 之前壮汉已经把大家的身份都招供出来,祁连勇汇报给了省厅那边,分派抓人。 除了他们这几个核心成员,还有不少同伙分散在各地,现在不能让那些人察觉到异常。 楚天舒拔掉一根银针,让断指男可以点头。 祁连勇微微松开指尖,摸出断指男的手机,按下接通键。 “喂,阿轩啊。” 手机里面传出的是一个壮年男子的嗓音。 “你们堵了这么久,渡口那边已经错过了,之后等车从高速上下来,干脆换个地方安顿。” 断指男喉头有些干涩:“这狗日的天气确实不行,我手机都快冻没电了,老大,你说的什么地方?安不安全啊?” 老大说道:“金刀武校,听说过吧。” (本章完) 第123章 给自己量刑 第123章 给自己量刑 金刀武校?! 楚天舒神色微妙的扫了下众人。 那二男三女耳力不错,听到手机里的声音,都屏息靠近过来,脸上有惊有疑。 还是祁连勇稳得住,只对断指男做了个口型。 “正常回答”。 也不知断指男子看没看懂口型,但那股威胁,肯定是看懂了。 “听说过,广陵那个武校是吧?” 断指男勉强说道,“怎么提起那个了?” “金刀武校有个旧校区,他们搬走之后,那边被改成了文化馆。” 老大说道,“那里除了展示厅之外,还有库房,摆的都是些半古不古的玩意儿。” “你们把东西送到那里,自然有人放你们进去,只说是货,别提更多。” “还有,路上尽快找个地方,把手机充满电,别断联了。” 他话一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断指男子期期艾艾的看向众人,也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楚天舒一弹指,刚才那根银针又给他封了回去。 “原来是旧校区。” 短发女生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却还是有些疑虑,“但毕竟是我们的旧校区,这个人,不会跟我们学校有什么关联吧?” 祁连勇笑了一声:“你不相信老师们的人品,也该相信老师们的工作安排。” “天天上课,偶尔出去做协防任务,少许休假。” “谁能有空,去当一个大江南北到处跑,四处琢磨古墓地的盗墓头子?” 短发女生有点不好意思,讪笑一声,低头去摸手上的猫。 “但是……” 祁连勇话锋一转,“即便目前在校的老师学生,嫌疑都不大,也说不好,这人会不会是有其他身份的,与学校有关联的人。” “可惜,我们抓的这几个,知道他们底下人的名字住处,却不知道他们老大的住所。” 楚天舒也在看那四个俘虏。 四个人里,有三个都是他抓的。 这个团伙的核心人物,只剩一个头子没落网。 楚天舒食指动了动,不禁感觉有点美中不足,意犹未尽。 他忽然发现,那个额角有痣的男子,眼皮似乎要抽筋的样子。 “你有话说?” 楚天舒伸手拔掉一根针。 有痣的男子喘了口气,第一句话就是。 “我全名叫姚立本,我可以帮你们的忙。” 楚天舒淡然道:“你会这么积极?” “我看出来了,你们没准备直接把我们灭口,来一出黑吃黑。” 姚立本坦然道,“如果是把我们送去依法审判,那我就不会死。” “混社会的,有钱才有尊严,我当年进这行,就是想体验让人敬畏的有钱人生活,不是想当死刑犯。” “所以我苦苦的翻看刑法,把自己犯的罪,一条条记录量刑,防止我有哪一天落网。” “这些年来,我手上一点人命官司都没沾,审讯的时候,可以提供事实证据,问心无愧,按判刑来说,顶多是个无期。” 姚立本目光亮了起来。 “如果我能帮忙设计,让老大落网,也算有立功表现,还可以争取减刑。” 断指男满眼难以置信,眼珠子直往同伴身上歪。 楚天舒一时哑然。 他能看得出来,这人说的好像是真话。 之前他们审问壮汉的时候,主要问的是下级成员的住处,断指男和姚立本的实力水平。 倒还真没空细问这些人的具体罪行。 反正那个壮汉手上,是不止一条人命的。 想不到,这儿真有一个会翻着法条给自己量刑的盗墓贼。 “你还挺刑的。” 楚天舒一把将他揪了出来,顺手一抖,让他立在面前。 这些面包车体积虽然不小,后座还能折迭收起,全部用来存放货物。 但这四个俘虏,就只能挤成一堆了。 姚立本被揪出来,虽然还是形体僵硬,木愣愣的站着,却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听你们同伴供词,你们老大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神秘人,除了知道姓李,功夫好,人脉广,懂盗墓,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天舒问道,“你有什么手段,帮我们擒获他?” 姚立本舒了口气:“高深莫测不过是故弄玄虚,树立权威,以便更好地掌握同伙。” “他能够知道我们出货进账的明细,答案很简单,他每次都扣了一批精品,在别的时间去找大买家。” “从大买家那里,自然能知道我们出货的细节,回来跟我们上交的账目对比。” “如果我们是在半路顺手牵羊,又还没有完成偷渡,交到那个大买家手上,那他就不会知道我们牵了什么羊。” 祁连勇在旁听了,暗暗点头。 那个老大,多半不知这群人之前就从金刀武校附近路过,还抓了一只猫。 否则,他应该不会那么平静的,安排手下去金刀武校的旧校区。 “诸如此类手段,都是在助长权威形象,而他权威的真正根基,来自于他找墓穴找的准,还懂机关之术,在墓里遇到神神鬼鬼的东西,也能展现出最好的身手,带大家冲杀过去。” 姚立本说道,“可他这些优势,如果面对外人,大多都用不上。” “要抓他,只要能让他上钩,出现在你们的埋伏里面,事情就成功一大半了。” 楚天舒道:“说重点!” “重点是,他急了。” 姚立本笃定道,“以前也遇到过意外情况,导致我们路上耽误了日子。” “那几次,他都是中途不闻不问,非等我们到了沿海,主动向他汇报,才突然现身,带我们在沿海活动,另找买主。” “而这次,他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安排具体事项,其实是急于把这批货脱手。” “按照我最近几次跟他碰面的观察,他很可能是盯上了某件非常想要的东西,急需把货脱手之后去购买。” “我可以杜撰出有以前的某个买主,半路碰巧遇上我们,想趁寒灾黑吃黑的苗头。” 姚立本神态严肃,“一急万事错,只要我装的够像,让阿轩也帮忙。” “老大有很大概率,会赶到旧校区坐镇。” 楚天舒关切道:“他来得及赶到吗?若他离得太远,想急也急不起来吧,急过头了,说不定会直接放弃。” 姚立本犹豫道:“这就……多少要赌一赌了,让我来判断的话,这样做机会还是很大的。” 同伙相处,能掌握的细节,远超过楚天舒他们这些外人,更容易做出判断。 不管是分筋错骨手,还是楚天舒的真言银针审讯,也审不到那么周详的程度。 人在剧痛和昏沉的情况下,顶多算是一个呆板的问答机。 似姚立本这般,能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俘虏,实在是要好用太多了。 这就是减刑的诱惑吗? “好!” 楚天舒笑着转头,“祁师父,我们本就要去金刀武校。” “姑且信他这个计策,顺路布这么一局,怎么样?” 祁连勇稍作沉吟。 “喵!喵!” 白眉猫忽然出声,高举着右爪,身子在短发女生怀里扭来扭去。 它的眼睛如同黑色的葡萄,在天光和雪地的映照下,却是亮闪闪的,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赞同这个建议。 “喵呜!!” “好吧。” 祁连勇说道,“我待会儿打个电话,知会一下武校那边。” “还有那个姚立本,之前问你同伙的时候,只知道你们老大擅长掌指功夫,你有更多细节补充吗?” 姚立本思索了一下。 “有的古墓,阴气一涌之下,火药都激发不了,防毒面罩也扛不住那种闷寒入骨,头晕目眩的感觉,只能凭功底和法器硬扛。” “但是李老大在那种情况下,却能如鱼得水。” “连那种披着重甲的守墓尸将,被他手打一下,都能碎出一个洞。” 楚天舒听到这种表现,心中立刻有了猜想。 莫非是那种用毒砂配合修炼的掌指功夫? 在铁砂掌的变种里面,就有毒砂掌、黑砂掌之流,练起来难度很高,容易手掌畸形、患上肺病。 可是假如苦练得当,能够练到大成,身体抗毒能力就会大有增长,还顺带磨练了心肺之力。 祁连勇那边,这时也提出一个猜测。 “在古墓中如鱼得水,难道是一个修炼阴寒内功的高手?” (本章完) 第124章 李老大 第124章 李老大 通灵法术,源于方士。 早在西周的时候,就有方士在朝为官,掌管刑狱。 练劲拳法,则源于古代的力士。 《公羊传·宣公六年》:“赵盾之车右祁弥明者,国之力士也。” 史记之中也记载,张良邀请一位力士,共同刺杀秦始皇。 及至宗教兴起,道佛各家又为这两大类的修行者,冠以种种别名,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名字改的再多,修行的特色依然是这两种。 但是,这世上,其实还有第三种修行特色,就是从炼气士演变下来的内功真气一脉。 内功变化多端,同等水平下,比练劲的拳法享有更多玄奇巧妙。 内功运转成招,又比施咒画符等法术,发动起来更迅捷。 然而,内功的缺陷之大,也让人无法忽视。 通灵法术小成,就可以拘魂除鬼,隔空下咒,留符镇宅,破妄驱邪。 而内功小成者,也只有轻功能显得格外神妙,别的都不行。 练劲拳法有小成者,肉体就得到永久强化,即使昏死过去,自愈能力、吸收药力等等方面,都超出常人。 而练内功的人,若是内力耗尽,或者陷入昏迷状态,不知运功,那就跟普通病人别无二致。 总之,内功一脉在历史长河中起起伏伏,到了近现代,大致算是处在低谷。 从开窍时,就会去尝试专修内功的人,极少极少。 基本都是练劲的拳师,发现自己在这条路上已经陷入瓶颈,实在难以寸进,才会考虑转修内功。 因此,楚天舒听说过内功。 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真遇到过练内功的高手。 如果李老大真是练内功的…… 楚天舒心中那点对于漏网之鱼的不满,掺上了更多跃跃欲试的情绪。 姚立本没有李老大的照片,但是仔细描述了外貌体型,勉强弄出一个素描画像。 楚天舒他们传看之后,就开车赶往广陵。 有俘虏的车在最前方。 祁连勇开车,楚天舒坐在副驾驶上,打开手机,先聊了会儿天。 周边景色逐渐变得陌生起来,离开了楚天舒自小熟悉的乡镇县城。 他才收起手机,打量窗外风景。 祁连勇本身好像对路很熟,又有导航帮忙,专挑小路走。 车子开在城郊之间的那些水泥路上、沥青路上,远不如高速公路的规模大,铲雪却比较方便。 路上往往是中间铲出一条能走车的地方,两侧都是脏雪、白雪,间杂堆积。 路边那些商铺招牌,色彩各异,边缘处都有雪的痕迹,仍有附近的住户过来采买,倒也不算太过冷清。 楚天舒看了一阵就觉得无聊起来,闭目养神,右手在左掌心里轻划四纵五横,默修念力。 他们知道小路好走,别人也知道,路上终究还是堵了几次,好不容易绕过,已经入夜。 练武的人精力都足,祁连勇也不耽搁,趁着月色,继续开车。 薄月飞雪,天地微白。 缓缓开过一段结冰的路面后,祁连勇精神一振,轻拍了下方向盘。 “到广陵了!” 楚天舒也睁开眼睛,向前看去。 广陵市,就在海陵旁边。 但是广陵的名声之大,要远远超过海陵。 古曲广陵散,真正的含义就是散播流传于广陵地区的琴曲。 而且,广陵又称扬州,乃是长江与运河交汇之处。 斑驳青史,关于这里的诗文传说,帝王流言,千百年不衰,更多添了三分光彩。 “我们这一路,从东南向西北……” 楚天舒看着前方雪景,想起揣在兜里的卡,不禁发笑。 “可真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祁连勇诧异道:“不是下扬州吗?” 楚天舒道:“上下都行。” 到了这里,就算时机成熟。 楚天舒二人下车,把姚立本喊出来,按计划,让姚立本他们开始打电话设局。 姚立本装得确实惟妙惟肖,明明只是打电话,他却把肢体动作也演得很像。 说是他们自己掏钱,弄了几辆面包车,尽快转运,路上遇到旧时某个买主,对方的车好像在跟着他们,自己尝试甩了好几次,隔不久又会被追上…… 等到这长长的一通电话打完之后,姚立本捏着手机,额上居然见汗。 “他、他应了,会赶去旧校区文化馆。” 姚立本分析的时候,总是说李老大是故弄玄虚。 但是等他真的设计哄骗李老大的时候,依然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可见李老大那些手段,那种以下墓的实力为基础,衍生出来的形象,确实有效。 天长日久,耳濡目染,对手底下那些人,无论忠心不忠心的,都是一种威慑。 可惜李老大也想不到,手下能有个每次看完自己盗墓分工,回去就给自己翻法条量刑的“人才”。 “既然这样,那接下来就由你来开车吧。” 楚天舒审视了姚立本一会儿,拉开后面的车门,把自己风衣脱下,换了一件俘虏的外套,戴上鸭舌帽。 原本货车上的一包黑口罩,他也抽出一张,戴在脸上。 金刀武校那两个男子,也换上两个俘虏的衣物装束,负责开后面的车。 “那我就得跟这三个俘虏挤一阵子了。” 祁连勇说话间,手搭在车门上,看向远处。 那条马路上正有铲车在连夜铲雪,还有人在撒融雪剂。 冷风吹着雪,在路灯的光芒下不断飞过。 天地萧条,人看久了,有种无比高远孤寒的感受。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惜是这样的天气。” 祁连勇拍了拍车门,钻进后排之前,对楚天舒说了声。 “等雪化了,我请你去广陵的各个景点都转一圈。” 楚天舒在口罩之下笑了声,坐上副驾驶。 金刀武校在五十年代的时候,还只是一家武馆。 除了馆主一家,就只是十几个学徒。 等到八十年代,馆主的名声越来越响,另外聘请了好几个师傅,学徒也多了起来。 就算武馆扩建,所有人只在白天进馆,依然觉得非常拥挤。 当时广陵市里的人主动找上门,提议建校。 他们结合城市规划,批下了七百多亩的一大块地皮,这才有了后来在整个江淮大区赫赫有名的金刀武校。 老校区,或者说那个老武馆,后续归市里管理,改成文化馆之后,弘扬江淮武术文化。 八九十年代,许多老头老太太,在那里锻炼筋骨,也热闹过一阵子。 近几年,广陵城市化进度更高,到处建了小区,公园也多了。 文化馆这里,就被遗忘在了城乡结合部,孤悬镇外。 南边青砖木柱的大屋,用混凝土替换修缮过,大门紧锁,屋前放着两排兵器架,竖着十八般兵器的工艺品。 屋后数十米处,建了一座三层高的混凝土楼房,两扇厚实的玻璃大门也是锁着,只有侧面有个门房亮着灯。 周边场地,全都是水泥地面,通向镇上的唯一一条路,也是水泥路。 厚厚的积雪间,仅有几条自行车痕迹。 车灯在远处亮起,三辆面包车陆续开过来。 门房里面走出一个裹着袄的老头子,脸型干瘦,戴着老眼镜,一手举伞,一手拿着电筒。 “是小李介绍来的人吗?” 姚立本率先下车,在月光下露出整张面容,故作紧张的模样,东张西望之后,向前走去。 “别问那么多,货到了,先放在哪里?” 老头眯着眼,好像视力太差,即使有老镜,也看不太清姚立本的神情,随手对三层大楼一指。 “放在那里。” 楚天舒也下了车,目光扫过周围。 门房里刚才就只有这一个老头,现在空荡荡的。 刚才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别的汽车痕迹,看来李老大还没到。 楚天舒刚想到这里,忽然产生一种被人看了一眼的感觉。 他骤然扭头,隐约捕捉到南边那个大屋拐角处,刚才有个身影探头。 楚天舒心中一动,一手按在姚立本肩头,嘀咕了两句。 姚立本这回真心紧张了下,忽觉肩头一疼,他明白那是一根细小的银针,扎进了自己的穴位。 楚天舒戴着口罩,只有那双清亮的眼睛,似乎带笑,盯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姚立本站在原地不能动,只能配合着,高声说道:“这边肯定有厕所,问一声不就好了。” “天这么冷,还非得跑别的地方去撒尿!” 楚天舒的脚步,在这些话语中,显得一点也不突兀,不知不觉就靠近了那座大屋。 他的耳朵在细雪中微微颤动,听到有脚步在屋前挪动。 噗! 楚天舒脚下的雪突然爆开,一步之间,就从大屋左后方窜到左前方。 雪地上留下一条沟痕,背后全是飞扬的雪片。 大屋前方,是个穿白色羽绒服,白色长裤的男人。 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顶,双手拢在身前,仿佛是个雪人。 但白色帽子下的那张脸孔,呈现暗黄色,两颊瘦削,薄唇短须。 雪片飞扬的刹那,两人打了个照面。 楚天舒立刻判断出,这人就是李老大。 李老大也在瞬间醒悟,这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下。 嗡!! 空气猛然一震。 楚天舒身动掌动,以右掌为前锋,半侧身大弓步一撞,手掌就推到对方胸前。 闯少林拳法中,这一招罗汉撞钟,力道最纯! 动身一撞之间,全身的骨节压紧相凑,不管打中什么样的东西,冲撞力道都可以瞬间透过骨节,以最快速度分散移走。 所以,拿这一招做起手势的时候,最肆无忌惮,起步最快。 李老大听见,连空气都被这闪身一推掌,撞出了嗡然的声音,不由脸色剧变。 这白衣黄脸的男人,就像是个被雷惊了的兔子,双足急缩而起,手臂却向外一横。 咚!!! 羽绒服的两只袖子全部崩碎。 破布、羽绒和雪,于半空混在一处,不可分辨。 李老大的身影,就像是在这破碎难辨的景色中,射出去的一支利箭。 居然直飞到四十米开外。 楚天舒这一掌的力量,本来应该作用在对方骨头上,余力就算把人打飞,也最多只有五六米。 可他打中对方的一刻,感觉对方像个藤球。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藤,比足球强韧太多,但又比足球更轻。 练劲的人,可以运劲如球,但绝不可能让自己轻成这个样子。 这就是轻功吗? 楚天舒眼皮兴奋张大,只用了两个大步,身体如残影般,在雪地上闪了两下,就追到李老大面前。 雪被气流砰然惊起! 积雪像一块长绳幕布,从起始点极速上扬,带动整条路线上的雪屑扬起。 李老大刚一落地,就看到黑影闯到眼前。 黑影后方,正是一大束喷扬向天的白雪冷屑。 哪来的这种顶尖练劲高手?! 还非他妈追着我打! 李老大惊急万分,双手绷紧,竭力运功,眼皮嘴唇,都在瞬间浮现幽蓝色泽。 楚天舒的手掌,已再次探了过来。 依然是单手,但五指大张,指节似曲非曲。 这次不是推,而是抓盖下来! 冰天雪地不要紧。 楚天舒来到广陵,想看的第一个景点,就是这个疑似内功高手的家伙。 “内功,快多用些我看看!!” (本章完) 第125章 力行空中,可乐老头 第125章 力行空中,可乐老头 李老大的手掌倏忽间向上一翻。 一般来说,因为肢体动作快,在常人视觉中留下的残影,都是模糊、不完整的迭影。 李老大这只手一动之间,在空气里留下的几个影像,却是泛着幽蓝光泽,每一只手掌都很完整的样子。 差别只在于色泽深浅。 最下方的手掌影像最淡,最顶上的,则是真实的手掌。 就是这只真实手掌,挡住了楚天舒盖下来的手。 呜昂!! 两掌碰撞,产生的声音却非常古怪。 李老大的掌心、手腕、小臂、手肘,全都绽放出幽蓝波纹。 周边空气晃动,呜咽震啸。 李老大的鞋子只下陷了不到半尺,嘴角渗出一点血迹。 楚天舒也被晃荡的气流吹得发丝乱颤,目光明锐,感受出对方接招的过程。 “居然能卸力于空气?” 练成“观音骨”的拳师,也只是在受到攻击的一刹那,能让全身骨架分摊,承受力道。 如果想要卸力的话,最好还是需要接触到实体,大多情况是选择卸力于地面。 而李老大在抬手的一瞬,手掌和周围的空气,就产生了一种粘稠、紧密、交相感应的关系。 他留下的手掌残影会那么清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楚天舒大手盖下去的时候。 力道刚从李老大的掌心传到手肘,就已经被层层泄开,循着某种媒介,流失到空气里面。 只余小半劲力,还能在李老大身上走一遍,传至脚下。 实力相仿的前提下,这种卸力方式,在承受力的上限,可能不如观音骨。 但是,这样卸力更短促,对整个身体动态的影响更小。 李老大也就可以更快的发动下一手变化。 果然。 楚天舒这一招,本来带着抓握的意思,手一碰到目标,五指本能的就会向内收紧。 李老大的手势变化,却不比他这个本能动作慢,手掌也在刹那一拧。 其余四指全部收紧,食指竖起,指尖一点璀璨蓝光,向上戳刺。 崩!! 楚天舒的手心被这一指刺中,掌心雷瞬间发力,震开那股冷意。 但这么一来,他的手也弹高了十几厘米。 李老大这一指头展现的力道,居然比之前整个手掌的力量更猛烈。 拳师的五个手指,就算力量有高下之分,五个手指一起上的时候,力道也肯定强过单指。 可练内功的人,最强的地方在于内力。 内力并无常形,亦无常势,流转在人身立体的经脉结构中,随时而变,应招而化。 运用某些招式之际,单指之力,反而可能比整个拳头,甚至比整条腿的力量更强。 李老大弹开对方那只手掌,却完全没有趁机进攻的意思,双臂一展,整个身子倒着滑翔出去。 那可是一个练劲拳师,只用一只手就把他逼得内脏受伤,食指剧痛…… 抓紧一切机会逃命,才是正理。 李老大这一滑,背部的羽绒服扁平展开,被内力渗透,暂且抹平了所有缝隙。 说不好是在低空滑翔,还是在极速滑雪。 总之一眨眼间,他已经倒射出去十多米。 在他闪过的雪地上,依旧苍白茫茫,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楚天舒的目光锁住对方,手指当空一捻,袖中一根银针,已经被他压在拇指中指之间。 扣指成环,堂而皇之的瞄准李老大。 李老大逃跑时,目光也仍然注意着楚天舒,清楚的看到那根银针。 叮!! 银丝一闪,李老大左手连忙向胸口一拦。 四五厘米长、粗如笔芯的针尾,打在他幽蓝的左掌中,没有突破他的防御。 李老大却觉得脑子一昏,内力没有维持住,一头栽在了雪地里面。 他原本滑行太快,这下一头栽进积雪,整个身体如同一个大风车,翻滚出去好几圈。 “咳咳咳咳!!” 等他晕头转向,双手想要撑起身体时,楚天舒已经来到他面前,一手卡着他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可以看见,李老大印堂处插着半根银针。 这半根针钉的不浅,刚才那样翻滚都没有甩脱,现在还有细小的血丝,从伤处渗流下来。 楚天舒弹出银针的时候,指上劲力稍变,就让细针和针尾断开。 李老大如果看见的是两根针,或许还有别的应变。 但他看见的只是一根针,真打到身上却是两处。 心口那处,还在他预料中,额头就全然没能防住。 “轻功,卸力,应变,都非常好啊。” 楚天舒回味了一下。 “但是,观察能力和对危机感应的直觉,反而有点欠缺……” 不知道这是个体缺陷,还是主练内功者的通病。 但优点,应该是具有普遍性的,至少凡练内功的,都会点轻功。 就这么一会儿,李老大已被他掐得晕厥过去,眼看再掐就要窒息而死。 楚天舒手势一变,抓住他衣服前襟,拖着他往回走。 那边祁连勇等人,已纷纷下车,赶了过来。 楚天舒迎着他们走了几步,忽觉有些微妙,往屋顶看了一眼。 这旧校区的大屋只有一层,屋顶上基本藏不了人。 楚天舒一眼眺望,越过屋脊,看向更远处的那三层楼。 三楼的天台边上,有个凌风立雪的老头子。 他留着一头半长的白发,额前斜刘海触及浓眉,额头眼角皆是皱纹,满嘴胡茬。 那双眼睛,有点丹凤眼的感觉,眼尾平滑,略微上翘,正带笑看着这边。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场子。” 老头的声音直接传到了这里,像在人身旁说话,吐字清楚,但不高亢。 祁连勇等人扭头看去,惊讶的呼喊道:“校长!” 那老头对这边挥了挥手,从天台往外走,全身向外倾斜了九十度。 他那双鞋底,像是直接吸在了外墙上,从垂直的墙体往下走,如履平地。 楚天舒等人绕过大屋,走到那边去的时候,老头正好也从墙上走下来。 “这就是我们冯建华,冯校长。” 祁连勇为两边介绍,“这是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楚天舒。” “他是个家传的通灵人,现在功夫上也青出于蓝,远比我好了。” 楚天舒看向大楼外墙,一点伤损都没有。 这校长多半是以内力渗透鞋底,吸附在墙上走下来的。 “校长好。” 楚天舒伸出手去。 冯校长跟他握了握手,有点惊讶:“我刚才看见了一点收尾,确实好功夫,居然还是性命双修……” 老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厉害的。” “来,喝可乐。” 他左手还拎了一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罐装可乐。 楚天舒接过一罐可乐。 这个天气,罐装可乐在外面晃荡一阵子,应该冻成冰块了。 但这罐可乐,只是维持在好像冰镇可乐的温度,并未真的结冰。 楚天舒扯开拉环,喝了一口,口感不错。 天寒地冻,喝冰镇可乐,别有一番滋味。 冯校长正把可乐分发给其他几个人。 那个守门大爷,刚才看见冯校长从外墙上往下走,满脸见鬼的表情,这时也分到一罐可乐,下意识就接住了。 “咦?” 守门大爷愣愣的说道,“怎么还挺暖和的?” 楚天舒看了一眼,心道:又是内力的妙用吧。 这些年,影视剧行业拍武侠片的时候,有些比较较真的导演,估计还真采访过现实里练内功的高手。 加热和降温,属于最常见的内力用途了。 在武侠片中,也多有体现。 “老弟啊,你这个年纪就不要喝太冷的饮料了。” 冯校长对守门大爷说道,“我看你神思不属,意倦人疲,这都出来梦游了,对身体很不好啊。” “你说说,自己刚才是不是还做了怪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吧?” 守门大爷被他唬的一愣一愣:“我刚才在做梦?” “是啊,回去接着睡吧。” 冯校长拍拍他的肩膀。 守门大爷的目光迷离起来,当真转身回去了,对楚天舒刚才扔在雪地上的李老大,都视若无睹。 楚天舒道:“慑魂术?” “慑魂术是法术,我这是内功的一点小运用,调节音波,处在一个容易进行催眠的频率。” 冯校长说道,“我毕竟不是练音波功的,这个小技巧,对稍微有点功底的人都没有效果。” 祁连勇笑道:“我们校长见多识广,旁人不管是学练劲的拳法,还是学内功心法,只要在他面前施展出来,多半都能被他看出点来历。” 冯校长却叹了口气。 “是啊,我眼力还是有几分的,所以刚才只看了一点,已经能认出来,这个盗墓头子,练的是《雪粮功》。” 冯校长曼声吟道,“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砖头磨不成镜子,雪也当不了粮食,那本是空妄。 雪粮功,却是要凭身心一专,化腐朽为神奇。 让最为鲁钝之人,都能以千分努力,换来寸功在身。 这门功夫,是普天下号称最易入门的几种内功之一。 但所谓最易,也只是相对的,而且练这门心法,自然也会损失一些别的好处。 金刀武校的副校长,就是这门内功上的权威。 但是自创校以来,走上内功修行之路的毕业生,顶多只有五分之一,选的是这门内功。 “雪粮功本是最能纯化内力的,但你的功力不纯,体内还有寒毒淤积,想必是借古墓阴气练功,又吃过不少补药,进境倒是快了,路也走偏了。” 冯校长走出两步。 这几句话,已经是在对李老大说,声声震得旁边雪屑跳动,把李老大震醒过来。 他一看见冯校长,脸色霎时惨淡,低声道:“校长。” “你,当真是我们学校出去的,如果你真姓李,加上你这年纪、功法。” 冯校长摇头道,“你是八三年那届的毕业生,李光宗吧?” “我记得,你当时应该是被推荐去了国安。” 李光宗四肢松软,瘫在雪地上。 “国安,一个月才几百块呀!而我八七年第一次下墓,东西卖给几个假洋人,等钱倒腾到手,就成了万元户。” “赚到快钱之后,我再也忍不了每天去工作攒钱,无聊透顶的日子了,这些年也算是钱如流水,房子,车子,女人,丹药,试剂,什么都能买到。” 李光宗看向楚天舒。 “但我是真没想到,就为我这些事,能出动这样的高手,连校长都来了。” 冯建华眉尾挑起:“人老之后很嗜睡,我之前连睡了好几天,连猫走丢了,他们都没来喊醒我。” “但是今天刚醒过来,听说这里的一点事情,我就立刻赶过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李光宗沉默片刻,道:“鬼市。” “对!” 冯建华声音骤厉三分。 “这几年我听人说过,东南境外有个鬼市,庄家可能常在国内活动,暗中主持局面,专收国内的货。” “你们给鬼市供货,知不知道庄家的线索?” 李光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笑。 “我手下有叛徒吧,肯定招供了我的事,那我不管怎么样都是个死字。” “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确实有联络庄家的渠道,原本把货转运到这里,就是想之后联系他们,尽快把货脱手。” “但我凭什么告诉你们?” 楚天舒闻言一笑:“不会吧,你觉得自己骨头很硬?” “我骨头未必很硬,但我修炼雪粮心法,寒毒痹骨入脑,无论分筋错骨,还是通灵迷魂,或者下药逼供,这些个东西,你们猜,对我能有多少效果?” 李光宗说道,“老校长,实不相瞒,这些年我染上很多恶习,其中一条,就是喜欢看别人失败的脸……” 他话说一半,冯建华忽然一掌抓在他胸口,五指嵌入血肉。 “想自断心脉?” 冯建华神色平淡,就这么抓着他的心口,把他整个人平着拎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校长,但不知道我们校里有些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会把你们带回武校,看你能捱几天!” 李光宗被他锁住心口之后,整个人已如木雕一般,连脸上的表情也不能再有变化。 冯建华又似想到什么,转过脸来,笑容和蔼可亲。 “小楚,听说你要到我们金刀武校谈生意,欢迎欢迎啊。” “小祁老师去开车,我们这就启程吧?” 楚天舒默默喝着可乐,吐出气体,点了点头。 校长,不用换笑脸的,刚才的杀气就……很亲切啊! (本章完) 第126章 正式开谈的生意 第126章 正式开谈的生意 黎明时分,细雪逐渐停了。 地平线的尽头吐出了鱼肚白,不久后,一抹金光亮起,染红了半边天空。 金红色的云霞间,半个红艳艳的太阳浮在天边。 气温还是一样的寒冷,积雪依旧厚重,但天空色调的变化,让人觉得比晚上好过多了。 楚天舒看着窗外的景色。 马路上有不少车辆,都在缓缓行驶。 这马路一侧是大片大片的厂房,一家家工厂,铁门堆雪,窗户紧闭。 路的另一侧,却是大片平坦的雪地,不知道原本是不是农田,被雪盖住了。 十几座电线铁塔,立在雪地里面,电线从上方衔接过去,连向远处的电线杆。 大清早的,已经有不少电力工人爬在那些铁塔上,拿着铁锤木棒,清除冻结的冰雪。 几分钟之后,车子又拐进了一条水泥路。 比起之前的大路,这里路边的电线杆,明显更矮了些。 有些老电线杆,似乎已经废弃,暴露出了内里的钢筋,但并没有被移除,仍然依在新的电线杆旁边。 老线和新线,都架在电线杆上,延向远处。 不少穿着蓝白配色校服的年轻人,戴着手套,举着木棍在这里除冰。 楚天舒看到,他们的校服左胸处有两个泼墨字体,正是“金刀”二字。 字体旁边,还有用红线绣成的火云,成为这冰雪中的亮色。 “我们武校的学生,最近都轮流在外面除冰铲雪,请了临时的电工老师稍微指导一下。” 祁连勇手扶着方向盘,看到这些学生,心情很好,笑着开口。 “大家都是练武的,体力也好,又不像那些专搞文化课的学校,书本课业太繁重,正好有空出来帮帮忙。” “要不是小白老师被掳走,我们要去追的话,今天上午,应该也轮到我们几个出来除冰。” 楚天舒点头道:“早上这样的天气倒是不错,可惜,看手机预告,之后还会再有雨夹雪。” 祁连勇指了一下前面:“快到武校了。” 车从这条水泥路,驶上一条宽敞的沥青马路。 沥青路对面,是一座高大的牌坊式石门。 “金刀武校”四个鎏金大字,刻在石门横匾上,石门两侧,都是长长的围墙。 祁连勇探头,对门卫打了个招呼。 滑轨的大铁门打开之后,几辆车陆续驶进校门。 校内地面的积雪都被铲开,堆到了侧面的草地上。 两侧郁郁葱葱的那些树木,即使被积雪压着,也没有完全掩去苍翠墨绿的颜色。 举目向前,能看到一大片石砖广场,场地中喷泉水池已冻上,周边几栋大楼,都在楼体侧面,纵刻了巨大字体,用途非常直观。 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实验楼、室内运动场…… 还有更远些的大楼,却看不见名字。 “既是武校,最大的一片场地,当然是用来搞露天演武场。” 祁连勇介绍着,“演武场分割了好几块区域,给不同年级使用。” “比起一般学校的操场来说,我们的演武场,主要是沙坑多了些,梅桩,兵器架,人形靶,稻草垛子也都有……” “嘿!正是吃早餐的时候,先去食堂吧。” 楚天舒笑道:“正合我意。” 几辆车都停在了食堂门口。 楚天舒下车后看了一眼,发现校长他们也都下了车,只有那几个俘虏留在车上。 大食堂里的桌椅座位井然有序,人却不多。 有个头发白,眉毛浅淡,人也清瘦的男子,裹着一身黑色皮裘,正拎着水瓶,往自己大茶杯里倒开水。 旁边站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理着短发,鼻梁英挺,唇齿丰润,一身休闲衣裤,踩着运动鞋。 “爸,现在工业污染这么严重,你采雪煮出来的热水,还不如自来水呢。” 发老人不为所动:“就算从科学角度来说,雪水中的重水含量也比较少,含有更多活性成分,对人是有好处的。” “再说我五十年的功力,难道还怕吃雪水拉肚子吗?今天就算你在里面加了砒霜,也阻止不了我的爱好!” 女老师啧啧道:“我主要是嫌弃你糟蹋好茶叶。” 冯建华一走进来,就哈哈笑道:“老袁小袁,又在搞茶叶啊?” 他还有两罐可乐,当即拿出,“来,喝可乐!” 老袁叹道:“茶都快好了,我不喝这些小甜水。” 祁连勇在后面介绍:“这是我们副校长袁冲霄,年轻的是教语文的袁钟吕老师。” 楚天舒低声道:“圆周率?” “是袁、钟、吕。” 小袁老师笑着过来握手,“《钟吕传道集》的钟吕,你就是祁老师电话中提到的楚先生吧,幸会。” 楚天舒跟她一握手,感受到这位小袁老师,浑身隐韧,劲如细腰长弓。 看不出有没有练内功,但在练劲方面,她也是个高手。 小袁老师亦有所感,赞道:“心律如黄钟余韵,楚先生好通透的体魄!” “用餐了吗?楚先生一起吃点?” 楚天舒也不推辞:“这食堂都有什么?” “早上样式少,豆浆,油条,包子,茶叶蛋。” 小袁老师顿了一顿,“还有生姜煮可乐。” 袁冲霄说道:“因为校长昨晚拿了半箱子可乐就跑了,我估计他路上不够喝,请食堂帮他多备了些。” “没想到他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了结,不需要自己动手,倒是省了不少可乐。” 楚天舒听得有点古怪。 怎么说得好像,冯校长只要动了手,就得喝更多可乐的样子? 祁连勇轻笑道:“校长的一点怪癖而已。” 短发女生等人,也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白眉猫本来在短发女生怀中睡得正香,忽然醒了过来,对着楚天舒叫了一声,扑到他脚下。 袁冲霄讶然道:“老杨没了之后,小白顶多骗吃骗喝时,稍微殷勤一点,怎么对楚先生这么热情?” 小袁老师退到她爸身边,悄声道:“单论练劲,杨叔生前是我们校里第一高手吧?” 袁冲霄摇摇头:“也不是没有练劲高手来拜访过,可能是眼缘吧。” 楚天舒轻轻抬脚,把猫拨开一点,看它又凑过来,玩了三次之后,才打了个响指。 “行,一块去搞吃的。” 他迈步走向食堂窗口,白眉也抖擞精神,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这猫爱吃啥,楚天舒要了几个茶叶蛋、油条,又出于好奇,要了两份生姜煮可乐。 端盘到桌上之后,他先喝了一口生姜煮可乐。 确定了。 完全就是生姜水,并没有什么惊喜。 楚天舒又咬了一口茶叶蛋,就不想给出什么评价了。 毕竟是学校食堂,就算是声名赫赫的金刀武校,也只是让食物能保证营养。 至于口味,只能说这茶叶蛋除了盐和齁浓的酱油味,别的都没入味。 不过也可能,是他味觉太敏锐,有点挑剔了。 冯校长那边,已跟副校长提到“李光宗”“审问”“鬼市”。 袁冲霄露出惋惜的神色。 “行,他就交给我吧,另外几人,转去给特捕司那些晚辈。” 袁冲霄拎起自己的大茶杯,离开了食堂。 祁连勇他们都忙着点餐大吃起来。 冯校长走向了楚天舒,伸手挠了挠白眉的下巴。 白眉舒服的眯着眼,顾不上咬油条,不知不觉就被冯校长抱开,自己坐在了对面。 “味道很一般吧。” 冯校长笑着搭话,“学校里的人,都是体力消耗得大,过来一吃就觉得味道很充实,但我就觉得一般般,不太爱吃食堂。” “不爱这口的话,到我办公室去,弄点别的?” 楚天舒茶叶蛋剥到一半,说道:“点都点了,浪费粮食也不好,先拿这些垫一下吧。” 冯校长轻轻点头。 “那行,饭桌上聊天也是老传统了,顺口说下生意吧。” 冯建华端起另一碗热腾腾的生姜茶,喝了一口,神色自如。 “这几年怪事比较多,校里几个系主任,都到外地分校坐镇。” “总校这里能做主的人少,我到天冷的时候又嗜睡,干脆趁早聊聊,你究竟要谈什么生意?” 就这么硬聊啊,还真是一点商人的感觉都没有。 楚天舒倒也很适应,坦言道:“我练功遇到一点障碍,需要有浓厚杀气的高手,在我练功同时,口吐杀字,帮我清除杂念。” 冯校长目露异色:“听你这么说,难道是遇到身殃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身体不能匹配心意的进境,就有“身殃”。 心境不能匹配功法的进益,就有“心殃”。 这是本土武学的说法,涵盖面很广。 楚天舒道:“我的功法中,将此称为凡胎障。” “佛门的说法吗?” 冯建华稍一咀嚼,不禁点头,“确实,也很贴切。” “你这个生意,说起来只是需要有个人帮你念杀字,其实要求可不低啊。” 楚天舒笑道:“我看校长你之前的杀意,就绝对够用。” 他点开手机银行,找出账户余额,放在桌面上。 “您看,这些钱,如果用来请校长帮我做这个生意,能请多久?” 冯校长看了一眼,笑道:“哟,身家倒是还不错,但要我来帮你念杀字……” 老头子喝着生姜水,思索了良久。 “这样吧,我这里有另一个办法,你跟我来看看,能不能达到你的标准。” (本章完) 第127章 区区蜡烛,光能几何 第127章 区区蜡烛,光能几何 冯校长抱着猫在前面引路,带着楚天舒踏过校内的一座小桥。 这座桥可比楚天舒老家那些小桥,有格调多了。 老家那些桥,有的根本没护栏,有的绑个竹子当护栏,少有的,才弄一套空心不锈钢的栏杆。 而武校的这座桥,即使被雪盖住了部分,也能看出每个栏杆都精心雕琢。 一头头形态各异的小狮子蹲在栏杆顶上,或举爪,或抓脸,或按球。 有的口咬石剑,有的尾卷莲。 亦有浓眉扭头,憨态可掬,还有利齿突出,小露威严。 楚天舒抬手抹掉一只小狮子头上的积雪,多看了两眼。 这些狮子的动作,都有一种奇特的韵味。 他初看之下,以为这里面是不是含着什么拳法的意境,细看之下,又觉得有不少地方的神韵,并不符合拳法发劲的道理。 冯校长回头看了眼,笑道:“这是内功炼气一脉的风水镇物。” “内功修行者,对于绝大多数通灵法术都无法学成,但是对于风水之道,却有自己的一番心得,别开生面。” 通灵法术,大多数借助一种玄之又玄,莫可言述的凌空感应,养成各有千秋、无质无色的奇妙波动,展现威力。 风水之道,注重的则是吉凶之气冲泻敛藏的道理。 涓滴微尘,汇聚成流,有穴有脉,或静或动,跟内功修行的共通之处极多。 楚天舒微微点头。 所谓的另一个办法,看来也多半是跟内功风水有关了? 过桥之后有栋大楼,冯建华摸出钥匙,打开了大楼第一层的红木门。 这门关着的时候,周围明明风声轻缓,但门一开,就像是在装满水的木桶上凿了个孔。 四周的寒风全部朝这里涌动,呼呼的吹进门里面去。 风速比之前大了不少,吹得人衣角裤腿,都在波动。 等楚天舒一进来,校长就赶紧把门关上。 “这边当初做建筑设计的时候,故意搞了一个容易让气流涌进来的格局。” 冯建华说道,“某些时候,也会有人在这里静坐吐纳,借风净气。” 楚天舒打量室内的环境。 第一反应就是白。 白色的天板,白色吊灯,四面墙壁都是白色瓷砖,地面铺的方砖,也是一白如洗。 几扇大窗户,结着厚厚的霜。 整个房间很空旷,可能本就是用来让人吹风的地方,所以一件家具都没有。 唯独在东面墙壁,靠近南墙的地方,还有一扇冷白涂漆的小门。 在那小门两侧,各放了一盆小树。 在这样苍白的房间里,那小树褐色的树皮,虬劲的树枝,深绿的叶子。 每一种色彩,都显得格外喜人。 “那门后面,是通向二楼的楼梯,上面是我的画室。” 冯建华手上轻轻示意,白眉就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我上去拿些东西,稍候片刻。” 楚天舒也不见外,看看瓷砖确实干净,又跨了两步,在大瓷砖正中处盘坐下来。 白眉走到他身边,就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猫下巴上摸了摸。 “猫!” 楚天舒笑道,“快变成那个人模人样的,再打套拳我看看。” 白眉也不怯场,一个后空翻,变成小猫人模样。 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上,两条白眉显得严肃起来,脚下踏弓步,一臂上举,一臂平摊,拉开架势。 呼!! 比起当时刚从囚笼中奔逃出去,消耗了太多体力的样子。 现在的白眉,明显养足了精神,体力充沛,拳脚都显得更加刚劲有力。 它旋身扫腿,打了一套拳,双腿猛然叉开,完全贴在地上,一拳几乎下砸到地面,又在刹那转变成猫爪。 外柔内刚的一按,让整只猫弹上半空。 就在从空中下坠的这个过程里,它的拳脚快出残影般,连续发出二十多次打击。 一只猫,缩骨挪筋成了人形的模样,还能迅猛发力,这是楚天舒最感兴趣的地方。 此时在洞察之术的笼罩下,眼看小猫一整套拳法打完,楚天舒若有所得。 “缩骨功,说到底也只是控制筋骨。” 楚天舒的右手平伸出来,忽然一抖。 柔如波浪的手劲,不过是基本功。 他这一抖之下,还带上了螺旋扭转的动作,最前方的手掌,从中指向上的状态,拧完了一整圈。 依然是中指向上,掌心向前,但整条手臂的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白眉站在地上,打完了一套拳,正在行最后的抱拳礼。 倏然间,空中一条黑影落下来,在它身上一缠,从腰缠到脖子上面。 那黑影直如蟒蛇般灵活,已在它身上绕了两圈。 充当“蛇头”的手指,轻轻啄在小猫的耳尖上。 白眉有点呆住,眼睁睁瞧见缠在自己身上的“蟒蛇”,其尾巴居然是延伸到楚天舒的肩膀上。 楚天舒一笑,手臂如长鞭般抽走,收缩到袖子里面,手掌按在膝头。 小猫人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停住身形。 “如何让筋骨在异常状态下,仍能发出强大的力道,我算是学到一点了。” 楚天舒心中暗想,“可惜,我虽然能控制手臂骨头,也在临时软韧的像竹片一样。” “但观音骨的功夫,还没有彻底练成,这个状态下,我的肌肉反而给自己的骨头造成很大压力,平白内耗不少力气。” 小猫人的尾巴探了过来,去勾楚天舒的手掌。 楚天舒回过神来,指间拈住白眉的尾巴,就看见了那双猫眼里的期待之意。 “期待?” 楚天舒感觉有点奇怪,试着将手一振。 喵!! 白眉变回猫状,趴在地上,四肢撑地,浑身的毛根根竖起。 长毛尾端难免向下微垂,整只猫蓬松而威猛,体内回荡着沉闷的呜噫声。 楚天舒明白过来。 “你喜欢让我捏着你的尾巴,发出一点掌心雷的振劲?” 白眉猫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你虽然通了智慧,学成缩骨,但在猫里面,已经算是大龄,筋骨渐衰。” “我当时抓你那一下,只是下意识用了点掌心雷的劲,事后却被你感觉出好处了。” 楚天舒也觉得很微妙。 《蟾功掌心雷》的练法,虽然说是能够自净气血,蜕旧换新,但主要是对修炼者自己有这个功效。 如果拿掌心雷的劲,打在别人身上,就算不存伤人之意,也不会有多少好处。 白眉猫不但是一只开智的灵猫,更学成缩骨功夫,竟凑出了一个能让掌心雷对它产生助益的巧合。 楚天舒又振了几下猫尾。 白眉猫都张口露齿,抖擞精神。 不过再多抖了两下,它就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发出晕乎乎的叫声。 “看来这样搞,你每天的承受次数也有限。” 楚天舒思索道,“你跟掌心雷这么有缘,又能学成拳法,那不知道,能不能自己学成掌心雷呀?” 他想到这里,已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 冯建华捧了一大堆东西下来。 十几卷细布,一大堆蜡烛,还有一袋吸盘挂钩,他都用右手堆抱着,左手夹着一个大落地镜。 “落地镜放南面。” 冯建华嘴里念念有词,似乎用脚步丈量着。 蜡烛全都堆在落地镜前方,那些细布,也暂且放在地上,只拿了吸盘挂钩,往四面墙壁高处按去。 “离地两米,间隔半米。” 偌大一个房间,他走了一整圈,让那些挂钩牢牢的吸在瓷砖上。 然后他才拿起那些细布。 那种白得发黄的布料,卷成了一捆一捆的样子,中心都横着一根木棒。 等冯建华把木棒两端挂在钩上,往下一拉,整块布料展开,旁人才看到上面绘满了各种图像。 这些布匹,原都是画。 楚天舒起身看去,只见每一张画布都很宽大,画中人物很多。 第一张画,是天上残阳如血,下面遍地荒草。 山坡高处,一群斜戴帽子、手端步枪,背着子弹带的匪兵,正向着下方一个村庄冲刺。 村子里已经燃起了大火,房屋被烧毁,门板倒塌下去,许多老少在逃命。 也有人拿着大刀长矛猎弓,向匪兵反击。 楚天舒看得出来,这画是用各色墨汁描绘的。 墨汁难免会顺着布料上的纤维,有些横生斜岔的渲染,让景物轮廓显得有点毛刺。 这种布料,并不适合作画。 但是,村民中枪的鲜血、逃亡时的泪水,匪兵中箭的场景、惊愕愤怒的神情,一眼看去,都太真了。 楚天舒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民国世界,正在某个山顶上,眺望那样一场惨烈的战斗。 他看到有个大汉,最是威猛,舞着一把长刀,杀入匪兵丛中。 周围匪兵的人头,被那人大刀砍断,那汉子身上却也溅出几朵血。 还有一个土匪头目,躲在匪兵后方,就在不远处抬枪瞄准。 楚天舒手指动了一下,眉头微皱。 明知是画,他刚才也产生一个想要一巴掌先把那土匪头子轰死的念头。 但,这只是画。 楚天舒定下心神,再去看其他画面。 月黑风高,一大群战士正做着手势,在山林间穿行潜伏,靠近山顶上灯火通明的寨子。 渡口的几艘小船上站着仓皇的人影,有人已经被扣在岸边,整箱的古董铜器翻倒在地,枪口喷出了火舌。 招牌模糊的药厂里,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悠闲地看着楼下成群结队的干瘦工人,伸手指着工人中领头的那个。 被推倒的民房废墟里面,有残破的肢体暴露在外,哭喊的人跪在旁边,却还有一把刀,劈断了挖掘机后方的那辆汽车。 看到这里的时候,楚天舒在恍然中回顾之前的几幅画。 果然,那个持刀劈断汽车的中年人,在之前的画面中都有出现过,只是更年轻。 藏在药厂边角处的青年,端着枪背着刀的年轻战士,村庄里抱着小孩逃跑的泥脚少年。 那似乎正是冯建华年轻的样子。 中年人之后,还有好多幅画。 在快艇爆炸的背景中,江边的战场被照亮,他在掷出长刀。 在拥挤的绿皮火车里面,他掐死了一个手上拿着匕首,抱着小孩的女人…… 最后的几幅画,描绘的却好像是同一个事件。 那是在一座大商城里面,到处都是被打碎的橱窗玻璃,从半空崩断的彩带。 天空中飞舞着成群的蝙蝠,僵尸般的身影,在扑向训练有素的战士们。 战士们三五成群,奋不顾身,旁边各有一些不穿制服,拿着冷兵器,甚至捧着念珠,拿着木剑的人们。 他们面对的敌人,火力不比战士们弱,而且到处都有妖异的阴气。 商城的各个角落里面,幼小的骸骨搭成祭坛,祭坛上盘坐着戴墨镜的瞎子。 怀孕的尸体被埋在水泥桩中,右爪如同青色猿掌的怪人,伸手插进了水泥桩。 “这都是我当年的一些经历,人老了之后,不是睡觉,就是胡思乱想。” “想到某些印象特别深的事情,身边却找不到可以纪念的东西,就动了自己画下来的想法。” 冯建华挂完了最后一幅画,倒退了几步,拍了拍手,环顾四周。 “画很多,但我画的时候,动用杀气最浓,心思最专的,也就是面前这些了。” 楚天舒没有答话。 冯建华笑道:“咱们刚认识,想必你也没有心思听老头子讲古,但至少,你要把这些画都仔细看看,稍后我激发杀气……” 楚天舒忽而指向一幅画,问道:“那是谁?” 冯建华目光投去,伸出手指按在画上。 “你说这个?” 那是商城的外侧,一群伤兵正在做紧急处理。 楚天舒指的是担架旁边的一人。 冯建华回忆了一会儿:“这个是我们当时的队医,叫楚国栋,很有干劲的一个小伙子。咦?” 校长想到什么,看向楚天舒,“都姓楚,该不会是你亲戚吧?” 楚天舒盯着那个场景,笑了笑。 “连名字也一样,那多半是我爷爷。” 冯建华有点意外:“原来你家传的通灵人,传的是鬼门巫医。” “也对,当初捣毁这些鬼市的大战里面,江淮大区但凡是有点胆气,有点名气的,基本都参与进去了。” 冯建华看向画布,声音低沉。 “可惜,有很多人是以该被砍死的身份掺和进去的。” 楚天舒好奇道:“我爷爷讲这些事情,都是简略带过,校长能给我多讲讲吗?” 冯建华迟疑道:“啊,我虽然对你爷爷挺有印象的,但也不是特别熟。” “未必要围绕我爷爷身上发生的,我也想知道,他当年见证的那些人和事。” 楚天舒诚恳道,“就说说鬼市的大战吧。” 冯建华与他对视几秒,笑了起来。 “行,虽说是做生意,但你乐意听,我就讲一讲。” 冯建华看着那些画布,以楚爷爷的位置为起点,向外讲述。 “要说你爷爷当时见证了什么,他肯定对这个拿酒葫芦的家伙,印象很深。” “明明比我们很多人更随便,但他是当时的官方代表,后来还成了特捕司的元老。” “京华一醉别知己,这家伙后来去了京城坐镇,好些年不联络了,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变得稳重起来。” “这是莫家三兄弟,三人默契无比,功力精湛,当时冲得最猛,很多人都对他们印象深刻。” “还有这些主持鬼市的邪道头子……” 冯建华每说出一段,手指所在的地方,就换一块场景。 随着老校长的脚步缓缓移动,画布上的场景,被他一块一块的讲述过去。 楚天舒静静的听着,仿佛画纸上的一个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冯建华的这些画上,虽然都有他自己。 但并不是只有他自己和敌人。 乃至于在好些画面中,他都不是主要人物。 但是那些由不同的人物汇集起来的杀气,就以冯建华的成长为一条脉络,贯穿了一幅又一幅画面。 楚天舒听着听着,又从第一幅画依次的看过来。 老校长在落笔的时候,画出不同的人物,心中的情绪肯定也不一样。 但最后形成的杀气,竟会是如此的纯粹。 那种杀气,不能说是越来越强盛,越来越浓烈。 而应该说是越来越……光明么? 不是成瞎子那样苍凉到低颓,也不是海东来那样孤傲奢华,不在乎名声好坏。 这种光明的杀气,带着一种曾有同心有同德,故而百折不挠的顽强。 更因如此得来不易,有一种珍惜自爱。 冯建华已经讲完那几块有关鬼市的画布上,能够承载的东西。 他也在余韵之中沉默良久。 楚天舒轻声自语:“为什么杀气也会光明?” 为什么在这样浩荡光明,并且取得胜利的杀伐后,爷爷却颓然自苦? 仅因为爷爷自己不是最出风头的那批人吗,那顶多是有点遗憾吧? “杀气也会光明。” 冯建华重复着这几个字,哈哈笑道,“大约是因为,我们这些提刀拿枪的人,真的已经做成了很多很多事。” “创造了很多比以前更好的东西。” “那是深深扎根在现实的事业,坦然在太阳底下,让阳光都变得更美丽,为什么不能光明?” 窗外的雪光照在这个老人脸上。 楚天舒看着他的脸,从他慷慨激昂的话语中,却看到了一抹苍然。 “可惜,若我们的杀气真是纯然光明,凭这些画,就可以破去你的杂念,也不需要靠这些秘香蜡烛和镜子来增添光色了。” 冯建华叹道,“你待会儿就会感受到,我们的杀气中,依然有灰暗无力的那部分。” “纵然我们曾有最宝贵的同心和决心,不惜冲撞许多事,还是有那么多晦暗,是我们这辈子多半……肯定……绝对!” “绝对杀不完的!” 冯建华笑着说,“甚至于,有时候,明明做过了的事,就像没做过一样。” 楚天舒眼睫一抬,看向画布中的年轻医者。 所以,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吗? 爷爷,其实世上做不完的事情那么多,何必为自己揽上多大的理想呢? 你们这些人呐,何妨…… “但是老子不服啊。” 冯建华吐出这几个字,大手一挥。 淡青色的内力如一股气流冲刷出去,却刚柔并济。 镜面前方那堆蜡烛,通通弹上半空,坠落下来,完好的摆成了一个别致的图案。 随即,青气回流般一擦而过。 噗呲呲的火苗声中,所有蜡烛都被点燃。 楚天舒目光投向那边,赫然发现,蜡烛的火光倒映在镜面之中。 正好是一个“杀”字!! “只要老子还没死,就还要杀下去,不然的话,这些画布都会嫌我给他们丢脸。” 冯建华大步走向门口,双手拉开木门。 “小楚,你看看,如果我不在这里,这里现在的杀气,够不够助你练功?” 寒风涌入,墙上的画布都抖动起来,风一直吹到南墙边,虽然弱了许多,仍然把所有蜡烛都吹得闪烁明灭。 楚天舒看着镜子里面明暗不休的杀字,不禁横移一步,挡在了大门和镜子中间。 他想保留那个火热的文字。 杀气中的灰暗无力,似乎也被蜡烛火光驱散。 楚天舒无奈的笑起来,闭了闭眼,又豁然睁开。 “足够了。” 你们做得够多了,杀不完也不该怪你们,只能怪现实,而且…… 这不是还有我们吗? 这可也是我们的世界! (本章完) 第128章 老江湖 第128章 老江湖 呼!呼!呼! 李光宗这几天昏昏沉沉,断断续续之间,也分不清窗外何时是亮的,何时是黑的。 风声未必能入耳,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一直那么清晰。 他被关在实验楼的一个教室里面。 武校每个班,每周才有一两次实验课,有的教室一直都用不上,里面的桌椅积满了灰尘。 李光宗被封住穴道,就躺在八张桌子拼成的一个平台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又饿又累。 但是最让他恐惧的,不是饥饿和寒冷,反而是骨子里一种淡淡存续的暖意。 咔嗒! 教室的门又被打开,袁冲霄走了进来,那个装满浓茶的褐色大茶杯,被他随手放在平台的一角。 李光宗脸上敏感的皮肤,似乎能察觉到茶杯那边透过来的热意,汗毛微微发白,两只眼睛干瞪着。 “你怎么老是这么怕我?是不是校长抓你的时候,说了什么坏话,一定又说我以前有什么别的职业吧。” 袁冲霄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以前只是个和尚而已。” “那时我并不擅长审讯,反而是擅长让人身心融洽,平和舒适。” 他双手放在李光宗身上,一手按在小腹,一手按在心口。 “你练功走入歧途,体内杂质太多,才会使寒毒入骨。” “旁人不知就里,就算废了你的武功,也驱不散你的寒毒,但好在我对雪粮功了如指掌。” “这几天我帮你慢慢化掉内功的同时,也将寒毒拔除,你应该能明显察觉到身子骨好转了。” 李光宗被他双掌按着,脸颊的气色逐渐显出几分红润,嘴唇却在颤抖。 原本这人急于向鬼市卖货,买药,也是察觉到寒毒太深,想要赶紧吃药遏制。 可是在被抓之后,寒毒反而成了李光宗的一个倚仗。 审讯手段凡是深入到某个档次的,也都触及了寒毒盘踞的层面。 那种麻痹,会让他冷笑无畏。 可是袁冲霄,居然连这种几十年淤积下来,深入骨髓的药物杂质、浑浊寒毒,都能够高效的化解掉。 李光宗虽然说不清,自己在这里到底躺了三天还是四天,却感觉到,今天之内,寒毒就要和内功一起被化尽了。 化尽之后呢? 死猪不怕开水烫,活猪怕不怕? 在这些人面前,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早知道还不如当时就招供了。 感受着自己的力量一节一节往下掉,一层一层崩溃,却无法做出任何挽留,那实在太痛苦了。 早知道前几年就应该收手的,当时寒毒还没有那么重,当时手上余钱也多,如果投资个正经生意,生活也会有保障。 袁冲霄看出了他神情中的悔意,便又淡淡的开口。 “哦,因为是和尚,所以也擅长让人悔恨。” “可惜,我只是和尚,不是大师,故此,我经手的人啊,通通都是有悔没有悟。” 一群只后悔失手,却从不知真正有悔改之心的货色。 教导和痛苦,都改变不了他们,只有用死亡,才能让他们变得无公害。 窗外又在下雪了,风声也大了起来,盖过了教室里细碎的声音。 袁冲霄手表上的指针,渐渐转到了十二点。 他拿起茶杯走向教室外。 袁钟吕在走廊里站了个抱元守一的静桩,双手交迭在小腹前,脸朝外面的风雪。 冯建华坐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双臂搭着扶手,头往后靠在墙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又睡着了?” 袁冲霄看了一眼,对女儿说道,“里面那个交代了一个网址,还有他自己的账号密码。” 父女两个沿着走廊,找到电脑室,招呼里面在打游戏的电脑老师帮忙。 冯建华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逐渐醒来,打了个哈欠,迈步过去查看。 “怎么样?” 电脑老师是一个秀气的女人,抵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答道:“他们很谨慎,之前的交易记录全部删除了。” “还好副校长也问了他们之前交流的口吻,我模仿了下,应该不会有破绽。” 过了一会儿,对面接连弹出来好几条信息。 电脑老师回复了两条。 “成了,地点他们定,约在广陵东郊科技园区,时间可以我们提。” 冯建华道:“那就下午四点。” 袁钟吕忽然道:“那个科技园区地盘可不小啊,没有更详细的地点吗?” 副校长道:“他们平时就是这样联系,只有一个大略地点,人和货到了那边之后,对方要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来接洽。” 袁钟吕蹙眉:“这样的话,他们肯定还会暗中观察,我们至少得找个人,扮成李光宗的样子。” 冯建华悠悠道:“干鬼市的就是这样,有时候凶狠强硬,让人觉得胆大包天,匪夷所思,有时候却又非常谨慎。” 袁冲霄拧开茶杯盖子,喝了一口。 “易容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个副校长,也不是只会武功的。 冯建华拍板道:“好,待会儿就动身,分两批人,一明一暗。” “一定要把过来接头收货的,还有可能藏在暗处观察的,都妥妥的抓到手。” 武校这回足足出动了十个人,正副校长各领一批。 副校长易容换装之后,领人开车,装成送货的样子。 冯建华他们那几个人,则装作游客。 只是等他们到了东郊科技园区,才发现,情况跟他们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冯建华易容成了一个中年人,低声道:“怎么这么多人?” 这个科技园区平时是允许参观的,但是要购票。 里面那些建筑,据说有好些科技公司的分部,会在厅里,展现自家想要推销的几种产品。 大屏幕上不断播放着这些产品的演示图,还有解说员介绍前景。 但是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并不多。 尤其是在寒灾之下,游客应该更少。 谁知道他们到了这里,才发现到处挂着横幅,好多年轻人,成群结队,兴高采烈。 袁钟吕看着横幅上的大字,低头摸出手机查询了一下。 “这里最近在办一个什么机器人大赛的决赛?” “这个大赛据说从前年就开始了,在东南各地的学生作品间选拔。” “既然到了决赛,就算是最近这样的鬼天气,也有不少人非要赶过来参观。” 冯建华摇摇头:“现在交通压力这么大,航班列车高速,基本都难以成行,这些人居然还能赶过来,不是住得近,就是够闲的。” 袁钟吕笑道:“科技兴国呀,大家关心科技也是好事。” 冯建华想了想,再去看那些年轻人兴致勃勃,激烈讨论的模样,不由笑道:“也是。” 就像当年,大家听说哪一营炮兵打得特别准,哪一连刀法教的特别好。 那也都是忍不住想要去围观学习,甚至还想要上场切磋的。 但鬼市那边的人,故意选在这种地方,就给冯建华他们的行动增加了难度。 “哼,狗贼狡诈,想要利用这些大好青年。” “但你们只要混在里面,又怎么瞒得过我这老江湖的眼睛?” 冯建华暗骂两声,抖擞精神,看似游客漫步,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动声色间,就把附近那些人的行为举止都了然于胸。 走着走着,他们倒也不只看到了男女青年的热议,也看到了那些人的作品。 说是机器人,真正有人形的却少。 有的像无头无爪的铁狗,有的像遥控直升机。 还有的,居然像是玩具吉普车。 更有甚者,完全就是一条胖乎乎的塑料管道,在地面咕蛹,缓缓前进。 冯建华不但是个老江湖,而且还算是比较乐于了解新兴事物的。 袁钟吕本身也是个年轻人。 但他们毕竟只是武校,对于机器人这类事物,印象主要还是停留在各种影视剧上。 科幻片的技术,自然比现实高很多,而现实里的机器人具体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们就不太清楚了。 此次看到这些奇形怪状的所谓机器人,居然还只是学生作品。 他们心中,倒也颇觉奇妙。 冯建华忽有所感,扭头看去。 却见只是一个摄影师,在给几个学生拍合照,可能摄影角度问题,无意中拍到了自己。 他聚集耳力,听到那边也在懊恼,刚才拍歪了,要重拍一次。 仔细观察,那个摄影师一切正常。 冯建华稍稍皱眉,环顾周遭,仍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而此时,科技园区另一个角落的房间里面。 几个人正在飞快的操作电脑。 “机器蜘蛛的扫描结果出来了,以送货人为中心点,周边确实有几个人,比较可疑。” 有人向穿着黑色毛衣的碎发精悍男子报告。 “没有扫描出携带枪械之类的物品,但是他们的脸部有点不正常。” 碎发男子摸着下巴上的青胡茬,看向屏幕。 屏幕上出现几个人类头部的立体模型,正在按照骨相正常状态,重新构建面容。 碎发男子心头一动:“把那个假的李光宗,还有这些男性脸上,全都加上白发和胡须。” 几个手下迅速照办。 “冯建华?!” 碎发男子认出这个大名鼎鼎的金刀校长,面色凛然,“居然是这个老鬼亲自出马……” (本章完) 第129章 胆大,心细 第129章 胆大,心细 男人眼珠动了动,又不禁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毕竟是个老鬼。” 李光宗他们那伙人,算是鬼市一个不错的供应源。 王波身为采购部的主管,这次亲自带人过来接货,按规矩带上了最好的一档探查设备。 这是美洲那边最顶级的便携化扫描机器,巨头企业的杰作,连美洲军方都还没能谈妥价钱,装备到位。 鬼市跟境外生意往来密切,才弄来这么一套。 此设备最值钱的地方,是它能够粗略探查到术士施法的迹象。 且对于通灵术法造成的干扰,要比一般电子设备的抗性,高了不知多少。 虽然为了避免触动强者的危机直觉,这些机械不能安装任何有杀伤力的东西。 但用来遥控查探,真是无往而不利。 何况,这还是在科技园区,机器人竞赛场地。 “主管,既然这次交易有问题,不如我们直接撤,最近运输受阻,本来就有很多货发不到境外吧。” “邪门法器多了,聚在一起也有风险,这一单生意没必要太多心思。” 手下刚提出自己的意见,就遇到主管黑沉沉的目光,忽觉有点口干舌燥,心跳失常。 “原本可能确实为运输存储问题而头疼,但现在,几位董事都要求多多益善。” 王波扯了扯毛衣的领口,似乎觉得脖子太闷,瞳孔无来由的轻颤,透着强烈的情绪。 “金刀武校的人稍微一露面,我们就把生意放弃了,这算什么?” “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王波一笑,“呵,不对,他们根本还没有露面。” 手下也被说的心中起了火气,下意识舔舔干燥的嘴唇:“那我们想办法干掉他们?” “对!” 王波笑着应了一声,忽然表情有点古怪,伸手抓了抓后颈,又看向屏幕。 “不对,不对啊!” “凭我们怎么能干掉冯建华和袁冲霄呢?” 王波陷入沉思,指挥道,“先细查一下金刀武校的资料。” 查阅着手下调出来的资料,王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今天的雪越下越大,刚铲过的地面,又积起了白痕。 科技园的大家,原本还故意在外面找结冰的地方,试验机器人的移动性能,现在也纷纷寻找展厅躲避,进入竞赛场地。 大雪飘飘,扑在玻璃门上。 金刀武校里面,结冰的小河上,雪也越积越厚。 绒毛般的雪被风吹斜。 栏杆上的小狮子们,有的大半边身子都被雪盖住,另外半边的脚爪,却还暴露在外。 桥对面的大门依然开着。 雪一吹进来,迅速消融。 靠近门口的地方,出现了大片积水,但还没有蔓延到房间中心处。 楚天舒盘坐在那里,头发披散在肩头,身上只有一件黑色长袖套衫,胸前背后有金色玫瑰枝的图案。 三七神剑紧束在腰间,下半身的黑色长裤同样单薄。 他的热量抵消了雪,却没有抵消外面的风。 墙壁上挂的那些画布,依然被吹得轻轻晃动。 当他向镜中注目,镜子里面不但有蜡烛火光形成的“杀”字,也有那些晃动的画。 浓厚的念力如同透明火光,从他腰间神剑渗向全身骨骼,忽涨忽缩,双手死死压在膝盖上,浑身的筋骨都在较劲。 原该在楚天舒练功时出现的鼓声轻响,变得更加低沉。 浓缩念力和拳法气血的共同运转,就像是把十四个鼓面,藏在了沉厚粘稠的泥浆底下。 纵然鼓面一直在震颤,外人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恐怕只有等到水下的金沙,被鼓面激起得越来越多,突破泥浆的那一刻。 深藏的心鼓,才会以全新的辉煌呈现出来。 “支撑着头部的颈椎骨……” 楚天舒双肩微微拱起,肌肉向中间膨胀。 仿佛两片小山头蔓延相接,在中间拱起一座更大的山丘。 肌肉的轮廓凸显出来,流畅地从脖子向头部延伸。 楚天舒满头长发都微微扬起,发丝像是一条条小蛇,缭乱卷尾。 浓缩念力也向肩颈倾注而至。 楚天舒的肩头受此力充斥,向两侧拉伸,皮肤绷得更紧,按在膝盖上的双臂,姿势微微变化,手肘向外。 只是,他的手腕超出衣袖的部分,慢慢多出了一截。 脚踝超出裤腿的部分,也变得更多,踝上的青筋颜色变得更均匀。 呼哧!! 楚天舒口中透射出长长的白气。 镜子前方的蜡烛火焰,本来明灭不定,方向各异,忽然齐刷刷的向镜面压去。 好似这些火焰,承受不了楚天舒带来的压力。 镜中盘坐的人影,浑身筋骨明显撑大了三分。 墨发飘扬,粗眉刀眼,练功练得正酣畅带笑,微露齿尖。 在内行人的感受中,周围那些画布上的杀气,原本非常醒目。 最初那一两天,一旦开门,受到长桥走风,杀气激发出来,很多学生都下意识的不靠近这里。 但是这几天下来,那些杀气既是耗损,也越发被楚天舒容纳承接。 他的气势跟那些画上的杀气混成一片。 因他本人练功时,心意内敛,周边杀气,也各自敛然。 祁连勇这两天,都会过来看上几眼。 除了看到风雪过桥,满室皆动,头发,烛火,画布,各自飘荡之外。 再无那种似被刀尖直指眉心的感觉。 “要不是知道他性命兼修,拳法上是练劲的,我几乎以为他是个练内功的了。” 祁连勇撑伞挡雪,驻足片刻,心中感慨。 若是练内功的,出现这种消雪为水,头发飘扬的场景,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想到楚天舒传给自己那暴食拳、掌心雷两个文件,也不禁动了努把力,再多练练的心思,转身走向食堂。 楚天舒知道背后祁老师来过又走,不以为意。 维持着撑大的体态,过了二十多分钟,楚天舒才收回正常体态。 “爽!” 楚天舒暂停练功,念力回到腰带之中,额头微微见汗。 他不再运转筋骨,只是体会着房间里那种仍未散开的气势。 气势是一种虚指,似乎跟念力有点相似,但又不一样。 一座险峻高崖,岌岌可危,将欲坠落,那景象也自然有一种气势。 但那断崖,肯定没有向外散发什么念力。 武人的气势,类似那种情况,又要比那种断崖险景更生动。 故而武人的气势,如果不是全神贯注的维持,是很容易流散的。 楚天舒感受着室内气势的流散,半闭着眼睛,开窍状态也由向内改为向外。 洞察之术是先外后内。 他现在放任向外,自然而然,应和室内外的气息变化,远不如洞察之术那么清晰,却是发散的更长,更远。 模模糊糊的,他感受到武校墙头上翻进来一道人影。 “哦?” 楚天舒瞬间回神,起身一个踮步,就到了南墙的窗户前。 以窗户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有人行动。 他把窗户拉开两寸,南面风声更明显的闯入进来,两边气流交汇,旁边那些蜡烛霎时熄灭。 楚天舒侧耳倾听。 还真有人! 武校学生最近停课,又是大白天的,根本没必要翻墙进来。 王波翻墙过来之后,提着一口气,开头几步,只留下浅淡的脚印。 等到了留有旁人脚印的路面上,他的步子才踏实下去。 前方这栋楼,整体隔音绝佳。 因为一楼是给学生练功入定的静室,按照刚才智能设备远远的扫描窥探,反馈给车载电脑的画面。 一楼现在,只有一个学生在修炼内功。 二楼有冯建华的画室、书房,三楼就是这个校长的卧室。 做地下生意的人,要秉承胆大心细的原则,胆要是不够大,不如去做正经生意。 但是直接去跟那些成名多年的大高手拼杀,也多少有点作死。 王波查看金刀武校的资料之后,发现校里的几个系主任,都在外地。 正副校长,现在又在东郊科技园。 他立刻动了直取武校的心思。 正副校长都是住在校里的,两个老家伙的收藏,肯定有好东西。 拿走他们的收藏,不但可以报复一把,也得了实利。 不过这个报复的力度,还是小了一点。 等有了机会,就应该把这些得罪我们的人,全部变成同类。 “对,变成同类,哈哈哈!” 王波心中发笑,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思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转瞬间,他心中的谨慎再次冒了头。 “据说,冯建华制香的手段不俗,虽非术法,也颇有奇效。” “我先在雪中滚上一圈,配合精修多年《灵龟定》的心法,纵有香气,也可转藏雪中,出来之后再把衣物弃了,以防追踪。” 王波看到侧面积雪有厚实处,身法轻灵,一滚而过。 他身上那套衣物,尤其是黑色毛衣上,顿时沾满了冰雪,连脸上、头发上都是。 奇特的是,哪怕沾在脸上的雪屑,都没有被他的体温融化。 眉发掺白,让他仿佛一个从冰雪中闪身而出的鬼魅,沿着大楼西南角的棱线,奔行而上。 到了三楼的高度,王波的身影又是一晃,如同壁虎游墙,极速靠近三楼窗户。 内力渗透窗框,窗户无声打开。 王波裹着寒风,跳入室内。 墙角的三个大衣柜,一张大床,另一侧的电视柜台,书架柜墙。 这个卧室很宽敞,摆设也简单。 王波一眼就盯上了那三个大衣柜。 老一辈的人,不爱另设保险柜,藏东西,往往都是在衣柜内布置机关。 他正要迈步向前,后颈忽地一跳,本能的一转身。 刚好在这个刹那,有个人影蹲上三楼窗台。 “小偷?” 楚天舒一语未落,就见王波悍然出手。 原来不是小偷,是强盗。 好哇。 (本章完) 第130章 狂风暴雨,凌空踏车 第130章 狂风暴雨,凌空踏车 咔!! 楚天舒双手齐动,左手上抬,触及窗户上方的墙壁,五指已经扣入混凝土之中,死死抠住,右手则向前探出。 他这个蹲在窗台上的姿势,有很多不便之处,但是左手抠进上方墙壁之后,与双脚同为着力点。 三处着力,右臂在向前探出去的时候,力道就足够的刚猛霸烈。 长臂刺入室内,就像一把又粗又重的大铁枪头,突然杀到。 两边本来相隔就不远。 王波又是主动向前扑击,就像是自行撞向“枪头”,不及应变。 但在二者即将接触的刹那,王波的身体,嗖的向后一闪。 他的脚下,刚才根本没有做出蹬地后退这个过程。 倒像是有一根极强的牛筋绳,从原本站立的位置,连接到他脚下,突兀发动,把他扯了回去。 灵龟浮水,任八方趋退自如! 王波方才欲向前扑时,就已经用一股内力,粘在原地,连接在脚底。 只要心念一动,这股内力就可以当场散去,或是猛然变得强韧,把他扯回原位。 楚天舒一击不中,神色微动,身体趁势向内一钻。 原本蹲在窗台、略带蜷缩的姿势,在钻到室内的刹那,忽然如怒放,四肢伸展开来。 楚天舒的双脚用最快速度触到地面,脚后跟几乎碰到墙根,有了稳固立足之处,再向前杀出。 可就在他脚刚碰到地面的时候。 王波从腰间一抹,手上已抽出一抹明亮银光,疾刺楚天舒。 那是一把正儿八经的软剑,合金打造,薄如蝉翼,藏在腰间皮带之中,握柄就是皮带的笼头。 王波内力瞬发,软剑绷直,空气像是被裁开一线。 剑尖处的移动速度,明显比声音还快。 好剑,但更好的是他出剑的时机。 最开始的那一扑一退,分明只是诱敌之计,就是要引对方下意识追进室内。 楚天舒身形钻过窗口的刹那,双脚已触向地面,风格迅猛又稳重。 换个人的话,应该会在全身悬空,无所依凭的状态,被这一剑捕捉到。 就算是现在的楚天舒,双脚刚碰到地面,从下到上的着力发力,也有一个转变的契机,近似破绽。 让这一剑的威胁,比常态下更高。 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够看出来。 眼前的强盗,别的不说,战斗上的智慧,绝对比李光宗要好。 楚天舒却对这一剑若有所料,手指如幻觉般动了一下,手边多出一小蓬水雾。 《仁王护国经》说,一弹指间有六十刹那。 楚天舒这一下弹指,比刹那还要短些。 强大的指力,把空气中的水汽打得肉眼可见,崩出一根银针。 银针撞在剑刃中段的位置,炸碎成粉,使剑身一滞。 楚天舒身边虚垂的左手,一翻之间,也已经撒出十几根银针,射向王波头脸胸膛。 王波急忙缩臂,抖了个剑。 他的灵龟内力再运,把内力的粘劲发挥得淋漓尽致。 剑身这一抖之间,十几根银针全部被拦截下来。 而且不是被斩断、打飞,而是粘在了剑身上。 这个剑抖完的瞬间,银针就会被他借力打力一般,激射出去。 转而连针带剑,打向楚天舒。 可是他剑一抖,楚天舒的手也捏了过来。 要挡住这些银针,王波的用剑轨迹,就有了局限性,也不如全力斩刺那么快。 楚天舒这一手,像是从寒冷潮湿的尘世里,陡然杀出一个不沾水气的幻影。 干燥无比的手指,带着刹那摩擦、穿破空气的温度,捏住了剑尖。 王波习惯性想要以内力灌注剑身相抗,后颈却是一跳,五指已经自动松开剑柄,以最快速度缩手后撤。 当!!! 楚天舒捏住剑尖那一振,让全身的骨骼,都共鸣了一下。 时至今日,他的筋骨通透强大,内脏发劲终于可以在刚一起念时,就撬动筋骨之力,尽展《蟾功掌心雷》的精髓奥妙。 室内像是有一个小手雷当空爆炸。 整条软剑,包括粘在剑上的那些银针,全部炸成碎片断针。 星点银光,呈大片扇形,向前方暴射。 王波要是不撒手,凭内力涌去,也来不及护住剑身,只会加速爆炸。 虎口开裂,手掌受伤还是轻的,他还得在近距离面对这些碎片。 现在他躲得快,身影一滚,已经在大床上掀起被。 那些碎片断针,打在结实的被里面,像是打进了厚重的墙壁。 没有一片能够穿透这条被子的。 反而被竖立如墙,还有反向推砸而来的征兆。 王波躲在被后面,双掌齐出,内力灌注被,想要借这个藏有大量钢铁碎片的被子,铺天盖地的压向楚天舒。 被子一被楚天舒击碎,他就有机会。 可楚天舒眸光灿烂,脚掌一扒拉,人也到了床上,双手探出。 咚!!! 隔着被,那四只手掌,就那么精准的撞在了一起。 王波脸色一变,只觉得一股像是撞钟般的沉厚力道,透发过来。 被子还没有破碎,他自己那些有内力护持的骨头,都已经先受了点震颤,身影倒飞出去,撞在墙上。 壁纸墙皮开裂,里面大片粉末往下掉落。 但空中一黑,被盖到,已经遮住了所有裂痕,把王波整个人盖在下面。 王波心头大惊,后颈传来一阵不知道是疼还是凉的感觉,让他内力爆发,双手打出连绵掌影。 被盖住了一个人,却像是裹住了一个长着四五颗头,十几条手的怪物,左冲右突,处处隆起。 楚天舒也是在这个时候,对着被发出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被任何一处,刚有隆起的征兆,楚天舒的手掌就打了过去。 所有试图破开被的攻击,全部被楚天舒隔着被镇压。 两人的视野都被阻碍。 偏偏楚天舒好像对王波的攻击意向,了如指掌。 嘭嘭嘭嘭嘭!!! 残影连绵,狂放暴力。 楚天舒在呼吸之间,对着被打出了数十声闷响。 最后一掌直直的轰过去之后。 他才变掌为抓,扯着被向后一退。 哗!!! 被一被扯开,就露出了那个凹陷在墙里面的人。 墙皮下的钢筋混凝土,不少都露出了本貌。 王波镶嵌在此,口鼻溢血,四肢歪曲,只剩下头还能勉强动弹,脸上满是惊愕。 “你是、什、什么人?” 他一开口说话,外套、裤腿上不少看似完好的布料,忽然如片片蝴蝶,向下脱落。 楚天舒的攻势一气呵成。 用罗汉撞钟的功夫,镇压对方所有攻击后,顺势就在对方四肢躯干上,连按六七次。 后面那些攻击,却是掺上了仙人劲,意在活捉。 以至于王波的筋肉挫伤,骨骼移位,体表布料,也留下了一个个手掌形状的缺口。 楚天舒并未回答,手上捻出一大把针,抖射出去。 王波的胸口、额头,顿时中了不少银针。 “看出来了吧。” 楚天舒上前弹了一下针尾,“我是这里的校医。” 因为对方算是个内功精深之人。 楚天舒不敢保证,自己用正常把人打昏的方式,能不能治住对方,力气要是用大了,指不定就一命呜呼。 但是,把他四肢按成这个样子,挂墙上。 再加上医理针法,制住心脉颅脑。 对方就算想来个自杀,也没机会了。 王波确实没法自杀了,舌头也觉得麻痹,说不清话语。 但他那震颤的眼球,透露出他实在是想要狂呼。 狗屁的校医!! 金刀武校的教职工,都是有资料可寻的。 里面要是有这样的高手,王波查询的时候,早就该标注出来了。 只有学生们,因为数量太多,来源复杂,查询不易,实力上也没有几个值得重视的,资料不够周详。 因此,之前扫描到楚天舒的时候,王波看他陌生,又那么年轻,才把他归为学生。 楚天舒已不理他,闪身回到窗边,向外眺望。 知道王波潜入的路线,加上身处三楼。 楚天舒这一看,就能看到武校围墙之外。 那边没门没店,街上雪多,空荡荡的,偏偏停了一辆车,大半可能是用来接应强盗的。 也就在楚天舒探头之时。 墙头积雪间,似乎有个小白盒子动了动。 随即那辆车突然开动。 “嗯?!” 楚天舒身形穿过窗口,双脚在墙面上重重的一蹬。 呼啦!! 黑衣金纹的身影,如同一只搏击风雪的硕大鹰隼,从三楼空中,直接掠向墙头。 左脚一踏在墙头,就荡开积雪,也碾碎了原本墙头上用来防攀爬的碎玻璃。 楚天舒以左脚为轴,一拧身,右脚就踢在那个小白盒子上。 这一脚发力,角度刁钻,刚柔并济。 小白盒子急剧加速,却未破碎,发出一声裂空尖啸,打中了那辆黑色商务车,左后方的车胎。 盒子的棱角,深深嵌入车胎内部,被车轮卷向地面。 咔嚓崩裂声,带着大片火中,车胎爆开。 整个汽车失控,在街心转了一大圈。 开车的人下意识踩死刹车。 车里的几个人东倒西歪,设备乱晃。 咚!! 车顶忽然一沉,似乎有重物砸在了上面。 楚天舒落在车顶,裤腿烈烈迎风,手指如莲轮弹,骤然凝成剑诀,向下一指。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白驹过隙般的一声默念,念力已经化为四纵五横的网格,透过车顶压下。 车内的所有人,猛觉心惊肉跳,难以自抑,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本章完) 第131章 白骨蜈蚣 第131章 白骨蜈蚣 科技园区中,冯建华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变了变。 他再度扫视周遭,果然还是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员。 袁冲霄那边,也没有等到去接货的。 需要等这么长时间,已经跟李光宗交代的情况不符了。 “撤!” 冯建华道,“如果鬼市那边之后问起来,就说是他们失约,我们谨慎为上。” 话是这么说,老校长心中却隐隐觉得,楚天舒刚才电话里提到的人,就有可能跟鬼市有关。 如果是那样…… 难道是他们这些老江湖,不知不觉间已经暴露了? 众人匆匆赶回武校。 楚天舒练功的宽大房间里面,祁连勇等几个老师,也已经候在这里。 地面上放了好些个人,还有一些连着汽车座椅,直接拆卸下来的设备,不明觉厉。 电脑老师正在看那些设备。 “这种看起来就特别高档的东西,居然完全没有留下品牌标记,来路肯定很不一般。” 电脑老师观察着屏幕和键盘,迟疑片刻,试着敲击了一会儿。 屏幕上出现几个头部模型。 虽然头发胡须有点太潦草,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二人,正是冯建华和袁冲霄。 “我懂了,这应该是一套侦察类的设备。” 电脑老师一拍手,“我点开的是历史记录,这些人之前不久,就用这套设备扫描了校长他们。” “应该还有一种可以外出采集信息的东西。” 电脑老师在旁边的箱子里翻了翻,看到有个箱子里,摆放着七个白盒子,还有一个空位。 盒子周围都有极小的灯孔,下方还藏着机械节肢。 冯建华赶到这里,就看到了那些小盒子,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 袁钟吕用一种电影旁白似的腔调,苍声叹道:“想不到大半辈子打燕捉雕,这回被麻雀给啄了眼睛……” 冯建华面色一滞:“你个小丫头,怎么老气横秋的?” 袁钟吕乖乖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平时气质稳重,瞧着就非年少稚嫩之人,只是在这些老头面前,搞怪俏皮一些。 几个老江湖被她这一打岔,那股恼怒,也没能升得起来。 冯建华道:“罢了,活到老学到老,隐藏在群众里的敌人,这回也给我们提了个醒。” 袁冲霄走上前去,蹲在王波身边,单掌按在他胸口。 “此人的功力颇为精纯,没有李光宗那样的情况。” 袁冲霄看向楚天舒,“楚先生,你是通灵人,请你以术法来审问他吧。” 楚天舒说道:“我原本就想试了,只是虽然制住了他的穴道,仍然觉得他心意清明,恢复很快,真言拷问之法,效果也不佳。” “剩下那几个倒是弱小,可昏迷程度很高,还没有来得及试。” 袁冲霄笑道:“那是他功底好,就算穴道被堵住,两头被堵的那段经脉里,还能隐隐生出内力来。” 说话的同时,这个副校长手上的幽蓝光芒越发明显。 “直接用我的内力灌输进去,压住他的内力。” “只要我内力未散,他暂时就如同一个普通人。” 楚天舒欣然道:“那我再来试试。” 王波头上本来就插了针。 楚天舒选了一根天灵盖的,并指凌空一点,默念真言。 那根银针晃出残影,发出细微的蜂鸣。 王波眼皮跳了跳,并未睁开,但能看出底下的眼珠在转动,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乱。 “临!” 楚天舒长声道,“你叫什么名字?练的什么武功?是否鬼市之人,担任什么职位?” 王波眼睛一睁,瞳孔直愣愣的朝着天板。 “我叫王波,练的是灵龟定和飞蛇剑法,是鬼市的采购部主管。” 采购主管,地位不低啊。 这种人居然亲自跑来偷东西? 楚天舒心中掠过一抹古怪。 不过鬼市嘛,本身也不是正经组织,也许这个主管就格外有个性。 “你们这个鬼市立在哪里,有哪些重要成员,尤其是你所知的地位最高的人物,都说出来!” 王波头顶的针颤鸣未休,语气有点飘忽。 “我们、我们的鬼市主要是从国内供货,通往南洋,在国际地下贸易中,也很有名声……” “这个国度,拥有全球七分之一的人数,人口密集,而且户籍清楚,出生年月日明朗,这是一个极大的、也极好的市场……” “各地古董法物,祭炼法器所需要的人材……” “可这里九六年禁枪,近几年治安已大有起色,交易地点设在内地,诸多不便,因此,国内只适合作为单纯的供货方……” 楚天舒听得眼神微暗。 “想仔细供应罪状,可以去跟阎王爷说,现在不要给我东拉西扯。” 他沉着性子,双手如莲一转,左手在下,右手在上,重立剑诀。 “给我准确的回答刚才问你的话,你们的头目是谁!” 楚天舒一声低喝,王波身上所有的针,都颤动起来。 “我们的董事……” 王波脸上忽然露出惊恐之色,“不,董事不能说,我们最近的上司是杜博……啊!” 袁冲霄感觉不对,双手全力镇压下去。 楚天舒也察觉异样。 王波后颈那里,突然炸开一朵血。 血点向右侧飞溅出来。 叮叮叮!! 三根银针,陆续穿透血水,钉在瓷砖上。 一条骨白色的怪异虫子,食指般长短,被三根银针穿过身躯,仍在奋力晃动,发出极细的嘶鸣。 “蛊虫!!” 袁冲霄脸色难看,“人已经死了。” “我的功力,刚才分明在他全身经脉都走了一遍,竟然没有察觉到他体内有只蛊虫。” 楚天舒盯着那虫,神态凝重。 他把王波从墙上拽下来的时候,劲力曾透过全身。 刚才拷问的时候,还有念力渗透进去,同样都没有发现这个虫子。 白壳怪虫摇头摆尾,乍一看有点像蜈蚣。 但身形更像细长的棱柱体,并不似蜈蚣那样扁平。 骨白的光泽,那一节一节的躯体,那些突出的脚…… 楚天舒眉头锁得更紧。 这虫子,就像是一根微缩的脊椎骨。 是一条会叫,会爬,会挣扎的脊椎骨。 那边的电脑老师已经捂住了嘴。 光是多看两眼,她就产生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这位老师,你先出去吧。” 楚天舒走向另外几个昏迷的人,脚尖一挑。 一人被翻过身来,后颈朝上。 楚天舒手上银针如刀,比对着王波后颈炸开的位置,急速一划。 这一切,精巧至极,没有伤到多少血管。 劲力如分开波浪,使后颈皮肉,向两侧微分。 趴在颈椎上的虫子,霎时暴露出来。 不等虫子反应,银针两下闪过。 白壳虫子身侧的细脚全部断开,口器被银针挡住,一下挑上半空。 从头到尾,楚天舒没有伤到颈椎分毫。 可他刚把虫子挑起来,脸色就是一变。 那名俘虏的呼吸声、心跳声,刚才已全部断绝。 “这虫子虽然是实体,但是跟这些人的生命,有一种无形的紧密联系。” 楚天舒说道,“虫子一旦离体,人就立刻丧命。” 袁冲霄站起身来:“用此等蛊虫,防止鬼市成员被捕后,透露出重要情报。” “背后这个人的蛊术造诣,实在非比寻常。” 冯建华看着那个仍然在三根银针下挣扎的虫子。 被钉穿好一会儿了,它依然生龙活虎,像是没事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虫子本身就不一般。” 冯建华也养过一点虫子。 武者的饲虫术,远远比不上蛊术那么千奇百怪,变化莫测。 但是有些道理是相通的。 蛊虫到底能有多高明,有的时候,不是取决于炼蛊者的修为,而是取决于,这些虫子天然生成的状态。 楚天舒心头微动,把手里扎的这只虫扔下,一脚踩爆。 随后他悄然召出令牌屏幕。 【白骨蜈蚣(蛊):灵界物种,流落人间,劝恶抑善,为王前驱。 特性,白骨蜈蚣融入人体后,性命相连,能激发潜能,使人更易开窍,或净化念力,纯化内功。 然而无形之中,人之心态向灵界蜈蚣种群趋同。 受人间蛊术,炼成蛊虫后,保留原有潜能,可监控特定意识倾向,扼杀宿主而自身不亡。】 楚天舒只是尝试一下。 这虫竟真算邪灵,且是灵界物种。好令牌,有时能当百科了。 “我似乎在某本书上看见过这种虫子。” 楚天舒沉吟道,“它叫白骨蜈蚣,是原产于灵界的生物,寄生人体后,可以激发潜能。” “白骨蜈蚣,激发潜能?” 冯建华摸着胡茬,苦思道,“我怎么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他忽地露出恍然之色,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关雅,对,是我,我记得你九九年,年底回校曾经提过,你们那里立了一个项目,以什么蜈蚣为原料,如果成功,能够帮人们广泛提升实力?” 袁钟吕小声解释道:“雅姐是我们武校里,理科成绩最好的,上到一半,转别的学校去了,后来得到我们举荐,进了特捕司,又转长安做科研。” 楚天舒轻轻颔首。 以金刀武校这种规模,几十年来陆续举荐人才,有人在特捕司里,实在很正常。 他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答复。 “……那个项目,去年已经被叫停了。” 关雅说道,“用了好些年,尝试编辑基因,杂交驯养,驯化程度已经很高,与人体伴生的危险度降到最低。” “可是,报到上面之后,有人带了些据说是古代鬼神的遗留物品来测试,发现那些蜈蚣,表现出了极大的服从性。” “一般人面对那些东西,也顶多是自己扛不住,可如果是植入蜈蚣的人,面对那些事物,很可能会被操控,倒戈相向。” “主导这个项目的研究团队,多次申请,声称可以继续改良,但还是被坚决叫停。” “只有小道消息说,可能会重新立一个以此为基础的符墨研究项目,考虑把那些蜈蚣碾碎,混别的材料使用,总之不能是用活的。” 关雅耐心的解释道,“校长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们武校千万不要碰这些东西。” “如果真有已经好用的产品,我会向上面推荐武校的。” 冯建华回应了几句关心,又问:“那当时研究团队里,有没有人姓杜?” 关雅说道:“这个项目里领头的,好像就姓杜。” “当初都说,这项目若能成功,他就可以换个大头衔了。” (本章完) 第132章 地头蛇 第132章 地头蛇 冯建华说道:“我们这边追查鬼市,牵扯到一个跟白骨蜈蚣有关的,姓杜的人。” “你看看你那个同事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团队里有没有别的同姓人?” 关雅道:“鬼市?!好,我跟他们是不同项目的,但牵扯到这种事,申请咨询一下他们最近情况,应该不难。” 电话挂断之后,冯建华稍作等待。 楚天舒走过去,给王波体内跳出来那条虫子拍了个照,然后也一脚踩死。 袁冲霄又招呼楚天舒继续审讯。 楚天舒道:“还问?” “试着问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问题,指不定对我们却有启发。” 袁冲霄说道,“你维持这个法术的时候,由我来发问,也会有效果吗?” 楚天舒点头:“可以的。” 袁冲霄这回问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小心忖度,问这些人的表面身份。 采购部的人员规模,鬼市庄家大体的人员规模,一般都在哪些地区活动…… 祁连勇在旁边飞快的打字记录。 大量的问题,有的又碰到了不能触摸的话题,引起蜈蚣破体而出。 楚天舒手上捏诀,另一只手弹出银针,上脚踩死,轻车熟路。 可惜,这些蜈蚣明明对他们的寄生体影响不小。 但是以邪灵素材的角度来看,体量却不大。 真是古怪的物种,好像只有跟寄生之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产生奇妙的反应,展现出远超自身体量的效力。 或许,这也是长安那个实验项目组,精心改造基因,设法驯养出来的成果。 保证这些虫子常态下够弱小,入体之后,又足够有效。 然而,即使是在做出这么多努力后,这个项目潜在的风险,依然是太大了。 袁冲霄问着问着,就又问死了几个俘虏,只剩最后一个。 他把之前几个人身上攒出来的安全问题,又全在最后这个俘虏身上用了一遍。 把几人答案留待对照,然后才试着问点新的。 楚天舒对之前那些身份信息之类的,没有太感兴趣。 那些记录,肯定是要提交给省厅方面,请他们专业人士出马,帮忙筛选这些犯人的人际关系,看看有没有线索。 倒是有另一个点,让楚天舒比较在意。 按这几个人的回答,他们从刚加入鬼市之际,就已经服下了蛊虫。 投身在这种凶险行业里,拿到的好处又够多,这些人也早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况且有蛊虫在,保证同事不会背叛,他们居然还更觉得安心一点。 但是从前的蛊虫,除了能保证他们不透露重要消息之外,基本没有别的任何效果。 只需要定期服用解药,也不会发作。 而现在他们身上的蛊虫,是今年上半年更换的新品。 新品除了具有旧蛊虫的效果之外,还能够挖掘他们的潜力。 负责操作设备的,觉得自己思维更加活跃,更有精力,常要出外勤的,也觉得自己更加敏锐。 凡是修炼者,不论练劲、内功还是通灵,都反映说,自己得到了好处。 “所谓思维更活跃,就是自己作为采购部主管,因为一桩生意被搅了,直接冲到金刀武校来?” 袁冲霄也问出了这一点,“他以前就这么……勇敢吗?” “还是说,最近才有什么变化?” 俘虏慢慢回答。 王波以前就比较有出人意表的举动,才能在这个年纪做上采购主管。 但是以前,他那些举动都成功了,事后再看,好像办的又很妥当。 近来的话,要说有什么变化,最明显的是,大家好像更容易畏惧他了。 以前,众手下对王波也有些敬畏,但还不至于在工作中时刻都表现出来。 而最近,好像会因为跟王波的一个对视,拐角处不经意的一个相遇,就莫名的害怕起来,匆忙低头,想要表现出臣服。 袁冲霄问道:“最近是多近?” 俘虏迟缓道:“似乎是……下雪之后。” 室内众人眼神微变,都有所联想。 “之前是不是说,这种蜈蚣容易受到鬼神气息的干扰?” 袁冲霄沉吟道,“天有天象,地有地候,各个地方的气候,若是在漫长演化中自行适应,无论是冷是暖都无妨。” “但如果有某地气候突兀反常,据古籍记载,可能会使灵界中的某些鬼神,更易感应现实。” 有一条脉络似乎很清楚了。 鬼市的庄家,接触到了白骨蜈蚣相关技术的持有者。 他们可能不知道白骨蜈蚣的隐患,或者自以为炼制成蛊后,不用担忧。 因为贪图这蜈蚣寄生后的好处,就用白骨蜈蚣替换了之前的蛊虫。 上半年里,寄生者们确实都得了好处,没出现什么问题。 可当寒灾到来,就有了方方面面的影响。 寒灾导致的运输不畅…… 趁寒灾而来的鬼神感应…… 鬼市的庄家,近来可以说是霉运罩顶。 但袁冲霄的脸色十分难看。 “这鬼市若是被灵界鬼神灭了,倒也罢了,现在看来,却是一群原本隐匿的毒蛇,可能被催化成失控的暴徒。” 假如说,先前是一堆吸血藤蔓,现在就可能变成一堆大火药桶。 楚天舒不禁抓了抓腮帮子,感到牙根有点发痒。 “这帮作孽又作死的玩意儿,就算自个儿走了霉运,也可能牵连更多人……唉!” 他换了口气,排解心绪。 算了算了,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操蛋的东西。 就像潜藏在人体里的病灶一样,平时可能看不见,一旦了解到了,就让人忍不住情绪上涌。 但虚空发脾气也没用,有机会见面的话,再想办法看能不能……全弄死!! 冯建华那边已经等到了回复。 “那个项目组里,只有两个姓杜的,项目叫停之后,其中一个已经加入了别的项目,现在还在长安科技院。” “另一个叫杜辰,就是主持蜈蚣项目的人,申请了回老家休养。” 冯建华说道,“长安那边,通知了江淮部门的人,就近上门探望,消息回复说,杜辰不在家。” “手机联络也是含糊其词,掐秒挂断,没给定位的机会。” 看来可以确定了,就是这个杜辰有问题。 祁连勇不满道:“对于这种危险分子,竟然随随便便让他回老家,也没有后续监督?!” “什么叫危险分子呢?” 袁冲霄这时,倒是摇了摇头,“他之前在那边工作时,又没表现出什么苗头。” “总不能因为人家有能力,就是危险分子吧,那天下要被监察的人也太多了。” 冯建华说道:“他虽是项目主持者,但离开科技院,是不许携带任何种源的,也没了长安实验室的设备。” “出入各省市的信息,还会被重点关注,但他直接跟鬼市搭上了,这点谁也料不到。” 刚才审讯、联络,拿到手上的消息颇为纷繁。 虽然有了一条脉络,也估出了危害性,提高警惕,但罪魁祸首的具体行迹,还寻摸不到。 楚天舒杀心大动,还勉强能收住。 祁连勇等人,则基本把烦躁、苦恼挂在了脸上。 冯建华这个时候,语气则愈发从容,老态全无,精神奕奕。 “长安那里,会尽可能分出人手关注这边,我们江淮当地的特捕司,更会在收到资料后,全力出动,调查鬼市。” “在场的除了楚先生,我们都是玄学协会的成员,特捕司没立起来之前,这片地界是我们在看守。” “拿三尺刀,守七尺土,为名为钱,也是因为,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冯建华笑道,“鬼市藏得深,像毒蛇一样,但我们难道就不是地头蛇了?” “诸位,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们能用的关系全用上。” 在场的老师,要么是之前说要抓鬼市线索,就立刻易容改装,参与行动的人物。 要么是祁连勇这种,曾经一人撑一门,开着自家武馆的汉子。 就算是袁钟吕,都比楚天舒大十岁左右。 在这些人青年、壮年的时候,国内还没禁枪呢。 那种强烈的领地意识,远比之后的青少年明显。 “好,那就跟他们斗一斗。” 祁连勇响应道,“这回能跟江淮特捕司全力联手,明的,暗的,全都上!” “难道这样,还不如一个鬼市在我们家乡经营得深吗?” 众人纷纷意动,勾起斗志,各自离开。 有人没有离太远,只是好像要另外找个地方打电话。 有的直接就奔着校门那边去,似乎要出校办事。 楚天舒看着那些人到中年的男男女女。 他们涌现出来的活力,仿佛回到了一个不同的年代。 没有楚天舒这一代人的生长环境那么安稳,更加躁动不安,也更野性率直。 “校长厉害呀。” 楚天舒喃喃道,“几句话就把大家刚才的压力烦闷,一扫而空,难怪你能当校长呢。” 他忽然回过神来。 “但是,鬼市事件非常凶险,老师们所找的那些关系人?” 袁冲霄哈哈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考,不愿意去的,自然会拒绝。” 冯建华看着楚天舒:“有不愿意的,当然也会有愿意的,不管是为了奖金,为了我们武校的许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而他们只要行动了,就会有风险。” “可是,小楚,这种大事件,注定会有人陷入危险的,大家都不是炸不死砍不死的动画猫,也没有全知无敌的救世主。” “就是不甘心有更多牺牲,我们才不惮于牺牲。” 这是一种现实的残酷。 却也是因为残酷的现实,屡屡展现出人们复杂的勇气,顽强。 楚天舒看向风雪中大步走远的人,一时无言。 电脑老师则道:“但大家找的关系人中,万一也有鬼市的暗桩……” “采购主管都死在这里了,还怕什么别的打草惊蛇吗,只愁惊不出来。” 楚天舒接话,转而说道,“校长,我想更仔细的了解内功,能不能借阅一本内功秘籍?” (本章完) 第133章 烧遍沃土,黄芽自生 第133章 烧遍沃土,黄芽自生 冯建华微讶:“你现在想学内功?” “也未必现在学,就是先看看。” 楚天舒说道,“之前跟李光宗交手,还有今天跟这个王波动手,以及审讯中遇到的麻烦,让我对内功有了更强的探究欲。” 他摊开双手,“再说,我已经扯进这件事情,也想干到底,但我又没什么地头蛇关系网,还是专注点自己擅长的东西嘛。” 袁冲霄道:“那好办……” “等等。” 冯建华打断副校长的话,目光环视周围墙壁。 那些画还挂在墙上。 “小楚,这几天我也看过你练功,但仅是旁观,感触还是不够深。” 冯建华探出一只手来,“握握手,怎么样?” 楚天舒自无不可,先运了三分力,伸手过去。 两手相握,他感到对方手上力道稍重,便也加了些力。 双方的手掌,从很松弛的状态渐渐绷紧。 冯建华的手掌,缓缓透发出一层青色的微光。 楚天舒的手掌,原本化作一种青黑质感,恍如钢铁,又慢慢发红,掌指骨骼间,传出细微的嗡鸣。 “哈哈!” 冯建华笑道,“我这个人,还算比较吃得住劲,小楚,你不要束手束脚的。” 楚天舒双眉一抬:“好,那校长小心了。” 他的五指骨节猛然撑大,大半边身子都发出嗡然震鸣,手上剧烈一抓。 嘭!!! 二人握手的位置,传出一声炸响,手掌附近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下。 冯建华白发扬起,双眸如同盛满了青色浓光,通体都散发着灿然光泽,飘飘欲仙。 楚天舒感觉,自己那一抓的力量,好像陷入了一个由无数牛筋交错拉扯的地方。 在不足一刹那的温厚松软之后,反抗的力道就狂飙猛涨。 啪!! 楚天舒刚才那样凶猛的一抓,五指仅微微陷入对方皮肤,现在竟然还被弹开了。 “行啊!” 楚天舒兴高采烈,下意识跨了半步。 冯建华好像一块与他相斥的磁铁,正好也滑退半步,保持原本距离。 “行了行了。” 校长抬手道,“我已经试出来了。” “你这小子的蛮力……咳,练劲的功夫,已经快要练到精气醇刚,月满而化的境界了。” 楚天舒不解:“什么意思?” “古人认为,练习内功就是一个用自身精气,调配外界种种气息,化为己用的过程。” “自身的精气越纯净,练出来的内力品质也越好。” 冯建华说道,“当世修炼内功的人很多,都是先练劲力,练到瓶颈才转修内功,但是,炼劲的功夫,大多属于动功,而内功多半侧重静功。” “动静之间的这种差异,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三年五载,才可能转变过来。” “但是,有一种人,在练劲的功夫上达到很高成就,精气纯净至极,纵然是动功,也能细腻得像静功一样。” “这样的人,只要一接触到内功练法,当天就能练出内力来。” 楚天舒笑道:“校长是想试试,我有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对。” 冯建华有点感叹,“你已经踩上这个档次了,但正因如此,我觉得,你现在不该看别的内功秘籍。” 楚天舒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拳法,本来就有一点内功的影子。” 冯建华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修炼的拳法,是传闻中炼气士时代的功法。” 楚天舒愕然:“啊?” 可我这套拳,是异世界明朝人总结的呀。 总不能推演优化,还越升越古了吧。 “看来你也好像不知内情。” 冯建华自得道,“但我不会看错的。” “世人以为,内功是从炼气士身上传下来的,这话其实不全对。” “后世的内功,基本不能永久提升身体的素质,但炼气士的功力,从一开始,就对肉身有很强的滋养作用,功力越厚,肉身也越强。” “虽说纯肉身,还是比不上那些神将力士,但是也不像神将力士那么狂吃海塞,依赖灵界的资源……” 在冯建华的解释之中,楚天舒算是了解到了炼气士的特色。 炼气士都是在练劲达到一种极限之后,暂且不靠灵界资源,只靠自己对“动功”物极必反的那点领悟,直接冲击极限。 就那么一点点似有意,似无意的领悟,不需要更多对于内力运行方式的了解。 能冲的过去,内力就自然诞生了,以后再学内功路线图,也不迟。 上古天真,形骸全妙,烧遍沃土,黄芽自生! 肉身体魄就是那沃土,奋进的心志,就是那烈焰。 因此,后人把这种品质的功力,一律称为“黄芽真气”。 黄芽真气越强,肉身就越强,甚至精神也越强。 世间曾流传“黄芽终有长成之时,即可结出精气神三”的说法。 三聚顶,恍如仙人,但那在炼气士的时代,也是少见的成就,后人仅是听闻罢了。 楚天舒不由想起《闯少林心火拳经》的内容。 罗汉到此根基稳,凡胎初入金刚定。轻重自若凝真谛,妙成一点三昧力! 原来这三昧之力,就是黄芽真气? 那个民国世界的武术,全部都是追求“三合一身”的道路,却是跟炼气士,有异曲同工之妙。 知道了这个,楚天舒倒也明白,自己现在确实不适合去看什么内功秘籍。 他距离三昧力,只差了那么一步,要的就是那种无意之中的真意。 这时候了解内功秘籍的话,就算不主动去练,也怕到时候分心。 倘若还没闯过那一关,先练出了内力来。 之后再想把这种内力,提纯到黄芽真气的程度,可就更难了。 眼看楚天舒有继续练功的想法,冯建华等人,也不在这里打扰他。 老校长出了门,转到大楼侧面,看着自己卧室的窗户。 咻! 冯建华拔地而起,脚尖直接点在三楼窗口,矮身而入。 还行。 除了地面瓷砖多些裂纹,床上变得有点乱七八糟,电视机屏幕钉了几块合金碎片。 墙壁凹出了一个人形大坑。 房间大体来说,完好无损! 冯建华走到衣柜前,拨开挂在里面的几件衣物,伸手摸到一个暗格。 暗格翻出,里面是一本书,五六个红蓝色瓷药瓶,还有一把刀。 “《恨天功》啊。” 冯建华摸了摸书本的封皮。 这是他们武校最厉害的一本内功了。 大鹏展翅恨天低,扶摇直上九万里。 如果楚天舒的天赋中等或者中上,传这个内功倒是无妨,但他天赋太好了。 “还是别害人了。” 冯建华想着,“到时候,借我的权限给他,去特捕司求购高档秘籍吧。” “不过,还得看我能不能过了鬼市这一关。” 老校长寻思着,要不然现在就写封推荐信,留做保障。 咦,是不是有点晦气啊?好像咒自己过不了这关似的。 冯建华沉吟片刻。 算了,那些画的杀气已经快不够了,先下楼擦一擦刀吧,正好刀也几年没用了。 他放下秘籍,拿起那把刀。 刀刃抽出一半,照得老人满脸暗金光色。 夕阳欲落,西天微黄。 杜辰拿剃刀修着胡须,在浅蓝色的衬衣外,披着一件白大褂,站在落地窗内,享受阳光。 就算在落雪的天气,夕阳的颜色,依然能把人的脸照得黄扑扑的。 他身后传来言语。 “王波死了……” (本章完) 第134章 雪仇之神 第134章 雪仇之神 杜博士的发际线有点高,却更显得额头饱满,面相严肃,胡须更是茂盛。 他把下巴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唯独在上唇留下两撇浓须。 甚至修整得像是两条黑色的蜈蚣,向脸颊轮廓外延伸,微微翘起、颤动。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他当然不会给自己留这种胡须,造型衣着气质,都普通的像是任何一个科研人员。 但是当他发现,他无法通过长安科技院的途径,把这么多年研究的成果发扬光大,就有了另起炉灶的心思。 这样的话,就需要一个特征足够鲜明的形象,这样更有助于树立权威,传播名气。 等他在夕阳下,对着窗户修好胡须,才转过身来,弹了一下左边的胡子。 “怎么样?我这胡子是不是很有记忆点,看过一眼,下回就还能认出来。” 室内的会议室长桌边,坐着三道人影。 一道在主位之上,两道都在长桌东侧。 东侧这两个人,一个穿着红色丝绸唐装,精神饱满,头发染得全黑,眉毛却有点掺白,身材匀称。 另一个人五十岁左右,肤色暗黄,额头窄,眼睛细,嘴巴较宽,穿着特制的西装,肚子仍然很显眼。 刚才开口提起王波的,正是这个西装老人。 “你不如干脆把头发剃了,在头上纹一整条蜈蚣。” 西装老人粗短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脑子里接收了蛊虫感应,回馈过来的几个印象最深的场景。” “擒拿王波的是个年轻人,但最后他死的时候,冯建华、袁冲霄都在旁边。” 唐装老者喝了口茶,笑道:“老朋友啊。” “咱们这些年,对他们可是敬而远之,以免被他们瞧出什么端倪,现在还是招惹上了!” 杜博士看着这两个人的反应,心中越发觉得奇妙。 他离开长安科技园之后,满腔不甘,苦于身边没有种源,四处打听,竟然发现鬼市中有一批白骨蜈蚣的卵。 只不过鬼市这些人,纵然不乏懂得蛊术的,也孵化不了那批蜈蚣,只当做一种药材待售。 杜辰主动上门,辗转得到信任,帮他们孵化、繁殖。 那时,杜辰本是想着,官面上接受不了自己的项目,先在地下市场流通起来也不错。 谁知,这批蜈蚣养出来之后,先被鬼市的董事给看上了。 最顶上三个董事,乃是三兄弟。 莫胜衣,莫无疑,莫必行。 老三莫必行,精通养蛊,给手底下人中了蛊虫,以防叛变。 但是这些年下来,也有几回鬼市成员被术法高手擒获,借着蛊虫,反要追踪施蛊者的下落。 多亏莫老三警觉,立刻与之斗法,断开联系,这才没有被查到什么线索。 白骨蜈蚣比寻常蛊虫,有一个最大优势,就是融入人体之后,绝难被察觉出来。 外人连这种蛊虫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就算抓在手里,也没办法再施展什么秘术,捕捉虫子与蛊师之间的联系了。 莫老三立刻动了把这些蜈蚣炼制成蛊,将从前鬼市成员的蛊虫,全部替换掉的心思。 之后更通知杜辰,将活的白骨蜈蚣,作为鬼市内部的一种福利。 而后续养殖出来的蜈蚣,设法制成药物,再往外售卖。 鬼市交易险恶,别人就算把活蜈蚣买回去,肯定也会自己上手段炮制,甚至是自己想办法培育。 卖给别人的是次一级的药效,又是死物。 更容易保障鬼市庄家在这方面的垄断,又使用户购药的频率更高。 可是,这么一来,就跟杜辰的心思不符了。 他原本就是想,尽快把白骨蜈蚣大范围的推行出去,让自己的成果产生深远的影响。 鬼市这么一搞,虽然理由不同,给出的结果,却跟长安科技院的判定差不多。 杜辰当时,已经动了偷偷卷一批品质最好的蜈蚣潜逃的心思。 可是,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 变化发生了。 广陵今年早早的,就开始下雪。 整个南方好多地方都在下雪,寒冻成灾。 那一天,莫老三突然到了养殖蜈蚣的地方。 依旧如往常那般,表现出了对蜈蚣深切的喜爱。 可在另一件事上,他一反常态,大大赞赏了杜辰那种要把白骨蜈蚣繁殖推广的心思。 若换了别人,可能看不出莫老三因何变化。 但是曾经在长安主持项目的杜辰,立刻感觉出那是因为什么。 是灵界鬼神的力量。 有鬼神的力量,趁着寒灾感应到现实,借着蜈蚣蛊虫,影响了莫老三。 杜辰心中千回百转,灵光乍现,借助莫老三的气息,主动为那尊灵界鬼神塑像。 他又跟莫老三合谋,借着三兄弟之间的信任,悄然对老二、老大下手,给这二人,也植入了蛊虫。 果然,三人都开始赞同白骨蜈蚣推广的事情。 这真是太美好了! 白骨蜈蚣本身智慧极低,只有将种群壮大、拥有更多同伴的欲望,是较为明显的。 可人类本来也有这种欲望。 除了在这方面心态上的微妙转变,在别的方面,莫家三兄弟的性格、阅历,依然都是原来的样子。 虽然植入蜈蚣,导致他们受到了灵界鬼神的影响。 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杜辰当初就提出,如果让一尊鬼神,先占据了对所有白骨蜈蚣的影响力。 那么这些白骨蜈蚣,就不会在面对别的鬼神气息时,产生服从现象。 灵界大多鬼神,都依本性行事,与常人所理解的智慧不同。 有的鬼神接收大量血祭,只为把人类变成树木。 这类存在,对人类的恶意较大,自然不可以选。 但是这次,接触了白骨蜈蚣的鬼神,是以支持复仇为本性。 虽鬼,亦神! 这位可不在乎,那些向自己换取力量的生物,到底是在向人复仇,还是在向灵界物种复仇。 将来即使灵界大举入侵,这位也完全是现实人类可以利用的一种力量。 不过,炼制成蛊的蜈蚣,放大了凶性的一面,再被鬼神气息影响后,就容易躁动。 这一点却不太好。 最好是让未炼成蛊的蜈蚣,受一遍精纯鬼神之力的洗礼。 然后繁衍子孙,让其子孙大量推广出去。 杜辰近日,正是在筹备此事。 “长安科技院那边,也打电话给我,语气中颇多探究。” 杜辰呵呵笑道,“他们当时要我参加新项目,我这么一休养,养了一年半还没回去,本也该引起疑心了。” 杜博士并没有觉得多么忧心。 以前他在科技院的时候,某些提议,连同一研究团队里的人都不赞同。 而现在,他身边有一大批人力,有足够的力度支持他。 白骨蜈蚣这个项目的缺陷,又被填补了部分。 就算遇到麻烦,也不会比当时一纸文件,直接终止整个项目的麻烦更大。 “那……” 主座上的莫老大合上文件,露出浅眉长眸,鼻梁高挺,下颌线如刀削般的轮廓。 “我们的计划提前吧。” 杜辰心中一凛。 当时他和莫老三密谋,劝说老三,当了那么多年血脉相连的兄弟,把两位兄长也植入蜈蚣,血脉更加亲近,岂不是最好。 于是,他们先暗算了老二,然后三人一起去暗算老大。 熏香、茶水、地毯、文件,各用秘药,合而起效。 务求先压住莫胜衣的功力,再一起动手钳制,植入蜈蚣。 即使如此,莫老三得手之后,身子还有些发虚,似乎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杜辰当然不像莫老三那么不济事。 但他也总觉得,只凭那些白骨蜈蚣刚植入的状态,莫胜衣未必不能将之驱逐。 然而,莫胜衣就那么接受了。 因此杜辰心中,对这个莫老大总是多着几分提防忌惮。 “按董事长的意思,提前到什么时候?” 莫胜衣并未直接回答,先道:“按这份文件来说,应是给我们供货的李光宗一伙先栽了,然后是王波他们出事。” “王波的职位不同寻常,明面身份虽然跟我们公司无关,但他牵扯到的人员中,部分也是我们鬼市中人。” “而且最近寒灾,航班列车高速全部停摆,他们这些人汇聚起来、赶到武校所用的时间,足以暴露很多东西。” 莫老三一惊:“大哥是说,他们会确定我们总部就在广陵市内?” “不错,若以江淮为目标,他们搜到明年,也未必有成果,但只在广陵,官面力量加上金刀武校的所有关系……” 莫胜衣悠悠道,“哪怕今晚就有人怀疑到我们公司身上,我也不觉得奇怪。” 杜辰稍作思索,道:“那我们等到今晚就发动。” “太阳已经落山了,现在难道还不算晚上吗?” 莫胜衣起身,灰黑色的毛领大衣披在身上,两袖垂空,两只手拿着桌上的一副漆黑手套戴好。 “今年囤的货没能运出去,全用在这次仪式上,就算没有收更多的货过来,底蕴也够了。” “镜猿啊,雪仇之神。” “那可是一头已经好几百年半饥不饱的老鬼,我们奉上这么多的东西给他,他岂会不卖力呢?” (本章完) 第135章 世纪前奏,广陵之夜 第135章 世纪前奏,广陵之夜 城郊养鸡场。 老板夫妻两个,今天天黑了还没回家,把养鸡场的灯都开着,等客人挑鸡,他们立刻宰杀。 养鸡场里,公鸡一向比母鸡少。 如果是肉鸡,公母比例约在一比八以上。 如果是蛋鸡的话,公母比例甚至是一比二十。 今天来了不少人,有开三轮的,有骑摩托的,甚至有开汽车过来的,却都要买公鸡。 他们要年份最大的,而且杀鸡的时候,要把鲜血收集起来,立刻拿到身边,倒进别的容器里,不知道跟什么东西一起搅拌。 这养鸡场规模不大,老板夫妻平时都比较老实,不是多么开朗外向,爱管闲事的人。 但是看到那些客人都有点心照不宣的古怪样子,夫妻两个也有点犯嘀咕。 要说是这帮人准备聚众干什么,也不像啊。 来的时候不是一块来的,离开的时候,也都是分散离开。 最后一个来买鸡的,是个步行过来的彪形大汉。 他剃个板寸头,看着年纪也不算小了,身材很结实,就算裹着羽绒服也并不显得臃肿。 雪一碰到他头顶就化成水,被他随手抹掉,是个血气很旺的模样。 问了公鸡的价格之后,他嘀咕一声,才掏出钱来。 一把挺旧的钞票,里面还有一块钱的面额。 旁边一个骑三轮的老头,已经把鸡血拌好,鸡扔在三轮里,戴好头盔,这时又把面罩顶上去,喊道:“马等万?” “南叔啊。” 壮汉惊奇的凑过去,“你这是买鸡还是买血呀?” 南叔笑道:“买朱砂,买药粉,买血,全办好了,鸡也带回去,让儿媳妇炖给孙子吃。” 马等万低声道:“南叔也查鬼市的事?你家好几间水果店,衣食无忧,颐养天年的,何必掺这趟浑水。” 南叔嘿了一声:“我娘老子加我自己,全是袁老哥当年救出来的,电话打过来,我要是推辞,还是人吗?” “再说,儿孙都有了儿孙福,我这把老骨头,想干啥就干啥!” 马等万一挑拇指:“南叔真汉子,洒脱。” 南叔笑道:“你老婆的馄饨店不也挺好的,你也没那么缺钱吧?” 马等万随意道:“拿她的钱不爽利,我自己看看,能不能捞上这笔外快。” 南叔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调转车头,慢慢开走了。 马等万有点走神,脸上笑容淡了,雪落在头上,也忘了再抹。 为什么愿意接金刀武校这趟差事,他也说不好。 肯定不是真为了一笔外快。 他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平时没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 老婆实在是个好女人,没什么坏毛病,儿子已经长大,也不会缠着他买什么玩具。 而他自己,在监狱里十几年,养成不错的生活习惯,出来之后这几年,连烟都没再去抽,更别提别的了。 现在生活真好啊。 已经是小时候的马等万,会很羡慕的那种样子了。 但他就是觉得不得劲。 小时候家里穷,身强力壮的闲汉会欺负他家,那些读过书的臭老九,也瞧不起他家。 爸妈想送他读书,也没有门路,等他长大些,就憋着一股劲学打架,被大哥选中了,教给他拳脚。 那是他觉得特别快活的日子,闲汉已经打不过他。 知识分子们,看着有身份,但是被稍微一吓,就露出了懦弱没用的样子。 兄弟们都讲义气,大哥对他们好,他们也就跟着大哥混。 可是后来,大哥进去了,他们这些人也都成了犯人。 马等万被判了十五年,坐满十四年时被放出来。 最好的几个兄弟,有的还在牢里,有的去了外地,有一个竟然去武校,当上了老师。 老话说,物是人非。 可是等他出来一看,连整个广陵都跟以前不同了。 没几个地方还是当初认识的模样。 老婆上了年纪,儿子也长大了。 就在他进去坐牢的同一年。 那年的七月一号,出了个什么九年义务教育的说法。 即使老婆一个人打理着家里,居然也让儿子读上了书。 香香的小孩子,也成了一个臭老九……嘿,那么一副有学问的样子。 但这日子,又总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如当年。 马等万回过神来,接过盛鸡血的碗,摸出一塑料袋朱砂,把鸡血倒在里面,扎好袋口,隔着塑料袋揉搓。 回望城区的方向,他心里带着一点小小的期待。 鬼市!这个词可够远的了,不知道能不能真被我碰上什么线索。 马等万把鸡送回家,揣着朱砂再走出来。 回忆着城里一些据说人比较少的地方,他准备先去溜达看看。 马路上堆满积雪,两边店铺关门歇业,有的人家住在店里,倒是还亮着灯。 用的灯不同,亮度也不一样。 路灯倒是统一,但好几根路灯坏了,最近也没人来修。 马等万寻思着,哪里可能跟鬼市扯上点关系,东张西望。 头顶那盏亮闪闪的路灯,忽然也闪了两下。 他正抬头去看,鼻尖突然一皱,嗅到一股好像泡在水里很多年的烂树皮味道。 呼!!! 马等万就地一个前滚,滚出去三米多,右手揣进上衣口袋,半跪着回头一看,空无一人。 只有那路灯闪得更加频繁。 臭树皮的味道直冲面门。 马等万瞳孔一缩,右手突然从口袋抽出,一巴掌推了过去。 这一推之下,骨节微微拉伸,发出一声脆响。 放长击远,少林长拳的鞭炮劲。 尤其是他手掌上,还沾满了血红色的朱砂。 “啊!!” 半空中传出一声怪异的惨叫。 空气里浮着一个血红色的朱砂手印,急速后退。 马等万可没有打出浮空手印的本事。 那明显是朱砂粘在了脏东西上,脏东西正在逃跑。 他脖子上冒出细汗,脸上发红,喘了口气。 练拳下了苦功的人,感官敏锐,虽然看不见脏东西,但是能够闻到脏东西的怪味。 鼻是常人外通天地之窍。 用鼻子感受到脏东西,也是最常见的情况。 练拳练到用耳朵、触觉等方面,去感受脏东西的,概率就要小多了。 马等万仔细去闻,能够嗅到那股烂树皮的臭味,正在远去。 他正松了口气,却又嗅到另外几种怪味。 有的像是变质的肉,有的像是秋后刚烧过秸秆的泥地。 还有像是铁的腥味。 那股铁腥味最是可怕,吓得他心头一缩,拔腿就跑。 跑的时候,他也没忘了把朱砂抹在自己额头、口鼻、后颈之上。 用鸡血药砂的阳气,混杂人体自己容易泄露阳气的几个位置。 听说,这样会让脏东西觉得,这只“猎物”又臭又有毒。 马等万一口气跑出去好几个街口,果然感觉到那几股臭味没跟过来。 “竟然有好几只死法不同的脏东西守着,绝对不正常,鬼市有什么仓库在那边吗?” 马等万心中又是害怕,又有些激动,辨别了一下方向,准备朝武校跑过去,路上已经摸出手机,打给那个当了老师的兄弟。 “喂,老沙,我刚才……”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就愕然抬头。 好多脏东西的味道在飘荡。 那种刚涂的大漆,下过雨的水泥柱,喝酒喝到呕吐出来的血水…… 常人未必能察觉的种种气味,令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差点要窒息。 但那些怪味,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各自的轨迹不同,大多只是路过。 马等万的眼珠,直愣愣的向一个方向转动。 混着酒臭胃酸的血水味,正是飘向东关街。 他家就在东关街,谁知道那玩意儿会不会落在他家里? “老婆……” 这个彪形大汉心中的激动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慌和愤怒,握着手机狂奔起来。 “喂?喂?!” 武校中,沙老师连问了好几声,没听见回复,急忙走向食堂。 校长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吃饭。 可是沙老师靠近食堂的时候,才发现好些老师,都在往那边跑。 有的老师一只手还在通话,另一个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 “北关二十九号这里,应该有鬼市的……” “富头村啊,高速八号站旁边下来的那个村子,我在这里碰到脏东西……” “我靠,我隐约看见一个老太婆。” “我们练武的,打这种东西太费劲了,还好,下午出门的时候,带上了家里的念珠。” “……我朱砂快用完了,快来帮忙啊!这玩意儿好像是附近很有名的那个投河自尽的新娘……” “那不是五十年代的事吗?当年逼死她那家子,估计都死完了。” 沙老师的步子,慢了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地方异动,鬼市想干什么? 地下楼层中。 灯光已经全灭,整个楼层,却弥漫着冰雪般的蓝白光芒。 鬼市的心腹,分布在周边成百上千件货物之间。 莫家三兄弟和杜辰都在祭坛上。 他们前方的那尊雕像,形如猿猴。 头生冰蓝鹿角,红眼白毛,长手长脚,胸口镶嵌着一面寒冰圆镜。 所有货物的气息,被鲸吞牛饮而去,从猿猴周身钻入。 而从那面圆镜中,正飘出一道又一道邪灵幽魂。 落入灵界长则百年,短亦数十年的幽魂,心性早被磨损变化,却刻意保留了仇恨。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仇家后来又已如何。 却知道自己的恨在人间,在广陵! 杜辰看着围绕在祭台旁边的那些育种箱。 期待着鬼神之力垂落,为那些蜈蚣卵带来洗礼。 投射这些怨魂过来,正是镜猿降下神力的前提。 而且,白骨蜈蚣要推广出去,还需要考虑到人们的接受度。 已有修行的人,未必需要这些蜈蚣,但只要超常事件的真相被揭破,彻底无法掩盖。 就会有足够多的人,愿意接受蜈蚣植入,渴望抓住这个机会。 长安,灵界的危机步步紧逼,怎么容得了你们这样优柔寡断? 杜辰心中默默想着。 就让广陵作为真相的开端,然后,我们会带着这些优质的种子潜入各地,散播开来,给更多人改变一生的机遇! 我的研究成果,才是最应该在这个时代大放光彩的! 嗡嗡嗡!!! 祭坛地面,忽而嗡鸣起来,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中,浮现出俯瞰广陵的全景。 杜辰等人向脚下看去,只见不少冰蓝光点,半路即被阻碍,没有造成足够的影响。 “怎么回事?” 杜辰胡须一耸,“哪来这么多个爱管闲事的术士?” 莫胜衣低声道:“谁说只有术士,才能妨碍这些东西?” “今天晚上,在广陵到处乱转的人太多,而且现在看来,他们还都做好了某些准备。” 莫胜衣扔掉那件毛领大衣,笑着转身,对众多鬼市之人下令。 “那,为了我们的族群,去会会他们吧!” 金刀武校。 食堂之中。 楚天舒刚才还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拿手机聊天。 看到百岁哥说,他们江淮特捕司的人,能动身的,大半已经进入广陵。 【林百岁:你还没见过我多少同事吧,要不要出来碰个面?】 楚天舒尚未回复,目光就向食堂外看去。 众多老师正在靠近食堂。 他听到那些嘈杂的话语,也用通灵开窍的状态,将目光投向夜空。 视野中,畸零透明的一些影子,正从武校附近的街区上飞过。 楚天舒起身,狠狠咽下嘴里的肉馅,牙齿碰在一起。 “邪灵!!” (本章完) 第136章 渐奏,武人的劣势 第136章 渐奏,武人的劣势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 若非因为雪灾,此时城里应该还在热闹,会有行人来来往往。 就算由于气候等种种不便,这个时间段,人们在家亦未入睡,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 隔音不好的地方,不乏能听见房子里传出来的电视声音。 十八九岁的年轻女生,抱着一塑料袋红薯干,歪在木头沙发上看电视,忽然看到手机连着亮了好几下。 点开一看,是学校里群发的短信,一连发了三条。 【今夜邪灵作祟,处事冷静!冷静!冷静! 学校所教的丹田按摩操,以准确力度,将所有穴位逆按一遍,可以刺激精血。 此状态下割破手掌,更有驱邪之效,如果遇到亲友被邪灵附体,以手掌沾血击打额头。 但不可恋战,可以逃跑发信,或呼喊求援!】 女生嘴巴张开,口中还有没嚼碎的红薯干,脸上一片茫然。 什么鬼?恶作剧? 【这不是恶作剧,别给我们回无用的信息,我们手机现在也很忙!】 眼看手机上再度跳出来的信息,女生一个激灵。 对了,早就有流言说,武校功夫真正深厚的老师们,有时候出去办事,都是面对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副校长都能空手做冰雕了,真有邪灵好像也不奇怪呀! 女生连忙站起,顺手就抄起旁边一个板凳,靠近窗边,窥探外面,口中喊道:“爸妈,你们今晚可别出门!” 厨房里传来爸妈不在意的声音。 “这大冷天的,只有你才想出门。” 爸爸又说:“咦,今天也不是什么纪念日节日啊,市里怎么给我们手机发消息……这什么?!” 爸爸的声音变得有些惊慌,重视起来。 女生拿起手机一看。 【紧急通报:今天晚上,有武装暴徒潜入我市,并偷运大量携带未知病原体的危险生物入境。请所有市民紧闭门窗,看到外面任何异状,都不要靠近,打开所有电器乃至蜡烛等照明设备,遇险则立刻出门呼救。】 紧急通报的消息,刷的比刚才武校的次数还多。 比起邪灵这种众说纷纭,让人将信将疑,指不定还有作死的想主动出去见见世面的东西。 武装暴徒和致病生物的危险性,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 武校的学生们除了住宿的,基本都是广陵人,住在这个城市各个地方。 他们现在守在自家门窗边,警戒的姿态出奇的一致,一手拿着武器,一手把按摩操倒过来运用。 “市里的反应居然还挺快!” 电动三轮车停在路边,南叔喘着气,看了一眼手机。 电器和烛火之类的事物,虽然容易受到阴邪鬼物的影响。 但是反过来说,这些东西的异状,也会消耗邪灵的力量。 南叔刚看过那几条信息,手机屏幕就又闪了几下,直接熄屏了。 周围雪地上都是朱砂的痕迹,还有被内力融化出来的几个雪水坑洞。 他当年是开窍之后不久,就选修内功路子的人,刚才硬是消灭了三只邪灵,可内力消耗也不小。 不管是练内力还是练劲的,武者面对邪灵,都有天然的劣势。 很多对实体生物有效的招式,对灵体是用不上的。 就算武者能够打中邪灵,不管打在哪个位置,也都算不上要害。 所以要用内力驱邪的话,只能靠量大,把邪灵全身都溶解抵消掉。 相比之下,术士针对邪灵的话,就能按照念力特质、符法咒语的匹配,对邪灵感应分辨。 然后打中一个位置,就可能造成打中要害的效果,没必要靠自己的念力去强行抵消。 南叔要不是有朱砂帮忙,只怕为了解决那三个紧追的邪灵,能把自己耗得吐血。 手机也是在那时受到波及。 南叔对手机侧面的开关键又按了两下,没有反应。 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他那张老脸。 老脸旁边,还有一张更老的白脸。 南叔悚然一惊!! 就在他背后,一个穿着破衣烂衫,身体泡得涨开的人影,往他体内一迭。 “呵呵呵呵……” 沉闷的笑声,伴随着大量水里吐气泡的声音,在南叔耳边响起。 他双眼瞳孔,愣愣的向上翻去,瞳仁似乎要看向自己的脑子。 眼眶里只剩惨白。 但在瞳孔消失的那一秒,他的眼睛又勉强向下,转回来一点。 两眼失调,瞳孔一个往左上,一个往右方,脸皮松弛,冒出大量的水珠。 南叔感觉到,体内的功力被一股阴冷刺骨,又潮湿鼓胀的异力压制,所有的经脉都又冷又胀。 为了抗衡那种力量,经脉中的浅红内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是水鬼! 这种邪灵身上,竟然没有什么尸臭味,只有一种脏水的味道,跟街面上被踩脏的雪水极其相似。 南叔一个不慎,被这家伙找到了上身的机会。 他还勉强能够保持清醒,身体却已经受到剧烈影响,头脸毛孔极速分泌水珠。 下巴连珠成线,直往下滴。 “临!兵!” 南叔听到两个音节,浑身一震,随即感到,胸口多出两条炽热到发疼的痕迹。 一横一竖,犹如一个大十字。 水鬼在他体内发出惨叫,猛的被那十字痕迹抽了出去。 南叔两眼眨了眨,瞳孔慢慢归位,这才看出来,原来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楚天舒右手成爪,死死扣着一团水汽。 水气中一张忽长忽扁的鬼脸,兀自嚎叫。 “不行,就算是水鬼,身上的阴邪之气竟然也这么躁动。” 楚天舒眉头微皱,张开嘴巴,直接把那团鬼气朝嘴拍去。 南叔吓了一跳。 却见那鬼气靠近嘴巴的时候,楚天舒喉结震了一下。 一个斗字音迸发,当场在那团鬼气上开了个大洞,边缘处的稀薄鬼气,也随之崩散。 他不是想把这东西塞进嘴里,只不过修炼九字真言,本身体魄又强大纯净。 对于刚抓住的邪灵,靠近口腔后,一个真言混着口鼻阳气爆发出来,将之消灭的效率是最高的。 “多谢老弟……” 南叔一回神,立刻道,“你要找什么特殊邪灵吗?” “这些邪灵应该是刚从灵界而来,我们需要找到联通灵界的那个口子。” 楚天舒语速很快,“如果邪灵气息比较稳定,就能够被攫取施术,追溯到那个位置。” 他之前已经在高处观察过,这些邪灵并不是从某个地点均匀向外扩散的,而是胡飞乱绕,时而穿地,时而飘空。 根本没办法靠邪灵的行动轨迹推断来源,只能靠法术追溯。 大多数邪灵一旦受到重创或者被轰杀,残留的气息都是可以稳定下来,借以施术的。 今晚的邪灵就算消亡,残留气息却依然躁动。 但是,邪灵因为来历不同,本质上就都有差异。 即使被催化躁动起来,也会有那么一部分,一两只,平息得更快。 楚天舒出发之前,运用自己的气势做出模拟,告诉武校所有人。 气息的稳定程度,大致在某个标准,就是可用的邪灵。 能捉就捉,捉不了就尽快设法通知别人。 “大约是这种感觉,假如遇到的话,打不通手机,就不管吹哨子,还是放烟之类的,尽可能把消息节节传开,我们会有人找过去。” 楚天舒念力一放,给南叔做了个参照,之后也没空管太多,纵身而起。 他从那些一二层高的屋顶,奔跑跳跃,掠上五六层高的公寓天台。 在不同的街区间斜掠穿行,对他来说,近乎是如履平地。 只不过,墙体上某些位置,可能留下一两个爪印鞋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在公寓的天台上,直接对半空大喝,伸手一指。 空中一个只有脑袋的邪灵,青面獠牙,头发如同海藻,突然被一股念力隔空冲击,炸裂开来。 金刀武校的人,实力强悍的分头行动,实力差些的结伴而行。 他们就像一朵缓缓绽放的大烟,正在向着城区的方向扩散。 沿途凡是被他们遇到的邪灵,不是被轰杀,就是负伤逃走。 广陵有现代化的城区,也有一些保留旧城风貌的地方。 皮市街,算是综合产物,这里的房屋大多青砖堆砌,砖墙紧密。 屋脊跟电线杆差不多高。 原本街道上的好路只有三米宽,前几年设法扩建,铺上岗岩麻石,让街面宽达十一米。 路中间的积雪屡次被铲过,但堆到两边之后,反而使两侧雪层越来越高,有的地方,几乎高到成人大腿位置。 每家每户出门时,跨出了门槛,还要在“冰雪矮墙”间走一小段,才能真走到街面上。 这块区域,跟金刀武校几乎处在城市的两端,却也在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 好几户人家的门窗破碎,有老人的尸体倒在门槛上,有小孩子呆呆的躲在屋内。 有人咬牙切齿,又哭又怒地握着菜刀,看着半空飘动的那些绿影子。 那些东西,是故意让他们能看见的。 绿影子们全部长发遮脸,上身赤膊,肚子大得惊人,四肢却瘦的像是竹竿,皮肤发青,分不清是男是女。 腹石鬼! 此种邪灵,大多生前都是遇到饥荒,吃土充饥,腹胀而死,死后如果遇到同类,就会结伴同行。 它们会优先杀死那些因为在品尝饭菜而情绪愉悦的人类。 青色的大肚皮里,还在传来嘻嘻的笑声。 “我跟你们拼了!” 穿着保暖睡衣的中年人双目猩红,怒吼着冲了出去。 突然,旁边一道黑影子打落了他手里的菜刀,将他拦腰一揽,推回了房门内。 嘭嘭嘭!!! 附近躲在家里,又惊又怕又怒的众人,都听到了连绵的枪声。 腹石鬼的嘻嘻怪笑戛然而止,变成凄厉的惨叫。 二十几名戴着奇特护目镜的战士,手上拿着类似猎枪的装备,在街道上推进。 猎枪中喷出来的,并非铁砂钢珠,而是大片朱砂。 每三五人成一组配合起来,有人取出拇指大小的弹药填充,有人继续开枪。 腹石鬼能够飘在半空,大肚子轻盈的像是气球。 可实则就是那大肚子里的阴气格外坚韧,因此有“腹石”之称。 头批朱砂打在它们的肚皮上,一时也被弹开,加上刚沾过人命,激发了它们的凶性,试图反扑。 战士里面立即有三个人拔出腰间针管,扎在脖子上。 最先扑过来的几名腹石鬼,被这三个人舍身一扑,全部惨叫着崩溃开来。 三名战士起身,嘴唇并非红色,而是一种金色光泽。 那是针剂,也是符水。 十分钟内,他们心血沸腾,身体内外都充斥着破邪之力。 有他们三个挡了第一波反扑,更是主动冲撞过去,邪灵们反而被迫得散乱开来。 其余战士趁机发动紧密的攻势,砰砰连响,朱色溅落,把前方大片街道雪地染红。 腹石鬼陆续被打爆。 刚才把菜刀男子顶进房内的战士回头看了一眼。 “节哀,不要冲动,你家还有孩子。” 他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就继续前进。 菜刀男子看着这帮战士的背影,又看向角落里抱着孩子的老婆,张了张嘴,泪流满面。 特捕司分为多个行动组和行动队。 行动组的成员平日负责办案,各个修行颇有成就,但人数有限。 行动队则是配备特殊器械的精兵,护具、枪械、针剂,是针对邪灵的全副武装。 这次长安那边转告江淮,全力配合行动,连行动队也到了这里。 如果俯瞰城市,就会发现。 包括皮市街在内,附近的多条街道上,都有这样的战士在推进。 附近十几户人家都有人出来探看。 多年的邻居,看到有人死在眼前,惊慌之余也忍不住伤心,想要安慰家属。 一个老奶奶却在这时拿着簸箕出来,匆匆扫着地上的朱砂,放进菜刀男子家里。 “愣着干什么?” 老奶奶又对外面大声道,“今天这事恐怕还没完,大家都扫点,可能有用!” 对!对! 有一个人出来说话,大家的行动力就都压过了害怕。 或者说,还在害怕,但是也能行动起来了。 有人更是想到手机上收到的信息,电器和蜡烛可能都有用,自己家里还有电鱼的东西。 他匆匆赶回家中,翻出缠着电线的竹竿。 就像是也抓住了一杆枪。 这个时候,行动组里面推进最快的,已经到了文昌中路。 几个手臂上念珠开裂的拳师,正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前滚后翻,狼狈躲避。 还有一个拳师已经躺在路灯下,手脚不停发抖。 看他那样子,是在被邪灵附体之后,身边同伴当场就给他四肢扯脱臼了,即使邪灵附体也站不起来。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 一根银针飞来,扎在这个拳师左边太阳穴上。 后面没有人再念咒,针上的轻吟,却恰好像是一段起伏的咒语,自然流入拳师脑海。 心境清静,波澜不惊,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护体! 脱臼的拳师浑身一松,脸上泛出一抹紫红光芒,天灵盖里逃出一缕浅白色烟雾。 又是一枚银针飞来,将烟雾钉在路灯柱上,似钉住一条活蛇。 “妈的好疼,你们这几个王八蛋!” 脱臼拳师刚一清醒,就疼得叫出声来。 一只靴子就在这时,连着踢了他四下,全是踢在手肘膝盖上。 这靴子的力道,不过是普通人也能发出的程度,却正好凑上了拳师的关节,使他痛感大减,一阵酸软。 踩着靴子的青年人,脸色白皙,发丝微卷,眼眶下透出青黑,右耳戴着黑色耳机,指间夹满了银针。 “组长,四点钟那个方向,离地三米。” 青年话音刚落,从他背后就飞出十个铜环。 当当当当!!! 铜环方向各不相同,在周围的路灯柱子,墙壁,地面,红绿灯上,来回反射。 那几个正在躲避邪灵的拳师,吓了一跳,却没有一个被劲风呼啸的铜环击中。 只有半空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四面八方合围的铜环,撞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嫁衣身影。 铜环碰出火光的刹那,银针飞来,霞光火焰,霎时引燃,把嫁衣邪灵烧成一片当空翻涌的紫火。 身材雄壮但不高的男子跳到前方,双臂当空挥舞,分别接住五个铜环。 江淮一组组长,刘肃然。 “还是我们练劲力,练念力的稳妥。” 刘肃然吐了口气,“如玉他们那几个练内功的,还没走到这,内力都不足一半了。” 林百岁抬头:“如玉他们杀得不少,主要还是心急了。” “也是不得不急呀。” 林百岁忧心忡忡,“今天晚上的邪灵,着实太多,这只怕不仅是祭品规模的问题,也是鬼神自己在努力。” 如果是以祭品交换邪灵,鬼市一年能攒多少货,众人心中还是有个模糊估量的。 可假如,祭品只是用来维持通道,鬼神为了扩张自己的影响,为支持那些已经浑浑噩噩的仇恨,主动把自己干涉到的邪灵往现实里送…… 能送过来多少就不好说了。 堂堂鬼神,好歹也沾了个神字。 你这么努力干什么呢? 林百岁道:“必须尽快找到祭坛。” 刘肃然点头,看向街尾:“如玉他们赶上来了,我们继……” 嘎!! 仿佛铁锯扯在头骨上的怪声,让所有人耳朵一疼,胃里发酸。 刘肃然双臂所有铜环,刹那绷紧,目光灼灼,回身看向红绿灯。 高高的红绿灯横杆上,坐着一个戴圆框墨镜的瞎子,膝横古琴。 刚才的怪声,就是他的指甲横着在琴弦上抹过,散发出来的。 这人的身影并不真实,众人仿佛还能透过他的胸腔,看到天上的月亮。 但他带来的寒意,却让近处的拳师,数十米外的行动组成员。 乃至百米外的行动队成员们,都感觉浑身绑上铅块,难以行动。 这是一只邪灵。 一只落入灵界这么多年,仍会弹琴,渐渐修得比生前有肉体时也不逊色的邪灵。 “天既失常,地亦失纲,雪仇之神,佑我返乡!” 瞎子声音难听,黑色的眼镜对着刘肃然,“你们好像不是我的仇人,不过你们这种气质……” “呵呵呵,当年对我乱开枪的那些人,没有一个碰到我,可都被我腰斩了。” 刘肃然面露怒色,却未曾向前,忽然向右后方一纵。 空中的雪,不知何时染成黑色,化作汽车头大小的骷髅烟气,砸向林百岁。 刘肃然这一拦截,双手铜环振响,拳头如双龙出海,撞在骷髅头上。 他轰碎了骷髅,双腿却是一痛。 裤腿被刀片般的黑色雪屑切碎,露出里面的皮肤,厚韧的皮肤也已经被划出红痕。 林百岁的咒语终于默念完毕,一针刺在刘肃然后颈。 刘肃然视野一变,似乎短暂迭加了通灵之态。 空气里面,更多完全以阴气构成的细小刃口,被他看了出来。 飞刃如尘,成百上千,漂浮在整个十字路口。 藏于雪中,藏于风中。 瞎子拨弦,铮铮铮的琴音,激发所有攻击。 术法的效果,隐藏在琴曲之中,令阴气雪防不胜防。 而这琴音本身的存在感也无比强烈,穿透力惊人。 甚至在五公里以外的人,都能听到这种又尖锐又刚硬的声音。 袁冲霄站在一家医院门口,内力把一只剥皮猴子般的邪灵笼罩。 暗蓝色的内功收缩,把剥皮猴子冻成了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冰雕,一掌捏碎。 琴音传到这里时,他脸色陡变,下意识摸向腰间。 这个声音,太像了。 当年就是这样的一道无形琴音,险些把他腰斩,狰狞的伤疤,至今还看得出来。 “鬼枭,你还真能变鬼?!” 袁冲霄剽掠而起。 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就变得像是一只急流中吹起的风筝,在楼体上侧踏而过,掠向琴音所在。 几条街道之外。 冯建华站在一个烟专卖店门口,单掌探向前方。 卷帘门早就四分五裂。 店里飘着几团火光,人脸如焰,舌头如同红烛。 但是所有烟爆竹上,都覆盖着一层淡青色的光芒。 这些秉性暴烈的火鬼,不但无法点燃那些火药,还被青光困住。 冯建华手掌横着一抹,如同要抹去画布上的杂色。 那些火鬼当场消失,店里只剩下一片纯青。 内力随即如雾霭般波动,涌回冯建华体内。 就在这时,琴音传来,冯建华也感觉出音色的熟悉,正要扭头,眼前就一亮。 莫老二的剑光,如同被暴风吹碎的水,银亮自在,盖向冯建华的面部。 (本章完) 第137章 吞下满腔冰雪 第137章 吞下满腔冰雪 莫老二修炼的《麻衣泼墨剑法》,原本是麻衣道派之中流传下来的绝学。 这套武功融合了相术,练到大成之后,用在自己身上,可以变化福相,额头饱满,眸如点漆,脸庞有神,耳垂宽厚。 面相一变,气息也变,人行动之际,混在风雪声里,比邪灵更不引人注目。 等这一剑出手,剑光快如浪破碎,剑锋都快要刺到别人脸上了,杀气仍然极浅。 仿佛只是大自然里,不期而至的一抹凉意。 冯建华一时都没有看清楚持剑的是何人。 但他左手握着连鞘长刀,刀柄上有一块长长的红布。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内力瞬动,刀柄红布突然向上抖直。 当!!! 那红布一动,快如一条蛟龙蟒蛇动心吐信,斜刺向上,精准打中剑身。 轻快犀利的剑光被这一撞,几乎向上弹起。 唐装剑客抽身急退,长剑竖在身前一挡。 也多亏他应变得快,这一剑甚至有几分料敌先机的味道。 就在他退身防御的同时,一道金色弧光,暴烈的绽放开来。 冯建华一刀出鞘,刀身一个饱满大弧度的横扫。 剑身刚好被这个弧形刀光的边缘处擦到,让剑客去势更急,一退将近二十米。 “莫无疑?!” 冯建华满脸惊诧,“怎么会是你,你是被逼,还是……” 他到底阅历丰富,半句话的功夫,脸上的惊诧,已经转为一种痛惜和坚定的杀意。 莫老二仍然维持着福相,笑起来和蔼可亲。 “你想的没错,鬼市就是我们三兄弟重新组建起来的。” “当年打进鬼市,我们就昧下了一小批鬼市的存货,后来一出手才知道,这东西,来钱是真快呀。” 莫老二低声道,“有钱就会有享受,有了享受,就会知道世上还有更多的享受。” “而现在,我更是体会到了扩张族群的快乐,老冯,你如果愿意变成我们的同类,我无比欢迎,否则,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冯建华听着这些话,手稳的像是凝在了空中。 红布飞扬,金刀不动。 整把刀积蓄着不动则已,一动石破天惊的威胁感。 “就凭你?看来你的麻衣心法,确实已练到大成,刚才我那一刀,刀气一触到你的剑身,立刻钝化许多……” 冯建华说到此处,眼神微微闪烁,似乎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但杀我这种话,还是让你大哥来说,才算有点分量。” 嗡!!! 金刀忽然一震,周围空气中,被刀音震死了百十只比芝麻还小的飞虫,纷纷跌落在雪地里。 冯建华目光放长,看到几百米外,高楼天台上的莫老三。 莫老三左手捏着三根香,香头都已点燃,右手不断变化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蛊虫不过是个引子。 真正围到了冯建华那片区域的,是一股一股阴冷的轮廓。 以冯建华的修为,虽然没有通灵视角,也足以凭内力加持感官,在心中勾勒出邪灵的立体形象。 况且现在,阴气连绵成片。 那些邪灵都已经有主动现形的征兆。 正前方的邪灵,身上披着破烂袈裟,体表白皙,却肥硕松垮,如同一头大象坐在那里。 左侧的邪灵中,有一具穿着铁甲的骷髅,格外扎眼,还有耗子状的黑气,在他的眼眶嘴巴里爬来爬去。 后方不用看,也能感觉到一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邪灵,满头长发硬化,如同蜘蛛八足般张开。 那瘦小的身体,存在感只有头发的四分之一。 足足十几个围到了附近的邪灵。 全都是莫老三特意引来的猛恶之辈。 “我大哥去找另一个横冲直撞的家伙了。” 莫老二悠然道,“但是你看,这些被镜猿送到现实的邪灵,暂且都不会攻击我。” “我和他们联合,够不够有分量呢,以他们无视实体障碍的速度,你想要杀出重围,只有把他们全部溶解掉,你的内力够用吗?” 莫老二哈哈笑道,脸色忽然阴沉起来。 “对了,你的内功其实有问题吧,练到你那个境界就会嗜睡,动武多了,就要急于补充水,在我们面前,你还有这个找水的机会吗?” “你的劣势这么多,还敢瞧不起我?!” 冯建华神色未变,只是看着右前方的一只邪灵。 他并不清楚周围这些邪灵都是什么种类。 但是,好几只邪灵的衣着特征,都是他经历过的时代。 而右前方的那只邪灵,看起来更是只有十五六岁,衣着简陋,右手拿着一把铁片大刀。 刀柄的大环上,同样缠着一小块红布。 邪灵的外貌,与他们生前的执念息息相关。 这持刀的幽魂,双眼全白,眼中没有瞳仁,口中只会念杀,那把刀的清晰度,却比他本人还高。 冯建华不认识他,却在刹那间就能肯定这孩子生前的身份。 曾经听说,有些幽魂就是因为生前受苦太多,怨气才能扛得住坠入灵界的那一段路。 可是被灵界强大生物盯上,或在灵界存活久了,心志终究彻底死亡,被转变成另一种生物。 “我嗜睡,狂喝可乐,这些消息弄得满校皆闻,外人随便都能够打听得到,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冯建华走动两步,手掌摸在烟店的门墙上,视线低垂。 “因为我的功法确实有毛病,难以掩盖,所以我干脆为这个缺点做了一层伪装。” 莫老二脸色微变。 冯建华左手在墙壁上一拍,门墙轻晃。 屋顶的厚重积雪大片滑落,如同十几条雪屑飞帘。 “上啊!!” 莫老二本想等邪灵先动手,这下不得不大吼一声,抢先杀出。 他变多福相为凶厄相,双眉倒吊三角眼,印堂发青,鼻梁断纹,嘴唇猩红。 那十几头邪灵,霎时间竟然感觉莫老二也是一头凶暴的邪灵,正要抢食。 众鬼急躁,同时尖叫杀出。 冯建华左手一抓,半空三四斤冰雪,被他抓摄压缩成一个结实的大雪球,随即浑身带风,右手提刀,走了一个大圈。 轰!!! 场中突兀的出现了七八道残影。 狂暴的气流席卷回环,每个残影手上的金刀动作都不同。 这是形意八卦门中,最大路货的一套八卦刀法。 冯建华十二岁的时候,跟村里一个耍把式的师傅所学,但他后来修成《恨天功》,早年所学的刀法精义,融会贯通,已经有了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之意。 八卦刀,夜战八方风雨! 一圈走完,一气呵成,身如一隙飞,心如一霎梦回。 八个劈斩动作,他全部使出了平生最刚猛的功力。 十几头凶煞邪灵,大半倒飞出去。 那个体型最大的袈裟邪灵,最是凄惨,肚子上斜斩一刀,几乎变成两截。 莫老二冲得最早,但内力精纯,身体在半空自然减速,等到这一招的尾声才出剑。 可这一剑,剑尖处仍然被金色的大刀直接劈中。 两边照面。 莫老二能够看到,冯建华的脸部、颈部皮肤,出现多个干裂的细纹,嘴唇更是裂得好像能看见血色。 他一口气爆发的内力太多,身体内的水分,好像也凭空消失了一部分。 然而,莫老二来不及做出更多观察,身体就被剑上反馈的力量,震退出去。 邪灵飘空,剑客倒滑。 冯建华仰头吞雪。 他的嘴巴极力张开,雪球向口中压去,那一口吞噬下去,不仅是口齿在用力,内力也在拉扯。 几乎是一口,就吞下了一斤的冰雪。 水分被内力急速转化,肠胃中依然冰寒,转到全身的时候,却只是清凉。 他的嗜睡,根本没有那么严重,所需要的也不是什么水,只是水罢了。 天寒地冻,雪积屋顶。 现在的广陵,到处都是他的水源。 所有邪灵都在之前的刺激中更加凶狂,扑杀回来。 莫老二这次不敢再有等捡便宜的心思,看好形势,填缝般的配合出剑,杀了上去。 “好冷啊!” 冯建华目光一转,先锁住了那个同样以大刀接他一刀的幽魂。 眼角余光中,是几个之前故意没有逼退的,此刻自然也冲得最前。 雪球还有大半,金刀随身而舞。 我以这一腔冰雪,送你们清净上路! (本章完) 第138章 大成,金刚定 第138章 大成,金刚定 咚!! 儿童福利院的窗户,陡然碎裂成粉。 发出的只是闷响,而非脆响,也没有碎玻璃溅向室内的孩子们。 那是一只大手,从窗子外面探了进来,凌空一抓。 室内灯光明暗不定。 半空中一个故意显形恐吓的惨绿鬼脸,正要伸出尖牙,倏地就被这只大手抓到。 笑声中断,那张恶脸,像一块软弱无力的面团,剧烈变形,被一把抓走。 室内的孩子们,都聚在教室的一角,几个义工看起来好像还是大学生。 一个已经吓得晕死过去,另外几个也满脸虚汗。 当空中怪脸消失,室内灯光立即发亮,稳定下来。 几人连忙向窗外看去。 只见有个黑衣金纹的青年,正把手里的怪东西,往嘴上一拍。 那团怪东西就彻底消失。 下一秒,青年整个人也不见了。 有个想象力丰富的义工,忽然憋出一句话来。 “钟钟钟、钟馗吗?” 几人很想上去看看,那个青年究竟去了哪,又有点不敢靠近那个黑漆漆的窗口。 楚天舒方才从二楼走廊里跳下去,几个大步,已穿越庭院,一跳就去到了墙外。 嗒!! 楚天舒刚一落地,倏然间,两只纯黑色的手掌从水泥路面探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他今天穿的鞋,鞋帮比较高,类似短靴,能够遮到脚踝。 这两只手一抓之下,把黑色皮革都给抓碎,从指缝间溢出。 手掌箍在脚踝之上,如同两把铁钳大剪。 可是刚一碰到皮肤,那两只手就像是汽油一样易燃,瞬间被透明火焰点燃。 “啊!” 地下传出一声闷闷的惨叫,两只手急速缩了下去。 邪灵本身都有穿透大多数实体事物的能力,可以漂浮,也可在地下行动。 但很多邪灵并不懂得善用自己这种能力。 比如,面对朱砂鸡血狗血之类的克物,他们只需要往地下一钻,绕个方向冒出来,就是很有效的战术。 可真能运用这种战术的邪灵却不多。 而像这种,大半身体还在地下保持虚化,探出地面的手掌却拥有实体杀伤力。 能办到这种事的邪灵,就更不一般了。 必是凶煞猛恶之辈。 只不过,楚天舒利用兵魂,运转“内圣外王”的状态,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缩的念力。 这种念力的品质,比楚天舒自己的境界还高,专能克邪。 邪灵想要损害他的身体,就像一头带毛猪,想要冲向熔炉。 “阵!列!” 骗了邪灵一手的楚天舒,即刻切换开窍状态,施展法术。 一纵一横,两条半透明火焰在半空浮现。 楚天舒神色一肃,指尖似乎粘住两根线条的中心点,手腕扭转。 纵横线条当即旋转起来,对着地面,散发出通透的吸力。 地下冒出一道好似猩猩的黑色身影,双眼发红,双手还在燃烧。 仿佛就是它手上火焰,拉扯它整个身体,浮上地面。 “前!行!” 楚天舒不待它有动作,手势一变,左手剑指替换上去。 旋转成圆的线条,顿时向前凸起,形成一道螺旋尖锥,穿透黑色邪灵的头部。 邪灵气息大减,又被楚天舒张口吐出一个“斗”字音,在胸口也开了个碗口大小的窟窿。 残余邪气溃散,形体崩解。 “谁?” 楚天舒猛回头,看向街尾。 那是个穿着银灰色马甲,白色衬衫的中老年男子,鼻梁英挺,面容硬朗,正走到路灯下。 楚天舒目光一动:“你……莫胜衣?” 莫胜衣讶然:“你认识我?” “我在金刀武校的校长那里,看过几幅画,其中有你们当初一起捣毁鬼市的场景。” 楚天舒道,“你除了头发色泽有点变化,别的基本跟二十年前没有差别。” “前辈也是出来打邪灵的?” 莫胜衣闻言,笑了笑:“你们为什么会有攻击邪灵的欲望呢?” 楚天舒蹙眉:“嗯?” “驱邪除恶,算做好事,做好事有什么意义呢?” 莫胜衣自顾自说道,“你看冯建华,一生也算做了不少好事吧,可谓知交满地,却也是仇家满地。” “一个人若是为非作歹,爬上高位,同样会有大批同党,亦有遍地仇家,那好事坏事,又有几分差别呢?” 楚天舒盯着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我当年想,像冯建华他们那样,名气大,名声又好听,该是值得体验的人生,所以跑去做好事。” “后来,二弟三弟渴望赚钱,说世上有数不尽的乐趣,用钱换是最方便的,我就带他们赚钱,果有大批糊涂蛋仰慕追随,财经宣扬,津津乐道,即使知道钱从何来的小批人,也真心敬畏于我。” 莫胜衣叹道,“渐渐我就觉得,也是一样的无聊。” “既不想做好事,又不想做坏事,但又不想自杀,真是麻烦啊。” 楚天舒听出味来,忽然笑了笑,向前走去。 “前辈,实不相瞒,我是学医的,看你这个,好像属于一种病症。” 他热情地说道,“来,你把手给我,我给你搭搭脉。” 莫胜衣眼中也浮现了笑意。 “最近我身体确实有变化,多了一条虫子,让我心中生出好浓烈的,为族群扩张而奋斗的欲望,渴望让邪灵造成足够影响,让鬼神之力精纯降下。” “这应该是鬼神与蜈蚣的共同影响,但是这感觉……” 轰!! 莫胜衣双掌一抬,用掌心接住了对面突然轰过来的两只拳头。 空气中荡开一丝气纹,地面崩出了裂缝。 “这种有了明确欲望动力的感觉,真不赖呀!” 莫胜衣轻笑起来。 楚天舒的舌头碰了下右边的犬牙,道:“你知道吗?精神空虚是社会常见病,半夜犯病的不胜枚举。” “但是像你这种,干尽烂事才说空虚的玩意儿,不配跟我可爱的病人们相提并论。” “你应该有另一个称呼。” 他平静道,“去死吧,傻碧!” 楚天舒肩关节一抖,顶在对方掌心的双拳,忽然如蛇牙晃动,带着残影,从侧面一搭。 双手已似蟒蛇缠到对方小臂上,指甲抠向手肘的麻筋。 这一招凶残至极,一旦完成抠绞,断筋挖骨,绞碎手臂,连肩膀都会被撕断,光是失血都会要人命。 但莫胜衣的动作更简单,双掌虚虚一推。 两个黑色掌印,砰然裂开空气,轰向楚天舒胸前。 谁也想不到,两人几乎一上手,就打出了个同归于尽的架势。 楚天舒感应到那两个掌印的威力,却根本不躲,胸膛鼓起,双臂猛力一撕扯。 嘭!!! 一声巨响传开。 楚天舒崩飞出去六七米,撞在一根粗大的路灯柱子上。 他胸前的衣物炸开,露出里面的暗金色泽,金丝宝甲。 但是,金丝宝甲本来应该井然有序的编织痕迹,现在乱得不成样子。 那两块掌印的位置,简直像是快要分化的黄纸,纹理杂乱,又枯又脆。 楚天舒回到老家之后,就一直把金丝宝甲穿在身上,今日也算挡了一灾。 且在金丝宝甲之下,他那一根根粗壮的肋骨方才已经移动,合并在一起,如同两块厚钢板。 两个掌印轰在上面,立刻被观音骨的力道分摊出去,卸向背后。 这路灯柱子虽粗,也是金属材质,却是中空的,僵持了一秒之后,突然崩断成五六节。 当啷啷!!! 路灯柱子飞开,四处砸落。 楚天舒从半空落下,一小口血还是没忍住,从嘴里溢了出来。 莫胜衣双手的衣袖,也被搅成碎片,扭歪的骨节急速回归原位,腕骨、手掌,翻回常态。 饶是如此,他肩头部位的皮肤,还是能看出险些被扯裂的痕迹。 从手肘到小臂,更是有几条深刻血痕,几近见骨,手背的青筋忍不住颤动。 楚天舒是趁他内力从掌心迸发出来的时候发力。 那一刻,他双臂中的内力,必有一刹虚弱。 谁知他掌上吐力,刚猛无俦,手臂中的内力,却如黑色丝线般缠在肌肉纤维之间,缠满了关节部位。 楚天舒那一扯,虽然损坏了他的筋骨关节,却没有完全扯断。 他以如此内力控制伤臂,仍能活动自如。 “哈哈哈哈!” 莫胜衣大笑道,“你的欲望看来也很强烈啊,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比得过灵界基因和鬼神蛊惑的执着?!” 他身影一闪,主动杀向前去。 冲的却并非一个直线,而是如同闪电般,左突右冲的折射轨迹。 这种身法,尽可能影响空气,又模糊了敌人对于距离、方位的判断。 楚天舒一眼看去,感觉对方明明还没到面前,心中却已经警钟大作。 噌!! 他头部一偏,身形骤矮,额角一撮发丝,已经被掌风切断。 但长臂也已经向前打出,弹射般轰向莫胜衣的腰部。 莫胜衣果然闪身回避。 楚天舒顺势将手往下一探,五根手指如铁钩,算好了似的,去抓对方的小腿。 人在横身闪避时,总有一条腿,比上半身落后些。 咻!! 莫胜衣陡然拔空而起,躲开那一抓。 炼劲的拳师,无论发力卸力,都要借助实物,不会随便跳跃。 但是练内功的,既能轻身飞纵,又便于干涉空气,就算上了半空,也有不少余地。 莫胜衣这一动,直接在半空变成头下脚上,双手连环,朝着楚天舒杀了下来。 孰知昆吾矿,刚柔巧锋芒! 莫胜衣的《昆吾铁掌功》,号称是“四海之内,凡属铁砂掌大类中,功力变化最惊奇”的一套绝学。 山海经说,有昆吾山,山中矿石炼制成刃,切玉如同切割烂泥。 莫胜衣的双手运功之后,一擦之间,就可能是锯齿般的锋芒,隔着半米斩击。 重重一轰,却可能是宽厚柔劲,引人中计。 楚天舒仰头对轰,双臂之快,如同长啸乱打。 但他的双手抖、砸、琢、拍,不管打的是实体手掌,还是打中对方的内力,应变上几乎没有半点错漏。 对方的伤势,看起来对战力没有太大影响。 但楚天舒的伤更轻。 吐血罢了。 以他的体魄而言,就算吐出一升血来,只要里面没混着什么内脏碎块,也不算事儿。 顷刻之间,两人已经连轰了上百手。 莫胜衣始终没有落地,但内力进退回荡之间,仍然能裹成一股沉重力道,轰击下来,不让楚天舒有空脱离。 他们似乎就要以这种方式,一直拼到其中一人,露出致命破绽。 可是今夜的广陵,百鬼横行。 楚天舒气血旺盛又纯净,对凶煞级数的邪灵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大。 对街商铺,一只浑身插满羽箭的邪灵,穿透卷帘门,飘了过来。 它拔出自己太阳穴上的一支箭,弯弓搭箭,就对准了楚天舒。 似乎觉得太远,力道还不够。 它更是飘到距离二人只有十米左右的地方。 楚天舒脖子右边发痒,就知道对方射的是什么位置。 “哼!!” 羽箭破空,人脖子上的肌肉突然像条麻绳般凸显出来,皮肤绷紧一震。 阴邪之箭撞在人脖子上的一刻,被震得粉碎。 楚天舒发出哼声的同时,手上还加急进攻,一拳如冲天炮弹。 但吐气发劲,这一拳力道过于刚直。 莫胜衣从侧面一挡,手掌如同按上一根铁桩,身体斜飞出去,扑向那只邪灵。 那邪灵大吃一惊,露出满嘴烂牙,举弓向天。 只见莫胜衣身上散发出浓厚的黑色内力,双掌同时压下,身体旋转。 黑色内力也分作两股,裹着邪灵旋转起来。 邪灵身体失衡,浮上半空,像是一个巨大的铁刺猬,在黑气中极速旋转。 莫胜衣反而落在它背后,双手凌空一推。 邪灵本属虚幻,被这股阴冷内力裹挟驱动,膨胀得几乎能堵住整条小街,撞向楚天舒。 他这样折腾邪灵,邪灵力量都未被抵消,反而让他内力更增杀伐之气。 那是因为,融入他体内的白骨蜈蚣,在尝试改变他内力的时候,被他捕捉到这种趋势。 现在他反过来,驱动了这只邪灵的潜能。 楚天舒打到现在,也感觉出自己在招式上占不到任何便宜,浑身气血翻涌燥热,索性直接撞向邪灵。 这邪灵激发潜能后,体积却也放大,阴气分摊,伤不了楚天舒多少。 对撞之下,只会被楚天舒撞穿,借以调和血中燥意。 双方即将碰撞。 莫胜衣推动黑气,眼神亢奋,无声间双掌一转,身形急掠向前。 刺猬球一般的邪灵,瞬间缩小。 从能够堵住这条小街,变得只剩大半个成人的体积。 邪灵的一切,都变得更加凝实,甚至镀上一层黑色光泽。 有根漆黑箭杆,已经接近楚天舒右眼的眼球。 楚天舒在这瞬间想到切换开窍状态,将念力完全释放出去,稀释邪灵之力,然后改为侧身冲撞。 但那样的话,他难道要以通灵开窍的状态,近距离对抗莫胜衣吗? 到那时再度转换开窍状态,又会被抓住破绽! 楚天舒瞳孔缩小,心头火起。 从他拳法踏上正轨以来,不管情绪如何,战斗中其实习惯压制情绪,以冷静状态针对敌人,打完再释放杀气怒意。 只是前阵子,在冯建华的画布环绕中练功,那种光明的杀气,让他更愿接纳,也由此产生一点疑问。 为了突破凡胎障,连修炼的时候都要满怀杀气。 那临近此关时,在战斗中仍是追求精准,克制自己,一定对吗?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 “杀!!” 楚天舒的面容陡然狰狞,内脏发力,筋骨撑开,口腔中几乎是爆炸出了一股大喊的声音。 这股喊声,震荡全身,让他不假思索的打出最标准的拳架,右手轰出一拳。 嗡!!! 撞向楚天舒眼球的箭杆,碰到了他的脸部,崩成阴气。 那只凝缩冲撞的邪灵,躯体中间像是被抹除了一样,出现一个大洞。 楚天舒的手臂伸展至极,穿透这只邪灵,拳头直接轰向莫胜衣。 这只拳头没有变青,没有变红,沉重又坚硬。 筋骨血气,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五金浑铸似的质感。 皮肤却又晶莹,像是一块蕴藏着五金之精的黄玉重石。 莫胜衣双手一上一下,试图合住那一拳,却还是被那拳头轰在了胸口。 崩昂!! 莫胜衣身上炸开一圈纵向的黑色烟尘,离地飞射出去。 他并没有飞得特别远,只飞出十多米,就双脚擦地,踉跄几步。 但他七窍之中,全流出粘稠暗红的血迹,深觉体内空虚,站立不稳。 刚才中的那一拳,居然让他感觉自己的内力,被打得从身体边缘挤射出去了。 “呵……” “笑你妈!” 楚天舒突进而来,一巴掌盖在他脸上,把他的后脑勺砸向街面。 冲劲太足,压着这个满手血腥还不知所谓的老东西,在街道上擦出去一段血路。 别管多大毛病,把头掐了,都会变得没问题的。 “呼!呼!!” 楚天舒喘息几声,身体还沉浸于之前的惊险,心脏跳快难止,却在心肌胀缩中,吸收三七剑浓缩的念力,恢复体力。 他头一次有一种,自己的身体肌肉,也能主动吸收念力的感觉。 不是配合,而是吞噬。 盖在莫胜衣脸上的那只手,依然色如黄玉,并向手臂、脖颈,向身体左侧蔓延。 闯少林拳,大成,金刚定! 金刚一击,破邪,度人,当场送上西天。 楚天舒晶莹的耳朵微微一动,赫然抬头。 两百多米外,那栋大楼的天台上。 莫老三望见那一幕,惊慌的叫了声:“大哥!” 连莫老三自己都觉得,这惊声一出,被天台风声所掩,没有传出太远。 可是那个身如黄玉、血掌淋漓的凶人,却抬起脸来,看向了这边。 (本章完) 第139章 有用的老二 第139章 有用的老二 笃!!! 楚天舒向左前方纵身而起,人在半空,调整姿态,腰膝皆弯,脚下蹬在左前方那根路灯柱子上。 路灯柱子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弯曲弧度。 他之前撞断过一根柱子,对这些柱子的材质,大致有个了解。 这一下借力,正好拿捏在灯柱不断,却能够发挥出巨大弹力的程度。 嗡的一声,灯柱弹直。 楚天舒同时发力,整个人影飞射出去,直接窜上了右前方那座五层高的楼房。 他的身影在楼房上疾驰而过,在一处处屋顶、天台、空调外机上借力。 几秒钟之内,他已经靠近了莫老三所在的那栋大楼。 莫老三是在天台的西南角。 楚天舒从南方而来,近到一定程度后,莫老三自己的视线反而被楼体阻碍,看不到他的身影。 也就是这时候,莫老三才打了个激灵,醒悟过来。 那人恐怕是真听见他喊的一声大哥,目标明确的追杀过来了。 他一个修炼蛊术的,总不可能跟对面那个打死大哥的人比速度。 “我跟你拼了!!!” 莫老三手里的三根线香还没有彻底烧完,这时忽然往自己嘴里一塞,嚼了个稀碎,双手又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许多拇指大小的红白蜡烛。 大口乱咬,须臾之间,莫老三就把嘴里塞满,拼命吞咽,嘴巴周围全是蜡渍。 “一寸肉一寸香,三寸骨髓三寸光,五寸油膏明晃晃,七寸钻心七窍亡……” 莫老三含含混混的念咒,速度极快,脸上神情骤变,露出极痛苦之色,双手撕开上衣,一指戳在肚脐眼中,向外一扯。 嗤啦!! 他的肚脐眼,像是变成了一把喷枪,向外喷出一条红艳艳的火舌。 火光直喷出二十多厘米后,才向上弯曲闪烁。 天台边缘,一道身影突然窜起。 楚天舒脚一搭上天台边缘,就横移出去三米多,又突兀向前,直接站到了天台中心。 身法之灵动,尽最大可能避免有人趁他刚上楼发动突袭。 然而,莫老三已经跌坐在地上,根本没有别的动作。 只有肚脐眼的火焰在变色。 忽红忽青。 他的身体里,传出挣扎的虫鸣声和巨大的焦臭味。 宛如在他体内藏了诸多小虫,现在正全部都被蜡油纠缠,烧死。 楚天舒脸色有异,感受到在这个被焦臭气味布满的天台上,一股温热气息,正朝自己身上裹来。 夜风空气,俱在扭曲晃动,似有大量透明细小的虚影,汇聚成庞大不定型的怪物。 那是被烧死的蛊虫,暂且以怨灵之态,成群结队的飞舞扑杀过来。 这种蛊虫怨灵,存活不了多久,往往片刻之后,就会自行崩散。 但是,在这片刻之内,它们的凶悍程度远超一般怨灵。 用蛊师的人油,混着蜡烛把它们烧死,就是让这些蛊虫怨灵,在具有阴气的同时,也沾染着深深的阳气。 很多专门克邪驱虫的手段,对这种怨灵,都会失去效果。 正常拳师,凭自身阳气,强行压制、攻击怨灵的做法,对此刻的虫灵,更收效甚微,反而极易被钻进体内。 “临兵斗者!” 楚天舒口吐真言,却并没有切换成通灵状态,跟对方慢吞吞斗法的意思。 他只是用这四个真言音节,调节身心,然后直接挥拳。 砰!! 半空中像是一个大西瓜炸裂开来,又像是一个装满虫子的酒坛被轰爆。 汇聚成团,张牙舞爪的蛊虫怨灵,当场被这一拳打得缺了一角。 楚天舒迈步向前,目光左移右偏,双手忽左忽右,一拳拳打出去。 半透明的虫群,每当聚集出攻击性的尖角,就被一拳打中,被打出的空白缺口越来越多。 即使不进入通灵状态,以他现在“金刚定”的拳法功底,好像也能用眼睛捕捉到怨灵。 而且,他用拳头打怨灵的时候,不会再有以前那样虚不受力,大半拳劲都浪费的感觉。 每一分力量,都切切实实的作用到这些虫子身上。 把细小的怨灵轰碎,震灭。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须知,念力发源于心神大脑,虽然格外敏锐多变,优点很多。 但如果用念力直接攻击邪灵,反馈的负担,也就直回而入,压在自己的心神上。 如果施展法术,中间有多道媒介,即使法术失败,反馈回来的负担,也会在层层过渡中削减。 可激战之中,施法总嫌繁琐。 即便楚天舒有三七神剑这种宝物,可借助浓缩念力杀敌,也有好似在空手抓火、以火挥斩的种种微妙不适。 哪像现在,他只要挥拳,力量就能贯彻到底。 每一次打击,都是踏踏实实,直指本真,没有半点浪费。 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楚天舒行动迅捷,雷厉风行,已经踏到莫老三面前。 沿途的蛊虫怨灵,全被他轰杀干净。 连那种邪术造成的焦臭味,都淡了很多。 天台上清清爽爽,夜风萧然。 莫老三满脸震恐不甘:“怎么会,我的绝招……光凭拳师的打法,也能这样轻易碾灭怨灵?” 楚天舒二话不说,一脚踢在他心口。 莫老三倒滑出去,撞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心肺破裂,一命呜呼。 施展人油禁术,却被敌人击败,莫老三已是必死。 但楚天舒可不愿意再多等一会儿,给他任何微小机会。 他头颅低垂之时,露出开裂的后颈皮肤,一条白骨蜈蚣,艰难的爬出半个身子,随即滚落在地。 楚天舒那一脚,也震断了这只蜈蚣。 当时在王波那群人身上,楚天舒用劲用念,都察觉不到白骨蜈蚣的存在。 可是现在,楚天舒一脚踢过去,刹那中就感受到趴在颈椎上的那只虫子。 就像刚才杀死莫老大的时候,顺便也磨死了那只虫子。 楚天舒呼了口气,在这个位置目光一扫,就发现西面街区也有一片战场,当即纵身而下。 坠落十几米时,他一探手抠住墙体缓冲,再坠十几米,再度探手。 坠到地面速度很快。 不过,等他到了那里的时候,那一战已到尾声。 厚重的金刀凌空旋身一斩,砍断了那把长剑。 刀身却骤然翻转,只以大刀侧面,拍在莫老二头顶。 莫老二砰然跪地,双眼迷糊,晕死过去。 冯建华落地,立刻将金刀插在旁边,右手探去,隔空吸来一把冰雪,塞进嘴里。 楚天舒这才发现,老校长左手青色内力汇聚成球状,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困住里面一只邪灵。 “来得正好。” 冯建华发现楚天舒,笑道,“你之前不是说,只要邪灵气息稳定,你就可以施法追溯祭坛?” 楚天舒点头,随即道:“可你手上这只不行。” 那邪灵是一个披着袈裟的肥硕僧侣,只剩上半个身子,被压缩在青色内力之中。 看着是比某些邪灵迟钝,但其恶形恶相,还在不断挣扎,气息颇为暴烈。 “现在是不行,但我有个想法。” 冯建华指了下莫老二。 “此人与邪灵为伍,但修炼的麻衣泼墨剑法,很有几分奥妙。” “尤其是麻衣心法大成之后,什么攻击到他那里,都能被他钝化,外人的感知到他那里,也可被钝化,察觉不出他的存在。” “所谓钝化,其实就是一种性质变得稳定的说法。” 冯建华又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似乎口渴至极,神态则十分振奋。 “若把这邪灵塞到莫老二体内,加以引导,是不是能让他在莫老二的内力浸泡下,一边溶解,一边变得稳定下来?” “内力又不像通灵法术那样,会直达邪灵要害,只要有你这种懂行的人,稍微加以一点保护,最后应该也能保留一股气息,够给你施法用?” 冯建华跟莫老二交手第一回合后,就想到了这件事。 他是艰苦年代走过来的人,一向是秉承着勤俭节约,物尽其用的原则。 敌人送过来的东西,同样可以用,而且挺好用。 把敌人本人也用上,那就更好了。 “哦?!” 楚天舒听得脸色一喜。 “对啊,这说不定还真行。” (本章完) 第140章 药汞,人之威 第140章 药汞,人之威 地下楼层。 一条条幽魂,正飞散出去。 它们可不懂这里是不是什么地下楼层。 有的是向上飞去,有的却是直接向墙壁那里穿行,穿到地底,不知飞出多远,才会钻上地表。 祭坛上,只剩下杜辰一个人。 他手上的剃须刀,在下巴处刮了两下,软化成一股银色液滴,消失在袖口,满脸狐疑,看着脚下显示出来的俯瞰图。 那些代表邪灵的光点,还是在受阻,还是在减少。 莫家三兄弟带人刚出去的时候,似乎是有不少邪灵,得以放开手脚,肆意游走。 然而,这种好转的趋势,并没能维持太久。 “下午四五点多,王波他们暴露了鬼市总部在广陵这件事,并且因为白骨蜈蚣,引起重视,然后我们立刻筹备,开祭通神……” “就这么一段时间,顶多是江淮特捕司的人能赶过来一部分,他们的人手,应该还是大有不足的。” 杜博士心中权衡。 是因为除了外援,本地真就有那么多人,也都还在干扰邪灵。 还是说,莫家三兄弟消极怠工了? 莫老大那家伙,一定是有别的谋算吧。 但他鬼市的基业,也都投入到这一夜了,如果放任计划失败,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杜辰试着把自己代入到莫老大那个位置上,心中顿时涌出一条条毒计。 但每条毒计的理由,又达不到最充分的状态。 “嘶!这人真是高深莫测,让我猜不准……” 杜辰捏了捏手掌,感觉掌心中有些潮湿。 那是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就算真的出现内忧外患的局面,他也不想半途而废。 沟通镜猿的整套秘法,是他提供的。 他对鬼神资料早有研读,布置这个场面的种种细节,也是由他亲手操办。 就算莫家三兄弟翻脸,也没那么容易夺走他仪式主导者的位置。 “我能主持一大项目,研究灵界物种血脉,就是因为我对灵界气息也足够敏感。” “凭我的修为,纵然真是四面起火,我也未必没有机会火中取栗!” 杜辰心中不断盘算着,嘴上也忍不住喃喃出声。 “可恨,要不是长安叫停了我的项目,怎么都不肯给我恢复研究的机会,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这些短视的,愚蠢的,生怕自己的位置有一丝半点风吹草动的官员,天天就只知道捂盖子,抱着自己那点侥幸过活。” “还有特捕司那群老家伙,你们倒是够大气,大气的把群众都当成你们养在家里的小兔子吗?” 杜辰看着面前的雕像,满腹的牢骚,积压太久,似乎要说给面前的鬼神去听。 “一点风吹雨打,就能把兔子吓死?一点稍有缺陷,潜力却足够大的技术,都不肯推广运用?” “世上哪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哪一项伟大的技术,不是在有缺陷的时候就投入使用,然后在实践中成长起来的呢。” “人类可要比你们想象的,顽强得多!” 楼层里,到处是幽魂飞掠,阴风尖啸。 似乎只有杜辰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愤恨的热意。 但是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天板上,也有一个苍劲而大怒的声音爆发下来。 “人是够顽强,但被逼出来的顽强,你知道需要付出多少泪汗血水吗?!” “那不是可以随意去逼迫他们的借口!!” 金色的刀光,撕裂天板。 刀气切碎部分混凝土,形成一个如竖眼状的裂缝。 冯建华从这个竖眼中飞扑而下,一刀直接劈向祭坛。 杜辰豁然抬头,方圆十米的祭坛上空,亮起一层半球形的冰蓝护罩。 金色的大刀,重重劈在这个护罩上,却只劈出了一声大钟似的巨响。 冯建华的内力,原本敛藏在刀身之中,专注凝练,使刀刃可以发挥出强大的破坏力。 但撞上这个护罩的刹那,他的内力化为青色气流,从刀刃上向四面八方溢散而出。 整个楼层,浓郁至极的阴气,急不可待的与他的内力相互抵消。 还有十几条飘渺邪灵向他飞来。 冯建华眉头一皱,一个后空翻,远远避开。 他落地之时,周围的一些纸箱风化散了架,露出里面的器物。 串起来的铜钱,小鼎,香炉,骨笛,紫色水晶头骨…… 这些邪道法器,都已经黯淡无光,还布满了裂纹,似乎随时要散落成一地碎片。 “妄人!” 冯建华脸上怒意未消,索性直接爆发内力。 宛如一股从他脚下蒸腾起来的青色光焰,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下一秒,他就像一颗炮弹,撞散了沿途拦路的几只邪灵,再度一刀戳在护罩之上。 嘎!! 护罩发出一声极难听的声响,绽放出条条裂纹。 “好浑厚的内力!” 杜辰神色微变,“不过人的内力无论什么属性,本质都跟人的生命精气息息相关,在这种场合乱放内力,你是找死。” 他手上结了个印,似一朵莲火焰,手指微微颤动,从小腹上升至咽喉,向前送去。 镜猿的高大雕像,在他背后竖立着。 从猿猴胸口飞散出来的幽魂,本来随意飘飞,此时受到一股莫名牵引。 如同溪水分流,化作两条弧线,从杜辰左右两边飞过。 陆续填充到护罩上出现裂缝的位置。 楼层里本欲离开的那些邪灵,也飘飞回来,撞向冯建华。 冯建华的内力依然汹涌,抗拒着周围所有的邪灵阴气,脸色却已然惨白,皮肤表面因为脱水,出现干燥的皮屑。 他脚下发力,口中发出一声如烈马般的长吟,死死将大刀向前推去。 内力和阴气在周围的碰撞,使得冯建华身边的空气翻涌沸腾。 气流中几乎显出多条白线,呼啸来回,晃荡不休。 地面不少风化的纸箱,直接被狂风吹成碎片。 大半个楼层里,都响彻着风声。 杜辰脸色更加慎重,双手印法连连变化,全神贯注,操纵邪灵阴气。 “?!!” 杜辰头皮忽然一炸,脑海里没有来得及闪过任何声音,文字。 只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攫住他的心神。 他身体急往后缩,浑身衣物炸裂变形,涌出一片浓郁的银光。 就在这一刹那。 如果从这个地下楼层的天板裂缝,往上去看。 就会看到,楚天舒刚从裂缝旁边跳起,双手极速的顶住了地上一层的天板。 两条手臂全力爆发,使那处楼板剧烈变形。 楚天舒的身体,就在这股反作用力下,轰然穿射下来。 穿过那个刀口裂缝,砸在了祭坛护罩的顶端。 锵!!! 楚天舒那双本来就有点破损的靴子,直接粉碎。 裤腿衣物都变得破破烂烂,浑身骨架,发出一声震鸣。 护罩的顶部,就在这声震鸣的同时,被轰出一个大缺口。 衣衫破烂的人影,成功穿透下来,落在了祭坛上。 他双脚刚一落地,迎面就是一大片烂银光芒。 那是从杜辰身上涌出的银光,带着沉重的金属光泽,似乎是一大股水银。 这个博士敢把水银贴身收藏,是因为这并非一般的水银,而是经过炼制的“药汞”。 药汞秘术,以水银为主体,混入一百三十七种药材精粹,以念力反复渗透洗练。 练成之后,以念力驾驭沉重药汞,可以如臂使指,轻盈如风,迅捷如箭。 更能随意变形,平时贴身收藏,柔软舒适,毫无异样,保护性的药力,形成薄膜,隔在皮肤与药汞之间。 杀敌之时,则是诸多药物中,剧毒性的一面外显。 术士被武人近身,极为不利。 但是修成“药汞秘术”的人,却反而可能,借这一瞬间反杀敌人。 银色的液态金属,并没有形成什么毒蛇巨蟒,或弩箭模样。 就是一大片水汪汪的,似乎极尽柔软的光芒,直接泼洒包裹过去。 比起任何有形的攻击,这种完全无形的攻击,才是最可怕的。 而其中每一滴剧毒水银,又都是实体,比正常水银的密度更高,只要其中一滴打到,就能扎透到骨髓之中。 杜辰曾经为了试验这门秘术的威力,对着一座等身高的黄铜雕像,发出药汞。 柔软厚实的银光一盖而过,那座黄铜雕像,几乎变成了蜂窝状。 楚天舒眼中的洞察之光一扩即收,光芒收缩起来的时候,连眼皮也闭了起来,大步突然跨出,整个人全速向前一撞。 气流呼啸,宛如虎吼时咽喉中的振动声响。 他这是真正龙行虎步,背部的肌肉涌动,轮廓犹如斧凿,完全凸显出来,长臂伸展,一掌推了出去。 哗!!! 杜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浓郁银光,成功盖住那个危险的身影,他眼中才来得及流露出一种大难不死的惊喜。 可是,那片浓郁的银光,忽然朝他这边急速隆起,翻卷,破开。 沉重剧毒的水银中,闯出了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 所有被念力驱动,想要死死钻入他体内的水银,都在他皮肤表面被荡开。 黄玉般的肤质,飞扬的黑发,浑身上下都透发出一股膨胀的劲力。 那是十四颗心,一起在发动掌心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吐劲。 也只有连脑子的韧度,都开始提升时。 才可以使出这种包括眼皮、后脑、耳朵,全在发劲,毫无破绽的状态。 “不!” 杜辰不及闪避,发出绝望的声音。 楚天舒双眼陡睁,手掌再度加速。 嗡的一声,杜辰的脑袋被那只手掌击中,炸成了一大捧碎屑血雾,喷涂在后面的雕像上。 杜辰一死,剧毒的水银失去控制,滚滚落地,蜿蜒晃动。 祭坛的护罩彻底崩溃,冯建华也冲了上来。 他一刀点地,身上内力急速收敛,深深喘息。 “吓我一跳!” 楚天舒看向老头,“校长怎么先冲下来了?” 本来找到祭坛方位之后,按照计划,应该是楚天舒下去吸引注意力。 他实力更全面,生机顽强鼎盛,功法又没有明显缺陷。 然后,冯建华这个刀客潜藏在上面,蓄势完备,以石破天惊的一刀将对方劈杀。 结果,杜辰那些怨恨话语,不知道刺痛了冯建华心中哪个点。 这老头抢先一刀,杀了下来。 计划中的任务对调。 还好,冯建华把吸引注意力这一点,完美达成了。 练内功练到这种程度的人,一旦爆发,那种煊赫的威势,着实惊心动魄。 而楚天舒,一跳,一坠,一掌碎头。 也够利落。 “他说话太气人了,但凡他真留心过群众生活,就不会这么轻飘飘的瞎扯。” 冯建华声音嘶哑,看向雕像,“还有这个要解决。” 楚天舒看向雕像,一拳轰在镜面上。 呛! 楚天舒脸色微变,退了一步。 冯建华忙道:“怎么了?” “一种虚假的威胁感,但拥有真实的压力……” 楚天舒拳头碰到镜面的一刻,仿佛看到天地间满是冰雪,顶天立地的猿猴,目光垂视下来。 那种本能的威胁感,让他尽力收缩回来,没有真的打出去。 这就是所谓的威压吗? 冯建华目光一转,大致猜到:“隔远点,投掷重物试试。” “不必!” 楚天舒深长的呼吸两次。 三七神剑中残余的浓缩念力,早已被吸收一空。 他的肌体,就像是在吸水一样吸收那些念力,而吸到完满状态后,全身都产生一种超然的通透。 他能够感受到,所谓的黄芽真气,或者三昧真力,似乎将要滋生出来,但还散布在全身每一丝每一毫的筋骨之中,没有聚拢。 也不需要聚拢! 聚拢起来,游走经脉,那该是以后修炼内功的事情了。 而“武灶神”,本就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冯建华鼻翼动了动,仿佛嗅到一种浓烈的鲜血和钢铁的灼热味道。 他手背上的汗毛,莫名竖了起来。 那些摆放在祭坛周围的透明育种箱,安眠的白骨蜈蚣们全部惊醒,嘶嘶乱爬。 形状古怪如人类脊椎的蜈蚣,现在透露出的却不是凶残,而像是在恐惧。 楼层里残留的一些幽魂,这时也全部停止了动作,僵硬的浮在半空,微微颤抖。 这股异样感的源头,就是正在握拳的楚天舒。 是肉身造就的某种新激素在传播,还是拳意散发出来的威胁? 那不重要。 三合一身,武能造神。 鬼神自有衪的威压。 而拳法修炼到这一步的人类,也有人类的威压! 楚天舒再度挥拳,轰在雕像上。 雕像眼中红光陡长,似乎要记住这个人类,但只是一闪,光芒已灭。 雕像内部发出一声轻响,崩裂破碎,细屑飞扬。 冯建华见证了这一幕,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感受到这一夜总算快要过去了。 他忽然想到,自己终究是老了。 只是这样的一场战斗,已会让他感到漫长。 楚天舒俯视着垮塌的雕像,忽然转身,脸上没有半点疲态,倒是多出一抹兴奋。 “该继续杀邪灵了!” 祭坛已经打掉。 这下可以放心的去杀邪灵,爆素材了! (本章完) 第141章 养勇气,静气,力气 第141章 养勇气,静气,力气 喔喔喔!!! 养鸡场里,公鸡打鸣的声音远远传开。 天色擦亮,广陵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从这一夜紊乱难受的呼吸声中解脱出来。 在清晨时分,进入平缓的吐息。 楚天舒看着天色,停下了脚步。 天既然亮了,就算还有少许邪灵幽魂没有杀绝,恐怕也会躲到地下去。 这一夜,他收集的邪灵素材,数量极多。 令牌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列表及注解,能划好一会儿,才划到底。 就像是看存款进项,目光细数下来,就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虽然那只在十字路口发出琴声的强横邪灵,等他赶到时,已经被副校长等人浴血围杀。 但光是其余邪灵,大小体量全加起来,也已经是在唐朝世界收集的邪灵素材三倍有余。 “可惜,也给城里大家造成了伤亡,要是有那么一个没人住的地方,等我们慢慢刷,多好啊。” 楚天舒高兴之中,生出一点淡淡感慨。 这人啊,就真是贪心,而且会越来越贪心。 只想要好处,不想要损失。 他夜里穿城而过之后,绕城巡视,搜杀邪灵,如今又回到了金刀武校附近。 原本学生归家,武校里有实力的人又都出门作战,这里应该很冷清。 可是现在这里,人却很多。 受了金刀武校委托,夜出查探消息的人们,受伤之后,基本都聚到了这里。 特战队的伤员,也就选择在这里修养,还有医疗车送过来的居民家里的伤者。 食堂里的大师傅们,也都连夜做饭,给大家补充营养。 有些伤势相对较轻,或者本身具备修为,挺得住的,干脆就在食堂休养。 大食堂里乱糟糟的,声音嘈杂,倒是比平时还要热闹。 楚天舒一进来,就看见林百岁脖子上挂着绷带,吊着左臂,右手看似随意的给人落针,取穴个个精准。 还有同伴捧着托盘,上面摆满银针,跟在林百岁身边。 “哥!” 楚天舒走上前去。 林百岁满脸有气无力的样子,转头看见他,大喜道:“天舒!来来来,快来帮忙。” “医护不够用,我又坏了一只手,还好你两只手都方便。” “来,不用你下针,你给他们把脉报穴位名,我给他们下针。” 楚天舒一笑,顺势过去,双手各搭一人脉搏。 他原本是想正常把脉,忽有所思,双手微微发劲。 被他搭脉的两个作战队员,只觉手腕一麻,就见楚天舒报出一连串名词。 啊这?把脉能这么快的吗? 林百岁也有点惊讶。 鬼门巫医的念力,能够探出邪灵阴气造成的病症。 但这些作战队员与邪灵战斗的时候,不仅是被扰乱身体机能,出现病灶,也有直接被邪灵造成了杀伤。 病和伤终是不同的,却又纠缠着,甚至还有使用针剂符水,造成身体精力透支的情况。 这些就需要仔细把脉才行。 “阴气的病害,我能直接看到,身体的损伤,我能用劲力探明。” 楚天舒解释了一句。 他练成“武灶神”之后,即使不发挥全力,进入金刚定那样身如黄玉的战斗状态,从前的种种劲力,也运使得更加圆融自如。 以仙人劲探明全身的本事,已经到了一搭劲间,对别人体内情况如视如听的程度。 林百岁先下了几根针,观察病人的反应,发现楚天舒的诊断果然无误,下手就快了起来。 两人配合,很快把剩下的伤号治了一遍。 林百岁松了口气,走到食堂门口能吹到风的位置,软软的坐了下来,背对桌子倚靠着。 同伴帮他擦了擦汗,也转身去忙别的。 楚天舒坐在旁边,扳了扳手指,随口道:“副校长呢?” “不是说莫家三兄弟是鬼市元凶吗?” 林百岁接话道,“他们名下在市内,还有几个别的产业,袁副校长和我们几个组长,跑去查看了。” 楚天舒咂舌道:“你们刘组长的四肢上,起码有几十条口子,这还乱跑啊?” “他体质特殊,属于生命力比战斗力更顽强的那种。” 林百岁看着楚天舒,笑道,“这身衣服哪找来的?” 之前在十字路口匆匆一会。 楚天舒上身衣物全无,下半身也破破烂烂,多亏三七神剑束在腰间,顺带保住了一些布料。 现在他又套了条长裤,上身披了件大衣。 大衣虽然扭上了几颗扣子,显然里面还是没垫什么衣物。 “路过一个商场顺手拿的,名字记下了,下午就去还钱。” 楚天舒又问道,“广陵这回的事情搞这么大,官面上后续准备怎么办?” 林百岁仰着头,让双目休息。 “我就是个打工的,怎么知道他们决策层的事情。” “但我估计啊,应该会顺水推舟,引导着舆论发酵几天,然后陆续公布一些事情。” 林百岁说道,“而且,会尝试在国际上促成同步的动静。” “你可能不太清楚,其实就在上个礼拜,伦敦有一伙灵界物种,不知道从哪儿搞了个上世纪的飞艇,弄出个好大的乱子。” “虽然后面他们尝试浑水摸鱼,放出大量假消息,以恐袭的名义盖过去,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反而引起了几批规模不小的抗议游行。” “国内就算本来还有人想继续捂着,也要考虑伦敦的前车之鉴。” 楚天舒好奇道:“你是说,那种有智慧的灵界原生物种,不是说幽魂转变的邪灵?” “是小半有智慧的灵界物种,和给自己植入了灵界基因的人类。” 林百岁睁开眼睛,“基因改造这个事情,不确定性还是太大了,长安那个蜈蚣项目,更是在已探明的范围内,就有巨大缺陷。” “那位杜博士,偏偏抓着这个不放,是真不怕步子太大扯到蛋!” 楚天舒道:“这就属于无视现实基础嘛,历史上也不少见,咦……” 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二爷爷的戏文唱词。 “急求圣名学王莽,千刀万剐无下场喽!” 教学楼里,墙上被贴了吸盘钩子,用来挂吊瓶。 马等万腰间裹着好几圈绷带,脸色雪白,却是笑呵呵的看着旁边的老婆孩子。 “你还笑,肠子差点都露出来了。” 穿着暗红袄的妇女,难得发了脾气,抬手想打丈夫一下,又怕触动了伤。 “没那么严重的,真那么惨,也不会只是坐在这挂水了。” 马等万自己拍了拍脸,“不过,确实是该打,早知道不出去乱跑,差点回去晚了。” 说这话,他伸手去摸老婆的手。 老婆看见旁边还有不少挂水的人,不好意思道:“丢人,让你儿子在这陪着,我先回家,给你弄点馄饨。” 马等万急忙道:“别别别,太阳还没彻底出来呢,别孤身在外面走,你去这个学校食堂看看吧,那边好像做了好多饭菜。” “也好。”妇人点了下头,起身离开。 马等万满足的叹了口气:“还是安稳的日子好啊,老觉得坐牢以前的日子更有激情,现在想想,那时候也真乱。” “你不会是为了找激情,才接委托的吧。” 南叔正好坐得不远,闻言搭话,笑道,“那还挺好的,说明你还年轻啊。” “要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觉得,年轻时候燃烧的激情,都是为了有一份选择安稳日子的权力。” 挂水的人里面,有老成的,附和着点了点头,却又叹道:“可惜,广陵这么大的事情,之后的波澜应该不会少。”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安生日子,会不会又乱七八糟的。” 南叔说道:“那就尽量用安稳的心态面对吧,年轻人可能容易稳不住,我们这些年纪大的,能给他们降降温。” 这话又引起一阵附和,大家都是在广陵市里有几把手艺的。 就算不是特别熟,也彼此知道一点底细。 干脆有人提议,大伙搞个方便联络的渠道,万一有什么事,也好互相帮衬着点。 南叔不期然想到,等广陵这些消息散出去,只怕很多民间散兵游勇的,也都会有抱团的想法了。 正说话间,马等万的老婆推着个餐车回来,餐车两层,放了许多餐具,却不见吃的。 后面一个年轻人,拎着两个大铁桶进来。 “大伙都辛苦了一夜了,受伤也需要补充营养。” 楚天舒哈哈笑道,“这桶是豆浆,这桶是包子馒头。”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大家都自己注意啊。” 包子那个铁桶,分了四格,肉包子,菜包子,三鲜的,还有实心馒头。 豆浆则是热气腾腾,没有放,光是一股原味的香气。 早些来陪伴家人的,都起身主动去打豆浆。 南叔盯着楚天舒,满脸惊讶。 楚天舒正好分了几碗之后,也递了一碗过来给他:“老叔喝呀,怎么了?” 南叔有些愣神,他儿子连忙口上道谢,把豆浆接过去。 “真是你啊!” 南叔这才开口,“你手段那么凶……好,怎么会在食堂干活?” 这教室里好几个人也认出了楚天舒,频频打量过来。 “嘿嘿,我功夫练的是不错,谢谢夸奖啦。” 楚天舒笑道,“不过反正打完了,有人提议给大家送吃的,我正好在食堂,就过来帮帮忙。” “快吃吧,就这鬼天气,别放冷了。” 楚天舒摆摆手,就离开了教室,看样子是又往食堂去了。 南叔的儿子也有三十多岁了,悄悄问:“这谁呀?” “救了你爸一命的人。” 南叔接过豆浆,走神的喝了一口,差点被烫倒,连忙吹了吹。 他看着碗中涟漪,想起昨晚也遇见的那些战士相貌年纪,还有拎着板凳杀出来涂血的学生,不由一笑。 老而弥坚者有,年轻人里面,也有很稳的呀。 就算将来波澜多,大家到处都养着勇气静气,养着力气,也未必不能继续过好日子! (本章完) 第142章 神功,如鹤来 第142章 神功,如鹤来 楚天舒送了几次餐之后,发现没看见校长。 他拿着一个热水瓶,到处找了找,发现校长在那个挂满画布的静室里。 “校长干嘛呢?” “这画布上杀气,已经被你耗完,继续挂这被风雪吹的话,指不定画布变形,人物也走形了。” 冯建华轻叹一声,嘴里一边念叨,一边去把那些画都卷了起来。 楚天舒观察了一下,发现冯建华虽然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皮肤上都干燥的出现细屑,但嘴唇还是干裂。 “校长,我搞了点热水过来,再喝点吧。” 冯建华看见水瓶,嗝了一声,连忙直起腰,拿手顺着锁骨到胃部轻抚。 “别,我刚回来就灌下很多水,已经灌到消化不了的程度了。” 冯建华说道,“虽然我的内功也有助于转化水分,但是运功导致的缺水强度,还是要超过我补水的效率。” “水顶到嗓子眼,也还是会觉得渴,只能等自己这几个月缓缓调养恢复。” 楚天舒思索道:“校长的内功强度很不错呀,内力很纯,你的内功秘籍,就是金刀武校最好的一本吧,能不能给我学学呢?” “我可以拿别的秘籍来换。” 冯建华摇头道:“我这是武校,以前几个学过《恨天功》的学生,也没拿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交换。” “但以他们的修行进度,明知这功法不全,后面有缺陷,也有很久摸不到那个阶段,年轻时愿意先学这个,我就让他们学了。” “而你若修炼此功,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触及缺陷,就算还能趁年轻转修,不也是白白折腾自己吗?” 老校长说道,“我可以举荐你到特捕司弄本高明秘籍,凭你这次的表现,如果放弃奖金,足以换来一本好内功。” 楚天舒稍作思索,问道:“能有多好,品级一定比恨天功高吗?” “这……” 冯建华道,“纵有缺陷,恨天功仍属当代顶级,在特捕司能收集到的内功中,此功内力品质应称第一,但你有黄芽真气,修旁的内功,品质也比正常情况更高。” 楚天舒当即道:“那要是我以黄芽真气修炼恨天功呢?” 冯建华失笑:“你小子就跟这门武功较上劲了是吧?” 楚天舒道:“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像我这么年轻的人,好奇心总是特别旺盛,如果看不到的话,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此乃实话。 反正不管看不看得到,晚上睡觉,都要在梦里打架。 “唉!” 冯建华无奈道,“那就拿给你看看。” 他抱着那几捆画布上楼,楚天舒跟在后面。 画布放在二楼之后,两人再上到三楼。 冯建华也不避讳,开着门,到衣柜里把那本秘籍拿了出来。 楚天舒接过秘籍,细细翻看,心里却在想别的东西。 令牌屏幕再度召出,意念控制,列表滑动,锁定在其中一个邪灵素材。 【江漂子:大江急流,卷人入水,沉染淤泥,腐而不坏,其怨气甚足,而七窍皆闭。 忽有一日,上浮出水,恰逢月圆之夜,则尸骨散化,其魂升腾,借月借水游行。 特性:能使人体内水汽丰沛,口鼻如被水封,浑身肿胀而死。 能使附体者皮下如有多层水网,卸力发力,但见月发狂,长笑不止,所过之处,足迹全湿。】 这只邪灵,应该归属于水鬼的大类。 如果选择这只邪灵的特性来混炼素材,推演冯校长的那套功法。 会不会免除副作用,把这套功法的潜力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 理论上或许可以,但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楚天舒又找了找。 东南多水,因水而死的幽魂化为邪灵,在那些邪灵中的比例并不算太低。 他又找到了一只苦井妇。 【苦井妇:深宅多妇人,三代死井中,井水苦且碧,歧蛇报冤仇。 三代血亲之怨气尸气,合以古井水脉,孕育邪灵,外形如蛇,体长三尺,有三头。 特性:毒水随身,源源不绝,毒箭喷射,三丈破竹。】 先挑几只较弱的邪灵,勉强达到一次推演标准。 待会儿拿这只井中水鬼的特性为主,推演试试。 “行了,别站门口看。” 冯建华挥手赶人,说道,“去二楼找个房间坐坐吧。” 楚天舒拿着书往下走。 二楼连接楼梯的地方,是个大厅。 有沙发,桌椅,水果,冰箱,盆栽,还有放着书画的瓷缸。 墙角处更有一口石槽,看起来是用来洗笔的,水龙头不知坏了还是怎么,正在一点一点,朝石槽中滴水。 风雪断断续续,搞得人都分不清到底哪天更冷。 但楚天舒那些天在下面修炼的时候,可没有听到楼上的滴水声。 如今看来,气候确实有好转的迹象。 楚天舒随便找了个沙发一坐,在滴水声中,静静的阅读秘籍。 冯建华探头看了他一眼,下楼去了。 【功法素材: 《恨天功》。 十二正经如江河,奇经八脉似山路,千支细脉走不尽,何如振翅掠江山! 常人之气,如江上扁舟,而修炼此功,内力运转迅猛超然。 如在江上尽情振翅翱翔,养成大鹏冲举九天之势。 然,夸父逐日,饮尽大泽亦死,大鹏飞天,不知回头,云雾不足为凭,终有干渴之患。 此套功法,潜力虽是极大,惜乎有憾,修至后期,一旦全力运功,十数息之内,便有内外脱水之患,急需补水。】 楚天舒将秘籍翻过几遍之后,召出令牌,看到了功法素材的介绍。 “好,试一下。” 他选中“苦井妇”为主,将一批弱小邪灵凑足数目,开始推演。 少顷,令牌显示推演完成。 楚天舒脑海中涌入大片功法内容,相较于书本上的原文,改动的并不算多。 修改优化的部分,还不足二十分之一。 但是楚天舒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 “……此功法修至后期,若全力运功,两刻钟内,便有脱水之患。” 楚天舒双目炯炯有神。 两刻钟!令牌真可以这么搞啊。 他不再迟疑,选定江中水鬼,混炼大批素材。 “呵,头回打这么富裕的仗。” 【混炼完成…… 推演完成…… 《垂天神功》。 千支细脉走不尽,振翅一飞盖山海! 大鹏乘风运雾时,能可扶摇上九霄,假令运去不自由,仍可击水三千里。 修成此功,真气绵绵不竭,意有冲腾之妙,但凡真气不散,意志必不昏迷,如大海苍茫,水气循环,鲲鹏之变,风雨垂天!】 果然,没有那个容易缺水的弊端了。 楚天舒回味着脑海中的功法,先是一阵高兴,之后却察觉到了微妙之处。 当初他跟李光宗交手的时候,就觉得李光宗在某些方面,不如练拳的人敏锐。 后来遇到的人,都比较有战斗智慧,这个缺陷不太明显。 但是,现在自己脑海中有了详细的内功心法,他不得不承认。 内功好像从根子上,就是会比专练肉身的人迟钝一些。 因为,内力的存在,会强行干涉身体机能。 对于普通人来说,内力的干涉,当然是把身体各个机能都优化了。 可是,对于楚天舒这般,肉身练至强大纯净的人来说,这种强行干涉,反而可能降低他的敏锐性。 哪怕是《垂天神功》,那个看起来很好的“真气不散,意志不昏”的效果,对他而言,多半也会是付出一些细微处变迟钝的代价。 无知无觉的昏迷,有时就是肉身对人类的保护。 “据说,以黄芽真气修炼内功,肉体也会变强,那这种变强,是单纯的力量、防御,还是说,也像我现在这样全面呢?” 楚天舒对比着闯少林和垂天神功,考虑良久。 嗯,相比起现在就练《垂天神功》,不如再体会体会“武灶神”这个境界。 将此境界中,肉身各方面机能都弄清楚了,记忆深刻。 以后练出内力,如果哪里有了削弱,就可以用三七神剑的兵魂作为旁观视角,对比出来。 到时可以自己想办法,有针对性的加强那些方面的淬炼。 武功是死的,武者本人可是活的,自然要有调度自己的能力! “那,弥补缺陷的法子,什么时候跟校长提呢,以他这么多年的修炼经验,也不用说得太清楚,就说因为我是黄芽真气,有了些灵感……” 只要灵感指向是正确的,对冯建华来说,也就够了。 但如果这两天就说的话,有点太离谱了。 距离强制穿越还有十天,过几天再看时机吧。 叮呤呤!! 楚天舒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墙角那部红色电话响了起来。 他起身喊道:“校长,电话!” 冯建华从伤员们所在的教学楼出来,扬手道:“你先接了看看。” 楚天舒拿起听筒:“喂,你好,校长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声音,是小楚吧?” 电话那头说道,“我袁冲霄啊,校长估计手机坏了,也没想到找个备用的。” “就有个情况,想跟他说一下的。” “我们在莫胜衣的别墅里,发现了一个筹备好太阴练形的房间。” 楚天舒听说过这套法门。 严格来说,太阴炼形,不是一套单独的法门,而是一整条法脉。 就像巫医一样,大家有个共同特色,但内部博大精深,有正有邪。 太阴炼形,最流行的时期是在魏晋南北朝,那时候有许多修炼此法成功的人物,将自己化为尸妖,以求延寿。 但是后来,能够成功转化的人就少了,哪怕所有步骤相同,甚至根基更好,也容易把自己练死。 正如很多古老法门一般,渐渐没什么人敢去找死,甚至门派先人主动封存,继而失传。 不过,鬼市能直接找盗墓贼供货,这套法门的来历,也不言而喻。 莫胜衣近乎壮年,应该没有特别迫切延寿的想法。 他搞这个东西,多半是看上了尸妖的另一个特征。 ——凡是尸妖,都会对鲜血有强烈的欲求,会渴望饮用更醇厚的血气。 “想给自己找刺激而已,却全奔着不当人的路子去……” 楚天舒摇了摇头,继续听着。 “这房间,我们已经出手毁去,其中有具铁棺,还在吸聚阴气,我为了让鬼枭连鬼都做不成,伤的比较重,同行几人也带伤,一时毁不了铁棺。” 袁冲霄说道,“还好有个人帮了忙,他说要去拜访武校。” 楚天舒笑道:“行啊,我想校长也不会拒绝的,那人是谁?” 他说话同时,听到楼外风声,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空中飞来一只丹顶鹤。 什么玩意儿?! 楚天舒漫不经心的一瞥后,目光又惊讶盯紧过去。 那还真就是一只丹顶鹤。 且它已落在窗台,好整以暇的梳了梳羽毛,爪子一抬,弹开窗户。 细小的鹤眼,直视楚天舒。 “来拜访者,正是本鹤。” 楚天舒眨了眨眼。 鹤通人性,不奇怪,武校里还有一只会后空翻变身的猫呢。 但因何这只鹤会说人话呀? (本章完) 第143章 大药房的基石 第143章 大药房的基石 “他不是鹤。” 电话里的袁冲霄连忙解释。 “他是特捕司八位元老之一,久居长安的鹤来先生。” “是因为之前知道广陵或将生变,但又有寒灾,航线交通不畅。” “他就将自己魂魄依附在相伴多年的仙鹤之上,飞来相助。” 结果嘛,莫胜衣、杜辰他们发动得太快。 大家反抗、反杀得也够快。 就算是以仙鹤之身飞来,这位元老也还是来迟了。 “魂魄离体,附身仙鹤?” 楚天舒惊讶道,“前辈快请进来,这可是白天了。” “无妨。” 仙鹤单翅遮胸,如人抚须,自衿道,“以本鹤法术造诣,离魂之后,只要能在七个整日之内,回归肉身即可。” “在此期间,无论昼夜,借仙鹤之体施术,并无多少妨碍。” 鬼门巫医就算练到传闻中最深湛处,魂魄可以夜游,夜间施法勉强无碍,被太阳一照,也会十分难受。 纵横秘祝,虽是法术,却讲究身心调和,不提倡魂魄离体这种事。 楚天舒也说不准,这样无惧昼夜,魂寄仙鹤飞越数千里的手段,究竟是何种境界。 不过以他现在武灶神的体魄,不用刻意开窍,也基本能看见灵体力量。 刚才却没有看出仙鹤被人魂附体的迹象,可见其念力纯度一定很高,运转起来,已臻融洽无漏的境地。 楚天舒靠近窗台,在窗户右下角指了指:“其实校长还在那里。” “本鹤知道,刚才就瞧见他了,只是随即透过窗户看见了你,对你更加好奇,先来一会。” 丹顶鹤的鸣管,不如鹦鹉八哥等能言鸟那样复杂,这声音实是微量的念力,辅助影响鸣管中的空气,才发出来的。 楚天舒靠得够近后,已经能感觉出这一点。 但是,鹤来先生一说话,鸟喙微微开合,也像人的口型那样表达出不同状态,神态灵动,仿佛真是靠鸟嘴说话。 “你在澳区的事情,本鹤也听说过,那次的奖金还算满意吗?” 楚天舒笑道:“还行。” “那就好,那想必这次的奖金也会让你满意,但是钱的真正价值,在于它是一个可以撬动其他资源的工具。” 鹤来先生说道,“比起单纯的钱,本鹤这里,还有另一个提议。” “澳区那边有提到过你开网店的事情,好男儿就要有自己的事业,你真正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小小的网上商铺吧。” “但要把药房这种生意做大,除了必要的手续,资格证书之外,最重要的是供货渠道,现在市面上的药材鱼龙混杂,假冒伪劣者甚多,屡禁不止。” “我们可以帮你提交一应手续,然后由长安科技院下辖的药研机构,作为你的供货商,药房选址的事,也可给你一个免费额度,在此额度内由我们交付。” 楚天舒心中一动。 开大药房,确实可以算他小时候的第二心愿,只排在解决自己怪病这个第一愿望下面。 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有一点想要大展拳脚,组织一套自己班底的心思。 特捕司虽然不错,场子却铺得太大,某些事,也明显看出来会有滞后。 在自己身边团结培养出一股力量,才更有利。 只是他气数一旦攒多,又要穿越别的世界,这样断断续续,还想创建自己的班底,无疑难度飙升,因此有些踌躇。 如果拿大药房作为基本盘,就有许多成例可寻,结交培养的人员,平时自然有事可干,自有其序。 修炼中所需的药材,无论是静神药香之流,还是练拳内用外敷,获取起来也更方便。 楚天舒已经心动,口中却不急切,还玩笑一句:“原来是这个好处,我还以为,特捕司会把奖励换成秘籍。” “秘籍?你挂在内部网站的纵横秘祝,本鹤也买了一次,立意又高,潜力也大,你还未修至大成吧。” 仙鹤在窗台踱了两步,说道,“听说你是性命双修,武功方面的秘籍,本鹤却没太留心。” “但自古绝顶高手,总是修术法的更多,武学一道的好处,只是相对适合普及。” “你既有修术法的天赋,精修纵横秘祝,总是没错的。” 纵横秘祝确实是好,但纵横秘祝不能开挂呀。 学术法,就只能对着秘籍揣摩,不但要考虑文字表达能力的限制,还受限于编写者自己的阅历、心境、时代背景、用语习惯。 想寻准一套术法最有效的修炼方式,绝非易事。 而武学类的秘籍,被令牌推演一遍,就能知道正确含义。 楚天舒笑道:“那还是帮我开药房吧,选址之类的不急,我最近可能还有别的事要忙,先把手续凭证之类的帮我搞好,对了,进货有打折吗?” “这个名额给你,可就已经在让利了。” 仙鹤沉吟,道,“本鹤之后让他们给你整理一份清单吧,清单上那些常见药材,满足交易量,可以有折扣。” 话音甫落,丹顶鹤振开双翅。 “呜呼呼,这似乎比本来给你的奖金出血更多了。” “原本提出这个建议,可是怀着用权力之便,就能省掉大笔奖金的险恶心思,看来本鹤的阴谋又破产了,还是去跟同样脑子迟钝的老头子聊聊天吧。” 仙鹤盘旋而下,飞过小桥,落向那边的冯建华。 冯建华看见仙鹤落地,只是一笑。 “我仿佛听见,你最后又说了一些不着调的话。” 冯建华说道,“要稳重就请一直稳重,最后的不着调,会使人怀疑你前面那些话语的可信度。” 丹顶鹤昂着脖子,鹤爪踏雪。 “等本鹤允诺的东西全都真切送到他手上,他就会知道我的可信度够高,那么最后的不着调,也会变成幽默了。” 冯建华问道:“既然广陵的事情不需要你,那什么时候回去?” “急什么,这也是偷得浮生数日闲。” 丹顶鹤说道,“广陵这次的事情,应该会让很多产品提前公布。” “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们长安的一号项目,等那个也发布时,本鹤还不知道会有多忙。” “正好趁这点空闲,跟老朋友一起闲逛几天。” 冯建华啧啧道:“咱们这些年也不常联络吧,我手机上都没有你现在的号码,不要说得有很深厚的交情啊。” “回想当年,我看你那股子术士神奇,武人平庸的挑衅态度,就总想敲你脑袋。” 仙鹤扇着翅膀往前溜达,发出哈哈哈的笑声,过了一会儿却又溜达回来,低声开口。 “灵界越来越近,术士的修行也会越发解禁,你知道,以前看着那些辛苦留存下来的完整秘籍,却写着练之则死的禁忌,是多么百爪挠心吗?” “上次有人在西北那边,借溢出区的环境,试着冲击那条界限,只是昏沉了几天,并没有如古人所说的神智散亡。” 冯建华神色一变:“你也想试试?” 千年以来,即使有人尝试开创新功法,自诩为新路线,去触及禁忌的境界,照样会死。 武人秘籍中,那些练不到的部分,便大多绝传,有的甚至是刻意造成的缺损,而新的流派衍生,则越来越往基层繁衍。 但是,术士的秘籍,总有一些千奇百怪的手段保存,就算是禁忌的部分,也未必要毁掉,可以靠别的办法,让后人不去练。 可上有遗策,下有对策。 总也有人设法破解那些东西,非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内容让自己练不了。 历代之中,因为克制不住求知欲,而后身死的,不在少数。 “不只是自己想试,我们享受元老之位那么多的好处,也必须要担这个风险。” 仙鹤悠然道,“总不能等到鬼神真身降临的时候,我们还困在原地吧。” 冯建华默然片刻,道:“你们几个,本来就是最有潜力的一批人,我祝你们成功。” “不要灰心啊,老冯。” 仙鹤说道,“听他们说,暂时没找到立意纯度堪比恨天功,能够让你转修的武学。” “但是,千年以前,更久远的武人,本来也不是光靠功法的,还要靠,吃!” 丹顶鹤绕着冯建华走圈,活力十足,不知道是本身就如此,还是附上仙鹤之体的缘故。 “你最近这些年都没怎么敢练功吧,就是怕功力练得更深,控制不住,可你也算赶上好时候了。” “就这几年,我们肯定能弄出帮你压制缺陷,让你敢继续前进的东西。” 冯建华洒然一笑,道:“那就借你吉言,要是靠你得来的宝物,大不了到时候我叫你恩公。” (本章完) 第144章 其威如伞 第144章 其威如伞 已经有两天半的时间,没有下雪了。 按天气预报来说,接下来几天也会是晴天。 武校那条小河上的冰雪,是最先化冻的,冰面上不少地方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窟窿,剩下的冰层也很薄,能够看到下面清亮的水质。 楚天舒在实验室的走廊里,跟二爷爷通话。 将来大药房真的选址,肯定不能选在澳区,还是要选在老家附近的。 除了尹风信,总要继续招人。 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正式提上日程,但是可以让二爷爷在当地先打听筹备着。 楚天舒挂掉电话之后,转身走进实验楼的教室。 教室里只有祁连勇、袁钟吕,和武校几个还没有正式去单位报到的毕业生。 但教室里的焦点,不是这些人,而是白眉猫。 这只猫的四足之上,都有一些部位剃掉了毛,露出皮肤。 等他这样变成人形,那几个部位,看起来正好就是手腕脚踝。 白眉正坐在小椅子上,旁边是一组旧的电力训练设备。 短发女生帮忙,将导线末端的圆片,贴在剃掉毛的地方。 “小白老师,你真要这样练功啊。” 短发女生嘀咕道,“给一只猫贴这些电力圆片,感觉好奇怪,像是在准备虐猫一样。” 白眉猫的尾巴在背后摇了摇,却是一副期待的模样。 袁钟吕额头裹了一圈绷带,轻笑道:“不要太看轻了小白老师啊。” “那天晚上,小白老师跟我打配合,好几只邪灵,可是先被小白老师找出方位的。” 猫这种生物,本来就对邪灵阴气之流比较敏感。 白眉猫作为一只智力拔尖,会练拳法的猫,那天晚上也好似猛虎下山,四处出击。 有好几处地方,居民看到家里玻璃隐裂,出现怪异手印、低声嚎泣的时候。 一只会打拳的猫飞扑而至,赶走怪声。 这阵子,广陵对金刀武校的热情空前高涨,不少人常常围在校外,打听消息,也知道了这只白眉猫作为老师的逸闻。 有人寻思,教职工的门路难走通,居然买了猫粮烤鱼,聚在校外,准备贿赂这只神奇的猫。 “先开个一档,我带你走一遍劲。” 楚天舒伸出手指,按在白眉胸前,忽道,“对了,你这越来越像人,以后穿点衣服吧。” 袁钟吕道:“校长以前给他做过衣服,他不爱穿,可能是猫毛比较厚,穿了会热?” “再练练,他就该寒暑不侵了,可以做点款式简单的小背心,让他两个形态活动时都方便。” 楚天舒指尖微微发劲,设备也打开一档。 白眉的毛,顿时都蓬松竖立起来。 随着楚天舒劲力震颤,这些长毛更是如波浪般一层层晃动,很是喜感。 白眉微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又低又长的“哦——”声。 “嘿!当我给你做按摩呢?” 楚天舒收手,指着小猫鼻子,“你自己来,给我认真一点。” “我过几天就准备走了,你要是不能在这几日自己适应借电练劲的感觉,那就又要回到以前那样。” “感受到自己已经年纪很大,越发衰弱,步履蹒跚,可怜兮兮,走到河边抓小鱼,都直接跌进水里……” 白眉颤抖了一下,嘴巴紧紧闭上,露出坚毅的表情。 努力,奋斗! 祁连勇见状,大声笑了起来。 楚天舒扭头看去。 祁连勇连忙道:“我有好好练功的,但是需要劳逸结合,不能一味强练。” 楚天舒愣了一下:“祁师父,我没有监督你练功的意思啊。” 好歹你才是师父啊。 这下旁边几人也露出了要笑不笑的表情。 祁连勇连咳两声,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脱口说出那样的话。 “我是想说……” 楚天舒轻笑一声,“祁师父,你对筋骨伸缩这方面也比较精通,之后可以多看看白眉练功。” “以我目前的判断,他是借助缩骨功,维持人形练这个更有效,但是等它变得更加强壮之后,可能有一个阶段,需要回归猫型来练。” “你帮忙瞧瞧,看他什么时候到那个阶段,如果他自己没感觉出来,你可以给他提醒。” 祁连勇立即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楚天舒又观察了白眉一会儿,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他没有穿过小桥,回到校长的静室那边,而是去了大操场上。 最近他在揣摩武灶神的各项身体机能,难免运劲发力。 可他达到这个境界之后,一旦激烈的鼓荡气血,就会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威压。 让附近的人畜昆虫,都止不住心慌压抑。 这跟单纯念力法术造成的效果还不一样,念力法术是会被阳气反抵的,想一口气干扰那么多人,就得承受负担反噬。 而楚天舒的这种威压,像是一种天然附带的威势。 他自己并没有感受到多少额外损耗。 就算有一批高手,顶住他这股威压,他也不会有什么法术被破的感觉,完全可以照常战斗。 难怪,民国世界的古代,这种境界被冠以“武能造神”之名。 古代战场上,练到这个境界的人,刚一开始冲阵,方圆数十米就人马俱乱,眼腿酸,不能自抑。 等到这人在整个战场冲一遍,对敌方士气,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要是这人手下,还能有一批精兵,能在这人已经冲远,敌军却还没能缓过来的时候杀上去。 那必是百战百胜。 楚天舒若在静室那边练功,附近楼里的伤员,都会受到影响。 到大操场这里来,影响就小得多了。 站在这几天被他融开大片积雪,露出本貌的沙坑上。 楚天舒双足与肩同宽,双手虚抬缓按,慢慢闭眼。 沉重悠远的鼓声,在他体内缓缓响动。 原本身体各处千篇一律,单纯只觉得“热”的气血,在他如今的感知中,似乎有了酸甜苦辣咸,老嫩酥脆韧,种种分别。 他将这些体感调和,酸的易蚀,添三分老,脆的易碎,添三分韧。 人吃东西,可以百味,而在自身修行,当求无味。 武灶神,调得无味之中而饕足。 金刚定,定得百般杂味尽沉淀。 以无味之血气,渐升至脑。 大脑中丝丝缕缕的感觉,都在这调和酝酿中,变得强韧悠长,安定舒适。 威压,也在此展开。 大家这几天都已知道,楚天舒练功时,不太好靠近。 但也有人专门挑在这个时候靠近过来。 南叔等几个伤员,还有一批武校学生,就是在这时匆匆赶来。 他们早有默契,也不说话,只是各自迈步,到了实在腿软的地方,便停下步子,勉强控着呼吸,在这种情况下打拳。 平时十秒就能打一遍,虎虎生风的拳法。 在这里,才打开头几拳,便忍不住走了形,从头来过。 冯建华也到了操场上,看着这一幕。 不管感受过几遍,这种威压,还是令他啧啧称奇。 楚天舒的威压,其实跟武者的气势颇有相似之处。 武者的气势,也不需要自己有多少损耗。 当初海东来重伤状态,依然能发出宛如巅峰时期的杀伐气势。 那更像是人生阅历、环境动态,及更多微妙的事兆联想,共同被牵引,构成的压力。 但正因为自身只是个引子,所以在损耗低的同时,这种气势,也很容易因外界变化而流散。 除非处在特殊的风水局中,或者自己微调,反复提起气势,才能维持更久。 可若遇到强敌,还是容易被对方的气势混合进来,变得杂乱,无法针对太多人。 凡是武人,敌我之势,都如同水雾一般,相见相触,自然相溶。 楚天舒的威压,则像是把气势变成一把大伞,一座华盖。 只要一撑起来,华盖的影子,自然就覆盖了这片范围。 区区水雾升腾之兆,即使能让自身更显眼,也不能污染这座华盖。 这是质的区别。 楚天舒站的好像浑然忘我,忘了时间流逝,其实却是极度专注自我,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站到黄昏时分,那些在他周围打拳的人早已支撑不住,甚至换过两批,也都累得发昏,回去休息。 楚天舒缓缓睁眼,金色阳光映在自己的睫毛上,逐渐抬升到视野之外。 除了夕阳以外的各色景物,纷纷闯入眼帘。 他听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忽然起了玩心,向前踏了两步。 一步,震地如鼓,水珠迸射升空。 二步,探手如风,露水全被盖拢。 楚天舒身子一转,衣袂带风,双掌之间,盘着一团拳头大小的水球。 冯建华停在十米开外,微笑看过来。 他不知楚天舒这些天有没有练内功,但能看出,这一手没有用内力。 能凭劲力,把手上的水拢成球状,已经很了不得。 想把这水球打出十米开外,能行吗? 楚天舒双目发亮,也不去缩短距离,甚至左手还缓缓移开。 只凭右手微带残影的晃荡,那晶莹剔透的水球,就被托在掌上,不散不落。 楚天舒手掌一抖,水球破空而去。 冯建华目露讶色,抬手一挡。 啪! 那水球已行将崩溃,只被他手掌刚一接触,就散成一滩水,四面溅开。 水球上虽然已经没什么力道,但真的飞过了十米。 楚天舒心满意足,缓缓吐息,他已经把武灶神能感受的身体机能,全感受细致了。 “就算我用内力打人,掌力飞到十米开外,效果也要削减近半,飞得越远,散得越快。” 冯建华说道,“你用肉身劲力控一个水球,居然能飞过十米才散?” 是啊。 现在我可以开练内功了。 楚天舒心中如此想,口上却说:“这些时日,我一直琢磨黄芽真气,又拿内功所述,印证肉身优缺,颇有想法。” “关键是,对于恨天功缺损的问题,碰撞出一些灵感。” 他跟冯建华在夕阳下聊了起来。 冯建华原本还带着想要给他解答的意思,只是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几次欲言又止后,这老校长的脸色,从疑惑变成一种惊愕凝思。 “这也能行……” 冯建华陷入长考,口中无意识的念叨着功诀,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满脸恍然。 “假如从这个方向出发,完善下来,好像真的可行。” 老头怔怔地看向楚天舒,忽然说道,“恩公啊。” 楚天舒连忙道:“那也不至于这么叫。” “哈哈!” 冯建华大笑起来,“不管你让不让这么叫,反正这恩公,是不用叫给某个成天术法至上的家伙听了。” “哈哈哈!” 夕阳之下,老头笑得畅快至极,一洗苍苍黯色。 (本章完) 第145章 东海默然 第145章 东海默然 “再一次穿越了。” “等等,我这是在哪儿呢?” 楚天舒定睛看去,发现这次穿越之后,自己并没有出现在什么山水之间。 情况很微妙,周围到处是浓郁的霞光雾气,色彩斑斓,时时刻刻都在翻卷飘动。 但是楚天舒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风,反而感觉,自己像是处在深海之中。 那些雾气,如同浑厚的暗流,一涌动之间,就把他晃得有点立足不稳。 “嗯?!” 楚天舒本能的发劲对抗,明明感觉到肉身已经鼓了劲,却还是在雾中微微浮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察觉出问题所在。 现在他好像不是肉身状态,而更类似梦境。 明明在准备穿越之前,还好好休息过,养足了精神,无缘无故就睡了过去,落入梦境吗? 可如果单纯是自己的梦境,他应该第一时刻就能够察觉出来。 而且,从十岁之后,他的梦境就渐渐变得有了条理。 往往都是在荒野基础上,出现各类景观、野兽。 不应该是这种,到处洋溢着彩色烟霞的感觉。 楚天舒心中思绪一多,四面八方涌动过来的彩色烟霞更多。 明红,暗红,淡蓝,深蓝,飘然欲仙的亮金色,油亮欲呕的浓绿色……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居然会有这么多种色彩,挤在同一个地方。 更没有料到,每个色彩本身仅仅是一点深浅色调的变化,就会具有那么鲜明的差别感。 七情六欲涌上心头,散碎的联想,纷至沓来。 “临!” 楚天舒心中倏然有了判断,手掐剑诀,口吐真言,神色沉静,目光也澄清。 他专心致志,向前方划出四纵五横的轨迹。 纵横交错,反复刻画,手指的移动缓慢而坚定。 周边那些烟霞带来的负担,确实很像他小时候外感阴邪的无序梦境。 但是其活跃程度,远超小时候的梦境,因此带来的压力也更强。 尤其是,这些烟霞所在,看不到边界,不知道究竟是小片地带,还是非常广袤的空间。 故而,更容易滋生出将要面对无穷压力的恐惧感。 但楚天舒心意顽强,又及时凝神静念。 那些突兀涌来的烟霞,渐渐又变得缓慢,各自飘荡,不再向他这里集中。 杂念、会吸引、这些烟霞。 楚天舒以频率较低的心思波动,慢慢思考。 摆脱大量烟霞后,他对于自己肉身的感应,也更加清晰了。 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内脏的蠕动,气血的运转。 可是,涉及肉身的视觉、听觉这些部位,肉身对外界感知的渠道,反馈就比较模糊。 他继续感应,除了肉身之外,还感觉到了自己的兵魂。 这说明,他的意识还在自己身边,或者干脆是重迭在自己身上。 只是由于某个未知原因,让他的意识视角,和肉身之间,置于不同层面? 多半是,这个世界有什么普遍存在的特异之处。 “数着心跳,让纵横真言贴合气血波动,还是可以摆脱这个异样处境,彻底回到肉身的。” 楚天舒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和肉身的重合度是在回升的,就是还不好说,具体需要多久。 “难不成让肉身呆呆的躺在陌生地方……有了!” 傍晚时分。 天气温热,树木茂盛,野草浓绿如毯。 一条夯平踏实的大土路边,楚天舒忽然睁眼,默默从草地上坐了起来。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掌纹、指节、皮肤纹理,又翻过来看手背,满眼都是新奇的模样。 双手,双腿,然后是腰间。 楚天舒看着束在腰间的三七神剑,脸上已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头一次走出家门,回头看着自己的家。 原来从外面看,自己的家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主人给的指令,让身体避免被泼到肮脏的东西,也不要被奇怪的人捡走,感受到危险要避开,还有…… 那就直接在这里干坐几天吧。 反正体力好,在草地上坐几天也不会有问题。 纯净的意识,控制着身体形成盘坐的模样。 他看着前方的景色,就已经很是满意。 每一株小草,一棵树,都有着不同的美貌。 天上的云和远处的夕阳,更是让他好开心。 因此,他没有急着去看背后。 实则在他后方,三四里外,就是一座城池。 城墙不算太高,但也有士兵把守,城门口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站在城墙上的士兵,头顶发髻略歪,胡茬杂乱,斜着身子,把体重倚到长枪上。 有一人闲极无聊,就呼喊不远处的同伴,抬手遥指城外。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还真是,怎么了?” “那边刚才分明是草地,突然一下就多出个人来,我看八成是个江湖人,才有这么好身手,咱们打个赌,看他进不进城。” “城里最近又没什么能吸引江湖人的大事,谁知道他进不进城?” “就是不知道才能赌啊。” 几个人正在闲聊间,忽然看到远处有大片人影,从林子里面钻了出来,匆忙狂奔。 城墙上的人吃了一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个个都使出了拼命的力气在奔跑,很快就靠近了楚天舒所在的地方。 几百个喘气的声音,孩子嚎哭的声音,妇人带着尖腔的叫喊,一下子涌了过来。 这些人的发髻,大多是粗略的扎着,用细麻绳和布条固定,身上皮肤黝黑,手上多有旧疤裂口,看着就是穷苦人家。 但是他们身上衣服,补丁数量不算太多,大半人瞧着还有点体力,并不枯瘦。 应该是生活还算过得去的百姓。 其中更是混着一些脚穿长靴,身边有健仆帮衬的人家。 不知道是遇见什么事,让这些人混在一起逃亡。 楚天舒静静的看着他们。 有十几个人跑得最快,从他身边飞奔过去。 路面上激起的尘土,让他有点皱眉,考虑是否挪远一些。 更密集的人群已经跑到近处。 有个扛着扁担,两端箩筐挑着小孩的汉子,看楚天舒坐在路边不动,不由喊了一声。 “海盗来了,快跑啊!” 这人身后有个手脚瘦长的少年,连忙伸手,还想拉楚天舒一把。 楚天舒右手抚向肩头,食指一抬。 那少年本想抓他肩膀,忽然一愣,只觉得手掌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又像没碰到什么,就从对方身边滑开。 这时候,城门那边已经乱了起来。 跑得最快的几个人靠近城门时,有兵丁向他们喊话。 还没等人回话,高墙上的兵丁也喊了起来。 “是海盗,不,是倭寇,是倭寇在追他们,快关城门!” 墙头士兵站得高,看得远。 他们已经看到大批逃难的人群后方,尘土飞扬间,十几个身影正在追击。 那十几人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在林间穿行,其实甚为不便,身上带了些断枝树叶。 又因大多身影矮小,在马背颠簸,凑在一起看,有种滑稽感。 但就这么十几个人,手上都有明晃晃的长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其刀形纤细,宛如峨眉月。 海盗固然可怕,倭寇恶名更甚。 城门附近的百姓听到墙头上的呼喊,也全都慌了神,急切的涌向城门。 城下士兵被挤得东倒西歪,根本关不上门。 那用箩筐挑着小孩的汉子看见城门处的混乱,急的跺了下脚,也顾不得再管什么楚天舒,喊着同伴匆匆跑远。 楚天舒站起身来,准备走向林中,避到尘土少些的地方。 “哈哈哈哈,杀鸡给给!” 十几个倭寇轻骑而来,个个兴奋大笑。 驱使百姓涌向城门,在城中制造混乱,等混乱传开,今天晚上他们就可以在城中大肆搜掠,再从容撤走。 只要不碰到那些刚好盘踞在某个城中的帮派总舵,无能的明国地方官,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是前辈们传授的,百试不爽的奥义! 先头一人看见楚天舒,顺手一刀就扫了过去。 楚天舒已经准备转身入林,距离倭寇先锋,少说五尺有余。 这倭寇身子一斜,大半个人都脱离了马背。 几乎只靠手挽缰绳,脚踩马鞍,那一刀才能扫到楚天舒身上。 他动作娴熟至极,姿态极为灵活,显然这招在实战中也是常用。 可是这一刀扫过,那人突然不见了。 倭寇先锋一愣,身子已顺势缩回马背上,眼珠想扫视别处,却忽觉头顶一暗。 喀!! 楚天舒站在马背上,就在那倭寇身后,左手盖在倭寇头顶一拧。 这倭寇先锋一声不吭,当即了账。 主人的指令,遇到威胁要离开。 可是,以兵魂之纯净敏锐,早能够察觉出来,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威胁,只是因为怕脏,才要避开。 楚天舒站在马背上,去扫视后方那些如临大敌的倭寇。 就像一群狡诈、记仇又残忍的猴子,即使在畏缩的姿态中,也透着狠毒。 为什么,这么弱小的东西,要攻击我呢? 这些恶意,居然还在继续增长,变得集中向我。 不行,如果等你们先发动攻击,一定会很脏! (本章完) 第146章 永春 第146章 永春 嘭!! 最后一具尸体,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方才,当楚天舒再次动手,激烈的气血,就使威压扩散开来。 那些本就温驯的马和驴,直接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倭寇们尖叫着想要出手,只看到一个瞧不真切的影子,在不同坐骑背部闪动。 有的尸体飞了出去,有的尸体滚落马下。 他们身上没有大面积的创口,只是死状看起来,都不怎么平和。 楚天舒从马背上跳下来,环顾了一圈,走向林中。 作为以三七神剑为根基,用《少阳血河车》养成的兵魂。 他既可以从三七神剑中借用那些浓缩的念力,也可以在控制主人肉身的时候,从纯净的血气中得到滋养。 不像别的兵魂那样,容易在主人体内溶解掉。 而且,作为主人某一方面意志的化身,他没有继承主人别的手艺。 却很会打架! 兵魂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愉悦。 嗯,这种情绪也属于杂质,应该是受到了主人肉身的影响。 他嘴角微微翘起后,就再度变得面无表情。 他走进林中,不过两里多远,就发现了一条很清澈的小溪,在那里洗了洗手,坐到旁边的青石上。 水流底部的碎石静止不动,小溪流淌的声音也很温柔。 偶尔有树叶飘落到溪水上,轻轻旋转着,漂向下游。 楚天舒像是在发呆,其实却在欣赏着这些景色。 过了不久,他闭上眼睛,用耳朵去欣赏。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天上已是繁星点点。 月向西移,星空值得他看了一夜。 主人的意识,越发清晰了。 翌日清晨,有大批的人也进入了这批树林。 明明天已发亮,只是还没有太阳。 这批人还举着许多火把,似乎生怕有哪里落脚不稳,崴了县令的脚脖子。 永春县令瞧着四十多岁,身材中等,肚子微圆,脸却还不太胖,留着油亮发黑的胡须。 “大侠在哪里?快找找大侠在哪里呀。” 随着县令发话,身边大批衙役家丁,扩散开来,小心翼翼的呼喊着大侠。 他们很快找到了坐在溪边不动的楚天舒。 县令双手扯着身边的人,一边是守城士兵,一边是高瘦少年,低声道:“是不是这位?” 那守城士兵满脸为难,他就远远看了个背影,谁能认得出来啊。 早知道县令来找百户问话的时候,不往外站了。 “看衣服颜色……” 守城士兵说道,“应该就是这位。” 县令不满,又看向少年。 那少年道:“就是这位。” “哈哈哈。” 县令笑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向前走去,拱手道,“这位大侠,在下永春知县,王晋。” “昨天倭寇试图攻城,多亏被大侠所阻,那些兵丁实在粗心,好不容易出城,也只顾把倭寇尸体带回邀功,竟未想到寻访大侠踪迹。” 看那些倭寇的兵刃质地就知道。 这十余人,全都是好手。 要是被他们成功混入城中,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沿海各地,可是有过不少前车之鉴,被数十、十余,乃至仅仅数名倭寇,搅得满城不得安宁。 毕竟海盗之中虽有高手,却讲究排场,要闹些大事的话,身边多半有贼兵随行。 敌兵数量稍多,那就很容易虚报夸大了,对上面还算有话说。 而这些敢漂洋过海的倭寇,多是胆大包天的狠人,与海盗之间时合时分,有时闹起事来,数量就太少了。 一眼都能看出人数,消息传开,着实有失朝廷体面。 当地主官事后都凄惨得很。 王县令一来真有劫后余生,感激之心,二来也是寻思了整夜,想要试试能不能拉拢这位大侠。 巧得是一夜过去,这人竟然真没走远。 看来很有机会。 “斩杀倭寇,当有重金奉上,还有匾额相赠,未知大侠尊姓大名,可否拨冗,到我城中小住?” 王县令言谈之间,万分敬重。 但楚天舒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县令等了半晌,颇觉尴尬,瞧楚天舒侧脸,年纪不大,心中一动。 “大侠,我这永春,虽非名城胜地,城中却有几位清倌人,才名远扬,不但精通诗词书画,还懂道经佛理。” 王县令笑道,“前几年,南少林有高僧路过,城中几大才子与之聚会,就有清倌人男装入座,讨论佛经。” “就连南少林的高僧也大加赞许,传为佳话。” “她们听说大侠铲除倭寇,心中钦佩不已,纷纷都想在我设宴款待大侠之时,见上一面。” 年轻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况且,这番话把面子都给做足了,人家南少林的和尚,既是武林中人,又是清誉名僧,也能跟美人聊天。 那别人就更能聊了。 果然,这番话说完之后,楚天舒脸就转过来一点。 设宴,就是有吃的。 主人意识还没有彻底回归,三七神剑里的浓缩念力,用一点少一点,但是,身体的血气,是可以通过进食来恢复的。 之前倭寇的事,给他提了个醒,还是要把身体保持在全盛的状态为好。 那么,眼前这些人算不算奇怪的人呢? 楚天舒盯着他们仔细看了一会儿,没有恶意,那就走吧。 王县令喜滋滋的迎着大侠往外走。 见了全貌之后,才发现这个大侠比想象中更年轻。 年轻好啊,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肯定是名门高徒。 可就是有个不爱说话的毛病。 这一路上,不论王县令他们怎么说话,楚天舒是一个字都没往外吐过。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往外说,那就只能大侠大侠的叫着了。 出了林子之后,王县令还想把自己的轿子让出来,但楚天舒直接迈步就往城中走。 王县令也只好跟着,几个轿夫,乐于抬个空轿子,步伐轻快的跟在后面。 城中有些人,知道县令是去找昨天那位侠士。 这时见到楚天舒走进城门,县令竟不坐轿子,小心的跟在旁边。 街坊之间,顿时议论纷纷。 市井百姓起得早,此时各处铺面都已开门,正是卖早饭的时候。 楚天舒走着走着,便往北面看去,鼻尖嗅了嗅,步子一拐,转进了那条小街。 王县令连忙说道:“大侠,这边走啊。” 楚天舒不曾理他,直走到一个烧饼铺子前面,才停了步。 卖烧饼的,不是文静娘子那样的年轻女人,而是一对老夫妇。 还有一个半大小子,在帮忙包烧饼。 王县令赶来,笑道:“这烧饼难登大雅之堂,我府上那些糕点……” 他看见楚天舒已经伸出手去,话风立时一改。 “那些糕点吹的天乱坠,王某人却偏偏爱这俗气的烧饼,正所谓返璞归真,人间至味,莫过如此。” 楚天舒已经接过烧饼,咬了一口。 这就是人吃东西的感觉吗? 效率好低,不能像主人的鲜血念力一样,直接被吸收。 但是记得主人很喜欢吃烧饼,那就多吃点。 楚天舒不断往嘴里塞烧饼,嘴巴微微鼓起,很快咀嚼干净。 王县令本来也装模作样,拿了一块在手里,却看楚天舒这么一会儿,已经吃了五块烧饼。 就这个吃法,旁边众人都替他觉得嗓子发干。 那高瘦少年连忙要了一杯水,递给楚天舒。 楚天舒顺口就喝了。 高瘦少年捧着竹筒,还想去弄水,却听见巷尾传来一阵哭喊。 一群蓬头垢面的镇民,正被官差驱赶。 “差爷,我们房子昨天被烧了,只想在城里做工,过一阵子,能攒到一点钱,就会回去的。” “滚滚滚,你们几百个乞丐一下涌进来,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到时偷盗抢劫起来,牢里都关不下。” “对,不止你们这帮,其他人迟早也被赶出去,要找工,去别的地方找,非在城里厮混什么。” 高瘦少年看着那边,脸色发苦。 楚天舒嚼着烧饼,目光也投了过去。 王县令时刻注意着他的举动,见状神色一变,立刻转身走去,大声呵斥那些差役。 差役班头诧异道:“大人,这不是您……” 王县令低声道:“闭嘴,没看见昨天救了他们的人就站在那儿吗?你想找死啊。” 班头惊道:“还真找到了,不是说请到府上吗?怎么到西北这片穷人地界来了?” “人家恐有深意呀。” 王县令偷偷往回瞥了一眼,大声吩咐,“安抚民生,是我们做父母官的职责,还不快去帮忙,给这些人中青壮的找上做工的地方。” “妇道人家也能找点针线活,浆洗衣物。” 差役暗想:那得多费事儿。 只是县令这样说了,他们也不敢不应。 烧饼铺旁边有个棚子。 楚天舒吃着吃着,就坐到了那里的长凳上,然后又不动了。 王县令让人付了烧饼钱,几番搭话,见他都无回应,还不肯动,心中也是无奈,只好先请辞,准备回县衙里召集几个聪明人,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县令留下的几个人,小心的陪在旁边。 过了一阵子,那高瘦少年去而复返,身边还跟了一大群人,到了棚子前方,就趴下磕头,又哭又笑。 楚天舒稳稳当当坐着,只看,不动。 这是,感谢吗? 有点小开心,就像扫除那些恶意的时候一样。 但是,也是杂质。 楚天舒眼眸微动,神态归于平静。 他很专心,只需要等主人彻底回归就好。 (本章完) 第147章 我的兵魂,好猛 第147章 我的兵魂,好猛 叮当叮当!! 永春城北的铁匠铺里面,炉火旺盛,五六个精壮汉子正在打铁。 大师傅坐在旁边,看学徒们大锤小锤,错落有致,手上捏着紫砂茶壶,轻嘬了一口,暗自点头。 高瘦少年走进铺子,看到摆在店铺前方的,除了农具菜刀,也有长条刀剑,寒光闪闪,不禁抿了抿唇。 他穿过铺子,走进后院,推开紧邻库房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颇多灰尘杂物,都被堆到墙角,中间摆了一张桌子。 桌子旁边是一根长扁担和两个箩筐。 皮肤黝黑,锁骨处隐有旧疤的汉子,在桌上摆弄着一些油纸包和黑黄粉末。 因为倭寇杀人肆虐,纵火烧屋而逃进城中的数百人,自然不是全部都身无分文。 那几家身边还有健仆随从的,直接寻个客栈住下,有的在城中还有亲族,更是方便。 但这高瘦少年与其叔父,看穿着打扮,显然并非富裕之人。 不知怎么,却已在这铁匠铺的后院租到一间房。 少年说道:“李婶家的两个孩子我送过去了,又跟县令出城,竟真找到那个杀死倭寇的人。” 汉子接话道:“这县令为人如何,我已经打听过了,一个庸官而已。” “那个斩杀倭寇的,却是什么来历?” 少年道:“没打听出来,他根本不说话,但是,我感觉他跟一般江湖人不太一样,县令也因为顾及他的看法,让差役帮大家找可以做工的地方……” 汉子停下手上的动作,声音低沉。 “你觉得他是个真侠士?” 汉子转过身来,额头有点细汗,眼神恍惚。 “可是我现在,越想越有点后怕。” “当时他坐在路边,我一见他,就似见到个孩童,忍不住喊他一起逃跑,你更是沉不住气,居然上手去拉。” “可是仔细想想,他那身衣物用料不俗,样式也并不常见,分明是个江湖人。” “以你我的经历,竟对一个江湖人毫无戒心?” 少年一怔:“那今早有人打听过来,说是我跟那人有过接触,县令要带我出城辨认,叔父为何不让我推辞?” 汉子沉默半晌,道:“你爹说过,江湖中那些有着怪癖、气质反常的高手,多半比寻常人更危险,却也可能比正常江湖人更值得信任。” “我,唉,我也是心乱如麻,其实当时还没有做好什么决定,就默认让你去了。” “昨天那些倭寇出现,我还以为是追杀我们的人又到了,虽然之后看他们只是一般倭寇作风,不是专门奔着我们来的。” “仍是……让我惶惑良久。” 少年反而劝道:“三叔,你本来就并非精于江湖决断的人,我们能够逃亡半年,已经很不错了。” 汉子点点头。 “总之昨天倭寇的事,给我很大震动,要是我们没被追杀者找上,随便被什么毛贼匪寇弄死了,岂不是更冤?” “这城中毕竟比乡下好,有给江湖人出售刀剑的铺子,我借用这里,应该能多几样手段防身。” 少年听完这话,不禁道:“我就是担心这个,三叔,如果你重新造出我们门中特有的兵器,一旦之后出手,多半会被有心人察觉。” 汉子苦笑道:“之前也有一段日子,我们刻意不出手,不还是屡屡被找上吗?若非四叔四婶、七弟,与他们血战,你我哪还能逃生?” 少年不再言语。 他们叔侄装成被水贼所伤的行脚商人,在镇上养伤,安生了半个月。 这让他心存侥幸,似乎只要舍弃那些会被认出来的东西,就可以好好生活下去。 但三叔的说法也对。 他们没被追杀者找到,也还是遭了倭寇。 傍晚时分,鱼鳞状的云层布满西方天空,东边却是蔚蓝一片,不见半点云痕。 铁匠铺子的人,比往日更早停工,学徒们各回各家,大师傅也没有住在这里,把铺子借给那对叔侄使用。 大师傅临走前,本还想拉扯一番,旁观片刻,还是被那汉子劝走了。 全因那汉子当时进铁匠铺,就露了一手,使大师傅深知他是行家。 只要收留这对叔侄,就算人家不肯泄露秘方,到时候打造出刃口更佳的刀剑,铺子生意也会更好。 铺子里只剩下叔侄二人。 少年拉扯风箱,看顾炉火。 汉子确实取出一包粉末,依言把店中两柄长剑重新捶打,淬炼了一番。 但等到天色更晚些,街上全无行人,他捶打的就并非那些刀剑。 铁砧和锤头之间,逐渐出现精钢的薄片,随着几次送进炉火,重新锤打改造。 汉子锤出了一枚枚圆筒,大小粗细,类似少年的小指。 说是圆筒,其实筒底却并未封死,也留有一个小孔。 等到圆筒在药水中几度起落,冷却完成。 少年捏起了一枚,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虽然有时想要远离这些东西,但每次看到成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喜爱起来。 明明是用铁锤敲打出来的物件,但这小筒的表面,光滑如镜,看不出一丝锤痕。 少年松手,让它轻轻跌落在铁砧上。 空灵清脆的声响。 火神沟里有经验的子弟,功运双耳,都能听得出来,这种声音,意味着没有半丝隐裂缝隙。 汉子带着这些东西回到房间里,用圆片封底,药粉填充,圆珠封口,指腹默默用功,那一点专门调和药粉的独门功力,渗透向内,微微绞动收紧。 他又从箩筐底部那些让人不明所以的杂物中,翻出一个个小巧的配件,合在一处。 两把黑黝黝的火铳成型,长不足尺,握柄宽厚。 少年那边,封闭了炼剑炉的几个气口,使内部火焰自行渐熄,打扫好了铺子里的痕迹,人也来到后院。 叔侄两个累得不轻,也没有洗澡,吃了几个馒头,灌了碗水,就准备和衣而睡。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草席被褥都铺在地面,垫在身下,已经比在野外舒服很多了。 上半夜叔父先睡,少年倚墙坐着。 估摸着到了下半夜,少年呼唤两声,叔父就醒了过来。 “你睡吧。” 汉子揉了揉眼睛,挪到墙边守着。 少年迷糊中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睡得却不安稳,恍惚听到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勉强睁眼,正好看到一只蝙蝠穿透窗户,飞到室内,倒吊在房梁上。 那蝙蝠两只小眼珠,碧绿发亮,仿佛两粒罕见的宝石。 汉子盯住那只蝙蝠,大觉蹊跷。 屋外已响起两个声音。 “哈哈哈,我就说,待我这蝙蝠养好,可以嗅着火神沟各家血脉的味道,找到他们逃亡的亲人。” “大哥果然厉害,在外面还不觉得,进了这铺子,我也能闻出来异样,正是那种火神沟药粉的气味啊。” 这两个声音忽远忽近,忽东忽西,话已说完,仍然发出嘻嘻哈哈的怪笑。 “屋里的是许奔和许志成吧,东西应该就在你们叔侄手上。” 第三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整个屋子里都环绕着三种怪异的腔调。 许志成本想爬起来,却觉得周围天旋地转,眼中一片黑暗。 只有最高处的两颗绿色光点,始终不动。 可那不动的绿色,比周围旋转的黑暗,更令人烦闷欲呕。 许志成宛若在坠向一个深沉的漩涡,永堕黑暗。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有火光一闪。 银亮的圆珠从火统里喷吐出来时,表面多出螺旋状的纹理,灼烫发红。 极速旋转的圆珠,瞬间击中房梁上的蝙蝠,并在入体刹那裂开。 嘭!! 那蝙蝠炸成一滩向后迸射的血水,两个绿点消失。 许志成豁然惊醒,就听到叔父的喊声。 “快走!” 许奔撞破门板,翻滚到院中。 两支火铳,在他翻滚出来的过程中,就已经连续发射四次。 屋顶有瓦片炸裂,窗台外的铺地石板迸溅出碎屑。 还有两发,同时射向夜空。 那两颗圆珠的轨迹,精准的在半空碰撞,炸散开来。 在黑暗中飞掠的人影被碎片擦到,仿若从暗夜里突然显形。 黑衣黑斗篷,侧翻落地。 少了一人配合,那环绕周边的诡异音调,顿时缺了一角。 许奔耳朵微动,双手微调。 嘭嘭嘭嘭嘭!! 火舌喷吐,无形的打击,在四面八方陆续显威,造成物体破损。 许奔的两把火铳,可以连射四十次。 每颗圆珠都能在百步开外打穿锁子甲,尤其是还有凌空碰撞,迸射之能,防不胜防。 三条轻功诡谲的身影,暂时都被他一人牵制。 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许志成早拿着两个箩筐,跳窗而逃。 每次都是这样的。 每次遇到追杀者,他们之中就会少一些人,到现在,已经只剩下最后两个了。 今晚之后,或许就只剩一个。 许志成眼眶发热,咬牙狂奔。 他不准备像以前一样,随便找个方向逃跑了,他要赌一次。 傍晚时,那些鱼鳞状的云层缓缓铺开,云朵更大,间隔更远,铺满了整片天空。 但云朵因此也变得稀薄。 月在云中,依然能透出光芒。 楚天舒端正的坐在长凳上,双手按于膝盖,仰观云月。 他也听到了铁匠铺那边传出的声响,扭头看去,就见到飞奔过来的高瘦少年。 少年满头大汗,额头还微微有点红,那是带大家来致谢的时候,磕头比较用力,留下的痕迹。 “大侠!” 许志成上气不接下气,却硬是嘶声说完一整段话。 “我是火神沟许家的人,这里面藏着可以改变天下的兵器奥秘,我送给你,求你!” “求你救救我叔父!!” 可以改变天下的兵器奥秘? 改变天下! 兵!器! 兵魂忽然萌生一股强烈的心绪,却觉得很是复杂,一时分辨不清具体是什么感觉。 他想排除杂质,却又压不下去。 “小子,你既然知趣服软,为什么不把东西献给我们?” 长街屋顶上,飞纵过来三条黑衣身影。 其中一人手上还拎着许奔。 许奔毕竟只有一个人,他以最高频率射击,也只能牵制一小会儿。 看他此刻满脸怒容,却四肢低垂的模样,就知道是被一把抓住大穴,浑身无力。 这三人服饰统一,披着斗篷,上半张脸都戴着面具,下巴上各有长须短须。 他们正是海盗中颇有名气的阴风三煞,以擅长追踪术闻名,效力于东南最大的海盗头领陈祖七。 “你叔父现在还是好端端的,但我只要一发功,他就会当场暴毙。” 黑衣人冷笑道,“你想想清楚,东西该给谁?” 另一黑衣人道:“火神沟剩下的活人已经不多,万一拿到秘诀却破解不得,着实可惜,不必废话,把这叔侄两个都活捉吧。” 他们话是这么说,却没有贸然动手。 火神沟出来的人,多少也有点眼力。 许志成会向那个年轻人求救,那对方定非等闲之辈。 阴风三煞言语间,故意忽视楚天舒,就是想激对方主动开口,报出名号来历。 楚天舒看向三个站在屋顶上的人,又看向周围。 好多人类啊,真是恶意满满。 咚!!! 楚天舒身上传出一声大鼓般的响动,威压张开。 阴风三煞忽觉瞳孔微颤,视力有些模糊,汗毛倒竖,下意识就要闪躲离开。 但楚天舒已经抓断长凳一个边角,将那块木料扔了出来。 黑衣人拎着许奔的那条手臂,突然从肘部炸裂。 血中混杂着高速冲击而来,与肘部骨骼同归于尽的劣质木料。 黑衣人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许奔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面。 许志成本想去扶叔父,却也觉得头晕眼,四肢发软。 威压扩散之后,周围屋顶、巷子口,又多出几个人影。 他们虽然没有被这股威势压住,但也不得不脱离敛息潜藏的状态,主动与之对抗。 “好强的气势!” 其中一个蒙面青衣老者,沙哑的开口,“诸位,我们跟着阴风三煞一路追踪,也有过几次碰触,身份心照不宣。” “但若再各自为战,只怕东西肯定要落在这人手上,绝没有我们的份了。” 楚天舒此时已经伸手,握住箩筐。 众人眼神俱是一凝。 救下叔叔,就可以拿到兵器奥秘。 那现在这就是我的了。 兵魂抓着箩筐,仔细看了看,没有去翻里面的杂物,反而将手指抠在箩筐边缘,轻轻一抖一抽。 一条完整的竹蔑片,直接被他抽了出来。 竹片表面,分明有许多细如蚂蚁的字体,只是所用的颜料,与竹片本身相近,又编织成了箩筐,向内收藏,不易察觉。 众人看见这一幕,都露出恍然之色,原来秘密是藏在竹片之上。 兵魂已经抽出第二根竹片。 两根拼在一起,部分残缺图像,勉强能拼出轮廓了。 兵魂这时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不识字,但是为什么连图也看不懂? 咦,主人回来了! 众人只见他满脸茫然,又忽然一喜,接着神色从容起来。 楚天舒眨了眨眼,看到了自己手上两根竹片。 身边跪着个年轻人,街上躺着个中年汉子。 周围一堆蒙头盖脸的家伙,那边屋顶上还有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断了臂。 等等,进入这个世界,才过去不足两天吧。 按照之前的穿越经验,这个时间点,我应该在找地方吃饭住宿练功。 这回,怎么一副已经招了好多仇家的样子? (本章完) 第148章 长风卷地百草折 第148章 长风卷地百草折 “原来是这样。” 楚天舒感受着兵魂传递过来的模糊印象,大致了解到之前发生的事。 恶意,谢意,欲望。 前两种虽然给兵魂带来触动,但都不深。 等到补上第三种时,才使他产生一种强烈冲动。 也因此让楚天舒的感应变得更清楚,突破了那层无形的障碍。 确实,想要拥有充实的生命,恶意、善意和欲望,都是不可或缺的。 三七神剑中的兵魂,本是一股懵懂的意志,虽然纯粹,却不明白自己这股意志的动力来源在哪里。 如此便如无根之水,无源之木,需要主人时时补充滋养。 如今,由兵魂自己体验一些东西,也很有益于将来成长壮大。 而引起兵魂欲望的,就是这些竹片上记载的秘密。 “改良火铳……” 楚天舒认出了上面的文字,一眼扫下去,不由心生感慨。 好家伙,这确实是能够改变撼动天下的兵器奥秘。 提到枪,楚天舒老家那个世界,枪械技术还挺发达的。 但他第一次去的是民国,机枪都普遍搞出来了。 第二次去的是唐朝,枪械方面的技术基础,又实在太落后。 他专心练武功,搞事业,也没想到过时间去攻读枪械相关的各个学科。 这次居然正好撞到了原住民自己在搞枪械技术革新。 说到底,任何技术要拥有巨大的影响力,都要考虑现实基础。 只有紧密联系着当前时代技术,甚至牵连到技术以外的各个领域,还能稳稳跨出一步的革新,才是最具价值的。 这“改良火铳”之法,看上面只言片语的自述,倒是充分考虑到了当前最普遍的技术形势。 冶金、配药、改炉、铸形…… 一旦传开,水平在中上游的工匠作坊,全都有机会仿制。 假如编写者没有自吹自擂,这套技术称为天下重器,也不为过。 楚天舒看着看着,发现后面没了,又伸手抽了一根竹片。 众人眼看着他已经抽到第三根,终于按捺不住。 “再被他这么看下去,就算他不把秘诀带走,只要自身脱逃,世上也会有第二家懂得这套秘诀的人!” 青衣老者朗声大喝,“诸位,还不动手?!” 楚天舒闻言不由一笑,抬眼看去。 “光是这句话,已经透露出你们无法合作的本质了,真的能尽心联手对付我吗?” 青衣老者稍一沉默,衣袍忽然膨胀起来。 “群狼与虎共争……” “而虎先亡!” 他字字铿锵,一步步重如铁石坠地,步距相等,宛如尺量。 这回,他不再是空口白牙的煽动,而是自己主动向前。 火中取栗的胆气,生死一搏的豪勇。 此人必定有过很多次成功,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果断。 青衣老者这一动,另外也有三人行动起来。 一个手拿六尺枪的瘦高汉子。 一个佩戴牛皮护腕的壮汉。 一个手提无鞘铁剑的老妪。 四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调整了距离,好像踩上了同一种节奏。 青衣老者离楚天舒多远,另外三人,也就离楚天舒多远。 楚天舒的兵魂传出一点燥热。 兵魂原本判断,在场的人都没有足够威胁,才会动手。 可是这四人现在的表现,让它觉得,如果还是它掌控着主人的身体,可能真会被伤到。 它的判断失误了,没有执行好主人的指令。 “那就敲你两下,算作惩罚吧。” 楚天舒的手指在腰带上轻敲了一下。 四人就在这时产生动手之兆。 嗡!! 楚天舒身形几乎还是维持着马步,却已脱离长凳,身体闪移,一掌推向右前方。 右前方正是持枪汉子所在。 枪头原本虚指楚天舒,这下猝不及防,被楚天舒一掌按在枪尖。 掌心虚含微偏,刚一接触,就把精钢枪头的尖端,压得蜷曲起来。 整个枪头,出现闪电般的裂纹,崩碎炸散。 枪杆也在同时炸成碎屑,银光飞舞,碎片四溅。 那杆枪,看似是木杆,内部却藏了一把长剑。 长度接近六尺的剑。 海南剑派的剑,剑柄只有七寸,剑刃却有六尺。 他们的兵器、剑法,都太有特色,出来潜藏追踪,就拿了一杆枪做掩饰。 与敌人交手,就算敌人弄不坏这杆枪,他们自己一振手之间,也能使剑刃破杆而出。 可楚天舒这一掌太刚劲了。 剑还没有出来,枪和剑就一起毁灭。 瘦高汉子作势急退,浑身衣衫紧贴皮肉,人如一根瘦竹竿要倒射出去,同时却并指如剑。 指尖吐出四五寸长的剑芒,迎向楚天舒的掌心穴位。 海南剑派的轻功,一向是跟他们的剑法同样出名的。 而且,青衣老者,壮汉和老妪,也已经变向攻击此刻的楚天舒。 楚天舒一动,他们就已经动了。 就像是几块会被楚天舒吸过去的磁铁一样。 楚天舒右手一缩,身影旋了半圈,骤然后退。 去如闪移回如箭。 他转瞬之间,脱离包围圈。 噗嗤!! 众人一惊,只见血光绽放,那个瘦高汉子的头飞了起来,腔子里血如泉涌。 楚天舒左手三条长长的竹片,染了几分血色。 刚才他右手急缩,身体半旋之际,左手竹片,就抹断了那人的脖子。 这是一股拖刀劲。 竹片垂地,真如拖刀。 楚天舒已再度进击,仍然是向右前方,却比刚才更偏些许。 处在三人包围圈的外围。 更准确的说,是一步冲到老妪背后。 那老妪背后,有个身形如孩童般的老汉,左手抓着老妪衣物,吊在她身后。 老妪行动之时,几个“同伴”全未注意到她背后还有一个人。 就连阴风三煞,隐隐也把这个老头忽略了。 粗看还只以为这老妪是个驼背。 楚天舒一到这里,老头已猛然回身,将右手一把发青的短剑刺出。 短剑一刺出,剑芒就涨到与三尺长剑无异。 老妪的反应也快,右手无鞘铁剑,已经从耳畔向后方穿刺。 江南七星塘的暗堂杀手,老梅抱英。 双剑齐至。 那瘦小老者的目光,更隐约笼罩了楚天舒的腰部。 以他的经验,早察觉那腰带看似木纹木质,实则可能是把软剑。 楚天舒挥出的右拳,忽然弹出两根手指,食指中指,一上一下。 两根银针,撞在两条剑刃上。 电光火石的偏差中,第三根银针被无名指射出。 贯穿老头的脖颈,钉在老妪的心脏中,老妪向前倾倒。 发针之手莹润如黄玉。 楚天舒的右手已经催至金刚定,才能使每一根手指,都在极短促的时间内,发出这么强的力道。 轰!! 青衣老者和壮汉,抓住机会从两边出掌。 楚天舒左手松开竹片,双臂齐挥。 分明是四掌相撞,声音最响的,却是楚天舒脚下的土地。 随后在他双脚周围,土壤如沸腾般,一圈一圈向外涌动。 接近两丈范围内,土壤都像波浪般涌了几下。 那青衣老者和壮汉都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 原先他们还想四手齐出,结果现在,另一只手忍不住向身后扬去,双臂和肩膀,有种要被抻直平伸的感觉。 更难受的是那股直达骨骼的震荡,震得他们六神无主,酸麻难言。 “你们好像还不算狼。” 楚天舒忽的变招,故技重施,左掌抓住空中那三根竹条,如反握长刀,拧身一扫。 青衣老者和壮汉明知这招走势,却百骸发酸,未及阻拦,腰间都绽出血,跌退两步,双手死死捂着肚腹,瘫坐在地。 他们看到,天上月淡云移。 楚天舒的身影好似一股狂风,从他们眼前一掠而起,冲刷到屋顶上,卷袭而下。 瓦片哗啦啦,倾泻落地。 那阴风三煞,号称阴风,却都被这股长风残影打了下来,砸在地上,生死不知。 楚天舒站在碎瓦之间,右手依次轻弹三根长竹片。 嗒!嗒!嗒! 血渍被他的劲力惊散,重新露出整齐细密的字迹。 (本章完) 第149章 时局,马车 第149章 时局,马车 “好、好厉害的硬功,老夫从未见过,有人能在硬功上练出这样的造诣。” 那青衣老者内脏已被斩开,有气无力,一时却还未死,索性扯掉蒙脸的布,盯着楚天舒。 “你难道是少林的人吗?” 楚天舒将气血平复,威压逐渐收敛,眼神似从这些人头顶上方扫过,不知在看什么,口中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呢?” 青衣老者道:“老夫乃是巨鲸帮帮主,水空奇。” 旁边壮汉也咬牙说道:“我是海沙派掌门,周岩,还请阁下赐告名讳,也好让我们做个明白鬼!” 楚天舒神情微妙起来。 “巨鲸帮,海沙派,还真是很常见的名字,但你们俩的帮派是不是快破产了?” “堂堂帮主掌门,就这么孤身出来办事,身边居然连个忠勇干将都没有。” 青衣老者挣扎道:“我们巨鲸帮在沿海名头不小,绝非小门小派,只不过,火神秘诀改进火铳,事关重大。” “火神沟的人又逃离四散,沿途必有多方相争,凶险艰难,老夫也不得不亲自出手,负责其中一路的追踪!” 身为帮派之主,明知道凶险艰难,还是要出手。 一来是他们草莽出身,江湖气重,且对自身实力很有信心。 二来则是火神秘诀,诱惑太大。 为一份没看过的秘诀这么拼。 看来,那个火神沟,确实算是火铳冶金方面的权威。 有消息说,他们弄出了极好的改良技术,大家就真会信。 这时,许奔也从刚才威压的影响中,逐渐缓了过来。 “巨鲸帮,海沙派,名声确实不小。” 他恨恨道,“这名声小半是因为你们贩卖私盐,大半是因为你们随时能摇身一变,化为两路海盗吧。” “就是有你们这些江湖败类,倭患才愈演愈烈。” “你们也配肖想我们火神沟的秘诀?” 青衣老者和那壮汉,俱是大笑起来,也不顾腹间出血更凶。 壮汉喝道:“你们火神沟的秘诀研究出来,不就是为了杀人赚钱,我们拿这个也是为了杀人赚钱,壮大势力……” 楚天舒看他们要搞烂话对喷的样子,两指一弹。 两枚银针,就钉在这两个帮派头子的眉心,了断他们的性命。 看着两人气绝倒地,楚天舒眼中毫芒扩张。 果然,在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像是从体内挤出一批散碎光点。 光点色泽各异,缓慢上升,在半空消失。 楚天舒之前在其他死人身上,就隐约瞧见了这一幕。 他的体魄,自从达到“武灶神”的境界,不开窍都能看见灵体。 但却需要在此基础上,又进入通灵开窍,才能看清,真有光点从他们身上飞起。 那绝非魂魄,连残魂都算不上。 只是一些纷乱的情绪。 之前,楚天舒意识被困的那个地方,有无数彩色烟霞,飘荡不休。 那些烟霞,就是由这些光点积攒而成。 这个世界内,存在一个独特的层面,特别利于存储情绪吗? 不过,那些烟霞太过松散混乱,假如有谁以完整的意识接触到那个层面,很容易感受到巨大压力,被暗流卷走。 楚天舒是靠着自家肉身跟意识联系极深,才能在那些烟霞暗流中稳住神形,排除杂念,把心意拉扯回归。 若是单纯的通灵术士,恐怕危险系数,会直线飙升。 由此说来,是对术士很不友好的情况,也不知会否因此发展出什么独特的术士体系。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许志成出声,又在磕头。 楚天舒伸手把他拉起来。 “额头磕破,伤口还沾上尘土,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感染啊。” 楚天舒看着少年额头的脏污血迹,有些不顺眼,一针扎在他发际线处,先给止血。 “待会儿找点凉开水,擦洗包扎。” 许奔也走了过来:“多谢恩公救命……” 楚天舒握住他右腕,没等他跪下,手一抖,就帮他把刚才摔脱臼的肩肘关节复位。 许奔只觉右臂猛的一痛之后,浑身都松缓下来。 身体情况一好转,心情也受到影响。 他原本纷乱的心绪,也松弛了不少。 不过,这恩公怎么跟上回见到的感觉大不相同呢? 楚天舒望向街尾:“又是打火铳,又是死人头。” “血洒的满地都是,等天亮吓到孩子就不好了,衙门的人怎么还没过来洗地?” 这也不像志成说的,沉默寡言的样子呀。 许奔说道:“按照当地王县令的作风,他越是听到这边有动静,越是会缩在衙门里面,非得等到没声响了,才敢派人来探看。” 楚天舒道:“不是还有个百户吗?” 许奔道:“那人也差不多,若有人攻城,闹得太大,他或许还不得不动身,但只是夜半城中发生一点事情,他绝不会冒头。” “行吧。” 楚天舒把三根竹条放在箩筐里面,拎着箩筐说道,“那我们去找县令。” 许奔匆匆到阴风三煞的尸体上摸索一阵,找回自己的两把火铳。 楚天舒看得分明。 那两把火铳一入手,许奔头顶上也蒸腾出少许光色。 应该是那两把火铳对他来说,实在意义非凡,情绪一刹那浓烈了很多,才有此异象。 虽然是常人肉眼不可见的光色,但已经很奇妙了。 放在楚天舒老家,许奔情绪再浓十倍,也不会有这种异象。 如今能有此显化,主要还是烟霞界层的影响。 三人到了县衙,果然见到大门紧闭。 这永春县衙,前衙后府,王县令一家就住在后面。 原本衙役并无在夜间为县令家中轮值的职责,但实际上,各地县令家,基本都有这样的现象。 楚天舒带许家叔侄跳墙而入,就看到厅堂内外,站着十几个衙役。 王县令端着茶盏,心不在焉,满脸忧虑,忽然看见楚天舒,又惊又喜。 “大侠,多亏你来了,刚才那些声音……” 楚天舒道:“几个海盗进城闹事,被我解决了,你派人到我白天坐的地方去,把那些尸体搬运打扫。” 王县令大喜:“好,好啊。” 他立刻派人去办此事,眼看楚天舒愿意搭话,更是欣喜,派人安排宴席。 这厅堂里,富丽堂皇,成套桌椅,皆是雕精琢,用料名贵,漆面光洁如黑琉璃。 所用杯碗盘碟,瓷品细腻,厅中屏风,绣功上佳。 厨房上菜很快,先是白斩鸡,红糟肉,醉排骨,又有太极蛋羹,肉燕,鱼丸。 大批菜式中,还有三碟烧饼,看着有点突兀。 许志成一见就知,这是县令白天从烧饼铺那边带回来的。 楚天舒尝了几样菜,只觉味道都偏清淡,倒也不失滋味。 尤其是那一碗肉燕,入口很香滑。 眼看县令还要张罗什么,楚天舒道:“不用太兴师动众了,其实我此来,是要向县令辞行。” 王县令一惊:“莫非是我招待不周?” “那倒不是,楚某原为海外散人,因祖上乃是江淮人士,不忘乡音,回来探看。” 楚天舒叹息道,“只是海上风向有些偏移,没有能够抵达家乡。” “这一路行走,本来是想赶回前人故乡,却发现各地都不太平,还不如海外小岛上生活安逸,因此准备重新出海。” 王县令恍然:“原来如此,可是沿海不平,都怪海盗猖獗,海上只怕更加凶险吧。” “海盗盘踞之地,多为形胜之处,我家所在,不过是偏远小岛,大海浩渺,航线不同,倒也不用太过忧虑。” 楚天舒手一抬,说道,“我身边这叔侄二人,也愿意随我出海,我看他们与我有缘,便带他们同行。” 王县令叹息道:“大侠一身武艺,埋没在海外小岛上,岂不是可惜?” “沿海虽然不太平,却也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必涉险,且在我城中做一位供奉,待我上报朝廷,挂上官职,也有荣华富贵可享。” 楚天舒笑了笑,拿起烧饼咬了一口:“我去意已决。” 王县令叹道:“我是真舍不得大侠。” “哦?” 楚天舒思索道,“那不如县令也随我出海。” 王县令连忙摆手:“不不不,故土难离,故土难离啊。” 楚天舒只是一笑。 那边许志成已经从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放开腮帮子,吃喝起来。 许奔倒是若有所思,但也忍不住多吃了几筷子。 他们逃亡半年,已太久没有尝到好滋味了。 吃过晚饭后,楚天舒让他们两个好好把自己清洗清洗,换了身干净衣服。 到了早上,王县令居然还把斩杀倭寇海盗的赏金奉上,并送了他们一辆马车。 因为不知巨鲸帮、海沙派那些人的身份,只当一般真倭的价格来算。 饶是如此,也是一笔丰厚的银两。 马蹄哒哒,出了县城。 暂且也无人策马,任凭它自己踱步,三人都在马车之内。 许志成看着箩筐中的银两:“我还以为他会不提赏金,蒙混过去。” 许奔道:“此人虽是个庸官,在接待江湖人这方面,倒是很精明。” “只是庸官吗?” 楚天舒坐在车辆内壁上,悠哉悠哉的,在制作风车,道,“我听说大明官员,俸禄不是太高啊,一名庸官,家里这么有钱?” 许奔叹道:“恩公登陆之后,虽有游历,或许去的地方还不算多。” “我们这半年里辗转各地,所见过的官府中,如永春县这样的,甚至算得上是个好官衙了。” 许志成点头道:“我们火神沟祖上,原是神机营工匠,流落到岭南,全镇都做鞭炮兵器生意。” “虽然不是江湖豪侠,却也有报国之心,这火神秘诀研制出来之后,原本就是想进献给朝廷的……” 以朝廷的力量,尽快把这秘诀用到实处,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够扫清东南沿海的倭患吧。 他们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是秘诀的消息泄露后,好几方势力杀到火神沟,幸存者四散逃离。 许志成所在的这支逃亡队伍,掌握秘诀,仍想联络官府。 谁知路上遇见几次海盗劫掠,海盗走过之后,官兵赶到,不去追击海盗,居然还要再掠一遍! 此事屡见不鲜,许志成也就明白了。 官府的兵丁打不了海盗,还打不了百姓吗? 若某个地方有海盗作乱,当兵的也可以趁机抢劫好处,养肥自己,然后把当地损失,全算到海盗头上。 假如作乱太多,说不过去,便杀些平民,不管是算成细作,还是算成海盗,都可充作战功。 这对于当兵的来说,实在是一举数得的好买卖。 “唉,卫所的兵丁,是世代的军户,全都是从外地调来,重新屯田,背井离乡,又被卫所官侵占田亩,私加劳役,怨气深重,对当地人隔阂也深。” 许奔道,“如此,他们烧杀抢掠起来,心中自然毫无挂碍。” 楚天舒想起,老家历史上的戚继光,也是对原本的朝廷军队颇多不满,要重新在沿海当地募兵抗倭。 只是,昨晚他有跟县令打听,如今大明开国百年。 就算这边的世界,将来也会有俞戚名将,他们俩现在还没出生呢。 况且,这种世道里,光杀倭寇,可不够健全啊。 呼!! 楚天舒吹了一下手上的风车,递给许志成。 “昨晚问你们江湖上有没有法术,居然没听说过。” “但一只蝙蝠能靠血脉气味追踪至亲,这已经类似法术了。” 楚天舒说道,“拿着这个风车,能让你们的气息跟周边山野林木流动循环,气味也被遮蔽,不受此类手段追踪。” 诅咒类的法术,循着血脉咒人,是很常见的。 纵横秘祝中,有记载过几种法门,能让敌人察觉不到血脉目标。 许志成接过风车,迟疑道:“恩公真要带我们出海吗?” 许奔试着说道:“出海之言,只是在故布疑阵吧,我看恩公兴致勃勃,不像是心灰意冷,已经想要避居海外的样子。” “这么明显?” 楚天舒摸了摸脸,神色沉静下来,“老许啊,你也很想报仇吧?” 许奔垂下眼皮:“全凭恩公吩咐。” 木已成舟,秘诀和人,都落在了这位恩公手上。 至少,他现在看起来跟屠杀火神沟一事无关。 “那就先出去赶马车吧。” 楚天舒拿起一个斗笠,盖在许奔头上。 “别让马跑太快。” (本章完) 第150章 东禅,断骨增高 第150章 东禅,断骨增高 白日细雨蒙蒙,绿水清波缓送。 小船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上。 在这一场江南烟雨,处处涟漪之中,分不清船是在顺流而下,还是在逆流而上,抑或根本没动。 水中有鱼,好像也爱这一场烟雨,时而浮上水面,张口触动一圈波纹,又游回水下。 但是没有任何鱼,靠近那条船三丈之内。 船头船尾,各坐着一个斗笠蓑衣的人,看着是一老一少。 船篷里面,楚天舒盘膝而坐,抱元守一,物我两忘。 忽然,他双手离开膝盖,捏成剑指,从大腿到胸腹之间,连刺了自己十几处穴位。 《垂天神功》,秉承“大海苍茫,水气循环,鲲鹏之变,风雨垂天”的意境。 鲲潜于深海,体态庞然,欲出之前,海面上必先有惊涛骇浪,洪波涌起。 所以,在练出鲲鹏之变的意韵前,就先要把自己的内力,练到如惊涛骇浪,疾奔急涌。 在此阶段,除了打坐练气,还要配合一套精妙的点穴手法。 练功的时候,自点穴道,自解穴位,点穴解穴的顺序,并不相同,暗合某种规律。 让刚刚诞生的内力,如同遇到大坝拦截,忽然在某处遇阻堆积,在合适的时机,又骤然畅通无阻,冲刷下去。 但冲刷下去的路径,未必是先前的经脉路径,也有可能被导向另一条经脉路线。 楚天舒的双手,时时变化,最后左手剑指,如同悬针,指尖向下,堪堪触在左膝。 右手剑指,从左腰横抹至丹田,自丹田上涌,停于心口。 随后这右手就如同扯着千钧重物,极慢极慢,自心口处,又回向丹田。 最后这个动作之慢,让人眼难以察觉出,他在持续移动。 要过好一会儿才会发现,他右手剑指,确实换了地方。 船头上的许志成松了口气,察觉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威胁感,正在缓缓淡去。 楚天舒修炼内功的时候,不像练劲时气血运转那么剧烈,但是,也多少会牵动气血,散发出些许威压。 只要有人在三丈之内,还是会感觉到明显异样。 “快到南少林了吗?” 楚天舒问了一声。 许奔答道:“已经能看见山上的寺庙轮廓了。” 岸边青山连绵,有田野嫩绿,也有树木苍翠。 举目远望,果然能看见山巅上的钟楼,邻峰大殿的屋脊飞檐。 传说隋末唐初,王世充拥兵东都称帝,国号为郑,命其侄王仁则为将军,在柏谷庄布置重兵,阻拦李世民东进。 少林寺昙宗等十三名武僧,夜入郑兵大营,生擒王仁则,献于李世民。 李世民因此对少林武僧大加赞赏,赐田地四十顷,又准许少林僧人在全国各地,另建十处寺院。 不过,这十处寺院,大多淹没在历史浪潮之中。 传到宋元之时,就已经只剩下嵩山少林祖庭,以及泉州的“镇国东禅少林寺”。 因为泉州在南,世人往往并不称其东禅少林,习惯称之为南少林。 这倒是跟民国世界的发展情况颇有不同。 楚天舒得到的那本《闯少林》拳谱中提及,俞大猷是南北少林都去过的,北少林亦在嵩山,但那个世界的明朝南少林,却是在莆田。 这个世界的南少林,传承下来也是十分坎坷。 到了元朝末年的时候,法堂草长,僧徒雨散,整个南少林,只剩十余僧人。 可是,就在大明开国时期,那一代的南少林方丈,嗅到了一个绝妙的契机。 当时,朱元璋虽然按照旧例,对嵩山少林有一两道旨意赏赐。 但比起元朝时期对嵩山少林的厚待,着实是天壤之别。 南少林方丈看出朝廷对嵩山少林并不满意,当即决定在南少林大力倡导“农禅一体”之说,奉行《百丈清规》。 他大肆宣扬,南少林“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率众开垦荒田,派僧人协助乡民耕种。 洪武十年,州官上疏奏报朝廷。 皇帝大喜,下旨敕修泉州少林寺。 南少林因此再度兴盛起来。 只不过,朱元璋杀戮极重,疑心也重,南少林既然打出《百丈清规》的名号,又说农禅一体。 当初数十年间,寺中新收门徒,也都得细心教导,兢兢业业。 这么坚持下来,南少林的清誉名望,有段时间真比嵩山少林还要响亮。 然而,那已经是陈年往事了。 如今的南少林,虽然是名门大派,号为江湖正派支柱之一。 但要说他们有多么安分,倒也不见得。 楚天舒自从离开永春之后,一路上收集各种消息,分析斟酌。 最终选择先到南少林来,其中一个因素,正是看中了他们的不安分。 又过了片刻,许奔看见了渡口,拿起船桨,划拉水面。 渡口处除了渔夫和租船的游客,还会有专门的摆渡人,送人过河。 此处的摆渡人,虽说头戴斗笠,却穿一身灰色僧衣,明显是个和尚。 岸边等着过河的百姓,只要一个小铜板,就能上他的木筏。 和尚手中的长竹竿,向岸边一撑,足足载了十个成年男女,其中还有妇人抱着孩子的沉重木筏,就稳稳当当的在水上滑行。 小船和木筏一来一去,相隔最近的时候,那和尚对着许奔微笑点头致意。 许奔眉梢一动,定睛看去。 只见那和尚在水面上每遇到一艘小船,总跟撑船摇浆的点头微笑。 看来,只是同行之间打个招呼而已,并非许奔这身新换的伪装有什么破绽。 他被追杀半年,也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数十年前,南少林弟子已多,除了俗家弟子,便是僧人也常在外行走。 当时复兴南少林的那位方丈已老,曾告诫门下僧人,除了学佛种田修身之外,只做三种行当,便是撑船、打铁、磨豆腐。 人说世上三大苦,就是这三种行当。 撑船之人整日操劳,挣钱又少,打铁既累还热,磨豆腐卖钱的人家往往要日日早起,推动石磨,能有只驴子便是大半家当。 但这是对普通百姓而言。 作为武林中人的和尚们,真把这些事情做开了,才又一次证明那位方丈的远见。 在大明时局日益动荡后,南少林铁匠,打造农具的比例就日益减少,反而是和尚们手里出产的雪镔铁戒刀,成为南方武林一绝。 磨豆腐也从单纯的卖豆腐,演变出全套素斋席面,声名远扬,那些达官贵人,武林大豪,常常不惜重金,来一尝少林高僧的手艺。 只有撑船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得到太丰厚的回报。 但其实,南少林如今在民间的影响力,大部分都来源于这些分布在水道间的摆渡人。 他们既然是和尚,当然在百姓的心目中,就不只是能用来摆渡。 谁家办白事了,请这么一个和尚走一趟,总比草席一卷,哭上几天直接送到坟地里,更有面子。 小孩子出生了,请和尚帮忙看看,念点祈福的经文,那也很好。 老百姓对于南少林最深切的印象,就来源于这些摆渡僧。 他们不会知道,南少林其他人是什么样子。 但他们知道,这些摆渡和尚收钱又不贵,且真能办事,那就是好和尚。 “这僧人还挺和善。” 许奔对楚天舒低声感慨,“当年有一群南少林僧人,去火神沟交流冶金锻造之术,大多性情粗蛮,也颇为高傲。” “因许多帮派从他们那里购买戒刀,就生怕火神沟出产的枪头、短剑,抢了他们的生意。” 许志成说道:“我也记得,他们那回还带了官府的人,上门的本意就是圈定一块地盘,只许我们在那里面卖东西,不许过界。” 楚天舒一笑:“呵,你们火神沟,又卖枪剑,又卖火药,路子也挺野的,就这么忍了?” “南少林毕竟势大呀。” 许奔说道,“这件事当时拉扯许久,也没有结果。” “不过后来,东南越来越乱,开始有倭寇豪族,大批给沿海帮派贩卖倭刀。” “中原的流云府,又把关外的弯刀也转售到东南,南少林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冲击,忙着抵御那两种刀具去了。” 许奔稍一犹豫。 “恩公莫非准备把这套火神秘诀分享给南少林吗?” “毕竟是一群和尚,纵然他们习惯于制造兵器,恐怕也没有大规模制造火铳的胆子吧。” “而且他们虽在生意上跟倭寇方面多有争端,对于抗倭之事,却仍未有过什么决心。” 火神沟以前研究火铳,出产规模也不大,还主要是供给当地官府的。 但要对付东南倭患,改良火铳的规模如果不大,那就没有足够效果了。 许志成说道:“就算南少林有胆子,他们全寺和尚,也就那么些人手吧?” “你忘了他们的俗家弟子了。” 楚天舒说道,“南少林复兴百年,说是复兴,其实也几乎是从头再创基业。” “这样也有好处,从他们那里出来的俗家弟子,很多甚至是在同一个师父门下听讲,到了江湖上也经常联络,可比谱系繁杂的嵩山少林团结得多。” 南少林是靠农禅清规的名声当招牌,也不得不维护这块招牌。 他们是佛门禅宗,天然跟其他教派有竞争,他们是武林中人,自然受当地帮派排挤,他们是少林分支,还要受嵩山少林虎视眈眈。 体量半大不大,站的不够高,身边威胁又够近。 他们在壮大中腐化的速度,就已经算是慢的了。 “矮子里面拔高个嘛。” 楚天舒思索道,“再看看,凭我的手段,能不能给他们来一个断骨增高。” 许志成不太明白,刚才还在说少林,怎么突然说到什么增高。 他不禁问道:“打断骨头还能增高,那是什么武功?” “那是一种医术,最初是为了治疗在战争中断骨的伤者,却意外发现,断骨痊愈后,腿还变长了。” 楚天舒露出了笑容,“这是一种很危险,很有挑战性的医术,自然也不会随便用来给人增加身高。” “它真正的用途,是用来治疗因为某些原因导致的畸形残疾。” (本章完) 第151章 满嘴实话 第151章 满嘴实话 雨停之后,楚天舒孤身上岸,没有直接去南少林的山门。 他跟路边老农打听,先去看了看南少林和尚们开垦出来的田地。 开垦荒地,化为农田。 南少林当年干这种事情,除了为求扬名,贴合朝廷的风向之外,也是出于部分实际需求。 但是,这些年下来,南少林早就不需要靠田地过活了。 他们开垦的田地规模,已经大到寺中人手管不过来,会将部分田地租给农户。 然而,寺内还是会轮番派出和尚,管理剩下的田地。 种地可不是把种子一撒,干等到秋天就成事了,农家要管的事情太多。 所以基本还是天天都能在这些田地里,看到一些和尚的身影。 灰色的僧衣下摆撩起,塞在裤腰带里,裤腿卷到膝盖。 赤脚踩在田地里,寻找杂草,一一拔除。 楚天舒在田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的动作。 嵩山少林,号称有七十二绝技,那些算不上绝技的武功,数量更多。 南少林则自称有三十六绝技,又称“三十六宝”。 三十六绝技中,部分是古早时从嵩山少林继承而来。 还有部分则是历代门人自创,或是江湖上搜集回来的武功改造而成。 作为一个堂堂武林大派,当然不能轻视武功。 南少林敢发展这么多副业,而不担心荒废武艺。 就是因为他们的绝学中,有几门功夫,专能在种地、推磨之中,领会某种韵味,使体内功力流转更加平和顺畅。 而且南少林的硬功名闻天下,打铁也是一种修行。 以楚天舒来看,这个世界所谓硬功,基本就是指练劲的范畴。 就算是把太极拳仙人劲拿过来,估计到这里,也会被归为硬功。 但是,按江湖消息来说,这个世界的硬功,从未出现过如“三合一身”那种精妙层次。 甚至所有人,都把硬功当做一种粗糙的替代品。 大多江湖人,肉身还没有三四百斤的力气,就直接开练内功。 只有开练内功之后,始终练不出内力的人,还不甘心,才会去拼命苦练硬功。 相比之下,少林绝技中,竟然有好几门都是专练硬功的路数,已经是跟其余门派有了极大的区分。 楚天舒观望片刻之后,绕着田地边缘走动,直走到田野和树林的交界地。 南少林的方丈,每年秋后都会亲自开垦一亩三分地。 这不是为了实利,而是为了规矩。 楚天舒站着的这片地方,就是去年南少林方丈妙凡大师开垦出来的田地。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后,他还要接着往林地那边推进。 没有哪个和尚会事先帮方丈把那边的树木除掉。 这其实也是一个让方丈展现实力的地方。 楚天舒看到有大块山石,被翻到林子里面,便走了过去。 这些石头色泽黝黑,质地坚固,常年埋在地下,即使已经被挖出来半年,也透着土腥气。 小些的石头表面,没有什么明显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但大些的石头上,就有一些凹陷,缺角。 破损处布满白痕裂纹,跟整块石头原本的色泽极不相称。 最大的一块石头,比一口给成人用的上品棺材还大,形状又多有累赘突起。 楚天舒停在这块巨石边,绕过去半圈。 这块石头上,留下了半个掌印,裂纹蔓延出去的痕迹最多、最长。 楚天舒瞧着这个发力痕迹,仿佛看到了半年前的一幕。 老和尚挽着袖口,弯下腰去,为了把这块巨石从地下一口气掀出去,手上已运满了功力。 以至于发力成功的一刹,内力满溢而出,在巨石上留下了这样的印记。 “好浑厚的内力……” 楚天舒说到一半,听见远处一个缓缓靠近的脚步,心中微动,叹息道,“可惜啊,可惜。” 他摸着那块巨石,大摇其头,好像真的是在看一口棺材,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太可惜了。” “南无阿弥陀佛。” 背后响起一声平缓的佛号。 楚天舒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老和尚相貌古拙,额头高高凸起,眼窝深陷而眸光明亮,一把胡须黑白掺杂,却理得很顺。 灰色僧衣外面,披了一件黑色金线袈裟,颇具庄严气象。 “老衲妙凡,敢问施主为何在这里叹息?” 妙凡方丈是在禅房之中静坐久了,看到小雨刚停,林中流风必然清新,特地出来走动赏景。 谁知刚走到这里,就看见有个年轻人围着自己去年挖出来的大石头,叹来叹去的…… “居然是妙凡方丈。” 楚天舒也有点惊讶,“在下楚天舒,原本准备到寺中给佛祖上根香,再拜访诸位大师,想不到,在这里就遇见方丈了。” 妙凡方丈合掌笑道:“施主年纪轻轻,就有一颗礼佛之心,善哉,善哉。” 他仔细打量楚天舒,脸色微动。 楚天舒肌肤光洁,眼眸明亮,还可以说是保养得好。 可是这人呼吸之中,韵律悠长,居然听不出一点杂音。 普通人就算身体比较健硕,呼吸换气时,也会有微小的,流转不畅的感觉。 常人听不出来,却逃不过高手的耳目。 像楚天舒这样的情况,如果妙凡方丈闭上眼的话,却可能根本听不出前方有没有人。 “阿弥陀佛,施主气度非凡,看来也是一方高手。” 妙凡方丈笑道,“难怪要在这块大石旁边叹息了。” “想必施主看出,老衲当初内功运转未能圆融如意,浪费了部分功力,以致留下这个裂纹四散的掌印。” 楚天舒摇摇头:“这一点虽然算个瑕疵,但也不值得我连叹数声。” “我是在想,嵩山少林的方丈,需不需要像妙凡方丈这样,每年都在寺外表演一回自己的武功呢?” 妙凡方丈心中微凛,不动声色道:“老衲并非是要夸耀武功,只是遵守寺规,每年亲手开垦荒地。” “武学与佛学一样,是要在人生处处皆有修行,既然练了武,那开垦荒地的时候,顺手也就用上了。” 他缓缓说道,“如此,而已。” “方丈当真这么想?” 楚天舒忽然凝眸看他。 这年轻人的目光,刚才也从妙凡方丈身上扫过,却只是轻飘飘的,眼神更多落在树木和岩石。 此时突兀凝视过来,妙凡竟有一种眼皮微跳的感觉。 “如果方丈真的这么想,堂堂一寺之主,对如今格局,都只有这种见识。” 楚天舒语出惊人。 “那看来,南少林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是危如累卵,覆灭在即了!” 妙凡神态镇定:“施主如此危言耸听,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 “哈哈哈,假如我只是危言耸听,故弄玄虚,以南少林方丈的地位,何须理会这种话语?” 楚天舒笑道,“至于我的来历……” 他神色端正起来。 “实话实说,我乃纵横传人。” (本章完) 第152章 赤胆忠心南少林 第152章 赤胆忠心南少林 自古以来,为自己扯一个身份标签,都是铺垫合作的第一步。 因为有些时候,自己办事的真实理由,是不方便暴露的。 比如,楚天舒来找南少林,本意是要整合南少林的势力,以此为根基,撬动各方,加以壮大,把周围的倭寇、匪兵之类的,全都狂扁一通。 理由呢? 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东看西看,发现到处都不顺眼。 不顺眼就要改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况且他还要谋取气数,还存着一点,为自己以后在老家的势力,积攒经验的心思。 但这些真实理由,都不适合跟南少林方丈讲。 单纯一个来历莫测的高手,除非能强到把少林上下一把抓,逼得他们不得不寄望于此。 否则,能贯彻到少林下层的驱动力,会变得很薄弱。 要给他们一个大的奢望,又给他们一个近的指望,激发出他们自己的动力。 还好,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纵横传人这个身份,先不管可信度有几分,至少能给人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 纵横传人,第一印象自然是联想到纵横家。 历史上的纵横家,就是专门在纷乱世事中,扶植一方势力,到处搅风搅雨,从中谋取名利。 苏秦投效于燕文公,以合纵之术,使燕国平稳发展,又帮燕国得回失地,为后来燕国能够向辽东开拓千里之地打下基础。 张仪出任秦相,使秦更能壮大,也不必多说。 这些被纵横传人辅佐的对象,都摆脱困境,得了巨大好处。 妙凡方丈听了这话,确实想到纵横家,却也本能的有些不信。 毕竟,纵横家上次大放异彩,距离现在的年代,实在久远。 但他也忍不住,有一丝心动。 只因南少林实已久在困境之中。 “南无阿弥陀佛。” 妙凡方丈借这一声佛号,镇定心神,“当今之世,居然还有纵横传人,让人难以全信。” “况且,若是纵横传人,为何不入朝为官,却把目光投在我们这武林之中?” 楚天舒不以为意,笑道:“王朝制度几经变迁,以如今朝廷格局,纵横传人在其中,能有几分施展余地?” “况且,大明腐朽,江湖民间,各方势力积极壮大。” “我看当今武林之中,倒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处处都是生机勃勃,大有可为。” “来日治天下者,焉知不是源于而今江湖中人?” 楚天舒从容不迫,娓娓道来,说到最后,语气却是一缓。 “当然了,以天下之大,不是轻易可以图谋。” “我来找南少林,只是想让南少林先脱离困境,求个雄踞一方,再谈将来。” 妙凡方丈沉吟不语。 楚天舒知道对方已经有上钩的趋势了。 有身份标签,对方就会在自己心里补完整个印象,越补越深。 到时候,再展现实力,干涉具体事务,就不是单纯的武力胁迫。 而是“不愧为纵横传人的风采”,“我竟也得纵横家鼎力相助了”! 这一点点向往着古人功业,在代代传说中,被夸大美化后的情怀,有时候不重要,有时候却也很重要。 “南少林,确在危局中。” 良久之后,妙凡方丈再度开口,承认了这件事。 南少林这些年壮大很快,自然得罪的人也多,尤其是俗家弟子在外经营,与别的帮会门派免不了有矛盾。 当初刚经历朝代更迭时,百废待兴,大家都还有发展余地,又大多在官面上有关系,还要顾虑一点影响,讲究个斗而不破。 可是近年来,明廷控制力日益衰弱,倭患又给了太多人借口,很多帮派活动起来的时候,已经不那么讲规矩了。 兼且各方的势力都在膨胀,早先的余地就被蚕食殆尽,彼此的争端,已将要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好在南少林跟别家结仇,别家各派之间,本身也有仇怨,这个局势还是能够维持的。 直到海上的倭寇头子,开始向沿海各个兼做海盗的帮派贩卖倭刀。 流云府又把关外的弯刀卖到东南来。 局势一下子就起了变化,把南少林给凸显出来了。 怎么各派自己的兵器都不够用,有的是帮派作坊产量不行,有的根本就没有开矿冶铁的产业。 偏偏南少林可以自给自足,还大量向外销售呢? 如果南少林只是一个专做兵器的工坊,在粮食、衣物、药物、武功等方面都不出色,还对外界有依赖。 那大家也可以忍受。 可是仔细一查,发现南少林在这几个方面,也搞得挺有声有色。 这谁还能忍得了? 可以说,沿海的倭寇海盗都已经蠢蠢欲动,急等着一个达成共识的契机,把南少林这头肥牛撕碎活吞。 中原那边,流云府也虎视眈眈。 “不少有识之人,也能看出南少林现在的危机,曾有善意提醒,老衲方才只是死撑面子,不愿意向施主轻易袒露心声。” 妙凡方丈遗憾道,“可是,我们南少林,本来并没有想过,时局会演化到这一步……” 前代方丈的想法是,南少林把这些产业经营好的同时,就可以打点给历任官府中人,乃至献于朝廷,持续搞好跟朝廷的关系。 如此一来,南少林的产业虽然一直在增,却也一直在减。 整个体量就不会太引人注目,而靠山人脉,又会越来越稳固。 谁知道朱元璋一死,就来了个靖难之役,仁宣一亡,就来了个土木堡之变,被异族俘虏的皇帝,还能重新回来登上皇位。 这朝局的变化,未免也太有颠覆性了。 南少林最近几十年,都不敢轻易押注,默默在江湖中耕耘。 自从宗派复兴以来,定下的基调很好,俗家弟子们又团结又能干。 妙凡他们这一辈人,壮年时也觉得这样很好,还觉得老辈人总是敲打告诫他们,有点过于小心。 等到自己当了方丈、首座,盘点全局,蓦然回首,才发现南少林究竟攒了多厚的一个家底。 事情一旦超过某个界限,再想割舍产业,打点关系,内部人不答应,外面人也不会放心。 不把原本的高层清洗一遍,谁敢接收南少林的馈赠? 就算让朝廷来看,亦只会觉得现在的南少林,妥妥的是一群心怀叵测之人。 若是前代方丈暗中吐露心声,想必会说。 我南少林以前至少有大半片赤胆忠心,天日可鉴啊,只怪大明不争气! 实际上,前代方丈还是更偏向一个江湖人,能搞出这么好的经营,多半依赖天赋,并非自小得到多么专业的教导。 否则他就会知道,历史中像这般因为时局变迁,民间某方势力停不住自己脚步的事情,并不少见。 比如全真教在元初之时大兴,也停不住自己的脚步,后来就被元朝皇帝狠狠捶打。 也不乏有豪商,壮大到止不住势头,被别人下死手的。 “依我看来,南少林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实力方面难以守家,而是你们这些主导者,举棋不定,太过软弱。” 楚天舒直言道,“方丈,你们怎么就不敢真刀真枪的跟他们干一架呢?” 妙凡方丈一怔,道:“倘若我们先向某方动手,岂不是给了他们借口?” “你们不动手,就干等着他们串联好了,来给南少林一场灭顶之灾么?” 楚天舒淡淡道,“到了那一天,想必四野八方,俱是杀声。” “血洒大雄殿,火烧南少林,如同朵朵红莲,在山间盛开,一定蔚为壮观。” 他语速一缓,诚挚道,“从弯刀倭刀大批流入东南开始,就说明他们必然会对南少林动手了。” “你们抢先出击,打出气势,打出威风,不但能给南少林自己完成一场转变,也能让许多只见蜜而不见刀子的人,重新掂量掂量。” 妙凡方丈思忖道:“施主有何高见,不妨一并说出。” “流云府到底是中原帮派,虽然名声不好,但先向他们启衅,容易被大众当成武林纠纷。” 楚天舒说到这里,神采奕奕,竖起一根手指,口中铿锵有力。 “所以,第一条,先打倭寇!!” “倭寇中虽有些假倭海盗,最初亦是海商渔民出身,但流窜肆虐,害人无数,真倭之流的罪业,更不必赘言。” “杀倭寇是大义所在,是转变南少林声势的最好契机,而且也有利于将来招募乡勇,大肆扩展门徒,壮大我们的派系。” 妙凡方丈迟疑道:“倭寇中有个最大的头目,名叫陈祖七,号称天王大帅,他麾下人马过万,另有真倭千余,骁勇善战。” “南少林门徒,跟别的倭寇交手,乃至跟他手下这批悍匪作战,都未必怕了。” “但他本人,才是最大的问题。” 倭寇中不少知名头目,本身是海商豪族,最初就有一定的家底。 而陈祖七,最初只是沿海一个帮派的小小门徒。 他能够成为倭寇中威势最大的天王大帅,就是因为他资质出众,武艺超群,功力越练越高,以武力带来绝大的声望。 倭寇群盗,在早年几次跟官军的大举交锋之中,都是他身先士卒,杀入城中。 东南武林中,原本也有几家颇具傲骨,又自恃武艺高明,纵然遇到大批海盗,也能游而击之,颇有战果,放话要专杀倭寇海盗。 陈祖七数次出动,轻车简从,将这些门派高手屠杀殆尽。 他已经成为倭寇群盗心中最高的权威所在,敬若天神。 南少林不是没有想过对倭寇下手,只是一想到此人率领亲卫出击的事迹,心中就惴惴不安。 万一惹怒此人,让他不顾风险,真的杀到南少林来,只怕南少林会败落得更早。 妙凡方丈为此还想过,向嵩山少林邀请几位真正的大高手,过来相助。 但这种邀请,总非长久之计。 况且嵩山少林就在中原,而现在中原的第一大帮,却是流云府。 南少林并没有多少软骨头。 可是像陈祖七和流云府主这些人,对他们的威慑力实在太强,让他们不得不多想。 “我听说,南少林妙字辈的高僧中,有四位都是江湖顶尖高手。” 楚天舒问道,“你们四人联手,对上陈祖七,胜败如何?” 妙凡方丈苦笑道:“以我四人性命,应该也能让他受些伤势。” 楚天舒道:“那如果是五个妙字辈呢?” 妙凡方丈盯住了他,道:“施主对自身武艺竟有此信心?” “如果,是六个妙字辈呢?” 楚天舒话语未停,“在四位大师之外,再多加两个妙凡方丈,能不能令这陈祖七交手后,暂且知难而退?” 妙凡心中大动。 海盗中不是没有别的高手,但南少林也不是只有他们四个老和尚。 如果真能抗衡陈祖七,很多事未必不能试一试。 “阿弥陀佛。” 妙凡肃然道,“施主所谓,再加两个老衲,是指施主你与同门,还是……” 楚天舒轻笑一声,目光转回那块巨石。 “大师,如果两个妙凡打你一个,几招可以胜你?” (本章完) 第153章 绝技繁多 第153章 绝技繁多 雨雾愈薄,天色更亮。 树林里潮湿而清新,绿叶上还都挂满了水珠。 阳光洒下来时,遇到一个凑巧的角度,让妙凡大师看到前方某滴水珠表面,浮现少许虹彩。 “老衲应该能够战到十招开外,败于二十招之内。” 妙凡大师的回答很认真。 楚天舒神态恬淡:“那我就来试试吧,大师小心了。” 妙凡被微风拂动的衣角,乃至胡须,都忽然一凝,那是浑厚的内功运至周身各处,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楚天舒特意等了一下,这个时候才出手。 他们相隔两丈,楚天舒一抬手抓出去的时候,身随手动,霎时间已杀到近处。 手掌前方的空气,被他内力扰动,逐渐成形,仿佛一层包裹在手上的气膜。 妙凡方丈的身体突然一矮。 面对这一抓,老和尚几乎是蹲到了地上。 楚天舒不假思索,五指一捏,长臂带动拳头,往下砸去。 包裹在他手掌表面的气膜,被这一捏震破。 拳头砸下去的时候,就有一股震荡波,扩散速度比拳头更快。 楚天舒的内力品质极高,哪怕用的还是以前那些练劲的拳法招式,内力也会自行流动,发挥效果。 念力太虚,如果直接干扰空气,要以虚御实,会有诸多浪费。 劲力太实,干扰空气的时候,浪费也多。 唯独内力,对空气的干涉,效率最高。 这一把捏爆气膜,制造出来的空气震波,还隐约泛青。 拳头还没到,震荡波已经把下方的和尚身影,压得歪曲变形。 原来那只是个残影。 老和尚真身,已经往侧面极速移动,留下一连串的残影。 有的蹲着,有的单手撑地,有的以光头触地,还有左脚搭在右膝上,单足立地。 这些动作古怪荒诞,根本不像是在战斗中应该出现的。 因为这些动作都不便于以肢体发力,难以达成快速移动的目的。 可这其实是一套高明的内功身法,名曰《九图六坐像》,一旦练成,快得出奇。 其中包含五十四种打坐姿势,练到大成之后,任何一种姿势,都可以维持十二个时辰不动。 打坐入定,内力渐精。 此乃南少林最好的一套躲闪功夫,但因为要以打坐禅韵,为心境之根本,所以在施展这套身法的时候,不能有任何还击动作。 妙凡方丈是个精明的人。 楚天舒刚一抬手,他就感受到楚天舒身上扩散的威压,心惊于这股气势之霸道。 拥有这种气势的人,绝对是个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人物。 妙凡如果尝试还击,恐怕正好落入对方圈套。 就算接受纵横传人的指点干涉,也不能弱了自家威风。 妙凡方丈有心就凭这《九图六坐像》,躲到二十招开外。 这二十招,足够让他见证楚天舒的实力,也能够大大展现南少林的高手功底。 楚天舒一拳下砸又未打中,也抖擞精神,双手连环。 他身影节节突进,双手连抓三次。 分布途中、蜿蜒如蛇的和尚虚影,全被他撞得溃灭。 妙凡正要形成一个盘坐姿势,双掌合十于胸前,忽然面露惊容。 嚓!! 老和尚极速窜出,后背衣物,仍被一把扫出五道裂痕。 九图六坐像的身法,如梦中见佛,忽左忽右,动向难定。 楚天舒刚开始,显然也摸不准对方动向,全靠极速应变的能力,进行追击。 但就这么几下追击后,他好像已经能猜到九图六坐像的部分轨迹。 袈裟破损后,妙凡方丈不敢再一味的躲闪。 老和尚窜出去的时候,像一只大鸟,突然展开双臂,双脚离地,绕着棵大树一旋。 他跟大树之间的联系,全靠右手内力吸附着大树的表皮,有吸力,但没有完全接触,摩擦系数极小。 可以说是把刚才向前冲刺的速度,全转变成了这一下绕树旋转的速度。 后面的人,要想在地面追出同样的轨迹,绝没有他快。 楚天舒身影赶到,没有绕树,只是一掌轰在那棵树上。 嘭!!! 大树通体一震,枝叶上的水珠全被震碎,看起来就像树冠里炸出一大圈水雾,还混着许多破碎的树叶。 这一掌,没有把大树打断。 却让这棵树在刹那之中,崩断了跟老和尚掌心内力的联系。 老和尚的身影在急旋中突然失控,向右前方甩飞出去。 他的脸,差点撞到那边的一块巨石,百忙之中,身体一翻一拧。 妙凡方丈在半空中调整成了双腿触及巨石,面朝后方的体态。 这个调整,真是及时。 就在他调整过来的时候,楚天舒已经杀到。 若是原本那样撞向巨石,他双手撑住巨石的一刻,楚天舒估计就能擒住他的腿了。 如今的老和尚,身体虽然近乎是平行于地面,并不稳妥,却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双手齐出,抓向楚天舒。 这一双手抓出来的时候,手掌周围的空气,咔嘣轻响。 仿佛有细碎的雷音,在手掌周围爆发。 因陀罗抓,是少林绝技中最早面世的几门武功之一。 当年达摩祖师到少林传法,随身带有一些天竺经卷,其中就夹杂着这门武功。 因陀罗是天竺神王、雷雨之神的名号,这门武功本来是天竺教派所创,后来在少林寺,融合中原的武道理念,漫长岁月中屡经修改。 迄今为止,七十二绝技里,这门功夫也能名列前茅,竞争三甲。 放在南少林,以这门功夫之凌厉,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绝技。 楚天舒双拳一抬,正好撞在对方手心。 因陀罗抓练到妙凡方丈这样的境界,碎石成粉,抓铁如泥。 可是他抓在楚天舒的拳头上,却感觉自己真是抓住了两团雷霆。 那种激烈无比的震荡感,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的手有没有抓住实体的东西。 施展因陀罗抓的十根手指,都被这股震感,震出了残影。 但老和尚内力之浑厚,却不是巨鲸帮主等人可比。 手指虽被带动震颤,别处却还全在他掌控之中。 一碰之下,老和尚已将双臂急缩,忽然又将右手探出。 这回仅出一只手掌,内力完全聚集在这只手上。 整只手推出来的过程,仿佛是某种厚重乐器,当空一晃。 音律低沉稳定,但速度传播,同样极快。 这回却不是南北少林共有的绝技了,而是南少林独有的一套“潮音掌法”。 听潮鸣钟,禅韵满胸。 这套掌法的招式变化极少,使起来很耗功力,又不如因陀罗抓那么凌厉。 但这种掌力,很善于渗透内功的防护,引得人心血翻腾,六神无主。 所以,这虽然不是最能杀人的绝技,却是最能逼退人的绝技。 谁知楚天舒见了这招,毫不犹豫的也是一掌拼了上来。 咚!! 两个声音如钟鼓齐鸣,正好迭在一处。 楚天舒掌力中发出的响声,竟比潮音掌法还要低沉。 妙凡方丈气血翻腾,脸上泛起两块酡红。 更有一股青意,从他手臂蔓延到脖颈上,使得他脖子侧面,有一条条细长的青色筋络,凸显出来,直连耳根。 ‘此人内力品质,怎么会有这么高?!’ 妙凡方丈心头大震,他修炼少林绝技多年,虽然没有易筋经,但养出来的内力,也是一等一的醇厚。 如今论品质,竟然远不及对方的内力。 他似要消耗三份内力,才能抵消对方一份。 楚天舒豁然收手,退了一步。 妙凡方丈身体向下一坠,顺势一个前空翻落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方丈,承让了。” 楚天舒神色从容,心中却暗想,差点真拖到十招开外。 纵然他已经结合江湖消息的种种表现,加上勘察过妙凡出手的场地,早做筹谋。 刚才动起手来,却还是有意料之外的情况。 连这个久在困境的南少林方丈都是这样。 此世界别的顶尖高手,多半也比江湖流传的事迹更强。 妙凡方丈转过身来,感慨道:“刚才老衲全身功力,皆聚于右掌,施主也以单掌应对,左手却分明还有余力。” “当真不愧为纵横传人!” 妙凡缓了缓,忍不住露出笑容。 “有施主相助,我南少林当真可以一搏,还请入寺,等老衲召集几位师兄弟详谈。” 楚天舒笑道:“不急,你们今天可以先好好谈谈,明天我会再来。” “而且,我带来的,可不只是个人的武功。” 铺垫至此,再度听到好消息时。 妙凡心中的惊喜,已基本压过其余种种情绪。 不知不觉中,他的决定、偏向,已开始被楚天舒轻易牵动。 (本章完) 请假条 请假条 今天有亲戚来,本来以为陪到八点就行,结果现在还没回到家。 今天应该更不成了,本日两章,这礼拜内补上。 抱歉,晚安! (本章完) 第154章 方丈的幻想 第154章 方丈的幻想 妙凡方丈回到寺中之后,立刻在禅房里面,召集了另外三位武艺高强的师弟。 这三名僧人,都穿茶褐色僧衣。 妙因外貌五十多岁,双眉发白,宽脸浓须,身材只是中等,气质却颇显魁梧。 妙空较为瘦削,淡眉短须,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出头。 妙果年纪与妙空相仿,不胖不瘦,貌不惊人,只是神态举止最为闲适,有几分山僧风度。 南少林妙字辈的僧人,至今还有六十多人存世。 但最能主事的,也只有如今禅房里面这四位。 因为他们从年轻时开始,就在读佛经之外,也对经营各地产业极为上心。 加上他们武功练得好,精力充沛,到处奔波,接触处理的事务最多。 在那些出外打拼的俗家弟子心中,最能信赖的就是他们四人。 妙凡方丈让煮茶扫地的小僧关门,远离禅房,等三名师弟都盘坐在蒲团之上,这才说起前情。 三人听到纵横传人之类说辞,点明少林困境、该当先打倭寇等等,还只是轻皱眉头,若有所思。 等听到方丈十招之内落败,三个和尚脸色都为之一变。 “方丈,你明知对方实力不俗,交手之前,怎么不长啸几声,引我们前去掠阵?” 妙空和尚率先开口,“万一他在出手时,暗藏险恶心思。” “或者事前心态坦然,真占上风之后却改了主意,把方丈擒拿,要挟我们南少林,那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他语气中,忍不住含有几分责怪之意。 四人多年相互扶持,关系极近。 妙凡方丈倒也不以为忤,只笑道:“我南少林是这么容易受要挟的吗?” “况且当时几句交谈之间,就已动手试招,此人气势又实在太重,我与之抗衡,哪有分心长啸的余地?” 妙因大和尚双目灼灼,道:“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高的武功,该不会是什么修为精深,驻颜有术的奇人吧?” 他们四个,因为青壮年时在外奔波得多,与人动手的经验也最为丰富。 妙字辈和尚中,乃至下一辈僧人里,有好几个论内力之浑厚,已经接近他们。 但真打起来,比他们都明显差了一截。 连妙凡方丈都觉得对方气势极为惊人,妙因不禁认为对方年纪远比外貌更大,多年阅历攒成的气魄,才能那样炽盛。 “三位师兄,此人年纪大小,暂且不论,他所说策略,其实极有道理。” 妙果和尚平静说道,“数年前,我就说过,先痛击倭寇,占据大义,可能是我们南少林最好的出路。” 几年前,朝廷曾经调度兵马,要自江浙之地,痛击倭寇中最为猖獗的几股势力。 那时候的南少林,其实已经感受到了自身困境。 妙果就提议,自家应该出动大半人手,配合朝廷兵马成事。 此事一旦做成,就可以顺势借力,扫荡那些兼做海盗的沿海帮派,则南少林危局,将大为缓解。 只是让僧俗弟子脱离自家地盘,长途跋涉去驰援,风险也大,南少林一时举棋不定。 结果还没等他们集结好人手,朝廷兵马失利的消息,已然传回。 “上一次我想的是,我们做了别家强援,才能从别处借来强援。” 妙果神态最悠闲,吐出语意却是最清寒,“可自上次事件之后,我们也该看清,南少林,已无强援可借。” “要么奋起一搏,要么固守等死。” “如今既然有纵横传人到来,岂不是天赐良机?” 禅房之中,沉默片刻。 妙空叹道:“有些话,贫僧知道众师兄弟不爱听,这时也不得不说了,若真掀起大战,我少林僧俗弟子,必有诸多死伤。” “假如我们跟流云府谈和,大不了,生意产业割舍半数给他们。” “我们南少林僧人,从此少与外面联络,多与青灯古佛相伴,他们应该也能够放心下来吧?” 妙因和尚面上一怒,冷哼道:“流云府是什么好东西吗,你服了软,他们就真肯满意了?” 妙凡方丈道:“若轻易投降,割舍产业,流云府必然要往咱们各地安插人手,他们那些老资历的手下,也要为自己谋好处,岂会容许咱们这些投降者还保留小半基业?” “纵然暂时不动手,也必然分隔打压,直到我等门人无足轻重,可以轻易铲除的地步,到那时候,生死全在人手,就算想求个彻底归隐,也难啊。” 妙空眉毛一耸,无言以对。 他深知方丈说的乃是正理。 但他心中总是还存有一点侥幸。 南少林门人,毕竟又有武功,又善经营,或许投降之后,也会被看中这些才干。 会被拆分,派往别的地盘做事,以防掌权太久。 但比起拼死反抗,指不定和谈投降之后,活下来的门人更多。 “妙空,若老衲真放手让你去和谈,你觉得,我们那些俗家弟子有几个肯答应的?” 妙凡双掌合十,说道,“那些能够在外面打拼出自己产业的俗家弟子,并不是背靠着赫赫威名的嵩山少林祖庭。” “他们只是背靠着一个复兴未久的南少林,拼死拼活,争取出来的产业,谁肯轻易松手?” 这老方丈高宣一声佛号。 “之前不宜妄动,此回既然决心要有动作,索性借着这次机会,飞鸽传书,以秘语书信,问问他们的心意。” 妙因妙果,都已合掌,口称:“南无阿弥陀佛,善哉!” 妙空不语,亦合掌还礼。 三人离开禅房,各自去给自己负责的人书写秘信。 妙凡微叹一声,心中既觉得有几分火热,也觉得有些焦虑,不禁在禅房中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他盘坐到蒲团之上,靠打坐运功,收摄杂念,镇定心神。 不知不觉到了晚间,他拿起笔墨将自己负责的秘信通通写好,卷成小团,封在蜡丸之中,各自用一小块布裹好,走进鸽房,系在信鸽腿上。 南少林的信鸽,在夜间亦能疾飞。 妙凡方丈望着鸽子陆续升空,消失不见,目光不禁落在满天星斗之间。 今晚夜色绝美,繁星多不可数。 尤其天穹中部一片区域,星辰较密,横压长空,正是古人所指之银河。 妙凡方丈功力精深,打坐了半天,与睡眠无异,现在虽是夜色渐深,却被这美景所感,觉得精神百倍。 他一边观赏景色,一边信步向禅房走去。 禅房外是一条青石板路,土地上满是小草露珠,几丛矮树。 妙凡刚一靠近这里,忽生警觉,定睛看去。 只见楚天舒在门前台阶上懒散坐着,旁边放着一个红漆食盒,还有三盘糕点,一壶茶水。 另有一个中年汉子,一个高瘦少年也坐在他身边,但坐姿就比较端正,显得颇为拘谨。 “施主!” 妙凡方丈迈步向前,微笑道,“不是说明日再见?” “现在已经过子时了。” 楚天舒咽下糕点,说道,“南少林白天香火鼎盛,前面人多,后面僧众活动也多。” “而今这个时辰,倒真是良辰美景,恰到好处。” “这才带两个朋友,来找大师同游。” 许家叔侄匆忙起身,各报姓名:“见过方丈大师!” 妙凡听了他们姓名,一时还不觉得如何。 火神沟人丁众多,许家虽是其中翘楚,但这叔侄两个,都不是在江湖上常露面的人。 纵然是让当年去过火神沟的和尚再来,也未必认得出他们两个。 只有那些参与屠杀了火神沟,看过族谱,又一直在追杀他们的人,对他们的印象才比较深。 妙凡对他们微微颔首,笑容不改:“老衲忝居本寺方丈之位,三位既然是来南少林游玩,是该老衲引路了,不知可有心仪的去处?” “不急,人过了半夜还不睡觉,就容易想吃点东西。” 楚天舒招呼道,“方丈也来尝尝这几样糕点。” 妙凡也不拘谨,一撩袈裟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九图六坐像里,甚至有在泥沼中打坐的论述。 就算坐在石阶上,他也自有一股禅定般的韵味,捏起糕点并不直接去咬,先在鼻前轻嗅。 许志成看得不明觉厉。 莫非是佛家什么独特的仪式,或是有名家典故在其中? 类似佛祖拈一笑? “别闻了。” 楚天舒说道,“没有荤油的。” 妙凡哈哈笑道:“施主有心了。” 他已经嗅到一股浓浓的山楂味道,这糕点,外一层是面,内一层是山楂泥,卷成一条之后,再切成小段。 一口下去,果然先是酸味,被面皮的谷物香气缓解,咬到里面却是一股醇厚香甜。 妙凡眉心舒展,惊讶道:“外酸内甜?” “因为最里面那一圈不是山楂,而是甜豆泥,颜色虽然相似,味道截然不同。” 楚天舒也拿了一块,“我中午吃了不少糕点,特地挑出来几样最有巧思的。” 妙凡点头,不知不觉多吃了两块。 忽听楚天舒说道:“你刚才眉心有隐皱,比早上还更明显一点,是在高层商谈时遇到阻力?” 妙凡看了一眼旁边叔侄两个,觉得楚天舒带上这两个人入寺,应该也有深意,就没有避讳。 “妙空师弟,心中有跟流云府和谈的念头。” 妙凡方丈说道,“老衲知道,他是害怕因为我们的决定,导致南少林门徒死伤惨重,总想寻一个能够保全更多弟子的路子。” “唉,如果南少林的规模只是跟巨鲸帮之流差不多,去投靠流云府,也许流云府真会好好接纳吧。” “偏偏我们虽然没有强到流云府那种程度,却也不算弱。” 妙凡方丈叹息道,“妙空师弟太看轻我们全体门人的实力了。” 楚天舒神色微动,笑道:“我既然选中南少林,就应该跟南少林多培养培养交情。” “这位妙空大师,听起来是个很温和的人,就让他常伴在我身边吧。” 妙凡方丈正要说些什么。 楚天舒已经继续说下去:“正好,我听说这片山中,就有南少林的兵器作坊。” “今夜前来,正是想请方丈引路,去那里游玩,索性把这位妙空大师也带上吧。” 妙凡脸皮一动,若有所思,半晌后,点头道:“好。” 楚天舒拎起食盒,几人穿过成片的院落后,先去唤出妙空。 这和尚深夜也还没睡,见到楚天舒,倒未曾失了礼数。 众人又悄然出寺,潜入山间。 绕过三座山头之后,不远处的山坳里,就是成片成片厚砖大屋。 夜色深沉,那些大屋里黝黑一片,只有外围不少灯笼悬挂,有人站岗。 这些人虽然不是光头,但那一身整肃的气质,跟南少林内的武僧如出一辙。 几人还未靠近到百步之内,就已经有人扬声示警,眼看是方丈亲自到来,这才把众人请入。 许奔一走进院子,鼻尖就嗅了嗅,看向右侧。 楚天舒笑道:“今晚本就该你一展身手,去吧。” 眼看方丈也点头,旁边的守卫掏出钥匙,打开屋门。 内中果真是一个大铁匠铺子,一整排的炉口。 看不到多少木质桌椅,倒是有许多石墩,不少还没有锻造完成的刀身,就放在石墩上。 屋顶上悬挂着一盏大灯,开出多个分枝,每个枝节上都有一盏油碟,可以点亮。 那守卫已经取出千里火,形如一根小竹筒,拔掉塞子后,迎风晃了晃,就有火星亮起。 他跳上房梁,俯身将油灯尽数点亮。 灯焰渐明,室内被照得亮堂堂一片。 许奔抚摸着炉口,感受到内里的余温,忽然探头进去。 那守卫吓了一跳,却见许奔已经抽身出来。 “咦!” 守卫惊讶道,“这位是个老手啊。” 有时候,要是怀疑炉子出了什么问题,也是要在炉火已灭良久,但余温尚未彻底散尽时,探头查看的。 只有在这种时候查看,才更能看得出问题所在,等冷透了,某些问题就怎么都查不出来。 许奔这个动作,熟练至极,还拿起一个铁钯,在炉子里面扒拉了一番,又查看风箱,处处检验。 “好精妙的炉子。” 许奔脱掉外袍,挽好袖口,拿起旁边一件皮围裙扎在身上,大手一挥,“来,帮我生火!” 他这次打造两枚弹药,费的时间,比当时在永春县中更短。 两个老和尚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等看到他塞入药粉,让两枚弹丸最后成型时,已隐隐猜到用途。 楚天舒更是从食盒里面掏出了火铳,交给许奔。 妙凡、妙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期待之色。 众人走出大屋,眼看许奔把两枚弹丸,装到同一把火铳里面。 砰!砰! 眨眼之间,两弹连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 几个守卫还看不出端倪,两个老和尚的目光,已经看清了百步外的两棵大树。 树皮上各自有蛛网般的炸裂痕迹,凹进去一个小孔。 大明现在的鸟铳,想要射击,需要经过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多个步骤。 纵然有多排预备,轮换射击,也无法形成太密集的火力。 而且论射程,纵然是长铳,也连三流武人的强弓都比不过。 许奔这把短铳,居然能在百步开外,把厚韧的树皮射出炸裂痕迹! 老和尚握着念珠的手都颤了颤。 妙凡猜测过,楚天舒所说的,除个人武功之外的助力是什么。 却从未设想过,居然会是这个。 那些断矛残甲、钢刀卷刃、血拼生死,僧俗门徒的尸体,和倭寇海盗们躺在一起,死不瞑目…… 在妙凡的预想中,这些南少林开战之后会浮现的场景,忽然烟消云散,换成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残阳如血,金霞满天,大批的倭寇怪叫冲杀过来。 灰衣的和尚们,突然都从背后摸出来一把火铳,齐刷刷的举起铳口。 妙凡眼珠一颤,回过神来,急声问道:“许施主,能制长铳吗?” “能,长铳三百步外可以穿甲,装好弹药后,可以连射六次。” 许奔说道,“而且,凭这些炉子和原料,又有我亲自指点,南少林的刀匠,应该很快就能学会这套手艺。” 妙凡闻言,眼角眉梢全是惊喜之色,不自觉的喃喃出声,连续念着佛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楚天舒面带微笑,目光一直注意着妙空。 妙空和尚此时也是欣喜若狂,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姓许,火铳。” “难道这就是江湖传言中的火神秘诀?!” 那火神秘诀的事,半年前曾经疯传武林。 但是火神沟被屠戮殆尽,流散者屡次有消息传出,后来又都证实是假消息。 南少林当时追查此事,本就起步得晚,毫无收获,逐渐也就搁置了。 想不到,如今在无意中遇到火神秘诀,竟真不逊于传言中的威力。 楚天舒眼中一圈细小圆光,莹莹微亮。 在他眼中,两个老和尚头顶,现在都蒸腾着如火如荼的大红色泽,边缘处才有异彩杂色。 这是楚天舒最近琢磨出来的技巧,以九字真言的穿插变化,让自己能够窥探烟霞界层。 烟霞界层与某个人交感处,呈现出来的色泽,会代表是哪些情绪被此人牵动。 似乎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这个人的心迹,还有旁人对此人的寄望、期待。 倒是类似传说中的望气术。 楚天舒让妙空知道这个大秘密之后,又随行在自己身边,就是方便试探。 真有什么问题,可以尽快出手解决,拔除隐患。 现在看来,这妙空并不是彻底的投降派,或已被收买的奸细,只是具有常见的软弱性。 这种人,还是可以用的,拿适当方法锻炼锻炼,仍有机会成为英勇战士。 火神秘诀,就是头一记格外有力的重锤! (本章完) 第155章 扛枪 第155章 扛枪 月色常被浓云遮。 平潭的一处港汊里面,青色芦苇掩映。 二三十条大小船只停泊着。 趁着月光暗下来的时候,芦苇丛中一百多个人影,正飞速靠近。 他们穿着淡青色的粗布衣服,在芦苇丛中恍如被同化,但动作灵活快捷,如同猿猴,个个手提镔铁戒刀,背负木板。 船上值守的人忽觉不对,扭头看向风中摇晃不休的芦苇,凝视少顷,张口欲喊。 嗒!! 一颗铁念珠,打中了这人的咽喉。 大量木板也从芦苇中飞出,落在水面,众人纷纷踏木借力,跳上船只。 喊杀声骤然响起。 巨鲸帮的帮众在睡梦中惊醒,挥刀反击。 刀口碰出的火,使船舱的纸窗忽明忽暗。 血水喷洒在窗户上,尸体破门而出。 片刻之间,巨鲸帮平潭分舵的人手,几乎都被斩杀。 分舵舵主是个独眼婆娘,手上一把倭刀,轻灵狠戾。 但赵延年到此,头一个就盯上了她,一手《大力金刚掌》,使得法度严谨,掌拍刀脊,格挡刀柄,掌力卷向面门。 三五招之间,逼得对方倭刀施展不开。 突兀一颗念珠,从赵延年袖子里抖射出去,打瞎了对方仅剩的一只眼睛。 舵主痛哼声中,赵延年双掌含住刀刃,一个反折,断刀尖头,已插进了对方的脖子。 外面喊杀拼斗的声音,也逐渐停歇。 一个灰面壮汉出现在舱门口:“赵大哥,没事吧?” “没事。” 赵延年挺身问道,“外面的弟兄都没事吧?” 灰面汉子道:“都没事,这次可是从附近四个县,精挑细选的好手一起行动,又是杀了这伙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因发狠,脸颊有点紧绷。 “船肚子里还发现一伙被捆着的女人,这帮狗东西,果然在做拐卖的生意,我侄女肯定也是被他们拐走的!” 赵延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甲板上,举目四望,兄弟们果然都没出什么事。 有个精悍青年对这边喊道:“赵大哥,这回可真是解气啊,整个过程也跟赵大哥事先预料的差不多。” 好些人喊道:“赵大哥神机妙算。” 赵延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对当地比较了解,这回能把大家聚起来,是多亏师门松口。” 灰面壮汉道:“看来庙里师叔伯他们终于是想通了,近几年咱们南少林的弟子,委实太憋屈了。” “好了,大家赶紧把这些船检查检查。” 赵延年指挥起来,“按照师门的说法,我们抢这些巨鲸帮的船有大用,咱们这边一成事,师门派出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别有哪里已经开裂了,现在没查出来,到时候出纰漏!” 众人应和一声,纷纷行动。 赵延年站在船头,从袖囊里抖出几个铁念珠,在右掌中不断揉搓盘玩。 他虽然指挥若定,心中却也很有几分澎湃之意。 这几年南少林弟子在外面,确实处处受到掣肘。 海边这些帮派,越来越猖獗,前些年还知道藏着点那个海盗身份,近两年都快明着为非作歹了。 南少林弟子,有些人看不过去,却只好蒙着面偷偷动手,小打小闹。 这还只是道义上,心里头不好受。 更恨的是生意上的受挫。 光是赵延年自己的镖局,这两年能接到的生意,比起前些年好的时候,都已经锐减过半。 再这么下去,镖局里的趟子手恐怕都得裁撤不少。 因此在半个月前,妙空禅师传来密信,问起对于流云府的生意扩张、对于倭寇海盗的看法。 赵延年提笔就写了个大大的“杀”字。 等他冷静了数息,才另写了一封密信,换了些委婉点的说辞。 把附近自己能接触到的俗家弟子态度,及民间的风言风语,都约略提了提。 至于所谓对流云府的看法,他没什么看法,也就没怎么提。 等到回信之后,他再看禅师的笔墨,才发现对方好像侧重在流云府,便设法打听。 待他收集到一些消息,想把自己不喜的态度传达上去时,却又收到新的密信。 禅师这回完全不提流云府了,只让他留心打探附近帮派海盗势力。 还真要动手啊! 此刻,赵延年看着空中厚重的云层,心中也在盘算着。 按照寺里一贯的态度,稍微起个头,接下来就该是跟官府接触了。 不过,官府糜烂一至于斯,就算接触,也只不过是多些摇旗呐喊的货色。 真让他们冲在前面,还得担心他们溃败时,反冲了南少林势力的阵形。 不知道禅师们会怎么处理,着重聊辎重之流? 听说,江浙一带的军营卫所,连甲胄都肯悄悄卖给江湖势力,流云府就是一大买家。 南少林要是也能从官府手上,匀过来一些甲胄,那倒是很不错。 大不了,搞个乡勇僧兵之类的名目,让官老爷面子上能糊弄过去。 众人在这里忙碌了半个晚上,分出部分人手,把被掳的女子先送走,又用绳索,将木箱木板,连成简陋浮桥,就直接在船上休息。 天亮之后,数里外发出一声响箭。 隔了十息,连续三次响箭。 这是约好的暗号,赵延年也如法炮制,以作回应。 不久后,大批粗布劲装的汉子就拨开芦苇,找了过来。 乍一看,足有两百余人,俱是头戴斗笠,背负长条包裹。 领头的有个短须僧人,正是妙空。 赵延年等人一见之下,匆匆踏过浮桥,前去迎接。 “座师!你怎么亲自来了?” 妙空乃是达摩堂首座,俗家弟子纵非拜在他门下,也大多会称他座师。 “阿弥陀佛,天居士要贫僧随行,贫僧自当同来。” 妙空笑道,“此次事关重大,只怕将开启南少林八百年未有之变局,妙因师兄,还想与我抢这个机会呢。” 楚天舒竖起手指,抬了一下斗笠,看向前方众人。 不愧是从附近数县,选出来的主战骨干,都很有精神。 妙空说道:“你们还不见过天居士?” 众人一起向楚天舒行礼,却都觉得有点微妙。 居士,是指不出家的修佛之人。 居士的名号,也往往含有禅意,或显出寄情山水,淡泊之态。 譬如香山居士,东坡居士。 这单称一个“天”字,属实不像佛门中人。 楚天舒无奈的笑了笑。 他原本是想号称“楚天居士”的,只是这几个老和尚,觉得寻常名号,不能显示出他对南少林的重要。 妙空就直接给他省掉了一个字。 其实重要性,哪里是光看名字的呢?这帮和尚真是形式主义。 “你们又不是和尚,直接叫我楚先生好了。” 楚天舒开门见山,说道,“听说你们之中,不少人懂得航海。” “现在人都到齐了,大家上船之后,就带我们出海吧,直奔牛山岛。” 赵延年一惊:“牛山岛,现在就去?” 据说,牛山岛上,盘踞着上千倭寇,更有真倭高手,作为头目。 海外的倭刀生意,凡是售往闽地的,多半都会在那里转运。 在场的人全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多个,又是要海战攻岛,大为不利啊。 就算能有少许高手抢先杀到岛上,亦不过是逼得倭寇们一哄而散,乘船逃窜。 他们在这方面,也是有经验的。 攻岛者很难有多大战果。 妙空禅师笑道:“快快出海吧。” “我们这么多人赶路过来,难免引起注意,现在就是要快,路上再与你们细说。” 赵延年见到一向最保守的妙空禅师都这么说,只好压下疑虑。 楚天舒回头看了眼背后的那群和尚,心中十分期待。 他原本也没想过半个月就能出成果的。 虽说南少林铁匠全力仿制,造出“神火枪”的速度,确实很快。 但是,后续弹药的制作,难度也不低。 众人要训练射击,还需要先耗费一大批弹药。 谁知,妙凡等老和尚亲自上手试过之后,觉得并不需要每个人都耗费弹药开练。 他们对于南少林的各项绝技了如指掌,可以用内力模仿出开枪时的手感,告诉弟子们,怎样运转内力,才能够控制精准。 半个月来,全寺千余武僧中,才选出了这二百人。 楚天舒随机抽查几人。 之前分明没有真枪实弹的训练过,他们一上手,竟真能打准。 百步之内,可打中麻雀。 三百步左右,打成人那么大的靶子,基本都能打中躯干部位。 上船后,楚天舒扔了斗笠,坐在舱内,就解下背后长条包裹,试了试手感。 赵延年看着那形状有些古怪的火铳,仍觉不解。 妙空经过半个月的适应,虽然心情还是绝佳,本人却并不太爱用火铳了,此刻道:“天居士,神火枪虽好,毕竟还不如你这等高手的……” “那不一样。” 楚天舒端枪瞄了瞄,笑道,“既然有机会,那我非得试试扛枪打鬼子的感觉。” (本章完) 第156章 歼灭 第156章 歼灭 牛山岛在平潭县东面。 整个岛屿面积不大,形如卧牛,因此得名。 岛上多为奇岩怪石,周边渔产丰富,原本是很多渔民爱来的地方。 但是自从一股倭寇从江浙转移过来,在此盘踞数年,已经没有什么渔民小船敢于靠近,只有沿海帮派运货的船队,常常往来。 岛上的倭寇,靠着外面帮派运送过来的木料,建起了一大片营寨。 放哨的木楼,宴饮居住的大屋,遍布在整个岛上,各处海滩上常备船只。 吉之助正是这伙倭寇的头领,今年刚过四十,但因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又到陆地上厮杀,外貌已显得颇为苍老。 他在晨光中起身,到大屋里入座,头发白,眼皮松垮,牙齿焦黄而胡须稀疏。 仆人为他准备好了酒水,米饭,酱油和生鱼片。 外面传来烤肉油脂的香气,是他年轻时的最爱,如今却闻着有点反感,挥手扇了扇风。 “怎么一大早的,又开始烤肉了?” 吉之助先喝了一杯酒,这才夹起一块生鱼片,放在嘴里慢慢的嚼。 黑巾裹头,脸上好几条刀疤的松下,从外面走进来,跪坐在旁边,满脸不高兴。 “首领,他们清早就在外面大吃大喝,最近的训练都松弛了,我看每个人都至少比半年前重了二十斤。” “请你下令,让我狠狠的操练他们。” 吉之助不以为然:“你有点夸大其词了,大家尽情吃喝,说明我们的酒管够,肉也管够,这是好事。” 松下说道:“可是天天守在这个岛上也很无聊,而且现在的女人、肉和水,都是买卖过来的。” “那些帮派,拿这些来抵一部分买刀的钱,但我有听说,他们的好东西都是上供给帮主,留给我们的次一等,不像以前我们自己随便去抢那么舒服!” 吉之助笑了起来:“抢东西是有风险的,我们现在驻守在岛上,只要帮着转运一下,就有大笔的钱拿到手。” “你仔细回想,到底是以前舒服,还是现在舒服呢?” 松下道:“可是……” “好了,你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收钱仍然不够快,没有以前那么随心所欲是吧,那是因为我们的规模还没有真的搞大起来。” 吉之助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江浙那边的刀具生意已经很好了,八闽之地,则是南少林经营许久的地方,更多的人,还是习惯用他们的刀。” “但是不要紧,上面已经在筹备,用不了太久,就会向南少林出击。” “到时我们跟在后面,自能抢到大把的好东西,多到走不动路。” 松下精神一振:“真的?” “当然了。” 吉之助呷了一口小酒,“你这半年里,类似的牢骚找了我七八遍,我只好透露给你知情,但是你不要出去乱说。” 松下喜笑颜开:“我明白的。” 吉之助悠然道:“抢完这一回,我们的生意,也可以顺利扩张。” “听说到那时,还不仅会做刀具的买卖,我们只要继续驻守在重要的地方,每回转个手,赚到的就比以前出去抢的更多。” “出去抢,看似是没本买卖,其实还得自己出力。” “等以后生意够大,方方面面的货物都有,有从老家卖到明国,也从明国卖到老家。” “我们既不用自己制造,又不用自己散货,钱就会越来越多,岂不是比从前去抢劫,更舒服百倍?” 吉之助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了几分醺醺然。 “等那时,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是海盗了。” “我们要是去明国腹地更繁华的地方游玩,也会受到款待,要是回家乡,也可以如将军大名一样有排场。” 松下也随之遐想起来。 外面忽然闯入一人,向他们两个禀报。 “首领,巨鲸帮的船又来了。” 吉之助回过神来,道:“巨鲸帮,他们不是前几天刚来过吗?” 松下悄声说道:“上次我打听过,他们的帮主好像失踪了,内部有点乱,会不会是憋不住,来找我们帮忙?” 吉之助想了想,起身说道:“出去看看。” 这座大屋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大半个牛山岛,也可以观察海上船只的情况。 吉之助眺望海上,看见二三十条船正在航行,不但打的是巨鲸帮的旗子,而且船体轮廓,也比较眼熟。 确实是经常会来的那批巨鲸帮分舵的船。 他凝神细看片刻,那些船距离岛上第一道岗哨,已经只剩三四百步。 “怎么都戴着斗笠?” 松下说道,“真是有别的分舵帮众汇聚过来,找我们商量事情?” 吉之助警醒道:“商量事情需要这么多人吗?打旗语,告诉他们不要靠近了,派几个机灵的,出岛去探问怎么回事。” 立刻有人站到显眼的礁石之上,对着那边的船队,挥动两把三角令旗。 松下笑道:“他们人也不算太多,比我们岛上的……”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发现不对了。 那些船见了旗语,不但没停,反而还来得更快。 嘭!! 礁石上挥旗子的倭寇,身上炸开一朵血,栽倒下去。 嘭嘭嘭嘭!! 船上大批的人举起了火铳,靠近海滩的第一道岗哨处,数十名海盗,几乎在眨眼之间,就都倒了下去。 岛上响起了尖锐的铁哨声。 那些倭寇不但没有逃跑,反而还向海滩集中。 大半的人挥舞着长刀,也有人背着弓箭和鸟铳。 能够被派到牛山岛上,长期盘踞的人,不管真倭还是假倭,都是凶悍之辈。 有人脚下还在奔跑,手上已经弯弓搭箭。 但一阵箭雨飞去之后,却没能扎到船上,纷纷落在海中。 这帮人只觉得对面能攻击到自己,自己也一定能攻击到对面,等见到一批利箭落空,才纷纷惊呼,大喊起来。 枪声再度响起,成片成片的倭寇倒毙,余者匆忙闪躲。 这时,有十几个人越众而出,手上都举着足有一扇门板大小的盾牌。 “哪里来的兔崽子找死,敢偷袭爷爷们!” 这群人躲在盾牌后面,高声大骂,“尝尝我们苦练多年的音波功!” 他们的声调越拖越长。 到了最后几个字,漫长到让人觉得,这种声音根本不会彻底断绝,只是低到了自己听不见的程度。 面对弓弩火铳之类的东西,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施展音波功。 因此朝野各大势力,都会专门养一批研究音波功的人。 唐宋时的音波功,大多不分敌我。 等到元明以来,各门各派的音波功,已经可以把威力大致收束在某一个方向,使其余方向受到的影响比较小。 音波功中,还分出了擅长击破硬物的音波,擅长杀人的音波,擅长穿透水流的音波…… 牛山岛这群倭寇所练的,都是擅长杀人的音波。 竖在他们身前的盾牌无损,无色的波纹,却一层层涌出,朝海面船队荡漾过去。 但是这个距离,比他们以前遇到过的对手远得多。 音波功传到那边的时候,效果大为衰减。 船上的人,又是南少林门下练出了内力的人物,全都不为所动,又是一轮齐射。 铁皮包裹硬木的盾牌,被打得砰砰作响。 楚天舒站在船头,双手端枪,歪头瞄准,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他每次都是连开两枪,三次之后,弹药打光。 那群躲在盾牌后面的人,忽然倒下了三个。 楚天舒的弹丸,全部打在盾牌上受损最严重的位置,又都是两枪连射,成功贯穿盾牌,射杀了后面的人。 一把枪子弹用完,他直接拿起旁边另一杆枪,再度抬手。 那些练音波功的,已经知道害怕,拼命躲闪。 楚天舒在众多倭寇间搜寻了一下,忽然看到有条人影飞掠而至,站在礁石之上,大声呼喊,要众倭寇分头撤退。 “都这样了,还敢站高处?” 楚天舒啧了一声,枪口对准那人。 吉之助心头一缩,长刀位置,陡然在身前连变数次。 六颗弹丸,接连被他的刀身挡开,那把倭刀却也一阵颤鸣。 这个外表衰老的倭寇头子,刀法老练至极,生平搏杀之人,早就超过千人斩。 他的眼力,没有看清楚那么快的弹丸,却凭心中警兆,预先拦截。 一股内力灌注在长刀之上,连挡六枪,刀都没有断。 楚天舒刚体验了一把神枪手的感觉,就看到自己连着六枪全被挡开,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那把空了的枪,被他随手抛开,两条眉毛都往上扬。 青色的锐芒,似乎要从他双眉根部透发出来,而他的右手已经抓破了赵延年的衣袖,从袖囊里掏出一大把铁念珠。 “你再挡!!” 低喝声中,楚天舒的右手抡向前方,砸爆了一团空气。 数十条青芒,从他手中一闪即逝。 吉之助骇然失色,向巨石侧面一闪身。 追着他过来的松下,刚看见头领挡开弹丸,叫了声:“好!” 忽见头领消失,松下全身一震,双脚离地,倒飞起来。 他身上已多出数十个孔洞,血雾迸发,令他满眼愕然:“不好!” 松下的尸体倒跌出去,滚落在礁石之下。 落在礁石之下的吉之助,却也一个踉跄,发现自己左腿上被打出一个血洞,钻心的疼。 头领冲到近处,大声传令,是倭寇的传统,因为不如此,根本约束不住部下。 吉之助之前也是下意识飞掠过来的,此时却无比痛恨起这个传统。 “快撤,快跑!” 吉之助撕心裂肺的喊道,“分头跑,他们没我们船多!” 几个心腹连滚带爬的过来扶住他。 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极速登岛。 “南无阿弥陀佛,阿弥我师释迦牟尼佛,南无达摩祖师菩萨!” 种种佛号,反复念诵,好像在争先恐后,往人狭小的耳朵眼里钻,堵得人头昏脑胀。 南少林的狮子吼。 倭寇有音波功,和尚也有。 妙空禅师接连飞纵,站到礁石之上,全力念唱。 这一股音波,还只是让人心头烦闷,对于鸟铳、弓弩之类的操作失准,不至于影响他们逃跑。 可接下来,一股让人沉默的威压,也登上了这座岛。 楚天舒踏浪而至,一踩到实地上,速度暴增,身影如鬼魅急闪,闯到倭寇云集之处。 大批倭寇心跳不能自主,眼不能视物,张嘴焦渴无声。 楚天舒就站在那里,背后的船队上枪声不断。 那些不知躲闪的倭寇们,就恍惚着,看到自己身上也流出了鲜血,倒地而亡。 吉之助对上了楚天舒的视线,在这音波和威压的夹攻下,不禁“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颓然跌坐。 “你们别从这里登岛。” 楚天舒抬起手来,朗声给背后的船队下令。 “分散开来,围住这座岛,填好弹药,不许任何一船倭寇逃走!” 这不是对倭寇的反击战,而是第一场……歼灭战! (本章完) 第157章 近战枪手 第157章 近战枪手 船队快速分散。 赵延年那帮人里面,果然有驾船的好手,很快就让船队均匀分布在岛屿周边,而后他们又逐渐收拢这个包围圈。 最后,每艘船上都有小半人手登岛,搜寻剩余的倭寇。 牛山岛足有上千的倭寇,在第一道岗哨的海滩那里,损失的也不过是二百名左右。 伺机想要放船出海的,又陆续有被击毙者。 还有大半倭寇,知道不能往外面逃,只能在岛上找地方躲藏。 “那些人的火铳,怎么会这么厉害,难道是传说中的神机营吗?!” “神机营的火铳也不会有这么厉害,而且他们拱卫京师,当年那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出兵,哪会这时候杀到海上来?” 有一伙倭寇没敢回营寨屋舍处,足有三十余人,藏在怪岩沟壑之间,不时探头,向两边查看。 “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混到那些奴仆里面去。” “到时候要是被问起来,就说我们也是被抓来的,凭我们的威风,谅那些奴才也不敢出卖我们。” 其中一个小头目呵斥道:“你们别瞎想了,那些奴才都靠近头领的大屋,方便头领享用,可那个老和尚和那个鬼一样的人,是直奔头领大屋去的。” “难道他们看不出你们一个个吃好喝好,油光满面的样子?现在过去,就是找死。” 小头目断然道,“躲!他们不可能在这边常住,只要我们能躲过他们的搜查,就还有机会。” 众海盗中,忽有人忐忑的说道:“每次有奴隶想出逃,在岛上四处躲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牛山岛实在不大,可从来没有奴隶,成功躲过搜查的。 砰! 正探头向外查看的一名海盗,后脑开,倒了下来。 沟里的众海盗,胡乱喊叫着,奔逃起来。 队形散乱,挥刀乱冲,跟他们往日劫掠冲杀的时候,似乎没有差别,只不过今天是用在逃命。 小头目被激出了凶性,跳出沟壑,还想反扑。 官府的火铳兵,他杀过的不在少数,只要近身,火铳兵跟一般官府甲兵的水平也就差不多。 只是当他看清距离的时候,凶性顿时衰落了一截。 那伙端着火铳的人,离他足有两百多步。 他仗着一身武艺,连躲了十几枪,额头也被划出一道血痕,终于冲到近处,一刀砍去。 当!! 倭刀砍在枪管之上,火星四溅。 这小头目连劈七刀,全被正宗的南少林《小夜叉棍法》封挡。 以火神秘诀中的冶金新方铸造出来的枪管,配上少林内力,足以对抗这种刀势。 僧衣带风,和尚动作敏捷至极。 旁边更有两棍同时袭来,一棍打碎他脚踝,一棍抽在他太阳穴上。 小头目感到脚下剧痛,随即脑袋一懵:“八嘎!本人练了十几年的剑道!” 正面那个和尚,一枪突刺,枪管就戳穿了他的喉咙。 “阿弥陀佛!” 三个和尚齐唱一声佛号,一脚将尸体踢开。 “我们师兄弟,练了快二十年的夜叉棍阵!” 他们身边,别的和尚已经追杀了出去。 那个一枪锁喉的年轻和尚,却看着枪管上的血迹,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色不好。 “师弟,夜叉明王本该降魔。” 旁边和尚说道,“倭寇实已有魔鬼之行径,我们这是降魔。” 年轻和尚道:“这只是哄自己的说辞,实则他们确实是人。” “回去之后,我就还俗……” 他看着两个师兄惊变的脸色,又道,“但我家曾是海边的渔户,还了俗,我更不能放过这些倭寇!” 年轻和尚冲了出去。 “师兄,快追!” 仅仅是费一个时辰左右,上了岛的众人,就把这座岛搜查干净。 一队队人手,相继在吉之助的大屋前会合。 这附近的屋舍,其实相隔都不远。 楚天舒和妙空禅师,已经把这些屋子都检查了一遍,将藏在里面的倭寇击毙。 赵延年过来的时候,楚天舒正拿着一捆倭刀,一把一把拔出来,检验刀身质地。 妙空禅师则站在一旁诵经,面上有几分尴尬,见到赵延年来了,连忙对他招手。 赵延年道:“座师。” “延年啊。” 妙空禅师和蔼道,“这些屋子之中,还有百余名被掳到岛上的施主,你们稍后去安抚他们,把事情都讲清楚。” “我们并非来争夺地盘的海盗,而是来解救他们的。” 赵延年连连点头,又道:“座师,你慈眉善目,跟我们一起开口,应该更有效力。” 妙空脸上那种尴尬,又浮现了出来。 “天居士闯到这里时,正是气势全盛之际,令她们几欲昏死。” “贫僧也是唱着音波功过来的,雪上加霜,一举把她们全震晕过去了。” “谁知她们醒来,不太记得天居士,倒记得是贫僧将她们吓晕的,面对贫僧,很是惊恐。” 赵延年恍然。 “她们未必是不记得我,只是我比较知趣,没急着往她们跟前凑。” 楚天舒笑着过来,“大师可能觉得,身为一名老和尚,有天然的亲和力。在外面被善待惯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赵延年连忙帮老和尚转移话题,问道:“天居士,你拿这些倭刀干什么?” 楚天舒说道:“库房里有十几捆这样的刀,我看品质都还不错,正好都带回去当战利品。” 赵延年本能的皱眉:“我少林自有戒刀,何必用这些倭刀?” “少林的戒刀也未必够用。” 楚天舒说道,“你们今天已经看到神火枪的威力,那之后除了南少林直接控制的几个工坊,你们这些俗家弟子涉及的兵器作坊,也都可以仿制此枪。” “到时候你们是做枪,还是做戒刀?” 赵延年脱口道:“当然是做枪。” “这就对了。” 楚天舒笑道,“但就算你们全都做枪,要把这种枪普及下去,也需要很长时间。” “在此之前,大家多半还是要用刀的,但是旧刀用卷了刃,新生产出来的又没有好刀,怎么办呢?” 赵延年一想,也觉得有理。 “可这刀……” 他还是有点别扭,“这刀一看,就觉得是倭寇用的。” 楚天舒哈哈笑道:“你们以前身份不明,拿着这刀,确实难免让人存疑。” “但是以后,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打倭寇的,拿着这种刀,别人一看就明白这是缴获过来的。” “这是荣耀才对啊。” 楚天舒笑眯眯的拍拍赵延年肩膀,“起步阶段嘛,拿别人的战利品直接用,不寒碜。” “拿的越多,说明我们赢的越多。” “今天有我给你讲解这个,以后别人要是脑子转不过弯,就得你给他们做这个工作了。” 赵延年这才算是放下了顾虑。 这位居士,虽然年纪轻轻就武功奇高,但与人相处,并不太过矜持自傲。 好像无论对妙空禅师,对和尚,还是对俗家弟子,他的态度都差不多,令人不自觉的就有一种亲切感。 “且慢。” 赵延年忽然想到,“除了在山中的工坊,连我们各地的铺子,都能仿制这种枪。” “那这个传开之后,岂不是很容易泄密,被别人偷学了去?” 楚天舒早就在这一点上,跟许奔、妙凡等人做过商讨。 “结构上的东西,被拆解学走,是在所难免的,但是冶金方面的配比,会管控的比较严格。” 楚天舒解释道,“而且,神火枪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弹药的技术。” “以后外面的工坊造枪,南少林直辖的工坊,就可以专门生产弹药,这个仍然是保密的。” 赵延年放下心来。 “阿弥陀佛。” 妙空禅师接过话题,“等这次的消息传开,不但原本的南少林门下,都要有动作,而且会像天居士所言,在各地招募乡勇,发刀练兵。” “延年,平潭县就交给你了。” 他又看向楚天舒。 “接下来,我们四师兄弟要常与天居士同行,不能给陈祖七斩首立威的机会。” 楚天舒笑了笑:“陈祖七,可能还不是第一批上门的。” (本章完) 第158章 你们也算练武? 第158章 你们也算练武? 楚天舒等人来的时候,因怕人多,提前招惹太多关注,是分成十批,有走陆路,有走水路,到了平潭才会合。 而他们回去的时候,依然是楚天舒和妙空领头。 却只带走了不足二十个,在此次战役中表现不太适应的和尚。 虽然都是武僧,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这等杀伐。 以后分给这批人的任务,大多应该偏向留守的性质。 不过其中有几个人倒是比较特殊,他们是想还俗,却只是觉得以僧人的身份参与这些战争,心中别扭。 问到还俗之后的去处,倒是很热衷于继续参与到打倭寇的行列。 回程的船头上,妙空思及此事,微微颔首。 “是我们之前考虑不周,武僧从前偶尔兼任江湖之事,不妨碍佛门身份,但是此后,他们会更类似专门的军伍之人,这与佛门身份的教诲,偏差就太大了。” “有空时,我们要为所有僧众开示,为他们转为俗家弟子之事,大开方便之门。” 楚天舒也在船头,闻言只是一笑,从油纸包里拿出一根小鱼干,咬了一口。 这也是战利品之一。 手指长短的小鱼,被腌渍去腥之后,烘烤成鱼干,吃起来以咸鲜味为主,却又带着些许回甘,越嚼越香。 赵延年带人去安抚那些被掳百姓的时候,显得很有经验,并不是空口白话的宣讲,而是先到处寻摸了一下吃食、衣物,就找到了这些库存。 那些被掳之人醒来后的惶恐低泣,果然很快就被精细的食物,成套的衣裳所安抚。 楚天舒看到赵延年等人竟然这么能干,总算比较放心。 一放心就感觉饿了,顺手拿到一小包鱼干尝尝。 反正同船的不会跟他抢鱼干,那几个想还俗的,毕竟还没完成仪式呢。 两岸芦苇青绿,河水波澜起伏。 楚天舒把鱼干吃了大半之后,折迭收好,就回到船舱中练功。 回程的路上,四条小船载数十人,走的全是水路。 日行夜歇,每至水道渡口之时,就有摆渡僧靠近过来,传递消息。 诏安、漳浦、海澄等沿海各县的俗家弟子势力,都在寺中派遣的老僧协助下,打破了当地的帮派分舵。 这些帮派与倭寇勾结的事实证据,已经被拿到明面上来宣扬。 一百八十余名持有神火枪的武僧,从平潭转移到漳浦,与当地僧俗门人汇合,成功歼灭了在东山县附近活动的倭寇。 楚天舒查阅战报,颇为满意,感觉完成了初步的目标。 他们的第一场行动,并非单指一个平潭县、牛山岛。 只靠那么一个地方扩散消息太慢了,轰动性也不够。 因此,诏安、漳浦、海澄等地的战斗,也囊括在这场行动之中。 “而且按照你所说的,等到消息传出去的时候,会刻意模糊具体的日期。” 妙空禅师说道,“外人会难以说清,我们到底先打了牛山,还是先打了东山。” “对我们的主力锋芒所向,出动的人手总数,都无法猜准。” 楚天舒在船舱中没有点灯,借着些许晨光,就足以看清舱中微尘。 “以后的行动,也要维持这种风格,对内的战报要清楚,但反正是用密语书写的,外人也看不懂,对外的消息,就尽量模糊一些才好。” 他放下手中那几张纸条,面露思索之色。 “外面多地在行动,而我们在坐船返程,也是想趁机测试一下,你们布置在各个水道的消息传递效果。” “现在看来,效果当真不错。” “但是,人手还是太少,日后出了八闽之地,人手就会匮乏。” “像这些善于传情报的摆渡僧,该给他们待遇更丰厚些,并且让他们尽量教导徒众。” 楚天舒这段时间在南少林,过的可不是一般充实。 日日除了练功和品尝南少林出名的素斋,他还指点了僧人练功,翻阅南少林暗中发展的卷宗记录。 不得不说,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不像练武进步的时候那么充实酣畅,但是,学到这些知识的时候,就像是人的身边有些长久蒙尘的盲点,忽然被注意到,一把抹去尘埃。 那是一种心意上的清爽,解谜般的惊喜。 但以他自身的见识来看,这种组织形式中,也有颇多缺陷。 妙空禅师这阵子,也听过他不少建议,都觉得切中要害,但今天这个建议,却有些为难。 “摆渡僧待遇加厚没问题,但是传授徒众这件事……各地风土人情大有不同,常用言语都不一样。” “现有的摆渡僧,顶多培养八闽之地的徒众,出去后,很难轻松自如的融入当地,打探消息。” 楚天舒笑道:“那就把这个建议转达给方丈吧,他应该可以处理。” 妙空一听,就明白了楚天舒的用意。 他们四个老僧,也是各有侧重。 妙空主要负责关注俗家弟子镖局等行业的生意。 而妙凡方丈,尤其擅长接待上山礼佛的豪商巨富。 既非自家门下,这些豪商总不太可信,但当今世道,能攒起自己身家的商人,多半有几分左右逢源,精明强干的本事,在经常行商往来之地,自然知道要探明行情。 借他们探些浅薄消息,不算难事,南少林自己的探子,初时只需负责与之对接,即可在此过程中,得以学习地方风貌,磨练传信手段。 日后学有所成,再让自家人脱离原本的商队,独自行事。 嘟嘟嘟嘟!! 楚天舒看小炉上的茶水沸腾起来,也不怕烫,伸手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舱内小桌上,摆着和尚们买来的酥饼糕点,配着那包小鱼干,当个早饭是足够了。 妙空自从年纪大了之后,就有不吃早饭和晚饭的习惯,只按照宗门的习惯,喝点热水提神,坐在对面默念经文。 楚天舒细嚼慢咽,脑中思绪放飞,悠哉悠哉。 这一顿饭,估计吃了能有两三刻钟,不知不觉就把桌上点心吃尽。 等到吃完,他甚至觉得自己放松到身子骨有点嫌懒了,这才钻出船舱。 四周青山绿水,已是一片柔和光明之相,令他忍不住回看了一眼背后的朝阳。 长水迢迢,流至山川尽头。 朝阳凌空,浮在山川之上。 他再往前眺望,山顶那一座座大殿的琉璃瓦,都泛着金光。 青翠的山林,生机盎然,鸟语香。 整座大山,仿佛一尊青袍金冠的巨人,闲来戏弄蝶,眺望东海碧波,将起而未起。 “哈哈!我先上山去了,你们慢行。” 楚天舒随意一笑,从船头纵身而出。 小船一坠一起,他的身体已经掠出三丈有余,运着内力,在水面上一踏。 绿水似宽大的薄毯,被他踏得向下一晃荡。 等他借力飞跃过去,波流回涌,才在中心处激起一柱湍白水。 水足有三尺来高。 哗!哗!哗! 等楚天舒连踏数次,到了岸上的时候,回望过去,只觉水面很不平静。 每次踏水可以一掠两三丈,从速度和距离来看,他的轻功已经很不错了。 但轻功的要诀,还有一个“轻”字。 妙空禅师踏水而过的时候,水面只有微波而已。 武灶神的体魄虽强,但是如果全力奔跑,动静就会很大,遇到大片水泽之类的情况,更是会速度骤减,造成多余的体力损耗。 轻功若是练好了,就算对现在的楚天舒也是很有裨益的。 他把练轻功当做晨跑,在草地上疾驰几步后,一掠而起,踩着树梢上山。 那一棵棵松树,被他踩得枝头乱晃。 人在山下仰头看去,只觉一袭墨梅白衣,在满山松涛之中,飘摇而上,直至飞入寺院。 “嘿!喝!哈!” 罗汉堂的练功场中,土壤被踩得硬如山岩。 上百个武僧,在这里打拳练功,僧衣只遮了半边肩膀,大清早的,已经热气腾腾,满头放汗。 墙角下摆着一缸缸的泉水,还有石桌石凳,供人歇息。 但仔细一看那些石凳的模样,就知道有时也会被充当石锁,拿来打熬力气。 楚天舒掠过墙头,正好落在石桌和水缸之间。 那些武僧注意到他,纷纷收势,合掌行礼,齐声道:“参见居士!” 楚天舒左掌竖在胸前,略一还礼,笑道:“刚一回来,就来看你们了。” “我出门这几天,不知道你们进度如何?” 这上百名武僧,正是整个南少林里面,所有习练外门硬功的人。 领头的还有两个妙字辈的和尚,法名妙高、妙积。 两人虽然年过半百,依然身材魁梧,肌肉如岩,气质跟妙凡他们四人大有不同,更显刚强。 可惜论实力,这两人要比妙凡他们四个差得多。 楚天舒最初听说,这个世界把练劲的功夫,视为粗浅的外门硬功。 当时还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不同的世界,文明发展总有偏差。 这边也许就是内功文化非常发达,导致没什么人,特地去推动练劲拳法的发展。 可是等他在南少林,选拔武僧枪手的时候,就发觉了不对劲。 因为南少林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内功心法和外门硬功兼修的人物。 这实在太奇怪了。 老家世界那边,练劲拳法练到瓶颈,就想办法学学内功,已经是一种共识。 十个练劲到了瓶颈的,少说也有三四个,能练出内力。 因为说到底,内功的开窍途径,跟练劲的开窍途径,是一样的。 这妙高、妙积两个大和尚,换算一下,在练劲拳法上的造诣,至少已经是龙缠身大成。 这种人练内力,十天半个月,就该入门了才对。 楚天舒也跟妙凡方丈交过手,感觉南少林的内功,品质立意,还大不如恨天功,练起来应该不至于太难。 为此,他借阅了南少林的内功心法和硬功秘籍。 硬功确实类似练劲,这点没错。 但是内功,很有问题! 南少林心法中,提及内功入门的时候,“打坐存想、内外相通”。 “五感俱忘、第六识现”,“拿捏心意、气入丹田”。 楚天舒把这些东西分析之后,发现这根本就不是拳师开窍的路数。 反而跟通灵开窍,有九成相似。 他还怕手上的心法秘籍,是个别特殊情况,因此又去询问了妙凡方丈等人。 结果得到的答复是。 “天下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初窥门径时,都是这般。” 神经哦。 所以,这个世界练内功的,全是一群伪装成武者的通灵人啊? (本章完) 第159章 内功发源,江湖人 第159章 内功发源,江湖人 楚天舒当时心中的感受,是很神奇的。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听说,通灵开窍的比例,远比拳师开窍的比例低。 之前穿越过去的世界里,基本也是这种情况。 但是当前这方天地,内功是主流。 如果练内功的都是通灵开窍,那这个世界,通灵人简直泛滥成灾。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大家并不是自己想伪装成武者,他们是真把自己当成武者的。 他们施展不出法术,他们多半也没有见过鬼怪。 甚至,楚天舒亲自和妙凡交手的时候,都没有觉得对方的内力有什么特殊之处。 就跟老家那边,人们练出来的内力,感觉差不多。 他们是在通灵开窍之后,就拐了个大弯,把自己拐进了内力武者的路子上。 不过,老家那边的内功,大致可以算是“炼精化气”。 而这个世界的内功特色,应该算是“练神化气”了。 楚天舒翻阅了南少林很多古老藏书,大致摸索出一条线索。 可能很久之前,此方先人踏入修行之际,大多入的是通灵开窍的途径。 也是自然而然,顺着养出念力那条路子走的。 他们可以展现出法术神通一样奇妙的能力,但凡是走这条路子的人,都活不长久,喜怒无常。 他们的情绪容易大起大落,易癫狂,也易消沉,明明享有世人的崇拜,自杀者却屡见不鲜。 活得稍长些的,又更容易陷入幻觉,出现呆滞、谵妄。 人们不断的寻找出路,终于摸索出了在开窍之后,立刻培养气感的手段。 不去追求法术的奇妙玄奥,只专心于在体内流转的“气”。 如此流传下来,后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培养念力了。 他们都早在养出念力之前,已经养出了内气。 楚天舒了解这些东西之后,不免想到曾经困住自己的烟霞界层。 以他入界时的修为,都感受到巨大压力,险些被暗流卷走。 功底浅薄的通灵人,只怕很容易被污染失常。 他们在本土成长,就算有加深念力的机会,污染也如影随形,确实是一条险路。 本土通灵开窍比例这么高,应该受益于那烟霞界层的存在。 同样是因为烟霞界层,让大家走上了“练神化气”的路子。 内功不像念力那样敏感,就算在功底浅薄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受到多少影响。 楚天舒弄清这些事情后,就想到自己的《纵横秘祝法》。 假如能把《纵横秘祝法》后面,多续上半本,讲究如何把念力化成内功,应该也可算成武功吧。 等日后攒好素材,就能把这个推演一遍。 到时候前半部分,主讲念力的内容,也如同得到最好的师长教导一样,修炼起来,会详实顺遂得多。 更能够使精气神三者,都得以贯连,让自己的念力修持,不再独立于武道之外。 让以前的修炼成果,得以直接继承、发扬。 金刚定,垂天功,纵横法,悉具自足。 但是,南少林的功法,立意潜力不够高,又只讲了通灵之后怎么练内力。 当世武人,并不知道,怎么在有了念力之后,仍可转化成内功。 楚天舒就算读遍南少林内功,和《纵横秘祝》拼凑到一起,中间也无法衔接起来。 这个就只能靠自己来办了。 来日势力壮大后,可以设法搜集别派秘籍。 而最近,他把《垂天神功》的入门篇,传授给了少林这些练硬功的人。 因为自身情况复杂,不适合用来对比。 他准备看看一般人炼精化气,培养出内力时,跟其他武僧里面“练神化气”刚养出内力的状态,有多少差异。 借此来找出“练神化气”的真正关窍,加以推敲。 “阿弥陀佛。” 妙高和尚有点惭愧,“居士,那神功入门篇,我等都还未修出什么成效。” 楚天舒狐疑道:“别人也就罢了,两位妙字辈大师,都还未修出气感吗?” 两个老和尚对视一眼,都面带苦色,摇了摇头。 妙积说道:“我等思来想去,觉得难以入门,倒也不仅是资质所限。这神功篇章,只在入门阶段,已颇为艰涩深奥,且立意极高,使人感觉到诸多道家玄理的韵味。” “我等俱是佛门子弟,知见皆异,实在难以领会。” 楚天舒怔了怔。 他的功法经令牌推演后,宛如有顶级名师传授,而且就算没有令牌,他自小修行,也没有什么门户之见。 毕竟《鬼门巫医》里面,杂七杂八,道家医术,佛家医术都有,还有一些说不清何方教派的针咒之术。 巫医注解,讲究的就是一个“有用的先记下来”。 至于到底是怎么产生效果的,到底哪家理念正确程度更高。 先别管,把人救了就行。 别的……相信后人智慧吧。 巫医这一大系,发展繁杂迟缓,始终属于旁门,出不了名门,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高的凝聚力,没有整理出一条颠扑不破的脉络。 但这也让他们,不会迷信于任何时代的技术理念。 可谓是门户之见最浅的一系。 “还有这种因素啊。” 楚天舒沉吟片刻,“行,等我想办法改改,别的拳法练得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和尚们可就来劲了。 看大家的神情,恨不得都给楚天舒演练一遍。 那么多光头攒动,踊跃积极的模样,让整个练武场,都更亮堂了几分。 “那闯少林拳架中,好几路拳架,众僧都练得沉浸其中。” 还是妙高力压众声,“贫僧不才,不但对那几路拳架练得颇熟,对仙人劲,也有了几分眉目。” 他走向大缸,口中说话。 “正所谓,抽坎填离,铅汞相抱,比喻心肾刚柔之力,积柔成圆。” 妙高伸出手掌,五指运动,掌心泛起嫣红,在大水缸外一抹而过。 水缸忽的一声嗡鸣,内部的泉水,居然旋转起来。 妙积见猎心喜,也走了过去。 “上善者,莫过于水,血与水俱为柔劲,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以血绕骨而行,以血催动骨力。” 妙积站到一口大缸侧面,伸手一拍。 这大缸一晃,碰到了另一口缸。 另一口缸中的水,突然炸起大片水。 两口缸中,水面摇晃许久,陶缸却都未破损。 楚天舒抚掌称赞:“好!” 好家伙,垂天神功入门篇,你跟我说道家玄理太多。 这金蟾派道士的仙人劲,你们倒是练得挺起劲。 楚天舒怀疑,他们不是什么道佛门户之见在作祟。 而是硬功练惯了,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练内功。 要不要找点还没练惯硬功的少年人来教一教呢? 但是,神功入门篇的难度,确实挺高。 冯建华当时说,有几名中上资质的人学过恨天功。 可那个中上资质,是拿他自己,甚至是拿楚天舒来对比的。 “善哉,善哉。” 妙高喜不自胜,“以前真未想过,外门硬功,能练得如此刚柔自化。” “近日得了居士指点之后,就如茅塞顿开。” “这些功夫练到巅峰,也未必就逊于方丈他们的内功修为。” 众僧都不自禁的点头。 本来选拔神枪手的时候,这帮人里,倒有大半都可以选进去。 不过,楚天舒看他们的底子扎得非常厚实,一练精妙拳法,可谓厚积薄发,短时间内能有明显进步。 就算大半人修不成内功,先练一阵拳法,将来再去扛枪,战力也会显著增长。 故而把这些练硬功的和尚,全留在寺里了。 硬功和尚们当时得知这个决定,并无怨言。 南少林内部,虽然不许出现明显的歧视风气,但是整个江湖都觉得外门硬功是粗陋功夫。 他们这些和尚还愿意待在寺里,日复一日的苦练,早就把性子磨练得十分坚韧。 等到楚天舒传了他们几路拳法后,这些和尚更是从“无怨言”,变成了狂喜。 遍观南少林,这群人对楚天舒的拥护程度,必是最高的。 楚天舒也有心,把他们打造成一支耐力远超寻常武僧的兵种。 “晨练并不适合太剧烈,你们该吃东西了。” 楚天舒笑道,“今早还是喝乳粥吗?” 佛经中记载,释迦牟尼曾经接受牧羊女供奉的乳粥来恢复体力。 南少林的武僧,也有喝乳粥的传统,不过,那些练内功的和尚大多饮食清淡,不喜欢乳粥的气味。 而这些练硬功的,往往食谱更广,食量也更大。 楚天舒尝过一回之后,让和尚们别不舍得加。 现在乳粥味道要好得多。 楚天舒在山下灌了一壶茶水加糕点,现在倒也不介意再来一碗粘稠的香粥。 众人一同去吃了早饭,又回到罗汉堂。 楚天舒就住在这里,上午修炼,下午把神功入门篇删繁就简,接手外面的消息情报,傍晚去武器作坊转一转。 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已经彻底发酵,轰动南方武林。 抗倭的大旗一竖起来,谁也说不出南少林一个“不”字。 至于外界的阻力,暂时还没有渗透进八闽之地,南少林也没有急于出击,只在这片地盘上先招募乡勇,派出僧人传授刀枪武艺,以求自卫。 官府的嘉奖已经来过数次,里里外外,打听南少林的动向,都被妙凡他们遮掩过去。 还有许多士绅豪商,纷纷前来上香礼佛,捐香火钱。 楚天舒虽然只关心练兵,不常去前殿,也经常听到敲锣打鼓的声响。 这两日尤为热闹,似是那些豪商之间,自忖单论香火钱,未必比过同行,因此换了样。 总要使些银钱,雇佣附近大批乡民,做出一副民间自发给南少林送匾额的模样。 “沿海那里,倒真有百姓自发感谢送礼的,但送匾……” 妙空禅师今日也在罗汉堂,坐在石桌边,摇头笑道,“左右也让附近乡民得了点银钱,就不揭穿他们了。” 楚天舒好像在捏着毛笔走神,没听妙空说话。 但妙空话一停,他就接口道:“我看你其实很高兴吧,香客络绎不绝,美名传扬四方,正是和尚的夙愿。” 妙空念了声佛号,笑而不语。 “官商民间,都在对南少林示好,但真正的明眼人,应该都在等待倭寇的反应。” 楚天舒说道,“有新的情报吗?” 妙空敛了笑容:“听闻陈祖七常在倭国活动,还曾远航到西番蛮夷所在,如今究竟在何处,确实难说,但我们已经肃清八闽沿海,打击了很多海盗帮派。” “倭刀生意受到重创,他绝对会收到消息。” 和尚逐渐皱眉,“在我们的估算中,甚至在他出手之前,他那些个义子,就该有人先躁动了。” “可是我们没有探查到他那些义子的动向,难道真是想等陈祖七亲自出动,毕其功于一役?” 楚天舒的笔,舔了舔砚台。 “我让你们在所有消息中,模糊掉我的存在,你们做的很好。” 他思索道,“你说,会否是流云府觉得,南少林挡不住倭寇的反扑,因此帮忙动手,削除一些倭寇的羽翼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总得让鹬蚌争得更狠些才行。 妙空眼神一动,正要说话。 楚天舒倏然抬头,看向墙外,眼中毫光如轮,扬声道:“这位朋友,你是混在敲锣打鼓的队伍中上山的吧?” “但你脱离人群,绕到后山来的速度,可不是那些商人聘请的护卫能够企及的。” 妙空面露惊色,起身看去。 墙头多出个黑衣劲装的年轻人,看着不到三十岁,眉眼凌厉,薄唇淡色,腰佩长剑。 妙空沉声道:“阁下何人,擅闯南少林?” “南少林最近真是好大的声势,让知趣人上山,明眼人静等。” 年轻人声音嘶哑,仿佛很久没喝过水。 “但偌大的江湖中,除了这两种人,总还有些别的人。” 楚天舒平静问道:“何等样人?” (本章完) 第160章 红枫一现 第160章 红枫一现 罗汉堂是一群大和尚练功的地方。 演武场的地面被踩的硬如铁石,自然是寸草不生,四周的大屋房顶也都被打扫的很是干净,没有落叶瓣。 那黑衣青年站在墙头,眼神一扫,不愿意看到处处光头的场景,便将目光放远,眸子里映着远处绿树飞鸟,声音低哑干瘪。 “对你们这些事并不关心的人;无意中被卷进来的人;比和尚更不知死活的人……” 妙空禅师沉声道:“阁下潜入到我罗汉堂要地附近,难道还要说自己是无意间被卷入?” 罗汉堂是僧人精修武艺之地,为防被外人偷学绝技,当然不会选址在南少林建筑群的外围。 这人如果是无意中绕到后山,不可能绕到罗汉堂来,必定是自己刻意躲开了各处把守的僧人,潜入进来的。 “我不关心南少林要干什么,只是来找人,和尚你不必如此防备。” 黑衣青年似要服软,接着一句话,却让大批和尚都面露怒色。 “再说,南少林么,财力尚可,武艺一般,也没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事物。” 妙空禅师定力不错,这时反而又稳住了心神,仔细打量对方,发现对方剑鞘上,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枫叶状记号。 “阁下莫非是红云谷中,夏侯山庄的高足?” 妙空禅师露出微笑,“夏侯山庄治家严谨,门风清正,享誉太行,特别是夏侯庄主,与我方丈师兄之间,颇有交情。” “他对我南少林典籍之丰,也毫不吝惜溢美之词,上回他家大公子成婚,我南少林还送上一株红珊瑚树为贺礼,未曾失了交情。” “看阁下武艺非凡,不知道是大公子夏侯重山,还是二公子夏侯飞山?” 老和尚这番话,绵里藏针,搬出两派渊源,把红云谷名望最高的夏侯庄主,与南少林的妙字辈和尚牵连起来。 只要是夏侯山庄的门人,再来面对妙字辈的和尚,难免弱了声势。 黑衣青年听完这一番话,果然也脸色数变。 “那老东西惯会虚情假意!” 他忽而发怒,两颊泛起几分潮红,“好叫你们知道,就是老头子本人从南少林回去之后,对我和大哥点评说。” “南少林和尚用功刻苦,可惜武学传承上多是平庸之物,拼死再练几代人,也练不出绝顶高手!” 妙空禅师脸色一黑。 楚天舒嘴角微微翘起,似绷非绷。 听这话意,此人多半就是那夏侯家的二公子了。 这小子坑爹啊,他爹苦苦经营的江湖交情,被他这一句话,就加了个心结。 “原来是江湖上号称火焰神鹰的夏侯家二公子。” 妙空禅师双掌合十,闷声闷气的说道,“听说你出道第一战,就斩杀了臭名昭著的采大盗,千里闻香白蝴蝶。” “之后数年之内,在太行山周边捕凶缉盗,于民间享有盛赞,乃至上达天听,连皇帝亦动念,想招你入六扇门任职,因被朝臣劝阻三回,这才作罢。” “谁知见面不如闻名,二公子居然是个乱闯寺门,口无遮拦之人。” 夏侯飞山坦然道:“是啊,子不教父之过,都怪夏侯家家教不严,出了我这种败类,你们应该狠狠问罪那个老东西。” 他目光转向楚天舒,“还有你,你要是不准备杀我,我就走人了。” 楚天舒轻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们不想被人知道,南少林藏着这么一个大高手,偏偏被我无意中撞破此事,听到了几句话。” 夏侯飞山淡然道,“江湖上能成大事,掌权柄的,向来心狠,你这个年纪就能掌控南少林,可见城府之深,如果为此要把我灭口,也算正常。” 楚天舒随和道:“偏生我心慈手软,不是那种狠辣人物,再说你刚才语气高傲,现在却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觉得我们一定能杀你?” 夏侯飞山很诚实:“你带来的威胁感挺高,加上他们从旁协助,我脱身的把握不大。” “那这样吧。” 楚天舒站起身来,“和尚们都不动手,只凭我一个人。” “假如我能拿下你,你要回答我三个问题,还要给我打工。” 夏侯飞山道:“打工?” “你出道就在杀盗匪,那加入我们这边,一起去杀倭寇,也算专业对口吧。” 楚天舒思索着,补充道,“不用你一直打工,你要是能在倭寇中,杀满三个像妙空这样的高手,或者能够杀满一千个真倭,我们的约定就算到期。” 夏侯飞山大致听懂他的意思,更听出他语气中,那种笃定的胜算。 “你这人,才是真的高傲。” 夏侯飞山面上那几分愤愤的红意褪去,变回最初的苍白、沉静。 “好,我答应了。” 话音未落,他身影突兀倒退,飘空而起。 那样的姿态,仿佛是被大海天风猛然吹起的一片叶子。 妙空禅师的轻功,已经练到踏水只有微波,踏雪也能在连走三四十丈时,不留足迹。 但超出三四十丈,这和尚就难免要有换气之时,下脚沉重的时候。 而夏侯飞山的轻功,恐怕是到了真正“踏雪无痕”之境,连走好几里地,都不会留下足印。 难怪之前,他都潜入到了罗汉堂附近,妙空禅师还没有察觉出异样。 呼!! 妙空禅师刚仰头看见这一幕,就觉得身边气流一动,扯直了自己的衣袖。 楚天舒的身影,已经从他身边消失,一脚跺在墙头。 那一面长墙,中间有门板宽的那么一段,突然垮了下来。 组成这一段墙体的青砖,被楚天舒一脚踩过之后,全都碎得如蚕豆大小,流泻成堆。 楚天舒已经拔空而去,不但比夏侯飞山更快,甚至比夏侯飞山更高。 他那一脚踩下去,简直就是要踏在夏侯飞山的脑袋上。 夏侯飞山号称神鹰,原本就以轻功著称,也擅长在空中迎敌。 可楚天舒这种风格的“轻功”,夏侯从来没见过。 一脚跺坏墙体,一步破空踏下。 夏侯飞山本该向前拔出的长剑,一时来不及完全出鞘,握鞘的左手也跟着抬起。 双手横剑,挡那一踏。 嘭!!!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夏侯坠向地面,楚天舒飞跃向前,落在了屋顶。 演武场这面高墙,墙体的另一边,就是和尚们平时住宿的地方,是一个大院落。 院内地面都是青石板铺成,三面都是高脊大屋。 楚天舒就是飞跃了整个院子,落在对面屋顶上。 夏侯飞山则坠于青石板地,腰背一弯,双足沉陷,在石板上留下几道裂痕。 演武场的和尚们,全都屏息凝神,透过墙体的缺口,注视这一战。 夏侯飞山没有直起身子,只飞快调整了一下方向,把头仰起,盯住楚天舒。 他的剑已经出鞘一小半,这时突然彻底入鞘,再向外一拔。 噌—— 这一送一拔之间,似在剑上积聚了澎湃的热力。 长剑出鞘的时候,焕发出一道红得发亮,红得发艳的色彩。 红云谷中,夏侯山庄,号称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以剑法闻名,流传的剑法种类颇多。 在最近百年来说,他们家族中最出名的,就是一把“藕断丝连千蛇剑”。 这把剑是一件奇门兵器,剑身由千百个碎片嵌合而成。 只用一根银丝,曲折相连,贯穿首尾。 出剑的时候,只要银丝一松,就是千百个碎片,同时迸射伤人,如同长蛇扫尾,破空斩切。 配合上夏侯家独门剑法,宛如千蛇乱闪,凌厉无匹,剑招的聚散曲直,莫不如意。 夏侯飞山出道之时,手上拿的就是这把剑。 但他今天用的,并不是什么奇门兵器,而是一把很正常的三尺铁剑。 只听长剑出鞘时,那一声短促又流利至极的轻吟。 就知道这把剑,必然没有什么裂缝机关在其中。 可是,夏侯飞山拔出这把剑的时候,绽放出来的奇特场景,远比机关蛇剑更惊人。 他的剑鞘里面,像是藏了成百上千片火红的枫树叶子。 就在他拔剑的刹那,所有的枫树叶片,都朝天地之间喷洒出去。 满院红枫乱舞。 清风一时燥热。 这样的美景,如梦似幻,不少僧人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们想不通,哪里来的这些枫叶。 三面大屋的屋檐前方,都垂下一条铁链,挂着一口小钟。 每日清晨,大僧都会敲响这口小钟,唤醒众沙弥。 枫叶飞舞时,有几片触及铁链,链子竟被轻易切断,视若无物。 钟身坠地,哐哐乱响。 妙空脸上一惊,忽然明白,这才是红云谷剑法的真髓。 夏侯家历代以来,少有人能把剑法练到这一步,才不得不依靠奇门兵器。 千蛇剑乃是实体,中间又有一条银线,纵然千百碎片齐出,只要被击中几片,还是会牵连到整柄剑上。 倘若能够把剑气幻化成枫叶,凌空飘舞,自行聚散。 这样的剑招,远比千蛇剑更难提防。 夏侯飞山不够沉稳,可他的剑法造诣,只怕已经胜过他的父亲,初涉绝顶高手的门槛。 火红的叶片,像真正的树叶一样飞向屋顶。 每片叶子的轨迹,都不尽相同,仿佛纯任自然,又难以预测。 楚天舒清楚地看到,有些叶子在飞过来的过程中,忽然重迭,化为一体,有些叶子在飞来时,突然分裂。 夏侯飞山不可能把剑气分散成这么多道,那样的剑气太弱了。 但以楚天舒的洞察之能,一时间,竟然也无法从这些变化无穷的叶片中,分出哪个方位的是真,哪个方位的是假。 因为剑气本身,也是没有实体的,这可比分辨实体和幻影难得多。 “好!” 楚天舒的身体,赫然往下一坠。 他的内力下沉,在屋顶上压出一个洞来,急坠而下。 人还在半空,他就对着大门,连拍三掌。 僧人的卧房,布置非常简洁,就是大通铺,枕头和被子。 门窗也很简朴,原色的木门,大门上半部分,是井字型的窗格,糊了一层发黄的纱布。 三个青色掌印破空而至,精纯的内力,像云雾般融在门上。 也只有楚天舒,品质如此纯净的内力,才能在以掌印形态隔空打出后,又转变成一种加持,灌注在实物之内。 就在这时,一把长剑贯穿大门,杀了进来。 夏侯飞山虽然看到楚天舒坠入屋内,却能够感受到,他还在锁定自己,倘若从别处逃走,必被截击。 只有趁这一刻,破掉楚天舒的从容姿态,逼得对方没有余裕,自己才能脱身。 持剑的人,撞碎门板的那一刻,双眉锋利,眸如点漆。 那些不稳定的情绪,年轻人的稚气,都转化为一种剑道神意,灼热,锐利。 可是,僧房大门四分五裂的时候,他的脚步也滞了一下。 刚才那种感觉,不像是一剑直指,撞碎了木门,倒像是撞碎一层厚重的钢板。 楚天舒的身影,就在这时触到了地,一步骤然靠近,双掌交错。 长剑当即折断! 夏侯飞山急忙变招,手腕又被从下而上的锤了一下,断剑脱手,穿透屋顶,不知所踪。 两条身影从房间里闯了出来,穿过整个院子,闯到练武场去。 和尚们急忙闪避。 只见红枫飞扬,还追随着那两道身影,杀到练武场来,却在半空中逐渐透明,消失不见。 嘭!! 楚天舒右掌突闪,按在夏侯肩头,让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夏侯飞山晃了晃,两条手臂垂落,止不住的颤抖,脸上满是气血翻腾,那种不正常的红晕。 他仰头看向楚天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角溢出一股血迹。 “你还没有领悟神意,竟然……这么强!” 夏侯飞山呛咳一声,嘶哑道,“你赢了。” “承认就行。” 楚天舒笑着抓起他右手,抹了一下他的血迹,“正好画个押。” 旁边石桌上许多纸张。 楚天舒把夏侯飞山的右手往上一按,留了个手印。 夏侯飞山嘴角微动,脊背逐渐弯下来,一副随便的姿态。 楚天舒松开他的手,拿起那张纸,屈指弹了弹边角处,心情愉悦。 送上门来的打工仔呀。 夏侯飞山见状,更不禁眼神涣散,扭头面向远处山林。 “你伤得又不重,何必露出这幅神情?” 楚天舒说道,“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吧。” (本章完) 第161章 杀手,奇怪的脑筋 第161章 杀手,奇怪的脑筋 众僧眼看这一战已经落定,还久久不能回神。 刚才那种剑法,真是他们平生首次见识到。 使出这种剑的,居然只是一个年轻人。 而且是一个容易恼怒,行事轻率,没有想象中宗师风度的年轻人。 哦对了,天居士也是年轻人。 夏侯飞山回过头来,直直的看着楚天舒。 “都已经是你的手下了,就不能让我多歇一会儿吗?” 楚天舒把手印交给妙空禅师,举步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 “行,先喝点水。” 楚天舒说道,“南少林所在的这片山脉,既是清源山,又叫泉山,就是因为山上泉眼众多。” “这些全都是和尚们大清早挑回来的泉水,吸收朝阳华彩,甘洌清甜。” 夏侯飞山道:“就是从野外打的水,还没煮开过?” 话虽这么说,他却将那瓢接了过去,咕嘟嘟喝了个干净。 岂料这些水一下肚,就听他腹如蛙鸣,传出饥饿的声响。 夏侯飞山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本就被楚天舒打得脸色潮红,此时也不太看得出异样。 妙空禅师微微一笑,给旁边和尚使了个眼色。 有和尚跑走,很快端了一盘素鸡进来。 因为要接待豪商,最近厨房的各式点心、素菜,总是会多备些。 这素鸡实是一种豆制品,类似干豆腐,但口感更紧实,一片片又圆又厚,色泽金黄。 放凉之后,可以直接用手抓取,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夏侯飞山吃了几块之后,察觉众和尚都在看着自己,登时吃不下去了,道:“你问吧。” 楚天舒坐在一旁,先扫了一眼和尚们。 “你们的门和屋顶,都被这位夏侯兄弟打烂了,还不赶紧去修缮,晚上想露天睡觉吗?” 众和尚一哄而散,只留下几个妙字辈老僧。 妙空禅师先问道:“你说你是来找人,找的是谁?” 因楚天舒有三个问题之说,妙空禅师抢着一问,就不算在三个问题之中。 夏侯飞山此时也没心思计较那些,只道:“我是来找那个专杀杀手的杀手。” 妙空讶然道:“是他!” 楚天舒好奇道:“谁呀?” 他最近学的东西挺多,但也有轻重之分,对江湖消息,当然不可能巨细无遗的去浏览。 妙空为他解释了一番。 杀手这个行当,做的是暗地里的生意,最好来无影,去无踪,一击毙命。 这样的行业,自然不方便扬名。 但是杀手也是人,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杀手,往往更有强烈的诉求,他们也想有自己的名号。 于是在江湖上,很多自诩实力雄厚的杀手,都有了留下自己信物的风气。 黑色梅、半截僧衣、血铃铛、白玉螺……比比皆是。 能成功扬名的杀手,收价收得就更高了。 当然也更容易被针对,不乏有成名杀手被人设计围杀的事情。 有的杀手因此谨慎,有的杀手却更加张狂,把身价抬得越来越高。 本来至少该在得手之后才放信物,居然有人改成,在杀人之前送上预告。 十年前,川西武林大豪庞堡主,就遇到阎王送帖,声称三日之内,取他性命。 那庞堡主的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法,深得巴山剑派真传,乃是江湖上扬名已久的一流高手。 面对“阎王帖”,他也凛然无惧,暗中邀请大批好友,要生擒阎王帖的主人。 不料,那天赶到他家的第一名好友,见面一招,就将他穿心而过。 这好友正是阎王帖主人假扮而成。 此人杀了庞堡主的瞬间,庞堡主尸体后面,也有一剑穿来,夺了此人的性命。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个持剑者,外貌只有二十多岁。 “阎王帖”死后,身形灰败枯槁,仿若被那一剑,灭掉了所有的精气。 此后十年间,凡是有成名杀手出没的地方,好像都能看见这个剑客的身影。 累计至今,或许已经有五六十个成名杀手,死在他剑下。 但至今还没人知道,这个剑客究竟姓甚名谁,又为什么专与这些杀手为敌。 他好像不为求名,不为求财,又好像并非侠道热血之士,神秘至极。 妙空禅师说道:“二公子居然认得此人?” 夏侯飞山道:“半年前,我追杀阴风道婆的时候遇见了他。” “当年陈祖七想要招揽阴风道婆,被阴风道婆拒绝,谁知她三个不肖徒弟却动了心,偷走她半本秘籍,还把她打成重伤,去投靠了倭寇。” “阴风道婆想要报仇,也畏惧倭寇势大,先后掳掠数十名少女,以处子元阴,炼养一只妖蝠。” “道婆被我斩杀,妖蝠却逃窜出去,被那人一剑劈了。” 妙空禅师笑道:“原来是并肩作战的情谊。” “不是。” 夏侯飞山道,“我看他剑法别具一格,见猎心喜,上前挑战,被他打败了。” “因为有此一战,我感受到他的剑法神意,才猜到他应该就是那专斩杀手的剑客。” 妙空稍觉语塞。 妙高大和尚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找他,又为什么找到我们南少林来?” “我败了之后,看他剑法杀气喷薄欲出,猜到他虽不曾杀我,心中却必然有一个想杀的目标,因此问他。” 夏侯飞山继续说道,“他说我剑法不错,放眼当代,以剑术论,可居前五,但是当今武林最有名的两个人,都并非以剑术闻名。” 妙高和尚说道:“我中原江湖,武艺最精湛的,当属嵩山少林方丈、太岳武当掌教,武当掌教,正是以剑术闻名啊。” 妙积说道:“他们两位,未必胜得过魔教教主。” 楚天舒笑道:“那人说的,当然该是流云府主和海盗天王。” 妙空禅师当然也早就猜到了,看着两个同辈师兄弟这时才恍然的模样,不禁暗叹一声。 流云府主和陈祖七,本来也都是众所周知的绝顶高手。 但是因为他们身份复杂,有时候江湖客讨论武林中人,都不把他们纳进去了。 可南少林要对抗的,正是这种势力啊。 “流云府主号称懂得三十七种奇功绝艺,所学最博,海盗天王年少用刀,壮年用斧,如今不知。” 夏侯飞山说道,“那人说,他准备去找这两个人,试着杀一杀。” “而在四个月前,我打听到流云府主,确实遭受了一场刺杀。” 妙空禅师诧异道:“竟有此事?!江湖上从来没有这个风声啊。” “那人虽然没得手,但也成功逃脱了。” 夏侯飞山冷笑一声,“流云府怎么会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影响自家的威名?” 妙空禅师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问封锁消息的情况下,夏侯山庄是怎么知道的。 武林四大世家,虽然从势力规模来看,是远不如而今的南少林。 情报网肯定也不如南少林覆盖八闽之地那么严密。 但是他们扎根极深,对于每一代最有影响力的那几个势力,都打点好了关系。 皇帝当年想把夏侯飞山招进六扇门,肯定不是他做梦梦见了夏侯飞山的英姿,当然也是有渠道沟通过的。 “这四个月里,他没有再度对流云府出手,我想,应该是试过一回,觉得杀不成,转而准备去找陈祖七了。” 夏侯飞山左手下意识的在腰侧虚握了一下,但他剑鞘已经丢了,剑身已经毁了,只握了个空。 “最近两个月,我在家里待不下去,只能琢磨剑法,想来想去。” “若是我跟他生死相搏,他那套剑法杀了我之后,未必会磨损杀气,反而大有可能,刺激出新的招数。” “所以我想来找他,生死一战,让他用新招去杀人。” 陈祖七行踪难料,那个剑客就更难找了。 南少林最近风风火火,举旗抗倭。 夏侯飞山觉得在这里,也许会遇到一些线索,就过来看看。 结果他任性乱闯,遇见了楚天舒。 楚天舒不太懂他的脑回路,道:“你想为抗倭出力的话,找到那个人,跟他一起去刺杀,不就好了?” 激发出新的招数,只是夏侯飞山自己的猜想,未必是事实。 为了赌这个新招去送死,实在有点草率。 “我没有想为了抗倭送死。” 夏侯飞山木然道,“我只是想找个痛快点的死法,而那个人的剑法,是我毕生所见,最适合杀人的。” 楚天舒疑惑道:“哈?” 妙空禅师眼珠转了转。 最近两个月……最近两个月的夏侯山庄,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就只有一件事吧,夏侯家的大公子成亲了。 听说是夏侯庄主亲自指婚,下的聘礼。 女方家里也是武林人士,跟夏侯公子青梅、竹、马。 妙空禅师脑中似有灵光一闪,但还是不太明朗,喃喃说道:“令兄成婚,那新妇……” 夏侯飞山猛然起身,死死盯住老和尚,仿佛要用目光截断老和尚的话语。 他又扭头看向楚天舒:“在你手下打工,能揍同僚吗?” 妙空禅师回过神来,阿弥陀佛了一声,脸上也大觉尴尬。 “出家人实不该多嘴多舌,贫僧去看看师兄那里,有无事情需要帮衬。” 几个老和尚纷纷离开。 楚天舒旁观至此,也猜到一二。 夏侯飞山颓然的坐了下来。 “看来你们几个也猜到了,如果莹儿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带她闯出来的,可是……” 黑衣青年脸色惨白,“我只是几年没回去,大哥在她心中,已经跟我一样重了。” “都怪老头子,如果老头子当时是为我指婚的话,莹儿多半也会愿意的。” 楚天舒光听这几段话,已经觉得这几个人的脑筋都很神秘了。 “会让人伤心的事,就不要去想,反正你现在要为我打工!” 楚天舒大手一挥,果决的打断对方的思绪。 “我在南少林典籍中看到过,所谓绝顶高手,必有武道神意一说。” “但南少林并没有记载,如何修炼此种事物。” “你是练成了剑道神意吧,你来给我说说当时的体会。” (本章完) 第162章 人心磨剑 第162章 人心磨剑 说到剑法,夏侯飞山怔了怔,眼神慢慢的恢复清澈。 就像是一个人,暂时从情感的泥潭中挣扎出来。 楚天舒没有感受过什么爱情,自然更不懂爱情上的失败,是什么滋味。 但是,他以前为了自己的怪病,也常常陷入颓唐不安的情绪里面,夙夜难安,百般烦恼。 那个时候,唯一能让他拾起些许安心、些许自信的,就是对于巫医之术的学习和运用。 自己学的东西真的有效,能够治好一个病人,那时的成就感,亦是他的良药。 人一定要有一点自己坚持的事业。 无论那事业上,是不是也受过挫,那事业的成就,是大还是小。 只有那样,人类时而空虚的情感,才有一点比较稳定,可以惦念的基石。 有了这块石头,生命才有可能打磨出明亮美丽的痕迹,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有一点可以得意的东西。 “我的剑意……” 夏侯飞山说道,“夏侯山庄的祖上,是练出了剑意的,但是他也没能整理出给后人修炼的步骤。” “他只有把自己只言片语的感悟,录之于册,历代的门人,对之苦苦追寻,仍不可得。” 夏侯家的祖先,生于南宋之时。 他本是军中锐卒,有心报国,无力回天,辗转多年,身边的势力几聚几散。 越是挫败,他越是不肯放弃,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太多,感觉自己只剩下那一点执念,还可以相伴余生。 他秉承着执念再度出击,然后再度失败。 直到有一天,他伤重坠落到山谷里面,昏沉多时,突然醒来。 看到满山鲜血。 他疯狂的起身,对着那些鲜血劈砍咆哮,对着那些沾满鲜血的敌人挥剑。 很久之后,他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敌人,那只是一颗颗的枫树。 那些鲜红的,也并非鲜血,而是枫树的叶子。 枫树红了,原来秋日又至。 夏侯家的祖先就在那一天,躺在山谷里面,与自己失败的人生和解。 青山千古,四季依旧。 即使王朝崩塌,故国已远,有些东西,也依然陪伴着故人。 夏侯家的祖先,因此悟出自己的剑意。 他在笔录中说,用自己那一天的感悟,与自己大半生复仇的执念相抗,磨出了一股隐者的剑意。 夏侯飞山的剑意,看似也是枫叶如血,实则却跟祖先的隐者剑,截然不同。 夏侯家不知从哪一代,变成了武林世家。 更是壮大成了一个门规森严的宗派。 夏侯家的人,出入都要有风度礼节,不可叫人看了笑话。 夏侯飞山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初出茅庐时,真是风度翩翩,红衣公子。 依靠夏侯家的情报,他知道采大盗盯上当日成婚的一户人家。 所以他暗中潜入,跟成婚的两家道明原委,先入婚房,坐在窗边饮酒。 那采大盗进来的时候,他抬手一剑就斩了对手,只带走了一壶酒,作为酬劳。 这一举一动,确实符合名家风范。 后来有一次,他听说山上土匪要下山抢亲,就选择了同样的做法。 结果他跟那两家人说明原委时,两家人中,竟有土匪的内应。 那土匪更有奇毒在手,暗中转交,让人给他下药。 要不是他用剑气强行压住毒效,杀出一条血路,只怕真就栽在那伙土匪手中。 他四处缉盗,屡次遇险,才发现拿名家风度做这些事,事倍功半,简直是把自己树立成一个靶子。 那时他才求问父亲,得知了家里的两脉传承。 夏侯山庄的门人,每到十六岁,都会进行一次选拔,分属显脉隐脉。 显脉武功虽好,却只负责跟江湖名门势力打交道,大家互相吹捧,让利合作,经营家业。 纵有惊险,也是明面上的高手挑战,比斗武功。 隐脉不能出名,才方便去做那些实事,真正为夏侯山庄的威名添砖加瓦。 夏侯飞山乃庄主之子,天分又好,早就归入显脉,他非要孤身出去,在江湖乱逛,本就是不合规矩的。 可是夏侯飞山不服。 他对自己的本事足够自信,凭什么不能实打实的扬名立万? 所以他逃出山庄,数年不跟家中联络,继续缉盗追凶。 这一回的夏侯飞山,学到了改头换面,装扮成市井人物。 也知道了自家显脉剑法,未必适合应对某些阴招,因此见到奇功绝艺,往往会设法与之切磋。 他就是在这一段时间,悟出了自己的剑意。 枫红如火,就算随风漂泊,流浪江湖,也能吸引人们的目光。 “枫叶也有青的时候,那就是我在市井间蛰伏之时,但终究要有由青转红的一天,脱颖而出,名扬四方。” 夏侯飞山娓娓道来,“我的剑意秉承的就是,我要成名!” “我要因实绩而成名,火红飞天,惊艳四座。” 他目露思索之色。 “但是,我在靠近这个阶段的时候,也感受到很多阻力。” “似乎是市井间,那甘于平凡的氛围在影响我,又似乎是天地间,真有一种无形异力在阻碍我。” “如果像祖先一样,说是以心念磨剑。” “那我应该是以那些甘于平淡的心念为石,磨出一道想要成名的剑意。” 楚天舒眼中微光如轮,看着正在沉思剑道的夏侯飞山。 在他眼中,夏侯飞山头顶散发出来的剑意,如同一片片微缩的枫叶,升腾向天。 从空中垂落的些许彩烟,正与这些“枫叶”相撞,相互磨损。 原来是这样么。 此界的先人,为了避开与烟霞界层的感应,把通灵途径,扭转成了“炼神化气”的武学。 但是,后人们强大到一定程度后,终究还是再度感应到了烟霞界层的存在。 不过,能在炼神化气上走到这一步的人,已经足够强大,不会那么容易被污染。 他们反而是把烟霞界层透发出来的污染,当成了磨砺。 从通灵途径,炼神化气,再领悟出武道神意。 就像是采矿之后,先将之击碎,收容积累,等将来某日,再设法精炼成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的性质,当然比最初的杂质矿石稳定得多。 不被烟霞所染,乃至反斩烟霞。 楚天舒以前的拳意,只是一种特定的情绪状态,主要还是用来激发肉身内部的潜力。 而这种武道神意,是可以直接发散出去,形成破坏力的。 然而,悟出神意之人,如果自己心境受到严重打击,就像握剑的人,手在发抖,任凭烟霞撞击在长剑薄弱的地方。 如果不能醒悟,只怕有很大概率,出现境界倒退、实力大损的情况。 “我这新员工追求成名,想要光采照人,却先被人以剑法击溃,又遇到家中情变……” 楚天舒心中转着念头,开口说道:“我的三个问题,还没有用完吧?” 夏侯飞山有点茫然:“啊?” “那接下来这个问题,你听好了。” 楚天舒笑出声来,抬起右手,握成拳头。 “请问,你空着手只用剑意,要怎么挡住我的拳头?” 夏侯飞山面容呆滞。 楚天舒笑意更盛。 “放心,我会给你中场休息的时间,我们来一起寻找这个答案吧。” (本章完) 第163章 来人 第163章 来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东南倭患,草原不靖,关外三卫蠢蠢欲动,民间动辄生变?” “说得好像我大明朝廷已经很不稳当了。” 钦差太监左子清,骑在马上,稳稳当当出了城,右面不远是青山丛林,左边是大片田野。 他圆额瘦脸,皮肤微白,左顾右盼,念在身边都是一些体己的人,说话也没有太多顾虑,就感慨了起来。 “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分明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嘛。” “东南倭患,不过是海上来往的些许贼寇,癣疥之疾,关外三卫,前些年还被大军讨伐过一次,老老实实称臣上贡。” “至于民变,十年前,就敢说有矿工佃农造反,流窜二十多个州县,号称聚众八十余万。” “可是朝廷调动了五万兵马之后,就直接把这股反贼给镇压下去了,可见当时那些谣言,是多么夸大其词,混淆视听。” 旁边锦衣卫百户笑道:“公公说得对,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天下时局如何,还是要亲自下来走一走。” 左子清点头:“不过,我大明虽然整体是好的,也不可否认,民间确实有些包藏祸心之人。” “那些草率行事,明着造反的,倒不必担心,就怕那些阳奉阴违之辈,暗下黑手啊。” “半年前,岭南火神沟创制秘诀,上报朝廷,实在是忠心可嘉,圣上立刻下旨,从神机营中抽调三百精兵,派锦衣卫引路同行。” “结果这三百余人,居然在渡过长江的时候,突然失去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左子清说到这里,面露冷笑。 随行众人也都面色肃然。 渡江虽是险事,但要说堂堂神机营精兵和锦衣卫同行,又有当地官府照应,就这样,渡江时还能一个不慎,全部失踪。 谁都知道里面有多大的猫腻。 有动机,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势力遍布数省之地的流云府,也不做他想。 可惜啊,圣上龙颜大怒之后,所做的反应,只是对诸多大内高手,再加封赏,又把嵩山方丈和武当掌门,请到京城长住,以佛道两家高人的名义,为皇室祈福。 百户说道:“公公,既有前车之鉴,这回您还主动请缨,大智大勇,真是令卑职钦佩。” “唉,你们还是没有把我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左子清目露精光,“正是因为我大明气数犹在,流云府主为了火神秘诀,做出一回这样的事,已是极限。” “一年之内,再有第二回的话,为了朝廷法统,衮衮诸公都不可能再忍下去,那就真要开战了。” 这太监就是看准了,流云府还没有做好那样的准备,才愿意出来走这一趟。 况且,现在的火神秘诀,可不是在区区一个火神沟手中,而是落在了南少林手上。 流云府自然乐意放他们来跟南少林纠缠。 假如他们真拿到了火神秘诀,想要回返京城,那才是真正的危险降临之时。 左子清心中火热,那也是他这个五品太监,继续往上搏的机会。 按理来说,做太监的,四品的空缺有一个,五品的肥差有两个,这已经是太监里面,权势最大的人物。 可是在英宗时期,四品太监节制内外,被呼为内相,即使经历土木堡之变后,仍有太监因复辟之功,获取爵位。 左子清才四十岁,如果再立大功,有生之年,未必不能尝一尝权倾朝野的滋味。 而且,有了为朝廷寻获“火神秘诀”这样耀眼的功绩在身。 或许,能使权势如汉十常侍,名望则如三宝太监。 “关关难过关关过,南少林对朝廷向来顺从,这一关他们最多耍些招,应该还没有太大凶险,且待我来一一拆解。” 左子清已经看见南少林的轮廓,两腿一夹马腹,提速疾驰而去。 身后众人也快马扬鞭,过不多时,他们就到了山脚下。 南少林的山门上,刻着太祖爷亲赐的“农禅一体”四个大字,见者下马。 左子清身手矫健,翻身而下,正要让守门的知客僧前去通报。 谁知,从这登山石阶往上看,十余名知客僧,各领着一群客人,有的上山,有的下山,好生忙碌。 南少林香火鼎盛,客多不奇怪。 奇的是这些客人身上大多带着药材气味,有人更是挎着药箱,显然是地方上的名医。 “怎么回事?” 左子清疑问了一声。 那锦衣卫百户立刻去找人打听,很快回来禀报。 “说是数日前,夏侯山庄二公子前来南少林做客,南少林以礼相待,谁知道那夏侯公子在寺中闲住,无所事事,对南少林武学颇多贬低。” “就在昨天,两边动起手来,最后连方丈也下了场,却遭了重创。” 左子清眉头微皱,依旧让知客僧前去通报。 过不多久,妙空、妙音两个首座和尚,亲自下来迎接,言谈举止间,极尽谦恭,给足钦差大人的面子。 可是等进了寺内,饮过香茶,用过素斋,左子清等人嘉奖抗倭之事,谈到新式火铳。 这两个首座和尚就一问三不知,推说都是方丈隐秘行事。 如今方丈昏迷不醒,也无法询问。 左子清心中狐疑,一时也并未逼迫太甚,先在南少林住下。 罗汉堂中。 妙凡方丈听到身边小僧的汇报后,眉目舒展开来。 “老衲在前山忙碌多日,妙空总到这里与居士闲谈,而今终于也轮换过来了。” 妙凡昨日就收到了钦差将至的消息,立刻想出这个法子加以拖延。 夏侯飞山坐在旁边,诚恳道:“方丈被我打伤,这假消息传出去,岂不是损害了南少林的威名?” “老衲本就不是夏侯公子的对手,夏侯公子也当真藐视过我南少林武学,实话实说而已。” 妙凡笑眯眯的,“等将来更多人知晓公子的剑法造诣,已触及绝顶,对南少林今日这一败,也就不以为怪了。” “老衲相信,在天居士的磨砺之下,公子很快就会有那一天的。” 夏侯飞山闷哼一声。 他要是真打了这一堆和尚,消息传出去,倒也没什么,他担得起。 但他没打,他没打呀! 这些日子,明明天天都是他在被打。 若是面对一般人,夏侯飞山空手运使剑招剑气,倒也无妨。 但是面对楚天舒,即使掌上已经运足剑意真气,一拼之下,也让夏侯飞山觉得自己手臂像是被雷劈了。 更令夏侯飞山难受的,是楚天舒出手的时机。 最初,楚天舒出手前还会招呼一声。 两人熟悉了之后,楚天舒根本不打招呼,突然就会出手。 有时,楚天舒右手拿着毛笔写字,一撇一捺。 那一捺,刚刚点下去,毛笔还在运行,他的手就离开了笔杆。 打完一拳又收回来,正好完成那一捺末尾处的笔锋。 夏侯飞山有好几回,是真没来得及运转内力,光凭剑意硬挡,人直接倒飞出去了。 不过这么几回下来,他渐渐发现,自己未必要刻意存着“运转内力”这个心思。 只要剑意用得好,内力自动就会被剑意牵引。 “我这套《罗汉定心硬气功》,终于是编好了。” 楚天舒在认真写字,没怎么注意旁边两人的交谈。 等他收起笔来,吹干最下方几行墨迹,不禁露出笑容。 这是他把《垂天神功》的入门篇,大量删减后,混合闯少林拳架里,一些讲功夫意境的内容,编写出来的硬气功。 这功夫,最开始是练拳脚,练硬功,练着练着,就会涉及内力的培养和壮大。 这样的内力品质,比垂天神功肯定要差得多。 但对于南少林这些硬功武僧来说,却是很合适的。 妙凡方丈接过来浏览一遍:“单论经脉运行的部分,似乎跟寻常武学没有多少差异,但在培养内力的前中阶段,与常见武学,真是大相径庭。” “这就是天居士提过的炼精化气之法吗?” 楚天舒点了点头。 他最近与夏侯飞山试手,既是为了增加自己跟武道神意对抗的经验,也是为了继续对比两条道路的差异。 夏侯飞山给他带来的灵感不少。 这种优秀的员工,实在应该发奖金,但夏侯说对钱没兴趣。 可恶的富少。 “刚才你们是不是在说,朝廷的人到了?” 楚天舒目视长空,只觉万里无云,蔚然如玉。 旷野苍绿,远山接天,正好放松放松他的眼睛。 妙凡方丈点头:“领头的乃是左子清,五品太监,有关他出手的消息不多,据说在宫里以敦厚著称,武功不凡。” 这话说着,连妙凡方丈都有点想笑,一个敦厚的五品太监,确实是个笑话。 “我有一种预感。” 楚天舒缓缓说道,“以陈祖七往日的作风来看,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他绝不可能还没有对我们这里的事做出反应,要么就真在海上遇了变故,要么就是已经潜入八闽,却在等待机会。” 妙凡方丈神色凝重:“你是说,朝廷的人马一来,他等的机会就到了?” “很有这种可能。” 楚天舒闭上眼睛,悠悠说道,“我不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事,但我有这种预感。” “所以……达摩堂里不是有十几把好剑吗?让夏侯去挑一柄吧。” (本章完) 第164章 放火烧山 第164章 放火烧山 “老爷,有一群穿官靴的上山了。” 清源山脉西侧小镇,鸿来客栈被包了下来。 出钱的是浙地一家有名的丝绸商人,姓周名泉。 南少林的僧俗弟子常在这镇上走动,也打听过客栈内有无外地口音的可疑人物,因这商人往年就来过南少林几回,并未起疑。 周泉外貌不到五十,发髻上斜插青玉簪,双目狭长,高鼻阔口,头发胡须都乌黑一片,富有光泽。 他在二楼临窗摆酒,悠闲的吃着一条清蒸鱼,鱼肉如蒜瓣。 两名健仆,随侍在他身后。 刚刚来禀报消息的人,看着年纪比他还大不少,头发白,脸上有麻点,口吻举动,像是个管家。 “都说江南风景好,我看这八闽之地的风景也不错,就是这南少林的山,太绿了,过于单调。” 周泉叹气道,“我一共才十一个孩子,听说最近已陆续有五个受了刺杀。” “其中还有三个被得手了,一个受了重伤?” 管家躬身道:“是,七小姐重伤且中毒,那种剧毒,让她的伤口急速愈合,身子却大为衰弱,昏迷不醒。” “可观其气色,又艳如桃李,应该是中了流云府的西施醉。” “五少爷被一根鱼刺卡死,所有碰过那具尸体的人,也都被毒死,有人怀疑是唐门动的手,唐门虽然与我们没有冲突,但唐门有人在六扇门供职。” “三少爷和四少爷,则是被人一剑封喉,死后身体枯槁灰败。” 周泉问道:“二丫头没事?” “二小姐手底下,已经死了七个影武者。” 管家提到这事,神色也颇为忌惮,“最险的一次,连我们派去传信的人也以为二小姐死了,后来才知,接待我们所有信使的,都只是二小姐的替身。” “可那个行刺的剑客,至今没有被拿住。” 周泉微笑道:“二丫头本来就是在东瀛乱世中割据一方的人物,真把她们家养忍者那套,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管家说道:“那剑客最近在散布谣言,声称老爷早已死了,只是少爷小姐他们秘不发丧,把持事务。” 周泉脸色有点变化:“好小子,这一手还挺狠的。” 管家小心道:“二小姐请示,要不要让老爷的影武者出面?” 东瀛人常有培养影武者的习惯。 那是一种自幼被遴选出来,洗脑训练的替身,可以代替主人出现在一些危险场合。 但是以天王大帅的实力,要养出一个足以在某些时候冒充他的替身,着实不容易。 他仅有的一个替身,也不是自幼培养出来的忍者,而是被他在海上捡到的一名东瀛武林名宿。 他带那人回到东瀛,为其报了血海深仇,将仇家破国灭族,才换来效忠。 “算了吧,要是我的替身也被刺死,那就坐实了谣言了。” 周泉沉吟道,“我的势力虽广,终究还只是半代人的努力,根基不够稳啊。” “南少林这个旗号一打出来,弄出几场胜仗,就什么妖魔鬼怪都急着冒头了。” “刺客只是小事,灭了南少林,才是当务之急。” 管家叹服道:“老爷十年前就对南少林心怀顾忌,让我们派人经营好周泉这个身份。” “当时我们还只道是一枚闲子,岂知今日真的用上了!” 如今坐在这里的“周泉”,正是陈祖七装扮而成。 管家、随从、商队护卫,大半也都是陈祖七从海上带来的干将。 “朝廷里的人未必愿意为东南尽心尽力,但南少林的根基就在这里,迟早是要碰上的。” 陈祖七夹了一块鱼脸颊肉,细细咀嚼。 “十年前我还没有把握,后来又斗官兵,又访西番,竟至于今日被南少林先动上手了。” 他料定一份火神秘诀,还不至于让南少林有这样的转变,其中必有别的原委。 因此他带人到了这个小镇之后,稍作等候,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想等个各方人马汇集,更加混乱的情况。 不料,半年前江湖上被火神秘诀搅得风风雨雨,连海外都能闻到腥味。 这回竟然没有多少势力,赶到南少林来观望此事。 等来等去,只等到一路朝廷的钦差。 陈祖七心中暗想:是了。 当年局面本就纷乱,倭寇也只是派出几伙探子,而如今南少林弄出来的格局,却极可能让他这个海盗天王亲自到来。 他这条大鱼,想等个浑水吃鱼的机会。 但别的小鱼,也长了眼睛,看到有他和南少林两条大鱼在此,没那么愿意赶来当炮灰。 “那就动手吧。” 陈祖七放下筷子,盯着还剩半条的鱼,眼神深邃了一刹那。 与此同时,周围的环境好像也在明暗间交替了一下。 房间里站的所有人,都在那短暂的黑暗中,露出森白骨架。 光线回归正常的时候,他们依然站在那里,分毫无损。 可是桌子上的鱼,已经只剩一条白骨和几撮干燥的粉末。 所有的精华,似乎都在那光暗之中被掠夺。 管家的神色如常,好像已经见惯了这种妖异的景象。 他只道:“而今还是白天,现在就动手吗?” “白天正好,最近天气也干燥,等到了晚上,更深露重,动起手来反而没有这么方便。” 陈祖七笑了笑,站起身说道,“对了,放火烧山,按照大明律是要判什么刑罚来着?” 管家惭愧道:“属下没有读过大明律。” 他想了想,“我等年轻时烧的房子太多了,今日就算不烧山,在大明律中,多半也该是个死罪吧。” “哈哈哈哈,还好我们不会被抓。” 陈祖七率众下楼,“走吧,今天送泉州百姓一场大戏,让他们看看浓烟烈火的清源山。” 商队的伙计、护卫们,数十人同时起身,都露出亢奋的神色。 他们分批出门,分散离开这个镇子,几乎没有引起任何镇民的注意。 而当他们在山林之中活跃的时候,也只是两三人同行,并未聚集起来。 因为他们的目标地点,全都不同。 山坡、幽谷、悬崖边…… 自西番手中精炼而来的火油,配上武林中人的千里火,很快让这些地方燃起了浓烈灼红的光色。 火光稍大时,燎在潮湿的树木上,浓烟之势剧增。 焦黑烟气滚滚而上,直冲天际。 南少林可以不救火吗? 也许可以只让那些年轻的僧俗弟子,去挖沟,去引水,老和尚们不用急。 但是,南少林管辖最严的那些兵器作坊,就隐藏在这大片山林里。 最近那些作坊里面,更是有了不少火药。 (本章完) 第165章 五感六识荒凉 第165章 五感六识荒凉 八闽之地,本来就多有大风。 火光一起,风助火势,黑烟腾腾,很快就惊动了南少林里的众人。 武艺高深者,纷纷掠上墙头,飘上屋顶,环顾四方,竟然见到十几处浓烟烈火。 “众僧听令,下山救火,达摩堂,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戒律院,药王院……” 妙空禅师站在大雄宝殿的檐角之上,施展出狮子吼的功夫,声音传遍整个南少林。 他对于三堂三院中的僧人数量了如指掌,又精于口舌。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就能够点明起火的方位,从僧人中分割出一批批人手,各自前去救火。 左子清也掠到屋顶之上,长啸一声:“这般大事,我等朝廷命官,岂可袖手旁观?” “一应人等,全随我去救火。” 话音未落,这太监如同飞鸟投林,直掠出去。 钦差队伍里的所有人,各展身法,翻墙跳屋,也出寺而去。 妙因和尚飞上屋顶,脸色微动,知道这帮人是想要浑水摸鱼,查探兵器工坊。 他和妙空对视一眼,却没有急着追去,反而在一栋栋大殿院落间,飞纵急掠,来到罗汉堂。 妙凡方丈和夏侯飞山,也正好返回这里。 夏侯飞山手上已多了一柄檀色木鞘的宝剑。 “放火烧山啊。” 楚天舒在高墙之上眺望山林,感受到身后众人汇聚过来,忽然身形前倾,招呼了一声。 “走!” 他们几个高手汇聚起来,不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目标明确的先赶往一个山坳。 制作弹药的工艺,不但牢牢掌握在南少林直辖的这几个工坊里面,而且还分隔成了不同的步骤。 另外几个工坊所掌握的步骤,都只是其中的一环,无头无尾。 纵然那些匠人被掳走,他们也复原不出整套弹药的工艺。 而许奔叔侄所在的这个工坊,才掌握着最为紧要的手段,也是弹药成品,最后核验封装的地方。 妙果禅师长期在这里坐镇。 见到山中浓烟,他已经让这里的匠人和值守的少林弟子,先一步行动起来。 众人虽惊不乱,把一些账目手稿扔进炉子里面,把那些火药原料,通通分散摆放。 百多号人忙得浑身毛孔放汗,没有一步稍缓。 楚天舒、妙凡等人这时到来,扫了一眼场中情况。 “很好,剩下的东西都先别管了,人跟我们走。” 楚天舒一声令下,带着众人撤离工坊。 他们刚到外面不远,就听到铁哨的声音,很有节奏,似乎暗合某种经文梵唱的韵律。 妙凡方丈侧耳一听,立即说道:“已有两处火势被扑灭了,没有见到放火的人。” 夏侯飞山问道:“没有遇到倭寇吗?” “还不能确定是倭寇。” 妙空禅师说道,“那位钦差大人,反应着实很快,也难说是不是他们暗伏的手脚,弄出这场骚乱。” 妙因的根根胡须如针张开,声音刚硬:“就算他想暗中掳人,最要紧的人手,都还在我们身边,哼,以为这一点事情,就能让我们乱起来吗?” 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又有一段铁哨声传来。 依然是表示有火势被扑灭。 楚天舒眉头微皱:“这种铁哨声被听过一遍之后,别人是不是就能模仿出来?” “没那么容易,这是以我少林内功的吐息法门催动,务必是根底专一精湛者,才能吹出这样的音色。” 妙空解释一声,又道,“况且火势有没有被扑灭,我们回到寺中,居高一望,就能够看出究竟。” 楚天舒只好先点点头,把工匠保护起来,与众人一同上山。 当年洪武时期,嘉奖南少林的时候,所拨钱财其实不多。 还是等到明宣宗时,赏赐十分丰厚,南少林也有了不浅的根基,这才把整个南少林又大修了一番。 那时所用心思最多的,就是这座大雄宝殿。 大殿的根基全是用大石堆砌而成,高出地面,四面有白石围栏,前后正门处各有石阶,气势开阔,便于瞻仰。 殿内空间又深又广,置身其中,使人有种朗声说话,就能听到回音的感觉。 进入大殿之后,要走二十多步才能抵达佛前蒲团。 殿中主要供奉的是横三世佛,乃药师琉璃佛,释迦牟尼佛和阿弥陀佛。 大殿两侧,列有十八罗汉像,体型比三世佛像瘦小很多,与常人相仿,皆是彩塑罗汉,工艺精湛,惟妙惟肖。 整个南少林,就这座大殿地势最高,殿前广场也最为开阔。 楚天舒他们回来的时候,却见广场上有数十名僧人在盘坐念经。 还不断有僧人赶过来,看起来都是一些没有武功底子的讲经僧,多为少年与老人。 楚天舒想起他翻阅南少林典籍的时候看过相关记载。 每次民间有灾情时,武僧们都会尽力出门帮忙,一是积累威望,二是发扬慈悲为怀的宗旨。 至于这些不懂武功,身体也不强壮的僧人,就会汇聚到大雄宝殿前方,向横三世佛念经祈福。 如果灾情维持的时间久,还会有山下的许多灾民,一同上山来,与他们同拜祈福。 今日这场山火,虽是人祸,但浓烟滚滚,颇为骇人。 这些和尚就遵循旧例,到这里来祈福了。 楚天舒心中微动,仔细扫视这些和尚,眼中更是有细光如轮,观察这些和尚头顶的烟气。 只是他看来看去,并未发现这些和尚里面有什么异样。 妙凡等人也在观察这些和尚,同样未曾瞧出什么端倪。 “不管怎样,任凭他们聚向这里,难免有被鱼目混珠的机会。” 妙凡方丈低语一声,随即高宣佛号,声称山火已经控制住了,让众僧全都回到禅房,不要随意外出。 众僧面面相觑,脸上有茫然之色,但听出方丈声音肃然,也不好违抗,陆续起身,行礼后散去。 妙空再度飞上大殿檐角,观望山林,扬声说道:“火势确实越来越小,好几处已经被扑灭了。” 众多匠人本来就劳作费力,刚才又急着搬运火药原料,匆匆上山入寺,累得不行。 这时眼看没有什么大事,众人就忍不住,在殿前阴凉的石阶上坐下休息,拿手扇风。 妙凡等人走进大殿,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他们身体上倒是不累,但这一路往返,心神上绷得很紧,这时难免有几分疲态。 大雄宝殿里面,三世佛静谧依旧,十八罗汉嬉笑各异。 佛前的大香炉里面,积着厚厚的香灰,大把香棒插在里面。 整个大殿的空气,都时常飘着一股檀香味道。 妙凡方丈望着佛像,忍不住合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我佛保佑。” 夏侯飞山嘀咕道:“这么大动静,结果也没出什么事,感觉有点虎头蛇尾啊。” 他追凶缉盗,年纪虽轻,经验很足,最近心态更是逐渐恢复平稳,这时目光依然在四处打量,并未放松。 楚天舒也很警醒,扫视着大殿,又见妙空飞落到殿前,迈步进来。 “也许今天这事,真的不是倭寇搞出来的。” 妙空说道,“我刚才看到,有几批弟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山林中,有树木茂盛的地方,自然也有草木稀疏之处。 诸多武僧撤回时,路过林子稀疏处,自然就能被看见。 楚天舒若有所思:“陈祖七接触过东瀛的忍者流派吧,他手底下的人,如果提前备好僧衣,会不会在密林之中,顷刻间换掉一整队人?” 妙空也目露警醒之色。 这时,妙凡已经捏起三根香来,运内力点燃香头,准备插到香炉之中,敬一下佛祖,再回身与众人商议。 “依老衲看……” 他话说到一半时,手掌下半部分触到香灰,忽然轻咦一声。 “咿——噫——” 妙凡发现,自己的惊咦声,出乎意料的低。 仅仅是一个表示疑惑的字眼,从嗓子里传出来的时候,却异常艰辛,从起声到变调,都变得低弱且漫长起来。 在他的五感六识中,这一刹那的光阴,竟是如此的荒凉。 他右眼的晶莹眼角,就在这荒凉中,倒映出了一个忽然放大的彩塑罗汉。 大殿东西两侧,各有九尊彩塑罗汉像,合为十八罗汉。 东侧有尊罗汉,名为托钵罗汉,手上有钵。 就是这尊罗汉突然一动,将手探向了妙凡方丈。 这一瞬间,来得及动手阻挡的,不是被袭击的妙凡,甚至也不是楚天舒。 而是妙因和妙果,因为这两个大和尚就站在东侧。 彩塑罗汉要杀向妙凡,就得主动经过他们两个所在的区域。 妙因和尚不像方丈那样绝技繁多,他只苦练一门少林大金刚拳,把这门拳功练到不逊于开创者的程度。 此时他心头一动,拳头已经打在彩塑罗汉右边的肋骨上。 那神态气势之生猛,比彩塑罗汉,更像个活罗汉。 妙果神态还在闲散中,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手上已猝然出掌。 梦中惊醒,潮音在侧。 这一掌,也成功击中了彩塑罗汉的左腰。 可这两个大和尚打中彩塑罗汉之后,完全没能拦住罗汉一扑之势。 反而让他们两个的身体,如同两片膏药,也被吸附带动出去。 噌! 夏侯飞山的剑,比声音传的还快,几人听到声音时,剑尖已经先刺中彩塑罗汉的左胯。 这回没有什么枫叶飞舞的场景。 只有他的手如一片枫叶,裹在剑柄之上,让整条剑刃染着枫红之色。 普天下的上乘内功,基本都有自动护体,卸缺化力的作用,但对于锐器来说,效果会低一些。 而且身体不同部位,效果也有差异。 夏侯飞山是一等一的剑客,刺的又是人的胯骨,本是最难卸力的场景。 可他这一剑刺上去,却觉得自己手上一空,剑气剑意,乃至包括手部筋骨的力道,似都被一张无形巨口吞下,又瞬间吐出。 长剑骤然弯出一个令人心颤的弧度,夏侯飞山整个身子向后滑退。 他只滑了半步,彩塑罗汉的手,已经可以碰到方丈了。 妙凡方丈终究来得及横臂拦截。 嘭!! 妙凡浑身一震,眼珠颤抖,只觉喉头涌起浓烈的腥味,天风海雨,孤身飘零,不知自身何在。 他数十年苦修的功力,竟然完全扛不住这一掌之力。 因为对方掌中,不但有一股森寒刺骨的力量,还有他两个师弟全力出手的“金刚潮音”。 就在这时,楚天舒的两只手打在了妙凡和夏侯背部。 刚才那一瞬,所有人都在做出反应,有所动作,反而干扰了楚天舒。 他无法直达过去,绕又太慢,果断多一刹的时间调柔内力。 妙凡和夏侯两个人被他打中,七窍之中,都喷出寸许长的青色毫芒,随即浑身青光大放。 咔!! 恍如电光降世的一声震响。 彩塑罗汉暴退出去,穿透墙壁,落在殿外护栏之上。 墙上出现一个人形大洞,砖石所化的粉末,和那层彩塑外壳的碎屑,一起飘荡在半空。 陈祖七露出真容,赞道:“好精纯的内力,应是当世第一内功了!” (本章完) 第166章 说一将功成 第166章 说一将功成 大殿里青光一敛。 妙凡跌坐下来,脸白如纸,口鼻间涌出鲜血,急忙运功调息。 夏侯飞山脸色也有点发白,长剑斜指,撑在地面。 妙因妙果虽未受伤,眼神中都是震惊之色。 武当太极拳,是天下最顶尖的借力打力之法,但那也是在兵器或肢体碰触时,就把力道导开,不是等别人打到自己身上。 况且少林武当齐名,已有两百年光景,彼此多有研究。 就算是武当掌门在这里,如果被妙因、妙果、夏侯夹攻,也顶多是旋身化解。 绝不会是这种,反挟着三人之力去轰杀方丈的气势。 “夸我的内力,可我的内力,刚才一点也没有伤到你。” 楚天舒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发亮,“你,很好!” 在钦差上山之后,放火烧山,只是一个虚招。 要的就是众人提高警惕,怀疑每一个可能怀疑的地方。 但怀疑得多了,又每一个疑点都落空,人就难免会有心理惯性。 没有混在大殿外的僧人中,没有潜藏在房梁屋顶之类的地方,没有想把众人分而击之…… 陈祖七是在众人离开寺庙后,闪入大雄宝殿,在托钵罗汉背后开了一个大洞,将内部的物质腐蚀成灰,聚成一团,送到了本就灰多的香炉里面。 然后,他自己藏身于空壳罗汉里,把背后外壳盖上,严丝合缝,气息全然收敛。 唯一可能没算准的,大概就是妙凡方丈对于香灰的熟悉程度。 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妙凡居然还有心要给佛祖上香,并且手一触到灰烬,就本能的觉出异样。 但是,陈祖七依然借助高手都在的这个场合,选好角度、路线,打出了优势。 “我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将这道神意修至大成。” 陈祖七笑道,“如今对我来说,寻常的一流高手,越是来得多些,我杀起来越容易。” 他多年前,已经悟出了自己的武道神意,自行起名为“一将功成万骨枯”。 踏着万千白骨,一路登高,掠夺着白骨的精华,壮大自我。 那时他利用此法,吞噬敌人的内力,精炼消化,颇觉快慰。 可后来他发现,每个人的内力,都带着属于他们自身的欲望。 或者说,内力根本就是从欲望中凝练出来的一种东西。 纵然精练,不会影响肉身寿数,却也会影响自己的爱好。 吞噬许多江湖好手后,他多了一大堆癖好,加上他原有的嗜好,竟有玩物丧志之兆,练武的时间变少,还常常忘了整顿下属。 几年前,东南官兵大举出动,与倭寇相抗,虽被倭寇击败,却使倭寇内部,也有些人趁势而起,试图上位。 陈祖七杀了这些人后,才警醒起来,开始剔除部分外来的内力根基,重新挖掘神意之力。 从前旧的用法,到了一定程度后,其实完全是在拖累他的功力品质。 如今他不再尝试吸取外人的功力,省掉诸多炼化过程,只以丹田为轴,以自身功力为一端,与外来功力相互绕转。 可以是两股力道的绕转,也可以是三方、四方、五方的旋转平衡。 几方内力的质和量纵有差异,他也不用忧心,因为只要调节速度,完成一个短暂的绕转之后,就会全部释放出去。 一将功成万骨枯。 难道自古名将、反王、称霸者脚下的骸骨,全是他们自己杀的吗? 当然不是,而是驱使旁人相杀、相争、相制。 这才是高位者维持地位的手法,符合陈祖七追求的意境。 所以这几年,陈祖七已经很少亲自动手。 这回事态变化,迫使他亲自来到南少林,倒正好让他有个验证绝学的念头。 真正的神功绝学,当然不能只用在处理大局、调动人事上,也要能用在小处拼杀、暴勇相抗中。 如果只能想着顾大,而不能顾小,那也终究是个空架子。 陈祖七慨然道:“想必就是你的加入,让南少林觉得,在高手上他们可以与我抗衡了。” “哈哈哈,今日我就让你们证我神功,也算死得其所!” 他站在大殿东面的围栏上,说话的时候,目光依次扫过众人,眼中似含有一种幽深的光泽。 忽然,陈祖七身体直挺挺的向前一倾。 大殿内的众人,都觉眼前一暗,自己和身边的人,变得皮肉通透,隐约可见骨架。 这令他们下意识的运起自己的内力,似乎想要靠内力,把自己骨架外缺失的那些血肉,填充起来。 就在此时,楚天舒双手一抬。 他这个抬手的动作,使整个身形都大了三分,从骨架变回真容,肤如黄玉,黑发飘扬。 周围的空气对他来说,像海水一样,方便感受到,容易触摸到。 他的双手更是亮起了深青色光芒,让条条气流的走势,向掌心涌动,向后一扯。 哗啦!! 几个妙字辈和尚,包括夏侯飞山,身体全被拉扯,向后飘飞。 他们这一动,就像是脱离了那种幽暗异常的环境。 清楚看到,陈祖七正从东面墙壁的破洞中,飞身而至,跟楚天舒对拼了一掌。 因为几人全被吸扯到楚天舒身后,陈祖七飞掠而来的时候,没有借到任何力道。 但他看楚天舒要在刹那间,把吸掌变为推掌,还是觉得可以占到三分好处。 谁知道二人一拼之下,楚天舒只退了半步。 那重脚踏落,大雄宝殿的地面哐啷一响。 妙空等人都感受到,大殿东半部分,那些厚重石砖的缝隙,变得更大了一些。 楚天舒这一脚,没有震碎多少石砖,只是让一块块石砖之间的缝隙变得更明显,力道全是顺着方块状的缝隙分摊出去,井然有序。 这个景象显露出来的,是极其高深的卸力之术。 “不怕群战……” 楚天舒笑得露齿,盯着眼前的海盗天王,“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使这招,都没能杀人得手。” “你觉得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陈祖七脸色微变,振掌一撑,身形陡然斜飞出去。 他像一只穿云燕子,竟而撞向释迦牟尼佛的胸口,折射而走,扑向妙凡等人。 但他人还在半空,楚天舒就暴射而至,一掌轰向他胸腹之间。 陈祖七本来就是等对方攻击自己,好借走力道,但见楚天舒出手的时候,掌上隐含抓握之势。 肌肤如同黄玉,指甲暴突出来,犹如钢片匕首,反而感受不到内力。 “不对!” 陈祖七不敢用肚皮硬接这招,单掌一刺,指尖刺在楚天舒手心。 楚天舒坠向地面。 陈祖七也从前扑之势转为向上直升,后背撞上房梁。 他深吸一口气,后背吸住房梁,忽然身影如蟒蛇般,绕着房梁急转而走。 东瀛的柔术,被他用得出神入化,突然消失在大殿顶端复杂的那些木质结构中。 楚天舒坠向地面时,紧盯着没有移开视线。 眼见他一消失在木质结构之中,楚天舒立即闭眼,脑海中隐约浮现整个大殿空间。 嗒!! 楚天舒双脚接触地面,豁然急走,从妙因身边擦过,杀向西北侧一根柱子。 那红漆大木柱子后面,绕出一道身影,正是陈祖七。 “这你也能发现?” 陈祖七大笑一声,周围光线陡然一个闪烁。 此次不是旁人显化骨架,而是他自身隐现白骨,忽骨,忽人,通身散出黑白二色气丝。 “看来今日,还真需要豁力一拼啊!” (本章完) 第167章 欢迎再来 第167章 欢迎再来 陈祖七的手段是很多的。 比如说,他神意大成之后,只要对某个目标散发出来,就能够让对方五感六识都感受到荒凉凄迷。 以妙凡方丈的内家功底,多年打坐的定力心境,刚才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可是这些东西,对楚天舒基本看不出有任何效果。 楚天舒甚至不需要用自己的肉身来承担白骨神意的干扰,他的兵魂自会调动浓缩念力,将那些负面影响抵消掉。 至于借力化力之类的手段。 陈祖七对于锐物、硬功力量的打击,也有不俗的承受力,但转变调控的上限,远不如内力,碰到楚天舒这种作战风格,很有点不适应。 那就只剩下笨办法了。 催运极招,以力斗力! 陈祖七双臂张开,体表散发出来的黑白气丝,那两种强悍狂暴的内力,大殿里的人全都能够看见。 但是,只有楚天舒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感受到另一个场景。 在陈祖七的头顶上方,森白色的烟霞,正源源不绝的被吸扯下来。 那是来自烟霞界层的力量,饱含着旧时人沦为白骨的不甘之念,一落入这海盗天王体内,就被转化成白色的内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骨哭声犹可用。 夏侯飞山的剑道神意,还只是在不知不觉中,与烟霞界层的某类力量对抗相磨。 而陈祖七,已经可以在这种对抗中借力。 借不了人力,就借烟霞之力。 只是这种状态的后遗症不小,持续时间若久,会让陈祖七时常发呆,有点弄不清自己的身份。 他原未想过,南少林这一战,居然会逼着自己使出这一招来。 呼!! 楚天舒的身影杀到,陈祖七忽然向后一闪,紧贴在那红漆大柱上。 他背后的黑白气丝,仿佛一个神妙无比的升降机关。 令他在贴上柱子的刹那,就带着残影,升高一丈。 楚天舒追杀过来的一掌按在柱子上,并未打中目标,就没有浪费半点力气,柱子完好无损。 但陈祖七的身影又骤然降低,一脚跺向楚天舒小臂。 楚天舒刚一缩手,就见眼前腿影裂空,踢打过来。 嘭!! 楚天舒横臂封挡,衣袖突然破裂,二者碰撞处,似乎炸开一圈灰色的波澜。 波澜触及地面时,石砖上出现一条丈长的沟壑,碎石如粉,向两侧激扬。 陈祖七双手在腰后一推柱子,身影凌空向前,双脚连环踢出。 他用自身《黑甲刃》的心法为引子,大肆收取转化出白色功力,攻击时,有九成都是刚转化出来的力量,肆无忌惮的挥洒着澎湃的内气。 楚天舒连挡了他十几脚,只觉得他每一击不但恢宏大气,更带有一股向上涌动的潜流。 好像要把楚天舒整个人挑上半空。 楚天舒此刻已经进入金刚定的状态,又有内力在体内充盈奔流,每次碰撞,都刚劲短促之极,不等对方力道完全爆发。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双脚与地面已经若即若离,禁不住连连后退,才能踏稳大地。 后方妙空禅师见状,忽然一脱脖子上的念珠,双臂扯开,向前崩出。 赵延年的《定珠降魔无上神通》,就是跟妙空学的。 妙空自己在这门绝技上的造诣更深,可谓是南方武林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 那一串挂在脖子上的念珠,多达一百零八颗,粒粒扁平,硬如钢铁。 被他倾尽全力一发功,所有念珠,都精准的打向陈祖七穴位。 就像是用念珠,在半空排列出一个粗糙的人形,极速朝陈祖七身上印了过去。 更难得的是,他知道陈祖七能够吞走内力,所以内力并没有灌注到念珠内部,只是用来发射念珠。 崩!!! 这些念珠,打到陈祖七身前数寸处,突兀传出一声震响。 黑白色的气丝若隐若现,白色气丝的数量急速增长。 硬是把这些念珠推阻在半空,不得前进。 妙空脸色骇异,忍不住闷哼一声,鼻子,耳朵里,都淌出了鲜血。 他刚才发功太急太猛,使自己先受了伤。 以这种代价发射出去的念珠,每一颗的力道,都不逊于神火枪。 凭内力隔空挡住这些念珠,陈祖七这一刻消耗掉的内力之多,几乎比得上妙空全部的修为了。 人的内力是有限的,如果耗的太剧烈,很快就需要调息恢复。 陈祖七硬挡这些念珠后,却只是脸色一厉,双手倏然一拢。 所有念珠,就被茫茫内力收聚成团。 他此时根本无暇去管妙空,所有目的,都以击杀楚天舒为首要。 内力护体一挡念珠,一收,一砸,整个动作,不过是须臾之间。 念珠汇聚成的球体,急速嗡鸣旋转着,朝楚天舒砸了下来。 楚天舒脸上已被这团黑影笼罩,突然一拍自己的腰带。 哗!!! 烈火冲天。 那是透明的烈火,却扭曲了空气,扭曲了周围所有人的感官。 两三丈高的凶猛火焰,陡然爆发出来,完全遮掉了楚天舒的身影,让众人都心惊肉跳。 陈祖七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种变化。 他隐约觉得这应该是幻象,但却看不破楚天舒的身影在幻象遮蔽下,位于哪个位置。 念珠球体,已按照原定的轨迹砸了下去。 轰!! 念珠球体里面的灰白内力轰然引爆。 楚天舒制造的火焰幻象被压灭。 只见大雄宝殿的岩石地基,在陈祖七刚才的一击之下,多出一个足有三尺多深的洞窟。 楚天舒趁着刚才那一瞬间,斜向拉开距离,双手捏出剑指,手臂交叉在胸前,指尖点中自己双肩。 随即他双臂挺直。 噌!噌!噌!如同钢铁节节擦响的声音,从他体内传出,连成一股洪流冲关般的响动。 那是他内力流转的速度,在刺激之下,急速提升。 楚天舒浏览南少林秘籍,寻找炼神化气的诀窍,虽然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但他也善于在过程中寻找别的好处。 比如南少林杀伐第一的《因陀罗抓》,存的是一股雷神的意境,效果主要由内力在经脉中特定的运转路线来达成。 楚天舒修成武灶神,百脉俱通,黄芽真气畅然无阻,虽说内力的来源跟本土人不同,但也可以模拟相似的运转路线。 他若用十四颗心来运转掌心雷,匹配因陀罗抓,面对陈祖七这种对手,犹嫌不足。 那就将《垂天神功》的内力,激得更快,再快,再再快!! “小子受死。” 陈祖七在火焰幻象一灭之际,就感受到楚天舒的方位,吐气开声,以助运功,正要全力扑出。 不料,楚天舒的身影忽地撕裂空气,直冲而至。 风声如吼,青光照面。 青色的功力从他手掌中透发出来,极速的运转,使这些本就精纯的功力,变得更加凝练、酷烈。 几条纤细的青色光芒,在他手掌上闪烁跳动。 真如嘈杂的风声中,吹来无声的电光。 陈祖七眉心一跳,怒容勃发,最大限度的转化白骨功力,一掌推了出去。 临时转化过来的白色功力,甚至彻底盖过了他自身的黑色内气,染遍全身。 使得他整个人,如一个白发白脸白衣,白气簇拥的海上仙人。 咔!! 一道细微但极清晰的破裂声传出。 像是在辽阔荒凉的旷野,云中一线闪电,倏然降到大地上。 那光芒和声音,都是从两人拼掌的地方迸射出来的。 楚天舒的手掌打在对方的手掌上,绽放出青色的淬厉电光。 滚滚荡荡的白色内力,像是被楚天舒的身体劈开,从他两侧,吹拂向后。 大殿里的众人,都被这股狂风吹得衣袍烈烈。 殿外更有一些听到异样响动,站起来观望的匠人,被这股狂风吹得立足不稳。 陈祖七脸色惊疑:“你……” 对方的内力生效太快,竟然劈开了自己浑厚的功力,直接烙在了骨骼之中。 “少废话!” 楚天舒口中渗血,牙齿猩红,双掌急速挥舞出来。 陈祖七连挡十掌,突然胸口蹦出一丝电光,裂开衣物,破口处焦黑一片。 他听到了自己心脉开裂的声音,毛骨悚然。 分明白骨功力还是澎湃无休的转化出来,却挡不住对方的伤害。 就是这手上一慢,楚天舒的手,已经突破他双臂招数,抓向他的面部。 陈祖七仓促偏头。 楚天舒五指一收,扯掉了他鬓角一大把头发,鲜血淋漓。 沾衣跌法,劲透皮肉,这一抓,连着扯掉了陈祖七一块头皮。 “滚!” 陈祖七痛吼一声,双臂向前方扫去,手掌重重地拍在一起。 两股白色内力相撞,迸发开来,将前方事物全部斥开。 房梁垂下的条条佛幡幔布,全被撕碎,香炉被震得哐当一响,灰尘迸射向外。 楚天舒身影如幻,却已避开那股冲击,绕向他后方,从侧面穿过时,顺手一爪,扯掉他右腿一块血肉。 在陈祖七想要回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膝关节的骨骼,居然暴露在外。 膝侧传来的剧痛,令他转身慢了一拍,多年征战的经验,让他放弃转身的想法,迅速发功,想要向前爆冲。 但是他身后的剧痛,已经连连爆发。 妙空等人举目看去。 只见陈祖七向前急掠,背后却闪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血色爪影。 他们甚至看不见楚天舒在哪里。 只能看见,那些血色的爪影末端,有一条条青色光芒,忽闪忽灭。 陈祖七才掠出两丈,那只追杀他的手,已经超越了他的身位。 噗! 鲜血淋漓的手掌,抓着一颗心脏,从陈祖七胸前探了出来。 掌中青色细光跳跃,将那颗心脏毁灭成飞灰。 陈祖七面色扭曲,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身体向前栽倒下去,露出了站在后面的楚天舒。 那具尸体的后背,暴露出森森白骨,白骨之下一片深浅血色,令人不愿细看。 楚天舒面上有血有汗,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尸体,令众人心头生出难以自抑的几分寒气。 “临兵斗者……” 楚天舒声音悠长,双手在空中挥动,四纵五横。 手上的血迹被他控制,流向指尖,又留在半空,九条血线在空中成型。 “皆阵列前行!” 半空中忽然发出一声惨嚎。 四纵五横的网格中,隆起了一张愤怒面孔。 那种五官特征上,隐约还可看出陈祖七的面容。 “老夫叱咤半生,竟失手于此!” “不甘心啊,小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天舒挥手一斩。 青色电痕切开了那张脸。 “肉身死一回,邪灵死一回,只杀你两回,正嫌不尽兴呢,你要是还能再变一回邪灵……” 楚天舒口中鲜血抑制不住,滴到衣襟上来,笑得开怀。 “那我欢迎你再来找我!” (本章完) 第168章 轰动武林 第168章 轰动武林 大雄宝殿里面开战的时候,山林中,也开始出现异常。 隐藏在南部山坳中的一座兵器工坊,负责值守的俗家弟子们,正纷纷举枪,向外射击。 还有人匆忙吹响铁哨,用特殊的音调求援。 攻打这座作坊的,不过是寥寥十余人,但各个身法诡谲,移来闪去,竟然不怎么畏惧神火枪的攻势。 倒是不断有俗家弟子,被他们发出的暗器打倒。 陈祖七去对付南少林的顶尖高手,管家他们如果跟着过去潜伏的话,反而可能提前露馅。 因此被派出来,负责击倒更多匠人,等到之后把众人掳走。 清源山以泉眼众多而著称,水网密布,很容易取水救火。 如果只是单纯的小片山林起火,虽然也令人焦急,但比起那些在兵器作坊附近,在火药附近的火势。 显然还是后者更令人惊悸。 管家他们,就是通过观察南少林僧人们奔赴各处时,每一批人数的多少、神情举止的差异,判断工坊所在。 那管家的年纪看着老迈,行动十足飘逸,几次曲折飞纵之间,就掠过篱笆边墙,翻入其中。 众人正要调转枪口,只见他两手袖子一张,宽大的袖袍里面,射出长长的白色水袖。 左侧四人,右侧六人,被这两条袖子荡在腰间,只觉烦闷欲呕,眼前发黑。 当场都昏死了过去。 “哪里来的贼子,竟然敢觊觎朝廷秘诀?” 林子里树枝微晃,叶片震颤飞旋,传出一声大吼。 左子清带人穿行而至,虽是太监,却中气十足,嗓音浑厚,显示出深厚的内功底子。 他身边的锦衣卫,纷纷扑杀出去,找上那十几名倭寇。 前方的土地突然一翻,却有一名倭寇从落叶堆里跳出,一刀砍向左子清。 呛! 这一刀落下,左子清突然消失。 倭寇正觉诧异,就觉得颈部被人掸了一下。 颈部的一条大血管,突然颤了一下,崩断开来,血水炸破皮肤,向侧面喷出。 任何群体只要掌权之后,总是会不断的想要触及方方面面的好处,掠夺到自己身边。 就算自己用不上,也会赏给身边的人,或者用来培养亲近的后辈。 太监也是这样的。 宫里的老太监们,未必各个精通武艺,但掌权的太监,必然会从小太监里面,挑选几个人出来,赏赐上好的武学秘籍、药品,请动名师教导。 左子清就是因为在武功方面崭露头角,一次护驾有功,才得到提拔,从此对武功更加重视,无论寒暑,苦练不辍。 说来也巧,他修炼的武功也算是少林一系。 是嵩山少林贡献给大内的几本秘籍,从罗汉拳和韦陀掌入门,一直练到偏七星拳和降魔二十四手。 再往后,却不像少林正宗路数那样,去研习七十二绝技中靠前的各种绝技。 而是设法将《偏七星拳》和《降魔二十四手》的内功融合起来,练成“铁琵琶神功”。 此功一成,修为足以列入嵩山少林历代首座的级数。 琵琶斜抱,偏身侧转。 左子清的身影如穿蝴蝶,斜插歪走。 四名想要阻挡他的倭寇,分明视线锁定了他,却忽然被他插到视野盲点,全是颈部血管被弹破,喷血而亡的下场。 这套功夫就因为看起来过于狠辣,少林正宗一般才不去研学。 “区区倭寇,竟然真敢在我大明放肆?” 左子清连杀四人,脸色却不好看。 他刚才是一上来就动用了自己的绝学,实则这四人的实力,都可以比得上锦衣卫中的佼佼者。 若有功绩在身,当个百户也是够的。 这样的人,居然一冒冒出来一堆,恐怕是陈祖七的亲随队伍。 “不要恋战!” 左子清大喝道,“各抓两个匠人,先分头隐藏起来,改头换面,到京师会合。” “能成功回到京师的,加官进爵,恩荫子孙。” 说话间,他飞身闯入工坊。 空中一声嗡响,洁白的长袖看准时机,甩打过来。 左子清一拳扫去,本想震断这条袖子,谁知一碰之下,身子竟受挫落地,惊觉一点寒意,想要浸透肺腑,被他功力抵消。 “内力冰寒,专伤肺脉,东海水云袖的功夫?!” 那管家舞袖而来。 “自欺欺人的京官,何必要寻什么火神秘诀呢?” 管家哈哈笑道,“你们向来是看着京师繁华即可,等我们把神火枪在海外仿制多了,朝廷向我们买就好了嘛!” “买一百杆,送你们一杆,够不够你们拱卫京师?” 两条袖子如水翻浪,一圈圈抖去,但袖子末端的落点,却大不相同。 时而抽头,时而打腿。 左子清大怒,数度想要进击,却总被挡住。 水云袖这种功夫,正好算得上是注重身法的《铁琵琶神功》的克星。 无法近身的情况下,想要脱离对方的视野,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不知不觉,斗了三四十招。 左子清终于找到机会,两手抓实了衣袖,内功一放。 “蠢货!” 管家一笑,“你以为水云袖只有以寒气伤肺这一手吗?” 两条袖子已经鼓得如同圆柱一般,却又晃动不休。 左子清忽觉自己肾脏部分的经脉微微颤动,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在外牵引。 五脏之中,肾属水。 东海水云袖,除了直接以寒气侵入肺脉之外,还有在外部以内力共鸣,扰乱肾脉的手段。 肾脉一受影响,浑身内力的运转必然迟滞。 谁知左子清脸色涨红,喘气如牛,发挥出来的功力却愈发凶悍。 管家额头渗出大颗汗珠,惊道:“你个太监,肾脉怎会如此强盛?!” 左子清当年练功的时候,自知是个太监,纵然苦练少林绝技,比起和尚来说,还是少了几分阳刚之力。 因此,他求告当时的干爹干爷爷,把自己的药,大半换成了效力炽热的补药。 每次服药之后,他又无从发泄,正好把所有的精力用在练功上。 本来如此折腾,肾脉必先受损,伤上加伤。 他也精明,每次如此练功的时候,先分出七成功力护住肾脉,然后不断苦练。 如此天长日久,肾脉反而得到滋养。 虽然那活儿,还是长不回来。 但他阳气充盈,举手投足间,也颇有男子气概,在众太监里面格外出挑。 皇帝也对他另眼相待。 既不像寻常太监的公鸭嗓,阴柔古怪,又不像寻常侍卫一样,需要在某些方面严加提防。 “太监就不能强肾健体了吗?” 左子清吼道,“我就是要争这口气。” 这一吼之下,两条水袖陡然破裂。 管家闷哼一声,却不逃跑,施展出小巧的掌上功夫扑了过来。 “你功力胜我一分,却又如何?” “等老爷处理了和尚们,一下山来,你必死无疑!” 左子清已经面如猪肝,也知道这是实情,心中颇为焦急。 但他刚跟管家拆了两招,神色就忽然一变,目光似乎越过管家,看向管家背后。 管家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压一晃而至。 “什么……” 他的头突然向侧面移开三尺,嘴巴张了张,吐出最后一个字。 “……人?” 不过,这倭寇管家头移了三尺,身子却还没有动,脖子下面空荡荡的。 无头之身倒在地上,涌着血水。 楚天舒横伸右臂,拎着那颗头,看向左子清。 “钦差大人刚才说,秘诀是朝廷的?这话可不太对。” 他声音有些疲倦,却让左子清心神发颤,惊疑道:“尊驾是何人?” “阿弥陀佛。” 妙因妙果二僧,从林中追随而来,朗声说道,“好叫钦差得知,这位乃是天居士。” “火神沟遗孤托付的对象,火神秘诀真正的主人。” “也是,刚刚斩杀了倭寇之首陈祖七的人!!” (本章完) 第171章 全都在通倭 第171章 全都在通倭 长啸一声,山鸣谷应。 举头四顾,海阔天空。 这两句是挂在达摩堂后院,妙果禅师院门外的对联。 院中一条碎石路,两侧菜地青绿。 靠近墙根的地方,放了一张方桌,几张凳子。 妙果禅师神情松缓,坐在桌边饮茶,显然陈祖七败亡一事,让他心头如同搬去一块大石,久违的有些轻松畅快。 近日心境倒是正好迎合了门口的那副对联。 但同样坐在桌边的左子清,手上捏着信纸,只觉得心慌气短,额头不时的沁出一层汗珠。 桌面上摆有一沓沓信纸。 左子清也才看了一小半。 纸上写的,乃是两广及江浙地方上,许多州县的官职、人名、罪行。 “禅师给我看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左子清缓声说道,“莫非是希望我将这些东西带回京师,呈给圣上吗?” 妙果禅师随意一笑:“东西虽是贫僧取来的,却是旁人授意,你且不要问我,先将这些东西好生看完,自有人来与你交谈。” 左子清沉住了气,继续翻看几张,就听到外面有人走来。 楚天舒带着夏侯飞山进了院子。 “天居士!” 妙果站起身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杯子,帮他倒了杯茶,笑道,“快请坐。” 楚天舒不渴,坐下之后略微嗅了嗅茶香。 左子清心头一坠,问道:“尊驾封闭我们穴位,将我们全部留在寺中,不知要如何处置?” “不是处置,是诊治。” 楚天舒从容道,“左大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风邪入体,眼耳聋,需要静养。” “不过,左大人还算是比较好的一个,至少文笔不错,你之前回报京师的信件,我们看了都觉得,值得称赞。” “信中没有提多余的东西,只说了抗倭的成果。” 左子清呼吸微缓,道:“尊驾有话不妨直说,你给我看这些,是何用意?” 楚天舒先问道:“左大人觉得,这些人罪行如何?” 左子清斟酌再三,观察着楚天舒的神情,最后还是说道:“若依朝堂诸公论断,大多罪不至死。” “哈哈,纵兵杀良冒功,都罪不至死啊。” 楚天舒笑了两声,道,“那如果给他们所有人都添一条罪名呢,比如,通倭?” 左子清神色一变,倒不是因为通倭这个罪名无法粉饰。 只是,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楚天舒深深的杀意。 南少林以抗倭为旗帜,抗倭的时候遇到通倭的,当然就是一个杀字。 左子清心里那点侥幸,终于被粉碎。 一口气要杀这么多朝廷命官,此人将来,果然也是个要造反的。 左子清道:“这么多人都通倭,未免也太……这里面还有大明宗室,也通倭?” 楚天舒平淡说道:“在我华夏沿海掠财害命、乱杀平民的,是倭寇吗?” 左子清道:“当然是。” “既然他们干着跟倭寇一样的事情,怎么就不是通倭了?” 楚天舒叹了口气,“倭寇肆虐,消极抵抗,兵过如篦,忍弃东南,我看他们罪加一等,要比倭寇还可恨。” 左子清眼看事已至此,倒是镇定了下来,理了理衣冠。 “天居士心意已决,我也懒得为那些货色再做辩驳,只再问一句。” “天居士让我看完这些,是要杀我这钦差祭旗,大发慈悲,让我做个明白鬼吗?” 夏侯飞山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熟悉感。 如果真的是一样的走向,那接下来岂不是…… 不对呀,人家可是五品太监,皇帝身边的红人。 怎么也不至于像自己一样,给楚天舒打工吧? “单纯杀戮,只会使乱象更多,而我要的是去除害虫,培植自家根基。” 楚天舒说道,“所以,我们那里还有一份名单,是用来顶替南方空缺的官职。” “一边杀一边补,杀完之后,各地同心同志,职权运转起来,只会比之前更加完备。” 左子清无奈道:“谁都看得出你日后必定要造反了,你还想暂且借用京师名义,把大明框架中可用的,也全部接收,让自家根基,可以更快的壮大?” “京师的人再怎么样,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大力资敌!” 楚天舒只是一笑:“流云府控制三省之地有余,那三省之地中,有多少官员是他们的人呢?” 左子清凛然道:“流云府是用了十几年,加上利用了朝局动荡,慢慢替换的,可不像你们这样直白。” 楚天舒若有所思:“果然还是太直白了吗?” “还好,我刚才就说了,左大人的文笔不错,所以日后,凡是我们这边的消息传过去,你都好好润色一下吧。” 左子清沉默良久。 夏侯飞山暗想,此人虽然是个太监,看着倒是个硬气的,肾脉练的那样刚强。 看来就要拒绝了。 “我……” 左子清垂眸说道,“要想润色地方上的消息,不是要看一个人的文笔、话术有多高明,主要还是看,这个人在朝堂上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我虽然有些本事,但还兜不住你说的这种事情,除非此次回京的时候,又有大功。” 左子清想来想去,还是不想死。 与造反头目勾结这种事情,其实也未必不是个机遇。 那流云府当年,就是走的朝中大臣的门路,乃至通到了内阁大学士身上。 等谁都知道流云府有了反心,那几位明显勾结已深的大臣,反而更加没人敢妄动。 楚天舒早有准备,道:“请问左大人,皇帝要马吗?” 左子清心头一动。 马?皇帝可太要马了! 当今皇帝,可是把“纳马赎罪”这种条例,正式算进了大明律里面。 不小心鞭死平民、撞死百姓之类的事情,若无告发,那自然风平浪静,即使被人告发,也都可以通过向官府献马,来抵消罪责。 左子清谨慎道:“有多少马?” 楚天舒悠然道:“很多。” 他也是前不久,考虑将来发展方针的时候,浏览各种情报,才发现了这一点。 自古南方养马的数量,总是不如北方,东吴时期,因为地盘就在南方,没有办法,才大力在南方养马。 但是到了明朝初年,因为定都南方,曾经在东南设立十四处牧监马场,规模空前庞大。 只不过靖难之役、土木堡之变打下来,南方战马征集向北,损耗严重。 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南方军备废弛,牧监马场形同虚设。 正好被地方豪族、江湖帮派给利用起来,重新豢养马匹,不入官府名册。 沿海许多帮派,虽然经常摇身一变,以倭寇海盗的身份行事,但他们的总舵、宅院田产等,其实还是在陆地上,他们的马匹比船还要多。 楚天舒原本对马的数量,没有什么直观感受。 拿给妙空等人一看,才知道光是已经捣毁的帮派中,收集上来的马匹,已经颇为可观。 若是在两广、江浙之地的行动都顺利的话,还能够从那些帮派手上,收缴大量骏马。 妙果排除掉准备留下育种的良马,此时就在桌上写出一个数目。 左子清一见之下,呼吸当即粗重了许多。 他原本指望的功劳,是跟火神秘诀有关,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火神秘诀了。 大明虽然有神机营,但火铳骑兵跟寻常骑兵相比,还真就未必有什么优势。 火铳步兵对上寻常骑兵,那就更别提了。 火神秘诀,说是改良火铳,终究也是火铳嘛,而且京城官吏,又没人亲眼见过神火枪。 他回去之后,稍作敷衍,推说是民间夸大其词即可。 而这马匹,是真正让皇帝挂心数十年,让文武百官都知其紧要的好东西。 “你们……” 左子清不禁说道,“你们迟早要造反,竟肯把马匹送给朝廷?!” 楚天舒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力才是天地之力。” “我要让治下百姓,尽量少受动乱戕害,尽快发展壮大,为此付出的马匹,我觉得是很值的。” 左子清眼珠微转,想要忍住心中喜意。 到底是江湖草莽之辈,佛门秃驴,武艺虽高,心肠却不够狠辣。 见识方面,也比较浅薄、天真,终究还是不懂得争天下的道理。 自古中原王朝庶民虽多,遇到骑兵南下,四处烧杀抢掠,何曾有多少抵抗之力? 总不能都是因为当时的中原王朝,不够得人心吧? 既然如此,先能借这个造反头目,在朝中为自己攀升权势,等真到十几二十年后,大军造反那一日,他们的势力多半还不能有比流云府更大的威胁。 以彼时自家的权柄,将早年的勾结推脱干净,乃至派兵对抗,也未尝不可。 前半生权宦,后半生擎天。 这正是两全其美啊! 左子清愈想愈是心头发烫。 楚天舒洞察对方表现,也颇为满意。 枪械制造工艺,某些阶段的进步很困难,但有些阶段,却相对容易得多。 比如,在已有神火枪各项基础技术的前提下,搞一搞机枪。 左子清因心中喜意,主动提出意见。 “要为你们这些事情润色,我倒有点想法,像是这几个大明宗室,你们杀也就杀了,但不要真的捅上去。” “还有,除了以你们推荐的官吏,顶替原本的官员,我还可以设法,为你们弄一批传奉官的名额。” 楚天舒讶然:“传奉官?” 左子清解释了一番。 原来所谓传奉官,是当今皇上的一项创举。 就是不经过任何科举、选拔、部议等等流程,只要皇帝看顺眼了,就可以直接提拔封官。 一个匠,可以直入工部,一个刺绣的,可以直赏官身,着实是格外的恩典。 左子清说完之后。 妙果以传音入密之法,又对楚天舒详加解释。 此事在历史上,若是真的细翻,实则也并非首例,但是因为那些前例,多为亡国之君。 大家为尊者讳,当然不会说皇帝干的这些事,跟那些亡国之君是一样的,只能说是他开了某种先河。 但最麻烦的是上行下效。 皇帝公然推行这等事,宫中妃嫔娘家,各种皇亲国戚,都有了把亲近子弟,塞到朝廷里去的机会。 当时有内阁大学士力谏劝阻,第二年,就被皇帝设法罢官。 以至于,有人暗中恨叹。 竟使文官中,有不识一字之人,武将中,有未曾开弓之辈。 更有甚者,因皇帝曾设皇庄,有一万二千多顷田地,明着下诏,称凡是皇庄佃户,皆为佃仆。 一人为奴,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皆为奴仆,不可脱离。 文武大员竞相效仿,在各地设立官庄。 而诸多传奉官,既然跻身官员之列,当然也想学一学文武大员的作风。 流云府能顺利渗透三省有余,与这些人在中原等各地侵占良田,造成的民怨,不无关系。 楚天舒注视左子清良久,忽而大笑三声。 “哈哈哈,好,真好啊!” 他抚掌说道,“左大人好生修养,养好了精神,就向朝廷报告这些喜讯吧。” 只能说,我们炎黄子孙,在以前这种时代,还是太能忍了。 但时代总是会变的。 有这样的大明,何愁我的树苗不能长成参天大树。 (本章完) 第172章 竹溪剑客 第172章 竹溪剑客 日头越升越高,天色明亮,气温渐增。 夏侯山庄送礼的队伍,走在官道上,一行数十人,车马皆稳。 山庄的老管家夏侯易,算起来也是夏侯庄主的堂兄弟。 他的头发胡须虽已白,身子骨依然硬朗,骑一匹骏马,领队在前,马鞍一侧垂着宝剑,红色剑穗晃动飘扬。 南方的风光,令他心旷神怡。 从太行山一路走来,越到南方,越是暖和。 水道纵横,芦苇青青。 大片平坦的田野,比起太行山中见惯了的奇峰怪石更为养眼,让人的心情,松缓平顺。 夏侯易更是看到,那些庄户人家的打谷场上,总是有人在学习枪棒功夫。 还有一些明显有着扎实功底的人物,率领大众在农田里除草,教他们身眼手脚相配合,行动之间,颇有章法。 凭夏侯易的眼界,很容易看出,那些人教授的都是南少林的功夫。 农禅一体,以农修武。 武学作为一门高深广博的学问,与百工百业皆有联系。 当年卫所兵初立之时,秉承的也是一边屯田,一边习武的风气。 但是,朝廷向来是不愿见平民百姓也修习武功的。 设立军户,让当兵的人家世代出人当兵,不向外招兵,也是为了让军中武艺,顶多只在固定的军户家里流传,而不至于随意扩散。 南少林现在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所谋之大,不言而喻,绝非只是抗倭二字可以形容。 夏侯易心中暗忖,不知庄主是没有想到这点,还是,想到了之后,依然愿意派人送上厚礼。 多半是后者。 “老丈,你们是去南少林吗?” 夏侯家的队伍拐弯时,听到不远处的渡口,有人朝这边呼喊。 夏侯易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灰袍黑衫,脚踩长靴的青年人,朝这边走来。 此人脸颊饱满,双目明亮,但走着走着,就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疲弱。 那把黑鞘长剑,被他横在肩上,双手搭住长剑头尾,像是拿着一根扁担般随意。 夏侯易笑道:“小兄弟怎么知道我们是去南少林?” “听说近日以来,夏侯世家的二公子,率南少林人手,杀到江浙沿海,每战必先锋,捣毁了好几处未及撤离的倭寇巢穴。” 剑客说道,“想必夏侯世家与南少林已有盟约,诸位的车马、宝剑之上,都有夏侯山庄印记,不难猜测去处。” 夏侯易仔细打量,瞧不出这剑客功力如何,心中暗凛,指不定就是遇到了高手。 “小兄弟是要与我们同行吗?” 夏侯易笑道,“江湖同道,原该互相帮衬,我这就叫人让出一匹马来。” “不想骑马。” 剑客说道,“船实在坐腻了,骑马也费劲,能不能让我到你们的车上歇一歇,我可以给钱的。” 他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 夏侯易接过来一看,发现这银子成色不错,但是银子边角上,有些散碎印记,与中土的文字似是而非,倒像是东瀛风物。 “嗯。” 夏侯易沉吟道,“正好,那马车本是为我备的,我却不爱坐车,你到那里面去歇着吧。” 剑客喜笑颜开,爬进了马车里面,垂下车帘,还能听到车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是舒服的模样。 夏侯家的车马,果真是稳如老牛。 不过随后的路上,众人行进之际,有意无意的,就对那马车形成包围阵势。 假如那里有异动,夏侯家的剑阵,必可对其发挥出最凌厉的一面。 众人如此提防着,快到南少林山下的时候,听到后方有马蹄声疾奔而至。 夏侯易回望过去,惊喜交加:“二少爷?” “吁!” 夏侯飞山勒住缰绳,惊讶道,“易伯,你们怎么来了?” 夏侯易解释道:“庄主派我们来给南少林送上厚礼。” 他已经做好二少爷听见庄主,就要发脾气的准备。 夏侯飞山却只是脸色略微变了变,就挥手道:“送礼啊,那你们送吧,不关我的事。” 他在倭寇中杀了一些高手,虽然单个没有能比上妙空的,但感觉折算折算,也能抵一下。 因此准备回来与楚天舒商议。 夏侯易笑道:“怎会不关二少爷的事呢,这是我们夏侯世家,为了二少爷,送给天居士的拜师礼。” 夏侯飞山正要扬起的马鞭停在了半空,脸色复杂至极:“什、么?” 这个老东西,我正要对他恢复一些尊重的时候,他就做出这种事来。 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哪怕事先问一声呢。 “你们了解那位天居士吗?” 夏侯飞山收敛神色,心中盘算着怎么化解这个事情,口中说道,“他可不是和尚,为人脾气古怪,你们准备的东西,未必能让他入眼,倒可能惹怒了他。” “这样吧,先给我看看你们准备了什么礼品,如果有不对劲的,我重列一个礼单,你们再去搜寻。” “将来收集齐了,再送这个拜师礼。” 说话间,夏侯飞山就挑起板车上的一角粗布,却只看到下面堆放的箱子。 货车被粗绳捆得结实,等闲不易打开。 他又扭头看向马车,伸出剑鞘,挑起了车帘。 阳光射进马车的时候,枕剑而眠的那人,刚好睁开了眼睛,眼皮眯了一下。 “是你?!” 夏侯飞山惊讶万分,“你怎么会在我家马车里面?” 剑客坐起身来,笑道:“搭个顺风车呀,给了钱的。” 夏侯飞山扭头看去,目露求证之色。 夏侯易点头道:“这小兄弟确实是刚才在路上相逢,搭个便车,是二少爷的旧识?” “相处过一阵子,不算太熟。” 夏侯飞山看向剑客,“你是来找楚天舒的?” 剑客颔首:“陈祖七败亡于南少林的消息传回东瀛,加上当地本就有些谣言,顿时满城风雨。” “有人让一个假货出面,想要稳住局势,我出手一战,发现他最后的保命绝招,居然是倭刀秘技,显然不是陈祖七真身。” “唉,杀了假货的,好像比杀了真货的低一头,我就想来看看这位天居士。” 夏侯飞山沉吟道:“你不会是想刺杀他吧?” 剑客瞪大了眼睛:“何出此言呐?” “你原本的目标,流云府主,海盗天王,都大有名气,也都是朝廷的大患。” 夏侯飞山肃然道,“我看楚天舒现在,也在各个方面,都符合你的刺杀标准。” 剑客笑了起来:“你怀疑我是朝廷的人?” “你所以为的标准,应该不是我真正的标准。” 他想了想,“至于我是不是为朝廷卖命,这么说吧,我是竹溪人。” 数十年前,因为土地兼并和重税徭役,湖广、陕地边境上,大量农民,宁肯舍弃故土,拖家带口,逃亡到荆襄山地之中。 他们不惜千辛万苦,在山中重新开垦土地,伐木为棚,以求安身。 但是官府岂能容忍这样的人口流失,封锁山林要道,屡次派人进山搜寻,将这些人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田地收缴上来。 到了十几年前,流民们终于忍无可忍。 以刘千斤、石和尚、李原等人为首的流民,先后揭竿而起,杀官造反。 他们屡次击溃湖广总督派去围剿的兵马,迫使朝廷派出京营,会同地方兵力,合共八路大军,才将流民镇压下去。 虽然经此一役,流民死伤惨重,但朝廷兵马也损失匪浅。 朝廷上层终于为之震动,几经商议。 新设竹溪、郧西、白河、桐柏、伊阳等七县,各定隶属,愿意给剩下的流民一块安身之处。 让他们新开垦的田地,可以归自家所用。 流民们为此就安分了下来,那七县之地,在他们的开垦活跃下,逐渐成为南北商旅往来不绝的繁华城镇。 所谓竹溪人,便是出自当年的流民。 “也许竹溪人中,同样会有人被朝廷诱惑,为之卖命,但是,我不信任那些东西。” 剑客说道,“金银,美人,田产,华服,爵位,都不如我手上的剑可亲。” 他抬起手中黑鞘长剑。 “而我手上的剑,是不愿意向某些人发出杀招的。” “我想,这个轻易折服神捕夏侯的天居士,也是这样的人吧。” 夏侯飞山皱眉:“我可没有被什么人折服。” 剑客道:“是吗?如果你很不情愿,去了江浙那么远,为什么还要回来?” 夏侯飞山一时迟疑,要说被折服,他真不觉得。 但好像待在楚天舒身边的时候,吃喝玩闹,都比较自在,脑子里没空想那么多难以自拔的东西。 出外办事,做的也是自己愿意办的事。 除了会被……切磋,而且会看见好多光头之外,这生活还挺好。 “哈,看来,那是一个相处起来会挺舒心的人。” 剑客递出一把银子,道,“夏侯兄,这个给你,帮我引见一下吧。” 夏侯飞山哼道:“你至少要有个名字。” 剑客沉思道:“嗯,你就叫我鲁双燕吧。” 夏侯飞山:“真名?” “叫燕双炉,也行。” 民心如铁,怎奈官法如炉。 可人心如炭,亦令天地如炉啊。 (本章完) 第173章 开挂玩家,十分为武而来 第173章 开挂玩家,十分为武而来 夏侯飞山把众人带到南少林的山门前。 既然是代表夏侯山庄来的,当然要从前门上去,光明正大的拜访。 夏侯飞山给了这么一个说辞,自己却带着鲁双燕,直接绕到后山去了。 后山脚下有一座凉亭,亭中似乎有人,但看不分明。 因为亭子周围,足足有上百匹骏马,百余号人在等候。 人与马错落有致,从亭子两侧,一直分布到远处树林之间。 马拴在树上,隐隐能听到不满的马嘶。 但所有在这里等候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杂音。 鲁双燕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些人,其中除了少量僧人之外,大多数看衣着打扮,非富即贵。 有些人更是明显穿着官靴,挺着肚皮,神态却颇为紧张。 “沿海各个衙门里,通倭的实在不少,问罪之后,也需要有人顶上他们的位置。” 夏侯飞山解释道,“这些人原本就在南少林的举荐名单里面,但是楚天舒让这些人分批过来一趟,给他瞧瞧,再确定升迁的事情。” 鲁双燕有点惊讶:“能等着升官,就是说,他们原本已有一定的地位,多半该算南少林从前的盟友,竟然如此恭顺听话,说来就来?” 夏侯飞山嘿声笑道:“毕竟他们是看着自家上司掉脑袋的。” “而且朝廷升迁的旨意,又都拿捏在楚天舒手上。” “两边的东西合在一处,他们也没有做墙头草的机会。” 鲁双燕了然:“他们这算是分批过来述职吧,同僚之间照个面,也算是巩固权威?” 有了这一趟行程,这些人更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盟友,而是部下。 夏侯飞山声音忽然低了些:“如果只是为了这么点作用,楚天舒未必会大张旗鼓,我想,他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鲁双燕细看过去,却见每个人到了凉亭里面,似乎也用不了几句话的时间,就被打发离开。 二人初来的时候,看着林间还有百余人。 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见面如此仓促,就算有什么别的用意,真来得及发挥效果吗? 凉亭里面,楚天舒每见一人,就在手里的名单上落笔。 人走完之后,楚天舒把名单递给旁边的妙空、妙果。 妙果粗略一看,只见大多人被朱笔打了个勾,却有几个被圈了出来。 另外还有十余人,被打了叉。 打勾的就是勉强能用,圈出来的,是既有才干,亦有德行。 打叉的,就是必须换掉。 原本给这十几人的职位,也要重新选人了。 “真正是神乎其技,只是见个面,三两句话,就能够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妙果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名单,心中仍然震撼不已。 妙空也在旁边点头赞同。 楚天舒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妙空等人,心中实则将信将疑。 能在举荐名单上的,多年以来都跟南少林打过交道。 但是人太多,南少林不可能每一个都深挖,以前只求生意畅通,也没有那种深挖的动机。 楚天舒第一批名单上删掉的几个人,数量不算多,南少林就集中人手,仔细查证一番。 结果那几个人,竟然真的有猫腻,藏的还挺好。 要不是先假定了他们有问题,故意去查,恐怕根本查不出来。 “这里面七八成的人,也只是将就着用,以后的重点,还是要从民间选拔新的人才。” 楚天舒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神态很轻松。 那副模样,并不像是竭尽心力,才能这么快揣摩出百余人的性格、能力。 倒像是随意的观赏了一些画卷。 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当成练功之余的放松时间。 楚天舒自从跟陈祖七一战之后,最近尽心钻研“炼神化气”的诀窍,对《纵横秘祝》和烟霞界层颇多探索。 逐渐被他发现,那套“烟霞望气术”,能反映的东西,比他预想的更多。 虽然当今世上,能主动感受到烟霞界层的人,少之又少,但天下人其实都受到这个界层的影响。 一个人身上与烟霞界层之间产生的互动,跟这人的半生经历是息息相关的。 此人做过的好事多,还是坏事多,曾使多少人脱困,又使多少人陷危,也许可以沽名钓誉,瞒过世俗人眼,甚至连这人自己,也未必有个清晰的判断。 毕竟在官场上,除了明知自己为善为恶的人,那些糊涂蛋,也从来不罕见。 但是,这些都瞒不过烟霞界层的感应。 楚天舒当初以洞察之法,借烟霞之气观人,只能看到一个人当时的心情波动。 而今,他却可以通过分辨光色,大致知道这个人半生的功过。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神奇。 能够直接看出麾下职员的能力水平和阵营倾向。 简直像是在玩一个古代背景的经营游戏。 “两广之地有一大头才子,名叫伦文叙,武艺非凡,当年也曾考中乡魁,只是跟东厂爪牙有过冲突,隐姓埋名了几年。” 妙空禅师说道,“此人近日来信自荐,言语中透露,他这几年游历数省,有诸多好友。” “我们自办科举的事情,毕竟还需要细细筹备,天居士若是有暇,倒是可以约个日子,先来见见这些人。” 楚天舒点头:“可以啊。” 任何时代都不缺人才,缺的只是让他们冒头,继续成长的机会。 咕!! 楚天舒把剩下的大半杯热茶一口干了,起身说道:“你们接着忙,我出去走走。” 他走出凉亭,直向林中而来,正是走向夏侯飞山和鲁双燕。 “天下修出神意的剑者,应该不多吧。” 楚天舒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个击败夏侯的,专斩杀手的剑客?” 鲁双燕盯着他,神色奇妙:“是我。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得多。” “彼此彼此,你看起来年纪也不算大。” 楚天舒邀请道,“这山脚下风景寡淡,山上有清泉漱石,寺庙内外,还有各种习武之人练功的器械,演武的痕迹。” “一起上山坐坐吧?” 他转身引路,神态悠闲之极,步伐慢得像是在散步。 鲁双燕也不急着说话,跟着走了半程。 夏侯飞山觉得无聊的路程,他们两个倒是走得很舒心。 仿佛二人的衣袂神态,身心目光,飘荡在这片登山的旅途中,随着风景而流变。 才到半山腰,就能看到山路两边的树林间,有不少和尚在练功。 他们在树干上绑着稻草和牛皮,锻炼掌功。 南少林的罗汉堂、达摩堂等地,都有武僧练功的场所,山下良田也有磨练心法的作用。 但是,南少林功法种类众多,有的掌功,用天然生长的大树来练习,是最合适的。 树大根深,反震之力刚中带韧。 等他们的功夫练到小成,一掌可以震落大量树叶的时候,就会被叫到别的地方去练习。 把这些树,留给下一辈的弟子。 那苍劲繁茂的一棵大树,树身上老旧的皮革捆绑痕迹,可能已经见证了好几代人的苦练。 “南少林绝技,虽然不如嵩山少林之多,勤恳苦练的心气,却一点也不逊于嵩山。” 鲁双燕说道,“这里本来可以成为武学上的一方净土,可惜,和尚们从前世俗心太重,又不肯彻底转向世俗,不上不下,白白浪费了后辈的苦练。” “如今你将他们彻底导向世俗,也是件大好事。” “纵然不能再成武学的净土,却可以彻底成为武学的热土。” 楚天舒目光一亮,看向鲁双燕的眼神,大有不同。 称雄一方,渐踞天下。 随着沿海这股势力的膨胀,以后不可能还让一群和尚占据高位。 这跟禅宗的宗旨,本身就有极大的相悖之处。 妙果、妙高、妙积等人,将来多半是要还俗的,而新提拔起来的骨干,从根子上就没当过和尚。 但是南少林的香火情,在民间积累下来的名声,弃之也不妥。 楚天舒的想法,就是要把南少林,打造成一座武校、军校。 他已经为此做出了很多引导,打好了基础,但是就连妙凡等人,也因为身在局中,还没有明确察觉出来。 眼前这个剑客,却一下子就把握到了南少林正在转变的风气。 “原来……” 楚天舒恍然道,“你此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武学而来?” 鲁双燕闻言,露出了笑容。 说来也怪,这个剑客并不是一个喜欢板着脸的人。 他找夏侯家的人搭车,跟夏侯飞山重逢,也露出过好几回,像是微笑的神态。 但是那更像是他的表情,与周围整体的气氛相合,产生一种自然而然的变化。 所以,那些笑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跟当时的气氛混同。 现在他笑的时候,却像是整个人都从闲散的山风中独立了出来。 黑鞘长剑握在他左手中,斜负于腰后。 蝉鸣,山风,林影,都不能像人类中的剑客这样,造就如此劲直的一道斜痕。 “文,武,这是千秋万载以来,人们一切成就的基础所在。” 鲁双燕说道,“我并不精于文理学说,无法从中获得乐趣,从小就只想成为研习武力的一份子。” “见流云,去东瀛,我有七分是为武,三分是不悦。” “但是来见你,我可以,全然为武。” 楚天舒欣然道:“我听夏侯说过你的剑法,他说那是世上最适合杀人的剑,不知可有名目?” “我为自己的剑招,想过很多名字,要么太长,要么太短,昨日觉得适合,明日又觉得矫情。” 鲁双燕想了想,“我论剑夏侯的时候,那剑法一共十三招,既然他说适合杀人。” “那就叫杀人十三……嗯,还是叫《夺命十三剑》吧。” 楚天舒眨了眨眼:“夺命十三剑?” 他以前看电视,有一部电视剧,讲述一个姓谢的,与一个姓燕的剑客,进行剑道对决。 其中就有这套剑法,被视为江湖绝顶。 说起来,武林四大世家中,好像有一家,正是姓谢。 不过谢家人丁单薄,比起夏侯慕容之流,显得势力疲弱,如今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大存在感。 “你……” 楚天舒还是问了出来,“你认识燕十三吗?” 鲁双燕摇头道:“没听说过。” (本章完) 第174章 论武 第174章 论武 算了,我都能穿越了,真遇到跟影视剧有部分元素相仿的世界,也不奇怪。 “我的武功就比较杂了。” 楚天舒说道,“大体是垂天功,金刚定,掌心雷。” 鲁双燕喜道:“俱是我未曾遇见过的奇功绝艺,好,我来领教!” 他并未拔剑,而是右手捏成剑指,向侧面一挥。 无色的锐风向侧面扫出,旁边一棵大树的横枝,突然崩断。 那横枝粗如鸡蛋,长约四尺,有许多小枝和树叶。 但在崩断的刹那,整根枝条横着旋转起来。 所有树叶,都在这个高速旋转过程中,被气流扯断,四散飘飞。 横枝飞旋而下,正好落在鲁双燕手中。 他那一道剑气,并不是单纯带着斩切的锐意,更是有一股震荡,才能让这横枝断裂后,出现凌空回旋的迹象。 这种精妙手段用在战斗中,敌人如果想空手夹住剑身,恐怕会吃大亏。 因为在剑刃被夹住的刹那,前半段剑体,就可能自动断裂旋转,切断敌人的咽喉。 鲁双燕就是特意把这一点,透露给楚天舒知道。 楚天舒一笑,凌空一掌虚按。 半空飘飞的诸多落叶中。 有一片叶子下坠的速度,忽然减缓,从叶梗到尖端,染上一层浓郁的光泽,变得纯青如玉。 鲁双燕眼睁睁看到,那片纯青的叶子缓缓下坠,触碰到自己手里的树枝。 叮!! 叶片碰到树枝,传出一声刀剑对砍般的声响。 叶片随即崩碎,但那树枝表皮上,似乎也多了一点被扎的伤痕。 楚天舒展现的,是自己内功之精纯。 凌空灌注到一片树叶上,都有这样的强度。 如果鲁双燕的剑,真的沦落到被楚天舒双掌夹住这种情况。 那么在一瞬间,楚天舒的内功就会侵入剑体,压制所有的变化。 鲁双燕见状,眼中喜色更甚。 论武和比试战力是不同的。 举个例子,火药诞生之后,如果单纯要增加其破坏力的话,那么直接增加火药的总量就好了。 这是当时最行之有效的手段,一斤火药,肯定不如两斤火药更有力量。 但是,这并不是最有前途的方向。 比起单纯想着制造更多火药,研究改良火药的配方,才是一种技术层面的进步。 后者一旦有所突破,能够带来的增长幅度,往往要比前者更高。 如果战斗的双方,单纯抱着比拼战力,甚至杀死对手的想法。 那么有些尚未成熟的灵感,反而不适合在战斗中运用出来。 只有当双方都抱着论武之心,并且心意强盛到,可以让对方感受这种赤诚。 二人才能毫无顾忌,展现自己在武学上的探索。 夏侯飞山的呼吸,变得极缓、极低,身子侧转过来,向山路右边退去。 他不是担心自己在这场论武中被误伤,而是担心,有自己在这里,对这两个人造成了干扰。 虽然这两个人都赢过他,但夏侯飞山,好歹也是修成了自身剑道神意的人。 如果在论武中,他离得太近,被引得神意躁动,就可能让双方心神略分,不能尽兴。 但,夏侯飞山也满怀好奇,舍不得错过这场论武。 所以,他双目聚精会神,脚下退得很有分寸,两尺两尺的退。 等他退到第二十步。 鲁双燕的身子倏然动了,手里的树枝向前直刺。 这一刺之下,他的身子自然而然离开地面,化作一道破空直袭的锐影。 世人修成剑气的,总以剑气之凝炼专注为首要。 一剑刺出,追求的是在空中刺出一个扁平轨迹。 殊不知,剑终究是掌握在人手中的,剑招纤薄笔直,固然可以让出剑更快。 但敌人只要离得稍远,人的身子随之向前的时候,越想求快,就越会受到风的强烈阻力。 人和剑之间,会出现明显的隔阂。 鲁双燕的剑气不同。 他出剑冲刺之际,剑上的气,是构成了一个隐约笼罩全身的奇特形态。 大风迎面吹来,会流畅的被这个独特造型挤开。 而且气流还会给他提供浮力。 因此,他若挺剑出击,常态一举步就能刺到十丈之外。 楚天舒与他相隔,原本还不足三丈。 这一剑带人,来势之迅烈,可想而知。 楚天舒左手一掸,指甲突然伸长,根根甲片恍如青钢,散发出润洁夺目的光泽。 几根指甲,就这么抽打在树枝侧面。 仿佛数根早就准备好的铁棒,被强大的机关崩扫出来,正好抽中了这根树枝。 树枝铮然一歪。 鲁双燕一脚点地,身体急停。 他脚下散发出灰白剑气,斜刺入大地之下。 整个身体,仿佛只是这根灰白剑气的末梢部分。 正因如此,他只是身子一振,人就停住,甚至还因为脚下剑气的韧性,向后晃去。 正好躲过了楚天舒右手的一抓。 树枝在这一晃之下,又得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剑距离。 枝条尖端抖出了一个无声残影,刺向楚天舒的膝盖。 楚天舒左手向外一抹,甲片如刀,抢先截向鲁双燕的手腕。 鲁双燕招式再变。 断喉、刺膝、刺腹、刺肩、刺锁骨、刺鼻尖…… 夺命十三剑的外形动作,简洁至极。 没有多少寻常剑法中的封挡云旋的剑式。 但是他的剑意浑然天成,仿佛不是一个臭皮囊在舞剑。 而是一个超然于尘俗的神魂,在使用一抹剑光。 在抖剑、出剑、换招的过程中,所有细节都被修饰。 握住树枝的那只手,每根手指该在什么地方。 出剑的时候,手指的轻微位移,收缩的时候,指、腕乃至全身的动态变化。 所有过程,都没有一点迟滞和内耗。 本土的一切武学,并不以研究肉身而见长。 鲁双燕的肉身外形,居然也能够畅然至此。 只能说明,他过往研究剑法时,剑气在内外流转的过程中,连相对孱弱的肉身之损耗,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并给出了动作上的修正。 难怪被视为最适合杀人的剑。 以这一套剑法对人形生物的了解,只要是面对技巧稍差一分的对手,只怕都能在一两剑之内,就决定生死。 但是这些剑法,全被楚天舒截住。 不知不觉间,楚天舒还跨出了一步。 他是在左手中指,指甲的尖端又一次触及树枝的时候,前进了那一步。 电光火石间,这一步已完全破坏了敌我双方的距离感。 鲁双燕不假思索的浮空而起。 以高度尽可能的弥补这一份距离,当空一剑,刺了下来。 这一剑出手的时候,树枝的尖端,散发出了一点冰白色的光芒。 璀璨如冬季的星芒。 鲁双燕的双眸光影,有刹那的定格,眼中似乎要长久的保留住这一点光芒。 天地苦热,多不可信。 唯有自幼在心中,在身上磨练出来的技艺,可以相信,唯有身边三尺冰凉锋刃相伴。 他的夺命十三剑实则是剑招,剑气,剑意,层层递进的过程。 在悟出第十三剑的时候,已修成剑道神意。 但他那一剑的剑意,并不向外散发,只作用于自身。 直到第十四剑,他的剑意才遏制不住的显露在现实中。 看到那一点白芒的人,心中都一片酷寒。 仿若已经被一根冻透了的铁锤扎在心口。 夏侯飞山瞳孔骤缩,敏锐的感觉到周边树林间,僧人们恍惚若死的惧意,如同冰凉星火,突被那一剑收摄过去。 全部刺向楚天舒。 欲得一片清净,只有以手上这冰凉的死亡象征,来作为界碑。 咔!! 楚天舒的两排牙齿,突然碰撞在一起。 没有吼声,只有这个碰撞的声音,短促至极,又强烈的像是两道闪电对劈。 他浑身一振,身体周围的气流全部泛青,隐有莲般的膨胀之相。 空气和内力交涉已久,混为一谈,在他肉身的干涉下,宛如变成浓稠的水银,其质沉重,其声雄厚。 雷震心胸,醒神无惧,罡流密布,雷气伏波! 楚天舒一掌迎空,对上那一剑。 鲁双燕鬓边发丝迟滞,整个人顿在半空,树枝上的剑芒虽然飞了下去,速度明显减缓。 剑芒与楚天舒的手掌将触未触之时。 楚天舒手掌蓦然翻动,向下一压。 噌!! 剑芒入地,消失不见。 大地如海,浩瀚无际,生生吞没了第十四剑的力量! (本章完) 第175章 想出生的剑法 第175章 想出生的剑法 鲁双燕向后飘退。 落地之时,他手中的树枝发出哔剥一声轻响,随即炸成粉末。 “这么轻松,就破解了我的第十四剑。” 鲁双燕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面上带笑,“我这趟,没有来错!” 楚天舒则在看地上那个细小的孔洞。 他前方的地面,其实有两个孔洞。 一个是鲁双燕当时从脚下散发剑气,变动身形造成的,洞口有半个巴掌大小,深度也比较容易看出来。 而第十四剑造成的那个细孔,看着只有雀眼大小。 很难看出,入地多深。 “你如果用的是剑,这一招,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化解。” 楚天舒能够感受到,鲁双燕发功的时候,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剑气,与其左手握着的那把剑之间,几乎毫无隔阂。 那把铁剑,本身单看,没有什么玄妙气息。 但是多年以来,剑质不知道被鲁双燕的剑意剑气浸润过多少次,已经成为最适合用来施展夺命剑的兵器。 这有点近似于祭炼法器的意思了。 要是继续被剑主养上些年头,就算有一日,鲁双燕寿终正寝,留下这把剑,估计都能用来镇宅。 “你腰间不也有一把剑?” 鲁双燕若有所思,“虽然感觉你好像不擅长用剑,但那把剑一定有更适合你的用法。” “而你刚才,并没有使用那种力量。” 楚天舒一笑,手指敲了敲三七神剑的剑柄。 刚才面对第十四剑的剑意,兵魂可是有些跃跃欲试的。 夏侯飞山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 “你们两个要论武的话,就说点有价值的东西,不要总是这样互相吹嘘。” 楚天舒哈哈笑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如先说说你刚才旁观的感受,当做我们讨论心得的一个引子。” 夏侯飞山走近了几步。 林子里的和尚们,也都靠近了一些,虽然大多脸色有点发白,有几个还忍不住用手按着心口。 但是他们也很想听听,这些高手对刚才那一战的体会。 “先说楚天舒吧。” 夏侯飞山斟酌道,“你给人的感觉,和那天斩杀陈祖七的时候,又颇有不同。” “原本你的雷气伏波,在我的感应中,只是全身的内力朝着掌心流淌,依靠经脉中的极速迭变,汇聚成无声的光电。” “而刚才你那一招,在我感觉中,像是周围的一小片环境,朝你身上汇流,经过你的转化,重新爆发出来,形成……罡气?” 楚天舒点点头。 世上大多武功,在内力没有离体的时候,可攻可守,可以向前发力,也可以紧急收回。 可是一旦离体,操控起来就麻烦了,基本无法再收回体内。 《垂天神功》却可以让散出体外的内力,在一定时间内,仍然有回归肉身的功效。 楚天舒就想到了,把内力散发出去,干涉空气,然后收回体内。 这样一来,被干涉的空气,也会顺着这种回归的趋势,向他身边聚拢。 在他周边的空气密度,会悄然攀升,渐如潜流。 等到他再度爆发的时候,制造出来的罡风气流,就会更加强势浩大。 这同样是“雷气伏波”。 要是拿此种用法,跟陈祖七对拼,效果未必会有多好,反而可能造成比拼耐力的漫长战斗。 但是用来应对轻灵锋锐的剑客,就很合适。 夏侯飞山听到楚天舒这段讲解,心中微动。 “我的剑意红枫,也是放出去之后,还能收回来的类型……但是对于气流的干涉能力,远不如你的内力啊。” 夏侯飞山转而道,“这样看来,还是鲁双燕对我的启发比较多。”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嚓!! 他的剑刃,自左下向上,一个撩击,身影突兀出现在三步开外。 空气里,只传出一声裂帛般的响动。 剑气剑意笼罩全身,破空而动,气流化为浮力。 虽然动作不同,但他这招跟鲁双燕起手第一剑,是一样的意味。 他撩到右上方的长剑,随着一个拧腕,向前螺旋刺出。 大多内力,似乎被他灌注在剑尖,使剑尖更沉凝,转的更慢。 后面剑身已经拧过了更多的角度,而剑尖的角度,还没有转过那么多。 于是整把长剑,变得如麻一般。 绷!!! 随着夏侯内力释放,长剑陡然挺直。 那一瞬间,剑尖的旋转挺刺,威力比寻常拧剑之法可怕得多。 剑尖的一小段区域,似乎都变得滚烫发红。 夏侯借着长剑这一绷,顺势抖剑再刺,幻影留痕细如线。 眨眼之间,他就连使十几招剑术。 剑法中的浮、凝、放、细、爆、穿……种种韵味,跟鲁双燕的夺命十三剑,至少有七分相似。 就算动作全都不同,但如果有谁看到他们两个出手,很快就会觉得,他们是师出同门。 奇怪的是,夺命十三剑应该是越往后越难。 夏侯模仿的时候,却好像是越往后越熟悉,使起来越发流畅。 楚天舒眉头忽然皱起,鲁双燕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 这一刻,夏侯飞山已经使完第十三种剑法韵味。 他的剑柄停在右胸前方,剑尖指天。 剑身上包裹的枫红内力,犹如气焰缭乱,遮住他右半张脸。 “第十四……” 夏侯飞山的面孔,骤白如冰,左眼乌黑。 枫红色的内力,也在瞬间化为白色寒焰,全部涌到剑尖,宛若一颗星辰亮起。 “慢着!!” 楚天舒暴喝一声,右脚重重地跺在山路之上。 罡风震荡,席卷而出。 夏侯所在的那个方向,所有树叶枝条,都被吹得向后弯曲。 六七丈之内,落叶如大雨般从枝头脱落,吹向更远处。 夏侯飞山只觉这一脚,像是跺在自己心头,忽然打了个激灵。 鲁双燕趁机闪到他面前,倏然一探手,抽出夏侯左手的剑鞘,套在了他的剑上。 笃!! 剑鞘一坠而下,套住了整条剑刃。 鲁双燕的右手,裹住了夏侯宝剑的护手处,凝立不动。 双方僵持了数息。 夏侯逐渐回过神来,眼中有了眼白和瞳孔之分,脸色也慢慢发黄,变得正常。 “刚才……” 夏侯飞山神色震惊,“刚才怎么回事?” 鲁双燕退后几步,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上次见面之后,你是不是经常琢磨我的剑法?” 夏侯飞山下意识承认了。 “对,但是收获并不算大,之前也没有在战斗中用过。” 夏侯飞山说道,“今天旁观你们这一战,尤其是看了你的第十四剑,给我很大启迪,诱发出我之前在这套剑法上的积累。” “然而,刚才……” 夏侯的语速变得缓慢,努力回忆,“刚才第十四剑,不像是我自己想通的内容。” 楚天舒走了过来:“你刚才那一剑要是使出来,威力肯定超过之前的树枝。” “但,恐怕会有一些难以预料的后遗症。” 鲁双燕也肃然道:“不错,你刚才那一剑的剑意,若去到极处,只怕会尝试迈向第十五剑。” 夏侯飞山满脸诧异。 这鲁双燕成名多年,也只悟出十三剑。 前不久才悟出第十四剑,怎么现在,又蹦出个十五剑来了? 世上顶尖剑法,莫不是越到后面越耗心力。 当年巴山顾道人,开创《回风舞柳》剑法时,不过三十岁,已有四十七招。 等他五十岁,才有第四十八招,八十岁时,方有第四十九招。 等传给门人之后,历代门人基本都学不全这四十九招的精髓。 有人毕生停留在前四十招的水平,后面几招只学了个架子,实战中用不出来。 “怎么会有越到后面,创招越快的剑法?” 夏侯飞山喃喃道,“你这剑法,有点邪门啊。” 鲁双燕目视林间,沉声开口。 “我是在刺杀流云府主的时候,悟出第十四剑。” “那一剑的剑意,去到极处,终究还是没有伤到他,却让当时满堂干将,没有一个能回过神来追击我的。” “原本我也为这一剑的成果而欣喜,可是不久之后我就觉得,这套剑法好像……活过来了?” 鲁双燕的语气也有些恍惚,如梦如幻。 “我虽然自幼爱武,但自从内力有所成就之后,睡觉一直很香,酣然无梦。” “可悟出第十四剑后,我常在梦中见到一些剑法的影子,有的仿佛是从前遇见过的,有的则是平生所未见,倒也都颇为精妙。” “每次梦醒,我都能够感受到一种深深的焦躁、渴切。” “就像我的剑法,在催促我创出第十五剑,那才是这套剑法的终点,最圆满的时候。” 鲁双燕忽然目光一凝。 “就是这一点,让我警醒了起来,我的剑法,本是采百家之所长,与世同行,怎么会有所谓的终点?”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就算我的天赋,生命,都有限度,至少在我老死之前,还是相信自己能保留一份探索的志气。” “又岂会在如今这个年纪,就觉得触及圆满?” 楚天舒眉宇一动,笑道:“所以你觉得,这种想法,未必是你自发产生的。” “在这种想法的强烈干涉下,创出的第十五剑,也未必是你想要的剑招?” 鲁双燕郑重的点点头。 他去东瀛,就是想自我克制,有限度的施展第十四剑。 试试能不能在东瀛高手的压力和启发下,开创出一个新的第十四剑的意境。 可惜,陈祖七不在,他没有感受过太大的压力。 幸运的是,他又听说了天居士的存在。 “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楚天舒不需要靠直觉、梦境去揣测。 他刚才是真的看见了,在夏侯飞山酝酿第十四剑的时候,有烟霞之气,从他头顶直贯而下。 与其说,那是夏侯飞山想要使出第十四剑。 不如说,是那些烟霞之念,想要让他施展出第十四,乃至第十五剑。 那股烟霞之色,以惨白为主,干瘪、妖异,身周却又浮漾着一些彩光,仿若利爪。 烟霞入体的异状,就像一条胎死腹中的毒龙,想要重新借壳出生。 陈祖七死了之后,以自身的魂体为主,才诞生了一条邪灵。 而鲁双燕的这套剑法,只怕是有直接用剑招,点化出一条邪灵的潜力。 当他的剑法中有了这种征兆,烟霞界层里,就有某类光色,已经呼应了他。 可他自己只是开了个头,还没有决定好,真的要往那条路上走。 那将成未成的怪胎,就在本能的努力着,想要让自己真的…… “出生”! 影响鲁双燕不成,就去影响别的学到夺命十三剑的人。 让其他人,感觉自己更轻易的学会夺命十三剑。 但是不对,既然鲁双燕一直克制着自己,刚才那个怪胎,不该强到已经可以蛊惑夏侯飞山。 “你是在流云府悟出第十四剑。” 楚天舒问道,“流云府主,擅长用剑吗?” 流云府主传言懂得三十七种奇功绝艺,出道以来,却好像从没有用过兵器。 鲁双燕听到这若有所指的问题,脸上一惊,沉思了片刻。 “他当时没有拿剑。” 鲁双燕神态凝重,说道,“但我感觉,他破我前十三剑的时候,衣袖上有几招剑法的影子,造诣,很高!” (本章完) 第176章 读诗求功 第176章 读诗求功 “流云府主这几个月的动静,确实太少了。” 楚天舒说道,“既然他不是被你刺伤,需要养伤,那么这几个月的平静,很有可能就是在揣摩夺命十五剑。” 鲁双燕面露忧色:“我虽然觉得第十五剑,不符合我真正想要走的路数。” “但第十五剑若真正现世,只怕再给我几十年,也未必创得出能与之抗衡的招数。” 夏侯飞山不解道:“你们两个,刚才都轻易压制住了第十四剑,就算真有第十五剑,难道你们两人联手还对付不了?” 鲁双燕叹道:“第十五剑,跟前十四剑是完全不同的层次。” “而且,我自己就是练这套剑法的,真把我逼到那一步,只怕我也会遏制不住的使出第十五剑。” “那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夏侯飞山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感受。 他还只是想要使出完整的第十四剑而已,已感受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冲动。 好似渴望着,要为周围的所有生物,带来死亡。 “啊!” 夏侯飞山醒悟道,“如果流云府主被这剑法扭曲了心性,只怕会是一场滔天大祸。” 流云府追求的是霸权,虽然血腥杀戮的手段没少使,但等到真正占据了一块地盘之后,也知道不要竭泽而渔。 在大明还占着名份的情况下,流云府能控制三省之地。 除了因为上层力量的威慑力之外,也是因为底层百姓的配合。 因为流云府的高层数量,还远没有大明朝廷那么冗余,每批高层延伸出来的家族门生,也还没来得及壮大起来。 生活在他们治下的百姓,还比生活在大明其余地方的安生点。 但是,如果流云府主心性异变,不再想着积蓄实力,只顾着杀伐…… “不会的。” 鲁双燕说道,“如果他真被第十五剑所控,哪还有足够的理智,调动流云府全体的势力?” “只怕一些胡乱的命令发下去之后,自家各方粮草、行军,就先乱起来了。” “值得忧虑的是,若他反过来驾驭了第十五剑。” “以他的性格,定会立刻动手,把当代江湖中境界深厚,将来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物,全部杀死!” 鲁双燕长叹一声。 “那样的话,未来数十年的江湖就太无趣了。” 夏侯飞山指正道:“倘若真是那样,你定也死在前列,没有机会见到那般无趣的江湖。” “哈哈哈。” 鲁双燕大笑之后,又道,“武学上一整代的人才凋敝,就算我看不见,想一想也还是会心痛的。” 楚天舒在旁摩挲着下巴,心中考虑,可以让人给京城那边递个信。 讲述一下利害关系,邀请少林武当的掌门,主动去围杀流云府主。 但这种信,多半不会收到让人满意的答复。 皇帝也有话要说的。 谁能确定,流云府主到底身在什么地方? 万一少林武当掌门刚离开,流云府主就刺杀皇帝,那怎么办? 就算是那两大掌门,也得先怀疑一下。 到时候究竟是三人围杀流云府主,还是一大堆人,围杀他们两个。 唉,身居高位时间越长的人,一遇乱局,越容易怀疑有人要害自己。 不过,不管结果怎么样,信还是要送的。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嘛。 “我对夺命剑意,没有多少领悟,十五剑也毫无头绪。” 楚天舒说道,“但是我对前十三剑,却很感兴趣。” “你用剑气引领肉身,虽未让肉身足够强悍,至少让动作上没有赘余,用剑气养出神意,又让感官直觉,对于战斗方位的各种把握,出神入化。” 楚天舒是修炼多种不同路线的功法,才做到类似的事情。 鲁双燕却只是走着练神化气的路线,就拥有了这些优点。 说明,他不但是在这条路线上理解的很深湛,更有了触类旁通的潜力。 “我可以把自己的功法借阅给你,其中有套《纵横秘祝》,会对你有些启发,换你创剑的心得体会。” 楚天舒又着重强调,“不是要你最后总结的那个剑法框架,我是要你在创剑过程中的体会。” “气、身、心之间,怎么转折?怎么衔接的?” 鲁双燕面露迟疑之色。 “剑法成果的话,不但可以用言语,还可以实际演练切磋,但是创剑时候的感悟,只能单靠嘴说。” 鲁双燕说道,“我未必能够表达出那种感觉。” 楚天舒笑道:“那不要紧,你们跟我来。” 离开之前,他又对那些和尚叮嘱了几句,说众人伤了心神,晚上别吃太饱,可以早睡两个时辰。 三人一同上山,去了楚天舒住的院子里面。 那里就在罗汉堂和达摩堂之间,离藏经阁,也不算太远。 楚天舒没有让他们留在院子里,直接邀请他们进屋。 屋中除了一套被褥床榻,一套桌椅之外,并没有什么不方便见人的东西。 只是在桌面上,堆放了好几沓书籍。 床上更是凌乱,枕头两侧的书籍,放得比人头还高。 床铺里侧还有几本书,那都是楚天舒睡觉之前,坐在床上翻看的,顺手就塞在里侧了。 以前他身体不好的时候,晚上睡觉特别容易出虚汗,床单不换的话,第二晚的气味简直不能忍。 那时候,他床上总是很干净整洁。 等到他修为精深,不再那么畏惧梦境,睡前、睡醒后,都喜欢在床上翻看一些东西,却反而弄得比较乱。 鲁双燕和夏侯飞山,也是见怪不怪。 三人虽然出身大有不同,年纪倒是差别不大,自己长住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心中都有数。 “你们先坐。” 楚天舒走来走去,整理出几本书来,放到桌上。 鲁双燕翻开一看,只见书上全部都是一些词语、短句。 唐诗宋词元曲,还有一些名家文章的段落。 他有些疑惑,翻开另一本。 这本收录的是唐宋时期,各方著名禅师的诗词、对联、警语、话头禅。 “窗静鸟窥禅,心是主人身是客。” “山虚风落叶,天漫绝顶海漫根。” 鲁双燕念出被人特别圈出来的这一段话,细细咀嚼,也觉得韵味无穷,真是好句。 楚天舒笑道:“历代禅师中,很多和尚的文字功底是不错的。” “他们在整理南少林武学时,也喜欢引用前人词句,表达意境,我为琢磨武功,就多翻了翻这些书。” 本土武学,练神化气,在内力的修炼中,有很多讲究意境的地方。 而意境这种东西,向来是最难表达的。 倒逼着他们专门研究在这方面的表述能力,别出心裁,寻章摘句。 借用各种前人名句,梳理成章。 “我这一屋子书,可以算得上是个精挑细选,凑出来的词库了。” 楚天舒坐到桌边,说道,“你来讲述你的心路感悟。” “我和夏侯一起听着,讲到有那模糊不清的地方,就从这些书籍里面,翻找类似的句子,给你看看是不是更贴切。” “或给名句做少许改动,平仄等处,全都不要管,最能直抒胸臆的就行。” 鲁双燕越听越是高兴。 “我向人求学,不在少数,与人论武,也是寻常,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 鲁双燕看着手上的诗集,“以前我顶多读一读庄子、金刚经之类,大众皆知,很善于启发武学的经典,对于别的,并未太上心。” “读诗论武,真是新颖!” 楚天舒拿起茶壶,内力略转,将水加热,斟了三杯茶。 “你之前不也说了,文与武,可谓是百业之基础,但你不善于文。”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楚天舒语气从容,手上轻缓,把两杯茶推给他们。 “我们侧重武学的智慧,不善于文,那就向先贤借来文学,以成就自身所学,更进一步。” “因有旧物,恰能应证新物,浩浩青史,我们能够从中挖掘的宝物,可谓之无涯。” 鲁双燕喝了口茶,心中涌起一汪泉眼般的好奇,暂且冲淡十四、十五剑的思索。 想看!想看自己创造夺命剑的心之旅程,能够借诗文表达成什么样子。 就在他们三人,沉浸于文学和武学的时候。 流云府内,有人刚从入定中醒来。 “第十五剑啊,又想借别人的手诞生出来吗?” (本章完) 第177章 古今流云不可容 第177章 古今流云不可容 流云府的总坛在洛阳城中。 这座府邸的四面八角,俱有石坊、高楼,撑起一片开阔天空。 庭院深深,假山竹林小湖,规模之大,恍若半城,府内有千余个房间。 另有待客议事的厅堂大殿,观星赏景的楼阁,起舞吹笙的水榭等等,宾客仆从,衣袍连片如云。 此内的所有厅堂,几乎都有名目,只有少数流云府主偏爱的地方,因为常常往来居住,闲适从容,反而不为之起名。 仅用“书房”“静室”等平常称呼。 今日在静室之外的丛小路上,就有二人,在一队仆役指引下,缓步而来。 阳光照在鲜青草之上,色泽鲜明,自有芬芳。 “府主这几个月里,经常闭关修炼,精力都用在武功上面,我已经有十年没有看过,他为了一门武功如此挂怀了!” 说话的人不过四十余岁,宽脸短须,一身紫袍,正是流云府胜任堂的堂主向谈忠。 另一人,穿着身银缎子衣物,相貌英俊,身形修长,乃是兵戎堂的堂主叶宗生。 前者掌管流云府内部人事,把控着职位升降,可谓是府内权势,仅次于流云府主的人物。 后者是十余岁就加入流云府的悍将,十几年来战功卓著,威能服人,掌管兵事。 “多练练武,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叶宗生说道,“向堂主,你的昆仑心法,已经练到由锐转钝,厚养厚生的境界了吧。” “我看你这两年,不管怎么处理事务,总是精神矍铄的模样,两天三夜不睡,也不疲惫。” “再练几年,或许要渐渐有长葆青春之效,恢复到三十多岁的容貌,我先预贺一声。” 向谈忠微笑道:“借你吉言。” “不过,我这几年常常在想,这功夫,要练到多高才算高呢?” 向谈忠道,“能够自修养生,延年益寿,才是好功夫。” “府主的武功已经是当世绝顶,过往的修为路数,也跟那套剑法并不相合,何必非要参悟那一剑呢?” 叮铃! 两人已经走到静室前,仆役散开,侍立不动。 那静室屋檐下的风铃,正自微微摇晃,发出清响。 寻常武人闭关的静室,往往门窗严密,没有太多透光的地方。 因为日升月移,光线变化太明显的话,有可能会打断思绪。 流云府主这间屋子,却门窗轻透,门外还挂有多串风铃。 屋顶的房梁、椽木上,有诸多刻度孔窍,下雨的时候,雨水滴打在屋瓦上的音色格外好听。 外面日照风动,气候升降,在这屋里,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出来。 习惯上,说这里是一间静室。 可在这房间里能听到的声音,肯定比一般屋子更为繁多,也更加生动。 府主选在这里闭关,就是为了用他精心布置的生动韵味,更好地驯服“第十五剑”的剑意。 可惜,这股剑意,一半源自于人,一半倒是因天地间某种异力酝酿而来。 以流云府主的修为,可以不受蛊惑,屡次催动出一半的剑意,但只要他保持清醒,不愿意全身心的沉浸进去。 那另一半剑意,就会逸走。 二者不能彻底的结合起来,就不能完成最重要的蜕变。 “谈忠,你刚才这段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流云府主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明说的东西吗,你要劝我就直白些,弄这些曲折,多耗心力做什么?” “进来吧。” 仆役闻言,打开房门。 两名堂主在门槛外行礼之后,才迈步进入。 室内景物不多,只有书桌笔架、冷香金炉、临窗几盆草。 流云府主坐在书桌后面的太师椅上,虽然年过半百,但明珠金冠下,发丝漆黑,没有一点掺白。 他那双眉毛,平顺柔和,长长的胡须垂落到胸前,体态从容静雅。 那张太师椅,铺了数层锦缎,秀丽松软,让他整个人仿佛陷在椅子里面,很是放松。 常人坐在这样的椅子上放空心神,只会沉沉睡去。 而他就是坐在这个椅子上入定。 叶宗生每次看到他坐在这样的椅子上,目光依旧锐利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安心、敬畏。 他们的府主,还远远没有老迈昏庸。 流云府主问道:“我让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前一阵子,陈祖七被斩杀的消息轰传武林。 流云府主收到了相关消息时,也颇为感慨,但之后就将陈祖七抛开,浏览楚天舒的情报。 其中有慕容世家送来的一批信件,不知怎么,得到了府主的关注。 那信件里面,不过是说,楚天舒最早出现在永春县,杀了一批觊觎火神秘诀的人而已。 但流云府主立即让人去细查。 叶宗生向前一步,取出巴掌大的画纸,递到书桌上。 “这是他当时出现在永春县的模样。” 流云府主接过一看,那画像旁边,还有好几行字,大致描述了当时楚天舒的言行。 “冷僻无言,淡漠被动……” 流云府主眸光微动,取出另一张画像。 那是在山下农田间散步的楚天舒,是杀了陈祖七之后的事情,正跟农人闲聊。 两张画像上的服饰大不相同,神态也很不一样。 不过腰间却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 “情报里有提到过他用剑吗?” 叶宗生摇头:“他腰间看着像是有一把软剑,但是,陈祖七的尸体上,全部都是掌功、爪功留下的伤势。” 流云府主淡淡道:“面对陈祖七都不肯用剑,是因为这把剑会影响他的性情么……” 叶宗生惊疑道:“难道说,他的那把剑,跟魔教的那把刀一样?” “未必相同,但总是一个不错的诱饵。” 流云府主说道,“仇教主窥伺中原已久,我每次邀请他入关来做客,他又不肯轻易动身。” “但那把刀的问题,也是他的一个心病,如果在恰当的时候,把楚天舒这个情报透露给他,配合他自己能够探听到的那些情报,应该足以令他动心。” 向谈忠悄悄松了口气。 流云府主忽然盯住了他,笑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向谈忠低头,惭愧道:“府主果然未曾被那套剑法影响心性,处事仍然是不骄不躁,是我井底之蛙,杞人忧天了!” “我多日不曾与你们长谈事务了,也难怪你有此虑。” 流云府主轻笑道,“皇帝也要好好上朝,才可成就明君,况且我还没有一统九州。” “但是只懂得上朝的皇帝,也是不行的。” “朱元璋当年拔出羽化石剑,修出神意,别人才服他是天命加身。” “朱棣以八百兵丁起事,席卷天下,连他身边一个太监都能引兵作战,深明兵法武艺,威势比他这些子孙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流云府主卷起手上的情报,谈性颇浓。 “现在宫里那个,惶惶不可终日,三千禁卫,那么多大内高手,还有那个既是国舅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刀客相护。” “就这样,仍得加上少林武当的掌门,才肯安心。” “若他亦有他那国舅爷的实力,两人联手,至少有机会从我面前逃走,胆气自然壮了,何至于威名败坏如斯?” 向谈忠钦佩道:“确实如此。” “自从皇帝把两派掌门请到京城久住,看似稳住朝局,实则朝中许多摇摆不定的,跟我们这里暗通消息时,都变得更加热络了。” 他向前几步,将带来的情报也放上书桌。 “这是最近沿海各省官场上的变动,还有楚天舒关于农商诸事的直接指令,大刀阔斧,气魄非凡。” “不过朝廷糜烂多年,这几省之地屡受戕害,要想恢复元气,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流云府主笑道:“他分心这么多事,武艺必然耽搁了,但要久掌大权,这些事上的经验,不积累又是不行的。” “纵然他比我年轻得多,我也有耐心耗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份情报,要比刚才叶宗生那份厚了很多。 纵然详略得当,也用了数十张纸。 因为除了楚天舒直接替换掉的那些官员,这里面还要提到沿海官场上,连带产生的影响。 流云府主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等他看完之后,闭上眼睛,沉默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 “老向。” 他缓缓睁眼,“你觉得这些情报里,最不对劲的是什么地方?” 向谈忠早有所思:“这人替换官员的速度太快了,南少林只是善于经营商,对八闽以外的官场未必有多少渗透。” “可替换上来的这些人,似乎彼此之间稍一磨合,就可以顺畅的合作起来,说明他们的行事立场,大致是相近的。” “我想不通,楚天舒为什么会对这些人这么了解?” 不同职位上的人,能不能合得来,是个很麻烦的问题,古今不知多少帝王将相,为此抓破了脑袋。 能合得来的,也可能要经过漫长磨合,合不来的就更别说了。 一拍即合的那种,则极有可能形成小山头,跟别的小山头之间,对抗更加激烈。 楚天舒替换上来的这些人,虽然也少不了相争,大体上却好像能连成一气,真是匪夷所思。 向谈忠迟疑道:“我有个猜想,他会不会是,流落民间的皇子?” 叶宗生愕然道:“什么?!” “对官场情报如此了解,恐怕也只有朝廷的势力……有一点可能办到。” 向谈忠对这个猜想,越说越顺畅,“宫里这个皇帝,早年还是有点手段的。” “或许他知道他这个位置养出来的人,被太多人盯着,将来纵然欲图振作,也难挽大势,所以把真正的精力用在了暗地里的这个皇子身上……” 叶宗生原本觉得荒谬。 只是听着听着又觉得,未必不可能啊。 老朱家的人都挺喜欢清洗官场的,不清洗的,多半是没那个实力。 如果楚天舒真是皇子,将来等他揭露身份,带着新班底,顺势把朝堂上犁一遍…… “你还挺敢想。” 流云府主也有点诧异的看着自己这位老兄弟,随即摇了摇头。 “但他能做这些事,绝不是因为暗地里有朝廷给他铺路。” 流云府主从舒适的太师椅里面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向门外。 “但我说的最不对劲的地方,不是这个。” “我且问你,楚天舒是借南少林起事,但现在南少林有可能掌控楚天舒的全盘势力吗?” 向谈忠直言:“不可能。” 和尚们连八闽之地都控不住,严格来说,他们俗家弟子织成的关系网,才是八闽地方上的维系者。 诉求相同的时候,和尚们看似风光,但如果和尚超出了原本的诉求,那就不好意思了。 现在的俗家弟子们,在江浙各省也已经有了新的关系,并不那么依靠南少林。 “俗家弟子的派系,自己也不可能掌控大权,他们招募的乡勇太多了,教拳教字,乡勇们又跟各处工坊的同乡紧密联系,互为支撑,形成的影响,其实已经反超了俗家弟子本身,必须要借官场才能制衡。” 向谈忠举一反三,“单纯靠刚替换上去的官员,也不可能稳住大局,他们要依赖民间。” 向谈忠说到这里,也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叶宗生说道:“按这个说法,他们麾下每一系的权柄都不够牢靠,岂不是很快就要争权?” 向谈忠怔怔道:“不。事实是,他们现在合作的很好,而且有越来越好的势头。” “他们的好处,都依靠另一派系的帮扶,身份天然的不同,使他们根本无法代替另一派系的作用。” “他们会对同伴的存在形成依赖,就算萌生争权之心,也会被这种相互依赖的大势压过去。” 向谈忠悚然惊醒,身体有点颤抖。 “只要这股大势养成,至少两三代之内,都不会有人能够成功争到最高的权柄,他们、他们的势力会飞快壮大。” “但是在这个构架下。” 向谈忠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流云府主帮他说了出来:“在这个构架之下,根本不需要一个单独的、最高的掌权者。” “他们的干将,是在这场新的潮流中,一层层涌现出来的,没有人会比他们本身更了解各自代表的东西。” “他们又习惯了相互依赖,自然会相互商议着解决。” 向谈忠猛然道:“不对!外人不去侵扰他们,就是因为有楚天舒的存在,只有楚天舒的武力能够保护他们。” 流云府主眼神晦涩,沉声道:“最高之人应该拥有武力,但如果他只剩武力的意义,怎么保证权位是传给自己的后人?” “他的儿子一定武功最高,能胜外人?” “这,还能是家天下吗?” 流云府主站到门槛前,看着天上的云层。 世人总以为,流云代表的是飘渺自在。 但是流云府主少年时,盯着天上的云,想到的却不是什么飘逸。 他觉得那是一张网。 弥天大网,包裹大地,盖压万物。 日月星辰总会发光,但万物能不能接收到光芒,就要看那张“网”到底是收紧,还是松散。 当时的流云府主,感受到一阵战栗和深深的羡慕。 他想成为掌控那张网的人。 大明朝廷,已经是一张腐烂发臭的网,苟延残喘,只要有一张新网成型,旧的必被取代。 魔教的教主和海盗的天王,无论是真的有过沟通,还是凭空的默契,也只是这张新网的协助者。 但他们失了地利,欠了魄力。 等到流云府的这张网成就之后,这两人要么俯首称臣,要么避开这一张网,另寻立足之处。 而现在,楚天舒弄出来的不是这种网。 这个天居士,不在可以携手编织的位置上。 流云府主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之间,传出轻微的声响。 叶宗生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他疯了,他为什么要弄出这种构架?” 向谈忠难以自抑:“他会不会没有想清楚其中得失,我要去信一封提醒他……” 流云府的二号人物,居然真心想写一封信,去提点自己的敌人。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疯。” 流云府主笑了起来,“老弟,你忘了,我们都还是江湖中人啊。” “站在顶峰的江湖中人,自然纵情任性,有人爱看迭石成塔,流云天网,有人爱看暴风过境,伏草惟存……” “我们的力量,大半归于自身,随手即可掀动万千波澜,可以为了自己的喜爱做出任何事情,何须太在意世俗的眼光。” 向谈忠难以接受地看着府主。 叶宗生只是个武夫,他的感受还不够深,不知道楚天舒的做法意味着什么。 而对于一心想要化龙和想要扶龙的人来说。 现在的南方武林,是一个绝对无法容忍的祸根。 如果多等几年,就算那时能成功杀死楚天舒,有些东西也将把人们潜移默化,流毒无穷。 “老向,平静一点,只是想要的风景不相容罢了。” “不过,刚才我错了。” 流云府主平静的说道,“我不能等太久,不能等到第十五剑掌控完全的时候。” “我要尽快想办法,杀了这个人。” 他想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再度看向天空,看着流云的轨迹,如一张松散的大网。 千古以来,何曾有什么东西能够穿破云海吗? 可是,流云府主还是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有某些遏制不住的东西在躁动,在狂叫。 他的手在发烫,心在发颤。 半生之中,就算是曾经和他有过杀子之仇的人,都没有令他有过这样浓烈的感受。 那种风景,我绝不认同。 “楚天舒!” 流云府主注目长空,不自觉的念着几个字,火热的气息从浑身毛孔散出。 “我要杀了他!!” (本章完) 第178章 纵横简印,入关出关 第178章 纵横简印,入关出关 “半世无归似转蓬,今年作梦到巴东。” 楚天舒在小院中查看整理出来的文字,轻声念着。 “身游万死一生地,路入千峰百嶂中……” 这段诗文所述,亦真亦幻,借山水比喻,讲述半生所遇之险恶。 楚天舒却念得一片安然,嘴角带笑,似乎心向往之,还想与先贤同游。 “对了,就是这个味儿。” 鲁双燕抚掌道,“我当时就是这种心情啊。” “险恶,漂泊,惊心动魄,坦然神游。” 鲁双燕又在回忆那一段日子。 他也不是生来就拥有一等一的剑法,更不是生来就有这样走跳江湖的胆气。 有些事,平时不回想,一旦想起来,就有点没完没了,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楚天舒将书册搭在胸前,随意笑言。 “我的豪情生得晚些,但总算还是追上了我。” 鲁双燕一愣:“这是你自己的感想吗?” 楚天舒点头道:“这是我前几个月才有的想法。” “看惯了一些老夫聊发少年狂的事情,我这真少年,难道还能被他们比下去?” 鲁双燕悠悠道:“我是因山水和仇敌受启发,你好像是因为可亲的长辈,那你比我幸运得多。” 楚天舒又看向手里的书,叹了口气:“但我们两个的字,真是一样的丑。” 楚天舒是练过钢笔字的,但用毛笔写字,就差了些。 鲁双燕的字,更是东歪西倒,大小不一。 楚天舒平时也不在乎字写得怎么样,能认出来意思就行。 可是对于这一册诗文,句句有联想,处处有寄托。 字体难看,就有些美中不足,格外让人在意。 当然,更关键的是有对比。 这本书是三个人的字迹纸张凑起来的,其中有个人的字,就写得很好,把他们俩全比下去了。 夏侯飞山端起茶盏,盖子轻轻磕碰两下,拨开茶叶,慢饮一口。 山风徐来,茶香清淡,满是宗师气度。 楚天舒咂咂嘴,道:“夏侯老哥,要不你帮我们,把这本书全文誊抄一遍?” 夏侯飞山从容道:“我拒绝。” 楚天舒:“哦——” “我可不是胡乱拒绝的,是有正当理由的。” 夏侯飞山正色道,“明明最开始你说的是,让他主讲夺命十三剑的感想。” “但真把心路旅程整理之后,我发现,里面掺了不少跟十四剑相关的苗头,甚至还有些微,超出十四剑的猜想。” 鲁双燕无奈道:“剑招虽然有顺序,但人心感悟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那么按部就班。” 他可以说,是把自己创招的所有感想都说出来了。 夏侯飞山道:“总之,我现在有点消化不良,你得等我缓缓,要是现在又重抄一遍,我怕我深陷其中,拔剑乱砍。” “那行,这是纵横秘祝,你们先看着吧,我回屋搞点东西。” 楚天舒摸出一本书,丢在桌子上。 那是他前一阵子就默写出来的秘籍,不止一份,还有几个简化抄本,交给了还俗的和尚们传阅。 南少林俗家弟子本来就不读佛经。 但是武僧们,多少还是要看点佛学经籍的,还俗之后,真到民间跟乡勇们日日相处,总有一些莫名的困惑。 楚天舒把《纵横秘祝》给他们,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别的意境,对过往迷茫,加以化解。 纵横秘祝的开创者,是另一个世界的王阳明,精于儒禅易经,而又不局限于这些东西。 他的理念是在世俗中真正得到过验证的,放到这边,也有不少可用的启发。 楚天舒回到房间里,在床上翻了两下,找出了自己整理“练神化气”的手稿。 有了夺命剑法的整套体悟,他对于究竟怎么把念力转变成内功,终于有了清晰的思路。 “若存若亡,绵绵不绝,意似将熄,而气已生……” 楚天舒坐在桌边,拿起毛笔,舔好墨汁,稍一酝酿,就飞快落笔。 “意死气活,活死人走入千峰百嶂之中,愈走愈纯,心无挂碍,自无恐怖。” “履险如夷,豪气渐生,降脑走脉,内气渐壮……” 念力从大脑中逐渐降落、变质的这个过程,最是艰难凶险。 犹如千百处名峰栈道,脚下只有一线,有粉身碎骨的大恐怖。 不能强控镇定,只有先惟精惟危。 这里面的内容,还混入了部分楚天舒对于《少阳血河车》的理解。 离开大唐世界之后,血河车的修行,一直只是停留在鹿车,进境艰难。 但是其中关于养心养魂的一些内容,是每个世界都通用的道理。 写完之后,楚天舒通读了一遍,颇为流畅。 只有几处用词,感觉不够到位。 他提笔抹掉,修改了两遍,想了想,单个词语,确实更有力了。 但整体读下来,又不如最初的句子,思来想去,还是改回了最初。 前半本是纵横秘祝的全部内容,后面是紧密衔接,加上了练神化气的关窍。 楚天舒闭目回想一遍,唤出令牌,成功看到了功法素材中的纵横合订本。 “好!” 楚天舒心道,“这算不算我第一次自创功法,不过这个自创,要是拿去查重的话,引用前人的成分也太高了。” “不管了,先用上。” 他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全是期待。 “令牌,给我推演吧。” 【……推演完成。 《纵横简印》,初创者奢望以四纵五横为格,即可观摩万物流变。 而今化繁为简,只观生气流变,专一精深,能以生生之念,化出生生之气。 大成后,神气相牵,遥感不绝。】 啖精气鬼的品质虽好,足以进行一次推演,总量还是不够多。 《纵横简印》在内容方面,比起推演之前的合订本,改动并不算多大。 但是,楚天舒这次推演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获取脑海中这种名师指导的感觉。 合订本的前半部分,《纵横秘祝》的内容,终于也得到这种指导。 当初他自己积修念力,不少按照注解走的步骤,现在都感受到其中错漏,对比出了理解上的偏差。 “嗯,鲁兄,夏侯,帮我护法!” 楚天舒闭目良久,发出一个低沉的鼻音,身形忽然向后一飘。 桌椅未动,人已经抽身而出,飘到了床上。 他盘膝而坐,双手如拈般,拇指与中指相扣,其余手指松散自然,手背搭在膝头。 鲁双燕和夏侯飞山闻言,各自起身,朝他门口走了几步。 第一回化念为气,是最要小心的。 二人原本以为,楚天舒是对剑法有什么体悟。 却见他双手在胸前如印如莲,如火如瓶。 时而手如尖塔,合于额头,时而反转向下,合于小腹。 呼!! 屋外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忽强忽弱,全都是从院子里向房内吹去。 小树上的叶子如受牵引,几十上百片,飞入房中。 楚天舒正好右手并指,按住胸口,左手向前一抬。 别的树叶,纷飞惊散。 只有四片嫩叶,正好落在他手掌前方,悬浮不落。 叶梗迭成一点,四片叶子形如风车,渐渐旋转起来。 那叶子,本是被无色无形之力驱动旋转,足足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也未停止。 等到两刻钟的时候,掌心中散发的,就不再是无形之力,而是淡青色的光芒。 楚天舒成功把念力转化成内力之后,流入经脉。 后续的运行路线,就是直接按照《垂天神功》来的。 练精化气和练神化气的内力合在一起。 虽然纯度没能再度提高,属性却有了扩展。 楚天舒睁开眼睛,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将左掌靠近面前,张口一吹。 四片叶子盘旋飞出,引领起一股强风。 呼啦啦—— 刚刚被吸进屋内的那些叶子,散落在桌椅、地面上。 此风一起,顿时将那些叶子都引到屋外。 门窗晃动,鲁双燕和夏侯都被吹得衣衫如旗,发丝飘扬。 “这……” 夏侯飞山奇道,“一口内力能吹出这样的风?” 要是掌风有这样的威势,并不奇怪,但这只是嘴里吹了一口气。 鲁双燕更敏锐:“这风好像还有缓解疲劳、安抚心神的效果。” “这个,本来应该算法术的。” 楚天舒走出门来,兴致勃勃的单手一招,四片树叶又回到了他手上。 两名剑客的神色更加奇妙。 那四片树叶刚才都飞到院墙上去了,楚天舒要想凭内力将之吸回来,掌风估计要横跨大半个院子才行。 可他只是这样一招手,别的事物全未受到影响。 施展法术,原本要从脑部发出念力,经过多个步骤的撬动生效。 楚天舒现在施展这种类似法术的能力,其源泉却是内力。 小法术的效果信手拈来,脑部也不用体会那些繁杂的负担。 “法术吗?” 夏侯飞山凑过来,“真的有法术啊,对了,你可是纵横家传人,那还有什么别的神秘之处吗?” 楚天舒正要说话,忽听前山传来一声长啸。 “天居士扫平沿海倭患,大快人心,流云府以礼来贺。” “府主有言,下月初一,鄱阳湖康山岛上,请天居士相会。” 这声音刚扬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拖远。 传信的人,显然是一边说话,一边离开的。 楚天舒三人掠过诸多院落,来到大雄宝殿前。 只见和尚们已经把一大群人接了上来,约有五六十个,都是身材精壮,皮肤黝黑的大汉、妇人。 妙凡方丈伤势初愈,与妙空、妙因等人站在殿前。 “天居士!” 众人向楚天舒见礼,妙凡声音沉凝道,“这些人,就是流云府送来的……礼。” 楚天舒一眼扫去,心中有了猜测:“火神沟的人。” “是。” 妙凡将手中一封信递过来,“流云府,曾经擒获火神沟百余匠人,这里是其中一半。” 没有全套秘诀,这些人也无法复刻出神火枪的工艺,留在流云府,一直不堪大用。 但是南方势力,现在本就是把神火枪的工艺拆开,在不同工坊里面使用。 这些火神沟的熟练匠人一旦分门别类的派遣出去,以老带新,工匠实力会滚雪球般的增长。 流云府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居然还把这些人送回来。 “老许他们原来还有不少乡亲活着,肯定会很高兴。” 楚天舒接过信件看了看,面露笑容。 妙凡问道:“莫非他们要借此谈和?” “谈和?” 楚天舒说道,“信里确实说的挺好听,但是我听了那位府主这么多江湖传言,他也该看了我做过的这么多事。” “天都不信,这会是场好宴。” 鲁双燕思索道:“要约战么,下月初一离现在,只有大半个月了,难道他有把握,在下月初一前,掌控第十五剑?” 楚天舒也陷入思绪。 片刻之后,他忽然回神,觉得周围安静的过分。 环顾周边,众人脸上,都各有沉思之意。 他们管的不同,与流云府曾有过的交集也大相径庭。 但这一封信,加上五十多个匠人,足以勾起他们所有人的多思多虑。 哪怕是最为洒脱的鲁双燕,也会被约战、剑术这些字眼,吸引注意力。 “唔。” 楚天舒蓦然一笑,“鲁兄,关外的弯刀出名,却是流云府转售,就是因为他们的铸造者,被流云府主压过了一分。” “那你知道,这些弯刀最大的出产方,住在哪里吗?” 鲁双燕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该是魔教教主。” 夏侯飞山答道,“我家知道他们教中几个要紧的分舵,总坛倒是没派人探过。” 鲁双燕挑眉:“你是说,魔教教主会去流云府?” “可能吧,那不重要。” 楚天舒心中已有打算,悠然说道,“我是讲,我也该出趟远门了。” 现在自家势力的场子已经铺开,名望所系,不再仅限于这么一座庙。 楚天舒也不准备一直当个坐地虎。 如果流云府给出这大半个月,是想让敌人偏移焦点,给其盟友留出时间。 那就试试,你的朋友会不会守约。 “听说,三百年来,魔教动不动就要入关。” “武林中总是抵抗得很惨,才勉强使之退去。” 楚天舒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回就主动出个关,两位要同行吗?” (本章完) 第179章 刺杀 第179章 刺杀 魔教号称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在江湖人心中,代表的就是神秘,残忍,势力庞大。 但真正对魔教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三百年前的魔教,跟现在的魔教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们的地盘换了,教义也换了,当家作主的人,更是不知换了几茬。 最初魔教的权力象征,是一把绿玉魔杖,历代教主都以内功、毒功见长。 凡是成为教主的人,还常常会带上象征神灵的面具。 他们的统治,往往具备着神意和人意的双重色彩,使得教众们舍身忘死,为了他们的野心,付出血的代价,还将此视为荣耀。 而最近百年的魔教,最高的象征是一把刀。 他们教内招揽的高手,虽然依旧各有流派,大多兵器并不相同,但是基层教众,基本都配刀,多少也懂刀。 在新的风气之下,魔教除了一些盛大的庆典之外,很少再以神的名义,去愚弄教众。 他们磨砺教众的凶性,一层层的选拔上来,激发教众自己的野心,去达成目标。 虽然以总数来说,现在的魔教门人,还未必比得上从前的魔教门徒鼎盛之时。 但是如今魔教的实力,绝对比持杖侍神的魔教,更加可怕。 晴天白日,两岸群山堆雪,大河冰封。 三百名骑兵,就这样策马走在冰面之上。 队列形如乌沉沉的尖锥,在辽阔的冰河上滑行。 被他们护卫的那一队车马上,大半都是辎重粮草,是众人长途跋涉,每晚休息时要用的东西。 只有一辆用料最扎实的宽大马车,是供人乘坐。 此车要用四匹骏马拉着,连赶车的汉子,亦是整个魔教身形最高大的人。 队伍前列的骑手,忽然挽住缰绳,翻身下马,脱掉头盔,娴熟地将耳朵贴在冰面上。 整个队伍因此都放缓了速度。 那骑手很快上马,回转过来,赶到马车旁边禀报。 “启禀教主!属下听到了冰下水流的声音。” “前方再有两三里地,冰面转薄,将不足以承载我们的车马。” 车内传出一个声音。 “那就上岸吧。” 关外的路况并不好,对于骑兵来说,在冰面冻结实的时候,他们宁可在冰上行走,就算马蹄容易打滑,他们也有对治之法,反而比在岸上舒服。 可惜,如今已经接近了化冻的月份。 好在他们正向关内而去,要不了多久,路况也会好转。 “教主有令,转向岸边!” 那骑手连连呼喊着,引领众人向岸上而去。 马车内确实很宽敞。 魔教教主和他的金护法,分坐两侧,二人相隔竟足有八尺。 马车最深处,还垂头跪坐着三名奴隶,身边放着铜盆手帕、香炉茶壶等许多事物,随时听候差遣。 金护法黄衫玉带,儒雅长须,听出了外面骑兵呼喊时,烦恼又焦切的心情。 “这样的天气长途跋涉,最是恼人,到了关内,一见繁华之地,百姓孱弱,必生许多事端。” 金护法请示道,“教主是否要我敲打他们一番?” 仇教主似乎很怕冷,坐在马车里,依然裹着厚厚的狐裘,手上翻着一本旧书消闲,随口应答。 “不必!流云府此次盛情相邀,就该有这样的预料,纵然闹出事端,也有他们的人帮忙弥平消息。” 金护法神色带笑:“流云府此次真会如此忍让吗?” 仇教主眸光一抬:“我正是要看看他们这次多能忍,才知道南边那个人,究竟是多大的麻烦。” 金护法心中明悟。 他们在关外之地,要探听南方武林的消息,毕竟还是麻烦得多。 当初,陈祖七被杀的消息刚传过来,教主就派人彻查楚天舒的来历。 结果只查出一点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直到流云府主前几日送信过来,才知楚天舒身上,可能有一柄近似镇教宝刀的怪剑。 教主明知流云府存了利用他们的心思,还是决定顺水推舟。 既是为了那把剑,也是为了亲自一窥关内形势。 但是,涉及那个能让流云府主都没有足够把握拿下的敌人,仍要慎之又慎。 最好在亲自碰面前,先从方方面面,刺探出个究竟。 金护法面上虽笑,心中却加倍的警醒起来。 魔教有四大护法,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常年分布在外,把控地方上的情况,而四大护法则常随在教主身边。 有紧急事要处理时,才会被教主派出。 如今四大护法中,铜妖女被派到东瀛,铁嘶鸣在中原为使,监管弯刀生意。 只剩下金银二人,跟在教主身边。 教主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他们这种极其难得的心腹高手。 但如果真到了惊险之际,只怕他这金护法,也会变成一个有足够分量的问路石,去试探风险。 问路石最后能否存身,还是得靠自己。 金师护法抚着胡须,心中盘算。 真到了关内之后,教主迟早是众矢之的,越靠近教主,只怕越容易陷入危险。 自己应该早做打算,现在就开始潜移默化的离教主远点,既不引起教主疑心,也顺理成章,避开漩涡中心。 “要从关内人的应对举动,看各方形势及流云府的态度,只凭这些骑兵,肯定不能观察细致。” 金护法说道,“不如我现在就去跟骑兵同行,到那时种种试探观察,水到渠成。” 仇教主翻过一张书页,说道:“也好,去吧。” 金护法起身行礼,走了几步,掀开车帘。 寒风短暂的涌入了马车。 魔教教主腰间似乎泛起了一抹青意,即使有厚重的狐裘阻隔,也掩不尽那件东西的光采。 车帘垂下的时候,那青光才渐渐淡去。 仇教主的目光,虽然盯在新翻开的书页上,却好像一个字也没有映入眼帘。 他并不怕冷,只不过,寒冷会让他很容易想起那把刀的手感。 一旦他想得多了,那把刀就会开始不安分。 “人为万物之灵,连这么多人都要做我的奴隶,何况是一把刀。” 魔教教主心中幽幽的想,“我必然,会让你臣服。” 骑兵中自有预备换乘的马匹。 金护法下车之后,此时刚刚上马。 整队骑兵转向右侧,拐到岸上去。 岸边的丘陵积雪未消,冰棱挂在枝头,衬得树干树枝,全是漆黑之色。 一片白色的山,黑色的林子。 马蹄声震得附近枝条轻颤。 金护法目光不经意地扫去,却看到有株矮树,白了一白。 不! 那是有个白影子,刚才从矮树旁闪过。 “有刺客!!” 金护法心头一紧,扬声拔剑。 从山坡上掠下来的白影子,几乎融在雪地里。 白色的斗篷把黑发盖住,剑鞘剑柄,也都裹成雪白。 但被叫破行迹的刹那,他一抬脸,就露出两条秀气的眉毛,两个乌黑的瞳仁,白色的布,蒙住下半张脸。 这张脸,突兀靠近骑兵之中。 最边缘的一名骑兵,只觉一条红线亮起,竖着从他身上穿过。 嘭!!! 人裂成两片,马炸成两截。 刺客剑气护体,白衣不染血,杀到金护法身边。 金护法斜飞而出,脱离马背。 刺客一脚踩在马鞍上,正要向前冲。 金护法已经在一名骑兵肩上借力,杀了回来,又长又宽的铁剑,镀上一层金色光泽,拍了过去。 魔教四大护法中,金师本是中原名门出身,因为年轻时候做下一件大丑事,被几个可恨的侠客多管闲事,一路追杀,逃到关外。 仇教主收留了他,看中他熟读兵法武册,懂得操练兵士,让他训练新的教众,后又让他协管教主的亲军,乃至操练近卫。 也是因为仇教主亲自指点,传授他教中的奇功秘典,练功服药,武艺大进,渐窥神意之妙。 他的剑法中,充满了师长训斥弟子的堂皇大气。 魔教近卫骑兵这种桀骜不驯的人物,都要被他的剑所规训,让他神意滋长。 他已经看出刺客年纪不大,剑法虽精,内力不如自己。 这正是他最擅长对付的类型。 金剑与红剑,转眼间纵横交错,碰撞十几次。 刺客身影受挫,退到马匹臀部。 “小子无礼,还不束手就擒!” 金护法威风凛凛,长剑再度拍去,一剑气势,封住四方退路,使人有胸闷气短,呼吸骤断的感觉。 刺客感受到剑中意境,勃然大怒。 “亲爹老子都想打,你还要当我野爹?!” 刺客一剑撩斩,剑意运至极限。 白斗篷轰然炸碎,被剑气染红裹挟,如同片片红叶,朝四面八方激射过去。 这些近卫骑兵,真是好手,不少人立刻拔刀格挡。 散射的剑气碎布,杀不了他们,却打得弯刀砰然作响,反砸在护甲上。 也把他们撞落马下,翻滚出去两三丈远。 别的骑兵下意识控马,避开同伴滚在地上的身体,队形大乱。 两大剑客站在同一匹马上,还在交手。 骏马惊恐,狂奔不止,就在这乱糟糟的场面中疾驰。 到处都是人的喊声,马的嘶鸣。 不少刚刚上岸的骑兵,又被迫跑到了冰面上。 这里的冰面已薄,哪里受得了马蹄践踏。 须臾之间,陆续有冰层开裂,骑兵坠入水中。 拉车的四匹骏马,也受到同类的带动,在岸边狂奔。 有些机敏的骑兵,更是竭力放慢速度,护在马车周围。 破裂的冰层中,忽然杀出一剑。 这一剑破水而出,不但是破开水面,似乎也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河水都迫开。 震荡爆发的水雾,在他身体两侧扩散,又因为他在前冲,而被拉长成一个锐角。 驾车的汉子陡然起身,向侧面一个翻转。 这马车车厢,就如四四方方的小屋,驱车的大汉一站起来,双手和背,就紧贴在屋子正面。 他翻身的动作呆板,四肢僵直,却又快捷无比。 像是一个巨大的煎饼,倏然从屋子正面,翻到屋子侧面去。 内功一动,瞬间就到,挡在了剑客前方。 大汉的一条长腿,更是抽爆空气,踢向剑客。 他的一条腿,居然比剑客的手臂加剑更长。 但剑刃未到,气意先到。 大汉胸前衣物炸裂,皮肤凹陷下垂,出现一个白点。 凹陷,却不破! 四大护法,银僵。 他的身体看似正常,其实浑身贴满细鳞,全部是用魔教秘法锻造而成,耗费了三代人的苦心。 这细鳞轻若无物,平时不影响任何行动,只有运功的时候,会在阳光下显示出淡银色泽。 其防御力,堪比一寸厚的玄铁重甲。 剑客只用前十三剑,剑气未破胸,剑刃扫在腿上,虽然见血,竟然也未断腿。 但只在这两剑之后,银僵口鼻中忽然涌出血来,脸色灰败。 夺命剑意,侵入了他颅脑之中。 咔! 车厢突然破开小洞,探出一只左手,贴在银僵背部,然后往上一送。 车厢的板壁,对于这只手来说,毫无阻碍。 手腕往上抬,板壁就破开一条竖着的缺口。 而银僵脑中剑意已被化解,整个身体,像是一块石头,忽然被扔到六七丈的高空。 夺命剑客和车厢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左手上抬,右手却在左侧腰上,握住了刀柄。 鲁双燕瞳孔一缩,剑意疯狂跳到第十四剑,更有继续攀升之兆。 魔教教主生平遇见的刺客多了去了,也没想到,这回遇到的,会有此等实力,轻易就击败银僵。 他的神色冰寒,刀意攀升速度,更胜鲁双燕一分。 不知道这个剑客,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剑。 但既然克制,那就死吧。 刀即将出鞘,另一种感觉忽然降临。 周围不少骑兵,都感到眼前一黑,瞳孔收缩,本能的恐惧起来。 他们坐下的马匹,瞳孔也在变化,竟而与人有相似的感觉,甚至更加鲜明。 从刺杀最开始,尽力营造的一切混乱,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安静。 马车正在岸边,四马皆欲奔腾。 车的一侧是江水,是剑客。 车的另一侧,是山路,是丘陵。 丘陵大树下的积雪,在这寂静中惊散。 藏于冰雪中的楚天舒,像是在徐徐升起,如春回大地,抽枝开。 实际,他的身手已快到极限,一掌发了出去。 (本章完) 第180章 神刀,半生 第180章 神刀,半生 嚓! 嚓是什么,是一个声音吗? 不,此时此地,无论剑、掌,还是刀,都比声音更快。 这个“嚓”是一种幻觉。 是人在看到某种场景的时候,脑海中瞬间闪过的一种想象。 如果在幽清的深山老林里,月光亮起的时候,该有个声音。 那应该就是这样的声音。 此刻亮起的,当然不是月光,而是刀光。 魔教教主拔刀的光芒。 他这一拔刀,马车里就像是多出了一条中轴线。 把整个场景,切割成左右两个部分。 甚至连他自己,也一分为二。 不是裂成两半,而是变成了两个魔教教主。 一个教主身影灰暗,向左挥刀,迎上那一剑。 一个教主向右挥刀,劈向了一个透车而入的青色掌印。 那青色的掌印中,并没有多么锋锐的神意,却有一种让人十分惊悚的感觉。 那仿佛是浓郁的青色雾气,凝成的手掌,整个手掌上,布满了发光的裂纹。 每处裂纹,都似一条灼亮无声的电光。 刀劈在掌印上的时候,电光就被引爆了。 嗡昂!!! 整个马车传出一声诡谲的巨响,向外膨胀。 但膨胀的速度,又赶不上从中心点爆发出来的毁灭速度。 青色的气芒在扩张。 车顶底盘车轴的种种木料,全都在崩溃,化为细丝、粉末,向外飞散。 附近的水,积雪,全都受到惊扰,崩散纷飞。 拉车的四匹马受到波及,向前掀飞出去,翻滚了好几圈。 飞到空中的银僵,正要坠落下来,遇到从下方冲起来的一股气浪。 他整个身子都被冲歪,砸落到别处。 马车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三个人影。 鲁双燕站在浅滩上,剑尖低垂,水浪来回起伏,冲刷着他的脚踝。 楚天舒站在丘陵下,身边细雪纷飞,背后大树断裂,黑色的树身缓缓向后方折倒。 水声风声混在一起,一时间无法止歇。 魔教教主站在他们两个之间,右手提刀。 有腥红粘稠的血迹,正从这教主的衣袖里流到手背上,流向刀身。 他的衣物上还有一道裂口,大致从左肩延伸到锁骨,似被剑刃划过,隐隐渗血。 “你的肉身、内力、宝刀,全部用来抗衡楚天舒那一掌。” 鲁双燕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口中不禁出声。 “但你的刀意,刚才几乎化作了另一个你,扛住了我的剑招!” “今日之前,我真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刀意和功力的走势,可以在同一时刻,南辕北辙。” 楚天舒和鲁双燕,事先并没有觉得,只靠一记突袭,就可以彻底干掉这种层次的对手。 可在他们的设想中,魔教教主要扛过这一击,多半要出现肢体上的残缺。 没想到,居然会见到这种奇妙刀术。 “专斩杀手的剑客,还有东海的天居士,你们居然先到了关外来!” 仇教主的目光,更多偏向楚天舒,嗓音中已经带有掩不住的嘶哑。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魔教出动三百近卫,虽然称得上是大张旗鼓。 但是关外地广人稀,他们从总舵一路出来,走的这条路线,根本不会有多少旁观者。 就算是流云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具体行程。 “先从分舵找总舵,然后,一点借物寻踪的小法术。” 楚天舒徐徐吐息,左手抬起,中指尖端横着一根银针。 银针微旋,针尖指向了魔教教主。 仇教主细长的眼睛,不由睁大了些许,道:“世上原来真有法术。” 他这一句感慨刚到尾声。 银针突然射了出来! 楚天舒这趟出来,就是为了消除掉敌人一个绝顶战力。 这个魔教教主,无论是看他自身所做的事迹,还是即将要站的阵营。 都是必须要击溃的人物。 楚天舒可不准备跟他进行什么态度友好的战斗交流。 魔教教主也深明此理。 银针飞出的同时,他手上的刀也颤抖了一下。 那把刀,说是弯刀,其实并不至于弯成弓状。 刀身泛着一种幽青之色,其弧度,色调。 都仿佛古代美人精心描画后的眉毛。 但就这样优美,轻薄,甚至让人觉得柔弱的刀。 只在他手腕一抖之下,就把刚才流到刀身上的鲜血,全部震回水滴状。 一粒粒的血珠,朝左右两边爆射出去。 楚天舒的那根银针,只不过跟一滴血珠相逢,就当场粉碎。 鲁双燕长剑一动,横提斜挡。 只听哐哐哐,数声巨响。 血珠上的劲力,竟然大得超出预料,撞在剑身上之后,震得他面前空气颤抖,光线模糊。 魔教早期,曾经有七大镇教邪功,其中杀伤力最大的一种,叫做天哭地魔化血神刀。 这种刀法,实为内功。 以内力和毒药,滋养自身的血液,修炼到巅峰的时候,祭出一滴鲜血,就能把一个大活人炸碎。 魔教最近百年的至高刀法中,也包含了这套化血之刀的精髓。 仇教主在刚才的夹攻之下受伤匪浅,精血流失,顺势就以精血为祭,施展出了这样的杀招。 鲁双燕被血刀所阻,身形微滞。 就见那两条人影,倏忽变动,在模糊的空气中远飙而去。 射向楚天舒的血珠,好像被他以强悍肉身和护体罡风,硬生生撞没了。 但这也让他起步慢了一些。 两条人影都是在眨眼之间,就穿过骑兵们的队伍,掠向远处,变成了两个小点。 魔教教主的那个白点,更小一些。 楚天舒的背影,则要略大一点。 鲁双燕正要追去,银僵突然挺立起来,双手举起身边骏马,朝鲁双燕砸来。 风声过耳,山影连绵。 楚天舒追着魔教教主,脱离岸边,穿插到山坳之间,深入丘陵。 冰雪枯木,一丛丛,一堆堆。 山石块垒,硬邦邦,冷森森。 魔教教主,特别熟悉这样的环境,身法施展起来如鱼得水。 哪里是真的可踏足的雪地,哪里是只盖了一层雪,下面空荡荡的窝子,他不问自明。 山上稀疏的黑色大树,常人不知道哪一棵生机暗藏,只等天气转暖。 又是哪一株已经朽坏,即将折倒。 但他在飞纵之间,衣袂如刀,略微一扫,就能选中朽木。 时不时就会有光秃秃的大树,从山势高的地方滚落下去。 纵然是朽木,借助高度地利,这样滚动下去,声势也着实骇人。 但楚天舒一追起人来,就是专心专意,神而明之。 不管什么环境变化,他都是直觉般的应变,不耗费任何考虑时间。 武灶神的肉身境界,敏锐至极,让他每一步踏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大略知道周围地形虚实。 那些大树滚下来的时候,他要么已经斜身飞过,要么一脚直坠,踏在树上。 仙人劲把整个树体往下压。 纵然是朽木,这短短一刹那也不会崩坏。 继而内力爆发,朽木粉碎,为他提供最大限度的转折动力。 假如说,魔教教主像是一只生有羽翼的灵狐。 那么,楚天舒就像是一根弩箭,在山间的各个地点,不断的重新发射。 当他再一次飞射向上的时候。 他和魔教教主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五丈之内。 人在半空,拧腰动腿,一脚直接扫在旁边一棵大树上。 嘭!! 那棵大树顶端,约有五尺来长的一节树干被他踢断。 砰然砸向魔教教主。 仇教主如同脑后有眼,陡然朝右边一闪,已经顺势回过身来。 楚天舒刚好在这时触地。 二人不分先后的完成身姿转变。 这个魔教教主的面色,此时冰白如霜,眉毛上似乎真的凝了霜痕。 但他整个面孔给人的感觉,却重新变得饱满起来,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缓。 身为魔教之主,他的天赋应变都是绝顶,借助这种复杂地形施展身法,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促进功力的运转,压制伤势。 外人且不说有没有这种借全速施展身法,缓解伤势的奇功。 就算是有,这种地形,也绝不是外人所熟悉的,必然虚耗功力。 仇教主在回身的这一刹,便完成了凝神,静气,松腕,活血。 以最好的时机出刀。 青色的刀光突然扬起,意境奇妙无比。 白色的山地,黑色的林子里面,多出一轮青蒙蒙的月亮。 幽青之月,圆满无瑕,神秘幽邃。 魔教教主一生遇到的敌人,有九成九,都是在见到这种刀意幻象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们到死,都以为自己是见月而死,根本看不出背后的变化。 楚天舒却能看到,那轮青月刚一浮现,便即下坠。 下坠的速度,奇快无比。 在这下坠的过程中,圆月急剧拉长,也变得更青,更厉。 直到化成一条青郁的竖痕。 倘若月亮是天的眼睛,那这只眼睛,肯定不是正常长出来的,而是从伤口里挤出来的。 这条竖痕,就是伤口所在。 楚天舒的剑就在这一瞬间弹直,闪了出来。 三七神剑的刚柔变化,本来就像是闪电痕迹一样,何况这一刻,剑上真的附有雷霆之意。 楚天舒不善剑。 但他这一剑,不是剑,而是法。 是武灶神的敏锐,以垂天功的根基。 用纵横法门加持的寻踪之法。 冥冥之中,直指那把刀的真身所在。 他自幼修术,而未能习武,习武之后,又无法彻尽念力。 今时的他,终于可以把自己一生所学,完全发挥出来。 这一剑刺出来的时候,他背后仿佛衍生出了一连串幻象。 一个孩童手里的针,一个少年挥出的拳,一个青年探出的爪。 这些人连成一排,这些力量连成一线,将末端传递在那一剑上。 险死还阳,半生一针! (本章完) 第181章 青叶印 第181章 青叶印 坠月如痕。 神雷如针。 两条痕迹刚一接触,林子里刚刚所有的异象,全部崩溃。 消失的魔教教主重新现身,坠月之痕,变成了那把刀的模样。 楚天舒背后的一连串身影,也在瞬间瓦解,雷光微暗,露出剑形。 积雪层层扩散。 十丈之内的树木,齐腰显出裂痕,又被气浪一冲,向外倒折。 附近的几堆石头上,也出现了深刻的裂痕,铿锵有声,微微颤抖。 整个林子里面,似乎回荡着一种狐鬼的嚎叫,刀刃的哀鸣。 魔教教主头顶的烟霞之气若隐若现。 其中一轮青色圆月,边缘锋利,令人胆寒,此时突然出现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冲击了一下。 魔教教主口中涌出一股血来,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当初流云府主,也只是化解这一刀的威力,而不是硬碰硬的对抗这一刀。 楚天舒的这一剑中,似有神意,又似无神意。 但至少,剑中神意不是占据着主导。 他散发出来的,是一股维系半生,浑然不分的至绝大力。 可偏偏这种力量,竟然能够直接伤到镇教宝刀所代表的那股魔性。 仇教主霎时间只觉五脏移位,伤上加伤,脑海中更不断回荡着那股哀鸣声。 但楚天舒的脸色变化更明显。 分明接住了这一刀,他身影却突然连退两次,闪到十几丈外。 三七神剑拿捏不住,被他手腕一抖,落在脚下。 啪!! 他右手掌心裂开一条伤口,随即是手背,手腕,小臂。 这些伤口都是从内而外的绽放,像婴儿的嘴巴一样。 那是刀意在作祟。 魔刀的刀意,竟然把他经脉中的部分内力污染,化成刀气,自伤其身。 如果说,夺命剑的第十五剑,可能象征的是死亡之意。 那么这一刀,在达到巅峰之后,象征的就是“伤”。 受伤要比死亡更频繁。 死了的人,是不会继续产生恐惧的,而受伤的人,却还会记得那种切开皮肤,割断血肉,折裂骨骼的痛苦。 烟霞界层中,那些来自俗世的情绪里。 对伤的恐惧,只怕会比对死亡的畏惧更多。 这种刀法,如果发展到极致,潜力应比夺命十五剑还要略胜一分。 但魔教教主,显然也不能完全驾驭这种刀法。 他是靠了手上那把刀。 那把刀,材质殊异,铸术独特,与烟霞界层中酝酿出来的刀法之灵,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但不仅是一种载体,更是一种约束。 有这把刀的人,更容易窥见这套刀法的巅峰。 但一直拿着这把刀的人,注定无法让这套刀法达到圆满。 楚天舒脑中,电光火石的闪过这些念头。 魔教教主也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势,心中的惊愕震怖,豁然一淡,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渴望。 楚天舒滴下来的那些鲜血,落在石头上,格外明净。 魔教教主离得这么远,也能够感觉出来,那血水全然没有寻常人血的腥味,只有一种阳刚的魄力。 假如以这种血来养刀…… 嚓!! 魔教教主仿佛忘却了伤势,刀意焕发,贯彻全身,在间不容发之际,追杀过去。 那把刀在半空中擦亮一道青色弧光,朝着楚天舒拖曳而去。 到了近处,刀光忽然一变。 魔教教主的身影,变得黯淡虚浮,而刀光变得更加明亮。 正如十几片青色弯月,同时悬浮在半空。 弯月的大小略有差异,高度、角度,各不相同。 魔教的这套刀法草创之时,名叫《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整套刀法其实繁奥至极,在出手过程中,要因所有对手的应变,在刀上生出更多变化。 诱导、封堵、削减、发功、弱点、绝杀。 每个步骤都有前例可依,在实际应用中,却又要自己填充内容,所耗心力之剧,在当世武学中,无以复加。 但练到接近巅峰,化繁为简,所有过程,就都浓缩在看向敌人的一眼,起手拔刀的一斩中。 因此又名“神刀斩”。 魔教教主接连负伤,已经使不出鼎盛时的神刀一斩,只能把过程也展现出来。 楚天舒陡然一退。 那十几片弯月,如影随形,一发涌至,在漂浮而来的过程中,急剧的变化起伏。 楚天舒竟然分不清,到底哪片弯月更远,哪片更近。 魔教教主的身形,隐在这些弯月后方,更如同一条闪烁不定的青烟魅影。 森寒之意,远比这片冰天雪地的山景,更令人难受,只看一眼就是有切肤之痛。 但楚天舒的右手,其实也在闪烁。 他瞬息连变三个手势,拳头鼓动气血,剑指引导内力,五指并拢成掌。 伤口突然崩出青色雾气,驱逐刀意,皮肤全部闭合。 亮青色的内力在他掌心浮现,犹如四片树叶,又似一个风车。 楚天舒脚下停顿,左手一掌掀起一股尘烟气墙,当场就被那些弯月切碎。 他右手趁机打出,剧烈的嗡鸣声中,掌心的四叶印记旋转,忽快忽慢。 十几片弯月之间,本有冰凉气息,如丝相连,这时忽然起了诡秘的变化。 气丝紊乱,竟有弯月刀气自相碰撞。 楚天舒手一拉,十几片弯月一并向他涌去。 看似齐心霸道,却脱离了如意天魔刀法的灵变。 魔教教主惊觉不对。 楚天舒追他到这里,以绝招相拼,刚才又受伤,怎么功力好像根本没有衰退? 果然,楚天舒的手,刚往后一拉,又猛然向前发力。 呼!轰! 一股巨大掌力,带动十几片刀气,反推回去。 眨眼之间,树木粉碎,山石崩破。 方圆十几丈,掀起大片烟尘。 魔教教主抢先一步,舍弃了自己与刀气的联系,从烟尘中矫然飞掠而出,就要退走。 嗡!!! 一个四叶印记,穿破烟尘,划出清丽的弧线。 魔教教主猝不及防,虽然挥刀挡住,却正好被这个印记,打在宝刀护手的位置。 那是他这一刻,内力灌注向刀身的一个弱点。 刀身一颤,光气崩散。 内力紊乱之兆,更扰动教主体内经脉。 楚天舒身影飞来,右手虎口朝下,一抓而至。 他的手掌,把魔教教主的手和刀柄一起包住。 一拧之下,他虎口恢复朝上。 弯刀尖端却朝向地面,魔教教主的右臂,更是一阵扭曲,衣袖如绞丝般飞裂。 “啊!!” 魔教教主目呲欲裂,左掌突然拍在右肩关节,身影暴退。 这一拍,让教主右臂齐肩而断。 他要借助断臂,再度施展化血魔刀。 谁知右臂刚断,楚天舒的左掌,已然拍在教主左手手背上。 咚!! 浑厚的掌力,渗透了教主的左手,封住右肩伤口。 甚至从他背后透了出去,掀起一圈青色波纹。 楚天舒左手疾闪,指尖带着一点青光,咻咻连声。 连封对方从头至腰,七大要穴。 魔教教主浑身乱颤,保持着左手按住右肩的姿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为什么!” 他睁眼看天,兀自不甘,“你为什么能够影响我的刀招?” “还能够让那青叶印记,正好打中我刀上破绽,难道你以前学过神刀斩?” 楚天舒拎着断臂,换了口气。 “纵横简印,神气相吸。” 不只是我的神和我的气,也可以是我的气,和你的神。 楚天舒并未解释得太清楚,只是在八个字之后,又笑了一声。 “你跑入丘陵,不只是想营造单打独斗的环境,似乎还想跟我比拼耐力?” “哈哈,你还挺有想法。” 魔教教主已知自己的大错,叹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楚天舒这次没有回答。 毕竟,要是现在就把魔教教主宰了,只怕气数条直接就满了。 接下来仅有三天,还能解决流云府主吗? 所以,控个分吧。 (本章完) 第182章 鄱阳湖上,旧风景 第182章 鄱阳湖上,旧风景 楚天舒寻到三七神剑,握住剑柄,控制手上鲜血再度流出。 剑身略微倾斜,血迹蜿蜒而下。 连片符篆般的轨迹,逐渐密布在剑身之上,又飞快的变淡。 魔刀刀意侵入的时候,如钢刀断水,分开剑身内部的念力,给剑魂留下了不浅的创伤。 说到底,三七神剑是一件法器。 类似于道士设坛做法的时候,挥舞在手上的木剑。 连寄存在剑体内的念力属性,也是偏向药用,利于施术,祛病破邪。 以前碰到的那些对手,要么不善应对虚无缥缈的念力,要么就是被念力品质强压一头。 此回遇到这个世界“炼神化气”,又精炼神意的独特修炼路线,才算碰到个克星。 好在三七剑魂是以《少阳血河车》修炼而成,善战刚强,还没那么容易夭折。 “成了?” 鲁双燕赶到这里,见到魔教教主败而未死,眼前一亮。 “他这刀法好得很,不多问问的话就可惜了,多亏你没下杀手。” 仇教主的眼珠往他斜了斜,合上了眼皮。 楚天舒把神剑收在腰间,拎着魔刀说道:“去看看夏侯那边。” 鲁双燕一手抓起仇教主的腰带,跟了上去。 骑兵已经被杀散了。 那片战场上,只留下了数十具尸体。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是沉到了冰寒的江水里面。 银僵护法背靠着一棵断树,怒目狰狞,已经气绝。 他身上没有多少伤口,但身形枯瘦,似乎在死亡的一瞬间,体内的精气,已经被剑意朽化。 夏侯飞山气喘吁吁的走回来,手上拖着金护法,像拖着一条死狗。 楚天舒却能听到金护法粗重的喘息,道:“你也抓了个活口?” 对魔教教主尽量留活口,是楚天舒事先就有规划的。 偷袭夹攻那一下,也是为了让楚天舒之后有留手的余裕。 但这些护法,杀就杀了,无所谓的。 金护法勉强扭头,看见了魔教教主的模样,脸色更白了。 他发现教主竟然选择遁走的时候,就知道形势恐怕不好。 也是因为那时分神,他才被夏侯击断左臂经脉,从此落在下风。 太可恨了。 这小子明明是个刺客,对于最大的目标逃走这件事,竟然一点也不分心,就死咬着金护法打。 等金师气急败坏,甚至想主动提醒对方去追教主的时候,又被红枫剑气切断左腿大筋。 这时他才恍悟,自己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当了多年教头,虽养出神意,却有华而不实之嫌。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近卫一样,先入为主,受他身份地位压制,听他训斥。 也不是所有神意,都适合对付外敌的。 “本来是要一剑捅死的,但这老小子说,他可以招出魔教几个秘密宝库的地点。” 夏侯飞山咧嘴一笑,“就算我们搬不走,之后也可以派一队精锐,来把这些东西分批运走。” “到时候我们养兵练兵,减税农桑,就更方便了。” 楚天舒赞道:“夏侯少爷,你算是知道柴米贵了。” “哼。” 夏侯飞山说道,“你别忘了,我的剑,是在市井间磨出来的,过日子的人们将来更有心气,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更舒坦。” 他最近心态愈发转好。 不再动不动就是一副心死了、血冷了、没表情的样子。 心态一好,在别的事情上能感受到的乐趣,也恢复起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回夏侯山庄的打算。 “可鄱阳湖之约的消息,应该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吧。” 夏侯飞山心中暗想,“等我们去鄱阳湖的时候,老头子说不定也已经在那里,等着凑这个热闹。” 正如夏侯飞山所想。 鄱阳湖之约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势力蔓延到沿海数省之地的天居士,还有掌控三省有余,根深蒂固的流云府。 这两方头脸人物,俱是顶尖高手,要说他们碰面的时候,没什么摩擦,那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光是鄱阳湖这个地点,也很耐人寻味。 朱元璋就是在这个地方,击溃了陈友谅的大军,让陈友谅本人都中箭身亡。 可以说,在朱元璋一统天下的历程中。 鄱阳湖大战,是一个怎么都绕不过去的重大转折。 流云府的使者去南少林送人的时候,喊出来的是邀请。 但消息一传开,所有人听在耳朵里的,仿佛都是“邀战”。 因此,在这大半个月里,鄱阳湖附近,可谓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市集上配剑带刀的人,比往年多了数倍。 各个客栈里面,动不动看到风尘仆仆的武林大豪,率领门人弟子入住。 有的连楼带院,营造着假山小溪,园凉亭的上等酒楼,更是会遇到多家江湖人,一并入住。 其中难免有人身怀旧怨,碰面之后,却都隐忍不发,不愿意在这鱼龙混杂的局势中做出头鸟。 白日夜间,陆续有人乘船登岛,先去康山上游览一番。 康山岛,原名“抗浪山”。 据说,古时鄱阳湖附近的百姓,遥望湖面,见到这片山头最能抗衡风涛,挺立不倒,因此有这个名号。 同样是在元末明初的时候,朱元璋在此勘察地形,见到山木葱茏,而山前地势开阔。 既便于隐藏兵力,要出兵的时候也可以快速出击。 朱元璋十分心仪,派人询问地名时,却有所偏差,后来误传为康郎山。 再过了些年头,就被简略的称为康山。 岛上有大片殿阁庙宇,是朱元璋为了纪念当年在鄱阳湖大战中阵亡的将士,下令建造。 近几任的地方官,又派人翻修扩建,陆续立碑,越发显得气派。 妙高、妙积,走在这些殿宇间的山道上,举目四望。 他们两人辈分既高,又专司武僧之职,对江湖上的门道极为精熟。 就这么斗笠僧衣的简单装扮,并不多加掩饰,走走看看,已被他们瞧出许多在江湖上大有名堂的人物。 更有不少人,疑似前些年里,销声匿迹的高手。 夏侯山庄的老管家夏侯易,双手拢袖,跟在他们身边,更是对江湖人物,武林掌故,如数家珍。 有几个被大和尚看出端倪,但不能肯定的人物,都是被这老管家论证出真实的身份。 “真是海南剑派硕果仅存的太上长老?” 妙高微露忧色,“我们奉命扫荡沿海帮派,本来就结仇不少,天居士又施展手段,把这数省之地许多官吏抄家论罪。” “越是官场人物,越是豪族大家,远房亲戚越多,同党也越多,未必都在一处。” “这些人都趁着此次约战聚集起来,显然是想要找机会,对天居士不利。” 妙积食指一弹,在空气中发出嘣的一声闷响,语气刚硬。 “咱们这次也出动了不少高手,除了本寺中人,亦有许多亲近结盟的友家,岂能让这些宵小之辈,扰了天居士的清静?!” 自古以来,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约战,往往都能够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是提前定好日期地点的。 那想要去围观的人,必然是摩肩擦踵,络绎不绝。 其实,这偌大天下,山长水远,武林中哪有那么多游手好闲之人,有空只为观战,就跑这么远的。 围观者里的好事之辈,一般只是少数。 别的大多数,都是为了自家利益,赶赴现场。 其中有人是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方便日后权衡风向。 还有人,就是跟约战者有仇有怨,盼着约战双方身负重创。 事后他们才好纠结党羽,进行围杀。 最好是一死一重伤。 那么,剩下那个重伤的,基本也别想活着回到老巢。 没办法,绝顶高手的影响力摆在那里,哪怕没有自己建立山头门派,只要他们有立场、有亲友,那就肯定也会引起仇视。 “这一战的胜负,终究还是要看天居士和流云府主自身的实力,这些浑水摸鱼之辈,并不值得太过担心。” 夏侯易笑了笑,“况且要说仇家,流云府主的仇家,应当要比天居士多出十倍不止。” 流云府中人,已经算得上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人物。 但是,在这个随便哪处都能拜师,学到几手武功的世道里,个人的生存能力绝非泛泛。 无论是往市井,还是往山野,何处不能逃? 只不过这类逃亡者中,不少人会放弃报仇,剩下的也有心无力。 只要流云府还在鼎盛,他们就翻不起浪。 这一次的事情,却让很多很多人,看到了机会。 “那位,就似是十五年前,洛阳镖局的总镖头,当年号称绝处有刀,屡屡险死还生,于绝境中杀出生路,带领洛阳镖局声威大振。” “可惜后来,听说败给了初出茅庐的叶宗生。” 夏侯易低声笑道,“叶宗生用落石堵住峡谷,又用三百人持弓带弩,围住镖队,说是公平约战。” “其实那等情境下,纵然真是单打独斗,还算得上什么公平吗?” 两个大和尚顺着他示意的看去。 只见是湖边一个单人划舟而来的老者,此人左足已跛,一边肩膀也微微塌下。 但这人单手运起船桨的时候,依稀看得出几分大关刀的路数。 他一上岸,似乎也有别人看出他的不凡,举步靠近过去,打了招呼。 “麻衣芒鞋,编发的发绳却似冰蚕丝……嗯,莫非是山海关五色堂的剑客?” 夏侯易神色微敛,多了几分敬重。 “这一脉七年前被灭门,随后关外的弯刀生意就长驱直入,在过关时再无阻碍,令人扼腕,原来也有遗珠在野。” 三人正在这里观望闲谈,忽听得岛屿一侧,有骚动之声。 等他们三个匆匆跨过山顶广场,到了另一边凭栏眺望。 远处一艘大船,正自劈波斩浪,驶入鄱阳湖来。 楼船的阴影,盖住十几丈湖面,周围的小船相比之下,宛如渺小落叶。 那大船上数十上百面旗帜,烈烈迎风,正是流云府的标志。 岛上的人骚动之声渐渐平息,甚至比众人登岛之前还要安静。 不是被这大船所慑,而是因为这大船代表的人物,感到压抑。 夏侯易的面色凝重,仿佛觉得有风压迎面而来。 妙积忽然一拍栏杆,笑道:“我看他们死定了。” 夏侯易一怔:“大师,何出此言呐?” “岂不闻当年鄱阳湖上,坐拥连环大船的是哪一方?” 妙积断然道,“那是陈友谅啊。” (本章完) 第183章 创业未半 第183章 创业未半 气势是要有的。 但是两个大和尚,也不太愿意这个时候,就跟流云府的高层碰面。 在楼船逐渐靠近康山岛的时候,他们已经从容的下山,乘小船离开。 南少林来的人多,包下了两间客栈。 厨房里也是他们自己接手,保证做的都是素菜。 只不过,对于修炼外门硬功的武僧们来说,这种饮食有点不太习惯,没有足够的乳粥供应。 他们就按楚天舒留下的方子,抓了些药材,用来卤豆腐干吃。 卤出来的豆腐干,连药材一起吃了,颇能健旺血气。 谁知他们在这里做了两三天,就有附近百姓过来打听,卖不卖这种豆腐干。 虽说汤里用了药材,但一锅卤汤能做的豆腐干多了去了,众人便分了分,带药材的稍贵一些。 不带药材的豆腐干,卤的味道是一样的,便宜些卖。 和尚们青巾裹头,在这里练功,打探消息之余,顺带着做起了生意。 妙高妙积也乐得如此。 今日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们那间客栈里,好几个面熟的客人,拎着豆腐干,匆匆就出来了。 妙高看到有卤汁从油纸包里甩出来,不禁问道:“几位施主,何以都如此仓促?” 那汉子也发现卤汁被甩出,惋惜的捂了一把,说道:“大师,你们店里来了几个人,瞧着不是善茬。” “大伙不太敢待在那里,你们也小心啊。” 他说话时还忍不住朝客栈里瞧了瞧,怕被内里的人听到,然后急忙离开了。 妙高眉头一皱,走向客栈。 柜台前面,果然站着好几个华服男女,身姿挺拔,腰间配剑。 柜台后面的年轻和尚正在解释。 “施主,你们说家中老夫人念佛吃素,要十斤豆腐干,不要半点荤腥,咱们已经包好了。” “又说要给家里老爷带十斤肉豆腐,不要半点素的。” “这我们确实没有,请到别家吧。” 那领头男子声音低沉:“我们一来这里就打听了,数你们这家做的豆腐最好吃。” “让你们做点肉豆腐,怎么还推三阻四,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他呵呵笑道,“店大欺客,古来就是如此,这样的店,留着还做什么?” “不肯卖东西,就砸了你这破店!” 这群人故意找茬挑衅的意思,溢于言表。 两个大和尚进来之后,只把他们扫了一眼,就喊道:“都出来。” 后院及客房那里,陆续钻出几十个和尚,个个手上都提着铁木棒子。 这大堂里虽然宽敞,也不够他们站的,顿时有人还留在后院,有人已经站到大门之外。 众僧全都身手敏捷,穿过大堂,分布开来的时候,半点也没碰到桌凳,脚步同样落地无声。 满堂之中,只有衣袂破风的声音。 仿佛这些不是人,而是一条条大旗,游空而至,落地生根。 那几个配剑男女看出阵型厉害,脸色微变。 领头男人说道:“南少林也要以多欺少吗?够胆的,与我们单打独斗。” “施主,你们这话说得就外行了。” 妙积双掌合十,呵呵笑道,“观世音有三千化身,本心只有一个。” “我们佛门弟子,只要心是一致的,皮囊再多,也等于是单打独斗啊。” 领头男人脸皮抖了抖,全没想到这大和尚如此无耻。 “哈哈,大师误会了。” 那人干笑道,“我们只是与这位小师傅开个玩笑。” 妙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原来如此,众弟子,那就礼送这几位施主出门吧。” 这几人在众僧逼视之下,满怀戒备,缓缓挪步,向门外而去。 妙高、妙积和夏侯易,都退开几步,任凭他们出门。 这已经不是第一批来找茬的人了。 他们这些人,都是来自死心塌地追随流云府的那些派门,听说南少林赶来鄱阳湖畔的时候,楚天舒一直没有现身。 又知道这位天居士崛起太快,武林中很少留下他与人过招的痕迹。 只有南少林修炼外门硬功的那些和尚,得到他很多指点。 因此,不少人就想通过找茬,试探楚天舒教导出来的风格,回去禀报。 也是想看看,楚天舒真身会不会出现。 妙高、妙积头两回应对起来,还颇感棘手,尽量收敛楚天舒教导他们的功夫。 只凭原本的少林硬功,将人击退。 更有一回,是夏侯易出手,帮他们敷衍过去。 因此和尚们已经下定决心,再有人来,就乱棍殴打出去。 倒要看看,在乱棍围殴之下,这些人还有没有机会,观摩什么风格差异。 眼见这几个人已经要跨过门槛。 领头的人脸上堆着尴尬的笑,对着两个大和尚拱手,一点细屑,从他小指甲上弹了出去。 这一点黑色的碎屑,比蚂蚁还要小一半。 好像只是菜刀用久了,不小心磕碰下来的一点黑屑。 此物穿过空气时,就像那些平时一直悬浮在空气里的尘埃,常人根本分辨不出。 妙高只觉心头一紧,肚皮忽然发力,向前一弹。 这一弹之力,仿佛一根牛筋,晃荡一下。 肚皮上的衣物,被他砰的一声,撑得圆满起来,犹如帆布。 那一粒碎屑,就撞上了这向外震荡鼓起的布料。 布料霎时破裂。 那小小的碎屑上,竟似寄存了一股强劲指力,被提前引发,炸开一圈小小气纹。 饶是如此,妙高仍然觉得胸腹间有处要害大穴,为之一麻。 若是反应稍慢些,只怕这粒碎屑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领头男子的手指,却已在这时,穿过气纹,再度点了过来。 他这次不是来试探什么武功风格的,而是来杀人。 在明天的约战之前,杀掉楚天舒手底下相处最久、指点过武功的两员干将。 这绝对能让楚天舒心境不宁。 愤怒、急躁,这些个情绪,在高手的战斗中,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破绽。 妙积身影忽然一晃,右肩撞在妙高左肩。 妙高犹如一片铁板,被这一撞之下,破风斜射,躲开那一指。 夏侯易袖中陡然亮起一抹剑光。 那只是一把半尺余长的小剑,剑柄上却系着一条锁链。 剑光霎时撞到杀手指尖,竟被一股隔空指力逼停。 随即杀手五指一合,封住妙积打过来的一拳。 妙积轰然滑退一丈,背后桌凳皆毁。 “你到底是谁?” 夏侯易低吼一声,能有这种武功,绝非泛泛之辈。 “我乃流云府……” 杀手说了五个字,连攻十次,全被剑光挡住。 夏侯易的短剑,已经断成数截。 他的剑光,此时却是来自于那条细细的锁链。 但以那锁链长度来看,只怕再被杀手说三个字,也要被毁尽了。 “他是铁嘶鸣!” 夏侯易锁链尽毁,衣袖破裂,爆退之时,听到了这个声音。 杀手也听到了这个从长街上传来的声音,脸上那种假笑,忽然僵住。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姓金的?! 姓金的来拆穿我? 杀手暴怒的一扭头,目光不禁呆住。 街上站着数人,其中一人正飘向客栈。 看这人的形貌,正是传闻中的天居士。 可他手上,却提着一把刀。 一把青如眉、冷如月的刀。 “你们的阴谋,实在没什么挑战性。” 楚天舒开口,“既然是约战,那不管是假的,还是真正流云府的人,全都给我安分的等着这一战。” 窥探着南少林客栈的所有人,也都看到了那把刀。 便觉得这句话,像刀一样悬在了众人的脖子上。 安分,懂吗? 他看向杀手:“你来做个反面榜样吧。” (本章完) 第184章 歌声咬笛声 第184章 歌声咬笛声 “铁嘶鸣死了?” “是,他其实连拼了楚天舒十二招,已经很了不得。 只不过,那十二招,快得就像是一招一样,十二个变化在眼力稍差的人看起来,就是迷雾惊虹般的一刀。 铁嘶鸣就被劈成了两半。” 楼船的第二层,窗户外透进来黄昏的光晕,湖面的水波倒映在窗上,如粼粼金波。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种瑰丽的色彩。 流云府主闲闲的静坐在窗边,提着茶壶,倾下一道水线,口中再度发问。 “楚天舒……懂魔刀刀法?” 叶宗生说道:“应该不是。他出手的气魄阳刚霸道,刀法变化如同闪电在转折,就算手上拿的不是那把刀,而是一根铁棒,也没有什么差别。” 魔教的镇派刀法,自然将那把镇派宝刀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楚天舒拿着那把刀的时候,却几乎使人忘却,那是一把弯刀。 那绝非是魔教的武功路数。 “真是怪了。” 流云府主倒满了一杯茶。 水面已经微微高出杯面,碧绿的茶水,像一块清亮的宝石。 他手指放在茶杯旁边,却没有第一时间端起这杯茶来。 因为他此刻的心绪,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以这样的心态端那杯茶,必有茶水洒出。 流云府主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是怎么找到魔教教主的?” 如果魔教教主还在总舵,被人找到的话,还比较容易让人想通。 但是魔教教主那时候,应该已经启程,就算总舵的教徒,也不会知道他具体走的哪条路,又到了哪里。 叶宗生心中同样有此疑问。 因为当时亲眼看见楚天舒现身,手上提着那把魔刀,他的疑惑中,更有一种深深的震愕。 魔教的那把刀在中原武林名声太大了。 很多人都听说,甚至看过那把刀相关的图像。 刀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幽异凶性,更让人明白他们没有认错。 尤其是,叶宗生还亲眼目睹过,魔教教主向流云府主劈出那样的刀法。 如此人物,竟然就在一个大家不知道的地方,悄无声息的被击溃,连随身宝刀都被夺走。 叶宗生原本对流云府主的信心再足,面对那一刻的冲击,心中也不禁有几分动摇。 “明日一战,府主让我把三十七名流云卫,也全都带上岛去吧。” 叶宗生说道,“也许他们针对魔教教主的时候,并不是单打独斗的局面。” 流云府主盯着那杯茶,慢慢端起来,一饮而尽。 “众目睽睽之下的约战,他不会使那种手段的。” “你的心乱了,你们要做的,是盯着这次涌出来的那些余孽。” “他杀了魔教教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切都变得更加直白,我们原本的计划中,需要用来提防魔教的,都可以专心致志用来针对他那一方。” 流云府主面朝窗外霞光,一挥衣袖。 “你退下吧,约战之期就在明天,我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武学上了。” 叶宗生感到,整个房间里充塞着一种浅金温暖的气息。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晚霞送了出去,一时竟说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是哪个地方先受力。 守在门外的护卫,只见他徐徐飘出屋外,屋门已然闭合。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护卫们没有察觉到任何能够把人吹走的强风之声。 但他们也看到了从门窗纸张里,透出来的那种霞光。 满室盈光不散。 哪怕是到了深夜的时候,那个没有点灯的屋子,也依然这样光芒饱满。 与别的任何依靠灯笼光影的地方,都绝不相同。 流云府主手上抚着一根铁笛,依然坐在窗边,双目似阖非阖,呼吸浅不可闻。 他的无形内力散发出去之后,才点亮发光。 因此并没有那种单一光源,自身光芒最强的感觉。 他整个人的轮廓仍然很清楚,坐在这片流光溢彩的室内。 光和气都在柔柔的流动,不断的变化,而他身形不动。 过了子时,湖面上的船越来越多。 此时已经是新的一个月,是初一。 怀着各种心思的人,都趁着夜色就来到了湖上,也都注意到了大船上那个光亮的房间。 他们在船头擦刀,或在船中静坐,都在等待着。 等东方的天光寸寸亮起,房间里的光,则寸寸淡去。 天色已白,太阳还未升起。 湖山之景一片清凉。 有一条小船,这时才从岸边行来。 大湖之水,每年难得有这么几天,清透如镜。 别的船只,都仿佛是早已经落在这面大镜之上的饰品,有了各自的位置。 唯独这条小船,带着一抹水痕,在镜面上缓缓流动,生机蓬勃,犹未止歇。 楚天舒站在这条小船上,慢慢靠近了康山岛。 流云府的人,纷纷注视着那条小船。 无论是高大的楼船,还是那些停泊的小船,众人的心弦都逐渐紧绷。 就在这时,楼船第二层里,飘出一缕细细的笛声。 “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流云府内居然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吹笛奏乐。 但这个笛声一响起来。 昨日楚天舒突兀带着魔教宝刀现身,造成的压抑感,就淡了不少。 早已经坐船到达岛屿周围的南少林众人,不禁纷纷走到船头,面色严肃无比。 不管流云府的人现在做什么,在他们看来,肯定有鬼。 “音波功吗?” 妙空禅师手上转着念珠,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当即就想要念一篇经文,扰乱这种曲调。 谁知这笛声如澜,刚开始一听,还觉得其音纤细。 不觉之间,已经是一波迭过一波。 妙空禅师想要运转狮子吼,刚一张口,就进入到音波功的层面,直面了那种压力。 他嘴巴就这么张了张,居然一个字也发不出去。 那光头和鼻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出了汗珠。 湖面上的许多人,这时候也都察觉到不对劲。 那笛声伊始,化解了楚天舒昨天带来的压抑,却也反过来,在营造一种更森然的压迫。 音调的起伏,就像在搜索试探每一派、每一类内功所处的层面。 当笛音攀升,悠扬起来的时候。 绝大多数人的内力,已经不由自主,都被这种音波牵动。 内力起伏不定,忽扬忽坠。 不少站在船头的高手,内力一坠之下,船板承受不住,崩出明显的裂缝,湖水已经向船内涌入。 少顷,已经有十几艘船沉向水下。 偏偏船上的人还都被笛声所控,脸色挣扎不定,身体却是僵硬的,随着船往下沉,水面已经没过他们的膝盖。 那些船还没沉的,也全都心惊肉跳,竭尽所能压制自己的内力。 楚天舒眸光动了动。 他自己虽然没受多少影响,却感受出曲律中奥妙无穷,巧变灵动。 如果自己想强行以啸声之类手段压制过去,所耗内力匪浅。 倘若不管的话,笼罩岛屿周边的笛声,会营造出越来越可怕的气势。 楚天舒已能看到,半空中有烟霞之色,若隐若现。 这个流云府主,居然没有正面出手,就已经能利用到烟霞界层的力量。 在场那些高手的内力、心绪的强烈挣扎,都成为他用来牵动烟霞的引子。 身处夏侯家船上的鲁双燕,也凝望半空,感受到了那些烟霞之力。 要破此法,似乎只有尽快杀向楼船,杀到那个流云府主静坐已久的房间里去。 “广……成……子!” 楚天舒仰望楼船,朗声吟唱,音调极远。 他从自己看过的杂书中,随意摘出了一段略微契合的句子。 但句子本身,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吐字发音,正好咬在笛声变化的一个个节点上。 “广成子,千二百,崆峒高卧寒云白。帝王师,天地宅,纵横自在……” 笛音转急,楚天舒字字加急,笛声放缓,楚天舒字字松缓。 二人仿佛真有某种默契,实则却是楚天舒咬着笛声不放。 “柳阴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锁心猿,擒意马,长生闲话……” 他用每一刹那的预感,捕捉笛声的下一个节点。 让念出的字眼,恰好合在节拍上。 声音越传越广,响彻岛上山林。 半身都沉在湖水中的众人,忽然相继长啸,跳出水来,往附近的船上暂避。 “圃田公,列御寇,乘风一撞乾坤透。呼南辰,唤北斗,梦中无忧……” 那些还未沉船,但也苦苦挣扎的人,只觉定力忽深,通体舒泰。 一个个松开眉头,容光焕发。 楚天舒的身影,突然飞纵而起。 他在水面闲庭信步,度过十几丈湖水,到了礁石之上。 因为流云府的楼船一直没有登岛,这片礁石,反而是最靠近楼船的一块地方。 礁石后面,是一座正对朝日的矮崖。 礁石前面,就是一条窄窄的阳光水面,以及楼船的阴影。 奇妙的笛音,似乎大半都被拘回了这片阴影之中。 音声层层迭迭,扩散出去的,却远不如之前那么多。 “没机关,没做作,日月任催催不坏。” 楚天舒对着楼船,声音愈发拔高,响遏行云。 “逆行船,翻拨棹,清净风骸……” 楼船之上,流云府的数百人只觉耳鼓雷鸣。 笛音歌声,撞得不少人头晕目眩,左右摇晃。 笛音忽然也拔高到了极点,如同金玉俱碎,银钟惊破。 随即,二楼的窗户上,透出一抹乌光。 笛音还在湖上回荡,铁笛已经破风而至,直指礁石。 楚天舒单掌一挥。 铁笛被他抽飞出去,洞穿一块小礁石,又插在另一块更高的礁石之上。 楼船的第二层,有快风残影,疾闪而至。 将近二十丈的距离,被流云府主借助高度优势,一掠而过,中间没有半点停顿。 铁笛刚被打飞,他身影就到了楚天舒面前。 右肩前倾,长发惊扬。 流云府主直接以肩头撞了过来。 二人相隔还有五尺。 一股浑厚罡气,已经冲击向楚天舒中宫正门。 (本章完) 第185章 神功,绝艺 第185章 神功,绝艺 流云府主这一击,沉雄刚劲,超乎常态。 他虽然没能成功借助笛声,引导整个岛屿周围高手,形成一股烟霞大势。 但是他依然尽可能利用了任何能用的因素。 楚天舒是来到这片礁石之上,才彻底破开笛声。 而这片礁石与楼船之间的距离。 正好可以让流云府主,把高度优势,完全转化成这股向前的冲势大力。 这一击,他用肩头向前撞,实是因为浑身都已布满罡气,又要撬动这股下坠转前冲的大力。 唯独肩部的经脉最韧厚,能够担当这种重任。 如此一击之威。 可以说是把流云府主平生之中,对于“快”和“刚”的钻研,发挥到了极致。 楚天舒右手本就在身前,此刻五指突然绷紧,指尖几乎向后翘起,掌心向前突出。 他以右手为纲领,左手虚扶在半空,加以稳定,整个身影急剧无比的旋转起来。 那一身淡青色衣袍,在内力的带动下,化作了一股旋风。 咣哐!! 流云府主,就像是一颗神威大将军炮的炮弹,近距离的轰击出来。 遇到了这股精纯至极的青色旋风,却在一瞬间的僵持之后,被弹了出去。 他整个人的轨迹,是一个折射的迹象。 从楼船二层砸了过来,然后折射,撞向了一侧的礁石。 那个方向,甚至正好是铁笛所在的位置。 就像是要把流云府主扔到铁笛上,插个对穿。 可他在白驹过隙之际,忽然重重的一掌,轰到地面。 冲撞过去的人影,拔空而起,凌风旋身。 那根铁笛,被他衣袍下摆带动了一下。 噌!! 笛声和礁石擦出火。 铁笛被衣袍带动,拔了出来,追随着流云府主的身影,盘旋向上。 这一刻,乌黑的铁笛,仿佛一把绕身旋转的飞剑。 楚天舒已经从那股旋风之中,脱身掠出,掌上带着几条电光,轰向流云府主。 流云府主握住铁笛,凌空一抖。 这一抖的轨迹,既是铁笛残影,也有内力从中填充。 只在瞬间,就于空中画出了一个没有阴阳眼的白色太极图。 巴掌大小的太极图,正好挡在了楚天舒那一掌上。 铮然巨响,随之爆发。 好像楚天舒这一掌,拍在了几十把利剑的剑尖上。 即使以他垂天神功的掌力,掌心雷的迅烈,也被这个奇怪的太极图抵消。 每一小块掌力,都像是被刺破、分流。 “你刚才那一手,根子上是太极拳吧?” 流云府主长啸一声,“我也会一些太极剑。” 武当派的太极拳剑,名闻天下。 但是,太极拳剑易学难精,是出了名的。 连武当内部人士,也并不把太极拳剑,真的视为绝技。 他们所推崇的,反而是从太极剑里面演化出来的《玄门两仪神剑》。 这套剑法,曾经跟昆仑的《飞龙大九式》,和巴山的《回风舞柳剑法》一样,并称为中原武林,三大剑法名流。 可回风舞柳,传人多是泛泛之辈,飞龙九式,少有人能练成。 而两仪神剑,却代代都有高手。 每代高手,又对其作出新的注解,三大剑法也就有了明显的高低之分。 流云府主此刻施展的两仪神剑,已经炉火纯青。 就算是巴山顾道人复生,也未必能连接三剑,而不显败相。 此时,他在一声长啸之中,却已经对楚天舒连击十二剑。 这十二剑,外部八个落点,隐隐构成一个圆。 内部四个落点,隐约构成一条阴阳弧线。 明明每一剑,都被楚天舒空手弹开,击溃剑气。 十二剑之后,却凭空浮现出一个半人大小的太极轮廓,朝楚天舒撞来。 那十二剑的残余剑气,竟然能够彼此勾连,上下相续。 积攒十二处余晖,重现一剑辉芒。 这个半人大小的太极轮廓,锋芒之利,不亚于流云府主全力发出的一剑。 而他的真身,这时候却有余瑕,再发一剑。 流云府主的白袍之上,有许多银色暗绣,如云如鹤。 绣工非常精湛,但却因为故意追求飘渺之意,所以平时行动之际,稍一扯带衣袍,别人就会看不清这些图案。 此时,他左手掐剑诀,右手铁笛,正从腰畔工整无比的刺出一剑。 衣袍背后那些模糊的图案,突然一凝,形成了一个古拙的僧人轮廓。 达摩面壁九年,石壁之上,留下了他的影子。 禅宗少林,传到六代祖师的时候,进入达摩洞中悟法。 六代祖师面对石壁上的影子,静坐七日七夜,一无所获。 一日福至心灵,他背对石壁上的影子,看自己的影子。 洞外的阳光斜照进来,自己的影子倾斜在身侧。 眼角余光,既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能看到石壁上的影子,相印相证。 六代祖师,由此禅法大成,也神功大成。 他开创了达摩剑法,制敌只用一剑。 这一剑,从敌人的正面刺过去,剑气却是从敌人的影子方向射出来。 这是剑气练到了从心所欲,散若游丝的程度。 游丝一动,在人未察觉时,就到了影子方位,又凝聚成有足够威胁的剑气,刺了出来。 少林历代高手为了研究这一剑,耗尽心力,仍然不懂剑是怎么从影子里刺出来的。 而流云府主悟通了这一点,反而并不追求那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效果。 他的剑气游丝,从铁笛上发散飞行出去,是直接探向楚天舒的左耳,准备从楚天舒的耳孔之中,凝结成形。 一剑贯头而过! 楚天舒的双耳突然一闭,用耳朵盖住了自己的耳孔。 他居然感受到了无影无迹的剑气游丝,使这些还不够威胁的游丝,只能在耳外寸许的位置,就选择凝结。 那仿佛是一柄水晶小剑,贴着楚天舒的耳朵,浮现出来。 可在浮现的同时,楚天舒的身影,就已经旋身向后。 这一剑,被他脑后狂舞的发丝抽中,黑沉沉的发丝掺上了青光,如同一大捧软鞭,把这剑气抽了个粉碎。 数百根发丝,更是趁机断裂开来,在青色的光芒中爆射出去。 半人大小的太极图能够成形,是靠残余剑气之间,一种和谐的气场。 这些发丝贯穿过去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碰到太极轮廓,却破掉了此种气场。 太极图倏然崩散。 流云府主的铁笛凌空一抖,将发丝全部搅碎。 二人的身影,到这个时候,才再度落向礁石。 (本章完) 第186章 江湖中人 第186章 江湖中人 “你的剑法很精巧啊!” 楚天舒落地的时刻,面朝流云府主,目光一抬。 “那这样呢?!” 无色的烈焰,从他双眼口鼻之中忽然涌出。 瞬息之间,烈火燃遍全身。 人影已经被掩盖不见,只剩下一大团汹涌燃烧的无色火焰。 哗啦啦啦!!! 湖水拍打在礁石之间,浪似箭,碎屑湍白。 火焰却在这片潮湿水润的礁石上扩散。 一刹那,火光涨得足有三四匹烈马大小。 朝着流云府主,碾压过去。 楚天舒的内力属性,发生微妙变化,让他能够更轻易操控三七神剑内的浓缩念力,形成幻术。 比起以前总是昙一现,才能起到最大效果的威慑性幻象。 如今他这烈火熊熊,持久不灭。 无色烈焰里面,更是如闷雷般,浮现出数十道掌印。 只见掌印不见人,或抓,或劈,或刺,或拍,铺天盖地,打向流云府主身体各处。 掌法真幻难辨,却每一个手印都能扰乱人的直觉,产生强烈威胁感。 达摩神剑虽然精巧,面对这个场景,却难有用武之地。 流云府主临危不乱,身形侧转。 他的左半边身体,好像隐到了罡气之中,隐到了暗影之中。 不管是哪个方向的人看过来,都觉得这一刻,流云府主好像只剩下右半边身子。 那绝不像是一个活人,让人觉得,流云府主只剩下半片残尸,场景诡谲至极。 他就以这右半边身子,运用铁笛连刺。 残身忽远忽近,如鬼如魔。 所有掌印,都被铁笛斜刺,陆续破解。 在岛屿周边的船只上,有一个发冠很高、满脸皱纹的瘦高老者。 即使之前经历笛音的影响,他也勉强自控,并未沉船,亦未使船板隐裂。 可是,看见流云府主此时的功夫,老者扣在配剑上的手,突然咯噔响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把这套剑法练到巅峰?!” 剑鞘上有一圈木料,被老者手指箍碎,那把极狭长的剑也差点被他捏断。 他是海南剑派的太上长老,几乎练成了海南剑派创立以来,在剑法、内功、轻功上的所有秘籍。 只有《天残十三式》他练不成。 但他并不以此为耻,因为天残十三式,似乎是只有严重残疾的人,才能够修炼的一门剑术。 海南剑派的掌门因缺臂残足,虽修成了这套剑法,却也远不是他这个太上长老的对手。 可是,当他看见流云府主此时施展的《天残十三式》,才知道自己从前对这套剑法的认知,完全是个笑话。 人的骨骼浊重,不能如海鸟般飞行,人的呼吸脆弱,不能在水下得气。 这才是海南剑派祖师所感受的天生缺陷,天残本意。 在剑谱的序章中,就已经点明了这种道理,后世传人却不能详解其意,只以为祖师夸大其词,说些漂亮空话。 便忽略序章,把心力都投入到后面那些怪奇剑招的参悟之中。 实际上,海南剑派的功夫,基本都是剑走偏锋。 唯独这《天残十三式》是一等一的调息法门。 以轻灵剑气调和内外呼吸,以剑势变化,自行带动身法。 剑招里面束手、绑足、铁箍收腰、含石入口等等,都只是锻炼剑气内力的法门,并不是真的要人模拟那些残缺。 当此之际,流云府主半身明,半身暗,所处位置的远近高低,随风变化。 一口气息绵绵不竭,连挡了楚天舒数百个掌印,仍然没有到需要换气的时候。 呼啦! 模糊扭曲的无色烈火,猛烈一响,有收缩之势。 数十个真假掌影,忽然消失,只剩一掌。 由透明掌印的模样,化成真实手掌,轰然击出。 铁笛一动,刺向这只手掌的无名指指根处。 这是绝大多数人掌法的一个弱点,若刺小指,即使断指,也未必能阻止掌力的冲击。 若刺掌心,则是掌力最强的位置,平白变成内力比拼。 只有这无名指的指根,力量相对也薄弱,却能够即时影响整体掌力的运转。 剑气包裹在铁笛前端,隐隐形成一个尖锥般的锋芒。 嗤!! 尖锥刺入手掌,剑气被引发,那右手当即炸碎。 然而,那右手炸碎,如一个气泡崩破,并无血雾。 后方三寸的位置,闪电般又探出一只右手。 这只手的掌心,直接轰在铁笛前端。 楚天舒收拢烈火之后,确实只发了一掌,但这一掌却是幻影和真相齐发。 铁笛上的剑气一时不继,每个笛孔里面,都喷出一股青气。 笛音乍响,简直要撕碎人的耳膜! 这根笛子的打造手法,极其巧妙,在这种情况下,竟还卸掉了楚天舒两成掌力。 可就算是玄铁材质,也扛不住剩下八成劲道。 整根铁笛剧烈变形,断开,崩飞。 嘭嘭嘭嘭嘭嘭!! 楚天舒双掌轮换,青电闪烁。 刹那之间,他已经与流云府主连拼六掌。 垂天神功,雷气伏波。 悟得炼神化气之后,他的内力浑厚程度,再度跨出一大步。 此时连续六掌的伤害,堪比当时跟陈祖七对拼的十掌。 陈祖七当时的内力量,比楚天舒还要大得多,接了这十掌,骨骼被掌力渗透,心脉直接被震裂。 流云府主此刻硬接下来,却只是脸色肃然,须眉耸动,并没有半点伤势。 楚天舒感受到,对方的内力总量虽然不如陈祖七,却很是醇厚,运行方式,更是特殊。 江湖上能称为绝技的武功,内力运行路线,必然各有千秋。 有的武功,彼此内力不相容,并不是因为属性的问题,而是因为流向的问题。 譬如,武当派的两仪心法,要在子时和午时,内力顺督脉而流。 天竺伽星一脉的瑜伽心法,名字虽然不同,其中却有一条脉络的位置,也与督脉相应,每当正午,内力要逆督脉而流。 如果有人兼修这两种心法。 哪怕是先将其中一种练到大成,再练另一种,也会冲散前一种功法在经脉中留下的余韵。 使得后一种功法修炼起来,事倍功半。 前一种功法,将来运用起来,还要有迟滞。 流云府主的身体里面,却好像给经脉分了层。 同一条经脉里面,有的分两层,有的分三层,可以同时容纳好几种流向、流速都不同的内力。 这是他悟出了“流云天网”的神意之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流云天网的神意,可以隔开多种内力,不使其互相渗透,又能够护持经脉,不使其胀破。 他的身体中,就好像有三十七层大网,大部分重迭着。 楚天舒的掌力一冲过去,就被这三十七层大网,分流化解。 柔里藏针,先凉后炽,引进落空…… 这些都是在流云府主身体里天长日久,运转惯了的内力,不需要临时分心,去控制这些变化。 只要他心里有一个运动抵抗的念头,这些变化就自然生成。 难怪他能够化解魔刀刀法的威力,能够轻而易举的应对鲁双燕的前十四剑。 “喝!!” 虽然能扛住楚天舒的攻势,但流云府主,也没有一直硬拼的意思。 他一声低暍,双手衣袖,如同被疾风吹鼓起来的云朵。 两片浓厚的白云,霎时合在一处,压向楚天舒。 流云府主感受到,楚天舒的耐力,简直是他前所未见的强度。 青色内力汹涌澎湃,简直时刻都在回气,每次碰撞,还有肉身的力道穿砸过来。 跟这种人硬拼,就算流云府主能扛到两三百招开外,多半还是要败。 这两片白云罩出去的时候,流云府主的双手,在云中变化万千。 刀、枪、剑、掌、指、爪,各种绝技,浮现出来。 以锐破力,以巧破气。 楚天舒眸光一闪,双手衣袖,也在这时隆起。 他那两片青色的袖子,就不像对手的袖子那样,鼓得既快,而又姿态柔美。 他的袖子里面,像是突然有两朵青色雷云绽放。 组成衣袖的纵横丝线,都被撑得暴露无遗,但因为内力也渗透在这些丝线之中,撑而不断。 咚!!! 青白二色,对冲在一起。 四只袖子鼓荡不休,卷荡碰撞。 在外人眼中,衣料的隔阂,好像消失了。 四个袖子,成了一体的空间。 外面青白翻滚,难解难分,里面闪电对拼,悠久不绝。 就连楚天舒和流云府主自己,这时候也看不到,袖子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们只是凭着感觉,让自己掩在衣袖中的手掌,用最快的速度出招、出击、出力。 湖水大浪拍在礁石上的声音,也不如他们身边震荡出去的声音那么浑厚。 终于,在一身裂帛巨响之后。 流云府主的身影如鸿飞冥冥,一飘而去。 落在矮崖上横生出来的一棵松树上。 他双手衣袖虽破成几片,却并未碎裂。 楚天舒的大袖,则是碎成丝絮一般,凌空飘飞。 大袖之下,还有青色的束腕窄袖。 但这两条窄袖衣料上,现在排满了十几种暗器。 金钱镖、暗青子、铁蒺藜、丧门钉…… 楚天舒脸色凝重的吸气,双臂一振,青色丝绸绷紧。 所有暗器,原本好像是嵌在上面的,现在都被抖落下来,没有一点血迹。 可那双臂上,似有一些红肿。 “那么近的距离下,你也敢发这么多暗器,也不怕崩回去,砸你一脸?!” 楚天舒看到部分暗器上的幽绿毒芒,不禁语出嘲讽。 “你的皮可没有我这种韧劲,划一下,脸就烂了吧。” 流云府主默默从自己手臂上拔下几根银针。 “你的银针上要是也淬了毒,我现在就该运功逼毒了。” 流云府主小臂上有几个穴位,血出如注。 那银针上虽然没有毒,但下针的方式古怪。 几根针一落下去,他小臂上有好几处部位的血液,霎时都感觉成了废血。 若不任其流出,反而可能影响心肺呼吸。 “痛快啊!” 流云府主长叹道,“音功、招数、内力、暗器、斗志,好久没有遇到每个方面都能拼一拼的对手了。” “我终究还是个江湖中人。” “可惜……” 流云府主盯住楚天舒,“世上有那么多可以破坏的乐趣,你为什么偏偏要破坏家天下的格局呢?” “倘若你也只是想要逐鹿中原,争霸天下,我倒是愿意再十年二十年。” “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常常切磋,细细的品味这场大戏。” 楚天舒听了这话,倒对他高看一眼,起了点谈兴。 “你居然知道我要干什么?” 楚天舒哈哈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上学有多痛苦啊。” “学那些东西的时候,太缺乏实证相佐,总是很无趣。” “但是,我既然学过了,能力又到了,当然要搞一些可以尽情挥洒力量和学识的事情。” 他用指甲刮了刮自己的眉毛。 眉角似乎因此,变得更加锋利。 “但你说你是江湖人,我可不赞同。” 楚天舒望着这片大湖。 “江水奔腾,莽撞,刚勇,残酷,湖水平缓,忍耐,朴实,琐碎。” “但江湖的界限是很稀薄的,都是活水,只要相遇,很快还是会相融。” “从没有听说过,有哪里的江水,能够长久迭在湖水上方,彼此相触而不融的。” “而那王朝啊,就像是驱人创造的宫殿,只会越架越高,层层迭迭。越往高处,就越不会去触及地面,除非,等到整个宫殿都垮塌的时候……” 楚天舒注视着流云府主。 “你心已经不在江湖了。” “我,才是江湖人!!” (本章完) 第188章 惟有湖山在望中 第188章 惟有湖山在望中 无论是魔刀刀法还是夺命剑法,要展现出足够的效力,都是以刀意剑意为骨,以内力为血肉。 流云府主的内力,有大半转化成了剑招效果。 这才有让人几乎形神分离,让思维极速流变,奔向枯朽尽头的神效。 可是现在,剑招效果一被冲破。 流云府主剩下的功力,根本不足以抗衡楚天舒的十三波内力气芒连冲。 他手上的剑气如琉璃崩碎,手臂血肉化为齑粉飞散,露出白骨。 骇人的场景,一路从他手指向肩头、脸部延伸。 “啊!!” 临死的一刻,他依然发出一声饱含杀意的怒啸。 就在他全身粉碎的刹那,一条灰白色的毒龙,从他体内飞出。 那副场景,流云府主竟不像是死了。 而像是破壳脱茧,蜕变成了这条毒龙。 咚!!! 楚天舒的身影从半空坠落,脚下一块礁石,被踩得深深凹陷,布满裂纹。 周围的水浪轰然炸响,震上半空。 在那晶亮烁白的水幕之内,谁都能看到,那条毒龙缠绕在他的身体上。 数丈长短的龙影,本身凌厉顽固,却散发着让外物枯朽的气息。 在龙身绕住人身之后,狰狞的龙首,对着楚天舒面门噬下。 可无论是灵体还是实体,对于武灶神的肉身来说,都与实体无异。 楚天舒的右手高举,直接掐住了这毒龙的脖子。 龙爪扣在他的小臂之上,使皮肤开始枯萎。 “你的爪牙,还不够有力啊!” 水浪崩落,剧烈波澜扩散开来的时候。 楚天舒的牙关相阖,左手掐住了龙身前爪的根部,左右手竭尽全力,吐气开声,撕扯发力。 后背的劲力,凶悍迸发至他双臂,上半身的衣物没有内力加持,直接炸开。 同时断开的,还有那条毒龙。 分明是灵体,却喷洒出了大片绿色的血液,溅射在浪礁石之间。 断成两截的毒龙,挣扎吼叫,躯体乱抖,却逃不出那双手掌。 夺命十五剑的效果已经消失,所有船上的人,却还是僵硬着。 他们来观望一场武人的决斗。 从没有想过,居然会看到这种种如同传说的场景。 毒龙发出最后一声痛吟,在楚天舒的手上,逐渐淡化、消失。 礁石上的新鲜龙血,也随之化作阵阵白烟。 之前扩散的波澜,换成此刻一波更大的浪头涌回。 哗啦啦,浪头拍打下去,在礁石上碎成千捧万捧的玉屑飞雪。 楚天舒在这浪头中屹立不动。 湖水荡过全身,让他头顶散出白气,眼中的血色稍减,可仍然冷红如玉。 叶宗生的手有些颤抖。 府主败亡这件事,给了这个叶堂主极大的冲击,让他在刹那间,就有冲杀上去的想法。 可是,那赤眸黑瞳,忽然就盯上了叶宗生。 这一瞬间,叶宗生不知道感觉自己是身在冰窖,还是置身烈火。 似乎手脚冰凉,偏又五内如焚。 “走!!” 叶宗生尖啸一声,从船头飞身而出,向侧面飘坠,脚尖连连点在水面之上。 大船虽好,起步却艰难。 他要夺取小船,用内力为之加速,才能尽快离开鄱阳湖。 楼船上的流云府高手,如大梦初醒,纷纷飞身而下。 有些人惊慌之下,却忘了自己的轻功,还没有好到从高高的船板跳到水面,仍能借水面踏行的程度。 这部分人一跳下去,直接坠入水下。 他们索性仗着一口内力,在水下闭气游动,倒也快如白鲨。 以流云府一贯的威势。 像他们这些发冠衣着,无一不带着流云府标志的精锐,只要出动。 就算湖上混有他们的仇家,也至少有大半的人,会下意识让出船只。 可是,当一个流云府的好手,在小船边露出水面的时候。 咔的一声。 他脑门正中,就嵌上了一把钢刀。 中刀的人一脸惊愕,出刀的人,竟然也是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 但是,在这康山岛周围,鄱阳湖的水面上,已经响起了大片嘹亮的杀声,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不要走脱了流云府的狗贼!” “那银衣的是叶宗生!” “老天开眼了,报仇!报仇啊!” 一时之间,仿佛到处都是厮杀的声音,刀剑碰撞,不时有小船被打破,打断。 叶宗生刚抢到一艘小船,船尾忽然追上一个剑客的人影。 他一动身,连人带剑穿透船舱,剑尖气成五彩。 叶宗生回手一刀,薄如蝉翼的二尺短刀,轻易切在剑尖。 “五色堂?” 叶宗生一惊,疾声道,“杀你们的,是关外魔教的人!与我无关!” 剑客恨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算计,妨碍了万指挥使的援兵?” 叶宗生依稀记得,那年府主亲自去过一趟山海关附近。 但区区一个五色堂而已,就算是府主亲自动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须遮掩。 既然传出是魔教杀的,那就真是魔教。 叶宗生从前心中便这么想,也懒得为之探究细节。 今天情急之下,被五色堂的人挡住,他却不知怎么辩驳了。 “你找死。” 叶宗生声音一冷,刀光如羽翼展开,忽起忽落。 短刀刚离剑尖,又斩了回来,整柄长剑宛若被劈成两片。 这时,侧面却有一股浑厚力道压下,羽翼般的刀光连忙偏转。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精钢打造的船桨,涂了一层木色的漆。 叶宗生只觉好像被一把大关刀震动百骸,脚下整条小船,都为之一坠。 有个残疾老者,站在侧面另一艘小船上,如同策马扬刀。 叶宗生心头一震,当年他单打独斗胜了这个老者,那时怎么没觉得,此人刀上力道,有如此刚勇果决。 他当然不知道,当年的洛阳镖局,有诸多镖师,千百家小。 而现在的洛阳镖局,早已门可罗雀。 没有什么,能够牵绊住这把春秋大刀了。 “哈哈哈哈!” 妙高与妙积,哈哈大笑,飞纵而来。 “余总镖头,我们来为你掠阵,让他也尝尝这个,对面有人压阵的感觉。” 礁石上的楚天舒,注意到这一幕,微微一笑。 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片礁石,不敢靠近。 只有鲁双燕飞掠而来,感受着周遭残留的气息,神色颇有几分赞叹。 “原来,那让人失控的第十五剑,是这样的。” 鲁双燕看向楚天舒,“这样的剑,你都能破解!” 楚天舒想想,也有些后怕。 在那么多加速的杂念里面,他把握到了一丝正确的想法,这个才是最难的。 “难道我还要谢谢那些噩梦?算了,还是谢谢那个在噩梦中坚持住的我自己,小小的老子,还是很勇敢的。” 楚天舒玩笑一声,正色道,“这剑招的法灵,被流云府主彻底引入人世,又被我所杀。” “现在你应该没有那种被蛊惑的感觉了吧。” 鲁双燕细细体会,点了点头。 那第十五剑的法灵,是本身就存在的一种令人失控的恶劣倾向。 恰好被他的剑法思路点化,萌发出了怪胎。 这法灵被斩后,那烟霞中某一类趋势,自然受挫。 就算将来又有人走上了失控的第十五剑,也不会那么快,就滋生强大的邪灵。 何况,有了这邪剑的印证。 鲁双燕将有把握,开创出他自己的第十五剑。 楚天舒闭上眼睛,回味着对抗那一剑的感受。 以他的实力体质,就算是内力耗尽,体力只剩百分之一,也可以轻松地支撑体重。 但是他现在确实感觉很累,很想找个什么地方坐坐。 因为他的脑袋里面,如今滚烫滚烫的。 主动回忆那一剑,倒是让他隐隐有点更快降温的感觉。 “我原本觉得,剑只是一种工具,还不如人的手掌灵活。” “只是在武人修行初期的时候,剑比手硬,攻击距离更远一点,占了这点便宜罢了……” 等到人的手,比绝大多数常见的兵器更硬、更利,对刀剑的需求,就进一步降低。 若有好的材料,打制法器,则打造成腰带,也比打造成刀剑更方便。 可是今日这一战,剥离了流云府主的铁笛、毒龙这些外相之后,给他印象最深的,确实是一种独属于剑的意境。 就是感受到那种根基意境的时候,脑子里第一联想的,只会是剑。 而不会是手、枪,或别的什么。 这也是文化带来的沉淀吧。 刀剑的文化,带来的象征意义,自然造就一种与肉身拳脚截然不同的鲜明特质。 楚天舒忽然被一声喊叫打断了思绪,举目望去。 只见夏侯在追杀一艘小船。 船上的人连连呼喝:“贤侄是否误会了?” 夏侯飞山一意出剑,嘴里嚷嚷着什么,“我杀的就是你个二鬼子”。 楚天舒凝神细看,不认识那群被追杀的人,不禁问道:“那谁呀?” 鲁双燕也朝那边看了一眼。 “哦,慕容世家的人。” 鲁双燕大半精力在琢磨流云府主的剑势,随口点评了几句。 “慕容世家的藏象剑诀,名声很大,号称万千气象,俱在鞘中,也确实有些巧妙之处。” “所以慕容家主那把剑,不出鞘的时候,威慑性最大,还能挡一挡夏侯的攻势。” “等到他真需要出鞘的时候,多半第二剑,就要被夏侯斩杀了。” 楚天舒听到慕容世家这个名字,也回忆起了事情原委。 当时在江浙一带,查抄那些杀良冒功的将官时,发现了一群真正有通倭的家伙。 其中还有一些信件,就是来自慕容世家。 夏侯飞山当时问他,这些勾结真倭的高手,能不能当真倭算。 楚天舒回了一句:“二鬼子更可恨,杀了也算功。” 这位家主,又投靠流云府,又勾结陈祖七,官府也打点的很好,属实是八面玲珑。 可惜现在,这几方势力,已经全被迎头痛击了。 楚天舒多看了两眼,摇头道:“这慕容家的剑法,吹得倒是挺大的,没意思。” “我上山睡一觉,打完再喊我。” 他回过身去,几个跳跃,就扒上矮崖。 崖上不远,有一座寺庙。 里面供的不是佛像,而是许多将军般的人物,两侧还陈列有兵器架,一股兵戈百战之意。 楚天舒打了个哈欠,背倚红柱,枕着兵戈,听着涛声入眠。 庙中兵戈气虽重,那香案上的大香炉,却刻着几行诗句。 有的字体已经模糊,辨认不全。 云拥惊涛立半空,凭虚览胜倚孤篷…… 平野欲吞吴地尽,众流不与海门通。 楼船百战今何处? 惟有湖山在望中。 (本章完) 第189章 新人胜旧人 第189章 新人胜旧人 鄱阳湖上,楚天舒大胜流云府主的消息。 在短短一日之内,就像万千雪片云色,飞羽凌风,传遍大江南北。 哪怕是京城里的人,也是从上个月,就在等待这一场邀战的胜负。 消息传到左子清手上的时候,他正在跟嵩山少林的方丈大师下棋。 方丈身形略宽,面相和蔼,白眉白须,黄色僧衣外,一件大红金线袈裟,脖子上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手串上也有二十四念珠。 左子清的棋艺,与他相比,与其说是对战,不如说是求教。 可是等左子清看了那张纸条之后,默然良久,一语不发。 求知者的关系,就颠倒过来了。 “左施主。” 少林方丈脸色含笑,“东厂消息灵通,天下皆知,今日是初一,想必刚才传来的,就是鄱阳湖上的胜负了?” “啊……是。” 左子清表情有些恍惚,这时才回过神来,把纸条递过去,呢喃着说道,“他真的,把流云府主也给杀了。” 少林方丈还没接过纸条,就已经听见了这句话。 那接纸条的手,不禁顿了顿。 须臾之间,他还是把纸条接了过来,亲自看了一遍。 刚才果然没听错,是流云府主败了。 “南无阿弥陀佛。” 少林方丈的神色很是复杂,良久之后才说道,“流云施主,当年去过达摩洞。” “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修成了少林数百年未有人大成的达摩神剑。” “三十七门绝艺,达摩神剑在其中虽名列前茅,恐怕还不算最高。” 这老和尚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老衲原本以为,百年之内,不会有人在武学造诣上超过他,要么只有多人联手抵御,要么只有等他老死。” “孰料……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左子清心中闪过万千念头。 一时想到,自己跟楚天舒麾下那些势力有勾结,而且勾结得还越来越大。 一时又想到,面对如此强人,自己又要如何自处。 他心绪纷乱,忽然亢奋,忽然迷茫,耳边听到老和尚的声音,不由说道:“大师,早就听说你有个百事必能言中的事迹。” “你之前是不是咒流云府主了?” 说的好听,叫百事必能言中,说的难听,就叫乌鸦嘴。 因为当年,流云府主刚在江湖上扬名的时候,就声称博采百家之长,挑战各路成名高手。 那时候,有好事者前去探访少林方丈,问起他的看法。 他虽然很是矜持,被问得多了,仍不免有只言片语流出。 往往都是说,流云府主虽然天纵之姿,但分心太多,只怕每一样都不能臻至绝巅。 十二连环坞的鹰眼大侠,一双锐眼,必能…… 华山派掌门的清风十三式,化剑为指,无迹可寻,更在鹰眼之上…… 三百年来,凡是号称潇湘剑客的至少也是一流高手,当代潇湘剑客,更是天下轻灵剑法的第一人…… 至少项将军不会输吧,他当年统兵镇压流民之乱,平生何止千战…… 每一次被少林方丈看好的人,通通败在流云府主手底下。 好在后来,流云府主拜访达摩洞的时候,少林方丈亲自出手,跟他较量三掌,没有吃亏,才算保住了嵩山少林的名声。 不管嘴怎么样,至少这位方丈,手底下功夫是够硬的。 按照老和尚刚才的语气来看,这次约战,出结果之前。 他看好的,多半就是流云府主。 “那不过是些江湖谣言罢了。” 少林方丈的神色很镇定。 “倘若老衲的一张嘴,真有那么大的法力,还不早就折服流云府主了?” 他的解释已经很有力度,但想想自己早些年的经历,又忍不住补充了几句。 “况且,老衲刚才说的是一代新人胜旧人,难道,楚天舒这位天居士,接下来也能被我咒倒?” 左子清笑道:“我也是一时胡言,大师不要放在心上。” 这位已经升上四品的大太监,匆匆起身。 “这等消息,我也该尽快去禀报圣上了,今日之局,来日再续。” 左子清匆匆赶往皇帝寝宫的时候,几个小太监匆匆迎过来,脚底下跟着他走动,嘴上轻声禀报。 “干爹,国舅爷已经面圣去了。” 左子清脸色一紧,步子又快了一些。 当今皇帝最爱一贵妃,更让这贵妃的嫡亲兄弟,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 就连如今的内阁首辅万某人,为了攀附上这位都指挥使,也是费尽心思。 当时靠着两家同姓,东拉西扯,硬是扯上了亲戚关系。 虽然朝野之间,对这位内阁大臣颇多议论,奈何皇帝就是宠幸这些人。 况且,在少林武当的掌门来到京城之前,这位国舅爷兼都指挥使,就是京城第一高手。 不管私下怎么样,明面上敢不买他面子的人,也着实不多。 前几年,那贵妃已逝,皇帝也缠绵病榻,这位国舅爷的权势,却愈发高涨。 左子清进入寝宫的时候,果然听到皇帝大笑的声音。 那国舅爷,已经抢先把这个喜讯报告给皇帝。 “哈哈哈,这乱臣贼子,终究是死了,终究是死了!” 皇帝眼窝深陷,满脸病容,只穿了一身薄衣,额头上扎了一条黄色绸带。 那是他头疼得没办法,用这绸带扎紧,以作缓解。 此时他两颊泛红,笑得容光焕发。 “我大明还有救,果然还有救,天数犹在朕手,这些贼子孽障如之奈何?” 皇帝紧紧的握着国舅的手。 “这位天居士,真乃义士也,我要封他为护国法师。” “爱卿,你亲自去宣旨,不,不止这样,把他手下那些人,也都大加封赏。” 左子清脸色微动。 当今皇帝,已经加封了一千多位禅师、真人、法王,还都留在京城。 如果都是高手也还罢了,关键是,里面绝大多数,只是一些善于弄药做戏的骗子。 别说跟少林武当的掌门比。 那里面大多数人,只怕连随便一个锦衣卫都斗不过。 这下要是再乱封一气,各种名号,就又要贬值了。 左子清正要上前劝说,只见皇帝身子一震,忽然好像清明了几分。 “这姓楚的……当真是个忠臣义士吧。” 国舅眼珠转了转,正要说什么。 左子清已经完全忘了刚才想劝什么,一个滑跪,就到了皇帝面前,大声报喜,说起楚天舒的忠义。 不说也没办法,他刚刚促成跟楚天舒的交易,这还没多久呢。 皇帝听得老怀大畅,神色松缓了些。 谁知就在这时,殿外有个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皇上,太子打马过桥,失足落水了!” “随从的奴婢,冒死将太子救出,可太子……太子,至今还未醒。” 殿内众人闻言,俱是大惊。 这几年皇帝虽然病重,好在太子立得早,朝局勉强还算稳当。 如今皇帝眼看时日无多,怎么太子就落水了? 流云府主刚死,朝中有些人就觉得没有那边的压力了吗? 左子清脑子里一瞬间已经闪过许多阴谋。 他想不清是哪一方下的黑手,不可能真是巧合吧。 殿中静默了一会儿,左子清和国舅都觉得不对,猛然回头看去。 皇帝竟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脸色青得吓人。 “逆、逆……” 皇帝大喜大惊大怒,一口怒气上不来,只觉喉头忽然发甜。 噗! 明黄的绸缎上,一大口鲜血喷染下来。 翌日。 当楚天舒收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神色微妙,很是狐疑了一会儿。 “我还没动身啊……本来准备抓紧时间,也去京城刷个脸的,这是谁下的手?” “总不会真是因为大明的太子易溶于水,随行的好手,都没能尽快捞上来吧。” (本章完) 第190章 夺灵 第190章 夺灵 楚天舒此时还在康山岛上。 他睡了一大觉,醒过来略做洗漱,换了身完整的衣服,正在喝粥,就听到这些消息。 一时间,原本准备去趟京城的心思也淡了。 剩下两天多的时间,他若去一趟京城,本就十分仓促,现在那边自个儿就乱上加乱,这么匆忙一行,也是无益。 还不如,用剩下时间继续给沿海各省下达指令,广而告之,让大家都做个见证,将来也有个互相监督的条例可循。 还有魔教教主的事情。 楚天舒让人把这位魔教教主,运到庙里来。 此人面上已全无血色,白得发透,右肩的伤口,经过敷药包扎,身上却还有几个重要穴位未解。 重伤之下,内力血气又总不畅通,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被人放在木板上抬过来的。 楚天舒屈指一弹,青色指力迸发出去,解开了他的穴位。 魔教教主转了下头,嘴巴先动了动,没有声音,过一会儿,嗓子里才传出干哑的言语。 “……你、你单打独斗,也能胜了流云府主,不用靠偷袭,你打我的时候,为什么一上来就要联手偷袭一下?” 楚天舒随意道:“那样比较省事嘛。” “如果条件允许,我也不介意多喊点朋友,围殴流云府主的,但是他这么多年的威名,昭然卓越,很具有象征意义。” “在约战中单挑击败他,所带来的好处,要比围殴更多。” 楚天舒笑道,“而对于你们关外魔教,不管是单挑还是围殴,只要能干掉你们,大家都只会叫好,所得到的名望回报,并不会减少。” “你仔细想想,差距在哪儿吧。” 反派的底线,亦有高低之分。 流云府意求争霸,已经是树敌无数,手段狠辣。 但是关外魔教,屡次想要入关,动辄纵容门徒大掠,牵连无数农家妇孺之辈,其行径,更加被武林人士所不齿。 就像陈祖七死在南少林,实际是楚天舒一人所杀,但在外人看来,其实颇为可疑。 但没人会去探寻,这个倭寇头子究竟是被围死的,还是被单挑杀掉的。 因为这种层次的烂人,只要确定死了,就是最好的事! 魔教教主冷哼一声,死死盯着楚天舒,似乎想用目光,把楚天舒戳两个窟窿出来。 楚天舒好整以暇的从鲁双燕手上接过一块令牌,仔细观看,啧啧有声。 那令牌上的鬼神夜叉,修罗地狱的浮雕,在他眼中,似乎是一本厚厚的秘籍,颇为值得玩味。 其实这确实是秘籍。 这也是金护法吐露的一个秘密。 原来魔教至高刀法的刀谱,就在这块由教主随身携带的令牌之上。 字迹图样,隐藏在那些雕刻的纹理之间。 楚天舒赶回来约战的时候,还没空在这上面仔细观摩,如今看着看着,不禁赞道:“好刀法,真是好刀法呀。” “以我观之,当世武学中,就属这套刀法,如今的品级最高,将来潜力也是最高。” “不知道未来哪一年,才会有人开创出更胜一筹的新功夫?” 以武学造诣而论,流云府主的武学造诣,确实比魔教教主和陈祖期都更胜一筹。 但是流云府主学的,实在是太杂,他能够把这些绝学融合起来,纯靠天赋,倚仗他自悟的神意。 偏偏他死得太利落了,并没有转化出一个可能保留神意特性的邪灵。 也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在全身心地驾驭夺命第十五剑的法灵,心力都消耗在这个上面,没有转化的余地。 既无独家神意,只看那三十七门奇功绝学。 单拎一门出来,自然都远不如夺命剑法和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相比于鲁双燕一人总结草创的夺命剑法。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更是魔教近百年推陈出新,集前辈之妙想,所成就的至高绝学,又经过数代高手的实修揣摩。 刀法之中,有专门讲述养练刀意的过程,培植刀气的奥妙,甚至有配套的炼药手段、铸刀诀窍。 楚天舒也是从这里面,才清楚的知道了镇教宝刀的来历。 原来关外有一处险地,号称雷雨绝谷。 一年中恐怕有将近三百天,都能够听到那山谷上空在打雷。 说是雷雨,其实大多数时候没有雨声,光有雷声。 百余年前的魔教高手发现了这块地方之后,大感惊奇,遂想利用这落雷之地,铸造兵器。 但是绝大多数矿物放进那座山谷里面被雷劈了,跟原本的质地,也没有什么差别,似乎只是一个鸡肋的奇观而已。 直到魔教高手在那里面发现了一个山洞。 洞中到处都是彩色的水晶,偶尔还能看到有电光在水晶里一闪而过,如梦似幻。 又能看到水晶里映照出来的绿叶风动、阴雨雷暴、市井熙攘、刑犯砍头等种种场景。 魔教高手将矿物放在山洞深处,用了毕生时间去探索、改动,终于得到了一块奇铁,铸成了这把神秘的宝刀。 那时,魔教还将这把刀称为神刀。 只不过后来,有魔教教主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整理完成,试着以此神刀演练刀法,触生法灵。 刀上的凶气魔性,就越来越重。 在楚天舒看来,多半是那个洞穴环境,机缘巧合,接受了来自烟霞界层的力量浸染。 但是雷谷的存在,抑制甚至精炼了这种力量,使其刚强不邪,纯而不浊。 所以这把刀,才能够对魔刀的法灵,有极强的约束作用。 魔教教主问道:“你身上的武功,也不如这套刀法吗?” “哦,我说的是你们这里的武功,我的功夫,没算在里面。” 楚天舒态度散漫,继续观看刀谱,时不时的微微点头,偶尔又略微摇头。 魔教教主看得心中郁愤。 当时他身上这块令牌被搜走的时候,刚经历一场惨败,也没有多少心思能放在令牌上。 可这几天,他已经从上回的惨败中缓过来一些。 楚天舒当着他的面,提着魔教的刀,拿着魔教的令牌,读着魔教的刀谱。 这才让他意识到,他会因此产生多大的愤怒。 “光是这样看刀谱,上十倍的时间,也未必能领会其中精髓。” 魔教教主冷冷的说道,“不如你把刀给我,我再来给你演示一遍。” 楚天舒笑道:“好啊。” 魔教教主独臂一探,接住了刀柄,豁然就从木板上翻身,站了起来。 他看看手上的刀,又看看楚天舒,脑中闪过一抹明悟,气笑了。 “你就是故意激怒我,想看我再度出刀?” 楚天舒也不避讳:“你这刀法最注重的就是刀意,我怕你锋芒尽失,使不出刀中真味。” “以你现在的极端情绪,应该能够重现刀中神髓了。”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自杀,让我的算盘落空,但你自杀,并不影响我继续看刀谱,只是浪费了你最后一次向我出刀的机会。” 魔教教主沉默数息,眼皮发抖。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怒扬的眉梢,脸上的冷笑,全都压了回去,面色古井无波。 这不是他化解了愤怒,而是他愤怒到不愿意用表情来表达了。 堂堂魔教之主,关外上尊,受到这样的侮辱。 那就只有用刀,才能够表达出这份怒气。 青幽幽的刀光,重新镀上了刀身。 他的左腕微微拧转,如同镜面般的刀身,就照出了楚天舒的影子。 虽然魔教教主丧失了惯用手,但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包罗刀法万象。 他凭左手用刀,同样不在话下。 而且正如楚天舒所说,这套刀法最注重的是刀意。 只要刀意充足,那股游离在天地间的魔性,自然会再度降临。 甚至让他残余的内力、血气,都自动转化成更加淬厉的刀气。 刀身不但照出了楚天舒,还照出了楚天舒背后的香案、香炉和将士雕塑。 这里是朱元璋为了纪念当年在鄱阳湖大战中死伤的将士,而造的庙宇。 朱元璋一生被人视为薄情寡性,晚年大开杀戮,屠杀了不知多少勋贵。 对鄱阳湖之战的这些将士却大为感念,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帮人已经死了。 死人是犯不了帝王的忌讳的。 刀身上照出这样的场景,似乎让楚天舒的身影,和那座雕像相互映衬。 二者间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么一映衬,不但没有融洽之感,反而让本来很正常的一座庙宇,出现了一种极明显的异样感。 守在庙外的几人,忍不住朝庙中看去。 他们仿佛觉得,这庙有哪里裂开了,变得很不对称,很不和谐。 就在他们扭头观望的这一刻。 青色的刀光忽然一亮。 刀光亮在高处,接近房梁。 外面没人看清下坠过程,锋芒却已经在那一刻,落到了楚天舒额前。 噌!! 楚天舒左手形如鹤喙,稳稳的夹住了刀身。 他的发丝忽然向后扬起,有一刹那,似乎每一根头发,都要化作一片刀刃,斩向后方的雕像。 但那只是一种错觉。 魔刀的刀意,并没有能渗到楚天舒的头部。 只是因为楚天舒和雕像间的气场,被魔刀引诱出一种不和,才有这样的异象。 “只剩这点功力,还能够创造破绽,看来你的刀术也有进益。” 楚天舒双目亮了起来,眼中微光如轮。 “但你没有机会了!!” 魔刀一抖。 魔教教主五指松脱,整个身影轰然在一股气浪中倒飞出去。 楚天舒的右手,只在这时向空中一抓。 那块令牌上的穗结,被他拇指勾住,令牌向外甩开,手掌中空,似乎从虚空里,摄出一轮青月。 青月嗡鸣,月上细密裂痕若隐若现,破不开这只手掌的镇压。 这才是楚天舒的目标,魔刀的法灵。 (本章完) 第191章 康山夜话 第191章 康山夜话 楚天舒手上层层加力。 数息之后,那青月终于抗衡不住,被他一把捏碎。 空气里仿佛响起一声钢片崩裂的声音。 令牌屏幕上,邪灵素材那一栏,也多出了魔刀法灵的内容。 不过,令牌赋予它的名称,并不是魔刀法灵,而是伤刀。 【伤刀法灵:世人遇死如遇龙,遇伤如遇虎。 龙乃神物,不可轻见,人仅一命,一遇再无将来。 虎乃凶物,见之如狂,心中自困,八方无路可逃。 特性:一分为八,无孔不入,专一附身,锋芒倍增。】 楚天舒轻咦一声,点开邪灵素材的另一条。 【朽剑法灵:时光每过一分,事物衰朽一分。 若见时光尽头,定是万物之死。 特性:形神隔阂,时感错乱,加速衰朽,灭魂夺命。】 这朽剑法灵,就是夺命第十五剑的法灵。 之前他看见这个名称和特性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如果魔刀的名称,会与它自身特质完全一致,代表的是“伤”。 那么,夺命十五剑的法灵,之所以会叫“朽”。 难道是因为,这一剑的根本意境,并不是世人对死亡的畏惧,而是对于衰朽的畏惧? 楚天舒当初推断。 本土武学越是上层的,越是注重意念上的象征。 如果夺命十五剑代表的是死,反而不如“伤”的现象那么频繁,那么真切具体。 夺命十五剑的立意潜力,要比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差了一层。 但是,如果夺命十五剑代表的是衰朽。 两边的潜力,到底谁高谁低,就很难说了。 人就算衣食无忧,活到三十多岁的时候,都很容易感觉到,自己精力不如年少的时候。 那些生活在辛苦劳作中的人,对于衰朽的感知,只会更早,更清晰。 甚至很多人怕的,不只有自己的衰朽,更有亲人的衰朽。 楚天舒回忆起鲁双燕讲述过的心路历程。 鲁双燕和夏侯飞山本来就在外面,他想了一会儿,干脆喊了一声。 鲁双燕正在看魔教教主的尸体,闻声走了进来:“怎么了?” “你的剑法立意,粗略来说的话,就是以自己的剑,化为死亡的象征,用这象征,摒弃外界的纷扰,让自己得以清静?” 楚天舒斟酌着说道,“那你追求的,其实不是致人死地的能力。” “甚至也不单纯是独善其身的清静。” “而是一种,可以抗衡外界纷扰的能力?” 鲁双燕若有所思,张口欲言又停住了话头,在心中酝酿片刻。 “我想要的,是我自己足够锋利,足够坚韧。” “山来压我,我劈开山,洪水冲我,我不怕水。” “不会因为外界的烦扰,而被迫同流合污。” 鲁双燕笑道,“年少时候,比较愤世嫉俗,觉得天底下乌烟瘴气的地方太多,但我扫不清,荡不平。” “就只想让我自己,至少能破开瘴气,不被污染。” 懂了。 楚天舒心中明白过来。 鲁双燕的追求,换句话说,就是一种足以对抗衰朽的力量。 只不过,夺命十五剑失控之后,走上歧途,反而成为了一种失控的、加速衰朽的力量。 楚天舒笑着说道:“这样讲的话,你摆脱了剑招法灵的影响,以后自悟新的第十五剑,说不定会延年益寿,变成一个特别长寿的人。” “你给的纵横秘祝里面,有些诀窍,本来就是益寿养生的。” 鲁双燕对此也早有所料,神色爽朗,“原本我都觉得,要是冲不破那怪胎的影响,就收养个孩子,加以培养,寄希望于他身上。” “但是现在,我感觉我还能再潇洒三十年,到时候再去想培养孩子的事情。” 楚天舒神色一动,轻咳两声。 “我觉得培养孩子还是很有必要的,小孩子身上活力最足,你教导一群小孩子练剑,也许是最能抗衡衰朽的一种灵感。” 鲁双燕下意识点点头,随即觉得有些古怪,看向楚天舒。 “天居士,我怎么觉得你语气有点不正常?” 楚天舒睁着无辜的眼睛:“有吗?我纯是一片好心啊。” 鲁双燕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当初楚天舒问自己的一个怪问题。 “楚兄,你知道的,我起名的水平很差。” 鲁双燕正色道,“我给剑法起名字,因为有十三招,就叫夺命十三剑。” “你说我以后要是真的收养一大群孩子,有自己名字的还好。没有自己名字的,我给他们起什么名字好呢?” 鲁双燕轻声说道,“你看,就直接叫燕一燕二,一直数到燕十三,如何?” 楚天舒抚掌道:“燕一燕二,有点太敷衍了,燕十三,听着倒是不错。” 鲁双燕面露微笑。 他到时候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特别雅致的名字。 三个字不够用的话,就叫四个字,乃至五个字、六个字的名字。 要不,干脆用一句七言诗来当名字吧。 总之一定不给孩子起名叫燕十三。 夏侯飞山憋不住了。 “我说你们两个,为什么想的都是收养孩子的事情,就没有想过找个心仪的女子,两情相悦,恩恩爱爱,成亲生子吗?” 鲁双燕不以为意:“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两情相悦是要碰运气的呀。” 楚天舒感慨了一声,目光无意的瞥过夏侯飞山,“有的人嘛,说不定就没有那个运气,那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执着。” 夏侯飞山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他道:“我要去杀倭寇,你们谁跟我去?” “沿海哪里还有目标明显的倭寇让你杀呀。” 楚天舒随口说了一句,走到庙门口,迎着鄱阳湖上的风,深深呼吸。 康山岛上,到处都是人影走动的痕迹。 昨天那一战之后,跟流云府有仇怨的,全都没有离开。 他们在岛上休息,取出干粮酒水。 多年的仇怨,多少不平之气,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甚至有些人,昨天已经把自己的头号仇家斩杀。 但是他们并没有大肆的庆祝,好像还在憋着一股气,想要做些什么。 “鲁兄,夏侯,你们看这满岛之上的人,看见了什么?” 鲁双燕走过来看了一会儿:“骨气如剑,不俗。” 夏侯飞山定睛看了看:“大多都是些没什么亲眷的老辈人,这个年纪还跑出来报仇,老而弥坚。” 他看向楚天舒,“你又看见什么了?” 楚天舒轻笑道:“我看见了好多迷茫。” 夏侯飞山疑惑道:“迷茫什么,流云府虽然声势大减,但还有那么大一个目标在那里,完全可以让他们接着报仇啊。” 鲁双燕皱眉:“流云府又不是倭寇,不会每一个人都该死,他们这些年治理三省之地,新吸收的不少人,也算是一时之才。” 夏侯飞山警醒过来,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个理。 “江湖上随波逐流的人,占了九成多,剩下的也是阴谋家占了大半,但是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各种学说发展到今天,人心里总还是有一个朴素的公道可言。” 楚天舒温声说道,“有些人心里是明白这个的,也有一时的豪情干劲,只是,他们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得不到真正好的反馈。” “最后,他们顶多是弄出一个武林盟,过不了一代就腐朽了,或成了一个空架子。” “那股心气,也就颓了。” 两名剑客在旁听着,妙高妙积等人也靠近过来,一时心中都闪过武林史书上很多例子。 夏侯飞山忍不住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长久?” “我也不知道。” 楚天舒笑道,“但是嘛,我现在很有谈兴,看着这些人,就很想跟他们聊聊天。” “不久后,我就要出海回家去了,不一定哪天回来。” “剩下的时间,我准备全用来跟他们聊天。” “聊武功,聊人生,天南海北的,什么都可以聊!话疗,可也是医术很重要的一环呢,哈哈!” 楚天舒之前留下的某些指令中,已隐约透出将要离开的征兆。 妙高妙积等人,这时听闻,猝然一惊,但之后又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还不等他们多说劝留的话,楚天舒已经将手一挥,迈步向山下走去。 “走,先去买茶叶,买绿豆,回来煮茶煮汤。” “等大家之后聊得口渴了,喝来解乏!” 这一天下午,康山岛上散乱的人们,都逐渐聚到了一起。 众人有的坐在草地,有的坐在石阶,有的倚在松树枝头。 楚天舒坐在一块大青石上,邀请他们闲聊,自己先说了一些话,然后扬手邀请别人讲话。 众人一开始还很拘谨,后来越讲越多。 因为服气楚天舒的战绩名望,他们都是向楚天舒示意,得到楚天舒邀请才起身,并不嘈杂。 只是,有时说到共情处,众人不免齐声爆发一些言语。 这一夜灯火连天,众人都有武功在身,愈讲愈是神采奕奕。 笑谈久时,有人万分不舍,倒头睡去,醒来之后,只探听片刻,就又听得入神。 这一年,康山夜话,载入史册。 直到第三天,又有人从睡梦中醒来,伸个懒腰,抓起旁边茶水喝了一口,正要再听。 那块大青石上,却已经没了人影。 “天居士呢?” “走了。” “走了?!我还不知道他最后讲的是什么,怎么就走了?哎哟!” “呵呵呵,他讲的还不够多吗?” 有个妇人笑着拍了拍同伴,“最有力量的事,他已做了,最有力气的话,他也说了。” “将来也该是我们展示力量的时候了。” 人群中,负剑大汉高叫一声。 “我等老江湖,岂能让天居士专美于前?” 岛上众人高声应和,声震湖浪。 夏侯飞山站在松树下,抹了一把嘴上的绿豆汤。 “好家伙,我怎么感觉这场延续几十个时辰的聊天,让他出的风头,比打死流云府主的时候还大,他现在,肯定在偷笑。” “啧!鲁双燕,你信不信,除非他再回来,否则我有几十年慢慢积累,迟早会比他今天更有名望!” 鲁双燕目视天际,悠然道:“我倒是希望他再回来。” “剑有十五,到那时,有没有十六呢?” (本章完) 第192章 春节将至 第192章 春节将至 哗!! 楚天舒拉开了窗帘,阳光照射进来,空气里有明显的尘埃浮动。 他把魔刀带了回来,此时连鞘扔在床上,先把门窗全部打开,随后捏了个手诀。 “临兵斗者……” 青色的光芒,在他手指尖端凝成四叶印记,飞速旋转。 随着他手指一挥,整个二楼的卧室、客厅、杂物室里面,都被劲风流通。 针灸所用的木人上,明显积了一层灰,此时在劲风吹拂下,全被刮走通往外界。 四叶印记,转速减缓,化作点点青色荧光,消失不见。 楚天舒摸出手机,插上充电器,看了一下日期。 这回他在那个明朝世界,待了足足有四个月左右。 也难怪家里积了不少尘埃。 老家这里按公历来说,都已经到新年了。 还好。 离农历的春节,还有几天时间。 “至少没有错过春节。” 楚天舒低声嘀咕一句,坐进沙发里面。 平时他玩手机聊天,都比较喜欢用语音转文字的功能。 可之前在康山岛上跟大家聊得太多了,当时兴高采烈,挥斥方遒。 现在回到家里,感觉一下子变得非常放松,不太想说话。 他把手机模式,切换成半屏键盘,慢吞吞的打字,找百岁哥聊聊天。 林百岁已经很适应他这种一旦出去旅游,手机断联良久的现象,很快接上话茬,聊了几句。 【林百岁:……你最近是不是翻出什么久年八代的书在看啊?刚才竟然飙出语录来了。】 【楚天舒:啊?什么语录。】 【林百岁:不带前缀的语录,就那一个嘛。】 【楚天舒:哦,我都没注意到。】 【林百岁:嘿嘿,最近江淮居然比较太平,这回过年,我也有好几天假期。 你跟二爷爷说一声,先别太忙那个药房招聘的事情了,准备好年货啊,我要回去连吃带拿!】 【楚天舒:我看你不是让二爷爷准备好,你是让我准备好吧。】 【林百岁:看破不要说破,行了,干活收尾去了,回见。】 【林百岁: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爸妈,最近很热衷于介绍相亲,我使出浑身解数婉拒了,看他们那个意犹未尽的样子,可能会给你介绍。 还好你当时不在家,劝你最近也别主动跟他们联系。 拜年问好这种事,到时候我帮你带话就行了,别说哥哥没提醒你啊。拜拜!】 楚天舒看到最后这段话,由衷的感谢了一下百岁哥。 本来他还真想着,顺便问候一下林家叔婶,现在省了。 楚天舒头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墙角天板上一片蜘蛛网,之前竟然没有被劲风吹走。 一只小蜘蛛正悬丝空中,缓缓下坠。 楚天舒左手抬起,遥遥一指,一点无形真气,定住小蜘蛛。 随着他手指向窗户那边晃了一下,小蜘蛛也被他隔空操纵,扔了出去。 “光用风也不靠谱啊,给家里搞个大扫除吧……” 楚天舒话是这么说,却还是躺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准备出去逛逛。 至于大扫除……晚上再说,不急。 他下楼刚出大门,就看到邻居大妈骑着电动车回家。 电动车踏板上,盘着一捆红彤彤的鞭炮,还有一箱烟。 “小楚。” 大妈惊喜的说道,“你回来了。” 楚天舒笑着过去,打了个招呼。 大妈打量着他:“你长得越来越高了,诶,这身衣服也好,是不是最近那个汉服啊?” “我这衣服是明朝的。” 楚天舒实话实说,道,“也算广义上的汉服。” 大妈啧啧称赞:“你这个衣服做工真考究,一看质量就好,跟手机还有电视新闻里的都不一样。” “自从新闻说了,真有武功有法术,好多人都时兴穿这种衣服,是不是这种衣服,对于练那些,真的有帮助啊?” 以前,乡里大家就都知道,楚医生祖孙两个所用的本领,是有点神神叨叨在里面的。 不过,大多数情况,别人找他们看病,他们也就是望闻问切,开方子下针。 对于部分毛病,还推荐病人去医院检查挂水,好得更快。 所以,对于法术之类的东西是否存在,大家也只是保持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有用就行,不去深究。 遇到奇怪的事儿了,可能头一个想到是找他帮忙看看。 但是平时生活里,大伙要说对这类东西,有多深信,那也未必。 等到广陵的事情,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新闻报道里面也开始逐步披露某些事件。 连外国政要访问的时候,都会把这一类话题,列入商谈目录。 大家才恍然惊觉,好像世界各国,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一个新篇章。 邻居大妈此时打听起来的语气也带着一种稀奇,像是要从楚天舒这里,探听什么一手消息。 楚天舒道:“这个,没什么区别的,我穿这个,也只是偶尔的个人爱好。” 邻居大妈点头:“最近电视台每天下午六点,都播央视教的那个武术,学校发给大伙儿的电球,我也拿着试了试。” “就是不知道练的好不好,什么时候你有空,给我们指导指导。” 楚天舒应了一声,大妈也就回家去了。 但楚天舒还不知道什么电球的事情,就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原来所谓的电球,正式称号是“外丹一号”。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水荔枝大小的银白球体,可以配合腕带,平时佩戴在手上。 也有专用的充电器,利用家用电源就能充电。 电满之后,持有者将其佩戴在掌心,练习目前普传的硬气功,可以收到电流辅助。 使动作的幅度、时长更贴近标准。 如果练习过度,体力耗损严重的时候,外丹一号也会发出警告。 按照新闻报道,外丹一号的目标是五年内普及全国。 而目前还只在学生群体中,低价分发。 家长之类如果要用,肯定是拿自家孩子的试用的。 楚天舒看得颇为惊讶。 利用电力设备,辅助增强体力,这类设备,全球早就有在研发了。 但那些功效,一般不过是电流刺激肌肉罢了。 像楚天舒修炼掌心雷所用的设备,其实也只有放电刺激这一种功效,具体的修炼效果,还是靠他自己开窍调节的。 不可能帮修炼者进行武学动作上的矫正。 而外丹一号,小小的一颗金属球,如果真的有宣传中的这些功能,技术含量可是很惊人的。 楚天舒又点进聊天软件,想想刚刚才和林百岁聊过,这回就给方俊发了个消息。 方俊回复很快,效果基本属实。 他还有从女友那里听说别的情况。 原来长安科技院的二号项目,是关于灵界武器的研发。 一号项目,就是“外丹”。 目前尝试普及的外丹,只能够辅助硬气功的修炼。 但其实在研发上,已经有了可以辅助开窍者练拳、辅助拳师培养内力、辅助通灵人滋养念力等多种型号的外丹。 【方俊:……按照敬爱的蒋博士的说法,驯服电力,是人类近现代科技方向上,最伟大的突破。 寻求当前技术路线和修行法的结合,当然要把这一点利用起来。 各类外丹项目,最核心的研究理念,就是要制造出可以直接“为人类充电”的充电宝。】 楚天舒微觉感慨,厉害呀。 他脚下随意走向河外,也动了心思,想搞一个最新类型的外丹看看。 回忆了一下鹤来先生的手机号码,楚天舒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有人接起来。 “喂,哪位?” “鹤前辈,我是楚天舒。” 鹤来讶然道:“是你啊,正好,我之前就有事情想找你,不过听说你出去旅游的时候,很难联络上,现在是回家了?” “对。” 楚天舒好奇道,“鹤前辈找我什么事,手续那些都弄好了,药房的事情,不需要直接跟你对接吧?” “不是因为药房,是恨天功。” 鹤来语气严肃,“听冯建华的意思,你给了他不少灵感,建议他把恨天功改名垂天神功?” 楚天舒眉心微蹙:“是啊,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出问题,你的灵感很好,他改的也很好。” 鹤来说道,“但就是改的太好了,前一阵子,他跟我聊起这个事情,我发现《垂天神功》的前景,已经跟我修炼的术法秘籍,属于同一个档次了。” “就是说,垂天神功修炼到大成,向巅峰冲刺的时候,也会尝试突破至禁忌的层面。” “你可能不知道禁忌的事情,所以我们都想提醒你一下。” 楚天舒记得,鬼门巫医注解里面,偶尔提及过“参悟禁忌”。 但那些东西语焉不详,似乎参悟禁忌,也只是一个遥远且危险的传说。 楚天舒和祖父一直觉得,那里面所谓的禁忌,可能是威力强悍的残忍毒术、禁术一流。 可现在听起来,所谓禁忌,明显不是那个意思。 鹤来仔细的给他解释起来。 禁忌,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是指千余年来,再也无人能够涉足的那些高深境界。 历代总有人到了临门一脚,就忍不住想要跨出那一步。 可最近千余年,凡是试着跨过那道坎的,全都死了。 以至于禁忌相关的传承,要么因外力断绝,要么因自身敬畏而掩埋。 比如武学方面,涉及禁忌层面的,全都残缺乃至失传。 而在术法方面,像鹤来他们这些修炼禁忌传承的人,也受到了很多约束。 鹤来是被一枚玉简融入体内,得到了术法传承,玉简也带有监督的能力。 除非鹤来的境界,达到玉简制造者的程度,否则他就不能把这套功法传授给别人。 另一种情况,则是鹤来身亡。 他如果死了,玉简也会在他的尸体上重新凝结出来,等待下一个传人。 这是古人煞费苦心,为了不让高深传承断绝,但又不至于让每一代都有太多弟子去作死。 “如今灵界和现实的联系,再度变得紧密,会出现溢出区。” 鹤来道,“如果要突破禁忌的话,在溢出区里尝试,是相对安全点的。” 楚天舒琢磨着:“难道禁忌层面,跟灵界有很深的牵连,所以在有灵界环境的地方,才容易突破?” “恰恰相反。” 鹤来说道,“溢出区是两界环境交迭之地,根本层面上的气机,更为混乱。在我们尝试突破那一关的时候,会受到更多阻碍,更为艰难。” “所以,才更安全。” (本章完) 第193章 桥上敬香 第193章 桥上敬香 原来,千余年来尝试突破禁忌的人会死,并不是因为他们跨不过去那道坎。 而是因为他们全都跨过去了,且变得收不住脚。 从凡俗修行到禁忌层面之间,有一个很明显的分水岭。 许多术士流派,将之称为“观天得法”。 “从古老年代到千余年前,哪怕是那些积累非常浑厚的人,到了临门一脚,要跨过去,也十分艰难。” “可从千余年前开始,凡是抵达那个门槛的人,只要想突破,都能够成功跨过去。” “但他们跨过去之后,就会沉浸在观摩天地的状态中,无法自拔,神智飞快消亡。” 鹤来述说着先人们的推测。 “最开始,也有人怀疑,是不是灵界气息,跟人世重迭得更深了。” “就像是某些幽魂,在灵界气息浓厚的地方,更容易展现出实体力量,也许是因为两界重迭太深,重迭太久,彼此的气息,已不再对抗、混乱,而是相互滋养,使大家突破的更容易,沉醉不自知,才因福得祸。” “但是很快,先人们就发现,灵界非但没有与人世重迭更深,反而跟人世的联系在降低,在远离。” “因此,又有新的推想,浮上水面。” “可能是有一种存在于人世和灵界之外的力量。” “是这股力量的作用,让人世和灵界的联系变得遥远起来,也是这股力量的作用,让禁忌层面的人变得更容易悟道、消亡。” 鹤来说到了这里,长叹一声。 “古人们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做过很多尝试。” “甚至有人废除修为,只保留学识,准备倚仗采药养生、外物机关之术,走出一条新的路子。” “可惜啊,哪怕只有学识而无神通,只要学识高深到一定程度,也相当于悟道,终究会飞快逝去。” 楚天舒听罢之后,久久无言。 所以,这千余年来的修行水准断代式下降,不是因为修炼难度骤增,而是因为修炼变得更容易了。 大家没能消化这天大的好处,反而成了灾祸。 “不对吧。” 楚天舒忽然想到,“听前辈的意思,现在这个时代,逐渐可以尝试突破禁忌层面,是因为第三种力量的影响,渐渐消失了。” “也就是说,大家的修炼难度又开始增长。” “可是我之前看到统计数据,近些年,开窍者的数量是在上升的。” “这明明意味着,修炼变得更容易啊。” 鹤来笑道:“因为灵界的靠近,确实会让人变得更容易开窍,但这只是入门而已。” “入门变得更简单,和突破禁忌变得更难,这是两个不同的节点。” “一个节点下降,另一个节点却在上升,这并不奇怪啊。” 楚天舒噢了一声,明白过来。 他刚才在脑中回忆,《垂天神功》有没有什么关于禁忌的描述。 只分出少数心力在听讲,因此一下子没拐过弯来。 细细想来,《垂天神功》里面,并没有明确的“禁忌”这种字眼。 但是,如果以“悟道”“观天得法”这种特征来讲,垂天神功要想突破到巅峰之境,确实有一段比较独特的描述。 功力积攒既深,百骸盈满将溢,容无可容。 气散于外,意发于天地,见天地水力之奥秘,明悟潜流、掠海、垂天,水力交替之变。 则,身心蜕变,功体成就,踏入全新境地。 令牌推演给出的正确指点,也只是指导,怎么去完成这一步冲刺,在预备冲刺的过程中,可以不要有差错。 至于悟道之后,究竟会有什么实际收获,那还是得等自己练到那一步才知道。 就像楚天舒最初练习《暴食通背拳》的时候,脑海中的正确指点,让他知道,劲力要往哪里走,才能够淬炼肉身。 但是在练习过程中会吃多少苦头,练成时,依靠已经大幅度增长的体力,除了能做拳谱中那些事之外,还能做哪些拳谱没有提过的事情。 这些就都要靠自己体会。 “我的内力,其实还没有到可以冲关的那一步。” 楚天舒说道,“但也要多谢前辈提醒,我可以早早的有心理准备。” 鹤来欣然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一定要慎重。” “如果决定要突破的话,可以知会我们,帮你护法,帮你找一个溢出区。” 楚天舒诧异道:“前辈能够提前知道哪里有溢出区?” “我不知道,但我们特捕司元老里面,有一个能掐会算的和尚。” 鹤来说道,“让他算所有溢出区的地点日期,那是逼他咬人,但如果只是让他算,国内近期最有可能出现溢出区的地方,他还是有几分准头的。” “我西北那边的一个朋友,当时就是让他算了一卦,提前坐镇在可疑的地点,既解除了溢出区的危险性,又试着突破了一回。” “那老友虽未成功,但也没死,实在是个好兆头。” 楚天舒沉默了一下。 特捕司的八大元老里面,好像只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和尚,就是坐镇香江的那个。 楚天舒从方俊那里,听到过不少相关的趣闻。 那些故事里,白马大师好像经常是以一副恨不得吐口血,证明自己真没力气再算的形象出现。 原来他不止要算算香江、澳区、沿海,有时候还帮西北算卦呀。 太有实力了,一般的牛马绝不能及。 “咳,那就多谢前辈了。” 楚天舒说道,“我打这个电话,本来是想跟前辈打听一下外丹的事情。” 鹤来随意道:“你也对这个有兴趣啊,好,我发个目录给你,几样只在内部卖的,也会列上,你看看哪个最合眼缘,自己选购吧。” “不过,最新的那几样,你顶多选一个,产量有限,不能被一个人包圆了。” 他把要说的都说了,便很利落的挂了电话。 少顷,他发过来一个网页链接。 楚天舒点进去一看,发现跟以前大家用的那个内部资源沟通网站,不是一个网址。 以前那个网站,凡是注册了的人,都能上传自己的资源挂着卖。 而这个新网站,是专门展示外丹研发和灵界武器的。 楚天舒边走边翻看。 从简介来说,那些基础类的外丹效果,对他都没什么意义。 最新的几样产品,倒是让他有一点心动,但是其效果各有千秋,一时难以抉择。 而且更关键的是……好贵! 以他现在的账号等级,那些基础类的外丹售价,跟学校里发给学生的价格都差不多。 但是,最新的这几样产品,哪怕享受打折优惠,无论哪一件,价格都仍然让他感到肉痛,没有下定购买的决心。 唔,魔刀的刀鞘上,有很多珍品翡翠,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抠了去卖。 还有,在大明世界看过的那些武学秘籍,找个时间默写下来,也全挂上资源网站去卖。 如果那些秘籍全都能卖出去的话,进账应该非常可观。 还有药房…… 过年之前,药房方面肯定是搞不成了,只能看来年。 楚天舒走着走着,脱离了村里小路,踏上马路,就将手机收起。 他准备先上菜市场逛一圈,带点东西去看二爷爷。 穿过十字路口,到了市集,两侧都是商店,前方又有一个小的十字路。 往左是一座跨港汊的老桥,往右是一个浅坡,下坡之后,就是通向菜市场的地方。 楚天舒走到这里,就发现二爷爷竟然在桥上。 他带着一个小香炉,炉耳上插着两根红烛,三个塑料袋,摆着鸡蛋糕,水果和干桂圆。 老人面朝栏杆,嘴里念念有词,正在上香。 (本章完) 第194章 新氛围 第194章 新氛围 楚天舒一看,就知道二爷爷在做什么了。 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拜桥的习俗,也说不清,最早是从哪里传开的。 可能是古代桥梁建造不易,往往是交通的枢纽,人们对桥梁有一种不同于一般的敬畏和期望。 有的地方,认为桥连接阴阳,过桥的时候,如果是送葬队伍,要用石头多压一打纸钱在那里,才能够安然把人送去往生。 如果是重病濒死的人,过桥的时候,会放一些阳世的钱财,希望还能够保住阳气,不要那么早去到阴间。 小孩子如果身体不好,拜桥做干爹干娘,求得保佑,更是曾经蔚然成风。 拜桥的日子,往往选在过年前后。 假如记得清楚的话,最好是在每年的同一天,到这里来祭祀。 如果记不清楚具体日期的话,就选在自己的生日,或者正月十四来一趟,过桥顺遂,无病无灾。 因此也有“正月十四拜大桥”的说法。 二爷爷好像就拜了这座老桥做干娘,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哪怕是祖父修行了巫医之术,二爷爷自己也修成风水之术,都看出这座老桥,并没有什么格外的通灵效力。 二爷爷依然每年都会到这里来上香。 楚天舒对于他拜桥的日期,记得不是很清楚,今天看到他在这里,才想起这件事来。 眼看老爷子祝祷完毕,三根香已经插进香炉。 楚天舒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楚二爷转过头来,面带喜色:“回来啦!” “正好,我拜桥呢,你也来拜一拜。” 楚天舒面朝栏杆,双掌合十,在胸前晃了三下,低头致意,算是拜过。 楚二爷点了点头,口中说道:“这桥,明年就要拆了,明年开始,我也不到这里来拜了。” 楚天舒有点惊讶:“拆了?” “拆了重建。” 楚二爷伸手拍了拍栏杆,“虽然这桥,没什么独特的神力,但是在风水上,只要一个建筑在这里,就有它的意义。” “况且在实用上来说,我小时候,这港汊两边的集市,还是分属于不同的村镇。” “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桥,大家往来方便,交流频繁起来,后来这边才越来越热闹。” “可惜啊,东西老了,我从大队部那里听说,要搞一个新桥,建得更平坦一些,不要这种拱起来的弧度了。” 楚二爷遗憾道,“这桥明明也还挺好的,干嘛非要拆了重建呢。” 楚天舒理解二爷爷对这桥的感情。 不过,这桥上其实有很多明显的裂纹了。 有的人来上香不带香炉,能够看到,那些香棒,就是插在砖石裂缝里面的。 人走过去还好说,稍重一些的车辆,都不太好往这上面走。 楚二爷还在抱怨:“就算要搞一座新桥,也可以把这个老桥留着。” 楚天舒说道:“毕竟这边是个小十字路口,新桥肯定还是建在这个地方,是最有用处的。” 如果把老桥留在这里,占着位置,就算在别的地方建了新桥,恐怕大多数人,还是会从老桥上过。 那新桥的建造,才真是白费了。 “嗯,这个地方风水……确实是最好的。” 楚二爷环顾四方,看着桥下碧波荡漾而来,桥上清风徐徐,终于也是有点释怀。 楚天舒顺势说道:“我们去买菜吧,今天我到你家下厨,尝尝我的手艺。” 楚二爷哈哈一笑,说道:“再等一会儿。” 那三根香本就不算粗,桥上又有风,没过多久,就烧完了。 楚二爷又合掌拜了三下,把祭品收拾起来,小香炉也用一个袋子装好。 两人去了菜市场,楚天舒走到冷鲜区买了十个鸡腿,到旁边买了几根细长的青辣椒,一把葱,一条鲈鱼。 最后买了一捆大棚里出来的嫩青菜。 这种青菜,比当地人家里直接种的品种,要显得修长一些,菜梗子比较细韧。 炒起来比较麻烦,不够鲜甜,烧汤倒是正好,打两个鸡蛋搅一下,很有青菜的味儿。 楚天舒琢磨着这些东西的做法,一扭头,却看见二爷爷穿过菜市场,往大队部那边去了。 菜市场旁边不远,就是大队部。 其实现在,已经很少提大队这个词了。 大队部改成了村委。 村委办公的一栋小楼前面,是一大片水泥场地。 有人在那里竖了两个篮球框,还有运动器械,单杠双杠之流。 清晨和傍晚,会有一些老人在这里锻炼,晚上则是最热闹的时候,一大堆人在这里跳广场舞。 楚天舒对这里还算熟悉。 因为有好几个老头在这里做运动的时候摔伤过,还是有人急忙打电话,楚天舒赶过来做的诊治,接骨止痛。 每当有人摔伤后,这边就会冷清一阵子。 可过不了多久,就故态复萌。 楚天舒拎着菜走过去,果然又看见一大堆老头在那里锻炼。 不同的是,今天这里除了老头,还有很多青少年。 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胡练。 放假的学生,手上都握着银白色的小球,伸筋拔骨,像是做武术操一样,慢而有力的演练动作。 楚天舒能够感受到,外丹一号似乎还能刺激他们的呼吸频率,调整呼吸方式。 这样练起来,看似运动不剧烈,但很快就让人汗如雨下。 不少青少年,累得在旁边喘息,坐地休息。 之前只能跟着练动作的老头老太太,就接过了外丹。 楚二爷点评道:“还真是练得像模像样的。” “公家证实武术法术的那个消息,刚传开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议论,好多人找到我家里去,烦的我直接出去躲了几天。” “好在你这两个月,直接不在家。” 楚二爷说道,“把这个事情百遍千遍的咂摸之后,看起来热情是退下去不少。” “大家该上班的还是上班,该上学的还要上学,但是随便到哪里一走动,就更容易看到这些练功的人了。” “新闻上也老是报道,那些厂子员工,午饭时间都在练这些。” 楚天舒笑道:“挺好的,等我们药房正式开业之后,给大家弄点普适性高的便宜方子,到哪儿都可以拿着泡茶,喝着补气。” 正说话间,他又看见那边有老头,练完功夫之后去抓单杠。 整个人晃着晃着,就在单杠上甩起圈来。 啧,积习难改呀。 以后要是真被他们练出名堂,不知道这些器械,还能被他们玩出什么活。 楚二爷说道:“药房员工的事情我一直都比较上心,按你说的,最好招一些中医药相关的毕业生。” “但是保安、仓库管理之类的,不一定要专业的,找些比较可靠的就行。” “这些人的资料,我之后都给你看看。” “里面有个人比较特殊,也算是个术士,是我的老朋友,但是她应聘这个,估计目的不太纯粹,既然你回来了,干脆我也请她来吃个饭,你们细聊?” 楚天舒应了一声,回家的路上,二人又闲聊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走到自家圩上的时候,看到大片农田里,细弱的青苗。 楚二爷就不禁感慨起当初那场寒灾。 人家说瑞雪兆丰年,但那场灾,来得不是时候,今年田里肯定要欠收。 楚天舒对此感触不大,反正家里田早就包出去了,买米也不贵。 二人回到家中就开始做饭。 先把鱼处理了,用葱段垫一层铺一层,再留一小部分,等着之后泼热油,端鱼上锅去蒸。 冷鲜的鸡腿也已经泡开。 楚天舒亲自操刀,靠近跟腱的地方横割一刀,然后纵剖一刀,连皮带肉,从鸡腿骨上扒下来。 再用刀刃顺着软骨一剃,一大块鸡腿肉就脱骨完成。 用刀剃鸡腿,本是他做惯了的事情,现在却还是觉得一腿三刀,过于麻烦。 剔了两个鸡腿后,他索性收了刀,单掌一按,左手一抽,完整的骨头,连旁边那根小骨,也一并从肉里抽了出来。 几秒钟就把剩下的鸡腿都处理了,切成小块的肉,用盐和生姜粉,孜然粉腌一会儿,配着青辣椒翻炒。 青菜鸡蛋汤做起来最容易,但客人还没到,楚天舒就多等了一会儿。 听二爷爷说人到了,他才把青菜放进汤里。 “这是李桃,你叫李奶奶。” 楚二爷在厨房门口介绍起来。 楚天舒探头看了一眼,打过招呼。 李奶奶看起来身高不到一米六,人比较瘦,但很精神,头发银白浓密,穿了一身印衬衫,手上挽着一个竹编的篮子。 “我是来应聘的,别说那些老人之间的辈分,直接叫老板吧。” 李桃笑道,“楚老板,我知道自己不学医药,要进你这个药房,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但我也算是有一两手绝活,今天你来考我,我就给你演示一下。” 她掀开竹篮上遮的一块蓝色粗布,就翻找起什么来。 楚天舒连忙道:“不急,先吃饭吧。” “没事,我这个很快的。” 李桃的竹篮里面,传出一股香甜的气息。 她拿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白陶瓷罐子,里面是大半罐琥珀色晶莹剔透的事物,有点像蜂蜜,又像是……浆? (本章完) 第195章 吹糖 第195章 吹 李桃用一根细管,从罐子里面挑出浆。 细管缓缓转动,拉丝的浆被卷在顶端,渐渐形成一个小球。 她把罐子放在臂弯之中,右手捏着吸管,左手就去捏那个小球。 老妇人干瘦但干净的手指,与浆一沾即放。 小球逐渐有了几个尖角,但还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等她将细管凑到唇边吹气,那小球就开始膨胀。 李桃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快。 “吹人这一脉的来历,可不一般。” 楚二爷在旁说道,“犹记得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那刘伯温能掐会算,法术通神,能耐太多遭了忌。” “朱元璋想起他能掐会算,有一日忽然问他,明朝有多少年气数,让他直言,刘伯温死活就是不肯直说,不久后就假死脱身。” “可朱元璋也不是好欺瞒的,依然派人在民间追查他的下落,刘伯温就用吹人的身份做掩饰。” 楚二爷说得头头是道,津津有味。 “为什么吹人呢?五谷是社稷之基石,谷物之中出,正是俗人中出贤人的意思。” “可惜,这样的贤人也是空心的,空架子,遇到皇帝的刀子,也要被戳坏,不如隐在民间,把这甜味儿化在俗人之中,还给百姓。” 楚天舒微微一笑。 又是刘伯温。 民间法术传承,凡是说不清楚来源的,十个有九个能扯到诸葛亮身上。 另外九个,不是扯到刘伯温,就是扯到白莲教。 后两个,还正好都跟朱元璋有关系。 有的正派法术传承编故事的时候,朱元璋正举着屠刀在后面追。 有的邪派法术传承编故事的时候,朱元璋还拎着屠刀在后面追。 可谓劳模。 不过李桃奶奶,捏人的手艺确实极巧。 那个瓷罐子,同样不是一般货色,滚烫的稀放在里面,一路走过来,到现在都没有凝固的迹象。 楚天舒感受着念力的波动,似乎能从中体会到那种温暖香甜,微觉动容。 念力如果也有味道。 巫医的念力,是苦味中带着清新的,清新的尽头,似乎是一种更复杂,如烟雾般的苦郁。 就像古老的巫人在蒙昧中探寻经验,在烟雾中迷乱的起舞。 纵横秘祝的念力,冷冽如风,初尝清甜,久尝似有铁腥味。 风水一脉的念力,带着湿润土壤的气息,浅淡的时候让人放松,厚重的时候让人窒息。 任何一种念力,都难免带有一种破坏性。 当年赌王聂龙鼎那种豢养猛鬼的念力,更是充斥着硫磺味道。 楚天舒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如此无害的念力波动。 二爷说话,天舒思考,其实用的时间都不长。 就这么一会儿,那人已经出现清晰的轮廓。 头上双翎昂扬,一身锁子金甲,背后披风斜飘。 原来是齐天大圣。 猴子左足伸直,右足抬起,长棍抄在右手夹在腋下,动作活灵活现。 这时浆已经渐趋凝固。 整只猴子在阳光底下,更显得金黄璀璨。 楚天舒满脸惊奇。 要论手指动作的话,以他的武学造诣,看上一遍就能复刻出来。 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重复一遍,也顶多得到一个大体像猴子的人。 不会像这齐天大圣一样,处处都是细节,一时说之不尽。 那靴子,甚至裤腿上的褶皱都能看得出来。 这股神韵,是来自李桃吹送的念力气息。 “楚老板,你瞧瞧。” 李桃把手里的人,递给楚天舒。 那根细管,这时候正好已经跟大圣手里的棍子重迭,穿过腋下,挑起了大圣的整个身体。 整体平衡做得很好。 楚天舒手在人背后,夹着细管的末端,就觉得这齐天大圣,正好躺在掌中,面朝自己。 “很好啊。” 楚天舒细细看来,称赞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人吃下去会让人感到快乐。” “毫无副作用的快乐心情。” “而且还有一定的调养功效,如果是消化不良的人,吃了这个人,就可以健胃消胀?” 李桃面露异色。 她没想到,楚天舒只看一眼,就把功效全说出来了。 在吹人的法术传承中,齐天大圣闹天宫,闹的就是胃宫,西游记里面,孙悟空也多次潜入妖怪胃中。 这是以心猿之气,调和脾胃的意思。 比如人愤怒则忘食,恨郁则暴食,都是心猿不定,胃宫遭殃。 “楚老板慧眼如炬。” 李桃无奈的一笑,道,“不瞒你说,我这一脉的人,虽然有十二大类,三百多种塑形。” “但是除了能让人体会短暂的快乐之外,所有的疗效,都是这种小打小闹,可以算得上调养身体,却不能真的医治病痛。” “放在古代的时候,本来就是不错的东西,即使不会法术,捏人也能赚些小钱,会法术的更不愁失传。” “但是到了近现代,捏人的已经式微了。” 李奶奶将臂弯里的陶瓷罐子盖上,行了一个抱拳的古礼。 “我想要加入你们这个药房,别的不好说,管管仓库,我也还算耳聪目明,但平时,还想要到你们的门店里面也转一转,做一做这个卖人的表演。” “实际用心,就是希望能借你这个药房,扬出一些名头。” “如果能遇到对这个上心的人,能把这个手艺传下去,那就最好。” 楚天舒这下明白,二爷爷为什么说她的目的不纯粹了。 如果捏人一脉修出来的念力,都只有这种作用的话,那感觉确实没什么大用。 就算是如今这个时代,各国都开始承认法术存在,想要给这一脉找到踏实的传人,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但这些人,就算不能当药,当保健品还是够格的。 无副作用的快乐感,对身体各项机理的调养。 老实说,不少中药拎出来,还未必有这个效果明显呢。 “嗯。” 楚天舒沉吟了一下,正要开口。 李桃似乎误会了,连忙又说道:“我家儿女挺争气,我本人也小有积蓄,工资方面,我可以不要。” “就请给我这个机会吧。” 她也是无意中听说,这个药房来历很不一般,是跟长安那边直接对接的。 在如今的风潮之下,这个药房将来有九成九的可能,会名声大噪。 吹人的手艺,若能蹭上一点风口,将来等她归西了,对自己的养母也有交代。 “工资还是要有的,按规章来。” 楚天舒笑道,“在我们药房吹人,很有新意,要是再搞点直播,还说不好是谁先给谁带来热度呢。” “不过我那些汤,再在锅里捂一会儿,青菜就该黄了,我们先吃吧,边吃边聊。” 他把那人插在保险窗边,进去弄饭菜。 楚二爷跟进来,极小声的说:“真的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如果运营的好,那就只会有好处。” 楚天舒舀着汤回了一句,神色微动。 “二爷爷,像这种适用性不高,不擅战斗的术士,你还知道有哪些吗?” 楚二爷说道:“那倒也还有几个,我们有圈子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家这些传承,都可以与时俱进嘛。” 楚天舒说道,“老人家们都有很丰富的积修念力的经验,只是缺少后续的发展前景。” “即使他们有机会成为名师,却也未必有人愿意跟他们学。”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加点新成分,比如,武功。” (本章完) 第196章 一室修行 第196章 一室修行 练神化气的诀窍,对于专修术士一道,已经境界高深的人物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但是,对于那些修炼旁门传承,年纪又大了,难以改换根基的人来说,却可能是一片新天地。 饭桌上,楚天舒并没有太急着聊这件事情。 只是楚二爷和李桃,闲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说得比较多。 言语间透露出来,他们确实是有个小圈子的。 圈子里面,基本都是江淮一带,沿袭了旁门传承的老辈人。 有楚二爷这种帮人看风水,把术法传承带来的本事当成主职,日子过得挺富裕的。 也有生活比较朴素,所修术法并不利于谋生,只当做兼职养生的。 通灵开窍的比例,比练拳开窍的低不少,理论上,应该是更罕见的人才。 至少在特捕司里面来看,是这种情况。 可实际上,特捕司里面的通灵人,几乎都有战斗、探案,或后勤方面的特长。 即使原本没有,只要是成功开窍的人愿意加入,特捕司也舍得进行前期的投入,帮他们转修出特长。 而在以前老辈人的时代里,国内外的动荡,还都比较剧烈、频繁。 通灵之后,即使加入玄学研究协会,不少人也未必能得到合适的新传承。 这些旁门术士,只能靠其他职业度日,但又不死心,继续修持小术,磕磕绊绊,并不罕见。 楚二爷当初以巫医之术迈进这个门槛,却难有所成。 出去闯荡的时候,他陆续结识了这样的朋友,算来,也已经有多年交情。 后来他改修风水,小有成就,也没有忘了这些朋友,其中就有一两人,受他相助,成功转修,迈入风水门墙。 那又是另一段缘法了。 吃完饭后,目送李桃离开。 楚二爷说道:“你真要招揽他们的话,我可就要给他们打电话,说这个事情了。” “有人退休了还好说,还有些人可没退休呢,我给他们讲讲工资待遇,发展前景,我们药房的人脉保障……” 楚二爷现在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楚天舒微笑道:“二爷爷之前,不是连修行《纵横秘祝》,都懒得修么。” “我还以为,请你帮忙弄药房这些事情,要不了多久,你也要嫌烦的,怎么现在看来,你好像乐在其中?” 楚二爷闻言,哈哈一笑,摸了下肚皮,道:“我这个年纪,去转修纵横秘术太麻烦。” “但是帮忙搞招聘,学点招人的套话,这些事情搞起来,又不费太大心思。” “而且这回,能在老朋友们面前出出风头,我干劲十足啊。” 楚天舒轻笑一声:“我这练神化气的法门,能够把念力转化成内功,比原本的旁门之术,肯定更多些普适性。” “而且转化到什么程度,也是看自己的意愿,并不是说练了之后,就不能保存部分念力,不能施展法术。” “但这样的好东西,最好也要有一个实际的例子,到时候说服他们也会更轻松……” 楚天舒拖长了声调,拿眼睛去瞟老头。 楚二爷会意:“好!我就再努把力,看看多久能把这个学会。” “放心,这肯定比你转修纵横秘祝,改换根基的难度低得多。” 楚天舒笑呵呵的给二爷爷讲解起其中关键,同时掏出了手机,嘴上边说,手上也在记录,顺便把这些诀窍默写下来。 靠近傍晚的时候,他把整理出来的文件传了一份给二爷爷,才回自己家里。 晚上他也懒得再做菜,翻翻箱子,找了一罐八宝粥,看着电视就着粥,就当了晚饭。 洗漱之后,他很快进入了梦境。 大河滚荡,虎狼四伏。 河面上飘起的薄雾,隐隐约约形成网状,在逸流之间,又团成云朵、人形,举手投足,仿佛在演练拳脚刀剑。 楚天舒单手负在腰后,站在河边观望这一幕。 那天跟流云府主的一战,让他精神耗损不小,不只是最后一剑,几乎让他魂魄离体的缘故。 在那之前的战斗中,流云府主的神意发挥到极致,也多少给他造成了一点伤势。 异种气息,自然早被楚天舒驱逐干净。 但这种伤损本身,也在他的梦境中有所体现。 眼前的场景,并非外邪气息演化,而是完全源于他自己的记忆。 所以,那些人形的动作,全部都是当日流云府主在战斗中展现过的手段,并没有更多的奥秘。 可楚天舒这样旁观着,仍觉兴致盎然。 不需要在战斗中紧急应变,现在的情况,让他可以更从容的评价自己当时的应对方法,考虑有无改进的余地。 当他似乎沉浸到这种景色里面,荒野上的猛兽终于按捺不住,向他靠近。 嘭!! 楚天舒一脚把蟒蛇的头跺成碎片,左手一挥。 宽大的袖子卷住了扑过来的黑狼,把它晕头转向的抛进河里。 随着他修为日益高深,这些外邪显化于梦境之中,对他的威胁,几乎已可忽略不计。 梦境中的战斗,对他来说,已从最初的逃亡,后来的反抗。 到现在,变得像是一种游戏。 梦境的尾声,数十只形形色色的猛兽,在河水里挣扎。 楚天舒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才六点。 他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起身,漱口喝茶,走到一楼的储藏室。 这储藏室,位于爷爷的卧室北面。 早年爷爷虽以巫医成名,却还是会种地,每年打下来的稻谷几十袋子,晾晒之后,就放在这个房间里面。 要吃米的时候,就拖出一袋,拿去脱壳店,往往一年的产量能吃近两年,不得不卖掉一些陈稻。 后来地包给了别人,这个房间就逐渐空了下来。 楚天舒现在买米,一次不过三十斤,也用不上这个单独的房间。 今日他来这里,倒是想到这个小储藏室,可以有另外的用途。 家里的房间,除了厕所,就以这个房间面积最小。 楚天舒转悠了一圈,走到靠近南面墙壁的地方,伸出左掌,按了上去。 淡淡的一层青色,从墙壁上蔓延开来。 几秒钟内,包括天板和地面,也都被染上了一层青意。 楚天舒又伸出右手,屈指一弹。 一缕指风飞出,打在北面墙壁上,弹了回来,撞在右手掌心。 《垂天神功》,大致可分潜流,掠海,垂天,三个阶段。 楚天舒如今的内力,已经修炼到掠海之境。 这个阶段,讲的是鲲化为鹏,尝试破水而出的意境。 海面的风浪,这个时候是最大的,还有惊疾的风暴,吹袭新生的羽毛。 能扛过这所有的干扰,才能够飞掠沧海。 讲朴素一点,就是考验自身经脉,在不断受到各方面内力反震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维持内功路线图的正常运转。 本来这个阶段的练法,只是坐在那里,自己分门别类,依次震荡周身经脉。 但楚天舒浏览南少林典籍的时候,得到一点新的灵感。 南少林《潮音掌法》,练到大成之后,要寻个一丈见方的静室。 一掌运功,护住房间,另一掌发功,在这个密闭环境中反复震荡。 这种练法,是让掌力不断冲击一个固定的方向,用来体会掌力反冲的频率而已。 有助于悟出一种潮涨潮落的意境。 楚天舒当然不会局限于单个方向的掌力、反冲。 他一缕指风射向墙壁之后,手势就不断变化。 食指弹射,剑指挥斩,并掌推出,挥拳横砸…… 一道道隔空气劲,落向房间的不同位置,反弹回来。 有的要经过两次反弹,才撞到楚天舒身上。 随着他出手越来越快,每分每秒,都有十几缕气劲,砸回自身。 此时看来,他全身上下各个位置,仿佛不断泛起青色涟漪。 在这种形势下,他的经脉中内力运行的情况,受到了更多、更刁钻的考验。 饶是以他功力之纯,体力之强。 这样一手维持密闭环境,一手样百出,发出攻势。 在半个多小时之后,也渐有内力减损过半的感觉。 汗珠从他额头最先冒出,随后是鼻梁、脖子。 等到大汗淋漓,楚天舒右手才虚按向地,平复房间里的气劲。 “呼……爽!” 楚天舒开门出来,抓起毛巾蹭了一把。 “用这种方法当晨练,果然很尽兴。” 汗出得太多,他跑上楼冲了个澡,换了身背心中裤,就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幽都令牌的屏幕,在他眼前浮现。 功法素材那一栏里面,现在列了一长串,其中很多都是南少林的秘籍。 楚天舒斟酌之下,觉得那些东西,没有费邪灵素材推演的必要。 垂天神功当时耗费的邪灵素材极多,已将潜力开发出来。 目前还有不小潜力待开发的。 主要就是纵横简印,夺命十五剑,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后两者都是用于搏杀的招法,特色鲜明,其内修部分,反而处于附带的地位。 楚天舒若以现有的气力根基,去推动刀剑之术,性质有很大差异,不能发挥到极致。 这几天他考虑下来,决定把伤刀法灵和朽剑法灵,全都用来优化《纵横简印》。 如此一来,纵横印法中,就带上了那两门刀剑之术的部分脉络。 纵横简印与垂天神功,又早有联系。 楚天舒将来以这样的根基,再去推动刀剑之术,就在每一环都有了媒介,可以一气呵成。 “确认推演。” 他闭上眼睛,稍作等候,脑海中涌入了改动后的《纵横简印》。 窗外的光线,慢慢变化了方向。 离春节又近了一天。 楚天舒这几年,过年也不准备太多东西。 就是在家里做个大扫除,买些对联、福字,烟爆竹,还有过年后要用的扫墓祭品。 他半天也就把这些事情弄好了,之后两天,就在家里一边修炼,一边等着除夕。 到腊月二十八,楚天舒正考虑,今晚是亲手搞一些面和馅料,准备蒸馒头,还是到外面买些半成品,糊弄一下自己。 二爷爷倒是找了过来。 “这两天,我把老朋友们电话都打了一遍,大多数人有这个加入的倾向。” 楚二爷说道,“但是,这也快过年了,肯定是等过年之后,我们再见面细谈。” “没想到有个姚老哥,刚才突然又主动打电话过来,话里火急火燎的,说是想请我们今天就到他家去聊聊。” (本章完) 第197章 水镜 第197章 水镜 楚二爷说起这个姚老哥的身份来历。 他因姓姚,本名不好听,自己改了个艺名叫“姚千树”。 谐音是摇钱树,讨个好彩头。 十多岁的时候,他在一个戏班子里打杂,遇到前辈异人,传授了蜃楼一脉的术法。 所谓蜃楼之术,就是借水生幻。 通灵开窍之后,养出第一缕念力,就要用铜盆取来清水,用念力在清水上制造出不该有的倒影。 修为渐深后,改用浊水、墨水、陶盆、木盆。 等到不拘器皿,也不拘水质如何,就算小成了。 这个时候,不只能变出水上的假影,还能够变出立体的幻影。 姚千树仗着这手本领,到处去变戏法,后来成为远近闻名的大魔术师。 从水杯里把硬币变没,从矿泉水瓶里变出锦鲤,把可乐泼在空中,变成美人之类的把戏,对他而言,是手到擒来。 最引人称道的是,“铜盆一竿钓鱼龙”的绝活。 在大厅里放一铜盆,手拿竹竿敲击,四面悬挂水墨画。 他能让水墨中的鱼龙飞出来,色彩鲜艳,龙睛灵动。 在座的人伸手去摸,真如触及龙鳞鱼鳞,喜不自胜。 “这人心肠还是不错的,做过不少慈善的事情,不过,他很不信任那些虚头巴脑的机构,每次都是自己亲自把钱送到孤儿院去,还常常去查看那里的情况。” 楚二爷轻咳一声。 “另外就是他年轻时候,生活作风不太好,光是有名分的爱人,就有过四任,还有儿子女儿一大堆。” “后来,他家闹出一些争家产的事情,还是你爷爷解决的。” 楚天舒好奇道:“那是他的家事,我爷爷怎么解决?” “你爷爷主要是负责帮他解毒,然后报警。” 楚二爷补充说道,“他当时中了两种毒,差点被自己小女儿和长子的母亲毒死。” 楚天舒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么个解决法。 楚二爷道:“反正那回之后,他就做了财产公证,把自己的资产切几份,分了出去,自己一个人住在江边。” “电话里说,好像是修行上出了点毛病,也可能是跟当初留下的病根有关系,人都不太能走动了,一般医生也没用,正好翻到前两天我打过去的记录,就拨过来,想请你去看看。” 楚天舒点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二人叫了个出租,就按楚二爷给的地址出发。 从楚天舒家到长江边,以前骑电瓶车去玩,也只要二三十分钟。 姚千树的家在江对面,路程却长了不少。 出租车需要经过海陵长江大桥。 楚天舒没怎么上过这座桥,但他听二爷爷聊过好多次。 据说,这座大桥在筹备开工之际,就预计要好几年工夫建造,到一一年的时候,才能够彻底完工。 但是,当时有一群著名的风水大师和海外的风水流派,选在这个项目上,比拼各自造诣,不断拉人,加大投资,提交改良的动工方位、施工日期、设计方案。 因此这座桥,去年就已经验收完工了。 二爷爷虽然没有参与那样的大事件,但也有一种同行之间,与有荣焉的感觉,非常上心的打听过这些事情。 楚天舒上桥的时候,摇下车窗,仔细观望。 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古典风水特色,明明就是很现代化的桥梁。 但出租车在桥上走一阵子之后,以他的敏锐,就能够感觉到,确实有一种淡淡的风水气场在升腾。 可这桥,太长了。 这股风水气场,仿佛借长江的气势,才得以诞生,覆盖在这么长的桥面上,终究显得非常稀薄。 只剩下一种隐隐约约的安稳感。 驾车走在这个桥上,会觉得更加从容,如同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陆地上。 楚二爷当初打听这些事迹的时候,找人闲聊,说得很兴奋,但他已经来过多次,不再觉得新奇。 只观望一会儿风景,他就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直到过了桥,从公路上拐下去,楚二爷才提起精神。 这边的小路,司机也不认识,要他仔细辨认指路。 江岸边,确实有个村镇,村里基本都是楼房,各家用的风格有八分相似。 楚二爷眯着眼,看准了一家超市,作为标志,过了超市数到第七家。 “就是这里了。” 楚天舒跟他一起下车,付了车钱。 这是一座两层半的楼房,房顶太阳能热水器,已经有些老旧。 但二层的大落地窗配着欧式的窗帘,一楼的正门外,还有大块的红地毯,玻璃推拉门。 推拉门外才是院子,金漆狮头浮雕的院门。 处处都显得这座房子当初建造的时候,价格不菲。 楚二爷直接拍了拍院门:“老姚!” 院门没锁,嘎吱嘎吱的向内开启。 “老楚吗?” 二楼立刻传出一个声音,嗓门很高,但有些紧张的感觉,“所有门都没锁,你快上来。” 楚天舒听出了这种紧张,眉头微蹙。 如果只是请人来看病的话,这个情绪不太对吧? 而且这人中气十足,不像是病情严重到已经不良于行的程度。 “等一下。” 楚天舒伸手按住了二爷爷的肩膀,“交情不错的话,我不走正门也不要紧吧。” 楚二爷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默默对他点了点头。 楚天舒忽然飘了起来。 他这一身衬衫长裤,显得身材修长匀称,很有力量感。 但这一飘之下,显得身如鸿毛一般,直接越过院子,飘到二楼落地窗前。 楚天舒的手掌按在窗户上,内力吸附,身形悬空不坠。 这么近的距离,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二楼里面并没有什么阴邪气息,也没有血腥味。 听呼吸,二楼确实只有一个人,有点紧张,也有点苍老。 不过…… 楚天舒的右手,在窗缝处稍微抹了一下。 这二楼里面,水气有点过重了。 他略一运功,震碎了窗户的插销,内力裹住整扇窗向侧面移动,没有半点声息。 窗帘扬起,他已经跨入房中。 这宽阔的房间里面,摆了八个红木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有三层铜盆。 铜盆里装满清水,还有没烧完的纸符,正飘在水面上。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长脸老头,坐在八个木架中间,满脸震惊的看向楚天舒。 唔,看来是多心了,这边还算正常,是修行出问题后,用什么仪式压住了自己走火入魔的趋势吧…… 楚天舒心中刚浮出这个念头,就看到那些铜盆里面,水流无风自动,旋转起来,淡淡的灵妙白气,从漩涡中心升起。 姚千树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慌之色。 (本章完) 第198章 神子降落 第198章 神子降落 “嗯?” 楚天舒看出姚千树的魂魄摇晃,似乎要从体内脱离。 那个场景,就好像在原有的老姚人体中,还有一个透明的姚千树,下半身还是重迭的,上半身却已经分开。 透明身影张大了嘴巴,想要喊叫,双手挥舞,忽然被拉长,又被压扁,好似风中烛火,摇曳不定。 楚天舒向前跨了一步,左脚重重落地。 崩!! 一圈青色波纹,从他脚下扩散。 那八个木架子上的所有铜盆清水,全部乱颤起来,迸射出水,无法维持有序的旋涡形状。 楚天舒又跨了一步,身形已经从木架之间穿插过去,到了姚千树面前。 他左手一把揪住那个乱晃的透明脑袋,往姚千树的肉身头部一合。 右手翻腕之间,连刺三针。 一根眉心,一根咽喉,第三根被他弹射在姚千树心口的位置。 “啊!!” 姚千树惊叫一声,双手摸了摸脸,感觉到自己的魂魄,稳稳的重合到了身体里。 楚天舒左手迅速从他头顶移开,退了两步,伸到旁边的铜盆里面抓了把水。 老姚头顶的油汗太多了,手感实在是不太好。 楚天舒抓了这把水后,发功一震,将手上污渍混在水雾里,一并崩回铜盆之中,手掌恢复干爽。 “你就是天舒吧。” 姚千树心有余悸,站起身来,“我这个事儿,你果然能帮到忙,难怪广陵的事件里面,能够得到大力的表彰,真是青出于蓝了!” “谢谢,谢谢啊!” 当时广陵之夜的事件,作为热心群众楚先生,新闻里也有提及。 而更关键的是,特捕司下辖的几个网站里面,有个网站,存着他们这类人的表彰。 稍微有点关系的修行人,都能够上那个网站查询到。 “姚先生不要放松警惕,这个事情,也许还没完。” 楚天舒看向那些铜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些铜盆符水,似乎是起到一个帮你分担压力的作用。” “灵界气息,不是从这些铜盆符水中冒出来的,而是从你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被分摊到这些符水上。” “我虽然定住了你的魂魄,但若不知道这些灵界气息,为什么会遥感而成,从你体内涌现,就治不了病根。” 姚千树惊愕道:“灵界的气息,你说我身上,这是灵界气息?!” 楚天舒观察着他的神色,心中忽然想到,没有烟霞界层,没那么方便判断真伪了。 但以洞察之术的结果来看,他的震惊表情,不像假的。 “我这把年纪了,只是听说过灵界,从来没有亲身遇到过溢出区之类的事件。” 姚千树看着自己的手掌,“我还以为是我修炼出了岔子,念力变异了,怎么会是灵界气息,这玩意儿哪来的呀?” 楚天舒正色道:“姚先生没有接触过什么灵界鬼神相关的东西吧?” “没有,绝对没有。” 姚千树连忙说道,“我生活挺好的,碰那些东西干什么呀?” “而且我也没什么玩古董的爱好,最近这几年,家里从来没进过什么新的摆件。” “平时最大的乐子,也就是练练我的蜃楼术,用的各种道具,要么是我自己做的,要么就是成套买回来的工艺品,还有厂家标记的。” 楚二爷这个时候,也从楼梯那边爬上来了。 “灵界鬼神?” 楚二爷听到这话,摸出自己的黑白玉佩,对空中晃了晃,另一只手又掐算了几下,疑惑道,“没感觉出刚才这里有过邪气呀。” “这里的一应风水气场,也都正常,不像典籍中记载的,有灵界溢出、鬼物作祟的那种征兆。” 姚千树叹气道:“我就是这一阵子,总做一些怪梦,梦里到底有什么,醒过来就忘了,只记得好像挺吵的。” “原本寻思是不是年纪大了,身体出了毛病,体检没查出三高以外的东西。” “就只能觉得,应该是修行方面出了问题,想要放松心思,调节调节。” “谁知道今天早上,突然感觉魂魄不稳,一举手一投足,都觉得手和心思不在一个节拍上,连忙设了这个法坛,缩在里面。” 姚千树感慨道,“万幸手机还能用,就给老楚打了个电话。” 楚天舒闻言,面露沉吟之色。 若真是鬼神气息侵入现实,很容易影响手机的运作。 刚才那种气机,他能够肯定是灵界相关,但确实跟他从前体会过的几次,有极大差别。 那几次感受到的灵界气息,混满了阴森的意味。 龙华之树、镜猿之神,本身特质也不一样,但都会引起负面情绪。 像是人对于深暗未知,对于畸怪之物的恐惧感。 而刚才的灵界气息,全然没有那种感觉。 甚至也没有溢出区应有的那种,向现实环境进行挤压,要在现实中落足的意思。 除了单纯的对灵体的益处,刚才的气息中,更多的好像是一种…… 楚天舒仔细回忆,心头灵光一闪。 那竟然……像是除夕夜的感觉,像是新年去扫墓,祭拜。 他心中想到这一点时,陡觉身躯微沉,天地一变。 风从落地窗吹进来,窗帘呼啦啦乱响。 姚千树和楚二爷,都一脸无措的盯着空地。 楚天舒就在他们两个的注视下,突然不见了。 “额!!” 楚二爷忽然从嗓子里发出一个尖锐的气音,身子往后仰。 姚千树大惊,一个箭步抢过去,扶住了他。 “老楚,你可别抽过去!” “不是,不是……” 楚二爷捂着右肋,站稳了脚步,“我这几天刚转化出的内力,刚才走岔了气儿。” 楚天舒凭空消失,虽然骇人,以楚二爷的阅历,还不至于挺不住。 只是这几天新养出的一点内力,还不熟悉,出了点小纰漏。 此时,他重新将内力导回正轨,倒反而帮自己更快进入了冷静的状态。 “老姚,你在舞台上大变活人的事情干得多,这是幻术吗?” 姚千树咽了口唾沫,盯着那块空地,说道:“以我的眼力来说,这绝对不是幻术,他是真不见了。” 楚二爷再度抬起玉佩,观测风水,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两个老头子不死心,直接呼喊楚天舒,全无回应。 “妈的。” 良久之后,楚二爷攥住了玉佩,指节发白。 “练了大半辈子风水,真遇到事了,跟个他妈的睁眼瞎似的!” 楚二爷眼中迸出了几条血丝,深长的吸了口气。 “这个场地,一分一毫都别再动了,报案!请人!” “老头子我不顶用,但天舒,他的人情,他的帮手,不会少的!” 呼! 风吹着布帘,呼啦晃动。 楚天舒闻声看去。 眼前景物方才骤变,那被风吹动的,也不再是姚千树家里的欧式窗帘,而是一大块黄色的厚布料。 他浑身已经运足功力,身形轻盈,脚尖轻轻点在实物之上。 这好像是一个寺庙。 庙里供奉的是一只雄鹿雕像。 这雕像通体呈黄铜色泽,没有一丝锈迹,四足伏地,身形似乎侧卧着,头部却昂起来。 那硕大的鹿角,在主干侧面伸出九根小枝,排列有序,两个鹿角都是这样,左右对称。 楚天舒此刻,脚尖就点在这铜鹿雕像的背部。 雕像背后是一堵厚实高墙,屋顶是木椽黑瓦,密不透风。 雕像前方是供桌,摆着五种精细面点,刚好分为五色。 还有好几碟子,是楚天舒认不出来的干果。 供桌前则是香炉、跪垫,香炉中正有三根大香,慢慢燃烧。 三个跪垫上,空无一人。 寺庙的门向内开着,但厚重的布帘,隔绝了内外,虽然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却始终未被掀起。 楚天舒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能够听到外面的情况。 庙外足足有数百个粗重的呼吸声,有大量旗幡被风刮动的声音,还有爆竹声。 那种最原始的爆竹,竹节在火堆里被烧,炸裂开来的声音。 “鹿王爷——” 外面响起一个苍劲的长调,引起数百人齐声呐喊,声音混着大风,如山呼海啸。 “鹿王爷,降甘霖。” “仙师开眼,受祭施雨!” 大量锣鼓的声响里面,人声的喊叫,一波高过一波。 楚天舒神色微动,这些人的肺活量,都很不错啊。 幽都令牌的屏幕,在他眼中浮现。 没错,气数明明没满。 不是令牌导致的穿越,那是什么东西,让他突然出现在这个祈雨的寺庙里面? 这里该不会是……灵界吧? 灵界居然也会有活人。 还成群结队,祈雨拜神吗? 楚天舒飘身落到香炉前方,一时踌躇。 这个庙,只有一个出口。 听风声,好像这庙,还是立在某个小山上,四面的坡上,全都有人声。 虽然感觉不出有任何威胁,但如果这里真是灵界的话,未必能够以常理度之,怎么出去呢? 楚天舒正要思考,忽有所感,目光一凛。 那布帘被人一把掀起,站在门侧的女人,端着水盆要往里进。 这个女人就站在门外,但之前既没有呼喊过,甚至也没有明显呼吸、心跳的声音。 楚天舒在她没动的情况下,竟没有察觉出她的存在。 但女人见到楚天舒,一刹那的眼神变化更剧烈。 “神子?!” 铁箍木质的水盆,掉在了地上。 半盆清水泼了出来,在石砖上形成水洼,犹如镜面。 楚天舒看到了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 在他的头顶和双肩,三团火光悬空数寸,无声的燃烧着。 那是三团拳头大小,金黄璀璨的火焰。 (本章完) 第199章 薄夜洲,鹿野之民 第199章 薄夜洲,鹿野之民 这里是薄夜洲,是广大天地的一角。 生活在这里的“人”,有很多种。 有的人头上长犄角,有的人背后长尾巴。 有的人四足双翼,面有五官。 他们大多觉得自己是人,但有着不同的族名。 比如,这些拜神祈雨的人,全是“鹿野之民”的分支。 在楚天舒看来,他们跟现实世界的普通人,确实非常相似。 外观上仅有的差异,就是他们的额头上,长着两根短角。 孩子头上的角,透明度最高。 以楚天舒的眼力,甚至能看到那种角内部的纤细血管,有血液在流动。 年纪越大的人,角就越浑浊。 老人们头上的角,看起来完全是两节木棒。 但也有不同的人,比如这位族长。 老族长的外貌,至少有六十多岁,头顶银发稀疏,焦黄的脸上皱纹颇多,但腰背挺直,一身青布偏襟衣服,衣袖挽到靠近手肘的位置,露出结实的胳膊。 黑色的腰带,在他腰上缠过数匝,扎得很紧。 他额头的两根短角,质如暖玉,晶莹温润。 片刻之前,在楚天舒被认作神子之后。 庙外陷入了一种惶恐的寂静,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惧之色。 就是这个老族长,恭谨的上前,请神子回庄上做客。 两条长青竹上绑着的竹椅,成为了楚天舒的宝座。 健壮的汉子扛着青竹,竭尽所能,让自己的脚步放平稳。 老族长和之前守在庙外的年轻女子,亦步亦趋,跟随在侧。 大批人群全都跟在后方,低声议论。 楚天舒顺水推舟,准备跟众人同行一段路,探听一下情况。 原本他还斟酌着,要委婉些,分多次开口,谁知只是问了一声,“你们这片地界叫什么?” 老族长就把地名、族名,都给报出来了。 不错,大家的语言是相通的。 甚至,这些人的口音,基本就是江淮地区的口音,只是略尖一点。 楚天舒也听着人群中那些自以为小声的议论,总结出了更多的消息。 在这片辽阔的天地中,鬼神们往往扎根在深邃的地方,依循本能生存着,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似梦似醒。 但不知道是何原因,世上有不少获取了鬼神血脉的存在,代代繁衍,这些鬼神血脉中,偶尔会有几个,拥有最清醒的理智。 像这种人物,不管跟鬼神之间到底隔了几代,都被统称为神子。 在薄夜洲耳口相传的种种故事里。 “金灯照顶”,是大多数神子都拥有的一种异象。 只有少数神子,拥有的是别的异兆。 楚天舒之前刚落在庙里的时候,没有察觉到。 这一路坐在椅子上,他仔细感应,发现自己身上这三朵火焰,似乎是来自于纯净的肉身精气。 因为修成“武灶神”,肉身气血纯净到了某种程度。 遇到了这里的大环境,就显化出了这样的异象。 如此看来,楚天舒所拥有的肉身威压,在这里如果释放出来,应该会被直接当成神威。 就算他没有放出威压,后面的人群,看见那存在于故事里的三朵火焰,也已经惴惴不安。 “明明拜的是仙师,怎么会出现一位神子?” “难道是那位仙师的朋友吗?” “那仙师到底存不存在啊?怎么我没有看见过?” “你没看见过,我们可是看见过的,整整两回,听说族长更是看见了七八回。” 人们脚步杂乱,窃窃私语。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见过,在鹿王爷的雕像上空,出现了那位仙师的模样,穿着奇特的衣服,整个人真是威风凛凛。” “头顶光芒刺眼,两侧却还有茂密的发丝,随手一挥,就有蛟龙在他身边环绕,有朵朵云雾徘徊。” “眼看着地里土都裂了,旱的越来越狠,出现这样的仙师,不就是代表着降雨的法力吗?” 有人说到这里,一时忘了对神子的恐惧,重重地叹了一声。 “二十八,过大年,本来是要趁着这回过大年,弄出最大的场面,请神仙下雨,可这还是没有半分雨点子呀。” 楚天舒听到这种话,脑海中浮现出了姚千树的模样。 这位姚老头的爱好,好像是在家里演练他那个蜃楼术。 多半是因为某种巧合,他表演的场景,被投射在庙里。 几次下来,被这些鹿野之民当成了神仙,甚至搞出了这样的大场面,祭拜请神。 那股渗透到现实的气息,竟然是这样形成的吗? 看来这些鹿野之民,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异力的。 楚天舒再度看向那个守门女子。 他此刻能够听到这女人的呼吸和心跳了。 说明,这人在守门的时候,是出于某种仪式需要,硬把呼吸憋住了,乃至把心跳也给憋住了。 还有这个老族长,心跳缓慢,脚步异常流畅,如果只看他的上半身,会觉得他是在平移,不是在走路。 哪怕土路坎坷,他也走得很顺,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长年累月的习惯。 楚天舒看他的体态,就能够察觉出来。 此人的肢体发力,必定能够远超自身体重,有需要的时候,一拳头多半能打出几千斤的力气。 走了这么一阵子,前方大片村落,已然在望。 薄夜洲的鹿野庄,有近千户人家,是少见的人口繁盛的大村庄。 这里离那座庙并不远,也就只是从小山丘下来,过了一片坡地而已。 但那小山丘光秃秃的,这一路上也看不见几分绿色。 土地全都干硬发黄,天上没有太阳,也不知道阳光是从哪里来的。 整个村庄,不乏有建得颇为阔气的大屋,却都有一种黄扑扑的颜色。 “旱情啊。” 楚天舒忽然开口,“鹿头丘,你在庙里见了我,上来就是行礼跪拜,邀请我来做客,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在庙里,又是要去哪里?” 鹿头丘就是老族长自报的姓名。 “小人哪里配过问神子的去向?” 鹿头丘低头,诚惶诚恐的说道,“能见神子一面,就是莫大的福分,脑子里只想着,一定要请神子到庄上做客。” “历代祖宗都能因此增辉了,小人当时全心都想着这个,哪里还能想到别的事情。” 楚天舒笑道:“你们上供给仙师是为了求雨,对于神子,却只是请来做客,就满足了吗?” 鹿头丘低着的脸上,眼珠微微一动,声音依然那样恭敬。 “满足的,满足的。” 楚天舒轻声道:“你一生中,见过几回神子?” 鹿头丘说道:“这是头一回,往日只在故事里听到过。” “看来故事里的那些神子,形象实在很差劲啊。” 楚天舒笑道,“以至于见面到现在,你只有刚才这一句,是实话。” 这位族长是见到现实投影次数最多的人,也是一力策划、主持祭拜大典的人。 想搞清回现实的办法,免不了得跟这个族长打打交道了。 (本章完) 第200章 水炼黄精 第200章 水炼黄精 进村庄之后,所见到的绿色倒是要多一些了。 虽然在远处看的时候,这些屋舍都是黄土迷蒙的模样。 近看却能看出来,不少墙体用的都是烧制过的方砖,色泽泛青近黑,加以木柱。 每家屋舍外,圈以篱笆,种有菜蔬,多半还在边角处,植有一两棵树木。 楚天舒一路上留心,觉得大多数像枇杷、桃树、枣子树、皂荚树。 还有不少像是核桃树的。 但也只能说是像,灵界这种地方,就算有现实世界的植物能在此存活,肯定也会有变化。 树叶全都有些焉了吧唧,缺少水分的模样,菜蔬叶子,更是直接耷拉在地上,几乎被尘土盖住。 村里人的衣服,说不出来算是哪个朝代的特色,有的交领裹身,有的斜襟纽扣,还有少数人们,穿圆领阑衫。 但不管哪种款式,布料大多只有青黑和白色,那白色部分也已泛黄,多见补丁。 若是男子,基本都是衣服松散,敞开上身,女子也恹恹的躲在阴凉处。 他们远远的就看到祈雨的人群回来,略微振奋,却很快又发现了身边悬浮三朵金焰的陌生人。 “那是什么?” “神、神子!难道真有神子?” 有人茫然、惶恐,却也不乏有好事之辈,反而想要向人群靠近,去看看往日只存在于故事里的神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打听打听这神子是怎么来的。 老族长注意到这帮人,心中暗骂一声,使了个眼色。 附近十几个得力的青壮,立刻朝那些人迎了过去,把他们全挡下。 这近千户人家,当时拜神祈雨的时候,是每家出了一个。 只有老族长和孙女鹿雨铃,一个要当领头的,一个要在仪式过程中,负责守庙洒扫,是祖孙二人同去。 此时十几个青壮去挡人,后面的人群会错了意,以为是族长让他们各回各家。 大半的人都兴致勃勃地散开,看那个样子就知道,等他们回家之后,多了几分安全感,肯定是要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加议论。 老族长咽了口唾沫,脸色更加有些不好看。 村里这些人根本就不明白,神子究竟是什么样的鬼东西! 可这也怪不了他们,这些人家里,连半张有字迹的纸都未必存着。 耳口相传的故事里,有太多走了样的东西掺杂进去。 即使他们因故事有几分敬畏,却也会因为故事,有了几分自以为是的熟悉,有了更多的轻率。 尤其是亲眼看到楚天舒这样一个孤身而至的神子,一路上说说笑笑,又没有青面獠牙,张嘴吃人。 他们脑子里的戒心,就像衣服上的盐霜,在第一遍汗水干燥后,可能会凝结出来。 等经了第二遍汗水的时候,就又消失不见了。 楚天舒目睹了这一切,心中却放松了不少。 这些人实在是太像老家村里的人了。 虽然是灵界的住民,但无论是口音、习俗,都有很多相似。 特别是刚才流露出来的这些性情。 老家的人也是这样的,除了必须要维持的生计之外,在别的事情上,总是很容易懈怠,变成一种谈资。 “这很好。” 楚天舒心中想着,脸上露出了微笑。 除了因为氛围上的这种熟悉,让他感觉到些许亲切,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如果他初来乍到,遇到的原住民,是一大群神经兮兮,时刻警惕,又敏感又暴力的存在。 或者是一大片令行禁止,处处峥嵘的堡垒。 那他想要进行有效接触,肯定会麻烦得多。 楚天舒心中有了计较之后,也不再停留于竹椅之上。 他身形一动,向前飘出十米左右,落到地上。 那一瞬间,四个抬杆的汉子,肢体同时绷紧。 鹿头丘豁然抬头,路上始终沉默的鹿雨铃,也攥住了手上的一根木簪。 但那神子,并没有向任何一户人家发动袭击。 他转过头来的眼神,似乎洞察一切,却只是笑了笑。 “我以前还没有来过你们这种地方。” 楚天舒说道,“看这些东西,虽然朴素,倒也有点新奇,想要亲手摸摸。” 他所站的地方,算是村里的一个路口。 这里有一口井,两侧打桩,架着一根横轴,轴上挂着一根麻绳,两端都有船舵般的木轮。 转动木轮,就可以让麻绳一圈圈绕起来,把麻绳末端的大水桶,吊上井口。 不过这些麻绳,干燥得都起了毛刺。 楚天舒摸着这根横轴,探头看去,井内的水位也很低。 鹿头丘上前来,继续为他引路。 楚天舒走在路上,手掌轻轻按着旁边的墙壁。 虽是灵界,但这里的东西感应起来,全部都是实体,内部也没有异常气息,似乎与现实无异。 可楚天舒感受到,自己的肺部负担,与身处现实的时候有明显差异。 要在这里吸取到维持生机的气息,比在现实的时候更难。 不是因为气息稀薄,而是因为其气更多样、更多变。 气流入体之际,他隐隐觉得,被身体吸收的,也并不是氧气。 而是一种在触及活物的身体时才产生变化,有利于活物维生的独特成分。 “想要呼吸”的心意变强烈,这种特殊成分转变的效率,就若有所应,会稍有提高。 很奇妙。 身处现实的时候,灵界气息一出现,楚天舒立刻就能够分辨出来。 真正落到灵界之后,处处都有微妙差异,却远没有灵界入侵现实时那么集中、浓郁。 若是感知能力稍微粗略一些的人落到这里,顶多觉得自己生存艰难,却不会察觉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拐过一棵种在街边的老树后,老族长的家,就清晰可见。 青砖垒起的门楼子,向两侧延伸的高墙。 这围墙之内,至少有数十间大屋,中轴上三座庭院,两侧院落房子,各有安排。 鹿头丘一路把他迎进正厅,已经有一张大红木桌摆在里面。 大约因为天气热,基本都是糕点和凉菜,已经放满大半个桌子。 原本想着今日求雨若成,请人来庆祝,求雨不成,也需要召集族老来商议。 所以,族长家里人早备了一桌席面,都是最精细的粮食。 鹿头丘看了一眼,心中忐忑。 他倒也想筹措出更好的席面,只是这已经是他家里的上限了。 请神子独坐主位,旁人都只侍立,不知道能不能让人家稍微满意。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只有…… 楚天舒的目光,忽然落到鹿头丘身上。 这人回到自己家之后,身上隐约有种非常融洽的感觉。 就像流云府主试图吹笛,营造大势的那个时候。 不过,流云府主想营造的,是把当时观战的人,全牵扯进去的势头。 而这个族长的气意,似乎只局限于他家的范围。 “神子请落座。” 鹿头丘利落地拉开一张座椅,又绕到桌子侧面。 楚天舒也不客气,刚一坐下,就看到鹿雨铃斟来一杯茶。 鹿头丘拿起一双比别的筷子明显长出一寸的乌木箸,为他夹起席面正中央的一颗丸子,送到他面前的小碗里。 那一碟丸子分三层,共有九颗。 每颗只有龙眼大小,似乎是某种面食,色泽嫩黄,软糯可爱。 楚天舒闻到独特的清香,夹起来咬了一口。 他看似直接咀嚼,其实口中裹了一层又厚又韧的内力。 如果这丸子里面,有任何损害他身体机能的成分,这层内力,必先受损折。 这也是从南少林典籍里学来的行走江湖小技巧。 不过,南少林和尚纵然清心少食,专修内功,养出来的内力,也不能代表全部的身体机能。 所以有时候,他们内力察觉不出有损害的东西,真服用下去,还是可能产生毒害。 楚天舒的内力由黄芽真气转变而来,垂天神功又是一等一的内家心法,内力特质象征所有身体机制。 只要对自己有害,他肯定能分辨出来。 到时候就把这口内力混着里面的东西,一并吐了。 “唔!” 楚天舒一口下去,感到口腔内力的表层,不但没有受害,反而像是得了一丝丝的滋养。 他又咀嚼几口,确定无害,便撤了内力,细润微甜的粮食清香,霎时在他口中绽放。 一个丸子,竟然吃得他感觉心神清明。 “这是鹿竹米里面提炼出来的黄精,按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水洗三遍,九蒸九曝。” 鹿头丘说道,“我们鹿野之民,世代都以种植鹿竹米、菟竹米为主粮。” “薄夜洲别家虽然也种这些,但都没有我们精通物性,而这《水炼法》,又是消耗粮食最严重、步骤最繁琐的。” “别的不敢比,但在五色细粮的大类中,我们鹿野的水炼黄精,绝对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贡品。” 楚天舒面色从容,心中却有恍然惊悟之意。 原来是黄精! 现实世界的黄精,是木兰纲的植物,也是一种药。 楚天舒小时候也吃过不少,只能说效果一般。 但就算在巫医注解中,黄精也被称为仙人余粮。 不是说仙人剩下的粮食,而是说,在由人而仙的过程中,对大多数谷物粮食、百草药材都会变得不感兴趣。 黄精是最后仅余的一种,还能被仙人喜爱的粮食。 巫医注解中更提到,黄精有鹿竹、菟竹、玉竹等分别,炼法复杂,久已失传。 原来这东西,也是灵界的物产。 不,也可能古时的人世,是有这些的,但传到现在,就只有灵界有成规模的产物了。 对了,有不少药材,如果能在灵界种植,提炼到现实中……呼! 楚天舒悄然吐息,平复心绪,又夹了一颗丸子。 这东西吃下去,确实特别舒服,运化起来,几乎没有杂质。 如果能够完全以这种食物作为三餐,那人就根本不需要蹲厕所了。 微量的杂质,靠流汗就可以排除掉。 但这个东西对肉身来说,仅仅是能提供饱腹的基础营养。 真正的好处,还是体现在对精神的滋润。 鹿头丘暗暗观察,到这时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鹿野之民,是出了名的不好吃。 据典籍记载,曾经有鬼神点评,鹿野之民,肉质干瘦,魂魄简直还带着土味儿。 吃起来,就像在吃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草。 别说跟人世的美味相比,就算在灵界物种里,也有一千三百多种,口感滋味,胜过鹿野之民的。 但神子毕竟不是鬼神,鹿头丘还是怕他口味太广不挑食。 如今抛出了水炼黄精这样的美食,又点出鹿野之民,最善于种植水炼法的原料。 想必神子看在这个份上,不会屠了村子。 楚天舒这时,又尝了其他几样菜,口感一般,有的里面还含阴气。 他没有再多吃,只是举目看向门外。 这片地方,绝对是个宝地啊。 户外的阳光愈发炽盛,门前的光影,变得更加界限分明,影子黑得惊人。 楚天舒微微皱眉,起身走了几步,抬头一看。 烈日当空! 原来,灵界也有太阳。 原来,他们从山坡上一路下来的时候,那么明亮的阳光,炽热的气温,还只是属于“多云”天气。 现在才是晴。 土地干裂的痕迹,就像人的伤口。 嗤!! 村民结实的后背,被尖利的石刀擦了一下。 巨大的伤口绽开,把整个躯干斜斩。 村外的大路,黄土地上,洒了一朵朵的鲜血和残尸。 数十个从山里回来的村民,死命逃亡,扯着嗓子,发出求救的嚎叫声。 (本章完) 第201章 神通 第201章 神通 “救命啊!救命!” 鹿野之民,天生善于奔跑和鸣啸。 传说,他们的祖先,那时候被高贵如羽民者,鄙视的称为“善走而愚”,只懂得到处奔波,寻找草籽果腹。 仅仅是能吃到草籽,就会让他们开心的发出鸣叫。 直到他们被来自仙乡的使者教导,逐渐有了种植的特长,族群才得以扩大。 但是,血脉里的天赋,仍然没有被遗忘。 这些逃亡的村民,竟然在狂奔中发出了越来越尖锐高亢的叫声。 他们只想逃到族长家,或者逃到鹿王庙。 可是,鹿王庙在村子南面的坡地上,他们现在,还在村北的大路,离得太远了。 逃向族长家的话,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户人家,路上可能就有自己的家。 这些复杂艰难的东西,在他们的脑海中缠绕,痛苦像火一样,灼烧着他们的内腑。 促使着他们跑得更快,叫得更高。 追在他们背后的,是一个体毛浓重的魁梧巨汉。 他是个长脸膛,十足像马脸一般,但犬齿外凸,牙缝间满是血水,身上的衣服残破,露出大量黑色的体毛和伤疤。 在他左胸的位置,还插着一根断箭,双足暴露在外,脚指甲又长又粗糙。 可他的右臂靠近手腕处,裹着棕黄色的牛皮护腕,颇为精致。 那把大刀,长约五尺有余,仿佛灰白色的岩石雕琢而成,刀身前宽后窄,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划痕和血渍。 刀柄虽粗,质感却显得很细腻,符合这个马脸汉子的手感。 刀与护腕,显然都是百战之器。 他迈步的频率,远不如那些村民,但他步伐很大。 一个大步跳跃出去的距离,就相当于那些村民奔跑十几步一样。 他就这样一大步一大步的突进,扑杀自己的目标,甚至掏出心脏,扔进嘴里。 村里终于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嚎叫。 平时最好斗的一些青壮,举着钉耙草叉,就冲了出来。 但他们之中有老成些的,定睛一看,就吓住了。 “马面举父?!” 马面举父,不是个人的名字,而是族群的名字,就像鹿野之民一样。 传闻,在北面千里之外的大山中,有着多个举父部落,他们身上最精良的东西,从来不是衣服鞋子,而是武器。 那是一个嗜战如狂的种族。 但是,因为相隔遥远,山势地形又非常复杂,绝少会有举父,穿过深山丛林,来到这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原野上活动。 冲出村子的青壮,一时停住了脚步,不敢贸然上前。 但在一个中年汉子的带领下,他们纷纷啸鸣起来。 那声音如鹤如笛,尖锐而清亮,在原野上远远的传开。 声音一簇簇的迭加起来,充满了警惕和敌视。 村里更多的人,也面朝北方,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昂!! 纷繁的啸声,传到举父身边的时候,仿佛彻底混淆,聚众为一。 一个嘹亮悠长的韵律,陡然震彻在举父身边。 马面举父的脸色一僵,脚步也停住。 鬓角耳侧胸膛,那些部位的毛发,还在被风吹动,但他的肌肉却像石头一样,绷得极紧,半点不退。 他的眼珠动了动,刀横在胸前,似乎在努力抗衡这股啸声带来的威慑力。 但也只是一两个呼吸,他就好像适应了这种压力,手臂上的肌肉突然抖了抖,全力向后一挥。 但是手臂几乎明显的,因为这向后一挥,拉长了些许,绷紧到极致。 下一刻,这只手臂又向前挥去,大刀脱手。 村里的青壮大惊,几十个人,每一个都向侧面扑倒,乱成一团。 那把刀旋转暴射而来,没有砸中任何一个人。 只是村外一个磨盘,被大刀击中,巨响声中,上下两层硬石,碎裂成了六七块。 可是因为每一个人。都害怕那刀打中自己。 啸声少了他们这些引领,顿时失去了威力。 马面举父的身影已经发动冲刺,狞笑着冲到了他们身边。 一个青年汉子把手里的铁叉举起。 举父手心的硬皮,直接把铁叉的尖端压断,就要一把抓碎人头,五指却忽然抽搐,抖动了一下。 一根银针,插在他腕骨之上。 透皮入骨,钻心的疼。 同时,还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像一面巨大伞盖的阴影,极速靠近,笼罩了周围。 举父悚然抬头。 远处屋顶上,飞掠下来一个人影,悬在他身边的三团金焰,分外醒目。 “神子?!怎么可能?” 马面举父脚趾收紧,往土里一插一挑,身体急速躲闪。 这里明明是一块黄土地,表层的土壤,还都已经干裂了,如果受到大力的冲击,只会碎裂成粉。 可举父这一脚铲挑之后,大片地皮,像一块厚重的石板,当场竖了起来。 楚天舒飞身而至,一掌按在这块黄石板上,竟感觉这块石板的硬度,不逊于真正的岗岩。 他掌力变劈为冲,内力从掌心吐出。 整块黄石板,霎时发青发亮了一下。 咚!! 空气爆响一声,石板已经整个砸在举父身上,炸碎成粉。 举父身形滑退五六米,上半身依然要往后仰,止不住去势,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楚天舒却轻咦了一声。 一块石头,被他内力灌注之后,这么砸上去,应该足以把这个怪物上半身轰碎才对。 据说,举父中的佼佼者,能够握泥成石,那是他们的天赋神通。 此神通的实质,并不是真的要用手去握土,也并不是真的能把泥巴变成石头,而是一种对土石的操控能力。 刚才那块石板,挡楚天舒的时候,确实硬如山岩。 等真砸到举父身上的时候,却变回土壤的本质。 所以,即使带有内力,也没有一下把举父撞死。 那举父最后一脚,刚要稳住身形,后脚跟就奋力一碾。 地下突然冒出一根石笋,顶在他后脚处。 长达七尺的土柱石笋,让他身体急速上升,他的腿脚又奋力一蹬,整个人倒射出去。 楚天舒这回没管那根石笋。 他身体的残影,像一条长龙,冲到这根石笋近处时,忽然一晃。 残影轨迹呈现一个分外流畅的弧度,从石笋侧面绕了过去。 举父人在半空,还没落地,就感觉到那个神子,已经追到了他下方。 那一只淡黄的手掌向上一抬,手势微旋,一股青色的吸力,把举父急拉向下。 在这种吸力之中,以举父的体魄也无法在空中变化身形,只能以后背,生生的撞上了那只手掌。 楚天舒的手微微一沉,随即吐劲。 轰!! 马面举父发出一声惨叫,四肢大张,身体周围炸开一圈气浪,四肢同时扭曲反折,垂落下去。 楚天舒单臂上抬,仍然将他举在空中,对刚才的战斗颇感好奇。 “你这吃人的猴子,好像触土能控土,那你跳上空中,脱离地面干什么?” (本章完) 第202章 山中无粮 第202章 山中无粮 这只马面举父,在空中抽搐了几下,忽然头往侧面一歪,整个身体都变得松弛起来。 他是已经昏死了过去。 举父一族,天生就擅长跳跃。 在觉醒天赋神通之前,这只举父,就常常依靠卓绝的跳跃、冲击能力,战胜自己的同类,获得更多的食物和雌性。 拥有神通之后,他还是无法扭转自己的习惯。 楚天舒并不知道他的过往,但青色的内力,此刻已经涌入举父体内,感受到这举父的身体结构。 这是明显很擅长跳跃和投掷的形体。 但其体内,并没有内力、念力之类的特殊能量。 他到底是靠什么轻易操控土石,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致摸清身体结构之后,楚天舒就把他扔到地上,屈指一弹。 一枚银针,扎在他头盖骨正中偏前一点的位置。 只要针不拔,他就醒不过来。 鹿头丘这时候已经赶到。 看到村北大路上的那些尸体,这族长的喉咙,不由得收紧了几分,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嘶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马脸大猴子追杀你们?!” 鹿头丘拽起一个长途逃亡回来的村民。 那是他的一个堂侄,平时顶精明,喜欢炫耀力气的一个人,这时候满脸虚汗。 “我们进山找老翁们换粮食,遇到这猴子在山里作怪,挥刀就砍,挖心就吃。” “我们给寨子里的人帮了把手,角二叔还射伤了这猴子,让他屁滚尿流的跑了。” “谁知道,等我们出山的时候,这猴子突然从路边的大片枯草里跳出来,一刀就把角二叔剁了。” 堂侄泪流满面。 鹿头丘嘴唇哆嗦了下。 角家老二,是村里最厉害的箭手,一张强弓,能在三百步开外,射中靶子。 鹿头丘跟他也是几十年的交情,就这么被猴子剁了! 是了,马面举父,以报复心重而闻名,同族之间都常常互相厮杀,不肯松脱。 因此族人虽然不少,但能够长久聚在一起,乃至共享洞穴的,一般不超过十只。 很多马面举父,都是独来独往。 偶尔有几只,从深山流窜到山脉边缘,多半也是因为有旧怨,溜出来报复的。 角家老二他们掺和进去,还射了一箭,自然是被记恨上了。 堂侄还在说话:“就不该进这趟山,本来也没换到多点粮食,平白丢了这么多人命……” 鹿头丘有点涣散的眼神,突然集中了起来。 “你们没换到粮?” 他眼神像刀尖,声音沉甸甸,“不是丢在了路上,是一开始在山里,就没换到足数的粮食?” 薄夜洲的大多数地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下过一场透雨。 像鹿野庄的田地,本来也算不上靠近水源,格外肥沃的地块。 来年减产,乃至有些地方绝收,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果不早做打算的话,等到各家的存粮吃尽,就要迎来一场饥荒。 所以,鹿头丘早在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按照祖辈人留下来的经验,鼓动起了“进山背粮”的事情。 在北面几百里外的山林中,有着叫做“九重根”的作物。 其露出地表的部分,像一颗矮竹,但地下的根须硕大,分为九脉。 哪怕将其中八脉都挖出来,只剩一脉根茎,它也依然生机旺盛,来年又能够长回九脉的盛况。 虽然九重根,不如鹿野之民种惯了的米粮那么容易消化,但也是能够扛过饥荒的好粮食。 山里的绿禾翁,最善于种植九重根。 这个种族,无论男女,都有着浓密的头发和胡须,只是女人上唇的须,相对男人要少。 同样无论男女,他们都喜欢裁布做衣,布条编发,打扮自己,可他们并不擅长织布。 鹿野庄上家家户户,都把布匹乃至旧衣搜罗起来,扎成一捆一捆。 交给村子里选出来最得力的那批青壮,背进山中。 顺利的话,他们会从绿禾翁的各个山寨里面,交换回大量的九重根,在地窖里面,小心储存起来。 那将是扛过饥年的救命粮。 如果这些人换到了粮,哪怕是为了逃命,丢在了半道上,也大可以沿路去找,再捡回来。 堂侄说出的消息,却让鹿头丘比之前看到那些村民惨死的样子,更加无力。 “那些头上带着枯竹叶帽子的老翁说,今年深山里有过几场地动,也影响到了他们的收成。” “九重根的根茎都比较细弱,远不如往年硕大结实,有的根茎里面,还都是空的。” 堂侄哭诉不休,道,“我们不甘心,好说歹说,加上角二叔帮他们赶走了猴子,才让他们松口。” “但最后换到的粮食,还是比预估中少了七成。” 鹿头丘手一松,任凭堂侄软倒在地上。 当传说中的神子出现在面前,这老族长表面上都没有彻底慌了神。 可这几件事迭在一起,他终于是撑不住了,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三成,那就先把这三成寻回来。” 楚天舒开口说话,同时右手中指无名指弯曲,另外两指伸直,掐了个印诀。 又变为孔雀开屏,食指拇指相捏,三指张开。 最后变为剑诀,抬手一挥。 这三个手印,第一代表降服,第二代表伸张,第三代表指引。 周围的气流和人们心中的惊慌茫然,似乎都因为第一印,而被收束沉淀。 又因第二印,使空气有膨胀之兆,被第三印化作一股凉风回环,扫过周遭所有人。 呼!! 这股凉风气流,覆盖方圆几十米,吹了足足有五六秒。 人们被这股风吹着,只觉得通体清凉,心头一下子安定了不少。 楚天舒的纵横印法,现在已经到了,不用明确吐出真言,也可以即时生效的地步。 鹿头丘回过神来,迟疑着看了楚天舒一眼,不明白神子的用心,但还是下令。 “走!在场的人都跟我去,把粮食寻回来。” 楚天舒又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走这趟吧,别再遇到什么猴子。” 楚天舒自小没有受过饥,但是爷爷讲过自己年轻时候,闹大饥荒的几件往事。 虽然他重点讲的是饥荒时代,他出去帮人斩妖除灵,治疗邪病的事情。 但是那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饥荒时代的残酷艰难。 被楚天舒这个自幼能通灵的人,敏锐的捕捉到了。 即使后来家里富裕了,碗底不要留米粒;吃饭要用手扶碗,不然就是不敬;吃完饭后,筷子不要架在空碗上,以免有坐吃山空的坏兆头…… 老辈人像这一类的习惯,看似有点小迷信,其实有意无意之中,也是源于对荒年的心有余悸。 实是不想让自己,也不想身边的人,再有可能经历那等事情。 楚天舒这趟跟他们同行,一路倒是再没有遇到什么变故。 他们寻回了粮食,还寻回了板车。 但也带回了不少尸体。 鹿头丘没有再过分小心的掩饰自己的手段。 他取出晒干的草叶子,贴在那些可怖的创口上,口中默默念咒。 草叶就像是长在了皮上一样,鲜血虽然从内部透出红意,却不再那么汹涌的往外流。 村人的尸身,都得以囫囵完整的往回运。 楚天舒在他一次次从怀里掏出草叶的时候,也看到有些干草的尾端,还连着成串的草编麻雀、草编小龙。 麻雀不过拇指大小,蛟龙不过食指长短。 楚天舒嗅到这些干草独特的气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鹿王庙的香炉里面,盛的不是香灰,而是草灰吧?” 楚天舒问道,“你在那香炉里面,烧的也是这些蛟龙麻雀?” 鹿头丘叹气道:“不是,我烧的是仙师。” “以神子的耳力,恐怕也听到村里闲汉聊到的仙师了。” “祖宗留下来的只言片语中有记载,供奉仙师,可以用上草人。” 鹿头丘晃了下手中的干草,说道,“我这手艺也是祖传的,到今时,村里已经没几个能得真传。” “我一连编了许多仙师,又不太弄得懂下一步要怎么办,且觉得每一个仙师草人,神韵都不够足。” “最后如上香一般,把那些草人依次点了。” 在许多术法理念中,火焰都有纯净神圣的一面。 于正规的仪式中,把供品焚烧,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表达敬意的手段。 鹿头丘抱着的,也就是试试看的心思。 楚天舒倒是可以肯定,这些手段还真有点效果。 要不是楚天舒出手定魂,姚大仙师的魂魄,估计就被拘到灵界来了。 ‘但说来说去,他们又没有对着我扎草人,是怎么把我召下来的?’ 楚天舒这回再问起拜仙师的细节。 鹿头丘全无隐瞒伪饰之状,老老实实说了一遍。 楚天舒听得若有所思。 鹿头丘努力克制着自己,眼角余光都没朝楚天舒瞥一下,心中却暗自转过一些念头。 “这位神子果然好强,但感觉脾气还挺好,太奇怪了。” “这么注意仙师的事,又是在当时仪式中,突然出现,难道……他不是众神的后裔,而是来自仙乡?” 鹿野之民最古老的典籍中,有提到过。 仙乡,又称人世。 这天地间,很多物种自称为人,都是受到了仙乡使者的影响。 仙人们与鬼神一样可怕,会把整片大山里的凶兽都杀光,珍宝都夺走,一人独占一山,不许外人涉足。 但又有仙人,会愿意教导蒙昧的先民。 仙人,比鬼神复杂得多。 好像也有谣言说,鬼神皆与仙乡为敌,是因为仙人先招惹了鬼神。 他们屡屡破坏鬼神应受的祭祀,约束鬼神,甚至杀死鬼神。 “如果真的是一位仙人,也许可以靠讨得仙人的欢心,帮我们的庄子度过这灾年。” 鹿头丘心思渐渐活络起来,“神子是对供奉仙师的仪式感兴趣吗?” “我可以号召全村的人,再来一次。” 楚天舒抬眸看着众人,说道:“刚死了这么多村民,噩耗哀伤,人心惶惶,村里人还能有众志一心的念头,完成仪式吗?” 鹿头丘望着广袤的大地,望向天空。 太阳依然那么残忍的照射在大地上。 远处的鹿野庄,渺小得像是一个发枯蜷缩起来的手掌。 “会的。” 鹿头丘说道,“没有人会比我们这些种粮食的,更明白一年要吃多少粮,才能活得下去。” “只要板车回去,各家各户都能算出来,粮食远不够吃,除非能有那么几场透雨,让庄稼长起来。” “大家都会知道,这种时候除了祈雨,没有别的能办了。” 楚天舒微微点头,目光投向远方。 鹿野庄大片的房屋,隔了这么远去看,小得就像是一只拳头。 一只扎实紧缩的拳头,让他心里同时涌现出陌生和亲切。 他从没有在这么开阔的原野上,看过那么一座村庄,自然陌生。 可他自幼就喜欢作为人而握拳的感觉,无比亲切。 (本章完) 第203章 鹤影来,何以求风雨 第203章 鹤影来,何以求风雨 姚千树坐在自家客厅里面,眼皮有点打架。 他已经快有两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了。 似乎中间迷瞪过几回,总是不到一个钟头就醒过来,心里挂着事儿,睡不踏实。 楚二爷跟他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老头,白发白须,黑色西装,怀里抱着一只猫。 姚千树几年前还见过这个人。 金刀武校的校长,冯建华冯老爷子,论辈分,比姚千树还要大一代。 几年前见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脸皱纹,白发苍苍。 如今再看,他脸上竟然好像没什么皱纹。 如果把头发胡须都染黑的话,现在的冯建华,看起来就像是四十多岁。 真是匪夷所思。 练武能够练到青春常驻的,有听说过。 但练的功夫明显不注重养生,已经一身苍老,还能够去老还少的,就实在奇妙了。 “你们两个小子,也安心睡一会儿吧。” 冯建华对两个老头说道,“天舒失踪这件事情,怪不了你们。” “如今这个年代,到处都有可能出现怪诞的事情,前阵子,美洲那边还有半个小镇的人都不见了。” “听你们的描述,就算当时我们这些人已经集齐在这里,多半也留不住天舒。” 楼上忽然传来一个不赞同的声音。 “谁说的?” 却见一只仙鹤,从二楼的窗户飞出,直接从外面滑翔而下,飞进一楼的客厅。 “本鹤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本鹤当时就在这里,一定能够留住天舒。” 楚二爷精神一振:“这位前辈,你有眉目了?” “嗯。” 仙鹤翅尖在空中一划,凌空生出一圈水环,水迹从上缘垂落,铺满了整个圆环,形成一面镜子。 镜中浮现出长江大桥的景色。 “古仙人曾以蜃楼之法,邀请友人同游海市,那所谓海市,就是位于灵界之内。” “换句话说,姚先生的法术如果能够练到巅峰,加上环境合适的话,是可以自由来往于人世和灵界的。” “当然,你的修为还差很多,现在的环境,也还没有达到那个标准,但巧的是,你住在长江大桥附近。” 楚二爷一惊,脱口说道:“一桥横跨阴阳?!” “不错。” 仙鹤说道,“桥梁在古代,也有沟通灵界的象征意义。” “何况这是长江大桥,人气澎湃,又是当初一大堆风水师斗法的结晶。” “姚先生在这里年复一年,演练蜃楼之术,与灵界有所感应,算是形成一个特异地点,巧的是,楚天舒是练就黄芽真气的人,肉身纯净,精气神联系异常紧密。” “他碰上了这个特异地点,才会导致连肉身一起去往灵界。” 楚二爷脸色苍白:“天舒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子,掉到满是邪灵的地方……” 仙鹤打断了他。 “我刚才就说了,古人游历海市,那海市就在灵界之中。” “灵界广阔,当然不会每个地方,都是邪灵横生,鬼神乱舞的险地。” 林百岁也从楼梯上走下来,正好解释道:“按照我看过的资料。” “灵界其实就像是一张坑坑洼洼的大饼,地形上,有很明显的深度差异。” “那些深层之处,才是鬼神所居,而浅层地带,多为原生物种,精怪所居。” 冯建华摸着猫头,轻声道:“之前那只镜猿,在广陵放出的邪灵,有不少,我看着都比较眼熟。” “广陵海陵这片地方,所对应的灵界范围里,至少有一只镜猿吧?” 仙鹤踱步,单翅一挥。 “谬矣!” 仙鹤断然道,“在灵界远离现实的时候,只有鬼神还能断断续续,保留对现实的关注能力。” “所以,偶有一口怨气不散,侥幸飘向灵界的幽魂,都会受鬼神的影响,斜飘向鬼神地盘附近,化为邪灵。” “广陵当年的鬼市,更是直接供奉过镜猿,所以广陵才会有不少邪灵,落在镜猿手上。” “而实际上,镜猿必在深层区,神州东南所对应的灵界区域,却应该是一片浅层区。” 仙鹤看向姚千树。 “本鹤在西北一次巧合,神游灵界的时候,去的都很艰难。” “以姚先生的修为,也只有因为对面是浅层灵界,才足以产生感应。” 楚二爷抓住重点:“就是说,天舒还算安全?” “应该、大概、多半是安全的。” 仙鹤语气有点微妙。 “按照你们描述的情况,当时多半有灵界物种,在向姚先生施术。” “以楚天舒的实力,就算真是被施术的对象,只要他抗拒,也可以轻易挣脱出来,何况他还不是主要目标。” “可他……除非是,他太敏锐了,自己跟那个术法产生某种牵连,解析、回应了那个术法。” 鹤来了解过楚天舒的资料之后,一直觉得,楚天舒有点不务正业。 大好的一个通灵人才,跑去练武。 但能够捕捉灵界术法气息,还反向解析,这可不像是练武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很难说,他到底在哪方面下的苦功比较多了。 冯建华沉吟片刻,说道:“那你们能联系到天舒吗?” “如果一时无法把他带回,干脆把我送过去?也好互相帮衬。” 仙鹤摇头。 “本鹤就算送人过去,也是神魂抵达,你一个练武的……就算是垂天神功,内力威能,依旧大半都在肉身中,去了也帮不上大忙。” 冯建华还要说什么。 仙鹤忽然扬起翅膀:“别吵,别吵。” 一只鹤,居然做出了侧耳倾听的姿态。 仙鹤右爪,忽而在地面点踏,眨眼之间,就画出一个歪歪扭扭又不失严谨的符咒。 半空的水镜,被他用嘴叼住,往上一甩。 一楼的天板,被水镜印了一下。 圆形的一块钢筋混凝土,缓缓裂成四片,尖端朝下坠落,插在仙鹤周围。 整个过程,只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看起来就像是仙鹤四周,立起了四片混凝土扇面。 地面符咒,搭上四片混凝土,犹如一座法坛,又像一座奇炉。 二楼上有大量微妙的气息,被凭空收摄过来,全部坠入到这口炉子里面。 仙鹤扬起的双翼,柔柔的合于背部,保持单足立地的姿态,恍若入定。 鹿王庙。 庙门口的帘子依然垂着,外面是熟悉的声响。 数百人的呼喊,风中旗幡和竹节的爆裂声。 当时,运回那些粮食和尸体之后,鹿头丘连夜赶制草人。 正好用过的旗幡等物还都在,到今日,再度祈雨。 楚天舒孤身站在庙内,看着那三根大香。 他能够听出来,外面的呼喊声中多出了大股的悲怆和更加坚决求雨的意愿。 这种心念、啸法,只怕比他那天来的时候,更具效力。 楚天舒并不准备真的把姚大仙师揪下来,而是想以旁观者的角度,把握住那种感应,向姚千树传递一些消息。 可是,就在那种感应之力,顺着烟气缓缓上升的时候,像是陡然被另一股力量截住。 那股力量反压下来,香炉里面的草灰,顿时激扬跳跃。 楚天舒神色一凝,手指并拢。 只见草灰中最黑的那一部分碎屑,先拧成了一根线条。 就像是有人用毛笔在空气里作画。 一条笔迹从炉中升起,表现出鹤足,到了鹤足的顶端分叉。 寥寥几笔,就蔓延出整只仙鹤的轮廓。 最后浮现出来的,才是仙鹤的眼和喙。 那眼一眨,喙转向。 仙鹤的脸已经对准了楚天舒。 “……鹤来前辈?” “正是本鹤。” 楚天舒奇道:“前辈只有附体仙鹤的时候,才用这种自称,你现在应该是神魂显化吧,怎么也?” 灰烬仙鹤,摇头晃脑。 “仙鹤之魂,极能通灵,本鹤是以自身思维,寄在鹤魂之上,来到此界。” 神魂依附于仙鹤肉身,也就算了,怎么思维还能依附在仙鹤神魂上的? 这算鬼上鬼身么? 楚天舒念头一闪,笑着拱手:“想必我失踪后,前辈就往东南赶了,多谢。” 仙鹤点头:“看起来你在这边过得还不错?” 楚天舒感慨道:“前辈这种状态,时间不紧张吗?那,倒可以听我细说。” “这个地方,跟我想象中的灵界,真是天壤之别……” 他说起自己在这边的见闻,虽然过来的时间不长,但已经有不少可说的东西。 仙鹤听罢,不由双翅一振。 “水炼黄精?!区区一个村庄里面,都能够弄出这样的东西?” “本鹤从典籍之中,也知道不少灵界情况,曾经想到灵界一游,未能久待,就匆匆回返。” “你所在的这片地方,才算是验证了对浅层灵界的描述。” 仙鹤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果然,浅层灵界是可以种地的!” 不是依靠邪灵精怪,伴生药材的形式,而是可以直接种地。 种粮食,当然也能种药材。 “原本想着,有了这次接触,本鹤就能把这个联系稳定下来,稍后就能设法,把你带回人世。” 仙鹤语气缓了缓,“但你那边既然是这个情况,我倒觉得,不用急着回来。” 楚天舒连忙道:“那还是先把联系稳定下来吧,不管我急不急着回去,有条退路备着也好。” “本鹤当然明白,已经在搞了。” 仙鹤笑道,“但方才听你的话意,其实你也对灵界物产的事情,很动心吧。” 楚天舒眸光微动,并不否认。 “本鹤可以尽可能的调动人手,给你支持。” 仙鹤说道,“但就算后续有人下去,也最多以神魂之体,只有你可以担任他们的领头人。” “如果这件事情成了,你这里就是第一个试点,将来的好处,该是不言而明……” 仙鹤开始念叨起许多话来。 楚天舒听他说了良久,时而微微点头,最后却长叹一声。 “我确实也有很多想法,但最要紧的问题是,这边现在大旱。” 楚天舒摊手说道,“不提药材的种植,哪怕是粮食的事,他们都要祈风求雨。” “可我到哪里给他们弄这场风雨呢?” 仙鹤思索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说起来,现实与灵界,虽不能完全对应,也总有些牵扯。” “你所在的这片地界,按理来说,就算缺雨,也不该缺水。” 楚天舒心中一动:“你是说?” “你问问他们,附近有没有大河。” 仙鹤又笑起来。 “送不了风雨,我们可以送一大批专业的人下来,领着他们测地挖渠!” (本章完) 请假一晚 请假一晚 无耻版请假条: 今天是六一,我也是儿童,给自己放个假! 认真脸: 天色难得清凉,雨落风萧萧,倦得无意吃喝。 最近太累了,更新都老是卡零点,趁月初,单纯给自己请个假,调一下时间。 晚安! (本章完) 第204章 樊梁地 第204章 樊梁地 楚天舒跟仙鹤聊过许久之后。 仙鹤化为草灰,伏在香炉之中,专注着加固联系。 庙外的鹿头丘,耳边响起楚天舒的声音,请他过来一叙。 布帘子一掀一放。 这老族长额头扎着黑布条,手上捧着一根精心挑出来的嫩绿树枝,走了进来。 树枝昨夜特地拿水泡过,显出几分油绿水亮。 按照祈雨的古老传统,一请二催三求。 头一回,让最耐得住性子的轻灵女子守在庙外,在最后一步捧水供奉,清洁神像。 第二回,就该是族长用折断的树枝奉在神前,恳切的求神尽快回应。 到第三回,所谓的求,则是由族长之类的人物,在神像前进行类似自残的种种行为。 鹿头丘懂得草编之术,修持咒语多年,能够感受术法的气息。 但他也说不清楚,这种祖宗传下来的求神祈雨之法,究竟有没有用处。 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事先探过楚天舒的口风,知道这位神子,并不在意村民当面供奉别的神像的行为。 因此,鹿头丘进来之后,依然按照仪式,在香炉前三跪九叩,将树枝搭在鹿王神像的蹄侧。 楚天舒静静在旁看着,这时才道:“神仙也是各有偏好,看你们这老一套看腻了,或许做些别的事情,更能得到回报。” 鹿头丘一愣:“神子得到指引了么,不知是要我们做什么?” 这种说辞,是刚才仙鹤所提议的。 按照鹿野庄的情况,虽然人们有一些特殊的禀赋,也有类似老族长的明眼人。 但大多数还是比较迷茫,容易懈怠,要做思想工作,绝非一日之功。 不妨先以神仙指示作借口,鼓励起这些人。 使之肯用力、用心的跟随现实送来的专业人员办事。 楚天舒问道:“你们这附近有大河吗?” 鹿头丘神色微变,迟疑道:“就从这鹿王庙继续往南,以寻常村人的脚力,走个小半天,也就能看见一条大河了。” “那条河叫樊梁,水面开阔,但又不怎么发大水,因此河岸两边,有许多上等的庄稼地。” “沿岸曾经有十几个村庄,有鹿野之民,又有广耳人、黑齿人、长右人。” “大伙种的东西不同,正好容易拿来交换,每年秋收之后,着实热闹的很。” 鹿头丘的语调,不知不觉就有一点放缓,透出几分追忆。 “那时整个薄夜洲上,各地都会有人去参加秋收集会,最善于讲故事的夜游郎,绘声绘色,讲起薄夜洲外的传闻。” “就算是千百遍咀嚼过的老故事,在他们嘴里重说出来,也另有一番风味。” 鹿头丘带着点自得,笑道,“有些族里不着调,没有保存祖宗书典的,就把夜游郎的故事带回去,当成历史。” “薄夜洲上樊梁地,那时真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好去处。” 楚天舒一听这个口吻就知道,现在肯定已经出了什么变故。 所以这幅场景,只停留在曾经了。 果不其然,鹿头丘顿了顿,就说起了变故。 那是在二三十年前,樊梁地多出河神的传闻。 各个村庄原本都拜神,他们也有自家认定的河神。 在族长们有时秘而不宣的心态中,那是一些无害又无大用,偶尔用来施术的神像而已。 可是三十年前的传闻,说的是另一种河神。 牛角人身,四肢修长,牙如锯齿,有威神大力而居于水域。 樊梁地的人忘本,忘祭河神太久,终于惹怒河神,即将降下惩罚。 各村的水井里出现尸体,都是早就已经下葬的老人;到河边取水、浣衣、游玩的人,总是失踪。 养在水田里的鱼变得会咬人,只要咬上一口,人和鱼就都挺直不动,胀得像是泡了很久的浮尸。 消息传开,人们都变得愤怒了起来。 长着牛角,牙如锯齿而已,难道是什么稀奇的长相吗? 一听就像是什么外地种族,仗着水性好,迁移到这里,弄出来的事端。 有的村子,日夜在井里悬灯,观察着井里的动静,组织青壮去坟地巡视守夜。 有的村子,在各处水渠布置陷阱,趁着日头最亮的时候,上百号人去大河里潜水搜查。 但是他们一无所获,死的人越来越多。 血性过去之后,恐惧终究压倒了大伙儿。 族长们没有办法,人们寻到巫师,最有灵验的巫师当真琢磨出一套新的拜河神的法子。 樊梁地的人们向神告罪之后,巫师就颁布了新的规矩。 第一要有恒心,不能等到节日再拜神,要有人充当神仆,一年到头都为神办事,各家原本的神庙推倒,重立神像,神像前要日日都有供奉。 其次,沿岸田地,本是河神所赐,要为从前的遗忘不敬,付出代价,将许多田地,还归于神,正好划出部分神仆,专门负责打理。 至于到了节庆的时候,为了表示跟平日奉神的分别,还要在神仆之外,另选神清骨秀的孩童,作为祭品。 樊梁地的民众,一一奉行之后,果真不再有之前的那些怪事出现。 “太老套了!” 仙鹤的声音,忽然又在楚天舒耳边响起。 楚天舒看了眼,发现鹿头丘没反应,察觉出这是一种隐秘的传音。 鹿头丘还在讲述。 “这些年的樊梁地,每到秋收后,都改成了最肃穆的日子,一排排站着、等着、跪着,拜河神。” “没人知道明年的祭品是不是会选到自己家,明年自家的庄稼地,会不会变成神田。” “别的村庄,也不怎么敢过去了。” 鹿头丘小心翼翼的看着楚天舒,道,“巫师的规矩,越来越多,一年一个样。” “别说挖渠了,各个村庄想打口井,都要先去樊梁地,拜见巫人,送上厚礼。” “我们村里的这口新井,当年是村人凑粮食炼的黄精当礼物,光我家就供出去一半的余粮。” 鹿头丘当真机警,楚天舒还没有明说,他已大致猜出,神子可能想让他们挖渠。 楚天舒呵呵一笑:“这到底是河神还是井神啊。” “离得这么远,你们自家动手打口井,他们都要管?” 仙鹤再度开口:“这类规矩越来越繁琐,多半是为了加重权力的存在感,更进一步打压民众的反抗心理。” 鹿头丘齿间漏出一缕叹息。 “樊梁地变了之后,不少人外逃,有人就逃到我们村来,可是我们不敢收,顶多舍点米汤,就把他们赶走。” “有年纪大的夜游郎,在我们村上歇脚的时候,跟我聊过。” “其实,天底下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巫人们传达神意,添加种种规矩,驱役着各族之民。” “像薄夜洲之类的所在,没有鬼神栖身,人们以前的日子才能过得比较……散漫。” 楚天舒这下,算是对灵界有了个比较具体的认知。 从生产能力、制造工艺、商品交换等形式来看。 因为这些灵界民众各有所长,代代积累到现在,已经有点像是明清时期。 可是,在那些鬼神影响力覆盖的地方,社会制度,简直像是停留在春秋战国,说不定还要更古老点。 仙鹤的声音悠长,却带着一种冷笑的感觉。 “好,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天舒,他们不要民心,我们要了如何!” 楚天舒摸了一下腰带。 前辈,你刚才这句话,可并非一个问句。 在存有众多鬼神的灵界,指望就依靠民心,去对抗这些鬼神地头蛇,不太现实。 但是,民心所向,是可以从种种途径转变成底蕴的,底蕴可以催化战力的品质,增加战力的数量。 现实世界与此地的接触,大有可能成为一个契机,提供那些转化途径。 那是长远的事情。 现在的重点则是,挖渠,种地。 ——铲掉妨碍我们种地收药的烂石头。 鹿头丘并不知道楚天舒和仙鹤的思量。 他等了一会儿,见楚天舒未有表态,忍不住说道:“若是神子愿意出面,我看那些巫者,多少也要给这个面子,准许我们挖渠……” 鹿头丘觉得,樊梁地,肯定是没有神子的。 如果有的话,当初神子直接现身,展示神威,配上那些所谓的神罚,效果肯定更好。 但楚天舒,并没有那么迷信神子的地位。 不说别人,光眼前这个族长,也几次三番表现过,万一楚天舒动手,就要拼死一搏的底气。 那些巫者拥有的实力,明显远超鹿野庄。 楚天舒本身还是人世来的,并不是真的鬼神子孙。 若是大咧咧以神子的身份去接触,指不定会被当成大补灵药,设局围殴。 “世上贤愚不肖,有的可以用威德教化,有的却是无法改变的。” 楚天舒坚决的说道,“应该让他们,各自得到应有的结局。” 鹿头丘心中一凛。 果然是这样。 仙乡来的人,遇到鬼神相关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下狠手。 哎呀,还好我们村的鹿王神,光是有个雕像杵在这里,从来没有显灵过。 鹿头丘斟酌再三,暗自咬牙:“神子有任何吩咐,鹿野庄一定尽力而为。” 楚天舒轻轻一笑,说道:“那就请你们扎草人吧。” “能扎多少扎多少,体积要有跟我差不多大,但是品质,要类似你编的那些蛟龙麻雀。” 鹿头丘怔了怔:“面部要编成什么样子?” “面部不重要,别的地方编好就行。” 楚天舒指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可以给草人们额头,也全都编上两根小角。” 幽魂飘入灵界,会逐渐拥有实体,渐渐懂得虚实转化。 但是,生魂如果送下来,还需要另有载体。 楚天舒心想:给他们都长点角,到时候方便融入群众。 “还有,我最近就住在这庙里。” 楚天舒说道,“稍后把我那个俘虏也送过来。” (本章完) 第205章 出门即修行 第205章 出门即修行 第二次的仪式,终究还是没有立竿见影的求来一场透雨。 但是,老族长从神庙出来之后,给出了不少隐晦、模糊的暗示。 懂的人,似乎在忐忑中多了一份盼头。 不懂的人,也显得自己好像懂了一样,在奇特的氛围中,像是吃了一剂定心丸。 楚天舒独坐在庙中。 他虽然喜欢出名,但也不喜欢时时刻刻都那么招摇。 这三朵金焰,始终悬在他身边,颇有不便。 之前他想过好几个办法,发现只有把自己的心跳速度,控制到极低,气血运行很迟缓,才能让金焰淡化,隐去。 但这种状态,他很难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鹤来不愧是坐镇第一研究院的老前辈,得知这种情况后,给了他一个两全其美的秘法。 术法之道,也分为内修和外用。 有的外用技巧,必须要独门念力才能匹配。 但也有些技巧,不在乎念力属性。 《分神血咒》,就属于后者。 这所谓的分神血咒,本意是把自己的念力寄存在鲜血之中。 点滴鲜血离体,抹在某个地方的时候,念力还能隔空有所感知。 实际上,只是古代人开发的偷听小技巧。 这个用法,在楚天舒身上,却是呈现另一种效果。 不是把念力藏于鲜血,而是把气血藏于念力。 把三朵气血金焰,收藏到脑部念力之内。 楚天舒既能炼精化气,又能炼神化气,这样收藏之后,念力和金焰,通过内力为媒介,浑浑一片。 即使全力作战时,也不用担心三朵金焰又脱离出去,显化在外。 片刻工夫,楚天舒就熟悉了这个技巧,三朵金焰飘向额头,消失不见。 “明明是偷听小技巧,也能有这样的用途。” 楚天舒赞叹道,“鹤前辈,你学这些小法术的时候,居然也都会追究原理,所以才能想到,用在我这种场合吧?” 香炉中传出仙鹤的声音。 “毕竟活得久,时间多,前些年又不敢追求突破,只能琢磨这些东西了。” “别说是这种不分正邪的小技巧,就算是邪道中人开创的法术,本鹤也研读过。” “待会儿炮制那只马面举父,用的就属于邪术。” 那只举父,已经被审问过。 是在深山中与同类厮杀受创,就躲到绿禾翁的地盘,伤养好了,却又与绿禾翁结怨。 角二叔为了换粮,出手协助,就被这猴子记恨上了。 楚天舒问过之后,本来准备一掌拍死,但想想,还是该适应一下与天赋神通对战的情况,才留他多活几天。 仙鹤当时得知此事后,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但要等村民们都回去之后,再安排人把马面举父送来,还需要好些时间。 楚天舒坐在蒲团上,右膝盖拱起,撑着手肘,拳头抵着下巴。 “鹤前辈,你这个状态,是不是也能听见现实里大家说话的声音?” 炉中有声:“能听见。” 楚天舒:“我看你加固联系的时候,还老听我和鹿头丘对话,并发出评论,说明聊天也不影响你工作吧。” 仙鹤道:“你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 楚天舒笑道,“听你说,好几个熟人,现在就在客厅里,拜托前辈帮我们传传话呗。” 仙鹤沉默了好一会儿。 楚天舒左手握拳,拇指伸出,戳在丹田侧面,随即自下而上,连点躯干上的几个重要穴位。 他虽然坐姿不端正,却已经进入日常练功状态,口中随意说话。 年轻人都能分心二用。 总不能老鹤做不到吧。 楚天舒可能没这意思,但仙鹤领会的就是这意思,本来想装听不见的,这下直接开口了。 “林百岁说,等草人扎好了,要第一个下来。” “老冯说,还是他下来比较有用,你评评理吧。” 楚天舒应答如流:“没事,也许鹿头丘第一批送过来的,不止两个草人……” 就在仙鹤牌语音的作用下。 楚天舒跟亲友聊了起来,聊着聊着,才发现小白老师也在。 他的心情愈发舒缓,就像是一头在海下酝酿的巨兽。 鹿野之民的处境,彼此之间的氛围,总让他有一种亲切和即视感。 而跟真正的亲友相处,让他更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像冯校长和爷爷那样,愿意为了一些明知道自己做不到的庞大理想而坚持很久。 但是,以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的人际关系加起来,有希望达成的事情。 有可能经由各种样,努力取得的切实成果。 他实在是很乐意去尝试。 这不是大愿,但,也不是单纯为了生存。 这个……就是修行吧? 我是希望,身边遇到的人,都能踏上这样的修行。 蓦然,楚天舒停止了跟仙鹤的对话,从容的起身走到庙门口,掀开布帘。 时至傍晚,夕阳未落,残月已升。 天气还是干燥得吓人。 风尘飘荡间,青壮村民推着板车把马面举父送过来,还有两辆板车上,堆满了各种草料。 看样子,鹿头丘是准备到庙旁边来编草人。 鹿头丘边走,口中还在念着咒,手上飞快的结着草绳。 他眉深锁,背微弓,自己却似未察觉,豁然一抬眸,无意中盯住了楚天舒,忘了伪装出恭敬。 那个眼神,倒好像他手里拿的不是草。 眼中的楚天舒,才是唯一的一根稻草,浮在水面。 这根草,若是自身本就有太多负担,便先沉了。 这草若是无心寡情,也不愿停留在别人希冀的目光里,早随波逐流而走。 可楚天舒就是站在那儿,轻盈的虽像草叶,却又像是早已扎了根,正长得高出了水面。 还在生长。 鹿头丘走到庙前的时候,人不自觉放松了些,心里却莫名浮出了真正的尊敬。 楚天舒笑道:“你要在这里编草人?” 鹿头丘点头:“只在庙外就好。” “也不用,待会儿你就可以进来。” 楚天舒说道,“我正好也有些话要跟你讲。” 他一伸手,青色的吸力就把马面举父吸到手上,带进庙里。 布帘垂落,内部镀上了青色的光芒,边角处紧紧的贴着门框和地面,没有一丝缝隙。 屋顶、墙壁,都变得泛青,内外声音被隔绝。 幽幽的颂唱声,从香炉里面传了出来。 那么凶恶的猴子,被楚天舒折腾审问好几次,依然蛮气不改。 这时他体表燃起血色如丝的细焰,竟让他眼中瞬间就露出无法遏制的恐惧,嘶吼却无声。 火焰覆盖全身之后,马面举父越缩越短,翻滚变成一个浮空的火球。 外面的日头彻底消失,天空只剩残月。 鹤来已把马面举父焚化祭炼。 半空中,只剩下一块火红的玉佩。 这块玉佩,可以让楚天舒化身为马面举父三个时辰,形体没有半点破绽,可以分多次使用。 但所有实力,仍保留着楚天舒原本的水准。 仙鹤的建议,就是用马面举父的身份,在樊梁地大闹一通。 依照仙鹤的实际经验,这种野蛮粗糙的权力结构,又是处于刚成型的一代人。 无论是不同阶层的矛盾,还是同阶层之间,都会非常尖锐。 那些巫者中,只要死上几个,出现空位,余者必有乱象。 楚天舒可以先到那边探听一下情况,条件允许的话,就干掉几个在巫者中的地位也属于中等的。 如此一来,在后续其余巫者相争的时候,也可以窥探到樊梁地顶尖巫者的手段。 不管他们真的是跟外地迁移来的水中种族有勾结,还是真的与什么鬼神有牵连。 刺激出了背后的手段之后,再设法铲除。 才可以更加稳妥,也更不留隐患。 这些全部都是经验之谈。 凡是疑似与鬼神相关的事件,有时候,暗地里的隐患,要比明面上的人物更加麻烦。 鹤来讲了好几个典型案例,巨细无遗。 楚天舒那时听着听着,就不禁点头,也算是涨知识了。 现在他接住玉佩,把鹿头丘喊进来,询问路线,又叮嘱一番,便孤身离开。 从山坡的另一面下去,楚天舒脚步松快,但往往一步过去,就闪出十米开外。 残月,旷野,风沙。 楚天舒身上,浑然看不出一点杀意。 但路上的风沙,如被一把尖刀撕裂,都避着他。 (本章完) 第206章 巫人之巢 第206章 巫人之巢 樊梁河的水位,最近也受到干旱的影响,有所下降。 但是水量依旧充沛浩荡,沿着两岸井字般的窄长水渠,滋润上好的庄稼。 人们居住的地方,离河岸边要更远些,所处的地势也较高。 田野如同一张巨大的棋盘。 而那些房屋棚舍,正如一簇簇棋子,各自抱团又泾渭分明的,盘踞在这硕大的棋盘上。 巫者黑齿南仓的家,就位于其中一簇的中心。 灯火长明的十余楼台和大片的厦屋,被最外面的一圈石墙围住。 占地之广,至少相当于寻常百户人家。 多年积累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有上千名奴仆,在这片地方生存。 黑齿南仓及亲信者的习惯,成为奴仆必须牢记的戒令。 比如在前半夜,所有灯火都不能熄。 那些高楼上,全部要点无烟的清油大灯,黑齿南仓用饭后,极有可能任意到某座楼中散步。 而在靠近围墙的地方,则不顾有无烟气,那些铁鼎大锅里面,就只要火势猛烈,主人爱看。 不过,黑齿南仓用饭一向不专心,时间会拖得很长。 他坐在正厅的北侧,地势比厅内其余地方,都要高出十个台阶。 极长的金线竹丝薄毯,从北侧一路铺到大门处,踩上去的触感,比踩在石板上还要清凉。 精心打扮的女奴,成群的在这里献舞,腰肢柔软,足弓纤细。 厅内左右,各置有六张案几,设有席位,但现在只有两个亲信武士坐在那里,大吃大嚼。 南面正门处,一个老者被奴隶引过来,当场跪在了门槛上。 黑齿南仓放下酒爵,拿金丝玉梳抹了一下自己黑长的胡须,眯眼看去。 “是,十七叔吗?” 老者连忙点头,行礼叩拜。 黑齿南仓不悦道:“以你我的关系,你跪在门槛上干什么?” “来人,给十七叔送块草席,让他跪的舒服点。” 旁边立刻有奴仆送上一块草席。 老人感动得涕泗横流,急忙抹掉,磕头谢恩:“小人今天是来叩求巫师,想让我的孙子,成为一名尊贵的神仆。” 黑齿南仓奇道:“神仆虽然有些好处,也不值得你这样的人家求告吧?” 老者低头道:“是三巫师选祭品的人,白天看见我家孙儿,夸了两句,长得不错。” “小人就想,他们肯定是要把我孙儿也列到祭品里面。” 樊梁地界说话最有用的七名巫者里面,有两名是出自黑齿族。 似乎他们两个的关系,天然就该更亲近。 最初,黑齿南仓和黑齿三之间,也确实相处很好,他们共用自己族里的远亲,作为仆从。 但是没过几年,黑齿南仓就发现,这样做有巨大的不便。 因为他们的仆从,跟其他巫者的仆从交涉时,外人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那些仆从代表的是哪一位黑齿的意思。 有的时候,明明是利用黑齿南仓的面子,达成的事情,好处却并没有落在他的手上。 这就显然是自己吃了亏。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 好几年的时间累计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已吃过多少亏。 当时黑齿之间,爆发了一场不动声色,但终至流血的内斗。 黑齿南仓技高一筹,成功掌握住了过去两名巫者共同培养出来的那些手下。 黑齿三只能另起炉灶,如今身边任用的神仆亲信,大多都是其他种族的人。 这在二人间,留下了无法释怀的死结。 现在听到老人的说辞,黑齿南仓就知道,这件事情,确实是把老人的孙子设为神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哼。” 黑齿南仓说道,“我看那个侄子长得确实不错,最难得的是,竟然有两分像我,那怎么能在他脸上留下奴仆的印记呢?” 他对亲信吩咐道,“你们明天去找些品貌不错的,提前把祭品的数量凑齐。” “嗯,在祭品数量外,再多找十个备用,免得到时候找借口,想要扩大祭品。” “这样一来,黑齿三要是还想选我那个侄子,我自然能把他的话头堵住。” 老者虽然没有达成目标,但也已经非常高兴,再次磕头。 黑齿南仓听到十七叔的千恩万谢,心中非常受用。 他所学成的巫术,用同族的尸体炼法,效果是最好的,尤其是各家祖辈里,生前筋骨强劲的人物。 因此他挖了族里不少祖坟。 近三十年里,族里病死的、斗殴的、不恭敬而被抓、为奴时有过失、筋骨格外好的,也都经过他的烧炼,另有用处。 可是,大家毕竟都是黑齿族人,身上有太多相似。 黑齿南仓使用这些族人,用得多了,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让人抓了别家族民,依次试过,最后却无奈的发现,还是自家族人烧用起来,效果最好。 总不好为了族人们,让自己修炼的效果减损两分吧,只好沿用故例。 但也因为这个缘故,在别的事情上,黑齿南仓对自己的族人向来是很照顾的,算是一种补偿。 七个巫者里面,就以他的形象最为亲切。 “都退下吧。” 黑齿南仓让献舞的女奴们全部离开,乐曲声也消失,大厅内恢复安静。 他是来了兴致,挥手招呼十七叔,让老人跪得近一点,说说最近樊梁地里面的事情。 有的事情是传不到他这位巫师耳朵里的。 但他偶尔会想听听别人讲述这些小事,从小事里面,才能够见出,人们处处都对自己崇敬尊重,不敢怠慢。 老人不在那张竹丝长毯上走动,爬到旁边之后,再往前走。 那些金线绣出来的猛兽图案,在灯光下,都显得那么神圣珍贵。 不知是否错觉,老人好像还看到。 那些图案上,有只鹰首人身的怪物,眼珠子忽而转动了一下。 原本这眼珠应该看向屋顶,但这一转,好像鹰首都变得立体了起来,看向厅外。 黑齿南仓脸色一变,突然发出含混、尖利的叱声。 这个叱骂声,由两个音节组成,仿佛是某种咒语。 大厅里没人能听懂这两个字。 但是,那条长毯上绣出来的所有精怪,全部做出了头部扭转的动作,就像听到了号令。 金色的光,骤然从毯子向上拉伸。 与此同时,大厅外面的高楼上,忽然斜射下来一道黑影。 咚!!! 门槛从中间断成两截,深深凹陷下去,大片石板砖块碎裂,尘埃被劲风崩开。 长脸如马面,悍身如暴猿。 那条黑影,正是一只大手大脚的马面举父。 金光和劲风一撞,光芒里的所有精怪,彻底现身,几乎挤满了这座开阔的大厅。 十几只长着蝙蝠翅膀的人头,先飞了出来。 人头们红着眼睛,发出惊魂的尖叫,张开利齿,撞向马面举父。 “喝!” 楚天舒也没想到,这个巫师如此敏锐,好像还不是靠他自己,而是这张地毯,先发现了危险。 但暴猿出手的速度,远超这些人头的飞行速度。 空气里猛地震荡了一下。 像是有十几条手臂残影,同时喷发,一闪即灭。 那些人头在半空僵住,同步炸裂,像是十几团白灰。 楚天舒已经向前冲刺,膝盖一提,直接撞碎一头白牛的脑袋。 呼!!! 整个暴猿的身体,借这一撞,单手一按,从白牛背上翻过,两只大脚,轰然砸在了白牛后方,一条蟒蛇身上。 蟒蛇被巨力一踩,头尾猛然伸直,两端膨胀,炸裂开来。 猿猴的手臂又如一杆大铁鞭,嗡然伸出,一晃之下。 前方三只拿刀的马面举父,脑袋已经被抽爆。 楚天舒浑厚的功力并不外显,但正在他体内勃发,加持肉身的每一个角落。 变成马面举父之后,他施展通背拳,更是出神入化。 金光中涌现的大量精怪,他甚至都不去细看全貌。 只是模糊看见个形体,他的大手已抽打过去,爆头穿胸,破体而过。 那十七叔只看见。 精怪群中,一团团白灰,上下左右,连环爆炸,黑影在猛烈突进。 眨眼之间,不知道他已经抽死三十,还是四十只精怪,快要杀穿大厅。 不要说是十七叔,就算是黑齿南仓,也震惊得五官都有点拉长了,露出发红的眼睑。 黑齿族人的骨骼,比别的不少种族都更坚硬。 利用巫术,从他们的骨骼里面,能够烧出一种金丝。 用这种金丝刻绣出来的图案,加以秘咒,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具现出来各种精怪。 黑齿南仓几十年的积累,把自家各个大屋,都布置了带有黑齿金丝的器皿。 这让他有了日益强大,处处安心的实感。 正厅里的这条长毯,正是他最强的法器之一。 鹰首人身的怪物,和鼻尖长角的怪物,却没有直接去阻拦那个黑影,而是跟两个亲卫重迭。 西边的亲卫,浑身的肌肉突然膨胀,衣物撕裂,皮肤上都出现了因为肌肉暴涨而超负荷的裂痕。 东边的亲卫,身体却忽然收缩了一下,变得更瘦更硬,眼睛尖锐的像是鹰隼,陡然扑出。 他的锐眼,能够看到楚天舒动作的所有细节。 可是楚天舒的脚后跟,这时忽然一震。 猿猴站立的那块石板,猛烈下陷,左右两侧的石板,同时弹上半空。 楚天舒右手在石板上一推。 不管东侧那个亲卫,想有什么变化技巧,攻敌破绽,整个人都已经先被石板的阴影覆盖。 嘭!! 东侧亲卫的双臂七折八扭,不成人形的倒飞出去,砸在墙上。 那块石板在一撞之后,还回到楚天舒手上。 他的左手也已经抓住西侧石板的边角,身形一转。 两块石板旋切飞射出去。 西侧亲卫砰砰两拳,当空打爆。 冷不防楚天舒还有一脚,已扫在他的脚踝上。 西侧亲卫身形侧摔,人还没落地,就被楚天舒一手抓住腰带。 楚天舒就像抓着一根攻城重锤,把这个亲卫向前甩去,平直的撞向巫师。 黑齿南仓在惊恐之下,居然一头向后撞去。 他身后就是墙壁,他这一撞,好像是要用后脑砸在墙壁上。 可是等他真撞上去的时候,那墙壁出奇地软了一下。 墙壁里伸出一条胳膊,抱住巫师,身体一转,用后背挡住了撞过来的亲卫。 咚!! 亲卫一撞之下,整个身子反挫落地,没了声息。 那个用后背挡住撞击的人,却只是晃了一下。 这一晃,周围墙壁上起了连锁反应,大量墙粉坠落,露出一个个人形轮廓。 从北面墙壁,蔓延到东西二墙。 这个大厅的墙体里面,竟然有这么多拱形窟窿。 每一个拱形窟窿里面,都藏着一具……尸体! (本章完) 第207章 拔除 第207章 拔除 楚天舒来到樊梁地之后,并没有立刻动手。 他先潜入了好些人家,利用真言和银针,让这些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吐露了很多关于樊梁地的情况。 如此,他确定了七名巫者的住处、地位、作风,选定目标。 关于这个黑齿南仓,楚天舒有猜到,对方可能修行有一种类似炼尸的手段。 但是,真没有想到,这人炼尸不搞棺材,不搞风水阴穴。 他居然把尸体,都藏在自家墙壁里面。 而且还是藏在正厅这种地方! 这个正厅里的灯油、食物,都散发着独特的气息,并非凡品。 受这些东西影响,楚天舒事先亦未察觉出,墙里藏有尸怪。 五十多头尸怪,皮肤皆是一种腐青色,像是把果子沤烂之后的坑底泥浆。 但是他们的体表,又都有着金色条纹,犹如笔走龙蛇的咒字,连绵成篇,井井有条,从头部覆盖到四肢之上。 那是年复一年,以骨灰金粉供奉给他们,渗透到他们体内。 黑齿南仓也在这个过程中,与五十多个尸怪,拥有了紧密的心血感应。 刚才紧急关头,不需要施咒掐诀,尸怪就会护主。 嘶!! 诸多尸怪睁眼,眼眶里纯黑一片,第一反应就是吸气。 大厅里所有的油灯,都极速闪烁,发绿,熄灭。 黑齿家的十七叔,之前还侥幸躲过了战斗的余波,这时候却像是浑身漏气,整个人只剩一副皮包骨头,倒在地上。 大量的粉尘白气,涌向这些尸怪的鼻孔。 大厅里面气温骤降,柱子爬上了白霜。 这些尸怪凑在一起,居然隔空就能吸人精气,不需要用牙咬到别人身上。 楚天舒能够感受到,以他这种程度的精纯气血,都受到了一点牵动。 “啊!!!” 只在瞬息之间,尸怪们齐声发出大吼。 气流吸满后,他们的胸腔,像鱼泡一样鼓了起来,个个身形都轻飘飘的,突兀从墙里飞出。 四面八方,飞影如箭,来去穿梭。 从一个窟窿飞出的尸怪,正好斜射到对面另一个窟窿内,翻身再扑向下一个窟窿。 所有尸怪,乱中有序,利爪的轨迹在半空划过,形成一个疏而不漏的困阵。 楚天舒的身影左右摇闪,挥手抽打利爪。 眨眼之间,他就要应付数十条利爪轨迹,却游刃有余。 他的眼神,依然盯住了那个背对室内的尸怪,突然一脚,斜铲在地上。 砰砰砰砰砰!! 地面砖石向前挤压炸裂。 一路裂纹,从楚天舒落脚的地方,直接延伸到台阶之上,飞快通向墙壁。 那抱着巫师的尸怪,本来也要飘飞,向厅外逃走,脚下砖石却突然拱起,传出一股大力。 使他整个身体向上一撞,脑袋撞到窟窿顶端的墙体。 嗡!! 楚天舒抓住这一刹那,身形下沉。 暴戾猿猴的身形,居然也能显出一种静谧的姿态。 左手向外虚按,右手上抬,掌心向前,掌心里浮现出青色四叶的印记。 正飞起、正坠落、正在半空的尸怪,都感受到周围的光影,出现微妙起伏。 这些尸怪,其实根本没有视觉,也不需要视觉。 这种诡异的感觉,是直透心灵。 甚至是直透到与他们心心相印的黑齿巫师心中。 【功法:《纵横简印》。 神气相吸,生生不息。 水纵横,山远近,八面来风,光阴无定。 敌在其中,茫然待毙。】 尸怪们疏而不漏的阵型,好像变得松散起来。 本来他们跟猿猴的碰撞,总是一瞬内,若即若离的接触,不等猿猴发力,就已经换另一个尸怪顶上。 这一刻,他们却避无可避。 猿猴沉坠的身影,突然飞掠而起,一掌轰击出去。 咚咚咚!! 三只尸怪,连续被他掌力击中,迭在一起,撞向北方墙壁。 那唯一一个背对室内的尸怪,被这三个同类撞上。 仿佛几块被水浸湿的沉重巨木相撞。 尸怪们的缝隙里,炸出一圈圈带着湿气的白环。 最末端的尸怪,手臂咯噔一声松开,胸前抱着的黑齿巫师,被震飞出去。 楚天舒的手掌变推为抓,一拽之下,四只尸怪,通通被他拽走,甩向一侧。 猿猴身形一矮,灵巧无比的从那个窟窿里穿梭出去。 黑齿南仓被震飞出去,心灵反而在刚才一连串的惊悚变化中,得到了决断。 他已经知道这是灭顶之灾,不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保命是第一要务。 杂念全消的巫师,双手突然从袖中缩起,脑袋也缩进衣领之内。 金线黑袍拱了起来,仿若一个巨大的蚕茧,往地下一钻。 人明明钻到了地底下,地面却看不出一点窟窿,平坦无比。 他家里的这些土地,不知道撒过多少骨灰。 只要是在自家范围内,用自己的心血作为媒介,就可以沟通这些骨灰,在地下潜行。 楚天舒追到这里,蒲扇大的手掌,忽然深深的拍在了地上。 土地对他而言,像烂豆腐一样。 一巴掌拍下去,整条手臂都没入地下。 蚕茧状的黑袍刚潜入地下,如同在潜水一般,就突然觉得顶端一紧。 楚天舒的手掌杀进地下,拽住黑袍。 黑齿南仓拼死一搏,想要撕裂黑袍,继续下沉。 一股青气,却突然覆盖整件黑袍,已经被他手臂撕开的布料,陡然硬如铁板。 忽嘟!! 楚天舒硬生生把这只巫师,从地底下拔了出来。 黑袍带人飞上半空。 猿猴身形一扭,凌空一腿重重的踢在这团黑袍之上。 筋骨碎裂的声音里面,黑袍带血,砸在大厅的外墙上,涂了一片红。 楚天舒的指尖渗出一点鲜血,弹在血衣之中,身形一闪,横切到别的屋舍里面。 整个黑齿府邸上,处处都传出了惊慌的叫声。 周边的村户全被惊动,眺望着那边,敬畏又惶恐,不知巫师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仅仅在两刻钟之后,空中就飞来一顶轿子。 这顶轿子,仿佛是用绿色的大纸迭成,还有硬纸折成的四个傀儡,作为轿夫。 因为够轻,四个轿夫奔跑一段距离以后,就会飘向半空,滑翔好一段路程,才重新落地。 轿帘掀开,露出里面一张威严的白色纸脸,实打实的棱角分明,眸子用黑漆点成。 “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急怒。 “你们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竟然杀死同为巫者的人?!” (本章完) 第208章 纸人,木剑 第208章 纸人,木剑 樊梁地,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十五之间,是祭河神的大日子。 先是各式面点果子,轮番的上,神前傩戏,日日叩拜烧香。 鼎中烧的药粉香泥,都是一年到头筛选出来的上品,是真正有灵效的香火。 选活人祭品的事情,也是要在这最有香火的十几天内进行,到最后一天,正式举行人祭,把选定的祭品送上神坛。 七名巫者,能够在这最后一天中,成功得到赐福,愈转年轻,精力饱满,修行、使用巫术的过程中,所有代价、错漏,也可以修补完好。 所以,自从七名巫者之间不再齐心。 这十几天光景,就成了他们争斗最剧烈的时候。 都争着要成为受赐福最多的人,也争着要把别人打压下去。 最近正处在这样的日子里。 纸人巫师一察觉黑齿南仓家出了大事,才会下意识觉得,是别的巫师痛下杀手。 不过,等纸帘自动卷收在轿门上沿,纸人巫师定睛细看,就察觉出异样。 现场的痕迹,并不像是任何一个巫师的手段。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鼻嗅四野,去!” 纸人白色的大袖扬起,袖中飞出一长排纸鹤,分散四方,大半在低空盘旋。 小部分纸鹤,贴着地面寸寸滑行,像是在仔细嗅着地下的气味。 确保凶手没有继续潜藏在现场。 也有纸鹤飞到大厅之中,看到那些尸怪,此刻都静立不动。 为求指挥时得心应手,黑齿南仓把这些尸怪的本能凶性,都消磨得差不多了,才能够做到心意相牵,一念即动。 但也是这个缘故,黑齿南仓一死,这些尸怪,就陷入蒙昧无知,僵硬如枯木的境地。 此时,百十号黑齿族人聚集到这大厅后面来,匍匐在地,对着轿子磕头不止。 “小人叩见高鸣巫师!” 这帮人平时在黑齿南仓的统治下,对巫师敬畏无比,一看见黑齿巫师居然被干掉,吓得心胆欲裂,根本没敢靠近这片地方。 直到凶手离去已久,又发现纸轿飞来,才敢靠近。 就在一片叩拜声中,又有几道身影,陆续赶到。 其中三名巫者,都是广耳族人,修成巫术之后,双耳能够变化,宽大如羽翼。 他们借着双耳扇动,在低空飞行,一旦落地,耳朵急速收缩,变得仅有猪耳般大小。 三人耳朵虽大,身形却是又瘦又高。 三人中的壮汉和女子,乃是父女关系,站位相隔仅有数尺,手持长条竹杖。 另有一个独眼汉子,与他们相隔数丈,手中捧着竹根短杖。 虽然同出一族,三人关系也并不特别和睦。 另有一个头戴荷叶帽子的老翁,五短身材,白须发又密又长,慢吞吞从房屋阴影间走出来。 最后来的是一个金衣华服的黑齿男子,眉骨高,两腮瘦,一撮胡须如尖锥。 这五名巫师,都看到死在墙上,嵌得很紧的黑齿南仓,个个脸色耸动。 荷叶老翁沉声道:“高鸣,是你对黑齿南仓下的手?” 纸人巫师坐在轿子里不动,对那老翁,连个眼神都欠奉:“这像是我下的手吗?” 老翁怪声一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广耳女巫师直言道:“最有可能动手的,是黑齿三吧。” “而且,他对这边最上心,刚才来得却是最晚,是不是杀人之后,赶紧回去换了身装束,这一来一往才耽搁了时间?很可疑呀。” 黑齿三眼睛一瞪。 高鸣忽然扬声道:“黑齿家的护卫,你们应该目睹了一些事情,还不说出来?!” 虽然是个纸人身体,他发出来的声音却浑厚有力。 另外几个巫师到场之后,不说询问情况,就抢着彼此攻诘,已然让他大为不耐。 那些护卫听出他震怒之意,吓得五体投地。 “是一只马面举父,杀死巫师之后,还拆了好几间屋子,抢走了最好的一批香丹丸散。” 众巫师脸色皆有变化。 荷叶老翁问道:“是不是一只白头发的马面举父?” 护卫说道:“不是,他的毛发,应该是黑的,黑里透点红。” 黑齿三冷笑道:“毛色算什么,随便一染就行了。” “这片土地,混满黑齿族的骨灰,黑齿南仓本该可以遁地逃走。” 黑齿三一指地面的那个坑。 “他是在发动遁地之后,被抓出来杀死的,一定是马面举父操控土石的神通,妨碍了他的遁术。” 荷叶老翁迟疑道:“但是,马令白是来寻我们合谋大事的,有什么理由,要对黑齿南仓下手呢?” 广耳女巫师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说道:“不是马令白,他从傍晚就在我家中饮酒,没有离开过。” 此言一出,另外几个巫师都看向了她。 马令白也是一只马面举父。 半个多月前,他在深山里寻到樊梁河的上游,顺流而下,来到这片地界上,寻七位巫者谈事。 他展现了自己的强悍手段,筋骨蛮横,轻易摧毁好几种巫术法器,获得七位巫者的重视。 “马令白是代表雪仇之神而来。” 高鸣说道,“他肩负使命,要与我们供奉的流波之神合作,打开通往人间的秘密通道。” “此事一旦成功,那些大补的阳世之人,价值要比黑齿家收藏的香丹丸散,不知高出几倍。” “在正月十五,促成两位上神的沟通之前,他不可能冒着得罪流波之神的风险,对我们的巫师下手。” 高鸣说的有理有据,几人略微一想,也能明白过来。 广耳女巫笑道:“但既然凶手也是一只马面,马令白或许会知道对方的一些情况。” “我看,就先把黑齿家圈起来,让马令白来仔细的查验几遍,我们都先退出去吧,不要把这里的气息弄杂了。” 这话一说出口,高鸣就知道要坏。 黑齿三果然已经像一只夜枭般冷笑起来。 “这里全部是我黑齿一族的家产,要查可以,要把所有东西先让我清点一遍,运送出去。” “否则的话,你们把这里圈起来,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些东西,隔天就出现在广耳一族的家里?” 广耳女巫淡然道:“你还算是黑齿族的人吗?” 黑齿三眼色一厉:“你在床上把那只猴子服侍得很好吗?这么放心让他来帮忙。” 广耳女巫的眉梢吊起,手里竹杖,猛然向地面一戳。 竹杖只戳进去三寸多深,地下却好像受到巨大刺激。 女巫前方三丈处,地面鼓起一个大包,土壤炸裂。 黑色的旋风破土而出,带着呜呜的风啸声,极速移动。 半人高的旋风,形如漏斗,体积并不算大。 但在这股风旋转冲撞过去的时候,空气里充斥着一种铁腥味。 黑齿族的一个护卫,之前趴的太靠前,被这风擦了一下。 头部突然血肉全无,只剩下一个布满细孔的骷髅头。 “你随意杀我族亲?!” 黑齿三找到借口,袖子一甩。 拳头大小的镂空金球,破空射出,轰的一撞。 那半人高下的黑色旋风,当场被金球撞得崩散开来。 金球砸在地面,嗡嗡旋转,突然冒出浓烟,内部燃起火光。 黑齿三的嘴唇极速翕动,黑齿间碰出金色的火星,快得生出细微残影,无法辨别,手指凌空一抬。 锵! 金球怦然弹起,带着浓烟火光,如一颗小巧流星,射向女巫。 女巫两只耳朵一张,陡然放大如翼,身体拔空而起。 竹杖在半空点刺,前方空气歪斜,气流蜿蜒成旋。 三个黑色旋风,凭空成形,错落有致的涌向金球。 女巫的父亲犹豫了一下,想到瓜分黑齿家的好处,眼睛发亮,竹杖也在地面一划。 五个人头大小的旋风,从他划出的横线上滋生出来。 单个力量好像不如他女儿,但绝对更加灵动。 可这五个旋风刚生出来,轿子里的纸人就动了。 “够了!!” 纸人的身体和这个声音,竟让人觉得,像是同时到达的。 在纸人前进的一刹那,整个身体都变得扁平,就像是变成了一个皮影戏中的侧影。 如果只是一张柔纸,就算有这样的速度,也未必多么可怕。 但这个纸人腰间,还带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红漆木剑,竟似乎是桃木所作。 纸人在抵达广耳之父面前时,突然变回立体,手掌已经拔出腰间长剑,一挥而过。 五个人头大小的黑旋风,被他一剑全灭。 广耳之父心头一颤,脚下被黑色气流托着,急速向后滑行。 那纸人却根本没有追他,只是轻盈的飘上半空。 黑漆点眸,两颊雪白,嘴唇上却有一抹殷红血迹。 邪法修成的纸人,以柔御刚,带动阳气充沛的桃木剑。 长剑瞬间击破音障,精准的点在烟火金球之上。 一股透明锐气,贯穿到金球内部,烟火全灭,金球黯淡,向主人倒射回去。 纸人身影一扭,长剑刹那变向。 从后方袭来的旋风,被木剑直插进去。 红漆木剑在须臾之间,抖出上百次剑。 呜!!!! 剑啸声又锐又长,剑身搅拌的速度,竟然比旋风旋转的速度还快。 半人大小的旋风,完全被他驾驭,一甩而回。 另外两个旋风,被吸力拉扯,都撞在这个旋风之上。 三个旋风当空泯灭,一股气流爆冲出去。 广耳女巫被冲得身形不稳,向后翻滚一圈,才惊疑不定的扇动耳朵,稳住身形。 纸人轻飘飘的落回地面,脚尖在地上一点一送,身体就飘回轿子里面。 桃木剑没有插回他腰间,而是横在膝上。 黑齿三用金色衣袖一挡,卷住了自己的金球,却闷哼了一声,看向纸人的眼神,也变得十分惊异。 独眼广耳和荷叶老翁,脸色皆转为凝重,脚步变化,填上空位。 他们两个变化了位置之后,刚才还在交战的三个人,彼此登时显得和谐起来。 五个人一起看向纸轿,竟好像有同仇敌忾之意。 “都冷静了吗?” 纸人高鸣扫了一眼这几个人,心中暗骂。 他从前默默积蓄实力,没有展现过全部手段,就是知道,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本来是想等到今年正月十五的赐福之后,实力再有进展,加上黑齿南仓,可以对这五个人一锤定音。 如此谋划,竟然都被一只没脑子的马面破坏了。 “既然冷静了,那黑齿族的东西先放在这里,大家都不要动。” 纸人阴沉着说道,“现在就请马令白过来查看吧。” 墙壁上的尸体,依然嵌在那里,血腥味和尸怪的气味混在一起。 没有人能感觉出,尸体里还有一滴别人施过咒、变了质的血。 旷野之上。 楚天舒背后扛着一个大包裹,边走边感受“分神血咒”。 “嗯,异常的风声,烟火爆燃的声音,突破音障的声音,还有,剑啸么……” “嚯,还有个意外收获。” “雪仇之神,这死猴子真是贼心不改啊!” (本章完) 第209章 上好祭品 第209章 上好祭品 夜色已深。 巫师们没睡,马令白也还没睡。 他在广耳女巫的后院,搬起一大缸水,从头到脚的浇下来。 作为马面举父的部落中,难得的异种。 他的头发眉毛胡须,全都是雪白一片,毛根坚韧,但身上别的地方,体毛并不重。 水流浇过全身之后,块垒分明的躯体上,并没有留下多少水滴。 他稍微用力,皮肤就如荷叶一般,让水滴顺滑的流开。 自从感受到雪仇之神的存在,几次得到赐福,他身上那千百条旧伤疤,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皮肤莹润得让他有时候会怀疑,是不是太过脆弱了。 但是,当他真正发力的时候,厚实的皮层变得有点半透明,那种硬韧的感觉,就能够展现出来。 比他以前布满老茧和伤疤的皮肤,更加强大。 那口大缸被随意的丢开,砸了个稀碎。 马令白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想起了女巫。 广耳族的女巫,身体真柔软啊。 尤其实力还算不错,在自己所拥有的雌性里面,是很适合做长久夫妻的一个。 可惜,种族不同,基本生不了孩子。 不然的话,雪仇之神和流波之神合作后。 马令白和广耳女巫的孩子,极有可能,会成为将来两边势力统合后的首领。 “但流波一族,已经绝种了吧,广耳族,毕竟不是流波之神的血脉,而我的血脉,还可以继续增长。” “若我血脉彻底压过广耳,或许能让她生下一个纯粹的马面孩儿?” 马令白露出野蛮的笑容,脚尖一踏。 神通的力量,从地面传到墙体上,墙体表面,向外伸出一个岩石构成的拳头。 当!! 靠在墙上的铁棍,被这一拳打飞过来。 马令白单手接住,粗如儿臂的铁棒,在这急停之下,两端也不禁为之一晃。 月下白发,身影扭转,就以这铁棒上晃荡的力道为始,使起一套棍法。 嗡嗡的声音,分不清是铁棒的颤鸣,还是强劲的气流被扯动。 棍头舞来捣去,连棍带人,席卷翻沸。 整个院子里面,到处都是朦胧的棍影。 罡风呼啸,震的墙壁梁柱微微颤抖,瓦片哗哗作响。 那些新鲜的大缸碎片,竟然又被罡风卷起。 只被棍影一扫,连个碎裂的声音都没能传出,空中就多出了一条条雪粉般飞舞的碎屑。 满院棍影,倏然一收。 马令白持棍向天,动作沉凝。 这一刻,半空中漂浮着几道雪白粉末,像是三四条浮空的蟒蛇。 下一刹,棍头突然一动,沿着所有雪粉的轨迹走了一遍。 所有粉末,都被一股劲粘在棍子上。 嘭!! 长棍一甩,白色的线条贯穿厚实墙壁,轰出一个大窟窿。 粉末去势未竭,打穿出去三十步开外,又把一棵大树的表皮,打得麻麻点点。 大树晃了晃,从粉末孔点最密集的地方,断折下来。 马令白的长棍扛上肩头,满目欲念翻腾。 犹记得小时候,别的马面爱用刀或用木棍裹铁,只有他执意要用纯铁重器。 砸树碎石,练棍的时候,动辄就震裂了自己的虎口,后来虎口处的茧,累积的比铁还硬。 现在他虎口处畸形的茧皮,已经消失不见,但筋骨强韧到任凭铁棒的力量来回震荡,也还在他掌控之中。 马令白不修巫术,只修筋骨神通,但已经强大到在部落中无敌。 在棍扫了多个部落之后,山里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欲望。 没有够硬的骨头,没有够新鲜的血肉,同族已经吃腻了,绿禾也没有嚼头。 然后,雪仇之神就为他展示了人间。 好密集的猎物,到处都是会走动的美食! 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那种补益的气息。 可惜,雪仇之神在人间的联系受挫,在冥冥中决定寻找一个盟友。 流波之神,因族裔生育艰难而几乎绝种,就连复苏感召信徒,都只能从别的种族中寻找。 马令白带着这样的使命而来,需要等到正月十五,才能够进行合力,联络人间,定下通道。 “正月十五,还有多少天啊?” 马令白扳了扳手指,嘴唇错动,磨着尖牙,“真是麻烦,怎么就不能是在明天呢?” 他耳朵微动,视线一转,看到了低空飞回的广耳女巫。 “你不是说,黑齿家那两个巫师,可能又闹起来,准备去占便宜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广耳女巫竹杖点地,降落下来:“不是闹起来,是有巫者死了,还是一只马面下的手。” 马令白有点惊讶:“我的同族,要是到了这里,可没有我这样好的自制力,我是准备到十五之后,再叫他们过来的。” “难道是被我打掉的那些部落的漏网之鱼?” 广耳女巫道:“你快跟我去看看吧,还有……” 她脸色难看,“高鸣,实力居然明显在我们之上。” “原以为,我们七个中,荷叶翁是最强的,高鸣还要差一点,现在看来,我们全都被耍了!” 马令白神色一喜:“还有这种事,我倒要去看看。” 他脚下咚的一声,人影突然跳出十丈。 广耳女巫连忙跟上,她靠两只大耳朵低空飞行,速度居然追不上连连跳跃的马令白。 咚!咚!咚!! 黑齿南仓家中,几个巫师都听到,声音一次次靠近。 月光下一个皎白的身影,轰然跳了进来。 他落地的刹那,地面土壤骤然一凹,似乎变得很松软,形成一个陷坑。 但在马令白站稳后,陷坑又逐渐回填,恢复到平坦的状态。 马令白站姿静如磐石,眼睛却像闪烁的灯火,盯住纸人巫师。 高鸣既然展现过实力,也就不再隐藏,脸色平静的跟他对视。 “嘻!” 马令白满脸笑容,胯下的布料,显著鼓起些许,浑身兴奋不已。 “真有危险的感觉啊,早知道你这么厉害,头次见面的时候,直接跟你过两招,就能确立彼此的地位了。” 高鸣对猴子的姿态不以为意。 “我们的目标是人世,不是彼此。” 纸人说道,“人世的鲜血魂魄,刚死的时候,魂里甚至带着一丝阳气,阴中之阳,那是上好的补品。” “捕杀起来又很轻松,那才是最划算的事情。” 高鸣加重语气,“况且,我们的神,全都渴望着进入人世。” “广阔的天地间,可并非只有两位神明的存在,我们正该占住先机,怎可内耗呢?” 马令白听到这里,略略收敛了自己的攻击倾向,鼻头抽动,嗅着周围的气味。 “确实是马面的味道,还有点熟悉。” 马令白思索了一下,“哦,好像是很早就被我打伤的一个刀手,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看来,他在被我重伤之后,天赋神通又有长进,不然应该杀不了这个巫师。” 高鸣幽幽道:“原来真是马面,你能嗅出,他去了哪里吗?” 马令白走动了几步,看向被拆掉的那几间屋子。 “不行,他的味道被精谷香药的味道混杂。” “你们这里最近又到处都在烧这些东西,气味弥漫在四面八方,判断不出来,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马令白长棍杵地,扭着脑袋,呲出尖牙。 “我对他也有点兴趣了,这样吧,你们直接把我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 “马面的报复心是本能,他如果来找我报复,我就彻底把他打死。” 高鸣不语。 马面举父虽然有着强烈的报复心,但并不是全都为了报复,罔顾生死的。 他们同样有着狡诈的一面。 “这次他抢走的东西都是珍品。” 高鸣说道,“倘若他尝到甜头之后,再次回来,不去找你,而是袭击别的巫师呢?” “正月十五大祭的习俗,外人很容易也能知道,万一他也选在那一天再来呢。” “这回与往日不同,不是单纯上供,是涉及到两位神明的交涉,我们都在祭礼之中,难以全神戒备……” 马令白的铁棍在地上敲了一下:“那你直说,想怎么样?” “巫师之间相互攻伐,恐怕会令流波之神不喜,但既然已经死了一个,也不能浪费。” 高鸣的目光,瞥向墙上的尸体。 “把黑齿的尸体当成祭品之一,我们在祭礼的时候,就可以轻松一些,有空应对变数,甚至可以提前几天,进行大祭。” 黑齿三闻言,脸色变了变。 “用黑齿南仓这种高规格的祭品……” 黑齿三声音沉缓,“那辅祭的,岂不是也都得选黑齿族的人?” 高鸣的视线转向他:“你不同意?” 黑齿三摸了摸胡须,露出一个笑容。 “我的意思是,应该由我来选嘛。” 他神色戏谑,扫过那些黑齿族的护卫,发现大多都是神仆,只好又将目光落向更外面,黑齿族民的住处。 “都是我的亲人,我更了解黑齿族,一定选出精品,多选,多祭,到时让流波之神享用得尽兴。” 高鸣轻笑一声:“好,那黑齿南仓留下的这些老尸怪,也就都归你吧。” 黑齿三大喜,行礼道:“多谢高巫。” 这些死人,可比活人珍贵多了。 (本章完) 第210章 清风烈风 第210章 清风烈风 鹿王庙中。 鹿头丘和孙女各坐一角,默默编着草叶,彻夜未眠。 老头子能够成为族长,就是因为他那一代人里面,能够学到编草之术精髓的,只有他一个。 这种法术,最重要的是心静,能够在触手的刹那,就感受到草叶的纹理,交错折迭间加以调整,编出来的东西,越发坚韧,不容易散开。 但是单论心静这一项,他还是不如自己的孙女。 鹿头丘的心静,有不少要归功于当年跟着师傅学东西的时候,训练出来的成果。 而他的孙女鹿雨铃,是天生有这样的禀赋。 这个少女,甚至可以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主动降低自己的体温,也可以把呼吸心跳全都摒住。 这正是祖先们的记载中,很适合修行“啸法”的体质。 可惜鹿野之民的啸法,早就已经失传了,如今流传下来的些微效果,不过是人们的本能。 鹿雨铃凭借体质,修行并不那么适合她的草编之术,自然还远远没有追上爷爷的造诣。 她用木簪挑着草茎、草叶,灵巧的手指变化虽快,却只能编成脚掌、膝盖、肩胛、头顶,这些单独的部位。 少女无法理清一整个草人的脉络,无法让其中的气息贯通。 可这些看似独立的部位,到了鹿头丘手上,很快就靠着边角处残留的草叶细丝,续接如绳,交织如网。 香炉里面飘起的灰烬,隐约像是形成一双眼眸。 鹤来注视着祖孙二人,目光在少女身上久久停留,满是赞赏。 这个小丫头,如果能修炼澳区分部长沈云台的《千年歌》,一定会进步得很快。 灵界值得在意的资源,不仅是良好的种植环境,还有这些人才。 不过,一切的前提,先要看楚天舒那边办得怎么样。 灰烬双眸,看向门口。 布帘掀起,楚天舒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走了进来。 这包裹往地上一放,恍若一只盘卧的大水牛。 不只是体积,更是因为重量。 鹿雨铃惊讶的看过来,鹿头丘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楚天舒却只扫了一眼他们,就先上前拍了拍香炉。 这是不准备避着祖孙两个的意思了。 鹤来会意,灰烬升起,化为完整的仙鹤轮廓。 “如何?” “那帮巫师背后,确实有一头鬼神。” 楚天舒简明扼要的把情况说了说,最后不免有点感慨。 “这帮人居然真的会在尸体现场谈那么多话,聊了一场,还嫌不够,又找来猴子,聊个第二场……” 分神血咒,是有时效性的。 楚天舒原本也不确定,自己这么一手,能够获得多少情报。 结果收获还真的很多。 只能说,感谢巫师们的配合了。 仙鹤笑道:“黑齿之死,会引爆他们的利益争端。” “那块地方,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凶杀现场,而是最新鲜的分赃现场,如此撕扯之下,自然就会泄露出很多东西。” “本鹤以前带队到南洋维和的时候,干掉不少当地教派,那些看似狡猾的骨干们,动手撕咬起来,也并不比这些巫师更文明。” 文明这种东西,很多时候是为了保障一个集体能够延续的更久。 光是尊重死者,给急着夺取遗产的大家留一个冷静期,这类风俗,就能避免不少隐患。 “虽然那边的局势被稳住,没有真的厮杀起来,有点遗憾。” “但是,勾出马令白这个隐藏人物,了解到雪仇之神想合谋,也算是意外收获。” 楚天舒伸手解开包袱,“当然,还有意料之中的收获。” 包裹里的东西,没有什么瓶瓶罐罐。 每样事物,基本都是用布帛、皮革捆扎储存。 乌头、官桂、桔梗、狼毒,四种药精香料,属于是人也可以吃的灵药。 供奉非人之物专用的蜜烛、灵香。 甚至还有用来压制邪物的百和香。 那黑齿巫师修炼的是邪法,但正因如此,也要提防自己被邪物所害,压制邪物的香料,必须要备着些。 另外,还有十几种楚天舒也不认得的香丹丸散。 “好哇,果然所得不菲。” 仙鹤大喜,“有了这些东西,本鹤就可以立刻着手把人送下来,到时依附到草人身上,发挥出来的实力,也会更完整。” 楚天舒抓起一包自己不认识的黑色根须,问道:“前辈都认识这些东西吗?” “嗯,大多都能用上。” 仙鹤笑道,“巫师不管是供养邪物还是叩拜鬼神,本质上,都是与非人之物的沟通。” “本鹤要把人送下来,也是与灵界这个非人之物沟通,彼此间形成媒介,你把这些东西,都放到香炉里来吧。” “哦,那几种活人吃的,你自己留着。” “这一战,你是最主要的战力,还是要把自己的状态,尽量调整到最好。” 楚天舒当然不会推辞。 虽然他这几天,主要还是在吃水炼黄精,但是一来,村中水炼黄精的储备并不多。 二来,同种灵药,服食次数太多,效果就会有明显下降。 狼毒那几种,都是他从前没有吃过的。 稍后就吃一种炼化一种,再吃新的,把这几种灵药的初体验,全都用上。 鹿头丘旁听到现在,已经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位神子,果然是从仙乡而来,而且还能够保持与仙乡的联系。 这回一出手,就准备招惹两头鬼神的手下…… 啊不,鬼神怎么能用两头来形容,至少是两尊,或者两位。 鹿头丘心里忽上忽下,混乱的念头如潮水般,搅的他手足失措。 只是想想,当年樊梁地改祭河神的时候,前后死了多少人,而眼前这位神子,却帮他们杀死了想要闯入村庄的马面。 对他们鹿野庄来说,到底哪边更有活路? 鹿头丘喉咙干涩,不期然又想起那一幕。 自己今夜上山坡,看到站在庙门前的神子。 “仙师!” 鹿头丘豁出去了,咬牙道,“小人这里,虽然只编成四个草人,但家中其实还藏有七具草人,改动一下,或许也能用。” 那七具草人中,有四具是他保家宅的手段,逢年过节,上香祭拜,可以分摊家人的病痛,使亲眷康健。 还有三具,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替身。 因为这七具草人,每一具编织的过程,都真的要损耗自己的心血。 鹿头丘壮年的时候,一年也只敢编织一具,年纪大了之后,更是不敢再尝试那样的编法。 “倘若能用,岂不是说,今天我们就已经拥有十一具草人了?” 仙鹤音色振扬,“鹿族长,你且取来一观!” 楚天舒看鹿头丘颇为憔悴的模样,知道是编织草人,消耗的精力太多。 “我带族长走一趟吧。” 楚天舒伸手一扶鹿头丘的手肘,一股内力传过去。 鹿头丘只觉身子飘飘然,两脚几乎离地,耳边风声骤起。 他的视野从面朝鹿王雕像,转为面朝山坡,很快又沿山坡而下。 整个鹿野庄的景色,在他面前不断放大。 那一座座熟悉的屋舍,已然到了两侧。 今年的旱情本来就注定了,很难好好的过年,何况那只马面举父,杀死了几十个村民。 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十五,本是一年中难得轻松喜庆的日子,如今整个村子,却也死气沉沉。 有的人家挂上了白布,以示哀悼,黑暗里还能听到啜泣之声。 鹿头丘见到这样的村庄,心中就不禁涌起一抹哀涩。 只是他如今的状态,整个人都是快速飘行的。 那些哀伤无望的心情,好像也没有办法,继续那么沉重。 原来,风是可以冲淡悲哀的吗? 鹿头丘进到了自己家里,娴熟的把他藏好的七具草人找出来,整个过程里,心中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恍惚。 楚天舒用一根绳,把七具草人扎起来,另一只手依然托着鹿头丘。 之前是下坡,现在是上坡。 鹿头丘的视野越来越高,直到踏入庙中。 楚天舒松开了他的手肘,将七具草人带到香炉前方,一整排立好。 这些草人,并不像是常见的那种稻草人,随便扎成一捆,插上竹竿装人形的模样。 每一个部位的草叶,都是精心编织,棕黄却严密坚韧,倒有点像是人形藤甲,宽背窄腰,长臂长腿。 但新编的那四具草人,脸部五官,大而化之。 而这七具旧草人,脸部五官都很精致,明显是鹿头丘的长相。 仙鹤打量一番,单翅挥过,淡淡的灰烬,飘在七具草人身上。 “品质很不错,只要把五官略作改动即可。” 仙鹤欣然道,“鹿族长,你需要多长时间改造?” 鹿头丘向前走了几步,脚下还有些虚浮:“只改五官的话,顶多半天时间。” “半天!” 仙鹤扬起双翅,“那本鹤现在就回去做准备。” 鹿头丘看见,这只仙鹤话音刚落,转瞬就垮了下去,变回灰烬,飘入香炉。 香炉里面,堆满了楚天舒带回来的那些香丹丸散。 现在这些东西都在发热,似乎随时可能燃烧起来。 但隐隐约约的香气,在浮出香炉三尺左右后,就凭空消失,并没有扩散出去。 鹿雨铃默默的凑过来,看向七具草人,又看向祖父。 “你等一下,我现在心思有点沉静不下来。” 鹿头丘无奈的拍了下额头,心情复杂的去看楚天舒。 楚天舒伸了个懒腰,松快的坐在蒲团上,抓着个灵药就啃。 注意到鹿头丘的视线,楚天舒扭头看去:“哦,你也吃吗?” 他抓起两块灵药,丢给祖孙两个。 鹿头丘一看就知道,这种灵药的药力,不是自己生吃可以消化的,至少也要煮成汤水。 “神子大人。” 鹿头丘犹犹豫豫,道,“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你和仙师做事这么……快速吗?会不会有点草率?” 他实在是很绞尽脑汁的在思考用语。 如果直白点说,他完全是觉得眼前这两个家伙,态度有问题啊。 之前的神子大人,明明从容不迫,清风朗月。 仙师更是隐而不现,神秘莫测。 可就刚才这么一会儿,神子直白的要跟两位鬼神的信徒为敌,仙师明确的现身。 所有的打算,都不再藏着掖着。 听鹿头丘说,家里还有七具草人,当场就拿过来,看一眼就准备用。 “哪里草率了。” 楚天舒嚼着灵药,有点不解,“草率的做法,应该是我杀了一个巫师之后,留在现场,试着把剩下的巫师全杀一遍,杀不掉的话就逃跑。” “而现在的做法,是很慎重的。” “先隐藏身份,采集资源,试探底细。” 楚天舒语气平缓。 初来乍到,分清敌人,确定那些敌对立场不可调解。 “如此,在他们完成进一步的谋算之前,我们这边就用最快的速度集结人手,剿灭他们。” “最快速的行动,和最慎重的态度,是不矛盾的。” 鹿头丘听得还是似懂非懂。 他毕竟只是一个村庄的族长。 但是他好像听出来了,神子、仙师风格的巨大转变,是胸有成竹的事情。 “也许因为我们变得坦荡,让你接收到太多消息,有点消化不良。” 楚天舒一针见血的指出症结,又咬了一口灵药。 他久违的放弃了对于消化吸收能力的调控,尽情吸收这些灵药,通体发热,浑身舒畅。 “但我们是在做好事。” “谋事当要隐秘,成事,却要光明!” 鹿头丘若有所感。 神子大人初来时如清风,最易接触,利于悄然探索,却难免有所曲折。 但要冲破阴霾,就必须是刚才那么快的,烈风! (本章完) 第211章 光天化日,神效真言 第211章 光天化日,神效真言 成事要光明。 怎么才能让事情变得光明起来呢?首先,自身的态度要坦荡吧。 然后,也可以选在白昼办事。 日当正午。 樊梁地不少百姓,还不知道黑齿南仓昨夜丧命的事情。 他们一如往常,早早的下地,打理着禾苗,除草祛虫。 庄子里面,别家的神仆,照旧出来检查,看各家各户在家里拜河神,有没有尽心尽力,换上新的贡品。 有的人家,实在没有那么多精细粮食,能一天三换,只好向神仆讨饶。 不时能够听到神仆斥责打骂的声音。 楚天舒带着一群人,从田埂上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田里的人被晒得头昏胸闷,没怎么注意到这群人。 倒是有些神仆无所事事,还离着百丈有余,就看出这些人十分面生,既不像鹿野之民,也不像广耳、黑齿各族的。 “啧啧啧,老爷在上,狗腿子在下,大伙儿在泥里,怎么灵界也是这副烂样子?” 冯建华的生魂,附在草人之上,完全把草人变成了活人的样子。 他脸上那股嫌弃的表情,此刻也十足的表达了出来。 只是,他的西装带不下来,便裹了鹿野庄村民的衣服,手上提着一把厚重石刀。 “我就知道,老爷子你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杀心大动。” 楚天舒抚掌笑道,“当初我看你那些画,心里就有个愿望,想同你在光天化日,去诛杀恶贼。” “可惜,那些邪灵冒头的时候,全是在夜里,这回总算能补上这个遗憾。” 冯建华道:“听说这些家伙又在合谋,打算开个秘密通道,到我们江淮地界去杀人?” 楚天舒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是啊,按照鹤来前辈的说法,如果他们成功的话,这个位置对应的应该就是,海陵境内。” “也就是,我那憨厚朴实的老家,平平无奇的十八线小城市。” 冯建华哈哈一笑:“你这句话里的杀气,可不比我少,说吧,先去哪家?” “这帮人勾心斗角,一家一家杀过去,不但费事,变数也多。” 楚天舒双臂一抬,往后背挤压,伸展了两下胸膛,说道,“所以,换个办法开杀。” 他双眸之中,涌起青色的亮芒,那是内力运转到头部,从七窍之间隐约透发出来的趋势。 从丹田、胸膛到头部,这股气息极力酝酿着,随着他一张口,就狂放的扩散,吐出邀战的真言。 “流波之神,你就是坨狗屎!” 粗野洪亮的声音,几乎如同炸雷般传了出去。 “听清楚了吗?” 楚天舒双眉怒扬,放声大骂,“你们的河神,就是坨狗屎。” “让他跪下来舔我的鞋底,我都嫌他脏!” 附近的田地里漫着河水。 水面被这股音波震出了层层波纹,跳溅起几十上百处的水。 田地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一般,当意识到这个人说了什么之后,才疯狂的逃离这片区域。 这个声音,也不知道究竟会传出多远。 楚天舒是提起了全部的功力,用音波功的技巧来发挥。 却不求以音波杀伤,只求一个传得够远。 这种手段,在大明江湖中号称是千里传音。 千里之说,当然是极尽夸张了,可往往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稍作钻研,都能够声闻十里。 楚天舒的体魄之强,功力之纯,不知比他们高出多少。 此时他的骂声传开,在这空旷的田野,诸多村庄之间,居然也能形成层层的回音。 你们的河神,就是坨狗屎!狗屎!! 那几个供奉河神的巫师,就是从屎坑里爬出来的玩意儿!! 最粗俗的污言秽语,偏偏像天上的雷音一样覆盖下来。 铺天盖地,让人无处可逃。 那些神仆害怕的想要捂住耳朵,不敢听到这些侮辱河神的话语。 可是,一波一波的声音,就像浪头涌至,拍打在他们的耳朵里面。 有的神仆发现是田野上的那些人在发话,立刻也吼叫着,向田野上冲去。 然而,在楚天舒不间断的骂声之中,在层层迭迭的回音之下。 这些神仆的声音,根本无法被别人听见。 就连他们自己都听不清。 当这些人狂冲一段距离之后,就意识到了这可怕的现象,停留在田埂上,不敢再向前。 广耳族的独眼巫师,最先听到了异样。 三十年了,三十年的养尊处优。 即使在三十年前,作为巫师的他,也是地位仅次于各庄族长的人物。 可以说,他毕生之中,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听见有人这样辱骂神明。 惊怒万分的独眼巫师双耳一张,宛如羽翼,全速飞行。 不过,等他赶到半途,便发现自己还不是最快的。 一顶纸轿子,正在用以前从没有见过的速度,贴地滑翔。 四个纸傀儡的形体,都比从前干瘪的多,动作剧烈到几乎被迎面而来的气流,撕出些许裂痕。 之所以干瘪,是因为纸轿夫身体上,那些没有符咒的部位,就算不开裂,也被吹得向内凹陷。 那简直像是一团覆盖在地上的白影子,所过之处,不管地面上有无阻碍。 反正是一掠而过,全是坦途。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 马令白跳跃式的前进,也不比这个轿子慢。 当又一次跳跃到半空的时候,他远远看见那顶轿子,嘴角便咧开一个笑容。 马令白已经预想到,高鸣这个在所有巫师中,最能沉得住气的,今天反而可能是第一个出手的。 因为,高鸣得到流波之神的赐福好处最多,更加不能容许,有人公然毁坏流波之神的威名。 纸轿子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田野之上。 “谁敢辱神?!” 愤怒的声音,从高速前进的纸轿中爆发出来,尖利得像是金铜相擦。 除了楚天舒的骂声之外。 终于又有第二种声音,能够被周围的人们听见。 纸轿的速度半点不停,继续向前。 四名轿夫虽然是纸人,体表却像有一层油光,并不怕水。 因为整个纸轿,连他们自己的体重都是那么轻。 四名轿夫踏水奔腾的速度,居然比之前在那些坎坷的路面上,还要更快三分。 百丈的距离,也就是三秒钟左右。 四个纸人连同轿子,撞到了楚天舒面前。 “谁敢辱神?!”的尖啸,余音未衰。 轿子里的纸人,更是在这种速度的基础上。 突兀一剑,穿帘而出。 晃! 光影一晃,厚重的石刀,朝着整顶轿子劈了过去。 这一刀裹带的压力,仿佛要把整个轿子,连带轿子内外的纸人,全部粉碎。 那四个纸傀儡,其实已经耗尽了所有潜力,才能跑得这么快。 这一刀压过去的时候,无形的压力和他们前冲之势相触。 轿夫和轿子,都像风化了千年的旧纸,转瞬斑驳、碎裂。 那一剑闪烁变向,在漫天碎屑中,刺中了石刀。 无论轿子冲刺,还是石刀挥击的时候,声势都极为骇人。 但在刀剑相撞后,彼此的力量越发收缩,专注起来。 那一瞬间,周围空气里,好像有三四圈波纹,在快速回缩,集中到兵器相撞的那一点。 十一具草人,品质最好的那一具,就是交由冯建华使用。 冯建华虽是武人,但因为修炼的内功品质绝佳,生魂被送到灵界时,也可以附带小半内力。 而在有了楚天舒带回去的战利品之后。 鹤来利用那些香丹丸散,让冯校长足足带了七成功力下来。 没有缺陷的七成垂天功力,比起当初的十成恨天功,也不逊色。 叮! 刀剑对撞,只僵持了一瞬间,木剑忽然弹射而回。 那把剑撞在高鸣胸口。 纸人的身体,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异变,胸部的纸张裂开,向后翻转。 整个身体都裂开,前胸的纸移到后背,外层的纸,变成内层。 一个空壳纸人,内外翻转之后,依然是一个纸人。 甚至这个纸人,仍然是面朝冯建华。 空壳纸人的诡奇变化,让他的下一招,比冯建华更快一步发了出来,双爪探出。 但冯建华的身体,陡然一横移。 他的石刀被震荡抬高不少,手腕确实还没有缓冲过来。 可他这一步横移,浑身就带起了一股青色的飙风。 纸人的双手,碰到这层飙风之上,甫经变化的身体太轻,整个人都被带动,朝侧面急驰而去。 楚天舒的身影暴露出来,右手一扬,遥遥地向纸人推去。 但推到中途,他手势忽然一变,兜起一股沉重如浆的深青罡气,迎向空中。 前方探过来一根大铁棒子,空气被点爆出一圈白痕。 棍头却被这一掌拦住。 嗡!! 二人身体一震,周围的地面整块下陷。 “不对劲,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 马令白眼角余光刚才看到那把石刀,心中已察觉到什么,嘴角却勾了起来,“狡猾,但你们有实力赢吗?” “赢?” 楚天舒也已经看到那些巫师赶来的身影,口中吐字。 “今天,一个也不许放跑!” 他背后的十条人影,手上久已掐诀,此际同时睁眼,锁定目标。 (本章完) 第212章 阴险的棍法 第212章 阴险的棍法 “嘻!” 马令白怪笑一声,前脚掌略微一碾。 楚天舒和他背后十个人所处的这片泥地,突然窜出大量尖刺。 尖刺犹如石笋,横斜错乱,极速探出地表。 但刚出地表寸许,楚天舒右脚便是一震。 这片土地,霎时硬如青钢,平平坦坦,超出地表的石笋,全部崩碎如尘。 那十条人影,在地面震荡的同时,全部飞身而起。 十人中,有九具草人,属于从长安乘飞机,赶到姚千树家里的特捕司成员。 这九个人,有男有女,气质或恬淡,或肃穆,或斗志昂扬。 他们都修炼过“九字真言”,不过有的是道家的,有的是佛门的。 还有一具草人,属于林百岁。 鹤来会选他,不是因为他是楚天舒的师兄,而是因为,他是除了楚天舒之外,《纵横秘祝》造诣最高的人。 有他在,可以多一种类型的九字真言,且他极善辅助。 《纵横秘祝》在楚天舒手上,越来越往杀伤力方面发展。 而林百岁,从一开始就更加注重《纵横秘祝》的调和之效。 十个人影飞起来的时候,身边的气场,和谐无比。 就像是一群大雁,已经排好了队列,共同乘风翱翔。 他们离地足足有十三四米高。 人形和大地之间,有一种若存若亡的相斥力场,身体稍微前倾,就加速向前飞去。 也是因为,他们如今以生魂附在草人身上,又是在灵界这种环境,比人世肉身轻快得多。 只需要依靠双臂的舒展、前伸等动作,配合手势印诀,就可以调整方向与速度。 这种飞掠,轻盈,而不显得轻飘。 每个人飞行的时候,都散发出一种饱满的力量。 十名通灵人,早在离开鹿野庄之际,已在心中默默持咒。 他们走在楚天舒和冯建华身后,感受到一路的风尘,都被这两个人所阻,分流开来。 十个人全都走得很轻松,很安心。 咒语的意韵,越念越精纯,十个人的脚印,也越来越轻。 这一刻,他们拔空而起,速度极快,却一点也不突兀。 像是一条长长的墨痕,铺到了这里,一笔抬起,自然离俗,水到渠成。 广耳族的独眼巫师,远远见到这十个人一起向自己飞来,气势先就丧了三分。 “神啊!怎会如此?!” “无论薄夜洲哪一族,也不可能突然冒出十个陌生的巫术高手啊!” 独眼巫师心头巨震,急忙挥动短杖,在空中生出四个黑色旋风。 试图阻拦对手,为自己争取转向逃窜的契机。 但那十个人默契在心,再次拔高身形,直接躲过旋风,左手各掐印诀,右手同时拍出。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行! 十人念出的真言,各不相同。 空气里一股无形大力,直接砸在独眼巫师身上。 独眼巫师痛吼一声,仅剩的一只眼睛向外凸显,口鼻喷血,砸向地面。 到底是被河神赐福多年的人物,他身上没有一丝半点的暗疾隐疾。 即使所修巫术,对筋骨无益,这独眼的生命力,也顽强得惊人。 刚一砸到地面,他就顺势在水田中翻滚一圈,手里竹杖,带动禾苗泥浆,向半空一挥。 水滴爆散,禾苗破碎。 一股迷迷蒙蒙的褐黄色旋风升起,将他包裹进去。 两米多高的旋风,一扭之下,就分化为二,又一扭动,分化为四,朝不同方向逃走。 看不出他真身到底躲在哪股旋风之中。 但这时候,林百岁的一根银针飞了出去,直指东方的那股旋风。 十人同时挥掌。 庞大的念力,加持在那根银针之上。 银针滚烫发红,骤然拉长,在空中如灵蛇般飞舞,游出一条曲折往复的轨迹。 苍劲处如龙,蜷曲处如藤。 整个红光轨迹,竟然像是一道有头有尾的完整符咒。 符咒印入旋风之中,当场爆炸。 只听一声惨嚎,血雾四散。 竹根短杖旋转飞出,有一半已经被烧焦。 落到田垄上的时候,剩下的半截杖身,也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楚天舒他们特意选的这一片田野,位置很好。 几个巫师住处不同,但赶往这片田野的时候,都位于这片田野的东方。 广耳族的巫师父女,飞在空中。 荷叶老翁的身形,在他们下方不远。 黑齿三在老翁侧面,略微落后。 独眼巫师爆炸的一幕,几乎同时闯入他们眼帘,令四人的呼吸,都为之一闷。 这些巫师,连着三十年,大举祭祀流波之神,虽然确实得到赏赐。 但流波之神的权威,也已经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对他们形成强烈而难以自知的影响。 即使之前黑齿南仓的死,让他们多多少少,也升起些危机之心。 可一受到公然侮辱自家神明的刺激,仍然急怒上头。 况且,别的巫师肯定也会赶去,每个巫师都想着,大家联起手来,便少了顾忌。 谁知道,他们靠近了这片田野一看,并没有看到那个杀死黑齿南仓的马面。 对手的形貌、数量,都完全和预想不符。 足足十个巫术高手,单拎出来,可能有好几个,还比不上独眼巫师的。 但十人联手,这种集体的、默契的力量,简直是碾死了独眼巫者。 “我们联合!” 荷叶老翁急切的发出一声大吼,取出袖中铜镜。 樊梁地的七名巫者,其实并不欠缺合作的经验。 他们当年联手,树立起了新河神的威权,这些年来,每次大祭的时候,也都要合作施法一回。 但是,像这样正面联合作战,实在是久违了。 久到荷叶老翁取出铜镜的一刻,居然有点不记得,他们到底有没有与哪一方势力,这样正面战斗过。 那些族民终究是懦弱的,似乎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就被镇压,服软了。 但敌人不会给他们回忆,磨合的机会。 十条人影,已经投射下来。 就算是同样飞在空中的广耳巫师,在这十条人影面前,也如同罗网之下的恶禽。 念力经过法术的发酵,撬动着自然现象。 两种黑色的旋风,忽然合并,拉长,壮大。 烟火金球,在黑色旋风中螺旋式飞舞。 四条人影,全部隐藏在旋风之内,铜镜的光斑,在旋风各处若隐若现。 那光斑只要映到某个人身上,隐约就要把人的魂魄扯走。 通灵人的队伍,却毫无惧色,攻向这座凶恶的景观。 他们不但是通灵人,而且全部都是久经考验的战士! 哐!!! 罡气和金属重物碰撞的声响,在田野上回荡。 楚天舒和马令白,就在刚才通灵人飞越田野的那段时间里,已经交手一百多次。 他们都只是挥动自己的手臂,因为手最快。 相比之下,马令白手上有铁棍,应该更占一点便宜。 可是,当马令白的棍影,劈头盖脸,笼罩着楚天舒身体周围的各个方位。 却全都被楚天舒手掌的残影荡开。 手掌和铁棍的碰撞,闪烁出上百处青白亮光。 棍头变招,施展出来急如暴雨的突刺,也完全被他双手封挡。 楚天舒双掌的残影,几乎在身体前方,形成了密不透风的一堵墙。 马令白早已经练到感觉铁棒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但到现在,他才发现,铁棒终究不是自己的肢体。 手里的棒子温度越来越高,而且越来越像一条愤怒挣扎的虬龙,嗡然不休,不太好控制。 铁棒用来传导劲力的时候,终究不如自己的身体传导劲力,那么随心所欲。 何况,楚天舒手掌跟铁棒的每一次碰撞,都带有两种力道。 棒子撞在内力上之后,闪出一丝青亮电光,然后才能碰到楚天舒的手掌。 等于马令白的每一棒,都承受了内力和劲力的双层反击。 但是这种双层反击,衔接得天衣无缝。 铁棒攻击的节奏,不知不觉就已经被破坏。 棒体上残存的内力影响,更是如同余音绕梁。 马令白最初好战好奇,给巫师助拳的心态,已荡然无存。 他心头醒悟,眼前这个,是需要搏命的对手。 那十个术士的力量,收放不能自如,留在这里,只会连双方一起干扰,倒是可以利用的因素。 但现在,那些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要搏命,就只能利用周围的死物。 马令白身体忽然一退,棍头往旁边一扫。 田里的水分,被他这一棍轰的炸碎开来,刹那间,形成一片弥漫周围数米的白雾。 铁棍与水流这一撞之下,顺势化出一股旋拧的力道,嗡嗡旋转。 泥浆被吸附在棍头上,瞬间被神通变硬,像一个黑色磨盘,被铁棍带动,砸向楚天舒。 楚天舒的手掌拍在磨盘之上。 嘭!!! 劲风荡清白雾,磨盘似欲炸裂。 楚天舒眸光一闪,已明白对方的打算。 借助这厚重土石的妨碍、缓冲,让铁棍不会再受到太精妙的力量影响。 但,楚天舒也有过应对他们这种神通的经验。 掌力在转瞬间收纳,五指内抓,不是把内力灌注到土石之中,而是用内力裹住这块巨石。 即使对方撤掉神通,只要内力未散,这团土石也不会散开。 他反而要用这块巨石,把棍头限制住。 马令白就在这一刹那的时机里,双手松开,晃身倒退十米。 楚天舒身形前倾,正要飞扑追击,双脚已略微离地。 马令白闪电般一脚跺地。 长长的田垄上,就像原本已经偷埋了一根极好的长棍在土里。 长达十米的灰白棍子,通体韧如蛟龙,破土而出。 尾端还在马令白脚下。 顶端崩然一抬,打向楚天舒下阴。 (本章完) 第213章 纵,斩! 第213章 纵,斩! “靠!!” 楚天舒自幼喜欢武学,也很有欣赏绝招的精神。 有时看到别人施展出来的绝妙一招,会忍不住脱口称赞。 这一刻,他心里闪的也该是一个好字。 因为这确实是好招,妙招。 楚天舒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双脚附近的土地,都被他的内力渗透,很难被神通干涉。 马令白抓的这个时机,正好是楚天舒双脚略微离地之际。 神通力量,从十米外传达过来。 又是聚土成棍,能够让棍子传达马令白的劲力。 神通和劲力结合,时机妙到了绝顶。 若给楚天舒预讲这招,请他评点,他绝对会称赞。 但是实际,他心里是爆了一声粗口。 任何一个活人,在裤裆陡然被威胁的时候,都很难从容的,客观地,称一个“好”。 楚天舒扬眉如刀,收腹提胯,手里的黑色土石,以最快的速度压了下去,迎向那一棍。 当!! 灰白的棍头这一挑,瞬间击碎了黑色的土石。 但黑色土石内部,还有一根铁棒。 楚天舒的手掌按在铁棒上方,险之又险的,挡住了那根灰白的棍头。 马令白就在这个时候,长臂一捞,抄住了长棍的尾端。 他两只手掌抓住长棍的时候,啪啪两声,直接从掌心里挤爆了两团血。 血水蔓延在石质上,当场就被吸收。 那是他主动震裂了掌心的皮肤。 用自己的鲜血,来加强神通的威力。 十米多长的棍子,猛然一抖。 楚天舒心中一紧,豁然连出七掌。 他这七掌,全部打在身下的铁棒上。 因为那灰白色的棍头,也在一抖之下,棍头乱颤,连打了铁棒七次。 都是从下而上的打击。 七次都在不同的位置。 当当当当当当当!! 也是楚天舒洞察力高,感受出长棍的动势。 这连环七掌,才抵消了棍头上的力道。 但,这七掌七棍的对撞,让他仍然未能找到落地的机会。 楚天舒五指一抓,一股吸力让铁棒略微上抬,直接被他握在手中。 十米多长的棍子,有点离谱了。 楚天舒如果还想用之前的手段,在抵消棍劲的同时,让自己的力量去干扰这么长的棍子。 只怕,这个干扰幅度,还没有传到石棍的中段,就已经衰竭掉了。 既然用不上那种精细操作,也没必要拿自己的手,去拼别人的武器。 就在他握住铁棒的一刻。 十米外,传出一股激烈无比的气势。 马令白暴喝一声,彻底定好了架势,抖起这根十米多长的棍子。 灰白棍影,犹如蛟龙乱点头。 哪怕马令白手上只是抖一下,传到棍子顶端的时候,也不知道会连颤几下。 楚天舒身体平行于地面,如一个钻头,极速转动,铁棒随身而动。 乒乓叮哐,交杂难言。 甚至很多声音,都是迭在同一点的碰撞。 楚天舒在空中转了这几圈,很难说清,手里铁棒横栏竖档,碰撞了多少下。 只觉得四周到处都是星火溅射。 呛!!! 灰白棍头,再一次从下而上的挑击,被铁棒斜挡。 楚天舒的身影侧转,任凭棍子沿着铁棒摩擦过去。 一路火光直冲天穹。 马令白其实一直想把楚天舒挑上高空。 他已经看出来。 这些敌人之中,只有楚天舒是真正的肉身。 那十个草人术士,可以联手达成飞行之效。 但比他们更强的楚天舒,却不能飞行。 如果能把楚天舒挑上高空。 凭着十多米长的神通长棍,马令白就可以占据极大的优势。 就算楚天舒在空中也可以多次转折,只要不能真的飞行,劣势就会越来越重。 可是,楚天舒好像也看破了这一点。 被乱棍攻击到现在,楚天舒凌空旋转得如鱼翻肚,如蛇盘柱。 但硬是凭着手法变化,力道偏转,没有脱离地面太远。 那一串火光摩擦出来,直升上天的时候。 楚天舒寻到时机,忽然双臂舒展,侧身的同时,右臂直伸。 长长的铁棒,向田垄上斜刺而去。 这一刺,内力勃发,传到土地上。 说是刺,不如说是撑。 一撑之下,楚天舒整个人朝侧面疾飞。 他已经脱离了长棍上下晃动时,就能覆盖的范围。 马令白心头一急,双足大马金刀的分开,深踏地面。 长棍被白猿抬得与肩齐高,右手包着棍尾,左肩也扛在棍身之上,左臂完全伸展向前。 呜!! 灰白长棍如神龙摆尾。 棍头爆开空气,一路划出白痕,横扫而去,倏然追上楚天舒。 楚天舒这个时候,双足已经落向水田,右手握铁棒,左手也推着铁棒,封挡而去。 一声锵然巨响。 楚天舒的身影在水田里面,急速滑动,双脚滑出两条湍白的浪。 等他过去之后,湍白的浪底下,泥浆又翻涌了上来。 但这一棍横扫,终究没有达成更大的效果。 楚天舒灌满内力的铁棒,可不是这样一棍,就能扫断的。 “你不错!!” 楚天舒长啸一声,脚下忽然顿住。 方圆三米的水田,都闪了一下青光,为他提供支撑。 “制度极端落后……” 楚天舒身影瞬动,右手棒尾凿在灰白长棍之上。 长棍抖动幅度,正要传递出去,铁棒前端弹射,正好扫击在那个弧度上。 大段灰白棍体荡开,被楚天舒争取到更大空间。 马令白脚下连退,继续抖棍。 “韬略约等于无……” 楚天舒又吐出六个字。 这六个字里,他狂猛突进,铁棒戳、点、扫、砸,已经使出了三十六次打击。 用的全然是拳法里面的劲力。 垂天功供能,金刚定为用。 马令白的棍圈,始终收拢不起来。 他退得虽快,已经没有办法,直接用灰白棍头的部位,去攻击到楚天舒。 更令白猿狂怒的是,楚天舒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要继续说话。 制度极端落后,韬略约等于无…… “但是,你的战斗特质,可以说是磨练得炉火纯青,还是很值得一试。” “我会好好吸取这样的经验,将来用在你们的主子身上!” 楚天舒身影狂舞,层层残影向前拉近。 他说话趁机爆发浊气,越说动得越快。 马令白眼看他到了近处,慌乱的神色突然一变,瞳孔深处亮起两点血光,身体旋转起来。 长长的灰白石棍直接软化,如一条飘带,被他拽到身体周围,绕身旋转。 但棍子外侧,却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尖刺。 这条绕身旋转的尖刺白影,把他从头到脚笼罩。 连人带影,变得像是一口巨大的石钟,钟的表面布满尖刺,杀伤力狰狞可怖。 轰!! 马令白陡然撞向楚天舒。 “蠢货,你还是不懂我族真正的厮杀智慧!” 这一句话,是马令白心里狂笑着想到的。 但他没说出口。 真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是楚天舒。 马令白在旋转的一瞬间隙中,愕然抬眸。 “你刚才是想说这句话吧。” 楚天舒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对,楚天舒的眼神,虽然像是在说话。 但他的嘴没有动,不是声音,而是心意。 神气相吸,以纵横印摄取对方某些强烈意念,加以反制,扰动感官。 让马令白在极速旋转的这一渺小刹那里,有空感受到这两句话。 楚天舒的左手在前,掌心里亮着四叶印记,右手提棒,垂在后方。 马令白旋转冲撞的速度,确实很快。 快到楚天舒手里的青叶,也没来得及转完一圈。 快到,即使刚才心念上有了那样的交流,两个人也都停不下预定的动作。 轰—— 马令白仍然撞至。 楚天舒左手惊险一收,瞳孔紧缩,小得像是要从眼中消失。 铁棒就在这一霎失绝中,劈了出去。 尖刺石钟般的白影,似受巨力闪击,陡然一退,又转了十几圈,才停滞不动。 弧状尖刺石棍,咔咔咔落在地上。 马令白身上浮出一条青线,从额头裂到裆下,嘴唇动了动,身体忽然分开。 嘭!! 尸体向两侧飞去,均匀整齐的两片,落在水中。 (本章完) 第214章 流波 第214章 流波 【鬼脉白猿:九山千林,举父之乡,鬼神入梦,异胎返祖。 因鬼神“镜猿”愈发活跃,随缘托梦,而诞生的后裔,成年之后,觉醒神通,供奉先祖。 特质(神通): 其一,九成异脉,除心脑外,已无要害,其余肢体、器官,皆可通过充足食物及休养,获得再生。 其二,腐土成金,能将土壤随心塑形,质如金铁顽石,乃灵界猿族,远祖神性之缩影。】 楚天舒斩杀马令白的一刻,幽都令牌上,就跳出一段提示。 这倒是罕见。 马令白的气血旺盛,心神也受到精纯血气的保护。 楚天舒用上全力的纵横简印,去影响对方感官,才让他在旋转时,浑身力道衔接,出现些微偏差,制造出细小的破绽。 可就算出现破绽后,那旋转冲撞的惯性犹在,仍然能让楚天舒感受到几分惊险。 像这样一个气血蛮横鲜活的生物,生前通体察觉不到半点阴邪之气。 又是身魂俱灭,也没有机会像陈祖七一样,死后完成转变。 在楚天舒的认知中,应该不算邪灵。 可幽都令牌,不但把他算成邪灵,还主动跳出提示。 莫非,因为对方是鬼神血裔?! 楚天舒心里的念头,只一闪而逝,目光锁定这片田野东南处的纸人。 那倒是个毋庸置疑的邪灵。 也不知道他把自己肉身拿去干什么了。 附在纸人上的魂魄,阴邪之气已经重到这种程度! 区区一个空壳纸人,在这种阴邪之气的驱动下,都能够跟冯建华挥出来的厚重石刀周旋。 白影如飘雪,在四面八方回旋不定。 但冯建华的刀法醇厚,一套八卦刀,将厚重的石刀,使得如同穿蝴蝶,在身体周围上下翻飞。 看起来,冯建华居于防守的姿态。 但他刀身翻飞间,冷不丁就一刀急劈出去。 纸人白影,若是仓促想要脱身,必遭一刀粉碎的下场。 楚天舒一眼扫去,就看准方位,身影骤然掠出。 他发力处,水田凹下一大块。 前方水面,更被他身影掠过时的气流所激,如同被利剪裁开的绸缎。 噌!! 水面痕迹,快要蔓延到纸人所在时,水中突然翘起一抹红漆的颜色。 之前远远倒飞而去的桃木剑,落到水面上之后,仍然受到牵引操控。 不知不觉中,木剑就回到了纸人附近。 高鸣原本想找到一个合适机会,让木剑突袭冯建华。 岂料,转眼之间,马令白已死,对方又有一个大高手杀了过来。 桃木长剑紧急破水而出。 楚天舒一棒子捅出去,速度分毫不比桃木剑逊色。 力量更是远超这把隔空操控的桃木剑。 木剑发出一声脆响,行将爆裂,剑柄上一道长方形内描刻篆文的符印,突然亮起。 轰!!! 符印没有护住木剑,反而让木剑炸的更彻底。 当空炸出的一圈白气,让楚天舒的身形,也为之一挫。 木剑炸掉的时候,还有一股波动,比白色的气浪更快传递出去。 纸人受到这股波动刺激,起了连锁反应,也当场炸开。 原地像是爆开一朵红黑色的大烟。 冯建华手里的刀一瞬间在身前旋转如盾,挡住不少红黑光点。 若单纯是纸人阴气,在冯建华的功力压制下,爆不出这样惊人的效果。 但高鸣借了桃木剑炸开的阳气。 阴阳交感相激,两个方位的爆破威力,都超出常态。 嗤! 冯建华握刀的手,这时忽然放缓少许,宽柔的像是捏着一根挖耳勺,向前一刺一沾。 几道红芒打在他脸上,留下焦痕,也无法影响他眼神的专注。 那把宽厚石刀的尖端,粘住了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符纸。 纸片边缘的焦痕,都被内家真气压灭,抢救式的保存下来。 楚天舒赶到近处,二话不说,左手捻着一根银针扎下去,挑起纸片。 “我可以直接看见灵体,刚才却没有看到,他的魂魄脱离纸人逃走的模样……” 楚天舒念力源源不绝,注入银针,口中带着些许疑惑,随后恍然。 “他一定是把自己的魂魄,练成了某种并非人形,更小,更灵便的形态。” 但是那样的形态,会远比一般的邪灵,更需要寄体。 银针微微浮空,针尖指定方向。 就在这个方向上,一条遁地而走的细小红影,已经回到高鸣的住处。 这条红影钻出地面,原来是一行只有蚂蚁大小的古朴字体。 总共好像十来个字,连成一线。 红影在石砖上游动,爬上一层层的石阶,到了三尺高的八角祭坛之上。 在这座庄严的厅堂里面,只有一扇正门,别的没有任何透气的地方。 就算外面正是艳阳朗照的白天,这里也阴暗得像是子夜时分。 祭坛上盘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披着宽大的白袍,衣服没有半点杂色。 红影游到了肉身之中,巫师白皙的额头上,就多出了一条红色竖痕,睁开眼睛。 “他们恐怕还会追过来,不,是一定会追过来!” 高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狠决,“现在这样是逃不掉的。” 巫师的双手高举过顶,念起了冗长拗口的咒语。 在这黑暗的厅堂里面,逐渐飘出一缕缕香气。 最初是从地面上飘升起来的,逐渐连墙壁上,也有许多位置,向外飘出香味。 那都是信灵香。 每个月,这厅堂里面都要涂抹掉五斤的信灵香。 这是用黑齿族人的主食,在青禾阶段时收割,才能够提炼出来的香料。 提炼过程中损耗的量,还要远远超过水炼黄精的损耗比例。 就算是另外六名巫师,因为他们的收藏种类比较多,也没有办法,每个月都拿出五斤的信灵香。 只有高鸣,才专注于使用这种香料。 这种除了用来沟通鬼神,在平时修炼中,可谓一无是处的香料。 香气在祭坛上方汇集,如同一个漩涡。 伴随着祈神的咒语越念越长,漩涡越转越快。 漩涡中闪动着似水波,似月光的奇特景色。 深邃的力量从中传达下来,让高鸣的身体,如吹气般膨胀起来。 首先是脸,左边额头隆起,然后是右腮,接着是脖子鼓包,丑怪得惊人。 直至这种异兆蔓延全身,高鸣已经身不由己的站立起来,挺直了所有的肢体。 体型上看起来,倒是重新变得顺眼了点。 可他的皮肤和血肉分离了。 能够明显看到皮肤鼓胀,在透明的皮层下,是还没有发生变化的鲜红血肉。 有另一种东西,填充在皮肤和血肉之间。 轰!! 厅堂的正门粉碎,光线突然照入了黑暗的空间。 楚天舒控着一条铁棒,冲杀进来,大步一冲,如乘龙而至,目标直指祭坛上的人影。 金蝉派太极拳里面的枪法,他虽然没有专门练过,但在他如今的境界施展起来,已经是俯拾可得,信手拈来。 他已经做好了会在祭坛周围遇到防护罩的准备,就像当初在广陵地下楼层的时候一样。 可是这一棒已经杀入祭坛的范围,依然没有遇到阻碍。 只有巫师突兀探出右手。 高鸣的手掌原本惨白,此刻皮肤鼓胀,拉伸之后,似乎是一种水晶质地,蒲扇大小的巨手。 掌心和每一个指节里面,都有不同的血红符咒,浮现出来。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咚!!!! 铁棒的力道,专注无比的撞在高鸣的手掌心里。 因为力量太集中,太凶猛,这根铁棒,甚至没有机会朝侧面弯曲卸力。 在二者碰撞的第一时间,铁棒就碎成了几十上百份。 连楚天舒握在手上的那一段,都被波及崩碎了。 但楚天舒眼中青芒暴涨,一脚重重踏在地面,空握的手掌,顺势就变为一拳轰去。 他的拳头,可要比棍子上能够传达的力道复杂得多。 这一拳轰出去,爆裂、钻旋、撑张、穿透、震荡,还有在经脉中直接爆发出来,无需像兵器传导般考虑损耗的十几波内力。 巫师的水晶大手扛住这一拳,浑身爆发出肉眼难辨的震颤。 他们两个站立的这座祭坛,本该是坚固的石料搭建,此时突然分成两半。 楚天舒脚下那一半,被踩得坚固如铁。 而对面那一半,根本没有发出多么刚强的爆裂声,只是嗡的一声之后,就变成沙砾,四处飞溅。 巫师整个身体倒飞出去,撞向墙壁。 墙壁后面,却有一把石刀,抢先插了进来。 高鸣巫师还没撞到墙壁的时候,刀尖已经穿墙进来三寸多长,正对着高鸣的脊椎。 巫师的左手,突然拍在胸口。 后背跟刀尖接触的刹那,长刀好像被冻在了坚固无比的玄冰层中。 这块冰层,正好跟巫师的躯干一样大小。 巫师左手一变,拇指掐在中指根部,再度拍于胸口。 他每个指节上的符咒不同,掐指手势稍一变化,就是全新的符咒组合。 冰层突然爆碎,石刀内部,迸发烈火。 刀身炸开,火红裂痕布满整个墙壁。 墙上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符篆。 并不是事先刻画的,而是巫师刚才那一掌的力量,制造出了这样精巧的裂痕。 楚天舒正要追击,被红光迎面一照,投在后方地面的影子,清晰到了极点,身子莫名一僵。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温度,在这红光之下,急剧攀升。 几乎一瞬间,就有一种快要沸腾的痛感。 “杀!!” 巫师吐出的杀字,带着遥远的迭音,突然从墙上扑杀回来。 楚天舒全力抬手,迎上对方双掌。 一拼之下,楚天舒只觉内力极大震荡不稳,血液又灼痛难当,当场倒飞出去。 巫师如影随形,连环出手。 那两只水晶大手,忽然造冰,忽然造火,忽然又加倍放大,手掌简直能遮住人半个身子,沉重无匹。 楚天舒施展出最熟练的掌心雷,带着太极功夫的意境。 每次碰撞,他手掌上的劲力内力都如同闪电般触发。 但却不求渗入那只水晶大手,而是如同撑船般,一撑之下,让他退得更快。 巫师在眨眼之间,已经追击他到百米开外。 始终没有一招,能够真的轰在他身上。 但楚天舒也无暇镇压体内发热的鲜血,口中已经溢出滚烫的热气血水。 “杀!” 高鸣巫师再次吐字。 这次,那种迭音的感觉更重,宛如幽远水中的牛吼。 巫师额头的皮肤,随着这个字眼而急速隆起,如同肉瘤,顶端越拔越尖,竟然生成两只粗长尖角。 这个模样,已经跟河神的雕像有九成相似。 千秋以来,凡是鬼神,都秉承一种本能。 诸多鬼神的影响力,需要信徒来承载,但是,不少鬼神的本能,并不适合用来发展大规模的信众。 如龙华之树,在全球各地历史上,都有过教派踪迹,组织力量往往颇为严整,多次掀起过谋夺王位的动乱。 而雪仇之神,虽然影响力也十分广泛,但麾下单股势力,从来无法扩张到一定规模。 镜猿那些信徒间,私怨极重,互相仇杀,倒是很常见。 相比之下,流波之神,还要更加不适合发展信众。 ——流波照影,天星草木俱摇动! 在水波上倒映出来的所有事物,都会比事物本身,更不稳定。 流波之神的本能,就是放大不稳定性。 这不仅仅体现在巫者之间的私人关系,也体现在他们对于扩张路线上的选择。 甚至,还体现在他们自己的修行过程里。 荷叶老翁等巫师,只知道每次赐福,能够修复一切暗伤隐疾。 可是,为什么拥有樊梁地所有资源,可以尽情享受最好的环境和灵药,七名巫者却还是在每一年的修炼过程中,都会出现不少暗伤? 是因为他们所修的巫术变得更高深,且都急于求成? 七名巫师,可能都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有六个都未能求解,抛之脑后。 只有高鸣,突破心智上那层桎梏,领略到了,是“神在影响巫”的真相。 但他并不愿意,因此就舍弃已经供养多年的神明及好处。 说到底,世事本来就有不稳的一面。 离开这位神,也未必会更好。 而留在这位神身边,同样可能获得与付出不对等的、更大的回报。 流波之神能够存续到现在,就说明对其本能,也是有一定调控能力的。 现在要做的,是先进入此鬼神偏爱的范畴。 高鸣审视了自己修炼的阴邪纸人之术,苦思冥想后,给自己炼制了一把阳气充沛,善于破邪的灵桃木剑。 他身上的阴气,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安稳过。 但是,高鸣在之后的大祭中,诚心祷告,诉说自己的感悟,果然一举获得更多的好处。 “血烙纸人”和“桃剑破邪”,两脉法术,他是越练越走样,却也被他挖掘出层层潜力,突飞猛进。 在那之后,只是两次大祭,他已经稳居七名巫者之冠。 为了获取更多的眷顾,他用纸人之法,触类旁通,对自己的肉身进行改造。 可惜到现在,他针对肉身的改造,还没有彻底完工。 他想借来神力,以便逃生。 然而,真正发动了这股力量之后。 流波之神的意志,控制着他穷追猛打,似乎非要在这里把楚天舒拼死。 这也就罢了,神本来就不可能随意被信徒掌控。 但是对面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真的能撑住神的攻势? 越是对拼,这人眼中还越是明亮。 吐点血算什么? 楚天舒尽情出掌,眼神比血更热。 只要拖住你!老子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就算是神……” 厅堂后面的怒吟声爆发,开裂的墙壁,已分崩离析。 砖石的残骸浮在半空,一时难以坠落。 “也太藐视老夫了!!” 大鹏展翅,恨天太低! 青色的狂影,如长虹贯日,轰然撞向巫师。 巫师早有准备,一只手便要再度拍在胸口,力量透向后方。 但玄冰之意,轰向后方的时候,忽然分不清后面到底是来了何种形式的攻击。 那草人在无与伦比的速度中,彻底解体,每一片草叶都如同一根刀片。 水分在狂暴的速度里蒸发殆尽,化作火焰。 成千上万丝的青火气刃,裂尽了冰寒之意,全部穿刺在巫师背上。 就算是练箭千次的木桩,也绝没有这一刻,巫师背上的刺多。 (本章完) 第215章 烟尘,焦土,杀 第215章 烟尘,焦土,杀 轰!!! 以巫师高鸣此刻的力量,被这样的攻势打中,浑身也猛烈的震颤了一下,身边气流紊乱,向前踉跄一大步。 在巫师背后,还有一股青烟直冲上天。 烟中隐约可见冯建华的须发轮廓,急速飞向鹿王庙去了。 那是仙鹤送他们下来的时候,就施展手段,布置的一道保障。 一旦他们的载体被毁,生魂就会受到强力牵引,自动飞向鹿王庙。 楚天舒趁这个空隙,身形在向后滑退,口中喷气,右手并指点在自己丹田,抹到心口。 青光从他心口骤然扩散全身。 这内力光芒,极快却极柔。 纵然是十成功力的全速爆发,也显得,只是从人肌肤毛孔间,散发的一层微光。 血液中的高热,转瞬之间被压制。 楚天舒的左手,却在同时,轰出一掌。 青色的四叶印记在掌心亮起,陡然膨胀,极速射出。 昂!! 足足有一尺直径的四叶印,仿佛青玉打造而成,高速呼啸旋转着,印向巫师的上半身。 巫师正动念凝冰,封堵背部伤势,平复体内被气刃扰乱的真力,见状只能挥手一斩。 青叶印突然裂开,一分为八。 八片巴掌大小的青叶印,如风中飘萍,躲开那一斩的轨迹,撞在巫师身上其余部位。 胸膛最多,肩头、侧肋也有。 巫师受到这样的打击,身体再度一震。 他背后那些青色气刃,全部被震飞出去,背上飙出了大量细线般的血水。 血水落地时,一滴滴竟然晶莹如冰,不与尘土相融。 那是高鸣的许多阴气修为,也随着鲜血,泄出体外。 刚设法封住伤口,这下全做了无用功。 “再来!!” 方才一直在退的楚天舒,暴喝一声,反扑了回来。 他不再轻易动用十三波内力,迭浪式爆发出去的手段。 生怕又在功力颇为空缺的一瞬间,被那种诡异的力量,直接透发入体,加热鲜血。 楚天舒这次出击,双手如捧莲般,在身前一转,掌心向外,两掌之间浮现出一个青叶印记。 四片青叶极速旋转,快到在视野中,好像形成了反向转动的现象。 巫师的瞳孔晃了一下,右手忽然放大三四倍,宛如一只水晶巨掌,当空抓了出去。 这种状态下,他这只右手的硬度也会暂时暴增。 气流在这只巨掌面前,猛烈涌动,五指收拢的时候,空气都被粗长刚劲的指尖,撕扯出痕迹。 这样的体积,力度,足以在一抓之下,把楚天舒的两只手,乃至部分手臂,都包揽进去。 可这一抓,赫然落空。 之前,楚天舒就察觉到,《纵横简印》扰乱时间感官的效果,对这个敌人,好像不怎么明显。 但是,扰乱空间感,让敌人对距离判断失误,这个还多少有一些效力。 巫师右臂伸展到极限,巨掌一抓却落空。 楚天舒的双手,就是在这个瞬间,探了过来,两手一上一下,包住了这个水晶巨拳,猛然一扭。 无论是什么力量,在某一时刻要足够坚固,强硬,就不能使之太柔韧。 巫师躯体原本韧性怎么样,很难说清,但这一刻,他的右臂,够硬却不够韧。 楚天舒一扭之下,力道也不求杀伤到太远的地方,只集中在对方的手腕。 就像从藤蔓上扭下一只香瓜。 巫师右手齐腕而断,整个拳头被摘走,血都没来得及流,左手从胸前惊怒拍出。 咚!!!! 楚天舒双手一推,夹着那只水晶巨拳,挡住了巫师的左手。 随着楚天舒的两只手掌,如盘太极般一抹,水晶巨拳还轰鸣一声,急速旋转起来。 之前极力加固的水晶,此刻如钻头般冲击,跟巫师的左手剧烈摩擦。 烈火亮光,惊心夺目。 “吼!!” 巫师从胸腔里发出如号角般的声音,已经断手的右臂向后一甩,血水涌出,凝结成冰。 鲜红色的右手,一看就极为脆弱,无法投入这种烈度的战斗。 但这只冰造的右手,只是为了做出御物的手印。 指节处如圆珠,可以活动,红冰的手爪,刹那三变。 高鸣用来藏匿自己肉身的那座厅堂,前门被楚天舒轰碎,后墙也完全崩毁。 前后透风,柱子斑驳,两侧墙壁布满裂纹,屋顶摇摇欲坠。 血色的寒冰手印,凌空一牵。 这栋高危建筑里的木质物品,就同时晃动了一下。 房梁振动,柱子倾斜。 整个屋顶前倾,哗啦啦啦,轰隆砸落到地面上。 数不尽的瓦片碎屑,浓郁至极的烟尘,一瞬间喧嚣冲刷出来。 看到巫师背后那滔天的烟尘,如张牙舞爪的巨兽奔来,楚天舒脑中似乎闪过什么,心头响起疯狂的警兆。 “火!!” 楚天舒口中迸出这个字,陡然以最快速度后退,伸手拔出腰间神剑。 巫师流露出森然的神情,把水晶拳头向前一震,双手齐挥。 浓烈的烟尘陡然加速,瞬间吞没巫师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推进。 就在巫师的身影,快要彻底被掩盖时,楚天舒看到,巫师的身周燃起了一层红芒。 而这时候,烟尘的最前端,也追上了那只水晶拳头。 轰!轰隆隆隆!! 粉尘碎屑,全部被惊悸的热力点燃。 疯狂的火焰,转眼波及了百米有余,气浪扩张得更远。 那一瞬间的景色,仿佛一匹来自地狱的绸缎。 深红,炽亮,但又有着暗淡的斑块,覆盖在这片土地上。 高低不等,汹涌起伏。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爆炸的声音,远远传开,震惊了整个樊梁地。 不过,等这个声音传到那么远的时候,爆炸中心的这片场地,却已经暗淡了下来。 空气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弥漫着炽热呛人的味道。 半空中,飘下很多带着余烬火星的碎屑。 跟之前的强光相比,这一刻,所有火星,都显得没有了存在感。 跟之前的巨响相比,这片地方现在也显得格外得寂静。 远处似乎还有一些房屋,喀拉拉倒塌的声响,还有那些神仆护卫们的尖叫。 但声音传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时,都像是隔了一层,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楚天舒满头黑发蜷曲,发尾焦黄飘扬,站定在焦黑的场地上,手中提着三七神剑。 他身边有大量的木炭碎块,堆了整整一圈。 不乏有木炭被神剑劈开的痕迹,切口光滑如镜。 但也有用神剑弹射木炭,去撞击其他木块的迹象,在地面留下不少碎刺,呈溅射状分布。 这种爆炸之力,远远超出他的功力上限。 但原本他就算没有剑,只凭肉身功力,撑起一片护住自己的区域,还不在话下。 有神剑在手,更是锋芒毕露,劈开冲击波,破开火焰热力,压力大减。 可是,刚才的爆炸中,有很多木头碎块,都是认准他这个方向来的。 这明显是反常的现象。 他的功力损耗,超出了估计,浑身都感到难受,视野略显模糊,还有耳鸣。 “呼!” 楚天舒眯着眼睛,控制自己,将浊气以极细长的姿态,缓缓吐出。 视野中,已经看不到巫师的身影。 但他可以肯定,对方并没有离开。 那种威胁感还在四周萦绕。 他的鞋子被烤得焦脆,忽然风化成灰,赤足踏在地面。 楚天舒面色不改,只吐气,不吸气。 这口气吐得极长,吐了十秒,似乎还无尽头。 吐了二十秒,依然平缓。 就在二十三四秒的时候,他吐气的声音,依然没有半点变化,嘴唇旁边,尘埃气流的方向,却有细微的变化。 他已经不知不觉,改吐气为吸气。 靠强大的内脏过滤尘埃火毒,为自己换气。 就在这时,周边所有的木炭,突然重新起火。 大块的如人头一般,小块的如拳头、蚕豆,东南西北,数之不尽的红炭,浮上半空。 楚天舒眼神一变,只见所有木炭,包罗天上地下,向内一缩,撞向他这个中心位置。 宛若黑色的蚕蛹,突兀封住了持剑的人影。 黑暗中,还透出团团块块,烙铁般的火光。 北面的焦土中,一个人影,直挺挺立了起来,左掌前伸,步子一动,豁然靠近了黑暗的茧壳。 “杀!” 巫师的身上,也有许多烧灼痕迹,眼中却露出浓浓的渴切之意,声音在四面回荡。 “杀去旧身,来成为我的眷属吧!!” 一尺有余的剑身,噌的一声,刺破茧壳。 但不等这一剑制造更大破坏。 巫师身影,已经避开剑尖,从东面一掌探入茧壳。 嘭!! 巫师的手探进去时,一只拳头也洞穿了出来。 楚天舒这条手臂,竟然长达五尺有余,抢先一步,轰中了巫师的心口。 巫师面色微愕,似乎听到一声闷雷,在胸腔中响起。 “破!!” 茧中人吐气开声,那条长臂一抖,巫师身影四分五裂。 这一击,把两层灵体也震碎,落地的尸体,冒出大量青烟。 茧壳咔嚓嚓开裂,四处迸射出去,碎了一地。 无人握持的三七神剑,落在地上。 楚天舒身上衣物破破烂烂,皮肤泛红,口中急切呼吸,又吐出浓浓的热气。 是他主动摧毁了自己的鞋,竭尽全力,感受地面任何一点微小动静。 巫师出招之前,他已有所觉,那时,手臂其实就已经在蓄力。 而那一剑刺向北面时,他并未动手,靠的完全是兵魂的力量。 这才有了鼓足所有余力,筋骨伸展的一拳,轰杀敌人。 自从修成金刚定,又修垂天神功,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兵魂内力体力,全都耗得差不多的情况。 “想不到,头回面对这种规模的粉尘爆炸,竟然是在灵界……” 楚天舒仰起头来喘息,灰尘直接落进嘴里。 那一股苦味,让他忍不住轻咳一声,连忙捡起三七神剑,走向爆炸范围外。 空中十条身影,匆匆飞来。 有人手上还拎着昏死过去的荷叶翁,不知是为何,抓了个活的。 “天舒!” 林百岁满脸焦急,看见楚天舒还能走动,这才定了定神。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炸,那纸人在家里囤了火药吗?!” “如果只是个纸人,应该早就被我和校长干掉了……” 楚天舒说话间,眼角看到幽都令牌的显示,嘿了一声。 “还有个流波之神的分灵!” (本章完) 第216章 丰收 第216章 丰收 【纸阴师: 草木之精,化而为纸,生机灭尽,即为纯阴。 原为巫师,信奉鬼神,领悟木属阴邪之道,故虽为邪物,不畏寻常阳气光焰。 百草只求丰茂,亦从不问根下埋骨的,是人是兽,是贤是愚。 特性:一,炼皮成纸,依附人体时,渐使血肉化消,沦为空壳,但能操控纸人,轻盈飘行,爆发奇速。 二,隔空御木,能隔空引动木属之物,可用于杀伤生灵,木上汲取之精血,能回补自身。】 楚天舒披着宽松的衣服,坐在鹿王庙角落的草堆里面,手上把玩着几片草叶,呼吸轻缓,浑身闲适。 这角落里的草,全部都是鹿野庄攒下来的,可以用来编草人的草料,完全是冬暖夏凉,还有一种淡淡的药气。 昨天解决掉巫师之后,楚天舒身上又有伤,又有热毒,啃了几样灵药,舒坦了不少。 但是,药力用得急,就难免有不够细致的地方。 今后几天,他有空都准备倚靠在这个草堆里面,受这种轻微的药力熏染,恢复起来,才更全面。 也是因为摸着这些草料,他又想起了巫师高鸣所化的邪灵。 “那纸人巫师所修的法术,其实也跟鹿野之民的编草之术,有很深的渊源。” 楚天舒念叨起来,“可惜,他家最重要的厅室已经炸了,没有留下什么秘籍感悟。” 香炉里传出仙鹤的声音。 “鹿野之民里,学编草之术的都没几个能修成,有没有扎纸人法的传承,意义不大。” 仙鹤说道,“本鹤已经让人做了一套计划书,目前最重要的,是规划他们挖渠的事情,之后就要安排他们扫盲。” “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将来提高修行人比例的最佳基石。” 楚天舒一听这话,不禁大为点头。 还真是。 对于鹿野之民来说,阻碍大家修行的两大难关,目前都跟修行本身没什么关系。 一是难在吃不饱,二是难在不识字。 先吃饱才有余裕修行,要识字、学词,才能够更有效地进行交流。 不然的话,就算有几个人能在不识字时,踏上了修行之路。 修行中遇到的难关,修行上擅长的心得,也都无法跟同伴沟通。 描述失真,功法传下去,练的人只会越来越艰难。 其实说到这个,鬼神血脉的流传,某种意义上,倒是一个很好的传承功法的途径。 但是鬼神对他们的眷属,影响力太强了,这可比学术垄断,还要可怕得多。 【惊热流波(流波之神分灵): 海流波,焰流波,千世起伏从无定数,乾坤不宁皆属流波。 流波之神千般神通,都只为使事物飘摇模糊,动荡不休。 以热度变化,展现动荡之效,破灭之力,便是流波神力的一个侧影。 特性:一,威临下士,身为神之分灵,降临在自家信徒眷属身上,可轻易统摄信徒之力,加以演绎。 二,无明惊热,能透空而发,使目标急剧升温,并使附体者拥有极强的耐热性。 三,鬼神标识,来自鬼神的青睐。 亲手杀死一名生灵后,以其尸身为祭,在魂魄上赋予鬼神标识,可将之转化为自身眷属,从此生死由鬼神一念而决。 受标识者,若设祭上供,更易参悟流波之神的神通妙术。】 楚天舒心中暗想:这算什么,拿员工自己的尸体,去制成工作证? 这种黑心老板,也算是黑出新高度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流波之神的分灵,比当初在民国世界遇到的五猖神分灵,可要强太多了。 或许是那个世界的五猖本体就更弱。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也有可能,是因为老太监身处现实,所使的邪术规模,远不如这些巫师献祭达成的联系。 楚天舒想到这里,意念微动,又看了看气数栏。 气数栏还没有满。 就算是流波之神的分灵、雪仇之神的使者。 他们牵扯到的这些事情,论影响力,还是不如楚天舒在大明世界的所作所为。 估计要等到仙鹤他们在现实世界进一步布置妥当,派出更大规模的人群,来到灵界。 楚天舒算是参与促成现实和灵界的一大稳定交流渠道,气数栏才能够攒到满。 “鹤前辈。” 楚天舒琢磨着,“你这个渠道,什么时候能稳定到把我拉回现实啊。” “总不会让我一直在这里等到挖渠完工的时候吧?” 仙鹤立刻说道:“那不至于,不过,你应该也赶不及回来过元宵节了。” 楚天舒呵呵一笑。 上次穿越回来的时候,他还庆幸可以在家过春节,结果不但春节没能在家过,连元宵都回不去。 他有点想逮什么东西来打两拳了。 仙鹤劝慰道:“实际上,现在过年的年味,也越来越淡了。” “如果只是想跟亲朋好友聚一聚的话,你随便约个什么时候,也都行啊。” 楚天舒轻叹一声:“你是城里人,但我是乡下人,我们那边,年味还是很明显的。” 仙鹤被噎了一下,缓缓说道:“之前你好像问过一嘴,我们为什么留下那个头戴荷叶的巫师。” “答案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搞个批斗。” “这些巫师荼毒已久,民众们对他们,虽然说是敢怒不敢言,但是无形之中,也已经有很多习惯认知,被他们歪曲了。” “我们要调动起民众自身的积极性来,就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也只是一群新的巫师老爷,所以一口气杀完,后续搞起来,会更麻烦。” “留个典型在那里,事事搞出对比来,办事就会方便得多。” 仙鹤笑意满盈,也都是言之有物。 “到时候,樊梁地的人,也可以发动起来,向外挖渠,两边的工程同时推进。” “那种热闹,虽然不同于春节,但我想,也绝不会逊色于你们现在乡镇里的春节氛围。” “等本鹤把你二爷爷也送下去,你们一起去感受这个事件,不是也很好吗?” 楚天舒意动道:“好啊。我确实还没有见过,那么多人一起推进工程的事情。” 仙鹤传出朗笑之声,也夹杂着鹤鸣的锐意。 “这些草人能在灵界长久承载生魂的原理,本鹤已经大致弄明白了,之后直接从现实世界制造载体,投放就行。” “挖渠动工的事情,不会需要太久的,另外现在还有个小热闹,你感兴趣吗?” 楚天舒啧声道:“前辈,你明知故问了,什么热闹,快请说。” “雪仇之神要打通现实通道,还是需要现实里有人接应的。” 仙鹤的声音愈发锐利。 “马令白的尸体,我们正好利用一下,你去找林百岁他们,在那边开个坛。” “看看,现实里到底哪些小贼在准备接应!” (本章完) 第217章 神明指点光明路 第217章 神明指点光明路 林百岁他们摆设法坛,选定的地址,就在鹿王庙后面。 这也不是胡乱选的,他们事先已经搜查过七名巫师的住处。 尤其是那个广耳族的女巫师宅邸。 其中没有发现任何给雪仇之神摆设祭坛的痕迹。 确定没有可参考利用的东西,他们才决定自己选个地点。 鹤来如今还不能离开鹿王庙太远,法坛摆在庙后面,也方便他就近观察指导。 “你来的正好。” 林百岁拉着楚天舒,往法坛上走,“你就是不来找我们,我们本来也要去找你的。” “法坛联络现实那边的时候,属于镜猿的气息,有马令白的血脉可以作为掩饰。” “但是,镜猿那个神威,很难模拟出来,有你往这儿一坐的话,就方便多了。” 这法坛是垒土而成,上下分三层,周边有八角。 每层台阶,高约一尺,宽约两尺。 参与建造的人,除林百岁之外,只有一个姓王的中年女子,还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鱼老太太是个正儿八经的居士,带发修行,但听说她是考古学出身。 最初,她研究佛学的时候,主要是在研讨佛教鬼神相关的科仪,触类旁通,对各路鬼神沟通现实的事迹,都有涉猎。 她所修炼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诀,就是从一件古董阿难陀龙王雕像上得来的传承。 据说,阿难陀龙王的人形化身,是司农事之神。 所以,鱼老太太所修的这套真言,有调和水土之效。 具体表现,是可以快速固化被水浸湿的软泥沙土。 这个法坛,能造得这么快,基本就是老太太出的力。 王女士所在的学派,就比较微妙了。 楚天舒来之前,听仙鹤提了一嘴。 那是一个在上世纪才创立的新修行学派,致力于把兵家法术和电磁通讯学问结合起来。 “鬼神与现实之间的联系,实则就有点类似于发电报,只要频率对上了,彼此就能沟通。” 王女士就站在马令白的尸体旁边,正将十几根铁棒,绕着马令白的身体轮廓,插进土台之中。 这些铁棒,也能够把已经破成两半的尸体合拢住。 她头发很短,但五官柔和,话语爽朗清晰。 “理论上,如果能把握住一个鬼神所拥有的频率范围,我们就可以制造对应的仪器,监测到一片街区,乃至整个城镇里,有没有出现祭祀这尊鬼神的行为。” “可惜,这方面的研究结果并不显著,经费一直不充裕。” “我深刻怀疑,本项目进展艰难,就是因为从前只能在现实角度,探测某尊鬼神的频率,无法体验灵界的角度,去总结各项因素……” 鱼老太太对楚天舒笑道:“小王有点喜欢自说自话,楚先生,你不是她那个学派的,别理她就行了。” 楚天舒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王女士,监测鬼神很难办,那如果是大范围探测一般的邪灵,这种仪器,有机会做出来吗?最好是在那种落后地区,甚至有点像古代那种环境里,也能使用的仪器?” 王女士眼前一亮,笑道:“我们也有这类项目的,虽然目前实用性不高,但是已经有一定成果,未来可期啊。” “楚先生,听说你跟我们长安科技院的药研机构,有直接合作的关系,将来一定财源广进,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投一投我们这个项目?” 楚天舒唔了一声。 他只是好奇一问,想不到还能碰上拉投资的。 “诸位,这些事情以后再说。” 林百岁接过话茬,指了指法坛,“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楚天舒按三人指挥,走到法台上,双手各自握住一根铁棒。 这两根铁棒,正好夹住马令白左右太阳穴。 随后他就散出了自己的威压。 林百岁本能的紧绷起来,露出身经百战的戒备之色。 王女士和鱼老太也略微一滞,默念真言,渐渐把自己状态调整好。 三人绕着马令白的尸体走动,乱中有序,开始做法。 楚天舒身处其中,只觉身边的气场愈变愈奇。 身处灵界,明明应该以一种仰视的态度,去探看现实。 可他此时,却觉得自己的视角,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抵达某个高度。 正用一种俯瞰的视角,去看云遮雾绕,模糊不清的人间。 约略能看出城镇建筑,宽阔公路,湖泊、田野的轮廓,但是完全看不清人影。 “果然是海陵,这里是……溱潼吧?” 楚天舒虽然说自己老家是个十八线城市。 但实际上,海陵怎么也能算是个三线了。 市内的几个区,同样算得上是各有特色。 其中,有古镇溱潼,就以旅游业的发展而闻名。 这座古镇,四面环水,泰东河流经镇北,姜兴河横贯镇东,镇南有着湿地景区喜鹊湖。 镇内古树名木众多,有唐代国槐、宋代万朵古山茶、明代黄杨、皂荚、清代木槿。 碧水草,还有特意维护的古镇风貌,使外地旅客到了这里,心情自然舒缓。 传说,溱潼古时的农田,出产的稻米殊异,状如大麦。 古人称为“鹿陵田”,将米称为“禹余粮”。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不过年代久远,这些古代传说里所指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如今已经难以考证。 各个旅游团的向导们,给游客介绍时,也只是把这些东西当做可以消磨时间的稿子,顺口一说。 有的向导直接用普通话介绍就好。 也有个向导,却在用外国话跟游客们交流。 倒不是英语,而是听起来呱哩呱啦的,也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 游客中有人忽然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表情顿时变了,跟同伴讲了几句。 包括那个向导在内,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但又左右看看,绷紧神态。 一行人故作平静,匆匆回到酒店。 酒店里,有他们的同伴等候着。 众人凑到了同一个套房里面。 这种档次低的酒店,本身连走廊都没装摄像头,房间还被他们检查过。 即使真有遗漏的设备,在他们的念力波动之下,也会出现故障。 套房中,光明正大的挂着一幅画像。 画像上是一只雪白的猿猴,胸口镶嵌圆镜,身边飘着千百朵幽蓝火焰。 此时,猿猴的双目正在向外发光。 寸许长的幽蓝光芒,像是让白猿的眼珠变得立体了起来。 只要进入这个房间,无论在哪个角度,都觉得猿猴的视线,在对准自己。 向导关门的时候,背后的人已经全都跪倒下去。 他一把门关好,回过身来,也匍匐在地,跟随身边的人,一同念起咒语。 最前方的中年男子,解开领带,扯开领口,用指尖刺在胸口,取出鲜血,在额头描画,口中说话。 这段话已经不是咒语,但…… 灵界的法台上,楚天舒眉头皱紧。 他的视野,刚才突然切换了一下,就从俯瞰云雾人间,变成了一个房间内部的景色。 这些人的面孔,他看得清清楚楚,说话的声音也能听清,但是根本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 王女士握住了一根铁棒,说道:“我们可以交流,那边的信徒听不见的。” “这帮人在说外语啊。” 楚天舒控制咽喉,靠着记忆力直接把刚才的发音模仿了一遍。 “你们能听懂吗?” 鬼神大约是不需要懂得语言的,可以直接领略信徒的意思。 可是,楚天舒他们这个法台,显然没有自带翻译功能。 “这是掸邦的语言。” 鹤来开口,“竟然是境外的信徒,跑到海陵,给鬼神做内应!” “好得很呢。” 鹿王庙中,飘出丝丝缕缕的烟气,在法台之上凝聚成一个图案,看起来像是一小块地图。 “天舒,你不用说话,观赏这个图案,散发出念力,信徒就会感受到的。” “记住要带着一种亲切的情绪,观想这个图案,就像是对同伴。” 楚天舒点点头,凝视着这个图案,过了片刻,闭上眼睛。 套房里面,众人感受到心中的神启,都激动万分的抬起双手,再度拜下。 那个图案非常清晰,向导掏出手机导航一对比,就知道指的是什么地点。 至于为什么,“神启”跟手机导航上能展现出来的图案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人怀疑这种事情。 既然是神,自然是神威莫测,用最便利的方式给他们指引也很正常。 哪一天,若给出像谜题一样的指引,那也同样是正常的。 众人立刻整理行装,离开酒店,顺着手机导航,坐车赶往海陵长江大桥。 过桥之后,从公路上拐下来不远,就能够看到一片沿江而立的民宅。 民宅看起来平平无奇,却不妨碍众人如朝圣般的心情。 他们忽略了,这些民宅安静得有点过分,大白天,全都关门关窗。 小卖部里,四个人打牌,居然都是青年男子。 众人推开车门,陆续下车,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座房子的铁门外,倒是摆了一张躺椅,躺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胸口还抱着一只猫。 “哟。” 那老头子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帮人,回头对院子里喊道,“人都到了。” 正厅里仿佛有大翅扑扇,竟见一只仙鹤飞出,越过院子,停在铁门之上。 它的尖喙如同利剑,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这些人。 众人被这一眼扫过,各自清醒的意识,如同在开水中骤然溶解的白,荡然无存。 咚咚咚…… 这个旅游团的所有人,都两眼翻白的倒了下去。 四面八方走出的青壮年男女,立刻上手,把这些人抬走。 (本章完) 第219章 黄金衰退,何用悲剧 第219章 黄金衰退,何用悲剧 楚天舒从灵药中抓起一节青芦根,细嚼慢咽。 这东西口味甜丝丝的,有点像是甘蔗,不过比甘蔗细得多,而且要连渣咽下去,药效才足。 仙鹤等候片刻,看他吃的很认真,完全不说话,那灰烬构成的轮廓,不禁波动了一下,扇了扇翅膀。 “哎,你怎么不开导一下本鹤?” 楚天舒牙齿略微磨了磨,使残渣细如齑粉,这才开口:“鹤老前辈,以你镇守长安多年的阅历,感觉别人要说的道理,你其实自己也都懂吧。” “给不出真正的好方案,只说那些个安慰的话,会不会反而让人觉得厌烦呢。” 楚天舒咔嚓咬了一大口,含混说道,“作为晚辈,这时候保持安静的陪伴,也是个稳妥的应对策略。” 没办法,对面只是个用灰烬制造出来的仙鹤轮廓。 如果是肉身在这里的话,楚天舒还可以去给老头倒杯热水。 “呵呵,你跟老冯相处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明显的,前辈晚辈的界限?” 仙鹤不满道,“你不会是灵药啃多了,血飙升,在这犯困,所以懒得多说话吧。” 楚天舒无奈了。 “以我的体魄,就算现在把这席子上的灵药全啃了,也只会觉得更亢奋,不会犯困。” 楚天舒说道,“我是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他顿了顿,说起自己的例子。 “我小时候,因为自己的冒失,在通灵途径上开窍太早,留下了病根。” “在我达成性命双修之前,日子过得是很难受的,有时候也会非常颓唐,怨天尤人,觉得为什么,我不能生活在一个没有外邪的环境里面?” “但祖父说,外邪的定义太宽泛了,外界的诸多变动干扰,从来是不可避免的,即使离群索居,也要面对四时风云,田地荣枯。” 楚天舒微微一笑。 “各种道理,当时我的亲友跟我说过很多,但是我很难因为这些空口白话而被开解,只有等自己慢慢的缓过来。” “人会因为切实的答案,而获得新的心情,可只有生活,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无论是好是坏。” 仙鹤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时候,没有那些亲友的开解,你的心情,还会更差一分,就这一分,就会走上另一种路。” “嗯?” 楚天舒稍作思索,坦然道,“也对,我还是有点想当然了,总觉得强大的人,不缺这点开导,但也许,强人知道的更多,带来的迷茫也更深。” 杞人忧天,流传已久,被当作一种讽刺。 可是当初跟二爷爷聊天,听他说起趣闻。 有一批当考古教授的风水师,上世纪的时候,发现杞国遗址。 验证发现,杞人的城池,曾被陨石砸过,满目破败,死伤惨重。 杞人迁移的时候,居然又被陨石砸了一回。 他们知道,天上是真的会掉下巨大的灾难,所以才会那么担忧。 以至于,他们迁移到外地后,这种对于天空的担忧,变成了别人对他们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知道得太多……” 仙鹤轻笑一声,“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天舒,你觉得最近几十年,我们国家怎么样?” 楚天舒道:“挺好啊,感觉各地生活水平,都是越来越好的样子。” 听到这种回答,对方明明是鹤脸,居然露出鲜明笑意。 仙鹤的声音愈转轻柔。 “人类历史中,很多地区,很多族群身上,都有过可以称之为黄金时代的时期。” “每一个黄金时代的特色都不同,真正辉煌的程度,肯定也大不一样。” “但总之有个共性,在这种时代,人们的生存压力会更低,创造力会更多的被激发出来。” “每个人的身份,都不再那么固定,会有更多的选择,哪怕新的选择上,也是碰壁的居多,至少还容人去选。” “就像在四通八达的旷野上散步,无拘无束,可不管走在哪里又都会遇到同类,也不怕寂寞。” 仙鹤的声音中,饱含着某种感情,说到这里时,已经鹤颈高昂。 “我们这几十年,就算是个黄金时代吧。” “如果等本鹤死了,这个时代再崩塌,那本鹤也是一生无憾。” “可是、可是本鹤活得有点太长了。” 鹤鸣于九皋,何等潇洒自在。 但如果水泽边始终游荡着迫于生计的人们,纵使仙鹤成群,也要担心成为箭下亡魂。 “本鹤已经能看到,内部的纷争愈趋紧绷,外界的纷扰从来未靖。” “鬼神,固然是最大的威胁,但却只是所有威胁中的一环。” 仙鹤说道,“灵界和现实的靠近,还是渐进的,鬼神的干涉力,也是逐层递进。” “可是,一旦它们这一环崩开,到底能引爆多少事,只怕连鬼神自己也无法预料。” “到那时候,无论是自认高个的还是矮个的,忧心天下的,还是事不关己的,终究都会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已经抢先传导到了自己身上。” 也许毁灭还没有来,压力就已经让人觉得,生活正在丧失意义。 仙鹤语气怅然。 “我们这些人,有的爱财,有的好名,有的懒散,可全都恐惧着那样的事情,不乐意见到变成那种样子的家乡。”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所以我们把灵界,视为一次不得不面对的机遇,渴望能够借此延长这个黄金时代。” “但是,本来就是在恐惧中不得不行动,又怎么能够时时刻刻都不迷茫呢?” 楚天舒沉默着,咬了两口芦根。 要说知道得多,他在每个世界都见到类似灵界复苏的趋势。 这要是深想了,那还得了? 但那种深想,只是空想。 而仙鹤的深想,是因为鹤来的决定,足以干涉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 是真的有可能撬动、影响到大家面对的这些问题的最终结果。 楚天舒衔着剩下的芦根,双手在竹席上翻翻捡捡,把几样灵药凑成一堆。 “这几种药,是我试验下来,感觉对于《垂天神功》,好处最明显的。” 楚天舒说道,“前辈现在没法把我带回现实,但像这种无知无觉的灵药,还是可以送回去的吧。” “先拿去给校长尝尝吧。” 仙鹤微叹,点了点头。 他讲出那么一大段话,也觉得心情排解了一点,虽然还是没有什么好方案,至少也不那么沉重了。 仙鹤的翅膀一卷,那几样灵药就飞到香炉上空。 楚天舒又道:“前辈有想过,冯校长的功法缺陷,会解决得这么快吗?” 仙鹤说:“这倒没有。” “那这应该是个小惊喜。” 楚天舒笑着说,“能够发现薄夜洲这片适合种植的浅层灵界,能够稳定两边的渠道,应该也是一个小惊喜。” 仙鹤道:“这个惊喜可不小。” 楚天舒点头:“这个惊喜,非但不小,而且还在继续扩大。” “前辈着眼于大局,能够看到所有问题的综合体,那恐怕是一个莫可名状的庞大存在,让人束手无策,容易迷茫。” “但是,也不要忽略了生活中的小惊喜。” 楚天舒说道,“这些小惊喜,也许还无法解决最大的问题,可每发现一个小惊喜,看到进度抬升一点,就能够让这一天更舒心。” “生活总是一天一天攒起来的,烦的时候,就把这些代表好事的具体数据,拿来看看。” 仙鹤哈哈一笑。 “刚才只顾听他们汇报结果了,也对,本鹤去把他们推进计划的具体情况看一下。” 仙鹤轮廓,化作一股小巧的灰烬旋风,卷着那些灵药往空中一升,骤然消失不见。 楚天舒看着香炉上方空荡荡的模样,浮起一点回忆。 以前烦心的时候,他就会查看自己的存款。 看着存款,因为自己的努力新增一些,就会舒服得多。 就算这些存款免不了被消耗,当时的开心,也已经保存在记忆里。 而现在,他还多了些可以看余额的地方。 比如,幽都令牌。 功法素材的存量,邪灵素材的存量,气数栏的进度。 前两者带来的安心感,是最明显的。 楚天舒再次浏览那些素材,选定了《夺命十五剑》,准备进行推演。 可他心中还在琢磨着,仙鹤说的那些话。 “黄金时代……” 楚天舒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他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里面有灵气复苏题材,到最后,大家的生活水准,都会比复苏之前更好。 但因为他自己就生活在这样的现实里,反而没有那么乐观。 能保住老家一亩三分地就算赢……能带着亲友跑路就算赢…… 这都是他曾经有过的想法。 可是,如果同个阵营的人们,本来就有着黄金时代的经验,抓住这个尾巴,去面对灵界的机遇。 能不能复刻一个黄金时代呢? 不是创造,而是某种程度的模仿,模仿得更长一些。 曾经好像有一种观点,网络小说,常常因为普遍存在的圆满结局,而不如悲剧有记忆点。 即使是写作水平相近时,也可能是悲剧角色,令人印象更深。 可是,人类创作的东西,总是或多或少,要取材于现实的。 那些伟大的悲剧,令人咂舌,念念难忘的坏结局,可能是取材于现实。 难道,好结局就不是取材于现实了吗? 可恶,不要歧视有着圆满结局的作品啊! 楚天舒的意念,重重触发令牌的功能。 “给我推演!” (本章完) 第220章 开工 第220章 开工 【……推演完成。 《九九劫灰惊神剑》。 衰朽妄念,或内生,或外染,犹如劫灰,层层掩埋,末路早至。 然,劫灰之中有余热,妄念之中有痴心。 剑意观想真妙法,采余热,熔痴心。 九九八十一炼后,锋芒遥射云中雁。 烬下之火,一剑惊神!】 楚天舒这次推演,选的当然是以流波之神的分灵,作为主要特质。 把其余邪灵熔炼到这个特质里,再去优化功法。 原以为可能出现《夺命十六剑》之类的,没想到,直接变成了名字长达七个字的剑谱。 往日功法内容,流入脑海的时候,都如同涓涓细流。 但这次,不知道是否因为夺命十五剑,本身就格外注重剑意的修持。 功法内容涌入脑海的时候,显得更加猛烈。 仿佛有数百个黑色线条的人形图像,身挟烈焰,变化万千,在他脑海中一口气浮现出来。 沸反盈天的气氛,足足维持了十几秒钟,才沉寂下去。 沉寂到了极点,带来一种深深的苍凉静默。 楚天舒盘坐不动,闭目抿唇。 能从眼皮看出,他的眼珠子从很不安定的乱动,变成一种木雕泥塑般的静止。 不过,他的身体功能依然在运转,细细的呼吸,在某一刻变得强烈起来。 随着他深吸一口气,腰背重新挺直,眼睛也睁了开来。 夺命十五剑的剑谱内,鲁双燕有提过,当年初悟剑意之时,专心一致,只求锋锐。 那种心态,就如同《列子·汤问》中的承影剑。 书中说,商朝天子有三把剑,其中一把名为承影。 承影出炉之际,剑柄朴素,而剑身透明,几不可见,只有傍晚的时候,才能看到一条淡淡的影子。 但这把剑,精纯锋利到极点。 蛟龙游过时,轻易就被剑影分割,大雁落下的时候,也被剑光所射,再无回归天上的心思。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可是,如果剑意精纯到那种程度,鲁双燕的剑气也会随之出现些许转变。 而他的经脉却无法承受其锐,会产生刺痛之意。 他因未能适应那种状态,剑意改动,不再寻求精纯至极的锋芒。 所以,鲁双燕也没有真的体会过“雁落忘归”的剑道境界。 然而这次的推演,明显就是沿着那条路线,进行了优化。 九九八十一炼后,锋芒遥射云中雁。 灰烬,熔炉,剑成,每个步骤,都是对意念一次巨大的洗炼。 “嗯,这种剑法路数,配合我以《少阳血河车》点化出来的剑魂,倒是恰到好处。” 楚天舒静坐良久之后,将念力转化出一点剑意,指尖垂到腰间,先喂给剑魂。 三七神剑忽然一震,头尾已绷直,从他腰间,弹上半空。 楚天舒探手一抓,握住剑柄。 只觉剑锋轻吟,剑魂亢奋,一时间不愿意再盘绕起来。 “不太愿意弯曲啊。” 楚天舒清楚的感受到剑魂的情绪。 既然如此,以后他自己存想剑意的时候,倒不太适合将这把剑盘在身上。 嗯,有空给三七剑做一个剑鞘吧。 楚天舒拎着剑走出门来,想了想,还是绕到了庙后面。 那座法坛没有拆毁,只是把马令白的尸体和铁棒运走了。 楚天舒踏上法坛,朝山坡下眺望,只觉天高地远,心旷神怡。 劫灰剑法,虽说主修剑意,但是其中也有诸多剑招。 楚天舒刚刚领略了这套新武学的内容,正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时候,便兴致勃勃地演练起来。 这套剑招,在独自修炼的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慢。 越慢越好,光是靠动作,就会渐渐累积衰朽之意。 楚天舒却是先用正常速度练了一遍。 法坛上,像是分化出六七个残影,绕圈飘动,起落舞剑。 练下来之后,他再准备按照慢的来练,体会其中差别,凸显出慢练的精义。 原野上风声浩浩,太阳毒辣。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到了晚间,温度又愈转愈冷。 楚天舒晚上就住在鹿王庙,过了好些日子。 眼看着一批一批的木偶载体,从现实里送下来,附上生魂,出去办事。 最近新送下来这些人,绝大多数都不是术士,而是习武之人。 他们虽然没有念力,但是通过习武,魂魄强韧程度,也比一般人更高。 仙鹤等人,把他们的身体安排在疗养设备里面,让他们的生魂附在特制的载体上。 这样他们在灵界活动起来,也可以展现出超强的体力。 隔一段时间,让他们轮流回到自己肉身养养就行。 按照冯建华总结的一些迹象。 在灵界利用载体修炼的经验,还可能帮助这些人,触动原本的瓶颈,等将来灵药收获之后,服用起来更有效果。 有这些人领头,测验地质,勘察地形,才能够规划出最合理的挖掘方案。 仙鹤他们搞的这个规划,又考虑到第一条渠要打好基础。 将来才方便联络到薄夜洲上,其他村庄水道。 这次动员的人数,当然不会少,不过其中很多是过来劳改的神仆。 加上清点了七个巫师派系的仓储,从樊梁地,可以调配部分粮食,发给鹿野庄的青壮。 这样一个工程布置下来,不会给鹿野庄太大的负担,反而解决了村里青壮吃饭的问题。 鹿头丘万分高兴,每次到庙前来迎接工程队新成员的时候,都笑得合不拢嘴。 每多一批新成员,就多一批跟他们出去干活的青壮,村里的粮食就又省下一些。 到了这一天,鹿头丘却绕到了庙后面,来找楚天舒。 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着工程队的刘队长。 这位队长,看起来介乎于四五十岁之间,但是精神矍铄,头上戴了一个黄竹篾编成的安全帽。 楚天舒见过他几回,那时他手上,要么拿着各式各样的测量器材,要么就是拿着人员名单。 今天他手上,拿的却是一把锄头,锄头柄上,还用红布结了一朵大红,看起来很是喜庆。 “你们这是?” 楚天舒收剑而立,自己用木头削出来的剑鞘,连漆也没涂,但手感很细腻。 三七剑归鞘的时候,发出轻轻的一声嗒,听着就觉安稳。 鹿头丘笑道:“神子大人,我们要搞个开工仪式,得找个人来挖这第一锄头。” “我和刘队长一说,大家一拍即合,都决定来请神子大人。” 楚天舒疑惑的看向刘队长。 鹿头丘也就算了,这刘队长怎么也凑热闹。 “开工时,搞个上香动土的仪式,是一贯的风俗啊,我们干工程的,多少都信这个。” 刘队长走上来,笑呵呵的,“楚先生,我们能够到这里来,都算是托了你的福,我们也觉得,这第一锄头只有让你来挖,才最吉利。” 楚天舒只好接过锄头。 鹿头丘喜不自胜,当即领着他往定好的开工地点过去。 那是一片地势较低洼的地方,但土壤早已干得开裂。 上千号人挤在这里,不管是特捕司工程队的,还是鹿野庄的青壮,脸上都透着一种如出一辙的兴奋。 周围十几个火堆烧着,远远看见楚天舒过来,就有人把旁边的竹节往火堆里扔。 爆竹声声,不逊于鞭炮。 楚天舒一眼扫去,惊讶的发现,二爷爷竟然也混在人群里面。 老头手里还拿着个罗盘,跟身边的人议论着什么,注意到楚天舒过来,这才趁机把身边的人推开,挥手给楚天舒打招呼。 楚天舒哭笑不得。 他听百岁哥说,楚二爷当时在姚千树家里,担心极了,坐立不安。 结果,仙鹤真把人送下来之后,老头只跟楚天舒见了短短一面,就跟着工程队出去,跑得不见人影。 算上今天这个动土仪式,爷孙两个在灵界,才第二次见面。 刘队长手上还拿着三根香递过来,解释道:“不是敬鬼神,敬敬这片大地吧。” 楚天舒把锄头立在地上,接过香来,也被这里的氛围所感,神色郑重,对四方天地行礼。 这方天地虽然有诸多鬼神,但也不知道抚育了多少族民。 种过谷,种过草,种过药。 接下来,也请抚育阔别千年的人世之民吧。 众人肃然起来,场间只剩下火堆的声音。 三根香插在一旁的土胚上。 楚天舒抓起锄头,看准刘队长指定的位置,一锄挥了下去。 (本章完) 第221章 回来了 第221章 回来了 “回来了。” 汽车开到村里小路,放缓车速,楚天舒摇下车窗,看向外面。 春寒料峭,透进车里的空气,凉爽宜人。 隔着河水眺望,家家户户的大门两边都换了对联,门框顶上,贴着红底金粉的福字。 有年轻夫妻也在家里的,二楼窗户上,便贴着金童玉女。 还有的人家场院上,残留着没扫干净的碎鞭炮纸,燃放过后的烟筒子。 这些烟筒子,把封泥和某些有可能残存的火药,都敲打抖落干净了。 剩下一根根厚纸筒,送到灶台留着烧火,比草耐烧,又比柴容易引燃。 很熟悉的年后场景。 开车到了自己家桥上,楚天舒推门下来,正副驾驶上的姚千树和楚二爷,也跟着下车。 楚天舒带着三七剑和一个包裹进门,就开始给自己家里换对联,贴福字。 楚二爷轻车熟路的走到厨房里去,找了一包红枣,蹲在土灶后面煮枣子茶。 姚千树也在厨房里帮忙,用煤气灶煮了一大锅热水,把碗筷都烫洗干净。 大家忙得差不多的时候,李桃也到了,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老人。 都是楚二爷的熟人,修旁门法术的老朋友们。 大家事先都在电话里面交流过,这时候进了客厅,一人一碗枣子茶。 楚天舒跟众人打过招呼,就把自己手机开到视频通话,找了个支架,支在桌上。 手机上显示的,是尹风信的脸。 “不要看尹风信年轻,他在网络上帮忙处理药茶、香包之类的交易,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 楚天舒笑着说道,“各位可以先跟他聊,也先适应一下这些基础业务的氛围,还有,可以学他在网络上进行预热。” “等到药房正式开业,大家就容易找准自己的定位,有了这份热度,将来为自己挑选学徒,选择面也更广。” 楚天舒原本是准备过年之后,就把药房的事情,彻底落实下来。 结果误入灵界,好不容易回来,气数条已经满了。 这从整体上来说,当然是好事。 他拥有了在薄夜洲的这份影响力,日后的灵药经营起来,肯定更为顺遂。 也算是一种厚积薄发了,既然如此,索性就把各项预备的事情,做得更扎实些。 楚二爷开口道:“大伙愿意来,除了给我面子,总是对自家传承,还有些放不下的地方。” “有了炼神化气,可以拓宽各自传承的前途,开发出更多的用法,无愧先人,传法后人,这话绝非虚言。” “我已经成功练出了内力。” 楚二爷起身后退,凌空一指。 相隔一米左右,他那只茶碗里的水,忽然泛起轻微的涟漪,接着慢慢上涨。 原本只是靠近碗口,现在居然涨得有点超出碗口,水面鼓鼓囊囊的感觉。 楚天舒眼神一动。 他上回看到二爷施展内力,那个量还不大,效果也不明显。 现在看来,二爷的内力特质,果然跟《垂天神功》大不相同。 每个人利用炼神化气,从念力转化过来的内功,都跟原本的念力属性有牵连。 楚二爷这种,能让液体体积膨胀的效果,大约是他那风水一脉的特质。 “看到了吧。” 楚二爷见到老朋友们脸上神情,心中更加高兴。 “以前那些练拳的,老是说内功对身体的好处,不如练劲明显。” “可是现在,我自己感受起来,光是有了内功,身子骨就比从前轻快得多。” 众人脸上顿时更加心动了。 旁门术士到这个年纪,谁身上没点小毛小病的,那都是有苦自知。 而修炼内力的,只要不是阴毒邪功,或多或少,都能对身体有一点保养效果。 反正这群老人,也基本不可能要面对频繁战斗,屡屡耗尽内力的情况。 可谓是避免了内功武者最容易失去保养效果的一点。 众人更为殷勤的探讨起来,不时向楚二爷、尹风信提问。 楚天舒在旁乐得悠闲,拿筷子挑红枣,把茶里面饱满又不破皮的都吃了。 足足聊到下午,尹风信算是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这才向楚天舒提问。 “老板,我们要搞这个预热的话,是不是需要给药房起一个更正式的名称?” “名字我已经找人帮忙注册了,就叫,安神药房。” 楚天舒将筷子点在碗底,说道,“本来我准备叫健康大药房的,结果重名的太多。” 尹风信点头道:“安神也挺好的。” 事情说得差不多,楚天舒让众人交换了下尹风信的联络方式,带大家去酒店吃了一顿,就目送各位回家。 姚千树却留了下来。 “我那房子反正卖给他们了。” 姚千树笑道,“我想就在你们村里买个房子。” 楚二爷摇头道:“我们村里都是住惯了的人家,你买,估计是很难买到手,还是租房间吧。” 姚千树胸有成竹:“我看楚二你家西边都是些荒地,再往西就是大片油菜田。” “先租个房子住,我再到村里问问那个地能不能卖,买一块地自己建个房子,跟你做邻居。”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楚二爷戳穿他:“你是怕独自在家练法术的时候,又被什么灵界生物盯上吧?” 姚千树坦然道:“对,不练蜃楼术是不可能的,我练几十年了,但是现在练起来,确实有点后怕。” “我租房,就准备租在天舒隔壁。” 仙鹤虽然说了,他家那里能够被灵界感应到,是多种巧合凑成的一个情况。 但是他心有余悸,况且,如果能住在楚天舒隔壁,拉近点关系,也是一举多得。 他的儿女中,当年也有没参与毒害他的,只是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多来往。 假如住在楚天舒这位神医身边的话,姚千树胆气自然就能壮起来。 到时候,他重新接触孩子们,或许能让晚年不那么寂寞。 楚二爷呵呵一笑:“但是,天舒估计又要出去旅游了,不会住在家的。” 楚天舒惊讶道:“二爷爷怎么知道?” “我是有心人,当然看得出来。” 楚二爷说道,“你头一回出远门就转了运,解决了自己的怪病。” “从那之后,你就动不动喜欢出远门,尤其是在经历了一些有风险的事件后,就会喜欢独自远游,给自己放个假。” 楚二爷智珠在握,说的头头是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以前干风水师的时候,就多次遇到过,有些人因为某种事件转运后,很快养成与之相关的习惯,维持多年不改。” 楚天舒抚掌赞叹:“二爷爷慧眼如炬。” “不过,我们回来的时候,车上不是还带了些灵药吗?我准备这两天安心把药吃了,再动身远游。” 楚二爷点头:“唉呀,我也好些日子没看电视了,心痒啊。” 三人回到村上,楚天舒先回了家,两个老头一起去二爷家里。 刚一开门,楚天舒就听到了长剑的轻鸣,似乎在欢迎他。 剑在鞘中,整体看来,并未有震动迹象。 这剑鸣声,自然是兵魂所发。 楚天舒笑着走去,摸了摸剑柄,带剑上楼,开了电视,窝在沙发里面。 长剑横在膝上,灵药抱到胸前。 “之前,我每样都吃下一点,已经对这些灵药的效果有所甄别。” 楚天舒与剑闲聊,“现在,我给它们安排好服食的次序和分量。” “按这个吃下去,即使药力一时无法吸收,在体内也不会产生矛盾损耗,可以等我慢慢炼化。” 虽然,楚天舒变得越强,穿越时所要消耗的气数,也会相应增多。 但是,比起携带实体物品,还是携带药力,比较划算。 长剑再次轻鸣。 “你也想尝尝味道?” 楚天舒轻笑着说,“可以,等我先吃了,搞点药血喂给你。” 电视里响起了一阵激昂的主题曲。 楚天舒定睛细看:“诶,怎么是言情剧?” 他摸着遥控器,想找找武侠剧,却不知不觉,在一个谍战剧停了下来。 虽然是谍战剧,打戏排得居然还挺好的。 楚天舒放下遥控器,盯着电视,摸一块灵药,慢慢咬着。 窗外日月流转,过了两天。 浴室里水声停掉,楚天舒洗了个澡出来,换好衣服,拿手机在亲友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好,出门了。” 他提起长剑,一迈步,已消失不见。 呼! 眼前光影,倏忽一变。 楚天舒看到了低矮老旧的城墙,跨出去的脚,轻轻点在地面。 四面八方,都是喧嚷的声音。 街道两边,低矮的棚户下,蹲着很多身穿短褂的苦力。 他们都是短发,但割得参差不齐,还有人后半截头发,明显比前面长些,正靠着那一点阴影乘凉,吃着死面饼子。 有人忙了半天,没精打采,有人却是趁着吃饭的时候,大声说起自己的见闻,旁边自然有人起哄。 有几个人注意到楚天舒是突兀现身的,面露惊愕。 楚天舒与那几人对视一眼,展开轻功,身影一动,就脱离了他们的视野。 在绕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后,他才放慢速度,缓缓走向耳力范围内,最热闹的主街。 头戴礼帽却穿着长袍马褂,坐黄包车的男人。 沿街叫卖的小贩,穿着黑白制服,手拿棒子,四处闲逛的治安队。 民国。 楚天舒看向令牌,令牌上曾经第一个凝聚出来的标记,此刻已经被点亮。 如同一条松缓盘旋的神龙,又如同一片脉络清晰的树叶。 似圆而非圆,细小的脉络,遍布在整个图案的每一处角落。 这里,不但是民国,而且是他以前来过的民国。 (本章完) 第222章 看报 第222章 看报 楚天舒照例找了个酒楼,准备探听消息。 看看这个酒楼的掌柜,是不是也有收藏老报纸的习惯。 不过他走进的第一家酒楼,生意并不怎么样。 仅有的一桌客人,刚起身出门。 伙计收走桌上盘子后,顺手就拿毛巾一抹,汤汁没被抹干,反而被抹匀了,泛着油光。 那油色一看也不太对劲。 掌柜的在翻看账本,面无四两肉,不抬给客人一个正脸,就掀着眼皮看人。 一瞧见楚天舒的穿着,他倒是立刻抬起头来。 “贵客呀,你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楚天舒已经果断转身,跨出门时,耳朵微动,听到报童的叫卖声。 他转过街角,找报童引路,去了报馆。 直接找报馆老板,用一根粗金针换了些铜钱。 楚天舒分了两枚给报童,随后拎着那一袋钱,坐到报馆一角的茶水位上,翻看起老报纸来。 距楚天舒离开这个世界,才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但这一年多里面,却是风云激荡,大事一桩接着一桩,让人目不暇接。 楚天舒准备往前,翻到自己当初刚离开的那个月份看起。 但在翻报纸途中,他看到了一个震撼性的标题。 【叛将蔡山君,已被击毙!】 咔! 楚天舒瞳孔微缩,身边的白瓷茶杯,裂开一条细缝。 他抽出那张报纸往下细看,发现通篇并没有说到,蔡山君究竟被谁击毙。 只是说到,蔡山君领兵苦战数日,从大河上撤走的时候,许多兵士坠亡。 蔡山君肯定也已经落水而死。 楚天舒皱眉,往后又翻看几张。 【震惊!益州大都督击溃第三旅主力!】 嗯,这位益州大都督,还是叫蔡山君。 楚天舒仔细对比了一下日期,磨着牙,呵了一声。 这特么哪个混蛋起的标题?! 死了没几天就复活了是吧?! 他端起开裂的茶杯,把水一饮而尽,定心查阅起来。 一年多之前,京城里的老袁,公然祭天宣告,登基称帝。 益州的大都督,最先举起反袁大旗,北方军系立刻调动大军,要剿灭这场“叛乱”。 谁知道,巴蜀之地也举旗响应,与益州合流,统称护国军,跟袁家派出的大军斗了个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海内海外,为之哗然。 各地都督看出端倪,要么阳奉阴违,要么按兵不动,有的更是也举起反袁反帝的旗号。 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 袁家皇帝惊怒之下,勾起旧疾,已然病重,不得不宣布废除年号,吊销帝制,以求缓和冲突。 如此一来,护国军算是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又深知北方军系依然实力浑厚,两边谈和罢战。 但是不久之后,老袁病逝,并没有留下一个足够压服所有骄兵悍将的接班人。 北方军系,登时显出乱象。 楚天舒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豫州,河内县。 这里还算是个比较幸运的地方。 因为目前,没有哪个军阀在这里驻军。 军阀之间的乱象,也还没有反复的折腾过这个小小的县城。 但是这里,距离镇嵩军的地盘不远。 镇嵩军最初起家,就是一群绿林刀客,说白了便是土匪。 他们的大帅刘雪亚,是个有几分眼力的人物。 最初他鼓动这群刀客,也打出反清旗号,等前清被推翻后,坐享其成,摇身一变,就成了将官。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袁氏声威最隆的时候,刘雪亚巴结的也很到位,得以壮大,占据了豫州西部。 就因地盘都在嵩山山脉附近,所以才有镇嵩军之称。 如今袁氏虽去,镇嵩军的元气却并没有多大损伤。 民间一直有流言,此人蠢蠢欲动,迟早要发兵,尝试占据豫州全境。 楚天舒大致浏览了诸多事件后,又翻出之前讲述护国军战事的报纸,细细查看。 报纸上印有蔡山君的照片。 这似乎是在战场上拍摄的,能够看到,他一条手臂上还裹着绷带,对着镜头,却是笑的。 三个多月的战事,听起来短暂,其实也不知道中间囊括了多少次战役,有哪些遭遇战,又有哪些奔袭作战。 光是报纸上有记录的。 益州军出战之后,就先帮刘焰旗拿下了巴蜀境内其余死硬分子,分三路兵力,前后在六个县作战。 其中一路兵力,正是蔡山君亲临战线。 待到跟北方军系碰撞时,蔡山君也是统筹之人,所调兵力,每一日内,都是在多处与敌开战。 刘焰旗与之配合默契,在山中奔袭挺进,多次起到奇兵之效。 但,如此战绩斐然,也无法掩盖他们当时兵力处于弱势,处处惊险的情况。 不只是一张报纸上,声称蔡山君已经被击毙。 算下来,就这三个月里,蔡山君“死”了四趟。 而刘焰旗,足足“死”了六趟。 那都是他们麾下死伤惨重,丢失阵地的时候。 还好,不久之后,他们又重新出现。 “不知道,马叔钟叔他们,有没有安分的待在讲武堂教书。” 楚天舒想起故人,“战事惨烈到这种程度,如果他们当时,也忍不住去参战了……” 他心中决定,先去一趟益州看看。 从豫州到益州,以他现在的实力,走一趟也不了太长时间。 报馆老板注意到他已经看完报纸,笑着走了过来。 这人穿一身灰色长衫,戴着棕色边框的眼镜,看着四十岁左右,很有闲谈的兴致。 “先生是远道而来吧,对我们当地的报纸这么感兴趣,莫非是要在这里久住?” 报馆老板说道,“我们河内这几年,看着是过得还行,但要我说,未必算得上宜居。” “先生如果还没有在这里置办产业的话,倒不如去大汉军府的地盘上看看。” 楚天舒一笑,道:“哦,那边很好吗?” “那当然了!” 报馆老板说道,“巴蜀古来就有天府之称,益州也是物产丰饶,景色秀丽……” 楚天舒微笑道:“是吗?可益州巴蜀,都是多山之处,深山老林的,什么毒虫鼠蚁都有,那里的气候,绝无我们这里养人吧。” 报馆老板道:“然而,他们军心强盛,治政严明,你看当今天下,没有哪一路兵马,敢轻易捋他们的虎须。” “像我们这儿,没有强大的兵力庇佑,指不定哪天,就被哪儿的兵马给祸害了。” 楚天舒斟酌道:“那江东呢?只说气候与兵力,江东也都不错。你刚才所言,都并非是大汉军府独有的优点啊。” 报馆老板一噎,道:“唉,鄙人也只是随口一说,看来是思虑不周,受教了。” 楚天舒心情不错的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认真道:“其实你眼光挺好的,可以坚持下去。” “不过,你身上应该有点小毛病吧,以后别吃太多油腻的东西,要吃肉,也可以以鸡为主。” “再会。” 楚天舒说罢,提剑便要离开。 报馆外走进来一个戴着礼帽、提着藤箱的人影。 照面的刹那,楚天舒讶异的止步。 居然是个熟人。 (本章完) 第223章 原典 第223章 原典 这报馆里面,虽然摆了一座大半人高的西洋钟。 但所用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格纱窗,把窗户向外掀起后,用一根竹竿撑住。 窗台上的两样盆栽,如今开得正好。 在阳光下,更显得叶绿淡,似有清香。 拎着藤箱进来的人,抓下礼帽,按在胸口,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目光惊喜的看向楚天舒。 “霍先生。” 报馆的老板走过来,见状惊讶道,“你们认识?” 霍明笑道:“这位可是救过我命的楚大夫。” “一别虽久,楚大夫风采依旧。” 霍明,当初是蔡山君的贴身护卫。 虽是军中人士,但他当时是从讲武堂学校出来的,身上甚至还有几分稚气,与楚天舒年龄最是相仿。 如今看来,他气质变得成熟不少,左边额角处,还多出一块红斑。 楚天舒也露出笑容:“你跟这老板相熟?” “半年前,我带人去办一件事情,回程时,路过这里,在墙角看见半张旧报纸,上面的标题颇为惊人。” 霍明笑道,“有个小战士见了,当场一脚就踩进这报馆。” “我跟进来看看,不料,一来二去,却把老板发展成了我们的朋友。” 说话间,霍明走到桌边,放下藤箱,立刻来抓楚天舒的手腕。 “这么久了,楚大夫你一点音讯都没有,今天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我们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楚天舒顺着他的力道,坐回桌子对面,正好还是自己之前的座位。 “我原本就要回益州去看看老朋友的,这不是刚好碰见你了吗?” “对了,老朋友。” 霍明也坐下来,“钟老师当初腿上被打中一枪,不过已经养好了,马老师帮着做过些侦察任务,没受过伤。” “大都督身体,现在好得不得了,哦,还有一户姓孟的药商,好像也是你们的老朋友,常到鲲明走动。” 都好啊,那就好。 楚天舒欣然道:“那老余呢?” “老余。” 霍明神色微黯,指了下自己额头,“战场上,一颗子弹从他肩上穿过来,掀掉我一小块头皮。” “他本来就少一条胳膊,负了这个伤之后,剩下一条胳膊也不太灵便了,如今在讲武堂里养老。” “要不是他机警,来推我的时候碰巧挡了那一下,那颗子弹,应该会把我头盖骨掀了。” 霍明说罢,敛住神色,淡淡一笑。 “虽说只是一年多没有见,但感觉上,真的好像过去许多年。” “刚才看见你还是这个样子,突然很开心。” 报馆老板又送了两杯茶过来。 他听到二人正在叙旧,推了下眼镜,有点不好意思。 “方才我看楚先生气宇轩昂,必非等闲,想着可以为大汉军府招揽人才,还劝说他去那边定居。” “其实惭愧,我还没有真去过大汉府那边,只是听过很多那里的消息,常与那里来的人交谈。” “刚才在楚先生面前,实可谓是班门弄斧了。” 霍明正色道:“你确实有点冒失,今天这是件好事,也是你幸运,但将来要注意,不可交浅言深。” 报馆老板连连点头,抓了本书走到门口,背靠门框,装作借光看书,实则在帮里面的人把风。 “河内并无军阀驻扎,生活环境还算比较宽松,也难怪老板无法保持太多戒心。” 楚天舒端起茶杯,只嗅了嗅香气,又将之放下,问道,“我听说,这附近有名的军阀,只有一个刘雪亚。” “你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你们筹谋着,要对这个镇嵩军下手?” 楚天舒说到这个,可就来了兴致。 原本他就准备搞事。 但还拿这个镇嵩军举例,光是这伙军阀,就分兵驻扎于二十多个县里。 刘雪亚本人虽有大帅府,但因为手下多是土匪转变而来,他自己要保持掌控力,也不敢掉以轻心,常常往各处巡视,行踪不定,多以电话、电报联络。 就算能成功达成斩首战术,后续也极其麻烦。 楚天舒之前想着,去西南看看老朋友,顺便可以找来大批帮手。 到时候,他只要一路杀过去,后面自然有人帮他接手方方面面的事宜,约束败军,占下地盘。 这对大汉军府也很有好处。 相信只要楚天舒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证明这套做法的可行性。 蔡山君等人,一定会愿意鼎力支持,主动发兵。 兴兵总是艰辛,战争总是可恨,但这乱世之中,不以战斗,无以致和平。 从讨袁一战,就能看出来,蔡山君他们,并不缺乏这样的决断能力。 “我这次来,确实身负重任。” 霍明说着,略一迟疑。 他这一年多,经历诸多战事,谍报工作,已养成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交浅不可言深。 但他们跟楚天舒可是生死之交。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况且,以楚天舒对蔡山君的恩情,如果这个人忽然贪求权势,想平步青云的话。 那肯定也是加入大汉军府最为便利,不可能为别的势力卖命。 因此,霍明的迟疑非常短暂,就坦然说了下去,手指还点了点桌面。 “但我的目标,就在这河内县。” 楚天舒惊讶道:“这里能有什么?” 霍明压低了声音:“楚大夫,以你的年纪,却是性命兼修,而且当初拳法就练到那种程度,这一年多,肯定又有进益吧。” 楚天舒嘴角微翘,点了点头:“进步不小。” 霍明道:“那你,有没有得到原典?” 楚天舒面露疑惑,摇了摇头。 霍明就仔细的解释了一番。 传闻天地之间,自古以来,就有一种灵性的脉络。 这脉络,宛如江河水网,但又比地上地下的水道,更加错综复杂,也远比水更为飘渺无形。 世间每一处,都有这脉络的分支存在。 炎黄子孙,从黄帝时期开始,就把这种脉络称之为龙脉。 龙脉可以影响人的生活,人的生活,也可以影响龙脉。 但龙脉变化无穷,若在不该有波澜处,有了波澜,便是灾异。 因此从黄帝时,甚至可能更早的时候,连名称都还没有统一的时候,人们已经下意识的,想要驯服龙脉。 不求真能服服贴贴,能驯一分是一分。 人所施加的干涉,就渐于龙脉之中,形成种种原典。 那些生前影响力庞大,死后声名传唱的人物,更容易在龙脉中添上一抹属于自己的特色。 因此,龙脉原典的力量,也就有了一代代演变的过程。 后世之人推敲出能够更有效地利用“原典”的办法。 他们在早期,会模仿前代名人的一些事迹,设法为自己扬名,逐渐提高地位。 倘若在相似路线的竞争中,能超越同辈,就可以得到前人原典加持。 等到这些人,影响力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延伸出属于自己的特色,取代前人,成为新的象征。 比他们时代更晚的人,又可以设法模仿他们的事迹。 如此,一代代有相同,有相异,学而后变。 人间与龙脉的联系愈发显著,术士、武人,也从各自的途径接触龙脉。 可是,大约在东汉时期,龙脉出现莫名变化,远离人间。 到了汉末,已是人们对龙脉利用程度的最后一次辉煌。 楚天舒听罢,奇道:“这么说,现在龙脉回来了,而且有人已经得到原典之力。” 霍明说道:“不是现在才回来,可能最近几十年,龙脉都在回归,只是我们以前,不曾用心探明此中秘辛。” 楚天舒当初,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马叔钟叔给他介绍武学演变历程的时候,就曾经提到。 约是在汉末,曾经样百出,博大无穷的武学流派,忽然被归拢成“三合一身,武能造神”的路线。 绝对是在那个时代,出现了什么巨变,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后来,马叔与他闲聊时,还提过术法秘史上不少传闻。 又有乌家寨那里,度过了漫长岁月的洞神娘娘,艰难的延续,微妙的复苏。 蔡山君借到彩云笛,离开寨子的那天,从洞内主动传出的笛声,是乌家寨的史书上,都未记载过的事。 “相隔年代太久远,世上的人,以前基本都不知道龙脉原典已经回归,但还是有人,无意间契合了龙脉原典中的某些事迹。” 霍明继续解释下去。 原典回归,对神州来说,本来可能是好事。 比如洋人们,本来已经占领天竺大片地盘。 结果,天竺那片地方,有一群人得到了约两千年前,贵霜帝国的人物原典加持。 虽然血脉上,他们可能完全没关系,但龙脉原典,不怎么讲究血脉。 这些本来可能只是小有才干的人,因缘际会,得到加持后,跟洋人们斗了个难解难分。 听说,英吉利等国内部,少部分高层得知原典回归,为了争夺原典加持,有些矛盾,也变得不可调节。 说回神州这片土地上,阔别将近两千年的豪杰事迹。 同样会为当世的英雄、枭雄们,带来实际的增益。 但是,一来,神州的内斗,早就趋向不可避免的程度,得此增益,只怕斗得更烈。 二来…… “龙脉离去的时候,演变出的最后一批原典,是呼应汉末三国。” 霍明喝了口茶,面色苦恼。 “而那将星璀璨,良才如云的三国,最后人才凋敝,国力大衰。” “天下,是归了晋啊。” (本章完) 第224章 河内司马 第224章 河内司马 大晋啊,从司马懿以下,一代不如一代。 就连司马懿本人,也是个把当众发誓当放屁,毫无信用可言的人物。 连他自己的家事,都能搞出嘴上说看重发妻,终究还是宠妾灭妻的事情。 “但是……” 楚天舒疑惑道,“古代龙脉还在时,每一代的人,继承原典之力后,不是依然能走出自己的路吗?” “说明这龙脉原典,对世间的干涉能力,也是很有限的。” 霍明叹息了一声。 “那是因为,古人对龙脉的相互干涉,是一代接着一代的,而我们要面对的,是相隔将近两千年,刚刚回归的龙脉原典。” 霍明说道,“如今的龙脉里面,沉淀下来的固化趋势,要远比古人面对的压力更大。” “这是大都督他们,从种种事件里面总结出来的。” “巧的是,大都督得到的原典,正是那位诸葛武侯。” “那位……布计出征,屡屡被司马懿阻截,最后活活被司马懿熬死的千古良相。” 窗边阳光静谧。 霍明说完了这些话之后,连喝了好几口茶。 楚天舒若有所思,也端起茶来,品了一口。 “所以,你是来找司马懿的?” 看到对方点头,楚天舒又说道。 “但,诸葛亮是躬耕于南阳,我们那蔡将军,是躬耕于彩云之南。” “你跑到河内,来找司马懿原典加持的对象,肯定不只是因为历史上的司马懿,出自河内吧?” 霍明点点头。 他喝干了茶水,悄声说道:“是我们在京城的朋友,偷偷传回来的消息。” “袁氏衰落后,曹家继承了北方大半实力,同样考证出龙脉原典之事,对于司马懿格外上心。” “是曹家人查出来,如今河内有一个人,极可能得到了司马懿的原典。” 那确实,既然是曹家的人,当然得对司马懿格外重视。 楚天舒十分好奇:“这人谁呀?” 按照霍明得到的消息,这个人姓陈,名学文。 前清时期,河内县曾经出了一位名人,名叫李棠阶。 他在道光、咸丰、同治,三朝为官,先后做过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军机大臣,户部尚书。 在他病死之后,皇帝又赠其太子太保,谥号文清。 此人曾经在河朔书院,任教主讲十三年之久。 而陈学文,就是他的徒孙。 在豫州文人之中,陈学文颇有名声,继承了前清遗留下来的许多人脉关系。 毕竟,虽然前清被推翻,但是如今在豫州各地任职的人里面,还是有不少,是前清官吏给自己换了顶帽子。 当年这里流传过一个笑话。 说是有县太爷,把辫子割了之后,拿竹竿在衙门前捅了两片瓦下来,表示这里已经发生过战斗,已经革过命了。 过去几天,他终于又敢回衙门主事,一脚踩在瓦片上,摔了个狗啃泥。 他自己已经忘了此事,大发雷霆,旁边人灵机一动,出口禀报。 “启禀县长,这是县太爷干的。” 也有小道消息说,这位县太爷当年功名蹭蹬,屡试不中,就是走了陈学文的门路。 算起来,他年龄虽长,见了陈学文,还要执弟子礼。 霍明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我到了这里之后,才查证出来的。” “这个陈学文,是陈家沟的人,就是那个以太极拳闻名的陈家沟。” 楚天舒心中一动。 对啊,陈家沟也是在河内这块地盘上。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当年钟叔说,年少时以自身所学为傲,年纪大了才觉得。 金蟾派的太极拳,其实比陈家沟的太极差得多。 那时候,追杀蔡山君的领头人,一套刀盾手段,耍的也是陈家沟的太极。 实战水准着实不赖。 只是楚天舒当时急着杀人,没有闲心,等对方把陈家太极的精妙全使一遍。 “李棠阶在道光时期,曾经被朝中大臣攻诘,连贬三级,等到同治时候才重新攀升,做到军机大臣。” “那次受贬,原因就是他在主持科举的时候,录取了一批老年武生,有违前清旧例。” 霍明说道,“陈家沟的太极,最正统的练法,要三四十年,厚积薄发,越老实力越高。” “当初那批被录取的,其实全是陈家沟的人,那个时候,李棠阶就已经跟陈家沟关系匪浅。” 这件事里,有文武勾结之嫌,犯了皇帝的大忌,这才是被连贬三级的主因。 多亏李棠阶名望养得很好,以清廉著称,否则恐怕还要更惨。 也是因为当年那批老年武举,最后被撤掉了官身。 陈家沟才另外谋划了一批人,去走文官的路子。 陈学文,正是其中的魁首。 “原本以为这次的事情,我一个人就可以办了。” 霍明说道,“但是我之前,去陈家沟观察了一下,高手确实不少。” “虽然我不怕,可如果打草惊蛇,让陈学文意识到,已经有人盯上了他,后续可能就比较难办。” 说话间,霍明从自己帽子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来却是张黑白画像。 楚天舒看了一眼:“这个就是陈学文,没有照片吗?” 霍明道:“他从来不拍照,这个画像要弄到手,也不容易。” “有点意思。” 楚天舒的指腹,在茶杯上轻轻摩擦,兴致盎然,道,“记得你那时双枪在手,仍被那个刀盾杀手轻易打昏。” “陈家沟应当有些人,实力还在那个杀手之上吧。” “刚才你说不怕,是不是你也得到了一种原典?” 霍明并无隐瞒之意,只是说到这件事,他脸色似乎有点复杂。 “在我头皮被流弹掀掉一块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血流如溪的战场上,我变得连远近高低都分不明白,只知道要扑过去,要抢机枪。” “就是在那一刻,我感受到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里,有一种存在汇聚过来,降临到我身上。” 霍明叹了一声。 “事后,我又高兴,又有点受宠若惊,算是惭愧吧。”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却得到原典,赵云。” 楚天舒捏起茶杯,一饮而尽,目光灼灼。 “惭愧什么,又不是你阴谋诡计,骗来的赵云,那是赵云的原典选择了你!” 楚天舒咧嘴一笑,道,“我们来打一架吧。” 霍明连忙摆手:“龙脉原典,只是一种事迹的总和,一种干涉力,并非英魂。” “我知道你们武人喜欢古今论战,但是你跟我打,也不等于跟赵云本人切磋。” 楚天舒笑得更欢了。 “我刚才就听明白了,现在的提议,就是要跟‘你’切磋呀。” 说到此处,楚天舒故意叹息。 “小霍,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本章完) 第225章 龙胆真解 第225章 龙胆真解 霍明稍作沉吟,拿起旁边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 “那楚大夫,你小心了。” 话音刚落,霍明左手一拍桌面。 力量传到茶杯上,茶杯完好无损,但里面的茶水竟然裹成一团,跳上半空。 霍明右手一拳,就打中这个碧绿水球。 水球瞬间崩散成一团白雾,附着在拳头上,如同条条缭乱白线。 楚天舒感受到一股锋芒迎面而来。 那拳头上的每条白线,似乎都带着一股可以斩断钢钉的锐力。 间不容发之际,他右掌一抬,掌心向外,食指竖起。 食指尖端,硬生生刺断了一根白线,指头从下方戳向霍明的手腕。 叮!! 手指和白线碰撞的时候,居然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声响。 但,指尖刺中霍明手腕的时候,却寂然无声。 霍明的手略微一抬,如闪电般收走。 楚天舒的手指,好像只是戳走了一团幻影。 霍明知道,自己如果不用龙脉原典的力量,绝对不是楚天舒的对手。 但若是施展出原典之力,只怕有点拿捏不住,会伤到楚大夫。 所以,第一招打出去的时候,他用那团茶水化作雾气。 拳头上散发出来的锋利劲气,原是缭乱而无色,极难防范。 有了水雾影响,将劲气的痕迹暴露出来,就更容易被看见,加以应对。 可没想到,楚天舒的应对,是一指头,直接戳断一缕劲气。 这样一来,霍明的眼神骤变晶亮,抛开顾虑,双掌在桌边一推。 嗤啦!咔咔咔咔咔!! 木桌边缘陡然一亮。 两条细长的焦黑纹路,朝着桌子另一边蔓延过去。 焦痕蔓延时,又产生一些或短或长的分叉,如同枯藤标本,如同怪树枝桠。 最初还只是两条纹路,但靠近桌子另一边的时候,已经分裂成数十上百条黑色细纹。 整个过程,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第一招的时候,霍明还故意借水雾,让劲气显形。 但这第二招使出来,他的力量在木料中传导。 表面上这些焦痕,根本不能代表力量传导的真正方位。 这就反而比他正常出拳的时候,更加隐蔽可怕。 楚天舒也将双手一伸,却不是抵在自己这边的桌面边缘,而是双臂张开,抓住了方桌两侧。 嗡!! 桌面上肆意蔓延的裂纹,陡然停顿。 在肉眼难辨的震颤中,细小的黑色尘埃颗粒,从裂纹中分解出来,跳上半空。 霍明能够看到,自己前方的空气里面,浮起了越来越多的黑色尘埃。 木料中这些被烤焦的部分,都被驱散出来。 桌面上的茶杯茶壶,全都轻轻跳动,发出细响。 霍明传入桌子的力量,就像是一条长着十几个脑袋的怪蟒蛟龙。 十几个蛇头伸缩不定,吐信露牙,变化频率之快,搜寻破绽之妙。 让人感觉,桌子内部好像真有十几条纤薄锐光,在伸缩试探。 楚天舒的功力,如潮浪般源源不绝,与这些锐光的攻击相抵消。 仅有百分之一的余波,残余流溢出来,就已经让桌面上的东西,都缓缓浮空。 而且,因为桌面上这块范围的空气被扭曲,不断拉伸变化,光线也受到影响。 外人看过来,就好像那些浮空的茶壶茶杯,忽大忽小,忽扁忽圆,却始终不坏。 场面怪诞,可那片范围内蕴藏的力量感,又使人惊悸。 十几秒后,楚天舒双臂略微一震。 霍明传入木料中的力量,豁然被涤荡干净。 焦色已被驱尽,木质纤维紧紧的被挤压在一起,桌面上,再也看不出一点黑痕和裂缝。 只不过,这张长方形的桌子,长度缩短了寸许,宽度倒是隐约有所增加。 细看的话,桌面边缘也都显得没有原本那么直。 “呼!” 霍明双手一收,身子往后仰,脸色惊奇不已,“你真的没有得到原典?” “我这《龙胆真解》,也琢磨一年了,感觉居然探不到你的底。” 楚天舒单掌一托。 无形的功力,让半空的茶杯茶壶,缓缓降落。 歪曲的空气也逐渐稀释,气流透窗而出,带走尘埃,恢复平静。 “虽然没有原典,但我练了一些很厉害的武功。” 楚天舒好奇道,“龙胆真解,是赵云的原典里面所蕴藏的武学吗?” 霍明思索着说道:“不算吧。” 典,自然都是微言大义,乃至于艰深晦涩的事物。 需要经过专门的解读,才能够理解其中的奥妙,进一步在现实中加以运用。 龙脉原典,更是玄奇莫测。 所以,每一个龙脉原典,都有对应的真解。 这是一种模式,一种途径,不立文字,专门用来适应、解化、驾驭原典的力量。 倘若没有赵云的原典,龙胆真解,就如同空想,毫无作用。 楚天舒听罢,点了点头。 他刚才感受霍明的力量,发现那种力量,不像念力,也不像内功。 硬要说的话,在他体验过的所有力量中,炼神化气,把意念向内力转化的那个中间阶段,倒是跟原典之力有几分相似。 但那个中间阶段,只是个极短暂的过渡。 楚天舒就算想停在那个阶段,都停不住。 而原典之力,却是长久保持着那种状态。 “赵云的原典,有很强的自我克制感,以求处处皆有余裕,收放自如,变化灵应,可是那股力量,绝不缺乏自信。” 楚天舒沉思道,“而你刚才出手的时候,就少了一点自信。” “故而,你的力量在桌子里变化再多,再怎么试探破绽,也只是偏于巧,而不是真的应变如神。” 奇怪。 楚天舒寻思着,小霍再怎么说,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人物。 就算得到赵云的原典,他有些受宠若惊,也不至于过去一年时间了,都没找办法弥补这种心态的坏影响吧。 楚天舒看到小霍的样子,恍然道:“因为你没拿枪?” 赵云本来就是枪法高手。 霍明也是一名神枪手,只要一枪在手,气质大不相同。 “毕竟是在这里切磋,空手用上原典还罢了,如果再拿枪,未免有点过分吧。” 霍明一笑,并不奇怪楚天舒能够想到这一点,他早就领略过楚大夫的敏锐。 “虽说,我暂时还没能改掉空手时信心不足的毛病,但是现在只要有枪,不管红缨枪还是二十响,我的信心都会强烈很多。” 实际上,他没枪的时候信心不足,是早在得到原典之前就已经有的毛病。 得到原典之后,已经改正很多了。 楚天舒笑道:“好,既然印证过彼此的实力,你现在重新估算,我们两个一起去陈家沟,能不能把事情办成?” 霍明捏了捏手指,思忖道:“陈家沟的战斗能力,倒已不足为惧。” “但是,如果我们动手的时候,陈学文并不在近处。” “他若稍闻乱象就跑路,我们仍然没把握及时截住他。” 龙脉原典的力量,与这些人物在历史上的真实战力,并非完全相等。 历史上的司马懿,要是孤身与赵云相抗,绝无任何胜算。 但司马懿的原典底蕴,多半还要比赵云的原典更为深厚。 只是,可能不会表现成龙胆真解那么富有攻击力的形式。 这仍不可不防。 “我原本是想,等曹家派的人找上陈家沟,我再见机行事。” 霍明说道,“陈家沟的人,当年屡次想要入京为官,以接受京城来者的封赏为荣。” “曹家如今掌控京城,他们派的人要入陈家沟,很容易找到借口,降低戒心。” “那样的话,陈家沟的人不会感受到强烈威胁,却会被引走注意力,我就可以从另一方向潜入,抓人逼问陈学文的住处。” 陈家沟全村习武,警醒非凡,霍明就算夜间潜入,想抓人问询,也很难保证不泄露动静。 只有在高手们的注意力都被引走的情况,才可能不那么快发觉有人失踪。 “懂了,既不能让他们感受到有太强的威胁,又要足够引起他们关注,才能方便你行事。” 楚天舒笑了。 “这种借口,我也有啊。” (本章完) 第226章 陈家沟 第226章 陈家沟 陈家沟的拳法,号称是从明朝流传下来,已有数百年的光景。 但因为从前固步自封,不收外姓弟子,历代并无多少高手,名声也不算大。 传到道光年间,出了一位陈长兴,陈家拳才声名渐涨。 当时,广平府有个药铺学徒杨露禅,遇到陈家沟出来的拳师,惊叹于拳法精妙,起了学拳的念头。 此人三入陈家沟,陈长兴也被他毅力天赋所惊,给了真传。 杨露禅后来进入京城,与人较量,每战必胜,被端王看中。 端王让他在王府中传授武艺,又举荐他进入旗营,命他只教旗人,不教汉人,只教近八旗,不教外八旗。 更是有不少王亲贝勒,也拜入他门下学艺。 然而,这些旗人绝大多数都吃不了苦,根本学不到精髓。 杨露禅苦思之下,将拳法改动,另立一套拳架,将艰苦难练的部分去除,变得更加开阔飘逸,潇洒自如。 练起来,既不太费力,也略有健体之效,演示起来还极为好看。 没想到,这套架子一出,加倍受到京人追捧,蔚然成风。 别人若质疑这些贝勒练的是架子,他们就让身边护卫一拥而上,若是对面也有身份,这些人不好使阴招。 大不了让对面高手,找到杨露禅面前比试一回。 一比之下,对面确实打不过杨露禅。 这些旗人,便又理直气壮起来,更加要吹嘘自己学到的拳法。 杨露禅的名声,因此真正达到了鼎盛。 谁料豫北陈家拳,却赖冀南杨家传。 陈家沟趁势得到不少好处,接收了大量前来学拳的人,村子变得富裕起来。 虽然来学拳的人,也没有多少能坚持住的。 但村子有了根基,开拓别的门路,就方便得多,达到全村人人皆可学拳,药酒药浴皆有供应,不愁短缺。 如今的陈家沟,大多都是砖墙瓦房。 小小一个村子,村口也立了白石牌坊,匾额中的鎏金大字,显然常常擦拭,并无积灰。 正中三个字是“陈家沟”,左边竖着一排是“太极正宗”,右边则是“源远流长”。 牌坊底下,每天都会安排两个人在这里守着。 如果有人前来求艺,或是武林同道过来拜访,也方便接待。 今日太阳偏西,天色正亮。 村外的土路尽头,扬起一点尘烟,有人扛着个大物件走了过来。 两个守门人,初时并未在意,隔了片刻,能看清那人肩上扛的东西,二人神色才严肃起来。 那是一块大半人高的灰白巨石。 来者左手还握着一把连鞘长剑,竟然只用右手,就将巨石扛在肩头,闲庭信步。 尤其是那巨石上,还刻着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深达寸许。 ——金蟾太极!! 陈家沟的这些习武之人,对别的门派,可能还不算太过了解,但是对于太极的各个流派,自然都有耳闻。 金蟾派的太极拳,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不带一点礼物,倒是扛着这样一块巨石上门,来踢场子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楚天舒离牌坊还有百米,已经有个守门人,匆匆往村里跑去。 等楚天舒离那牌坊,只剩十来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迎出来好几十人。 各家各户,还不断有人出来围观,加入这个人群。 陈家沟的生活,平时也是很枯燥的,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看。 楚天舒扫了一眼这些人,右臂低垂,让巨石落地。 咚!! 陈家沟这一代的族长陈品德,正要开口,就被这声音微微震了一下。 陈家村的土路全都被夯得很扎实,这块巨石落下来,依然能陷进去两寸多。 这种分量,比众人心中估算的还要更沉。 此人必是修了龙缠身,且不只是练就十成龙缠身的水平。 须知,金蟾派的太极拳,主修的可是食为仙的路数。 “各位,闲话少说。” 楚天舒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石头是他在路上随便捡的,用手在上面刻了几个大字。 “你们看这四个字也该明白了,我是金蟾派太极传人,我师父当年一直遗憾,没有跟陈家沟的太极拳好好较量过。” “今天来,我只为一件事,就是要把你们陈家沟的高手打趴下,车轮战也无所谓。” “你们要是输了,以后凡是在外提到太极的场合,都必须记得说一声,我金蟾派太极拳,才是天下第一。” 楚天舒盛气凌人,做足了姿态,左手带剑负在腰后,只伸出一只右手。 “谁先来?” 练武的,谁还没有三分火气。 那块巨石给了众人不少压力,但是平时,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去搬巨石。 他们对于自己究竟能搬起多大的石头,其实心里并没有一个准确的估量。 加上仗着人多,自诩技巧精妙。 当即就有人想要出战。 陈品德连忙双臂一伸,拦住了那些人,拱手道:“金蟾派的传人稀少,江湖上已有十余年不曾闻名。” “而今枪炮横行,武学一道,已经难有古时光彩,贵派却有阁下这样的高手出世,正是我武林之幸。” “还请阁下先到我陈家暂坐,让我们可以设宴款待,接风洗尘。” “至于切磋的事,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 我靠,脾气这么好? 是准备饭菜里下点奇毒,还是说只凭这块石头,就已经被吓住了? 早知道该选个更小点的。 “哈哈!” 楚天舒装作粗蛮模样,大笑道,“你不用跟我扯这些虚的,不想打也可以,你们直接认输,我也省得动手。” 陈品德依然微笑,眼珠却忍不住转了转。 旁人顾着去看巨石的重量。 陈品德却是从现身时开始,就在看楚天舒的胸腹呼吸。 此人扛着巨石和抛下巨石的时候,胸腹呼吸几无变化。 能有这种表现,他真正的力量上限,只怕要比这巨石斤两,超过十倍。 这恐怕……恐怕是一个三条路都走到顶的人物。 或者是食为仙,观音骨,又天生神力。 “我们陈家沟,当打之年的汉子,都已经出外闯荡,留下的这些,不过是一些学艺不精之辈。” 陈品德恳切的说道,“阁下就算胜了我们,只怕也称不得英雄。” “这样吧,我们这沟里,还有三位老爷叔,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武学上的造诣,倒还算精深。” “阁下实在要比,就与他们三位切磋切磋吧。” 陈品德这话一说,身后众人一片哗然。 那三位老爷叔虽老,但每两日都要用一次药浴,以保筋骨不衰。 只要不离开陈家沟,不要断了药浴供应,他们任何一个,实力都远超陈品德这个族长。 楚天舒本就是要引来注意,当即说道:“那就让他们三个快快出来。” 陈品德立刻派人去请。 村里人一听说要请三老出战,原本不爱看热闹的,也忍不住了。 陈学文戴着无框圆形眼镜,相貌俊秀,坐在自家门前的摇椅上,左腿迭在右腿上,翻看蓝皮旧书。 听到村里轰动的声音,他喊住路过的少年,问了几句。 “竟然要三老出手。” 陈学文若有所思,喊来身边的丫鬟,“春儿,你去将守祠堂的洋枪队,喊一半到族长那里。” “嗯,另一半叫到我这里来吧。” 春儿笑道:“少爷又看出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出来,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陈学文说道,“上的蝴蝶,不会因为路人没有伤它的心,就放弃警惕。” “只要有陌生的人靠近,总该有些应变才好。” 陈学文想了想,又叮嘱道,“送到族长那边去的枪手,先不要靠太近,也不要进行瞄准,总之绝不能抢先开枪。” “能让三老出动的高手,用枪阵同样没有十足把握,万一对方未想走上极端,却被火枪逼出杀意,那就是我们自找苦吃了。” 春儿笑道:“明白。” 她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村外传来连串汽车鸣笛的声音。 陈学文家高墙外,侧面小路上的霍明,也皱了皱眉。 村外,长长的车队扬起尘埃。 好几辆黑漆轿车,还有绿头运兵卡车开来,全副武装的士兵,有的坐在车里,有的扒着车窗,站在两侧。 “啊呦!这里是干什么呢?” 汽车停住后,中间那辆轿车上,走出来一个毛发浓密的中年男子。 “本人来请陈家沟的高手们去做教官,这是在……” 男人往前走几步,看到那块巨石,摸了把毛茸茸的下巴。 “金蟾太极,是要比武吗?” 他又看向楚天舒,“兄弟,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呀,这么着,你要是能赢几场,也到我镇嵩军做个教官,有大把的钱拿,怎么样?” (本章完) 第227章 动手 第227章 动手 霍明原本就在陕地执行任务,距离河内县不远,一通过电报得到消息,直接动身过来。 到河内之后,他还重新探查了一番。 因为就算是当地人,也只知道这两年,陈学文已经离开河朔书院,隐居起来,并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人是隐在陈家沟。 而曹家人那边,是准备从京城派心腹过来执行这件事情的。 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 “这么多轿车、卡车的声音凑在一起,河内县可没有这种实力,若不是曹家人,莫非是镇嵩军?” 霍明心中暗自估量了一下。 “万幸碰到楚大夫,才这么快就搞到一个机会,不可枉费。” 他从小路拐角处一探头,就能看见那边坐在家门前的陈学文。 几乎就是在探头的同一刹那,霍明的手在腰间一碰,枪已拔出,依然贴着腰侧,枪口却已向前。 装了消声器的枪口,虽然不能彻底无声,到底能把音量降低不少。 咻! 枪口细微火光一闪,弹头用更胜于声音传播的速度飞出。 这颗弹头的轨迹,会擦到陈学文肋下,从他背后斜穿出去,打穿椅背。 伤势并不致命,甚至出血也不会太多,但弹头损及穴位。 中枪的人会在瞬间刺痛,闭过气去,昏迷不醒。 但这颗弹头,打到陈学文身边三尺,忽然一缓。 陈学文目光一转,注意到这颗弹头,脸上露出惊色,匆忙朝侧面一扑。 啪!! 弹头打在藤椅上,居然嵌在藤条之中,没有打穿。 霍明面露疑色,手腕一抬,弹指间又是六颗子弹连发。 这六颗子弹无一例外,全都在靠近陈学文的时候,凭空为之减速。 陈学文扑到地面上之后,一口气翻滚出去。 那些减速的子弹,就像是演练好了一样,总是在他翻滚过去之后,才打到土中。 春儿这时反应过来,惊叫道:“少……” 霍明看都没看,脚尖一踢,一枚石子,就击在春儿胸腹之间,让她两眼翻白,牙关陡然紧闭,昏倒在地。 滚在地上的陈学文,这时也摸出一把手枪来,却不是去找霍明,而是对天开枪。 砰砰砰!!! 枪声远远传出。 霍明眸色微沉,不慌不乱,思绪急转,忽然停止开枪,脚下震踏,整个人一掠而去。 汽车喇叭声,和枪声之间,隔了大约只有一分钟。 喇叭声刚歇的时候。 村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在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人的头发胡须,连成一片,围住了整张脸。 可他肤色发黄,须发则浓黑如墨,彼此泾渭分明,显得浓而不乱,并不邋遢,反增三分气概。 看其穿着,也是一身典型的淡蓝色军服,上衣纽扣全部敞开,脚下踩着黑色军靴,手上还提了把指挥刀。 “镇嵩军啊。” 楚天舒笑道,“那你莫非就是刘雪亚,刘大帅?” 刘雪亚喜道:“你也听说过我的故事?” 陈品德连忙说道:“大帅的名声,豫州谁人不知呢?” “大帅光临鄙村,是鄙村的荣幸,该奉上最好的酒宴,不过大帅带了这许多兵士,小老儿却怕村中储备不足。” 刘雪亚哈哈一笑,道:“不要误会,我带这些兵来,不是针对你们,只不过我往哪里去,都喜欢带上一两百人护卫。” “现在这个世道,坏人太多,不带着这些人,我心里头不安稳呐。” 刘雪亚说着,看见陈家沟的三老赶过来,脸上也露出笑容。 “好久没听说过,有人孤身敢到陈家沟来踢场子。” 刘雪亚对楚天舒道,“兄弟,你尽管上,多表演个几场,让我这些弟兄们,也都乐呵乐呵!” 他话音未落,村子里的枪声就传了出来。 陈家三老脸色一变,率先扭头看去。 隔这么远,陈家沟的人,有的甚至未必能分辨出鞭炮和枪声的区别。 而陈家三老,不但能听出枪声方位,还能听出距离远近。 由此判断出,响枪的地方,是陈学文的家门口。 “小文!” 这三个身材中等,体型偏瘦的老头,立刻转身,就要回村。 当此之际,楚天舒身形已动。 他和陈家三老之间,还隔着一大片摩肩擦踵的人群。 特别是族长陈品德,就站在这人群的最前沿。 楚天舒身影刚动,陈品德下意识一拳就砸了出去。 到这种紧急时候,陈品德出拳,依然深得“太极捶法”的精义。 出手拳似松空,五指捏而未紧,掌心内凹留隙。 手臂挥动的瞬间,只要拳头够快,空气急速从这些缝隙间流过,流速快,便使气压低。 内外强烈的气压差别,使拳头自然就收拢到一种极紧密的程度。 这样借助自然之力来握紧拳头,还能够带起一抹气波震音。 这是杨露禅在京城见识了更多武学名家后,将改进后的拳法回传而成。 眼看这一拳砸到楚天舒的影子上,似乎应该是砸中肩胛骨的位置。 陈品德却浑身一震,头顶短发全部竖起,如被雷劈,身体忍不住向右急转,同时向后跌撞。 楚天舒的影子,如同一条蜿蜒巨蟒,从人群之间挤了过去。 周围所有碰到他的人,都被这“巨蟒之身”弹开,也是旋转跌撞。 这不只是冲撞震荡的力量,更是真正来自太极拳的粘连偏转之力。 所以众人只被短暂擦了一下,就忍不住失衡旋转。 陈家三老听出背后声音不对,急忙又转回身来。 只见乌泱泱的人群,全向两侧跌撞分开,中间一条黑影,抬掌豁然杀到。 品字形站位的三个老头,在电光火石间出手。 背后两个老头各出一掌,彼此相抵,连成一线,另外两条手臂,则拍向前面老头的背部。 最前方的老头双掌交迭,指间的劲力,如蚕丝纠缠般粘稠,松垮的皮肤,这时候成了展现拳劲最好的载体。 手心手背那些发皱的皮肤,都像绞丝般,自行绞紧。 这样的双掌,迎上了楚天舒平直推过来的一掌。 咚!! 这陈家三老,大半辈子都是剃头留辫。 即使民国已经好几年,村里其余人等,早已留了短发,他们三个,也不乐意改。 这时候,他们接了楚天舒一掌,脑袋后面银白的细辫子,突然都飘了起来,崩直,崩碎。 三人身上绞紧的皮肤,在这一掌之下,也被震得松散开来,脸上皮肉乱抖。 但波浪般的抖动,从最前方的老头身上蔓延向后时,平均分成两股。 就像是一个等腰三角形。 掌心雷的力量,从两边的腰身分流开来,又在底部相逢。 后方两个老头顶在一起的手臂,就是三角形的底。 楚天舒的一股掌力,被分成两份之后,引导转向,又对冲抵消。 以他武灶神的体魄,这一掌,居然没有能把这三个老头震伤。 老头子皮肤从绞紧到松垮的变化,也成了他们拳法奥妙的一环。 这已经不只是练拳的匠人了,而是摸到了宗师的程度。 会把自身的情况,完全利用起来,融入到拳法的奥妙里面。 “呵!” 楚天舒手势忽然一变,手掌在对方掌心上摩擦一旋,紧攥成拳,又轰在对方双掌之上。 这一旋之下,老头浑身皮肤突然拉紧,不及应变,拳劲就砸透过来。 仙人劲传导全身,走穴而过如针刺。 三个老头同时大叫一声,身上穴位处,迸出十几条细细血水,肢体酸软,踉跄倒退,跌坐在地。 “你这……” 领头老者嘴唇哆嗦,“你这也是金蟾派的太极拳?!从没有听说过,金蟾派这么注重刺穴之法!” “当然是金蟾太极。” 楚天舒笑道,“就许你们陈家沟的太极拳改进,金蟾派的,就不能改进了吗?” 村子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叫好声。 刘雪亚满眼放光,看着躺在地上那些陈家沟的人,又看向三个老头。 等他目光落在楚天舒身上,看似表情不变,眼皮却不易察觉的眯了一下,道:“兄弟,你竟然有这样的功夫,太好了。” “跟我一起回洛阳吧,我要给你个大官当当。” 刘雪亚笑道,“这些人的汤药费,我也都包了。” “来人啊,把老陈家的师傅们都照顾起来。” 他背后的士兵们齐声呼应,便要上前。 “刘大帅。” 楚天舒回身看去,神色淡淡,“你刚才好像对我有杀意?” 刘雪亚神情自若:“怎么可能呢?兄弟,你感觉错了吧。” “是吗?但我现在要是松懈转身,你九成九要偷袭我吧。” 楚天舒笑了起来,“我本就准备处理他们之后,再来解决你。” “原先你驻军各地,人又在驻军之处,感觉拿捏你之后,要把消息封锁,实在太难。” “但是今天你自己跑到陈家沟来,身边只跟了这一二百人,周边俱是荒野。” 楚天舒吐气道,“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错过?” (本章完) 第228章 提柳散阴刀 第228章 提柳散阴刀 孤身一人面对许多人的时候,如果只是想击溃士气,可能还要简单一些。 可假如想要控制在场的某些消息不泄露出去的话,难度就要飙升十倍不止。 道理也很简单,对面的人数只要超过一百个,分头逃跑。 以单人之力,想要把这些人全部追上,难度就已经在飙升。 何况这些人还可能边逃边藏,舍弃衣装,跳水潜泳等等。 刘雪亚的亲兵,几乎都是当年的刀客土匪。 听到楚天舒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少人嘴里咒骂,枪口直接就抬了起来。 楚天舒就是要他们愤怒。 这愤怒刚起,楚天舒左手拇指就顶在剑柄上,向外一弹。 呛!!! 剑光一闪,破空暴射。 虽然三七神剑,细看还有些木质纹理,但大体呈现的,是一种木质白色。 何况此刻内有兵魂发威,剑光就如同一道刺眼白虹。 即使是剑柄朝前,这一击也足以洞穿寸许厚的钢板。 刘雪亚脸上被照得一白,悍然拔刀。 刀快得如窗户开裂,月光乍泄。 剑柄撞在刀身之上,空气中锵然巨响,波纹荡开。 刘雪亚看到楚天舒刚才的身手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畏惧,而是带着忌惮,动了杀意。 楚天舒也知道,对方肯定是有倚仗的。 这倚仗,不在那些车队士兵里面,而是在刘雪亚自己身上。 大半年前,曹伯昆坐火车巡视辽东的时候,被东瀛人安了炸弹,差点炸死,随行的人无一幸免。 只有曹伯昆自己仗剑,逃出烈焰。 当天晚上,曹伯昆就带人杀到东瀛人在辽东的商会总部,活人屠灭殆尽,鸡犬不留,一应财产,全部充公。 虽然是险死还生,凶威却不减反增。 从那之后,天下军阀头子,更深刻的意识到,要当老大,不能单靠身边的人护卫,自己的本事也是重中之重。 刘雪亚是刀客的首领,刀法本就精湛。 当年起事的他,就已经有把握在搏杀中,胜过陈家族长陈品德。 而在最近这大半年,他的刀法威力,更是层层暴涨。 今天他来陈家沟,是有把握,将陈家沟这些人都活捉带走的。 那些随行而来的士兵,不过是担任搬运、看押的事宜。 可是,这一刀挡住剑柄的时候,刘雪亚才惊觉,楚天舒刚才击败陈家三老时,还没有拿出全力。 这把剑,不但来得又快又猛,而且透着一股极度烧心的热力。 半真半假的高温,更是令刘雪亚袖口的布料纤维,瞬间被烤得发黄发焦。 刚才刘雪亚如果躲了,这高热的一剑,就会射中他背后的汽车油箱,引发爆炸。 应该从侧面荡开这把剑的。 然而,侧挥荡剑时,身形正面会露出空门,容易被楚天舒趁虚而入。 噌!! 楚天舒的身影已疾射而来,手里剑鞘套上剑刃,鞘口顶到了剑柄处。 浑厚的内力,让这把木鞘毫无损坏。 剑柄被推动,再度爆发出向前冲撞的巨力。 刘雪亚的军靴,在地面滑出沟壑,倒退撞击在汽车前方。 黑色汽车被撞的剧烈变形,车门全都向外弹开,车轮滚动后退。 镇嵩军的士兵大惊,纷纷调转枪口瞄准,却因为大帅靠得太近,不敢开枪。 “妈的!” 刘雪亚知道小瞧了对手,大骂一声,指挥刀全力往上撩斩。 刀刃竖着跟剑柄摩擦。 刺耳的声音里,一股灰蒙蒙的刀气生成,笼罩在银白的刀身上。 但楚天舒持剑冲撞的力道,厚如海潮,刀要往上抬,剑柄就自然产生一种斜向下的压力,与之抵消。 嘎!! 指挥刀突然一转,刀刃顶住剑柄的那一点不变,但头尾对调。 刘雪亚原本想要抬升的刀气,忽然变成下压。 楚天舒本是左手握鞘,此时右手按上剑鞘尾端,双手如持长枪一挑。 刘雪亚脸色一喜,趁势向后一跳,军靴践踏在黑色轿车顶端,再度倒飞,掠上后面的卡车顶,口中大吼。 “弟兄们,开火!!” 楚天舒的长剑,往汽车前盖上一撑,身如惊燕飞空,刹那间也到了卡车顶端。 这辆卡车差不多位于车队的中心,也位于所有士兵的中心。 楚天舒虽然追到这里,目标也变得明显起来。 士兵中那些枪法好的,已经大着胆子,想要开枪。 也就在这个时候,楚天舒身上仿佛有层阴影,突然扩散。 那些满脸狰狞的匪兵,忽的膝盖一软,竟然跪了下去。 自从修成《分神血咒》之后,楚天舒已经能够在战斗中,收敛住自己的威压,在自己想用的时候,才爆发出来。 引起匪兵的愤怒高亢情绪,来到车队中心,突兀爆发的威压…… 有些本该能扛住的人,在这强烈的落差之下,都身子一晃,四肢着地。 刘雪亚感受到这股威压,终究变了脸色:“且慢,大家都是……” 楚天舒在这个时候,才真的拔剑。 这运兵卡车的车厢,顶上并没有盖子,只不过是蒙了一层厚重的绿色防雨布。 人踩在上面,发力很不方便。 楚天舒脚尖刚点在这块布上,手已拔剑,人随剑向前直飞。 他轻灵迅捷,速度之快,跟他在地面上的移动,好像没有区别。 长剑直刺咽喉,被指挥刀横挡,剑尖一闪,就落向心口。 楚天舒手腕每次一抖,剑尖就点落七八次。 剑身的刚中带韧,完全被发挥出来。 这还是跟马令白交手的时候,学到的一点经验。 虽然是靠韧性出剑,但剑尖每一个落点,也都是要害、穴位,或者关节。 刘雪亚早年练得是八极拳里面的刀法,全名叫《提柳散阴刀》。 这套刀法初练的时候,所用刀要形如柳叶,运刀之际,多以提、撩、截、抹、刺为主。 这套刀法,凌厉凶悍,阴冷血腥。 之所以叫散阴刀,就是认为刀本是阴属之物,这套刀法又暗藏逆抹手段,阴险刀术,片甲不留,处处散布阴风杀气。 他正手握刀,对抗剑招艰难,忽变反手一抹,刀口直接劈在剑尖上,借着一碰之力,脚下踏穿厚布,落入车厢。 “神助我!!” 刘雪亚瞬间又变正手握刀,凌空一抬,整个车厢里面,顿时布满了阴暗的刀气。 刀气居然呈现出一种柔软的姿态,从他刀身上散发出去之后,在七八个方位,回旋成环。 阴气刀环旋转毫无声音。 甚至有刀环接触到厚布料之后,将布料撑起,没有造成新的裂缝。 车厢里面变得更加黑暗。 等楚天舒追击下来的一瞬间,就是这个黑暗空间,彻底爆发的时候。 车顶的布料,果然向下一沉。 但却又弹向高处。 楚天舒的身影拔空而起,头下脚上。 三七神剑剑尖向下,如钻头般旋转起来。 楚天舒浑身绽放青光,掌心里四叶印记,璀璨夺目。 十成功力,怦然一掌,拍在剑柄之上。 轰!! 青光裂空而下,钉在卡车底盘上的瞬间,六七步大小的四叶印,陡然扩张显现。 刘雪亚想要引爆的刀气,在看到四叶印的瞬间,慢了一拍。 车厢炸开,灰色的气流四散崩飞,未曾引爆的刀环,斜斜切入土地。 (本章完) 第229章 持有炸弹的人 第229章 持有炸弹的人 车厢爆开的时候,刘雪亚也被掀飞了出去,在地上翻了两圈,才以刀插地,半跪着连连呕血。 周围那些被黑色刀气切中的地方,土地正在变得潮湿柔软,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原有的几颗杂草,像酸泥一样腐烂变色,委顿下去。 楚天舒从空中落下,一手拔出插在卡车底盘上的长剑,手腕抖动,左振右挑,连发七条剑气。 嗤嗤嗤嗤!! 青色剑气,每条长约三尺,细锐如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入刘雪亚体内。 几乎能看到,七条细长的光芒,在他身体中游走。 “啊!” 刘雪亚嘶吼一声,浑身颤抖,却不能走动。 有一股深沉的阴邪之气,被那七条剑气,从他体内逼了出来。 青绿之意,在他头顶上空蒸腾,汇成一道凶恶的轮廓。 那是一条深碧色的大蛇,头部多处隆起,长有细小尖刺,轮廓上有些近似鳄鱼。 但修长的体表,却比一般的蛇类更加光滑,似乎没有鳞片,倒像是泥鳅。 楚天舒身影一动,就到了刘雪亚面前。 三七神剑从大蛇的下巴穿刺过去,剑尖透出头顶。 “哼,我早就看出你体内有邪灵!” 楚天舒身影再退,把整条怪蛇,从刘雪亚体内拽了出来。 蛇头被三七神剑定住,蛇躯挣扎不休。 随着楚天舒左袖一扬,十几根银针,落在蛇躯各节上。 这条怪蛇总算被彻底镇住,但一时还是不死,怪眼翻动,暗黄的瞳孔中,透出震怒、怨毒之色。 嗡!!! 剑身轻吟,层层明净的青色光波,从剑柄传递下去,灌入怪蛇体内。 少顷,楚天舒轻咦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内力刚磨掉一分邪气,对方立刻就能回补半分。 他本就炼成黄芽真气,修的又是垂天神功。 这种内力对邪灵的伤害,与寻常内力,不可同日而语。 往日诛杀邪灵的时候,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对方回补的速度,终究还是要慢上半分。 楚天舒深吸一口气,剑身上燃起透明火焰。 青色内力压着这些火光,一股脑轰进怪蛇体内。 怪蛇被定住的蜿蜒身躯,鼓起一个个不均匀的大包,漏气般喷出白色水雾。 又过了数秒,整条蛇炸成碧绿的光点。 楚天舒立即唤出幽都令牌,看了一眼。 幽都令牌似乎缓了一缓,才给刚才的邪灵,梳理出大片注解。 【中平瘟神(蛇之半身):上下失德,民不聊生,兵戈瘟疫,洪涝饥震,有邪灵应瘟疫之道而生,屡经蜕变,是为瘟神。 东汉末年,大青蛇入温德殿,盘踞帝座之上,令百官惊惶,须臾后不见踪迹,又有虹现于玉堂,种种不祥。 中平元年正月起,疫气流行,灾生四端,瘟神发威,江山不宁。 此神,有虹、蛇二身,显威不久,皆遭封印,其后百年间,又逢龙脉远离。 二身受封于现世,零散显灵,苟延残喘千余年,因龙脉回归,相继破封,亟待疗养。 特性:一,蛇选司祭,被蛇身依附者,百毒不侵,可适应多种瘟疫之气,将行瘟之能,融入别家法门。 二,断续越限,被蛇身依附者,只要不损要害,可在多次超越极限的磨炼中,保持不死,受损处生机异常增长,力量渐趋蛮横。】 楚天舒看完注解,轻轻嘶了一声。 这还真是没想到。 这么弱,居然还是瘟神的半身? 唔,严格来说也不算弱。 只是想到那流波之神,一个血脉后裔都死绝了的存在,靠个分灵都能给人极大压力。 相比之下,这只瘟神混的也太差劲了。 “好事啊。” 楚天舒心海中翻转着一些思绪,身形却已经转向村中。 不过,还没等他进村。 那边,霍明已经一手拿枪,一手拎着个青年,匆匆赶来。 楚天舒注意到,霍明并不是直接抓着那个青年的腰带,而是用一根棕黄色的藤枪,捆住青年的腰身。 霍明的手,是抓在藤枪之上。 那藤枪,是益州讲武堂校长李根源,为他特制的兵器,用药油七浸七晾,矫正定型的时候,加持了咒语,不怕刀劈斧凿,被寻常步枪子弹打一下,都只有一个白点。 兼且极具韧性,软时可以盘成一圈收藏。 “你这边解决了?” 霍明看到这里,满地都是躺着跪着的人,松了口气,解释起来。 “我第一轮攻势,没能拿住这个陈学文,居然被他鸣枪示警,还好你这里镇住了场子。” 楚天舒刚才穿过人群的时候,也没有把人全撞昏。 主要还是试图向他动手的人,受到的反击,才最扎实。 只是,见过了刚才那些战斗之后,陈家沟剩下这些清醒的人,也不敢妄动。 “他的原典之力,是哪方面的特长,速度,力量,还是某种法术?” 楚天舒问话时,收剑归鞘,顺手揪着刘雪亚的后领,把他往卡车上一扔。 霍明也走过来,把陈学文放到卡车上。 这卡车只剩了个底盘,四面无遮无挡,俘虏放在上面,倒也方便。 “任何攻击,到了他身边一定范围内,速度都会减缓。” 霍明扬了下手上的枪械,“连子弹打到他身边,都会变慢,用手去抓他的话,受到的影响就更明显。” “我几次动手连抓,执意追击,都没有碰到他。” “却发现,我的冲劲,好像有一部分,凭空转移到了他身上。” “让他的体力临时增长,动作更加矫健。” 《冢虎真解》,一片枯冢,迟缓外力,冢中之虎,脱身而走。 所谓冢,本来就是衣冠冢的意思,内中埋的只有衣冠,并无真人。 楚天舒一听这话,再看那藤枪,就大致知道,陈学文是怎么被抓住的了。 这个陈学文,显然本身的功夫底子并不好。 藤枪柔韧,去而复返,回环成圈套。 即使速度被减缓,多使几招,依然能够限制住陈学文的身位。 让他不得不将部分肢体,触及枪杆。 一旦触及枪杆,他也就逃不出霍明的掌控了。 “司马懿的原典,真是神妙,也多亏他功夫底子差。” 霍明感慨道,“但凡他体魄再好点,我都没那么容易把他弄晕。” 楚天舒轻笑一声。 “那你还是小瞧他了,他被你抓住是真,晕,却是装的。” 楚天舒手指敲了敲卡车钢板,“还装吗?” 陈学文睁开眼睛,手臂撑着身子,从卡车边缘蹭落下来,腿还有些软。 “陈某之前,确实昏死过去了,只不过醒的比较快。” 陈学文悔恨道,“我不该醒那么快的,以至于,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 楚天舒意味深长,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听到司马懿原典这句话,就猜到许多事情了。” 陈学文半年前得到这份原典的时候,并不知龙脉秘辛,只以为是司马懿显灵,隔世传承的奇缘。 不过那时候,他也发现,当今九州,似乎正好又是曹刘孙三方相争。 当时的陈学文,难免也有了一些妄想。 可他也深知自己根底浅薄,因此并未被妄念驱动,依旧老老实实隐居,不敢冒头。 现在看来,就算他这半年不显山不露水,依然还是被盯上了。 陈学文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一看到遍地躺的那些人,看着眼前这两个青年。 他心中已明白,对方若有定见,绝不是可以凭口舌动摇的,只好问道:“不知两位,要怎么处置我?” 楚天舒从容道:“怎么处置你,你自己应该清楚。” 陈学文蹙眉:“我不敢揣测两位的心意。” “你是声名远播的才子。” 楚天舒说道,“这些年,你干了哪些暗中失德,违背律条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吗?该判什么刑,想不出来?” 霍明倒是比较宽容,说道:“他精通前清的门道,却未必知道我们大汉府的律令。” “还是我来说吧,按照目前已经查证的事情,他执掌河朔书院也只数年而已,颇善于养望,并未鱼肉乡里,更未为祸四方。” “可对附近官吏,他乐于牵线搭桥,出谋划策,呵,不少事情里,可以算个从犯,当前按律来说,该判个十年牢狱。” 之所以说当前,是因为还不知道,有没有没查出来的案子。 陈学文沉默片刻,整理了下前襟。 “两位何必虚言诓骗,这天下该下狱而没下狱的人,多了去了,别人也都值得,像两位这样的人物亲自找上门吗?” 陈学文道,“这司马懿原典,才是要不要杀我的主因吧。” 霍明笑道:“司马懿原典,就像一个炸弹,知道有这么个大炸弹在那里,自然不好放任它被敌人拿走,以防将来残害我们的同袍。” “但是,拥有这个炸弹的人该怎么处理,只看这人从前所作所为,该不该死。” 霍明说到这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大都督给我的严令。” 楚天舒来时就问过这方面的事情,此刻重新听到答复,仍然笑了一声。 据闻,大汉军府内,有人得知司马懿原典的事情之后,也在会议上提出,应该尽快灭杀,以防威胁到蔡山君。 但这个提议,被蔡山君仔细驳斥。 倘若司马懿原典的力量,就一定只能用来做司马懿的事业。 那岂不是承认,这天下终究也会分裂近百年,而后衰落,使国民受到更可怕的欺辱吗? 楚天舒认识的那个蔡山君,绝不会愿意承认这种事。 在这激烈无比的乱世中,一年多的时间,确实可以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 但至少,这位战友,到如今也没有变得让楚天舒感觉陌生。 (本章完) 第230章 福大命大 第230章 福大命大 陈学文心中忐忑稍减。 他能够看出来,这两个人现在真不准备杀自己。 那,刚才那段关于罪行的对话,也就不是在杀人之前,刻意的玩弄羞辱。 如果是这样…… “那我听说,只要不是犯下死罪的人,有立功的表现,就可以减轻刑罚?” 陈学文当即说道,“我若说服陈家沟的习武之人,一起投靠大汉府,算不算是立功?” 霍明脸色微动,看向村口。 嗯,虽然现在,那些人都是躺在地上的。 但是按照他前几次,在附近偷偷探查的情况来看。 陈家沟这些人,不乏武艺精熟之辈,还有一些人配了洋枪,练过枪法。 这里面不少人若去参军,做体能方面的教官,都是绰绰有余。 霍明道:“那你现在就去试试。” 陈学文心中暗想,这个擒拿自己的枪手,气质虽是偏于勇悍,其实倒也颇有心计。 几乎打倒所有人的楚天舒,就站在这里。 这种时候,去说服陈家沟的人,效果是最好的。 陈学文拱了拱手,转身走去。 楚天舒靠在卡车边,双手环抱,说道:“无论他能否说服陈家沟这些人参军,要保证,最近陈家沟的人,不要去豫州别处,透出刘雪亚被我拿下的风声。” 霍明一惊,看向卡车。 “这人是刘雪亚本人?!” 他虽然猜到,来的是镇嵩军的人,却没有想到,是刘雪亚本人带队。 此时细看,才发现那张沾着泥灰血污的脸,确实是刘雪亚。 这不是自己一头撞楚大夫手上了吗? “既然是刘雪亚这恶贼,楚大夫居然还留他一命……” 霍明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楚大夫要平和的接收豫西?” 楚天舒说道:“彻底平和,是不可能的,但尽量稳一点,大家的日子也比较舒服嘛。” “你给汉府那边打个电报,让他们尽量给我多派点帮手过来。” 霍明连连点头:“我们已经对陕地格局,有了全盘的布置。” “楚大夫先在这里住上半个多月,我们就可以有大批人手,穿过陕地,过来帮忙。” 半个月啊。 楚天舒瞧了瞧陈家沟。 砖墙瓦房,排列的整整齐齐,村里的土路,井然有序。 站在村口,因地势较高,都隐约能看到村子侧后方,演武练功的大片场地。 可以想象出来,自从全村都有了习武的余裕,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面,到底有多少地方,留下了苦练武功的痕迹。 可惜,对于如今的楚天舒来说,这种层次的练武乡村,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半个月的话,那我准备去洛阳住一住。” 楚天舒举目望向天际,蓝天高远,白云可亲。 洛阳城和这陈家沟,也在同一片云空之下。 “千年古都,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总是更引人好奇。” “而且,看报纸上说,之前袁氏还在那边营造西工兵营,有心打造成全国数一数二的新式陆军兵营。” “袁氏倒台得快,那边也没有来得及发挥出多大效果,但听说,建筑已经完备,倒也值得一览。” 霍明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楚天舒却又回过身,探手一抓。 一股吸力,让刘雪亚在卡车底盘上平移,来到边缘处。 刘雪亚连声咳嗽起来,鼓胀的眼皮勉强要睁开。 就看到有一只手拈着银针,在他脸部上空落了下来。 刚才那只邪灵,跟刘雪亚的联系已深,强行抽出来之后,会让他接近虚脱。 楚天舒特意让他缓了一会儿,现在才下针,迷惑心神,询问消息。 刘雪亚的脸上,须臾间就被扎了一圈银针,如同错落的瓣,针尾全都向外翘起。 此人被邪灵阴气浸润,体质上已经跟常人有极大不同。 楚天舒左手把着他的脉门,仔细感受他的身体情况,右手不断下针。 足足扎了三十二根针,才又将一针,扎在他的头顶。 霍明回过神来,在旁静观。 那头顶一针落下后,楚天舒中指一弹。 针尾嗡嗡轻响起来,刘雪亚喉头也嗝了一声。 楚天舒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拜瘟神?” 刘雪亚迷糊道:“我知道。” “那你把跟这只瘟神接触的始末,仔细讲来。” 楚天舒一语落下,刘雪亚就开始讲述往事。 袁氏倒台之后,都风传说,洛阳这座古城,大好的地方,肯定会被北方军系领头的几个人占据。 可是当初,因为益州和巴蜀联合发起护国讨袁的运动。 袁氏对于益州之变,还算有些预料,却全然没有预料到,巴蜀会与之合流。 自大总统之下的几个重要人物,当初都紧急被调动起来。 其中就有人,在靠近前线的司令部里面,被刘焰旗亲手斩杀。 后来,继承了北方军系最大势力的曹伯昆,又把心力大多放在辽东。 更因为他被东瀛人刺杀,愈发不肯退却,不断推进兵线,清除辽东附近的敌对势力。 一时之间,洛阳竟然成了一个无主之地。 刘雪亚彼时大为心动,抓住机会,向曹家投诚,并在同时发兵洛阳,造成占据洛阳的事实。 那阵子,他患得患失,知道自己可能一脚就平步青云,也可能一脚就坠入深渊。 常常已到子时,他还不睡,在外游荡,见庙拜神,见佛拜佛。 希望洛阳这座古都有灵,保佑他能够把握住这座大城。 为了表示心诚,他拜神都会带上三牲礼品,却不知道,怎么越拜越是忐忑,总是困倦没有精神。 功夫底子极佳的刀客头子,居然变得有点易感风寒,神思不属。 有一天,他去东汉洛阳古都遗址上拜神的时候,出了车祸,三牲礼品,翻倒在野地里面。 荒草之内,立刻窜起一股碧色凶气,横跨半空,形如虹光,又如长桥。 刘雪亚在那碧光照耀之下,豁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背后跟着一大堆妖魔鬼怪。 四肢细如竹竿、关节反折的怪人,飘在半空的官袍,只剩脑袋的野狗,杂七杂八,一眼难以看尽。 原来正逢龙脉回归,他在古城乱拜,无意中招惹不少凶魂邪灵,因他情志躁郁,又是自己多次上香惹来的阴邪,蒙了心智,以武人直觉,也未能分辨警醒。 多亏他体魄根基还算好,又常有许多阳气旺盛的士兵相伴,常去看士兵练枪。 火药枪炮声,近似雷音,将一些弱小邪灵惊走。 否则,他早就该被那些邪灵弄死了。 那天,三牲礼品翻倒在野地之中,只是个引子。 重要的是,刘雪亚带着的这些凶魂邪灵,刚好也站在了祭品的方位。 中平瘟神,因此彻底破封,降下半身,依附在刘雪亚身上,让他这大半年里,刀法威力,节节暴涨。 楚天舒听到此处,亦不禁咂舌。 这土匪头子,真是福大命大,就他干的这些事情,但凡少一个要素,就该半途身亡了。 居然真的被他撑到最后,得到鬼神依附。 但是瘟神已经被消磨得极其虚弱,难以恢复。 必须要展示出行瘟之神该有的威严,才能够逐渐弥补根基。 刘雪亚虽是个浑人,也不可能乐意看到已经被自己占下的地盘,出现大瘟疫。 豫东靠近北方军系的主力,镇嵩军不太敢朝那边扩张,便盯上了陕地。 依靠鬼神之助,他几次派人朝那边投放疫毒,谁知道,瘟疫还没等扩大,就被人给解决了。 千余年来,医术进步。 寻常的瘟疫之气,一些稍微读过医书的野大夫,都能够防治。 瘟神对几次受挫不满,觉得祭品质量太差。 刘雪亚就想起陈家沟这些人。 把这些拳术高手,全抓去培养瘟疫之气,最后养出的瘟毒,肯定不会再被轻易防治。 虹之半身,无迹无形,与瘟毒同在,留在洛阳,而他亲自带队,赶往陈家沟。 “然后……” 刘雪亚眼神糊涂,恨声道,“然后,我就遇到一个也拜大神的,他身上还有神威。” “都是拜大神的,就算不是同一家,那也算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嘛,他竟然砍我砍的那么狠。” 谁跟你穿一条裤子?! 楚天舒一巴掌把他扇昏过去,结束了审讯。 (本章完) 第231章 银针渡人 第231章 银针渡人 天际已经看不到夕阳,只有残霞余晖。 青山连绵,白雾渐深,大地上,一家家房屋里面,都已昏暗起来。 巴蜀,蓉城,政事堂里。 蔡山君走到墙边,拽了一下麻绳开关,打开了电灯。 宽阔的大桌边,几个人正在整理文件,归纳成一摞一摞。 炊事员把饭菜端进来,绕过大桌,放到墙角的方桌上。 香气在政事堂里飘散开来,菜式简单,一大盆杂菜汤,一盆酸菜鱼,一桶米饭。 几个参谋等得急了,自己拿碗挖饭。 刘焰旗先盛了一碗给蔡山君,自己刮了大半碗,就赶紧对准酸菜鱼里面辣椒多的地方,夹了一筷子。 “今天这个辣椒搞得好啊,有焦香又不苦。” 刘焰旗右眼受过些伤,一笑起来,右眼眯的特别明显,对今晚的辣椒口味很是赞赏。 蔡山君提着筷子,在杂菜汤里夹了几根豇豆。 这杂菜汤,先用带肉的猪骨熬汤,撒点去腥的香料,一炖能炖一大锅,等到汤色翻白,再放豇豆,最后放那些绿叶菜。 这样豆子软烂,有肉香咸香味道,吃菜的时候,又能嚼出菜的清香。 蔡山君很爱杂菜汤,觉得有荤有素,做起来省事,吃起来也省事。 热乎乎的饭菜吃着,再配一点汤,浑身一下就舒畅了,人的脑子也渐渐又有了力量。 他多夹了几块菜堆在饭碗上,走到旁边小凳坐着,顺便看看地图。 墙上挂着三张拼接起来的大地图,有的地方是刚做的标识,笔迹未干。 云贵川如今基本已经收在他们治下。 最初,在北洋军通令规划之下,只偏居西南边境的益州军府,而今地盘之大,倒是越来越像西汉时期的益州辖区。 他们下一步的规划,是进据陕地,图谋豫州。 蔡山君边吃边想,嚼的就慢了一点。 刘焰旗已经把他那大半碗饭吃掉,又添了半碗。 “想想好久没吃过薄荷炸排骨了。” 刘焰旗说道,“炊事班的川菜口味做得好,但估计还做不来这道菜,过两天,等我有空了,做给大家尝尝。” “不是我夸口,这道菜,虽然我当初还是跟蔡兄学的,但现在肯定已经青出于蓝。” 众人哄笑起来,回头去看蔡山君。 蔡山君回过神来,笑着道:“如果按三国戏本,我现在好像该说一声。” “刘公耽于此等小技,是否无有远志?” 众人笑得更欢了。 刘焰旗也笑了:“得到刘备这个原典,确实让我更加心灵手巧,武艺远胜从前。” “当初打仗,在山里四处乱窜的时候,耳力更是日渐高涨,听风知军,趋吉避凶。” “可惜,这个原典,只能一个人用,如果也能够像大炮飞机一样,造出更多,装备给我们同袍。” “哈哈,那真是做梦都可以笑醒了。” 旁边有个参谋畅想道:“那不如干脆幻想,我们已经有一万架飞机,威慑天下,那就根本不用打仗,自然四方宾服。” “想,都可以想。” 刘焰旗说道,“白天处理文件,太费脑子了,现在吃饭,就是做梦时间,大家都可以放松。” 正说话间,外面进来一个情报员。 “报告,刚收到白马的电报。” 白马是霍明的代号,众人一听,端着碗就围过来查看。 “什么,不但找到司马懿原典的继承者,还拿下了镇嵩军的头目和亲兵?!” 有个参谋切实的惊喜起来,“这楚大夫,是哪一位的代号?” “我们在豫州的组织成员不多吧,当地什么时候发展出这样的大才了?” 所有人都看向蔡山君。 “是他。” 蔡山君脸上,此时也有些惊喜与怀念,“他不是豫州当地的,是当初我回鲲明组织讨袁的时候,与我同行的战友。” “一年多了,想不到跟小霍在河内相逢。” 刘焰旗回想起来:“我听你说起过,是那位饭量很好,酷爱练拳的神医吧。” “当初不但帮你镇毒,后来他留下的医谱,也帮了我们大忙啊。” “之前,陕地的地下组织还有汇报,长安附近,好几次出现瘟疫迹象,其中有一次,就是靠那道医谱所救。” 有个气质文弱的瘦高参谋立刻道:“那该速速发信,请楚大夫到蓉城来,可不能让他在豫州那些混乱危险的地方久留!” 蔡山君沉吟良久。 “小楚,他未必愿意在蓉城久住。” 蔡山君说道,“既然他要往洛阳去,那就让他去,我们的规划,可以往这方面做一些延伸,给他更大的支持。” 蔡山君起身踱步,神色郑重。 “我口述,拟一份电文,你来记一下。” 情报员立刻拔出口袋里的钢笔,做好速记准备。 笔尖迅速滑过纸张,刷刷的声音几乎不停。 片刻后,蔡山君看了一遍电文交给刘焰旗。 刘焰旗也不接,伸头看了一遍,就点头道:“可以。” 情报员转身回去,很快响起了滴答声。 陈家沟里,月明星稀。 霍明盘腿坐在卡车底盘上,面前放着调整好的电台,左手抓着头戴式耳机,贴于耳畔。 楚天舒端着个酒碗,很有兴致的旁观,看霍明右手迅速写下电文。 接收完毕后,霍明放下耳机,从头浏览一遍,就在下面开始翻译。 楚天舒问道:“这种电台往来,不是都要加密,靠密码本对照破解吗?” 霍明道:“记性好的就不用。” 楚天舒也猜到,记性好的,不用密码本。 但是,一名在外面行动的谍报人员,半夜跟组织联络,不搞个密码本,感觉少点那个味儿。 霍明翻译好电文,高兴的说,“总部让我带着这些人,跟你一起去洛阳。” “还给我一套联络方式,让洛阳的地下组织,与我们通力合作。” 楚天舒惊讶道:“洛阳也已经有地下组织了?” 这一年,你们干的事儿也太多了吧。 霍明听出言外之意。 “我们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我还在战场上的时候,也许同一天内,正有一千批同伴,在各地执行自己的任务。” 霍明看着电文,详细说道,“而且,洛阳这批人手,在前清时候,就已经有了雏形。” “只是那时候,他们中心思想不明确,几经聚散起落,一年前,才有人辗转找到总部,希望能够请到指导。” 楚天舒点点头,喝了口酒。 他碗里是陈家沟酿的米酒,甜丝丝的,入口清凉。 陈家沟今晚吃面疙瘩汤,楚天舒捞了一些面疙瘩,拌在米酒里。 此时吃起来,有一点略似甜酒汤圆,但又更有嚼劲。 “最后还有一句,明显是都督的口吻。” 霍明把电文递过来。 楚天舒看了一眼。 大夫,相别如在昨日,向来想必安好,愿君珍重,不久再会,把酒笑谈! “哈。” 楚天舒露出微笑,抬眼又看了一遍电文全貌。 “我看你们总部这个意思,陈家沟这些人不可轻用,又弃之可惜。” “带他们到洛阳,风险反而更小,正好借机磨一磨?” 霍明说道:“是啊,他们一到洛阳,也就都成了外来户,到底是依附那些心思复杂的地头蛇,还是依附一条强龙,是很容易做的选择。” 楚天舒悠然望月:“前提是,不要有心计复杂的人,在里面自作聪明,胡搅蛮缠。” 霍明看向卡车旁不远的那辆完整轿车。 陈学文就被关在里面。 “陈学文这人,我会盯紧的,他终究是该下狱,但不能是带着原典坐牢。” 霍明想了想,补充道,“大都督和李校长,有在试验一些东西。” “如果能成的话,该坐牢的就坐牢,该被世人所用的力量,也可被世人所用。” 他又笑道,“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等联络安排好洛阳组织的人,我就申请一下,先单独带陈学文赶路,回到总部。” 楚天舒却思索起来。 “不必,他确实可能有用,况且就算是活司马懿站在我面前,也未必就要避之如虎。” 楚天舒将米酒一饮而尽,随意迈步,往村中走去。 “且等我跟陈家的人,好好聊聊。” 他穿过条条小巷,一路来到祠堂。 祠堂里,蜡烛火光正亮。 三个脑袋光溜溜的老头子,坐在供桌前,族里的青壮,正奋力将药酒搓在他们干瘦的身体上。 楚天舒一走进来,那些青壮就面露惧色。 有几个年纪小的,却奇异地掺杂着一点崇敬。 西边老头一睁眼,就瞥见了自家重孙脸上那抹崇敬向往,心中不禁暗叹。 陈家沟这么多年的风俗,把家传的太极拳,捧到越来越神化的地位。 太极拳,好像已经跟别的武功完全割裂开来,代表的不只是技击,更是哲学、品德、权威、智慧。 村子里的成年人,老辈人,希望用这种东西,让年轻人们在保持进取时,又不失孝顺。 即使接触到外面的事物,开了各式各样的眼界,他们对村里的老人,也还是会有某种层面的敬重。 可今天,全村佼佼者,都在一个外来的太极高手面前,被摧枯拉朽,击败倒地。 从军阀头子体内,拽出大蛇的那一幕,更使这人的神秘,远远超过了村里的老头。 中间的老头子,也有这样的心情,开口已先带着三分颓丧,道:“先生,学文已经说过,想让陈家沟的人参军之事。” “我等老朽之辈,绝不会阻拦的。” 楚天舒笑了笑:“陈学文的意见,对你们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中间老头微疑,缓声道:“学文确实有不俗的名望。” 楚天舒道:“那他剪了辫子,你们怎么不剪?” 西边老头说道:“我们只是习惯了而已,毕竟我们生下来,几十年人生,都在大清国。” “况且,辫子也只是个表象,即使我们自幼听命,留着辫子,也从来没有觉得,我们陈家沟的人,就天生该低了旗人、低了洋人一头。” 楚天舒说道:“那总之还是说明,陈学文对你们的影响不够大,否则,既然内心不在乎,又何妨把表象也改了呢?” “我要你们随我办事,却需要你们有自己的动力,而不能只是受旁人的影响,又被陋习所牵扯。” 三个老头互相看看。 “先生莫非也要说外面人那一套改造思想的事情?” 西边老头道,“恕我直言,我们三个只是老朽之辈,如若敷衍听之,不能真心受教,只怕反而令先生不悦。” “先生要说这些,也该多说给年轻人。” 楚天舒左手一抬,指尖捻出一撮银针,如折扇般张开。 “我原是个医者,改善身体才是第一步。” “我要给你们的动力,也是先来自于肉身。” 楚天舒扫视三人,从容的说道,“你们三个,已经老到每两天要做一次药浴,所以不能长久离开陈家沟。” “即使如此,你们的精力,也都在逐渐衰竭,顶多剩个两三年的寿命吧。” “一边漏,一边补,终究还是在折腾自己,收效自然不大,除非,先能封住缺口……” 三个老头听出味来,佝偻着的身子,不自觉的就已挺直。 西边老头瞪着眼睛,颤声道:“先生有补救之法? 叮!! 一根银针,落在老头眉心。 旁边的少年,看到老人身体忽然僵滞的一幕,心中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三个老太爷身上,其实早就有一股老人味了,药味有时都难以将之盖住,只是他们自己好像不知道。 就像庙里的泥胎木偶,年年积灰,岁岁渐朽。 以为仿照了众人崇敬的神之相貌,就依旧威严,导人向正途,却不知道自己是泥胎,指的正途纵存善心,也都有灰。 这时候,老头被一根银针定住,身体真僵硬的像个泥胎了。 眼睛却愈发亮了起来。 亮的像人。 (本章完) 第232章 人声犹在,洛阳城 第232章 人声犹在,洛阳城 洛阳,洛阳,千年古都。 实则秦汉时的古城地址,跟当今的洛阳城,并不在同一个位置。 可是风土人情,一脉相承,纵然代代演变,终究未曾断绝。 晴天白日下,今时的洛阳城墙,已有多处豁口。 墙砖上沾满风化尘土,有的地方还生出杂草,万分老旧。 但一眼望去,横亘在前方的城墙,依然有一种向左向右,都看不到尽头的厚重感。 城墙外的古河道,早已经干涸。 这片古老的河床,如今变成了大片良田,一年四季,都在青黄之间轮换。 楚天舒坐在副驾驶上,车队来到洛阳城外的时候,就先驶下了一片缓坡,进入了古河床的范围。 在这个视角去看,洛阳城墙又显得更加高耸,几有撑天之势。 车辆开过的土路,并没有扬起多少灰尘。 因为逢此时节,土路两边大片地方,全都是青青的禾苗,有沟渠引水,土地湿润。 过了好一会儿,车辆开始爬坡。 众人视野中的城墙,又慢慢变矮。 前方忽然响起锣鼓鞭炮的声音。 只见一大群人在城门外列队欢迎,敲鼓的队伍披红挂彩,穿着小袄的少女们,挥舞着手上的绸布。 站在最前面的一群人,都是西装皮鞋的模样。 领头的一个圆脸胖手,穿灰色西装的人,正满脸带笑,挥手欢迎。 楚天舒清咳了一声。 后座的刘雪亚,知机的说道:“那是我封的一个秘书长,叫李超群,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他帮着管管洛阳的杂务。” “原本我预计,抓了陈家沟的人也就要回洛阳了,通知过他,所以他才知道在这里迎接。” 这个刘雪亚,怪得很。 楚天舒原本看他刀法练得很不错,虽然不少体力刀气,都是靠瘟神半身的加持,但是对于刀招的领悟,该有部分属于他自己。 其势凌厉,非同一般。 因此,楚天舒还预备多耗费几种手段。 谁知道,这些手段都没用上。 刘雪亚清醒过来之后,飞快的服了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只求多活些日子,什么都愿意配合。 瘟神半身离开了他的身体,不但使他失去战力上的加持。 好像把一些本该属于他自己的勇气,也都给抽走了。 车队开到城门前,只是减速,根本不停。 李超群仿佛早有预料,让人群往两边分开,自己也习惯性的小跑上前,趴在车窗边。 车轮慢慢滚,人脚跟着走。 李超群喘着气道:“司令,酒席都已经整顿好了,就等您带着亲兵们上桌。” 刘雪亚对自己的官衔,搞得不清不楚,手底下人有时喊他军职,有时又喊都督,怎么威风怎么来。 “别提了,老子这回出去,遇到狼群,里面有几只成了气候的妖孽,一时不查,亲兵死伤惨重。” 刘雪亚一挥手,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好在请陈家沟的诸位回来做教官,这件事情算是办妥了。” “也是他们帮忙,剿灭了狼群,你去问问,那酒席口味他们满不满意,要是不满意,按他们的改。” 李超群心头一惊。 刘雪亚的亲兵,基本都是早年跟过他的悍匪,屠村破镇,如臂使指,后来好几次内部清洗,都没有把这些人洗掉。 只因为,有很多好做不好说的事情,还得派这些人办,才算得力。 想不到有一天,这些人中虎狼,居然命丧狼口。 思来也对,豫州地界上,哪有人敢随便跟刘雪亚作对。 只有那些野兽,又逢成了精怪的领头,才会这么凶悍。 李超群问道:“要不要派人,把诸位弟兄的尸骨运回来?” 刘雪亚不耐烦道:“算了,就地埋了,活着吃香喝辣,死了算球。” “也给我们洛阳省省坟地,算他们死后又立了一功。” 李超群的胖脸抽了一下,连忙借擦汗掩饰。 很熟悉,镇嵩军大帅,一向就是这个味儿。 原来,连跟随他最久的亲兵,只要死了,在他这里也没有额外的待遇。 李超群退下之后,车队已经进了城门。 就算是洛阳名城,这个时代能铺地砖的街道也是很少,城里的大街,基本都还是土路。 不过这黄土路面很宽敞,街道两边不少地方,都已经立了电线杆。 确实跟一般小城镇的气象不同。 进城不远,就能看到横跨街面的三门大牌楼。 有玻璃橱窗的洋装商铺,门前是扛着稻草垛子,畏缩着躲避车队的葫芦小贩。 有混凝土的小洋楼,紧挨着飞檐斗拱的老酒楼。 “小霍,你们先去西工兵营。” 楚天舒叮嘱一句,打开车门,“刘大帅,你跟我下车。” 刘雪亚急忙开门跟上,他军装已毁,只穿了身长衫,走在人群里,倒也不甚起眼。 吩咐旁人不许跟上,两人转过街道之后,走了不久,就好像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刚才车队行进的街道上,行人稀疏,纵然有敲锣打鼓的队伍,也显得寂寥。 各个商铺,都有人站在门口堆笑,低头,像一个模子雕出来的。 到了别的街区,叫卖声,谈笑声,吵架的声音,就都多了起来。 路上不说人满为患,也算人潮汹涌,到处都有乞丐,苦力,车夫。 低矮的小茶棚里,挤满了人。 卖锅盔的小摊旁边,全是衣服破洞的半大孩子围着,想吃一点香香嘴。 掌幡算命的,挑担剃头的,叫着修脸修脚的,卖狗皮膏药的野郎中,推销大力丸的杂耍艺人,倚门带笑的暗娼,走一路看一路,有数不尽各个样式的人。 叹气发呆的也多,不自觉的皱着脸,四处忙碌的人最多。 空气里到处都是不太好闻的复杂气味。 忙于生计的人,就是难得的笑脸,也带着汗珠的咸味。 这里,是一座有数十万人的大城,在这个时代来说,实在是很繁华。 就算是在刘雪亚这种人的统治之下,也能够挤出生机洋溢的样子。 楚天舒一路走着,路边的人和风景,入眼入耳。 他刚进城,所要去的地方,却要比这些地方更凄惨。 那是监狱。 根据刘雪亚的交代,他的监狱中最多的时候,关押过数千人。 后来有的死了,有的被他秘密送去陕地。 现在的监狱里面,只剩下七十七个犯人,别的牢房都空了出来,特地没有再填人进去。 因为那些空牢房,都是给陈家沟的人准备的。 现在陈家沟的人们,当然不会被随便塞进去了。 就算是陈学文,也不能关到那个地方。 因为那七十七个人身上,全都带着瘟疫邪气。 瘟神的虹之半身,不在什么庙宇神坛之上,而是常处在那座监狱里面。 (本章完) 第233章 鬼神流变,牢狱七浊 第233章 鬼神流变,牢狱七浊 洛阳现在这座监狱,是民国二年的时候,北洋政府下令修建的。 据说,当时北洋高层方面,有心把这个监狱,打造成几个模范监狱之一。 俯瞰的话,整个监狱近似一个正方形,长宽都是两百多米。 最外圈的围墙高度达到五米多,墙上还有铁丝网,以前设备完善的时候,铁网会通电。 监狱内设有审讯室,水牢,刑场,暗室,也有木工、织布、缝纫、磨房等工作间。 但是,在刘雪亚当初刚进城的一段日子里面,巧立名目,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弹压百姓,抓捕学生,打散抗议游行的队伍。 以至于监狱人满为患,不管原本是什么用途的房间,全部用来当做牢房。 现在这里只剩七十七名囚犯,还集中关押在五六个牢房里面。 别的绝大多数牢房,都已经空置,但那些栅栏,墙上,仍有斑斑血渍未清,污迹老旧。 高墙上的小窗,透射进来强烈的阳光。 可地面铺的稻草半湿半腐,阳光晒不干,到处都能看见虫子老鼠毒蛇。 刘雪亚和一堆狱卒引路。 楚天舒跟着他们,走在这牢房的过道里,只觉这些狱卒的脚步越来越迟疑,紧张得都有些发抖。 原本狱卒是个肥差,刘雪亚刚进城的时候,当地不少人钱买门路,都想进来混个差事。 他们只要稍微对犯人家属给点暗示,都不用真让囚犯得了什么好处,就能勒索到大笔钱财。 可是,自从瘟神半身来到这里,就算没有想在洛阳直接发散邪气。 那些常在监狱里活动的狱卒,也难免受到影响,相继病倒,死了一批,倒了一批之后,有人想去请辞,却被教训一顿。 再往后,狱卒数量就一天比一天少,也不知道是死在外面了,还是弃职而逃了。 如今这些狱卒,还是刘雪亚派人新抓的壮丁。 总算那些老是去抓壮丁的人也嫌烦,李超群拐弯抹角提及。 刘雪亚就请瘟神赐了法水,才让这一批狱卒撑到现在。 “大帅,您有天神护体,百邪不侵。” 有个狱卒壮着胆子说道,“可是、可是,那帮人现在越来越不像人了,小人们实在不敢靠近。” 楚天舒问道:“那你们是怎么送饭的?” 那狱卒说:“反正都是窝窝头咸菜,离的远点往他们牢里扔。” “要送水的时候,小人们几个联手,弄个长竹竿挑瓦罐送过去,倒在水槽这头,自然会流满整个槽子,他们也知道抢着喝。” 楚天舒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手扶剑柄,往前走去。 他用了一根小指粗细的链子,一头系腰,一头缠在剑鞘之上,把长剑悬在腰侧。 以他的功夫,就算走动的时候,这剑晃动幅度也不大,此时左手一扶剑柄,更是渊停岳峙。 人往前走,一层稳定、干净的圆圈,就向前推移。 所过之处,地面灰尘避让,邪气迫退。 楚天舒走了二十多米,就来到那些关人的牢房前。 每个牢房里的人,大多都是衣衫褴褛的呆坐着。 有男有女,但就算是暴露上身的女人,也只让人觉得可怖,身上都是一块块血痂,看起来不似是拷打的痕迹。 而像是生过毒疮,毒疮又破了,血水流出,凝结在附近皮肤上。 也有少数几人,像是饿了,伸手一抓,身边的毒蛇就像呆住一样,不敢抗拒,被抓起来,一口咬断了身子。 那蛇身极速干瘪下去,进食者吸了这一口,就像饱了,也变得呆滞起来,目光看向牢门外。 走到这里,楚天舒手背上的汗毛就微微竖起。 这是他自身的威压,感受到另一种威压的存在。 当时附身在刘雪亚身上的蛇之半身,没有能够散出神威。 这里倒是展现出了瘟神的威势,但却诡秘无常。 与常见的那种高山阴影,危崖欲倾般的大势压迫感,截然不同。 瘟神的威压,更像是一种游荡在空中的阴毒潮气,不知不觉就透体而入,纠缠于百骸内脏。 楚天舒不但以自身威压气力,与之相抗,三七神剑中,带着药属性的念力,更是悄然透发,形成无色之圆,滴水不漏。 “到底是哪一个?” 楚天舒扫视牢内众人,只觉个个身上,都缠有深重邪气。 他想看透邪气,看出瘟神半身,现在究竟依附在哪一人身上。 邪气在他眼中,如同灰色雾霾,看得深了,就云破雾开,见到如被水面油脂倒映阳光,形成的浓腻虹彩。 可是这种虹彩,每个人身上都披了一层。 “哦?” 楚天舒眸光一晃。 刘雪亚也只知道,瘟神还有半身在这个牢房里面,却并不知道具体是怎样运行的。 楚天舒见到这些人身上都有深厚邪气,还以为那瘟神是轮流附身在这些犯人身上,养出邪毒。 可是现在看来。 那瘟神半身……应该是同时附身在七十七个人身上! 这虹之半身,不但没有实质身躯,没有依附神像,甚至,连一个稳定的灵体形态,都没有。 真就是一片随聚随散、弥布周遭的虹彩。 楚天舒稍作沉吟,右手亮起四叶印记,翻手一挥。 半掌大小的四叶印,飞入一个牢房之中,落在蓬头垢面的囚犯额头。 看这个囚犯身上的破烂衣服,隐约还能瞧出,原本应该是一套浆洗多次的学生装。 这人年纪肯定不大,现在看脸却简直像是已经五十岁了,双眼呆滞,任凭四叶印在额头飞速旋转,也没有一点反应。 楚天舒五指虚抓,四叶印又飞回了他手上。 青玉般的四叶印上,只沾了少许斑驳的彩色,被他一把捏碎。 指缝间隐隐透出彩光,过了好几秒,才被灭尽。 “不行啊,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玩意儿。” 楚天舒的内力和肉身,都是可以直接接触灵体的。 若是寻常邪灵,形体如此柔软的话,被四叶印旋转绞吸一下,就该能够顺藤摸瓜,全扯出来了。 可是,这瘟神的虹之半身,像是本身就分成了无数份,都是颗粒状的细小事物。 无论用什么力量拉扯,都只有直接触及的那一小部分颗粒,会被抓出来。 楚天舒仔细观察刚才被他影响的那个囚犯,发现那虹彩,几乎转瞬已然补足,心中回忆起鬼门巫医中的许多记录。 “牢狱七浊么,还真是一套最老旧的炼毒手法……” 雨潦四集,浮动床几,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为日气。 檐阴薪爨,助长炎虐,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为人之污气。 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则为秽气。 这牢狱七浊之气,养出来的瘟疫邪毒品质,很是普通。 但是这东西,有个极大的优势,就是一旦炼成了邪毒种子,补充邪气的速度就极快。 不说古代某些乱世中的城池了。 就说现在的洛阳城,也无异于一座布满污浊之气的大牢房。 正是内外交感,七浊相连。 从前的那些犯人,染上的还只能算是寻常瘟毒。 而现在这七十七个犯人,都已是邪毒的种子,带上了法术诅咒的特质。 就算把这些犯人运出洛阳,这种联系也难以割断。 古代官府控制瘟疫,最常用的手段,是把患病最明显的那一批围起来杀了。 可这种办法,对邪毒种子作用也不大。 邪毒无形,一旦失去寄体,可以瞬息之间,出现在洛阳任何一个地方,重新寄体,肆意传播毒性。 “先人破这种法术,倒也简单,温水煮青蛙,以药理克毒性,在寄体未死的情况下,把邪毒种子化解掉。” 楚天舒思忖着,“可是现在,这邪毒里面,混了瘟神半身,只怕毒性之凶,变化之奇,跟正常的牢狱七浊,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还好,陈家沟的人没有被擒拿送来。 否则,邪毒在他们身上继续蕴养,将来投放出去的话,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刘大帅,你过来。” 楚天舒从自己额角处,理下一缕发丝,从中间捻断。 数十根断发,被他气力一运,挺直如针。 刘雪亚刚走过来,就被这一把断发,在心口刺了一下。 “啊!” 刘雪亚匆忙捂住胸口,脸色惶恐。 那黑发细针,早已拔了出去。 好似每根针的针尖上,都有一点殷红。 楚天舒双手掌控着这些断针的数目,很快分成五批,向各个牢房中射去。 每个犯人咽喉处,都被一根细针扎入,沿着皮下缝隙蜿蜒,直没至尾。 那虹之半身,仿佛无数小虫,智慧灵动这方面,也跟虫子差不多。 刘雪亚被蛇之半身改造,体质殊异。 楚天舒取他的心血,掩盖自己发丝气息,打入这些人体内。 这些人,就能被针法封住一缕生机,那些虹彩也未受到刺激。 但这单靠针术,护持生机的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 “叫人过来,把那些原本用作木工、缝纫、织布的工作间,全部清洗出来。” “栅栏拆除,墙壁地面铲上一遍,重新垫上石灰石板。” 楚天舒斜睨着刘雪亚这人,暂且压了压杀心,道,“人要多,不要外面的人,就让你当作主力的那批士兵,来办这些东西。” “快!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就要看到那些房间焕然一新。” (本章完) 第234章 养剑 第234章 养剑 刘雪亚在镇嵩军里,积威甚重。 那些被他派人拉壮丁进来的,固然不敢当面对他有任何忤逆。 就算是那些老资格的主力,因过去经过几次清洗,对他同样唯命是从。 虽说这帮人肚子里,对于要去整修监狱的事情,不乏疑惑,埋怨,动作上却不敢怠慢。 不过是半个多小时。 数百号人就涌到监狱里面,铲地打扫,抡锤拆栅栏。 楚天舒这边,又让人把这七十七个幸存的犯人,带到外面晒晒太阳,适应一下。 过一会儿,好给他们洗澡换衣。 监狱里的事情,忙到傍晚的时候,霍明也来了一趟。 楚天舒到监狱正门外跟他碰面。 残阳的霞光,如天边金鳞,横压于西方,闯入眼帘。 楚天舒有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街区。 白日之下的洛阳,跟晚霞之下的老街,截然不同。 民宅屋舍门板,商铺茶楼檐瓦,那些低矮,破旧的痕迹。 在披上了暗淡的天色,掺入了几许暖黄的光辉之后。 显出一种老而弥坚的轮廓。 那些平平无奇的黄土路,像是变成了一条条金灿灿的街巷。 远近熙攘之声,在这样的景色下,也使人心宽。 霍明见他一踏出门来,就望着远处,出了会儿神,也不打扰。 楚天舒回过神时,霍明才开口。 “我已经跟洛阳的同袍接上头了,之后就用刘雪亚的名义,逐批把他们安插到各个部门。” “但对整个豫西地盘来说,这人手方面,还是不足。” 霍明说道,“你这里的瘟神邪毒,也遇上了难题。” “我回电报时,就提一下,让总部派文员之余,也尽量调集一些医生过来帮忙。” 楚天舒摇头:“寻常的医者就不用了,最好是能调一些术士过来。” 霍明感叹:“我们那边术士也稀缺啊。” “那就先在这洛阳城里,打听看看吧。” 楚天舒望着天色,思忖道,“这样的地方,总该会有些术士的。” 霍明继续说道:“陈家沟那三个老头,现在非常积极,把陈学文看得死死的。” “对陈家沟其他人,则把心态都鼓动的比较踊跃,我准备安排这些人,到镇嵩军各处去当教官。” “在我们大批人手到来之前,有他们操练这些兵马,也是一种变相的约束,省得这些兵继续有机会惹事生非。” “操练过程,也可以采集一下这些兵的情况,便于我们接手之后进行甄别,严惩、遣散、收编,各得其所。” 楚天舒说道:“都可以。” 霍明赞道:“你是怎么让那三个老头这么服帖的?” “有时候,能让人活,要远比能让人死,更有用。” 楚天舒摸出一根银针,拨了拨针尖,道,“他们暗伤多,靠针法只是短期有效,但我另有一套硬气功,可助他们导引精气。” “原本他们两三年的寿命,如果学得好,可能延到五六年。” “而且不用每天感受自己精气衰退的那种空虚恐惧,这五六年里,他们可以维持一种盛年般的姿态,临终七日,才会急衰。” 楚天舒说到这里,忽然想到。 “他们三个这么多年靠药浴维持体力,对药性的感触,应该也很精深。” “我写了几张方子,你让他们帮忙把关,收这些药材的时候,都要好货色,送到这里来。” 修成食为仙的人,对一般的植物,哪怕以前没有见过,甚至也能只靠嗅觉,分辨出有没有毒性。 那三个老头,其实年龄也有差异,本都是他们各自那一代的佼佼者,又靠陈家沟嫡传的功夫精义,越老越精,壮年修成食为仙、逐渐养成观音骨。 让他们帮忙熬药,配合把握药性,掌控火候,正是绝佳的人选。 霍明自然答应下来:“这么说,你难道准备,最近都住在这里?” “我已经让他们在翻修那些房间,等翻修好了,住在这里一段日子,又有何不可?” 楚天舒拇指压在食指上,按了按指节,眼神凌厉起来。 “我的药,也许还不能立刻就对这瘟神邪毒有效,但我的手段可多得很。” “且看我给它一样一样都尝尝。” 武灶神的超绝体魄威压,三七神剑压缩后的医药念力。 本该也属于阴质,却阴中化阳的兵魂。 潜力足以冲击禁忌的垂天神功,练神化气的纵横简印。 鬼门巫医的历代先人,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哦,还有九九惊神剑意。 楚天舒在视野中唤出令牌,把之前到手的蛇之半身,先喂给了剑谱。 之前没想到,蛇之半身可以直接砍死,虹之半身却这么难杀。 本来还想凑个整,再去推演的。 【推演完成。 功法:《九九劫灰惊神剑》。 一至三九剑意锐,四九五九百毒灰。 九九八十一炼后,锋芒遥射云中雁。】 楚天舒眼帘微垂,消化了一下推演修改的内容。 劫灰剑谱,原本的九九八十一炼,前二十七炼,各有差异。 后面的淬炼,却只是在重复前面的二十七炼。 如今加上了蛇之半身的推演,虽然没有得到操控“瘟疫之气”那种特性。 却多了以百毒淬剑的手段。 可以利用外界毒害之气,助长剑意,壮大精神。 “百毒亦是劫灰……” 楚天舒看着这座夕阳下的城市。 “不错,百毒亦是劫灰。” 就算这座城市,现在像一个巨大的牢房。 七浊横行,百毒恶态。 在这层层劫灰覆盖之下,还是有一些筋骨硬挺着。 只要霞光肯照下来,也有化腐为金的一点希望。 楚天舒忽然笑道:“小霍,你有没有想过,亲手参与造就一座金子那样的城市?” 霍明困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有个前辈,把一个时代称为黄金,啧,也太夸大了,我以前觉得老家稳中向好,但好得也挺一般的,并不值得多开心。” 楚天舒自说自话,“但刚才,我突然想到,其实,黄金本身也不是真的会发光的东西,只因它藏在土石里面,跟污泥有了对比,质感才格外喜人。” “所以,只有破土取金的人,才能够欣赏到第一抹惊艳。” 他张开双臂,仰天沐浴阳光,声音轻缓。 “那,让我来好好享受一下吧。” 自身的衰颓念头,才算得上几分劫灰? 如果真的连眼前这种劫灰也堆积,去击破。 那这一剑,何止惊神? (本章完) 第235章 好奴才 第235章 好奴才 夜色孤清。 天中只有月,三两点星光散落天边。 野外的火堆熊熊燃烧,几个帐篷立在火光能够照亮的范围里。 马在吃草,人在擦枪,数十个人或站或坐,都显出精明干练的气质。 最靠近火堆的三人中,却只有张义的气质,跟外围那些兄弟相仿。 另外两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穿绸缎长衫,套了件白色排扣大褂,正在把玩金色的手枪。 另一个老人,身穿灰色道袍,头上发色苍黄,结成道髻,脸色却很红润,慈眉善目,双手掐诀,念念有词,像是在做例行的念经功课。 张义把烤热了的干粮饼子,从粗铁丝上取下来,将饼切开,用匕首挖出罐头里的肉,填在里面,递给那个墨镜男子。 “少帅,可以吃了。” 墨镜男子接过来咬了一口,摇头晃脑,很满意的模样,只是咬了第二口之后,就随手把饼子扔进了火堆里。 “你就给我吃这种东西啊?” 墨镜男子笑嘻嘻的,“你自己都不肯吃,还拿给我?” 这是墨镜男子今天中午,自己说要尝尝的吃法。 但对于这人的反复无常,张义早已习惯,只是默默拿起另一块干粮饼子,也不加肉,咬了一口。 如今北方以曹伯昆为首,他的四弟曹锐,七弟曹英,都得以掌握大权。 这个墨镜男子,就是曹英的儿子曹少磷。 张义投军之后,一直都在曹英麾下做事,仗着一身武艺,被提拔的很快,曹伯昆也对他颇有印象。 短短几年,他就从一个毫无背景靠山的新兵,被提拔到上校的军衔,离将军只有一步之遥。 最近大半年,他得到原典之力,曹英更是几次提到,要为他升官。 这次派他出来做一件要紧的事情,曹英就说,是一个为他升官的好借口。 成了自有功劳,就算不成也有苦劳,总之一定把他升上去。 可是,张义带人离京不远,就遇见曹少磷这个二世祖。 这一路同行,逼得张义更加寡言了。 不远处马蹄声传来,张义的副官翻身下马,匆匆靠近。 张义精神一振:“让情报部门加紧打听陈学文归隐后的具体住处,打听到了吗?” 杨副官面色不好看:“打听到也没有用了,几天前,一群巴蜀口音的人出现在河内县,把陈学文带走了。” 张义猛然站起:“什么?!” “我想多半是刘焰旗的手下。” 杨副官说道,“巴蜀口音,很容易分辨出来,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留下痕迹,跟我们作对,除了他们,也没有别家了。” 这当然是谎言。 汉府派去找陈学文的人,可不会被人听出什么明显的口音。 可正在撒谎的杨副官,心里很清楚,汉府总部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就算张义赶到河内去打探印证。 所查证到的消息,也只会与这个谎言相同。 “如果离开京城之后,我们就马不停蹄的赶路……” 张义呼吸略粗,下意识瞥了一眼曹少磷。 曹少磷这时候倒是很敏锐,两手一摊:“这跟我可没关系吧?” “这一路上,你老是带人住在野外,打探消息都只是派身边副官去城镇里联络。” “不就是怕我进城镇玩,耽误了你的时间吗?” 曹少磷一向惹是生非,在京城都不怎么消停,到了外面,更加放肆。 张义这一路上,确实是故意住在野外,以防节外生枝,但到底还是延误了些时日。 “少帅误会了。” 张义说道,“我只是怪自己太过懈怠。” 曹少磷点头:“你确实是该怪自己。” “你看,现在你的事情没办成,我也没能玩开心,回去之后,我还要向我爹告状。” “你要是让我玩开心了,就算事情一样没办成,我回去也帮你说好话,让你把官升上去。” 曹少磷站起来,走到张义面前,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唉声叹气。 “唉,你说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张义神色不动,嘴里只道:“悔不当初。” “自从得到那个什么原典之后,你就没有以前跟在我身边那么听话了,这一路上,居然还敢管着我。” 曹少磷又好商好量的说,“是不是应该给我道个歉?有点诚意,跪下,磕几个头吧。” 张义盯着他。 周围那些弟兄的动作,不知何时都停住了,但也不敢出声。 “是该给少帅磕几个。” 张义忽然一笑,伸手一撩长衫下摆,就准备跪。 曹少磷急忙又把他扶住,帮他把衣领立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纽扣。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嘛。” 曹少磷笑得特别大声。 “凭你现在的本事,这一脑袋要是真磕下去,还不得把这些帐篷都给震倒,把我今晚睡的地方都给拆了?” 张义道:“不敢。” “行了,要道歉的话,就陪我到别的地方去玩玩吧。” 曹少磷说道,“这豫州是不是有个特别热闹的地方,叫、叫叫……” 黄发老道已经做完了功课,这时笑着接话:“叫洛阳。” “啊对,就是这个。” 曹少磷说道,“我们就去洛阳玩玩吧。” 反正事情已经办不成了。 张义也不可能就凭着这么一点人手,追到巴蜀去。 按照曹英的性子,比起直接回京城复命,先陪他这个儿子耍耍,曹英也肯定不会反对。 张义当即答应下来。 曹少磷扭头看向火堆,扯掉了脸上的墨镜,笑容满面。 火光映着他那张黄脸。 干柴燃烧的场景,格外清晰的映在他眼睛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个不停。 火焰炽烈,终究不如第二天的太阳明亮。 曹少磷坐在马背上,仰头看天。 太阳光在他的墨镜上,形成一个反射亮点。 等他把视线放平,墨镜上映出来的,就是前方一座壮阔的庙宇。 他们天不亮就赶路,如今接近下午,已经赶到了“关林”。 关林就在洛阳城南。 传说,这里是三国时期,曹操收到关羽首级之后,以王侯之礼将其埋葬,为其建庙祭祀的地方。 在天下的千百座关庙中,此处独称为“林”,是全国仅有的一个,把冢、庙、林三祀合一之地。 明朝万历二十年,在汉代关庙的原址上,扩建关林庙。 占地二百余亩,殿宇廊庑一百五十余间。 明清以来,这里又经过几次破损和修复。 乾隆时期,建在门口的正门八字墙,本来是朱门红墙,如今也都已经褪了色。 但里面的古树,仍旧亭亭如盖,枝叶繁茂。 人还在门外,也可以看到那些树冠叶片的油绿色泽。 张义和黄发老道的马要落后一点。 “元礼公。” 张义对黄发老道的态度很是尊敬,“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到洛阳来?” 元礼公笑道:“看来是今天启程之后,一路目标太明确,被上校给看出来了。” 张义看向前方的庙宇:“元礼公的修为高深莫测,值得你特意来一趟洛阳,来的又是关林这种地方,莫非是跟原典有关?” 元礼公轻轻点头。 张义咬牙道:“既是如此,元礼公可知道,原本我们奉命去找的陈学文,就是司马懿原典的拥有者?” “那不重要。” 元礼公轻声说道,“以现今天时来看,司马懿原典的继承者,必然融合未深,你们抓了,也不会杀他,否则,只会让司马懿原典,另寻继承者。” “可如果不杀他,却已经早早把他纳入曹家掌控,引动龙脉关注,冥冥中,对曹家大有妨害。” “我为此劝过曹公,只是曹公多疑,掌控之心又强,终究还是要派你出来试一试。” 张义不解:“元礼公的法术,不能解决这种问题吗?如果不能,你们来关庙干什么。” 既然来到这个地方,肯定是打关羽原典的主意。 张义也隐约听说过,这位元礼公,似乎对龙脉原典,极有研究。 “关羽乃是武将,冲阵破城,水淹七军,杀气极重,又是断头而死,死后凶魂蒙昧,曾游荡到玉泉山,被人叫出本名后,才清醒一阵子。” 元礼公娓娓道来。 “他的原典,不但有他生前事迹,更含有龙脉脱离前,世间关于他亡魂游荡的诸多真假事迹,阴阳交杂,多变不定。” “我所修的法门,本就是世人对古人的编排演绎,涉及关羽的极多,要取他的原典,其实反而是最容易的一个。” “将关羽原典,放在一个绝不该选中的人身上,就是老朽造就的第一步异数。” “当这些变化,一步一步积累,超出龙脉影响后,再去抓司马懿原典的继承者,或囚或杀或剥夺,那就都无所谓了。” 张义对法术之类的东西,知之不多。 但是他听出来一个重点。 曹少磷! 按照元礼公的意思,这老东西是想让曹少磷得到关羽的原典。 张义看着前方那个二世祖,攥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不少。 就这种货色,也配得到这样的好处吗? 可是……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呢? 张义的手,颓然的放松了些,眼神却更加凶狠起来。 也罢,就算被曹少磷得到关羽的原典,就凭他的基础,又能把真解修到几分火候? 张义暗想:我的真解,已经有十成火候。 若元礼公他们的谋划能成,等龙脉的影响被突破,那我也会有机会,更进一步。 元礼公看似老神在在,却对身旁之人的细微神情,了然于胸。 有狠劲,但只是不问是非的狗的狠劲,想突破超前,却又不肯当先一试。 不错,这种人物,就很适合收入教中,作为骨干。 奴才,奴才,奴也要有才。 这人,就是个得力的好奴才呀! (本章完) 第236章 五猖窃法,意外来客 第236章 五猖窃法,意外来客 这一行人进了正门,又穿过仪门,绕过影壁,在林间小道前进。 不远处那些老旧大殿之间,有人听到动静,纷纷涌了出来。 那些人穿着灰色兵装,各个身材颇为高大,有人手上随意提着步枪,还有人手上抓着块带肉大骨。 殿宇之间,到处都是炖狗肉的香气。 “什么人来上香啊?三牲礼品有准备齐全吗?” 有人睡眼惺忪,嘴巴比眼睛先张,嚷嚷两句之后,才发现身边兄弟们,不像往日般起哄热闹。 他定睛一看,却见来的这帮人,个个高头大马,身带枪械。 张义的手下,这时全都翻身下马,身手矫健,步履迅猛,顷刻之间就把这些人全都围住。 庙内士兵连忙喊道:“诸位是哪路兄弟上门?我们是镇嵩军刘大帅的人!” 关林之中,原本有数十个道士,一个庙祝,因为通晓医术,每逢关羽诞辰六月廿四,便赠医施药,颇有名望。 当初,刘雪亚在洛阳四处乱拜,到这里来祭拜的时候,声势也最为隆重,锣鼓开道,舞龙舞狮,鞭炮齐鸣。 可是他拜过之后,感觉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一天看见庙里道士大多清瘦,与人相处和善,不禁一拍脑门,豁然开朗。 关老爷英武不凡,当然要靠士兵来壮声威,肯定是这些道士太瘦又怯弱,让关老爷不喜。 所以,他把道士全都赶走,留了一批士兵在这里把守。 听说后来,那庙祝老道还找上刘雪亚,劝说道:关老爷傲上而不辱下,对上面威权不会一味卑微,对无辜弱小,也不会任意欺凌。 刘大帅如果高抬贵手,善待洛阳百姓,自有善报。 结果刘雪亚一听大怒。 你这是说我对百姓不好喽? 关二爷讲义气,我也讲义气,先让弟兄们全都快活快活,老百姓嘛……好日子在后头呢。 多亏刘雪亚那时,尚未得到瘟神加持,那老道也有些本事,才逃出生天,不知所踪。 经此一事,刘雪亚却对这庙更加上心,特意挑了一批更加高大结实,历过战阵的兵丁,驻扎在内。 元礼公目光扫了一下这群人,只觉得个个身强体壮,心中颇觉满意。 “这庙里,看来粮肉不缺。” 元礼公翻身下马,取下马鞍旁一个竹筒,说道,“用我的竹筒,去打大半升米来。” “寻一把本地用过的刀,一套新的香烛。” 张义两名手下自觉上前,接过竹筒后,驱赶着一个镇嵩军士兵带路,去找这些东西。 元礼公拎着个包袱,走到供奉关圣帝君雕像的大殿,随手把桌上供品,放到雕像基座的边角处。 笃!! 供桌被这黄发老道拉动,向外走了五步才停住。 供桌正中的香炉,在拖动的过程中微微震颤,剥落了一层层灰尘。 元礼公立定身形,把包裹解开。 包裹里面的符纸,分为黄、蓝、紫三色,全都宽约三指,长约一掌半。 用来描绘符咒的朱砂,因为纸张本身颜色不同,也衬得有深有浅。 符纸背面并无浆糊,但被元礼公抓在手上,往桌面一探,就贴的稳稳当当。 上百张符纸,把整张桌子都贴满,桌面边缘处,全都有纸张垂挂下来。 这大殿里面,有多少年挥之不去的香火味道,房梁匾额等,都被熏得斑驳。 殿内开阔深远,除了关公,还有关平、周仓、王甫、廖化的雕像,侍立两侧。 张义跨过门槛,看见关公等人雕像,便双掌合十,拜了一拜。 曹少磷踏过门槛后,直走到供桌旁,开心道:“是不是过一会儿,关公的力气,就都到我身上了?” 元礼公口中念念有词,抽空问了一句:“少帅对关公,有什么了解吗?” 曹少磷立刻道:“为了嫂子,过五关斩六将,想杀谁就杀谁,比我还猛啊。” “我每回杀人,还随手找个不同的理由呢,他只用嫂子这一个理由,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哈哈哈,我喜欢!” 曹少磷兴奋的一攥拳。 “去年打死一群学生,这扳机扣得手指头都生疼。等我有了关公的本事,单手端起机枪来,都不嫌手酸吧?” 元礼公摇摇头:“杀人最好用手用刀,用枪械杀起来,那滋味太淡了。” 正说话间,手下把香烛、竹筒都带了过来,放在供桌上。 另有一把两尺来长的旧刀。 看刀柄形制,这原应该是一把牛尾刀,但刀头已断。 剩下这半截刀身,看来倒是经常打磨,刃口锋利。 元礼公拿起来,对着刀刃吹了口气。 “是个常杀鸡狗的刀,也杀过不少人。” 元礼公的左手并指在刀身上虚划,笔走龙蛇,由柄至尖,“但还是少了一些新鲜的血气。” 话音刚落,曹少磷就眼前一亮,接过这把刀,把刚才那个带路找东西的镇嵩军士兵捅死。 外面那些士兵一看见杀了人,群情汹涌,有的举枪,有的想要逃跑。 但张义的手下动作更快,开枪击中他们手腕脚踝。 曹少磷如虎入羊群,跳进人群里面,一刀刀捅过去。 杨副官站在张义身后,低声道:“镇嵩军也是投靠了曹公的,这……” 张义面不改色:“刘雪亚不会为这点事跟少帅翻脸的。” 杨副官道:“要不要我提前进城,把少帅身份,知会姓刘的一声?” “免得他要是接到消息,草率派人过来,冲撞了少帅。” 张义只道:“不用。” 杨副官只好暂按心头忧思,他知道洛阳有一群地下组织,本想接个头,尽快把这些人夺取关羽原典的事传出去。 但现在看来,只有等事后再找机会了。 外面被围的太死,有几个身上中弹的,爬进了殿里,哭嚎不断,挣扎求生。 元礼公对身边、身后的事情,置若罔闻,一心只念神仙咒。 这黄发老道在咒语声中,双眼愈显狭长,眼尾上挑,脸相颇长,两腮又极饱满,白里透红。 一如所有仁善神仙、慈悲观音的画像。 他像是用咒语,给自己附上了一层绝佳的戏妆,能与神仙为友,与鬼神作伴。 曹少磷就在他背后跳来跳去,连滚带爬的杀人,笑得开怀。 这个曹少帅,从八岁就开始杀人,杀人就是他最大的乐子。 那把鲜血淋漓的刀,被曹少磷气喘吁吁的交还过来。 “好!” 元礼公眼皮微抬,右手接刀,左手一沾血,就在曹少磷额头上抹出一道红痕。 “法坛一开,我就不能移步,张上校,要尽心为我护法。” 元礼公吩咐了一声,不等身后的人应答,声调忽然拉长。 “五、猖、法、主……” 黄发老道吟唱中,腰间那一块红色玉佩,像是烧了一半的蜡烛,倏然一亮。 供桌上的两根新蜡烛,突然就被点燃。 这两朵火光,猩红如血,浓稠如油,没有半点杂色。 元礼公双眼陡张,左手夹住整个刀身,把鲜血全捋在掌上,对香炉拍了一掌。 “移、天、换、日!” 香炉当的一声震响。 在元礼公的力量运转下,血色的掌印,渗透到香炉的材质内部。 整个香炉,别的地方都是暗金色,唯独掌印那一块,像是最初就用整块红玉雕琢出来的造型。 五指宛然,灼灼有光。 大殿由内而外,起了一股股阴冷的长风。 但这风,却又只在大殿周围徘徊不去。 杨副官注意到,刚才被杀死的那些人,受此风一吹,鲜血都在迅速褪色。 像是红变得干枯、发黑。 尸体衣物上全都只剩斑点,连血腥味都嗅不到了。 曹少磷像一根木桩立在那里。 元礼公也站着不动,但身上的衣物,却哗啦啦不停响动,咒语声萦绕。 杨副官等人在这风中,全都感受到越来越压抑,难以呼吸的氛围。 张义回头,做了个手势,众人索性散布在院落各角。 仪式足足维持了小半个时辰,那些尸体,已化为干粉,殿内咒声已低,风变得越发幽静。 杨副官耳朵微微一动,听到庙外传来有人交谈,走路的声音。 “……让贫道带着刘大帅手令,自己来一趟就好了,还劳烦大人同行,真是过意不去。” 正门到仪门之间的林中小路上。 一个游方郎中打扮的老头,身背药箱,推了下眼镜。 霍明走在他身边,温和道:“不要紧,洛阳关林,千庙唯一,我本身也想来看一看。” 这游方郎中,正是关林从前的庙祝,自从劝说刘雪亚失败,就改头换面,隐匿起来。 他修成藏身匿迹、神行甲马之术,是道家医门传人。 古代道士在山中采药,没有好脚力不行,某些药材,更是深处洞窟,与大群蝙蝠、毒蛇共生,又或为麋鹿猛虎所产,藏身匿迹,才能不惊动这些野物。 因为楚天舒要召集洛阳术士。 地下组织特地联络到这郎中,透露些许消息。 庙祝愿意共谋解毒之事,却提起了关林庙,希望能调走这些士兵,加以管束。 霍明一听,就亲自过来看看。 说话间,二人已经跨过仪门,绕过影壁。 仅是一墙之隔,在外面的感受一切正常,一跨过这里,立刻觉得不对。 二人看到散布在这院落各处的精壮汉子。 看到大殿门槛内外,那些散落的衣物和粉末。 还有殿内的黄发老道,血色烛火。 霍明心头一紧,手拦庙祝,脚下正要后撤,忽觉体内原典之力一阵躁动,不由瞳孔收缩。 “嗯?” 元礼公脚步不动,上半身微微向后转去,面露惊奇。 “赵云的原典?!你应该在汉府麾下,怎么会在洛阳?” 杨副官听到这话,眼神一变。 张义脸色也变了,瞬间杀气满溢,断喝道:“开火!” 他那数十名手下,也都是枪法高明的人,百米之内,举枪就能打靶,不用瞄准。 可他们比起霍明,还是慢了。 张义话还没说完,霍明手里双枪乍现。 嘭嘭!! 听起来只有两声枪响。 但周围已有六七人中弹,鲜血迸溅。 也有树上,墙上,炸出火。 张义的手掌横拦,掌心有一个撞扁了的冒烟弹头。 限制霍明的,不是他自己的眼力,准头。 而是他手上的这双枪,撞针击发底火的速度,跟不上他想要的速度。 枪的性能不够,才会有两三个弹头,偏离目标。 “走!!” 霍明手臂往郎中一扫,那郎中动作也快,身形已然弹起,脚掌在霍明手臂上一踏。 郎中霎时掠过影壁,果断逃走。 元礼公右手忽然凌空一推。 一个蒲扇大小的灰暗掌影,突破二十多米,凌空打到霍明面前。 霍明枪口火光连闪。 在掌影几乎顶到枪口的一刹,弹头的力量,才将之抵消。 但霍明的两个枪口,也微微有开的迹象,心中一沉。 这黄发老道的实力,着实惊人,不是他所能力敌。 张义一声不吭,已扑出殿外。 旁人只见一个黑影,在战马身边一晃,挂在马侧的长枪,就已经被拿走。 马的鬃毛、尾巴,全都向一个方向绷直,像是被一股倾斜的气流扯动。 呜!! 张义挺枪穿过整个院落。 霍明连环两枪,弹头都被闪动的枪头挡开。 眼看霍明将要用手枪,跟对面的枪头碰上。 张义身影忽然一扭,向侧面急闪。 地面炸出一个弹坑。 杨副官双手合握驳壳枪,枪口刚才直指张义的腿部。 霍明见机,一纵而起,闪过影壁,不知所踪。 “老杨?!” 张义无暇去追,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 “你背叛我?” (本章完) 第237章 红烛鬼追杀 第237章 红烛鬼追杀 浓云掩日,略显昏暗。 关林正殿前的这一片场地,更是冷风飒飒,肃杀无比。 刚才这院子里面,抬枪最快的几个人,都被霍明击毙。 余下的那些人,正感到惊骇,就发现长官和副官反目。 张义去的时候只要一步,回来也只要一步。 他身如黑影,拉开空气,一枪突刺过来。 杨副官不及闪躲,只觉自己的驳壳枪,被冷兵器的枪头打中。 驳壳枪的枪管到撞针的位置,霎时歪扭碎裂。 杨副官奋力一躲,寒光闪闪的枪头,扎穿了他的左肩。 血色涌出。 枪头一扎即收,改成压在他的肩头,把杨副官整个人,压得跪倒下来。 张义身体前倾,太阳穴上青筋跳动:“为什么要背叛我?” 张义投军的第一个月,就遇到了老杨。 几年的时间了。 刚才那一枪,张义几乎想为他找借口,觉得他是打错了。 可是以那一枪的方位,还有老杨平时的枪法、眼力,这个借口,实在说不过去。 “上校,你那样,谋不来真正尊严的。” 杨副官疼得嘴角抽了一下,齿间溢血,笑道,“我们大汉军府,才有真正志同道合的人,你到那里,才能够感受到,大家都有为人的尊严。” 张义怒目,手上加力,道:“志同道合,就是像你现在这样,为了掩护刚才那个人,白白送死?” 地砖被张义的愤怒,震出一圈蛛网裂纹,微微凹陷。 “他可不知道我是谁。” 杨副官依旧笑,“留下他,可以帮我完成更多的事。” 杨副官的位置选得好,在殿门侧面。 甚至刚好是在一根柱子之外。 元礼公在殿内,再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此刻淡淡开口。 “顽愚之辈,留之无……” 元礼公突然脸色微变。 正要下杀手的张义,心生警兆,脑袋一偏。 在他的视野中,一颗尖锥状的弹头,从侧面飞来。 弹头螺旋前进,速度极快。 整个黄铜弹头边缘,还隐隐带着一种蓝白色的光气。 张义已经躲开了这颗子弹的直射轨迹。 可这子弹,快要从张义面前飞过的时候,突然减速。 嘭!! 弹头自动炸裂,碎屑如尘,一圈气波绽放。 张义及时闭眼,仍然觉得双眼一痛。 握枪的手,不自觉的松懈了几分。 他不及有任何动作,匆忙闪身后退,脱离原位。 只见院子侧面的墙头上,霍明身形半蹲,双手抬着一杆步枪。 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 赵云在长坂坡上,七进七出之时,被他带在身边的婴儿,竟未被他发力震死。 《龙胆真解》的力量,刚极反柔,快极而缓。 这种对于速度、轨迹的驾驭,甚至可以加持在弹头上。 霍明最近多次找陈学文练手,才抓住了这种感觉。 一枪建功。 霍明身形陡然扑下,左手已经扛起杨副官。 他也不转身掉头,一鼓作气,要从大殿前方直奔而走,横穿过去。 “好胆!!” 殿内的元礼公低喝一声,凌空便要劈掌。 霍明目不斜视,只将右手一扬,步枪开火。 弹头飞出枪管的刹那,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蓝白光色的弧线尽头,正是曹少磷的眼珠。 元礼公手势一变,匆忙拦截在弧线前方。 黄发老道也怕那弹头,还能再搞什么鬼。 在拦截的刹那,他手上就戴着一层黑红火光,将弹头主动抓在手心。 咚!! 元礼公手心里震响了一下。 霍明已经穿过大殿前方的这片范围,从另一侧的院墙逃走。 两次开枪,一条直线。 刚逃走的人,又闯了回来,救人而走! “混账东西,岂能就这样让你逃了?” 元礼公的上眼皮,红得鲜艳,仿佛是被恼怒之意烧红。 眼皮一翻,他就伸手拽下了腰间玉佩。 “五猖法主,百年前身,火鬼追魂,急急如律令!” 那玉佩,原本就如同烧化了的半截蜡烛。 此时被元礼公咒语一催,竟然真的在他手上,熔化成一滩烛泪。 烛泪翻滚了两下,凌空弹起,化作一抹红光,追出殿外。 霍明扛着杨副官,在郊野上狂奔。 杨副官只见到地面荒草极速飞逝,又惊又喜:“你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怎么会来救我?” “你帮了忙,况且,我猜到了。” 霍明正在狂奔,为了避风,牙齿并不张开,回答的声音也是闷声闷气。 看那帮人的靴子、马鞍,就能猜到,可能是京城来的人。 京城派来找陈学文的人里面,就有一个长枪高手。 那个队伍里,也有一个同伴,一直在偷偷给总部报信。 霍明又奔出二三里。 前方有个也在逃跑的老郎中,速度故意放缓了些,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 一见到霍明,郎中连忙说道:“让我来扛。” 霍明停步,将杨副官交给郎中,自己胸膛,忽然剧烈的起伏了几下。 杨副官骇然看到。 霍明的眼睛、耳朵、嘴角,都流出黑色的血迹。 “你、你怎么了?” 郎中连声道:“他应该是发力太猛,收的又急,不知道是什么技艺,竟然能如此自伤!” “淤血……而已。” 霍明抹了把脸,脚下迈步,嘶声道,“继续跑。” “跑去洛阳监狱!” 两人再度奔跑起来。 天色灰暗,浓云浮空。 高空的云雾相对而立,如山耸峙。 而在离地面仅有三四米的高度,一条红光,正在飞行追踪。 这红光越飞,越是膨胀。 好似从顶端绽放出红,一层层的瓣,又被捋到尾端,在尾焰中收拢起来。 红光就像蜕皮一样,越长越大。 当红光体积,近似一个成年汉子时。 火焰中浮现出一张如狮如人的面孔。 红色乱发团团旋旋,宛若石狮子的发型。 可他脸部上宽下窄,双眼暗黄,尖牙外露,与寻常石狮子的福相,大相径庭。 此乃五猖法脉,百年前的一任教主。 当时他与人斗法,使出邪术惨胜,身体被裹在红蜡之中,烧伤而亡,死后化为火鬼。 五猖传人收了这只火鬼,供养至今。 世上九成的阳刚克邪之物,对这火鬼,都没有克制之效。 而且他浑身带火,足可煮铁,遇物即燃。 比起寻常邪灵,以阴气杀伤活人的效率,不知要厉害多少。 郊野上,火鬼几次逼近了奔逃的人影。 霍明爆发《龙胆真解》,也只能将之逼退,不能杀伤,如同以电祛火,事倍功半。 等他们逃到监狱前的时候,三人身上,都带着烟气。 “进门,去监狱西面!” 霍明正要指路。 监狱正门,忽然涌出一股强劲风压。 楚天舒之前听到异样,已闪身而来,身边气流汹涌,抬头看向半空。 “成了气候的火鬼?” 楚天舒向前一步,残影从霍明身边穿过,停步之时,骤然拔剑。 呛!! 楚天舒右臂扬起,剑尖指天。 火鬼一愣,脸孔突然裂成两半。 它嘶吼一声,两半红光纠缠起来,便欲逃走。 三七神剑向前遥指,凌空抖出朵朵剑。 青色的吸力,狂暴的吞吸着那如同双蛇纠缠的红光。 直到红光被剑尖粘上,搅动之间,一圈圈缠绕于剑身。 楚天舒左手护持剑鞘,右手收剑回鞘。 剑上膨胀的火光,被死死的压入剑鞘之中。 任凭火光怎样挣扎,剑身终究一寸寸入鞘。 浓稠膨胀的火焰,被彻底挤压,禁锢在鞘中。 嗒! 鞘口封紧,火光一丝也不再外泄。 “小霍。” 楚天舒回身,看着三人的狼狈模样,先弹出数根银针,帮其镇痛,皱眉问话。 “哪来的这只火鬼?” (本章完) 第238章 登门剑吟披墙 第238章 登门剑吟披墙 关林大殿。 张义那些手下,正把刚才被击毙的人抬到墙根底下,并排放好。 有人注意到,这些尸体伤口处的鲜血,也已经褪色。 他们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眼中又怕又怨,连忙低头。 但好在尸体还没有化成粉。 总比之前被砍死的那些镇嵩军士兵,体面一点。 张义坐在门槛上,左手捏着鼻梁,放松眼睛。 等他再睁眼时,眼中的血丝已经消失。 “赵云的原典,却用手枪,用步枪,就是不用长枪!” 张义声音沉冷,“不肯好好琢磨武艺,我看他的真解,火候也不算高。” “也就只能这么出其不意,占点便宜,真要死战,我必杀之!” 他平时话并不多,并不喜欢在受挫之后,给自己找场子,放狠话。 可是今天,他受挫太狠了。 副官的“背叛”……还有,那个混蛋,竟然真的会冒着风险,回来救走杨副官。 凭什么?不是说彼此不认识吗? 就算曾经认识,至少这几年里,他们相处的时间,绝没有杨副官跟在张义身边的时间长。 张义自忖,不管对别人怎么样,至少自己对兄弟们,都保有着一份义气,交情深厚。 可是,如果有一天,曹少磷要杀杨副官,他敢不敢这样动手,把人救走? 他越是想到这个,脸色就越是阴沉。 “元礼公。” 张义背对殿内,说道,“怎么那个火鬼还没回来?” “你有没有什么物件,能够指明火鬼的方位,让我也追去帮忙?” 元礼公左手依然指定曹少磷,右手抬起,看了下掌心那段红绳。 那是他原本用来拴玉佩的绳子。 此时,绳子突然从末尾燃烧起来,烧得很慢。 “火鬼被镇压了。” 元礼公的笑容全无,“刚才分明还是占尽上风的迹象,几次都快要追袭得手。” “居然转眼之间,就反被镇压!” 黄发老道凝眸说道,“那姓杨的既然是个奸细,他说的情报,恐怕也不可信。” 张义起身道:“你是说,他们派出来抓捕司马懿原典的高手,根本没有回巴蜀。” “刚才那个人,还只是其中之一?” 元礼公点了点头。 听说镇嵩军那个刘大帅,实力也颇不俗。 可汉府方面,有这种高手逗留在洛阳,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放任手下,在关林混日子。 这个糊涂蛋,也不怕哪天睡醒了,脑袋已经不翼而飞。 不。 元礼公眼神一闪:或许,刘雪亚,已经成了他们的人。 张义也想到这一点。 “不好,他们高手数量难测,乃至万一调重兵来围困,机枪火炮齐下,要把这里夷为平地,我们可就难办了。” 张义说道,“能不能暂停这场仪式,将来找别的路子尝试?” 元礼公瞥了他一眼。 找别的路子,说得倒轻巧。 窃取龙脉原典的手段,难道是随便就可以找到别的方法替代吗? 窃取关羽原典,本是制造异数的第一步,如果这次半途而废,惊扰龙脉…… 元礼公沉声道:“按西洋表算,再有五分钟即可。” “他们绝对来不及调重兵,就算是高手,要从城里赶到这边,时间也未必够用。” “而且,现在就走,难保不被追踪,少帅功成后,我们也多一个高手,撤走时更有保障。” 张义的眼神有几分犹豫。 “上校,这第一步的异数,我若做成,自然就可以窃第二种原典。” 元礼公温声说道,“你对自身原典,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有没有想过,多掌握一种原典呢?” 张义眼神凛然,手掌已经握紧了枪杆。 他所得的原典,乃是张绣。 历史上,张绣曾经降而复叛,导致曹操的儿子、侄子、猛将身死。 可是后来,张绣又重新投降曹操,两边结为亲家,深得曹操重用。 张义本来不知,自己为何会得到这种原典,被人看出的时候,深觉不安。 但曹伯昆得知此事,毫不介怀,把他要过去,跟在身边两个月,又派回京城,以示信任。 临别时,曹公还让他好好照顾曹少磷。 曹英看到曹伯昆如此态度,也就更加器重张义。 可是张义自己,仍然有些暗忧,假如能够得到第二种原典,他的底气就足了。 “兄弟们!” 张义看向门外,“这乱世之中,到处凄苦,可我们在曹公手底下,好吃好喝,快马长枪,纵横驰骋。” “纵然遇险,也越是能显出功劳。” “今天我带头,我们再拼这一场,但凡能脱身,大洋乃至黄金的赏钱,都能到手。” “到时候,不管你们还想不想再当兵,快活的日子就都有着落了。” 张义忽然伸手入怀,掏出一大把大洋,扔在地上。 “这还是上次立功,曹公赏给我的,兄弟们都该知道,我这些日子带你们在京城到处快活,过多少钱,到现在,仍然能留下这些。” “你们自己想想,曹公的赏赐有多少分量!” 大洋落在地上的声音,跟铜板,铁片,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带着悠长余韵的悦耳声响。 张义的手下,盯着那些大洋,目光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杀气。 他们全都围拢到大殿周围,抬起枪口,每人负责一个方向。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已经微微用力,压得皮肤发白。 只要再加那么一分力,弹头就会迸射出去。 大洋的余韵,在他们耳中缓缓的隐去,又逐渐的明晰。 吟!! 不,那些大洋都已经安静的躺在石砖上。 如今响彻在他们耳边的,不是大洋的声音,而是剑吟。 剑吟从外界而来,初听似乎还远在耳力的尽头。 再听,却已经好像到了庙门前。 元礼公手上那一节还没烧完的绳子,像活蛇一样扭动起来,脸色肃然。 这绳子代表着火鬼的挣扎,挣扎得越明显,剑吟就越近。 那个人竟然一边镇压、消磨着火鬼,一边出城,赶到关林。 张义两腮紧绷,双目圆瞪,手中枪杆微拧。 所有人的枪口,都调向门口。 天色现在本就昏暗,但好像又有一层阴影,也从外面蔓延过来。 张义这些手下的瞳孔,都不自觉的颤抖,脑海中好像有细小的溪水,突变成湍流浪。 他们心慌意乱,一时间全都忘乎所以,不知道在干什么。 门口那边影壁,突然一震。 整面石墙,陡然在每块砖上布满裂纹,崩碎瓦解,如砂如粉。 就像有人拽着一面巨大的灰白披风。 全部粉末都被剧烈扯动,随身旋转。 张义之前怎么都没想到,他面对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没有掠过高墙来,也没有撞墙而入。 敌人把那面墙,“披”在了身上! 一个灰白色的砂石风柱,轰隆隆的冲撞过来。 (本章完) 第239章 外风内罡,杀鸡! 第239章 外风内罡,杀鸡! 砂石风暴来得极快。 虽然本是灰白色,可是一旦遮蔽了敌人视野,堵向殿门口的时候,整个风柱,就有一种飞速变暗的感觉。 张义仿佛体会了一把从阴天到黑夜的变化,脸上、眼中的光采,都随之变暗。 可他手上的枪,却在这个环境中,越发明亮清晰。 黑色的枪杆,红色的枪缨,寒光烁烁的枪头。 十成火候的《枪王真解》,让原典之力,几乎是从他片片肌肉的缝隙之间,挤压出来。 每一份力量,都似一片扁平的锋芒,最后迭在一起的时候,抵达枪头。 锋刃虽厚,却变得像是诸多薄刃,参差不齐的迭在一起,狰狞惊人。 “啊!!” 张义怒吼一声,枪头在地面一蹭,斜挑而出。 石砖被枪头蹭过的地方,没有冒出火星,而是直接出现一条两寸宽的黑色凹痕。 凹痕中本应该存在的石料,被枪头粉碎成了肉眼难辨的微尘。 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那一条凹痕中的石料,被抹消了一样。 对于张义来说,他面前的那一股砂石气流,是从右向左的吹。 他这一枪,斜挑出去时,也是从右下角,朝左上方挑去。 这样一来,当枪头插入风柱之中,方向会受到些许影响,速度的影响却不大。 张义有把握,在长枪被气流荡开之前,枪头就已经刺中风内那人的躯干。 即使是头一回,面对这种碎石风柱的攻击形势,也没有影响他的发挥。 这一枪,不管是力量、角度、距离、时间,全都拿捏到了张义所能达到的极限。 枪头果然如热刀切油般,在碎石风柱上,留下一道漆黑切痕,刺入其中。 但刚刺进去,风柱内部,忽然一亮。 楚天舒除了最开始,以庞大内力灌碎石墙、牵引碎石之际,身体旋转了一下。 之后他整个人,其实是悬在风眼之中,不再旋转,始终面朝大殿。 张义的整个动作,巨细无遗,被他尽收眼底。 长枪刚打穿风柱,刺到他身前,就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层青色水晶护罩。 那是楚天舒酝酿十足的护体罡气。 外面的风柱,和这一层罡气旋转的方向,截然相反。 长枪在这一刹那,承受两股暴烈至极的相反力量。 张义灌注进去的原典之力,受此刺激,瞬间紊乱,枪身巨颤。 楚天舒就是这时,毫无避忌的一掌,轰在了枪头上。 轰!!! 长枪当场粉碎。 掌力带动着罡气和碎石,像是一条灰中带青的气柱,冲击出来,撞在张义胸口。 “啊!” 张义出枪时发出的那道吼声还未止歇。 可他整个人,已四分五裂,炸得满空都是。 楚天舒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曾经服下不少灵药。 进入此界以来,战斗、修养、练功,都是对他身体的刺激。 让他把那些药力,逐层吸收殆尽,内功修为更上一层楼。 外有风柱,内有真罡。 轻身浮空,雷气一掌! 闯入关林庙的这一系列动作,可谓是楚天舒将现有的内功修为,极尽发挥的一道杰作。 绝招拼绝招,张义一招便死。 元礼公惊愕的扭头看去。 只见张义爆炸后,尘埃极速滚动逼近,碎石乱飞。 外面的那股旋风,已经彻底变形,汹涌的冲刷进来。 “敕令!” 元礼公口吐急声,脸色霎时间白如瓷瓶,光滑到看不出半点毛孔,连眉毛都像是用笔画上去的。 随着他右手一挥,供桌上的所有符纸,纷纷扬扬飞了起来。 像是一大群轻飘飘的蝴蝶,撞向那凶暴的碎石气流。 说来也怪,这些符纸一到,风烟俱净。 凶暴的尘埃中,像是浮现出了数十上百个气泡般的空洞。 每个空洞的中心处,就是一张符纸。 这些符纸,都是五猖法教精心炼制的,用来安抚龙脉原典。 在窃取原典的过程中,就是靠这些符咒,让原典之力意识不到,自己已被转移至不合适的人身上。 每一类符,代表的意思都有微小的不同,但又大同小异,使得符咒的效果,可以巧妙地结合起来。 缓、惰、寂、清…… 静、安、眠、茫…… 那些符咒造成的空洞,正在极速扩大,彼此相接。 透过那些干净的空洞,可以看到,楚天舒的身影,这时终于落地。 他左脚刚一触及地面,右脚就向前重重地跨了一步。 青色的四叶印,以他右脚为中心,绽放开来。 四叶印的半径,达到了接近十米的程度。 元礼公、曹少磷,就连那张供桌,此时也位于四叶印的边角之上。 “法坛!” 元礼公脸色一变。 任何仪式,在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时,符纸、咒语,乃至别的法器的重要性,都会下降。 反而法坛的重要性,会被凸显出来。 这代表的是整场仪式的根基,也是最后成果的定调。 这个时候,法坛被惊扰,什么仪式都得功亏一篑。 可是,楚天舒这个四叶印扩散出来的时候,是一股纯清极柔的真气,渗透力超绝。 元礼公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青色光气,已经渗到供桌之下。 巨大的四叶印,瞬间一转。 供桌的四条腿,都向同一侧断折。 桌面上装米的竹筒,两个烛台,还有那把血腥气极重的断刀,全都砸落在地。 就连横亘在元礼公和楚天舒之间,那些如同天堑的三色符纸,这时候也受到牵连,无火自燃,纷纷爆碎。 元礼公法坛既破,毫不犹豫,往后一跳。 他这一跳,如龙之腾也,必伏乃跃。 好像有一条龙的轮廓乍现,载着他向后飞去。 龙影一窜,元礼公的身体已经落在高大的关公雕像左肩之上。 楚天舒的身影,这时已经占据元礼公之前的位置。 “还挺快。” 楚天舒抬眼看去,左手顺便一拍。 曹少磷肩膀上被这一掌拍中,双膝一弯,砰然跪在地上。 “啊?成了吗?” 曹少磷如梦初醒,却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元礼公站到了关公肩膀上。 “嘿嘿,这是玩什么呢?” 曹少磷笑道,“道长,这人是从哪里冒……啊呀呀呀呀!!” 他话说一半,就觉得肩膀上传来一股直透骨髓的剧痛,当即语无伦次,惨叫起来。 一股威猛的力量,隐约萦绕着曹少磷,让他刚才膝盖砸碎石砖,都没受伤。 可是这股力量本就不稳,此时在剧痛刺激下,转眼间就层层消减,不知所踪。 楚天舒原本只想探一下,对方是不是已经拥有原典之力。 也没有想到,自己刚一发劲,对方就承受不住,疼到原典之力都逸散了。 “呵!” 楚天舒大感滑稽,“想让这种货色,拥有关羽的原典,你们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元礼公眼珠动了动,道:“贫道也是无奈,只因此人乃是曹英的公子曹少磷,自幼极受溺爱,有什么好处,当然要想着他。” “阁下实力非凡,但若是伤损了此人,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不如效仿古人风范,善待曹少帅,来日送还京师,作为结盟之契机。” 楚天舒悠然道:“曹少帅呀。” “原来他就是那个曹少帅,听刘雪亚说过,是个比镇嵩军大帅还要混球的货色。” 元礼公笑道:“看来贫道多虑了,阁下能容刘雪亚,自然是个识大体的,肯定会优待曹少帅。” 曹少磷此时,倒像是已经适应了剧痛,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嘿、嘿,对,我爹是曹英,我是曹英的儿子,你不能杀我。” 噗! 楚天舒左手平移,五指尖端,已经扣进了他的脖子里面。 血水涌出,曹少磷一时却还未死,满脸惊讶不解,张着嘴想说些什么。 “我爹是曹……” 楚天舒五指扣得更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脸色抽搐。 元礼公面色一沉:“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让刘雪亚多活几天,是因为控制他,真能让豫西平稳点交接,可是,以北方曹家如今的体量,碰撞动荡,是绝无法避免的。” 楚天舒平静的说道,“区区一只喜欢虐杀无辜的二世祖,死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元礼公强笑道:“既然死不死的,都没关系……” “那就死吧!” 楚天舒说话间,手一拧,掐断了曹少磷的气管血管。 那副模样,就像是掐死一只红了眼的疯鸡,连狗都不如。 曹少磷一死,元礼公就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缕血水。 刚才他们两个,同在仪式之中,即使最后,仪式未能成功。 只要曹少磷活着,这仪式也还不算全败,反噬就不会到来。 此时曹少磷一死,元礼公只觉五脏如被重锤一敲,满嘴都是血腥味道。 可他还来不及恼怒,只能趁着胸腔里的这点刺痛,刺激身形,骤然一转。 呼!!! 元礼公身形如重重幻影,从关公左肩,绕过雕像的后脑,来到右肩之上。 楚天舒已经扑到雕像左肩,一只大手,追着残影杀过去,瞬息间也杀到雕像的右肩。 “我看你还能躲几次?!” 楚天舒双目之中,绽放出摄人的青光,整张面孔,仿佛见到了美味恶鬼的钟馗。 那只大手凌空一变,一掌分化成八只青光莹莹的手掌印。 八只手掌几乎像是一个圈,朝着元礼公的脑袋,包围抓拿过去。 (本章完) 第240章 逃不掉 第240章 逃不掉 元礼公,是五猖法脉这一代的副教主。 五猖法教流传虽广,但民间很多旁门左道的术士,修炼此法,只是稍有涉猎,求财求色,损人利己而已。 即使有心深究,他们也很难寻找到五猖法脉真正的传承谱系。 唱戏,能够酬神。 唱正戏的,能拜五显之神,以歌颂演绎聪明正直之精神,换取福禄寿的成果。 唱邪戏的,能拜五通之神,以编排诉说狡诈狠毒之理念,献祭得来邪术好处。 五显五通,混而为五猖。 旁门术士,从前顶多也就只能探究到这一步。 而龙脉回归后,五猖法教的少数高层,得到五猖神更深重的眷顾,这才得悉久远旧事。 五猖,实则是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的鬼神,乃是象征着兵祸夭亡的存在。 周王无道,诸国各自为政,战争之频繁,带来了深重又不可避免的恐惧。 人们害怕的,并不仅仅是代表大战、代表征伐王权的战神兵主。 更是连所有小规模的战争,连庶民奴隶之间的厮杀,也感到敬畏。 五猖,就是因此而诞生。 可是单纯的恐惧,并不能形成长久稳固的力量。 于是,最初的五猖,开始设法扩大自己的特质。 那个时候,人们还普遍信仰着名为“傩神”的存在,通过傩戏的形式,希望能够请来傩神的力量,驱邪免灾。 傩神,并非是一个实际存在的鬼神,而是一种很原始的法术理念的统合。 巧的是,傩神代表以暴制暴的信念,并不是以祈福、纯善、威严、礼仪来驱邪,而是以凶恶、恐怖、暴力、兵戈来驱邪。 五猖神正好驱使自己的信徒,将供养自身的仪式,稍作修改,就混淆为供奉傩神的仪式。 它窃夺了傩神的影响力。 从原本更近似“夭亡之鬼”的状态,变得越来越符合恶神之名。 可是,它胡作非为的范围变大了,遇到的敌人,也就更多,终究也遭到了封印。 龙脉远离之后,被遗弃于现实的鬼神们,又要适应衰退的环境,又要忍受封印的约束。 大多数鬼神的根基,都已薄弱到近乎于无。 五猖却不太一样。 当它能够逐渐影响外界时,再次施展了混淆、窃夺的方法。 从元明清以来,戏曲剧种的发展,越发繁茂昌盛。 五猖从这一点上下手,逐渐窃取五通、五显的能力。 唱戏是为人唱,唱戏也是为神唱。 天底下,真情实感看戏听戏的人,乃至没多听过,却传讲那些故事精神的人,不知道比那些虔心拜神的,要多了几许。 五猖潜于其中,借此维持自己的根基。 当今天下的鬼神中,它可能是残余下来的根基,最多的一个。 别的鬼神,都视龙脉原典为寇仇。 如今敢打龙脉原典主意,并且真有行动方法的,恐怕也只有五猖之神。 元礼公自从得知那么多秘辛之后,心中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就算是面对曹家那些人,他其实也有一种,只是借曹家的势力来助自己修行的意思。 这次到洛阳关林来办事,明明是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可他只带了这些人手就已经出发,不管是他教中众人,还是曹家的人,也都觉得很正常。 正是由于,他平时那种高深莫测,所行必成的气质,给人留下的印象够强烈。 现在,元礼公开始觉得自己的做法不正常了。 窃取关羽的原典,可是突破龙脉影响的第一步。 这样的大事,搞什么轻车简从呢? 就应该派一大批精兵强将来护送,最好连掷弹筒,迫击炮,装甲车等等,全都带上。 虽然那些东西,估计也杀不了眼前这个大高手。 但至少能有一定的威胁,可以让元礼公自己,有机会全身而退啊。 嗡!! 八个青色的手印,包围抓拿过来。 元礼公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忽紧忽松,像是有很多无形的绳索,已经抢先在拉扯自己各个部位。 连东南西北,都变得有点难以分辨。 这黄发老道脸色煞白,双掌忽然一合。 十指指尖相触,掌心却相隔甚远,双手的手背如坡面。 两掌之间,形成一个近似三角形的空位。 或者说,这像是一个宝焰莲台,像是一座神龛。 双手空位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小巧玲珑、盘膝而坐的神像。 仿佛是彩瓷烧成的戏班祖师,五显大帝华光像。 元礼公身怀五猖神赐下的“五猖兵马副印”,那印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独特存在,附在人体内。 这人平时修炼精熟的法术效果,就可以存于印中,到了要用的时候,一念即可触发,加持肉身。 如果自身存的法术不管用,那还可以直接调用这印本身的力量。 此印之力,显化在外,正是华光神像。 咚!! 元礼公双手推出这个神像,与八个手印凌空一拼。 彼此相隔,至少还有一尺,两股力量已经针尖麦芒,毫不相让。 华光神像,霎时震颤,化为虚影。 楚天舒那八个青光手印,也当场崩散,只剩一只手,劈抓过来。 虚影神像,被这只手劈得粉碎。 元礼公却已经借机闪退,从关公雕像的肩上,退到曹少磷的尸体旁边。 曹少磷这时候还跪在那里,脸色呆滞,脖子里汩汩的冒血。 他死的必定很是痛苦,但似乎死都不相信,自己这曹少帅,真就这么轻易的丧命。 元礼公无瑕看他表情,刚一落地,顺手一掌就把这具尸体打飞出去,想要妨碍楚天舒的追击。 可是,楚天舒站在关公肩头,突然双足紧绷,双臂张开。 那气势,就好像一只神鹰,双爪扣在雕像肩部,整个身子前倾。 关公雕像的基座动摇。 这尊沉重的雕像,也随着楚天舒身影前倾,而向前压倒下来。 曹少磷的尸体飞去,遇到这座正在前倾的雕像,只不过是刚好撞在雕像胸口。 尸体上附带的那点冲击力,根本没能造成一点阻碍。 元礼公发丝杂乱,惊愕的抬头。 他感觉到,楚天舒像是跟这尊雕像连成一体,以至于整尊雕像,也都在焕发着一种深青色泽。 周边尘埃,似乎被这股压力震慑,而迟缓起来。 元礼公所有的感官,都告诉他……来不及逃跑了! “拼了!!” 黄发老道的双手,再次摆出那如焰座,如神龛的姿态。 小巧的华光神像,重新浮现,此次并非彩瓷质感,而是通体金光灿灿。 咚!!! 关公雕像急速压落下来。 元礼公的两只手,带着华光神像,顶在这巨大关公的额头上。 关公脑袋侧面,就是楚天舒的身影。 雕像被挡住的一刻,楚天舒像一只狸猫,突然坠地。 人在半空,他已经调好平衡,双足先触地,一掌轰出。 元礼公不及防守,左肋被他打中,左边肋骨全断,凹陷向内,整个人横飞出去。 砰的一声,这黄发老道,撞在了周仓雕像的基座上。 石砖砌出来的基座,也被老道撞出一个凹坑。 楚天舒左手一抬,撑住关公雕像的额头,手肘微弯,再一推。 关公雕像豁然起身,重新树立在基座之上,微微摇晃。 笃笃笃!! 雕像双目原本无神,只有匠人涂出来的瞳孔。 可这时,雕像摇晃有声,光影亦在变动,倒好像那瞳孔,也变得有了神采。 千百年来,人们心中寄望的,除恶斩邪的关公,就这么审视着黄发的老道。 楚天舒走到奄奄一息的老道面前,察觉到一点熟悉的气息。 “这都没把你打死……原来是吞金兽面这个邪术。” 楚天舒回想起,当初跟陈老太监交手,使了诸多手段,已将对方打死,最后想破吞金兽面,仍费了好一番功夫。 有此兽面在身,浑身如同披甲,行动毫无阻滞,坚韧却又不逊精铁。 这黄发老道的吞金兽面,比当初的陈老太监更强。 楚天舒心中回忆着,右脚抬起,踩在元礼胸口,稍一发力。 砰!! 兽面,已破。 (本章完) 第241章 赤兔难来,飞鱼相伴 第241章 赤兔难来,飞鱼相伴 【吞金兽面(五猖分灵):偏财害命,取之无道,乃五猖邪术最常见用法。 特性:夺人精气,化为护甲,日夜随身,坚逾重铠。】 楚天舒对这人手段颇感好奇,准备留着问话,这一脚控制了力道。 谁知震破“吞金兽面”时,黄发老道衣襟开裂,露出怀中的书籍一角。 “咦?” 楚天舒掌上遍布内力,取出书来看了看。 这是一本蓝皮线装书,封面没有名字,内部字句,都是竖着写成。 白纸,黑字,用红色竖线分隔。 “你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厚一本秘籍啊?” 翻看几页之后,楚天舒啧啧有声。 当初,那魔教教主的刀谱,主要是刻在镇教令牌之上,用了微雕手段,又分布在天女图案之间,随身带着,倒也罢了。 而这黄发老道,是真随身带着一本白纸黑字的秘籍。 其纸张蕴含阴气,该是先养出某种阴邪木料,再走造纸流程,最后采集成册,比一般的纸,坚韧不少。 可是这上面的内容,用的是最常见的字体,大略识字的人应该都能看懂,连隐语都没有几个。 “水中造影厌胜术”,用一符纸,藏于某地,水盆中可浮现此地场景,伸手入盆,如有无形大手,降临目标所在,凭空发力,挣无可挣,防不胜防…… “驱影惊魂”,依咒修行,取烛火白布,分置两侧,以手影模拟百兽,黑影投于白布之上,使用之际,展开白布,立使旁人得见黑色百兽奔腾之幻觉…… “七日换脸”,人皮足以分层,取一人臀部表层之皮,覆于旁人面上,以符水润之,揭下此皮,还归原主,可使二人换脸,身高体态,行为举止,都与另一人相仿,时效七日…… 还有耳后婴啼、碗中鬼手、黑豆闭气法、鸡血石灰辟毒丸,诸如此类,百般手段,不胜枚举。 书里面记载的术法手段很多,用途也广。 以前楚天舒学过的法术秘籍,都是比较专注的类型,只在各自的领域上精研。 涵盖面这么广的术法秘籍,他也是头一次看见。 虽然这里面大多数都是邪法,但看看也无妨。 还有部分亦正亦邪的小术,有空时,却也不妨琢磨琢磨,或许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他在这里翻书,却觉得周围一股奇异的威煞萦绕过来,心中警觉,扭头看去。 关公雕像高大威武,已经立稳不动。 但雕像眼中神采似是未散,奇光内蕴,宛如冰上之影,胸前那团血迹,更添一种杀伐气概。 楚天舒刚一扭头看去时。 只觉这座雕像,正要从基座上走下来。 空中浮动的威煞,如同旌旗碎布,如同千百枚刀刃碎片。 在雕像的注视下,这些威煞,仿佛总是想要朝楚天舒身上靠拢,却又落实不了。 楚天舒伸手虚抓,只觉一股极淡的煞气,从指间流开。 这些威煞,已经自动变得稀薄起来,无法留住,充满着遗憾。 “奇怪,这股力量想要向我身上流淌,但有另一股惯性,让它未能与我相融,无法完全显化吗?” 沉吟少顷,楚天舒体会到这些威煞之气透露出来的意味,心中闪过一些猜测。 他并不是个本地人。 在这个世界里,他所有的存在痕迹加起来,估计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可他已经是个成年人,实力超群,这是非常不合常理的。 只怕就算有些原典,想与他亲近,也会因为龙脉中,属于他的痕迹太少,相性无法相合。 本来,楚天舒对于龙脉原典,并没有什么强烈的需求。 可是他眼看着有一股力量主动朝自己靠拢过来,却又消失了,心中多少也有点可惜。 但,在威煞散尽后,他却感受到,有另一种气息浮动在身边。 楚天舒凝眸细看。 在他的视野中,那是五六条似青似蓝,但颜色都极淡的气流,轻薄如飘带,环绕在他身边。 粗看,每条气流都很柔缓,只绕着他身边数尺徘徊。 细看,每条气流内部,都有千姿百态,如涌如陷,如漩如。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这又是什么?” 楚天舒试着抓了一把。 以他的功夫,出手悄然无声,纵有绒毛尘埃有侧,也不会被惊动。 可是,他这一探手,那些气流都如同两三尺长的瑰丽飞鱼,自然而然变动了身姿,躲出他这一抓的范围。 楚天舒眼睛微眯,右肩轻晃,动态体现到小臂和手掌上的时候,就是瞬间连抓三次。 一条气流,终究被他抓住。 除了手感清凉,他一时却感觉不出这气流有任何性质。 运出一点内力与之纠缠,也觉得内力空空落落,似乎没有触及外物。 驱也驱不散,收也收不掉,既不好也不坏的东西。 楚天舒若有所思,索性暂时不去理会。 他之前感到,这黄发老道体内还有另一个邪灵,先吸出来,解决了再说。 三根银针一次飞落,定住元礼公眉心,胸口,人中。 元礼公奄奄一息,闭眼濒死,可第三根针刺在人中的那一刻,那双老眼,猛的就睁开了。 黄发老道的五官,全都变得饱满、用力,可嘴巴又张不开。 看那架势,要不是肋骨碎的多,估计元礼公能直接跳起来。 那一股气憋在老道脸上,憋了足足有十几秒。 等他终于支撑不住,一股金粉气流,就从他头顶升腾出来。 他也像是漏了气一般,脸色灰败,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楚天舒五指虚抓,控住那一团金粉气流,将之压迫,现出原形,正是一方小巧金印。 这东西虽是灵体,但本身感觉上毫无凶性,不像是邪灵,更像是什么法宝。 楚天舒稍作思忖,先将之打入三七神剑的剑柄中,存放起来。 “先生!!” 庙外传来一声呼喊,急奔进来两条高瘦人影,正是陈家沟两个老者。 楚天舒侧身看去:“你们怎么来了?” “是霍明让我们来瞧瞧,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两个老头停步,口中吐出长长的白气,看看殿外那些被威压慑住的枪手,各自摸出大把的银针,射了出去。 楚天舒听到那些枪手纷纷倒地,也就收回了威压。 他维持这威压又没什么损耗,之前在大殿里打完之后,处理一些事情,就先没理会那些枪手、马匹。 “你们来了也好,管住那些马,把这些人全都驮回城去吧,尸体也带走,留着太脏。” 楚天舒把搬运别人的杂事,都交给两个老头处理,自己只拎起黄发老道,横放到一匹马背上,牵着马就往庙外走。 穿过仪门,再到正门。 快要跨出正门时,楚天舒放缓了一点步伐,回头看去。 两个老头没有急着搬人,而是先拜了拜关公,其中一个老头凑上去,把关公雕像胸前的鲜血擦干净。 雕像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看似威严,实则无神。 古人纵有遗威,恶人终究还是要靠今时的活人来铲除。 楚天舒牵马走出正门,留心观察。 那些清灵的气息,依然跟在他身边,屡次想要靠拢,却还似后力未能全至,暂时靠不上来。 (本章完) 第242章 秉一气,拼凑长剑 第242章 秉一气,拼凑长剑 楚天舒回到洛阳监狱的时候,霍明和杨副官他们,都已经包扎好了。 火鬼给他们造成的伤势,主要分为烧伤和火毒两种。 火毒难缠,但已经被楚天舒化解,剩下的烧伤,其实都只是短暂的燎灼,伤的范围并不大。 涂好药膏养一养就没有大碍了。 不过,给他们包扎的人,把额头、脖子这些地方,都包了起来。 洛阳监狱原本的七十七个病人,有瘟毒导致皮肤溃烂的情况,同样绑了很多绷带。 楚天舒之前忙着诊断配药,目睹了病人缠上绷带的全过程,还没觉得奇怪。 如今他出去了一趟,再一回来,才发现到处都是绷带人。 难怪召集过来的那些术士帮忙研讨的时候,表情都那么奇特。 楚天舒当时还以为,他们只是对瘟神的气息感到戒惧。 “往旁边站一点啊,不要堵在进院子的正路上。” 楚天舒点了点旁边一个绷带人的肩膀。 那人呆呆的转过脸来,面部只露出眼睛、鼻孔。 “哦!” 从嗓音看,这人原本应该是个女学生,应答之后,晃晃悠悠,朝侧面走去。 她一动起来,整个场地上,站着晒太阳的病人中,也有一小半跟着她动了起来。 这幅场景,就好似是种满了整片地界的白杨树,一半还是立着,一半却在移动。 霍明见状,不由问道:“他们脑筋……还没恢复吗?” “哪有这么快?” 楚天舒摇摇头,“瘟毒犹在,现今他们肯定还恢复不了。” 这七十七人是幸运的,当年被随便扣上帽子,抓进监狱的人,只有他们活了下来。 但是在瘟疫邪毒的折磨之下,他们所面对的,也是更多的痛苦。 长此以往,他们的神志都已经不清醒了。 即使身体的情况,目前已经好转了一些,他们也想不起自己是谁,这才导致行为古怪。 有的人看见同伴有任何动作,就会跟着模仿,有的人对身边一切的东西,都置若罔闻。 杨副官刚到这监狱来时,见到这些人,心中也有些发怵,得知内情后,就满怀不忍。 “楚先生。” 杨副官问道,“那他们什么时候,才有可能恢复自理能力呢?” 楚天舒道:“至少要等到明天吧。” 杨副官一愣。 霍明会意,喜道:“楚大夫明天就有把握斩杀瘟神了?” “先试一试。” 楚天舒估算着,“即使斩杀瘟神,也未必能有多少人立刻就恢复清醒,但起码是全都有了康复的指望。” “确切的说,会比他们从前的体质更好。” “被鬼神气息彻底改造过的身体,若能有毅力学武,稍加开发一下,就有机会成为一个个小高手。” 说话间,楚天舒把手上缰绳交给霍明。 “这马背上是真正的囚犯,我审讯的话,未必能做到最全面的盘问。” “你搞谍报的,这方面应该有经验吧,就交给你了。” 霍明高兴道:“放心,老杨知道不少关于他们的线索,我有老杨陪着深挖,绝对把这老道掌握的消息全抖出来。” 杨副官也在旁边点头。 楚天舒看向那庙祝,道:“关林那边损失不大,就是多了些碎砖之类的。” “洛阳财政最近在重新规划,有宽裕的,着重用在医药方面,近年只怕没空维修这些古建筑……” 庙祝身上绷带少些,手上还拿着刚才帮忙熬药的蒲扇,闻言连忙笑了,道:“坏些砖石,不算什么,就算把影壁高墙拆破了也无妨。” “不要有那些兵痞盘踞在里面,已是万幸!” 楚天舒点点头,空手走过侧门,就到了监狱的西半部分。 这西半部分,最初是工作间,后来也是牢房。 但把牢门水槽之类的都拆掉,装上木板门之后,就宽敞了不少。 各个工作间,围出了一片小院。 这里药味极浓,放了数十个瓦罐在熬药,咕嘟咕嘟的翻滚,白气如烟,袅袅升天。 好几名打扮各异的术士,和十几名城中药铺的人员,在这里帮忙。 病情最差的那批人,如今大白天,仍躺在那些工作间里,不愿意晒太阳。 之所以把熬药的瓦罐全都放在这里,也是为了用药气熏蒸,让这些病情最差的人,可以多受几分养护。 “楚先生!”“楚大夫。” 楚天舒一进来,就听到一大片杂七杂八的打招呼声。 这些药铺的人,知道楚天舒身份不凡,医术又好,自然对他敬畏有加。 而那几名术士,见过楚天舒在这里修炼,那种尊敬的感觉,要远比药铺的人更真切。 卖的梅姑娘,在这院中也挽着篮,取出一枚橙黄蜜饯,递给楚天舒。 这院里的药气,虽然对病人有益,对常人也有好处。 但这个气味中,极浓烈的又苦又酸的感觉,着实是让人有些上头。 药铺那些人,全都戴着多层的纱布口罩。 术士们倒觉得,能调集这么多好药材的机会不多,想要趁隙修炼,却也难以安心。 梅姑娘就取出蜜饯,分与众人。 楚天舒吃过之后,十分赞赏,经常要买一枚咬在嘴里。 旁人是含着压一压药气,他是真当零食在吃。 带着清冷香的甜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让他脚步轻快两分,盘坐到旁边的竹席上。 从洛阳城召集过来的术士,并不止这几个,平时藏身各行各业的都有。 但只有眼前这几人,对药理有独到的研究,平时装作卖女、蚊香贩子、捕蛇人、香肉馆的大厨、跌打大夫。 没有一个是正经医门的传人,但却各有一支辟毒破邪的手段。 楚天舒选出这几个人之后,赠了他们修行之法,引着他们探讨联手施术的可能,主要只让他们做一件事。 就是把每天病人服药之后,略微软化,从毛孔散出的邪毒杂气,收集起来。 地上放的半碗香油、一瓶蜜、蛇皮、蚊香、药酒,全都浑浊发黑,散着不祥的感觉,就是这个缘故。 楚天舒盘坐半刻,调息稳定后,舌头抵着蜜饯,顶在上颚,就开始修炼。 无形的内力,笼罩在那些吸收了邪毒的法物上。 蛇皮开始蜷缩冒烟,蚊香无火自燃,其他几样东西,也都有沸腾之相。 这些升腾起来的灰黑烟气,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楚天舒眼皮绷紧,眸子里专心致志,双手忽然动作起来。 裹着庞大力道的手掌虚按而去,院子里明显产生一种压抑感。 手掌真的靠近毒烟时,却忽然变得如拈般轻柔,又像是用食指中指,去拈起一枚棋子。 拳头大小的一团毒烟,被这一按一拈,就压缩成一块铜钱大小的多边形碎片。 碎片被手指按向空气之中,悬浮不落。 “一九……三九……五九……” 楚天舒口齿间吐出极低的念诵计数声,双手翻飞不定,轻重如意,快慢随心。 或按或合,或牵或弹,断断续续的毒烟,全部被他约束成一块块碎片。 前方空气里,像是有一个别人看不见的模子。 楚天舒将这些碎片拼在上面,逐渐形成一把长剑的样子。 布满裂痕的黑色长剑中,隐约有无形的锐意在流淌。 或者说,约束着所有毒烟,形成碎片的,本来就是楚天舒的剑气剑意。 这个抓拿、压缩、拼凑的过程,就已经是在用不同的手法,磨练剑意。 邪毒快要拼成完整的长剑时,却已经有一些碎片,在跟剑意的相互磨砺中,被斩灭消失。 剑身上再次出现缺口。 楚天舒毫无气馁之兆,下手依然又准又快。 他发功越快,凝聚碎片的速度就越快,但碎片被冲击消失的速度也就越快。 这把剑,像是永远不可能被拼凑完整。 院里的术士们,只开头看了几眼,就连忙避开了视线。 最初楚天舒练功的时候,他们也跟着看过,被那些手势,被那种气意,牵动了心神。 当他们看到那把剑始终拼不成的时候,心中比楚天舒还要急躁。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急躁,又逐渐变成了一种颓然。 面对一件越努力越做不成的事情,那种打击感,几乎让他们觉得前半生白活,后半生也无趣。 要不是那时,楚天舒口吐真言,震醒他们,只怕其中已经有人想自杀了。 那之后他们就明白了。 他们所采集的邪毒,其实也只是个引子。 楚天舒在使用这些邪毒的时候,还不断引出病人们身上更多的邪毒。 但有一件事,他们还是不知道答案。 究竟那种从急躁变成极度颓然的心情,是只影响外人,还是会连楚天舒自己也影响呢? 如果连修行者自己都会影响的话,这门功法,未免也太苛刻了。 其实,当然会有影响,而且会更强烈。 九九劫灰剑谱,就是要外用邪毒练剑意,内用颓唐练剑心。 日光西斜,暮色遮阳。 天黑下来的时候,这院子里点起了灯,药铺的人都回去了。 术士们依然习惯留在这里,吐纳药性,打坐修炼。 楚天舒练到这个时候,已把今日累积的毒质用完。 半空那把残缺的黑剑,一块一块的消失,破灭。 纵使是楚天舒,眼神也难免有些黯淡不甘。 他闭了闭眼:“梅姑娘,再给我来一颗话梅。” 梅姑娘找出一颗话梅递过来,关切的说道:“楚先生,你也该去休息了。” “今天兴致正高!” 楚天舒咬掉一小半的话梅,睁开眼睛,重新提起精神。 “今晚请几位小心,到监狱外围布防,通知请来的其余术士,一起出手,不必懂药理,只要防邪气渗漏。” “子时三刻,我就要灭了这场瘟毒。” 他把半个话梅扔进嘴里,咬掉果肉,剩下甜丝丝的果核,在牙齿间咯嘞咯嘞滑动。 白日杀人又擒贼,斩恶又破邪。 他要秉承这股杀气。 一鼓作气,灭此朝食! 而在京城。 曹英在总统府的书房之中,接见元宰道长。 细眉长须、肤色灰白的中年道人,右手挽着拂尘,左手抓着一盏金莲油灯。 书房里一点风都没有,这油灯却急速的闪烁着,灯焰的色彩,忽绿忽红。 “命灯显示遭劫,元礼师弟此去关林,施法已然过半,最后戛然而止,必是飞来横祸。” 元宰声音清淡,“师弟与少帅同行,少帅安危,也已难料。” “今夜阴气最能显化之际,贫道要施展大法,一窥关林境况,请大帅与我一同登坛,召集人手,开启宝库,按清单布置法器。” 曹英的眉骨、颧骨俱高,两腮却削瘦,闻言立刻起身,脸上阴影轮廓更加冷峻。 “怎会有变故?好,本官必鼎力相助!” (本章完) 第243章 神心借道,一饱眼福 第243章 神心借道,一饱眼福 晚上的京城,大雾四起。 曹英出门上马的时候,身边数百人相随,除了煤油灯、大灯笼之外,更是直接举起了火把。 饶是如此,也只能照亮半条街道。 京城处于北方,气候干燥,距离沙漠不过只有四百多里。 自从明清以来,史书上就常常记载,这里发生雾霾、瘴烟、土雨等等气候。 好在如今还没有到冬季黄尘蔽日的天气里。 今晚这雾霾虽浓,却也只是白色,还不至于让人呛咳,只是微感不适。 曹英离府之前,就已经下达命令,等他赶到天坛祈年殿前的广场上,这里众人都已经准备妥当。 自从曹英等人入京,结识了元宰、元礼他们之后,经常看到五猖法教的人登台做法。 不用祈年殿等原本前清皇室祭祀的地方,而是在殿前广场上另筑法台。 这台高九尺,分为三层,要一百二十人在外圈台阶值守。 每人手中扛着大旗,在凶猛的夜风中旗帜招展,烈烈作响。 第三层台面,直径接近十丈,有四口大油锅,里面正在熊熊燃烧,火光炽盛。 一张长方形的供桌,位于台上偏南的方位。 元宰登坛,站在供桌前,面朝南方。 在这样的大雾天气里面,仰头望不见星月,远眺望不见山川。 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元宰却露出一丝笑容。 “看来,真是天公作美,似今夜这样的天气,开坛做法,更加顺遂便利。” 元宰捋了一下手上拂尘,恭敬的放到供桌之上。 供桌上之前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黑脸金纹,双眉如同赤焰的恶神面具,正是五猖法主的象征。 另一样东西,则是一根青翠欲滴的梨树枝条,枝上还带着白色的梨。 在雾气之中,乍一看,这枝条几乎要凝出露水来。 多看两眼才醒觉,这梨树枝条居然是用美玉雕琢而成。 不知怎么会这么凑巧,树枝颜色深青近乎于黑,树叶嫩绿,而梨的部位,玉质又是白腻洁净。 就算这枝条没有别的用处,光是当做一件玉雕来说,也已经是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交梨祖师,护卫在侧。” 元宰神色肃然,先拜了三拜,将枝条斜放,根对东北,尖稍对西南。 又将五猖面具,端正的压在枝条之上。 “五猖法主,神心借道!” 元宰十六个字说完,就念起了含混不清,活人难以听懂的祷文。 曹英也走上法台,命令自己的手下,将令旗、护甲、宝镜、发冠等十二件各色法器捧在手上,呈现半月形,分布在法台北部。 而他自己,手捧一把又黑又沉的大刀,正好站在元宰背后。 以十三件法器和将校军官身份,为法台压阵,以壮声威。 五猖本就是兵祸鬼神,面对当代五猖教主的祈祷,和这样的将校声势,自然感到欣悦,回应的更快。 只见供桌上的面具,浮空而起,飞入大雾之中,消失不见。 过了不足半刻,雾气里面浮现出一尊巨大身影。 那身影通体被雾气缭绕,看不真切,但高大这一点毋庸置疑,旁人只觉得,就连九尺高台,也只能及到其腰部。 巨人面部,大如拱门,五官依稀可辨,分明就是刚才那五猖面具放大数百倍的模样。 金漆额头,赤眉如焰,黑脸獠牙。 那双眼里,白多黑少,凶光灼灼,俯瞰着法台上所有人。 天坛外不远处,住着一年前从巴蜀逃回的原北洋部将。 此人短发凹眼,面相愁苦,一部胡须黑白参半,忽然从梦中惊醒,只穿着白色里衣,就推门而出,眺望天坛方向。 天坛占地不小,今晚雾霾又大。 这人应该看不到那边发生的事情,脸上却精神一振。 “五猖教平时做法,顶多也就是祭五猖法主,今夜居然连交梨祖师也请了出来,这是要干什么?” 此人喃喃自语,摸上胸口一块难认形貌的黑色挂坠。 “肯定是大事、急事,让元宰也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其中也许就有老子的机会!” 天坛之内。 五猖神的巨大身影一显化,所有随行兵士都噤若寒蝉,腿肚子转筋。 元宰反而放松了下来,抽掉发簪,打乱长发,让天灵盖不受发髻遮挡,同时盘腿坐下,五心向天。 “交梨护法,五猖显灵,神心借道,万里一庭!” 元宰身上,飘出一道虚影,相貌身材,与他肉身一般无二。 但在下一刻,他的肉身就干瘪下去,最后变得犹如皮包骨头。 而那虚影变得凝实许多,抬手一招。 曹英及手下十二校官,只觉手上捧的法器忽冷忽热,随即各色光气从法器里飞出,缠绕到虚影之上。 元宰的虚影,慢吞吞飘向雾中鬼神,脸上神色也凝重万分。 五猖神张开大口,等着他飘进自己嘴里,随即闭口闭眼。 鬼神闭上眼睛,将校们却不敢闭眼,心弦反而绷得更紧。 “能让元宰用上这种手段去探看,元礼遭劫匪浅啊,究竟是什么人向他们下手?” 曹英目光闪烁,面向鬼神,心中大呼。 “我儿,我儿啊!张义之流惨死,倒也无妨,只盼元礼保住了我儿。” 五猖门人,分布大江南北,有时相隔数千里。 可他们只要修为有些造诣,摆坛做法的时候,也能够感受到鬼神回应。 可见,只要某地能让鬼神凌空感应,神力就可以长距离极速传递。 五猖教的《神心借道大法》,就是基于此理,所创妙法。 通过全身心供奉五猖之神,锤炼自身法术造诣,将自身魂魄飞出体外,抵达鬼神所在。 又将自身存在,混于神力感应之中,从五猖神那里借道,投放到另一处。 寻常魂魄飞行的速度,还比不上枪子的速度。 但这种神心借道,哪怕相隔千里,也是一投就到。 洛阳城南,关林庙中。 元礼曾在这里开坛拜神,窃取原典,所引起的鬼神关注程度非同一般。 法仪虽然失败,鬼神感应犹在。 只见关公大殿里,凭空飘起一股阴风,急速旋转。 元宰从风中现身,头戴紫金发冠,发丝黑得异常,而脸又白得惊人,胡须被风吹的斜飘。 他此刻再非道袍装束,而是身穿黑甲,宝镜护心,手提长刀,背后披风飞扬。 三成人中威风,七成阴煞绝伦。 “血迹?” 元宰惨白的鼻头嗅了嗅,“虽有师弟的血混在其中,师弟却没有死在这里。” 他认定一个方向,身形骤然贴地飞驰而出。 洛阳这里天色还好,并无雾霾。 一轮弯月,又高又小,倒是繁星朗朗,满布天穹。 元宰飞到洛阳城前,身如幻影,穿过厚重的城墙,毫无阻碍,掠过大量屋舍。 最近地下组织接手洛阳,将刘雪亚等人搜刮的,那多到令人心惊肉跳的资产,重新规划。 头一件事就是推行汉府方面的经验,让全城百姓平时都要把水煮过再喝,不可再乱饮生水。 城中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既然不要他们自己出钱,也就习惯了煮水再饮。 不知不觉,他们习惯性的肚痛就少的多了,晚上睡觉也香。 老妇抱着女儿,正在酣甜睡梦中,全然不知一尊鬼将从屋里穿过。 等小孩觉得莫名寒冷,肚子又有些犯疼时。 元宰已经飞上屋顶,眺望洛阳监狱的方位,眉头微皱。 “七浊之毒……瘟神么,不过只是局限于一座监狱,也强不到哪里去。” 元宰握紧刀柄,冷哼一声。 “龙脉回归,什么牛鬼蛇神都开始冒出来了,这么一只瘟神,都敢害了我们的副教主。” “本座身为五猖教主,也算傩神传人,不赶紧杀杀这股苗头,将来那还了得?” 黑影飘空如箭,飞行无声。 洛阳监狱外,十几名术士分布各方,等着堵截邪气。 他们目光死死盯着监狱,虽然不能透视,但都能感应监狱中的阴邪瘟毒。 尤其是梅姑娘等人,对邪毒更为熟悉,能清楚分辨出,此时瘟毒气息,要比白日更加强烈。 子时已至,正是阴气显化之时。 楚天舒站在院中,闭目养神,等着时辰。 悬在腰间的长剑轻震一声。 鞘中火鬼残余之力,已被楚天舒加劲灭杀。 “是时候了。” 楚天舒睁开眼睛,左手五指伸出,每个指尖都被他逼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土中。 净红如水晶的血液,刚滴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气味。 但入土之后,与牢狱地下的阴浊晦气相刺激,就散出一种只有邪灵能够闻到的馨香味道。 滴滴鲜血如露,入土其色未变。 那些被改造过的房间里,七十七名病人身上,都飘出了虹彩气息,流出门缝,沿着地面蜿蜒而至。 四面八方的虹彩,就如同阴沟,朝着楚天舒的血液汇聚过来。 它们覆盖了那些血迹。 而楚天舒的左手,依然在以稳定的频率滴血。 虹彩逐渐汇聚成堆,慢慢拱起。 犹如虫巢在竞逐,一波一波的往上涌,越升越高,如丘如柱。 只为去靠近楚天舒的左手。 楚天舒低垂的眼皮,缓缓掀起。 他从毛孔指缝间逼出鲜血,原并无多少伤损,此刻却感觉到了指缝间的刺痛。 那虹之半身,还没有真的触及他的左手,已经产生些许威胁。 他把左手抬得更高了些,静静的看着,右手慢慢摸上左侧腰间的剑柄。 用了这么多天,熬药敷药,隔断掉牢狱七浊和洛阳城的联系。 在修炼中,熟悉与瘟毒对抗的感觉,再用自己的血作为诱饵…… 这瘟神的半身,终于被骗了出来。 越积越粗,越堆越高,五尺,六尺…… 监狱外的梅姑娘等人,豁然抬头。 众人没有看到那快捷无比的黑影,可他们感受到一股阴气的痕迹,从上空飞过。 主体已经飞进监狱,竟还拖着一条那么长的阴气! “是谁?!” 梅姑娘惊呼出声。 元宰根本没在乎那些弱小术士的惊叫。 他飞到监狱房顶时,已经看到院中的场景。 油腻虹彩般的柱子,正树立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似乎还在生长,带着鬼神的气息。 “在为瘟神塑像吗?” 元宰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 楚天舒已经拔剑。 一条白线横斩而过,随即是十几道快不及分辨的左右乱斩、倾斜切痕。 噌!噌噌!!! 先有剑痕,再有剑鸣。 剑鸣声冲破了幽深的夜。 瘟神的半身,一瞬间就已经被切成了四五十份,大小不等。 那堆积起来的虹彩,似乎还呆滞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嗡响虫鸣。 瘟神的神威,报复性地散发出来。 元宰的脸色,似也滞了一瞬。 (本章完) 第244章 刀引荷叶,牢中战 第244章 刀引荷叶,牢中战 瘟神之威的反噬,几乎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从小院中扩散开来。 楚天舒首当其冲,眼中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动摇,只有杀意。 他已经感受到,有不速之客出现在牢房上方。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彻底毁灭掉这瘟神的半身。 第一轮快剑还不够。 嗡!! 楚天舒脚下绽放一层青色光泽,镀满半径十米的地面,隔断瘟神半身往地下渗透的路径。 随着他脚心发劲,地面一震。 已经被切成几十份的瘟神半身,终于散架,零零碎碎的弹上半空。 当即,第二轮快剑爆发。 白色剑光,数十上百,横斜交错。 眨眼之间,就覆盖了半空中那些碎块所在的整个范围。 可那不像是罗网,绝没有哪一家的网,会像这些剑痕一样凌厉。 痕迹起始处,就是极尖锐的,尾段依然是尖锐的。 就算只是没有实体的白痕,这些剑痕,也给人一种刚硬尖锐,无法折弯的观感。 楚天舒整个身体的移动,奔腾疾掠,离音速还差一些。 但是他出手的速度,早就超过音速。 剑尖扫切的速度,更是可怕。 楚天舒的剑气剑意,全都冲击在瘟神体内。 半空中留下的这些白痕,并不是多余的剑气,而是空气被切开的迹象。 空气一时间,还没有来得及缓冲扩张、回流、平复。 元宰也感觉出来此点,心中一震。 普天之下对鬼神的态度,叩拜供奉是最常见的,敬而远之的也有。 就算是法咒精深的术士联合起来,想要封印一尊鬼神。 若被元宰看到了,也绝不会太过动容。 可是眼前这个……这分明是一个武夫,想要直接砍死瘟神!! 而且看样子,那尊瘟神真可能被磨灭在此。 元宰心念一闪,忽然动身。 他是魂魄灵体,而且不是那种飘在空中,连自己飞行方向都无法决定的脆弱灵体。 作为五猖法教当代教主,他平时魂魄出窍的状态,也能搬运万斤重物,夜游幻梦,夺魂杀人,后发先至,截停弩箭。 不过,活人生魂需要清醒的理智,毕竟跟阴魂邪灵不同。 生魂出窍,没有载体的话,稍有不慎,就容易遇到污染阻碍。 污血、腐尸、五谷轮回之处,人心狂热之地,孕妇或怀孕的各种牲畜,都可能造成影响,十分不便。 像洛阳监狱这种地方,东半部分污浊,西半部分又铺过石灰,连着多日熬制药材,术士修炼,乃至现在瘟神、武夫发威。 若是元宰以平常出窍的状态过来,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速度。 恐怕飞行之时,会变得一卡一卡,很不顺畅。 可他借鬼神投放而来,现在身上更有十三件法器加持之力。 这一动作起来,真可谓是百无禁忌。 满院神威构造的无色气场,本就在晃动。 瘟神的威压只剩一小团,像是一朵荷叶,颤动不休。 倒是楚天舒的威压,占据了一大半,像一片风涛千变的水面,正在冲击那朵“荷叶”。 元宰身形这一动,却没有直接朝楚天舒袭击过去。 他是从上空飞驰而至,一刀劈在两种威压的交界处。 黑沉沉的大刀,切入进去大半个刀身,一抖一搅,都在瞬息之间。 “荷叶”像是猛然找到缺口,倾尽全力的一撞。 那半空中,爆发出一团强劲的水雾气浪,黑影被崩向高空,一闪即逝。 贴着墙根码放起来的那些瓦罐,全部被震碎,药渣撒了一地。 楚天舒被狂风吹袭,还不算什么,却是凭空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手上速度不禁一慢。 残余的几块虹彩,立即就要飞遁。 “回来!” 楚天舒暴喝一声,左手虚抓。 只剩少许的瘟神残身,逃不过这股吸力,速度一缓。 楚天舒右手奋起一剑,斜劈过去,把那几缕虹彩彻底毁灭。 目标虽然达成,却多耽搁了好几秒钟。 楚天舒也是头一次发现,竟然有人能够在针对威压时,对他的本体造成影响。 那个不速之客,对于神威的了解,一定极其深湛。 利用那一刀,多拖延了这几秒钟,目的必然在……东! 从西侧房间到东部牢房。 元宰就像是被床弩射出的一抹黑箭。 陡然穿墙而入,闯到元礼面前。 这个牢房,其实也略微打扫过,重铺了一层干草。 元礼这个黄发老道,靠坐在墙角,身上还钉着三根银针。 房里另有一张桌子,摆着绿头台灯和钢笔、纸张、步枪。 霍明和杨副官,本来就在桌子后面审问、记录,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有点惊讶的扭头。 元宰现身之快,让霍明也来不及去拿台子上的步枪,还是本能的用了自己的手枪。 枪口火光一闪。 元宰背后的黑色披风上,也炸开一小朵蓝白光芒。 干干净净的黄铜弹头,穿过了他的身体,打在墙上。 附在弹头上的龙胆之力,却被披风护甲阻拦,根本没能渗透进去。 元宰毫发无伤,只把手一伸。 他的左手,直接插进了元礼的脑袋里面,往外一拽。 黄发老道身上的三根银针,同时崩断,一条魂魄,从脑门上被抓了出去。 楚天舒的功力,伤身也伤魂,打断黄发老道肋骨的那一掌,把他魂魄也打得瘦弱起来。 元宰将这条魂魄一抓出来,就发现师弟魂魄缩水,只剩两尺来长。 “欺人太甚!!” 元宰心中暴怒,却知道今天想要把师弟肉身也救走的话,是万难达成。 只有带着魂魄撤走,现实一些。 大不了请求神恩,为师弟立一座像,把魂魄养在里面,到了夜间照样可以出来活动。 教中就依然可以保留这个高手战力。 元宰心念一定,整个身子也随之一沉,就要直接没入地下。 忽然有一个半人大小的青色四叶印,沿着地面飞速旋转,从外面闯到这个牢房里来。 元宰脚下被四叶印一挡,眼神微晃,头顶紫金冠却突然一亮。 “影响五感的招数?” 元宰的紫金冠,专破这种手段,脚下一震,四叶印当即崩溃。 但,也就在他震脚的这一下,楚天舒杀了进来。 这里的牢房,依然保留着栅栏,粗如儿臂的木头,做成牢门,十分结实。 楚天舒并非灵体,就算可以将之撞毁,也难免因之减速。 可他仗剑杀进来的时候,侧身而动,身躯有一瞬间,比牢门更窄。 牢门一点没坏。 控制肉体,进行这点幅度的变化,对他来说,比控制眉头皱一下还要简单。 三七神剑点到元宰左手腕上,要把那瘦小魂魄抢下。 (本章完) 第245章 一念如风似电,满空纸飘 第245章 一念如风似电,满空纸飘 “休想!” 元宰艺高人胆大,或者说是身上宝贝多,连魂体的胆子都能够稳如泰山。 他左手腕一拧,准备靠护腕硬扛楚天舒一剑,趁机遁走。 这个扭转的动作,足以让楚天舒原本精准的剑尖,略微偏移。 最后演变成,剑刃从护腕上噌的一声擦过去的结局。 噌!! 剑刃果然在护腕上,传出一声剧烈的摩擦。 但只摩擦了半尺,三七神剑就闪电般变刺为扯,向后一拉。 元宰只觉得,那剑身像是跟自己的护腕铸成了一体。 长剑一扯,把他整个左臂都拉直而去。 他左手上抓的瘦小魂体,猛然就靠到了楚天舒面前。 元宰一惊,右手大刀已经全速穿刺出去。 这把又黑又阔的大刀,即使做出穿刺的动作,也没有半点轻灵之感。 刀头推刺出去的这一下,几乎像是空中有一个车头冲撞出来。 楚天舒手中长剑一闪,脱离敌人左腕,与这把大刀相触。 当!! 刀刃剑体,交叉于半空,只是一瞬,楚天舒身影急退。 剑身上一股吸力,死死粘住了大刀。 楚天舒退后同时,剑身搅动反压,直接把大刀压向地面。 元宰右臂再度被牵动,连整个身子都被带动,向前倾斜。 那股吸力,这次已经不仅仅是针对他的刀了,更是直透过他的手臂,渗到肩头。 就算他现在想放弃刀柄,五指一时都松不开。 四目相对之际,他清晰看到了楚天舒眼中的森寒之意,心中不由一突。 元宰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而今是灵体,一旦行动起来,在地形复杂的这种城池里面,可以随心所欲的穿透障碍物。 可是,楚天舒以垂天功运太极剑,内功的吸力和剑法的黏劲,近乎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元宰被这剑法牵制,若不能脱身,最大的优势,就根本发挥不出来。 “破!” 这元宰也不愧是五猖教主,惊而不乱,电光火石间,就有顺局破局而出的气势。 他爆出一声尖喝,顺着身形前倾之势,猛踏一步。 虽然是个灵体,但他这一踏之下,整个牢房都为之一震。 不仅是由于他用灵体御物的力量来重踏地面。 更是由于,他用这一身精纯的阴气,跟牢房里原有的阴浊杂质,全面冲突。 这一下借冲突爆发的力量,让黑色大刀,硬是又抬了起来,撞向楚天舒。 楚天舒脚下踩出一道弧线,身形侧转。 三七神剑从向前下压,变成剑尖朝上,格挡刀刃,但整个过程里,剑身依然会有一处,与刀身相连。 嘭!嘭!嘭! 元宰又连踏三步,双眉斜飞入鬓,背后披风狂鼓。 他就像是一头暴怒的恶龙,不管退路,不管侧面,只管向前。 杨副官只觉得自己脚下莫名连震,身体后跌,直接贴在了墙上,双脚离地。 空气里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顶着、压着,让杨副官无法从墙上挣脱下来。 细小的裂纹,从地面蔓延到墙壁上。 这监狱是当年北洋方面,想要打造成模范监狱的。 眼下这个房间,更是重犯囚室。 即使强度上不如高品质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但建造的时候,也用了毛竹、木柱、铁丝网来塑形,把洋灰砂浆灌在里面。 算是一种次级的混凝土。 整个房间十米见方,高度两米五。 元宰这样的连环重踏,猛冲! 还没有真的接触到墙壁,裂纹已经布满四壁,像是要把这个房间拆的支离破碎。 可是,他连冲了三步之后,身形还是歪了。 楚天舒往侧面走了个大弧线,长臂舒展,浑身都洋溢着一层青气。 三七神剑,依然搭在那把大刀之上,硬是兜住了元宰的前冲之势。 两人的姿势,就像完成了一次互换。 楚天舒现在更靠近内墙,元宰变得更靠近栅栏。 砰!砰!砰!! 三颗划过弧线的子弹,打在元宰头顶正中和两侧太阳穴上。 霍明已经拿起了步枪,连发三枪。 可是元宰头顶紫金冠一亮,那三颗弹头,竟然打不进去,只是陷在他皮肤表面。 以灵体来说,这简直连破皮的伤势都算不上。 “法器真好,功底也好,就算是我,想要彻底拆掉这样的一间牢房,也要连环两掌轰地,才能办到。” 楚天舒目光微抬,道,“你不过是个灵体,可这几下连续践踏的威力,并不比我掌力逊色太多。” “京城这种高手,也屈指可数吧,你叫什么名字?” 元宰本不想回答,但听了这几句话,心中也按捺不住。 他是邪术高手,魂体出窍的状态,要比有肉身拖累的时候更强。 何况现在,他浑身上下皆有法器加持,那几下践踏,实是法术科仪中的施法步伐。 就这样,只得了个“不比我掌力逊色太多”的评价。 “我是五猖法脉当代教主,道人元宰!!” 元宰喝道,“阁下既然有如此自信,何不放开牵制,让我重整旗鼓,尽展灵体之所长,我们再好好斗一场?” “我是金蟾太极传人,放弃太极剑得来的优势,那还算是好好斗一场吗?” 楚天舒神色平淡,分毫不为所动。 谁知话音未落,他剑上吸力陡然消失,剑刃一偏,其速之快,像是水面波涛间,一闪而过的反光。 一剑就剁下了元宰左手小臂!! 元宰自问并没怎么放松警惕,却也没跟上这一变化,瞬间目眦欲裂,右手刀柄急收,往胸前一撞。 这人胸前有一面护心镜,是浑身加持的法器中,仅次于紫金冠的宝物。 此刻一撞之下,宝镜瞬间布满裂纹,黑色大刀更是从刀柄开始,一下碎到刀头。 哐!! 自毁的两件法器,爆碎成黑白交杂的碎片,全部向前方的楚天舒喷射过去。 三七神剑奇快无伦的一沾,把那断臂和瘦小魂体甩向地面。 楚天舒的眼皮收缩,右手极限发力,手背瘦骨嶙峋,五指力道暴涨,一处处指节,都像算盘珠子一样突出。 手中长剑,在那一沾一甩之后,极速变向,剑身挺振乱闪。 呛!!! 虚室生电,剑光似青似白,如同一丛发光的野芦苇。 根源处紧密的挨在一起,尖端却岔开颇远的距离。 单凭一把长剑,拦住了所有碎片。 元宰的身影,却已经飞速拉远,透过栅栏,穿墙而去,消失不见。 楚天舒闭上眼睛。 肉眼已经看不到穿墙而去的敌人。 但在心意的知觉中,他能够感受到,敌人急速远离,穿过大量的障碍物,正去到四五十米开外。 这四五十米里面,隔了好几面混凝土的墙壁,尽头还有一间原本属于典狱长的办公室。 那个地方是真正用粗钢筋浇筑的混凝土,内部装修又贴了瓷砖,许多实木家具。 楚天舒略微侧身,右手抬剑,高举过顶,剑尖遥指前方,左手食中二指并拢,按在剑脊上。 噌!! 他手指从剑脊上抹过的那一刻,快得让人怀疑是擦出了火光。 一抹亮白光芒瞬间闪出,已然远逝。 九九劫灰惊神剑,最重要的是对于剑意品质的打磨雕琢。 而人的意念是一个很不稳定的东西。 楚天舒在修炼状态下,依靠观想、手诀的不断变化,长时间内逐层推进,已经可以把九九八十一炼的大半流程,都走一遍。 能够把剑意,调整到四十多炼的程度。 但,这个状态是很脆弱的,需要辛苦维持,并不稳定,无法在战斗中表现出来。 目前,他能够在战斗中,随时施展出来的剑意水平,也就是二十七炼左右。 三七神剑压缩念力的功能,对他这种程度的剑意而言,就已经不太具有浓缩效果了。 然而,三七神剑除了这个功能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它是兵魂的载体。 楚天舒这一招,正是以自身剑意与兵魂相合,再让兵魂脱壳飞去。 比单纯的兵魂,杀伤力更显著、更极端。 比单纯的剑意,所能维持的距离更远。 元宰刚掠到典狱长的办公室里,忽觉后背一热。 一抹白芒追到,贯穿了他的躯体,从胸前失去护心镜的位置飞了出来。 只能看到,这白芒顶端是一个如剑尖般的锐形,后面的形体,却很模糊。 整体似一个极小的亮白流星。 办公室里积累的灰尘,四处乱撒的废纸,都在这一剑穿破魂体的刹那,被惊上半空。 尘埃激扬,桌面开裂。 废弃的纸张到处飘荡。 元宰的目光,痛出三分茫然,呆看着废纸乱飘,几乎从他脸上拂过。 白芒穿透躯体后,凌空一折,又射向元宰咽喉。 元宰回神,闷声不吭的一头撞去,紫金冠护持额头,一撞之下,白芒被弹偏。 他独臂扯住披风,将身一裹,霎时远飙而走。 白芒上的剑意已衰,只好穿梭回去,掠过层层阻碍,飞回三七神剑中。 楚天舒徐徐吐息,收剑归鞘。 落在地面的干瘦魂体,蜷缩不动,抓着魂体的那只断臂,正化为烟气飘散。 “如果灵体能代表全部战力的话,用灵体还真占便宜啊。” 楚天舒平复着功力,不禁发出一声低微的感慨,忽觉周围有异动。 那几条无益无害,一直跟着他的青蓝气息,倏然活泼起来,首尾相连,绕着他快速飞旋。 城外,黑影没入关林庙,转眼消失。 京城中,法台前。 五猖神的巨大影像张开嘴巴。 元宰的残破魂体飞出,落回自己肉身之上。 皮包骨头的肉身豁然睁眼,眼神涣散,扭头一把死死抓住曹英的衣袖。 “快!快……” (本章完) 第246章 留痕,传承 第246章 留痕,传承 曹英慌忙扶住元宰,口中也怒喝一声。 “快!!” 旁边早就有五个士兵走过来,围绕元宰的位置,打开手上的黑布口袋。 黑布之中,是五只大公鸡,鸡头肉冠红艳艳的,羽毛光滑坚韧,爪子刚硬有力。 它们待在黑布里的时候,还很安稳,一被抓出来,似乎也有了不祥的预感,拼命就想扑腾翅膀。 但五个士兵,左手早就掐住它们的翅膀,右手抓住鸡头一拧。 咯!! 五个大公鸡的鸡头,被活活拽了下来。 五猖神的巨大身影,注视着这一幕。 在幽异难言的氛围中,失去鸡头的大公鸡,反而戾气大增,挣脱束缚,飞到半空。 几个士兵被鸡爪抓破脸皮,失声痛呼,连忙后退。 只见那五只无头公鸡落在地上,鲜血淋漓,边扑腾边走。 绕着元宰走了一整圈之后,鸡血也撒成了一个溅射状的圆圈。 五只公鸡这才支撑不住,趴了下去。 五猖虽是恶神,一开始混淆别的神道名义,扩张影响。 但流传时间长了之后,民间寻常百姓,也难免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明清以来,即使是不懂得修行的戏班,也会在每年五月二十三的时候,供奉五猖神。 他们会找五只鸡,去掉鸡头,放到同一个坛子里面,用红布封口。 但却并不是将这坛子供在桌上,反而是供在桌子底下。 整个仪式,秉承的是一种朴素的愿望。 请五猖老爷不冒头,天下又能过点太平日子了! 五猖法教演变的过程中,有人觉得,这些愚民果然不可理喻,明明跪着,可这种仪式,与其说是崇拜供奉,倒不如说是带点诅咒意味了。 真是对神大不敬。 可是,也有一些经验老到、吃过五猖法主苦头的教徒,悄悄吸收这种风俗,演变出一种专门用来安抚五猖的法术。 元宰今天施展“神心借道大法”去办事,却大败而归,唯恐会使五猖不喜。 头一件最紧急的事情,就是该安抚恶神。 眼看五只鸡倒下之后,鲜血逐渐褪色。 雾霾中巨大的鬼神身影,终于渐渐隐去。 少顷,雾霾中飞回一张面具,落回供桌之上。 “好了,好了,法主已经回驾。” 曹英连忙问道,“教主,你也好了吧,究竟洛阳那边怎么样了?我儿如何了?” 元宰嘴唇颤了颤,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不远处传来几声铛铛声响。 曹英这才觉得不对。 按照往日经验,即使是元宰施法过度了,需要安抚恶神。 只要这五只专门豢养的公鸡一用上,元宰就能缓过一口气来。 他飞走时,是将肉身的精血献祭给了自己的魂魄,但缓过一口气之后,就能再转回一些元气,让肉身恢复三四成。 但今天看来,他肉身一点也没有恢复的征兆,反而口鼻耳孔中,仍在不断流血。 曹英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的铛铛声,原来是那些法器之中,黑刀、护心镜、背甲全都碎了,披风也裂了。 捧着法器的校官们,也都面露惊色,十分不安。 “究竟怎么回事?” 曹英一颗心直往下沉,从口袋里摸出补气补血的丹药,就准备往元宰嘴里灌。 “且慢!” 雾霾中狂奔过来一道人影,右手高举,做出阻止的姿态,身上还只穿了一件睡觉的白色里衣。 众多士兵正要阻拦,却见那人张口猛的一吹。 最靠近他的两个士兵,被他吹出的一股黑气直接掀翻。 众人本能的戒备自保之际,那人已经穿过人群缝隙,到了高台之上。 “曹大帅,元教主此时可不能乱灌这些丹药,他是魂体受伤太严重,但体内还有五猖兵马司正印,已经不堪重负。” “需得先把法印取出来。” 这人说话间,直接沾了元宰胸口的鲜血,在元宰额头上画了一道符。 蚕头燕尾,红符鲜艳。 他又摸出自己胸前的黑色玉佩,往元宰额头一贴,向外缓抽。 一尊金色小印,从元宰体内浮现出来,融入黑色玉佩之中。 元宰气息果真大为平缓,但也更加衰弱。 那人这时才从曹英手上接过药瓶,取了几粒给元宰服下。 曹英总觉此人眼熟,看到现在,恍然道:“你是……巴蜀那个郭保之?” 郭保之是巴蜀前任大都督的部将,据说本是当地一个大地主暗中养的土匪杀手,做官之后,声名也不格外显著,但却是真正的心腹。 一年多前,刘焰旗在巴蜀举兵,前任大都督一家都被他抓了。 唯独这个郭保之幸运,逃出巴蜀,辗转来到京城求助。 直到那一场战事平息,北洋军始终也没有打垮蔡山君、刘焰旗等人。 这郭保之自然回不了巴蜀,就在京城住下了。 曹英原本也知道,这郭保之懂些法术。 却不曾料到,连元宰这种级别的大术士出了问题,这个郭保之都能插上手,做的有条有理。 “正是郭某。” 郭保之刚一拱手,就被曹英捉住了手腕。 “啊呀!郭贤弟,你可算是愿意出来帮忙了。” 曹英叹道,“我当时就看出,贤弟乃是人中龙凤,只是韬光养晦,足不出户,为兄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时日一久,倒有些生疏了。” “贤弟,你今日既然出来,我当日在心中拟给贤弟的一应官职厚,也该奉上。” “且把这一年多的全都补回来才好。” 都说曹伯昆有才干,老四曹锐懂财政,老七曹英没有大用。 这戏果然差得很。 郭保之微一停顿,还是十分捧场,慨然道:“能蒙大帅赏识,末将怎敢不尽心竭力?” “其实今日事,也并非末将之能,而是当日从巴蜀请出的一位老神仙……” 曹英目光一亮:“哦,这老神仙在哪里?” 郭保之笑道:“既然是老神仙,自然是受供奉的那种。” 曹英笑容微敛:“哦,原来是一尊……老神,供神之事,还是元教主比较精通,待他醒了,我们正好畅谈。” 郭保之一笑,伸手虚指:“且看,教主这不就醒了吗?” 说话间,元宰已经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似乎还有那一剑如风似电的光彩,恨叹一声。 “好明亮的剑啊!” 他自己已经有力气捂住胸口,忽然脸色一变,盯住郭保之,“我的印……” 郭保之帮着元宰拍胸顺气,道:“教主保住了一条命,法术修为仍在,五猖神的眷顾也仍然非你莫属,只失去一印,又算什么呢?” 元宰盯着他好几秒钟。 “好,能消化了这尊印,真是好胃口。” 曹英再度问道:“教主,我儿究竟如何了?” “少帅已在关林中丧命。” 元宰一语落下,看见曹英脸上惊怒焦急的模样,疾声道,“此仇非报不可,但大帅不可草率。” 元宰声音低沉,心有余悸的缓缓讲述起来。 “洛阳那里,有一个人……” 郭保之听到他的诉说,脸色也变了变,但握着手中玉佩,却又有一股遏制不住的狂喜欢欣。 吞了五猖兵马正印,当初在巴蜀,郭保之真正最大的靠山,就要有机会恢复了。 京城的雾霾未散。 巴蜀的蓉城,今夜则有一场小雨。 雨声淅淅沥沥,推窗依然可以见月,景色神奇。 刘焰旗在政事堂里推窗吹风,忽然右眼剧痛,眼皮明显痉挛跳动。 天色已晚,现在政事堂里,也只剩二人。 蔡山君听到他的痛哼,匆忙走来,就见到他右眼眶周围青筋密布,细如蛛网。 仔细一看,那些细小筋纹,似乎还在钻动变形。 似乎有毒针围绕着眼球,在皮下穿梭,令旁观者都觉得幻痛。 刘焰旗脸上出了一层白毛汗,却没有用力捂脸,只用一根手指按住右边眼角。 “是鬼王!” 刘焰旗牙关磕碰,沉声道,“当初那只鬼王,果然是没死干净。” “它给我留下的伤痕如此剧痛,一定是它得了什么机遇,实力正在恢复。” 蔡山君眉头拧了起来。 当初在巴蜀拨乱反正的那一战,他们所遇最凶险的敌人,不是军队,而是一只古老的鬼王。 为了击破那尊鬼王,他们当时依靠了几乎不可复刻的助力。 “我当初也猜测,鬼王没有死干净,那它可能的去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蔡山君说道,“我这就去发报,让这几个地方的组织,密切关注最近有没有出现什么大事、怪事。” 刘焰旗疼痛缓解了一些,双手扣住窗台,轻声喘气。 “能够早发现它有异动,也未必是个坏事。” 刘焰旗说道,“我们也不要为他太过打乱步调。” “楚大夫要的那些人手,都已经快到洛阳了吧,你也该发个报,再跟那边招呼一声。” 蔡山君笑道:“我们明天就发兵去陕地,那里火候已经足了,只差真正的兵力宣示,等洛阳定下来,各地正好连成一片。” “到时,我也可以直接去洛阳见楚大夫了。” 话虽这样说,他确实还是决定,之后去发个电报。 蓉城的小雨点点滴滴,稀疏到天明。 洛阳那边,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却是满城的干爽。 监狱的房子,基本都是平顶,以前犯人多的时候,不少狱卒都要站在房顶上,以防有人外逃。 楚天舒在房顶静坐了半个晚上,此时也站起身来,面向朝阳。 “早饭好了。” 霍明在下面喊道,“下来吃,还是我端给你?” “不急。” 楚天舒回了一声,伸出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 有陌生的力量,正在他体内流转。 “居然,还真有本地的原典,能契合我这种神出鬼没的人?” 楚天舒有点惊奇。 南华老仙! 已是方外逍遥客,一点仁心在凡尘。 斩邪驱疫说大药,三卷太平赠世人。 (本章完) 第247章 南华之气,消息 第247章 南华之气,消息 如今广为人知的传说中,南华老仙这个神秘人,光给张角送了几本书就不见了。 真正由他的手造成影响的事情应该不多才对,总不能把张角干的事情也蹭到他身上吧。 不知道这位老仙,是怎么在龙脉中,将某份原典,塑造成自己的象征。 或许,当年他还干过一些别的事情,只是一千多年过程中,当年的故事失传了不少。 但不管怎么说,南华老仙的原典带来的力量,确实很……神奇。 楚天舒伸手,在这房顶边角处围的铁丝网上,扳下一小块来。 他手腕微震,劲力所到之处,这些铁丝如被刀剪所断,半个巴掌大小的铁丝网,就完全落在掌心里。 “南华、真解!” 楚天舒运起那股额外的力量,口鼻之间,隐约有青蓝色的光芒透出,对着铁丝网吸了口气。 铁丝网上,莫名就有少许细白的光点,浮升出来,被楚天舒吸入口中。 原本可能是因为涂过黑漆,这铁丝网上,只有少许锈迹。 现在,这半个巴掌大小的铁丝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红锈。 甚至连锈迹,都显得不那么新鲜,有一种黯淡脆弱的感觉。 楚天舒又呼出一口气,细白的光点,被他吹回铁丝网上。 大量锈迹,像是钻回了铁丝之内,重新变得坚固、粗韧起来。 这个就是南华真解的力量,效果似乎只有一个,提炼元气!! 不是像邪灵般,只能提炼人体活物的元气,也不是只能提炼那些法器灵物的元气。 而是,连随处可见的流水、石头、钢铁的元气,都可以提炼出来。 拿半杯水在手上,将水中元气提炼出来之后,整杯水就显得很空虚。 就算把这种水再喝下去,身体也没有多少补充水分的感觉。 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元气提炼掉之后,石头就会像是经历过长久的风化,只勉强维持着外形,从十几厘米高的地方落在桌面,都会碎成渣子。 刚才的这一块铁丝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因为楚天舒经过半个晚上的琢磨之后,已经熟练到能提炼,也能返还了。 “这能力还真是不科学。” 楚天舒从小上学,对于物质结构,学的也是分子原子那一套。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实在很难解释,为什么水依然是水,但把水中元气提炼掉之后,会显得空虚、失效。 还好,鬼门巫医注解里面,也有一些法术的原理,是根本弄不清楚的。 加上见过灵界鬼神的血脉,那莫名其妙的神通。 楚天舒对现在自己拥有的原典,接受能力也良好。 先搞懂用法用途,至于具体的原理,以后有条件了再研究嘛。 转念间,楚天舒再度吸了一口气。 铁丝网上的光点又飞了出来,锈迹累累。 这一次,楚天舒吹气的时候,却不是将光点吹回去,而是吹出一丝白光。 本就锈蚀的铁丝,被这白芒掠过,当场粉碎。 细如发丝的白光,在空中还飞出十多米远,才消失于无形。 不错。 提炼出来的元气,可以正常返还回去,让事物尽可能的恢复原貌。 但也可以粗暴的返还回去,把已经受损的事物毁坏掉。 而且,从同一类事物中提取出的元气,去摧毁这类事物的时候,效果出奇得好。 还要比楚天舒用内力去破坏外物,见效更猛。 可惜的是,他屡次尝试,仍没有办法把外界提炼出来的元气,融入自己的内力之中。 顶多只能短暂的混起来使用,就像是汽油和沙子混在一处,实际沙子并未溶解于油。 南华真解提炼的元气,就简称南华元气吧。 不管是从何种事物提炼出的南华元气,跟内力都格格不入,像是有本质的不同。 纵使只是寄存在肉身中,时间长了,也似会有肉身失衡的感觉。 这可能是因为活人的肉身太复杂的问题。 楚天舒曾试着将一块石头中的元气融入到三七神剑上。 三七神剑虽未能全盘照收,但成功的吸收掉了一小部分。 不是像存储念力那样收藏起来,而是真的吸收到了剑体中,提高剑体的强度。 这表现,明显就比人的肉身更有优势。 假如张角当年从南华老仙那里学到的手段中,也有类似的效果。 那黄巾起义的时候,就算大家拿的只是木棒农具,只要迭加土石元气上去,强度也会提升。 彼时,黄巾军的冷兵器质量,想必会吓朝廷一跳吧? 拿着农具,能跟朝廷冶铁炉里出来的刀具对砍…… 竹木粗制的弓,只要被勇士拉开,也不逊于朝中强弓…… 可惜了,掌握这种手段的人必定不多。 就凭张角他们几个,又能有多大产量呢,他们还不能用来强化自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楚天舒手掌虚抓,从脚下的混凝土中,析出一些土黄光点,掌心又缓缓一按,将光点返还回去。 翻手覆掌之间,他都在琢磨着,怎么把南华真解,组合到自己原本的手段里面。 “喂!!” 霍明端着两碗粥走到院中,平地一跳,跃到房顶。 粥面微微晃了一下,表面一层粥膜被惊破,香气溢出。 楚天舒醒觉,顺手就接过一碗来。 这粥熬得颇显粘稠,但米粒并没有熬到那种彻底稀烂没口感的程度。 “粥里还放了?” 楚天舒咂摸了一下,“的分量也刚好。” 霍明说道:“你不是说那些病人今早胃口会更好,可以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吗?” “我寻思到底也是大病初愈,总不适合吃荤腥吧,就想到给这粥里放点。” 楚天舒一边喝着,一边竖起拇指。 霍明又道:“我只是提个建议,粥可不是我熬的。” “昨天后半夜,我看那个元礼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趁热打铁,把他知道的东西基本都挖出来了。” “包括那套窃取原典的法术,还有他们在京城发展出来的具体实力。” 霍明虽然熬了一夜,精神上的振奋,却完全压过肉体上的疲惫。 “其中有几个消息,不属于五猖教,却非常紧要。” “一是曹家向国外购买了一批雷诺坦克,为防将来坦克出战的时候,被术士们的手段以巧击拙,轻易灭杀驾驶者。” “曹家派他们招揽的术士,辅助五猖法教的人,在每一辆坦克内部,都刻下了符咒。” “魂魄难侵,乐律难扰,颇为棘手啊。” 楚天舒疑道:“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 雷诺坦克在当今世上,还不算什么重型坦克,大体重量只有七吨而已。 但如果跟肉体凡胎的人类相比,七吨的钢铁凶器,已经足够可怕。 而且,雷诺坦克的设计理念,算是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炮管灵活,可以配合人力旋转。 北洋方面选拔驾驶者的时候,肯定会选有拳法底子的精锐。 这样的部队出现在战场上,棘手程度可想而知。 “知己知彼啊,好歹我们现在已经先知道这个消息了,比之前一无所知的时候,是不是强多了?” 霍明饮了口粥汤,说道,“而且,这批坦克里面,有几辆送到辽东去了。” “曹伯昆在辽东斩杀东瀛人时,发现了东瀛人对辽东的规划,字字句句,视辽东为囊中之物,姓曹的不怒反喜。” “他采取东瀛人的想法,有心利用辽东的工业发展,跟东瀛本土方面抢夺世界各地的战争订单。” 曹伯昆是个粗人出身,颇有无赖气质,但他是个有眼光的,看见好东西就会扒拉过来。 拿着别人的东西稍微改改,就当是自己的发明创造,是他做惯了的事情。 “可我们从前掌握到的情报,主要认为辽东的优势,在钢铁煤炭大豆等等,想不到,他那边已经有了可以仿制坦克的水平。” 霍明说到这里,长长的吁了口气,神色很是复杂。 他显然是想要感到高兴的。 只是想想,曹家和汉府必有一战,现在辽东毕竟还是掌握在曹伯昆手里。 这就没办法放开了负担的高兴。 “当初我跟老于他们追随都督,辗转在国外的时候,看到好多时新消息,尤其是武器的发展,让人心惊肉跳,又艳羡不已。” “雷诺坦克年初的时候才投入测试,如今国内居然就有人能弄到手,还能试着仿制。” 霍明道,“如果是早几年,我们还对北洋系的总统存有希冀时,恐怕我们听到这种消息,就只顾着高兴了。” 楚天舒拍拍他的肩膀。 霍明却并不需要安慰,已经自己笑起来。 “好在我们汉府,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们各地的手榴弹产量,至今已能稳压曹家一头。” 楚天舒也不禁笑了。 敌有坦克车,我有手榴弹。 霍明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消息,是江东方面的。” “江东孙家的兄弟两个,弟弟有没有得原典,还不好说,兄长却是明显已经得了,而且是个英年早逝的原典。” 楚天舒思索道:“那个被刺客所伤,不治身亡的孙策?” 霍明点头。 “孙策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已经横扫江东,雄踞一方,更准备趁官渡之战北上。” “若以龙脉相关的记载来看,他原本虽被刺客所伤,还未必会死。” “可是,当时江东有术士于吉,名望甚高,一旦现身,江东文武一起向其行礼,即使孙策喝止,效果也不大。” “连孙策之母,也想请其为孙策治病,孙策称于吉妖言惑众,怒而杀之,后被于吉法术所扰,这才不治而亡。” 孙策在江东时,多次斩杀豪强,不肯对当地士族退让太多,而是杀鸡儆猴,强硬震慑。 可他麾下文武官吏,终究还是用了不少当地的人。 在他刚被刺客所伤的时候,于吉这个被他麾下文武一同崇敬的人物,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 只能说,让孙策不多想都难。 楚天舒说道:“难不成,曹家能给江东送一个于吉过去?” “以史为鉴,孙家兄弟也不会放任一个外来的于吉,培养起那么大的人脉吧?” 霍明神色微妙。 “曹家……” 霍明道,“他们派人找到了于吉的坟墓,用于吉的尸骨诅咒孙策原典的继承人。” 楚天舒手上的碗,停顿了一下,举目看向城外。 说起来,城外的关林庙也算是一处坟。 元礼等人,就是跑到那里去掘取关羽原典。 嘿,这个老曹家是挖坟上瘾了吗?! (本章完) 第248章 一饮一啄 第248章 一饮一啄 关羽的脑袋埋在洛阳城外那里,还算得上是有史可循,毕竟历代总有人在那建庙叩拜。 可是,于吉的尸体,不要说是隔一千多年了,就算是当年刚死的时候,听说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尸身就消失不见。 曹家麾下的人,竟然能把于吉的尸体找出来搞事,在这方面绝对是下了苦功的。 “这个事情,我过会儿就发报传回总部那里,由他们那边出面跟江东交涉。” 霍明说道,“此事的主要负责人,是五猖教的圣女,也是曹家的一个远房侄女,曹家跟五猖教最开始搭上线,这个圣女就功不可没。” “元礼也不知道,这圣女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办事,但是既然要诅咒孙家那位大公子孙凤安。” “于吉的尸身、诅咒用的法坛,肯定被布置在孙家宅邸同一座城市之内。” 那里是孙家的核心地盘,让他们自己发动人手盘查,肯定是最能见效的。 楚天舒好奇道:“江东那边名声倒还不错,汉府跟孙家兄弟,关系如何?” “毕竟是有份香火情,严格算起来,当年都督他们,亦是追慕着孙家老太爷闹革命的,不像曹家人,一开始就跟北洋军混,见风使舵,窃取果实。” 霍明托着粥碗,斟酌了一会儿,说道,“名义上来讲,我们非常支持他们那边的工作,他们也多次声援我们的战斗。” “但是,权位动人心。” “将来我们神州大地,终究还是要统一的,到那时候,究竟是谁压谁一头,无论汉府还是江东,都有人心里较着劲呢,指不定就会兵戈……” 霍明说到这里,目光转到楚天舒身上,忽然一笑。 “然而,以我们现在的声势,如果顺利的话,将来还是很有可能和平解决。” 汉府方面原本可没想过,这么快就可以拿下豫西这块地盘。 现在还挫败了两次京城方面的行动,豫西这块地方,俨然是已经有站稳脚跟的气象了。 江东原本必然有争胜之心。 但要是眼瞅着汉府势力,直接蔓延到了家门口。 两方之间,又不像跟曹家那样,有着大义上的激烈对抗。 到时候江东服软的机会,自然是直线飙升。 楚天舒会意一笑,碗里粥喝完了,正准备去添一碗。 病房院落那边,却忽然传来了大片的哭声。 初听,还只有某几个人嚎得响而已,后面简直是数十人一起大哭。 哭声之哀切,别说监狱这块地方了,外面的两三条街,估计都能听见。 “出什么事了?” 楚天舒身影掠了两步,飘然而下,落在院中。 院子里面,半夜斩瘟神时崩坏的那些罐子药渣,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 可是药渣的苦味,似乎也远比不上此时哭声之悲苦。 十几个帮忙的药铺学徒,也会帮着送餐,此时有人手上还端着粥碗,满脸不知所措。 “我们什么也没干啊,就是正常给他们送粥,看见有个人好像在哭泣,问了两声。” “不问还好,一问那人哭声猛然就变响好多,然后所有人都哭起来了。” 那药铺学徒惊慌道,“这、这该不会是一种新的怪病吧?能传染的哭病?” 楚天舒听出这些哭声,中气还挺足的,举目四顾,没有察觉到任何阴邪作祟的迹象。 “哪有什么哭病?” 楚天舒回过味来,道,“应该是,他们的记忆开始恢复了。” 成年人虽然不像小孩子那么爱哭,那也得分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洛阳监狱这里最多的时候曾经有数千人,最后只剩这七十七人。 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只怕日日夜夜,寸寸声声,全都是噩梦。 瘟神半身附在他们身上炼制邪毒的时候,他们已经意识蒙昧,如行尸走肉一般,反倒不知恐惧,不能哀伤。 如今记忆情感逐渐恢复过来,自然会有一场宣泄。 “哭出来也是一场好事,不然更得把人憋坏。” 楚天舒说是好事,可听着这种哭声,也没有再吃一碗的心情了,随手将碗放到一旁。 霍明刚跟了过来,就听楚天舒开口。 “小霍,你们工作既然都接管的有条有理了,刘雪亚,也可以死了吧?” 他语气虽淡,这份杀气却是沉淀已久。 霍明沉吟道:“你要动手的话,这两天就可以了。” 楚天舒看着那些病人:“我想带他们一起去看看,甚至让他们亲自动手。” 霍明却面露犹疑之色。 “我查过这七十七名幸存者入狱的档案,他们中虽有人是因上街抗议被抓进来的,但根本都没有机会见上刘雪亚一面。” “对于他们的痛苦是源于刘雪亚这件事情,他们应该没有多深的认知。” “你猝然带他们去杀人,他们也未必能体会到复仇的轻松。” 楚天舒一时默然。 也对,现在对于这些病人来说,最重要的该是静养。 霍明劝说道:“反倒是这座监狱,本身就承载他们太多痛苦的回忆,现在不用担心传染,还是尽早把他们转移出去吧。” 楚天舒深吸了一口气。 “有道理,还是小霍你工作经验丰富。” 楚天舒目光转动,看向了地面上的那些药渣。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中药材这种东西,就算是受尽了煎熬,也未必能把药性完全发挥出来。 这墙根处整堆整堆的药渣,其实还有不少药性在其中,只不过继续使用的话,得不偿失,这才遗弃。 但楚天舒新得了南华真解的力量,看待这些药渣的想法,自然不同。 “南华!” 他伸出手来,五指大张,虚虚的笼罩着墙根那片地方。 瓦罐的碎片微微震颤,药渣里面飘出大量褐红色、少许绿色的光点。 药渣飞速的干燥风化,沦为粉尘。 楚天舒单手牵引着那些光点,凌空迈步,飞上房顶。 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到了软禁刘雪亚的地方。 还是在刘雪亚的大帅府里。 除了门口有地下组织和陈家沟的人看守,这个地方的环境清幽,房屋阔气,雕梁画栋,生活仍是十足惬意。 看守的人刚瞧见楚天舒落到院中,就感觉一股强劲气流冲开了房门。 刘雪亚正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焦躁踱步,猛抬头见到这一幕,惊得连连后退。 “我、我已经什么都配合你们了,我那一万多亩良田,六百八十多间屋子,票号,当铺,磨坊。” “手下大兵,金银财宝,全都送了你们,饶我一条命吧。” 刘雪亚背靠到了书架上,凄惨道,“我就剩这么一条命了呀。” 楚天舒迈步走入房间,右手抓着一团光点。 “听起来,刘大帅果然已经是很惨了,惨绝人寰。” 楚天舒嘴角扯了下,道,“别担心,你看我都没拔剑,显然不准备把你像你主子一样,劈成几百份。” 刘雪亚惊疑不定:“那你……” “给你喝碗药而已。” 楚天舒手掌一挥,那团光点快如枪炮,打入刘雪亚体内。 刘雪亚脸色霎时一变,双手捂住了嗓子。 那光点是从他胸膛打入进去的,可他只觉得一股可怕的苦味,从嗓子里直冲天灵盖。 倘若真从天灵盖冲出去,倒也罢了,可那苦味,就冲到天灵盖顶的时候,又给倒卷回来了。 嘭!! 刘雪亚跪在了地上,以头抢地,手还捂着嗓子。 他看样子是极其想吐,偏偏连干呕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股苦味冲到他体内的时候,就像是已经把他整个人给掏空了。 一个空壳,当然是什么都呕不出来。 正所谓是药三分毒,那些药渣子里面,本来就有不少药材经过特殊的配比和熬炼,是把有益的药效激发出去,将有害的一面尽量沉淀下来。 何况,楚天舒是由南华真解,提炼掉了所有药渣里的药性。 这一股药力打过去,已经成了一种奇毒。 就算是被瘟神气息长久改造过的肉身,也扛不住这股奇毒造成的百般反应。 刘雪亚身上飞快的起了大量红疹,侧翻倒地,两眼球发白,嘴唇却发紫,刚才捂嗓子的时候,忽然又改为捂着小腹。 那双手上十枚指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蓝。 门口的几个看守都看呆了。 尤其是陈家沟的人,当初见过刘雪亚的功夫,万万想不到,世上能有这么折磨人的手段,任是那样的高手也顶不住啊。 其实,刘雪亚现在身上会有多少种反应,只是意味着,当时七十七名病人身上,曾经有多少恶症。 因为邪火旺盛,需要降火清热,因为皮肤流脓,需要消炎镇痛,因为魂魄被邪气所侵,夙夜难寐,甚至需要加以少许朱砂…… 因为他们都有对应的病,所以才会要用到这些药。 所以,这些药性才会被楚天舒提炼出来,扔到刘雪亚身上。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世间药物千万种,救得了身也救不了心。 能警世之大药,唯有以人力践行的报应。 “你的体质果然很不错,这样都不会直接死掉,那你就慢慢在这里享受吧。” 楚天舒冷眼看了几秒,心中郁怒缓解,转身出去,袖袍卷动,一股劲风关上了房门。 这刘雪亚,是废物利用,也已经用完了,看他那副样子,也不像是死后有机会变邪灵。 而他的主子,还没有用完呢。 楚天舒唤出令牌。 【中平瘟神(虹之半身): 世间本是大牢笼,众生不洁,身心不净,七浊之苦,无处可逃。 特性:一,鬼神威压,可以沟通寻常生灵的本能恐惧,附体威慑,轻而易举。 二,七浊合炼,用七浊之气寄生在祭品之中,炼制邪毒,千变万化,层层蜕变,毒性愈炼愈烈。】 除了瘟神之外,还有百年火鬼,吞金兽面…… 楚天舒查询了一下九九劫灰剑谱的潜力,选定瘟神半身的特性,将这几样邪灵合练之后,用来再度优化。 (本章完) 第249章 莽撞人 第249章 莽撞人 【……推演完成。 《九九劫灰惊神剑》。 身游万死一生地,路入千峰百嶂中。 九九八十一关难,处处风景皆不同。 大成后,意气冲霄,雁落忘归,烬下之火,一剑惊神!】 这次的优化,将九九八十一炼后续的磨练之法,也全部做了细微改动。 如今,这八十一种练法中,再无完全重复的步骤。 这刘雪亚的大帅府,面积实在够大,原本就有大半已经改成了办公场所。 楚天舒来了之后,觉得剩下的房间闲置也可惜。 将那七十七个病人中,还有家人的,放他们回家团聚,没了家人的,就暂且住在这里。 但不管有家人没家人,白天他们还都要聚在这里练拳。 大病初愈,也不练别的,就练太极。 刘雪亚在大帅府里,给自己专隔出了一座靶场。 先用黄土过筛之后,和水铺地,表面铺一层碎石,再铺一层石灰,又铺一层黑土,彻底夯实。 当时建造的时候,抓了不少壮丁过来干活,但是真正建成之后,刘雪亚就得到瘟神半身的加持,并不怎么练枪了。 这片夯实后又撒了石灰石子的黑土地,在边边角角处,终究还是长出了一些野野草。 清晨,红日初升,云海放霞。 广阔的天空从东到西,呈现出从红到金,再到蓝天白云的渐变景色。 阳光还只有亮度,体会不到太多热度。 靶场边,草叶嫩绿,野纤小洁白。 狗尾巴草长势最好,比更高。 七十七名病人,在陈家沟的人带领下,练一些基本功,举手投足间,姿势大方舒展,但极有伸拔筋骨之效。 不少人练得龇牙咧嘴,海底捞月、古树盘根之类的招数,都是按陈家老架走的,比外面流传的更为严苛,硬撑着才能勉强完成。 他们自感练得艰难。 陈家沟那两名壮年教官,却是又惊又喜,不时还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陈家老架的基本功,其实是很折磨人的东西,其中有一半,最好要在八岁以前就开练,仗着小孩子筋骨柔韧,才能练得开。 又有一半,最好在十五六岁,少年人血气充足,筋骨却又转硬的时候去练。 就算是陈家沟自小有耐心的那拨孩子,要把整套老架练得符合标准,也得是十六岁之后的事了,也就是八年以上的功底。 可是眼前这帮人,有不少身上还都绑着绷带,这居然就已经能练出符合标准的拳架了?! 这世道变得也太快了。 以后太极拳该不会要靠病人传下去吧? 楚天舒盘坐在靶场边的石砖地上,面朝靶场,身前一行野随风摇晃。 两个教官时不时偷偷打量,见楚先生对他们的教导并无不满,这才安心。 楚天舒也是到这里来练功的。 不过刚才朝阳初升,正是天地间的生机,一刹那转向最蓬勃的时刻。 并不适合修炼九九劫灰剑谱。 虽说真要强行修炼也无妨,但是楚天舒现在心境从容,当然想要精益求精。 等到这一刻钟过去之后,天地间的环境,特别是无数植物,已经适应了夜转为昼这个变化。 朝阳的光彩,开始显得平庸起来,楚天舒这才开练。 他左手向地面虚按。 黝黑的土地中,一些灰黑色的小点,就飘升出来。 此种颜色的小点,偏偏仍有一种奇特的醒目感,让人一眼能够看见,姑且也称之为“光点”。 “合!” 楚天舒双手变化,数十上百个手势,在面前的空气中缓缓留存,浮动合拢。 灰黑光点被他捏成片状,往空中按去,拼凑剑形。 这是他琢磨出来的合炼之法。 南华元气,虽然无法被他的内力吸收炼化,但是,仍可以跟内力、剑意等力量,相互发生挤压。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也就是说,只要这些元气提炼出来了,就可以用自身剑意去约束、抵消。 因为这些元气,与自身剑意绝不相融的特质。 利用这些元气来拼凑长剑,那种磨砺效果,会更加强烈。 一直拼不成的挫败感,也会更浓。 楚天舒之前在监狱里面的时候,已经能够拼出整把剑的轮廓,只是还有一些碎片缺口,始终来不及填上。 而现在,他只拼了大半个剑身,就感受到不小的负担。 浮在空中的大半柄黑剑,自动震颤起来,碎片之间的裂痕,明显有扩张迹象。 楚天舒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拳砸在剑身之上,震慑住这些碎片。 但这一面的振动感,被他慑住之后,很快,碎片又有朝对面的方向飞去的征兆。 他倏然起身,脚踩了个半圆,绕到对面,一指刺中剑身。 重新优化后的剑谱,修炼起来本就更加繁琐。 楚天舒又自己往里面加入了南华元气这种变量,还想一直坐着练,就有些托大了。 他仿佛把那浮空的剑形轮廓,当成了一个敌人。 身形来去之间,走遍四方,忽转忽停,身形手势,有时快而凌厉,但又有时变得很慢。 看他缓慢时的手势动作,像是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卡着千钧重物,要极力的舒展,才能够流畅起来。 土地中冒出的光点,就在他缓慢的动作中,被大量牵引,继续凝成碎片,拼向剑身。 优化后的剑谱,在修炼状态下,不会刻意散发出对外界人士的影响。 可是陈家沟那两个教官,因是拳法的行家,看楚天舒那样缓慢的出手时,也觉得浑身难受。 每处关节里卡着硬物,活生生靠着肢体的活动,一点点将之碾碎的那种感觉。 只是想着,都会觉得骨头发酸。 但楚天舒练功自有章程。 这三个小时里面,不管有时候出手的动作看起来多么难受,他也没有停止练习。 直到三个小时之后,到了他给自己规划的早饭时间,这才停手。 早饭是炊事员送过来的,每个人也就是一碗粥,两碟烧饼。 因为人多,送的时候用小板车推过来,再拿碗分装。 平时楚天舒吃饭要比这个早的多,基本也就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要吃饭了。 最近他把早饭时间往后推,是由于练九九劫灰剑,对心情影响很大。 空腹练一阵子之后,能吃到点暖心暖胃的东西。 这心情就比较容易好转了。 他吃过之后,就不陪这些病人了,转而去了趟监狱。 元礼还在那里。 梅姑娘等洛阳城中十余术士,也每天早上就聚到那里。 他们主要负责探讨,在不供奉五猖神的情况下,怎么施展出五猖教的那些法术效果。 霍明和杨副官都在旁边帮忙,负责记录。 如果能够研究出足够的成果,到时候,主动从龙脉中提取原典这种法术,汉府方面也可以模仿出来。 只是,楚天舒刚走到那个用来熬药的小院时,就看到外面有个文员,急匆匆踩着脚踏车过来。 “楚先生,霍组长。” 文员敬了个礼,说道,“我们收到总部的电报。” “说江东向总部方面致谢,并提到孙凤安本人,要到洛阳来。” “而且可能今天就会到。” 霍明满脸惊讶:“谁?” 霍明当然听清了那是谁。 但是之前刚发过电报,提醒这位孙家大公子,有人要阴他,他这就脱离大本营,直奔洛阳来。 多少有点太……果决了。 (本章完) 第250章 梨神问典 第250章 梨神问典 楚天舒走到墙边,坐到有点包浆的老竹椅之上,拿起蒲扇,扇了扇风。 “那就派人到四面城墙和车站那里去观望,等到入夜之前,看有什么疑似孙凤安的人,请过来与我们碰面。” 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电文里反正也没说孙凤安究竟走哪条路,想出迎得远些都不行。 能派这么几批人出去守着,也算是礼数到位了。 霍明无奈道:“这孙大公子要是已经到了我们的地盘上,我们帮忙保护一下,还算方便,怕就怕他半路遇到什么事情……” “人家好歹也是一方之主,自然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楚天舒用蒲扇的扇柄,轻轻敲了敲身边的桌面,说道,“我们还是讲讲这个五猖之法,窃取原典的事情。” 他并不急于再窃取什么原典,归到自己身上。 南华老仙的原典,还远没有运转精熟,何必得陇望蜀,贪多嚼不烂呢。 但是这五猖窃典之法,确实让他非常上心。 一来,此法有了成果,也可以用来给汉府方面增加人才。 二来,这套窃典之法能有效果,追根究底,还是对“龙脉原典”这种力量形式,有足够深入的研究。 楚天舒直接运用南华老仙的原典,就如同盲人骑瞎马,虽然骑也是能骑,但在总结经验方面,效率其实很低。 如果能够从五猖窃典之法入手。 应该可以找到更多头绪,把南华真解的熟练度,更扎实、更迅猛的提升上去。 梅姑娘移步过来,将一迭纸送在楚天舒面前。 “这是我们探讨出来的部分结论和猜想,由我记述润色了一下。” 院中这十余名术士,都拿了楚天舒的报酬,办事当然很上心。 他们并不全是本地人,但至少都在洛阳生活了很多年,有一份朴素的家园情怀。 刘雪亚领兵占据洛阳后,那些胡作非为,被他们看在眼里,或惧或怨,不敢出头。 最近洛阳再变,跑去跟镇嵩军同流合污的术士,已经被霍明等人灭掉。 剩下这些人,心中也难免有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感,见楚天舒等人既不乏雷霆手段,且有安抚民生的本事,自然有了投效之意,趁机为自家谋个出身。 梅姑娘正是这些人里最为积极的。 她虽是卖女,却颇精文墨,记录这些术法结论时,往往能一笔中的,拿给说话的原主看,原主都觉得,比自己之前说的更合心意。 这是一般文员没有的本事。 楚天舒此时拿纸一看,也觉得文笔流畅,条目清晰。 “窃典法我也发给了讲武堂一份,这边有讲武堂回过来的情报。” 霍明也拿了一迭抄录的文本递给楚天舒,又道,“梅姑娘等人,虽然被你聘用,但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头衔。” “给他们也收录到汉府讲武堂讲师的名册之中,但先留在洛阳,将来不管是在这边办分校,还是别的安排,也都方便,你看如何?” “我没意见。” 楚天舒抬眼看院中众人,“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点头,表示愿意接受。 如梅姑娘那几个表现最积极的,这时更觉是得偿所愿,露出笑容。 “我等修成法术,心中自有一点傲气,平时虽隐藏在各个行当里,实则还是觉得自己是异士奇人,可真遇到乱世之际,同样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梅姑娘缓缓开口,“真要和光同尘,埋没了一生所学,心中不甘,若要一展所长,扬名立万,似乎又力有未逮。” “能入讲武堂,总算是让我们找到了一条明路,多谢诸位。” 梅姑娘说罢,欠身行礼。 那其余术士,也抱拳的抱拳,拱手的拱手。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夫就是梅姑娘这个意思啊。” 院中一时非常热闹,都觉得梅姑娘刚才那番话,简直是替自己说的。 楚天舒笑了笑,继续翻看手中文件。 讲武堂那边人才不少,毕竟也是延请了各地术士,发过来的探讨结果,要比洛阳这边更厚。 五猖法脉在民间流传的过程中,本来就牵扯了很多民间法教,旁门左道。 因此很多民间术士,从自家传承的角度,都能说上一嘴。 不过,楚天舒对比之下发现,洛阳这边对于五猖窃典法的认知,有个独到之处。 “梨神问典?” 世间鬼神,有的真实存在,有的只是一种法术象征。 洛阳术士们提及的梨神,不太说得清,究竟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据说,这位梨神,又叫交梨之神。 在秦汉时期,洛阳城外跃龙潭附近,就有祂的神祠,香火旺盛,颇为灵验。 那个时候的梨神,好像是真正存在的鬼神,会回应信徒。 到了明清之时,梨神还被称为是“梨园之神”,也就是戏班的保护神。 但是也不知道从哪年开始,梨神不再回应信徒,神祠也早已埋没。 只有以洛阳为中心的各种民间法术里,还有梨神的位置。 那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修行人用来念咒观想,发挥自身念力的手段,并非真正的鬼神了。 “所谓梨神问典,也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一个传说。”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梅姑娘详细的解释道,“交梨,是古代传说中的仙果,因为外青内白,象征木金二相。” “外青木,也代表生机盎然的人间,内白金,则代表地下深藏的矿脉,还有一种说法,称这内白金,是用矿脉,来喻指灵脉。” “灵脉之中,蕴含着千秋英魂的生平事迹,交梨之神曾多次叩问灵脉,想要取得种种英雄典故。” “因此梨园子弟,才有那么多的精彩故事,可以演绎。” 梅姑娘说道,“我们从前不知龙脉原典的秘辛,如今知道了,仔细想来,这交梨之神,可能是在明清之时,就屡次想要联系龙脉,窃取原典。” “只是天时未至,此神屡次失败,已然灭亡了。” 元礼的口供中,有提到交梨之神,可能是五猖法教早年在洛阳这边吸收的风俗。 五猖教供奉的时候,有时会把这位交梨祖师也算上,但同样没谁,得到过这位鬼神回应。 大抵真是死了吧。 楚天舒微微点头,目光发亮,着重翻看洛阳术士们整理的结论。 洛阳的民间术法传承中,大多都有这位梨神的影子。 他们虽然不知道“梨神问典”的全套法术,但拼拼凑凑,也拼出了一个轮廓。 “要想不联系五猖神,却能够窃取原典,确实还是很难,但如果只是问典……” 楚天舒笑道,“叩问的还是主动选中我的原典,应当效果不错。” 他兴致大涨,起身说道,“来,我们现在就试一下。” 梅姑娘连忙道:“我们还不熟练。” “没事,此术以我为主体,我又有炼神化气之法。” 楚天舒胸有成竹,轻摇蒲扇。 “就算试行过程中,你们有纰漏,导致我念力异动,我也可以立刻将它导入内功途径,回归常态。” 有垂天神功的强横根基,足以托底。 众多术士见状,也就不再推辞,默默调整心绪,准备念咒。 霍明带人退得远了一些。 楚天舒走到院落正中,让十几名术士在周围各自占定方位,形成一个均匀对称的分布。 念咒的声音很快响起,含含混混,男女老少的嗓子混为一体,听不清念的具体是什么,但带着一种沉重的味道。 整个院子的木石结构,似乎都被这咒语渗透。 或许连土壤也变得坚固起来,让咒语更容易共振,叩问着地下更深的事物。 楚天舒闭上眼睛,手上还抓着那把蒲扇,神态松弛,静立不动,只有衣袂轻飘。 足足过了十分钟左右,他身上才开始出现异状,飘出一条条青蓝色气流。 “唔……” 楚天舒眼珠动了动,但没有掀开眼皮。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还站在小院的土地上,但同时,他的意识又好像来到了一片广袤的黑暗中。 他变得很渺小,悬浮在这片黑暗里,下方是无穷无尽的发光脉络。 其光有强弱,脉有粗细,或曲或直,或如大江奔腾,或如发丝卷曲。 分明每一条脉络中,都有奇妙的气息在流动。 但因为这些脉络总体的规模,实在是太庞大了。 一切动态的变化,到最后都成了一种静谧的美感。 楚天舒一眼看去,看到的就是这庞大无边的安静灵脉。 “广宏微小,动静清浊,相克相生,夫人神好清而心好静,然,广极而薄,静极而灭……”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大好河山,只修一气,静中取动,物中炼气……” “此一气,为中皇,为太乙,为太一,得之而太平!” 楚天舒飘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上,似乎能从南华原典中,感受到一段段经文。 那是从抽象的感觉中,捕捉到的讯息,断断续续。 南华原典的至高追求,就是炼出万物齐一,囊括生死,平等无差的太乙之气。 但是可惜,那种追求,只是一个遥远无比的理想。 南华原典的实际能力,也只是能从金木水火土,五方之物中炼气罢了。 而在这五方之物中,水与木太柔太脆,火与土或暴或沉,都不足以比喻灵脉隽永之妙。 因此,南华原典,也是以金之矿脉,比喻灵性龙脉。 南华元气的提炼效果,其实是在金铁之物的提炼上,走得最远。 以此为主轴,才能掌握精熟。 楚天舒豁然睁眼,耳边咒语声尚未休止。 “这还真是没想到啊。” 他之前试验,明明感觉从药物植物里面提炼元气更轻松。 其次就是从土里提炼元气,更为扎实。 倒是真没有料到,熟悉这南华原典的时候,需要在心念中,以提炼金铁之气为主要目标。 (本章完) 第251章 谋孙策 第251章 谋孙策 光绪三十一年的时候,就开始修建东起开封,西至洛阳的铁路。 到了民国,这铁路屡次扩建,修得更长,岔道更多,洛阳车站也有了规模。 每次有火车开到这里,车站周围都是人山人海的模样,上车下车的,做小生意的,黄包车夫,苦力挑夫。 这样人流如织,摩肩擦踵的盛况里面,当然扒手、乞丐,也是一等一的多。 孙凤安注意到,车厢里的乘客眼看快到站的时候,无论贫富模样,个个都警惕了起来,抱紧自己的行李或抱住自家孩子。 车门一打开,人群就警惕又紧张的向外涌去。 孙凤安混在其中,一头短发,二十多岁模样,相貌很有精神,但只穿了身半旧长衫,手上拿着把折扇,一点行李也没有。 就算是扒手,也没有几个乐意在他身上寻摸东西的。 几个本就混在火车里的矮瘦汉子,眼睛明显瞄来瞄去,避开了孙凤安,就往他们在火车上盯好了的人凑过去。 孙凤安目光瞥着那几个人,抖开了一半折扇,却听一声大喊。 “免费领水了!市政的惠民令,都是烧过的干净水!” 车站最显眼的地方,摆拍了好几个大木桶,穿着制服的人站在木桶旁边,手上抓着铁皮喇叭,大声喊叫。 坐火车到现在的人,很少有不渴的,听说有免费的干净水,立刻朝那边凑过去。 也有人机警的,还想看看是不是真免费。 那些穿制服的大声呼喊着,让人排队。 孙凤安才注意到,车站地面上,用白灰画了一条条长线,人群只要找着线站好,自然就能排成队列。 那些想要趁乱办事的扒手,进了队列,还想动手,立刻就被人揪了出来。 在这种队列里抓扒手,可比在混乱的人群中方便得多。 孙凤安若有所思,摇着折扇,就往城中走去。 城门处自然有值守的人员,但只是目光一眨之间,就已经被他走进了城里,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洛阳城大街小巷,井井有条。 孙凤安当年来过,满目堂皇与破败。 被刘雪亚占领了这几年,显然只会更坏。 但他走进城里,只见人们忙忙碌碌,有股说不出来的精气神。 到处在墙壁上都能看见用白灰抹出来的标语。 自从进入民国,各地贴标语,画标语的,并不稀奇,反对前清、反对暴政、反对军阀、反对复辟。 实在是当今天下,到处都有值得反对的国家大事。 可是洛阳的标语不一样,除了常见的那些东西,还有很多别的样。 河水烧开再喝,添寿十年不止。 车马当街冲撞,立刻大刑奉上。 烧煤屋里留缝,不然神仙无救…… 全都是一些字数不长,朗朗上口的句子。 孙凤安才走了几条街,就已经看到十几种标语。 还有敲锣打更的人,在走街串巷时,嘴里也念叨着,看那架势,应该是收了钱,专门让他们唱这个。 孙凤安叫住一个打更人,得知果然是市府的人让他们唱的。 “市府在哪里?” 更夫:“市府在城东啊?哦,那边现在改成专门断案的了,说是以前缺这个。办杂事的,是在大帅府里。” 孙凤安奇道:“怎么办杂事的,反而能住大帅府?” “也不是办杂事,反正就是什么都管的意思。” 更夫故作神秘,“我们洛阳,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 “别说大帅府了,你实在有急事大事要禀报的,还可以找到监狱去呢。” 孙凤安好奇心更盛,问了监狱方位,就往那边走去。 这洛阳监狱,果然也跟以前大不一样。 那股站门口就能闻见的恶臭,现在是全然嗅不到了。 反有一些挥之不去的药味。 洛阳不止一座监狱,那些老监狱里以前人多的塞不下,如今却是住不满,并不是犯人真少到那种程度。 只是要么罪行严重,直接枪毙了,要么赶紧送去做劳役,城里太多地方要用人。 既然不准备靠胡乱抓人,敲诈勒索,也严格审查被收买的事情,判刑自然清楚得多。 眼前这座曾经被改成病房的监狱,倒是暂时没有犯人需要入住。 孙凤安又靠近了几步,门口的卫兵,就上前查问。 “我是江东的使者,听说这里也常有洛阳高层在,特来拜访。” 孙凤安取出一个证件。 那卫兵也弄不太懂一长串头衔,具体是什么职位,只觉得肯定是个大人物,就让他稍等。 院子里面,楚天舒已经坐回竹椅之上,在跟众术士聊着。 霍明站在院门处,接过证件一看。 “孙嶷?” 霍明讶然道,“那不就是孙凤安的本名。” 楚天舒举目看向院门处:“看来有客要到了,大家先把这些资料整理收拾一下。” 众人各自起身,拿好文件,返回他们午休的屋子。 霍明离开院门,不久,就带着孙凤安走了回来。 院子里面已经是空落落的,大多竹椅、小桌,排列整齐,归纳在墙角处。 只剩一张方桌和两三张椅子。 楚天舒拧开茶叶盖子,捏了一撮干茶叶,丢进已经泡淡的茶壶里面。 孙凤安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倒了一杯五成新的茶出来。 “孙公子,快请坐。” 楚天舒起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孙凤安合起折扇,抱拳道:“楚大夫,久仰了。” 楚天舒笑了笑。 “楚大夫是觉得此言虚伪么,可我确实一年多前,就听过你名号,遏住蔡都督身上奇毒,护送他回鲲明的人,谁能不留心呢?” 孙凤安正色道,“等前两天收到汉府的警示,又接连听说某些消息,我才知道,还是太低估楚大夫了。” 楚天舒坐回椅子上,手拿蒲扇摇了两下,仔细端详这位孙公子。 “低估……我最近的医术,确实值得再被高看点。” 楚天舒说道,“照我看来,孙兄身上虽有诅咒气息,但没有伤到骨子里。”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如今在江东彻查,破除诅咒的源头,应该还来得及,不知怎么长途跋涉,直奔洛阳而来?” 孙凤安入座,温声道:“曹家未必还会继续诅咒我。” “他们原本行此鬼祟手段,无外乎是想等我一死,江东略微动荡,态度趋于保守。” “这样一来,他们来日与汉府开战时,江东插手的概率就会更小,甚至他们会主动拉拢江东,慑服江东软弱之人。” 孙凤安一笑。 “但我收到有人暗中诅咒我的消息后,就略作改动,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 “现在整个江东都知道,曹家派出杀手,要来暗杀我。” “我要是现在死了,江东上下必是一片哗然,某些人就算是为了名望,也绝难向曹家屈服,只会同仇敌忾。” 霍明一怔:“这,凤安将军既然已经化解此事,那更加没有急躁的理由了,为何还要紧急孤身来此?” 孙凤安并不急着答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因为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我现在的病情,究竟轻重如何。” 孙凤安道,“我孤身急行,到洛阳来面见一位神医,对某些人而言,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楚天舒往后一靠,贴上椅背。 “你们江东内部,也有很不安定的家伙,你这趟是要以身为饵,把他们钓出来一网打尽?” 楚天舒已经明了,“之所以直奔洛阳,是因许多人还不知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他们既不知你,又不知我,如果真敢闯到洛阳来,那就只有送命了!” 楚天舒话锋一转,盯住孙凤安。 “但是,你要我帮你掠阵,报酬呢?” “首先,江东愿与诸位彻底结盟。” 孙凤安态度诚挚,道,“别的条件,楚大夫也尽可提。” 楚天舒垂眸道:“江东乃是吴越旧地,自古名刀名剑颇多。” “听说现在的江东名流,也很喜欢收集这些东西,我要你把你能够探到的名刀名剑,全部送来给我。” 孙凤安诧异道:“这些东西,即使当年有些算是法器,年代久远,也已不堪用了,终究只是玩物……” “我就喜欢这些玩物。” 楚天舒打断他的话,“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孙凤安的折扇一开一合,敲在掌中。 “这种事,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神色肃然,“但我要对付的这个人,也确实不可小觑。” “楚大夫虽是帮我掠阵,还请不要掉以轻心。” 霍明点头:“江东祸首,徐老虎,这个人凶名昭著,自非等闲,我也跟楚大夫提起过。” 徐老虎这个人,本来叫做徐山宝,年少时候就学了一身武艺。 当时,镇江京口驻防旗营里,有旗兵横行不法,奸污民妇,引起公愤。 此人探访到那旗兵所在,直接上门,剁了旗兵的脑袋,就因彪悍至此,被乡野间敬畏地称为“徐老虎”。 后来他做过土匪,又做了盐枭,趁天下时局不稳,极力扩张。 上抵芜湖,下抵江阴,被他整治出好大一番基业,船只过了七百,兄弟上万。 虽然流落江湖,他却自诩关心朝政。 戊戌变法失败的时候,徐老虎心急如焚,认为皇帝被太后凌辱,反了天了。 身为一个盐匪头子,他竟然写信,指责前清巡抚,“坐视荣禄等窥窃神器……而囚我圣皇!” “秋间整我六师,会师江淮,取道北上,以清君侧,枭奸宄!” 他可不是光写信说说而已。 此后不久,他就已经自封两江两湖兵马元帅,自称奉了光绪皇帝密诏,贴出告示,大举招兵买马。 前清官兵对他无可奈何,地方士绅,通通联名上书,请求两江总督对他进行招抚。 徐老虎提出的条件,两江总督方面,通通满足。 于是,徐老虎带着手下摇身一变,成了官军,专管地方治安和水上走私。 孙老太爷号召天下,推翻前清之时,这徐老虎见机得快,也在其中混了个名头。 彼时他在镇江宣布光复后,广陵也有革命党人,发动部分兵丁和底层民众,举行起义,宣称“广陵光复”。 徐老虎等人,见到有人竟敢私自起义,二话不说,杀到广陵。 将当地起义骨干全部擒杀,又把广陵“重新光复”一遍。 袁氏大权在握时,徐老虎又投靠了过去,接受诸多贵重赏赐。 孙凤安号召父亲余部,想要执掌江东,当时的头号大敌,就是这个“徐老虎”! 明杀、暗杀、水战、陆战…… 孙凤安不知了多少心思力气,才终于打散了以徐老虎为首的军阀势力。 可是,徐老虎本人当真是悍勇无匹,屡次带着少许心腹精兵杀出重围,逃之夭夭,至今也没有落网。 这个人就像是江东境内的一块金字招牌。 只要他还没死,所有对江东如今安稳局面感到不满意的,全都会暗中资助,煽风点火。 此时的徐老虎,确实在赶往洛阳的路上。 但有一件事,孙凤安未能料到。 山坡低缓,荒草丛生。 近百匹烈马奔腾,从山坡上俯冲而下。 坡地前方,却停着几辆马车,三十余人一字排开,正好拦住去路。 “吁!” 徐老虎一勒缰绳,须发贲张,目光之猛烈,似乎能够侵入马车之内。 只在窗帘微拂的一刹,他已经看清了马车里的人。 “我当是谁,能领着这么一批忍者气质的货色来拦我,原来是曹小姐!” “怎么,现在满江东都知道你们要杀孙凤安,你们倒不敢真下手了,还要来拦我?” 马车里传出冷硬的声音,略微能听出是女子音色,却比一般女子的嗓子强势很多。 “徐将军的威势,当真与日俱增,我不是拦你,是让你等人!” 车中人道,“为杀一个孙凤安,换得江东与曹家死命作对,目前还不值。” “但我跟京城通过消息,按最新的情报来说,如果能杀一个孙凤安,再杀一个楚天舒。” “那就算整个江东站到汉府那边,怒而掀战,明日便开打,也……” “值!!” (本章完) 第252章 兵劫,杀天舒于萌芽 第252章 兵劫,杀天舒于萌芽 徐老虎被曹小姐说动,多等了一天半。 到第二天傍晚时,陆续又来了二三十人,在这片山坡下会合。 新来的人里面,有十二个作道士道姑打扮,都头挽道髻穿道袍,手上有拿拂尘、如意的,也有拿三角令旗,拿渔鼓的。 五猖教在教主、圣女、副教主之下,还有十二位讲经师,分布在各地。 要说在术法上的博学广闻,这十二人,未必能算得上什么大师级别的人物。 但是他们编纂五猖教的经典,宣扬教义,举行祭祀,全都是熟极而流。 在对五猖神的祈祷下,得神力加持,他们每个人的魂体念力,都不逊于地方闻名的大术士。 每遇拼斗,寻常诅咒手段,如果被对方术法所破,他们便直接以魂体飞去,不惜耗费根基,也能直接把对面术士耗死。 反正,魂体根基对他们而言,是可以通过祭祀,重新补充回来的,这比起正常术士来说,是一个巨大优势。 徐老虎也听说过这些讲经师的名号。 此时一眼看去,这十二人的气势,果然跟寻常术士大相径庭。 不似正经的道士端正自守,甚至也不像邪道的术士,那么阴森幽异。 这十二人就算穿着道袍,也充斥着一种威严凶悍的气场。 要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们是讲经师,是修行术法之人。 光看这种气质,只怕会觉得,这十二个,全是沙场冲杀的宿将,武艺超群的猛士。 五猖神,最初毕竟是象征兵祸夭亡之鬼神。 这些讲经师,常受神力气息的熏陶,已经是各个都身怀几分兵劫凶意。 相比之下,倒是另外一批真正习武的高手,气质各异,并不都像讲经师这么凶悍。 比起着装比较统一的讲经师,这些习武之人,装束也是多种多样,不一而足。 他们并非是五猖教的人,而是北洋军的各方将官们,重金招揽的武学硬手,连带他们各自的亲眷门人,都享尽荣华。 这一回,曹家征调这些高手同往洛阳,许诺给他们家族、门派的好处,更是尽显诚意。 但是,等他们到了这里一汇合,发现除了自家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多高手,参与这次行动。 有的人心头就咯噔了一下,知道这次事情的难度,还要远超预料。 也有人,却是起了好奇之心。 “洛阳这边,能有什么人物,值得这样大张旗鼓?” 说话的,是个头发胡须都白而微黄的劲装老头,身材高大,脸型瘦削,但整张脸皮,都充满红润光泽。 他仿佛时时刻刻,处在一种微醺之中,嗓音浑厚温润。 徐老虎也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号,正是千醉翁。 此人是在壮年时,就已修成观音骨和龙缠身的大高手,这么多年下来,常饮药酒,食为仙的途径上,应该也养得有七八成火候了。 看他相貌极有高人气质,可行事一贯狠辣,手段恣肆无度。 当年,也只有袁大总统容得下他,请他做自己的贴身护卫统领。 袁氏衰落后,此人就不知所踪,看来是也被曹家招揽过去了。 哪怕是这次行动的同伴,有几个武人认出他的身份之后,都离他远了一点。 徐老虎自忖,自家得到原典之前,单打独斗,也肯定不是这人的对手。 不过,以徐老虎如今的眼力,却能够看出来。 众多习武之人中,还有两个人,威胁程度不亚于这个千醉翁。 一个是头发稀疏,穿着灰布衣的胖老头,满脸笑呵呵,随身带了个矮板凳坐着。 另一个是修眉短须的中年汉子,神情严肃,乌发如墨,用足了发蜡,穿一身青布长衫,双手宽松的袖口翻折露白。 徐老虎主要注意到这汉子的手,手掌洁净,皮肤细腻,指甲剪得齐齐整整。 “是当年一片忠心,扶保皇帝,如今独抗江东的徐将军吧。” 中年汉子注意到徐老虎,抱拳道,“在下马不成,直隶刀客。” 徐老虎也拱了拱手,想起这人的身份。 原来是当年直隶第一刀客,听说,马不成曾经奉密旨,在大使馆里刺杀孙老太爷,行刺不用枪械,只用一把刀。 虽然那一刀未中目标,却撕开了汽车,全身而退。 不少人听到马不成这两句话,知道徐老虎也在,各个心中更是惊异交加。 有曹小姐这个五猖圣女带上曹家养的忍者,来跟徐老虎会和,曹家在京城那边,居然还是不放心。 又召齐十二名讲经师和这么多高手。 这个阵容,实在是太隆重了。 不要说是杀孙凤安,感觉就是强攻洛阳,把镇嵩军的主力直接击溃,也不在话下。 千醉翁那句话,现在成了所有人的心声。 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这样大张旗鼓? “诸位这次的目标,全都在洛阳城里,共是两个人,一是孙凤安,这人的来历不用多说。” “还有一个,名叫楚天舒,是现在洛阳真正的掌控者,豫西各地推行的这些命令,不少显然是出自他的意思。” 曹小姐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 千醉翁疑惑道:“原来是个新的军阀头子,也还只是个无名之辈,值得这样行动?” 在场的人都能够听出来。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按曹小姐的意思,这个楚天舒比孙凤安还要棘手。 “这个人当年曾护送蔡山君过江,返回鲲明,也还是这个人,一在豫州现身,就夺了镇嵩军,杀死我七叔唯一的儿子,生擒我五猖教的副教主,重创元宰教主!” 曹小姐声音愈沉。 “一个人还只是无名之辈,就已经做下这些事情,岂不是比已经成名的人,还要可怕太多?” 夕阳晕红,山色暖黄。 风吹过山坡,草叶簌簌。 在场的人纷纷耸眉,仿佛被这一阵风,吹得心头极不宁静。 曹英的儿子,死也就死了,不算什么。 可镇嵩军刘雪亚的声势之猖獗,五猖教的正副教主,实力之强硬,他们心中大致都有数。 一个人做过了这些事情,却还只是无名之辈。 只能说明,在豫州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是游刃有余,从来没有让局面失控,所以也没有特别引起外界的关注。 “还不止……” 曹小姐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她黑发垂及颈侧,眉骨略高,五官格外清晰,美貌中带着凌厉,虽是五猖圣女,却穿着衬衫长裤,戴着一双白色手套。 “教主在这个人身上,已经感受到原典之力汇集的征兆。” “如果再给这个人一些时间,让他将原典之力,也运用成熟了,谁能保证,他下一次不会直接出现在京城?” 曹小姐扫视众人,“若局势真的糜烂到那一步,我曹家各地重臣,也必受牵连,似诸位,谁有信心,逃得过这种绝顶高手的清算?” “或者,你们看看汉府的行事风格,觉得你们到时候奴颜婢膝,能换得汉府让你们继续享受那些荣华富贵吗?” 有的人,有的组织,只要已经存在于这个世上,就能让很多人如芒在背。 汉府当年在讨袁之前,也只能算是纪律比较严明的一方军阀。 但在讨袁之后,越变越让在场的人难以接受。 好在还有老曹家。 曹家统治下的一切,不管是京师这种古城,还是辽东那种工业重地,不管表象上变得怎么样,根子上都让人感觉到那么熟悉,还是那种老味道。 曹家如果倒了,他们各家会有多大的损失,着实难以预料。 “曹小姐不必拿话激我们。” 千醉翁目光开阖,“在场的,没有谁是初出茅庐的雏儿。” “我们的家业,不是靠谁施舍,而是生死里拼搏出来的,也不缺再拼一拼的底气。” “让这个楚天舒活着,将来肯定要动到我们的东西,那就让他没有将来!” 板凳老人笑道:“曹家人了解我们所有人的底细,这次的行动,怎么才能更有胜算,就请曹小姐直接安排吧。” 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地位,像千醉翁他们这些人,这些年投靠北洋军,可以说是对漫山遍野的新芽,都不遗余力的扼杀过。 却还是有那么一座汉府,参差不齐地长了起来。 又有楚天舒这么棵怪树,还继续生长。 如此碍眼,不由杀心大动啊! 徐老虎见状,哈哈大笑。 “能凑到这么多高手同行,也是难得的盛事。” “小曹,你说话吧,我今天真是要杀个痛快了!” 徐老虎的手下们,全都在自己的战马身边,一听到徐老虎激扬的话语,全部举枪,呐喊了一声。 这种喊声,没有具体的言语文字,是一种同声相应的气势。 他们好像能够感受到徐老虎的心意,就算徐老虎没有特意对他们说话,这些人也能做出回应。 徐老虎的笑声,更加狂放起来。 武人、术士、忍者,全都为之侧目,似乎感受到一种熊熊燃烧的无形气焰,在这些人身上扩散。 高手,往往比庸人更难以齐心。 因为他们都骄傲,而且他们都觉得自己有余地,有退路,也就不够决绝。 但是有了几个大高手领头的这种表态,有了徐老虎带动手下的这种气势刺激。 想到在场的硬手之多,质量之高,山坡下现在所有的人,再也没有任何戒惧的心情。 只有跃跃欲试的杀气。 不错,这么多的高手大杀一场,这样的体验,也真是毕生难逢。 十二名讲经师感受到这些人身上的杀气,各个神色奇妙,像是看到了无上的美味。 “请圣女下令!” 十二名讲经师,对着马车同时行礼。 曹小姐目视西方,扯掉手套。 她的手背上,布满了蚂蚁爬行般的红色符咒,一遇到阳光,就爬得更加快速。 马车里,一具盘坐着的古人骷髅,也因此微微颤抖。 “那就让今晚的洛阳,热闹起来吧。” (本章完) 第253章 围杀绝顶的战术 第253章 围杀绝顶的战术 入夜之后,整座洛阳城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的月亮,就像细细的一道弧线,悬在天上,星星也少。 很多人家舍不得点灯费油,天色一黑,也就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候。 只有那些家里比较宽裕,或者实在是衣服破烂,需要加紧缝补一下的,家里依然点着灯。 但就算有人醒着,所有人说话的声音,也都不像白天那么洪亮,好像夜色自然的过滤了他们的嗓门。 反倒是猫叫狗叫的声音,变得更加明显。 夜色渐深,街头巷尾,偶尔有收夜香的,推着独轮车走过。 车轮滚过土路,老旧的车轴,嘎吱嘎吱作响。 咚!! 推车的老汉浑身一个激灵,像是听到一声闷雷。 可那雷声,又说不出来的怪,不像一般的闷雷那么远,那么绵长。 那声音,像是把地面也连着震了下,从脚底板直震到人心里。 嘭!嘭!嘭! 连绵不断的闷雷响了起来,老汉这才觉出了不对味儿。 这声音不是从天上来的,是从城东过来的。 他人在城西,都能听到。 那顺着这条硬泥大路,越往城东,这声音也就越清晰,越可怕。 那是炮声。 轰隆巨响,老旧但厚重的城门,在爆炸的火光中被轰碎。 接连好几枚炮弹砸在上面,支离破碎的木块,飞溅向城内。 连门框处的城墙砖石,都碎屑纷飞。 城墙在颤抖不休,像一个衰弱的巨人,缩手缩脚,在承受毒打。 城东所有的房屋窗户里面,好像都能看见有人影慌乱的起身,靠近了门窗。 但换来的,却是把门窗收得更紧,没有人敢推门出去探看。 当年刘雪亚杀进洛阳城,都没用上炮。 炮声和枪声,实在是太不一样了,让人打心底里发颤。 城里的百姓还不明白,现在攻城的,只是迫击炮。 但是操控这些迫击炮的,却是三十多名忍者,调整炮口极为娴熟,炮弹的落点精准。 城门刚被轰碎,就有一百多号人策马冲进城内,沿着四面八方的道路,分散开来。 整个过程里,炮弹射击都没有停止,但没有任何一枚炮弹,落在这些骑手身上。 炮口调高,诸多炮弹呼啸着落在了城墙上方。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们,被炸死了数十人,余者全都感到尖锐的耳鸣,匍匐躲避弹片的伤害。 城里的大帅府亮起了电灯,兵营的方向,也变得灯火通明。 大量汽车、卡车、马匹发动的声音传出来。 但行动最快的,无疑还是楚天舒、孙凤安、霍明等寥寥数人。 青色的身影,在城中房屋顶端飞跃而过。 每一次飞纵,都在空中划过足有三十米左右的弧线,刚一落到新的屋顶上,立刻再度掠出。 楚天舒落到城中主干道上的时候,气息没有丝毫紊乱,简直像是刚散步走过来的。 但他刚一落地,前方十几匹奔驰的战马,全部感受到强烈的威压,前腿一屈,翻倒在地。 路面扬起大片灰尘,战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楚天舒一眼扫过,眉头紧皱。 因为只有马,没有人。 刚才他飞掠在半空的时候,远远眺望,分明是有人骑马冲进城内。 但这些人进城不久,就全部弃马。 百余号人的身手矫健,马术娴熟,半途脱离马背,居然不需要让马减速,任凭这些战马,还在城中各个街道上撒蹄狂奔。 而那些人自身,全都已经隐藏了起来。 砰砰砰!! 忽然枪声如电,闪着红光的弹头,倾斜而至。 骤闪骤灭的弹道轨迹,在大街上交织。 楚天舒的身体拖出残影,瞬息之间,在大街上曲折移动,躲开所有枪弹。 他在长街拐角处一扭头,看到了两百米开外的屋顶上,一个趴着射击的枪手。 所有开枪的人,位置基本都在两百米外,散布于不同方向,又居高临下。 楚天舒的威压,覆盖不了这么广的区域。 他转过路口,认准一个方向,正要向刚才开枪最机敏的几个枪手靠近。 突然,左前方颇远的屋顶上,也闪出几道枪火。 楚天舒这回懒得闪太远,只横移七尺,躲过那些弹头,目光锁定过去。 “一般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我的身位,更别提做出这种预判一样的射击……” 他心中已有感应,这些人身上,都被施下了法术。 炮弹轰城,战马奔腾,制造动乱感。 这些枪手却全部弃马分散,时刻改变自身方位。 只要有高手进入这片范围,就要在巨大的杂音干扰中,面对他们的狙杀。 即使躲过一批,也会立刻有第二批接手。 始终将正在开枪的人,跟楚天舒之间,保持在一个不那么危险的距离。 这种战法,完全是用来针对顶级高手的。 要凑齐这么多凶悍枪手骑手,倒还在其次。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能够有底蕴,为这么多骑手同时加持法术,所用的灵墨、符纸、药粉之流,总的恐怕价值万金,这才是罕见至极的事情。 砰砰砰砰! 枪声的起点,还在不断轮换。 东南西北,不断有人接手,前一批立刻换位。 大街两旁,有屋檐上的瓦片被误射,黑色的碎片炸裂开来。 楚天舒身形横闪,陡然一伸手,速度比激射的碎片更快,轻易捏住碎瓦。 啪!! 楚天舒小臂一晃,手部如鞭梢甩动,空气中炸出一圈细小气环。 两百米开外。 一个枪手刚收了枪,躲在屋顶后面,准备顺着屋脊背面这个坡度,滑落换位。 陡然青光一闪,从这人胸前飞了出去。 他愣了一瞬,才看到从胸口溅出的血。 这人的躯干,被打出了一个洞。 他背后的屋顶坡面,乃至屋脊另一侧的坡面,也被打出了这样一个洞。 瓦片和厚重的实木椽子,全都被打穿。 步枪的弹头,飞出两百米之后,也未必还能贯穿这样的两层坡面,再打透人体。 除非是如今国际上最新式的狙击枪,才可能有这种威力。 这个枪手的尸体倒在屋顶上。 随后两秒钟之内,已经有六名枪手,步上了他的后尘。 他们的隐藏手段如出一辙,基本都是靠屋顶两边坡面,既充当掩体,也充当撤退的滑坡。 这确实是针对顶级高手的战术,是曾经有过北洋军实证的。 可惜,他们从前面对的高手,还不够顶级! 楚天舒身形闪动,随抓随射。 细小的瓦片注满内力后,以超音速贯穿两层坡面,再射穿人体。 可是,打掉一批枪手后,其余枪手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全部收枪隐匿。 他们分的太散,又有炮声,马蹄,乃至无数百姓慌乱的呼吸掩护。 一旦收枪,楚天舒也无法靠危机感应,捉准他们所有的位置。 “还真是经验充足,这种战术底蕴,真的只是用来杀孙凤安吗?” 楚天舒环顾八方,脚下一跺。 他就像一条青色烟,直冲而上,落在城墙顶端的箭垛上,面朝城内。 在这种高度,脚下又踩着实物,他可以无惧射击,却把那些人的分布情况,尽收眼底。 分布在东城区的上百名枪手,就像是一条条毒蛇,一只只猴子,正在走街串巷。 他们急于改变方位,也顾不得隐藏在阴影里面。 反正今晚月色暗淡,即使他们从街面上窜过去的时候,也不怕被照亮。 可是,楚天舒心明眼亮,已经看出了将近二十人的方位。 这对他来说,只是目光一扫的事情,看出二十人,还可以看更多。 但,就在目光扫过一半时。 楚天舒心一揪,猛回身,一掌向城外拍去。 而今他的隔空掌力,足以隔着三十多米,打穿普通的砖墙。 这枚青色掌印,瞬间轰出三十米左右,却是迎上了一枚炮弹。 轰!!! 炮弹在半空爆炸,冲击波和碎片,大部分都朝城外散射。 那些忍者不但有迫击炮,还有掷弹筒,调整炮口的速度之快,远超预料。 炮弹接连破空而至,落向楚天舒立身之处。 楚天舒连续腾挪,城墙上一片片落脚处,被密集的炮弹轰垮。 紧密的砖石,被轰的破裂松懈,顺着高高的城墙滑落下去。 “原来都是撞击式引爆的炮弹!” 蓦地,楚天舒双掌齐推,一个五米大小的青色四叶印,凭空浮现,如梦如幻,虚而不实。 那一批炮弹轰到附近,速度骤减。 楚天舒怒心大盛,身形一转,四叶印带动那些炮弹,追随他绕了一圈,甩向城外。 “给我滚回去!!” 楚天舒这一转,用上了十成十极致的功力。 那些炮弹飞出去的速度,几乎不比来时的慢。 城外炮声一阵紊乱。 那些忍者弃物而逃,动作倒快。 但,他们那些迫击炮、弹药箱,却来不及挪移太远。 炮弹轰炸下来,弹药也被引爆。 团团火光,连绵成片,猛烈的爆炸争先恐后,把那片荒地,炸成了一片火海。 楚天舒已经回头再度看向城内,眼中尚有火光翻腾。 “我看看你们这套战术,还能有多少手段?!” 孙凤安和霍明,也已经赶到东城区。 楚天舒几乎是从城墙上撕裂空气,扑射了下去。 (本章完) 第254章 开杀 第254章 开杀 弯月纤薄,星光稀疏。 今天晚上的光照条件不好。 洛阳城内的所有房屋,不管酒楼商铺佛塔,大宅小院民房,都只有暗淡的轮廓。 刚才城墙上时不时炸起的火光,倒可以充作临时的光源。 但是,楚天舒把那批炮弹转向城外,一轮轰炸之后。 城区内失去了那多余的光源,倒显得比之前更暗。 孙凤安就是这个时候,疾驰而至,一脚踏上了前方的小桥。 这座灰白色的石质拱桥,横跨在小河之上,桥身斑驳,多有脏污之处,栏杆还残缺了几块。 以孙凤安的移动速度,基本只需要在这桥上踏一脚,就可以掠过整个桥身。 可他这只右脚刚踏上来的时候,只觉周围环境,忽然暗得出奇,而水声骤然变得刺耳。 桥面突兀拱起,石板有破裂之兆。 “喔?!” 孙凤安原已身形前倾,要向前冲刺,猛然腰部扭转。 呜的一声,他整个身子如陀螺般旋转,斜飞到右侧栏杆之上。 桥面上的大块石板,彻底向上崩碎飞溅,露出一个从水里飞扑上来的骷髅身影。 这只骷髅,没有头部,整具骨头架子已经泛黄,浑身上下贴了几十张朱砂黄符,刚才潜在水下,符纸却一点不湿。 撞穿桥面之后,骷髅居然浮在半空,凭虚而立。 明明没有血肉,没有衣物。 但它那修长的肢体,尤其是纤润如玉的双手骨骼,配着符纸飘动之象,还有身边翻卷的水雾。 赫然拥有一种吴带当风,大袖拂动如云的气质。 孙凤安从没有见过这具骷髅,心中却本能的闪过一个名字。 “于吉老兄啊。” 孙凤安稳稳的站在栏杆上,从袖中摸出折扇。 “我又不是真的孙策,你应该找到破你墓穴,挖你骨头的人先报仇才对!” 骷髅身上贴着的符纸,全都是由内向外,烈烈飘动。 这尊古代大术士的亡骸,死后也不知道是门人在墓穴之中,做了什么布置,聚集了极精纯的阴气。 五猖法教将其挖掘出来,又屡经祭炼,被圣女操纵,妙用极多。 原本如果用在诅咒方面,注定所耗的时间要长一些,但是那股无形的效力,会无视目标的防御手段。 让目标的生机,跟这股诅咒,进行毫无哨的对耗,日日消磨,药石难救。 如今局势丕变,用于诅咒,显然是不合适了。 圣女曹莹一有决断,索性将这骷髅的精粹,都在今夜引发出来。 古老的阴气从骷髅身上散发时,并不像寻常阴气一样,带着几分腥味,乃至显化成黑色,反而像是一股无色无相的朔风。 可周围的光线,自然而然就被稀释变暗。 空气中的水分则急速拔升。 孙凤安也只说了两句话,空气里已然砸下了豆大的雨点。 哗啦啦啦!! 就像是从离地数十米的空中,降落下来的雨水。 降雨范围,仅比这座桥略大一点。 可孙凤安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锁定。 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脱离这座桥,这片雨水,也会跟着他移动。 呼!! 那骷髅就像是一块跟孙凤安强烈相吸的磁铁,霎时就顺着雨水潮气,凌空滑到孙凤安面前。 微黄的指骨如尖刺般,插向孙凤安的胸膛。 合拢的折扇,从下方探出,顶在骷髅手腕。 一秒之内,这把折扇就跟骷髅的双手碰撞了三十多次。 孙凤安发力之猛,发力之疾,让他满头发丝竖立如针,浑身衣衫向外震荡。 雨水一时竟然靠近不了他的身体。 雨幕之下,依着他的身形,出现了一块明显的空缺。 “不识好歹的烂骷髅!” 孙凤安低喝一声,手里的折扇全力突刺,瞬间超出那片无水的范围。 折扇在他手里,像是一截短短的枪头,紫意暴烈,如电缭绕。 前方一滴硕大雨水,被折扇一擦,当场消失,像是不曾存在过。 比起完整的长枪,这用折扇模拟出来的短枪断刃打法,散发出更加惊险凶悍的气魄。 其实,这也是刺刀的打法。 当年孙凤安去哥伦比亚大学进学的时候,他父亲只送了他一把刺刀防身。 “这是用我国古代钢锭,按当今天下刺刀的形制,打造出来,继古问新,为你防身立志。” 之后因为在哥伦比亚,遇到土著冤魂作祟,不少同学变得如同行尸走肉。 孙凤安用古锭刺刀超度了那些亡骸之后,刀身也多处折损不堪用。 他回国后,只把碎片带在身边,聊作纪念而已,后来因缘际会,在一处渡口,遇到身中奇毒的蔡山君。 经历那一场会面,他才将碎片重铸,将之化为扇骨,成就了这把折扇。 一味寻求刺刀锋芒,不能成太平基业,残山剩水下的铁骨,才是他而今立世的准则。 扇面一片残山剩水,扇中一把铁骨如枪。 孙凤安就算得到了孙策的原典,也真的没把自己当过孙策。 那江东的小霸王,怎么会懂得像我父子一样,先心怀生民,而后才求立业? 那三国的孙伯符,又怎么可能把诸葛当成良师益友? 可是,当年挡在孙策兄弟面前的,有四世三公的庞大旧势力,也有骨子里只看利弊,飞速崛起的军政怪物。 现在压到孙凤安面前的,似乎也是那样根深蒂固,扫除不了的阴霾。 轰!!! 折扇轰击在骷髅的锁骨上,锁骨上迸出裂纹。 那骷髅浑身大震,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忽然飘远。 但又在刹那之中,带着雨水飘了回来,双手骨骼撕扯而来。 孙凤安心中一沉,他是想击断骷髅的骨头,而不是想把对方打退。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如果全力一击,只能打退,而不能摧毁,那他恐怕要被一具连头都没有的骨头架子纠缠住了。 徐老虎还没有出现。 那个虽然不善经营,军力溃散,但能够屡次以寡击众,以个人勇武带着手下杀出重围的家伙…… 锵!! 折扇暴击,再次高速与骷髅碰撞,炸出一片片拳头大小的紫色亮芒。 百米开外,小桥斜对面的街道上。 霍明疾走而至,手上步枪对着骷髅刚一瞄准,突然心头发毛,闪身躲避。 路面上立即出现六七个细小弹坑,来自四面八方。 霍明背靠墙壁,抬眼一望。 那几个刚才在他正面至少两百米外射击的人,已经躲到屋脊后面,可霍明仍然开枪。 砰砰砰砰!! 枪口只略微移动,角度四变四射。 霍明射出去的弹头,全都带着弧线。 东南方,躲在屋脊后的枪手,怎么也没料到,一缕蓝芒,绕过屋脊,贯击到他天灵盖上。 四个枪手从屋顶上滚了下去,发出麻袋落地般的闷响。 死在霍明枪下的人,都是头顶正中,中弹而亡。 霍明也只来得及开了四枪,就即刻闪人。 好几枚子弹,横着擦过他刚才的位置。 “这些人的眼力反应,是受到术法加持嘛,竟然个个都这么好?” 霍明在这些小巷之间转折急走,突然右手枪口一抬。 右边屋檐上一个离他只有几米的枪手,刚一探头,正好被枪口顶住脑门。 砰的一声,尸体坠落。 霍明缩在檐下,略作休息。 “光靠他们自己的配合,做不到这一步,是地形和通讯,有人事先拿到洛阳东城区的地图,做好了规划,而且还能远程做出指挥。” 他看了一眼尸体。 尸体上没有通讯器,那就只是靠法术吗,靠法术做到这些事情,那要耗费多少施法材料。 霍明眸光微闪,他似乎也感觉到,像是一张巨大沉厚的罗网,笼罩在这东城区上。 东北方一个枪手刚刚就位,不假思索的一冒头,就要对霍明那里扣动扳机。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后方半空中,有青影一闪。 楚天舒一脚踩在他后背上,脚下传出声闷哼,这人已经暴毙。 从城墙上飞扑下来,楚天舒已经连杀了十二人。 击毙这些枪手,不了多少力气,但是在如今凶险的东城区里,高速移动反杀,所费精力,着实不小。 “呼!!” 楚天舒也露出疲惫之态,横走一步,背部肌肉舒展,身影闪窜出去,跳落到侧面街道上。 以他之前的身法,来去之间,只能看到青影闪空而动。 刚才这一步,虽然还是一刹那横移了十米多,但却没有散发出那么充盈的青气。 他背部肌肉舒张,双臂横抬,配合整个身子横移出去,坠落到街面的细节,都已经能够被看到。 分明是通背拳里的活身横跳步法。 此时他落下来的这片街道,两边大多都是商铺,茶楼食肆,要比别的地方的民房高大一些。 投下来的影子也更重。 横伸出来的酒旗、棚顶之流,同样比别的地方更杂乱。 楚天舒一落地,那茶棚下的一块阴影,突然活了。 原来是一个矮胖老头,坐在那茶棚阴影里,浑身像是笼罩着一层奇异的阴暗气息。 这让他之前不动的时候,人就真像是一片平面的阴影。 此时一动,他身形突然隆起,人虽然还是蹲着,胖壮的身体,已显得非常结实,饱满,有力。 就这么蹲着一晃身子,他就到了楚天舒脚边,手上更顺势砸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板凳,长不过二尺,高不过一尺,通体还包着几层烂布,很不起眼。 可这凳子的棱角,撞向楚天舒小腿迎面骨的时候,连楚天舒都觉得汗毛一炸。 有种幻痛,比凳子的棱角还要更快一步抵达,深入骨髓。 楚天舒的小腿突兀后撤,一掌拍向这矮胖子的脑袋。 那板凳前端棱角没打中目标,顺势一翻,后端棱角向上,截击楚天舒的手腕。 这板凳往上抬的速度,竟然似乎不比楚天舒探手的速度慢。 空气里只看到一条黑影爆闪上升。 这矮胖老者,名叫笑客,虽然其貌不扬,真名不详,但却曾经是紫禁城暗地里的头号杀手。 他外出杀人的时候,只带这么一张铁板凳,杀起人来,却往往是叫人四肢骨骼尽碎,胸腔塌陷,死状惨不忍睹。 而且他喜欢在闹市杀人。 街边笑呵呵坐板凳的老头,板凳一翻,瞬间完成磕撞钩砸,带着板凳就走,只剩下尸体涂在地上。 这回曹家人把他请出来。 五猖圣女更是派出两位讲经师,一起魂魄出窍,附在他身上。 两大讲经师的法器念力,自然而然配合他的筋骨血气。 这一击的威力,实在是他平生最强的一击。 他感受到,空气居然像层层沾湿的布匹那样容易接触到。 却又像是腐朽的宣纸一样。 就算前赴后继,也被他的铁板凳一击轻易撕开。 楚天舒探出的手掌、手腕,像是那么脆弱的,悬浮在铁板凳的上方。 但这只手忽然一缩,再放! 疲态骤无,杀意暴现! (本章完) 第255章 真正的姿态 第255章 真正的姿态 人的手掌挥动时,速度如果快到一定程度,会觉得连空气也变成了一种强大的阻力。 而手掌速度一旦衰减,空气阻力,也会立刻同步下降。 那毕竟只是一种阻力,而不是一种懂得反推回来的力道。 可是,楚天舒领悟罡气的奥妙,每一动手,心意内力散发,干涉周边的整片环境。 对他而言,空气不只是空气,甚至也不只是像液体。 倒是像纵横交错的牛筋网一样。 他这一掌探出去的时候,自然能令罡风气流,有一股将手反推回来的韧劲。 甚至不需要自己缩手,只要手上力道稍减一点。 那股罡风气流的韧劲,就会主动把他的手反推回来,奇快无比。 而且,这种反推的情形,能够更加高效地,造成对自身力量的压缩。 一受压,一爆发。 这只手掌重新打出去时,是轰向铁板凳的正面,应该是带着十几条如青色电光般的亮眼内力。 可在那个矮胖老者眼里,这一瞬间,那只手上爆发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青色的力量,倒像是黑色的。 黑色的闪电!! 那种浓郁无比的色泽,可怕至极的压迫。 让矮胖老者眼里,别的一切景物都褪色成了灰白。 只剩那手上的电光,是纯正黑色的。 被劲力震动起来,还被两名讲经师的念力加持的铁板凳,在这一掌面前,就像是一层蓬松的絮。 楚天舒一掌就压穿了铁板凳,印在矮胖老者胸前。 “啊!”“嗷!!” 矮胖老者体内,传出两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是两名讲经师的魂魄,两个都该是人。 可是那叫声,尖锐凄惨的都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在矮胖老者的感觉中,就好像是体表有两层冰寒的气息,突然被毁灭,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随即涌向了自己身上。 “啊——————” 他那张圆脸几乎拉长,叫声也拉的极长,整个身影倒飞出去。 楚天舒一掌把他轰飞了五十多米。 挑掌的一瞬间,就让他超过了那些民宅的高度,远远的撞到了城墙上。 咚!!! 肉眼可见的,城墙上荡开了一圈烟尘。 矮胖老者整个人的体型,都被刚才的掌力撑开,四肢抻长,又瘦又高,大字形嵌在城墙之上。 这一幕,实在是太惊人。 东城区各个地方,也基本都能看到这个场景。 战场似乎都因此停顿须臾,没有响起任何枪声。 “那两条魂魄的法术气息,是五猖教的人。” “是那个教主逃回去之后,发现我的剑意,特别克制灵体,所以才采取今天这样的战法吗?” 楚天舒身上别的地方,不再散发出青色光芒,但他一双眼睛里,已经完全看不到瞳孔和眼白。 只剩下浓郁的青色光色,像是液体一样,在眼眶中荡漾。 他的头发,像黑色的水草一样扭动了起来,每一根发丝,都像是在海底荡漾。 “但是,我最强的状态,可不是施展剑法的时候啊!!” 楚天舒是在心中自语,表面上,只是眼眉抬了下,身影忽然穿过了足足半条街。 近百米的距离,在这昏暗的光线环境下,他身后连个残影都没被看到。 街尾处的那座酒楼,高达三层,朱门红柱。 第一层的走廊柱子阴影里,正藏着一个刀客。 那一百多个彪悍枪手,分散的很开。 但是,板凳客、马不成、千醉翁,这三个人彼此离得却不远。 他们一直悄悄移动,追随着楚天舒的方位,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联手围杀,当然不能相隔太远。 原本,板凳客只要能跟楚天舒交手三四招,马不成就可以杀到。 可板凳客连一招都没使完,人就飞了。 马不成看见那条身影远远飞出去的时候,瞳孔狂缩,猛然拔刀。 正是如此,楚天舒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刚把刀全拔出来。 这是一把黑背白刃的砍刀。 只有刃口处反光,刃口又很窄。 但是马不成一抬刀,恰好就用刃口,把楚天舒整个人都照亮了一般。 那青色波涛般的双眼,可怕的黑发,在风中拉直的衣袖,腰间的长剑,全都在刀光映照下。 马不成的瞳孔,缩得如针尖一般,前后分立的腿脚突然绷紧,臀部也收紧,像是有龙鳞在他身上片片绽放,顺着脊背向上。 头往上一顶,刀就挥了出去。 刀光刚一照人,刀刃就撩斩到了敌人胸口。 马不成出刀的时候,头部一挺的那个动作,让他这一刀不像是用手挥刀,而像是一匹龙马闪电般的昂起脑袋。 用龙角把敌人挑死。 面对这一刀的人,有一种面对天马化龙,神龙晃角升天的感觉。 马不成体内的两个讲经师魂魄,在他出刀的时候,基本丧失了自己的意识,所有的力量,都不自觉被马不成这一刀所调动。 以至于,他这一刀撩过去的时候,真的产生了一条龙鳞状的意念幻影。 极快,极锋锐,由下而上的冲击过去。 楚天舒腰间有剑,却没动剑,只是一掌抓下来。 刀身直接被他抓在手中,龙鳞幻影在他手上挣扎。 刀刃和他的手掌,碰撞出大串大串的火,铿锵作响。 马不成的眼睛,难以接受的颤抖了一下,这才看出了一点端倪。 楚天舒的手,并不是直接一把抓下去了。 他的手,其实瞬间变动了三次,用手指甲左右左,抽打刀刃侧面不同位置。 坚硬的刀身,在那刹那的场景中,显得如缎带般柔软弯曲。 楚天舒的手,是在那个时候才直接抓上了刀身。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原来是这样,那似乎还能接受……不啊!! 马不成心中骇然欲绝。 他的手怎么能快到那种程度? 就算人弹指的速度,会比别的任何动作都快,可用手指在那种速度下打击刀身,手指竟然没有炸碎。 他的手指到底会有多硬?! 楚天舒最近,确实是了很多精力在修炼剑法。 但对他而言,这套剑法最大的效果,并不只是用来杀伤别人的灵体魂魄,而是用来开发自己的精神潜能。 《纵横简印》经过优化之后,更侧重于神气相吸的杀伐技巧,虽然也有积修念力的步骤,但只是普通范围内的高效。 而楚天舒修炼成了武灶神之后,连大脑都变得强韧了起来。 拥有黄芽真气,垂天神功又在不断滋养体魄,当然也包括脑部。 他的大脑潜能,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范畴。 纵横简印,对他来说,并不足以开发出全部的潜力。 九九劫灰惊神剑,这种以颇为极端的方式,来磨练意志的功法,才算是能让他尽兴。 但只是开发潜能还不够,还要彻底的用起来。 将劫灰剑谱开发的精神潜能,经过纵横法的炼神化气,暂且归入内功经脉之中。 楚天舒之前的疲态,本就有假装的成分。 他也是觉得,自己如果真跑遍东城区,把上百号彪悍枪手全找出来杀完,确实损耗不小。 所以才在半途,就做出诱敌之计,暗中却准备好了“潜能全开”“神气合一”的极盛状态。 那矮胖老者,要是换了常态,估计还真能跟楚天舒周旋十几招。 可遇上了楚天舒的极招,没被一招打成碎屑,已经算是幸运了。 以神气合一的内功贯通肉身,极致加固,肉身也足以将之承载。 这才是楚天舒活到现在,真正最强的战斗姿态。 身怀金刚大力! 动如鬼魅无影! 发功风雷震荡! 楚天舒的手掌猛的收紧,长刀轰然炸裂。 青色闪电般的裂纹,从刀身一下子蔓延到马不成整条右臂上。 随着刀和右臂一起炸碎,马不成的残躯,倒撞在人腰粗的木柱上。 柱子被他撞的轰咔歪折,折裂处的木茬,全部向后暴露出来,但还没有彻底断掉。 马不成濒死之时,头往上仰,看到楚天舒一抬手,五指插进了上半截柱子里面。 嘭!!! 楚天舒直接把上半截柱子,向外扯去。 “走!” 随着楚天舒一声低吼,大半截柱子打着旋儿,拉出一道幻影,砸向街对面那座公馆的屋顶。 原来是千醉翁,被吓得没了对战的勇气,跳上墙头,又跳向屋顶,准备逃走。 他人在半空,就遇到那大半截柱子旋动着砸了过来。 这柱子的速度,还不如一般枪子的速度,但一般枪子,千醉翁就算身在半空,也能躲一躲。 这柱子庞大的体积,他却躲不过去。 而且以这柱子的质量,所能发挥的杀伤力,也着实可怕。 千醉翁体内两个讲经师魂魄,当即想脱体而逃。 可是千醉翁是接近三合一身的人物,此时情急要拼命,哪里是他们两个想逃就逃得掉的。 嘭!! 千醉翁的拳头如同扣着酒杯,手势中扯满着念力阴气,混着自身劲力,轰在那柱子中段。 他本想一拳足以把这柱子打成两段,谁知这一拳上去,柱子里一股古怪力量卷动,竟然只被他打掉人头大小的一块木料,又使他借不到多少力道。 千醉翁心头大惊,只能连环出拳,手势变得如螳螂双刀。 他练的醉拳,乃是醉螳螂,瞬息之间,把那柱子挖的七零八落。 那柱子虽然没断,直径却几乎少了一半。 就在这时,楚天舒的手掌轰然打断了柱子,一把探过来,拽住千醉翁锁骨。 楚天舒脚下在半截柱子上一踏,身影倒飞而回。 千醉翁被他一把抓住,顿时只觉一股汹涌的力量,源源不绝的压迫四肢百骸,浑身酸麻,使不上力。 却听得耳边风啸,楚天舒已经把他带回街面上,脚下更是一点不停,霎时间奔到街角,一步就跳上城墙。 离楚天舒十来米的地方,也有一个人跳到城墙上。 两人几乎同步。 那人短发短须,人不胖,却须发贲张,筋骨宽大,腰间配枪。 可是相对他整个人的气势来说,腰间那把手枪,感觉跟一般人在腰间挂个玉佩,没有差别。 这人自然是徐老虎。 他原本也是准备出城,但这时被楚天舒盯住,却没有半点窘迫之意,只有慎重。 “我不是怕你。” 徐老虎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只是知道,今天杀不成你了,留下没用。” “你也该知道我是个强敌,否则不会连手上的人都来不及震死,就先来追我。” 楚天舒盯着他,很慢很细致地吐了一口浊气。 薄月之下,这口气吹出去四五米远。 宽阔的城墙上,刚刚经历过炮火,硝烟味道还没有散尽。 天极高,城内喧嚣,城外寂寥。 这口气,就像战场上横生的一道浓烟,被星月见证。 “不好意思,我这气还没消。” 楚天舒眯眼磨牙的说。 “你们在我这里捣乱,搞得大家睡觉都要被惊吓,那我就把你们埋在洛阳,让你们懂得安静!” 他松开手,千醉翁倒在地上,只有眼珠能动。 “而且你误会了,我留他,是准备杀你之后,方便去找那个施法的人。” 天罗地网,金刀泥犁。 却困不住一股垂天之气。 因为,能垂天者,必先能冲霄! (本章完) 第256章 惊涛裂岸 第256章 惊涛裂岸 徐老虎的眼珠沉了沉,随着眼皮绷紧,腮帮子也死死绷住,像是咬牙切齿。 两条倾斜的大筋鼓起,通到他太阳穴上。 楚天舒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吸气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快。 吸气速度几乎是常人十倍以上,而且是以此为起始,速度还在继续拔高。 以前楚天舒跟钟劲秋闲聊的时候,听说过几种很有特色的拳法诀窍。 比如白眉拳里头的牙劲气诀。 南拳里面不少功夫,在自家练习的时候,都讲究一个吐气开声,以声行气,但是白眉拳不同。 练白眉拳的要是懂牙劲,那在自己练习的时候,就是靠着咬牙叩牙,牙齿磨动,来调整呼吸,牙根发劲,呼吸自然随之变化。 这套功夫练深了之后,只要牙一发劲,瞬念之间,就能通气活血,额头上的两条大筋,正是血液急剧加速的现象。 楚天舒当初就猜测,这种以牙劲活血,似乎更涉及到一些对音波的应用。 此时以他的耳力,果然捕捉到一些常人听不到的高频声响。 如同某种无形怪兽的吟啸。 徐老虎以前施展这种手段的时候,能够让周围的对手,感到不由自主的焦躁分心。 但楚天舒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居然是一丝欣赏玩味,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乐曲? 徐老虎再无杂念,悍然出手。 像千醉翁他们三个人,每人身上都附了两道讲经师的魂魄。 可是徐老虎身上,有一份庞大刚猛的原典之力,而他自己又未能完全消化,反而不能容纳旁人的魂魄。 这时候,他一出手,力量上是彻头彻尾的阳刚之气。 甚至带着一种好像烈日暴晒超过了限度,草原即将化为荒漠的那种感觉。 光线,气流,乃至带着焦臭的气味,一起扭曲。 徐老虎的身影,在扭曲中闪烁了六次,忽左忽右。 第七次的时候,他才闪烁到楚天舒面前,轰出一拳。 昂!! 无形怪兽的吟啸,猛然攀升到了最高峰。 原来这种曲折的移动轨迹,就是为了像乐器的调控一样,把音波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楚天舒右臂,毫无征兆的一个闪动,右手已经到位,封挡住了徐老虎的拳头。 喀拉拉拉!!! 拳掌一碰撞,楚天舒双脚下陷,背后绽放出了十几条又深又长的裂纹,呈扇形蔓延出去。 沿途青砖破裂,露出多层砖块底下,夯实的土壤。 洛阳城的城墙,厚到可以堪比一条街面,采用的是夯土为基础,然后在外面堆砌多层砖块的手段。 用这种方式铸造城墙,一来是古代条件有限,二来是这种方法,久经考验,自有其优势所在。 像砖块岩石之类刚性的事物,面对投石机,乃至近现代炮弹的打击,反而容易超出限度,破碎垮塌。 而内层有夯土根基的城墙,倒是更能吸收伤害,维持整体框架不倒。 今天晚上,那些迫击炮,掷弹筒造成的伤害,确实也大多只伤害了表层砖石而已。 可是,现在扩张蔓延的这些裂缝,每一条缝隙里面,都激荡着一股无形而振动的力量。 深藏在多层砖石下的土壤,也被激出了细小的微粒,从裂缝间升腾起来。 一眼看去,就好像那十几条深长的裂缝中,都点起了线香。 徐老虎所用的,是《虓虎真解》,也就是吕布的原典之力。 虓,字音跟骁勇的骁字相同,都可以用来表示英武,但前者比后者,更多了三分暴虐。 这个字的本义,就是指猛虎在怒吼。 徐老虎用这种力量,来推动自己的白眉拳,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嘴里没有吐出任何词语,但是拳头上,却已经爆发出了最具有破坏力的声音。 第一拳被封住的瞬间,他又已经连出了七拳,七拳又七拳。 只要拳头上的音波没能摧毁目标,这种震荡感,就会始终在周围回荡。 他出拳的速度,也可以因此再度加快,拳影近乎是有了一种高频闪动的感觉。 像是无声的狂兽,要用自己的实体双拳,去追逐超声波的频率。 昂!!昂!!昂!!! 难怪他说他不怕,他这种状态下,根本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怕不怕的事情。 与其说是他在利用原典之力战斗,不如说是他被原典之力裹挟着战斗。 这个时候站在他面前的,不管是楚天舒,还是别的什么,乃至千军万马。 他都只会试图杀出一条直路,冲刺而走。 可楚天舒连接了他三十多拳。 不但没有被打中,居然都没有退后。 只有那些裂缝里升起来的烟气颗粒,连连颤动。 那些极小的黄尘颗粒,再度颤动的一刻。 楚天舒的手,似与那些颗粒一颤的速度同样快,触到了徐老虎手肘的位置。 青电爆发,一闪即灭。 不同于之前针对徐老虎拳头的格挡,这次出手,还比徐老虎的拳头快了一丝,因此精准打中了徐老虎手肘的穴位。 徐老虎右手猛一痉挛,左手本能的一横。 咚!!! 楚天舒叱咤一声,一拳轰在他左臂上。 这一拳苍劲无比,出拳的时候,几乎使人听到海潮爆发,惊涛轰裂礁石的声音。 拳上力道遇到原典之力,不由自主的扩散,有被宣泄掉的趋势。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可楚天舒的拳力,实在是专注,刚扩散到小臂范围,就侵入骨髓,彻底发作。 徐老虎左手小臂整节骨头亮了一下,整体位移,肘部脱臼。 “来!” 楚天舒大叫一声,第二拳快如闪电,已经轰在徐老虎肚子上。 徐老虎心头一颤,只觉得八万四千毛孔洞张,心里说不出的虚浮。 他四肢百骸,好像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但又好像精魂消散了大半,魂魄都从天灵盖里钻出了一半。 那是原典之力自动护主,却被楚天舒这一拳,打得倒卷回去。 惊神之意,垂天涛浪。 风雷乍现、惊涛裂岸的拳意拳劲! 徐老虎的感觉不错,他的魂魄,确实都被这股力道,打得快要离体了。 但不等魂魄彻底飞走,楚天舒的第三拳,已经轰在他脸上。 徐老虎头顶透明的魂魄,骇然破灭,肉身倒翻出去。 他整个人的身子,像是一个大风车,又像是在倒翻跟斗。 飞快连翻了二三十圈之后,才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楚天舒接了徐老虎三十多拳,分毫无爽。 徐老虎接了楚天舒在眨眼中发的惊涛三拳。 当场暴毙,魂飞魄散。 楚天舒打完这三拳之后,略微低头。 从他口中发出的吐息,如如云,带动周围的尘埃颗粒,缓缓下降。 出手急,吐气却缓,浊气才能散得干净。 楚天舒双眼之中浓郁的青色光泽,也像是海潮消退一样,逐渐露出眼白,虹膜,瞳孔。 最后只在眼底残留了些许青芒,流光溢彩,灵动莹润。 这潜能全开,神气合一的状态,固然每一招的杀伤力都超乎寻常。 但每一招的损耗,也是精气神全方面的消耗,负担着实不小。 “武艺超声波么,那个原典倒是很强,可使用者的心志啊,还不够强!” 楚天舒扭头看向千醉翁,双眸清澈,已经不像之前,有那么浓重的神圣异怪之感。 现在他看起来,更像个人。 千醉翁之前一直死命鼓劲,想要挣扎。 要不是楚天舒封他穴位用的功力够多,估计已经被他抵消殆尽。 可看到现在的楚天舒,千醉翁反而像是认命了一样,浑身一松。 “你……” 千醉翁勉强道,“你刚才用的是原典,还是什么?” 楚天舒的南华真解,毕竟火候还不足。 平时用一用倒也罢了,但是在他进入刚才那样“惊涛裂岸”的状态时。 浑身力量运转,如浩风苍雷,极快极烈,而且处处衬心。 相比之下,还不熟练的原典之力,如果要用的话,反而会破坏节奏。 “是武功,是拳法!” 楚天舒活动了一下手掌,随意握拳,“以你的功夫境界,银针迷魂对你基本没用。” “我也要琢磨一下,一拳要用多少力道,能把你打成脑震荡濒死,又没那么快死,好让你吐实。” 天上月光孤清。 千醉翁眼里倒映着夜空,喃喃自语。 “原来,武功,是能练到这一步的……” 楚天舒挑眉:“弄得好像今天才知道前面还有路的样子,你还没有练成三合一身,还有武灶神。” “看你像是壮年时就已功夫极深了,如果自己有心,绝对还可以接着练,但你后续就没怎么好好练过吧,血里都一股药味,只是靠补药养着。” 千醉翁的感怀一下子被打断,不上不下,脸上逐渐涨红:“你……” 楚天舒话语不停:“别以为自己是苦寻武道不得的志士,你不过是快死了,知道任何享受都已经不在身边,才念起练武的好来。” “被你逐渐抛下的事物,临死才想拿回来摸一把,用来妆点遗容,你以为,武功是你家随意贱养的猫狗吗?” 就算是只猫,也是你常伴着它,它才常伴你。 何况是武功。 千醉翁听得脸皮抽动,呼吸略急:“你、你、你不是想知道法坛在哪里吗?我现在就给你指路,你之后给我个痛快吧!” 楚天舒住了嘴,凝视他少顷。 “看起来像真话。” 楚天舒将他一把抓起,解开他右手穴道。 千醉翁忙不迭的给他指路。 “那边!” (本章完) 第257章 诱惑与蛊惑 第257章 诱惑与蛊惑 无名的山坡下,夜色寒凉,野草潮湿。 黑沉沉的一块块木头,红色的纹路恰如符咒,充当支架的铁棒上也刻满了小字。 共同搭成一座三层高的法台。 五猖圣女那几辆马车,全是用特殊工艺打造,平时以插销机关把一块块车板拼合,形成车厢。 等到要行法时,车厢的底盘、四壁、车顶,很快就能铺展开来,拼成法台。 第一层法台,也就是最外圈,点了二十四根蜡烛,红白相间。 第二层法台上,坐十二位讲经师,各持不同法器,每个人身边放一竹筒的米,一沓符纸,一把短刀。 第三层法台上,只有曹莹一个人。 她盘膝坐于正中,面前摆放着黑铁铸成的五猖面具,还有宝剑、令旗、令牌、令箭、法尺、镇坛木。 另有一壶血酒,一个铅做的酒杯。 自古各类法脉之中,铅汞这两种金属的意蕴都极深。 铅拙而下沉,其性又极稳难易,在很多民间法教中,用铅做成的饮食器具,都不是给人鬼配享的,而是给鬼神所用。 杯里的血酒,虽然没人去喝,但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下降。 那正是说明,五猖神始终在支持着这场咒法仪式。 曹莹目光幽静微亮,口中咒语如歌,左手掐诀,置于小腹之间不动,右手指节妖娆如蛇,指尖时而翘曲如孔雀首,在身前数尺,不断翩摆划动。 她的眸子里面,似乎有一个微缩的洛阳东城区。 近百个细小的光点,在城区中移动。 忽然,十二名讲经师中,有两个身躯微晃,手中的法器开裂。 还不等周围的人有任何反应,又有两名讲经师浑身一颤,头颅低垂下去,断了气息。 曹莹皱眉看去。 今晚会有死伤,甚至就算讲经师死绝,也在她意料之中,但……太快了。 一念及此,又有两名讲经师暴毙。 这六个人的魂魄,依附在三大杀手身上。 会有如此表现,岂不是说,三大杀手就这么一会儿,全败了?! 难道说,楚天舒已经得到了原典,但他得到的原典会是什么人物? 不,不管是哪个人物,刚得到手,也不至于就能变强太多吧。 曹莹眼珠乱转,思绪一时有些乱。 咔!! 她目光一垂,发现左手腕上一串珠链,正在崩裂。 那串珠链,都是一些小如雀眼的黑珍珠。 从大小来看,并不出奇,但珍珠色泽上佳,戴在她手上,与腕部隐隐的青筋、肌肉线条相衬,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只有曹莹自己知道,这三十多颗珍珠,是她给那群亲随忍者制作的本命珠。 她明明吩咐了那些忍者,只在城外办事,不要进城。 刚才三大杀手失败,现在忍者们连串死亡。 只能说明,敌人出城了。 “败了么……” 曹莹彻底停止了手势法诀,出神了一会儿。 剩下六名讲经师,本就是辅助她施法,此刻也猜到些什么,心头乱跳。 “圣女,看来今夜战事已经失利,我们快走吧!” 曹莹并没有动,只看了看这些人。 “你们要走,那就走吧。” 曹莹的眼神,意味深长,伸手捏起铅做的酒杯,像是敬了他们一杯,笑道,“不必管我了,你们分头走。” 那六名讲经师面面相觑,忽然其中一个拿铁如意的一拱手,匆匆跳下法台,跑去牵了一匹马。 有了一个带头,另外五个也顾不得圣女有什么打算,立刻离开。 有人觉得骑马的时候,蹄印蹄声太明显,往自己腿上连贴了十多张符,默默念咒。 走的时候,脚下如同装了弹簧,一步便窜出去五六米,如腾风驾雾一般。 有人把手里一个纸鹤抛出,化作一只硕大仙鹤,伸手抓住仙鹤的一只脚。 仙鹤振翅,离地十来米,摇摇晃晃的飞走。 也有人一挥拂尘,原地冒出一股浓烟,掩住身形,浓烟散后,原地已经不见人影。 曹莹举杯,看着他们离开之后,就把血酒凑到唇边,慢慢饮掉半杯。 铅杯一空,她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杯还没有喝完,远处一点青光,已经飞快放大,变成一个青色人影。 山坡是一个斜面,那人就在山坡的斜面上横穿过来。 但还没到法台前,那人忽然丢下了手上抓的一个人,自己则拐了个弯。 他的身影消失在荒草之间,没多久,又从另一个方位出现,再度折向远处。 曹莹摇了摇头,自斟自饮。 片刻之后,青色身影终于靠近了法台,重新拎起了那个之前被他丢下的人。 曹莹早已看清,那个被抓着腰带,拎在半空的,正是千醉翁。 楚天舒从东面走来,二十四根蜡烛的火焰,齐向西面倾斜拉长。 火舌舔舐着空气,蜡烛燃烧的速度,明显加快。 楚天舒看出,这些蜡烛本就属于法坛的一部分,此时也不是因为风向变化,显出异常。 而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杀气。 “楚先生好重的杀气。” 曹莹微笑道,“想必是刚才逃走的那六个人,也都已经丧命在你手上,这杀气更烈了。” 楚天舒走上法台第一层,迈上第二层,目光随意的打量着周围,边走边说。 “你为什么不逃?” 曹莹平静道:“逃跑有用吗?”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我们自以为,已经尽量高估了楚先生的威胁性,想不到,仍然是低估了。” “在发现你出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逃不掉了。” 楚天舒踩上第三层法台。 他和曹莹之间,已经只剩下两米多远。 右手拎着的千醉翁,落在法台上,左手一把洋洋洒洒的黄符纸屑、碎拂尘丝,也都抖落下来。 “他们确实没有逃掉,但之前有一个人,是从我手上逃掉了。” 楚天舒说道,“根据元礼的口供,你们五猖教,还有一种神心借道大法,但需要有五猖兵马印,才能发动。” “这次你出来杀我,元宰居然没有把五猖兵马印借给你吗?” 施展神心借道,就算曹莹的肉身逃不掉,魂魄却可以逃到京城。 以五猖教的底蕴,让她寄宿在某些法器中多活一阵子,甚至转化成邪灵,多活百年,也未尝不可。 “这算是在套问情报吗?” 曹莹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眼尾上挑,“我最后的一点时光,用来做这些,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呵,楚天舒,我看你姿色不错,你看我姿色如何?” 楚天舒右手负后,闻言当真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道:“很好。” “是吗?很多男人都喜欢温柔的或妖艳的,偏巧我都不是,你倒是很有眼光。” 曹莹像是有点开心,“你是喜欢我这种风格,还是说,是因为圣女之类的身份,让你更有交欢的冲动呢?” 楚天舒掸了掸衣袖:“不好意思,我只是评价外貌而已。就算我百毒不侵,也没有对死人发情的爱好。” “尤其是,一个刚给自己下完了奇毒的死人。” 专奉给鬼神的血酒,活人怎么能喝得了呢? 楚天舒看见曹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 他只不过是来看看这三层法台。 “唉,那很可惜了。” 曹莹的指尖划过唇瓣,“原本还想,也许可以用这具身体,让刚刚大获全胜,志得意满的楚先生,吃个小亏。” 楚天舒没再答话,绕着曹莹走了一圈,忽然一跺脚。 三层法台骤然逐层开裂,裂而不碎。 台子表面裂纹奇特,如莲一般。 第三层的裂纹蔓延到边际时,二十四根蜡烛,摇摇欲坠。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楚天舒左手掐印,瞬间变化九次,最后剑指凌空,向洛阳城中一挥。 二十四根蜡烛,同时熄灭。 他不是单纯的毁了这个法台,而是逆破了法台。 洛阳城内,隐藏在东城区各处的那些枪手,也正有点惶然,不知道是该四散潜逃,还是继续动手。 突然,他们都觉得双眼一阵刺痛。 意料之外的痛感,让这些枪手忍不住低呼出声。 有的正在奔跑转移的枪手,更是从屋檐上摔了下去。 街角的阴影中,霍明的耳朵动了动,眼睛亮了起来。 城外,山坡。 曹莹的唇色,似乎也随着法坛的开裂而变深,双唇已经彻底化作黑色。 “嗯,这样看起来,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楚天舒道,“你如果只是个颜值主播,我大概会很乐意给你点个关注。” “可惜了,你这五猖圣女,杀人如麻!” 曹莹气息渐弱:“你杀的人难道会比我少吗,哈哈,是不是要说善恶呢?但王图霸业面前,谈善恶,也太幼稚了。” “你们哪来的霸业?” 楚天舒俯瞰着她,“我只看到了你们的失败。” “从你们的人遇到我第一天开始,就只有一个失败,接着一个失败。” 曹莹是在血酒作用下,自然而然接近了死亡,视线已经模糊。 完全没有注意到,楚天舒的左手依然掐着印,并未撤销,背后右手掌心里,更有一个小小的四叶印记旋转着。 “曹少磷,副教主,正教主,还有你这个圣女,曹家的部将,曹家的盟友,然后是曹家本身……” “无论是搜寻司马懿,还是窃取原典,又或者今夜的刺杀,全都只有失败,失败,失败!” 曹莹只觉天旋地转,广袤的夜空之上,只剩下那一轮弯钩般的残月。 连那残月,也是在天空正中,慢慢旋转着。 天地四方,到处都是失败的声音,诉说着她的全败。 “包括你们之后想做的事。” 楚天舒幽幽的说,“……同样也会失败。” “不!” 曹莹咬牙道,“不会的,五猖贪婪,愈发难制,借力不多。” “但七叔那里,已经发现了青城鬼王。” “鬼王吞印,再策动梨神苏醒,让久被五猖压制吞并的梨神脱离出来,带走五猖的力量。” “如此,三神都虚弱而强大,三神都要为我们所用!” 楚天舒目光一闪,口中音调不变,右手却挑住了曹莹的下巴,一边继续蛊惑,一边缓度功力,维持一线生机。 “是吗?可你们选的这个方式、这个地点、这个日子,就很有问题,一定会失败!” 曹莹仰着脸,目光迷离带恨,咬牙切齿。 “不会!就算楚天舒他们全都杀向京城,也没有用,我们选定的时日地点,本就是在……” (本章完) 第258章 小清凉山电函 第258章 小清凉山电函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啊!!” 郭保之激动的念叨这几个字,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灰头土脸,四周到处都是飘荡的尘埃,残垣断壁,碎瓦碎砖。 这里是京城西侧,小清凉山中。 小清凉山是太行山余脉,却被称为太行之首,向来是灵秀之地。 日月阴晴时节,春夏秋冬四季,这里的山景都美不胜收。 今夜天上的月光,虽然不太明亮,但照在这片山脉里面,好像也显得更加柔美起来。 在树包围,青叶红叶间杂的半山腰上,本来有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道观。 可是现在,这座小道观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 几间瓦房都已垮塌,中间那座勉强可称为神殿的大屋,也变得破破烂烂。 屋顶上的椽木,基本都暴露出来,没能剩下几片瓦。 大屋里仅剩的一件完好家具,就是供桌。 供桌上空悬浮的梨枝、面具、黑玉,正一起承接着屋顶破洞处,漏下来的月光。 屋前院子里,也到处都是像被无形刀斧劈砍过的痕迹。 郭保之就站在屋前的小院,抹了把脸,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块黑玉。 那块玉佩,之前造型模糊,看不出究竟是想雕琢成什么物件。 如今,就在月光之下,在无以名之的气息萦绕中,玉佩上的条条轮廓,或陷或凸,整体造型变得明朗起来。 那像是一个不羁的仙人,斜簪长发,轻袍缓带,懒散倚坐在成堆的骷髅头上,手举酒杯。 杯口略微倾斜,说不清杯中是有酒无酒,是祭月,还是祭骷髅? 但只是看清这玉佩,就有一种无名的狂喜,又忍不住落泪。 一年多了。 鬼王终于又恢复了悲欢神力。 当初被鬼王赏赐下来的神通,原本是可以掌控别人的悲伤,而自身享受欢喜。 悲力欢气,妙用无穷。 可是自从鬼王遭受了重创,郭保之的神通,就变得不太灵便,自己常常遭受伤春悲秋的愁绪,难以自拔。 那种奋发而自挫,任何事都还没做,就已经宣布做不成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 当年在巴蜀的时候,他为了田产宅子,不知道整治了多少户人家,次次都有新样,杀鸡儆猴,像是有无穷的精力。 可是神通失控后,他竟然连搜刮田产地契的时候,都不觉得高兴了。 竟然安分的在京城住了一年,就只待在那个破宅子里。 这太吓人了。 万幸啊,那次元宰施展神心借道,激发鬼神威严。 郭保之被神威刺激,真正振奋了一把。 最近这几件事,样样都很顺利,又重新开始走大运。 “我的神通,回来了。” 郭保之揪着自己的领口,仰头闭眼,眼角有泪,神情却满是舒心欢喜。 “咳咳咳!!” 道观侧门外,响起一阵咳嗽声。 几个军官掀开了歪倒下去的门板,护着曹英,站起身来。 曹英扇了扇面前的灰尘,脸色有几分苍白。 “成了?” 他一眼就看到那三样鬼神信物。 之前最为霸道的五猖神面具,这时被梨枝和玉佩夹在中间。 面具周边,透发着一圈光晕,色泽金黄,就像是烛火外的那一层圆光。 光晕屡次想要膨胀,可触及梨枝和玉佩的时候,就被遏制住。 还有细小的金色光丝,不断被梨枝和玉佩吞噬掉。 身边几个军官,忽然传来抽泣声。 曹英疑惑的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这几个心腹手下,彪悍刚勇之辈,现在全都揪着自己心口的衣物,脸颊抽动,泪流不止。 “你们怎么了?” “不、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伤心的事。” 有个军官锤了锤自己胸口,眼眶通红,说道,“刚一看清那玉佩,就觉得好难受,恨不得死了。” 郭保之走过来:“放轻松,伤心是正常的,你们受到了悲欢神力的一点影响。” 曹英疑道:“那我……” 郭保之解释道:“大帅,你吃过交梨,可谓是交梨祖师最合适的信徒,刚才也是由你为交梨祖师上香,自然受到祖师庇佑。” 曹英恍然。 “当年,贤侄女在五猖教中,明侍五猖,暗奉交梨,得了三颗交梨果实,自己吃了一颗,还有两颗,本该是给大哥和四哥的。” 曹英感慨起来,“大哥多疑,不肯吃那梨子,倒便宜了我。” 郭保之笑道:“大帅是有福之人呐。” 曹英盯着五猖面具,沉声道:“不知洛阳那边怎么样了?” 曹家利用楚天舒这个重创正副教主、亵渎五猖神威的人当靶子。 把五猖教中,分散各地的十二名讲经师,全部调集到洛阳城外。 有圣女亲自领导,用上那么多施法材料,还用上了屡次请神力洗礼的于吉尸骸。 五猖神的关注,不可避免的会被吸引到那里。 郭保之他们暗中出城,在小清凉山施法,造成如今,五猖神被抢夺神力,三神对峙的局面。 这一手,可谓是大获成功。 有了今晚这一件事,曹家再也不用担心,五猖教日后尾大不掉的事情。 郭保之也复苏了鬼王神力。 倘若,曹莹再能如预期一般,铲除两名大敌,夺回五猖兵马副印,那真是让人喜不自胜了!! “我们虽然是夺取了五猖神部分神力,但并不至于损毁根基。” 郭保之说道,“洛阳那边,自然还是能得到五猖回应的。” “再加上拥有吕布原典的徐老虎,我看他们至少有七成胜算。”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曹英沉着脸,良久不语。 “七成……哼!还只是胜算,就是说,如果姓楚的机警,早点逃跑,能留下他的把握,还要更低?” 曹英冷笑道,“好,看来我还有机会亲手报仇。” “等贤侄女回来之后,由她安抚好五猖神,到时候我们就能三神合力……” 话刚说到这里,曹英和郭保之,忽然都听到了山脚下传来的嘈杂声音。 曹英之前派人把守在山脚要道,人手贵精而不贵多。 此时那边发出的声音,也不过就是卫兵的几句阻拦,嗓门其实不算太大。 但曹、郭二人,如今自有神力加持,都听得清清楚楚。 “元宰道长,大帅在上面有要紧的事情……” “滚开!!” 元宰的声音,还带着一点虚弱,可来得极快。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衣袂带风,闯入到这残破的道观之中。 曹英看了一眼正被夹攻的五猖神面具,干咳一声,心中多少有点尴尬。 郭保之却是笑容可掬。 “大帅,我有天大的急事……你们!” 元宰看到供桌上的那一幕,脚步猛然一顿,嘴唇蠕动了两下,脸色发青。 “原来竟然是你们干的!” 他失魂落魄,喃喃道,“大帅,好气魄啊,但也太过狠心,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曹英已经缓过来,道:“元宰兄,我让你好生修养,就是顾念你这么多年劳苦功高,何来狠心一说。” “况且,这五猖神胃口越来越大,你们要借神力,也愈趋艰难,顶多也只能借到一小部分。” “如今治他一治,根基犹存,你们将来施法,威力犹在,而且会更加顺遂呢!” 元宰沉默几秒,道:“听起来,大帅你们还没准备杀我?” 郭保之拱手笑道:“教主是肱骨之臣,将来还要大展宏图,大帅怎么可能对教主有杀心呢?” 元宰神色很是古怪。 他看着郭保之那张脸,又看向曹英。 曹英眼中难得有几分真诚之意。 周围没有埋伏,这两个人也不上来动手。 元宰反复观察周遭之后,脸色费解到了极点。 “真不准备对我下手?” 元宰道,“可你们杀光了我教中十二名讲经师,甚至连同为曹家人的圣女都杀了。” 他的语气简直匪夷所思。 “原来,我跟曹家之间,竟然比圣女和曹家,更为亲近吗?” 曹英哈哈笑道:“元宰兄,你我的交情那当然……你说什么?!!” 话说一半,曹英声调骤变,尖锐的几乎破了音。 “你说谁死了,老子我杀了谁了?!” 元宰这时也意识到了不对。 “我就是来通知你们,圣女和十二名讲经师的命灯全灭了。” 元宰惊疑道,“不是你们为了算计五猖神,对他们下了黑手吗?” 算计五猖神是真的,下黑手坑人也是真的。 但坑的只是讲经师,而且只准备坑死其中几个罢了。 怎么会…… 这下脸色铁青的人,换成了曹英。 他刚得了神力加持,心情波动太大,那股神力是真把脸色都催生得一片青绿。 那双绿油油的眼珠子,更是盯上了郭保之,嘴里艰难的蹦出两个字。 “七、成?” 郭保之也大感意外。 “这个,这个,那现在只能先让教主负责安抚五猖神了。” 郭保之神态镇定自若,说道,“大帅,无论怎么样,三神之事已成,我们还是有优势的。” “但这件事情,看来不得不再次向曹公作紧急汇报了。” “无论如何,曹公也得放下辽东那边,先处理这些消息!” 曹英看了一眼身边的军官。 那军官红着眼,匆忙狂奔下山。 曹英听到山脚处一阵杂乱,山下的人看到那军官红眼流泪,还以为曹英在山上出了什么好歹。 好在军官脚力稳健,没等那些人多说,很快抱着电台冲回山上,做好准备。 曹英亲自发报,对辽东那边用紧急联络的形式。 不过是一刻钟,那边的回文就到了。 “让莹儿主持洛阳那边的事情,把法台设在洛阳城外十七华里的山坡下,炮兵设在干掉的护城河田地内等等。” “这些,是我的意见,就是要进可攻,退可守。” “莹儿可能是没有领会好我的意思,优先保护好她自己!憾甚!” 这封电文,字里行间充斥哀伤,但还是底气十足,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失利乱了阵脚。 过了几分钟,第二封电文发过来。 “谋划三神分立这件事情,到底是如期完成了,值得欣慰。” “但是现在的时局,还不适合举大战,行国战,相信蔡山君他们,也需要有斟酌。” “要避免矛盾继续扩大化,被他们先行发兵,就须尽快公告出去。” “为了我们国与民族的未来,让他们过来和谈吧!” (本章完) 第259章 金面四目,倒台 第259章 金面四目,倒台 “原来京城那边,是同样选在今晚搞事。” 曹莹的身体侧伏下去,口鼻间气息已断,眼中失去了神采。 楚天舒站在旁边,思索着之前问出来的那些话。 五猖圣女中的毒比较微妙,那血酒让她的魂魄和肉身同时衰弱,并在这个一起衰落的过程中,结合的更加紧密。 这应该可以用来防止那种顶尖术士针对魂魄施法,拘魂讯问。 就算有顶尖术士,想要在这种状态,对她迷魂拘拿,一触之下,也只会提前掐灭她的生机。 可楚天舒的《纵横简印》,本就是连肉身气息、大脑感官,一起迷惑的手段,内力之纯,更是罕有。 用内力帮她吊着一丝生机,楚天舒想到什么问什么,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才维持不住,被她逃入死亡的境地去。 比如,曹家方面还有哪些值得关注的高手;五猖受创后,还能不能再度运用窃取原典的手段…… 曹莹既对五猖早有图谋,知己知彼,对安抚、克制五猖的符咒等手段,想必研究最深,有没有在战斗中能够迅速用上,当场起效的…… 可惜,有的问题,曹莹自己也说不上来。 呼!! 晚风飒飒,月相偏西。 山坡上有些断草叶子,被吹飞过来,落向法台。 楚天舒回过神来,张口一吹。 一片飘向他面部的草叶,拐了个弯,缓缓飘落在黑铁面具上。 在法台开裂后,蜡烛全灭。 曹莹身边这几件法器,也大多像是失去了几分光泽。 唯独这一张黑铁面具,依然是黑得纯净,黑出了一种光泽。 楚天舒弯腰把面具拿了起来。 这面具质感,看着极为沉重,拿在手上,却出乎意料的轻盈。 面具最初,应该是按照“三庭五眼”的形式来打造。 也就是传统人像的面部比例,发际线到双眉之间,双眉到鼻底,鼻底到下巴尖。 这三段距离相等,是为三庭。 五眼则是指,人的正向面部宽度,正好是单眼的五倍,可以均分成五份。 以这种比例形成的面相,未必有多么惊艳,但看起来是最为舒适的。 可是这张黑铁面具,在三庭五眼的基底上,添加了很多雕饰纹。 额头有铁攒簇,双眉如卷云怒腾,两颊收紧,下巴长而又方正。 像是用另外几种黑色金属,分别雕刻成纹,贴在脸上这些部位。 楚天舒跟这个世界的五猖法脉,已经打过好几次交道。 尤其是元礼那边,还有明确的各种口供画像。 曹莹这张面具的风格,跟五猖教其他人供奉的鬼神面具,有显著差异。 楚天舒左手食指,触摸在面具的眉骨处。 这两条粗眉,卷动如云,本来造型就很夸张,跟额头那些鼓鼓累累的铁苞,更是紧密的凑在一起。 细看才会发现,这两条眉毛上方,其实藏有形似眼珠的雕纹。 眼珠中的瞳孔,还呈现竖瞳的样。 就是说,这张面具代表的鬼神,实际上是有四只眼睛的。 一双是人眼,一双是兽瞳。 楚天舒低语出声。 “金面四目,傩神方相!” 《周礼·夏官·方相氏》记载:“方相氏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 又说,“方相氏葬日入扩,驱魍象。” 魍象,传说中是一种会在人死之后,潜入坟墓,吃人脑子的怪物,会让亡魂遭受痛苦。 所以也有人在墓葬之中,立着方相氏的神像。 平常人家没有这个立神像的条件,就用老虎相关的雕刻和柏树来代替。 又有传说,方相氏乃开路之神,远行之时,人容易路遇各种怪物猛兽,要先去求方相庇佑。 在古老先民的心目中,人类的一生,百般遭遇,疾病、远行,乃至死后,都充斥着各种恐怖。 总有各种有形无形的怪物,给人类造成灾难。 必须要手执兵戈,身披兽皮,用威武野蛮,乃至残暴,来恐吓这些怪物,才能够让人得以安心。 “傩”字,本就是指人们拿着武器,围着火堆手舞足蹈时,用来吓退怪物的吼叫声。 天长日久,方相这个掌管傩戏的职位,也就成为了大傩的名讳。 “五猖曾经吞并交梨祖师,如今交梨祖师,能重新独立出来,还夺走了五猖不少力量。” “五猖也曾经窃取傩神的影响力,嗯……” 楚天舒心中有一些打算。 傩神并不是个具体的鬼神,只是一种古老相传的法术风俗的象征。 要把傩神之力,从五猖体内剥离出去,显然更难以寻到下手的头绪。 不过,正因为傩神是人类的成果,而不是真的鬼神,楚天舒才会打这方面的主意。 如果是真正的鬼神,那就算将之分离出去,也不过是又给自己添了个敌人,何苦来哉? “楚兄!楚兄!” 远处传来嘹亮的喊叫声。 楚天舒扭头看去,却见孙凤安的脑袋,顶在一个骷髅身子上,飞速靠近。 他眼皮跳了下,定睛再看。 原来是孙凤安把骷髅抓在身前,飞奔过来了。 因为二者肩高相仿,乍一看,好像孙凤安的脑袋,被顶在了这个骷髅脖子上。 半夜三更,看见这么个东西飞奔过来,还真是挺吓人。 “孙兄。” 楚天舒古井无波的说,“你把这骷髅举在自己面前干什么?” “还正好把整个身子挡住了?” 孙凤安放慢速度,停在法台之下,喘了两口气。 “哦,这骷髅跟法台之间,有一种很淡的吸力,我抓在身前,方便感受出这吸力的方向。” 之前法台一毁,于吉的骷髅立刻迟钝了很多。 孙凤安抓紧机会擒住骷髅,借着骷髅与法台的感应,才找了过来。 “我听说五猖圣女极善用毒,楚兄没中招吧?” “她毒用在自己身上了。” 楚天舒说道,“城中应该平定了吧?” 孙凤安点点头。 回想起现在还嵌在城墙上的那个人影,孙凤安不禁感叹一声。 “楚兄动起手来,真是可怕,又有霍组长那一手不讲道理的枪法从旁辅助……” 孙凤安抖开折扇,扇了扇风,说道,“假如洛阳还有瓮城,我看,今天他们都进不了城区,就得在瓮城里,被你们二位全杀了。” 洛阳城门处,原本有瓮城,但是老旧残破,只剩一点墙根遗迹了。 但就算瓮城还在,意义也不大。 那种古代城墙只能挡挡普通小兵。 以今天晚上这些人的水平,带点工具,从别的地方翻墙入城,照样不在话下。 孙凤安这话,还是有点夸大。 “城墙上那个人的功夫风格,我还是头一次见,可惜了。” 楚天舒回想今天晚上这几个伏杀自己的主力,确实在功夫上,都很有特色。 板凳功,龙马合击的刀法,醉螳螂。 还有那吕布的原典。 如果有条件,多切磋几回,让大家把专长都拿出来探讨探讨,这才是乐趣所在嘛。 奈何大家立场不一样。 难怪说,武是止戈。 首先绝对要有戈,不能没有这个。 但这戈,要能止得住。 真正爱练武的人,练得深了,只希望大家都不要有生死纷争。 死,就是什么都没了,活着才能去期待更多的趣味。 楚天舒走了两步,脚尖碰了碰千醉翁腰带。 “喂,别装死了,我可还没下手呢。” 楚天舒说道,“你那一身功夫,失传也可惜了,之后把秘籍都写出来,我再给你个痛快,别想半途自杀啊,你在我面前有没有机会自杀,你该很清楚。” 千醉翁想说,自己是有亲眷,有大把徒弟的,这一身功夫,根本不会失传。 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人让写秘籍,那就写呗,真反驳了他,还指不定有什么话等着自己呢。 再说,自己那些徒弟,都是在曹家一系厮混的,若是曹家彻底败了,只怕将来,自己这套功夫的名声,还真要被糟践埋没了。 多留一脉传承,也好。 唉,以前纵然觉得,曹家也未必有十成把握,独霸九州。 但至少觉得,三足鼎立,或二分神州的局面,可以维持个几十年吧。 料不到,这么快就觉得,曹家可能要倒台了。 蓉城,城中通向墓园的一条林荫青石小路。 刘焰旗披着衣服,半夜三更的,走在这条路上,唉声叹气。 “山君啊,我觉得我要倒台了。” 蔡山君道:“又怎么了?” “也不是说倒台吧,我是觉得,我该退了。” 刘焰旗道,“上回眼睛才疼过一次,刚才又疼一回,疼到觉得浑身肉都松了,力气用不出来。” “我们的事业,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我现在已经这个样子,却占着领导者的位置,肯定是不行的。” “我准备先退居二线,找机会针对鬼王,要是能把它除了,再说别的。” 蔡山君沉吟不语。 从理性上来说,老刘的考虑是很有道理的。 这天下纷争,任重道远,他暂居二线,也算个方案。 可是……人要是能彻底理性,瞬间择定利害,这些年,何必选这么一条崎岖的路。 老刘自己愿意退,也要看同僚们是什么想法才行,这里面的思想工作,也是很繁琐的。 “你们怎么在这儿?” 参谋长大步奔走过来,手上拿着一页情报,“快看这个,京城刚传过来的。” “曹家突然准备要跟我们和谈,京城那里的秘密人手,赶紧把这个透露出来,让我们也要尽可能鼓动起各地的声势。” “才好应对曹家即将制造的舆论攻势。” 蔡山君惊讶道:“和谈,消息准吗?” “我们最近也没有大规模开战啊,哪来和谈这一说?” 参谋长闻言,思索了一下。 “消息应该是准的。” 参谋长说道,“老刘,你最近不是想歇一歇吗?要是真能和谈,局势也就更宽裕了,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好事。” 刘焰旗和蔡山君对视了一眼。 “不!!” 刘焰旗拽下肩上的大衣,折起来揽在腰间,声音忽然有了力量。 “你看曹伯昆这些年所作所为,他绝不是一个真正愿意谋求和平的人。” “他要和谈,肯定是吃了大亏,在这里使手段呢。” “这种时候,我们反而不能松懈。” 刘焰旗摸了一下自己右眼。 “鬼王,哼,我就再顶一顶。” 蔡山君眼神动了动:“发报去问洛阳那边,看是不是又出了新的情况?” (本章完) 第260章 名剑俱坏 第260章 名剑俱坏 枪炮大作的这一夜,给洛阳的百姓,留下了无比新奇的体验。 不只是因为他们头一次听到了炮声。 更是因为,他们头一次发现,打了半个晚上的仗,竟然没有城里的住户被杀。 想当年,刘雪亚打进洛阳……算了,这畜生不去说他。 就算是前清时候,有悍匪潜进城的那几趟,区区几十个人,枪都只有十几条,衙门一时间也镇压不过来。 好几次都是到处着火,到处死人。 衙丁匪徒,两边都没死伤几个人,死伤最多的,就是老百姓。 昨天晚上,炮都动了,怎么反而没死人呢? 其实,这还不只是因为楚天舒他们反应得快。 更是因为那些忍者、那些枪手,也全都讲究效率。 他们必须要用最高效、最精准的行动方式,才有可能对楚天舒这种人物造成威胁。 根本没有空去搞什么烧杀抢掠。 在徐老虎心里,后半夜倒是有可能去干这个,犒劳自己的兄弟们。 但他就没活到后半夜。 老百姓们不知道内情,但他们看到了镶在城墙上的人。 那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那么大一个人嵌在里面,太显眼了。 还有不少人,住在那座小桥附近,碰巧看到了骷髅和孙凤安交手的场景。 细小的紫电闪烁,浮空的骷髅乱舞。 这就给大家提供了无数谈资。 细小的紫电来自于谁,有人从三姑的表妹的丈夫那里打听到,那是孙家的大公子啊。 但孙家的大公子,昨晚还不是主力。 这个消息,又给了大家更多的想象空间。 下午两点多钟,太阳最猛的时候。 楚天舒在大帅府的演武场边静坐,听力太好,却把府外几处粗茶棚子,大伙儿歇脚闲聊的议论声,也收入耳中。 那天晚上的事情,已经演变成了阴兵借道、百鬼攻城。 楚神医大发神威,调兵遣将,孙公子临危受命,出阵斗将。 那说的真是有鼻子有眼,连楚神医调兵遣将的时候,手上喝的是哪家的茶叶,脚底下伏的是哪个品种的猛虎,都给说出来了。 等会儿,楚神医不是大夫吗?怎么还脚底下伏猛虎呢? 哎,这就是老传统了。 你看,那药王爷爷孙思邈的画像,是不是身边老跟着一只猛虎? 传说是药王爷爷路遇一只受难的老虎,为老虎救治之后,老虎知恩图报,充当药王爷的坐骑。 老虎都对抗不了的东西,药王爷爷却能对抗得了,这就是神威呀。 药王爷爷葫芦里藏火药,能发神火,烧鬼除邪,这也是古已有之的说法。 楚天舒原本没有把这些杂声放在心上,但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孙思邈的《丹经内伏硫磺法》,确实是现存最早的,有关火药配方的文献。 民间这些传说,说真也不真,说假也不算全假。 想想孙思邈的葫芦里藏火药,而自己老家那位李时珍,也是个拿着三七剑,追着邪教教主砍的狠人。 学医的不务正业的,属实有点多。 哦,孙凤安的爹,那位孙老太爷,年少时也是个学医的。 说小孙,小孙就到了。 孙凤安走进来,看了一下演武场上正在认真练功的病人们。 “京城那边,已通电全国,说起要约汉府与江东合谈的事情。” 孙凤安说道,“各地都在报道这些事,江东也闹得满城风雨。” “曹家手底下养的笔杆子是真多,电文本就冠冕堂皇,又被各种引用、解读。” “现在好像,汉府和江东不去和谈,就已经是千古罪人,是国家衰落,生民罹难的罪魁祸首。” 孙凤安颇有谋略,但脾气一直比较刚硬。 他刚才收江东那边的电报,知道老家那边,关于这些消息甚嚣尘上,面对如此颠倒黑白的事,语气里便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 “这事,我听霍明说过了。” 楚天舒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右边耳垂,说道,“但是洛阳城里聊这个的,着实太少。” “想听一下老百姓对这个的看法,也不容易呢。” 孙凤安皱眉道:“刘雪亚把这里弄得一团糟,你们把这里弄得这么好,简直是一贯地狱,一下天堂。” “况且还有徐老虎攻城的奇闻可谈,洛阳的百姓,当然不关心那种事。” 楚天舒偏过头去看他,笑而不语。 孙凤安对视几秒,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也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微笑。 “对啊,谁真正得了好处,谁心里知道。” 孙凤安说道,“假如我们真让治下的百姓生活变好,那这种舆论的声音再大,也不过是一时的风烟。” “可是国外……” 楚天舒冷淡道:“国外又如何呢?” 前清末年到民国初年,很多舆论上的事情,最大的麻烦,就是牵不牵扯到国外的看法。 不少国家都很积极的想要干涉神州的局势,舆论一旦大起来,就正好给了他们借口。 袁大总统当年,也有很多事情不得不看重外面的风声。 孙凤安仔细想着,却发现世界局势风云万变,现在的形势,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汉府慑高原、震交趾、修公路、建机场,兵力四通八达,威风日盛。 把试图以交趾和天竺等地为踏板,涉入神州的势力,都给驱退。 曹家攻占辽东,曹伯昆又差点被炸死之后,也将东瀛人驱出辽东。 曹锐在齐鲁之地,虽是横征暴敛,手段层出不穷的供给军费,但也军容强盛,把半岛之间的东瀛驻军驱走。 江东…… 嗯,好像以这方面来看的话,反而就是江东的建树最少。 那也没办法,这几年,也没谁准备从江东的地盘上登陆啊。 倒是东瀛人被曹家打疼了之后,经常派信使,想要与江东联盟。 孙凤安原本是想要直接拒绝的,只是他弟弟,给他出了一些点子。 先不正面谈联不联手的事情,问起东瀛人给这边注资,乃至大家在航线上合作,出海做生意的事。 反正这么一来,江东这两年没少赚。 孙凤安轻咳两声,决定这件事情,之后,还是要好好问问汉府的意见。 跟东瀛那边,该撕破脸就赶快撕破脸为好,不能留下一个把柄被曹家拿捏。 这么一想,难怪曹家搞出的这个舆论,让江东有点人心浮动的意思。 楚天舒看孙凤安陷入深思,也没急于围绕刚才的话题再说什么,先拿起了自己身前的面具。 “孙老兄,你承诺的名剑名刀,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孙凤安回神道:“也就这两天吧,我弟本身就爱名剑名刀,先把他那一批送过来,之后再弄别的,但我说真的,那些东西基本都被岁月蚀坏,品质并不怎么样。” 楚天舒点点头。 他是一点都不急。 此回进入这个世界,蔡山君那边,经常说要过来见面,结果到今天都还没见上面呢。 孙凤安倒显见得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答应的事,应该做得会挺快的。 “楚大夫!” 霍明人还没到,声音传了过来,满含惊喜,“总部的人,终于都到了,还不只是之前提到的人。” 楚天舒早有所料,笑道:“蔡将军到了?” “不,不止。” 霍明说道,“除了都督,刘元帅也到了,他们两个居然一起赶到洛阳来,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政事堂那群人的。” (本章完) 第261章 英雄安在 第261章 英雄安在 “哈哈,小霍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跟山君是名贵又脆弱的瓷器,需要一直被人小心的看护着。” 刘焰旗谈笑之间,走进了这片演武场,黑发蓬松低垂,一身军服,腰间悬挂长剑。 他气质并不算多么威严,但身姿挺拔,走起来的时候,又自在惬意,没有需要刻意端着的感觉,就透出一种开拓自信的英武之气。 楚天舒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招呼。 就见刘焰旗眼前一亮,两个大步闯了过来,握住楚天舒右手,浑身透着一种高兴。 “你就是楚大夫吧,早就听山君说起过。” “最近你又做了好大事情,搞得我们总部那里,头一次有被捷报砸昏头的感觉。” “哈,兵马都没怎么动,就天天都是捷报,不知道的还以为苍天开了眼,知道的才发现,是一位惊为天人的同袍!” 刘焰旗口中半点不吝赞美之词。 楚天舒都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确实是干了不少事情,但被这么热情的夸赞,还是有点吵耳朵的。 咳,这些话可以写成信件、证书之流嘛,自己有空的时候慢慢浏览,比当着那些病人们被夸,就要自如得多。 刘焰旗目光一动,看出楚大夫神情中,居然有一点细微的不自然,不禁大奇。 对了,这位楚大夫,其实还很年轻啊! 刘焰旗把肚里一堆想说的话暂且咽下,把握紧的手又用力晃了两下,这才松开。 “哈哈,先不打扰你跟山君叙旧了,这位是孙大公子吧,我们也有过几面之缘,来来来,我们到这边聊聊。” 刘焰旗转头看着孙凤安,携手往一侧走去。 蔡山君也走了进来,蓝衬衫黑外套,皮带长裤,一身随意的装束,背后还斜背着一个黑布口袋。 楚天舒看那模样,猜测应该是古琴一类的事物。 比起额头上多了块疤的小霍。 蔡山君看起来,竟似乎比当初更年轻,不过当初他身中奇毒,神容憔悴显老,也是应当的。 “电文来往好多次,结果今天才见上。” 蔡山君把手上拎的一个油纸包递过去,“来,一点赔礼。” 楚天舒接过来,就嗅到一点淡淡的香气。 “益州的鲜饼。” 蔡山君说道,“今天吃的话,外酥内软,过了今天,应该就没那么好吃了。” 说话间,他脚下挪步,带着楚天舒,不知不觉走出演武场。 演武场旁边是一座园。 到了这里,没有自己救治过的那些病人看着,楚天舒也不客气,随手就拆开油纸包,拿了一块饼尝尝。 饼皮微黄,撒了一些芝麻,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馅却是玫红色的甜酱。 甜度刚好,带着香气弥漫在口腔中,但甜味有种不会浸到牙根的感觉,吃起来很舒适。 蔡山君笑道:“当初在乌家寨,对着刚认识的那些寨民,你也能大吃特吃,想不到现在,好像会有点在乎别人的视线了。” 楚天舒回忆了一下,他还真不记得,当初那帮人有没有盯着自己。 感觉反正是在办篝火晚会,那么热闹,自己偷偷多吃点,也没关系吧。 再说了,那时候他修炼暴食拳法,成天到晚,肚子有七成时间都是饿的,哪管得了那么多。 “主要因为,那些全是我的病人,我在他们面前一直是很可靠的高人形象。” 楚天舒说道,“当着他们的面吃独食,当然会有点放不开。” 蔡山君陪他走了几步,面露微笑:“你对没有恶意的事物,越来越有耐心了。” 当初的楚天舒,虽然也是善恶分明的样子,但蔡山君能够看出来,他在压制自己的暴脾气。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偶尔会露出那么凶恶烦躁的眼神。 现在的楚天舒,就轻松很多,都有余裕在乎一些细节了。 “我脾气越来越好,当然是有原因的。” 楚天舒咬了口饼,“那你的变化,又是什么原因呢?” 他仔细打量蔡山君。 “诸葛亮的原典,应该不会带来这么精纯的阴气吧?” 刚一见面,楚天舒就看出异样。 当初,蔡山君虽然精通音律,可本质上修炼的到底是兵家法术,念力有种炽烈如血火的气息。 而现在的蔡山君,已经刚柔并济,阴阳相辅,精神气质如惠风和畅。 但,他身上流转的那一点阴气,不像是他自身领悟的念力属性,而像是来自外物。 而且那阴气中,还隐约带着一点点神威。 “是洞神。” 蔡山君说出并不让人意外的答案,手指在面前做了一个拂动琴弦的手势。 铮!! 空气中并无琴弦,但却真的传出一声琴音。 蔡山君背后,浮现出一尊三米多高,极其美丽的身影。 影像通体银白,稍显透明,头戴荆棘冠,发丝披落,双目低垂,两手捧握在胸前,身上长裙色泽如水银,却轻盈飘扬。 她的手腕、脚踝上,有很多饰品,都是乌家寨族人的饰品风格。 但她的脖子上、腰带上,挂着很多拇指大小的人脸,有男有女,或坚毅,或痛苦,或平静。 楚天舒皱眉看了一会儿,嘴巴重新咀嚼起来。 奇怪,这东西看起来不像鬼神,甚至不像邪灵。 那些人脸,纵然有露出痛苦神情的一面,也不像是遭受了这尊影像的折磨。 倒好像是这尊影像,本身无法做出鲜明独立的表情,借助那些人脸饰品,才表达了出来。 银白影像本身,透着一种悠长的哀伤。 “乌家寨不远处的那座洞窟里面,原本有一尊强大的鬼神,但在历史中不断的衰弱。” “被那尊鬼神纠缠着的乌家寨一族,世世代代,送出最优秀的蛊女和勇士,去抵消那尊鬼神的躁动。” 蔡山君回头看着背后的影像,说起一段秘辛。 “在那尊鬼神终于被磨灭之后,曾经牺牲的魂灵,却融会成了一尊全新的存在。” “那才是我们所知道的洞神娘娘。” 蔡山君叹息道,“衪不愿意伤害乌家寨,却也不愿意回到乌家寨。” 那些牺牲的人都是英雄。 但是谁也不能去苛求他们,让他们丧生时,心中没有半点遗憾,怨怼。 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他们留恋,但更让他们伤心的地方,这也是人性所在。 或许,这也是他们没有堕落成邪灵的原因之一。 “在龙脉逐渐回归的这些年头里,那洞中传出的一些异样,只是因为,祂想离开。” 因此,当年洞神娘娘才会选中作为外人的蔡山君。 “可是,我当年还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没有带走彩云笛。” 蔡山君说道,“一年多以前,我回到鲲明之后,准备依约,把彩云笛送还乌家寨。” “可是那笛子中途不翼而飞,三次主动回到我身边,才让我知道了这些事情。” 楚天舒有点疑惑:“那笛子呢?”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眼前这尊影像,分明是寄宿在蔡山君背后的古琴之内。 而且,这影像很衰弱。 感觉跟自己三七神剑的兵魂,已经成了同类。 “巴蜀之战中,鬼王接收到军阀的祭祀,出手大肆戕害人类,洞神挺身而出,抗住了鬼王。” 蔡山君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心中仍有一种翻腾的战意,一种惨烈的情绪。 古之鬼神,大多隐去鬼名,以神称之。 而青城那尊鬼王,是直接以“鬼王”之号,著称于世,其凶残顽固,可想而知。 那一战,他们损失了许多个久年相伴的战友。 益州讲武堂的校长李根源,也是当时的益州第一高手,惨遭重创,几乎废了修为。 战到最后,彩云笛被摧毁,洞神的存世根基险些被磨灭。 曾经一寨之中世代的英雄,再次成为了英雄,可他们的力量,却不可挽回的逝去了。 蔡山君和刘焰旗,先后在那一战中,获得原典加持。 浴血之下,他们终于辅助洞神,将鬼王显灵的古老神像击溃。 事后,蔡山君寻到了诸葛古琴,让洞神寄居在诸葛琴中,才得以保住一点元气。 “老刘被鬼王的酒杯碎片打伤右边眉骨,险些弄瞎了右眼。” 蔡山君说道,“他现在落下一个毛病,只要鬼王那边有恢复神力的倾向,他右眼就疼的厉害。” “之前我们就猜,鬼王恢复这件事情,可能跟京城有关,收到你们传过去的消息后,彻底肯定了。” 蔡山君再度拂动空气,琴声一响,银白色的影像消失不见。 这个出了名的儒将,眼中的怒色简直掩饰不住,声音低沉。 “三神并立!” “我看曹家是疯了,贪心已经彻底蒙蔽他们的心智,竟然想用增加鬼神数量的方式,来钳制鬼神。” 蔡山君咬牙道,“如果只有五猖,代表兵祸夭亡、偏财害命,他们要抗衡鬼神的影响,只要去努力克制自己胡乱兴兵、屠杀劫掠的心情即可。” “还算是有一个明确的抗争方向。” “可是,同时亲近三尊鬼神,天长日久,多种不同的神意倾向,一起笼罩在人身上。” “就算再想要摆脱鬼神影响,都不知道自己该向哪个方向调节。” “力图反制,也只会滑向另一个鬼神囊中,如此下去,必然流毒八方,遗祸无穷。” 楚天舒对此也有所预料。 他毕竟在老家,也看过很多有关鬼神的资料。 曹家的人以为三神并立,三神之间就会一直互相牵制,不过是痴人说梦。 有人类在它们身边,老是想要借用它们的力量,那它们的影响力终究会一起朝着人类宣泄过来。 楚天舒已经把鲜饼吃完,把手上的油纸迭起,拿出刚才顺手挂在腰间的面具。 “我有一个想法。” (本章完) 第262章 遍地英雄皆在 第262章 遍地英雄皆在 “你要让洞神成为傩神?” 蔡山君听了楚天舒简短的几句话,就大致理清了对方的想法。 楚天舒点头道:“鬼王和交梨,都能够夺走五猖部分的力量。” “我之前就在想,能不能把傩神的力量也从五猖神中分割出来,但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方针。” 他神色振奋,“有洞神在,正好补上了最关键的一环。” 楚天舒右手抓着面具,左手在三七神剑的剑柄上抚过,把五猖兵马副印也取了出来。 “让洞神把这两个全吞了,难道还抢不了五猖的力量吗?” 蔡山君无奈道:“不行的。” “首先洞神并非鬼神,而近似英魂,其次,鬼王能吞噬五猖兵马印,是因为它本身,也带有一定的兵祸特质。” “而以前洞窟中那尊鬼神,似乎象征山林百兽对人的恶意。” “如今的洞神,则是与那洞中鬼神相对抗的一种精神,跟兵祸的特质,完全不沾边。” 楚天舒不以为意。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来来来,快把洞神叫出来,把这两个东西吃了试试看。” 蔡山君拗不过他,就把洞神再度唤出。 楚天舒双掌运起内功,凌空一送。 面具和金色灵体性质的法印,都飘向洞神面前。 洞神捧在胸前的双手松开,双手的形态优美,尺寸却很大,只用指尖,就挑住了两件东西。 祂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先试着把那法印凑进了唇边。 但好几秒钟过去了,那法印摇晃了数次,终究没有被祂吸引到体内。 “你瞧吧。” 蔡山君看向楚天舒,“我说了,祂炼化不了的。” 楚天舒有点遗憾,把两件东西收了回来。 “那看来,只能用我原本的构想了。” 他原本准备,给自己的兵魂喂上足够多的鲜血,去吞噬五猖兵马副印。 然后再把傩神面具里面的元气,用南华真解提炼出来,灌注到三七神剑之中。 南华元气无法与复杂的人体融合,但是跟兵器融合的话,难度要低得多。 问题是,把傩神面具的元气提炼,融入剑身之后。 这中间会不会有“变质”的情况? 会不会失去原有的兵马印、傩神面具那种与五猖神力之间的感应? 如果能维持感应的话,那楚天舒就可以通过对兵魂的驾驭,让兵魂去窃取五猖神力! 楚天舒自己直接想利用五猖教的法术,借走五猖神力。 多半会引起五猖神的警觉,不但不肯借给他,说不定还会趁机对他发动攻击。 即使肯借,也绝对会给他设立更多苛刻的条件,要他完成之后,才有等量神力反馈。 只有利用兵魂这种特殊存在,作为中转,才有瞒天过海的可能。 “三七啊,三七,你可得给我争点气。” 楚天舒把五猖兵马副印,再度存入剑柄,又将面具挂在长剑旁边,轻抚剑柄。 随着楚天舒的功力越发强盛,三七神剑本身材质,能够带给他的帮助,已经不大了。 也就是兵魂作用还比较多。 单说剑体材质的话,楚天舒最近几回运剑的时候,还得用自己的内力再度加固剑身,才敢放心的使用。 但如果这次的事情能成,不但能削弱五猖神。 三七神剑,也可以从材质到兵魂,都受到大补。 如果不行,那就只能靠江东的那些名刀名剑,对症下药,给三七神剑稍微补一补了。 按照楚天舒现在对南华原典的理解,存世久远的名刀名剑,能够提炼出来的元气,比起正常钢铁,大有不同。 直接从钢铁里提炼的元气,灌注给三七神剑,很快就会遇到上限。 而从名刀名剑中提炼出来的,会更容易被三七神剑自身消化,增厚潜力。 蔡山君见他有备案,也就不再关注面具的事情,笑道:“虽然洞神在这面具上帮不了忙,但是关于窃取原典的事,衪却可以一试。” 窃取原典的时候,鬼神最大的作用,就是筛选人世和龙脉之间的联系,这一点洞神也可以做到。 目前洛阳存在的原典相关之物。 已经有关林,于吉的尸骨,徐老虎的尸体…… 关羽、于吉、吕布的原典。 这三样如果能够窃取出来,汉府方面的阵容,明显会更为强盛。 楚天舒面露思忖,却道:“汉府已经找出三个合适的继承者了?” “如果不合适的话,得到这三种原典,也很难发挥出足够的力量。” 别的倒还好说。 但如果要找一个契合吕布的人,让这人得到了原典,那对汉府而言,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从徐老虎身上就能看出来,吕布的原典,对继承者的侵蚀,要比司马懿的原典强烈的多。 可能后者还是潜移默化,到最后才显示出大势难挽的局面。 而前者,那几乎是直接冲击继承者的神智。 “吕布我们找不出来,但我们骁勇的战士有很多,关羽我们同样找不出来,但我们忠诚自信的战士,也有很多。” 蔡山君看着园中盛开的这些树。 风吹动时,影婆娑,青石小路上,投照着柔软飘逸的影子。 树上枝叶,簌簌有声,香飘盈满院。 “百齐放,各有千秋,目前只有三个无主原典可以继承。” “但谁说,我们就只能找三个继承者?” 蔡山君微笑着说,“从我们派人找司马懿原典的继承者开始,李校长一直在研究的方法,就是分割原典。” 让那些融合未深,乃至根本无主的原典力量分割开来,由更多的人来继承。 让原典的好处,有更多的人能够触摸到。 而原典所带来的那种龙脉趋势,那些负面的缺陷,也有更多的人来一起担当。 吕布的独夫武力,轻狡反复,或许能让一个本就自傲的人,变得更加傲慢自私,喜怒无常。 但如果是十个身经百战,如钢铁般从血火中淬炼出来的淳朴战士,这十颗心,难道警惕不了吕布的一颗心吗? 要是十个不够,那二十个呢? 即使每一个人,限于资质,都只能发挥出吕布二十分之一的力量。 那么,当他们一起得到被分割的原典时,也相当于在第一天,就让吕布原典的全部力量,都被运用起来了。 因为分散了,反而高效了。 “水池庞大而水管纤细,大的水管不好找,那就增加水管的数量。” 楚天舒一下就明白过来。 “呵,这些想要固化众生命运的原典,在你们眼里,却只是一个个水池啊。” 蔡山君面露微笑:“战略上当然还是要重视的,但在战术上……” “容我蔡寅狂妄,便藐视一回古人,又何妨?” 楚天舒朗然笑道:“好气势,看来,你们一定是要去参与这次和谈了,还必定正大光明,坦然而去。” “他们在造势定地点,那就你们来定时间。” “记得,至少给我留出七天,七天之后,不论我以剑噬印吞面具,这事是成是败,我随时都可以与你们同行……” 他语音微缓,也骄狂一回。 “好让那京中鬼神,见识见识我楚天舒!” (本章完) 第263章 诚意有灵 第263章 诚意有灵 这天上午,黄云暖霞,天光明亮而不刺目。 京城里,车水马龙,人声喧嚷,成千上万缕炊烟袅袅,直上长空。 城外青山绿树,格外养眼。 就在这城内外交界之处,黑色的轿车停住,车门打开。 曹伯昆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个在袁氏倒台后,九州大地上一度堪称权势最盛之人,却只是穿了身黑底银线的绸缎褂子,踩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他看着就像是个小有家资的富豪老爷,头发胡须,都显得浓黑油亮,眼窝略深,颧骨高,整个脸型略瘦,但两颊带肉,气色红润。 要说比较引人注目的地方,大概只有他握在手上的一把连鞘长剑。 金漆描龙画凤的黑木剑鞘,白玉护手装具,红线缠绕的剑柄。 因为他身材不高,这把四尺多长的剑配在身边,尤其醒目。 城门处把守的卫兵本来就被提点过,这几天特别小心的观望往来人群。 一看到这把剑,哪怕还没认出曹伯昆的脸,他们也已经知道来人身份。 当下有人手忙脚乱的迎接过来,也有人赶紧到城门楼上安装的电话旁边,打电话通知曹英。 曹伯昆在众人簇拥之下,往城里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曹英率人策马而来。 满街百姓回避,没有人敢高声言语。 “大哥!” 曹英翻身下马,拥抱曹伯昆,哈哈大笑,“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不搞个确切的时辰,也好让我们提前安排迎接。” 曹伯昆本就谨慎,当初遇刺之后更加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确切行程。 曹英也只是知道他这几天可能会回来,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 “我就是怕你弄得太张扬了,当今国事多艰,我们要以节俭为主。” 曹伯昆拍了拍自己老弟的肩膀,语重心长。 “那些迎来送往的铺张排场,能省则省,我们要自己以身作则,才可以上行下效。” “这一年多我在辽东,让人给我写了一套起居注,里面简略记录了我每日的生活。” “三餐不过都是五菜一汤,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出门能步行则步行,不得已才坐车,很少骑马。” “马也是生灵,要懂得体恤,做给天下的百姓看看。” 曹英敛了笑容,连连点头。 郭保之笑道:“天底下英雄豪杰行事,总是不为人知,这才被那些欺世盗名之徒攻诘。” “曹公如此廉明,我看这套起居注,也应该立刻摘要登报。” 曹伯昆抚须道:“郭将军果然是个可造之才,是个大才呀。” 曹英这才醒悟大哥刚才那些话的用意。 “大哥,那这个起居注在哪里?我立刻派人去办。” “不要急。” 曹伯昆扫他一眼,说道,“发布出去的时候,就不要用起居注这套名号了,现在的人都还是比较敏感的,先用日记之称吧。” 几个人说话之间,脚步都没有停。 曹伯昆要步行,后面的士兵赶紧把那些马赶到街边,好让出路来。 大群的人拥着他们向前走。 曹伯昆道:“我听说,汉府那边已经同意了和谈的事情,甚至愿意赶到京城来?” “对,他们甚至说,这次的代表团主要只有四个人,其余就是少量保卫人员。” 曹英冷哼道,“我看他们是故作大方,不一定真的敢来。” 曹伯昆只瞥他一眼。 “把你脸上的杀气收一收,成大事的人,事情要放在心里,不要放在脸上。” 曹伯昆说道,“莹儿的死,我也非常心痛,少磷这个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除了性子稍微暴躁一点,什么毛病都没有,他惨死在洛阳,我同样悲伤。” “但是这个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我们既然是邀人家来和谈,就要摆出一点诚意。” 曹英急切道:“大哥,难道我们跟汉府之间,还能化敌为友吗?” 他这一急,周围所有士兵身上的枪械、皮带头等金属物件,忽然一阵乱抖。 斜对面有一家博古斋里收藏的古董,更是铮铮作响。 几口小鼎震荡之间,把表面做旧的铜锈都给震落。 名刀古剑更是在铿锵之中,震裂了剑鞘。 曹伯昆手上的剑,也发出一声轻吟。 曹英看到大哥的剑被自己惊动,心头一怕,周边随即安静下来。 “这就是交梨祖师的神力么,果然有些门道……” 曹伯昆依然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没有介怀,口中言语。 “前清时候,朝廷疲弱,辽东那边,动不动有暴民犯上作乱,我那个时候,就是率兵镇压暴民有功,这才加官进爵,真正摸到了官场中心的圈子。” “当年我在那里杀人,常常将尸体扔到雪窝子里,山沟子里,来年化冻,山沟的水都被尸体堵住。” “那个场景,连我看了也觉得不忍,可是现在辽东的老百姓,不是在我治下服服贴贴,尽心做事吗?” 曹伯昆口气温和,还回忆起往昔来了。 “后来又有乱党造反,我奉当时袁大人之命,统领兵马到娘子关等地方上,以铁腕手段镇压乱党。” “可是你看,第二年袁大人就跟乱党握了手了。” “闹到今天,我们麾下也有很多人,当年都是可以算乱党的嘛。” 曹英兀自不平:“那时候我们是赢家,可没吃过这么大亏呀。” “你那时候在军中地位不高,所以不知道罢了,我们吃过的亏可不算少,只是我们有手段,都给趟过去了。” 曹伯昆的脚步不急不徐,语气却沉重起来。 “汉府已经在陕地扎下了根基,又掌控了豫西,一旦被他们进驻豫东,立刻可以跟江东互为策应。” “到时江东进攻两淮之地,汉府只要配合稍微默契,这淮海之间,就会成为一个巨大战场。” “那时我们在齐鲁的基业,全失屏障,指不定就要被他们打崩,这中间会有多少损失,你算计过吗?” 曹伯昆冷声道,“所以一定要使手段,让他们缓一缓。” “豫州的变化远超预料,这才让我们失了先机,但只要再给我们一些时间调整好各方部署,那就说不清是谁吃亏了。” “所以这回他们敢来,我们就敢聊。” “聊得越久越好。” 曹英想来想去,也想压下这口气来。 这么多年都是听大哥的,再听一回难道还能有错吗? 可是,缓兵之计缓多了,真不会把自己搭上去吗? 当年,交梨祖师以梨园之神的身份,争夺五猖神对于戏班行当的影响力。 那时候供奉交梨祖师的派门,就是下手不够狠,不够死忠,光想着拖延,觉得五猖靶子太大,迟早被各方攻击。 可结果呢,交梨祖师先被五猖吞并了,压制这么多年。 即使是现在分割开来,也没有报仇的机会。 曹英想到这个,心中便是大怒。 要是曹家也因为这缓了一缓而被吞了,他都不敢去想! 曹英平时是个一怒而面色发青的人,初得神力时,发青更是明显。 最近他却是越怒而越面色不变。 曹伯昆看他沉静下来,也就没再多言。 众人已经快要走到大总统府。 这座府邸周边,家家都关门闭户,鸦雀无声。 “嗯?!” 曹伯昆脚步一缓,扫视四方。 平常百姓见了他们,屏息静气,也是应有之义,免得冒犯了贵人。 可是住在这座府邸周围的都是富贵人家。 有军政的要员,有文坛上举足轻重,特意养着的名人,也有曹家搜罗来的高手、法师、神医、洋医之流。 这些人跟平头百姓,自然是云泥之别。 曹伯昆往日住在这里的时候,出门走动,只要不是急事,也乐得附近的人出来向他问安。 这正是民心所向,颇合他的心意。 可是今天怎么会这么冷清? “七弟,我让你办事的时候对这些人要收敛一点,你是不是又搅扰到他们了?” “没有啊。” 曹英也觉得奇怪,索性走到一户门前,拍了拍门。 嘿,这家门房竟然如此懈怠,被他连拍三四回大门,都无人回应。 等里面终于有人扯开门栓,曹英抬脚就踹了过去。 “惫懒的狗东西!” 那人被踹的倒翻进院里,撞上影壁,痛呼了两声,就在地上打滚,声音也闷下来。 曹伯昆疑心他把人给踹死了,但目光一瞥,以他的眼力就看出来,这人顶多断两根肋骨,并没有伤到内脏。 这就怪了。 断骨之痛,岂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这人断了肋骨之后,竟然闷声闷气,不再呼喊。 曹伯昆直接转过影壁,走进院里。 堂屋里坐着一个卷发银白的洋人老头,身上却穿着一身长衫,手里把玩着鼻烟壶,瘫软在座椅上。 “亨利爵士,好久不见。” 曹伯昆扫了一眼,笑道,“怎么今日这么没有精神?” 洋人老头应了一声,却没爬起来,反而先擦了擦老泪。 “是曹公啊,我有失远迎了,唉,我本来就是远道而来,远游在外的人。” “只要我还在这片大地上,不管在哪里见到贵客,都该算是远迎了吧。” 曹伯昆疑道:“爵士,莫非是思乡了?” “思乡?也没有,我老家也没什么好的。” 这洋人老头是个狂热的古玩爱好者,常常一箱一箱的收集神州的古物。 虽然住在京城,但他甚至经常会往京外那些山沟沟里跑,是个很有精力的家伙。 怎么现在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说话每个字都慢半拍? 郭保之连忙说道:“这些人之前听说,我们多奉了交梨、鬼王两尊大神,都去瞻仰神颜,应该是心神还沉浸其中,没有恢复过来吧。” 曹伯昆不动声色。 “原来如此。” 曹伯昆回望众人,忽道,“元宰真人呢,他执掌五猖法教的时候,虽然京城达官显贵,家家户户皆拜五猖,也没有听说出什么大纰漏。” 拜五猖虽然会多出杀戮、偏财的欲望。 但久居京城这些人,谁还没有点渠道发泄呢,并不奇怪。 况且,五猖神当时的眼界高,若非修行之人,或者练武入了门的拳师,旁人随便拜它,它也不会有丝毫回应。 如今三神并立,该是更加如臂使指,怎么反而好像有点坏事。 曹英说道:“元宰旧伤难愈,正在专心养伤。” “你是不是没有把宝库中的珍药,尽情供给元宰真人?” 曹伯昆不悦道,“也罢,我之后亲自去见他一趟吧,一定要在和谈之前,让他把伤彻底养好,不要寒了老臣的心。” 郭保之感受到了曹伯昆的提防,但仍然只是微笑。 他倒有点想挑动曹伯昆的心智,但此人气势极重,只怕曹操的原典之力,早就被他设法掌控自如了。 也不好急在一时。 等吧,和谈之时,指不定便有渔翁得利的时机。 曹伯昆回京当天,报纸上就开始大肆刊登他的日记精选。 提倡国民庄敬自强,勤俭用功,必有福报可享。 若能和谈成功,汉府与江东熄了野心,天下一夕间,便能海晏河清,黎民安居乐业。 报纸所到之处,各地似乎都议论纷纷。 相比之下,京城反倒是平淡得有些奇怪。 这里当然还是繁华的。 酒楼戏园,到处都还有人光顾,街道上有走不尽的车夫,跑不尽的报童。 可是很多最阔绰的老爷太太,好像总没有以前那么活跃。 寥寥几日,更屡次出现市井间一怒凶杀之事,消息流传开来,让人们神情更多了紧绷。 曹伯昆回京后的第十天。 楚天舒出现在京城之外。 他背后郊野上,是长长的车队,身边则是一个大半人高的木匣,周边风拂草动。 人还没进城,他好像已经能感受到城中的氛围。 孙凤安从车窗探出头:“怎么突然下车了?” “体会一下这里的风。” 楚天舒眺望城中,伸手摊开在风中,像是抓了一把风尾巴,在面前细看,忽然笑了。 “我曾经见过一座小小的城市里,风水气场之繁多,乱得令人发指。” “但那些气场,还只是死的。” “而眼前这座城……真让我有点好奇,要是我们拖个半年,他们会不会自己先争杀起来?” 蔡山君也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曹伯昆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终究会将锋刃导向我们。” 蔡山君带着他的古琴,“况且,就算等见京中流血飘橹,也只怕九成九,是来自不该流这份血的人。” 楚天舒一笑,拍了拍身边的红檀色木匣。 此匣中,现有白虹、紫电、辟邪、流星、青冥、百里,六柄在江东之地流传的名世长剑。 还有三把刀。 建安之时,曹丕命人造百辟宝刀三柄,其一长四尺三寸六分,重三斤六两,文似灵龟,名曰灵宝。 其二采似丹霞,名曰含章,长四尺三寸三分,重三斤十两。 其三锋似明霜,刀身剑铗,名曰素质,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九两。 但这三刀六剑,都是无智无情之辈。 而这匣中的主体,是一把有灵的医者之剑。 “说得对,我的三七现在可是很挑嘴的,随我,也不乐意嗅到那种黑白不分的浓腥气味。” “这就进城吧!” (本章完) 第264章 言语烦神,梨花一白 第264章 言语烦神,梨一白 楚天舒他们进城之后,很快遇到前来迎接的人员。 领头的一个自称刘书林,是总统府的国策顾问,领了中将军衔,其余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各有头衔的人物。 这帮人的车辆在前面引路,拐过几条街,就到了京城方面安排给和谈代表团的落脚处。 此处是一座欧式庄园。 金漆镂空大铁门上的雕塑图案,都是一些长翅膀的小孩子,俯首蹲伏的狮鹫之流。 进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方砖路面,两侧绿草如茵。 道路尽头是一个喷泉广场,周围几块圃,几栋尖顶洋楼,各层的窗户用的都是茶红色的玻璃,窗帘半遮半掩。 圃中还只有几株高大的桂树,下午太阳最热的时候,树荫正好遮到门前。 那座最主要的楼体,虽然高度只有三层半的样子,却极尽奢华之能事,墙体外观上各种雕塑。 光说第一层,看起来就在宽阔的客厅之外,还能横向分割出十几个房间。 众人陆续下车之后,在广场上观望两眼。 孙凤安鼻头轻动,哼笑了一声:“好阔气的房子,眼前所见,还只是这庄园的一角吧。” 楚天舒也嗅到了很多种香,飘来已然极淡,但在嗅觉敏锐的人感官中,仍然很有层次感。 “这庄园北面有一座矮坡,上面种了很多草。” 刘书林的目光似乎格外注意楚天舒,笑着说道,“此处也并不完全是欧式的庄园。” “从这里往西,穿过那片树林之后,就能看见假山流水,枯沙白石,再过不远,便是一座人工小湖。” “湖上廊桥回环,湖中凉亭悠然,所用建材是各类香木,有驱虫避蚊之效,是个消暑的好所在。” 东半边是西洋风格,西半边反而是传统风格。 蔡山君微笑道:“当年我在京城暂住,也来过这里几趟,那时,这里还是袁家公子的住处之一。” “正是。” 刘书林说道,“袁家公子手头拮据,移居津门,在京城的许多产业都低价抛售了。” “像这座庄园,是他家求到曹公帮忙接手的,曹公看这庄园华贵,自己不愿久住,正好划为公用。” 说话间,刘书林邀请众人前往主楼客厅。 这客厅里擦拭得一尘不染,装修富丽堂皇。 天板上的水晶吊灯,即使没有发亮,也感觉熠熠生辉。 众人的脚步声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居然在客厅里产生了回音。 十多米长的桌面上,中心位置摆满了各式鲜,外围则是琳琅满目的饮品糕点,坚果水果。 客厅两边有成套的硬木桌椅,也有真皮沙发,侍者们早就站在各个边角处。 刘书林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请稍作休息,暂且有我陪同,曹公很快就来与诸位会面,具体和谈的事情,一步步进行。” 楚天舒自从进城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只是饶有兴趣的左看右看,右掌握着把手,横提着那个大木匣子。 众人竟然随意落座,他就走到一处沙发坐下,木匣立在身边。 桌上的橘子颇为可人,也不知道这时代,这天气,怎么就已经熟得刚好了。 楚天舒就拿了一个,慢慢剥起来。 一个橘子,一杯冰镇的酸梅汤,吃完他就往后一靠,形如假寐,只有右手搭在木匣之上,指尖轻敲。 四面八方,各种低声议论交谈的声音,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 如刘书林等人,几次似乎想来与他搭话,见他这副样子,也就只好做罢。 不知不觉,就是三个多小时过去。 外面,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快要滑到西山顶上。 庄园外又传来了轻微的汽车刹停声。 曹伯昆两手空空,迈步走了进来,笑容满面,身后跟的人有西装革履,也有军装笔挺。 那把他很少离身的长剑,此时就被身后一个军装汉子佩在腰间,显得并不那么突兀。 “蔡兄,刘兄,暌违已久,令我甚是想念啊!” 曹伯昆跟刘焰旗、蔡山君握手,又跟孙凤安打招呼。 “凤安,我们也很久没有见过了,你是越来越有英武气象,孙老哥泉下有知,晓得他孩子已长成这个样子,一定万分欣慰。” 孙凤安闷声笑了一下:“我父若是有知,曹叔对我们兄弟两个的照顾,他也一定看在眼里。” “哈哈,我份所当为,不敢邀功的。” 曹伯昆寒暄了几句,就走向楚天舒。 “诸位大多算是故人了,只有这位楚先生,还是头一次见面。” 楚天舒起身与他握手,注意到旁边有个视线盯着自己。 “这位就是曹英曹大帅吧。” 楚天舒看着曹英,露齿一笑,“幸会,幸会。” 曹英盯着他,干笑两声,并不答话。 刘焰旗在旁微笑,忽然右眼皮跳了跳,也看向人群中的郭保之。 曹伯昆这时刚好抬手,似乎让周围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被那只手臂干扰了一下。 “我看这房子里面,人一多,终归是有些气闷!” 曹伯昆抬手一指窗外的阳光。 “不如我们到这园子西边去,享受一下湖上风光,正好还能观赏晚霞。” 蔡山君欣然道:“好啊。” 那座小湖,边长不过百步的样子。 可湖上其实不止一座凉亭,而是三座凉亭,呈品字型分布。 一座凉亭,位于正西,另外两座,如同正西那座凉亭的双翼。 每一座凉亭规模都不小,红柱碧瓦,重檐翘角。 亭子的上半部分,从外面看,就像是一座小塔,下半部分的飞檐陡峭,挂着大红灯笼。 太阳还没有下山,灯笼却已经都被点亮了,在阳光下并不起眼,也只有少数人能够分辨出来。 廊桥狭长,从四面八方通向这些凉亭。 众人分了几路行走,彼此声音略微抬高一些,聊得倒也好像很是尽兴。 等到真入座在正西那个凉亭之中,话题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和谈的正题。 楚天舒他们四人,占据着凉亭的东南两侧。 曹家兄弟,郭保之,刘书林,分布在西北两侧。 其余人等都在另外两座凉亭中入座,或在凉亭之间的空地上走动,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帮人,有人腰间佩着剑,有人手上抱着琴。 只有楚天舒那个匣子,还是他自己拎着,不用别人帮忙。 “……蔡兄是想今天就交换一下彼此意见,等到正式和谈,才好展开了说。” 曹伯昆在路上,已经婉拒了几次,这时终于沉吟道,“也罢,我就摆明我的态度。” “先说豫州吧。” 曹伯昆一指刘书林,“诸位可认得他吗?” 楚天舒轻笑道:“这位是镇嵩军大帅刘雪亚的嫡亲兄弟吧。” 面对杀兄仇人,刘书林谈笑自若:“原来楚先生也知道我,那是我的荣幸。” 刘雪亚早就在土匪之间厮混,而刘书林,曾经上过北洋速成武备学堂。 在听说刘雪亚混出名堂后,刘书林前去投靠,也当过一阵镇嵩军的高级将领。 后来为了向京城示好,刘书林亲自到京城送礼,结果就被曹伯昆招揽,给了个国策顾问的名头。 “豫州古称中原,实在是个好地方,这里一旦治理好了,我们的国力又要增厚不少。” 曹伯昆说道,“以前豫州东西,被不同军人占据,意见不能统一,很是遗憾,现在豫西已经在楚先生掌控之中,豫东我们也可以帮忙努把力。” “豫州统一之后,交给刘书林,相信不出三年,必然大治。” 楚天舒就只笑笑,不说话。 “刘书林在豫州,毕竟有治政的基础,又比他的哥哥更有远见,更善谋略。” 曹伯昆继续说道,“当然,也不能罔顾楚先生的功绩,愿请楚先生为上将军,有巡查九州之权柄,督促吏治,一匡风气。” “就如那包青天一类,将来千古流芳啊。” 楚天舒与曹伯昆对峙,发现对面这人,表情神态没有半点破绽,好像真是很有诚意。 就连周围凉亭间走动的那些人,有好些个,也面露异色,不管是哪一方,好像都觉得这个条件极其丰厚。 拥有张绣原典的张义,拼死拼活混了那么久,也不过就是想混一个少将军衔。 而曹伯昆许诺的,是巡查九州的上将军! 他弟曹英,也不过就是这个档次。 听起来果然是威风极了,比包拯那些头衔,还要强得多。 但楚天舒神态平静,根本不为所动。 因为这个事情细一想,就是狗屁不通。 以楚天舒的实力,就算没有这个头衔,照样可以在九州大地上到处走动。 再拿刘雪亚举例,难道他有了这个头衔,想杀刘雪亚,刘雪亚就会愿意引颈就戮吗? 所以多出这个头衔,对大势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反倒可能多出乱七八糟的,被人钻空子的话题。 曹伯昆看楚天舒一点也不为所动,心中微凛。 看这人如此年轻,怎么面对这么大的名头,都毫不在乎? 曹伯昆自诩,自己就算年轻几岁,遇到这种事,都忍不住要心动。 “当然,这只是意见。” 曹伯昆转向孙凤安,“另外江东方面,凤安,你弟弟是个管理经济的奇才呀。” “我四弟曹锐,在齐鲁之地跟各国洋人做生意,有时候也有孤掌难鸣之感。” “请你弟弟到齐鲁当地做一位副都督,如此互通有无,才算是真正为国谋利,能够发挥出齐鲁、江东的所有潜力,如何?” 孙凤安心中微动。 钱啊,老弟确实很能弄钱,有钱也确实能办很多事情。 但是……孙凤安目光触及旁边的楚天舒。 想起曹家弄出那些舆论攻势,汉府坦然应对,江东却显然有些人心浮躁。 老弟做那些生意的时候,说是牢牢把握住了底线,但究竟有没有给外人便利,似乎从现实上,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孙凤安嘴上欲言又止,最终也只笑笑,不回应。 曹伯昆眉头微蹙,心中暗觉有些失算。 相比起给楚天舒的虚名,他给江东的条件,可是真做好了让利的准备。 至于江东自己,将来会不会因此动摇根基,那已经是将来的事了。 孙凤安刚强自负,又得了孙策原典,只会加强这一方面性格的缺陷,即使看透隐患,多半也会愿意一试,有自信兜底才对,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曹英看着这两个不搭话的年轻人,眼皮微不可觉的绷紧,又放松,目光定定的,似乎已经是在看外面的风景。 只是他的视角,正好仍将楚天舒囊括在其中。 长风推送,湖面水波如鳞泛涌,久久不息。 楚天舒就像是梗在这美景中的一块顽石。 还有那个木匣子。 真恨不得把那木匣一口吞掉。 即使是楚天舒,一时也有点感觉不出,这曹英的视线焦点,如今是在哪里。 曹伯昆已经继续提到几个条件,谈到犯人交换的问题。 “我们所抓到的汉府、江东方面的人手,和你们抓到的,顶着京城所用官职的人物,来个交换如何?” 曹伯昆似乎已经累了,长叹一声,说道,“之前的条件,都可以搁置,但这一条,上苍有好生之德,交换回我们彼此的同袍,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到这个条件,入座以来,一直从容的蔡山君,终于露出一点意动之色。 “名单呢?” 刘焰旗忽然开口。 他一开口,蔡山君就镇定下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刘焰旗继续说道:“我们的人,凡被你们抓住的,究竟还有几个是活着的?” “现在活着的人数,和答应这个条件之后,你们给出的名单,会是相同的吗?” 能被抓住之后还活着的,若非叛徒,多半是被认为很有情报价值,换言之也很有才干。 而对这些人,曹家早已做好打算,准备紧急枪毙掉,或者窝藏起来,把其余普通成员送还回去。 总不能把这些人才,还都真送回去吧。 曹伯昆料定蔡山君一听这条件就会心动,但他料不准,刘焰旗会怎么选。 “曹某当然有诚意。” 曹伯昆道,“即使有些已经遭遇不幸,难道贵方,就不希望看到尸骨可以还乡吗?” 刘焰旗只道:“那就各自整理名单,带着名单再谈。” 楚天舒听到现在,不禁偏头看向外面的水光,长叹了一声。 “要我把豫西交还给镇嵩军,来换取虚名,要求江东的高层,孤身到齐鲁上任……” “要用牺牲者的尸骨,威胁换来一群罪犯逍遥法外……” 楚天舒做了一声干呕,手掌搭上右边的木匣,扭头道,“不好意思,刚才吃了点酸橘子,有点想吐。” 凉亭外,曹家的部下都露出怒色。 曹伯昆维持微笑:“无妨……” 曹英豁然起身:“我儿惨死在你手上,但今天为了和谈,我也就把话说清楚,这件事情,可以一笔勾销。” “我们连这种仇都可以放下,难道还不能表达诚意吗?” 曹英走出两步,伸出手去,“来,握个手吧。” 曹伯昆原本一直也提防七弟发脾气,但没办法。 他如果一个人来见这帮人,万一的万一,对面这几个一起发难,形势也颇为凶险。 带着七弟他们这些人,某方面会不放心,但另一方面,却又是难得可以信任的安心感。 眼看曹英今天真的能暂压脾气,说出这几句话来,曹伯昆也不禁放松几分。 “握这个手,不是说我们谈好了,而是说,至少表现了诚意的基础,明天可以接着再谈。” 曹英嘴上还在说话,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已经伸了出去。 他站着,楚天舒坐着,这手就显得略高一点。 夕阳之下,这手套也显得格外的白,似乎还发亮。 楚天舒看见这只手,忽然两眼一痛。 竟好像被那“白色”所伤! 那只手的指尖,也在这时突然一绷,在周围任何人都没来得及料到时,刺到楚天舒面前。 (本章完) 第265章 剑飞,剑响,剑出鞘 第265章 剑飞,剑响,剑出鞘 如果有人能够看清那一瞬间的事情,就会发现。 像是玉石雕成的一根梨树枝条,从曹英的袖子,滑入手套之中。 枝条的尖端,蹭入了手套的中指部位,继续向前,粉碎了手套。 深绿的枝条,翠绿的叶子,纯白的梨,都暴露了出来。 梨的那种白色,并不特别闪亮,但却特别伤眼。 就连处在斜后方的曹伯昆、郭保之,都觉得好像被那点白色,刺了一下眼球。 处在侧面的蔡、孙等人,更觉得眼珠猛烈一痛。 梨树枝条刚一现世,楚天舒极速后仰的额头上,也多出了一个红点。 那是皮肤已经被玄妙的气息隔空扎透,皮下出血的迹象。 但楚天舒的鞋子尖端,有一抹梨之白也压不过的青色,瞬间一亮。 凉亭的石砖,被他的内力崩坏一个小角。 石砖的碎片,以恐怖的速度飞起,化作一道青芒,从正下方,笔直的击中了梨树的枝条。 哐!!! 二者虽然一玉一石,但都是很轻的事物,这时候碰撞一下,竟然爆发出来猛烈沉重的巨响。 碎石在碰撞到的瞬间,就炸开成一朵青光气浪。 梨树枝条,则控制不住的向上抬去。 楚天舒后仰的身体,猛然扳了回来,一拳就轰了出去。 这一拳轰向曹英的皮带正中间铜扣处。 但任何人都不会觉得,那个铜扣,会比楚天舒的拳头更坚硬。 这是足以把海边硬如铜铁,大如蛮象的礁石,一击轰成两半的拳头。 但是曹英的左手就在腰侧,手掌一动,手套炸裂,梨树枝条横在腰前。 如握刀,如握剑,如握着某种号令八方的令牌。 他就用这根梨树枝条,挡了楚天舒一拳。 轰!! 青白二色的光波,交错绽放,曹英身形暴退。 一瞬间,他的脚步已经划过整个凉亭,撞穿了自己原本坐着的位子,断去栏杆。 整个身影,在水面上空暴退六七米,还未及下沉。 楚天舒抬眼看去,灰色的瞳孔在迅速填黑,刚刚受损的视觉,正在恢复。 曹英的右手,已经没有了梨枝,只剩左手横握一根。 那梨树枝条,好像随时可以融入他体内,又从身体的另一个位置展现出来。 “喝!” 这一声低吼,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曹伯昆。 他也没有想到,曹英会动手,但是曹英既然动手了,就没有了别的选择。 曹伯昆的一个部下就站在凉亭外,腰间就有那把黑木漆金画凤的长剑。 此时,曹伯昆的视觉,同样受到影响,恢复的还没有楚天舒快。 但是他一探手,剑已经拔出。 低吼的时候,剑已经劈到地面。 身为临时的半个瞎子,出剑仍然这么快。 像是天成自然,天意使然。 而且他是劈向地面,所以在场已经有了反应,都各自要出手的众人,没有一个来得及阻止。 咔!! 地面裂痕如闪电般,瞬间扩向八方,蔓延到柱子上。 凉亭顶端,也被漆黑的裂缝爬满。 随后,这凉亭就像是提前被埋了十几个炸弹。 地面、柱子、顶端,十几个点同时爆炸。 在湖面远处那些守卫眼中,就像是那凉亭的方位,突然变成了十几个湍白色的气团。 几条影子,突然从中闪出。 气团拥堵在一起,急速交融,然后变成冲击波,向外扩散。 轰隆隆的声音,拂过整个湖面。 另外两个凉亭,也被冲击波掀得瓦片乱飞,柱体倾斜。 靠得近的人,不少被气浪掀翻在地。 从凉亭里飞出的几道人影,也已经落在不同方位。 楚天舒就落在另一个凉亭顶上,手上还拿着自己的剑匣,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才对,本来就没诚意,谈个屁呀!” 他原本就已经不耐烦了,想找个合适机会动手。 对面竟然先出手,正中他下怀。 曹伯昆的身影落在远处一段桥身上,满脸阴沉,却迅速变得坦然。 能够在宦海沉浮,沙场多胜。 这个姓曹的,有一百种办法为自己重新鼓舞斗志,即使失算,也能立刻调整心境。 刚才一大堆顶尖高手,都凑在个凉亭里面,乱战起来,委实是太凶险,任何一人,都不敢保证自己足以反应周密。 曹伯昆一剑毁亭,彻底拉开战场范围。 首先就让他自身安全感极速上涨。 “谁说和谈的借口无用。” 曹伯昆也大笑起来,“今日虽险,但若一战毕其全功,九州一统,大可提前矣!” 他手抚长剑,脸上映着这一片湖水波光。 “奉天啊奉天,自我将你铸成以来,何曾想过,能让你亲饮这么多豪杰颈血?” “今日便用倚天法,使奉天剑,成我登天之基。” 刘焰旗落在他不远处,军服衣袖的纽扣已经散开,双手似乎拢在袖中。 “驾鹤西去,也不失为一种登天。” 刘焰旗笑谈道,“曹公,刘备的原典,只为我带来更多灵巧而已,曹操的原典,似乎让你拥有借水生爆之力?” 曹伯昆肃然的看着此人:“大小眼,倒是好眼力。” 曹操原典,倚天真解。 倚天而观海,则见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那确实是一种,在水分越多的地方,越容易制造爆炸的能力。 而曹伯昆当初在火车被炸后,专门搜集普天下的爆破知识,加以研习。 这倚天真解,早被他使得出神入化。 “废话少说,我先杀你弟,再来杀你!” 楚天舒拽着剑匣,从凉亭顶上,一跃而出。 握着枝条的曹英,已经落在湖面上更远的地方,瞳孔正在猛烈的颤抖。 他没有想到,自己最近神通造诣突飞猛进,又是施展偷袭,竟然完全没有伤到楚天舒。 刚才一种连自己都不惜毁灭般的怒火,越翻越高,令他的瞳孔分裂。 黑色的瞳孔中,有白色的瞳孔向上浮起。 虹膜也因之变形,形如葫芦一般。 曹英的眼珠,变得诡奇惊人,一双黑瞳上,还有一双白瞳。 而黑瞳在惊怒得发抖,白瞳却是久怒至极而静,目标明确。 因为这双白瞳的存在,连曹英的身体,也多了一种静意。 他的脚尖,只是略微触及水面,身形就静住。 湖面上波澜万千,涟漪层层,碰到他周围时,都被割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交梨,外青而内白,如木受光而结果,实为阳属庚金之象。 楚天舒飞跃到一半,匣子里忽然传出一迭剑鸣。 像是有一条蛟龙在匣中翻腾,竟然产生一种阻力,让他的身体猛烈减速,几乎是要凭空顿住,倒退而去。 剑主还没有用剑,匣子里的刀剑,就已受到强行操控。 黑瞳要杀人,白瞳要食剑。 怒火却是完全重迭的。 曹英倏然而动,凌空刺出梨树枝条。 刚才被他踏足的水面上,留下四五道交错的裂痕,竟然一时间未能合拢。 楚天舒将剑匣强行往身前一横,单掌推去。 嘭!! 那木质剑匣首先爆碎,露出里面诸多刀剑。 传自魏晋的三把名刀,六把名剑,全都已经布满了锈迹,在振鸣声中,风化飞散。 只有一把通身隐带木纹,却已银滑如镜的长剑,完好无损。 被楚天舒一把抓住。 隔空强控的庚金神通之力,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剑鞘。 楚天舒握住剑的一刹那,气力通贯,精神凝和,物我两忘,本根如一。 一剑拔空出鞘,斩出扇面般的银光。 剑上锋芒陡盛,尖端骤去斩梨。 (本章完) 第266章 长驱血河车 第266章 长驱血河车 那根枝条之上有好几朵梨,其白伤目,令人看不分明。 楚天舒斩出这一剑的时候,却是精准的击在枝条末梢,那朵梨的蕊之中。 锵!! 梨树枝条整体一震,顶端那朵蕊残破,瓣崩裂一片。 细白光芒,如水如焰,在裂口处宣泄出来。 倒好像那朵小小的梨崩坏,换成了一朵斗大的梨盛开。 楚天舒的剑,被这昙一现似的景象弹开。 但只在刹那之中,无声的剑刃又从下方抄底而来,从那朵斗大的梨光焰根部,刺穿过去。 剑刃沿着梨树枝条,刮蹭出一道刺目的白痕。 曹英的那双白瞳,似乎在真正瞬息之间,完成了一次放大和收缩。 他握着梨树枝条的左手,精巧至极的做了个外翻的动作。 轻轻一根梨树枝条,就像是变成了一根用来挑开珠帘,用来挑开八抬大轿嫁衣帘幕的金如意。 成婚嫁娶,人生大事。 梨园三千戏文中,若有一千情爱,一千情爱中,就有五百婚嫁。 可惜,这五百婚嫁中,总是不如意的多。 曹英这一翻手之间,不但梨树枝条,恍惚变成金如意,连他左手的军服衣袖,也像是变成了大红色的成婚所用戏服。 团锦簇的表象中,是沉重繁杂至极的力道。 银白色的长剑,竟然被这金如意压住,无法前进。 噌!! 长剑赫然一抽。 空中被扯出一条淬厉的银痕,幻象瞬间破灭。 没了金如意,只有梨树枝。 银痕未散,光滑如镜的剑身,已经再度袭来,直取曹英面门。 曹英的脚尖,踢中一朵浪,身影倏然后退。 楚天舒一脚迈出,凌空虚踏。 他脚虽然没有碰到水面,强劲的内力,却让水面凹下去一个半球形。 内力充当了介质,让水面的反作用力,传回到他身上。 明镜的剑身轨迹,笔直向前,追击曹英。 曹英只能在连连踏水后退的同时,不断挥动梨枝对抗。 那一节梨树枝条在他手上,时而如同鱼肠短剑,勇烈决杀,硬碰剑锋。 时而如同杨枝甘露,多手残影,神奇曼妙。 但楚天舒这样一路追击过去,不管对面出什么招数,每次只要稍一拦阻长剑。 明镜剑身骤变再出,必然会把对手刚才用的那一招破掉。 太快了。 不只是出剑的速度快,被击退后调整回来的速度,也快得离谱。 楚天舒追击的过程中,双目已经化作液态青玉一般,流光翻涌。 强大纯粹的力道,掌控着这把长剑。 不像往日一样,还需要消耗部分内力,来加固剑身。 现在这把剑本身的强度,就已经足够支撑楚天舒最高的战斗烈度。 兵魂也不再是必要的时候才发威,而是底蕴浑厚,足以每时每刻,都呼应着楚天舒的心意倾向。 当他全部的身心,都只需要用来控剑。 舞起这把剑来,就好像身处在空旷无人,无风无水的神奇地带。 剑刃所向,宛如是在太空之中,一时不曾感受到分毫空气的阻力。 直到击中目标,那种无比流畅自然的感觉中,才会受到一点阻碍。 形受阻而意不受阻,流畅奔放,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种极致流畅中感受到的阻力,显然,只会成为节奏的鼓点。 两人一追一退。 边长百步左右的小湖,眨眼之间,已经被他们从接近湖心的位置,杀到岸边。 曹英的脸色没有变化,但身上缭绕的那种愤怒。 已经强烈到让周围百余米的树林中,知了暴毙,从树上跌落,水中鱼死,翻白浮起。 那些浅层土壤中,很难叫出名号的虫子,都纷纷惊恐地爬到地面。 曹英一脚退到岸上的时候,眼睛里的那双白瞳,再度涨缩。 等的就是愤怒积蓄到这一刻,等的就是这个附体之身,脚踏实地的一刻。 他手上那根梨树枝条,忽然翠叶尽碎。 梨像是收缩起来,回归成苞的样子,最后钻回了树枝里面。 只剩光秃秃的一根树枝,却变得更长、更重。 “呔!!” 弹指之间,这根树枝被曹英挥舞!打出! 似乎在打出去的那一瞬,树枝还变得更长,更重了些。 那一条沉重的残影,已足有六七尺长,破空砸向楚天舒。 追击而来的楚天舒,只觉得周围十几米,甚至可能二三十米的范围内。 每一寸空气里面,都多出了隐形的刀片。 这些锋利的、凶残的力量,全部都是来自曹英的那一击。 还不是那一击的主体,只是他那一击发动的时候,引得周边环境产生的异兆。 庚金之气,凶残锐利。 可是那条残影砸下来的时候,用的却不是刀法,不是刀意。 梨园戏文,有很多来自于历史。 但也有不少,是历史上本不存在的神仙志怪,那却是一种对青史的隐喻。 是对于青史中的某种意境,更加夸张的演绎。 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红色脸谱,忠勇千秋,青龙偃月刀所向披靡,固然已是猛将中的顶格。 但他一刀也劈不开千军万马。 而戏文中,却有一折戏,从诞生以来,就是形单影只,与千军万马为敌。 比如前几年,袁大总统五十七岁寿辰的时候,就排练过这场戏。 那时候,这戏叫做《新安天会》,着重唱的,当然是叛逆之辈要被镇压,江山永固。 但是可惜,早在明清数百年以来。 民间百姓,对于这折子戏,还有一个更通俗的称呼。 《大闹天宫》!! 手里一根如意金棒,打败十万天兵天将。 那是不好说清,不好道明的反抗之心,那是压抑之后的狂暴宣泄。 即使知道那猴子终究会败,纵然有的版本里,那猴子就是只彻头彻尾的妖猴。 但每当这一折戏演到激烈处,总有无数的喝彩,叫好的声音。 交梨祖师这一击的力量,就来自于曾经收纳的,那些激烈的情绪。 所以,这绝不是刀,因为刀还不够狂野。 必须是棍棒。 用那原始的武器,去把宫殿砸碎,砸烂,砸得爆炸开来。 才可以宣泄人们无从言讲的愤怒和压抑。 面对这样的一击,楚天舒也忽然感受到了生死的压力。 明镜般的剑身,陡然模糊起来。 那是长剑在震荡,以微不可查的幅度,振荡了多不可辨的次数。 在这样的剑面前,原本就很难感受到的环境阻力,变得更加微乎其微。 楚天舒这一路奔袭过来,都以饱满的内力挤压水面,借力而动。 这时候,曹英一脚已经上了岸,他还没有上岸。 但他没有再用重脚震踏水面的身法,而是以剑为起始,整个人都模糊了一下。 愤怒暴烈的一棒抽了下来,周边环境中,所有隐形刀片都在同步崩裂。 楚天舒却成了一条模糊的影子,像一条鱼龙。 居然突破所有庚金之气的封锁,绕过那一棒的轨迹,掠上高空。 空游无依,舞剑太虚。 空游之鱼,太虚之翼。 鲲!化为鹏!! 岸边,半径二十多米的水面,粉碎式的炸起了片片白浪。 那一棒,落在水中,白浪崩起的刹那,已经有大量水流,化成肉眼看不见的气体。 气流如一条无色瀑布,冲向天空。 空中的人,却又破气分流而下,一剑垂落。 曹英手上的棒影,骤然消失,头顶生出一根梨树枝条。 枝条上,朵朵梨盛开。 尤其是顶端的一朵梨,其大如碗。 像是只要这一朵盛开,就可以泄尽一切怒火,忘却了烦恼,无忧无伤。 可是那把剑,似青似白,剑上力道重的仿佛海波倒翻,从天砸落。 一剑直贯而下,破梨,劈开枝条,贯穿天灵。 一剑直没至柄,曹英身体炸成数块,飞散出去。 原地只剩一截梨树的树桩,被这一剑钉住。 树桩周边不断抽出新枝,长出梨,但瓣刚开,就又凋落下来。 这一剑的杀伤力,源源不绝。 树桩本是无根,但在这种对抗中,条条根须从土地里蔓延出去。 周边十几米的土壤,不断有粗大的根须拱动,弄得岸边更大范围的土地,都好像在震颤。 梨神的怒火,简直无穷无尽,随灭随生。 原本它就被五猖吞并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竟然被一个凡人,杀掉了附身显圣者。 这把剑,甚至还要把它本体钉在这里。 怒!怒!怒啊!! 倒立在半空的楚天舒,身影一松,翻空落在树桩旁边。 “就你这立场,还施展大闹天宫?!” 楚天舒一指头点在三七神剑的剑身上,浓艳的鲜血,迫发出去,流淌成符咒的模样。 “想想为了刚才那一击,你又偷了多少人真情实感的意念,还有脸在这里怒?!” 他的脸一抬,左手食指,忽然从眉心正中一抹而过,划出一道伤口。 “该怒的是我们人类才对!” 一滴隐泛清光的精血,被他从眉心取出,弹在剑身上。 《少阳血河车》,阴阳点化,取灵妙之气,以养兵魂。 在别的世界,不像大唐世界的灵界那样,对兵魂友善。 但是现在,三七神剑直接插在一尊灵性鬼神本体上。 树桩上长出的,陡然大量枯萎,只剩一两朵,还在生灭。 树根再度抖动,震怒于这把剑竟敢吸取它的力量。 剑身如镜,镜子里多出了一朵朵梨。 那是梨神想要侵蚀这把剑。 梨朵朵堆积,堆满了剑身,触及了神剑护手处。 这把剑的护手,原本是普普通通,有点类似元宝形状。 而现在,护手处的纹理,古朴繁奥又庄严,就像是构成了一张宽额阔口的面具。 卷云眉中藏双眸,四目面具方相氏。 楚天舒嘴角勾起,手指移位,一指点在护手上。 武灶神的鲜血为祭。 五猖神的力量被勾引过来。 两尊鬼神的力量再度冲突。 “五猖!!” 树桩长嚎一声。 楚天舒骤然拔剑,整个树桩像是流水一样,被吸入剑身之中,镇压起来。 梨神的怒吼,惊动了整个战场。 他们才刚交上手。 一回头,不只是曹英死了,梨神都被镇压了。 (本章完) 第267章 玄德第一剑 第267章 玄德第一剑 楚天舒之前就发现了。 这些鬼神的生命力,实在远超正常的邪灵。 洛阳那只中平瘟神,活活被封了将近两千年,虚弱到极点。 可是,楚天舒真正要将之灭杀的时候,前前后后,还是费了很大功夫。 京城这三尊鬼神,明显比那只瘟神强盛不少。 即使楚天舒打赢其中一个,只怕为了将之镇压,也会被弄得分身乏术,负担太大。 利用兵魂和傩神面具瞒天过海,吸引五猖神的力量,镇压交梨之神。 这就成了一个最省力的方略。 也多亏了曹英够弱。 明明这么弱,却因为各种安排,成为交梨神力的承载对象。 楚天舒全力出手,才能顺利的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之灭杀。 “不应该呀!” 桥上,曹伯昆咬牙出声。 他和刘焰旗之间,其实还没有交上手。 因为他们两个,以前就都擅长剑术,所得到的原典之力,又被他们用来加强这方面的特长。 两个剑客单挑对峙,难免要更谨慎些。 这本来无错,现在却显得滑稽起来。 曹伯昆还没正式开战,自家三神,已经损了一个,七弟已经跑去地府报道。 那边残余的两个凉亭间。 郭保之面对手扣琴弦的蔡山君,折扇并拢的孙凤安,心中本就颇为不安。 陡然见梨神被镇,他更心跳如鼓,紧绷着嘴唇,才没有露出太明显的惊慌之意。 桥上的刘焰旗,目光好像还盯着曹伯昆,但右手忽然朝凉亭这边一扬。 郭保之心生警兆,手上忽然有白雾,凝成一个酒杯。 欢能容人! 刚才孙凤安已经尝试发动几次攻击。 不管攻向郭保之哪个位置,折扇都会不由自主的偏移,打中那个酒杯,力道完全被酒杯吞噬。 等到蔡山君拨琴之时,甚至有肉眼可见的音波,也被那酒杯吸取过去。 这时,一把本来快到看不见的小剑,也受到了相似的干涉。 小剑的轨迹凭空歪曲,射进了酒杯之中。 这小剑,通体精钢锻造,长不过四寸,剑身仅有小指宽,薄如一块大洋。 不管怎么看,这种小剑上的力道,都绝不可能比得上孙凤安飞身出击的铁骨折扇。 可当这小剑打在杯中,郭保之整个人倒飞了起来。 身不由己,猛然倒飞十几米,去势未竭。 要不是悲欢神力,奥妙无穷。 这么大的力道,应该把郭保之上半身都轰碎了。 就连在岸边,刚拔起三七神剑的楚天舒,瞥见这一幕,心中也十分惊讶。 要是用拳脚兵器,把人打飞这么远,他随手也能做到。 但那么一个细小的暗器上,能裹挟这么大的力道。 他自问也未必能做成。 刘备原典,玄德真解。 《庄子·天地》曰:“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 简而言之,拥有这种原典的人,可以在不动声色间,就已经明了周边氛围。 从众人心里最强烈的几个倾向中,挑选出一种,化幻为真,临时加持自己的力量。 当年关羽张飞相遇,意气之争,相持不下,其实都已钦佩对方,只是没有罢手的机会。 刘备就是看出这股心念,从这心念之中,临时化出一股大力,竟然能一举拆开关羽张飞。 当然,那个时候围观的百姓,也爱看热闹,其实希望看到这场比斗更加激烈。 如果刘备选择顺应那些围观者的氛围,也能化幻为真,从中取出一股大力。 但若选择了这股力量,就只能用来加入混战,让二人之战变成三人之战,更加激烈了。 所以运用《玄德真解》,最关键处,不在于一次能够化出多大的力量。 而在于灵活的选择,让自己出战的每个举动,都有一股与之贴切的力量相伴。 否则,力道用到一半,因为行为不符,导致化用而来的力量衰退,那就是致命的破绽了。 玄歌浪蹈,幻中道真。 一顾四方,应育成德! 刘焰旗就是抓住郭保之心中那个想要逃跑的念头。 把逃跑的虚念,化为真实的力量,打在了郭保之身上。 郭保之倒飞在半空时,只觉手上白色酒杯,都快要碎开了。 蔡山君就在这时,松开了手上扣紧的琴弦。 其实,蔡山君并不擅长跟高手单挑,即使得到诸葛亮的原典,也仍然是这样。 他最擅长的是群攻,有诸葛琴在手,独对上千的精锐士兵,也能轻易将其战力瓦解。 甚至曾经在隔壁山中弹琴,影响炮兵阵地,让炮兵营掉头攻击自家军队。 但是,当初为了对抗鬼王,他也跟刘焰旗,硬是琢磨出一招专门用来诛杀高手的合击之术。 一弦松开,琴弦无声。 这两座凉亭里,所有碎瓦尘埃,都波动了一下。 本该在琴弦上出现的震感,凌空传递到那把小剑上。 小剑噌的一声,贯穿酒杯,洞穿郭保之的心脏。 前胸的洞只有指尖大小,后背的洞,却足有脸盆大小。 郭保之双目圆睁,身体向湖中摔落。 “我死了?!” 他心中狂呼,“不可能,我一手主导了鬼王复苏,我还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曹、楚、蔡这些人树大招风,互斗激烈,我只要敲敲边鼓,悲欢神力,必能潜移默化,暗中掌控局势。” “我的后半生才刚刚开始,怎么现在就死了?!” 他忽略了。 他能够主导策划三神并立,甚至他当年那样作恶多端,还能成功逃离巴蜀,纯属是因为背后有鬼王。 而刘焰旗,是绝不会忽视鬼王的人。 当年那一战,鬼王虽然打伤刘焰旗右眼,但并没有在伤口中留下多深的阴气神力。 刘焰旗能够感受鬼王动向,纯属是他自己潜意识的一种认知。 他忘不了那一战,总是在回顾。 同袍的鲜血、伤口,他们付出的代价,跟鬼王的衰弱,形成了一种绑定的关系,此消彼长,此起彼伏。 是他自己的认知,通过原典,形成了奇妙的感应。 连鬼王自己都不知道,有人可以单方面感受它的情况。 感受它的复起,感受蛰伏、挑拨、获利的想法。 一顾,一应。 刘焰旗的第一剑,毋庸置疑的射向了它。 郭保之一死,琴声大作。 蔡山君双眸微闭,双手抚琴,似乎全心投入到琴曲之中。 和谈双方跟到湖上来的随行人员,在之前凉亭爆炸、各种神威的折腾下,能站立者已经不多。 这时其中有二十个,忽然变得显眼起来,各捏拳架,张口似吼,但口中没有声音。 是吕布的原典,人耳不可分辨的音波,辅助着琴音发威。 郭保之的尸体停顿在半空,随着琴声迭响,裂解成大团白雾。 纯黑的鬼王身影,在白雾中浮现。 铮铮铮铮!! 琴声越来越急,如八面风雨,乱入晴空。 琴音、声波,全力困锁鬼王。 鬼王的酒杯变白,源源不绝的声波被收入酒杯中,但四面依然有声波拥堵。 孙凤安全神贯注,竭力为蔡山君护法。 混乱的琴音中,楚天舒正从岸边往回赶。 青影凌空,只需一步借力,足以让他飞跃这么远,扑向桥上。 而右手刚发了一剑的刘焰旗,左手正用混钢小剑,顶住曹伯昆劈来的一剑。 虽是小剑,但有十成火候的玄德真解。 刘焰旗这一剑,也呼应着曹伯昆心中的退意,带有一股浑厚大力。 以小击大,却是以厚制锐。 可双剑一碰,刘焰旗只觉自身力道衰退一节,脚下木板全碎。 “你不退?!” 刘焰旗面露惊色,身形已经不由自主,贯穿桥体,砸入水下。 曹伯昆自有韧性,不退,不算太奇怪。 奇的是,他的一点虚假退意,居然就足以骗过刘焰旗的原典。 那是某种极霸道的神力带来的干扰。 是一股正隔空降临在曹伯昆身上的神力。 楚天舒扑到桥上时,曹伯昆已经退开十米。 这速度竟不逊于楚天舒的身法。 “元宰?” 楚天舒的目光,朝庄园外看去,身形骤动。 曹伯昆脸色一紧,也同时消失。 元宰就在庄园外,早就预备好的法台上,却不是为自己施法求得神力加持,而是请五猖之神,去加持曹伯昆。 “和谈若有变故……” 那天,曹伯昆探望元宰时,摒退左右,谈了许多,最后正色一拜。 “请贤弟为我请神加持。” “这么多年,我都不肯信五猖法主,这回,我也不是信它……我信贤弟!!” 树林中,元宰披头散发,步罡踏斗。 “法主降世,神境临凡,摒弃杂力,唯余本真。” 不谈梨园之神,也无傩神之意,这只是代表着五猖神最根本的兵祸夭亡之力。 以曹伯昆的性格地位,单纯驾驭这股力量,不会轻易被反客为主,而是如虎添翼。 如今的京城里,其余任何人纵然得了这股力量,恐怕也击溃不了楚天舒。 只有曹伯昆,才有希望。 元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前方的面具上,金红神力猛烈一亮,凭空消失,持续送向目标。 突然,树林边的那面高墙,被一股青色声浪,炸裂开来,砖石向外乱滚。 索命的音波涌入树林,树枝乱晃,大大小小的树叶,都在呼啪作响。 “元宰!!” 楚天舒的声音汹涌而至,回音四起。 “你还敢出现在我周边,你是以为,曹伯昆护得住你吗?!” (本章完) 第268章 人神拼根基 第268章 人神拼根基 元宰!! 元宰!!! 元宰只觉得,树林里的回音像是百十个鼓锤,正往心口上乱砸,两耳闭气,耳膜似是要朝耳朵外面鼓起、胀破。 “啊噗——” 刚才他是自己咬破舌尖,提取精血,喷洒出去。 现在他却是从肺腑间涌起一股腥甜温热,抑制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楚天舒当初在南少林,也研究过音波功的一些技巧。 虽然没有专门修炼过那些音波功对应的心法,但用《垂天神功》推动起来,自然另有一番妙处。 这时候,楚天舒喊话发功,是记住了上回跟元宰交手的气息,有一种专门针对他的意味。 主持法台的人,心神一乱,念力迟滞,法台上诸般防护,至少会有一小半失效。 楚天舒的影子,从刚才炸破的高墙缺口处一闪而出。 三层法台,三圈金红色的防护罩闪现。 神剑在前,一击将其全部贯穿。 楚天舒身随剑走,脚掌踏在第三层法台上。 这时候,他可不讲究什么节省气力,脚掌踏实的时候,浑身都爆发出一层气浪。 三层法台,瞬间裂痕遍布。 他手上爆出的那股气,更是沿着三七神剑射出去的。 气芒银白如练,破空而去,如同在半空中刻下一道灿烂的银痕。 元宰手捧鬼神面具一挡。 锵!! 剑气在面具上撞出了一大片火星子。 冲击力让元宰一股脑的滑出了法台的范围,落向林中地面。 楚天舒正要追击,突然感到身体周围的气场有异。 他的垂天神功,已是经历潜流、掠海,真的到了垂天境界,对罡气气流的操控、感知,更上一层楼。 感知范围,要比能操控的范围还大得多。 武灶神的危机感应,剑意的敏锐,加上对气场的把控。 极少有什么人,能够偷袭到他。 即使是梨神操控曹英,近距离偷袭的时候,也还是被他反应了过来。 可是,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异样感。 单从隐蔽性、突兀性来说,竟似乎不逊于曹英的那一下突袭。 呛!! 剑光舞动,瞬息之间,几乎成了一个银灿灿的大圆球。 那布满裂痕的三层法台上,看不见人影。 只看见这么一个银亮的圆球,旋转了一下。 周围的空气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这个圆球边缘粘住。 刹那之后,圆球消失,长剑残影归一。 楚天舒一剑横抬在胸前,剑上沾满了千百根比牛毛还细的针。 针尖处,全都被他以内力吸附在剑身上,针尾还都在摇摆、晃动。 这些针,说黑不黑,说白不白。 算是一种带着透明质感的灰黑色。 前清时,皖北、豫州一带有游民捏纸,将油脂点燃,烧油捻纸用来作法,于节日时聚众表演,为人驱除疾病、灾难以牟利。 早期,捻子是向乡民募捐香油钱,购买油捻纸,后来,也有部分恐吓勒索,近乎盗贼的现象。 越是荒年欠收,入捻的人数越多,所谓“居者为民,出者为捻”,官府即称之为捻匪。 太平天国兴盛的时期,无数饥民揭竿而起,捻子也迅速壮大,组成捻军,征战南北。 自从捻军会盟后,论起作战之勇悍,军令之严整,太平天国的几支兵马中,大多还不如捻军。 可捻军这些兵马,先后被僧格林沁、左宗棠等人重创,有雄心者皆死,求活命者未能活命。 反而是其中有一批专司法术暗杀的人手,接受招安,得以被封官职,辗转流传至今。 清末时,这批人被西宫太后派往辽东办事,大半年前,才被曹伯昆招安。 捻军当初的暗杀法术,自有独到之处,修行秘法者,用药汁油水洗发,三生三落。 当法师第四次长出头发的时候,就用法师的头发,打造成针。 发针炼成之后,裹在毒草叶子里面,用油脂火焰烘烤,等到毒草叶子烧成飞灰,牛毛般的细针吸尽了毒火。 就成为一种能够瞬间穿透法术防护、破散拳师气血的秘宝。 修成“食为仙”的拳师,对天下绝大多数草毒、蛇毒、矿毒,都可以在刚中毒时,通过拿捏气血,逼出体外。 可万一被这种毒针擦破了皮,也会立刻感到衰弱,药石难救。 而且此针发出去的时候,敌人能够感受到的警兆,极其轻微,还会出现方向上的误判。 但既然是针,这东西就有个最大的弊端。 一旦射得稍远一些,准头就容易偏移。 当初捻军的大法师,把这种针磨练到,只要触及人体表,哪怕是隔着护甲,也会自动寻魂入窍,钻心杀人。 他站在山坡上的时候,隔着两三百米,就能把针往敌军阵地上洒,也能造成杀伤。 但就是不确定,究竟杀的是谁。 经常是想要描着清军将领打,结果隔着几十步远的一片清兵,先倒了下去。 要想维持准头的话,则必须在三十步之内发针。 可三十步这种距离,遇到那种厉害的拳法高手,被反杀的风险就太大了。 曹伯昆收编这批人之后,得知了他们传承之中的这一大弊端,派出能人巧匠,帮他们做了改进。 捻军的毒针,是不怕火的。 即使被火药动力推射出去,也不会破坏其本身的法器性质。 他们制造了专门用来发射这种毒针的机关钢管,长约一尺,粗如儿臂。 能在一百米开外,维持准头,打穿铁板标靶。 比牛毛还细的一把针,破空之时,无声无迹,肉眼根本难以辨别,警兆又轻又乱,实在是绝顶杀器。 为了避免使用者本身水平太低,被人提前警觉,影响效果。 曹伯昆只挑选了三个捻子法师,跟随他回到京城。 楚天舒之前刚追杀出来的时候,倒也真没察觉这三个人。 但被这些针一惊之下,立刻锁定了三人方位。 噌!! 楚天舒身形一旋,三七神剑划过大半个圆圈。 剑身上的细针,立即顺着这条弧线角度,扩散出去。 这一剑,本应该划出一个完整的圆圈。 但挥到一大半的时候,另一把宽刃长剑刺了过来。 双剑交错一碰,碰撞处火光一亮。 金属锋刃的颤鸣声刺耳至极,抓心挠肝。 楚天舒的银白长剑上,还残留着小半毒针。 一碰之下,不受控的纷纷爆裂。 倚天真解的作用下,仿佛每一根毒针,都成了一个小炸弹。 爆碎的断针,当然是离楚天舒更近。 楚天舒双眼中的青色光泽正翻涌,心猛,气烈,突然张口一吹。 一股浓烈发光的青色气流,从他口中吹了出来。 不是靠心肺功能吹出来的气息,而是一股精粹内力。 大量的断针,被裹在这股内力之中,冲向对面的曹伯昆。 这些针完好的时候,确实非常凶险,楚天舒也觉得自己的护体真气和武造神的皮肤,都不能硬扛。 可一旦爆碎,这些针,也失去了原本的法器特质。 曹伯昆也是万未料到。 有人能用吹气的方式,把爆炸碎片倒卷回来。 奉天剑被三七剑粘住,一时抬不起来。 曹伯昆猛下决断,两眼一闭。 他这一闭眼,整张脸上挤出了大量的皱纹,鼻孔收合,耳朵也自动盖住了耳孔。 整个脑袋,像是被巨大压力压缩着的一块石头。 皱纹多到了丑怪离奇的程度,倒显得有点像是脸谱,像是鬼神的面具。 五猖神力在他面部显现。 青色内力混着碎针,撞在他脸上,只听得叮叮当当乱响。 三七剑豁然一动,奉天剑如影立变。 双剑交错之态,骤然一改。 银白长剑直刺,宽刃长剑斜挡。 明镜般的剑尖,刺在布满了锻钢的厚重剑身上。 嗡!! 一层一层的嗡鸣声,向外扩张。 楚天舒保持着这个姿势,好像没有了再变招的打算。 只是一点点一分分的,将手里的三七剑往前送去。 两人陷入一种近似比拼内力的境地之中。 曹伯昆只觉得,前方的力量如同海潮,源源不绝的推击过来。 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被这股力量压迫。 刚刚自己主动皱起来的脸孔,这时竟然不能舒张开来,眼皮都睁不开。 但这种情况,却让他心中一喜。 对拼根基的话,他体内可是有五猖神力的,这股神力正在飞快的被他适应。 二者实则是互相牵制。 虽然在此过程中,刘焰旗有可能追过来,但元宰可是离得更近。 (本章完) 第270章 琴心三迭枕骷髅 第270章 琴心三迭枕骷髅 楚天舒一步一步,走到三七身边。 只是手背触到剑柄,三七已经欢乐的鸣响了一声。 元宰木然的看着那把剑,又抬头看去。 天空中,两片面具也砸落下来。 “五猖只是借出神力,并没有彻底附身。” 楚天舒手腕翻转,轻柔握住了三七。 “副印、正印、面具,它底子果然比另外几个厚得多。” “但,被削了一次又一次,这些东西全失去,它也只是个躲着等死的残废了!” 元宰想说什么,已被楚天舒瞬息出指,封住穴道,拎着往回飞掠。 庄园内。 刘焰旗军服有些破烂,站在凉亭不远处的另一段桥身上,侧对着凉亭,也侧对高墙上那个破口。 他刚才被五猖神力骗了一招,轰入水下,倚天真解,又是在水分充足的地方,威力最能发挥。 水下连串闷声爆破,颇为凶险。 更麻烦的是,他被浊流冲到了困锁鬼王的那片范围边界处。 当初在巴蜀,刚才在庄园,两任最主要的信徒,都是死在刘焰旗剑下。 鬼王一见他出水,就倾泻出了浓浓的悲伤。 字面意义上的倾泻。 浮空的鬼王,以白色酒杯收纳琴曲音波,另一只手中,则持黑色的酒杯,杯口外倾。 如云如烟的黑色水雾,从那酒杯中向下流泻,流到半途,便随风而散。 楚天舒远远看到这一幕,扔下元宰,脚尖在湖水上点了一下,飞纵来到刘焰旗身边。 “小心!” 刘焰旗立刻出声警示,“之前在洛阳,就跟你说过,这鬼王有悲能伤人的手段。” “一旦被他勾起伤感往事,肉身便真的会出现伤势。” 欢能容人,悲能伤人。 这是悲欢神力最基础,却也是最强势的两种用法。 采集万众之欢娱,可以容纳千百攻击而无伤。 挑动目标之悲情,立即伤心伤脑,伤身碎体。 当初巴蜀那一战,宛如噩梦,就是因为凡与鬼王为敌的人,根本没看出,同伴受到任何攻击。 就只见同伴一发呆,身体忽然支离破碎,胸膛莫名破开,肢体无声的断裂。 唯一惊心动魄的,竟然是鲜血嗞拉喷出的声音。 楚天舒离近了就看出来。 刘焰旗脸上其实不断有泪水滑下,双手各持一把小剑,剑尖以奇妙的频率颤动。 那显然也是一种演奏。 以剑音,呼应着蔡山君的琴声。 “让你们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事吧,我试一下。” 楚天舒提起十足的戒备,向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好像跨越了天地。 那同样是一个黄昏。 散功之后,反而气色红润的老头,穿了个衬衫,背靠在床头柜上。 “不行了,这一回是真要死了,不骗你啊。” 老头已经叮嘱很多话,最后拿起旁边的药酒,嘬了两口。 玻璃酒杯本来就小,他这么嘬了两口,里面琥珀色的酒水已经被喝的干干净净。 “家里泡的酒就是好啊,以后你失眠,也可以来两杯。” 楚老头笑着看向背对夕阳的年轻人,酒杯搁在腹部的被子上,眸中还有光,呼吸已绝。 嗒!! 背对着夕阳的楚天舒,后退了一步,按住心口。 浓艳的血色,从他唇边流下。 刘焰旗惊道:“小楚……” “没事。” 楚天舒抬起眼来,面无表情,又抹了把唇边的血渍,“这伤,主要是刚才被踹了一脚。” “被鬼王在我原本的伤势上恶化了一点。” “但这根本不算什么,等我调息三分钟!” 楚天舒手上捻出一把银针,迅捷无伦的插在自己胸前十几个穴位上。 这些针,可不是凡品。 他也料到自己这回来京城可能会受伤,在洛阳的时候,就提前配了一些药方。 利用南华真解,把药物里的元气萃取出来,融入到银针上。 如今银针刺穴,又有强大的体魄吸收这些药效,止血消炎,补气生肌。 他吸一口气用了一分半,吐一口气,用了相同时长,确实就是三分钟左右,伤势已然无妨。 “这鬼王还挺无赖的。” 楚天舒虽然早听当事人说过这鬼王特色,但真体验了一回,才发现这能力确实挺离谱。 刚才他体表无损,内力、心神、兵魂,全都没有感受到有外来攻击。 顶多是因为,从鬼王制造的氛围中,自动产生了某种联想。 结果,他的心脏伤势,就真的加深了。 也就是说,只要有悲伤的情绪,就会被鬼王打出无视防御的真伤。 “还好。” 楚天舒听着琴声,说道,“你们研究的这套手段,也真能克制它。” 蔡山君原本就善于用乐曲操控敌人的感官。 得到诸葛亮的原典之后,他的琴艺又大涨,远远超过了他在笛、箫等乐器上的造诣。 加上有洞神寄居在他的古琴之中,他就想琢磨,以自创乐谱来对抗鬼王的手段。 当年那一战,鬼王可以说是手段尽出,也全都被蔡山君等人见证过。 这可谓是真正的“事后”诸葛亮,要来专门算计这只鬼。 琴心三迭。 第一层,琴音如风雨,风雨交加,是悲吗? 不是,那只是空山无人,积云成雨,长谷来风,狂野自然。 第二层,琴音如金戈,百战百胜,是喜吗? 也不是,那是日积月累,山石风化,巨石滚落,与矿石相撞。 第三层,琴音诡奇,如路遇虎骷髅,枕虎骨而眠,是悲是喜,是惊是恐? 都不必,世上纵然有能吞噬猛虎,整骨吐出的巨兽,将我一并吞下,也不过是加上我这一份,继续与这世界周旋。 琴心三迭,从一般的寄情山水,渐臻于某种“与一切诞生和消亡都无关”的空灵旷达。 好的琴声,多半是心声,可这不是蔡山君的志向。 这是洞神的志向。 要说悲,那些化身洞神的勇士、蛊女,困在洞中千百年,怎么会缺少悲伤,要说欢,也有过无穷的欢欣眷恋。 但,在他们所对抗的鬼神已经消亡后,在岁月的洗磨之下,他们所向往的,只是还归自然。 这也正是洞神当初,几乎能拼死鬼王的原因。 蔡山君帮洞神梳理了心境,创出这一曲,正如鬼王的克星。 鬼王攻击别人的时候,或许只需要用一分力,就能够无视十分的根基防御。 而且这一分力,可能还不是它自己出的,而是从别人的心情中化用过来的。 可是,当它跟这首乐曲对抗。 鬼王用上一分力,蔡山君也只需要用一分力就能将之抵消,甚至可能用得更少。 “老蔡是创曲子的,洞神是曲子的原型,这俩不可或缺,而我们站旁边,顶多算是个扬声器。” 楚天舒说道,“你的扬声作用,我帮你顶上吧。” “此处这么大动静,京城应该也要乱起来了,你去解决。” 刘焰旗是这方面的大行家。 他处理各种组织乱象、政务风波,手段之娴熟,就像楚天舒研究千醉翁的拳谱一样从容。 “那行。” 刘焰旗说道,“等山君跟它耗得差不多了,也只有你,有足够的强度,一举把它镇住、磨灭。” 楚天舒点点头,抬起三七剑,轻弹了一下剑尖。 三七的吟啸,逐渐呼应上了古琴的韵律。 蔡山君一弹起这首曲子来,就忘情了,也不管外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就是一味的扣、弹、拂、拨、扫。 乐章进入到了第三层。 琴音叮叮咚咚,旋律轻盈跳跃,清奇,诡谲。 夕阳缓缓沉下山。 早已升起的月亮,之前不被看重,这时才被人发现,已经高居中天之上。 庄园里的整个人工小湖,都变得更加寒凉。 楚天舒单臂持剑,默运功力,剑尖即可呼应旋律,心中却有点走神。 “六把名剑,三把名刀。” “尤其那三把宝刀,还是曹丕让人铸造的,本来吸取这三刀六剑,我是准备用三七剑捅死曹伯昆。” “也算让小曹隔代杀爹,成就一段如同刀剑界明星,霜之x伤那样的佳话。” “想不到真打起来,是用拳头把人捶死的。” 楚天舒心中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鬼王太耐磨,干站几个小时,也着实无聊。 楚天舒又回忆起曹伯昆放任神力浸染全身后,施展出来的那些功夫。 感觉其中很多,都是跟戏剧表演有关的。 梨园之神,展现的手段比较偏重戏文中情情爱爱的那些部分,最后都引到愤怒这一项上。 五猖神,相比之下,就要现实得多。 不讲究什么情情爱爱,情绪意境,就是单纯的把戏剧相关的各种扎实功夫,做一个升华。 把那些流传已久的表演形式、刻板印象,跟真正的杀人法结合起来。 形成一种既具有强烈特征,又具有实际效果的杀伐手段。 挑飞兵器的手法,神出鬼没的腿法。 特别是腿功,戏台表演中,唱是首位的。 但对真正的名家而言,身法步伐,才是把观众带入这个氛围的基础所在。 特别是明清以来,不乏有一些习武之人,杀官犯事,藏身戏班。 大江南北的很多腿法精义,都可以在戏剧身法的演变中,窥见一角。 “经过五猖神的升华,这种身法腿功,其实已经超过武灶神的范畴了,比我学过见过的其他身法步伐,都要更好。” 楚天舒寻思起来。 “垂天神功练到现在这一步,暴烈速度的发挥,算得上酣畅淋漓,但没有专门与之配套的轻功,也有点遗憾。” “过几天回了老家,可以问问,有没有厉害的轻功秘籍。” “梨神、鬼王、五猖都到手的话,就算先用来优化魔刀,应该也还有富余。” “可以用来优化一套轻功。” 金刚定,纵横印,垂天功,劫灰剑,魔刀法。 要是再加一套轻功,就真是集齐“六”大要素,信手拈来,毫无短板的宗师了。 铮!! 蔡山君的古琴,忽然弹出一声重音。 楚天舒会意,调整手中长剑,重心压低,盯紧了空中那个身影已变得虚浮的鬼王,骤然杀出。 (本章完) 第271章 收尾,京城无战事 第271章 收尾,京城无战事 先杀鬼王,再灭梨神。 已经被封在三七神剑里的梨神,挣扎顽抗的时长,还不如鬼王。 到了凌晨两点半。 楚天舒坐在庄园东部的待客大厅里面,彻底松了口气。 横在他膝上的长剑,重新变得轻盈起来。 明镜般的剑身中,本来总是隐约浮现的梨,终于消散殆尽。 大厅里面原本的那些侍者,早在听见人工湖传来的各种爆炸声响时,就作鸟兽散。 蔡山君在解决了鬼王之后,又带着数十名部下,去找刘焰旗,一起忙活城中的事情。 现在这座大厅内,也就只剩下楚天舒和孙凤安两人。 哦,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元宰。 “我是要留在这里磨灭梨神,而且我对京城的事,没什么兴趣,但是你……” 楚天舒说道,“不去露露脸,增加一下比重,好给你们江东派系争取将来的地位吗?” 孙凤安坐在对面沙发上,左手托着一碟蛋糕,正拿叉子去插上面的水果。 “我也很累的。” 他咬着水果,含混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站在蔡将军身边护法,用扇骨帮他共鸣。” “严格来说,蔡将军弹了多久的琴,我就震了多久的扇骨,也快耗的没力气了。” “京城那些人,是投降,是反抗,我现在都没兴趣管。” 孙凤安漫不经心的,拿叉子在蛋糕上一下一下的戳着。 “至于江东,他们有能力的,称职的,自然能够保住职位。” “若是需要我提前跟京城新投降的这帮人联络,互相倚靠,来巩固他们日后的地位。” “那岂不是成了一群鼠辈吗?” 孙凤安挖了一块奶油品尝,“想我大好男儿,又岂会帮一群鼠辈奔走忙碌?!” 楚天舒哈哈一笑,将剑放在桌上,起身也去切了一块蛋糕。 这蛋糕所用的水果新鲜,奶油味道香浓,吃起来微觉腻口,但并不齁甜。 经历连番大战之后,吃点这类东西,颇觉满足。 楚天舒几口就吃掉了一块,又给自己挑了一块水果多的,边吃边走到元宰身边。 “元教主,这边一长桌子全是吃的,还都是一些容易变质的东西,丢了也可惜,你要不要做个饱死鬼啊?” 他轻踢了一下元宰肩头,劲力传递过去,解开哑穴。 元宰道:“你不过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法主的下落,不用玩这些把戏。” 这老道士心态崩了之后,到现在也没有恢复的迹象,眼神有些散乱。 “我平生之中从未想过,法主居然可能比我先死。” “呵呵呵,也好,我目睹了五猖法教这几十年达到极盛,死前就目睹这法教断根,也算有始有终。” 不需要分享吃的,元宰就自顾自说起五猖神的下落。 近些年,五猖一直在图谋回归龙脉这件事情。 按照楚天舒的推断,他目前穿越过的每个世界,都有一个类似灵界的存在。 但这些灵界的侧重点不同,规模也很不一样。 老家那边的灵界,是真的有一个世界般的感觉。 灵界内部也存在实体物质,存在各种不同族群,自发繁衍。 民国这边的灵界,或者称之为龙脉,按照各种典籍来看,内部是不存在任何实体物质的。 而且,早从数千年前开始,龙脉之中,就凝聚着世界各地的名人原典。 随着世界人口的增长,制度、技术的演变,基本注定,原典的数量会越来越多。 龙脉的规模比较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成了一种好事。 人类的成就不断填充进去,直接挤压了鬼神的生存空间。 因此截止到汉末三国,龙脉远离之前,很多鬼神,都不乐意居于龙脉之内了。 对此界鬼神来说,龙脉内部,反而成了一种比现实世界污染更严重的恶劣环境。 然而,等它们真的到了现实之后,龙脉远离,现实中的灵性消退。 这下环境又恶化得比龙脉内更惨。 从一种极端,跑到了另一种极端。 霉运当头的众鬼神们,这一憋就是将近两千年。 有的鬼神,都把自己憋死了。 而像五猖这种,不但没有死,反而还看到了莫大的机遇。 如果趁着龙脉回归,抢先入驻龙脉。 趁着这个时代的人类对龙脉的利用率还不高,不够活跃。 五猖不但能在其中为所欲为,还有可能偷梁换柱,逐渐成为龙脉中影响力最大的存在。 “……所以当年,我们将世代供奉的法主神像,请到石碑胡同军械厂,借当地兵戈之意,举行一场血祭,要助法主彻底挤入龙脉。” 这次尝试,其实失败了。 如今的龙脉,确实不像从前那么活跃,但当年的那些原典,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还固化了。 要想挤进去,就得等原典的力量被开发松动,可是原典如果被开发多了,龙脉重新活跃起来,又会继续排斥鬼神。 为了拿捏好中间的这个度。 五猖一脉,这才开发出了窃取原典的手段,让这些原典的力量都转移到不适合的人身上,为五猖神创造机会。 但当年那件事虽然失败,却导致五猖法主的传世神像,一半卡在龙脉,一半卡在现实,无法转移。 这尊神像,至今还在石碑胡同军械厂的旧址。 石碑胡同,就在西城区。 楚天舒不认路,吃完蛋糕,左手倒持长剑,右手直接抓着元宰指路,孙凤安也跟上去凑热闹。 不过,等他们靠近西城区才发现,条条街巷之间,到处都是神色慌张,匆忙走动的人。 明明已经是凌晨,拍门声犬吠声,依然聒噪得很。 还有乞丐成群结队的晃悠。 到了石碑胡同,更是见到一个熟人。 蔡山君抱琴而来。 “你这是?” 楚天舒和对方异口同声问了一句,随即笑道,“五猖的藏身地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 蔡山君眺望远方,说道,“我来这边,是要遏制暴乱。” “京城已经有很多人向我们投降,但也有人贼心不死,或者知道没有贪生的可能,在兵力要害被我们控制之后,就动起了这边的歪心思。” 京城的西城、北城间,有不少贫民乞丐。 尤其是石碑胡同这块地方。 当年五猖神在这里举行的血祭失败,导致火药库爆炸。 《天咫偶闻》里也记载了这件事情,只说因军械厂不慎,导致爆炸,厂房当场被毁,附近尼姑庵的禅房厨房,也被炸得片瓦不存,只有佛殿勉强留住。 邻近的百姓,死伤惨重。 皇帝下令彻查,结果最后查出来说,只死了六个人。 这种糊弄鬼的事情,朝廷没有再追查,但民间的变化却是藏不住的。 自从那场爆炸后,很少有殷实的人家愿意住在这附近,越来越多的贫民搬迁过来。 民国初年,干脆在这边设立了贫民教养院和疯人院。 今晚那些包藏祸心之辈,收拾细软,逃出家门后,发现已无法出城,躲在城中也不是办法。 就想到放火制造动乱,并以乱军将要入城的名义,煽动这些贫民趁机四处抢劫。 如此,那帮混账东西,才好找到机会,偷溜出城。 楚天舒道:“要我帮忙吗?” “斩杀五猖也是大事,你去忙吧。” 蔡山君飘上屋顶,把古琴放在身前,“我请大家听一首曲子。” 楚天舒点头,走进了军械厂的旧址。 这块地方,墙倒屋塌的遗迹犹在,地面还有被火药爆炸撕裂的焦痕、沟壑,碎石遍地,寸草不生。 元宰咬破舌头,喷了一口血出去。 前方半堵残墙,染上点点猩红。 一尊金额黑面,目如铜铃的神像,在残墙上空显现出来,高度与常人相仿。 它一睁眼,先盯住元宰,豁然转向楚天舒,露出震怒之色,神威绽放。 楚天舒不以为意,饶有兴趣的走到侧面看过去。 这神像果然只有一半。 就像是被人切成了两层,后半部分,不在现实之中。 外面的琴声,已经响了起来。 不是“枕骷髅”的曲子,也不是使人致幻,自相残杀的手段。 而是一首悦耳松缓的曲调。 琴音如高山上流下的细泉,流到乡野之间,流经城池之中。 西城区那些躁动的声音,人的呼喊,犬吠,拍门,乱杖捅瓦,马车疾驰等等,都转向低弱。 就像是被一层一层的清泉冲洗、过滤。 这才是蔡山君的志向,闲时能坐高山观流水,也有一汪清泉到乡间。 弭平战火,洗去腐朽,让大家都能尝到些清凉与甘甜。 “啊!!” 五猖神像似远似近的吼声,从军械厂发出。 神像双臂急挥,抗衡着一片片如乱飘飞的四叶印。 银白色的长剑,在楚天舒身边飞旋一圈,落在他青气未消的右手中。 “惊神……” 神剑高举过顶,楚天舒左手剑指,顺着剑脊,一抹而过。 “去!!” 仿佛有一条如梦如幻的银色光线,先笔直锁定神像额头。 随即,小巧如流星的兵魂剑芒,沿着既定轨道,一闪而至。 咔嚓!!破裂声中,剑芒穿脑而过,直入龙脉。 藏在龙脉中的半身,被剑芒震荡,整个神像都暴露在现实。 楚天舒瞬间旋身,一剑横削。 锵!! 五猖神像双目圆睁,脖子忽然崩开,当场断头。 琴音越发悠扬,静月流云,四四方方的城池里,一片安宁。 刘焰旗站在宫门前的大广场上,前方上千名的各色人等,都面露忐忑。 在这个距离,只有刘焰旗还能听见琴声,感受到神威骤起,又被斩破,会心一笑。 五猖无头,今晚再无战事。 (本章完) 第272章 直飞旧时驛 第272章 直飞旧时驛 天光明媚,树上海碗大小的紫红色朵,有著几十枚柔软瓣,隨风轻动。 益州讲武堂的教室里,一个学生透过窗户,看著外面的,托腮发呆。 忽然,老师拉响了外面的上课铃。 发呆的学生回过神来,整理教材,乱跑的学生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马正午走进教室之中,一身黑色长衫,戴著圆边眼镜。 自从当了老师之后,他喝酒没有以前那么勤,鼻头也不像以前那么红了。 “好了,上课。” 他不爱废话,扫了一眼教室,见人数齐全,就切入正题。 “今天,我们来讲辟刀兵符,把符法书翻到第七十二页。” “从这一页开始,往后九页,全是辟刀兵符的观想步骤,画符所用的材质要求……” 马正午带的这个班,是符法班,是讲武堂里,难得的一群在通灵途径方面开窍的学生。 各地讲武堂乃至军中,向来都是练武开窍的,比通灵开窍的多。 练武的耐力强,適应性强,教好了基础,放出去一边认知一边自己练都行。 而这些通灵人,目前规定是至少要学四年,学的科目也比练武的更多,教的很细。 “辟刀兵的本义,是避刀兵。” 马正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辟”字,然后加了个走之底。 “不说现在的各种火药武器,就算在古代,术士也很少会给自己贴张符,站在原地,任凭刀砍。” “那不叫辟刀兵符,那应该叫金钟护身符之类的。” “所以,这个符的真正用途,是探测前路上有没有各种刀兵陷阱,危险情况,让自己可以提前躲开……” 马正午讲课,深入浅出。 他用的教材,是校长李根源整理出来的。 可以说是校长给他们定了一个框架,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自己往这个框架里面填充內容,按部就班,就都能够形成不错的教学效果。 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学生,早已把今天课程烂熟於胸,便有点心不在焉。 “朱同学!” 马正午粉笔敲了敲黑板,说道,“你上来,復刻一下我刚才演示的这个画法,哪里是要用笔连贯,哪里是要反覆描画。” 学生走到黑板前画了一遍,毫无错漏。 马正午不禁点头:“你学东西是很快的,但上课也要专心,我听说你年纪轻轻,参军不久,就有机会被提拔成蔡都督身边的手枪队长。” “但是因为发现你除了练拳,还有法术方面的才能,被李校长要过来读书,是不是觉得大材小用,怀念战场了?” 学生站得笔挺:“报告老师,我爱读书!” “我刚才只是在想,边境对面的敌人,喜欢用雨林里的硬壳果子和一些石头,製作土地雷。” “军队的探测器,对这种陷阱几乎没有效果,但是辟刀兵符是有效的。” “如果能够把这道符咒稍作简化,跟原本的探测设备结合起来就好了。” 马正午沉吟道:“符咒和仪器很容易互相干扰,要协调好……” 学生惊喜道:“老师有这方面的方案?” “没有。” 马正午无情的说道,“我只是个老派的术士,能把老派的东西学好、教好,就不错了。” 他一笑,“新的用法,还得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研究,回座位吧。” 学生回到位置上,下意识又瞥了一眼屋外那棵树。 树上的,被风吹落了两三片瓣。 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著一个腰间佩剑,拎著包袱的青年人。 那人髮丝黑而晶莹,明眸透亮,也正看向教室之內,笑得很是隨意。 讲台的位置,不容易看到树下的人。 马正午又讲了好一阵子,直到下课,在学生们的道別声中出门时,才看到了那个人。 “你!”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同学拉开窗户探出头,看到老师脸上又惊又喜,大步的迎了过去。 其他学生也注意到外面的事,纷纷凑到窗边,议论纷纷。 “那是谁呀?”“又是都督府的吗?不对呀,没见过。” 朱同学把教材对齐,放在桌面上碰了碰:“昨天刚出的报纸,就有他的照片,这你们都不认识?” 旁边的学生之前就注意到,自己同桌在课上,动不动就往窗外看,不由杵了他一下。 “报纸上照片乌漆抹黑的,谁认识啊?那你倒是说,那是谁呀?” 朱同学高兴道:“那人……是位神医。” “很厉害的神医!!” 庭院里的两个人,已经走远。 没有去教师办公室,而是转到校外一条遍植树的小道,前往疗养院的方向。 楚天舒走在路上,喃喃自语:“真是活得越久,越开眼界,我好像看见一个类似爷爷偶像的人……” 马正午奇道:“什么?” “没什么。” 楚天舒轻笑出声,“我掐指一算,你叫到黑板上解题的那个同学,心智极坚,百折不挠,大有才干啊。” 马正午哼哼一笑。 “你得了吧,这几个月听说你那么多消息,从来没听说,你还新学了掐算之术。” 马正午用指节蹭了下上唇的鬍鬚,道,“但那个学生確实很好,打仗很勇猛,转来上学后,各科成绩,也很快追到了前列。” “尤其是很有组织能力,学校里不少人,老家不同,习气殊异,但都被他处得很好。” “將来指不定,都要被他拐去,研究什么法术和军械仪器的结合。” 楚天舒笑而不语,心志如此坚毅,博学不懈的人,即使不在濒临绝境的战场中,也还是会有一番作为。 外界条件变化,不会埋没、只会让他们走得更稳。古人原典虽顽强,怎知今时英杰之多,心意俱胜铁流! “咦,你昨天不是还在京城吗?” 马正午的惊喜稍微冷却,终於想起这事,“你连夜从京城跑过来的?” 楚天舒失笑:“马叔,有一种东西,叫做飞机。” 当初在大唐,他从南詔跑回长安,跑得惊心动魄,差点想把那张路线图扔回海东来脸上,横批两个大字,“坑人”。 但,在这个已经有飞机的世界里,在京城大体已被纳入管控的情况下。 楚天舒也就只是转了次机,就从京城回到鯤明了。 不用自己动腿,確实是舒服。 马正午一拍脑门:“倒是忘了还有这东西。” 鯤明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一座可以被称为春城、都的城市。 楚天舒他们在路上走的这几步,就见到不少树,等真到了疗养院里面,迎面又是一片园。 疗养院的建筑,算不上多豪华,反而有点老旧,也都是一些竹木结构。 但是设计得很好,通风净气,令人心旷神怡。 这些,有小如指甲盖,瓣纤薄的野,也有大如手掌,深紫粉白的名。 楚天舒对拥有药性的许多卉都有了解,但到了这里,一眼看去,发现自己可能只认识三分之一。 种类繁多,却布局合理,赏心悦目。 来这里疗养的不少人,都喜欢搬个小竹椅,坐在园之间。 楚天舒穿过大半个园,到了树与交杂的地方,就看到前方一张长椅。 老余坐在长椅上,仰头闭眼,嘴里咬著一根细长中空的竹枝,通到旁边的茶壶里面。 钟劲秋在长椅后面,对著一棵大树晃膀子抽打,姿態柔和,看那架势,也没有真正发劲,就是活动一下筋骨而已。 “钟叔!老余!” 两人都扭头看来,惊喜交加。 钟劲秋只顾著笑,轻咳两声,还没说什么。 老余已道:“楚大夫,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京城那边还有不少大事吧?” “剩下的大事让他们忙去,我过来歇两天。” 楚天舒把手里的包袱放在长椅上,露出里面厚厚的书册。 “给你们送些武功秘籍,顺便帮你们治治病。” 上次来鯤明,也没空好好走动欣赏这里的美景,这回可以补足一下。 再说,等这次离开此界,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按这些老头子的年纪,指不定就后会无期。 楚天舒伸手捏了捏老余的肩膀。 他本就断了一臂,剩下一个肩膀当年中弹后,这条胳膊也总是发抖,端个茶壶都端不住。 “这个我还是能治的,先扎几针,再开个方子,保准几十天后,你这条手臂跟以前全盛时一模一样。” 几根银针刚一入肉,老余就疼的齜牙咧嘴,也问不出別的话了。 楚天舒在长椅上一坐,双臂张开,搭住椅背,两腿伸直交迭,悠閒至极。 “另外,当初我在讲武堂只搞了两本秘籍,这回我可是要尽情看一遍。” 马正午笑道:“那些东西,对你还有用吗?” “怎么没用了?” 楚天舒认真道,“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灵感呢,再说,当故事书看也行啊。” 那天逃跑的捻军法师,后来还是被刘焰旗抓住了。 那一家的秘籍,楚天舒就很感兴趣,捏发为针,感觉自己改改也能用。 而且,他们用的那个药水,生发效果是真不错。 这种治禿头的奇方,带回老家,肯定会很有市场。 五猖法教的秘籍倒也不少,但是大多都属於邪术,掛到特捕司网站上,估计也卖不出几次。 还是讲武堂这边好啊。 新鲜秘籍,回去之后,又能有进项了! “晚上来点鯤明特色美食啊。” 楚天舒发出伸懒腰一样的声音,说道,“这个季节,正是菌子多的时候。” “不用太怕中毒,怎么鲜美就怎么处理,我功力深,好好放纵一下。” (本章完) 第273章 刀技,小孩儿 第273章 刀技,小孩儿 楚天舒到底还是没有吃到带毒的菌子。 讲武堂学校里的大厨,手艺太稳了。 两天六顿饭,几乎没有一个菜式是重样的。 可惜,老孟家做生意的父子两个,当时不在鯤明,没有能够找到孟大少这位饭搭子。 现在回到老家,已经好几分钟过去,楚天舒也没急著去拉开窗帘,只是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肚皮。 【五猖(鬼神): 百戏隱凶,偏財害命,兵祸夭亡,见之不祥! 特性:一,兵祸起心。见此神真身而盲信之人,全部才智用於研探凶杀之技,从此心心念念,衣食住行,皆存此心,因其志一也,化腐朽为神奇。 二,因戏生法。夭亡者,其性未定也,以戏引之,数十百年功,三代五代人,可屡次引下神力,参照戏文內涵,不用符,不借咒,创出百试百灵的法术传承。 三,偏財收命。以普世认同之钱財,诱夺精气,层层累积,化为金戈之力,保形固体。 四,神威……】 【悲欢鬼王(鬼神): 悲极必亡,欢极必狂,凡人生七情,皆为害命之凶器,尤以悲欢为甚。 愿有鬼神承悲欢,使人无情而长安。 但,其神亦鬼,岂有安寧? 特性:一,悲能伤人。起一点哀情,令大眾同悲,悲伤最能外染,所染物物俱毁。 二,欢能容人。集眾生欢娱,导引天下兵戈,相剋归一,自然化於无形。 三,真情可器。赐一点根基,落入信徒心田,显化为器,或为斗,或为尺,使真情可以丈量,夺情用情,妙法逾千。 四,神威……】 楚天舒打量这两份邪灵素材的长度。 推演优化夺命剑法的时候,先后用了流波之神的分灵、纸阴师、瘟神、百年火鬼等等。 因为其中有几个比较拉胯,加起来的分量,也就跟五猖和鬼王的素材总量差不多。 推演魔教那套镇教刀法的话,应当是用上这两名鬼神的素材就够了。 但是,鬼神虽然只有两个,特性却有好几个。 楚天舒已经多次琢磨过,究竟要以哪个特性为主。 兵祸起心、悲能伤人,是相对更好的两种。 凭他现在的功力眼界,加上对於魔教刀法早有揣摩,大致也能猜到,不同选择,优化之后,会让这门功法呈现什么风貌。 若用“兵祸起心”的话,多半会把魔教刀法,也变成一种修炼精神意志的奇功,以多变的刀意,渗透驾驭其余各种招式。 但是,磨链精神这方面,楚天舒的“九九劫灰剑谱”,还没有练到顶呢。 如果是选“悲能伤人”。 那应该会把魔教刀法,变成一种极高效的,將心情波动转化成实体伤害的技艺。 惊神剑,终究是侧重於杀伤灵体。 把剑意转化,融入內功的情况,又是对自身全方面的增幅,並不是全点在攻击力上。 多一门全点杀伤力,无论灵体实体,都追求破坏殆尽的刀法。 感觉也是一张不错的牌。 拳法內功剑意,主要用来加强根基。 印法和刀法,都是实用技艺,一个是侧重变化,一个专注杀伤。 “就这个了。” 楚天舒確定了推演。 【……推演已完成。 《天心悲魔斩》。 天心山川本无情,峡谷悲声八万春。 刀客崖边若有悟,称是天悲劈成峡。 此套刀法大成后,以心力为源泉,纵然心神又柔又净,一经此种刀技运用,也有千变万化之利,萧杀百景之悲。 切合外界景物,以心染景,以景勾人,则人物俱染。 彼此悲心二分力,事物必有十分伤!】 楚天舒眉心皱了一下,纹如悬针。 足足有超过万种图案,涌入了他的脑海,每种图案里,都有大量细节。 有的图案,看起来只是单纯的风景画。 需要特別的视角,才能够看出来,那庞大的风景,其实是比喻人肢体的一部分。 如同一个劈刀的手法,或者一个反握残刀的手势。 还好,是这种直接传输到脑海中,並且有著好似名师指引的“正確直觉”。 不然的话,光是要把这些风景画解读出正確的刀法脉络,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又有多少种歧路。 而这套优化后的刀法里面,可以总结成文字的內容,反而只有寥寥几百个字。 “这刀……还真是……” 楚天舒伸出右手食指,顶著太阳穴揉了揉,一时不知怎么形容。 但他脸上,已露出一种兴奋的光彩。 这套刀法,確实没有太多增强根基的作用,主要都是將原有的根基,转化为杀伤力。 哪怕是一个身体素质、精神强度,都处於普通范畴的人,如果能练会这套刀法。 也可以劈出隔空心刀,斩断一两米外的砖头。 这种转化效果,著实惊人。 当然,假如精神强度真处於普通人范畴,要练会这套刀,难度也太高了。 “倘若我的精神,修炼到九九之境,再来劈出这种刀……” 楚天舒手指互扳,颇为期待。 他还有一个梨神素材,准备找一门轻功,用来优化的。 但现在,这刀法吸引了他很大的注意力,暂时也不急著找鹤来问轻功秘籍,直接起身出了后门,到竹林里面练起刀来。 三七神剑和魔教宝刀,用在这时候,都有点大材小用。 他找了一根微弯的青竹。 因这刀法太复杂,初练的时候又是注重意境,並不注重太多的力道、速度。 练的时候,他倒也不怕毁到这片竹林。 先选了一根狗尾巴草做目標。 楚天舒的青竹挥动,兴致勃勃的连劈带抹,练了起来。 就像要用竹影,给这根狗尾巴草,做一个全身心的洗浴。 青竹从四面八方,曲折往来,起落不定,弄的整根狗尾巴草摇来晃去,却始终没有被打折。 光是把所有代表刀法意境的动作用了一遍,就了楚天舒一个多小时。 等他收棒之时,那根狗尾巴草,终於哀哀折倒。 “嘿,还是练这个有意思呀。” 天心悲魔斩,讲究的是人如天心,刀如悲魔。 最根本的心態,就是要跟刀的意境不同才好。 楚天舒这一套练下来,心里该乐就乐,反而觉得欢快的很。 相比之下,劫灰剑谱那套东西练起来,还是太搞人心態了。 “不过,还得是根基强了,刀法转化出来才会更强。” 楚天舒拿竹棒敲了敲肩膀,转身回家。 等他拿起插著充电的手机一看,已经充满。 开机之后,显示下午三点,看日期,这边又是过去了两个多月。 但开机后的屏幕才平静了一小会儿,各个软体也反应了过来。 一条条信息,像接力赛一样往上冒。 楚天舒发现,居然有不少未接来电,是鹤来打的。 这就怪了。 自从二爷爷和百岁哥,习惯了楚天舒动不动出去“旅游”这个癖好。 每次他回来,手机基本都挺清静的。 鹤来应该也能从林百岁他们那里知道情况,怎么还打了好些电话? 楚天舒稍一思索,赶紧回拨过去。 响铃不到十秒,那边就接了。 “前辈,是我。” 楚天舒说道,“怎么打好多电话,难道灵界樊梁地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也没打好多吧,屈指可数的几次。” 鹤来先辩解了一句,“灵界那边没事,药田都已经初步搞起来了,形势很好。” “但就是因为形势很好,目前各方商议,都觉得我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维持这边的情况。” “可是西北那边,也出了一些事情,我不太放心……” 楚天舒心领神会了。 原本,鹤来坐镇在长安,又主要只是负责带人监护科研院,担子比较轻。 西北那边,如果出什么事,他是最方便赶过去支援,掌握大局的人选。 但现在,他在东南扛事,西北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得考虑別的人选。 “我想来想去,感觉如果你能去一趟的话,是最好的。” 鹤来果然开口,“之前听说你在旅游,我就想,如果能联络上你,行程方便改一下的话,西北那边风景也不错。” “特別是伊犁河谷,本身就是旅游胜地啊。” 特捕司的八位元老,当年有个顺口溜。 岭南春扬,长安鹤满堂,天府秋落叶,黑水雪琳琅。 乌孙古城炊烟起,海上名都马嘶昂。 京华一醉別知己,烟霞平生不孤凉。 一句话代表一个人,此中排名,並不以实力为標准。 烟霞客,代表的是特捕司的內部巡查制度,所以经常各处游走。 另外七个人,都有自己长期驻守的一片区域。 所谓乌孙古城,指的就是驻守在伊犁河谷区域,位於国內天山山脉的西部。 这位西域大区的负责人,也正是八位元老中,头一个尝试突破禁忌境界的人物。 “所以,至少得让我知道是什么事吧。” 楚天舒笑道,“听起来,你也不是特別急,但是又让你不安,这事情肯定有些古怪的。” 鹤来说道:“我传个东西给你。” 楚天舒切换到聊天软体,那边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穿著橙红色t恤,黑色鬆紧带中裤的小孩子。 这小孩头髮毛扎扎的,但浓眉大眼,表情天真,看起来十岁左右,很是可爱。 楚天舒道:“这谁家的小孩啊,等等,不会是什么窜入现实的灵界生物吧?” “不是。” 鹤来光是声音,都透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似乎有点想笑,又很忧心。 “他……就是我在西北的那个老朋友,也是那片大区原本的负责人。” “而且这张照片,是半个月前拍的,不是他幼年的旧照!” (本章完) 第274章 开业 第274章 开业 “天山……返老还童……” 楚天舒看著那张照片,嘀咕了两声,“前辈,你看电视吗,零三年央视还放了个很不错的电视剧……” “我不怎么看电视,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鹤来说道,“当年天龙小说在报纸上连载的时候,我还是追读的人呢。” “但是,天山童姥是因为功法走火入魔,身材停留在少年时,每次返老还童,也只是容貌、功力的变化,体型没多大变化。” “而我这个老友,是体型、记忆,都出了些问题。” 手机上发来另一张照片。 画面中,一个穿著白背心、工装裤,肤如古铜的魁梧男子,坐在几只老虎之间打哈欠,顺手摸著虎头。 “你看他当年这个身高体型,变成小孩之后,体重起码缩水了五分之四。” 鹤来嘆了口气,说道,“西北事多,你也该听说过。他本身就经常出任务,有时候,都是他自己发现一点线索,顺手就找去解决了。” “那天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刚回到办公楼门口,浑身就冒出了浓烟。” “前后不过是三十秒,他就变成了这个小孩的模样。” 三十秒內,体重缩水五分之四。 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楚天舒思忖著说道:“那他的修为?” 鹤来道:“长安调了一组医疗人员过去,帮他进行诊断,没查出他是怎么回事,但已经確定,他修为基本还在,只是不记得怎么用了。” 西北这位元老,名叫林出城。 楚天舒以前,也有了解过一点他的资料,知道他也是一个性命双修的人。 不过他的功法,是以术法为核心,听说从一开始,就会直接以观想法来提升肉体强度。 跟一般武人,从拳法桩功、炼劲招数入手的模式,截然不同。 这样的人,记忆倒退回十岁的话,在观想法的熟练度上,肯定也会大打折扣。 驾驭起修为来,必然比正常的失忆武人,更加困难。 “好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楚天舒唉了一声,“但这样的话,我药房开业的事情,看来又要推迟了。” 感觉好像,在两次穿越之前,就已经筹备大药房的各项事宜了。 结果到现在都还没能正式开业。 这么说来,药房开业这件事,搞得好像是一个会无限延期的特殊节点了…… “开啊!” 鹤来笑著说,“开业仪式的事,早就准备好了,隨时可以举办,就等你主持一下。” “西北那边,反正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天。” “我这就多联络一些人去捧场,我们把这个开业的事情,先热热闹闹的办了!” 楚天舒连忙道:“不用联络太多人。” “我懂,我懂,你放心,不会有太多穿著打扮不符合气氛的人过去久留的。” 鹤来满口答应,“我这边有专业的团队,都策划好了,你二爷爷他们的很多建议,也都有採纳,你就等著瞧吧。” 那边已经掛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二爷爷就立刻发来消息。 老爷子也新潮了,先发了几个烟表情包,喜大普奔,確定早就准备妥当,楚天舒既然有空,明天就可以开业。 楚天舒犹豫了一下,想著要不要问人拿一份具体的策划方案来看看。 “算了,留著当个小惊喜吧。” 他心中也期待起来,哼著小曲,打开冰柜,摸了一罐汽水出来。 因为动不动会穿越,他冰柜里也不会准备太多菜瓜肉食。 基本是一半放饮料,一半放冰棒冰激凌。 在讲武堂这几天,吃得太好。 回来就想吃点简单的,两百五十毫升的汽水,再加三根红豆棒冰,当今天的晚饭。 咔咔!咔! 嚼著冻硬的红豆,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风景旅游的栏目。 这次回来,他原本准备搞一下大药房开业,就真出去旅游的,先去看看洛阳,再去看看那彩云之南。 看看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景差异。 想想,跟蔡山君他们道別的时候,还是那大病初癒,百废待兴的时代风貌。 而老家这边的都市化,早已经搞得如火如荼,走在街头巷角,看看名人故居,两相一比,想必也別有一番滋味。 现在想来,那两处是暂且去不成了,就先从电视上瞧瞧吧。 这一晚,楚天舒很早入睡,梦里调戏了一下那些猛兽,翌日四点多钟就起来了。 大药房现在选址在江边,跟姚千树以前的家,基本算是隔江相望。 楚天舒骑了个小电驴,趁著早间的凉风,慢悠悠晃到江边,果然看到安神大药房已经装修好了。 说是药房,其实分了三栋房子。 中间那栋是正儿八经卖药的,两边紧挨著的,算作偏厅。 东面偏厅里有掛水的大间,也有床位,算是个诊所。 西面偏厅里面,按规划是展示传统艺术,售卖药、美容美肤、编草香薰、按摩等等。 帮人泡药酒、做药浴、练筋骨,辅助习武的药方,也基本都是从西面偏厅里出。 他这么早过来,店里却还有人比他更早。 当初招揽的那些老头老太太,现在都已经精神饱满的,坐在西面偏厅里面。 说是偏厅,其实上下也分两层,面积不小。 好几个老人,只围坐在第一层的一角,从果盘上抓点生瓜子,一边磕著一边閒聊。 旁边各个展示位上,都放满了他们擅长的手工艺品。 楚天舒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不知不觉,就被拉到一起閒聊。 很快外面车来车往,布置鞭炮,灯笼,音响,掛横幅,拴气球。 还有用气囊吹出来的大红拱门,布置在药房正门外,三十多米的地方,从拱门开始,就有红毯铺到药房门口,两侧布满篮。 这里本来並不在商业街,但搞得这么热闹,也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围观。 等到天色大亮,楚天舒听到外面的锣鼓响声,连忙出来看的时候,只见居然还有两大队舞龙舞狮的,在外面开始表演。 “这什么?!” 楚天舒一把抓住了二爷爷衣袖,“我从小到大,也没听过,我们这里有人开业,会请舞狮的呀。” 海陵虽然也算得上南方,但当地的风俗,跟南方沿海,还是有不少差异的。 舞狮这种事情,楚天舒从小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小时候在乡间,倒是会看见一些舞八仙、舞船的。 他们当地,估计根本就没有人从事舞狮这个行业。 “现在都是网络时代了,大家经常在网上看见开业舞狮的,现实中又难看到,搞起来让大伙热闹一下嘛。” 二爷爷笑得见眉不见眼,又让人打开音响。 於是,在锣鼓喧天的热闹声响中,音响一震,一首青瓷的曲调缓缓流淌出来。 楚天舒忍不住捂了一下脸。 “为什么会是青瓷啊?这根本不搭吧。” 他无奈道,“你好歹来一首恭喜发財,恭喜精彩呀。”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昨天为什么不先看一下开业方案了。 鹤前辈,到底是因为你的专业团队太“专业”,还是因为二爷爷他们的建议,太串味了呢? “哈哈哈哈。” 楚二爷有点得意,“鹤老先生请来的人,本来给我们列了一套音乐单子,我一看从上到下,不是字母,就是单个繁体字。” “一看就奇奇怪怪的,估计根本听不懂,还是要搞点大家听得懂的东西。” “你別看现在是青瓷,我都掐准了,从现在开始放,放到你剪彩的时候,歌单上正好就是恭喜恭喜了。” 过了一阵子,又陆续有轿车过来,送上篮。 楚天舒看了一眼,除了认识金刀武校送的篮,其余篮上的组织、个人的名號,他都不认识。 不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小孩子在外围一跳一跳的,要挤进人群来看。 大清早的,这里变得非常热闹,好些人骑著电瓶车,骑著骑著,就单脚撑地,在旁边观看起来。 楚天舒听习惯了,倒也觉得音响里的歌,跟这些舞龙舞狮的动静,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 “也行吧。” 楚天舒释然了。 本来,把第一间大药房开在老家,就没想过,搞得太高端洋气的模样。 二爷爷他们乐意这么搞,大家也確实乐意凑热闹,那就这么弄唄。 “我这里还有杀手鐧。” 二爷爷的神色变得郑重万分,掏出一张纸给楚天舒。 “別的可以隨便商量,这上面標好的东西,可是我们跟鹤老先生反覆確认过的。” “这样搞,既能打出名声,也不会亏本。” 楚天舒接过纸来看了看,发现都是给他准备的台词。 “哦,確实是杀手鐧!” 他点了点头,等到舞龙舞狮告一段落,就先接过话筒,清咳一声,试了下音,先说了些套话,隨后切入正题。 “各位上午好……今天,我们安神大药房开业,准备了一个为期七天的打折活动。” “治三高、感冒咳嗽、健胃消食类的药物,这几天全部都打七折。” “另外,今天凡是在我们店里消费满二百的,送一件果篮。” 楚天舒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去。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注意到,围观群眾里面,有不少人已经掏出手机,问家里人能买哪些药的。 不少上了年纪的妇女,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开始往前面挤。 妥了! 我们这药房,在当地算是打响了第一枪。 从小就想在老家当个有作为的老板,这下也算成了。 感冒、三高、助眠、治脱髮、习武的药方…… 楚天舒笑道。 “剪彩之后,活动就正式开始。” (本章完) 第275章 塞上江南 第275章 塞上江南 伊犁河谷,又被称为西域湿岛,塞上江南。 这里是全省最湿润的地区,东西三百多公里,南北最宽处,两百多公里。 但是总人口,只有两百多万。 公路两边,放眼望去,几乎到处都是草原。 一座座山丘起伏,全是绿的。 有些山上更是一种深绿色泽,布满了树木,水流像水晶丝带一样闪闪发光,从山上蜿蜒下来。 城郊地势较高的地方,有一座机场。 这机场范围很大,从航站大楼出来,要走十分钟,才能够走出大楼前那片广场。 不过这广场搞得很单调,並没有什么喷泉水池,瓷砖圃之类的东西,就是一大片平地。 来这里接人的车子,揽客的出租,其实数量不少,但停留在这样一片广场上,也显得稀稀疏疏。 莫小雨站在银灰色轿车旁边,单手插兜,等著接人。 她外貌好似二十多岁,比实际年龄青春不少,黑髮盘在脑后用了一个透明贝壳状的髮夹,两耳掛著珍珠,穿了套白色西装。 旁边还有个一米七左右的短袖短髮男生,胳膊上肌肉很是扎实,看得出有些旧伤疤,双手举著一块名牌。 “唐努,举好,不要乱动。” 莫小雨冷淡的点了一句。 唐努抱怨道:“为什么是我举牌子?再说人还没来,没必要举这么早吧。” “本就只该我来接人,是你非要跟来的。” 莫小雨说道,“早点举牌子,消磨一下多余的精力,也省得你待会儿在客人面前扎刺。” 唐努听她把话挑明了,乾脆把名牌放了下来,翻过来看著上面“楚天舒”三个大字。 “你说这位楚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林前辈刚出事,上面就把他给请过来了,怎么个意思,空降一个人来给我们指手画脚唄?” 唐努愤愤不平,“听说他是江淮人吧,他们那里,总共能有多少工作经验,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干这么久,还需要他过来指导工作?” 莫小雨皱眉想了一会儿。 “他阅歷不浅,看资料,在澳区经歷过溢出区事件,广陵事件也有他参与。” 莫小雨道,“之前那些扔过来镀金,想从危机里捞机遇的,不是死了就是退了。” “这位听说是长安的元老亲自请过来的,应该不一样。” 她语气中其实也有一些不確定。 江淮那边出现灵界通道的资料,保密级別很高。 楚天舒目前的资料中,最醒目的事跡,也就是参与了广陵之夜。 但是因为广陵之夜,有金刀武校大举出动。 查资料很容易看到冯建华和楚天舒共同行动,这样的字眼。 那么这位楚先生到底出了多少力,在某些人心中,也很值得商榷。 “莫姐,你其实也不確定他是什么样的人吧?” 唐努鼓劲道,“那你就別拦著我。” “让我找个机会,向上面来的顾问请教请教,这总没毛病吧,你在旁边看著,也能探探他的底。” 莫小雨仍然拒绝道:“不要节外生枝。” 唐努有点气馁,暗中捏了捏拳头。 莫小雨心中亦是无奈。 这些年,西北这边出现的各种特殊事件很多。 多亏这边地广人稀,否则的话,根本等不到广陵之夜,有些事情就早该被公开了。 环境如此,使这边的行动组成员,压力、野性,都要比南方的同僚重得多。 有时候,从別的大区调过来协助的人,行事风格跟这里的成员都难以融洽,但好在同心同向,彼此关係多半还可以调整好。 但是,特殊事件频发,缴获得到的资源也更丰富。 有些人就动了心思,往这边塞人镀金,找个藉口好捞东西。 林出城以前主事的时候,对这些人是照单全收,一视同仁,该发任务就给他们发任务。 因此真有那利慾薰心的,总待不长久。 即使如此,行动组成员对这类人,也已经有很深的反抗情绪。 “这人是巫医一脉传人,或许也只是过来帮部长诊断的。” 莫小雨再度叮嘱道,“总之,你不许冒失,不然等部长恢復了,你就等著接受他认真的教育吧。” 唐努垂头丧气,故意嘟囔。 “如果是过来看病,为什么不是医疗顾问的身份,而是顶著战策顾问的名头?” 这两种顾问,根本就不是同一档次的事情。 莫小雨失去耐心,横了他一眼。 唐努闭紧嘴巴,把名牌高高举起。 这下刚举起牌子,二人才注意到,就在三百多米外,有一个人已经朝他们走过来。 那人连个行李箱都没有,棕色风衣下,是蓝色衬衫,黑色长裤,腰间佩了一把剑。 坐专机过来的,能携带武器並不奇怪。 再细一看脸,果然是他们要来接的人。 楚天舒走得不快,隨意迈步,目光在莫小雨身上略作逗留,就更多地落在唐努身上。 唐努心中微疑,难道这人刚才已经听到了自己说的那些话? 两人刚才说话声音不高,机场又空旷,山坡之间总有长风吹来。 要是真听清了,倒也是个好事,说明这人確实有两把刷子呀。 “楚先生,你好。” 距离拉近到十米时,莫小雨主动迎了几步,自我介绍。 楚天舒跟她握了下手,笑著回了一句问候,也对唐努点点头。 莫小雨请他到了后座,自己和唐努坐在正副驾驶位上。 直到车子离开机场,在公路上疾驰。 楚天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著窗外风景,颇有点新奇感。 西北这地方,一出城区,很快就看不见什么人了。 入眼全都是山坡草地,林场荒野。 但是,还有一条条的大公路贯彻其间。 有的路根本没护栏,部分路段还有明显的裂痕,堆积的尘土。 可只要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看见这样的公路,就会有一种浓烈的亲切感。 沿著路走,总能走到人多的地方。 唐努忍了片刻,没话找话:“听说地理方位不同,那些特殊事件里的怪物长得也不一样。” “楚先生以前在南方,遇到的怪物多吗?” 楚天舒隨口道:“不算少。” “是吗?” 唐努继续道,“我在行动组里,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这些年,在三十七次事件中,充当过主力,十一次事件中,充当过辅助,楚先生你……” 楚天舒惊讶道:“你看著才二十出头吧,竟然处理过这么多事件,了不起!” 唐努被他打断,但对面却是在夸自己,语气好像还挺真诚的,只好道:“也还行吧。”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都遇到过哪些怪物?” 楚天舒笑道,“我对这个特別感兴趣,这次过来,主要是旅游,顺便也就是开开眼界。” 唐努寻思道:“那我就说说。” 楚天舒微笑,想到来之前,鹤前辈特意跟他叮嘱过。 西北大区这边的行动组,作风比较直率,对他这种空降过去的,多半会有微词。 那只鹤原话是“可能比较討打”,下了飞机,一巴掌呼过去,展示一下自家实力就行了。 只是,楚天舒真见到人之后,就觉得没必要急著动手。 一个沉静,一个鲁直,逗逗这个直性子的,还挺好玩。 唐努已经说起他经歷过的事件。 盗猎的团伙利用秘术,为自己披上兽皮,方便追寻猎物,结果兽皮粘在身上脱不下来,失去说话的能力,肢体关节变异,后来被另一伙盗猎者杀死。 兽头的怨灵,就这样缠上新的盗猎者…… 偷渡客倒卖古董,被古董诅咒,夜间模仿羊叫,神志不清,四处偷吃家禽,茹毛饮血…… 这小唐因为说的都是真实经歷,言语详实,虽然没有什么华丽辞藻,当故事听却也不错。 楚天舒听著听著,忽然有点疑惑。 “你遇到的事件中,由人变兽的要素,是不是出现得太频繁了?” 死后兽头人身的怨灵,丧失神志,模仿兽类的病人。 因为过於贪財、吝嗇,长出鼠牙鼠尾的百岁老人。 “西北这边,人兽灵性混杂的特殊事件,確实比较常见。” 莫小雨也开口了,“那些负责研究的人,提出过很多论点。” “还有人说,伊犁河谷,曾经可能是属於西王母国的领地。” “那就是一个百兽灵性与人性极易杂处,诞生后代的奇特国度,因此留下了这样的影响力。” (本章完) 第276章 失控拳师 第276章 失控拳师 嘀!!! 莫小雨按了下喇叭,略微减速。 车从山坡高处往下开,遥望前方,已经能够看见一大片现代化的建筑。 有稜有角,天台白墙,那些混凝土楼房,高低错落,沿著八条主干道,从城区中心广场,向周围蔓延。 四圈环形大道,与主干道交错,把这座城市的中心区域,划分得极有规则,充满对称的美感。 不过,再看市区边缘处。 就发现有的住宅区,向外突出一大块,有的楼盘开发,又在那边鼓起一大片。 特捕司在这里的驻地,就属於市区边缘,很不规则的一大片场地。 楚天舒也见过好几个地方的特捕司分部。 有的搞得像上世纪末的行政大院一样,有的搞得像什么高科技公司。 西北这个分部,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超级战士的集训基地。 轿车开进大门的时候,楚天舒往右边看去。 数十米外,有一面高达四五米的铁丝网墙。 铁丝网墙的另一侧,就是一片庞大的碎土沙土场地。 那里尘土飞扬,重物启动,碾压地面的沉闷声响不绝於耳。 竟然是好几辆坦克,在那场地之中疾驰。 几十条穿著紧身服饰的矫健人影,像沙漠里的小动物一般,疾驰躲闪,跳跃奔腾。 这几辆坦克,基本都是中型坦克,重量在三十六吨左右,长六米,宽三米。 原本高度约二点七米,但在原有的车体和炮塔上方,还装了一个像蜂窝般的奇怪装置,银白的金属本色,跟车身的军绿色涂装截然不同。 这下整体高度,大概有三点三米。 轿车进了基地,速度就再度减缓。 莫小雨也发现楚天舒对那边的训练感兴趣,让他慢慢观光,顺口解释了几句。 国內被淘汰的坦克,有的改型换面,用於一些基础建设,有的拆卸分解成原料,回收再利用,有的会去陈列起来,做观光教学。 还有不少,会用来做实验標靶,试验各种新型武器。 林出城就要了一批过来,给西北的这些人平时练功用。 同样也是当靶子,这帮人还会给废弃的坦克,做更多改造。 那个蜂窝般的装置,就是他们的改造產物,不过改得很无赖。 蜂窝內部其实根本没有多少可以容纳实弹的空间,只是装了一袋硃砂符纸。 一旦激发,蜂窝孔洞里面就会朝四面八方打出红色阴气。 这种阴气,外观是红豆般大小的浑浊光点,飞行速度极快,连续发射又没什么后坐力,形成的火力网,密集得惊人。 阴气分量太少,並没有什么杀伤力,哪怕打在普通人身上,都不会有任何伤害。 但这些正在训练的人,后颈上都贴了一道符咒。 如果被阴气打中,事后检查符咒,就能够显示出来。 只要中弹,就判定为在训练中已经阵亡。 训练成果,会跟他们这一组的整体积分掛鉤。 每日成绩,跟整个西北大区其他地方分布的基地,是实时联网的。 手机一刷,就能看见自家今天的排名,所以竞爭非常之激烈。 丟!!! 正说话间,训练场那边,传出一声尖锐的怪鸣。 是那蜂窝似的装置开始启动。 大量红点,如暴雨斜流,炒豆子般的乱打出来。 蜂窝装置还在不断旋转,不同方位的坦克配合起来,简直好似天罗地网。 “这……” 楚天舒的指甲颳了刮左侧下巴,对此很感兴趣,却也有点疑惑。 “西北的任务本身就很重吧,平时训练,还搞得这么高强度,会不会不利於休养?” 唐努不以为意:“只要不是断了腿,下场练练,人才会痛快呀!” 莫小雨则笑了一声。 “他们也需要发泄,有时候,心理健康,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莫小雨道,“当然,我们这边的医疗队名额,本就更多,贴在他们身上的符,亦有监测作用,不会真放任他们训练时,脱力而死。” 这么一说,楚天舒倒是很理解了。 他以前怪病缠身的时候,也很需要宣泄。 只是那时候,他睡眠质量不好,可不敢搞太高强度的训练,那猝死概率也太大了。 咚!! 训练场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只见西南方一辆坦克,明显晃动了下。 车身侧面装甲,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凹陷,大致是个掌印。 那辆坦克顶上的红光顿时熄灭。 但出掌的壮汉,瞬息之间,就被別的方位的红点,打满了全身。 “主炮之类的功能,本身就是摆设,不需要人手协同操控,所以这几辆坦克,都是电脑控制的,里面放了假人。” 莫小雨说道,“要想得高分,不但要保命,还要摧毁內部假人。” 唐努补充道:“类似的训练,还有以越野车、摩托车等等,作为载具的。” “但那些灵活性更高,防御力不够,有时倒比较容易拿高分。” 楚天舒微微点头。 坦克確实是笨拙些,曹伯昆当初搞了一批雷诺坦克,方便灵活调度,在战场中使用。 但那个灵活,也只是相对而言。 对楚天舒他们这个档次的高手来说,雷诺这种轻小型的坦克,反而是六残五缺,一无是处。 老曹家自然不曾调动这种东西在京城参战。 楚天舒当初得到五猖教方面的情报,还想过能用南华真解,临时抽取大量钢铁元气,连续击破坦克,大展神威。 结果也是缘慳一面,心中倒还有点遗憾。 唐努扭头,看见楚天舒的样子,心中一动:“楚先生,要不要也去练一把?” “算了,算了。” 楚天舒摆了摆手。 打自家的坦克,那有什么意思呢?那些坦克里又没裹著敌人。 咚!! 训练场里又传出一声巨响。 正西方向的坦克,也被打得一震,顶上蜂窝里,红光全熄。 那是內部假人,连带不少结构,都被一掌震坏了。 唐努惊讶道:“老熊,可以啊!” “他以前这种蓄力爆发,打出一掌,就得缓好一会儿,这是连续两掌了。” 莫小雨却忽然停车,凝眸看去。 “熊正三刚才已经算是阵亡了,应该退出训练场,怎么还在打?!” 训练场里面,也有人大喊起来。 “老熊你犯规了!”“熊哥还不快出去?!” 熊正三好像没有听见。 他满脸亢奋,脸上肌肉跳突,只穿著一件黑背心,一条迷彩裤,身高一米九,大片皮肤暴露在外,显得很是彪悍。 这时他硬顶著大片红色光点往前冲,红光阴气,还没有真正碰到他皮肤,就被一股威势赫然的元气衝散,在周围猛烈翻卷。 转瞬间,他就像裹在一团血红色的火光中,冲向了第三辆坦克。 砰!! 银灰色轿车后面的车门突然打开,开到极限,又猛烈反弹回来,碰撞关紧。 唐努瞳孔一缩,他看到如清风般淡薄的身影,已经舒逸而出。 残影之长,如同一条拱桥,起於汽车,跨过铁丝网墙,延伸到了第三辆坦克上空。 这还是因为,唐努的眼力够好,才能看见残影。 比他眼力稍差些的,几乎看不见这人的动作。 只看到坦克车顶,那蜂窝般的装置,如一堆豆腐渣,被一脚踏碎,车顶的炮塔也凹陷下去。 楚天舒站在车顶,奇异的气场,陡然扩散。 周围几辆还在运行的坦克,车顶红光也隨之中断,蜂窝细孔里冒出了青烟。 那是蜂窝装置內部的符咒阴气,被楚天舒的威势扰乱,咒形自溃。 一时之间,场中红光全消。 熊正三似乎也愣了一下,乱转的瞳孔,突然盯住楚天舒。 “打你!” 他暴跳而起,比楚天舒还高出半个身位,一拳头锤了下来。 这一拳锤到中途,五指突然弹出,手掌旋拧,附近空气,被扯出绞丝般的纹理。 人的手掌总共也就那么大,他这一掌拍下来,却好像把周围四五米的空气都扯动,向下坠压,形成一个弧面。 这拳理,分明是老红拳里头,“撑补撑打”的功夫。 红拳和洪拳,虽然读音相似,但练法和打法,都有很多不同。 红拳的撑劲多,斩劲多,起伏舒展,发力宽大,洪拳则硬桥硬马,劲力紧凑。 熊正三这手老红拳的功夫,已经练得很有神髓,撑拳化掌,旋掌发力,其中虽有变化,却是一气呵成。 关键是他出手的时候,浑身还带著一股好像从山坡间滚盪而下,越滚越多的澎湃內力。 打击两辆坦克,到现在这第三掌,可以说是一掌更比一掌强。 但这样的打法,如果真被他把这三掌打完,只怕要大耗心力,歇个六七天,才能接著动武。 要是被他连打五掌七掌,肯定会大病一场,臥床暴瘦。 楚天舒就是看出这一点,才立即介入。 眼看这一掌打下来,楚天舒右手一抬,四指弯曲,拇指向前伸去。 拇指的指向,跟整条手臂,呈一直线,似乎有一条青光,笔直贯连穿刺。 他就只凭这一根拇指,戳在熊正三掌心劳宫穴上。 这个穴位,属於手厥阴心包经,清热散湿,安心定神。 垂天功力一刺入这个穴道,人在半空的熊正三,就脸部一震,神色茫然。 楚天舒拇指一收,手腕抖振,瞬间变怪异指诀,为正常拳印。 熊正三的手掌,被这一拳击中,整个人就像一张又厚又大的芭蕉叶,被送出去七八米,轻飘飘落地,还连退了两步。 (本章完) 第279章 出行採风 第279章 出行採风 “快来啊。” 林出城在楼体之间,借力跳跃而去,从窗户钻回自己的房间。 楚天舒只好也跟著飞掠而来。 呼!! 落进房间之后,他抬手挡开了身边的窗帘,对房內眾人露出笑容,摸出一张工作证。 “你们好,我是新来的顾问。” 医疗组的人面面相覷,连声道:“欢迎!欢迎!” “他刚才已经给我做过检查,比你们做得快多了。” 林出城在旁边欢喜的说道,“所以我今天不用再检查了,你们出去吧,我要吃饭了。” 医疗组的人都看向楚天舒。 楚天舒点点头:“我確实给他检查过,你们可以找莫小雨求证。”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医疗组的人很快离开房间,推著餐车的炊事员,就走了进来。 “今天等的有点久啊,这些炸扇子骨,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炊事员笑道,“一烫顶三鲜,要不要我再去復炸一下?” 林出城摇摇头,直接捏起一块扇子骨。 他只用拇指食指就捏住了这根带骨肉。 肉上忽然升腾起热气,油脂滋滋作响,孜然辣椒麵的香味,再度被激发。 只被他手指一捏,这带骨肉的温度,就到了最好的时候,递给了楚天舒。 楚天舒接过来,看了一眼窗户。 这房间一直通风,倒也不用怕饭菜味道逗留太久。 林出城拖来一个旋转座椅,跳在椅子上,正好蹲在餐车边,大吃起来。 “你快吃啊,很好吃的。” 就这几个字含含糊糊说出来的功夫,他已经嚼掉了两块带骨肉,是连骨头一起嚼了下去。 自从“食为仙”大成,楚天舒已经很久没有特意在吃肉的时候,连骨头一起嚼了。 以前练暴食拳法,有那个需求。 后来就没那个必要。 除非是专门把骨头也做得好吃的美食,那才值得一试。 而看林出城现在的样子,他似乎是真觉得,骨头比肉更好吃。 那些口感最好的贴骨肉,在这小孩面前,倒好像只是作为骨头上的一种配料。 楚天舒也咬了一口骨头,嘎嘣嘎嘣嚼碎。 这骨头確实不错,没有什么猪的腥骚味,但要说口感香气,显然还是比不上肉的。 “你怎么爱吃骨头?” “骨头比较有嚼劲啊,其实生的更硬,但是生的是臭的,不好吃。” 小孩子有时候,比起食物滋味,確实会更在乎嚼劲。 林出城牙口太好,导致他眼里的有嚼劲,跟常人不在一种水平。 这样想来,他各项习惯都回到孩童时期,力量却还保留著,其实是一不小心,就会捅出篓子的。 半个月来,他仅仅是偷偷教导熊正三,教出了紕漏。 倒已经能算是个乖孩子了。 楚天舒想著小孩子的习惯,也不绕弯子,直白道:“为什么邀请我来吃东西?” “嘿嘿,带你过来,证明我被检查过了。” 林出城笑得有点小得意,“而且,你看起来生命力很强啊,我也很喜欢。” 楚天舒放下半根骨头,拿起一块肉多的,咀嚼著说:“你是最近才格外喜欢生命力强的,还是说,你九岁、八岁的时候,也特別在意这一点?” 他没有十岁后的记忆,但跟十岁前比,应该可以吧。 “呃!” 林出城听到这个问题,却陷入了苦思,“是一直都这样吧。” “以前朋友一起玩,那种一摔就哭的,我们也不喜欢带她玩啊,肯定还是耐玩的朋友更好。” 他喜欢格斗游戏,其实也有类似的原因。 不仅因为里面各种打斗有竞爭的快感,更是因为这里面的角色,死了还能復活,再死还能再活。 死得快,活得也快,又不会哭闹。 也有一种变相的,生命力强大的感觉。 楚天舒听到他对格斗游戏的这种论调,有点哭笑不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你是怎么判断生命力强的,因为我打败老熊?” “不完全是。” 林出城说道,“唐努哥哥,要是打架,应该比莫阿姨差得多。” “但是他们两个的生命力,其实感觉差不多。” “生命力强还是弱,就是一种、一种……” 小孩的食指,在太阳穴旁边隔空绕著圈,有种呼之欲出,又说不出確切词汇的急恼。 “不能说直觉,也不说是预感吧,就是一种……” 楚天舒若有所思,接话道:“灵感是吧?” 林出城一拍大腿。 “对啊,就这个。” 灵感本身是指,在长久的积累、思考中,突然產生的新思路。 楚天舒用在这里,却是指,看见一个人的瞬间,產生的强烈联想。 就像是看见某个人,心中立刻觉得像一只衰老的狐狸。 看见另一个人,心中立刻觉得像一株参天大树。 这种联想,强烈、具体,而且具有一种恆定性。 对一个人物,產生的联想印象,短时间內是固定的。 不会因为这个人做了不同的事情,而產生变化。 这种很具有灵性的感觉,楚天舒总结下来,就用上了灵感这个词语。 这其实该算错用,但错有错著。 林出城也能够领会其中的意思,並觉得非常贴切。 “其实不只是人,我偶尔看一些不是活物的东西,都感觉它们具有不同的生命力。” 小孩难得找到一个两边都在说错词,却能彼此理解的玩伴,心中欢乐的情绪,翻涌更高。 “我关著门,却开著窗,就是觉得,从窗户吹过来的风,要比开门之后,经走廊吹过来的风,更有活力。” “有时候,真想追著不同风的源头,四处去看看,但是,我不能出去。” 林出城嘆了口气,蹲在椅子上,继续嚼起骨头来。 楚天舒抽出纸巾,暗运真气去污,两擦之下,污跡全都留在了纸上,思索间发出轻笑。 “等你吃好,我带你出去玩吧?” 林出城摇摇头:“莫阿姨他们不许的,而且,他们是为我好。” 楚天舒笑了笑:“我来跟他们说。” 他起身走到门外,摸出手机。 开车来的路上,他们就已经交换联繫方式,楚天舒还收到两张符纸,万一手机不能用,符纸还能再用一下。 此时都在基地,当然是打个电话就行。 “出门?” 莫小雨说道,“楚先生是有计划吗?” “算不上多大计划,就是做一些尝试……” 楚天舒斟酌片刻,仔细陈述利害。 莫小雨听罢,良久不语,思索说道:“那我和唐努隨行,基地其余人也通知到位,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楚天舒多问了一句:“最近行动组的人,是不是都在基地,外面没接到什么案子?” 莫小雨肃然道:“最近两个月確实要比以前太平,尤其是这半个月里,真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有些时候,风浪变少。 也可能是因为一些想要作妖的小鱼,未及冒头,就遇到外面潜游而来的大鱼,先被吃了。 (本章完) 第280章 防风固沙之源 第280章 防风固沙之源 西北这片地方,哪怕是伊犁河谷这种號称塞上江南的地区,昼夜温差也比较大。 现在才公历五月份,城里白天的气温,都已经能够达到三十度出头。 但是街道两边,卖各种肉食烧烤的人依然不少。 特別是那些卖肉串的。 烧烤门店里客人不少,长桌般的烧烤架,则架在门外。 香气不断的往外飘,伴著时不时的吆喝念叨的声音。 还真別说,混著当地口音的叫卖,跟前些年某个春晚小品里,卖羊肉串的口音,十分相似。 往往烧烤店之间,还会夹杂著一些卖坚果、冷饮、冰激凌的地方。 “酸奶粽子?” 楚天舒站在一家冷饮甜食店门口,多看了两眼。 海陵那边家里煮粽子,五肉的咸粽,红果或蜜枣的甜粽,都是一锅煮,靠扎粽子的塑料带顏色来分辨种类,偶尔也有人裹点实心粽子蘸白。 楚天舒小时候不爱吃实心粽子,每次分到,又蘸又倒酸奶,那时还以为是自己独创。 原来西北这边早有这种东西啊,还挺普遍的。 “来个尝尝。” 楚天舒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你们呢?” 四个人出门没开车,全靠腿脚,到处乱逛。 林出城当然踊跃举手,唐努也要了一份。 只有莫小雨,抬起手中矿泉水瓶,示意只喝水。 她不动声色间,將六面八方,人声车声,店家旅客的笑谈动作,全都瞭然於胸。 楚天舒却已经凑在柜檯前,看店员处理粽子。 一把木铲,將粽子压平,切成小块,放在塑料方盒中,往上面浇一层酸奶。 柜檯里还有各式果肉水,火龙果、芒果、獼猴桃等等,顏色都十分鲜艷。 浇过水,再浇一份混著少许金银瓣的蜂蜜水。 三人拿到粽子后,楚天舒先插了一块,入口並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甜。 倒是更突出奶香味和碎果肉的冰凉口感,嚼到粽子的时候,有点糯米的香味。 伊犁河谷是旅游胜地,是全省最早泛出春意的地方。 现在这个月份,正是伊犁河谷风景渐盛之时。 街上能看见不少游客,也是边吃边走,楚天舒他们这样,一点也不显眼。 倒是莫小雨这样,容貌明艷、皮肤白皙的女子,却不戴遮阳帽,也不撑伞,手上只拿个矿泉水瓶,比较少见。 莫小雨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从旁边那家店,买了份冰激凌,拿在手里显得合群。 “没必要这么小心啊。” 楚天舒笑著说,“也不一定就会遇到什么事,先当是出来玩的。” 林出城连连点头:“对、对、对。” 他吃一块才说一个对,这三声的间隔不短,摇头晃脑,显然极为开心。 走到街道拐角处,一股较强的风吹来,几人身上都有凉爽之意。 林出城目光一亮,指著旁边那条街:“我们去那边玩。” 那边的街面上,很多店家的服饰,都特意打扮得符合別人对西北的刻板印象。 卖的也全是乾果、酸奶、饢饼、切糕,羊肉抓饭之流。 还有诸多卖钥匙扣,卖特色服装,卖鱼竿、马鞭等各式纪念品的店面。 这是专门给游客准备的街区,格外热闹,也格外贵点。 本地人平时很少到那边游玩吃饭。 “去!” 楚天舒一言决断,“林前辈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別的都无所谓。” “好耶!” 林出城加快步子,往那边走过去。 他这一路上东张西望,但走过了大半条街之后,却是在一家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这店內外,起码摆了上百盆,都是叶绿嫩,生机勃勃的样子。 还有不少树苗,种在盆里的模样,虬劲丑怪,与相衬却丑出了一种严峻的美感。 店家是个穿著白色短袖的瘦削老头,皮肤暗黄,面相很和蔼,悠然自得,拿洒水壶在门口浇,跟几个客人閒聊。 店门两侧停了好几辆车,都是麵包车,小卡车,颇见风尘。 楚天舒知道,现在很多来西北旅游的人,也知道跟著旅游团,並不那么好玩,往往会选择在网上看一些攻略,到了当地租车自驾游。 店门口这类橙红车型,就很受欢迎。 这条旅游街区上,足有十几辆类似的车型,但店门口这几辆,旧痕斑驳,不像是租的。 “老爷爷,你这些和树是哪里来的?好可爱。” 林出城直接凑了上去。 几个客人见他是个小孩,也都面露笑容,並不怪他插话。 店老板笑道:“你这么小,也很识货啊,我这些宝贝苗子,都是山里弄来的,单位的不少人在那边照看。” “地特別好,人也好,苗子当然就好了。” 单位? 莫小雨站到门口,看了一眼店里的几样牌照。 “原来是种植基地的人。” 莫小雨转回几步,对楚天舒解释道,“大概是前几年做城市规划,要把这边打造成游客一条街,让种植基地那边,也做出支持,开了这么家特色店面。” 楚天舒道:“我听说过,伊犁是世界薰衣草三大种植基地之一,他们就是种薰衣草的?” “不是。” 莫小雨摇头道,“这边对应的种植基地,不是种经济作物的,而是专门培育那些防风固沙的植物苗。” 楚天舒他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其实已经接近伊犁河谷的边缘处。 出了伊犁河谷范围,开车过不了多久,就能够看到荒漠般的地貌。 西北各地都有在搞防风固沙的大工程。 从当地群眾里招募治沙人,从那些交界地,铺草方格,种下植物,为荒漠缓增绿意。 “早些年,防风固沙,主要种的都是红柳、梭梭、白刺之类。” “这些年指示,要提高物种多样,以防病虫害,就有不少绿洲城市,专门搞了种植基地,供给那些治沙人。” 莫小雨细致的解释下来。 楚天舒心中也有了数,再看店门口。 林出城已经跟几个客人和店家聊的哈哈大笑。 店老板主动走来:“这是你们家的孩子吗?他很想到我们的种植基地去看看……” “我们也很感兴趣。” 楚天舒笑著说道,“不介意的话,请让我们一起去吧,不过我们没开车过来。” 店老板注意到,楚天舒腰间居然配著一把剑,心想原来也是个有童心的。 那几个客人同样凑了过来。 “没开车?没事!我们是给县里运苗子的先头部队,本来就要逗留两天,这两天车上也都是空的。” “我们把你们捎过去。” 其中有个中年男子,看著街上游客,更感嘆道,“每年五月到七月,那边的景色才是真好嘞,外地来旅游的,却不到那里玩,太可惜了。” 既然谈妥,楚天舒他们四人就上了车。 麵包车里没空调,但车在公路上一快起来,车窗涌进来的风,也足以让车內温度变得舒適。 在公路上开了半个多小时,连绵的山丘,变得更加高耸。 远处的山坡林场,都显得有云雾繚绕。 “前面就是基地了!”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在空旷的蓝天和远山之间迴荡。 说是基地,前面的山坳里,却没有什么大肆营造建筑物的痕跡。 矮小的树苗和丛相伴,从山坳里,蔓延到四面八方的开阔山坡上。 跟那些野生的荒草树林,形成高矮有別,涇渭分明,却又融洽相处的奇景。 只有十几栋木屋,远远分布在广袤的田、树苗之间。 有的木屋间隔处,打了很多木桩,铺上木板,就形成了凌驾在海上的小路。 十几个青壮年男女,顶著凉帽,戴著袖套,在这些小路之上行走,时不时跳进田,查看有没有病虫。 有坐在屋前马扎上的人,拿起身边的喇叭,就喊出声。 “请注意!!这里不许进车队的,请把车停在外面,停在东边的木屋周围。” 几辆车嫻熟的开到附近木屋边的空地停下。 司机下车,说道:“我们去跟他们聊今年的苗,你们自己玩吧。” “采点都无所谓的,只要別大肆破坏田就行,晚上七点之前,你们如果想回城,就到这边来找我们。” “七点之后的话,就不如住在这里了。” 司机跟他们挥挥手,就钻进了田之间的小路。 楚天舒跟他们挥手告別,望著海,深吸了一口气。 这里的空气,比城里好多了。 莫小雨弯下腰,在林出城身边轻声道:“部长,你就是要到这里玩吗?这里有给你什么特殊的感觉?” “这里很漂亮啊。” 林出城左右看看,有点不確定。 “但是特殊感觉的话,要不我们上山再看看?” 他往右一指,“那边的山。” 楚天舒蹲下来,拍拍小孩的肩膀。 “不用急,我说的是带你出来玩的,这个才是第一目標。” 楚天舒目光湛亮,认真的说,“缩在基地里,用不上灵感,出来玩的话,也不要让急躁破坏你的心情。” 林出城鬆了口气,手臂移向右前方。 “那我要先去那里玩,那里的全是紫的,看起来好漂亮。” 楚天舒哈哈一笑,牵著他的手,就往那边走。 唐努抓抓脸:“所以我们今天真是出来玩的?” “能不出事,也是好事。” 莫小雨指尖触著身边一枚龙眼大小的苞,神色中也不禁流出一点笑意,摸出手机。 “我也好久没休假了,今天多拍一些照,发一下姐妹群,羡慕死她们!” 几人在海中信步前行,轻触著不认识的树,目光追寻著令人惊艷的蝴蝶。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超过了种植基地的范围,沿著侧面的山坡,爬到山顶上去。 翻过这座山,俯瞰外面。 只见那边山势低的地方,足有好几条河,静静流过。 三三两两的小湖,分布在山势之间。 楚天舒扫视山水,忽然眼皮一缩,目光盯住了一座小湖。 “去那边看看。” 他脚步加快不少,每一步都好像在软韧的草垫上,借弹力滑翔了出去。 不过另外三人脚力也不慢,都能跟上。 这小湖边的水草高低不齐,某些地方,有被啃食过的跡象。 山中野生动物不少,並不奇怪。 楚天舒掠过草丛,步子落在一块大石旁边。 这石块宛如臥牛,又青又湿,一半陷在水中,略微歪斜。 处於陆地上的那一半,则有一个鞋印。 如同刀劈斧刻,陷进石中五六厘米的鞋印。 “这是……部长的鞋。” 莫小雨看出鞋印来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山顶。 楚天舒站在山顶上,竟然能看见这个湖边掩在草丛里的鞋印。 林出城挠了挠头髮,皱著小脸四下打量,目光投向湖中,像是想起什么。 “我好像在这里打过架?” 唐努连忙问道:“是跟什么人打的?” “人……” 林出城眉毛拧在一起,“又好像不是人。” 青绿的湖水中,忽地浮现一抹深碧。 隱在水下数寸,无声之间,已然到了岸边。 (本章完) 第281章 玉人 第281章 玉人 “有东西。” 楚天舒的目光陡然瞥向水下。 这时候,唐努是离水最近的,听到提醒的同时,他自己也生出警兆。 楚天舒清楚地看到,唐努双肩一耸,脸部皮肤,像是在剎那之中,生出了诸多细小的羽毛,那双眼睛,更忽如鹰隼般锐利。 唳!! 他的身影,像是被双肩耸起的这个动作,带上了十几米的高空,双臂顺势展开。 手指撕裂空气,发出尖啸。 气流浮力的微妙作用,也让他的身体,在半空急速迴转,俯瞰向下。 人类这种生物,既不会飞天,也不適合潜水,只有在陆地上,算是最灵活的。 可是,对唐努而言,他好像是飞上空中的这一刻,才是最灵活、最凶猛、最有力的状態。 那个差点在他背后偷袭的身影,这时破水而出。 碧绿影像的一举一动,都被唐努的双眸,映照出来。 这突袭而来的怪人,看起来像是一尊玉石雕像。 淡青玉石雕琢而成的身躯,眉发俱全,五官轮廓似是女子,拥有一种野性的美感。 她的额头上,繫著一串兽牙饰品,腰背四肢,紧实有力,上身仅有胸前盖有两片圆甲,下身穿著翡翠甲片结成的碧绿战裙。 那玉石般的右手中,还握著一把两尺多长的阔刃铁剑。 剑身最宽处,足有成年人的一个巴掌那么宽,越往前越是收窄。 此人破水而出时,背后两三米远的水面上,还炸起了一条白色的水柱。 她应该是在水底,用极重极快的力道,践踏湖底岩石。 一踏之下,她身体倾斜向前射出,粉碎的岩石、激盪的水流,则笔直向上衝出水面。 形成了人身在前,水柱在后,同步出水般的奇景。 嘭!! 水流炸破的声音,助长了这一剑的威势。 碧绿的影子,势不可挡的扑向林出城。 楚天舒的右手把林出城往后一拂,左手虚按过去。 巴掌大的青色四叶印,凭空浮现,挡在铁剑前方。 剑尖刺入其中,发出剧烈的嗡鸣声,一点点刺穿了印记,扎向楚天舒的掌心。 楚天舒手掌微偏,从下方探去,掌心朝上,扣拿怪人的手腕。 鏗!! 楚天舒的手指,扣在怪人的手腕上,竟然撞出了一簇火星子。 他的手指甲,早就硬得不像人,而那怪人的手腕皮肤,也硬得离谱。 以楚天舒的指锋,都扣不进皮肤之內,但他力道太大,这一扣之下,怪人手腕也被锁住。 巨大的力道传导震盪,更使怪人握剑的手上,浮现出很多细小裂痕。 手腕、指节,所有裂痕,都是处在这些关节处,而且形状很有规律,皆如月牙一般。 看样子,並不像是被楚天书的力道震坏,出现的痕跡。 而是这只手,本来就应该有这些缝隙,只是材料太好,製作工艺太高,一般情况下,天衣无缝,外人看不出来。 等到被这巨力一震,缝隙略微拉大,才让人可以看见。 “不但不是人,甚至也不是邪灵。” 楚天舒惊讶道,“机关人偶?!” 人偶眼中亮起两点碧芒,铁剑忽然翻转反握,剑锋横切,割向楚天舒的手腕。 楚天舒瞬间鬆手,身形一闪,就退在十米开外,目光惊奇的打量这个玉石人偶。 人偶面无表情,双手握剑,再度向前杀出。 嗤!! 空气里有一条红色火光,尾端还带著黑色烟气,飞射而至,打向人偶侧腰。 人偶扭身,挥剑一斩,击碎了这条火光。 谁知碎掉的火焰,如同细丝绒毛飘飞,一下子都扑在人偶身上。 嘣嘣嘣嘣!!! 那些红色绒丝,发出连绵不绝的细小爆炸。 爆破场面不大,但穿透性很强。 这些爆破方位,全部都对应著人体穴位。 如果对面是个人的话,这股火气,应该已经透穴而入,截断经脉,伤遍五臟六腑。 “因为不是人,就敢硬扛我的刀气吗?” 莫小雨的右手抬在身前,手掌的阴影,恰好挡住了自己半边面孔。 温和沉静的神情,在这奇异的光影下,显出一种深藏的癲狂。 一根內力红芒,从她衣袖里升起,依次点亮手背上的五六个穴位。 红光分叉,最后传导至中指、无名指、小指尖端。 拇指食指相扣,莫小雨挥手一斩。 轰!!! 三条刀气同时爆发,凌空变九,九变二十七。 二十七条刀气,如同血红的雷射火蛇,狂乱游空,打向人偶周身。 西北大区,仅次於部长所修禁忌传承的功法。 《玄关离火冲穴大法》! 自封玄关,气衝要穴,爆发出来的离火刀气。 狂中有细,细中带刚,预设刀气所向,数次曲折追踪,更有狠厉火毒。 此功虽非完整禁忌传承,但也只有两种人能练。 一种是天生癲狂,且八脉俱通的人,练过之后,自然变得更疯。 另一种是性情沉静,以静制狂的人,练出来的火毒,要更加阴柔难缠。 玉石人偶挥剑乱斩,铁剑残影纵横交错,密不透风,挡住了所有火蛇刀气。 但连声爆破之后,玉石人偶的身形,突然一僵。 脖子,肩头,手肘,手腕,人偶身上,所有隱藏极好的关节缝隙,都暴露出来。 黑色缝隙中,燃烧著一簇簇透明发红的火苗。 正是这种火毒,把缝隙撑开。 空中的唐努,已经盘旋了好几秒钟,这时陡然扑下。 两只刚硬手爪,连续打在人偶头顶。 轰轰两声,人偶下半身,彻底陷入地下。 人偶上半身那些缝隙,被爪力传导坠压后,全都闭合起来。 但这种闭合,並非復原,反而带有微妙的错位感。 让那些火毒,显得更粘稠,更紧密,封著关节。 唐努凌空倒翻身,落回地面后,甩了下手:“嘶,这怪物什么材质的,这么硬?” 楚天舒走过来,敲了敲人偶脑壳,听回音感觉到人偶內部並没有受到多少损坏,不禁讚许。 “两位,好手段啊。” 他刚才还想了一下,不知道这人偶,在南华真解的判定中,算复杂还是单纯,怎么设法在不把人偶损毁太狠的情况下,將之制服。 莫小雨和唐努全无对话,却已经默契地完成了这种合击。 这两人的经验,確实非同一般。 莫小雨的功力也很不错。 “她破水突刺的一击,被你隨手就挫了锋芒,之后运剑的速度,其实已经有所下降了。” 莫小雨说著自谦的话语,藉此把自己的气质调整回来,平復功力。 “这东西明显是衝著林部长来的,部长,你有印象吗?” 林出城走过来,拍了拍自己脑门。 他脑海中,有些断断续续的场景闪过。 在山间被伏击,极短暂却激烈无比的战斗,误入山窟…… “我记得,像是在一个宫殿里面,有好多这样的怪物要来打我。” 小孩双手捧头,有点烦,“虽然不强,但是好硬,好麻烦,啊呀!不记得更多了!” 很多? 楚天舒看向湖水,浑身运起澎湃真气,隱隱形成蛋壳状的护罩。 “我下去看看。” 他身形一弹,猛然压入水中,直坠向下。 这湖泊不算深,湖里的水草倒是不少。 楚天舒四下观望,发现水草也有被破坏的痕跡,运功排水,移动过去。 很多破碎沉积的水草,被水流惊动,漂转四散开来。 水底被掩埋的青绿色泽,就此暴露。 足足有二十几具被巨力催折的玉石人偶,沉在水底。 每具人偶身上,都有多处凶残伤痕,仿佛即使头被打爆,躯干被轰出大洞,依然能够缠战。 让它们的对手,不得不再下重手,使肢体俱断。 断口尖锐,在这湖底,仍然像是泛著寒光。 (本章完) 第282章 个个都有绝活 第282章 个个都有绝活 楚天舒凝视片刻,目光灿亮,忽然一掌推去。 蛋壳状的护罩嗡嗡振动,一个掌印透射出来,打在湖底残骸之间。 十几条玉石断肢,伴著浑浊水流,四面乱滚,暴露出埋藏在其下的一具玉人。 这玉人,浑身上下几无伤口,右手同样已经抓著一把铁剑,只是右腿膝盖处,还有著明显的断裂痕跡。 此刻,那不规则的裂纹,正在逐渐修復。 断面处的玉料,居然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缓缓蠕动、连接。 感觉到自身暴露,这尊玉人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左足一蹬,身体在水下无声游走,快如离弦之箭。 楚天舒深吸一口气,身体猛然一沉,使了个千斤坠。 南少林的千斤坠是基本功,这个技巧,此时在他身上使出来,一坠之力,又何止千斤。 蛋壳状的真气护罩,几乎变成一个水滴造型,向著断腿玉人,急速压去。 断腿玉人双手持剑,向上一刺。 呛!!! 铁剑在真气护罩上,撞出一串火星,剑身不堪重负,向侧面歪斜。 楚天舒的鞋底隔著护罩,坠击在玉人头顶。 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完整样品,况且这些玉人,疑似有自我修復之效,楚天舒下手也不再那么小心。 这一坠之势,用上九成功力,不但速度奇快,真气更是坚逾金铁。 玉人在这一击之下,还没修復完成的右腿当场崩断,青玉断腿顺著水浪,朝侧面旋转弹射出去。 整个身子,则陷入水底淤泥之中,直没至顶。 楚天舒身形一翻,头下脚上,一掌探入泥中,把玉人抓拔出来。 瞬息之间,他又是连环三掌,重重劈在玉人双肘和左腿膝盖处。 哗啦啦!!! 水底急流翻涌,直衝上湖面,变成湍白浪。 楚天舒抓著玉人肩头,破水而出,踏波上岸。 唐努凑过来,惊讶道:“水底果然还有啊。” “残骸数量,足有好几十具。” 楚天舒把第二个玉人,扔在地上,道,“我怀疑,当初林前辈离开这里时,湖里一个完整的玉人都没有了,全都只剩残肢断臂。” “这两具玉人,都是最近半个月內,自我修復,才重现完整姿態。” 他嘖嘖称奇,“刚才我亲眼看见,这玉人右腿的断口,玉料竟然会自行蠕动!” 莫小雨原本就在审视第一个玉人,此时闻言,连忙走到第二个玉人身边,审视伤口。 “这种纹理……” 她深吸一口气,“没错,这是真正的崑崙玉。” 唐努疑惑道:“崑崙玉?” 昆,这个字本身是烈日之下,很多人比肩而立,共同做事的意思。 仑,则是次序、条理的意思。 真正的“崑崙玉”,指的就是代替眾人的智慧和体力,可以有序运作的宝贵事物。 “用现在的话来说,崑崙玉就是一种內部含有智能程序的玉石器械。” 莫小雨手上轻触玉人的伤口,口中解说。 “有古代的金鼎甲骨上记载,西王母国,是崑崙玉最大的出產地,王母国民,会用图腾纹编入玉石之中,祭炼出这种独特材料。” “当时很多国度,都会用自家的珍藏,从西王母国换取这种材料。” 莫小雨抚上二號玉人的脸颊,眼中露出有点狂热的光芒,念念有词。 “传说西王母国的疆土,曾从崑崙山囊括到天山一带,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有了这些玉人,先民图腾纹的研究,也许可以迈进一大步。” 楚天舒在特捕司网站上,翻看杂记的时候,也看到过关於图腾纹的研究。 据说久远时代,灵界偶尔有某些鬼神的特质,与人类关係不大。 虽不对人类特別亲近,但也不用像大多数鬼神那样,渴望吞噬人类,进军现实。 人类最初在探索修行方法时,有不少,是借鑑了这些天生神灵的力量,开发出了所谓的图腾纹。 不过,修炼图腾纹到了一定阶段后,容易向对应的天神,產生高山仰止的崇拜情绪。 隨著时代更迭,就有人在此基础上,创衍出了后来的观想符咒术、气血蜕变法、链气经脉图等。 论威力,其实大多体系,未必能超越图腾纹,只是更为独立自主罢了。 所以,即使在人类的各种体系已经颇为完善的商周时期,修炼图腾纹的先民,也依然不在少数。 现代修行者在发掘古代遗宝的时候,就发现了很多与图腾纹相关的造物。 但是图腾纹的传承,比其他传承更抽象,想要破解其中奥秘,把那些技术吸收到现有技术中,或者將珍惜材料重新利用,都很困难。 因此这个学科也很冷门。 楚天舒道:“莫小姐竟然对图腾纹有研究?” “整个西北,莫姐在这方面的学问,应该可以跟部长轮著爭第一第二。” 唐努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音,说道,“没办法,我们这里跟图腾纹相关的古物比例,也比別的地方高。” “像我,曾经误吞一只鹰骨哨子,那就是跟图腾纹相关的宝物,后来我体质就发生变化,到今天还没完全搞懂自己的身体呢。” 莫小雨看了一眼唐努。 这小子可不是误吞的。 当初一伙盗墓贼去他们村,他们村子半夜发现不对,去祖坟围殴那些人,反被打死打伤十几个。 唐努看见他爸眼睛被打瞎,发了狠劲,扑上去就咬住了一个盗墓贼的脖子,结果把那盗墓贼掛脖子上的骨哨,也咬得稀碎。 要不然的话,那哨子可没那么容易被消化。 “图腾纹里蕴含的信息,往往很复杂,儘可能的想在一条纹理里面,表达更多的意思,相当於一整句话,甚至一篇文章。” “所以一笔从头到尾,曲折往復的次数极多,最后又闭合起来,很难看出哪里是起始,哪里是终结。” 莫小雨专心看向玉人,“这根本不是一种可以正常用来传承的文字,想让足够多的人学会,基本只能靠神授,但那些天生神灵对人类的耐心,可不会太过长久。” “图腾纹后来被淘汰,多半也与此有关。” “但我幼时曾经被选为祭品,有邪恶的灵界生物,借我的眼睛降临过,之后那只怪物,被部长杀死在我眼中,在这方面学起来,会比较有优势。” 楚天舒看著眼前的三个人,摸了摸下巴,暗中咂舌。 好哇,一个返老还童,一个生吞古遗物,一个眼中葬妖的主祭品。 真是个个都有绝活。 这就是西北吗?果然是人才辈出。 不过……反正我也不那么正常。 (本章完) 第283章 明月出天山 第283章 明月出天山 莫小雨的眼力,主要是体现在对图腾纹的理解能力,和对自身力量的调控上。 虽然论远距离视力,未能比得上楚天舒。 但这双眼睛的两项长处,也是真的很实用。 之前,在玉人全力反抗的情况下,二十七条凌空刀气,还能预设轨跡,全部打中她想打的部位。 这就跟她那双眼睛的调控有关。 而现在,她几乎只了半个小时,就破译出玉人图腾纹中,两层基础含义。 第一是守护,第二是秘境。 守护之中,包含多项条例,预设了在各种情况下,如何贯彻守护职责。 秘境含义之中,也包含了对所需守护的秘境的定义。 “在山中,而並非山窟,是藏骨地,而並非坟墓,在天与地的连结处……” 莫小雨拿著手机不停做记录,时而蹙眉沉思。 “不对,这里的意思,应该不是指天和地,而是指现实和灵界?” 唐努道:“那不就是溢出区?” “溢出区怎么可能稳定存在,被视为秘境?” 莫小雨反问一句,又道,“这该是指,灵界和现实的夹缝处,某些特殊空间。” 把一张塑料桌布铺在桌子上,桌布和桌面之间,可能会產生一些气泡。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夹缝空间就是类似那样的气泡。 看似脆弱,但只要没有针对性的力量去触动它的话,它可以稳定的存在很久。 楚天舒已经带著林出城在湖泊周围绕了几圈,没发现別的痕跡。 “这些玉人,动作虽然不慢,但不算轻灵,如果是一路追杀过来,应该会留下痕跡。” 楚天舒说道,“除非是,它们从那个特殊空间一出来,就直接到了湖上。” 莫小雨点头:“那我们先在这里住下。” “林部长当时,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我看八成是误闯,可这玉人的图腾纹中,很可能包含了进入秘境的办法。” “多给我一些时间破译,反覆试用,看看能不能引起周围环境的异动。” 楚天舒看向湖面。 这里的风景很不错,蚊子这种东西……也扎不穿他的皮肤,睡在这里倒是个新鲜的事。 “好啊。” 唐努说道,“我去看看种植基地那边,有没有帐篷和粮食,要是没有的话,再让后勤那边送些过来。” 楚天舒走到二號玉人身边盘坐下来。 林出城蹲在他对面,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自从玉人出现,刺激林出城回忆起部分片段之后,这小孩儿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是陷入了童年的自己,和成年的自己,算不算同一个人,这类的迷思吗? 林出城长嘆一声,语气中充斥著无尽的遗憾。 “手好短。” 楚天舒一时不察:“啊?” “我说,我手好短啊。” 林出城握著小拳头,苦恼不已,“虽然凌空出拳,也能打出伤害,但总是实体打到对手,伤害力更足。” “如果我的手长一些,像这种玉人,我也可以打著玩一玩,这可比电脑上的游戏,真实多了。” 他再度嘆息。 “怎么才能快点恢復成年的体型和记忆呢?” 楚天舒笑道:“你很希望变回成年的自己吗?” “当然了。” 林出城盯著他,面露恍然,“哦,你刚才,是不是也像医生阿姨她们那样,觉得我会害怕变回成年的样子?” 楚天舒微讶:“有医生跟你聊过这个话题?” “没有当我的面聊,但也瞒不过我的耳朵。” 林出城疑惑道,“成年的我和现在的我,十岁之前的所有经歷,都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成年的我,只是在十岁的基础上,看过更多的书,学过更多的武功,走过更多的地方而已。” “那不还是我吗,为什么大家觉得我会害怕?” 楚天舒想了想:“也许,很多人长大之后,都觉得自己与十岁时判若两人,让十岁的自己,变成成年的自己,就像是被另一个人取代了一样。” “那肯定是他们记性不好,並不能清楚记得十岁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才会有陌生感。” 林出城说道,“我又不是他们,干嘛要把他们的恐惧,附加在我身上?” 十岁的小孩说著这样的话,神態虽然稚嫩,眼中却有一种超常的坚定。 外人之心,非我之心,如何能以外物之心,轻动我心? 楚天舒看著他的眼神,心中忽动。 原来如此。 成年的林部长,所谓成熟老练的风格,並非楚天舒原本以为的,是因为敦厚谨慎,多年阅歷积累出来的气质。 而是足够刚勇,强硬大气到让人觉得心稳,顶多是比童年的自己多一点节制。 也对啊,毕竟是敢第一个尝试突破禁忌境界的人。 鹤前辈发的那张资料表上,也不知道是谁写的那些评价,硬把一只虎王,写得跟一头老牛似的。 鹤来居然也不纠正一下。 “你主修的功法是禁忌传承,除了你,当代没別人练过,但你应该还学过別的不少功法。” 楚天舒说道,“想儘快恢復的话,就多练练吧。” 林出城点头:“我有练的,每天寅时卯时,我都会练功,最近更是发现我好像不用睡觉了,所以整晚都练,白天留著玩。” 他没骗护士,確实是早上才开始打游戏。 因为晚上他在打拳。 要不是彻夜练功,他也不会注意到半夜加练的熊正三。 楚天舒听了这话,神色很是古怪。 按照一个医生的良心来说,再怎么样,看见一个小孩说自己彻夜不睡,也应该叮嘱纠正。 但是他给林出城把过脉,睡眠最足的人,也不会有那么健康。 这小孩体內的生机,虽然好像无法在战斗中运用出来,但光是能不睡觉,仍然身心舒適这一点,就够爽了。 楚天舒摇摇头,不再多说,手掌按上了玉人。 他用南华真解提炼元气,心中存思著五行中的对应属性,效果就会更好。 如果不知道物品对应属性的话,效果就会差不少。 先笼统提炼一下玉人元气,看看会冒出什么属性,然后心中存著对应念头,再去提炼。 “六分木,三分金,一分土?” 楚天舒看著手掌周边慢慢飘起的些许光点,心中暗想。 “笼统提取的元气比例,並不能完全代表物体自身属性,还得多试几次,多试几具,总结看看。” 那秘境中的玉人数量,恐怕还不止这些。 总结好了这些玉人材质,万一到时候需要战斗,打起来也方便。 林出城看了一会儿,看不出名堂,当真就到一旁去打拳了。 太阳落山之际,仿佛只在几秒钟的功夫里,周边的气温明显转凉。 唐努带了帐篷和一蛇皮袋的速食麵包回来,熟练的扎起帐篷。 等楚天舒研究完了玉人的元气比例,站起身走动时,这片草地上,已经处处叶片,都掛了露珠。 举目望去,一轮硕大的月亮,正压在远处黛色近黑的山头。 明亮的银月,居然显得有远处那座山体一半大小。 眼看天上云雾飘渺,仍然遮不住繁星银河。 云朵飘过银月之时,更如同银盘上飘落的粉尘般,细,净,渺小。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啊……” 楚天舒喃喃自语,手扶剑柄,缓缓拔剑。 这把剑的剑鞘是在讲武堂的时候,老马看他剑鞘做工粗糙,选了讲武堂里存的一节菩提木,帮他重做的。 如今的剑鞘,做工细腻,表面还雕刻了一些篆字纹。 神兵出鞘的时候,只要不是速度太快,就不会有半点声音。 流畅得如同一条丝绸从云烟里飘出。 银白神兵,粗看还是剑形,但已经有一边的剑刃转钝,另一边的刃口,更为淬厉。 来西北之前,楚天舒就將魔教镇教宝刀的元气提炼出来,融入三七。 那把刀也是名刀,奇刀,铸材更是稀奇,元气融入剑身之后,就造就了这样的变化。 楚天舒提炼时,还特意留了一点元气,让那优美的刀身不至於锈毁,掛在家中当个藏品。 剑形武器,单面开刃,其实並不罕见。 出土文物中,汉唐之际,辽国明朝,都有类似的兵刃。 从古人刻字来看,也不会单独为其起什么单背、单锋的名號,称剑可以,称刀亦可。 楚天舒手握三七,苍苍古意流过心头,对著天山明月,就练起刀法来。 閒庭信步猛回头,劈刀翻腕扫切撩,刀尖掠过露珠。 刀上不带太多力道,依然將露水切成两半。 草叶上原本一条湿痕,变成了两条,小水珠分道滚落,宛如泪痕。 唐努扎好帐篷,看见一大一小都在练功,嘿了一声,自己也就练起了鹰爪功。 研究的研究,练功的练功。 不过是大半天的功夫,楚天舒的气场,已经与这些人,出奇的融洽起来。 人在地上看,明月浩大,天山苍莽。 但如果视角拔得够高,会发现,天山之大,还要超乎想像。 这里,是世界七大山系之一。 即使是数十万人扔进去,也显不出多少规模。 与天山相关的各国边境线,值守者纵然尽职,也防不到那些险峰深壑。 寻常的偷渡客,是不可能选择从那些地方赶路,自找死路。 但这世上,本就有太多不寻常的人,而且不管是他们的总数,还是他们的野心,都越来越大。 同一个晚上,有人在极高的山顶扎营,帐篷和积雪,几乎融成一色。 有人在山坳的丛林里隱藏。 也有人已经进城,一如所有的游客,围坐在天台的烧烤架旁边,却吹著悠扬的口琴,眼中似乎盯著远比烤肉更诱人的东西。 冰冻严寒的悬崖峭壁,还有一群人影在行动。 他们在峭壁上走动,倾斜著身子,手也搭著岩壁,比最矫健的岩羊还要灵活。 褐色光头上,布满黑色刺青的衰老人影,更是盘坐在毛毯上,飘於半空。 “邀请那么多人,该掉多少財富啊?但如果最重要的那件东西,你们明天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和切实的进度,大家可不会真的卖力。” 乾瘪的老人,裹著厚重的毛领大衣,双眼如同毒蛇的瞳孔。 “不、死、药!” “这是全人类的瑰宝,怎么能够让玄国的人独享呢?” (本章完) 第284章 会谈 第284章 会谈 一夜缓缓流过。 天上渺渺的云气,似乎落到群山之间,成为了一场晨雾。 雾气飘过森林,飘过明净髮蓝的大河。 矿物质富集,加上高海拔的水域特性等原因,让这里的河水,蓝得像是能照亮人的脸。 禿头的褐肤老者,看似慢吞吞的沿著河岸走动。 他身材瘦弱,穿的那件毛领大衣显得很不合身,肩上又搭著一捆毛毯,就像是留守村子的孤寡老人,或者哪里的拾荒者。 但稍不注意,他看似缓慢的身影,就已经走出去很远。 到了森林和草原交界的地方,树木变得稀疏,草色更加浓郁。 数十上百栋的木屋,坐落在这片山坡之间。 这里是前几年,大力推动旅游业发展的时候,县里规划,专为外来游客搭建的旅舍。 木屋质量不错,但县里旅游业的整体运营,没能合理的把这里宣传利用起来。 真正会到这边来住的游客,並不算多。 毛领老头走在小路上,感受到不少木屋,都是门窗紧闭,里面一片幽寂。 但,等他再走几步,前面那栋看起来同样没有声息的木屋,却恰到好处的开了门。 “欢迎!彼列老兄,你来得算是晚的了。” 开门的老人,短髮银白,文质彬彬,穿了身衬衣长裤,相貌看起来跟当地人差不多,只不过眼窝略深,一双眼睛呈湖蓝色。 他胸前衬衣口袋里,別著一支金色钢笔,眼力极好的人,能看出那钢笔上雕刻的细小蔷薇图案。 蔷薇秘学会,北大西洋沿岸的一个组织,组织性质有点类似於当年玄国的玄学研究协会。 彼列也能算是这个学会中的一员,只不过,褐肤老者有自己的学派要管,平时並不热衷於运营学会相关的事物,露脸的次数比较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不像眼前这个“乔”,已经是拿到蔷薇学会终身荣誉的学者。 “你要体谅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还跋山涉水,翻越天山的苦楚。” 彼列的语气硬邦邦的,跨入屋门。 屋內的人实在不少,早就各自落座,已经快把一张大圆桌子围满。 “大多是熟人啊!” 彼列自然的坐到了一个空位上。 此时才刚到早上五点钟,太阳尚未升起,屋內光线更是昏暗。 但对於在座的人来说,清幽的些许光线,足以让他们对屋內一切细节,洞若观火。 乔把门开著,似乎向外观察著什么,忽然一伸手。 草地里的一只野兔,被无形的力量抓上半空,飞到他身边。 “在座各位,都是与我有一定信任基础的人,我才想到要与大家一起谋求、分享不死药的好处。” 乔拎著这只野兔,走到桌边,开门见山,就聊起正事。 “事先声明,不死药到手之后,我们要共同进行研究。” “在此之前,绝对不能为了独占好处,向同伴下手,那只会坏事,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稍后,我们要一起为此签下秘银契约,通力合作,毫无嫌隙。” 坐在彼列对面的一个人,把玩著手上的口琴,笑了一声。 这人的气质长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东亚人,黑髮棕眸,肤色微黄,外貌四十多岁,两颊清瘦,下巴有些许胡茬。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双手。 他手背皮肤之白皙,隱见血管,与头脸黄肤,形成鲜明对比,手指纤长,指甲红润,指甲根处的月牙,却呈现一种奇异的淡金色。 “在如今拉开序幕的这个大时代,个体的长生,绝不能代表最大的好处。” “我们该培育起自身更严密的势力,更多的骨干,才能在未来攫取到无数的利益,夯实我们的地位。” 握著口琴的人,笑著打量周边所有人。 “不死药的研究价值,確实远大於草率的独吞,更关键的是,可以用它为纽带,將我们联繫起来。” “我们国家有句话,叫英雄惜英雄,好汉帮好汉。” “鬆散的组织只能算草寇,真正有了契机,紧密结合起来,將来才有……爭天下的可能啊。” 眾人听了这话,都露出思索之色。 原本,乔把他们召集过来,不过是以利动之,在他们心中想来,就像是过去数十年里,曾经有过的几次联合行动一样。 干完这一场,还是各回各家,真正的好处,终究要凭拳头来论。 但听了这一段话,他们回想起这几年,灵界资源愈见丰富,修行的门槛渐次降低,同类越来越多。 好像,真到了可以联合的契机了。 况且,明確做出这个提议的人,名叫许自谦。 他至今还在玄国通缉犯的榜单上,排在第一线,有著天价的悬赏。 不为別的,因为他是一个邪恶教派的首脑。 上世纪的时候,许自谦亲手创立一个教派,並不拜鬼神,只靠自身法术,大肆敛財,聚拢手下,四处传教。 黑白两道,都有被他暗中侵蚀的跡象,排除异己,顺昌逆亡,弄出了好大的声势。 虽然后来,他的势力被大举围剿,遭了灭顶之灾,但他自己却全身而退,逃往境外。 在座的人,没有哪一个,敢小看这样的人物。 就算是彼列,也觉得此人言语份量不逊於乔,值得掂量。 “但是……” 彼列开口,“一切的前提是,这里真的有不死药吗?” 乔低笑了一声,把手中的野兔放在桌面上。 “你们来看吧。” 他再度抬起右手,木屋角落的一个手提箱,就像怪兽的嘴巴,极速一张一合。 没有人来得及看清,箱子里面都有哪些东西。 只有一抹金光飞了出来,停在桌子上空。 那如同是用黄金打造而成的一只右手,从指尖到腕部,体积跟乔的右手分毫无差。 但黄金表面,刻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鲜图案,指关节处,还镶嵌著细小的红宝石。 乔的右手虚按,五指微弯又张开。 金色手掌呼应著他的动作,血红的光束,从掌心绽放,笼罩在野兔身上。 野兔眼睛不安的眨了眨,体表毛髮在变短,长耳变得软嫩。 整只兔子的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不是变瘦,而是连骨头一起缩短。 宛若时光倒流,让这只兔子回到童年。 直到最后,毛髮甚至都消失不见,桌面上仅剩下一只拥有粉红皮肤的幼崽。 彼列的双眼,再次变成了竖瞳,透露出兴奋的神色。 在座的人都能感受出来,那是一种对於生命力的操控。 他们从没有见过有如此精妙的生命法术,让哺乳动物的年龄倒转。 “居然是真的?” “不死药!这是从不死药中得到的法术吗?!” 陆续有人震惊开口时,这只幼崽,却变得焦躁不安,在桌面上疯狂的挣扎,四足乱打。 坚固的硬木桌面,居然被幼崽打出了坑坑洼洼的跡象。 嘭嘭嘭!! 眨眼之间,桌面漆壳破损,更有几条裂缝向周边蔓延。 乔发出一声嘆息,金色手掌上的红光收拢回去。 那野兔的幼崽,立刻像是被抽乾水分,极速乾瘪坏死,最后连形体都无法保持。 咔的一声,碎散成了一堆乾粉。 彼列霍然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別急,我这一份力量,確实来自不死药,但並不完整。” 乔解释起原委。 “相信你们都从各自的渠道听说过,玄国已经有人触及了禁忌而不死。” “如果成功,他的经验又可以传给玄国的其他人,那些同样卡在禁忌门槛前的人,也许都会突破,一步快,步步都快,未来的局势,只怕会不堪设想。” “为了不让第一个禁忌出现在玄国,我们之前有过一次行动。” 乔的神色肃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肋骨。 “我们的准备很周全,可那位林先生,確实顽强。” “在他的反击中,大家误入奇特的空间,见到很多玉石雕像,其中有个盘坐的身影,最为特殊,事后我才想到,那就是不死药的载体。” “激战时,林先生无意中汲取到不死药的部分力量,而我的法掌,也趁机获取一部分。” “我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將他打成重伤。” “可惜,秘境的出口並不固定,双方出来时,已经失散。” “事后我才窥探到,那位林先生竟然变成了一个孩子。” 许自谦一针见血:“你这部分力量,让生物返老还童之后,会狂暴丧命,而林出城却没有死?” “是的。” 乔喟嘆道,“我回忆著毕生的学识,想到那位名叫西王母的伟大女神,同时掌管著不死和暴力,兼具著长生和兽性。” “林先生得到的,应该是单纯象徵长生的那一份。” “但,侧重於长生,会丧失成熟的记忆,侧重於兽性,显然亦有其弊病。” 乔断然道,“要得到完整的不死药,我们需要这个林先生,更需要回到那个秘境!” (本章完) 第285章 不知者相逢 第285章 不知者相逢 “抓获林出城?” 许自谦面露沉吟之色。 伏杀和抓获是完全不同的难度。 尤其,当敌我双方都是高手的时候,就算只是想抓获一具全尸,难度也比伏杀高得多。 想当年,玄国为了围杀许自谦是真了大力气,不惜调动好几个老东西。 任何一个单拎出来,实力都跟许自谦在伯仲之间,甚至更胜一筹,林出城当时也在其中。 可还不是被许自谦成功逃跑了。 “乔兄。” 许自谦说道,“你说,你窥探过林出城最近的情况,想必对那座基地已经是了如指掌?” “不。我也只是偶尔窥探几次,当时我伤势未愈,身边仅有的战友伤势更重,不愿打草惊蛇。” 乔神態很是冷静,谈论不死药这样的大事,也能从容处之。 “我窥探最深的一次,还是长安医疗组抵达的时候,但就凭这几次窥探,我已经看出整个特捕司的態度。” “因为我们藏得好,加上林出城情况独特,他们的態度,是比较保守的。” “玄国文化中说,山中毒草,十步之內,必有解药,他们应该也存著类似的心態,所以只把医疗组往这边调,而不是贸然把林出城运到別的地方去。” 乔说到此处,不禁笑了起来。 “智者必然多虑,多虑就给了我们机会。” “而且,这个国度太不自由,那些难缠的傢伙,各有责任,西北情况,明面上又没那么急,根据情报,就印证他们暂时没有一个往西北来的。” 许自谦心中微感惊异。 乔一个外来者,又僻处西北,居然能联络打听国內各个显著难缠的人物动向。 纵是蔷薇学会的终身荣誉学者,要做到这些事,恐怕也了不少心力。 彼列的嗓音,比来时更低哑,可见印证不死药的存在后,他心中愈发炽烈,道:“乔,人来得太多,迟早也会打草惊蛇。” “我看,事不宜迟,你直接说出计划吧。” 乔微微点头,取出几张纸来。 那上面画了西北分部基地的外形,以及城中部分地形。 还在城中標註了相隔较近的几个点,各做註解。 “基地中假如人手太充足,即使我们同去,也难保不会被人心生警兆,带林出城先逃。” “我这上面註解的,是符合当地特色的部分灵界生物、邪派分子的特徵。” 乔细细说道,“让你们的部下偽装行动,表现出这些特徵,自然会有人报案转达。” “我们这些领头的,要在你们的部下行动之前,先到基地周围伺伏,找到最好的动手时机。” 此计其实也有惊蛇之嫌,所以乔之前身上有伤,人手单薄时,绝不会用。 现在就不一样了,人手充足,同步行动,足以在敌人察觉到迷惑性之前,就施以雷霆一击。 彼列不悦道:“就这种老套的计谋吗?” “领头的最近出了问题,那他们的骨干但凡谨慎一点,绝对会踞守不出。” 许自谦闻言,与乔相视一笑。 “特捕司,並不是玄学研究协会,更不是你在西亚熟识的那些修行帮派。” 乔温声解释道,“他们不是土皇帝,而是守护者。” “他们的过往行动、奖惩制度,也秉承这些方针,思维就有惯性,必然会优先从守护大眾的角度考虑问题。” “基地內有高手骨干,反而也可能主动出击,试图以较少人数,在极短时间弥平外界问题,回返基地。” 有基地內部种种布置为倚仗,正常来说,一堆二流留守,会比一个高手留守更周全。 林出城以前就有这种思维,所以他自己经常在外面乱逛。 乔他们当初行动前,也研究透了这一点,更发现,这仿佛是玄国所谓修行界正派的一种共性,一种文化烙印。 “另外,还有真正动手突入后,干扰通讯警报设备的事情,科技设备方面,法术传信方面,我都按照你们特长,做了安排,你们且看看……” 桌边眾人看到许自谦这个內行也赞同,不由被乔的自信所说服。 眼看这些人开始联络自己的部下,乔给他们留出时间,缓步出门,似乎要赏景放鬆一下。 但实际上,他出门之后就绕过了十几栋木屋,走到了三栋联排木屋的侧门处,推门而入。 屋內有十多个严肃侍立的男女,穿的都是常见休閒装,却是形容枯槁,肤色暗黄的模样。 而在靠窗边的那张木床上,倚靠著一个有气无力的高大男子。 此人一头黑色短髮,细眉大眼,鼻头硕大而又如鹰鉤,人中也长得过分,整张脸的下半部分,简直有点像是骆驼。 但一听他喘息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比在沙漠里蹣跚数日的骆驼,更加伤疲。 乔关切道:“贾方,今日如何?” “死不了。” 贾方难受道,“但也活不好。” 当日围杀林出城的人手中,在顶尖高手层面上,只有乔和贾方两个人活了下来。 贾方比较幸运,因为他手下存活的数量比较多,但他也很不幸,因为他伤得要比乔严重太多。 从手下身上取出最精粹的髓血献祭,也只是把他从濒死界线上拉了回来。 林出城的禁忌传承,《功曹太冲感应篇》,指的是功曹元辰和太冲元辰,也就是十二生肖中的寅虎卯兔。 每天寅时卯时,两个时辰,四个小时里,贾方的伤势都会再度发作,更加恶化。 他每天別的时间里,自行调养恢復的进度,被恶化一下,又回到初始点,难受至极。 “你放心,我们打下那座基地之后,除了林出城外,其他俘虏都会送给你献祭。” 乔说道,“玄国认为,十二地支中,寅卯属木,你所崇拜的黄沙之神,与寅卯元辰之力,正是相剋。” “只要有足够祭品,肯定会让你伤势尽復,更进一步。” 乔语重心长,神態恳切。 “我跟他们虽然定下秘银契约,但也有其时限,必会助你康復,到时也好防他们一手。” 贾方抚著胸口,连声咳嗽,只是不语。 “我知道,这阵子我阻止你们隨便抓人献祭,你有不满。” 乔笑道,“但等我们打破基地,反正事情也闹大,退入远山之前,隨便你们在城里怎么抓人,怎么杀人,我也帮忙,以做补偿!” 贾方盯视他几秒,沉声应道:“好!” 乔满意的拍拍他肩膀,起身出门。 贾方等他走远之后,才低不可查的呢喃两声。 “真要是都等你给我分好处,还算有我一席之地吗?” 这声音旁人应该听不见,但那些属下,似与贾方心意相知。 有人凑近几步,俯身低语:“我们打听到一些合適的祭品,本身弱小,却肯定能取悦上神,物超所值,是否……” 贾方听得眼皮连眨,头颅微偏,倚在窗上。 等到感觉乔那边眾人,都已出去筹备行动时,贾方脖子猛然挺直,眼中露出凶光。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陡然惊起,已经凭空化作乾燥的沙尘,飘扬四散。 呼!! 湖边,忙碌了十几个小时的莫小雨站起身来,活动著双臂,舒了口气。 唐努虽然扎了帐篷,但最后真睡进帐篷里的,好像也只有他一个。 楚天舒昨晚练完刀后,又练劫灰剑,趁著几分睡意,直接在湖边枕石小憩。 听到莫小雨的动静,他也睁开眼睛,起身问道:“有结果了吗?” 莫小雨右臂高举,左手过顶,扳著右肘,闻言点头道:“这个秘境空间,应该会在一定范围內,做周期性的运动。” “目前停留的位置,可能就对应那边的种植基地,进出之法,我也大致搞懂了。” “但是……” 她放下双手,又给正在研究的一號玉人,补了一记火毒刀气,才继续说道,“要开启秘境,需要大量木属性的功力。” “部长之前就误入过,用他的功力,该是最合適的,但他现在不太会用。” “我要教一下,让他配合,按照图腾纹的形式运转。” 二人说话间,都看向林出城。 那小孩正绕著湖泊散步,脚下小心翼翼,看样子是想用自己的脚印,连成一个正圆,把湖泊圈在里面。 有点像是南方小孩,偶尔喜欢沿著地砖上的一条缝直走,一种无来由的孩童玩心。 楚天舒正要说话,耳朵轻动了一下,说道:“把玉人收进帐篷吧。” 莫小雨反应很快,立刻照做。 楚天舒转身,向山坡上看去。 只见昨天带他们过来的司机大哥,正背著些东西,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坡来。 “哎,你们还真在这湖边睡了一晚上啊?” 那大哥朝这边挥手,笑道,“昨天,小唐光拿了些麵包,我寻思给你们送点早饭。” 楚天舒迎了几步,接过大塑胶袋,里面装著好几盒酒酿圆子,还有豆浆、盒饭。 “都是热的。” 司机大哥说道,“我们拿微波炉叮了一下。” 楚天舒摸出手机:“谢谢啊,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一顿早饭的事情。” 司机大哥摆摆手,看向湖边,弯下腰去搅了搅湖里的水。 “凉快,哈哈,这边的风景也不错呀,跟种植地那边,又是一种不同的美。” 他一边笑著,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別见笑,虽然我们每年都会来这边,但干惯了一阵子的治沙工作,再跑出来一看,就感觉哪里都特別漂亮。” 楚天舒把豆浆交给刚出帐篷的唐努,顺口搭话。 “治沙特別辛苦吧?” “想赚钱嘛,有几个不辛苦的工作,轮得到我们呢。” 司机大哥倒也开朗,“还真別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治沙比起別的工作来,好歹还有个优势。” 楚天舒好奇道:“哦?” “在工厂干活的,造出来的都卖出去了,在公司干活的,也很难说清自己创造了什么,没有那个直观的感受。” 司机大哥笑著说,“在工地上做事的,做那些装潢的,真搞好之后,自己也就进不去了。” “而我们这些治沙的,一个月一个月,一年一年,铺出来的草方格,种下去的东西都能看见。” “我现在还能去十年前种下的树林里游玩,那个感觉,就挺自豪的,心里很实在!” 楚天舒会心一笑。 小时候,村里有些人去工地干活,偶尔閒下来,特別喜欢跟半大小孩们閒聊。 有个人就说过,你们永远想不到,我这几年究竟能搬多少砖。 就这么说吧,凭奥特曼那个重量,我这几年总共已经搬走两只大奥特曼了。 肉体凡胎,搬走两只奥特曼,这是多大的成就感呢。 治沙的人,更是隨时可以看到自己的成绩,隨时可以深入走动,那种自豪的心怀,想必要比昔日村里那个大叔更辽阔。 几人閒聊了好一阵子,楚天舒打开一碗酒酿圆子,拿著塑料碗就喝起来。 林出城跑回来,翻了一下盒饭,拿了一份有羊肉的,坐在旁边草地上,吃得津津有味。 “对了,我们后续过来运种苗的人,应该也快到了,我嘴笨,他们里面有说话更好听的。” “到时候你们听他说,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到我们那里去玩玩,多拍点照,回去宣传宣传。” 司机大哥说话间,拿出自己的手机捣鼓了一会儿,大概是在发信询问,那边很快回过来一个电话。 “对,是我,哦,快进城了?” 手机另一头的声音,也很是爽朗,但口音更重,又夹著些风声。 楚天舒听不太懂。 司机大哥也注意到了,忙说:“他平时口音重,但真说起普通话来,可好听了,像唱歌……” 嘎!! 手机那头,忽然传出一声剧烈刺耳的怪响。 隨即是惊慌的叫嚷声,大车急剎和喇叭声乱成一片。 楚天舒脸色一变,突然一指点在司机大哥眉心。 司机大哥听到那边的乱响后,惊慌茫然的情绪刚刚滋生,就觉得眉心一凉,头脑清醒,冷静至极。 “他们走的哪条路线?” 楚天舒喝问道,“快告诉我。” 莫小雨也猛的掀开帐篷,站了出来。 以她的经验,同样能听出来,最开始那声怪响,是一股巨大力道撕开钢皮的声音。 而且,喇叭乱响之际,还夹杂著一股深沉的咒音。 (本章完) 第286章 黄沙真力 第286章 黄沙真力 青绿山丘之间的公路上。 几辆卡车,歪歪斜斜的停在路边,路面上到处是轮胎大力摩擦过的黑痕,明显都不是正常停靠。 空气里泛著焦臭的气味,有手机掉在地上,已经摔裂了屏幕。 其中一辆车的挡风玻璃粉碎,车门被撕掉,还有一辆车,左后方的挡板,深深凹陷进去。 另外几辆车,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转向灯一直在闪烁。 形貌枯槁的凶徒,手上力气却很大,正分別把这些车上的人拖到路中间。 这些车上,除了正副驾驶,每辆车还跟了一些护苗人员,总的加起来,是二十四个人。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咒音之下昏迷,有人还在车子出事的时候受了重伤,头破血流。 贾方穿著很宽鬆的黑色衣裤,扫视这些人的容貌、四肢、手上的老茧。 “很好,都是壮年,还处於气血旺盛的阶段,而且也有了足够的工作经验。” 贾方道,“都是治沙人?” 凶徒稟报:“是的,最近会有好几个县的治沙人,陆续往一个种植基地跑。” “他们基本都要经过这条路线,前两天就过了一批,只是人少,而且当时我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动手。” 贾方感嘆道:“太可惜了。” 对於供奉鬼神的人来说,往往越强大的祭品,得到的赏赐也最丰厚。 但强者哪有那么容易变成祭品呢,就算是比自身弱上数筹的修行人,也可能在反抗中丧命,或者有自杀的机会。 而一些实力处在普通人范围,却因为特殊因素,能取悦鬼神的祭品,才是鬼神教派的最爱。 风险低,回报高。 贾方年轻时候,在自己的故乡,就专门猎杀过这类人。 这些年他地位高了,都是下人去做这种事,而他只收取属下的部分髓血,今天却要重温旧梦。 “神啊!” 贾方高声喊了一句,从部下手上接过一把铁锤。 这锤柄长约两尺有余,锤头如同羊头,却有四根羊角。 “那黄沙的主宰,土螻的族王……” 他用不属於现实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唱著祷词,一锤砸向路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五条裂缝,在公路上蔓延出去,延伸到足以囊括所有祭品时,裂缝自动分叉。 五条裂缝的顶端分叉后,彼此相连,正好构成一个圆圈,要有更细更多的裂缝,从这个圆圈向內蔓延。 只是一锤,他就创造出了完整的祭坛图案。 若从高空俯视,这个图案,有点像是在圆圈內部,绘刻了一个头像。 额如山羊,而头生四角,面如骆驼,而獠牙参差。 黄沙之神,又名,土螻神,在玄国古代典籍中,也有少许记载。 土螻,羊头四角,人身,喜沙土,喜食人。 祭祀图案中,颳起了一阵怪风,这风乾燥到,几乎让人清楚地感受出皮肤在脱水。 二十四名治沙人,都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低吟,嘴唇骤然乾裂。 隨著贾方口中低沉的念诵声,这些治沙人的虎口也开始乾裂,能看到血痕。 只有血痕,而没有血液流出。 他们体表的汗毛,也变得格外显眼,像是他们的水分、生命力,对抗风沙的生涯,都在被某种力量抽走。 贾方苍白的脸上,则多出了些许血色,骆驼般的下半张脸,也重新变得饱满起来,富有光泽。 二十四个壮年治沙人,彻底献祭掉,足以让他的伤势大为好转。 虽然总还差了一点,不能彻底痊癒,到了明天寅时卯时,又会恶化復发。 但是,乔、许自谦他们现在已经在对基地下手。 贾方只需以较为强盛的姿態提前出现,足够彰显自身的存在感,拿到基地俘虏去献祭,等不到明天,他的伤就会彻底恢復。 就这么一会儿,那些治沙人,已经发不出痛苦的声音。 他们的嘴巴大张著,能够看到,口腔內完全发白,也已干得有了开裂的跡象,四肢抽搐颤抖,痛苦又脆弱。 贾方沉浸在愉悦的体验中,双目微闔,精神舒畅,感官比平时更加敏锐,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此人眼皮一跳,十三名手下就同时心生感应,整齐划一的扭头向东。 公路比起山丘,自然是平缓得多,但其实在不少路段,也有坡度起伏。 贾方他们所在的地方,算是在地势较低处,处於坡底。 沿著公路往东看的话,会因为高度差异,视线被前方路段的“坡顶”所阻断。 有人想来到这里,也必然需要在那“坡顶”有一个转折。 十三人扭头去看时,就捕捉到来者在坡顶转折时,留下的一个身影。 那人黑髮拉直,眉尾似扬,无视迎面风阻,睁眸向前,左脚正在迈出。 这个影像,在十三人眼中定格了一剎那。 隨即,就像沙漠中的一缕水汽般消散了。 “!!” 这十三人在惊悚中张口,嘴里没有吐出任何具体的字眼,却使人强烈地感受到,有一种咒语散发出来了。 那种含混而连贯,无休无止念下去的声响,让东方一百多米长的公路,隨之抖动起来。 路面变黄,变散。 一波一波的黄沙大浪涌起,拍打过去。 每一个沙砾都布满稜角,在阳光下,展现出晶莹而刚硬的质感。 在地中海东南部到波斯湾沿岸,从很久以前,就流传著关於食尸鬼的传说。 那些地方,以热带沙漠气候为主,传闻,食尸鬼就是在沙漠中筑巢,有时候能將洞窟的入口,设在流沙之中。 它们身形乾瘪,但手爪锋利,力气奇大,低级者在墓穴间游荡,形同鬣狗,掘墓食尸。 而强大的,只靠低语,就能够製造幻觉,迷惑活人,让人浑浑噩噩的被捕食,弃骨於沙。 贾方的这些手下,在保有人类智慧的同时,也拥有食尸鬼的能力。 加上他们的部分髓血,被贾方收炼掌控,必要时心意相通。 食尸鬼的幻术能力,被他们相互刺激著,发挥到极限。 虽然是幻术,但连沙粒都能够具有真实感。 被一个沙砾打到,真的会擦出裂痕,被一波沙浪扫过,必然是血肉模糊。 他们都是在沙漠气候的国家生长起来的,这其实就像是把他们记忆中的片段,投射到了现实。 范围大到一百多米的杀伤性幻术。 终於也让那个快速到使他们看不清的人影,重新暴露形体。 这个人距离祭坛图案,居然只剩下不到十米。 疯狂的紧张感,让十三人的幻术,瞬间凝结成一个比成年人身高还要庞大的黄色羊头。 这羊头本该猛击向前,撞向那个人。 但是羊头刚一成型,那个人已经穿过羊头。 硕大的黄色羊头上,出现一个人形空洞,前后透亮,洞里没有一丝残渣。 砰!! 最前方的食尸鬼,脸上被拍了一掌,后脑像橄欖球一样鼓起。 分明是青色,但怎么看,怎么都像带著血意的残暴四叶印记,从后脑中炸出。 砰砰砰砰砰砰!!! 四叶印一分为十二,旋转飆射,轰击在另外十二名食尸鬼身上。 他们的躯干部位,全部被轰出了四叶孔洞。 楚天舒以最高速度赶来,最大力道的一掌。 即使先杀一人,又分摊成十二份,也轰破了他们所有的生机。 反而只有站在祭坛图案中间的贾方,气息骤然收敛,没有被纵横掌印感应锁定。 “让我吃沙?” 楚天舒吐字开声,面前的尸体炸裂,背后的黄沙幻象破灭,恢復成一条通向远山的公路。 “我让你吃、死!” 贾方摆脱了粗略的掌力感应,却逃不过楚天舒那青玉般的双眸。 死字方出。 楚天舒身如穿风之龙,使出太极拳里最舒展的身法,手掌如同龙头,裂空咆哮而至。 贾方的一双大眼,极速张开,眼皮眼瞼,缩得好像消失不见,只剩下眼眶和大眼球。 羊头铁锤豁然扬起,如同怒羊顶角。 一剎间,不像是他在使用铁锤,而像是整片土地里,那些乾燥的地块力量,把铁锤推了出去。 铁锤加速度这么快,却给人一种,反而能看得更清晰的感觉。 好像整个铁锤,从羊角尖端开始,洗尽铅华,轮廓鲜明。 楚天舒看见羊角,忽然想到林出城的战衣。 那上面不少破痕,就是此物所伤。 他手的动势太快,看似轨跡没变,却恰好避开四根羊角,拍在铁锤平坦处。 嘭呼!! 二者刚一碰撞,力道好像还没有完全接实。 楚天舒的手就猛然抽走,带起一道剧烈风声,手腕翻转,手掌从下方打在铁锤上。 不出所料,羊头迅烈朝天飞起。 但羊头飞起的一刻,脖子下方连接的却不是锤柄,而是一根铁链。 那锤柄里藏的铁链,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贾方眼中精芒四射,嘴里忽地模仿了一个音节。 那声音像是沙石相碰,又像是……雷声。 轰隆!! 明明是晴天,却突然有三条闪电,一起劈在高空那只黑铁羊头上。 电速快不可言,贾方浑身绽放剧烈电芒,高温亮色,更向外溅射。 楚天舒被映得满脸亮白,一时连眉毛头髮,都成了白色。 地磁沙动,引天磁雷! (本章完) 第287章 波分浪裂,一刀 第287章 波分浪裂,一刀 厉芒照眼,电光本身好像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兽,將獠牙侵向楚天舒面门。 狰狞可怖,威烈骇人。 那並非如楚天舒从前一般,以內力压缩,產生近似闪电的亮光,而是真正的雷霆闪电。 楚天舒身影骤退,一退就是十米不止。 但电光还是比他快得多。 在他退后的过程中,足有五六条高压电弧闪现,击穿空气,陆续打在他右肩、右臂、右手上。 嘭嘭嘭嘭嘭!! 当他停住之时,右手的衣袖,出现好几个焦痕孔洞。 洞口边缘的衣料,还在如菸丝一般发红、慢燃,露出衣袖中坚韧微损的皮肤。 高压电弧中,有部分威力,渗穿了他的护体真气,但並没有造成足够严重的损害。 甚至可以说,这是楚天舒有几分故意为之。 他把更多的防护集中到头脸部位,以防被高压电伤及双眼,手上难免出现少许破绽。 而对內力强悍的人来说,人体內各个部位的电阻高低,都会因为內功运转出现变化。 所以,刚才他手上虽然麻了一下,头脑意识,双眼视野,却没有出现任何影响。 贾方的目光,对上了那双依然浓如青玉,精准锁定过来的眼神,心中一股不妙的预感和强烈的憋闷,疯狂翻涌起来。 “又逼我用这招!!” 他差点想要狂吼出声,手上已经抖动锤柄。 细长的铁链,如体操彩带,又像波涛旋舞,一圈圈抖向天空。 天上的黑铁羊头,就以脖子下面的铁链连接点为中轴,小范围兜圈旋转起来。 那三条从天上垂落的电光,依然连接在羊头之上,好像电力源源不绝。 当羊头一旋转,三条闪电,各自都显得粗了不少。 轰!! 转瞬之间,黑铁羊头积聚了足够电能,忽然被铁链扯动,向前方抽砸过去。 天上的三条电光,像是被扯断的电线,骤然断裂消失。 而黑色羊头,裹在浓白电芒里面,已经说不清,到底该算黑影,还是白影。 羊头砸落,巨响惊震!! 公路上,被羊头砸出了足有半辆小轿车那么大的坑,地面剧颤,碎块飞射。 羊头也因为巨大的反震力,重新弹上半空。 那正是楚天舒原本所处的位置。 电芒烟尘,使侧面一道衣袂飞转的身影,略显模糊。 楚天舒刚才没往后退,只是往侧面一避,正要趁机反攻。 谁知道,那铁链收缩的速度,比他动身速度还快。 整个羊头都被猛烈拽了回去,撞回歪斜的锤柄之上。 沉重的铁质羊头,以这样的速度撞回去,贾方要是能接住才怪了。 可是,这羊头碰上锤柄的同时,贾方就已经鬆手。 整个锤子带著细碎电光,绕著贾方身边转了半圈,豁然回到他左手之上。 羊头更是像在这旋转的半圈中,又积满了力量,再度脱离锤柄,带著铁链爆射出去。 楚天舒侧身一让。 倾斜袭来的羊头,打中了停在旁边不远处的那辆卡车车头。 整个车头,被撞得彻底瘪了进去,变形的红漆钢铁残骸,朝周边膨胀碎裂。 后面的车身,猛烈朝后滑退,超出公路范围,斜铲在山坡土壤之间。 一辆那么大的卡车,钢筋铁骨,横行无忌的造物,被一个跟人头差不多大的羊头,撞得如此悽惨。 大小似乎被顛覆。 刚强沉重,在更刚强暴力的事物面前,显得脆弱虚软。 楚天舒的右眼皮,也忍不住轻跳了一下,但在这瞬间,他已经抽出了刀。 银绸出水般的刀身,扫在了铁链上。 噌!! 刀刃拖斩,一划而过。 那铁链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竟然没有被他这一刀斩断。 但整个铁链,都剧烈颤鸣。 贾方怒喝一声,铁链依然带著羊头,急速收缩回来。 天上电能经过黑铁羊头,已经產生些微变化,似乎变成了一种雷霆咒力。 贾方全身都笼罩在这股威力之下,身上的衣物,却没有半点破损,好像杀伤力完全向外,而不向內。 但其实,施展这道密咒时,贾方的情绪,也会变得如雷霆一样刚猛狂躁起来。 他明知道自己伤没全好,不適合跟人硬拼,却也会拋弃逃跑的念头。 当初跟林出城一战,他就是使出这道秘咒,做了前半段战斗的主力,拼死不退,才会伤得那么重。 如今,贾方心中,也有著抵死相拼的浓烈情绪。 等羊头一收回,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打出。 雷霆咒力,已在他身边形成一道奇异的力场。 羊头铁锤进入到这个力场范围,就会绕身旋转,走各种弧线,绝不会直接衝撞到他身上来。 且在这个弧线中,將回收之势化解,转变成再度冲射出去的力量。 可是这回,羊头收到锤柄上,铁锤脱手向后之际,楚天舒那一刀与雷霆相抵,传递到铁链上的残余內力,发挥了影响。 绕的这个弧线,比预料中的大了点! 贾方看到羊头铁锤重新出现在自己右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直接伸手,竟然够不到。 他身体下意识略向右倾,才握住锤柄,收向身边。 锤柄起到指示方向和回收的作用,他肯定要控制在身边。 但这样一来,他就慢了一点。 楚天舒的刀已经重新回鞘,眼中浓烈的青色光芒忽然熄灭了。 不! 那不是熄灭、消失,而是转变成了另一种什么东西。 楚天舒的眼睛,带著奇异的沁寒,满头黑髮慢舞,似乎也沾上了几分灰冷。 刀再出鞘。 无声,无光。 只有一条灰暗刀气暴起,沿著这条公路的中线,疾驰而去。 就好像海里的鯊鱼,用最快速度游动时,露出海面的背鰭。 路面如波开浪裂,为这有森寒存在感的刀气让路。 但这“背鰭”有点太大了,足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 贾方这一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绪,咬牙切齿,只顾著將锤柄一指。 电光乍现,羊头暴射而出。 这回,羊头才离开锤柄不到两米,就撞上了那条裂地而至的刀气。 呼昂!!! 没有想像中的剧烈碰撞,或者奇妙的僵持。 刀气撞上羊头,只停了半秒,就已经穿过羊头。 羊头本身的材质特殊,並没有被劈开。 但羊头上刺目的电光,被这层灰意一笼而过,全部熄灭。 连接在羊头后面的铁链,本是光彩夺目。 刀气直贯而入时,铁链子倏然灰黯。 与人同高的灰色刀气,已经撞上贾方的正面,撞入了他的身体。 贾方身上跳跃闪动的电光,一时全灭。 咚、噹啷! 锤头锤柄相继砸落在地。 羊头歪躺在公路上,铁链像一条死蛇,曲曲折折,瘫软不动。 好几秒钟后,贾方扑鼕跪了下来,双手撑地,眼神涣散,眼皮已经鬆懈,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我、我、我的力量……” 他难以置信,感受到莫大的悲痛,双手在地面上,颤抖著胡乱抓捧,似是要捞起已经不存在的东西。 “你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的力量啊,那都是我的东西。” 以贾方的身份性格,从小到大,虽然也吃过一些苦头,但自认並没有什么值得刻骨铭心的悲伤记忆。 可是,被那一刀劈中的时候,他脑子里稍微有一点哀伤的事情,好像都被翻了出来,十倍百倍的放大在心头。 只是一瞬间,他的骄傲勇猛就不復存在,心情直接被悲伤压垮了。 更可怕的是,那悲伤像一把愈礪愈沉的重刀,压垮了他的心情之后,还压垮了他的念力。 他的念力根基,就像是一座巍巍高楼,即使之前被重创,也只是残破了些,难以修补。 而那悲刀一落,这楼轰然便塌了!! 那一刀,不但消尽了他临时借来的雷霆咒力,还彻底摧毁了他的修为根基。 楚天舒这套刀法,自问还没有练到足够精熟,本来並不准备在战斗中用上。 但没关係,实战砍了这个人,熟练程度,自然就又增进几分。 冷风拂面。 楚天舒飘然而至,刀身压在贾方脖子侧面。 贾方兀自落泪不止:“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做了什么,我几十年里,辛苦点滴积累起来的……”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撩者贱呢?” 楚天舒气笑了,道,“跑到我们这里来,残杀我们的人,现在才知道难受,你何止是贱,你是贱到没边了。” 他刀身一偏,直接抽了贾方一耳光。 “说,你从哪来的,还有同伙吗?” 贾方悲恨瞪视过去,就对上了楚天舒的眼睛。 此人修为已废,一对上楚天舒的眼,就觉得自己朦朦朧朧,像在无底深渊中下坠,渐渐不清醒。 这时,东面公路上还有几道身影跟来。 贾方看到其中一人,不由脱口而出。 “林出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在基地没抓到你?!” (本章完) 第288章 不必权衡,不必决断 第288章 不必权衡,不必决断 来者正是莫小雨等人。 处理特殊案件,维护一方安寧,是他们的本职。 多年拼搏下来,为这些事,他们付出太多努力,几乎也使之成为了本性。 楚天舒一动身,他们就跟上了,只是速度慢了些。 其中,莫小雨担心玉人留在那边出什么紕漏,还找了个蛇皮袋装上,让体力最足的林出城带上。 贾方一口叫出十岁的林出城,可见他记忆中,对林出城印象之深。 但林出城一肩扛著蛇皮袋,另一只手挠挠头,却有些茫然。 对面这个跪在地上的,长相还挺有特色。 又像羊又像骆驼,真少见。 林出城脑子里,隱约也回想起几个片段。 不过,片段记忆中,那个人格外狂躁勇猛,其余人都是打边鼓,游斗的时候,就他冲在最前面,浑身雷电繚绕,硬拼硬打。 跟眼前这个跪地上,咬牙痛哭的人,差別也太大了。 “你刚才说基地?” 莫小雨却是抓住了刚才贾方那句话的重点,脸色微变,一把摸出身上手机。 她打的是基地里面接报案情的电话,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应该响铃两秒就有人接。 手机响到第三秒没人接,她直接又摸出了符咒。 折成三角状,加盖了印鑑的硃砂黄符,从一角燃起。 但刚刚冒出个火头,就闪烁了两下,自动熄灭。 “基地断联了!” 莫小雨大步衝到贾方身边,双手极嫻熟而快速的在对方身上搜查。 “有人袭击基地是吗?你跟对方有联繫方式吗?快说!” 贾方还没有回答,莫小雨已经从对方上衣內侧口袋里,搜出一个扁平黑色小盒。 小盒子里装的是个手机。 双方刚才那样的战斗,这手机被莫小雨一按,居然还正常亮屏了。 不止手机本身特异,应该也是那个盒子保护得好。 莫小雨扒住贾方眼皮,將手机对著他虹膜一照,解开一层保险,却还有一层密码。 楚天舒也眉头紧锁,收刀入鞘,一掌抓在贾方脑门上,五指內扣,加催念力,影响对方神智。 贾方立刻吐出一串密码,一串號码。 莫小雨拨得很快。 “別说从这里赶回基地,就算从种植场那边赶回基地,也不是片刻能成……联络不上自家人,先確定敌方动向……” 莫小雨没有注意到,她语速极快,喃喃自语,已经把自己心里这几句话都说出来了,说的还有点顛三倒四。 她虽然生性沉静,但阅歷到底远比不上冯建华他们那个辈分的人。 这些年,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敢打进特捕司基地这种事情。 基地里的人,皆被她视作家人一般,想到一些最坏的可能,心中已有点不能自持。 莫小雨十分心焦,以至觉得铃声漫长,其实那边接得也很快。 响铃不过四五秒,那边已经接通。 “贾方,怎么现在联络我?” 乔出声道,“基地我们已经拿下了,但林出城好像不在……” 莫小雨嘴巴张了张,嗓子却像断线一样,没能发出声音。 她手背忽然一热,楚天舒从她手上抽走了手机。 这手机传过来的音质,比寻常手机好了不知多少。 楚天舒能听到,那边许多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在剧痛中忍耐。 还能听到有物体在燃烧的声音,有摇摇欲坠的事物,终於坠倒的声音。 其中,还有一个人牙齿打颤的低声痛吼。 楚天舒分辨出,那是熊正三的声音,这个人修炼紫血大法,滚血连击之后,都没喊疼。 是什么样的折磨,能让他这样痛吼?! 楚天舒只觉一股爆炸的怒意,直衝头顶,黑髮狂翻向天。 “想要林出城?” 楚天舒咬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气息在五臟六腑间衝撞,还觉生硬。 但只在五个字的过程里,就以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速度,让声线平稳起来。 “那你们要保证,基地之中,一个人都不许死!” 这句话声线確实很稳,吐字清晰,而且语速很快。 但站在他身边的莫小雨、唐努,听完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心臟有些难受。 几人的心跳,竟然一瞬间就被扯入了刚才那句话的节奏,心跳速度,跟那句话的语速一样快。 跪在地上的贾方,更是捂住胸口,脸色发紫。 楚天舒注意到那些还躺在地上的治沙工人,眼眸用力的压抑、微垂,黑髮也披落在脸侧。 手机那头也沉默了一下,反应很快。 “这条件不现实,进来时,已经有十一个人被我们杀了。” 这声音並不冷酷,甚至有些温和,但温得像最害命的毒药。 “那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有任何一人死,任何一人残!” 楚天舒目视远方,“带上所有人质,我们约个地点。” “你们会先在那里看见我,確定基地的人如数送来,林出城才会现身。” 电话那头的人一挥手,折磨拷问的手段,连忙停止。 “这条件並不对等吧。” 乔继续说道,“我们围杀林出城,本就已经失败了一次,再来一次,还得再有代价。” “现在我身边的人,可都只是凭我的私人关係请过来的,约束力很有限,条件太不对等,他们也不可能会答应。” 他似乎在暴露己方內部不合的弱点,同时提出要求。 “这样吧,我们保证接下来所有人质,不死,不残,而你们,请林部长废掉一只手,怎么样?” 乔轻声道,“要想把人质送还,那碰面的时候,我不但要看到正在对话的这位先生,还要看到林部长的一条断臂。” “相信我,我可以分辨出,那断臂究竟属於谁。” 他说到最后,已然轻笑起来。 “私人关係?” 楚天舒只问,“你们上次是为了围杀他,可这次,真的还只是为了杀他吗,或是为了他身上的……不死药?” 对面的笑声骤隱。 不等对面再说话,楚天舒斩钉截铁的下了最后定论。 “我让不死药的载体出现在交换现场,已经是最宽容的条件,別的不必再说!” 电话那头的乔,陷入较长的沉默。 手机转到另一个人手上。 “在下许自谦。” 那个人言简意賅,“地点你们定,时间我们定,总不能拖到你们可以调来大批援军的时候吧,那这个生意,就真是毫无意义了。” “限在三个小时內,如何,三个小时之內,我们碰面?” 楚天舒眼皮动了动。 “可以。” 他抬起眼帘,“一个小时之后,我给你们发地点。” 说完这话,他就掐断通讯。 唐努急切道:“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莫小雨已经冷静几分:“不管他们有什么来头,丧心病狂,敌人而已。” 她看了眼贾方,之前天上落雷的一幕,三人也见了,还有那被打爆的卡车,公路上的大坑。 林出城失忆之后,光是这人的实力,强攻基地的话,怕也只有楚天舒有绝对把握斗而胜之。 何况,好像还有不止一个,与此人同档次的人物。 基地惨亏,必是事实。 “你……” 莫小雨艰难的停顿了一下,看向楚天舒。 “即使进行人质交换,我们真的有把握,在那些人面前,保住人质吗?” “如果有的事已成定局,那不能把部长也赔进去。” 她这决定,似乎已经先把自己恨出血来,唇边有了血渍。 “这手机,说不定会有被他们定位的功能,我带这个手机走,暂作迷惑,你带部长和唐努,我们分头离开。” 林出城急了,把蛇皮袋的玉人摔在地上,喊道:“我不怕。” 莫小雨不理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过这一段,以我们玄国的力量,绝对可以报这个仇!” 这时,楚天舒却並不急切,似乎都看不到什么怒气。 “我说了,一个小时之后,才会给他们地点。” 他右手按在莫小雨肩上,凝视著她。 “莫小姐,我,是战策顾问,林部长没有恢復记忆,我有权临机决断。” “听好了,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权衡,什么都不要决定,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莫小雨胸口起伏了几下,口中腥甜略淡,说道:“好。” 唐努似乎也被这种气氛带动,努力镇静下来。 楚天舒手上浓厚无比的垂天功力,几乎是把那特製手机,封在了一团固体里面,平静的问著话。 问完莫小雨之后,他还要问一问贾方。 从头到尾,他都冷静得很,鬢边髮丝,被青郁的山丘、碎裂的公路上吹过来的风,不断拂动。 只有林出城能看出来。 楚天舒的双眼,从掐断电话的那一眨后,棕色的虹膜,已经渐变成了一种灰黑色。 跟他的刀气,一样的色调。 (本章完) 第289章 春风一吹万花残 第289章 春风一吹万残 种植场里的一栋栋木屋,都已经没有人声,有的地方门窗还开著。 显然在不久之前,屋主们走得很匆忙。 楚天舒等人带回那些治沙工人之后,就出示证件。 让种植场的所有人,带治沙工人一起离开,绕路去医院。 这里,就是楚天舒选定的碰面地点。 海依旧馥郁芳香,小树苗间隔几乎都相等,井井有条的扎根在湿润的土壤间。 太阳晒得整个田的香气都更浓了点。 但远山的风不断吹来,吹得枝摇曳,树苗簌簌。 所以的香气虽浓,却一直是灵动的,活泼的。 只有用木桩、木板支起来的那些小路,像体型庞大修长,暂时假寐的蟒蛇,从十几栋木屋向周边蔓延,静静的趴在田里。 楚天舒盘坐在木板小路上,目光远眺,身边是几盒酒酿圆子。 每一盒在他手掌拿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內力加热,热气腾腾。 揭开那层塑料封膜,酒气甜香就混著扑面的热气涌动出来。 他也不怕烫,一手拿著带稀薄酒味的甜汤,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大口,另一只手捻著自己的发尾。 一捻就断一缕发。 一连数次,捻断了数百根头髮。 都是自发尾处截断,断处距离末梢,长约六七厘米。 “高公庙,两头亭,中间坐著小阎王,单等瞎子来摸营……” 楚天舒大口吞咽著甜酒,嘴里念念叨叨,唱著捻军法师根据当年军中歌谣改编的咒语,韵律独特,句尾悠长。 “小阎王,本领强,跨骏马,扛银枪,杀得妖兵直叫娘……” 那日,楚天舒初入民国洛阳城,已经能够以断髮为针,针刺诸多病人穴位。 不过那个时候,他断髮能成针,主要还是靠內力灌注,飞射出的距离、每一次射出的数量,都很有限。 如今,他却是参考了捻军法师炼製法针的技巧,来炼製这些针。 他的髮丝质量,比捻军法师数落数生的头髮,只高不低,只不过在性质偏重上有差异。 但有南华真解在,周围时不时飘起的土黄光点,青色光点,也飘入髮丝之中,调整髮丝特质。 再有念力咒语加一层壳,那一根根断髮,都开始变得坚硬起来。 阳光照在这些断髮上,仿佛照到了某种乌黑不反光的金属。 乍一看去,又像是空气里的一把细小裂缝,黑细而尖长,被楚天舒捻在手上。 等他手一放开,髮丝落向木板上的时候,一下子就像是看不见了。 怎么都很难分辨出来,哪里是木纹,哪里是发针。 “高公庙,两头亭,中间坐著小阎王……” 楚天舒的声音变得很低,左掌张开,覆压在木板之上,轻柔缓慢。 无论是从声音,还是从手掌的动作上,都显示出无比小心翼翼。 仿佛他手掌下盖著的那些细锐难见之物,是稍微大力一些,就会被惊走。 但他右手的动作,依然粗狂。 在等待的时间里,一盒一盒的滚烫甜酒,全被他喝了个乾净,似乎还嫌不满。 隨著他右手向前一推,前方三十米半径內的大片朵,像是被劲风吹得向外歪曲。 手掌一收,又向內弯来。 瓣中的大量水分蒸腾起来,如同一条条雾气丝带,在楚天舒手掌中聚拢。 最后合成一个饭碗大小的淡红水涡,明光透亮,带著香。 楚天舒抬手,仰著头,让那水涡向口中倾泻而下。 “这种时候,还在萃取露畅饮,楚先生好有雅兴啊。” 种植场的入口,传过来一个声音。 许自谦手握口琴,走进了田。 乔比他晚到几秒,步子很稳,拎著手提箱走了进来。 彼列坐在浮空两米多的毛毯之上,上半身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褐色的肌肤,刺青的纹,似乎在享受日光的照耀。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气质看起来都不像是刀头舔血的人物,或妖嬈风情,或健硕爽朗。 但就是这些人,秘密潜入境內,悍然突入基地。 而在种植场外的公路上,还有卡车、麵包车、轿车,疾驰而来,从车內涌下大批人手。 这么多人的脚步,一起踏入田,卉被连排踏倒,碾碎的瓣混在湿泥脚印之內。 “通话的时候都没来得及问一下楚先生的姓名,真是失礼。” 许自谦笑道,“好在从俘虏口中只问个姓名,並非难事。” “楚天舒,从前並未听过的名號,却拿下贾方,拿捏住不死药这个关键与我们谈条件,真是少年英雄……” 楚天舒喝完了水,直接打断对面的话。 “不要装腔作势了!” 他冷眼看去,“让你们的人停下,让我们的人上前来。” “等我看清了,没问题,林出城自然会现身。” 许自谦果然停口,不但不再向前,而且还退了一小步。 此人之前来得太快,这下退了一小步,倒正好与乔並肩。 他们的部下略微分开,为人质让路。 將近两百人,开始向前移动,但其中不少人,好像已经丧失自己的行动能力,需要身边的人搀著、背著,甚至抬著。 城里的那座分部,常態行动组成员也只有数十人,別的都是医疗组、设备、档案、炊事班等。 楚天舒一眼看去,就看出丧失行动能力的人,並不全是行动组的成员。 还有不少,看服饰標誌,应该是设备组的,负责调製各项设备、准备符水等事项。 “放心,大多数只是打断了骨头,他们具有一定战力,总要防止他们闹事嘛。” 许自谦扬声道,“但並没有截断肢体,连残疾也算不成,事后好好养养就行……” 当然前提是,你们能活过今天。 许自谦笑容有点玩味。 这些人质,不但有当时留守基地的人,还有被引出去后,中伏被围的一部分行动组,甚至还混了一点治安司的人。 如此多的人质,大半还是伤者,对面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將他们保全呢? 要求把这些人带过来,不会是对方的助力,只会是对面心理上的累赘,未战先怯,终究稚嫩啊。 彼列等人的手下,手上大多还都握著武器,盯著那些人质的背影。 光是这样的场景,也是一种强力的压迫了。 人质已经走到田中间地带。 “停步!” 乔高声道,“你们的人已经快走到你面前了,林出城还不现身……” 楚天舒的左手,忽然挥了一下。 乔他们那边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楚天舒究竟挥出了什么东西。 但是,眾头领中,有一大半脸色忽变。 许自谦的感受是最清晰的,他察觉到,自己下在部分人质身上的咒语,忽然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已经失去了顺利发动的可能。 下咒是一件有负担的事情,许自谦並没有过分表现自己。 其余人质身上的咒,是別的头领所为。 但许自谦只凭余光,就知道那些人的咒,也都出了问题。 就在他们脸色微变之时。 楚天舒的手掌,又奇快无比,且不带半点风声的,按回木板上,再次挥出。 眾头领以外,前排拿武器指著人质的人,都觉得浑身一麻。 两次挥手,间隔极短,甚至超过常人反应速度的极限。 但这两次挥手的作用,截然相反。 第一次的发针,是插在所有人质的眉心。 不管是什么样的咒语,只要是咒,就是以念力从精神层面发挥效果,干涉到现实。 这一针,足以卡住任何咒语,延迟发作。 第二次的针,因为相距更远,也不那么讲究准头了,只要打在人身上就行。 捻军炼製出来的法针,无声无息,蒙蔽灵觉。 连楚天舒自己,都是在被射到近处的状態下,才察觉不对。 这些针,不射任何头领,他们也察觉不到。 但最前排那些拿著武器的手下,身上都中了针,脖子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出了青黑色的脉络。 毒针,剧毒无比,入体暴毙。 最前排这批人,脸上还带著隨时会扣下扳机的表情,人还是站著,但命,已经断了! “林出城!!” 楚天舒长身而起,破空而出,几乎一剎那,就要掠过所有人质头顶。 可是,乔、许自谦和彼列,反应都不比他慢,都已动身,他顶多只能拦下其中一个人。 就在三人冲向人质,要以人质所在处为战场,最大限度乱敌心神之际。 田地下,突兀跳出一个小孩。 那里居然有个地洞,地皮翻开,小孩跳出来时,地洞里似乎还有另外两个人影。 但没有人来得及再多注意了。 因为那一刻,无形的异力,骤然显化,田里残余的万千瓣,全部撕裂惊飞。 (本章完) 第290章 魔鬼的名號 第290章 魔鬼的名號 林出城身上那套衣服,是橙红色的短袖,及到膝盖的牛仔裤。 当他飞起来,定格在半空的时候,任何人都能清楚地看见。 他的胳膊、小腿上,延伸出大量奇幻的纹。 这些似青似黄的光痕,从他的皮肤,向空气里蔓延,竟然像是能够深深的烙印在空气底层。 光痕的末端不断分叉,如同大树的根须。 整个光痕图案的面积,一瞬间就超过了一百平方米。 小小的林出城,仅十岁的体型。 变得宛如一颗镶嵌在根状图案中的钻石。 许自谦等三人,这时离林出城已经不远,却感到自己的速度,莫名其妙被放缓很多倍。 他们看到,楚天舒的速度也明显变慢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而且,楚天舒后方,那些木屋,那些木板小路,都像是真的蟒蛇一样活动起来。 木板小路,当然没有变成活蛇,那是环境扭曲造成的错觉。 因此,敌我双方,田里的所有人,也都感觉到自己站立的地方,变得忽高忽低。 千万片瓣,惊飞到半空之后,俱是在沿著怪异的波浪线上升。 没有一寸直路。 景色让人晕眩,充满了超现实的怪奇感。 “不死药的秘境?!” 半空中,一向从容的乔,忽然震怒起来。 “我回忆研究了半个月,才拼凑出了进入秘境的办法。” “是谁,是谁对於开启各式秘境知识的储备量,居然在我之上?!” 不管他如何震怒,秘境已然开启。 扭曲的田景色,突兀切换。 刚才处在种植场的所有人,全部感受到身形一坠,已经踩在了坚硬的岩石上。 不少人身心失衡,踉蹌了一下。 很多飘在半空的瓣,也被带入这个空间,终於恢復到正常瓣乱飞时,该有的状態。 担架上的熊正三被顛醒,勉强睁眼看去,只见一片怪石嶙峋的天穹。 天上还飘著紫红粉白的雨。 他一下呆住了,感觉自己在做梦。 “我这是……在哪儿啊?” 这是一座极大的洞窟。 洞窟顶端离地面,至少有三四十米的高度。 成百上千根石柱,支撑在这个洞窟里,每个石柱,都是两头粗,中间细。 仿佛不是人工雕琢出来的,而是从上下两端同时生长的石笋,到中间连接在一起。 不过就算是中间最细的地方,直径至少也超过四十厘米。 石柱数量这么多,却还是显得稀稀疏疏,非常空旷。 洞窟整体的面积之大,可想而知。 环境昏暗,但並不全黑,光线条件,跟凌晨差不多。 嗒! 楚天舒一脚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边瓣乱飘,抬眼向前。 进入这个秘境之后,人和人之间的距离,都被拉大一些。 在外界时,楚天舒就已经快要越过人质上空,一进来,就落在了人质和敌人之间。 林出城身上异象已消失,也站在他身边。 莫小雨和唐努,进来时是蹲在地上的姿势,这时猛然站起,对后方同僚们呼喊一声。 “找掩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都从刚才天地切换的那种奇异震撼感中,惊醒过来。 那些被当做人质,甚至根本不被视为有战力的炊事班、医疗组成员,其实却也都是常常参加训练的精干人物。 找掩体三个字,刚一入耳,他们就四散开来,乱中有序,带著各自身边伤员,就近寻找掩体。 这里的环境,跟田那边是天差地別,掩体也实在是太好找了。 每一根石柱子根部,就是一个巨大的掩体。 许自谦等人,这时候却都没有急著动手了。 彼列他们,都是第一次进入秘境,对这个陌生环境正在观察。 那些携带武器的部下,更是发现热武器失效,拔出了隨身的匕首。 乔的目光,则在莫小雨和唐努身上徘徊,停留在莫小雨脸上。 “应该是你!” 他发现了什么,语气惊异,“你的眼睛……好,看来我今天还有意外收穫。” 许自谦欢悦地吹了一声口琴。 “只为了让自己手下多一点活命机会,居然主动把我们送进秘境。” 许自谦笑道,“楚老弟,你这么帮我们省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围杀你了。” “我说了,不要装腔作势!” 楚天舒长嘆一声,说道,“因为你们说的全是蠢话。” “愚蠢成分高到让我耳朵觉得添堵……” 他说话的时候,洞窟里就有一阵隱约的战鼓声袭来。 这声音从远而近,从稀疏到密集,只是几秒钟之间的事情。 一到近处才看得出来,那根本不是战鼓,而是两百余名玉人奔跑的脚步。 乔约来的人,都忍不住朝那些玉人看了看。 楚天舒毫不在意,继续在说。 “我喝甜酒和露,不是因为有雅兴,只是因为之后会流很多汗。” “先喝点清香的,也免得待会儿沾上太多血腥味。” 这些玉人聚集时,有部分,也跟熊正三等人擦肩而过。 莫小雨虽然心中有底,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结果,確如所料,玉人对那些人毫无兴趣。 它们狂奔过来时,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林出城身上。 “带你们进来,则是因为……” 楚天舒的话,节奏稳定,全无停滯。 不管那些玉人已经跑到多近,甚至举起了手中的剑,也好像只是他说话时的伴奏。 许自谦眉头缓缓蹙起,眼珠转动,视线焦点在大队玉人和楚天舒身上,快速轮替,忽然眼神一变,暴喝出声。 “別让玉人靠近他!”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彼列等人还有点不明白。 他们听乔说过秘境里的大致情况。 整个秘境里,只有那座独特的盘坐雕像,具有充盈的神妙力量。 也是因力量充盈,在林出城和乔大战的紧要关头,受到牵动,各有部分力量,被他们二人所得。 而其余所有的玉人,只是一种类似机械傀儡的造物。 无论是在乔的讲述中,还是在眾人如今的感应中,都不携带像不死药那样令人心动的神力。 这种碍事的傀儡,先靠近了敌人,又有什么好阻止的? 所以这一瞬间,只有许自谦动了。 可许自谦一动,莫小雨的离火刀气和林出城的紫血拳印,也像是暴风骤雨一般,全都朝他轰了过去。 楚天舒则在这个时候,双臂大张,手腕翻转,掌心向后。 十指弯曲,他脸上露出不再掩饰的狰狞杀气,刚才那段话最后一句,也吐了出来。 “因为这里,才適合杀光你们啊!!!” 句尾急速拔高的声调,高亢到仿佛引起了金石共振。 狂奔而来的玉人身上,全都爆发出海潮般的蜂鸣声。 青白色的光点,宛如铺天盖地的蜂群,从它们身上脱离出去,涌向楚天舒。 那就像是一片狂潮,簇拥到了楚天舒身边。 而楚天舒置身潮头中,便在瞬间打出密集到看不见人的掌印。 他这一刻,只求速度。 那些青色透明掌印中,每一掌包含的內力,其实都不算多。 但是在南华原典的影响下,刚刚疯狂涌来的元气,都会沾满到掌印上面。 彼列等人豁然色变。 他们都看到密密麻麻的青色透明掌印,轰然飞了出来。 像是大西洋里,鱼群匯流的景色,像是天空上绵绵不绝的,候鸟迁移的场面。 每一个掌印后,都还拖著光点状的焰尾,滑出惊艷的轨跡,暴射过来。 眾头领的手下,之前只有站在前排的被毒针所杀,跟进来的数量依然不少。 但是,当他们手上仅拿著匕首,眼睛看到那些青白色光芒的时候,已经绝望了。 “芒姆……” 轰!! 从第一个轰炸声开始,之后的数量,已经多到难以去数了。 片片爆炸光芒,此已起,彼未伏,交相重迭,繚乱参差。 將楚天舒前方的一大片扇形区域,每一处地面,每一根石柱的底部,都炸了个遍。 那些所谓的精锐手下,实则拿钱就杀人的暴徒,全在连绵覆压的掌印之中,肝脑涂地,死无全尸。 就连作为头领的那几个人,也有大半,被掌印绊住身形。 只要他们敢挡第一掌,就逃不过接下来的掌印! 何况,楚天舒的掌印中,还混著部分四叶印记,能够绕过石柱攻击。 即使是藏在楚天舒后方的那些伤员们,也听得心惊胆战,觉得浑身肉跳。 大量惊急的气流卷著碎屑,从他们身边吹过,吹向更远处。 一旦进入秘境空间,敌方的热武器也会失效。 莫小雨急著让同伴找掩体,除了是防备敌人之外,其实更多的,就是要防备现在这个场景。 防备楚天舒疯狂轰炸式的攻击,导致的各种碎屑气浪。 爆炸声停息后,很多人耳朵里仍是嗡嗡嗡的,好像爆破还没有停止一样。 “呼!” 楚天舒发出一声喘息,额头布满汗珠。 在他前方,连烟尘都没有几分,只有胡乱涌动的透明气流。 秘境地面和柱子,性质奇特,被这样轰炸,只出现大量浅坑。 仅有三四根柱子被打断,中间出现缺口。 可是,就因为够硬,某些场景显得更可怕。 在部分石柱表面,凹陷数厘米的掌印,有不少都是血色的,带著兵器碎片。 有粘稠的血浆在掌印边缘,缓缓往下渗透。 还有不知道是哪一个头领的头盖骨比较硬,镶嵌在掌印里面。 骨头上光溜溜的,已经一点血肉都没有。 “还有三个!” 楚天舒声音带点嘶哑,却很清晰。 林出城躲在楚天舒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右手小臂上,划开一道倾斜伤口。 鲜血刚刚涌出,就会有青色光点,被楚天舒吸走。 “吸化人血,直接屠杀,你这样也算正派,也还算是特捕司的人?” 许自谦好像能看见林出城的举动,声音飘忽不定,犹如毒蛇游进人的耳朵。 乔的声音也响起,仍带著一种震撼:“楚,你简直是个魔鬼!” “你们特捕司的新生代,居然是这样的生物吗!” 藏在楚天舒后方的唐努,听见这种不要脸的话,满脸炭红,气得一下子都不知要骂什么。 “不好意思,我啊,只是顾问。” 楚天舒扬起头,眉毛、睫毛上都掛著汗珠,十几条汗水痕跡,加速流到脖颈上。 他没有站在一眾畜生面前,细说究竟谁正谁邪的耐心。 不过他的手掌,已按在刀柄处。 “而且,连战友的血都用上,要是还不能杀光你们,也太惭愧了!” 说是杀光,就得杀光,少一个身子,少一条魂,都不行! 暗处的三人,终究不敢坐视林出城继续给楚天舒补血的举动。 一只金色手掌,忽地飞出。 楚天舒眼神刚要聚焦过去,突然放大视野。 只见,从好几个不同的石柱后面,还有三只金色手掌,四只银色手掌,陆续飞了出来。 四金四银,合共八只手掌。 刚一现身,八只手就带著不同的手势,凌空围成一个大圆圈。 金与银间隔著排列,更有一种血光透出,匯聚为沉重的一圈血色光轮。 血轮猛然打到,八掌齐袭而来。 (本章完) 第291章 追思之刀,神风法剑 第291章 追思之刀,神风法剑 楚天舒一抬脸,血色光芒照遍全身。 那八只手掌还未落下,仅是被血光照到,刚被他纳入体內的浓郁生机,就有一种倒退而去、逸散离体的徵兆。 南华真解提炼出的元气,他总是无法彻底融入自身,只能临时拿来当消耗品。 不管是狂吸玉人的元气,还是从林出城血液里提取出来的生机。 都像是给他加装的燃料。 而这八掌血光,使生机倒流的效果,在如今燃料有限的情况下,似乎有点正好克制他的感觉。 “散!” 楚天舒一字淡然吐出。 原地四条人影,如烟炸开般,朝不同方向弹射而出。 除了他自己之外,另外三人却都在身影弹射出去时,发动攻势。 紫色的拳印掌印,赤红色的离火刀气,一股脑的撞在八手血色光轮上。 光轮嗡嗡旋转,剎那之间,就把紫血拳印和离火刀气磨散。 光轮一翻,就要追击楚天舒。 但另一个方向上,唐努的攻击也抵达了。 之前那些玉人,被楚天舒吸尽元气之后,全都扑倒在地,变成了沉重的灰白石像。 唐努身形低伏,双手各抓一个,口中想发一声吼叫,却发出了一声尖锐嘹亮的鹰唳。 两个灰白石像,砰然拋射出去,撞向八手光轮。 那八只手,乍分乍合,已经绕开石像,再度追击。 楚天舒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四十多米开外,身影如贴地疾飞,寂静飘逸,纤尘不染。 实则,他通体笼罩著精微无色的刀气,让他像是没有惯性一样,进行鬼魅似的转折。 霎时绕过一个石柱。 乔就躲在这个石柱后方。 双方一照眼,乔惊得根根眉毛,都直立起来,乍一看,好像眉毛粗了不止一倍。 面对术士强者的飞行法器,绕过法器,直取正主,是最省力的。 乔完全没想到,对面能找得这么准,来得这么诡异。 楚天舒刀已出鞘。 乔的脚边,却有一个手提箱,如怪兽护主,闪身一咬。 楚天舒释放的刀气,居然被挡在二人之间的手提箱,一口吞掉。 而且他出刀轨跡是倾斜的,刀气如斜放的灰色月牙。 但只要跟那手提箱一接触,刀气两端尖头,超出手提箱的部分,也骤然被吞掉。 手提箱的边角,险些咬住刀身。 这手提箱,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近距离的闪动,扑咬的速度,还在那八只手掌之上。 虽然攻击力比那八只手掌差了不少,但又能容纳任何角度的外来攻势,著实是最上品的防身法器。 但手提箱吞了一刀,正要再张口,楚天舒的刀刃,已经竖劈下来。 银芒一现,刀刃在这个箱子怪物的血口边缘摩擦而下。 转瞬间,刀身又反撩而上,刀口再次从血口边缘,极速擦过! 反覆三次,一共六刀。 人在意识到自己刚才闪过一个回想的念头时,刚刚用来回想的那一点时间,已经悄然而逝,再也不可追寻。 楚天舒的刀,就像是人心里一个回想的本能。 当乔意识到,楚天舒刚才已经竖劈了一刀,眼中看到的,却已经是撩斩朝上的第二刀。 当他意识到,这是第二刀的时候,楚天舒已经把六刀都用完了。 这就是“天心悲魔斩”中的追思之刀。 在茫茫人生中,还没有追忆起具体痛苦的事情,就已经因为这个追寻而不可得,思之总晚於现实的过程,感受到苦楚。 对楚天舒来说,在战斗中施展出追思之刀,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他那一刻的聚精会神,瞳孔缩的比针眼还小,压迫,紧绷。 都在这六刀成功使出的一瞬间,变成了由衷的畅快。 箱子怪物也畅快地裂成两半。 灰暗的气芒沿著箱子怪物的裂缝一闪而逝,已触到乔的身上。 楚天舒手腕一抖,兵魂白芒爆射而出。 许自谦的身影,突然从乔侧面出现,一条黄铜光华,从他手上点出,拦在兵魂前方。 一拨之下,竟然把兵魂白芒反弹回去。 吟!! 黄光点刺截击后,传出来的並不是兵器碰撞声,却是一声好像口琴吹响的声音。 口琴被称为口袋里的钢琴,但结构是很简单的。 一般来说,就是两层盖板,两层簧片和中间的琴格,即可组成整个琴身。 但是,许自谦的口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盖板和簧片,都是结构更复杂的片状金属零件结合而成。 每个零件的形態,都像是一个扭曲的音符,或者像一个咒符。 只有中间的琴格,还算是一个整体。 当许自谦决心发咒之时,口琴上的零件,就像流水一样向前驰泻,瞬时形成一条狭长的剑身。 琴格留在他掌心中,被他五指收握,成为剑柄。 这把剑的剑身,呈现一种略微暗淡的黄铜色泽。 剑刃长达两尺半,剑脊略厚,而剑身宽度,就仅像是一只大毒蚊子展翅的宽度。 “哼!” 兵魂返回,楚天舒冷哼一声。 在这一声冷哼中,已经斩出三十七刀。 虽然比不上刚才的追思之刀。 但这三十七刀中,也带著愁绪纷乱,淒风骤雨,寒意不知从何而起的诡譎凌厉。 然而,许自谦一剑在手,毫髮无伤的挡完了这三十七刀。 这把剑,虽说是用字符般的零件组合而成,但是就像咒字连结成了咒语,拥有了神秘精奥的力量。 就像庸俗零散的音符,连接成了邪异惊世的乐章。 整个剑身结构没有半点鬆懈脆弱之处,反而比原本的零件材质,还要强韧数十上百倍。 剑身上如同有著奔流无懈的一条锐音。 不需要外界的风,来震动这把剑。 许自谦体內,就如同有源源不绝的风,透过手掌,吹到剑上。 奇风从剑尾吹到剑尖,既在外,也在內,宛如这把咒剑,生来就是与风同在。 而且,这种內发的风速绝对比外界更快,风力比外界更稳。 许自谦精通的各种旁门左道,邪派法术,不下一百一十三种。 但那些,要么需要提前筹备,要么就是对高手效果不明显,今日一战,基本用不上。 真正能让他倚仗的,还是他的根基法门《五轮神风法体》。 用唏嘘呵呼嘶,五种吐纳养心之法,观想成五种神风,分別吹入顶轮、面轮、胸轮、脐轮、根轮。 吐纳法和身轮法,本来各有玄门佛门正宗修法,专研於人体心意与生命能量的交互,但耗时既久,又要心意澄静。 许自谦杂揉邪术,所修五轮神风,则能借旁人虔念狂信心血胎血等,调和自我慾念,大补大进。 楚天舒使完这三十七刀之后,却忽然讥笑一声。 “你再接一刀!” 他身体一提,离地两米,电光火石间,身形前倾,一刀刺了下去。 这一刀,比起他之前的快刀来说,其实显得笨拙了不少。 但他这一下凌空下击,浑身的衣袍,都被一股气势撑盪起来。 那把银白色的宝刀,原本其实显得颇为轻灵,这一下却暗沉至极。 许自谦感受到对方的身影,罩在自己身上,像是看到一座危崖,朝自己倒了下来。 而那把剑,就是危崖之中暗藏的毒刺。 人心一旦大悲,阴影浓如山倾。 “不好,这人到底是什么妖孽,这就看出我的功法缺点了?!” 许自谦的剑往旁边一晃,功体自发的催动,已闪了出去。 五轮神风的长处,就是耐性强的惊人,而且在战斗中,心念极其精纯。 无论是善意、恶意的任何影响,被神风的惯性捲入,经过五轮运转,也不会再干扰到自己战斗中的判断。 可是这套法门它……没有绝杀之招。 世上大多绝杀之招,多半是伤人也伤己。 许自谦是个邪恶教派的创始人,手下不乏凶残暴力,愚昧损身之辈,可他自己,却是个注重养生的人。 欺诈蛊惑別人,是为了真诚的优待自己,他一向分得很清楚。 所以他的本性,就创不出、练不成太强烈的绝杀之招。 同档之间,没有绝杀之招,跟敌人的绝招对拼,他就只能躲。 但他心中也觉得,自己这时候躲,已经不算什么问题了。 空中血轮轰鸣,乔的八只手掌,已经飞了回来。 楚天舒危崖般的一刀,刺在血轮中间,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兽性,反衝回来。 他耳朵里像是同时响起了狮子老虎水牛大象各种吼声,但又都不像。 更有一股想要压住他身心的力量传递过来。 金掌封体,银手封魂。 乔的金银之手,本来最擅长的就是封印压制的手段,只不过承载了不死药的兽性,封印压制有所减弱,反而是攻击力更加凸显。 楚天舒和光轮这一拼,倒飞撞在石柱之上。 八手光轮,也倒飞回主人身边。 许自谦大喜,喊了一声:“合击!” 声未落,他忽觉不对。 乔脸色惨白,看著飞回自己身边的八只手,自己的手,却捂住了胸腹。 (本章完) 第292章 尔等不过毒草 第292章 尔等不过毒草 “我的,肠子……” 乔的脸色难看,衬衫明明没有破,却有一条血线,从衬衫下面沁透了出来。 楚天舒的危崖之刀,虽然是力道强悍。 但其实论杀伤力,追思之刀,才是他刚才这些出手刀术中,最巔峰的一招。 使完了追思之刀后,他状態甚至都为之略有滑落,这么一会儿都没恢復过来。 所以,那追思之刀才足以劈开箱子怪物。 甚至还有刀中气意,透发到乔身上。 这个蔷薇学会的终身荣誉学者,本来就是术士,又不是靠什么鬼神灌顶,而是自修所成,心意扎实。 刀中悲情,也撼动不了他的心神。 但天心悲魔斩,真正最大的特质,是將用刀者的心思,转化成真正的杀伤力。 乔心意虽坚,肠子却都已经断了。 他更是感受到,体內有了这样的伤之后,就像是竹篾片被撕开一条裂缝。 那伤痕,会自己不知不觉的蔓延,从肠子到胃,再向要害。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刀,竟不知道怎么阻拦这种伤势蔓延。 纯靠堆积念力来压制,或许可以苟延残喘,但也就意味著他难以参战。 “魔鬼啊,我今日跟你同归於尽!!” 脑中漫长,现实只过了还不到一秒,乔的头就抬了起来。 明知必死的时刻,他忽然拋弃了心中对於不死药的贪念,回忆起自己受邀,潜入西北的初衷。 不能让第一个禁忌强者出现在玄国,不能让这个国家一步快,步步快。 不能让蔷薇学会,日后也要避让於这个霸主的阴影,仰人鼻息。 林出城已经返老还童,记忆残缺,杀也杀不到。 那就拼尽一切,杀死这个更加年轻,且也快要触入禁忌的魔鬼吧。 乔的脸上,展露出痛恨已极的神態,决然大喊,双手变化成印,往前一推。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所有的念力,都用来驱动八手光轮。 大型光轮,突然裂解成八个。 每一个手掌周围,都有一圈血色光轮。 龙吟虎啸,狮鷲长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八个手掌飞出,带起的轨跡如煌煌血焰,爆发出的比正常音速,更快传达出去的神异兽吼。 许自谦被震得心潮澎湃,掣剑向前,就想抓住机会,完成合击。 楚天舒背靠石柱,双脚悬空,听到这样的吼声,也被震得瞳孔微颤。 可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收刀入鞘! 以最快速度刀刃回鞘,顺滑如银光入水。 彻底归鞘的同时,楚天舒整个人也突然收缩了。 不但收缩了,而且身体整个位置,还朝左下方偏移不少。 他只借著这个刀刃回鞘的动作,就完成了缩骨!移位! 以这么可怕的速度,调节自己的筋骨肌肉,把成年人身体变得跟十岁孩童身体差不多。 即使是以楚天舒的身体强度,也感到浑身一阵刺痛,就借这刺痛,伸出了两只手。 一金一银两只手掌,撞在他双手之中。 另外六只手掌,却因为他的缩骨位移,无法直接打到他,在临近石柱之际,才连忙调转方向。 楚天舒双掌一转,青色气流汹涌而出。 他身上大片衣物,也因刚才贴著石柱,缩骨位移太快,变得破破烂烂,形如一个小乞丐。 但这个小乞丐,却推出了一道瑰丽惊艷的太极轮廓。 青得亮眼,清得惊心的纯净光芒,把八个手掌全部囊括。 如果这八只手,都是以直射轨跡轰击而来,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控住。 可其中有六只手临时变向,正是在变向之际,被太极图碰上。 “啊!!” 乔再次嘶吼,脚步猛地迈出,双手从肩头奋力向前推。 血线已经蔓延到他胸口,更有血水直接从他口中涌出。 八只手掌凌空剧震,想要穿透太极图。 许自谦也在这时杀到,从下方直取楚天舒双腿。 楚天舒口中溢血,一声不吭,陡然双掌往下一引。 太极图像一面大磨盘,朝著许自谦拍了过去。 许自谦心神狂跳,黄铜剑以最快速度,闪烁穿刺在太极图上。 他刺的,都是太极图上其他位置,却听到那八只金银手掌一阵乱响,火光迸溅。 巨力溃压而下,许自谦闪身急躲,脚下如踏风,仍觉左肩一塌,肩骨似是已断。 就在姓乔的怒吼,楚天舒忍痛,许自谦闪身,最激烈的这个关头。 有一张毛毯,颯然飘至,出现在石柱的另一边。 坐在毛毯上的彼列,猛的站了起来。 在乔约来的所有人中,彼列是年纪最大的。 很多人以为练武的,会年老体衰,练法术的,年纪越大,修为越深湛,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正老到一定程度,才会发现,连念力这种东西,也有可能像身高和食慾一样萎缩。 彼列一直靠著精心调养的油膏香料,维持自己的修为不跌落。 但他很清楚,这就好像一棵参天大树,看起来树皮树干还是那么硬,实际上,树身里供水的脉络已经死了大半。 他全力作战的时长,早不如自己前几年的状態,而且一年更比一年短。 楚天舒狂吸玉人,轰出那波滔天攻势之际,彼列就是躲得最快的。 否则,以他的飞空毛毯,本来是最適合拿出来,让大家共同施法,对抗那波攻势的人。 就算护不了那些手下,至少能让眾头领,多活几个下来。 可他躲的太快,而且一直躲到现在。 硬是躲到了一个,他觉得最有把握的时候。 “我心光明明中有神护卫我身,我心幽暗暗中有鬼受神驱办……” 彼列早已经在心中默念长咒,嘴唇开合,一句更比一句长,全无停歇,这时候一在毛毯上站起来,正是咒语达到顶峰。 他后背的褐色皮肤上,绣著一个金白色的伟岸天神,天神一脚踩著漆黑的小鬼,另一只手高举。 那手掌,从彼列的后颈通到头顶,手掌上也抓著一只小鬼。 整只小鬼图案,正好刺在彼列的禿头上。 这时,小鬼成了油灯,七窍喷火。 就像是彼列的禿头上,燃起了几簇灯火。 整个毛毯表面,也全部燃烧起来。 西亚第一大流派,盐灯秘派的宝典,“踏火顶火火供之法”! 彼列已经將此修至大成,能够炼就一缕光明灯气。 他发出无声的吶喊,就要一掌打向石柱,不料一个小影子,突然闯到毛毯上。 这毛毯上此刻的火光,除了主人之外,任何一人靠近过来,都会感到有热意直透五臟六腑,通到七窍头脑。 可是小影子扑过来,一脑袋就撞向彼列的腰。 彼列一惊,反手打去,那小影子从他腰后一闪,顺著他的背,爬到左肩。 彼列脖子一扭,对上了那张脸,心中大惊。 那是一个小孩的脸,七窍里都隱约透出火光,却好像烧一分就復原一分,焦痕隨增隨减。 “老坏蛋!” 小孩一脑门砸过来,彼列张口一吐。 火光撞在小孩脑门上,小孩被砸飞出去,撞到另一颗石柱上。 彼列却觉得后背一疼。 几条深可见骨的爪痕,从他右腰直连到左肩之上。 只是这么一耽搁,那小孩双脚蹬柱,又暴射回来。 鹰爪功,紫血大法,老红拳,乃至带著几分离火刀气的影子,各种招数,切换不停。 小孩身影在熊熊燃烧的浮空地毯上左右横跳,斜冲回撞。 彼列又惊又忙,打起精神,狂发火光,口吐火球,弹指生火,念力化为火盾。 眨眼之间,就是十几次碰撞,彼列占尽上风,却还是甩脱不了这个小孩。 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失去成年记忆的林出城。 他虽然攻击力上不去,但生命力强到还要超出人们的预料。 彼列心中急得几乎吐血,这一纠缠,已经错过偷袭楚天舒的最佳时机了。 轰!! 石柱另一边,传来一声惊人的剧震。 楚天舒的太极图带著八只手掌下压,砸中地面。 即使是特殊石料,也凹陷下去一尺有余,浮现出整整齐齐的太极图印,那八个手掌,深深嵌在坑底。 许自谦这时候,已经退到侧面二十几米,脚步不禁踉蹌了一下,口吐鲜血。 那八只手掌,本就是乔拼死之力,加上了不死药的兽性。 又再加上楚天舒自身的力道,反推过来,太恐怖了。 楚天舒能在须臾之间,把这么大的一股力量,调好方向,更出乎许自谦的意料。 “坏了!” 许自谦踉蹌之下,目光看到了怪石嶙峋的穹顶。 要在別的地方,別说是肩骨断了这点伤,就算是三肢都断了,他也能发挥出绝速,继续逃。 可这里是秘境。 他心中不由深深的体会到了楚天舒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因为这里才適合杀光你们啊! 许自谦心情往下直坠的时候,剑却还是递了出去。 楚天舒已经从那个大坑旁闪身而来,体型急速復原,长刀出鞘。 快刀十二次,一记重刀,快刀三十三次,一记重刀。 楚天舒的刀法,如飞沙走石,灰暗暗的一股乱流,朝前扑打过去。 长刀本身的银白色,都被刀气所掩盖。 许自谦凡遇快刀就全部接住,遇重刀就脱身闪避,身形一飘一摇,一招一盪的往后退。 像是一叶扁舟,在海潮上隨波逐流,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忽升忽降,始终不翻。 “我还是不想死啊!” 许自谦的心情已经差到无以復加,剑却还是那么快。 突然,楚天舒追击而来的脚步,踏出了一朵旋转明亮的四叶印记。 许自谦心头一震,忽然像是看见三把刀,同时劈了下来。 中间那把刀灰暗沉重,右边那把刀银亮轻灵,左边那把刀…… 那就不像是刀,只是一缕从楚天舒手中延伸出来的模糊白意。 黄铜剑在瞬间,將这三把刀全部点刺了一遍。 纵横简印製造的时感错觉,也无法立即遏制五轮神风的运转。 可,三把刀都只是气、意或残影,没有刀身。 刀身垂在楚天舒身侧,刀尖触地。 许自谦脸色僵住了,他发现一股冷意,已从左脚脚底传到心头。 这时,他才像是听清了刀尖触地的一声“叮!!!” 刀劲之前已从地面传来,震破了他的心臟。 “谁都不想死……” 楚天舒目光转动,看向还留在那边的乔。 乔身上的血线,已经超过咽喉,延伸到额头,手掌依然努力想朝这边攻击。 “但你们这种贪婪又狭隘的毒草,留在世上,只会扼杀芳草!” 楚天舒不由分说,身形一旋,银芒如轮乍然扩张,由近而远。 许自谦和乔的两个脑袋,几乎同时掉了下来,血水喷洒。 刀意断魂,斩草除根。 噌———— 楚天舒缓了缓,提著刀,慢步绕过石柱,刀尖一直压在地面,摩擦过去。 火焰毛毯上的两条身影,还在缠斗。 “禿头。” 楚天舒汗如雨下,眉尾像是掛著水晶,淡然道,“我这一刀,就要砍你的头。” 彼列分心戒备,膝盖上就被林出城打了一拳,痛入心扉。 他身上爆出火光反击,地毯上的火焰,超出人的身高。 这人决心先隔绝楚天舒的干扰性言语,拼命设法抓住林出城。 可楚天舒的声音,就像无形的刀子一样,探入火光。 “先砍你脚趾头。” 彼列的脚趾果真一疼,心中大骇,却见是林出城偷摸一弹尾指。 一条极细离火刀气,打在他脚趾上。 光明灯气从他脚上爆发,把林出城踢飞。 彼列怒吼:“楚天舒,你有胆就真……” 林出城刚一飞出地毯边的火幕,就又从火幕那个洞里飞来。 彼列顺手一拳打去,拳还没打到人,就觉得心头一凉。 对面看似十岁的身影,却是另一张脸。 楚天舒的脸,手里还有一把刀,已经扎穿了彼列的心。 “有胆什么?” 嗡!! 楚天舒身形猛然復原,手上银光连闪。 先闪彼列脚踝,再闪这人右臂,最后一刀,从他脑门上闪落,收刀归鞘。 一眨眼,楚天舒飞出火毯,落在林出城身边。 林出城揉揉眼睛,朝火毯上看去。 “楚!天!舒!” 彼列万般不甘的一吼,身体就如几块大积木,散碎开来。 (本章完) 第293章 扬名 第293章 扬名 西亚的一座庄园內。 烈日直射在庄內树木草地和洁白的一条条小路上。 这里日照充足,气候虽然略微乾旱,但像这样的庄园里,植物都生长得墨绿油亮。 其中不少植物,都已经到了该採摘下来,预备製造油膏的时节。 盐灯秘派新加入的学徒,所受管理最为严苛,这样的苦活也往往都落在他们身上,为了避免身上汗渍形成污染,他们在这烈日之下劳作时,浑身反而裹紧。 但他们暗地里也不敢有任何抱怨,只有浓浓的渴望,艷羡。 他们都见过秘派正式成员们的力量,此处真正的主人彼列长老,更是有著如同神跡的种种手段。 只要吃得了苦,每年新招收的学徒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有机会正式加入。 然而实际上,凡是存著靠吃苦求上进的,往往只有更多的苦等著吃,根本爭不到名额。 正式成员悠閒地从小路上走过时,注意到某些学徒看向书厅的渴望眼神,心中也只暗笑。 “啊!!” 悽惨的嚎叫声,突然从书厅的方向传来。 小路上散步的成员都吃了一惊,慌忙赶向书厅的方向。 书厅的规模,远比秘派里的图书馆更大,但藏书数量,却只有图书馆的千分之一还不到。 这里藏的,是真正的秘术典籍,还有部分適合与秘术典籍共同存放的灵物。 有一批壮年学者轮值看守,也是借这里的环境参研、修炼,每年还有別的地区的秘派成员,过来作友好访问,入书厅参观。 可是现在,书厅里这些见多识广的看守者,也都惊愕的盯住了某个方向。 甚至有的看守人浑身颤抖,就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学徒一样。 “彼列长老出事了!” “究竟怎么了?他不是接了蔷薇学会的邀请吗,听说被邀约过去的,可不只是我们一家!!” 书厅里议论纷纷,目光惶恐。 而那个发出惨叫的事物,居然是一只摆放在木架上的金壶。 隨著又一声长嚎发出,壶嘴里喷出浓烟。 烟雾形成了彼列上半身的模样,愤怒又惊恐的,摸索著自己的手和脑门。 “我手在否?我头在否?!” 彼列年老之后,大部分精力都用来研究如何延寿,乃至转生。 壶中精灵就是盐灯秘派收集的秘术之一,炼製出精灵之后,能够时时感受到主人的记忆和情感。 主人死后,精灵就可以接替主人存在下去,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延续。 这显然算不上真实的延寿转生,却是彼列唯一成功的尝试。 现在看来,彼列那边似乎受到了什么精神衝击。 这精灵的心態毕竟不够顽强,接受记忆情感时,受到了极强烈的刺激。 看守人大步上前,將一撮白盐撒入烟雾之中,急声问道:“精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彼列长老怎么了?” “死了,都死了!” 精灵口中吐出一个个名字,都是受邀而去的各方头领。 看守人中,有见识广的,已经听得脸上肉都乱跳。 “哈哈哈哈,简直像是特地去送死的。” 精灵神態依然有点癲狂,口中忽然换成了玄国的语言。 “楚天舒,楚天舒啊!” 半个小时之內,隨著看守人们的紧急联络求证。 有六个秘派都印证了,他们有高手受邀,秘密去往天山的消息。 而在蔷薇学会內部,也立刻收到了乔和许自谦、贾方,疑似已经被斩杀的报告。 有人难以置信,有人震惊不解,也有人,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麻烦。 “任务没成也就算了,居然还袭击特捕司,又全死在那里,玄国接下来,肯定要跟我们扯皮。” 確切的说,应该是玄国方面的问责,然后蔷薇学会死不承认,胡搅蛮缠,接著才开始扯皮。 可是有时候,输贏比对错更重要,何况这回,玄国那边又对又嬴。 想光靠扯皮敷衍过去,绝非良策,多少是还得再付出一些代价的。 “明明是我们死了强大学者,损失惨重,居然还要再让步?” “输家,就得再多输一步,这不是世界上的常识吗?” “楚、天、舒,是这么念吧,嘖,又得多记牢三个玄国的字了!!” 秘境之內。 洞窟安静了下来。 楚天舒他们还不知道,半个小时之后,万里之外那些地方发生的事情。 他和林出城,只是静静的看著那燃烧的毛毯,火光渐熄,飘落到地上。 “呼!呼!呼!” 林出城放鬆下来,嘴巴鼓了鼓,嘴里极快的进气出气,忽然蹲到了地上,双手抱著肚子。 楚天舒连忙伸手要给他搭脉,道:“怎么了?” “现在没事。” 林出城哎呀呀的说道,“但是那毯子上的火好厉害,之前在那上面的时候,感觉浑身里面都很疼。” “刚才急著打人顾不上,现在就回想起来有多疼了!啊呀!” 楚天舒摸到小孩的脉门,有点气虚,但体內基本无伤。 看来伤势已然痊癒了,只是记忆中的痛感,让林出城有点绷不住。 楚天舒想到这里,只觉自己也有点绷不住,把腰间用细链掛著的兵器,调整了下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倒不太疼,他只是很累。 锁骨移形,转运太极的时候,他浑身负担都很大。 特別是他右臂,先后施展追思之刀、危崖之刀等,现在整条手臂,从指甲盖到肩胛骨,都是又酸又胀。 莫小雨见战斗告一段落,心中也鬆了口气,停下了奔走的脚步。 她之前助林出城激发秘境,林出城感觉没多大损耗,她的功力倒是损耗不浅。 后来又出手两次,都是將离火刀气倾力而为,功力几乎耗尽。 等她稍作调息,那边就已经打完了,万幸,结果是好的。 唐努那边,之前拦截八手光轮时,被血光一照,僵了好一会儿,这时也赶过来。 “贏了!” 他兴冲冲的就要跑过去。 莫小雨拉了他一把:“等等,给楚先生找件衣服……问医疗组拿一件白大褂吧。” 话音未落,远处的太极图印坑底,传出一阵轻鸣。 莫小雨脸色一绷,警戒起来。 楚天舒眼眸一抬,腰杆也忽然挺直。 只见八个金银手掌从坑底飞了出来,却飞得晃晃悠悠,慢吞吞的,绕到了林出城身边。 林出城伸手碰了碰,奇道:“咦,感觉我可以控制这些手。” 他脑海中陡然闪出不少画面。 “啊,我想起来了。” 林出城一蹦而起,朝著洞窟一个方向跑去,八只手掌自动跟隨。 楚天舒单掌向地面一撑,身如飘云,连忙跟上。 “小唐,你在这边守著大家,我也去看看。” 莫小雨叮嘱一声,也跟了上去。 他们在这洞窟中,穿行了有三百多米。 前方豁然开朗。 地面变得平整许多,穹顶也经过单独修饰,宛若星空,这边有一大片地方,连一根石柱都没有。 但这里有尸体,二十几具,看起来死了大半个月的尸体,穿著现代化的服饰。 这些肯定就是当初突袭林出城的人。 尸体环绕著一个六边形的水池分布,楚天舒走近一些才发现,这並不是水池,只是一个六边形的坑。 坑底有平台,盘坐著一个翡翠雕像,五官眉眼,王袍在身,惟妙惟肖,仿佛闭目小憩的活人。 林出城已经跳了下去,楚莫二人对视一眼,也跟下去看看。 这个六边形的坑,內壁上还刻画了许多图案。 楚天舒看不懂,莫小雨却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原来这里还跟乌孙古国有关係……” 公元前二世纪,乌孙人本在敦煌祁连之间游牧,北邻匈奴。 可乌孙之王被月氏人所杀,匈奴趁机扶助乌孙王子,联合乌孙势力,攻打月氏。 月氏战败迁移之后,乌孙人也迁移到了伊犁河流域,日益强大,逐渐摆脱了匈奴的控制。 西汉时期,乌孙已经成了东西道路上举足轻重的势力,张騫认为与乌孙联盟,可以切断匈奴右臂,多次出使。 先后有汉朝宗室女和匈奴单于之女嫁到乌孙。 这壁画上的內容,就跟那个时期有关,记录了乌孙之王携两位夫人出游,在天山无意中得到一块石碑的故事。 石碑上並无任何土壤,质若玉石,居然可以从石中生。 乌孙王引以为奇事,带回石碑日夜揣摩,確定这跟西王母国有关。 待他年老体衰之后,突发奇想,將石碑全部研磨成粉,日日吞服,並在此秘境之中闭关,以期修为能再有突破,並延年长生。 可他进入这个秘境之后不久,就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失败,因此刻下了这些內容,明示於后人。 然而,乌孙国的人后来好像再也没有进入过这个秘境。 没有人將这位先王遗体带到別的地方安葬,就放任这个秘境沉眠下来。 (本章完) 第294章 石碑的奥秘 第294章 石碑的奥秘 “所以,这雕像是人变的?” 楚天舒说话同时,一把抓住了林出城的后领,不让他往前了。 林出城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呵呵,古代人变成的雕像,这种事情,太有即视感。” 楚天舒想起当初在澳区见到的那个龙华教主。 那傢伙,连五臟都能变成玉石,分开在外面流传了几百年,只凭一个五臟不全的空壳玉像,还可以主持祭祀鬼神的仪式。 古人正儿八经长生下来的几乎没有。 但是,捨弃自己修行道路、天赋上限,转化成邪灵身份,通过各种方式沉眠下来的,恐怕绝不止那一个。 眼前这个乌孙王,会不会也是一个相似的情况呢? 虽然没感觉出来,这里有类似鬼神的那种邪气。 但是,秘境空间本来就处於现实和灵界的夹层,这里的灵界气息,也挺充足的。 楚天舒並指凌空一点。 惊神剑意,化作一条红色光线,从他指尖笔直延伸出去,照在翡翠雕像额头上。 剑意探查之下,倒是没感觉出来,这雕像有什么异常。 林出城看著那根光线,抓了抓脸。 “那天我在这里打架的时候,好像也有一条这样的光线,不过那是从雕像內部射出来的,顏色也不一样。” 楚天舒道:“那光线射哪去了?” “打中了我头,然后还有一股冷冷的东西,想要朝我脑子里钻。” 林出城像是陷入了回忆。 “我一边阻止那个冷冷的感觉,一边从这里逃走。” “那个冰冷的东西,似乎想要操控刚涌入我体內的活力,控制我的身体,但是他抢不过我……” 楚天舒心中微动。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修为高深的术士,思维能力已经不完全依赖肉身大脑,而是半独立的存在。 按理说,这种人,即使肉身返老还童,魂魄也可以保留完整的记忆。 林出城返老还童之后,却出现了失忆现象。 楚天舒原本还觉得,是不是不死药的药性比较特殊,也作用到了魂魄上。 现在看来,根本没有真正的不死药,那只是一块跟西王母国有渊源的石碑。 石碑先被乌孙王磨粉服用,歷经多年,才有部分力量,被林出城汲取,这都不知道转了几手了。 况且,林出城修炼《功曹太冲感应篇》,已经达到强行衝击过禁忌界限的程度。 功曹元辰,太冲元辰,即寅虎卯兔,在十二地支中都是木属性。 他当初跨过界限的那一刻,就体会到了,操控远超自身拥有的庞大生机的感觉。 那次虽以失败告终,但也给他积累了宝贵经验。 如果当初,仅是西王母石碑的药力涌入他体內,应该只会被他藉机调控…… 楚天舒嘆道:“看来你失忆这件事,多半是由於乌孙王的邪灵作怪。” “嗯!” 林出城握住了拳头,“我记起来了,在我回到基地门口的时候,拼命摧毁了那个冰凉的东西,然后我自己也撑不住了。” “就是这个混蛋,害我遗失了大號的密码,这么多年经验都一下清零!” “好可恶,真想把他揪出来再打一顿。” 楚天舒笑著摸摸他的头。 “感觉你这个失忆也不难治,只要能遇到关键事物,回想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莫小雨眼神微亮,忽然道:“也许是部长失忆前,在自己的思维中,埋下了一些锚点。” “此法在古代称作心神道標,专用来在自身心神受到强烈衝击时,选取记忆中的某些印象,將其极力加深,形成一种本能感觉。” “遇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会联想起相关记忆。” 她笑道,“当初我修炼玄关离火冲穴大法,也有心智散乱之虞,就是先用那种技巧,锚定心神。” 楚天舒点头,心中颇觉钦佩。 无论是鹤来,还是林出城,都有一种活到老,学到老的感觉。 他们所懂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是真多,虽然感觉很多內容,他们自己平时根本用不到。 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显现了关键效果。 “博古通今,学贯七海,有备无患啊。” 楚天舒轻声笑道,“我也想成为这种形象,有一种很可靠,很方便装逼的感觉。” 林出城歪头:“什么叫装……” “咳!” 楚天舒清咳一声,连忙走了两步,手指触上旁边的壁画。 “这壁画里穿插的纹,还真好看啊,小雨,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讲究?” 林出城这小孩,现在恢復的记忆越来越多,但有时候,又真像纯真小孩一样。 在他面前胡说,有种莫名的尷尬感。 莫小雨露出理解的笑容,走到楚天舒身边问道:“哪些纹?” 她走得太近,忽然意识到,楚天舒身上还是那套破衣烂衫,部分腹肌都露出来。 莫小雨连忙侧开视线。 二人本来都是转移注意力,才相继去看那纹。 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些纹,居然真的另有玄机。 最初他们看壁画的时候,粗略一扫,只认为这些纹,可能是石料本身纹理,或者用来修饰壁画背景。 如今仔细看来,这些纹,跟壁画文字的布局,並不协调。 壁画是壁画,纹是纹,二者全无相干。 纹痕跡在地面上也有,甚至…… 楚天舒抬头看向穹顶。 这个深坑所对应的那片穹顶上,也有这样的纹,明显跟穹顶的其余地方不一样。 他沿著地面纹走动,走到翡翠雕像身前。 雕像身上也有很多细小纹理,不过跟那些王袍服饰的图样混杂在一起,更难分辨。 “难道……” 楚天舒仔细观察片刻,闭上眼睛,在心中构想出整个空间里的立体纹,然后將这些纹收缩。 收缩成人形,不对,还是无法分辨。 收缩成球形,也不对。 收缩成,石碑的形状? 通过壁画上,石碑高度和乌孙王身高的对比,大致得出当初那块石碑的比例。 楚天舒在心中,构建出了这块石碑,抬手点向空气。 手指划过之处,淡红痕跡,烙印在空气之中,久久不散。 莫小雨也在心中有所构想,见他已有结果,就靠近过来印证。 林出城本在把玩身边的八只手掌,这时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 楚天舒越写越快,越写越多,写完了一面之后,脚下转动,又写石碑侧面,石碑背面。 这石碑上的文字奇特,有的字形近似小篆,有时候又混著几处卉状的图案。 每朵卉图案,大小都跟一个文字差不多,但內部结构极度复杂,看起来像是有千百瓣攒簇的小苞。 “战国时期的大篆籀文么,不对,是变体,战国隱士的专用文字?” 莫小雨轻声念叨,“还有源於西王母国的图腾纹。” 看来那块石碑,虽是源於西王母国,但在上面留下文字的,却是战国时期的人物。 莫小雨一时也无法將之解读清楚,看著看著,忽觉鼻端一热,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流了鼻血。 “这……” 她捂著鼻子,视线偏开些许,暂时放空大脑,“琢磨这石碑的內容,居然如此消耗脑力?” 楚天舒刚起笔的时候,越写越快,到后面,也好像是心力消耗不浅,速度慢了下来。 好在,他根本不懂这些文字的含义,与其说是在“写”出这些文字,不如说是依葫芦画瓢,消耗也不算太重。 片刻后,他还是把整块石碑的內容,都写了出来。 林出城盯完全程,煞有介事的摸著下巴。 “虽然看不懂,但感觉这里面是一套功法。” 楚天舒换了一口气,退开几步,观看著石碑全貌,神色奇特。 “应该是乌孙王吃完石碑之后,闭关修行时,石碑的玄奥,透出他的身体,印到了外界。” 他瞧著自己视野中的令牌界面。 那上面的功法素材一栏,已经弹出一条新的提示。 提示所用的字体,好像都比以前粗。 这石碑所载,还真有一套功法! (本章完) 第295章 道力功法 第295章 道力功法 【功法素材: 《飘蓬追日真功》。 飘蓬过千里,生机犹不灭,追日饮光气,空中养巨身。 寻常草木,必以水土为源,日光为辅,方可生长茁壮。 若有蓬草折断,飘於风中,不沾水土,只凭日光就能生根开,且形体倍增,生机巨化,远超常態,则超凡脱俗矣。 修行此功大成者,便如仙草蓬,飘空无需染尘,饮光而得巨力。 註:此法分两类途径,可择一修之,亦可兼修。 一为练气功法,曰《矢志追日真功》,以专心苦修,观摩风光,运功养练自身为主。 二为图腾修法,曰《飘蓬天下桃李图》,若令桃李满天下,四处飘蓬也受益,凡传道授业者,名声播於四方,成果越佳,自身修行越顺。 註:检测到道力级功法。 为本套功法,判定首次推演所需的最低標准……判定中……判定完成!】 楚天舒看到令牌上显示出来的这些介绍之后。 最令他关注的,就是最后那一段。 以前,他的所有功法素材,虽然潜力不同,要把潜力都优化出来,所需要的邪灵素材总量,也大为不同。 但是,那些功法,首次推演所需的最低標准,是相同的。 这个最低標准的意义在於,哪怕內容上没得到什么优化,也能够让楚天舒脑海中,理解原版功法的內涵,如同被名师精心讲解过。 假如真的把令牌当成一个名师的话。 几乎就是说,以前的所有功法,对令牌而言,都是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理解的档次! 认真优化起来,才需要分出不同难度。 从最初区区的通背拳,到恨天功,夺命剑法,魔教刀法…… 这些功夫的风格,跨度,修炼出来的成果,都是天差地別,这居然全都属於“看一眼就能理解”的级別。 而如今的这套《飘蓬追日真功》,已经不在那个档次之中了。 光是要理解原版功法的內涵,显示出来的那个素材栏的长度。 就已经比“梨神”这个邪灵素材的长度,多了一大截。 “当初还想著,等我找到一个有潜力的轻功,把梨神这个素材往里面一投放,就能够优化不少內容。” “估不到啊,有潜力的功法倒是找到了,但梨神,连首次推演的標准都够不上……” 楚天舒努力回忆著,自己以前有没有听说过,跟道力级功法相关的名词,还真被他想到了。 鬼门巫医註解中,提到踏入禁忌境界后,不管武人还是通灵人,所拥有的力量,都跟之前有一个质变。 有人將之称为森罗秘炁、神元法力,有人將之称为道气、道力等等。 其中道力这个名词,只出现过一两次,但其余有好几个名词,指代的,其实都是同一类事物。 以前跟鹤来閒聊的时候,也提到过。 现存的禁忌传承,其实跟补足缺陷的垂天神功差不多。 虽然可以让人突破到禁忌境界,但是在拥有了禁忌境界的身心素质后,往后要怎么运用,怎么继续修炼,应该是另有一番讲究的。 这在禁忌传承中,却没有详细的记录。 毕竟,古人是把禁忌传承封装起来留给后人,这也註定了,他们无法在封装过程中,塞入过多、过高的內容。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道力级功法,讲的应该就是,已经踏入了禁忌境界的人,该怎么修炼运化自己的力量。 “我垂天神功的修为,现在其实已经可以尝试突破禁忌了,不过……还是再打磨打磨吧!” 同样是距离禁忌境界临门一脚,那也有高低之分。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林出城,他尝试突破之前,就已经是临门一脚,突破失败退回来,照样还是临门一脚。 但前后两个阶段的修为造诣,显然不可同日而语。 楚天舒可不想经歷一回冲关失败,险死还生的事情。 单修垂天神功,修到现在的造诣还不够稳妥,那就把剑意也练到九九之境。 等到准备冲关之前,一股脑地把剑意炼神化气,填充到垂天功力之中,再尝试突破!! 莫小雨可不知道,楚天舒脑子里,已经转过这么多念头,只当他也是在看著石碑內容琢磨。 “你小心点。” 莫小雨提醒道,“琢磨石碑內容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耗掉很多脑力,你今天本就经歷苦战,刚才又画出石碑,损耗已经太深了。” 楚天舒收回目光,笑道:“我心中有数。” 说话间,他瞥到旁边的林出城。 这小孩还是那个若有所思的样子,右手手指不自觉的轻轻比划,好像看石碑,已经看得入了迷。 楚天舒道:“你看得懂石碑?” “啊。” 林出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你要是问我每个字的含义,我都不认识,不过,光是看著整篇碑文,就好像能看到某种脉络,有一种顺其自然的感觉。” “而且,沉浸在这种观看功法的感觉中,我好像把我以前主修的功法回想起来了。” 飘蓬追日真功,被石碑承载了很多年。 林出城得到了石碑的部分元气,可能会有与眾不同的认知视角。 楚天舒心中一动:“我能够汲取死物的元气,但无法长久融入人的身躯。” “可你身边的八个手掌,如果所料不差,该是取得了石碑上蕴含的药力兽性,跟你体內的元气早有勾连。” “如果我把这八个手掌的元气提取出来,融入你体內,也许你可以强行將之留住?” “到时你再看这石碑,或许更有惊喜。” 林出城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把最靠近他的一只手掌推远了一点。 “这些手掌是你的战利品……” 楚天舒道:“无所谓,我暂时也用不到这八个手掌。” 他之前已经把贾方的羊头铁锤元气也抽取出来,融入三七之內。 那羊头铁锤绝非凡物,可是融入三七之后,並没有立竿见影的带来更多提升。 因为三七目前已经有点失衡,落入瓶颈的意思。 兵魂不足以精准的驾驭更多潜力。 需要让兵魂有个適应滋养,壮大蜕变的过程。 “再说,要是你能踏入禁忌,这个突破的经验,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楚天舒这话刚出,手上已经抓住一个银色手掌,目光灼灼的说道,“怎么样,现在就把这八只手吃了?” “吃手手……我现在这身体是十岁,又不是三岁。” 林出城一笑,神態从容,也不矫情。 “既然如此,这八只手我就收了,但也不用急著现在就融入我体內。” “先把东西和伤员都带出去,我们休养休养,慢慢的研究。” 楚天舒蹙眉不语,盯著他看了一会儿。 “林前辈,你到底恢復多少记忆了?现在你这个仪態,表现得很可疑啊。” 林出城闻言仰头,眨著无辜的眼睛,道:“楚大哥,你不要老是叫我前辈,听起来好老。” “我只是恢復了功法相关的记忆,別的日常生活琐碎,我都还不记得呀。” 那双眼睛看起来好真诚,黑白分明。 但是……好可疑。 堂堂特捕司的元老,应该没有装嫩这种恶趣味吧? 算了,就算这老头真恢復了全部的记忆,肉身一年半载的,估计也长不回去。 就当真小孩看吧。 楚天舒毫不客气的摸了摸前辈的脑袋瓜,心气舒畅。 “那我们带大家出去吧。” (本章完) 第296章 西北的日常 第296章 西北的日常 嗒!嗒!嗒! 羊肉汤馆子的后厨里,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馆子不算大,父子两个和儿媳一起经营,老头子这两天生病已经休息在家。 后厨里,现在就只站着这对三十多岁的夫妻,有点惊恐的看着水龙头。 粘稠的血浆,正在一滴一滴的从水龙头里滴下来,滴在水池里散落的洋葱块上。 妻子的手上还粘着一些血痕。 刚才就是她去洗洋葱,结果一打开水龙头,冲出来一大股血水,浓烈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后厨。 “爸、爸那天在厨房里摔了一跤的时候,就说自己好像看见一个山羊脑袋,在窗户外面盯着他。” 丈夫嘴唇也有点打颤,“我还以为是他年纪大看错了,现在这个、这个真不对劲啊。” 嗒!嗒! 妻子六神无主。 “这个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吧,不然以后谁还到我们这里来吃肉?” “汤锅里的水应该还没热,我去那边舀点水,先把水池里冲一冲。” 妻子说道,“这个水龙头,我们先不动它,明天找个人来安新的水龙头。” 两个人眼中都倒映着正在滴落的血浆,滴的很有节奏。 在血滴声中,面对这样异样的情况,他们好像完全忘记了,还可以打电话,报告治安司。 甚至现在连特捕司也是公开的存在,也可以报给特捕司的协同人员先来看看。 血滴的声音,让他们脑海中很多常识出现了缺位,依着一种诡异的逻辑在思考、行动。 “这个就是典型的被迷魂了。” 厨房的磨砂玻璃,出去拐个角,就是待客的店面,此时那里正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普通邪灵的迷魂,都是比较粗暴的,像这种造成常识缺失的迷魂方式,多半是古代咒物作祟。” “他们要是真请了工人过来重接水龙头,施工的时候,水管肯定会出问题,大概会从水管里直接往外迸血浆。” “说不定,还会挤出来大堆大堆的羊毛,人类头发,碎尸之类的东西。” 店家夫妻,原本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 但外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水龙头上的血浆像是顿住了,摇摇欲滴,但就是滴不下来。 店家夫妻如梦初醒,听清了外面的说话声。 “到时候,同样被迷魂的水电工跟店家之间,肯定要因为惊恐,死伤一方。” “活下来的那个,迷魂程度也会更深,突破底线后,为了掩盖痕迹,就会被咒物赏下一点力量,用来让外人忽略这件事。” “从此,咒物的代行者,就成了隐藏在市井间的连环凶犯。” 那个年轻人的语气,带着长长的唏嘘,却又司空见惯的味道。 仿佛他见过很多表面和善的人,被咒物操控,毁灭了原本的人格,变成心如虎狼的屠夫。 林场温暖小屋边的尸袋,雨夜剁骨的刀声……突兀产生的联想,让人毛骨悚然。 夫妻两个彻底清醒过来,惊叫道:“不、不,我们不想当罪犯啊。” 他们匆匆往外跑,刚一打开厨房的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只穿短袖,肤色略深,身高一米七左右。 另一个更高,穿着衬衫长裤,面带微笑。 店主夫妻一看到这人的笑容,莫名觉得安心了不少。 “不用担心,我们就是专门解决这件事的。” 楚天舒笑着开口,拍了下店主肩膀,走进厨房。 唐努跟在他身边,口中说道:“我的经验没错吧,只要站在外面,把事件发展的可能性一分析,就能够更好的把他们从迷魂状态解救出来。” 刚才在外面说着一长段话的,正是唐努。 现在他们两个走进厨房,那水龙头像是怒了一样,自动扭转起来,大股的血水喷涌而出。 楚天舒不以为意,伸手过去,掬了一捧血水。 “如果是真血,就算不能当医院血包,也可以拿你做别的贡献,可惜了……” 他轻声道,“只是幻术,临!” 厨房里所有金属物件,在这个临字音下,共鸣了一瞬。 水龙头喷出来的水,已经变成了清亮的自来水。 水池里哪有半点血迹,只有水淋淋的洋葱。 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张山羊的面孔,那张脸,死死的顶在玻璃上,都压得变了形。 好像就快要冲碎玻璃,闯进厨房。 楚天舒看都不看,随手一指。 “兵!” 山羊额头出现一个大洞,没有血迹,就好像本来也只是灰烬拼凑而成。 大洞扩张,整个羊头都化为飞灰。 楚天舒霎时左转,连走七步,脚步如一道弧线,停留在厨房边角某块地砖上。 “就是这里,往下挖六米,有一团异常的气息。” 唐努二话不说,甩开膀子,一巴掌就抓了下去。 要是特捕司一般的协同人员来处理这件事,可能还会遇到一点危险,就算能凭智慧、毅力和装备破解,要收拾善后,也需要请工程队。 但既然接到消息的时候,是楚天舒和唐努,离这里最近,顺路过来解决,自然不用那么麻烦。 厚实的瓷砖,在唐努的大力鹰爪功之下,如同冻得不那么扎实的豆腐。 一把抓下去,连瓷砖下的混凝土,都被抓起来一块。 他出手虽快,其实每一掌下去,都是先以震劲,震裂混凝土,然后五指抠抓。 精准的沿着缝隙,扩大战果。 这里的混凝土层不算太厚,被他挖穿之后,下面的土石就更容易对付了。 几分钟的功夫,唐努双手残影纷飞,身形越沉越低。 原地已经被挖出一个井状深坑。 洞口边堆满混凝土块,混凝土块上,又积满了厚厚的土壤。 楚天舒看到那边灶台上有冷羊肉,绕过去切了两片尝尝。 香倒是很香,就是有点淡。 没等他自己找调味料,那边唐努已经从坑底跳了出来。 “就这玩意……我靠,你就吃起来了,有没有良心啊?” 唐努幽怨的看着他。 “我是先帮你尝尝,味道还行。” 楚天舒切了一片又大又薄的羊肉,卷成一条走了过去。 唐努叼住羊肉,也不用手,就把羊肉仰进嘴里。 “这个就是我在下面找到的,应该是古代人用的某种羊骨头饰。” 唐努手上,是一块特地保留了羊角的羊面骨。 楚天舒屈指一弹,一点碳红剑意,如火星打在羊骨上,摧毁了内中的邪灵。 这种依赖咒物的邪灵,本领基本都是靠咒物发挥,邪灵本身品质并不怎么样。 楚天舒看了一眼令牌,暗想:聊胜于无吧。 唐努带着咒物往外走,店主夫妻两个在那里探头探脑,看到事情好像解决了,连连道谢。 “也多亏你们家长辈比较有警惕意识,打电话报了案。” 唐努板着脸,“如果拖得久,就算你们还没干出什么破底线的事情,事后肯定也要大病一场。” “你们家能开店,也不缺那点闲钱,还是买一点官方网站认证的朱砂符放在家里,也好当个警示。” “要是有已经上学的孩子,每个礼拜天,拿孩子的外丹,在自己常去的地方走动走动也好。” 店主夫妻一迭声地应承下来。 楚天舒笑道:“好了,给我打包两盒羊肉,我带回去吃。” 夫妻二人赶紧去切肉。 唐努在旁边看着,感慨道:“接电话,办案子,跟丑得吓人,或者嗷嗷乱叫的灵异怪物大战一场。” “然后叮嘱一些明明新闻经常放,大家还是不细看的注意事项。” “哎,这才是我们西北分部该有的日常嘛!” 之前两三个月都没什么案子,然后一出事,就出了基地被袭击的大事。 唐努耿耿于怀,到现在过去好些天了,心情才算又稳下来。 基地的伤员,直接就在基地休养,医疗组的设备也齐全。 楚天舒二人,今天是去医院看望那些治沙工人,恢复得也不错。 “过一阵子,要是对蔷薇学会那些组织的问责有了结果,林前辈也确实恢复战力,我就该回去了。” 楚天舒笑道,“这段时间在西北,习惯夜观天山明月,自在练刀的日子。” “等我回老家,也去试试站在江边芦苇,趁着月色练刀,又是什么感觉。” 天心悲魔斩,里面有很多以风景画展示的刀术动作,大半是惊险奇绝,幽寒若悲的意境。 其中后半部分,就有趁着黑夜茫茫,挥刀逐水的一些路数。 “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唐努说道,“起码在这边玩个半年啊,再说莫姐翻译那部功法,每天只能翻译一小段,你不等她翻译完吗?” “还有部长,说不定他最近又要冲击禁忌了,你不是想听听他的经验?” 楚天舒道:“哪有那么容易的,林前辈还要慎重的调整许多时日吧。” “那可说不准。” 唐努说道,“当初我们也谁都没想到,他会在那时候尝试突破,结果他就真试了一回,他认为的准备妥当,恐怕跟我们认为的,很不一样。” 楚天舒只是轻笑,带上了羊肉,准备返回基地。 刚要到基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令牌上本就攒得快满的气数栏,往前跳了一截。 “诶?” 楚天舒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基地。 唐努注意到他的举动,也想到什么,目光投向基地,嘴里呢喃。 “不会吧,我说说而已,部长,你真在这时候就冲关啊……” 路边的绿化带,树叶簌簌响动,两侧的大树,枝条随风轻晃。 而在基地内,大树的叶子静得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四面八方的风,凡是吹过基地时,好像刚一进去就消失了。 宛若风中的一股力量被抽走,空气仍然存在,却已经不能称为风。 风,在八卦之中对应巽卦,而巽卦属木。 观天之道,取天之力,于风中,取木之力。 吼!!! 基地的天台上,天青色的风木之力,化作一只惟妙惟肖的猛虎。 虎躯越涨越大,最后大小与轿车相仿,在天台上踱步,猛然回首。 林出城站在天台边角处,与猛虎相比,如同一个小豆丁。 但猛虎扑向他的一刹,整个虎躯,都缩入了他的体内。 “不让玄国出现第一个突破的,失败了还要扯皮。” “现在,真出现了又如何?” 林出城眸色不变,体型不变,只是睁眼的一刹那,身边似乎有风起云涌,虎形啸天。 等他看向楚天舒时,威严忽敛,嘴角露出一点坏笑,伸出手去。 二者相隔,足足还有七十多米。 楚天舒却感觉到,头顶发丝乱了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揉了一把。 “哈哈哈!” 楚天舒不以为意,大步走去。 “林前辈,摸我的头,可是要交费的,快把你突破的体验感触,都交出来吧。” (本章完) 第297章 蓝天剑眉 第297章 蓝天剑眉 林出城的突破,本来应该引起很多人的关注。 整个基地为此搞个庆祝会,也属于正常的情况。 但可惜,行动组、设备组那些自身有修行实力的人,都还在休养。 其余后勤等人,虽然也同样为林出城的突破感到高兴。 可他们本身修行上造诣不多,自然对这方面的感触,也没有那么深。 众人只是走到门窗间,探头探脑了一阵,观看那只巨虎异象的热闹。 不过正因如此,林出城很快就有了充足的时间,跟楚天舒细聊这次突破的体验。 楚天舒原本还想使出老一套,拿些古代诗词文章,辅助表达胸怀。 然而,林出城根本不用重新翻看,好像对常见的诗词古文,全都烂熟于胸,言谈间自然而然就用上了。 反倒是楚天舒,有时候听到一些不熟悉的文章段落,还要拿手机搜索一下背景典故,内涵注解。 这个老东西……果然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楚天舒又在西北留了七天。 每天他基本睁眼不久,晨练一阵子,喝个茶,就跟林出城开聊。 也是顺便把聊天内容整理起来,之后,可以分享给鹤来等人。 最初三四天,楚天舒多半只有听的份,但后来那几天,他渐渐也对之前聊过的内容,有了自己的理解,加上自身功法角度的不同,提出一些新问题。 如此算是有来有回,二人还动手演练,算是尽兴。 楚天舒也了解到一件事情。 南华原典中所谓的抽取元气,实际上就是在截取道力。 只不过,真正的禁忌境界,主要是在寻常的自然现象之中,也能够抽取到与自身属性相符的道力。 凝炼出来的道力品质,基本只跟自身的修为有关。 而楚天舒依赖南华真解去抽取的道力,所得到的品质,主要是跟抽取的目标有关。 无魂,但本身道力浓郁的事物,他抽取起来的效果最好。 另外,禁忌境界的高手,可以将道力融入自身,使身心再度蜕变。 这也是与南华原典相比的一个优势。 他注意到自身缺陷时,林出城却是撇了撇嘴。 “你想想好处吧,还没踏入禁忌就已经能接触道力,等你真正踏入这个境界,那份奇特力量,自然也会被你操控运炼,水涨船高。” 林出城说到这里,咂了一下嘴。 “说起来,道力这个词其实很生僻啊,因为它太中性,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用这个词。” “像我的修行,其实是以观想为主体,突破之后,我还是喜欢称这种力量为森罗法力。” “你们练武的,突破到这个境界后,往往会把这种力量称为天地精元吧。” 林出城道,“记录自身感悟的时候,用上这种词语,别人一看也能够更深体会到那种氛围,知道到底是练武的路子,还是练法的路子。” 楚天舒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幽都令牌只推演武功,用的却是“道力”这种词汇。 可能是在过去某个时代……或者幽都令牌,老家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而在那里,一说道力,大家就会先想起练武。 现在文化流变,氛围不同,用上更适合自己的词汇也无妨。 “语言确实是个大问题。” 今天客厅里,莫小雨也在。 “石碑上的图腾纹和隐士古文,我可以把每个字翻译成对应的白话文。” “但,假如只是那样照本宣科的翻译,前后根本连贯不起来,我自己看都看不懂。” 莫小雨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神态很是无奈。 “倘若想做到更准确的意译,那等于我要先把这篇功法参悟一遍,可是那个难度,太高了。” “楚先生,之前觉得能在你回去之前翻译一本交给你,是我太自不量力了,我自罚一杯。” 她直接把那杯没怎么放的咖啡灌了下去。 “翻译受阻而已,常有的事,心态要放平。” 林出城道,“我参悟石碑上的东西,好像还挺顺遂的,可是要整理成让别人看懂的东西,恐怕也得好几个月,还不敢打保票。” 楚天舒笑道:“不用急,反正我还没突破到那一步呢。” “再说这回受邀过来,报酬本就是鹤来前辈那边出,看我回去,好好敲他一笔。” 林出城剥了一根棒棒含进嘴里。 “以鹤来的精力,明明也可以当自己是年轻人,但心态上还是太老了。” “人的性格虽然有不少是后天养成的,但在突破的那一刻,就要有一种我诚我道,天生如此,就算重新投胎也是这样的气魄。” 他从沙发上跳了下去,慢悠悠往客厅门口走。 “我当初失败,就是心上有挂碍,镜中有尘埃。” “其实,只要一心萌动,清浊亦明,有什么爱好便信手拈来,也不用管会不会太像小孩,显得稚嫩。” 他拿出嘴里棒棒,回头看了一下楚天舒。 “我们反正聊尽兴了,你坐飞机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再告诉我了,我睡觉去也!” “明白。” 楚天舒笑着抬起右手,轻轻晃了晃,“林前辈,拜拜。” 林出城笑了一声,含着棒棒就晃出去了。 莫小雨站起身来,正色道:“但我还是想为楚先生办一个送别的小宴。” “跟炊事班说一声,叫几个菜,熊正三他们几个伤势好得快的,也想聚一下,行吗?” 她补充道,“是他们自己想谢你,也是想代牺牲的人说一句,感谢你清扫了那些败类。” 楚天舒敛了笑容,认真点头。 就算是看着心态最好、到处乱逛的林出城。 楚天舒有回晨练结束,也碰到过那人从太平间刚出来,正是去看望那些牺牲者的遗体。 等到真在饭桌上看见熊正三的时候,他还拄着两个拐杖。 人还是那么高,却好像比原来瘦了不少,气质更加凌厉。 吃完这顿之后,楚天舒就去了机场。 来的时候,莫小雨和唐努一起接他,去的时候,唐努却在处理一件案子的尾声。 临别之时,莫小雨握了握楚天舒的手,耳垂下的珍珠微晃,道:“希望,西北给你留下的印象,没有太坏。” 楚天舒回望远山,道:“来的时候,只看到草草,沙漠和绿洲的拼接,待了这一阵子,倒是有残酷和壮美一起涌到面前。” 草地之间,有许多野也开了。 芳草连绵,直到天边。 远处天山,崇山峻岭的高耸雪景,也只是这一片无边芳草的点缀。 他深呼吸一次,由衷的说,“以后如果有空,我肯定乐意再来,但最好,别再看见什么烦人的毒草了。” “去司机大哥给我们讲过的那些地方看看,瞧瞧他们的草方格,究竟铺出了什么样的气势。” 莫小雨一笑:“那也希望,我以后有机会去江淮走走。” “楚先生,再会!” 片刻后,钢铁的羽翼,平平直直划过云层。 辽阔蓝天上的一道白痕,越去越远。 那宛若是苍天在为自己画眉,一道剑眉。 (本章完) 第298章 我叫楚延年 第298章 我叫楚延年 叽叽喳喳!布咕!! 屋子外面,逐渐热闹起来的麻雀叫声,时而夹杂着一两声清亮动听的鸟鸣。 楚天舒拉开窗帘,略微眯了下眼,往外面看去。 他家房子侧面,种了一棵皂荚树,树枝横伸过来,已经有点靠近窗户。 那些麻雀一到早上,特别喜欢在这苍劲的树枝上乱跳。 从西北回来,楚天舒去江对面跟鹤来碰了碰面,去了一趟灵界。 种植园的事情,果然已经开搞了。 他在种植园里搞个躺椅,足足睡了十三个小时,只觉身心舒畅,醒来鼻端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主动窝在他肚皮上的小白老师。 猫的独特性质,让小白老师居然也能真身入灵界,一醒过来,就能摸到柔顺的猫猫,心情大好。 小白会在,是因为冯建华在灵界活动,他发现练功的新方式,给自己搞一具载体,越差越好,但至少还要能作为载体。 凭劣质载体带部分功力在灵界练功,磨练出更精纯的功底。 等他回到自己肉身后,以那些功力为引子,把自己浑身功力也磨练得更纯。 楚天舒看见这老校长,就想到《飘蓬追日真功》里面,关于图腾纹的那套练法。 从无到有,白手起家,江淮大区最大的武校校长,几十年不断的培育人才。 金刀武校的毕业生,是早就已经遍布大江南北,在海外活动的也不是没有。 等楚天舒能搞懂那套武功的内容,且冯建华踏入禁忌,主练那套“飘蓬天下桃李图”,辅以真功,肯定非常合适。 但现在还不是提这个的时候,他把林出城突破的经验感悟,交给校长与鹤来,就回了自己家里。 眼看外面的几只麻雀飞到窗户边,似乎想要啄窗户。 楚天舒右手探出一指,点在窗上。 寸许大小的四叶印,显现出来,轻轻一转。 那几只麻雀如同一队练习盘旋飞翔的信鸽,在窗户面前打了个转,又飞回了枝头。 有只麻雀歪了歪头,似乎有点疑惑自己的行为。 “乱叫可以,别来啄我窗户啊,我这窗玻璃的封条都老化了,再被你们啄一啄,就得重修了。” 楚天舒在玻璃上哈了口气,运起念力,写了一道驱蚊雀咒。 念力渗入玻璃之内,让这玻璃在阳光明亮之际,视角略微偏斜情况下,能隐约看见内部有符咒轮廓。 这道咒,应该能保好一阵子。 楚天舒去洗漱了一下,回床边拿了外衣,就下楼搞早饭。 今天又到了穿越的日子,也不知道对面世界会是什么情况,他就先不练劫灰剑谱,保持最轻松敏锐的状态。 早饭不吃肉,弄一小碗灵界产的燕麦,将近两升的水。 这是科研院的人在灵界种出来的,属于异种,长得很快,其香气之醇,接近鹿野之民的水炼黄精成品。 可这还只是原料,如果在此基础上,再施展水炼黄精之法,应该能练出药力比原本的黄精超出一大截的灵药。 不过,这东西现在产量不高,他们还没有完成试验。 楚天舒也只领了一份回来尝尝鲜。 寻常燕麦如果不事先浸泡,熟的都挺慢,可这东西只煮了十分钟,就如小般,粒粒绽开。 楚天舒舀了一碗,吃进嘴里,嗯唔一声。 明明每一粒麦子都已经绽开了,口感却还是微韧的。 兼具香气和口感的优势,煮出来的汤水,天然就带着一点微甜。 “挺好。” 楚天舒在群里发了一份口感评价,饮完汤水之后,又吐出长长的热气,在小群发了一个出去玩的消息。 屋门锁好,走进正厅。 沙发上的三七剑,在他走近三米之内时,自生感应,带鞘飞起。 楚天舒接住长剑,将鞘上的细链钩,挂在腰带一侧,整理了一下衣袖,一步走了出去。 令牌发动,天地移换。 楚天舒的脚步,踏在一条公路上。 最近这个天气,在江淮不太适合穿风衣,他是在黑色短袖套衫外面,穿了件牛仔衣,一条束腰长裤。 反正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世界,万一是古代,到时再找个机会,换成在当地不太显眼的服装风格。 但他看到脚下踩的公路时,就知道这回,不是到了古代世界。 这条公路是混凝土质地,有不少裂纹,车道上很多黄线,都已经残缺褪色。 天空湛蓝多云,太阳半掩在云中,像一个炽白光斑。 道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可就算是楚天舒这种算不上精熟农事的,也能看出来。 这田里杂草比麦子多,好像已经很多年无人打理。 远处野地里,有连绵成排的电力塔,但电力塔上全部都是锈迹。 更远的地方,有城镇的轮廓。 在进镇的十字路口,有上百辆各式汽车堵在那里,但却没有一点喇叭声,车中也没有人出来走动。 红绿灯已经熄灭。 天虽然明亮,但整个城镇公路的景象,都静得让人觉得灰暗。 “这……” 楚天舒也是看过不少电影的,这场景,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联想,正要举步去十字路口看看,忽然停下,看向路边。 公路边的田地里,茂盛的荒草一阵晃动,爬起来一个人影。 这人黑发细长干燥又杂乱,皮肤苍白,眼眶深陷进去,双眼没有瞳孔眼白,一片全黑。 他身上穿的还是一件黑色羽绒服,有很多破洞,四肢都是皮包骨头,皮肤统一是那么苍白。 楚天舒的眼神沉了下来,眼前这个人,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这是跑到什么丧尸世界了吗?” 楚天舒一进来,就习惯性提起了全部功力戒备,以他的功力,并没有感受到,空气间存在会影响自身体质的毒性。 “啊!” 那怪物向楚天舒扑了过来,速度跟一般人奔跑跳跃差不多。 楚天舒保险起见,隔了十米,就弹出一道凌空指力。 青色指力打在怪人胸口,传出砰的一声。 怪人倒滑出去一米多远,四肢僵住,胸口衣物皮肤破损,流出绿色的血液。 楚天舒的指力,带着分散传导,封住穴位的特质。 这怪物看起来,某些方面还遵循着人体结构的特征。 不过,点穴制人,有一部分效果,是靠影响活人体内血气达成的。 这怪物连心跳都没有,体内绿液,肯定也不像常人鲜血那么活泼,点穴有效时间,多半要大打折扣。 楚天舒正待观察这怪物,耳朵动了动,侧头看去。 只见十字路口那边,一辆红漆摩托车凌空而起。 咚!咚咚咚! 车上的人以腰力带动摩托,让摩托车在那些拥挤的车辆顶端,连连跳跃。 眨眼之间,连人带摩托,就从最外围的公交车顶上飞驰下来。 摩托再度加速,车上的人抬眼观望,注意到了楚天舒。 那人戴着黑色头盔,套了件皮夹克,脖子上绕着棕色的围巾。 到了近处,摩托车头一拐,轮胎摩擦地面急停。 “这位兄弟,是金陵的人吗?” 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有点沉闷,但能听出,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 楚天舒心思疾转:“不是,你是金陵人?” “我也不是,我是正要去金陵。” 摩托车手道,“兄弟孤身在荒野行走,看来一定是个高手。” “我们有不少人要去金陵,我过来探路,接下来很多人都会过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兄弟你。” 楚天舒其实已经渐渐听到了,在十字路口另一边的大路上,传来的众多车辆行驶的声音。 听起来,都是大巴车、公交、卡车之类的重车。 车子内外有很多喧嚷的人声,声音不算太响,但很杂。 其中能听到一些坐在车内的老人小孩,开窗关心走在车外的人累不累。 然后就听到,已经有人在挪动那些拥堵废弃的车辆。 楚天舒心中微动,笑道:“其实我也是要去金陵,只是路上遇到点事,现在有点迷路。” “老哥能不能告诉我,这边离金陵还有多远,要是方便同路的话就更好了。” 摩托车手似乎斟酌了一下。 “出门靠朋友,大家互相帮忙,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摘下头盔,头发挺长,发际线上有不少白发,但眼神很亮,面容瘦劲,胡须也刮得很干净。 楚天舒眼神微不可察的有点变化。 排除白发,这张脸,跟某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你好,我叫楚延年。”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干瘪的烟包,抖出一根递过去,“兄弟怎么称呼?” “我不抽烟。” 楚天舒抬手拒绝,盯着他说,“我也姓楚,楚天舒。” 原来,是叫楚延年,不是叫林百岁呀。 “啊!” 此时,那个被定住的怪物,再次发出嘶吼,点穴效果已经消失。 楚延年一惊,弹指就是一根银针飞了出去。 银针凌空划过弧线。 楚天舒虽然站在怪物正面,却也能猜出,那弧线终点,就是在怪物的尾椎骨。 说来也怪,这怪物胸口受到重击都没有大碍,尾椎中针,却当场惨叫一声,摔倒下去。 然而,楚天舒这时候,已经不在意那只怪物了。 他分辨出刚才的念力气息。 这个延年老哥,施展的分明是鬼门巫医一脉的念力。 延年嘀咕了一声:“这都2036年了,居然还有既没去禁区,也没被饿死的活尸。” 2036?! 也对,能穿去时代比较靠前的世界,当然也可能来到时代比较靠后的世界。 但是,之前去的那些世界,不仅有时代差异,从修炼体系来看,跟老家也绝没有这么像的。 楚天舒心中闪过了很多复杂的念头,翻来搅去,脱口道:“你真叫楚延年?” “当然。” 延年有点诧异,抱拳笑道,“虚活五十多岁了,因懂医术,废土上的朋友捧场,也算有点面子。” “今天既然交新朋友,哪有说假名字的道理?” “况且一到金陵,自会有人认得我,若说出假名,岂不是一下就被揭穿,那可就尴尬了,哈哈!” (本章完) 第299章 废土,与人同行 第299章 废土,与人同行 “延年叔!” 十字路口那边,又有人跳上废弃的车顶,对这边大喊,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远远传开。 “前面怎么样了?” 延年把头盔挂上摩托车右侧的后视镜,回头喊了一声:“没事。” 他又扭过头来,“天舒兄弟你稍等,我也要回去帮忙挪挪车。” 楚天舒心中,此时已经全然恢复镇静,笑道:“一起吧。” 要探索这个世界和老家那边的异同,也不可急在一时。 延年把摩托调回头,用的速度不快,楚天舒随意用点力,就正好跟上。 二人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些废弃的车辆之间穿梭。 时不时跳上车前盖,踏过车顶,从最拥挤的地方,跳到另一处。 看起来,他们是在检查这些车里还有没有剩余的汽油。 不过有的车,锈蚀情况很严重,他们踏上车顶的时候,整辆车都扑簌簌的往下掉渣子。 “行了,这些车废弃许久,早不知道有多少人光顾过,哪还会有汽油留下?” 延年停住摩托,下车笑道,“快把这些东西挪开,让大伙好继续赶路。” 那十几人看着都是青壮年,听见这话,大多笑着应声。 他们都是熟手,先把拥堵的车辆里,车轮朝向比较方便的车,都向两侧推走,然后才去挪那些不方便的。 “嘿!吆!” 两人一组,嘴上打着拍子,寻常轿车,一个抬头一个抬尾,直接抬起来就能横走好几步。 但也有一些大家伙没这么轻省。 延年招了下手,带人去搞那辆最显眼的东风卡车。 楚天舒看见旁边还有一辆水泥搅拌车,就一边走一边折起衣袖。 咔! 他右手按在车辆侧面,微微用力,听到搅拌筒内部传来轻微的崩裂声,看来这搅拌筒里,起码还有已经硬化的几吨水泥。 这东西难挪,不只是因为重量关系,更是因为水泥硬化之后,平衡本就不太稳。 人又比车矮的多,一挪起来,恐怕有车身倾覆之危。 楚天舒多运了些功力,一手虽然只搭在车底盘上,内力却运到车头和搅拌筒上,视若整体,再发力推动。 车胎和路面蹭出闷响,留下漆黑的擦痕,整个水泥搅拌车横着移动。 楚天舒每走一步,车子就横移半米。 延年他们那群人喊着号子,把重卡抬开之后,就看到搅拌车已经被推到了路边。 “嘶!” 一个小青年低声道,“这就是能孤身在荒野里行走的高手吗,恐怖如斯哇!” “别耍宝。” 延年拍了他一把,也看向那边,“天舒兄弟还挺热心,咱们也加把劲。” 十字路口另一边的车,挪动的人手更多,很快,十字路口就被清出一条可以供车队通过的道路。 楚天舒对大队伍,也算有些经验,抬头看去,只见乌泱泱的人群。 光那些站在车外的,估计就有两千多人,很多人背着行囊,汗流浃背。 队伍的外围,则是两三百个手拿冲锋枪的青壮年,枪口朝外,神态警惕。 那些大巴车、公交车,内部全都挤满了人,车子外面还焊着铁钩,挂了很多杂物。 粗略一看,都是些衣物粮食肉干。 任何车子,在两侧挂满这些杂物之后,都会显得鼓鼓囊囊,加倍的臃肿沉重。 但每辆车的车顶上,都架着轻重机枪,给这些车增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机枪手大多盘坐着,双手离把,任凭枪口朝天,有的胸口挂着望远镜,有的在吃东西。 作为机枪手,居然男女老少都有,看起来远不如那些挂着冲锋枪的青壮一样警觉。 但楚天舒能感受出来,这些机枪手,全是修行人。 他们更懂得蓄养精力,反应速度也远超一般枪手。 之前听延年的口风,似乎现在这个世道,活尸在荒野里并不多见了。 但看这支队伍的配置,荒野里必然还是有让人提心吊胆的强敌。 “走吧!” 延年看起来,至少是这队伍的领头人之一,招了招手,那些大车就重新启动。 一来可能是故意控制速度,二来也许是载的东西实在太多。 超重的大车发出好几秒钟轰鸣后,车轮才开始滚动。 轰鸣之声等车走顺了之后,也只是略减,依然响彻在整个队伍里面。 延年推着摩托走在最前面。 楚天舒搭话道:“怎么这么多人,一起去金陵?” “灾难爆发,各种活尸怪物乱窜,也有二十多年了。” 延年边走边说,“前些年,到处都乱,大家都是零零散散,在自己地盘上互相帮衬,挣口饭吃。” “最近这几年,却是越来越有人口流动,聚集成一座座超大型城市的趋势。” “我们这几千人,本来还持观望趋势,但是前一阵子,我们那边的发电厂,在跟一群交界地物种干架的时候,被破坏了。” 延年拇指向背后一伸。 “那些机枪,虽然好用,弹药损耗也快。” “自从有了金陵这个超大型城市,我们这些小地方,要搞军火,也越来越麻烦。” “大家汇总一下意见,就觉得,干脆趁这个机会,下决心全迁到金陵去。” 延年说着说着,像嘴里有些不舒服,又摸出一根烟来,指尖念力搓亮火光,把烟点燃。 吸! 他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也不张口吐烟,只在鼻腔里露出丝缕烟气。 刚才耍宝的小青年突然探头:“延年叔,也不给这位大哥分一根?” 延年:“人家不抽烟,你以为像你们呢?” “你这话说得……我也好久没抽烟了。” 小青年扭头看向楚天舒,伸出一只手,“我叫侯健,健康的健,大哥来颗?” 他手上是一块发黄的冰,用小块塑料纸裹着,拧成一个麻结。 楚天舒向外发发的多,已经好久没别人给他发了,接过来一剥,丢进嘴里。 嗯,没毒,不过这甜味里怎么还夹着一点苦味,这的杂质可真不少。 “我这里也……” 楚天舒伸手进口袋,手指忽然拨弄了一下。 他纸上的生产日期,可都是零几年的,看起来还很新。 好在还有他自己做的薄荷味药。 不过他这一耽搁,侯健已经凑到延年那边,用可怜的视线盯着延年叔,成功把烟接过来猛抽。 楚天舒摸出来的,倒是被两个半大孩子盯上,溜过来喊叔叔。 纸剥开之后,露出来的块,像是用绿色砂凝成的小方块,晶莹剔透,看着十分精致。 两个孩子拿到之后,一时倒不肯往嘴里放了,像是拿到玩具一样,跑回人群里去。 楚天舒眼珠微转,顺势混进了人群。 老盯着延年一个人问,未免显得太可疑,去跟大家随便聊聊,探听消息方便一点。 他气质温和,态度好,一开始还是用多给几颗的借口,混进人群,跟孩子长辈搭了话。 很快就变成附近的人,主动向他搭话。 有问他衣服料子的,有听他口音,觉得像同乡人的,还有问他几岁,有没有老婆的…… 楚天舒乐得如此,在乱糟糟的话题中,顺势反问几句,总有人会给他答话。 一般人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灾难,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爆发的,好像就是在很短时间内,全球各地都有了类似的情况。 人群里突然有人变成活尸,这种事,足足维持了几个月。 在那之后,好像人类才有了抗体,不再出现这种随机变尸怪的事情。 但这场灾难最大的变化,并不只在于人类,更在于……地形。 陆续有灵界的地貌浮升,嵌入了现实。 如果现实世界,像一幅描绘在布匹上的山水画。 那么,灵界嵌入,就像是在布匹纤维间挖出一个洞,把纤维拉伸变形,然后填入拼图。 每多出一块拼图,整张画的面积,就多一部分。 幸运的在于,灵界地貌,就算来到现实,好像也还是存在某种微妙的隔阂,并没有直接挤压地层,带来各种地质性灾难。 但光是在活尸作乱的基础上,隔断了人类原本的交通,插入了大量异常的环境,就已经是天大的麻烦。 灵界很多生物,虽然不太喜欢现实环境,却喜欢捕食现实生物。 它们经常外出捕猎,等到现实环境对它们的排斥,实在让它们受不了,才缩回灵界地貌。 因此,这世上有了一个个寻常人类不愿踏足的禁区。 但是,二十多年下来,灵界生物跟现实生物的混血,也繁衍的越来越多。 这些被称为交界地物种的猛兽,可以在两界不同的环境下,自由活动。 活尸不能捕食同类,吃了也没用,但交界地物种口味杂,消化好,实在逼急了,连活尸都敢吃。 现在,活尸里面有九成九,不是被杀掉,就是被饿死。 那些交界地物种,已经取而代之,成为了人类在荒野上最常见的威胁。 至于楚天舒更关心的事情,也打听到了一些。 楚延年的师父,确实跟自家祖父同名。 有老人家说,楚延年当初还该姓林来着,只是他家至亲早逝,有个伯爷做主,让他拜师的时候改了姓。 毕竟他师父也是个孤寡老人,自家孙子死得早。 楚天舒貌似随意的问:“死得早?” “是啊,好像十岁出头就自杀了。” 坐在大巴车里的老太太,趴在窗边,感慨道,“听说那孩子天赋太好,四五岁的时候,自己看看图书就开了窍,这谁也想不到啊。” “可旁门法脉开窍太早,反而耽搁了天赋,还落下病根,也是可怜呐……” 楚天舒走在窗外,垂了垂眸。 十岁出头啊,那时候确实经常想死来的。 但每次真想自杀的时候,又偏不服气。 梦里那些混蛋东西,那么讨厌,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再也不能报仇了?! 那时候他不是靠什么优秀品质,只是靠磨牙吮血,痛恨至极的戾气熬过去的。 这个世界的小楚,大概就吃亏在不像自己脾性这么恶劣吧。 楚天舒跟着队伍走了许久。 天上云气渐浓,天色暗了不少,像是快要下雨。 有人已经把伞翻出来,撑在头顶。 忽然,有只翼展五米多的黑影,趁着乌云翻涌时,从高空俯冲而下。 楚天舒忽地抬眼。 那铁嘴钢爪的大鸟,视力极好,莫名捕捉到楚天舒的眼神,翎羽突然根根立起,发出一声鹰啼。 点点火光,像一条火红飘带扫向高空。 机枪的咆哮声,随后才传到。 那怪鸟被机枪打个正着,连轰好几秒钟,打成了烂尸碎片。 车顶上的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又面露疑惑。 “奇怪,鳞鹰最为机警,经常三四个火力点一起,才能逼退,刚才这只,怎么不知道躲……” 楚天舒默默的摸了一颗青柠,丢进自己嘴里。 窗口忽然递下了一把伞,那老太太道:“快下雨了,你拿着吧。” 楚天舒一愣,露出笑容:“谢谢。” 乌云四合,雨点逐渐打落。 最前面探路的楚延年,又骑着摩托,顶风冒雨,飞驰而回,一脚撑地,对着人群高声呼喊。 “再走不到半个钟头,就能到金陵了!” “这雨可能越来越大,晚上也不停,大家是歇过今晚,还是赶到地头上再说?” 人群里立刻有人喊。 “当然接着走。” “好!!” 一大片人高声附和,大车没有停的意思,更多的人也就抖擞起精神,继续往前。 楚天舒抬头,也对着天上雨点,抖开了伞。 (本章完) 第300章 热情的城市 第300章 热情的城市 楚天舒撑伞前进的时候,有想象过。 既然已经有了超大型城市这样的名号,这个世界的金陵,应该比老家那边的更加宏大,在原本的城市基础上,有了扩建才对。 但是,真正靠近金陵的时候,他首先看到的,是屹立在城郊间的灰色混凝土堡垒。 被雨浇透之后,灰色就彻底成了黑色。 那一座座堡垒上,到处都是枪手,布满了各种火力点。 堡垒之间,用高高的铁丝网相连,铁网后面,是沙袋堆砌的防御工事。 楚延年套了一件雨衣,跟堡垒上的人交涉。 “是号称救命针的神医延年吗?” 堡垒上,有人撑着把大伞对下面呼喊。 那伞应该是特制的,扛在肩头,伞面半径就能遮住他大半个身子。 等他从堡垒上一跃而下,那把伞,更是稳稳当当的为他缓解了下坠之势。 这人手劲、身法都还不错,该是值守者中管事的,居然亲自出迎。 看来楚延年确实挺有名气。 楚延年也摘下头盔,两人在伞下碰面,对面还发了烟。 延年夹着烟,指了指后面的人群,二人商谈了一阵子。 那管事立刻叫人放行。 堡垒侧面一段距离,没有那些沙袋防御工事,但有很复古的好几排拒马桩。 大木桩子上裹着厚铁皮,甚至其中一排,干脆就是合金铸造的拒马桩,看那个分量,就算是百吨王全速冲过去,一口气也冲不开。 堡垒中许多人合力,只抬着一端,才把路让开。 延年走回来,先对枪手们仔细交代,让他们转达众人。 “进了城区之后,我们只能先在外城这片街区活动……” 楚天舒走在人群的前沿,打伞路过堡垒时,还看到那个管事跟延年微笑致意。 人群穿过这边的防御线之后,仍走在废墟荒野之间,又遇到了一道防御线。 然后才算是进入了城区。 灾变之前,金陵的人口就不算少,街道交通、建筑规模当然也大,一场灾变,空出来很多建筑。 但是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迁往金陵,单以这片地区的人口来说,反而超过了灾变之前。 城区已经有点容纳不下,新的建筑,又还没有规划好。 很多来得晚的住户,还有那些想开小店的,都是弄一些车厢集装箱改装。 乃至是自己搞些铁皮,在别的建筑物外面,围起来搭棚子。 特别宽敞的大公路,都因为各种铁皮棚子占道,显得不再那么空旷。 一到下雨的时候,雨点打在铁皮上,整条街,整片街区,到处都像是有三流乐团在演奏。 单那节奏搭配,比三流还三流。 但听得久了,又有一种天公爱雨,放浪自然的感觉。 这种磅礴的味道,却不是任何人类的乐手能够演奏出来了。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铁皮棚子小店里。 凡是打出了经营招牌的,却都十分热闹。 为了能让朋友和店家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些人好像在跟铁皮上的雨声竞赛。 众人总算抵达了目的地,虽然暂时没房子住,但听到这么热闹的人声,却有一种更踏实的安全感。 他们心思放松很多,正准备找点屋檐街角,立交桥洞底下。 只要是略微能避雨的地方,他们都能歇息下来,准备吃食。 也有人,正用队伍里的大车为支点,搭起红蓝白三色的防雨塑料布,提供给大家暂歇。 楚延年指挥大家,搭好了这些棚子后,干得浑身又是汗又是雨的。 楚天舒帮着拉扯过塑料布一角,出力不少,但身上没怎么湿。 “好香啊!” 侯健看向那些小店,喉结动了动。 几千人中,也早有一些,按捺不住,已经凑过去问过吃的怎么卖。 楚天舒道:“我刚才听见,他们对刚来,手上没货币的,可以以物易物,肉干,,盐,汽油,弹药刀具都行,店里有价码兑换表。” 说到最后时,楚天舒自己也咂了下嘴。 不愧是废土,随便一个小店都能收枪支弹药的,太狂野了。 这个超大型城市,跟自己想象中,还是颇多不同的。 延年倒是误会了:“天舒兄弟也想去尝尝?” 他又看看侯健等人。 楚天舒衣着光鲜,都忍耐不住这种香味,大家就更忍不住了。 “行,刚才大家也确实干得多,那排小店,凡有空位的,我们都进去问问,先吃一顿。” 延年一说话,先锋队这帮路上最累的,就都涌了过去。 “天舒老弟,你也来,这一路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热心肠的,别不好意思。” 延年拉住楚天舒,就走进一家店,口中低声说话。 “那只鳞鹰的嘴和爪子,都被我撬下来了,光那个,都够在这种小店吃几顿的,何况还有最值钱的那层逆鳞。” 楚天舒手上还拿了伞,眉梢一挑。 “我都看见了,当时人群中,只有你一个最先抬头,而且……” 延年微笑,而且,他本就格外注意这个外来者,当然没有错过那时候,楚天舒身上一闪而逝的意念波动。 楚天舒只道:“那怪鸟的爪子有什么用?” “磨粉之后,搭配几种原料,就是极佳的燃料。” 延年笑道,“逆鳞更是增肌生肤的上好伤药。”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小店。 说是小店,其实这铁皮棚底下,足足摆了十几张大小圆桌。 棚子是连接着楼内第一层的一个店面,店家时不时从那边走出来送菜。 楚天舒看到,那边窗台上直接摆着原料,最多的是方便面饼。 但并不是一袋袋分装的,而是一个大塑料袋,里面好像一次性放五十个饼子。 也没有小袋调料,各种粉子、青菜、午餐肉,都是装在不锈钢盆里面。 楚天舒他们弄到一张小桌,把雨伞收了,靠在桌边,一米来高的桌子,也就只够四个人围坐的。 侯健和一个右颊带三条疤的短发少女,过来凑成一桌。 四碗面来得很快,附上四双刚用热水烫过的不锈钢短筷。 筷子还有点烫手,好在四人都不在意,拿到筷子就翻了翻面。 “要不怎么说是大城呢?” 延年感慨一句,“这种城市,很多东西都已经恢复生产了,在别的地方,可是很多年都见不到成批的方便面和这些香料。” 方便面第一碗吃起来又格外的香。 不止三人埋头苦吃,楚天舒也吃了几筷子。 尤其青菜还带脆,混在辣味里,凸显出鲜甜。 轰!! 外面雷声电闪,雨下得更大了。 楚天舒往外看了一眼,铁皮棚边缘的水珠,已经连成了串。 几秒钟后,干脆就连成了线,像是有百十条水管子,直接在棚顶放水。 街道上水雾茫茫,原本还有刚进来的人群,和本地一些行人,也都变得稀少。 楚天舒眉毛皱了皱,目光落向远处那些楼房,好像感受到什么。 延年已经端起碗在喝汤,道:“要不要再来两碗?要就快点,这里生意好,我们还要给人家让座呢。” 他们新来的,在这金陵城里,既没什么好友,也没什么恶缘。 越是这样,越要在最初,让城里人给大家这个群体有个好印象。 延年心知,自己过往名声还是虚的,要怎么带大家融入进来,得有点谋划。 侯健连连点头。 这里生意确实好,就这么一会儿,还有客人正从棚子侧面走进来,收起黑色雨伞,四处找着空位。 客人是个瘦小中年,大眼,瘦腮,头发有点卷曲分叉,嘴上还抱怨着外面雨大风冷,路过延年背后。 斜风吹雨,让这客人身上确实沾了不少水气,走近来的时候,都带点寒意。 轰!! 外面雷声又响,电光一亮,天地大白。 好多目前不急着吃,或已放下碗的,包括延年,都不禁向外面看了眼。 别人或许司空见惯,楚延年对这城市却还陌生,正因为陌生,无仇无怨。 所以他这一眼,对电光中一闪而过的城市场景,还带着一种格外的欣赏、喜欢。 也在雷声电光中,一根钢钉,从新客人指缝露出。 此人浑身别的地方,没有半点异样,只有手腕微微一晃,带动钢钉,悚然间扎向延年脊椎。 (本章完) 第301章 谁欲杀医? 第301章 谁欲杀医? 杀手的动作已然足够隐蔽。 杀意也很淡,又借着风雨雷声的掩饰,可以说是在身心两方面都做到了一种极致。 可是,钢钉尖端和延年后背的衣物,还有那么一点距离时,杀手右臂忽然一僵,半个身子都随之一麻。 他右手的手肘上,已经横插进去一根钢针。 呼! 杀手面不改色,身子猛的往后一侧,湿了的裤腿在空气里发出一声快响,左手雨伞的尖端向延年抬起。 但雨伞抬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还有一根针,插在了雨伞的伞柄开关上。 针尾带着一抹如水如雾的淡亮念力。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 辟火断水针! 这根针刺穿钢铁,插进了靠近伞柄的位置,念力法咒的效果,让伞中子弹的火药根本无法激发。 这不是楚天舒的针法,而是延年的针。 先后两根,都是延年所发。 能在这片残酷的废土上,活到五十多岁,成为让数千人钦服的头领。 他这个神医的能力,当然不仅仅在于医术。 鬼门巫医那本秘籍上记载的所有东西,早就被他学全,学尽,学到了那本秘籍所能达到的巅峰,进无可进。 加上这个时代,已经不缺交界地物种带来的各式修行材料。 延年如果有空的话,完全可以为鬼门巫医的秘籍,自出机杼,另开新篇。 “你是谁?” 延年的身体已经半转过去,第三根针,伴着迷魂摄魄的眼神,一起打在杀手脸上。 因为杀手的两个手段都还没成型,就被克住,整个小店里面,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连侯健和伤疤女孩,也是在延年半转身体的一刻,才意识到出了事。 可,就在他们两个抬头去看延年时,楚天舒的筷子突然一伸。 当!! 小桌上空,爆出一团刺眼的火。 近似成人半根手指的弹头,从侯健颈侧飞过,打在了楚天舒并拢的筷子上。 剧烈的撞击下,金属弹头如泥般变形,蹦出火星。 楚天舒的不锈钢筷子,已经灌注了大量功力,预先拦在他所感受到的轨迹上,仍然被这个弹头打得嗡然一震。 可以肯定,要不是有他这一拦。 这个弹头,不但会射中延年,还会将小店里处在同一方向上的客人身体,全部洞穿。 一枪杀伤、杀死超过五个人! 强劲至此的枪械,更有一个强劲至此的枪手。 在大风暴雨中,隔着数百米,精准的把握到了这一刹那的时机,让弹头杀向目标。 楚天舒心中,也骤起一股赞赏的杀意! 他右手刚拦住弹头,左手已经连续两抓,把延年的两根筷子甩射出去。 侯健只觉手上一空,布满厚重老茧的手掌,依然在一刹那感到些微刺痛,那两根筷子,也被极速抽走。 伤疤少女坐在楚天舒对面,离他最远,但手上也少了一根筷子。 数百米外,暴雨倾泻在楼房的天台上。 排水管道来不及排完,导致整个天台上,都积了一层荡漾的水光。 披着黑色雨衣的高大人影,就趴在楼层边缘,架着一杆狙击枪。 子弹飞出之后,射手也看不见弹头到了哪里。 但他立刻在瞄准镜里,看到了那团火星,心里猛然爆出一个“草!”字,头颅一偏。 他的经验救了命。 一根不锈钢筷子,贯穿瞄准镜,从他耳朵上擦出一条伤口。 第二根不锈钢筷子也到了,枪手左掌一竖。 这人用来扣扳机的右手,没有任何防护,左手上却有一只钢丝手套,竖掌的瞬间,手套上更灌满内力。 可是那不锈钢筷子,镫然刺穿他的掌心,大半截筷身从手背上透出,筷子尖端有半寸,扎进了他的左眼。 枪手闷哼一声,翻身滚去,后背砸在天台的地面上。 他很能忍痛,但眼睛受损带来的影响,让他也只能做出这个动作,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必须缓上一下。 这个动作,已经让他整个身体平摊在天台上。 尽可能的,处在天台边缘低矮的混凝土护层防护之下。 那混凝土护层,虽然只有二十厘米高,却很厚。 叮叮叮!! 三根筷子接力式的打入,最前方的一根筷子,才顶穿护层。 笃的一声,筷子插进了枪手的天灵盖,留了半截在外面。 血液在楼顶积水间晕开,又在暴雨掀起的涟漪下,很快变淡,混着浊流,淌向排水管道。 铁皮棚的小店里。 客人们已经全都意识到,有人在对这边开枪,立刻展现出了废土生活的美好品质。 几乎在一两秒内,就有大批人放倒桌面,当了掩体,也有人一个翻滚,没入暴雨。 整个小店没有一声咒骂,没有一点吵嚷。 只有突然加重的呼吸,和欲骂又止咬着牙的咯嘣声。 伤疤少女手臂一抬,把最后一根筷子递给楚天舒。 “不用了。” 楚天舒把右手筷子也放下,那一坨变形的弹头,随之砸在桌面上。 侯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靠了一声。 “别怕,如果会打中你的话,我的筷子就会拦向你身后了。” 楚天舒安抚了一声。 但如果是那样拦截的话,楚天舒本身姿势,会比较别扭,未必来得及,瞬间发出反击。 枪手可能会有开第二枪、第三枪的机会。 延年这时候,拽着雨伞杀手的衣领,脸色很是难看。 那雨伞杀手双膝触地,整个身子都软趴趴的,居然已经断了气。 伤疤少女一眼看出那杀手是中毒,心有余悸道:“师父,这杀手牙里藏了毒?” “如果牙里藏的是毒,他已经被我慑住,反而来不及服毒自杀了。” 延年捏住杀手下巴,掰开看了一眼,嗓音沉闷。 “他牙里藏的是解药,是进小店之前就服了毒,在短时间内,借毒药刺激,让感官更加敏锐。” “可只要刺杀失败,就算对手当场把他活捉,他也会因为没有及时服下解药而毙命。” 楚天舒脸色微动。 保险起见,他对那个狙击手采取的是连环必杀的手段,以防对面再开枪。 但雨伞杀手都这样了,只怕那个狙击手本身情况也差不多。 即使存着生擒之意,赶到那里时,也留不住活口。 延年看向外面的大雨,脸色浓愁如水。 “这等死士,还有那么高明的狙击手,为什么要联合起来,狙杀我这个新来的?” 在这片废土上,人杀人,人吃人的事情,都很常见,有时候不需要问为什么。 但是,对一个领着数千人刚迁移过来的硬点子下手,下手的人又是这么高素质。 这就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了,多少也该有个原因。 街上传来车轮飞驰,碾开积水的声音。 靠近小店时,那台有点像凯迪拉克的汽车,骤然减速,轮子是刹住了,车头前面却还是推开一层弯月状的水波。 “延年医生是在这里吗?” 车门打开,驾驶位上走出一个茶色长发,穿着金色女式西装的年轻女人。 暴雨从她身侧自然滑开,披肩长发,一时都没有沾湿。 她目光先扫向那些大车支起的塑料挡雨棚,只是一瞥,就锁定了延年现在的位置。 “延年先生!” 女人三两步走进了小店,一旦走动起来,她那层片雨不沾的防护就略微有瑕,发尾沾湿。 但这无损她的气质和诚意。 “我是南风大厦的潘婷,听说新来了一批迁入者,奉命来帮诸位调度,尽快安顿下来。” 延年接过女人的名片,和善笑道:“原来是潘经理。” 这人态度很明显,就是奔着延年来的,也没有遮遮掩掩,先点明了对延年的重视,才提到安顿迁入者的事情。 延年就不绕弯子,直言道:“我们来到金陵,想在这里安个家,也愿意为金陵做些事。” “我自己薄有两手医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潘经理也不用客气。” 潘经理面色微喜,正要说话,注意到了桌面上变形的狙击弹头。 “延年先生刚才遇到袭击了?” 潘婷极快地判断出桌上仅剩的一双完好的筷子属于谁,心中凛然地看了眼楚天舒。 “这种袭击手段,可不一般,延年先生只是刚来,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延年缓声道:“我也在好奇这件事,现在看来,也许就跟潘经理这么急着来找我有关。” 楚天舒忽然道:“我听说,我们进城那段防线,是灾变后不久,就由南风方面的人搭筑起来的,一直负责派人驻守到现在。” “潘经理应该是一接到自家人的消息,就赶了过来,可……杀手来的比你还快?” 潘婷会意,歉然道:“请几位稍候,我处理一点急事。” 她走向旁边,拿出手机。 “去十七号点那段防线,把所有人控制起来……” 她说话之际,小店里其他人也终于相信不再有袭击,陆陆续续站起了身。 脾气躁一些的,都在低声咒骂刚才胡乱开枪的人。 也有人眼珠乱转,机灵地盯着楚天舒,想要记住楚天舒相貌的每一个细节。 废土上值钱的,不只是货,还有那些危险人物的情报。 一个能够拿筷子拦住狙击的人。 光这个人的外貌情报,就有一定的价值。 楚天舒向众人扫了一眼,发现偷记自己相貌的还挺多,也就懒得理会。 “刚才都忘了多谢你救命了。” 延年低声笑道,“想不到,今天交的这个新朋友,是攀上了一位大救星,我也不知道怎么谢才好,稍后有空,你去我那里看看,我有什么东西,你随便拿。” 正说话间,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凑过来。 “哥们儿,这个给你。” 这个中年男人脸型很瘦,左边眼球全是白的,嘴角也有伤疤,说话却很利落,把几张看起来像优惠券的东西放在桌上。 “我眼不瞎,刚才那枪要不是你拦住,我也得死。” “这几张兑换券,去食为天七十一号的肉铺上,找我的摊位,能换肉。” 话音一落,中年人就打开雨伞,走进了雨里。 楚天舒倒是有点意外。 潘婷抬头,看见那个男人,眼中掠过一丝厌恨之色:“食为天的人,哼!” (本章完) 第302章 玉万琢 第302章 玉万琢 潘婷神色收敛很快,似乎只是对这个组织没什么好感,对那个蓝衣男人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格外仇视的意思。 “刚才袭击者的尸体,我们南风的人,稍后想要带走,调查一下他们的身份。” “那当然请便。” 延年说道,“似我们初来乍到,即使有心追查,也不是个易事,潘经理愿意帮忙最好。” 潘婷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这件事弄不好,还是我们拖累了延年先生,自然要给个交代。” “实际上,我们南风有一位重要人物,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城中比较有手段的医生,都请去看过,只能开一些温补的方子,旁的于事无补。” “原本这两天,我们就想派人到外面,探访像延年先生这样的神医,不料天公作美,延年先生自己到了金陵。” 延年起身,笑着说道:“如果那位病人有时间,我现在就可以去看看。” 潘婷说道:“那当然最好,这几位?” 她眼神示意楚天舒、侯健等人。 楚天舒将那几张兑换券,捏在手上把玩,道:“我也想去开开眼界,不知可否?” 延年笑道:“要不是天舒兄弟刚才救我一命,我也没机会再去出诊,至于侯健,你去跟大家待在一起,略微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挑好的说。” “小英,你去拿药箱。” 伤疤少女名叫谭小英,闻言嗯了一声,拿手挡头,快步溜进雨中。 她步子灵巧,几乎一蹿出去,就到了那些塑料挡雨棚下。 那边早有人悬心延年的情况,只是在废土上生活有经验,一时没有过来添乱。 侯健眼看大家都围着小英探问情况,拿起伞来,也匆匆走了出去。 过一会儿,小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手撑伞,身上斜背着一个医药箱。 楚天舒鼻尖微动,从医药箱中嗅出淡淡的药酒味道,认出是鬼门巫医秘籍中,几个最能滋补的药酒方子。 这几样药酒材料难寻,祖父当年都没有能够集齐过。 还是楚天舒跟鹤来等人,稳定了灵界通道之后,才搞到其中几样材料,试着泡了一批。 但也没有此刻药箱中的味道醇厚,药力更深。 潘婷邀请众人上车,延年坐了副驾驶的位置。 这车绝对做过改装,起步速度极快,且动力上还留有极大余裕。 楚天舒在后座,手背轻触在车玻璃上,更能感受到整个车子的材料,都不是一般的金属、玻璃。 拿延年他们大车顶上的机枪,对着这车子扫一通,估计短时间内,都打不穿。 车子刚开出去一小段路,潘婷就打开车内柔和的灯光。 车厢中飘荡起纯音乐的声音。 更显得外面天色昏暗,雨声如瀑。 车开了有二十多分钟,渐渐进入一片金属感十足的街区。 这里,好像每个门店,都跟车有关,轿车、卡车、越野车乃至装甲车。 有废弃的车头车架,直接在房前屋后,任由雨淋,也有用雨布遮起来的庞然大物。 很多店面里面都有人在忙着维修老车,改装车辆。 在来的路上,楚天舒跟大家闲聊,因为知道这次他们想要进入金陵,经过的那段防线,是南风大厦负责,所以也聊过这方势力。 这是金陵现在几个最大的势力之一,在灾变之前,本来就是做汽车生意的。 灾变之后,举世大乱,随机有人变成活尸,最麻烦的却属灵界地貌,有的横压在荒野之上,有的直接在繁华的都市中心挤压出来,把城市分割的七零八落。 精密科技产品,在异常环境下大多无法使用,怪物肆虐,人口锐减。 南风这帮人,听说也曾流离失所,性子却够硬,又辗转回到金陵,扎根在此。 汽车主业之外,他们拓展出了装甲改造,制衣、制造甲胄等新的生产线。 当初,幸存者势力联手攻入金陵城内的几块灵界地貌,南风大厦也是牵头人之一。 从这几块地貌中斩杀的怪物,有不少,都进了南风大厦的材料仓库。 得益于此,他们改装的车子有不少,甚至能在灵界地貌中行驶。 不只是在金陵,整个南方的各个超大型城市,每个季度,都有人不辞辛劳,不惧荒野上的风险,来买他们的改装车。 呼!! 车子开到了一段下坡路。 附近积水,沿着路面滚泻而下,下面的街区,防水措施却好像做得格外的好。 路面上反而见不到多少水洼。 一座座参天大厦矗立在雨幕之中,大多通体昏暗,只有那么一座,亮满了灯。 潘婷的车,就在这座大厦门口停下。 车轮无情地压在纯净的红色地毯上,车身横在旋转门前。 两个门僮恰到好处的撑伞上前,拉开车门。 “请进!” 潘婷为三人引路,穿过大堂,来到电梯,按亮楼层。 电梯门重新打开时,门外展现出来的,却是很有家居风格的装潢。 明黄色的木质地板上,在摆放桌椅、沙发的位置,能看到一块块地毯,随处可见的小盆栽,添了几分绿意。 墙上有硕大的电视屏幕,电视柜上散落着许多碟片。 这里明显是客厅,边角处盘旋的白木楼梯通向更高层,四面都有紧闭的房门。 侧行几步之后,能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游泳池,雨水直接打在露天泳池之中,水气蒸腾,涟漪泛滥。 外面的潮湿,跟室内的舒爽天差地别。 落地窗边缘处,映出了一道静雅颀长的女人身影。 乌发盘起的美妇人,斜插了几根发钗,穿了一身蓝如星空,点缀着细碎星的束腰长裙,手拿金色折扇,面带愁容,凝视窗外的风雨。 在楚天舒他们正好能看见妇人倒影时,妇人身形也转了过来,面上带出微笑。 “几位,晚上好。” 妇人道,“玉南风雨中请客,有些失礼了,只望体谅母子天性,我那孩子病情危重,实在让我顾不得太多礼数。” 她稍稍低头,以表歉意。 玉南风,这个美妇人,就是南风大厦的掌控者,迄今早该已经年过半百,保养的却很好。 楚天舒更能感受到,此人身上有一股溶溶如天池般的内家功力。 有这等内功造诣,又是这样的内力特质,只怕她七老八十的时候,也还是长这个样子。 延年只一拱手:“夫人言重了,救人如救火,既然有人来请我出诊,无论风雨,我一定尽力而为。” 玉南风轻叹一声,走向旁边,打开房门。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卧室,病人正躺在床上。 即使那大床另一边,已经摆放了不少医疗仪器,还有挂着南风集团工作牌的医生陪护。 又等几人全都踏入卧室之后,也没有显得狭窄。 楚天舒注意到,那边地面上有一些刻画着脚印的垫子。 不知道是喜欢在室内玩体感同步的游戏,还是练功走步法。 总之,玉南风的儿子原本应该挺热爱运动的。 但是现在躺在床上这个人,双目紧闭,肤色雪白,唇色发紫,看似二十出头,像是生下来就没见过阳光。 “这是我儿,玉万琢。” 玉南风轻声道,“他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也没有什么劣迹,也许就只因为是我唯一的孩子,遭了这样的算计。” 延年伸手摸了一下玉万琢的脉搏,脸色微变,轻轻揭开被子。 玉万琢只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真丝衬衫。 延年上手就直接去解病人的纽扣,病人胸膛起伏,几近于无,那个样子,就像在为一具尸体解开衣襟。 衣服解开后,谭小英没绷住,轻轻嘶了一声。 即使是早已知情的潘婷和床边的医生,这时也仍然脸色难看。 玉万琢胸口,有一道倾斜的黑色伤痕,从左肩直劈到右肋。 伤痕尾端,能够直接看到右边的肋骨,伤痕中段,险些都能看到心肺。 好在他的心脏跳动微弱,他要是心脏跳的强烈一些,真使人怀疑,那颗心会不会从伤口里跳出来。 但是,有玉南风这位当亲娘的大高手在,此人内脏又没有真的被斩破,这伤本来还不算什么。 真正最棘手的,是毒! 玉南风虽有定力,这时握扇的手,也不禁紧了几分:“延年先生,如何?” 楚延年暂未回答,打开小英背的箱子,里面最醒目的是六个装药酒的瓶子,别的还有十几个手指大小的瓷瓶。 他一抬眼,正要说话,楚天舒已经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杯递了过来。 这杯子不大,是一套茶具里面的一个青瓷杯子。 延年将两种药酒倒入其中,又翻找片刻,寻了几样药粉,酌情倒入,然后用银针搅拌。 正十三圈,反十三圈之后,杯子里面成了浓稠发绿,咕咕冒泡的一滩怪水。 延年左手掐诀,用拇指食指小指夹住杯子,右手捏针,略一酝酿,银针一划而过。 杯子被他切成两半,连里面的水也被切成两半,并不散开。 说来也怪,就这么一切之下,分成两半的酒水,全都变得澄澈起来。 左半边玫红如宝玉,右半边碧绿如翡翠。 他把红的那一半,盖在病人口鼻之间,绿的那一半,盖在病人肚脐眼上。 随即他竟敢伸手,对着那伤口轻轻按下。 潘婷等人脸色都略微一变。 可延年这只手,轻按两下之后,猛然往上一收。 病人胸膛微微鼓起,鼻子肚脐全都产生吸力,把刚才的药酒化为浓浓的红雾绿雾,吸入体内。 旁边那个医生看的两眼发直。 人的肚脐,里面就只是一团皮肉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孔窍。 可这时候,病人用肚脐吸水,好像吸的比鼻子还快,还要更理所应当。 那条倾斜的黑色伤口,逐渐变淡,首尾两端,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最后虽然还留下了一条皮肉外翻的伤痕,但已经远不像之前能够见骨、见内脏,那么恐怖。 潘婷大喜。 玉南风语气也急了些:“神医,你能治好我儿?!” 延年倒是锁起了眉头。 “病人体内积蓄了很浓厚的药力,该是这几天喂过的各式好药,层出不穷,又被人以极深厚的内功化开,引而将发。” “只不过毒患遍布百骸,药力根本无法吸收,我使手段为他净血,药力自然化现,这伤口愈合之快,实则全赖之前累积的药力……” 玉南风断然道:“要不是有神医为这孩子净血,再多药力也是白费,我心中自明。” 延年斟酌再三,说道,“但我也只有为他净血这一步,算有把握,他毒入骨髓,侵入脑海,这方面,我就没有十足把握了。” 玉南风深吸一口气。 “要不是有神医出手,即使我运功为他吊命,将来他多半也只是个植物人。” “如今只要还有指望,神医尽管施为,我们全力配合。” 延年思索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交界地怪物的髓血,要那种还保有一定活力的。” 玉南风看了一眼潘婷,潘婷立刻联络传令。 不到十分钟,就有人推着一辆小车进来。 车上还带着冰凉雾气,里面全是用试管封装的各色液体。 楚天舒一直在认真的观摩延年老哥治病,这时,忽然眉稍微动。 他心中听到一声雀跃的轻鸣。 那是三七兵魂的欢悦躁动。 (本章完) 第303章 睡什么睡,跳起来 第303章 睡什么睡,跳起来…… “南风集团真是好大的手笔,不只有交界地物种,还有灵界怪物的髓血,随时可以取用。” 灵界怪物的髓血,最大难度可能还不在于捕猎,而是在于保存。 灵界很多怪物,活的时候都无法忍受现实环境的长久落差,只剩髓血的情况下,其活力更难保存。 光是一管这样的髓血,一个月内,就不知道要换多少张符篆贴上,才能够保留下来。 延年平时要是有那好纸好墨,早就做成驱兽、警戒的各式符咒备用了,哪有空做成什么保留髓血的符咒。 此时见到这些好东西,他心中就不禁有点感慨。 “不过如今最有用的,其实还是交界地物种的髓血。” 延年伸手,拿了几根试管,依次查看下面的注释。 “我这一脉医术,乃是被汉唐之时的方士整理出雏形,按照方家所言,灵界怪物不论种类,大体全都属阴,现实活物无论种群,大体全都属阳。” “若能有两界混血,阴中之阳,就是少阳之气,如同在鬼火中点化出一枚真金,实在是最好的祛病良方,妙用无穷。” 延年口中解释道,“但两界混血,极为罕见。” “古时若要两界混血,多半会是鬼神血脉。” “然而一切鬼神,只有法相,全无法体,或如风暴,或如山林,或如水流,何来血脉可言,所谓鬼神之血,必是高人截取鬼神之气,凝结而成,属于传说。” “且那样的东西品质太高,用来治病,只会扭转人本身体质,算不上少阳之气。” “也只有如今灵界嵌入现实,竟频繁出现交界地物种,少阳之气,才算是容易找了些。” 延年解释这一长段,本来是要舒缓气氛,也是为自己调整状态。 房内其他人听了,也就只当一段逸闻。 楚天舒却是听得眼神数变,心绪涌动。 此界鬼神,竟无法体,只有法相?! 听起来还是那种,化身某类自然现象的法相。 这倒不像老家那边,一大堆主动性爆棚,动不动就要蛊惑信徒、蛊惑精怪,喜欢给自身留下血脉的灵界鬼神。 楚天舒心中安稳少许。 这个世界,跟老家实在是太像,这边既然爆发了世界级的大灾难,他也担心,老家那边,会不会已经有这种巨大的隐患。 如今发现灵界鬼神这样显著的差异,倒是让他心中好受一点。 但还是不能打消他真正的顾虑。 当初大灾难爆发的时候,一定会有某些关键节点,或是日期,或是地点,他一定要查找出来,回去之后好做验证。 另外,交界地物种具备少阳之气,这种事,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楚天舒左手指腹轻触剑柄,以作安抚。 三七兵魂,是以《少阳血河车》点化而成,自然偏爱少阳之气。 之前赶路的时候,楚天舒隔着几百米,看了一眼鳞鹰,只是散发精神威慑,还真没多少清晰的感知。 而今同处一室,感受这些精华髓血,果然可能对兵魂大有裨益。 “金鬃马,铁獠鹦鹉,就这两种吧。” 延年已经选定了要用的两种精血,递给谭小英。 谭小英接过精血试管,从医箱中翻出药粉,熟练的做着预处理的工作。 这两种血,一种金黄微亮,一种红中带棕。 在小英的药粉加入之后,轻轻摇晃,两种东西都没有变得浑浊,反而金黄的变得更璀璨,红棕的变得更明净。 延年则在一旁手持银针,默默念咒。 楚天舒看出,他又是在念静心断水的那套咒语。 整个鬼门巫医秘籍中,就这么一套护身心咒,已经被他玩出来了。 之前的辟火断水针,直接让火药无法激发,现在这一手,看起来像是能断开血气,把有毒的无毒的,直接分流。 嗤! 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延年一针扎了下去,直取人中。 楚天舒右眼皮子,当即跳了一下。 不学医的可能不知道,以这一针的深度,会有多疼。 那真是活人能扎得微死,死人能扎得微活。 而且念力用针,还不是单纯的痛感,是一种一扎之下,痛筋遍布全身,到处都在抽抽的感觉。 玉万琢那双眼皮,豁然就睁开了。 延年就是要趁着他这个刺激,把针全都下完,双手快如飞星,从头到脚,扎遍七十三个穴位。 随后两管精血也被他拿来,管口微斜,用银针如刀削面一般拨动。 细小液滴,飞射在刚才扎下去的每一个针孔处。 原来是在把血气截成一节一节,分流分层的时候,靠外来精血,让病人生机畅通不死。 楚天舒心中暗想:“涨知识了。” 潘婷等人都看到,玉万琢除了最初睁眼的那一瞬间,脸色有点扭曲之外,神态很快就变得安详起来。 他又重新闭上眼睛,脸上还逐渐的有了血色,嘴唇也不再那么青紫。 这真是他受创以来,气色最好的一刻。 玉南风已在床边弯腰,轻唤道:“万琢,孩子……” “他还在昏迷。” 延年收手之后,缓了口气,按住玉万琢的脉门,等候片刻,脸上有点遗憾。 “效果是有的,但还不够,如果他中毒当天我就在这里,也许有机会帮他根除,现在却是不行了。” “等他恢复清醒之后,修养元气,脑与骨髓里的毒素,也会随之壮大,又会复发。” 潘婷立刻说道:“那到时就请神医再来一遍……” 延年摇头:“同种手法,效果只会越来越差。” 玉南风伸手轻抚儿子的额头,起身道:“能让他有一阵子的清醒,哪怕变成个病秧子,也已是万幸,多谢神医。” “万望神医,再帮他想些延命的方子,我就感激不尽了。” 延年思绪百转千回,沉浸在解毒的药理之中,一时不语。 这种毛病,越拖越难治。 现在让他动手,他都治不好,续命的方子也只会越来越难想。 “千种良药,不如自强。” 楚天舒忽然说道,“我这里倒有个办法,让我来试试吧。” 潘婷道:“天舒先生请!” 楚天舒神态沉静,但往床边走了两步,气质连续两变。 第一步走出,他脚下仿佛有四叶印记,一闪而逝。 处在他正面的人,也全都看到他背后有四叶印闪现,快如空梦幻影,一现即消。 第二步走出,他双掌缓缓合十。 十根手指,平满干净,掌纹条理清晰,肌肤纹理宛然。 两手合拢之际,楚天舒肤如黄玉,意如金刚,鬓边黑发微动,连发丝都充满了生命力。 玉南风眼中闪过些许惊讶,折扇轻压在自家胸口,长裙轻摆,缓步退开。 房间里所有人都感受到,这一刻,两股庞大的气场相触,若即若离。 玉南风如果不退,必然跟楚天舒的气场产生抵触。 就算一个溶溶如天池,一个安定如金刚,彼此没有敌意,别人也会受不了。 “玉万琢……” 楚天舒发出一声呼喊,声音并不太高,房间里所有东西,却都随之共振。 不是尖锐的共振,而是一种温然低缓的共振。 巨大的落地窗也在嗡嗡震颤,窗外的景物,变得更加模糊,但窗玻璃一直没有开裂。 “玉万琢……起来!!!” 病人忽然睁眼,所睡的床像一张大弹簧,把整个人弹了出去。 他在空中已调整体态,并未撞上天板,而是仿佛一跃向前,落在地面,还顺着惯性,又走了两步。 “起,来。” 玉万琢脸色茫然,重复着这两个字,身形扭转,双掌合十,与楚天舒相对而立,像在照镜子。 楚天舒微微一笑,右边衣袖一颤。 玉万琢猛然握拳,右手向前击出。 楚天舒依然双手合十,只是左手衣袖也晃荡一下。 玉万琢右拳一收,改出左拳。 楚天舒的治疗方法,其实非常直白,但也是抓住玉万琢刚才接受过医治,药效未散的这个时机。 用纵横简印,遥感玉万琢的精气精神,影响他身心内外的动态。 然后用金刚定……领着他打拳! 楚天舒只是站着不动,周身气血运行,衣服东鼓西晃。 玉万琢就冲步出拳,回身摆锤,脚如铲刀,把一整套《闯少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 达摩敲山震虎!罗汉震脚撞钟!老僧拦车拜佛! 玉万琢越打越刚猛,耳力好的人,好像隐约能听到,他的骨头像钢筋一样在微颤。 骨内的髓血都在被震荡。 模糊的落地窗上,映出了旁边灿如黄玉的人形光影。 也映出一条生龙活虎的练拳身影。 (本章完) 第304章 报酬 第304章 报酬 “嚯嚯嚯!哈!” 病人拳法打到最后,吐气开声,浑身皮肤一松一紧之间,就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滴。 连续数次发汗,玉万琢虽然身处室内,却已经浑身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最后他在原地往下一盘坐,忽然失去力道般,头颅往下一垂。 那看起来,太像是力竭断气了。 不过很快,别人就能够听到从他身上传出的细微鼾声,胸膛的起伏很有节奏。 刚从床上跳起来就打拳,一打完拳就呼呼大睡。 玉万琢虽是全程连一句话都没好好说过,但这时候的鼾声,就比之前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有力得多。 玉南风美眸顾盼之间,已然面露喜色。 用内功操控别人的行动,玉南风也可以做到,但那就像是操控木偶一样,谈不上对木偶本身有什么锻炼效果。 而楚天舒利用纵横简印达成的遥感,细致入微,让病人身上的心力精气一起运转,打的又是闯少林这套极有锻炼效果的拳法。 可以说,打完之后,立竿见影的就能对脑海髓血,有一点排毒效力。 “毕竟胸膛伤势还在,过犹不及,今天先打到这里,明天接着来。” 楚天舒身上气息收敛,看向窗外雨夜。 “练这种拳,最好要找个地势开阔的地方,脚踏泥地,奔走四顾,要让他自己拿捏得住拳法里的精气神,效用才是最佳。” “明天要是雨停了,就让他出去走走,换换地方吧。” 延年在观察玉万琢的气色,手伸过去,略微搭了搭脉,也点头道:“他本就有不浅的内功根底,只是中毒之后,经脉功底几乎荒废了。” “如果能让他自己出去,领略拳法精神,原本的功底,或许也能拾起来,到时候自行排毒,比任何外力的协助都更细腻。” 这属于神医的医嘱,玉南风等人,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 “好,好。” 玉南风手上金色折扇张开,又一折折收拢起来,不为扇风,只是平缓一下自己的心绪。 “两位带了数千人来到金陵,是对于金陵生活环境的一种信任。” “只是,初来乍到,一时间恐怕还没有上好的落脚地,我们南风大厦,最近正好在开拓街区,弄了一片新的住宅区,就让诸位带人先住进去吧。” 玉南风微笑道,“还请诸位不要嫌弃简陋。” 潘婷早有准备,转身出去,恐怕就是从隔壁房间,直接抱了一沓文件过来。 延年接过来翻看几页,上面都是关于这片新住宅区的规划。 乍一看,好像已经是非常有诚意了,但延年看过之后,却沉思了好几十秒。 他道:“这片住宅区,看起来规划已久,该有一批资历比较早的居民,早就在等着分配这边的房屋了吧?” “延年先生不必担心。” 潘婷轻笑道,“之前是并没有太急于在这方面投入人力,现在先把这片住宅区给了你们,我们会加大人力物力资源的投放。” “很快就会有一片新的住宅区建成。原先定下的那些居民,后续可以搬进去,不会有太多怨言。” 她说得倒是轻巧。 但一来就抢了人家苦心苦力盼来的住宅区,这种做法,跟延年原本的规划,可是大不相符。 真这么搞了,新迁移过来的大家,就一边加深了大众微妙的排斥心,一边深深的跟南风绑定。 看似南风在这个过程中,给出了一些便利,其实还真说不好是谁吃亏。 “这份礼太重了。” 延年脸上露出了十分感激且有些不安的神色,折中道,“我们乡下人,自己都有一点改装房子的手艺,住起来也最舒心。” “不如这样吧,已经完工的住宅区,还是按原本的规划,该给谁就给谁。” “只请南风方面,给我们提供一些建材,指点一下那些荒凉地带,有哪里的地基更堪用。” “我们自己搞点房子来住。” 潘婷一笑:“何必多此一举呢?我们……” “延年先生为人踏实,废土之上像你这么明事理的,一向不多,令人感佩。” 玉南风忽然接过话茬,说道,“那就按你的意思来。” “不过,你对我儿有救命大恩,只提供一些建材,也显得我玉南风脸皮太厚,有失身价。” 美妇人踱了几步,“嗯,有了,自从金陵规模愈发壮大,军火生意基本在城内就能消化掉,对外销售的渠道,连年收紧。” “延年先生,你们手头上,想必也没有足够的存货了。” “我先为你们提供一批枪支弹药,日后三年内,也可以维持平价销售,绝不随意溢价,如何?” 延年嘴唇动了动,这下却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他们会迁移到金陵来,一个最大要素,就是他们军火存量不够了。 如今这个世道,防范别的人类是其一,对于那些交界地物种,更是必须要足够的火力点防着,才能安心。 金陵虽然是南方第一的超大型城市,但也没有禁止内部居民囤积武器,弹药交易。 一来确实是禁不绝,二来则是有其客观所需。 毕竟外围防线,也没把握防住所有交界地物种的活动,能防住大头,已经算他们特别尽忠职守。 要是真把居民弹药断了,金陵城居民的死亡率,肯定会连年创下新高。 延年抱拳道:“那就多谢玉老板。” 玉南风轻笑颔首,看向楚天舒:“天舒先生,不知道你是喜欢什么样的报酬?” 楚天舒不假思索:“玉老板知不知道,当初那场大灾难,最早是在哪些地点爆发的?” 玉南风一愣。 她眼力高明,手段多变,向来可以在有限接触后,迅速给出让合作方满意的条件。 可是,楚天舒这个问题,她实在是没有预想到。 反正是全球大家都遭了难,根本没有谁会去纠结,当初到底是谁早几天遭了难,谁晚几天遇了险。 毕竟,除了最初那几年,后面大家最大的麻烦,也不是在于活尸。 而是在于灵界地貌带来的环境异变,异兽肆虐。 废土之上要活下来,大家还是先务实,先顾眼前为妙。 “我会派人设法去查一查。” 玉南风没直说自己无法回答,只是笑着说,“查出结果之前,该先为天舒先生,提供一些别的报酬,才不失礼数。” 楚天舒有点失望。 南风已经是名列前茅的大势力了,但看起来,完全没有收集当初那方面的情报。 “我目前,对交界地物种的精血比较感兴趣。” 楚天舒直言道,“每一种的量,暂时不用太多,但是种类,请尽可能多给一些。” 纵然是同为少阳之气,也必有属性远近之分。 就像同样是补药,也可能有万千差异,有些补药,虽然能令人一时亢奋,长远来看,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楚天舒想要先选出最适合三七兵魂的那一部分。 (本章完) 第305章 生僻菜,野心家 第305章 生僻菜,野心家 一个晚上的时间,窗外天空,从大雨倾盆到雨声淅淅沥沥。 楚天舒他们在南风大厦休息了一晚。 这座大厦顶上的几个楼层,好像都是专门布置成休闲套房的模样。 隔音很好,气温微凉,住在里面非常舒适。 早上起来,翻菜单打电话报一下编号,自然有人送上早餐。 楚天舒老家离金陵,本来就不算远,这里当地的口味,著名的菜色,他都应该是比较熟悉的。 但那是灾难之前。 大灾难之后二十多年,现在的菜单上,好多楚天舒没见过的玩意儿。 那些搞简化的时候,都没简化掉的生僻字,又一次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用途,用来形容造字人根本没见过的奇怪物种。 楚天舒翻一下菜单,至少看见二十多个不认识的字——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菜单太厚。 作为一个曾经被药物正式名称和药物俗名困扰过的巫医,他有理由相信,这菜单上很多原材料,在废土生活的人们口中,都有另一个俗名。 这些生僻字,都只是大家不怎么用的正式名称罢了。 “叒叕鸟,就奔着这名字,我也得尝尝它是什么味道。” 楚天舒瞧着这些菜名下面简略的注释。 把那些食谱中疑似有人类的生物剔除,总共点了十几道菜。 交界地物种千奇百怪,大多数对喜欢聚居的人类,有不小的破坏性,其中专门爱吃人的,只占了一半左右,但习惯性袭击人类的,却占了九成以上。 它们飞进、潜进、溜进城区,被反击打死之后,居民往往舍不得自己食用,而是卖给那些大势力的回收点。 当这些材料,从南风麾下层层机构,汇流到南风大厦的时候,可以说,保证了南风大厦每天都有新鲜食材。 可惜,它们的口味,并没有都像它们的名字那么出人意表。 餐车上端出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金黄油亮的禽类,黑椒风味的肉排,酱汁浓厚的肋排肉…… 很快都被尝了一筷子。 “嗯、唔、这!” 楚天舒这十几道菜吃下来,面露难色。 他只觉得其中大半菜色,可以用“更硬的牛肉”和“更肥厚的鸡肉”来形容。 食补的效力倒是不错,但并没有足够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味。 算了,自己点的,也不能浪费。 楚天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消化效率,把菜一筷一筷往嘴里送,嘴唇一抿,口腔内部压力,就把菜肴咔嚓压成粉碎,吸收下去。 那么顺滑的进食,不像在吃大餐,倒像是在吃什么冰沙。 十几道菜的主体,很快被他干掉,顺手喝了半杯茶,他就走出了房间。 延年和谭小英,已经在外面的大客厅里等候。 潘婷拿着清单,让延年选定第一批军火中各项武器的比例。 “天舒先生。” 潘婷眼中带笑,看了过来,说道,“交界地物种的精血,我们楼内常备的种类不多,按你的要求,大概中午才能送到。” “万琢睡得正香,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准备让他睡到下午,您看?” “都可以。” 楚天舒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中午你们把东西送过来。” 潘婷微讶:“天舒先生,不在南风大厦常住吗?” 楚天舒笑道:“我又不是南风的人,住在这里干什么?” 金陵形势,看起来还挺复杂的,楚天舒有自己的目的,直接住在这里,并不方便。 潘婷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多说什么。 延年心里倒是很高兴,起身道:“早上侯建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南风已经派人过去,带大家去合适的地皮。” “他们也是有心了,选的那片地方,不但原本的地基扎实,而且不远处就有一片河岸,适合扎帐篷,大家动工这段日子,可以全都在那边暂住。” 迁移队伍本身是有很多帐篷的,只不过,他们刚进街区的时候,那边不适合扎帐篷,雨势又大,才先扯了一些简易的挡雨棚子。 延年开玩笑说:“这里搞得跟总统宅邸一样,你真不睡这里,跑去睡帐篷?” “我可是高人,当然要显得特立独行一点。” 楚天舒一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要是这边菜很好吃的话,他也不介意先留几天,把菜单全试一遍。 现在的话,还是算了吧。 几人谈笑之间,已经动身,进了电梯。 下楼之后,楚天舒看到外面换了一辆加长版轿车,但明显还是改装防弹的样式。 “车倒是很好,让昨天那个狙击手再来一回,估计一枪都打不爆玻璃。” 楚天舒说道,“昨天那两个人的身份,你们调查出来了吗?” 潘婷回答道:“目前查出来,他们是斗兽场的人。” 楚天舒皱眉:“斗兽场?” 潘婷解释了一番。 金陵这个灾难后的超大型城市,并非一蹴而就,当然有不少历史遗留问题。 而且,最近几年进城的人,既摆脱不了城市带来的便利,又保留了荒野里的习性,也需要一些地方让他们发泄,以防在城里胡乱生事。 斗兽场,算是因为诸多原因而保留下来的一块野蛮区域。 经过城里几个大势力的联手清理压制,现在的斗兽场,规矩已经算是比较严格。 观众们大多时候看的,都是名副其实,猛兽之间的搏斗。 但也有为了高薪和特优待遇出场的斗兽士。 昨天那两个人,都是斗兽士。 “这么说,是斗兽场的老板要杀延年老哥。” 楚天舒眼神微闪,叹气道,“我一到金陵,就杀了斗兽场的人,他们迟早也要来找我报复吧?” 潘婷却摇了摇头。 “斗兽场现在的管理者,是茅大师,是我们几方协商后留下来的人,经营起来,很有一套,但是实力有限。” 潘婷道,“他如果能具备让那些斗兽士给他做死士的能耐,也不至于只当个斗兽场管理员了。” 楚天舒了然:“所以说,你们其实没有查到那两个人背后真正的势力?” 潘婷忽然发现,这位天舒先生说话挺直白的。 这时候,她倒醒悟了,这位天舒先生不只是看起来年轻,指不定年纪真就跟他的外表差不多。 “是这样的。” 潘婷只好承认,他们确实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出来,“不过,杀手针对延年先生,多半是跟我们有关。” “可之前我们邀请金陵城中各路名医的时候,并没有杀手对他们下手。” “说明,阴谋者很清楚,本地那些人,完全治不了万琢的伤,也就代表,阴谋者一定是金陵当地根深蒂固的势力。” 这听起来像是废话,其实却是很重要的。 金陵是南方第一城,南风的生意更是遍布南北,有可能对南风使手段的,绝不在少数。 现在能把主谋圈定在本地,南风纵横捭阖的选择,就又大起来了。 目前南风已经可以从外地抽调人手回来,加强本地重要人物的安保。 同样包括对延年的防护。 楚天舒若有所思:“玉万琢身边的安保,本就不少吧,如果他跟在玉老板身边,更相当于有南风第一高手护卫。” “他是怎么伤成那个样子的?” 潘婷的脸色,变得稍微有点难看。 “因为他自己设法,调开、甩掉了那些护卫。” 潘婷想到楚天舒的实力,如今到了金陵,必定引起关注。 就算他无欲无求,也自然会有人去勾搭他,何况他看起来,可不像什么无求的样子。 既然如此,不如拿些事实,让他对金陵别家势力,有个初印象。 “食为天,掌管着金陵最大的肉类养殖、粮食加工、食品批发,可谓是掌握了金陵一部分命脉,他们高层之中,也有一个职位跟我差不多的经理,叫夏宁宁。” 潘婷说道,“夏经理生来美貌动人,灾变前虽然才十四五岁,已经颇见端倪。” “可是灾难之中,她的美貌成为灾祸,遭遇颇为凄惨,直到被食为天的首领张涛救出,几年时间,就从张涛的诸多弟子中脱颖而出。” 潘婷语气有些复杂。 “那时,在不着调的人之间,对她总有些流言蜚语,但我其实蛮佩服她,玉老板也很欣赏她的能力,在我们两边合作时,有好几次,玉老板甚至指名,项目要由夏经理负责……” 楚天舒听到这里,捏了一下眉心。 懂了,他已经能想到后面的转折,大抵就是两边往来多了,玉万琢,喜欢上了这位夏姑娘。 之前对这位夏姑娘表现出各种欣赏的玉老板,却不能容忍这件事情了。 潘婷看出楚天舒的想法。 “玉老板也只是不乐意见他们结婚,并没有太多强行出手干涉的意思,可是,玉老板的态度表现出来之后,食为天那边好像急了。” 潘婷眼中流露出一丝冷然。 “那之后,我们查到很多蛛丝马迹,种种事迹表明,食为天就是故意走这一步棋,想要侵吞南风,暗地里动作可不少。” “如果真被他们得手,以南风为马前卒,整个金陵都会落入他们的掌控,乃至整个南方,都将被他们一举一动牵扯。” “有野心不奇怪,但以食为天的家底,居然还要使这么多龌龊的手段。” 潘婷说到后面,怨气溢于言表。 “我原以为,夏宁宁是个自立自信,自强不息的人,但她居然也把这种事情当做手段,自轻自……哼!” 一面之词,岂可尽信? 楚天舒对他们之间的纠葛,暂时不太感兴趣。 “食为天……” 楚天舒只在心中想,做养殖生意的,大概更不喜欢研究历史了。 这家顶级势力,估计也没有太多关于灾变的情报。 但有机会的话,也不妨试问一下。 (本章完) 第306章 城里的好处 第306章 城里的好处 上午的太阳光,亮晃晃的洒在水面之间。 远看波光粼粼,近看的话,蓝天白云和那炽白的大日,都倒映在水中。 雨已经彻底停了,河岸边,大大小小的帐篷耸立起来,绵延出去。 现在还不断有新的帐篷被扎好。 老人孩子待在已经被扎好的帐篷里面,每家的青壮年,乃至一些还算有力气的老人,都去别家帮着搭新帐篷。 灾后的金陵,逐渐被称为超大型城市,它所拥有的“城内”这个范围,并不是只拥有一片城区。 而是多个城区和不少荒凉地带的总和,一大片广袤的土地,囊括了公路田地,山水湖泊。 作为城市边界的堡垒火力点,不断增设,向外包揽地块,旧的也并未撤掉。 多年来一直有人在这些地方驻守,彼此呼应,防御着来自天空、大地、水道的各类威胁。 军火外流的渠道被收紧,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增设的堡垒中都需要大量的军火储备。 楚天舒他们从南风大厦,赶往这片河岸地带时,中间就又经历了一道防线。 对久居城市内的人类来说,这些位于内部地带的防线,观感上,已经搞得有点像高速收费站一样。 延年等人下车的时候,十几个人远远的就赶了过来,面上都带有振奋之色。 这些人都是迁移人群中的大车司机,也是整个队伍里的中坚力量之一,负责管理枪支弹药的库存。 楚天舒带着伞下车,听了一耳朵,就知道他们是高兴于大早上有人送过来的弹药。 南风方面的人,办事还是很麻利的。 楚天舒信步走向那些帐篷,看到不少帐篷旁边,也多了一些生活物资。 “老奶奶,你家的伞,谢谢啊!” 楚天舒把伞还给了那个送他伞的老人,这一大家子,青壮年就有四五个,孩子更多些。 有两个孩子,手上正抓着火腿肠,从中间掐住,用力拧绞,直到火腿肠从中间绞断。 “对对对,就是这么弄。” 老奶奶笑的合不拢嘴,转头接过雨伞,说了句,“不用谢。” 楚天舒找了点果,半蹲下分给小孩,口中说道:“这些火腿肠、面饼,也是早上南风那边的人送来的?” 队伍迁移的路上,楚天舒就留心观察过。 大家所拥有的存粮,基本上都是米和肉干,连面粉都几乎没有。 别的什么真空包装的速食产品,更是想都别想。 灾后已经过了二十多年,超市商店里的各类物资,要么就是被搜刮空了,要么就是早已腐烂发绿。 荒野上的各个聚居地,除了会向超大型城市的商队,换取一些枪支弹药、汽油、液化气这样的必需品之外,别的东西,都是能免则免。 对他们来说,用辛苦打到的交界地物种,去换取别的物资,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但是现在不少人家,都弄了一些色彩鲜艳、塑料包装的东西。 “不是,这些是我们自己换的。” 老奶奶笑着感慨,“城里就是好啊,一两件肉干,能换不少东西。” “以前商队带去的货,随便一个,估价要比城里高了十倍不止,那时候是真不舍得换。” “但是这么多年,不是肉干就是糙米,吃的也真难受,那些肉干要么咬不动,要么炖得像絮一样……” 老奶奶抓着半根淀粉肠,抿了一口,“还是这些东西好吃啊。” 楚天舒也点点头。 只有这种超大型城市,人类聚集得多了,分门别类,彼此又搭配起来,力如流水,才能够把生产力分摊到各个地方。 楚天舒他们来的路上,还看到了可乐工厂。 原本他早上吃的饱,对可乐汽水,也没什么感觉。 这时候忽然想,之后可以多搞点可乐过来,随手给大家分一分,也挺快乐的。 “嘿,老哥!” 侯健蹦了过来,“延年叔早上打电话说,你也要住到我们这里来,我特地给你挑了一个最好的帐篷,来来来。” 他带着楚天舒,在诸多帐篷之间穿梭,最后到了帐篷营地的最东面。 这里立着一座格外高大的帐篷,是不是最好的不好说,但绝对是最大的几顶帐篷之一。 帐篷顶端离地面超过七米,四面有角,将顶部撑开,犹如一座房子。 这可比楚天舒在天山住过的帐篷,高档多了,倒有点像是古代的行军大帐。 侯健掀开门帘布,等楚天舒走进来一看。 地上是一层厚厚的帆布,绷的平平坦坦,昨天刚下过雨,河岸边的草地也很湿,帆布上却没有什么湿痕,显然在帆布下面还垫了几层。 这帐篷除了有门还有窗,都是分两层的,外面一层是硬质塑料,透光,里面一层是布。 只用里面那层,不用外面那一层,那帐篷透气性就很好,但黑暗无光,适合入睡。 只用外面那层的话,阳光照进来,帐篷里就是亮堂堂的。 帐篷内还摆了一些桌椅软垫,不知道哪来的新鲜水果。 侯健道:“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楚天舒解开腰间长剑,往桌子上一放,人往椅子上一坐,浑身都很放松。 “挺好。” 他背往后靠着,拍了拍椅子扶手,很有年代感的红漆座椅,漆上已经有了不少斑驳痕迹。 他海陵老家那一带,好像有个专门生产这类座椅的厂子,所以小时候,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出去做客,常见的都是这类椅子。 当时那家厂的口号,就是不摔不打不劈柴,用五十年都不用换。 想不到,这东西质量真这么好,本世界灾变后都二十多年了,椅子还这么扎实。 “侯健,你们都是海陵人吗?” “海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那边,好像叫沙上?” “那是海陵的一部分啊。” 两人闲聊了几句,延年就走了进来。 “哈,看起来,你对这边还挺满意的。” 延年以手抚胸,故意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就我们这个烂地方,跟南风大厦那里是天差地别,只好以没啥用的诚心,希望你感觉住着还行了。” 侯健偷偷溜出去了。 放下门帘之后,他才觉得有点奇怪,楚天舒是个年轻人。 但是楚天舒跟延年叔在一块的时候,感觉就跟那些叔伯,是同个辈分一样。 “自己什么都没有的人,可能会觉得,别人的诚心也没什么价值,但自己不缺什么的人,就会觉得诚心很重要。” 楚天舒笑道,“我一直在用后一种生活,作为目标,要求自己,事实上,也正在贴近这个目标。” 延年哈哈一笑:“那行,你先歇着,我出去……” “等等。” 楚天舒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撑在扶手上,“延年老哥,你觉得刺杀你的人,还会再动手吗?” 延年停步,喜悦之色渐淡,脸上却也没有太明显的担忧,只是摘下围巾,像是透透气。 “南风方面给了我们这些人不少支持,外人肯定猜得出,我的诊疗手段,还算是有效的。” “但我既然没有被强留在南风,他们也该知道,我已经不是治病的关键。” 实际上,如果不是楚天舒展现出了不逊于玉南风的气场。 在玉万琢还没有彻底好的情况下,恐怕医者,一定会被南风集团强留下来。 “你不要把敌人想的太理智。” 楚天舒说道,“能够养出那种死士的人,一定城府很深,但也一定有极强的掌控欲。” “我们坏了他的事情,他九成九的会加以报复。” “所以……” 在延年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的时候,楚天舒话锋一转。 “所以延年老哥,要不要学点新招?” 延年一愣:“啊,现在吗?” “这、是不是有点太临时抱佛脚了?” 楚天舒站起身来,一摆手。 “临时学招,也有可能是厚积薄发嘛,管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咱们只管把自己变强,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延年苦笑:“变强所需要的智慧更深,就我这个年纪,还能消化得了多少智慧呢?” “但既然是救命恩人所说,我就试一下!” (本章完) 第307章 兵魂入体双修,惊袭 第307章 兵魂入体双修,惊袭 “你是说,楚延年和他那个护卫,已经离开了南风大厦?” “是的,玉南风下令调了不少弹药,运给随他迁移入城的那些人,后续好像还要有大批的建材支援过去。” 幽暗的环境里,三角符咒被一个黑影拿在手中,微微发光,形成通讯。 对面传过来的问话语音,飘渺难测。 “哦?给这么多好处,却没有把他强行留下,难道是他已经给出了足以救治玉万琢的方子?” “多半是这样的,此人胆敢破坏我们的计划,千刀万剐不足以赎其罪!” “不!他居然真能治这种伤,倒是个难得的人才,随便杀了,却也可惜,就先让他躺到无法搅局的时候吧……来日自然叫他跪下认错,为我所用。” 符咒微光一灭,环境重新陷入幽暗。 而在楚天舒的帐篷里面。 随着时间来到八九点钟,阳光正好从一个窗户斜射进来,让帐内变得更加明亮。 延年双目微闭,盘坐在一块软垫中,围巾被他折迭,安放在双膝之上。 他坐得如松竹老树,如山中磐石。 若说禅,他一坐就入定,若说道,他一坐就忘我。 他的打坐法,练得仿佛有正气萦怀,不知寒暑。 任谁来看,都看不出,他练的只是巫医一脉,本该算是旁门中最神神叨叨的几大派系之一。 他是在巫医一脉上,真正沉下了心,定到了底,摸到精湛真谛。 人类越是努力,就越会意识到,自己正在一种固定的框架中,越陷越深。 这未必是坏事。 只有那些不学无术的浅薄之辈,才会觉得,当一个人在一种事业上造诣精深,是变得庸俗。 实际上,精深,是通往升华的必经之路。 在神州的文化中,精深二字从来都与高手绑定。 如果不经过精深探究,就已经想要整体去升华。 那就算幸运爆棚,侥幸跳过关卡,也多半是个半成品。 延年在鬼门巫医一脉的造诣至深,虽然导致,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的局限性,在废土上多次得到别派秘籍,也未能转修。 但这只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楚天舒手上,就有一个最合适的契机。 纵横简印,炼神化气。 原本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听着楚天舒给他讲解,念咒。 看着楚天舒伸出左掌,掌心里的四叶印,缓缓旋转。 但是现在,楚天舒早已收回左手,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延年却还是沉浸在那种水到渠成的奇妙状态之中。 流水到尽头,化作云雾起。 念力到尾端,化作真气来。 呼!! 延年白的发丝间,逐渐升起了几道白烟,脸色却愈发红润。 他衣袂之间无风,膝盖上的围巾一点也没有被吹动,人却逐渐浮空而起。 仿佛被头顶的烟,连带着一点点的拔升起来,缓缓离地三寸。 楚天舒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他知道,延年炼神化气这一步,应该会很顺利,但没有想过,对方炼神化气之后,呈现的会是这种效果。 这明显是轻功绝佳的表现啊。 楚天舒《纵横简印》练到大成,都没有这么空灵的轻功。 鬼门巫医里的东西,他也全都深悉,也没看出来,里面有什么技巧,能够用在轻功上面的。 嘶!! 丝丝缕缕的气息,从延年口鼻之间涌入,让他身形又逐渐回落,张开了眼睛。 “竟然、世上原来竟有这种奇功,轻而易举就能把念力化为内功……” 延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屈握,脸上浮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有点不敢置信。 他像打量怪物一样,看向随便就传给他这道法门的楚天舒。 却发现,楚天舒也像打量什么稀奇动物一般盯着他。 “延年老哥。” 楚天舒好奇道,“你刚才是怎么飘起来的?” 延年回忆了一会儿:“就是练着练着,自然就能飘起来了呀。” 楚天舒无语。 “噢,应该是跟我打坐有关。” 延年连忙又说道,“打坐观想这样的功夫,若静到深处,有时就会觉得,四周空气里,本来就有一股莫大的浮力。” 他字斟句酌,一边回味刚才的感觉,一边剖析原因。 “但以前,那种浮力如同梦中之梦,空阳焰,无以循迹。” “直到刚才我练出第一缕内力的时候,就像是梦中之梦,有了一个来到现实的介质。” “发于心,用于气,最后撬动了自己的身体。” 原来是多年打坐的造诣,转变出来的这种功底。 不是技巧,纯靠积累啊。 楚天舒知道这个是羡慕不来的,但他刚才,仔细感受了延年练功转化的全过程,只觉得其中也有一种可以用于自身的启发。 是什么呢? 人的灵感,像一尾顽皮的游鱼,隔着水难辨大小,触钩而不咬钩,一闪而过,只给人留下一个问号般的鱼钩。 要化解这个问号,抓住灵感。 除了要轻波微风,好竿好饵,有时候更需要一种枯坐水边,静定的耐心。 楚天舒深思冥想起来,浑然就忘了时间流逝。 仿佛只是一眨眼,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潘婷在帐篷外,跟延年交谈的声音。 楚天舒手指轻轻按住眼皮,温热的感觉,温养着双眼,随后扭头看去,发现帐篷外的阳光方向,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如今已是正午时分。 他一思考,不经意间就过去了好几个钟头。 “潘经理,请进吧。” 潘婷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六个那种服装造型很刻板的西装墨镜男。 这种保镖服装虽然老套,但经典也有经典的道理,气质干练,眼神精悍,却因为有墨镜的遮挡,而不显得过于迫人失礼。 每个人都捧着一个手提箱,像是端着千金难求的珍宝。 “交界地物种的精血,我们所能调集到的种类,都在这里了。” 潘婷微笑道,“下午,万琢就会过来,我们想要在这片营地逗留几个小时,等到他来,不知可否?” “这种事,你们跟延年老哥商量就行。” 楚天舒起身,忽然问道,“不过,你在南风是高层吧,随随便便在外面逗留,没关系吗?” 潘婷微笑不改。 “所谓高层,就是想给自己找活干,会有干不完的活,但想让自己放假,也自会有假放。” 这话说得……确实很高层了。 “那请便吧。” 楚天舒抬手示意。 众人小心的把那些箱子留下,便依次的退出了帐篷。 楚天舒绕着桌子走动,手掌抚过一个个箱子,打开了其中一个。 箱中冰凉的白气升起,露出一根根密封好的试管。 “呵,我说我的灵感是什么?原来是跟这个东西也有关联。” 静功,不管是打坐还是念经,或者茶道,插,泛舟,又或别的什么形式。 静功的本质,都是先在追求一个,一切尘埃境上不染,露出一种底色。 但每个人的天生禀赋,人生阅历不同,这种底色,也是不一样的。 假如说,静功练到极端时,真的能展现出天大地大,一人独坐在水面中央的感觉。 那么,有的人这片水,是纯净的青色,有的人却是纯净的黑色。 静功练到这一步,不管练别的什么与精神相关的东西,都会容易得多。 从这种角度来说,少阳血河车练就的兵魂,那种以纯粹情绪凝聚出来的灵性存在。 它天生就是静功大成的生物。 那么,把兵魂吸入体内后,让兵魂按照劫灰剑谱的路线来运转,岂不是可以变相享受静功大成的增益? 不过有个问题,兵魂根基薄弱,容易受染。 楚天舒从前运用剑意兵魂的时候,只是相当于,把兵魂裹挟在其中,临战的时候才用一下。 要让兵魂,成为修炼劫灰剑意的先驱,还要有一种,一边能练功,一边就能补足它根基的东西。 那正是交界地的精血! 楚天舒思及这一步时,心中终于有了完整的脉络。 灵感也是要基于现实的。 他从前其实就知道静功的好处,但心中并没有浮现类似的灵感。 这次,他是亲眼目睹了延年的静功,受到启发,却也是因为,先前已得知交界地精血的存在,心中才有了一整套“兵魂剑意双修”新练法的萌发。 “开练试试。” 楚天舒拿了一箱精血,坐到一张软垫之上,口中发出一声常人肉耳难辨的轻啸。 三七自动出鞘,尖端朝下,悬停在他面前。 啵! 楚天舒弹开塞子,吞了一管异兽精血,又对着三七张口一吸。 形如尖锐等腰三角形的流星光影,从剑柄飞出,没入他口中。 楚天舒双目顺势闭合,手掌变化印法,在自己身上各个穴位,轻敲摩动。 每变一个印法,轻敲一次,按压导引一小段距离,从胃部向周身引动。 层层血气,按不同路线分流,有的不经下肢而直透胸椎,沿胸椎向上,过后脑,入前庭,在眉心化成一枚红点。 有的流经双腿,在腿部影响情绪的几个穴道,略作停留轻旋,然后回流,绕过腋下,从耳后上升,又归于眉心。 每一层血气流转时,兵魂都作为前锋,当路线需要分流时,兵魂也能短暂分开。 他眉心的红点,逐渐积累放大,变成一块如同剑身碎片的赤红光斑。 这光斑若即若离,像在他眉心内部,却又好像浮在皮肤之外。 等到光斑成型,棱角分明时,楚天舒豁然一睁眼。 光斑似乎随他目光方向,暴射而出,打在面前悬空的长剑上。 银白剑身是完整的剑形,赤红碎片前赴后继,一块一块向剑身覆盖、拼凑。 楚天舒收回眼神,再度运转劫灰剑谱的种种手法,入静修炼。 每次闭眼的过程,越长越静,睁眼的一刹,红芒之锐烈,就令人愈发心惊肉跳。 但整个帐篷,都被他修炼时散发的气息封锁。 外人看去,仿佛整个帐篷微微鼓起,门窗无法轻易打开。 延年看过之后,知道他在内部修炼,也就叫人不要打扰。 外面的人吃午饭也没有叫他。 转眼间,已经快到下午三点钟左右。 灵界地貌的大肆涌现,让全球气候,变得更加复杂多变。 但能够成为超大型城市的地方,都还算是气候比较稳定。 凡下午三点前后,正是金陵这里,太阳最烈的时候。 高楼大厦,公路边的大车,河边帐篷,所有大型事物投射下来的影子,都变得更加深黑、稳固。 延年的纵横简印入门之后,浑身精力,像是更加用不完似的,正要借走路来运化功力。 他沿着河岸到处走动,看看大家都适不适应新搬来的生活,也跟众人说起,之后可以按自己心意搭房子的事情。 潘婷总是跟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耳机中,更是联络着公路边和远处大楼上的众多狙击手。 如果有谁想要刺杀延年或楚天舒,这些来自南风的枪手,一定会给刺客们一个惊喜。 河边一顶中型帐篷旁边,五六岁的乖巧小孩,正端着不锈钢盆走出来,忽然跌了一跤,哇的哭了出来。 “谢奇!” 延年离得近,嘴里喊着那小孩的名字,连忙走过去。 他甫一踏进阴影,脸上阳光全被黑影所覆,登时一片青黑,表情没来得及变化,但气质已是显出天差地别的不祥感。 电光火石间,延年的身体,倒闪出来!! 这一闪,被他闪出十三米远,脚尖闪过草地,踏在水面上。 活泼泼的水面,仅如气球,微微凹下,但是水中很快泛红。 惊心动魄的鲜血,从延年左肩胛骨的位置,泉涌而出,沿着腰身和左臂流淌下去,失血快如斟酒。 刚从人体里伤破而出的…… 血色的酒。 他脸发白,那个孩子,被他右臂抱在怀中。 小孩右脚的脚踝正急速变得青紫起来,像是有人用力掐过,几乎把细嫩的骨头掐断。 潘婷勃然色变。 附近帐篷间,所有目睹了惊变的人,都下意识站起了身,胸中膨胀着一股大惊大怒的热意。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多人还没有彻底站直。 潘婷瞳孔放大,棕色的眼眸散发出雌豹般的怒气,却还没有找到任何凶手的迹象。 远处的狙击手,更是无法在瞄准镜中,发现任何异样。 河上的风似为之停顿。 水波也慢! 延年的脖子左后侧,倏然出现一条刀口,正切开肌肤表层,霎时加深。 (本章完) 第308章 刺客奇法,刀意剑心 第308章 刺客奇法,刀意剑心 在延年受到袭击的前一秒,楚天舒的帐篷里面,也发生了怪事。 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让楚天舒的影子,清清楚楚的投射在身侧的地面上。 账内的所有事物,影子都向同一侧投射。 但在楚天舒闭目,默默用功的时候,却有一团篮球大小的影子,从他后方地面,悄然接近。 是真正的一团贴在地面的“黑影”,毫无厚度,毫无声息。 直到靠近了楚天舒的影子,那团影子才略有变化,拉长成人形,手中似乎有刀,一刀斩向楚天舒的影子后脑处。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楚天舒骤然有所警觉,右手聚集功力,向后一抬。 当!! 他的影子也在同时抬手,小臂部位,与黑影手中的刀一撞,互相弹开。 楚天舒右手衣袖,豁然破裂,露出内部充满内力,青光湛湛的手臂皮肤。 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刀,真的在他手上砍了一刀,虽然破开了衣袖,却没能斩破他的肌肤。 “嗯?!” 楚天舒头一扭,发现背后的空气,并没有任何异动,后方不存在任何敌人的形体。 倒是注意到了地面那个多出来的黑影。 黑影手中黑刀一变,再次捅向楚天舒后脑。 崩!! 楚天舒盘坐的两条小腿,肌肉猛烈一发力,身体豁然向前窜出去三米多,已经变成站立姿态,还顺手捞走悬空的三七。 黑影全无半点重量,真正轻灵到了极点,蓦然一动,就要追上楚天舒的影子。 楚天舒挥剑却比他还快。 回身一刹那,楚天舒已经连发了十三剑。 地面上,楚天舒的影子自然也是连发十三剑。 敌人影子只拦住了一剑,被连扎了十二下。 这十几剑,全无半点内力外泄,却是剑意弥空,剑势炽热残酷。 十几条剑意,全冲击在那团杀手黑影的位置,那条黑影却只是略微一晃。 楚天舒感受到,自己至少有九成九的剑意,是做了无用功。 只是散发在空气里,渗透在帆布里,打入到地下去。 只有极少的一点,真正落实到了那个难以言说的目标上。 “真是影子?!” 楚天舒原本还以为,那只是显化成黑影状态的魂魄。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剑意,没有感受到对方三魂七魄的存在。 只感受到,目标是一个极纤薄、极扁平,却又极灵动的事物。 科学上认为,影子只不过是一种光学现象,可是在玄学之中,影子和人类本体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 有的方家认为,影子是人体精气外泄的一种象征,鬼没有精气,所以无影,仙人精气不散逸,所以也无影。 也有人认为,影子是在另一种层面上,记录人类在天地不同环境中的活动。 或许,影子,可以视为人体三魂七魄之外的第十一份虚魄。 因此有许多法术,针对影子施展。 但,不管是踩敌人影子之类的诅咒,还是飞镖切入影子,定住人体本身的手段,施术者本身都是一个实体存在。 像这种,施术者实体及神魂,都不知道躲在哪里,只让影子出来单独活动的,楚天舒还是头一次遇到。 但他心思快如闪电,猝然受到袭击后,一秒钟之内,已经完成挥剑反击,更察觉到外界也发生突袭。 地上那条黑影,正要有所行动,刹那间,又是几十条剑影扎到了身上。 这一次还跟之前不同,这次的剑影落点,平均分布在黑影的头、躯干和四肢上。 就算只有那么一丝力道能透过去,也让黑影浑身都僵滞了一下。 与此同时,楚天舒张口对外一吐。 一点流星光影,破空而去,视诸多实体阻碍如无物。 穿过这顶大帐篷,穿过外面七八道帐篷,穿过人群上空。 水面上的延年,只觉一颗细小流星,突兀飞到,落入眉心。 内圣,外王!! 延年浑身一震,八万四千个毛孔中,皆似散发出一种炽白透红的光芒,穿过衣物纤维的缝隙,向外透射。 从他后颈左侧,切入进来的那条伤口,突然受阻。 嘣的一声,火星四溅,如同有无形的刀刃向外弹开。 “是在这里……” 延年没有向后看,只是目光一垂。 他自己的影子,此时斜斜投射在身前,一半在水面上,一半在岸边草地里。 草地碧绿,草叶自身的影子参差不齐,其中有另一条人形黑影混杂着。 旁人一时难以察觉,但在此时的延年眼中,清晰无比的凸显出来。 他看到那个只有影子,没有身体的怪影,左手空空如爪,右手紧握长刀。 就是那只左手,掐住了谢奇的影子,让这个小孩的脚踝骨头差点被掐断。 就是那只右手,连砍了延年两刀,两刀似乎都是想要破坏延年的脊椎神经。 这种怪刀造成的伤口,还含有剧毒。 如果真是脊椎任何一处略微中刀,只怕延年当场就要昏死。 但是现在…… 延年忽从水面浮空半尺,带着浓浓血迹的左手,夹着一根针,看似无力的一递。 “静功、内圣、静心、断水!” 几个念头,如浮光掠影,在他脑海中一闪即逝,如尘埃散尽,露出澄澈的内心。 他眼中的草地、水面,一切杂七杂八的景物和声音,全部淡化。 视野的正中,最后只剩下了那条怪异的黑影。 那轮廓如此清晰,那动作纤毫必现。 那个黑影身上,每一点身体曲度的变化,体表衣饰的褶皱,对延年而言,都变得目光可及,也、触手可及。 草地中的黑影,像是呆了一下。 猛的传出一声惨叫。 大帐篷里面。 楚天舒吐出兵魂之后,脚下踩出一道圆弧。 瞬息之间,圆弧就形成了完整的圆圈。 楚天舒的残影,重重迭迭,沿着这个圆圈不断运转,千变万化。 他已经改剑意为刀法,所有刀影,全部都是朝着圆圈中央那片空无一物的地方爆发。 而在地面上,前来刺杀的黑影,也被数不清的刀影包围了起来。 九成九的刀意落空,但,不是还有那么一分能落实吗?! 黑影手中虽然也有刀,不断的尝试格挡。 但在楚天舒的刀法之下,黑影那点刀法水平,简直像是无遮无拦,站在那里,任凭被砍。 “影子老兄,你的刀法,太差劲了!” 帐篷里传出重迭炸响,四面八方回荡的声音。 “除了能让影子活动,就这种烂刀法,也敢来刺杀我吗?” 话音刚落,楚天舒身影骤然一停。 长刀斜指,锋刃犹在嗡鸣。 室内残影全消。 地面上那个被包围的黑影,也扭曲了下,像一滩灰烬,崩散了。 “呼~呵!!” 楚天舒猛烈的换了口气。 刚才连出了大几百刀,全是刀意运发,也有点像是憋着气在冲刺一样。 此时换了这口气,他精神就重新透亮起来,气流涌动而去,把门帘都吹得晃动。 忽然,帐篷门帘更大幅度的扬了一下。 楚天舒已经不在帐篷之内,步步残影,来到了河岸边。 “怎么样了?” “逃了!” 延年呼吸略有点粗重,一步踏回岸边,将小孩子放在地上。 这五十多岁的医者抬眸之时,眼中却神采奕奕,左手那枚银针尖端,宛若带着一点淡红。 “但是,在这一小会儿之内,我还能够保持感应,分辨出那个黑影逃走的方向……” (本章完) 第309章 役雷者无声 第309章 役雷者无声 楚天舒眉头一抬,心情上扬。 他把兵魂打入延年体内,一来是加以护持,二来也是觉得,以延年本身的静功造诣,加上兵魂内圣之效。 极上加极,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延年老哥果然没让他失望。 “走!” 楚天舒一把抓住延年肩头,内力加持其全身,带人飞掠而起。 潘婷惊声喊道:“穷寇莫追!” 那两条身影,在众多帐篷顶端几次起落,已经远远的脱离了帐篷营地。 潘婷跺了下脚,连忙摸出手机,联络玉南风。 “风姨,楚先生他们这里又受到刺杀,他们追出去了!” 她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忽然感受到,远远的,有个视线向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视线,极有分量,虽然只是找人般,从营地间一扫而过。 但敏锐如潘婷,机警如谭小英等人,都忍不住朝河对岸看了过去。 没看到对面有什么人影。 潘婷眼神定定地,捉住了自己的发尾。 她察觉到,自己满头发丝看似正常,但却有一些格外纤细、柔软的头发,从大批发丝中脱颖而出,微微蓬起。 因为格外细软,总量也不算太多。 这些发丝略微蓬起的时候,就好像是潘婷头发上,多了一层淡金的霞光,煞是好看。 只有潘婷自己去摸头发时,体会到了静电的感觉。 “电?!” 仅是远远的一个眼神,居然就让被关注者身上的静电,发生了变化。 咚!! 楚天舒在地面留下一个脚印,再次飞掠出去数十米远。 他手上还带着一个人,但只是一小会儿,就已经跑出几公里远。 两人耳边风声呼啸,景物飞逝。 只有正前方的那些景物,看起来会由远而近,放大之后,分流到两侧,然后又有新的景物替代。 他们已经脱离了安置迁移者的那片荒凉地带。 可前方的景物,也并没有显得繁华起来,反而是更充满了上个时代的破旧感。 不是说上个世纪,而是说,灾变刚发生的那个时代。 这里有很多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倒塌的房屋。 甚至有摩天大楼,横躺下来。 昔日在触地的时候,这些摩天大楼就已经支离破碎。 但它们的残骸,依然躺成了一条条堤坝般的废墟。 巨大的墙体,数之不尽的杂物,被隐藏在这些废墟之间。 有很多废墟里面,都因为飞鸟带来的种子,而生出了顽强的野草。 即使金陵成为超大型城市,这些残骸,也是很大的麻烦,目前还没有谁牵头过来整顿。 楚天舒两人的身形,像是小小的蜻蜓。 在那一道道横亘不动的废墟上,直线翻越过去,时而稍作停顿,时而连续飞跃。 昔日的金陵境内,是有山的。 如今这个更大意义上的金陵,当然更加有山。 在这片废得比较彻底的废墟边界处,就是延绵起伏的山丘森林。 同样有不少混凝土堡垒,沙袋、拒马,在这边界之地,筑成了一道防线。 但在这些堡垒之间驻守的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 远不如之前在进城时候遇到的那些防线,那么精悍,严谨。 他们甚至并不是都住在堡垒内部,有不少是在防线内的空地上打牌,下棋,晒太阳。 楚天舒都带人落在了一座堡垒顶端,还过了一会儿,下面才有人发现不对。 延年左肩的伤口,已经自己止血。 这一路被狂风吹过来,他左手上的血迹,也有结成血痂的迹象,干脆在没有伤口的地方,搓掉了两把,抬手指去。 “就在那个小山头里面。” 延年非常肯定,“在那个山头内部,应该有什么建筑设施。” 楚天舒虽然追到这里,但听到这样的描述后,并没有贸然带人闯入。 这时,下面驻防的人也汇聚过来,手上拿着喇叭喊话。 “两位老板,是从城内来的吧,请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我们弟兄帮忙吗?” 就算拿着喇叭,说话的人语气也透着一种油滑。 楚天舒低头看去,笑道:“你们知道那边山头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地面众人互相看看,疑惑道:“山里就是猛兽多嘛。” 楚天舒叹了口气:“你们驻扎在此,一点都不关心周边情况吗?” 那大喇叭道:“我们不是驻扎在这里的,是原本的人手撤走的时候,我们看这些房子好,还有菜地,就聚过来了。” 楚天舒一怔。 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几天,都知道这个世界,现在各处山林,都是危险的象征。 这些人,不可能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延年说道:“流入金陵的人口越来越多,驻守的精锐,自然也要有调整。” “像这里只是大片废墟,后勤运输也麻烦,精锐人手应该是收缩到内侧防线去了。” “而这里虽然危险性高,靠近山林,但换句话说,人类死的同时,也经常可以弄死一些野兽,有流浪者会自发聚集过来,倒也不奇怪。” 毕竟是灾后的世界,一座座超大型城市,说的好听,实则如同一座座巨大的孤岛。 他们的生活水平,终究难以跟灾难前相媲美。 楚天舒之前,还是高估了金陵城。 抵达这里之后,也才刚过了几句话的时间。 楚天舒忽有所感,向后看去。 他这举动引起众人注意,纷纷扭头,随即露出惊愕之色。 远远的,像是有一团金白色的火光,在废墟顶端闪动。 一闪之后,过了几秒,在另一座废墟顶端闪现。 每次闪烁,所处的废墟都离这边更近。 眼力差的,仍然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却感受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是雷雨之前,风云多变的样子,又像是雷雨之后,身心都清新的味道。 而在楚天舒和延年眼中,那金白色的火焰,其实是一匹马。 金鬃白马,迅猛如雷,狂奔却似无声。 马背上的人,稳而又轻,像是一团乌黯云气,一股粘在马身上的狂风。 嘶昂!! 那白马的速度,让楚天舒觉得,几乎不比自己慢。 当那白马最后发出一声嘶鸣的时候,已经腾空而至,连人带马,落在了混凝土堡垒上方。 踏踏踏!马蹄声声,在天台上连踏几步。 马背上的人,一手勒住缰绳,右手提着一根粗大的铁鞭,回头看来。 这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乱发如草,披到脖梗处,脸型瘦而长,骨相魁梧,穿了件已经严重褪色的牛仔大衣。 虽然是旧衣,但好像穿在他身上,特别舒适,特别合适。 他也不说话,只是左手一指。 混凝土上,光气流转,形成一行金色字体。 【追凶至此,为何不入?】 楚天舒微笑道:“这位老哥很了解我们的事?” 【神医入城,险遭刺杀,我来探望,又见刺客,远远跟随……】 男人脸上表情很少,写到这里时,眉毛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字迹一转。 【忘了介绍,我叫张涛,因为哑的,只能写字,两位日安。】 食为天的首领张涛?! 楚天舒瞧着此人,心中惊讶。 近处端详之后,他看出来了。 这人应该天生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之前他已经听好几个人提到过食为天,但都没有人提到,这个开创了食为天的人,居然是个哑巴。 “那边情况不明。” 楚天舒神态自若,解释道,“如果目标不转移,我就不动手,因为南风方面的人,应该很快会过来支援,到时再出动。” 张涛听到这话,沉思少顷。 “啊!” 他终于张嘴,只发出这么一个音节,金鬃白马却像听懂了一样。 金白骏马低鸣,一纵而出。 快马破风急驰,越来越快。 眼看靠近那座山头的时候,张涛手里铁鞭,豁然挥出。 轰!!! 乌光轰然砸在山坡之上,仿佛有一团精亮电芒炸开。 那附近数十棵大树,在巨响声中断折,岩石滚动。 乌黑大铁鞭,旋转倒飞而回,被张涛一把抓住。 整个过程,马蹄不停,直奔上山。 隆隆之声,犹如闷雷,朝四面八方散开。 楚天舒眼中微光如轮,悄然扩散。 在他眼中,那座小山头内部本来隐藏得很好的气息,在张涛这番作为之下,纷纷受到刺激,惊躁而起。 淡紫色、靛蓝色,丝丝缕缕的邪气,从山体薄弱处升腾起来。 其中一股阴影般虚淡的黑气,最为显眼。 白马在山头一转,迅奔而下,直奔那条黑气所在。 张涛身上散发出的精芒,将整个马匹也裹住,恍若人马合一,最后一段路,腾跃而起,对着黑气所在的地方,坠击下去。 咚!!!! 那片地方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山体之内,传出了悠长回荡的沉闷巨响,张涛已经纵马杀入其中。 “好生猛的功力。” 楚天舒喟然低语。 他能感受到,张涛身上的气息,跟突破之后的林出城相似。 自己虽然不只是一方面接近禁忌层面,而是精气神齐头并进,都到了临门一脚,战力非比寻常。 但要是跟这人开战,也只有一定的把握,游斗撤退而已,并没多少胜算。 延年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层次的大高手出击,只觉惊心动魄。 “刺杀之人多为死士,不知道能不能抓到活口,天舒,你不去帮忙吗?” 楚天舒不骄不躁:“你不觉得,张涛来的有点巧吗?” 延年皱眉一想:“是有点巧,但他理由很通顺,也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如果真的只是巧合,且有抓住活口的机会,那以他的境界,一定能办到。” 楚天舒说道,“如果他真尽了力,都抓不到活口,那我去也没用。” 万一不是巧合的话……那显然还是留在延年身边比较好,不要轻易的被调虎离山。 楚天舒的视线,并没有离开那座山头。 就这么会儿功夫,从山体里惊起的那些邪气,有不少,已经泯灭了。 嘶昂!! 那匹金白色骏马,分明也是交界地物种,叫声比寻常的马高亢很多。 伴随一声嘶鸣,张涛又从刚才打出的那个洞口内,策马而出。 须臾之间,他就回到了混凝土堡垒前方。 马蹄放缓,轻松小跑,直至立定,鬃毛在激荡的气流中摆荡,长风烈烈,吹迫到防线之下。 手拿喇叭的那些人,都看得呆了。 马背上的张涛,神态宁定,根本看不出刚才去激战了一场。 嗒! 他把一个头大如斗的瘦小男子扔到地上,用的是股柔劲。 瘦小男子在地面滚了两圈,卸去力道,身上沾了些断草。 延年眼神一动:“就是这个人!” 楚天舒盯着那人,低声道:“活的。” (本章完) 第310章 鬼神前驱 第310章 鬼神前驱 【小山之中,怪人众多,此人气息,最为深厚……】 张涛铁鞭一指,地面上光气流转,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呼! 楚天舒从堡垒天台上跳了下来,正好半蹲在大头怪人身边,三七交到左手反握,右手伸出,摸了把脉门。 这人体内,倒是没有中毒的症状,但是有自损心脉的迹象。 看来,这种能够驱影杀人的高手地位,毕竟跟之前的两个杀手不一样,并没有在行动前,直接服毒的习惯。 也对,他真身躲这么远,驱影出去杀人,本来是万分安全的事情。 就算是楚天舒,也只能把那杀人的影子消磨到死,无法故意放跑,进行远程感应追踪。 而延年的静功造诣极深,又有兵魂临时给他加持,增幅到了极点,才能做出这等事。 这是外人谁也无法预料的。 “虽然没有服毒,但也同样是死士。” 楚天舒沉声道,“这人应该是在张老大杀进去的时候,一发觉藏身地暴露,无力对抗,就决定自杀。” “啧,这种行径,对幕后的人,真可谓是忠心耿耿。” 说话同时,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张涛。 “好在张老大的手段够绝,一下就把这人给控住了。” 延年也像一团,慢慢飘了下来,俯身扒开大头怪人的眼皮查看。 这一查看,延年才知道,楚天舒说那个绝字的时候,为什么会咬了一个重音。 因为真是够绝。 这大头怪人心脉伤势之严重,其实已经跟死人无异,但他体内游走着一股雷霆元气,几乎代替他的心脏在搏动。 而且,这股元气,还隐隐囚禁住了大头怪人的魂魄,让他无法再做出自杀,或魂魄出窍之类的手段。 雷霆阳刚,但是猛烈,也暴戾。 能让打入敌人体内的一股雷霆元气,维持着这么精细的运作。 真是增一分则秾,减一分则纤,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对于懂行的人来说,看到这样一股元气运作,无异于看到一个用机关零件创造出来的绝世美人。 “张大哥的功夫,当然是卓绝一时,令人惊叹,否则也不能白手起家,成为食为天的领袖。” 玉南风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她正从废墟顶端往下走,看着闲庭信步,动作却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近处。 那一身蓝如星空,灿白图案如星的长裙,到了阳光下,更泛着如水般的绸缎光泽。 裙摆宽大,上身衣袖却短,玉南风就又挽一条青白淡雅的披帛,搭于双肘,绕过身后。 “那天我儿重创,多亏张大哥先赶到现场,事后好歹将他四肢俱全的交还给我,这次有杀手胡作非为,又多亏张大哥出手,真是及时雨一般。” 玉南风面露轻笑,欠身低头,“小妹谢过大哥了。” 延年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把自己的手机,特地开了定位分享,让南风方面的人可以查到。 玉南风来的也算及时,不过这氛围,可就实在不太好了。 那天在大厦里,玉南风从头到尾,没有展现出什么敌意。 楚天舒出手时,玉南风更是主动避让,楚天舒也没有看出多少底细。 今天倒是看出来了。 玉南风这身打扮,绝非凡品,先不说材料,单说气场,长裙如水莲,披帛如柔云,折扇如杏叶。 全都是极善于斡旋卸力,飘逸自在的意象。 玉南风主修的功法,肯定是特别擅长防守避让的类型。 【阴阳怪气,可以不言……】 张涛皱眉,操纵光气,【活口在此,审问自明。】 玉南风的神态正常了些,低声道:“我也希望,真能审出什么。” 她一直认为,玉万琢那次去私会夏宁宁,是无意撞破了什么,才惨遭毒手。 之所以留了条命,无非是想等南风实在无可奈何之际,用剧毒解药的事情,拿捏南风一方。 玉南风心中自是万般不忿,做好了拉拢帮手,对付食为天的准备,但南风一方,也必将损失惨重。 如今反正,儿子命已经救回来了。 要是审这个刺客,能拿出个说得过去的供词。 玉南风倒宁愿把这件事暂时按下,不去太过较真。 楚天舒问了一句:“那么,怎么审?” 他这话一问出来,张涛和玉南风,都不言语了。 堡垒旁边的这片空地上,只有山风徐来,吹得人发丝微摇。 张涛的雷霆元气,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要在这个基础上,加一些审讯手段,他也没有好办法。 玉南风对此同样束手无策。 楚天舒倒是想要试一下迷魂手段,不过,那需要张涛先撤去雷霆元气。 而且,在雷霆元气撤销和对方再度自杀之间,时机必定非常短暂,也有风险。 延年瞧了瞧这三个大高手,默默的把大头怪人扶起来,摆弄对方手脚,让大头怪人形成一个盘坐的姿势。 嗤啦! 他一把撕掉大头怪人后背的衣物,右手捏了几根银针,凝眸观察。 这怪人虽然头大如斗,身子却是细伶仃的,后背的肩胛骨明显的暴露出来,连脊椎骨节,都在皮下隐约可见。 延年观察背部高低轮廓,像是心中有了数,就开始下手。 那一撮银针,疾刺疾收,换位再刺,手指上抬下刺的动作幅度不大,但速度很快。 细小的血丝,逐渐从皮下渗出。 当延年手掌移动,那些血迹就像是画笔的笔触,连成纹,弯成弧,描出高低远近,粗细明暗。 不要说是楚天舒他们三个,就算是那些占据堡垒的流浪者,都看得有些入神。 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情。 延年的“笔触”,已经遍布怪人的背部,用左手的布料,把背上的血迹一擦而净。 整个压在怪人背上的图案,彻底显露出来。 那是一尊神将,三眼长须,面相威武,披甲持鞭,脚踏火轮。 王灵官,先天首将三五火车元帅,道家五百灵官第一人,既是王善,也是王恶,又号称是都天纠察大灵官。 此神在明朝时,香火颇旺,很多人对这个王灵官的印象,可能还是来自于明代神魔小说《西游记》。 书中有个情节就是,他在凌霄宝殿前面,会同三十六尊雷部大将,一起围殴孙悟空。 而在很多民间法脉之中,这位王灵官的形象,所代表的除了雷火属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直”字。 为善要直,因为源头一人发善心,未必就能够传到末端去,成就善事。 为善之时,直白清楚,条理清晰,若见不对,还能及时遏制。 为恶之后也要直,直反而能改。 如果为恶之后始终憋着,不肯直白吐露,多半会更加堕落,则永不能改。 张涛对这个神将图案,露出极大的赞赏之意。 玉南风也惊奇道:“这股直言直行的意境,倒真是用来审问的好手段,更呼应了张大哥的雷霆元气。” “想不到,延年先生还有这种审讯绝招。” 延年摇头:“这本来是我用于治病的手段。” “世上很多病,本来是事情憋在心头,憋的太多,郁结堵塞,我用这种手段,关起门来,让病人直抒胸臆,大开心扉,病也就先好了三成了。” 别说是灾变前,就算是灾变后,世上能让人尽情直言的地方,总还是太少。 延年这套手段,也是在鬼门巫医中有个雏形,被他自己用无数经验练手,培养完善出来的。 不过,他这套治病手法,大多只对自家聚居地的人用,很少对外人用。 当初给几个外人,用过这种手法,事后那几个人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宜被人知道,就要杀他保密。 他也无奈,好在废土上生活,总要多个心眼,之前银针上就带了隐性的药力。 只好发动后手,把那一群人全杀了。 “无量天尊!” 延年不爱杀人,心中思及本为救人,反而杀人的往事,暗自摇头。 今日这人本就要死,用之倒无妨。 一根银针,扎在了王灵官图案的第三只眼上。 大头怪人背部猛然挺直,双眼睁开。 玉南风立即问道:“我儿玉万琢,是不是被你所伤?” “是我弟下的手,我弟刚才已死了!” 大头怪人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根本不像在被审问,倒像在演讲,诉说自己兄弟的光荣事迹。 玉南风也被他这语气,气得柳眉微动,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楚天舒接着问道:“是谁指使你们,暗杀我和延年老哥?” 大头怪人道:“是爸爸!” 楚天舒追问:“你爸是谁?长什么样?” “爸爸就是爸爸!” 大头怪人答道,“我们还在罐子里的时候,爸爸就经常来看我们,我和弟很受爸爸喜欢。” “但是爸爸一直戴着面具,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楚天舒察觉不对:“罐子,你们小时候住在罐子里?” 大头怪人道:“我们都是从罐子里出生的,等长到五尺高,眼睛一闭一睁,就被送到了新的地方。” “我和弟,住在这里的时间更久。” 张涛和玉南风都面露异色。 延年更是眉头紧蹙:“他们都是实验室的产物?” “如此说来,驱影杀人这种秘术,确实不像正常人能修成的。” 延年把左手沾血的布料往鼻尖仔细嗅了嗅,沉吟道,“这人拥有某种灵界生物,或者交界地物种的血脉。” 楚天舒想了想,再次发问。 “你爸最近都给你们发过哪些任务?” “杀死楚天舒,重创楚延年,重创……” 大头怪人连续报出好几个粗暴任务之后,语调一变。 “完成本月的探查任务,利用影子,进入金陵七号灵界地貌,查看神之前驱的成长情况……” 玉南风和延年,神色遽变,异口同声:“你说鬼神前驱?!” 张涛那边是口不能言,大铁鞭上,却也爆响出一条电弧。 (本章完) 第311章 救敌不死之法 第311章 救敌不死之法 楚天舒眉毛耸动一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鬼神前驱是什么东西,他完全没听说过呀。 延年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这时却已经喃喃出声。 “鬼神全无法体,亦无智慧,纵然降临现实,往往也不会移动。” “但如果有灵界物种蜕变成鬼神前驱,就像是与丛达成共生的蜜蜂。” “蜜蜂一动,整片田就会主动跟着蜜蜂行走起来,田所到之处,任何事物,都会成为养料,那就成了一场巨大的鬼神灾害。” 原来是这样,鬼神前驱一旦外出捕食,那尊鬼神所化身的现象,也会随之移动。 如果这种现象级的怪物闯入城市,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应对。 在大灾变之后的前几年,曾经出现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 有的鬼神所代表的现象,仅仅是一大片范围内,氧气浓度的极端变化。 高手固然可以自保,但普通人类绝对无法在异常的现象中存活。 那就只能进行大迁移,让城市再度变成废墟,被顺势迁移而来的怪物占据,肆意追击、破坏。 辛辛苦苦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甚至直接付出了万千人命,才重建起来的家园,又毁于一旦。 “有了最初那些年的教训后,任何超大型城市,都会把自己城市周边的异常地貌,进行勘探,乃至编号成册。” 玉南风眼中带着惊疑之色。 “金陵周边的灵界地貌里,根本没探到鬼神法相的存在,又怎么会有与之共生的鬼神前驱?” 大头怪人说道:“灵界的地貌,看似嵌入现实,其实仍然与灵界相连。” “鬼神法相在灵界,会比现实中活泼,纵然没有前驱,也会自行移动,金陵七号地貌,就是在三年前,迎来了一尊新的鬼神法相。” “但那尊鬼神法相,比现实中已有过的记录,更加隐蔽,一般手段,探查不到。” 啪!! 玉南风折扇骤然合拢,美眸怒张,棕瞳微颤。 “三年?!你是说,你们三年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 玉南风气极反笑,“你主子显然也在金陵有不小的势力,经营多年了吧,三年时间,竟然不把这种消息透露给我们。” “再怎么说,大家也都是人类,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他是疯了吗?!” 废土之上这些大势力的头领,可以不太清楚,当初活尸灾变的爆发节点。 但他们绝对清楚,那几次鬼神现象迁移造成的惨剧。 活尸是全球随机的变化,因为范围太大,甚至绝大多数活尸,如今都已经饿死了,危害性也不复存在,有一种已经沦为时代背景的感觉。 只有那些研究机构,还在做研究,做预防,对掌权者来说,已经算不上紧迫的威胁。 而鬼神现象的迁移,只摧残过几座超大型城市,却让其他城市的执掌者,更能够看到其中的惨痛扼腕之处,感同身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爸爸没疯!” 大头怪人对这个问题,倒是回答的很快。 延年也被那幕后者的作为和这个答案,气得不上不下的,连念了好几声“无量天尊”。 楚天舒还算冷静,又问:“你说你去探查鬼神前驱的成长情况,意思是说,那东西还没完全长起来?” 大头怪人道:“鬼神前驱,是由某只灵界物种蜕变而来,严格的说,金陵七号地貌中的那尊鬼神前驱,还没有真的蜕变完成。” 楚天舒若有所思。 “既然这所谓前驱,可以引导鬼神法相的行动。” 他说道,“那要是抓住这怪物,把它引到更远,更荒凉的地方,然后一刀杀了,岂不是就能让那鬼神法相停留在荒芜偏远的地带?” 玉南风点点头:“京城那边,就用这样的方式处理过。” “之后也有好几个地方,复刻过这种方法,还算成功。” “但是,鬼神前驱受整片地貌里的怪物拱卫,人类武器进入其中,又大多无用,每次这种行动,都需要事先筹备,且依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玉南风的声音冷厉起来。 “既然没有蜕变完成,倒是个最好的机会,它还不会受到所有怪物拱卫,我们抢先把它控制,哪怕是杀了也好。” 她将折扇对大头怪人一指。 “那个正在蜕变的怪物在哪里?快交代出来。” 大头怪人道:“它的地点并不确定,我和弟,利用影子,可以随意在灵界地貌中穿行,而且影子有独特的观察视角,才可以轻松找到。” 确实。 楚天舒回忆起那影子进入他帐篷的时候,甚至已经对他发起了攻击,他才有所察觉。 灵界地貌里,虽然怪物数量庞大,横行无忌,也不乏能够攻击魂魄的存在。 但以这种影子状态乱闯,简直就像是一场郊游,毫无压力。 玉南风道:“那你现在,就放出影子引路。” 大头怪人:“放不出!” 楚天舒也有点为难起来。 这大头怪人的影子本来就受了伤,肉身心脉,也几乎跟死人没差别了,全靠一股雷霆元气维持生机。 此种状态显然不可持久,更没办法施法,放出影子。 “延年老哥,你还能把他治好吗?” 延年又去给怪人把脉,只觉那脉搏,就像是用琴弦,在模拟一场雷雨。 “伤成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 延年束手无策,道,“就算张涛老兄,继续给他注入雷霆元气,也顶多让他再苟活大半个钟头,不可能让他伤势复原。” 楚天舒又问:“你还知不知道,别的能运用影子的同伴所在?” “没有!” 大头怪人笃定道,“我和弟,影子最厉害,才会一直住在这边,离金陵七号也近些。” 张涛沉思至今,忽然一挥铁鞭。 【我有办法,都跟我来。】 他低垂的铁鞭往上一抬,大头怪人就被吸附过去,横放在马背之上。 张涛一夹马腹,金鬃白马撒蹄向前。 下午的太阳正烈。 云气渐远,仰头一望,万里尽是蓝天。 金陵最大的食品批发市场,四面的八个入口上方,都挂着红漆铁皮的大字。 “食为天”! 西二号门的入口侧面,放了一张黄漆包浆的大躺椅。 白色衬衫,蓝色休闲长裤的女人,躺在椅子上,长发随意披散,脸上戴着一副墨镜,右手还抓着发夹,有一搭没一搭的抛着玩。 “手上乱抛东西,心烦意乱的表现啊。” 旁边卖鱼的老板凑过来,笑道,“小夏,是不是还在担心南风那个小少爷?” “你放心,当初他老是往这边跑的时候,我就偷偷问过土地公公,抽了根签,土地公公说了,你们这红线啊,绑的牢着呢,有姻缘的。” 卖鱼老板用个唱戏似的语调说道,“长命百岁,白头到老。” “叔,我都不知道跟你们说多少回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夏宁宁随意道,“我差一年就四十,他比我小十岁,这种配对,也能叫好红线啊?” “他给我当徒弟还差不多。” 女人来了精神,从躺椅上坐起来,左手随意往后一捋一绕,右手发夹一拢,就已经挽好了发髻。 “你还别说,我给他看过面相,他那种相,很会旺当师父的人。” “我给他提过六次拜师,他就死倔,他妈妈那套掌法,也不适合他呀……” 夏宁宁唇齿间透着一丝轻怨。 “他要是早学点适合自己的东西,也不至于我回身拿个可乐的功夫,他就被砍成那个样子。” 那天会面的客厅里,夏宁宁拿着可乐转身的时候,鲜血就喷在了可乐罐子上。 染得她那天的衬衫,比旁边的玫瑰更红。 夏宁宁忽把墨镜顺着鼻梁往下一扒,露出俏丽眉眼,抬眼从墨镜上方看去。 “诶,什么风呐?把这几位聚一块儿了。” 西门外的大街上,转过来几道身影。 张涛骑金鬃白马,疾驰如焰。 反握银白长剑的英朗青年,踏步如同缩地,手边还搭着一个老头。 玉南风飘然而来,长裙未曾染尘,谁也不知她这一路上,脚尖究竟几次沾地。 “玉老板,小夏久疏问候,还请莫怪。” 夏宁宁站起身来,把墨镜挂在衬衫口袋中,言笑晏晏。 “天舒先生,延年神医,初次见面,你好。” “还有师父……” 她看向张涛,目露疑色,“师父你抓的这是哪位啊,头好大!” 【这是刺客,但很有用。】 张涛铁鞭一挥,地面现出字迹。 【你快动手,把这个人,炼成法尸……】 (本章完) 第312章 借法续缘 第312章 借法续缘 “真炼啊?” 【自然是真】 夏宁宁确认了一遍之后,脸上神色也变得慎重起来,回头对批发市场里面大喊了一声。 “来只公鸡,越老越好!” 她也没有指名道姓,批发市场里面,就立刻有好几个人朝门口凑了过来,手上还抓着活鸡。 “是小夏的声音吧,来来来,看你阿姨养的这只……” “明显我这个更老,牛二婶,你退开吧。” 这群叔伯大爷,三姑六婆的一出门来,看见外面好几个陌生人,倒是稍微收敛了点,但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夏宁宁对这些人手上的鸡,依次点了点。 每只鸡被她手指触到额头之后,便呆住不动,犹如木雕泥塑。 “嗯,就这只。” 夏宁宁选定其中一只,用指甲在鸡冠上轻轻一划,然后凑到白马旁边。 张涛已经把伏在马背上的大头怪人翻了个面,使其脸部朝上。 夏玲玲用鸡冠鲜血,在他喉咙,人中,鼻梁山根的地方,依次掐了一下。 沾血的指甲印,如同三个小小的月牙。 一掐让人闭了嘴,二掐闭了呼吸,三插闭了眼。 楚天舒感受到,大头怪人浑身毛孔,也都封闭了起来。 生气不再外泄,内外隔绝,却并未如同无根之水般,变得死气沉沉,反而好像自成循环,比之前能够维持更长的时间,魂魄也自我封闭。 楚天舒的目光亮了亮,看出了这个夏宁宁所修的派系。 应是相士一派。 一般人针对魂魄下手的时候,所取穴位,往往是在眉心,或太阳穴等部位。 眉心和山根,相隔虽然很近,但刺激这两个部位,所用的手法天差地别。 后者,往往是“相士”所用的手段,比寻常法术那样,靠自身念力制造出来的现象,更加诡秘莫测,虚无缥缈。 传说,相士施法,都是借别人自身的运数行事。 别人的运数高低,才是施法效果的关键,相士本身的修为,倒成了其次。 楚天舒见过一些与相士学问有关联的武功,但都算不上是相士一脉的真传法术。 老家那边,好像也只有白马大师在这方面造诣比较深,属于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但白马大师是把相术学问,用来辅助他自身的占卜之法。 用相术来炼尸的,楚天舒也是头一回听说。 “这人有点奇怪。” 夏宁宁脸上露出棘手的神情,“他修为明明不浅,却是天生绝嗣且短命之相。” “借法续缘之尸,要借生前缘法,续死后缘分。” “然而用他自身残余的运数,根本不足以把他练成具有生前能力的法尸。” 这大头怪人,是某种基因实验的产物,短寿、绝嗣,倒不算奇怪。 张涛似乎早有准备,一伸手,中指上一滴血,就落在大头怪人鼻梁山根处。 血液从鼻梁上分成两边,流入怪人紧闭的两个眼缝里。 滴!滴!滴! 连着好几滴血落下去,全都是落在同一点,然后滑入眼缝。 但血液没有从大头怪人眼角溢出,反而是使他双耳、鼻孔,都隐隐透出血光。 仿佛张涛的血液,充盈在他整个脑袋里面,流满于五官七窍。 “师父,借你运数给这个人,你又会走霉运的。” 夏宁宁摇摇头,“不过,你是跨过禁忌门槛的人,福缘运数都更深厚,等这法尸发挥作用之后,尽快杀了,应当也没大碍。” 话音刚落,她示意张涛收手。 “够了,够了。” 张涛收手之后,夏宁宁伸出双手,在大头怪人脸上、后脑直至头顶,好生摸索了一阵子,仿佛在摸骨算命。 等她摸到头顶,从大头怪人一头短发中,揪出了一根较长的发丝。 “人情薄似纸,人缘细如线。生前死后事,往来一线牵……” 夏宁宁用左手尾指,绕住这根发丝,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发根,慢慢的往外拔。 她这时候,口吻变得又慢又轻,而且是越来越轻。 楚天舒等人都是刚刚赶了远路过来的,虽然身法各异,并不显得焦躁,但从行事上来说,难免会带有几分急躁之意。 食为天这个批发市场,更是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里里外外都非常热闹,吆喝叫卖,讨价还价,禽类叫声,鱼类拍水的声音,全乱成一团。 可是,随着夏宁宁的念诵,西二号门入口这片地方,莫名变得安静起来。 一切杂音,初时像是隔了层纱,后来更是消弭于无。 神秘的氛围降临在这里,说不清,摸不到,却是无处不在的细微力量。 有时,更是可能汇聚成无可抗拒的沛然大力。 那就是气数,缘分。 在场的几个人,身上都有这种气息,实力越高的人,做过的事越多的人,这种气息就越浓重,变化越纷杂。 而那个大头怪人身上的气息,虽然也还存有些许,却好像是碎了的陶器,断了的枯枝。 夏宁宁的眼睛,亮成了一种幽蓝色,手指显得玉白葱嫩。 她整个人仿佛站在了迷雾中,只有眼和手,还是那样清晰。 眼愈蓝,全蓝,手愈玉,尽白。 模糊了自己的存在,才能够捕捉到,不被人所触及的运数。 那一根绕在她手指间的发丝,越拔越长。 “人情薄似纸,堪破一层,还有千层;人缘细如线,扯开一根,还有万根。” “用尽生前缘,了断死后事,奉命还阳来,了结方清净。” 死了的种子重新发芽,碎了的瓷器仍然盛水…… 夏宁宁步步后退,手上发丝由黑变红,殷红如血,长到三尺、四尺……七尺! 七尺之后,她小心翼翼,解开绕在手指上的发丝,将其一圈一圈绕在了大头怪人的额头。 “你们几位,对这人有多少了解?” 夏宁宁说道,“请讲给我听,我要判断出,他初始断缘之地,把他在那个地方埋下去,经七天七夜,才能够练成法尸。” 玉南风问道:“还得七天七夜?” “炼尸么,当然要走个埋尸流程的。” 夏宁宁闻言,解释了几句。 “只需要七天七夜,就能炼出一具法尸,坐拥生前所有能力,且运用更加娴熟,唯命是从。” “纵然放眼全天下所有炼尸流派,也已算是最快捷的手段之一了。” 楚天舒和延年,对旁门法术毕竟了解比较多,也深以为然。 炼尸之法,有的流派能炼上三四代人,上百多年时间。 能把炼尸过程,压在一年之内的,都算得上是高效的。 至于那种利用野生尸怪炼尸的情况,倒是不好算在其中。 至于二十多年前的灾变,人类随机变成活尸,既不可控,也未曾保留生前能力,还算不上是炼尸。 “七天也来得及。” 玉南风眸光流转,说道,“张大哥,山腹里那个秘密基地,虽然是你打下来的,但是里面的尸体还有可能存在的资料之流,我希望还是我们共同处理。” “毕竟我们擅长的方向不同,协商着来,可能更有效果。” 她这番话倒是客气了很多,也比较真诚。 虽然怀疑食为天使手段,想要吞并南风。 但她认为,张涛还绝不至于是那种,三年前得到天大的隐患消息,能隐瞒三年的丧心病狂之辈。 张涛点了点头。 楚天舒道:“资料到时候也送我一份。” 玉南风笑着说:“理所应当。” 延年在一旁,把大头怪人相关的事,说给夏宁宁听。 夏宁宁思索道:“先去河边,虽然他是在山中被擒,但在河边影子受创,才是他今日断缘的伊始。” 人的运数,如同一条波浪线。 大头怪人的影子在河边受创,导致被延年感应追踪。 如果表现成图像,应该就是一根比较平坦的线条,从那里开始,急转直下。 张涛依然策马,众人没过多久,就回到了河边营地。 侯健等人纷纷涌上来,关心延年的伤势。 夏宁宁走到河边一块草地上,扭头观察大头怪人那根红发的色泽变化。 “就是这里!” 张涛翻身下马,抬手抓住了大头怪人肩膀。 一股浑厚元气所到之处,大头怪人整个人挺得笔直,像是一根木桩。 喀喀喀! 张涛就这么把他整个人,朝草地之下按压,草地根系被挤断,土壤碎石被挤开。 从腿到腰,直到怪人肩部也没入土中,张涛手抬了下,改按头顶,把他的头也压了下去。 全程不需要用铁锹,一具尸体就这么埋好了。 楚天舒啧啧有声:“竖着埋呀?” “尸体竖着埋,被称为法葬。” 夏宁宁说道,“要炼法尸,合该如此。” 她走到埋尸之处,手掐指诀,念了些旁人听不见的咒语。 尸体头上那根红发破土而出,立得笔直。 红发顶端,渐生细烟。 按理说,头发这种东西,被火一撩,直接就烧没了。 但这头发虽细,却像是极其耐烧的一根大香。 顶端亮起之后,已经冒了十几秒的烟,高度还看不出有明显变化。 “法葬入土属阴冥,一线缘法敬苍天。” “这根发香七天后烧完,飞灰入土,也就换地下的尸体,该来到地上的阳世了。” 夏宁宁说完这段话,深深的吐息,浑身松懈,露出疲态。 她炼制法尸,着实损耗了很多精力。 楚天舒见状,邀请道:“夏小姐,张老兄,不如就在我们这片营地稍作休息,我那帐篷里,正好有些茶水点心。” 夏宁宁微笑起来。 “我恐怕不止要叨扰一时,这七天七夜,我都要在这里盯着才好。” “希望天舒先生,到时不要嫌我碍眼。” 延年那边把伤口粗略包扎了一下,大步走来,哈哈笑道:“夏经理不要嫌我们这里简陋才是真的,请吧。” 楚天舒带人进了帐篷,将三七还入鞘中,摆好茶点。 四人虽然围坐在桌边,但都不是多话的性格。 张涛捧杯慢饮,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延年默默打坐,修养伤势。 楚天舒捏着空杯,目光放远,回味张涛之前施展的手段,心中对刀法技巧上一些东西,又有印证。 夏宁宁吃了两块鸡蛋糕,见大家都不说话,就索性闭目调息起来。 帐篷之中,竟有一种让人不忍打破的静谧。 有人走到门帘外,就感受到这种气氛,倏然止步。 楚天舒回头看去:“玉老板,是回去把病人接来了?” “正是,打扰了。” 玉南风的折扇掀开门帘,身后跟进来一个面带病容,衣服宽松的青年人。 “宁宁姐!” 玉万琢眼前一亮,脱口而出。 (本章完) 第313章 拜师 第313章 拜师 “你好多了嘛……” 夏宁宁看向玉万琢,语气虽淡,腰背却挺直许多。 玉南风低声道:“万琢,怎么如此无礼,不先谢过两位神医?” 玉万琢像是没听出来母亲的不悦,或者他现在全然不在意。 那天胸口往外喷血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真没有想到过,自己还能够重新回到人间。 还能够看见母亲,看见义姐潘婷……见到宁宁姐! 所以他大病初愈(还没愈),却没有惊魂未定的感觉,只有满心洋溢的快乐。 重新清醒之后,所见到的一切,都能够让他开心。 而让他重新清醒的,正是眼前这两位。 玉万琢笑着走几步,用一种任何人都以为他只是想要坐下来的舒缓姿势,跪在了地上。 很少有人能跪的那么舒服。 以至于等他直起腰,然后又往下磕头的时候,别人才意识到他是在跪。 延年连忙起身,想绕过楚天舒去扶他。 楚天舒却搭住延年的肩膀,语气奇妙。 “虚假的感谢,激动的感谢,我都见的多了,像这么天经地义的感谢,却是少见。” “延年老哥,何必破坏风景?” 玉万琢磕完六个头后,听清这话,喜得去握楚天舒的手。 “天舒先生,你懂我的。” 楚天舒左手轻巧的一翻,握住他右手脉门。 “懂不懂你,之后再说,既然来了,就先治病。” 楚天舒往他体内渡入一股深长的真气,随后松开手掌,左手心里现出四叶印。 四叶印一旦旋转,玉万琢就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人。 他身形挺立起来,往后退开几步。 “等下,我还没跟宁宁姐搭两句话……” “你要是能在打拳的时候,完整的说出话来,自然能继续搭话。” 楚天舒手上四叶印亮了一下,再度旋转。 玉万琢含胸拔背,嘴巴因为劲力的酝酿,自然闭合起来,只有鼻腔里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同时出拳。 这帐篷够大,他在这里打拳,也只占了帐篷四分之一还不到。 随着拳法起落,身形高低舒展。 他嘴里哼哼哈哈不停,但就是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 延年失笑,声音压得极低:“你刚才不是放任他的作为,觉得可以入画吗?怎么又不让他说话?” “枝头小鹊,有时也可以入画,但吵的时候,也肯定是真吵。” 楚天舒保持微笑的回答,就这么一小会儿,已经看出玉万琢是个什么人。 别的太多细节还不好说,但肯定是个话多的家伙。 夏宁宁见到之前重伤濒死的玉万琢,突然被控制打起拳来,还有点忧心,但发现玉南风并未阻止,心中也就了然。 玉南风何止不曾阻止,那双眼里,早就满是笑意的瞧着玉万琢。 张涛看了几眼,忽然将目光投向楚天舒,手指在桌面上一搭。 桌面现出一行字迹。 【六腑雷音,九字洗髓,真是好拳!】 大约是在这帐篷里,比较放松,张涛这行字迹上,还加了标点。 楚天舒一笑:“当年我练拳洗髓的时候,遇到一些障碍,用杀字来破解,如今以我的境界,倒是可以用九字真言来化解。” “但没想到,只是用真气在他体内轻运九字音节,张老兄也能看出端倪。” 【九字真言,流传世间,最广最杂,我亦涉猎。】 张涛回应道,【观你修为,内功破禁,指日可待,刀剑意气,锐烈刚强。】 【我持雷霆,亦属刚猛,可愿切磋,尽兴酣畅?】 “切磋啊。” 楚天舒摇头,“算了,我现在肯定打不过,不想找虐,过阵子再说吧。” 他又不是没跟禁忌境界切磋过,之前就跟林出城试过几手,目前在这方面,没有迫切需求。 张涛面露遗憾,继续给自己泡起茶来。 玉南风注意到帐篷角落里的空箱,心中忽然一动。 之前送来的精血箱子,居然大多都空了。 楚天舒虽然说是每个种类只需要一点点。 但南风方面,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对这种人物小气,每种精血,都是给到了标准规格的一份。 正常来说,不管是用来调药,还是画符,都需要一定时间,依次调理精血,念咒加持。 结果到楚天舒手上,这么快就消耗大半。 他总不能是直接喝下去了?! 修内功的直接喝这些精血,属于暴殄天物,其中也只有一部分适合制药,做成补药之后再用,效果才好,另一部分喝下去,甚至反而有污浊内力之虞,需要耗费功力排解掉。 除非是还处在练劲阶段,或者是那种,专门就只想走练劲路子的,适用性可能更广些…… 玉南风仔细打量起楚天舒的肌体来。 这人气血确实非比寻常,居然有已经修成浑厚内功,却还没有放下练劲的人吗? “天舒先生上一回的报酬,看来已经用掉大半,但你继续为小儿诊治的话,不但是能救命,更相当于传授一套高明拳法。” 玉南风笑着说,“后续报酬,自当另算,我会再命人送精血来。” 楚天舒心中一喜。 他原本是想着,等这边精血用完,自己出去狩猎来着。 正好之后要去金陵七号灵界地貌。 但如今就有现成的继续送来,那当然更好。 楚天舒也想试一试,自己如今消化能力、运炼精血能力的极限。 “再送精血的话,倒也不必那么多种类。” 楚天舒说道,“主要弄些鹰、隼、燕、鸽、雀、鸦,飞禽之类的精血来就好。” 这是他之前试验出来的结果,以肉身运化精血,将兵魂和剑意一起滋养修炼。 各种精血,都是用第一次的效果最好。 而其中有些精血,连首次使用,效果都不怎么样,后面要是再用,就属于浪费时间了。 夏宁宁忽道:“若说禽类的精血,其实,我们食为天,有在研究关于交界地物种驯化养殖的事情,已经小有成果。” “古人有古人的六畜家禽,我们这都是大灾变之后了,也该有新时代的六畜家禽,是个值得奋斗的目标。” “飞禽精血这方面,可能比南风更为宽裕,也可以为天舒先生提供货源。” 玉南风笑容不改:“夏经理,这是做什么呢?天舒先生可不属于南风,你怎么弄出一副高薪挖角的模样?” 夏宁宁正色道:“玉老板,我没有那个意思。” “但是,当今时代,大家显然是互通有无,各寻适处,更有利于生存发展。” “比如,我实力比玉老板相差甚远,却多次诚心想收万琢为徒,就是因为,他确实不适合学习南风的功法,倒可能适合来我们这里进修。” 玉南风抖开折扇,轻轻摇了摇,垂眸不语。 玉万琢这时候,已经打完了那套拳,收功而立,徐徐吐气。 眼看母亲这次,居然没有反驳收徒的事,他心中既觉诧异,也有一点小小焦急。 “宁宁姐,我说了不会拜你为师的。” 玉万琢眼珠一转,笑道,“要拜师,我也应该拜天舒先生为师,我都已经学过他的拳法了。” 他说拜就拜,又走到楚天舒面前,躬身一拜。 “天舒先生,我不敢说资质多好,但诚心拜师,必定尊师重道。”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像尊敬……” 玉南风倏然抬头,素手拢住折扇,身上披帛微扬,眼神危险的盯着那个臭小子。 玉万琢只觉后背一阵发毛,惊觉不对。 母亲将他自幼一手带大,寡居多年,如今本人就在帐篷内,他却在这里说什么,要把别人当成爹,那可太不对劲了。 “像尊敬土地公公一样,尊敬师父。” 玉万琢嘴上临时拐了个弯,神态很是诚恳。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之前想说什么。 这个冒失鬼,夏宁宁掐了一下自己食指的指节,才忍住笑意。 “收徒啊。” 楚天舒给自己倒了杯茶,考虑道,“我还挺喜欢给人当老师的,不过我到处闲逛惯了,也不好保证能够教你多久。” 玉万琢连忙道:“光是如今所学,已经受益匪浅,只要先生肯收,我这就找个良辰吉日。” “那也行。” 楚天舒笑了一下。 忽然门帘翻卷,外面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带着些许潮意。 天上隐隐有雷声,细雨飘落下来。 楚天舒起身过去,干脆卷起了门帘。 众人站在门口,都能看到河边。 昏暗的天光下,空气里也充满了细雨的清新味道。 宽阔的河面上,千万点涟漪一起绽放。 “金陵最近,雨还挺多的。” 延年感慨一声,盯着河边草地,“说起来,法尸埋在这里,又被雨浇了,会不会不太吉利,影响我们营地里的人啊?” 夏宁宁摆手道:“尸体只要埋的好,甚至还是上好肥料,一般尸体所谓晦气,要么是埋的不好,病菌流泻,要么就是封建迷信。” “我这是精心处理过的法尸,别说浇点雨,就算被雷劈两下,也没事的。” 楚天舒笑道:“你一个学相术的,还嘲笑封建迷信?” “我对相术只是兼修。” 夏宁宁理直气壮,“再说了,不明就里,却执迷崇信,那叫迷信,我学法术,苦心探求根实,怎么会是迷信呢?” 正说话间,天际云层,横过一道电光。 雷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夏宁宁看着电光:“对了,玉老板,金陵七号的大事,通知新能源协会了吗?” 玉南风点头:“我跟他们通过了消息,他们应该也会有人,过来看看。” 金陵新能源协会,掌握着如今这个超大型城市里,大半的发电厂。 这个协会的高层,有不少都是灾变前有官职的,因此有时也被默认为而今城内的官方。 新能源,食为天,南风,就是金陵最大的三股势力。 “大头怪人背后的阴谋者,恐怕也万万没想到,能够远程操控影子的手下,会突然暴露被擒。” 楚天舒看着天上雨丝飘斜,伸出手,感受着点滴清凉。 “不知道这七天,他们会不会再动手。” “但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如果他们要动手,我倒很好奇,他们能拿出什么阵容,什么计划。” (本章完) 第314章 意外到来 第314章 意外到来 秘密的会议室内,红毯铺地,红木长桌,几个身影坐在桌边。 屋顶吊灯,因为刚才某人的情绪波动而受损,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 外面又正好在下雨,天色昏暗。 与会之人,仿佛都模糊的融在屋内的幽暗环境里,看不清面容。 “彻底确定。我们的七号研究所被一锅端了,影子杀手中,还有一个被生擒,被上了手段,吐露出很多隐秘。” “什么?影子杀手是我们金陵分部最成功的产物,就隐蔽性来说,已经是绝顶的级别,就算是张涛,也不可能擒拿住他的影子,只会被他用城市中各处阴影,借机甩脱……” “事实如此,莫要自欺,我们太小看楚天舒这人,他用某种秘法加持楚延年,竟使楚延年能远程感应影子踪迹。” 飘渺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似乎对于自己之前轻易决定派遣影子杀手的行为,感到一点后悔。 以往屡次利用影子杀手行事,无往而不利。 甚至能在张涛的地盘上,在夏宁宁十米之内,重创玉南风的儿子,然后撤的无影无踪。 这让影子杀手的创造者,也难免感到一种自满。 最近面对外来的楚天舒等人,却连着失败两回,让创造者重提谨慎之意。 “那看来我们筹谋用最小代价,把控金陵局势的计划,是失败了,是不是要来硬的?” 桌边有人说道,“发动安插在各方面的手下,加上我们的主力一起出击?” “不!” 飘渺的声音否决了这个提议。 “神之前驱,还没有彻底蜕变完成,要找到这个目标,影子杀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正在把影子杀手炼制成法尸,需要七天,我们大可以等七天之后再行事。” “而且这三年,我们更多的采集金陵七号灵界地貌的情报,毕竟比他们更熟悉,那里也才是一个行动的好地方。” “还有,切记,这次行动只启用最精锐的作战人员,别的人手这种时候也发挥不了关键作用,没有必要太早暴露。” 飘渺的声音最后做了总结。 “金陵分部,是除了总长本身之外,实力最雄浑的分部,我们更不能把这份底蕴浪掷。” 与会之人纷纷赞同,各自颔首。 有人提了一句。 “楚天舒的实力,恐怕很接近禁忌境界,年轻力壮,如今又得了本地势力支持,不缺资源,要谨防他会不会在这七天之内做出突破。” “万一他有突破征兆,我们宁可舍弃七号地貌的优势,也必须提前动手。” “绝不能让金陵本地势力,再多一个禁忌支柱。” 飘渺者给出赞同之意:“此人要以最大力度关注,我会随时准备干涉。” 外面的雨滴打在窗户上,汇聚成细小水流,顺着玻璃淌下。 天色更加暗淡下去,时钟开始走向下午六点。 今天的雨势不大,只下了不到两个小时,也就停了。 但最近似乎陷入阴雨连绵的天气,之后五天时间,平均每天要下三四场雨。 太阳时不时的放晴,但总是撑不了多久,又被阴云扰乱。 河岸边的很多帐篷,都已经搬迁到几公里外,更加靠近工地,也更靠近堡垒防线的地方。 毕竟岸边草地埋了一具法尸,如果敌人要对这边行动,普通人靠太近,容易受到牵连。 如今河岸边,只剩下六七顶帐篷。 分别住着楚天舒,延年,张涛二人,玉氏母子。 还有新能源协会的会长,宋常乐。 这个人是在头一天晚上抵达这里的,来的很低调,身边没有带什么帮手随从。 “我已派人联合食为天、南风两家,对那个山腹基地,进行更缜密的勘查,试试能不能发现新的蛛丝马迹,另外加强防线的戒备,又三家联合派出巡逻队,在金陵各地进行巡逻。” 宋常乐是个很健谈,也很坦然的人。 他穿一身西装,打一条酒红色领带,身材相貌,看着还在壮年,但头发,眉毛,都是雪白。 连他的脸也有一种白色,不是寻常的皮肤白皙,而像是他身体上的汗毛,全都是白的。 那使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某种疾病,至少也是练了某种功法,使他体质有异,更透出冰凉之气。 可他声线很柔,气质既缓和又磊落。 仿佛正是用平时这种优良的行事作风,来调和功法的冰凉风格,做到一种收放自如,融洽圆融的境界。 “别的地方,自然是人手越充足越好,但像岸边这个地方,已经有我们几个坐镇,反而不必人多。” 宋常乐当时这个看法。 让楚天舒、张涛都非常赞同。 如果明知道有他们这些人在,敌人还敢来袭,必定是高手,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手来得越多,越容易出乱子。 玉南风深思之后,也因此将原本已经调过来的大队人手,遣散了不少,但还是有部分狙击手分布在周围。 毕竟,她儿子也在这里,还不太乐意走,总得留些人手,照应她儿子。 夏宁宁站在河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下午两点多钟。 这会儿没下雨,天却也是阴的,靠近河面的地方,风势更加明显。 吹得水波向东,吹得青草如浪。 前方草地里,那根竖立起来的红色发丝,长度剩下两尺左右。 “看来幕后的人,至少会等法尸练好再行动,他们也需要操控影子,去找鬼神前驱。” 玉万琢一边说话,一边靠近过来。 “要么,就是等到第七天的关键节点来袭,要么,就是等我们前往灵界地貌的时候,在那个地方埋伏我们。” 夏宁宁扭头看去,有些发丝被风吹的从她脸颊前方拂过,语气带笑。 “我们?玉老板难道会放心,让你也去七号地貌吗?” 她理了一下发丝,别在耳后,面露好奇。 “说来,玉老板居然一直让你留在这里,而没让你去南风别处,更隐蔽的地方居住,就已经让我觉得奇怪了。” 夏宁宁原本觉得,除了每天送过来,让楚天舒教导拳法,别的时间,玉万琢肯定会被送走。 “因为我对母亲说……” 玉万琢笑道,“她以前总不肯让我冒任何风险,我胸口却还是多了一刀,要是继续这样保护我,也许哪天,那一刀就是添在脖子上了。” “既然缩着也会死,为什么不让我历练历练呢?” 夏宁宁摇头:“你上次受伤,好像是因为你自己调开了玉老板派的保镖?” “那些保镖大哥,就能挡得住影子吗?” 玉万琢反问一句,“我举的例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道理。” “就像去看魔术表演,假象并不重要……” 他拿出一块手帕遮住左手,忽然掀开,左手中是一束小。 “重要的是开心。” 夏宁宁看着那一束野:“这么老套,就能让我开心吗?” 玉万琢把递过去:“尝一下。” 夏宁宁与他对视两秒,直接低头,咬住了一小朵。 细小的草梗崩断,发出清脆的声响,小落入舌间。 夏宁宁掩唇,惊讶道:“做的……确实是我喜欢的口味,但你怎么可能把雕琢得连我都分不出真假?” 刚才没入口的时候,这一束野草小,分明就是像真的野一样。 甚至风吹之时,枝还会略微晃动。 玉万琢哼声笑道:“我现在虽然做不到,但我将来肯定能做到,至于提前预支的福利,哼哼,这就是拜师的好处了。” 夏宁宁看向那顶最大的帐篷。 “天舒先生帮你做的,该不会用的还是他手上那把神兵吧?” 夏宁宁惊讶不减,“他基本天天都在练功,居然也会帮你做这种无聊的事?” 玉万琢摇头:“你不常进他的帐篷吧,谁说他天天都在练功的?” “除了每天喝血,他还经常作画,虽然画的都很抽象,让我分不清究竟是人手人脚,还是山崖城市的轮廓。” “而且,每天刚入夜的时候,他都会跑到工地那边去转转,动不动就拎点汽水过去,随手乱分。” 玉万琢说着说着,却似乎说出一点羡慕的感觉。 “他生活很随性的,虽然只是在这些环境条件比较简陋的地方活动,却让我觉得,我前半生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好,什么叫享受。” 夏宁宁若有所思,露出微笑。 “看来你拜他为师是拜对了,不只能从他那里学到武功……” 玉万琢双眼一亮:“你笑了呀,这果然能让你开心吧。 夏宁宁低头又咬了一口,抬眼带着点挑衅:“又不是你做的。” “谁说的?” 玉万琢急忙道,“口味完全是我调的!” 夏宁宁把那些咬的嘎嘎作响,笑得开心,目光又不自觉转向那根红色发丝。 “唉,天舒先生比我年轻,却也这么有静气,随意生活不受羁绊。” 夏宁宁说道,“但我就算猜到,他们多半会在满七天七夜之后,才来动手,也还是天天放不下。” 玉万琢捏起一根做的草茎,咬在嘴里。 “可能,师父不是未曾挂怀,而是他在享受生活的状态,也等于每时每刻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世界充满意外,或许根本等不到七天,就会出什么变故。” “与其给出一个心理预期,卡在心上,事到临头,还可能受惊,不如干脆不设预期,处处都在修行。” 夏宁宁一笑:“对一切情况都不惊的,若非死人,那就是完人。” “我也没觉得师父已是完人。” 玉万琢又吃了一根草,“但如果能像他那样,追求一下根本触摸不到,所以更完美无瑕的目标,不是也挺浪漫吗?” 大河下游,也是风的下游,这时飘来一个声音。 “不对。” 河边两人一惊,同时扭头看去。 大约两里开外,有个人正往这边走过来。 那人身材高大,背微驼,脚下没鞋子,裤子也有点破,上半身裹着厚重的棕黄布料。 布料也包住他的头,还在头顶又戴了一个铁皮剪出来的大斗笠,让别人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容。 只看到,他手上拎着一个灰白大蛇皮口袋,像个拾荒者。 “这个小哥,你说的不太对啊,始终触摸不到的目标,那就不好玩了。” 那人隔了两里多,倒似听清了两人的对话,嗓音粗野,有点自来熟的搭起话来。 “一时触摸不到,但可以经常相会,逐渐摸索,等到一个让目标自己也意外的时候,揭露答案。” “这样才是生命与生命交际的乐趣。” 河边两人凝神戒备。 后方,玉南风掀开帐篷,走了出来,脸上有点意外,也十分凝重。 “原来等不到七天,阁下是谁?” 她声音顺风传过去,比那个人逆风传来更轻松。 声音里混夹内力,到了目标周围发作,让那人脚边的细草嘣嘣断裂。 那人自身却没有半点伤损。 只是那个大铁皮斗笠,在音波下像是震颤了一下,显得更模糊,更有光泽。 玉万琢的注意力,被那铁皮斗笠吸引,只看到像是一大团银白光泽一颤。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铁皮斗笠,竟然已经射到了近处。 玉南风伸手捏住了那张斗笠,身子略微向后一晃。 空气里那声剧烈的音爆,还有铁皮划过千米,带来的尖啸。 这才充斥在人们的耳朵里。 下游那个怪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隔壁两人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他们意识到,那人可能是跳进了水中,一旦从水里再上岸,就会在他们最近之处。 可是,夏宁宁一退,又想起来,法尸正是埋在河边。 她比身边的人慢了一步,依然邻近河水,手上掐住咒诀。 但对方出现得,比她预料更快。 河水哗啦一响,已经探出半个身子。 那人没了斗笠,头上的布料似乎也因为在水中行动太快,而被揭开,露出来的却不是人脸…… 是狼的脸孔! 狼在笑! 夏宁宁在一惊之中,忽然感受到一种明悟。 这种气息,眼前这绝不是什么基因改造的产物。 他就是灵界的物种,就是金陵七号灵界地貌中的目标。 是所有人之前防备幕后阴谋者的时候,被忽略的一方。 那个还没有蜕变成鬼神前驱的生物,主动来到了人类面前! (本章完) 第315章 狼刀 第315章 狼刀 鬼神前驱是一种独特的身份。 能够蜕变成鬼神前驱的生物,肯定都不会太弱,但也未必就很强。 同一片区域内,拱卫鬼神前驱的怪物,正面战力,可能远比鬼神前驱更强,这也是有过的事。 但,有的生物,却可能在蜕变成鬼神前驱的半路上,就已经因为别的原因,拥有非常强大的实力。 好在,这是某些研究机构提出来的设想,并没有实际的资料可以印证。 而且,根据影子杀手的观察资料。 金陵七号灵界地貌里的那个目标,仅是一只白狼。 它的智慧,比那块地区其他物种,可能略高一些,但也高不了多少,它的体型也算不上是最大。 就像曾经被记录的那些鬼神前驱一样,也许只是因为某些并不在于战斗方面的天赋,或者仅仅是在生态圈中的机缘巧合,而被鬼神法相选中。 影子杀手,曾经多次近距离观察,还尝试性的骚扰过那只狼。 狼被他吓得到处乱跳,又打不到他,就算以狼的智慧,设计一些陷阱,尝试反击捕猎,也总是无功。 但影子有时候也会故意退避,竞速,逗着那只狼玩。 甚至有时,狼蹲在那里,影子在岩壁上,摆成盘坐模样,就呆呆的一起坐着,都不动。 作为实验室里的产物,那是影子杀手难得的童心。 可是,任何生物对这个世界的见解,总是片面的。 有时候,局限于自己的视觉,有时候,甚至局限于比视觉更狭隘的想象力。 三年来,影子杀手每月一次去寻找,去观察那只狼。 但也只是每月有那么一次罢了。 其余时候,那只狼究竟在做什么? 真的只是在那片灵界地貌里,重复着游荡、捕猎、尝试蜕变,这样的生活吗? 并不是。 那只狼,其实自小就可以变成人,准确的说,是变成狼头人身的样子。 只不过,在灵界地貌中的时候,为了方便生活,他还是会以兽的形态存在。 幼年,在几次跟人类的接触中,他有了一些狡猾的经验,常常将自己伪装得更弱小。 他在这种弱小中捕猎,也在这种弱小中学习。 当他有了明确的思考能力,就发现自己变成狼头人身的时候,可以比别的灵界物种,更适应外界的环境。 偶尔溜出交界地,溜到荒野,甚至潜入人类的城镇里面。 人类的阴谋,他本能的不喜欢,虽然见了不少,但并不细学。 人类的战斗,却让他觉得兴奋。 明明只是区区四个蹄子,手上拿一些铁块、铁片,却有着无数种厮杀的技巧。 风卷着枯草吹过街道,躲在墙角的佝偻身影,窥伺着人类中的拳师、刀客。 在简短的学习后,青出于蓝的怪物,就挑上了自己的“老师”,将之杀死。 废弃多年的红绿灯下,只有月光照出人影。 壮硕的男人,突然回头挥出一刀,却被同样的招式抢先切断脖子。 小镇上,坐着卡车,率领队伍捕猎归来的头领,正商量回去分发猎物的事,挡风玻璃陡然破碎。 不及使用枪械,头领最凌厉的军刺出手,换来的,是一把匕首戳中了军刺的尖端。 军刺没断,却倒撞插入头领的肺部。 习惯在楼顶练剑的女人,像是有了某种预感,让自己的老父母离开这里。 几秒钟后,她的同伴,就看到了从楼顶坠落的女人尸体。 那些同伴疯狂的冲上去,但他们没有找到凶手。 狼那个时候已经很厉害了,那些人…… “连死在我手里的资格都没有。” 狼有这样想过。 这句话很帅,好像是他在路过某个房子的时候听见过的。 不过,失去了剑客头领的那帮人,因为胡乱在楼顶对天开枪。 好像在狼还没有走出镇子的时候,就被另一帮凶禽袭击,把人抓到远处,随意的松开爪子,然后砸成了一摊摊的血酱。 狼学的技巧多了,有些动作古怪得以狼的身体都很难完成。 可完成之后,逐渐就有热气在狼体内流动。 狼的模仿,步入了新的篇章,他有了自己的风格,自己的癖好。 运用那些热气的技巧,比别的技巧更难学,也更需要耐心。 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之后,就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出去,只是经常在狼和人之间变化。 有莫名其妙的东西盯上了他,给予他各种磨砺。 那磨砺本来可能不那么严苛,但他非要让自己体内的热气,在异常的状态下,也要运转精准,反而把自己折腾伤了,只好保持兽形活动。 然后……影子就来了。 真是奇妙的生命啊,狼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物种。 但他很快意识到,那影子应该是人,而且是不完整的人,又有人的味道,又有兽的味道。 在重伤无聊的时间里,他特别喜欢观察影子,试着用爪子去扒拉。 影子也用刀,更好玩了。 狼即使只用兽形,也会在扑跳撕咬间,故意训练对方的刀法。 但那影子实在太笨,根本不懂得在这个过程中学刀。 有两回,影子还领过一个强大的人类来偷看自己。 狼就装作自己不知道,那个人类也没有动手。 “可能是在等待时机?” 狼觉得愈发好玩起来。 他决定,当对方以为时机成熟时,就突然出手,杀掉那个强大的人类,抢走好玩的影子。 “那个时候,影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狼每次想到这一点,就像是在吃一具完整的猎物,最嫩的一部分反而要珍藏到最后吃。 如果影子的反应让他满意,他就让影子跟着自己学刀。 为此,他也反跟踪过,找到了影子本体的巢穴,时不时到那里去偷看。 昨天他又到那里去偷看,却发现影子不见了。 山上有另一种强大的气味,抢先闯入了山腹。 “不行!不行!不行啊!我珍藏的东西,怎么有别人抢先给我吃掉了?” 狼悄悄的潜入城市,追寻着气味,到了河岸附近,远远眺望。 当他嗅到河岸边那几股气味时,眼珠子还在乱转,嘴却已经咧开大半。 决定了,去一趟! “原来等不到七天,阁下是谁?” 音波顺风传递过来。 狼随手做的铁皮斗笠,微微颤动,令他眼皮微抬,身影突兀一旋。 铁皮斗笠被他全力甩射出去,以绝快速度,破空飞驰。 狼本人也猛然追着斗笠,往前狂奔,一手还拽着那个蛇皮口袋。 狂奔数百米后,对面已经稳稳接住斗笠。 狼狂冲的身影往下一伏,顺势就钻进了旁边的河水之中。 他本就有泅水的天赋,在水中并不比在陆地上慢,何况还借了陆地上狂冲的惯性。 他在河底的行动,快得像是本就属于这条大河的一抹阴影。 玉南风接住斗笠之后,立刻想要锁定对方的位置。 但她目视波涛,一时间竟然估不准对手方位。 狼已经在岸边破水而出,脸上带笑,右手挥动。 强劲的手臂上,握着一把漆黑的大刀,蛇皮口袋早已破碎,只剩一些粉屑,粘在大刀表面。 这一刀挥出,粉屑瞬间燃烧成灰,刀身湿意全无,刃口带着火芒,砍到了夏宁宁身侧。 狼的手臂修长,刀也硕长。 一刀横挥出去,大刀的尖端,甚至超过夏宁宁所站的身位,已经处于夏宁宁左后方。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乌光,正是打中了这个位置的刀头。 当!!! 乌光快如闪电,带来霹雳狂雷般的力道。 偏偏这股力道充沛刚正,在打中刀头刃口的一瞬间,就传遍整个刀身。 刀头并未断裂,而是整把刀被挡开。 但刀身力道也不容小觑。 二者这下碰撞,从接触点迸出一层球状气波。 站得近的夏宁宁,直接被这股气波,冲得侧飞出去。 乌光也弹射而回,高速旋转。 张涛一迈出帐篷,就抓住了自己这把铁鞭,凌空一晃。 轰咔! 鞭头上炸出一道片状闪电,横贯空气。 虽然轨迹曲折,但这条闪电宽如人脸,亮白炽然,轰炸过去的威力之强横,不容置疑。 狼只是一横刀,却已经接住闪电。 宽大闪电,连接在铁鞭和大刀之间,狼的左手却也如同刀刃,沿着大刀一抹。 噌!! 他的左手跟刀身,磨出了亮红的火星子。 闪电陡然破灭,空气里只剩下千百缕电丝。 好像有一种能够把闪电都劈开的刀意,切碎了刚才那股雷霆元气。 张涛脸上露出惊异之色,铁鞭斜指向地。 “好刀法。” 楚天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的帐篷,正站在自己的帐篷前,将目光投射过去。 “我虽然料到,这种时代,跨入禁忌的人物,绝不是一个两个,但一个狼人也在禁忌之中,真让人……” “惊喜啊!” 楚天舒面露笑容,长刀悬在腰间,这时左手扶住刀鞘,像扶着一座岌岌可危的冰崖。 夏宁宁都能感受出这狼人气息独特之处,楚天舒当然也能感受出来。 “鬼神前驱,我们正是要去找你,你却自己现身,胆魄着实惊人,报个名号如何?” 狼甩了一下手中大刀,目光依次扫过张涛、楚天舒、玉南风、宋常乐。 这是由近及远的扫视。 狼眼一瞥即回,活动了一下嘴唇,笑得能露出更多牙齿。 “狼刀,我的名字。” 狼抬起手里的刀。 “霸刀!我的刀法!” 霸刀这个名字,也是他从人类城镇里听来的,是人类某个故事里流传的名号。 他闯进去,看完了那盘录像带。 可故事里的霸刀,既不够霸,也不够刀。 他挥了一刀,粉碎了电视,也撕裂了电视后面的七面墙壁,刀气贯穿了六个房间。 这些房间里的人和家具,都碎裂狼藉。 录像带被他毁了。 霸刀这个名字,就属于他的刀法了。 “孤身跑来,确实有几分霸气。” 楚天舒脸上带笑,扶着刀的手,微微变化,刀柄缓缓前倾。 “我的刀也有个名号……” 天色暗沉,河浪滚滚。 凉风吹草更猛。 “叫,天、心、悲、魔……” 众人的心跳,不管原来是什么节拍,这时候,好像楚天舒念一个字,那心跳就呼应似的强烈一跳。 他念的,明明不是那九字真言该有的字,可这些字眼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也就成了真言。 玉南风就已经跟楚天舒的内功造诣不相伯仲。 张涛修为更比楚天舒深,他们如果想摆脱这种影响,自然也能摆脱。 但他们没有摆脱。 宋常乐的神情,也奇妙起来。 他清楚的察觉,楚天舒的真言节奏,居然像是能稍微统摄众人的感官。 如此一来,就算四人功法风格天差地别,修为参差不齐,也没有精研过什么合击阵法。 接下来,他们也足以打出绝妙的配合。 本来四人围攻一个踏入禁忌的灵界高手,虽然胜算不低,但却很难将之留住。 而现在,宋常乐甚至觉得,四人马上就倾力出击的话。 狼刀未必能挺得过一轮最猛烈的暴击!! 狼刀也感受到这一点,但他却没有急着出刀,只是鼻头耸动了下。 “我们四人这样的联合,好强……” 宋常乐心中恨叹,无旁人能听。 “但是强过头了。” 一片大的乌云飘过,天色骤暗。 楚天舒猛然回头。 有人故意破坏统调,一瞬间,就像已远远脱离到刚才那个和谐的节奏之外。 宋常乐已经出手。 他出手的时候,面白,怒甚!! 如果正常缠战,也许还能等狼和人都消耗剧烈,再找时机。 但要是第一轮就把狼打死了,哪还有时机可言? 宋常乐出手太快,快到他自己都分不清,这一刻究竟在恼恨楚天舒太善于统战,还是恼恨,那个故意逼他出手的狼头刀客。 怎么会有这种畜生? 明明一句话都没聊过,竟然敢拿自己的命来赌他出手? (本章完) 第316章 你也会流血 第316章 你也会流血 恼怒,往往跟火热的情绪掺杂在一起。 但是,宋常乐挟怒出手的时候,绝无半点热意,只有一股严酷冷峻的寒意。 他本就连体表汗毛都是白的,这一下更是白如冰岩雕像,并掌如枪,倏然刺到玉南风身后。 玉南风横在背后的披帛,忽然一鼓,犹如风帆。 她还没有分辨出究竟是谁在偷袭自己。 但她的《镜海七十二手》,是久负盛名的防御绝学。 数十年的内家功底,让她浑身真气,都经由七十二手变化反复揉炼,精粹到了极点。 纵有万顷海涛,也使其平如明镜。 任何一点尘埃似的危险,都会触发内功的自动防御,反应速度要比玉南风的脑神经还快一分。 但是可惜,她在金陵成名的时间太久了。 宋常乐刺出的手掌,半途乍然一抖,如同枪头乱晃,指尖在鼓起的布帛表面留下四个白点。 鼓如风帆的布帛,本来蕴含着海潮般的潜能,就算无法抵抗敌人的攻击,也足可以把主人推走。 然而,在这四个算不上方形,也算不上梯形的白点落成时。 布帛砰然碎成粉末。 寒意已经直透入玉南风脊背之中。 玉南风脸色陡然一白,白得透明。 楚天舒就是在这个时候,猛回头,猛抬手,并指如剑,身如飞剑一闪即至。 剑指刺在玉南风胸口正中。 三种功力交汇,三大高手所在的这片草地,一时寂静。 蓦然间!! 楚天舒背后十米之内的地面,一切凹凸不平的地方,全被轰平,压实。 青青荒草,灰飞烟灭,土地被压成冰白色,板结成一大块,看着跟铁一样硬。 可怕的是,这个半圆形区域出现这样的巨变时,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声响。 只有一声喀拉细响。 仿佛是寒冰开裂,宣泄出来的一点寒气,就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宋常乐背后五六米内的荒草,则全部莫名其妙的拔高了。 像是长得比其余地方的草,高出了五厘米不止,还在继续拔升。 原来是草根,全都一点点从土壤中挣脱出来。 那一根根草叶,坚硬如玉片细剑,在彻底挣脱地面束缚后,尽皆飞旋着朝外打去。 所过之处,将更大扇形区域里的荒草,全部切得稀碎。 站在最中心的玉南风,双手如脱力般颤抖了一下,斗笠和折扇全都向外旋飞。 她素白的手掌,则如两条白蛇,倏忽之际,搭在楚天舒的右臂上。 既柔且快的两掌圆旋,从楚天舒的肩头,螺旋运转至手腕。 如果楚天舒的剑指,真是一柄剑。 玉南风这个动作,就像是瞬间摩挲剑身之后,主动将剑尖刺得更深。 崩!!! 玉南风背后,爆射出一条青白二色纠缠的气柱。 宋常乐的手掌,变刺为挡,整个身体轰然之间,被推出二十米开外。 楚天舒那一刺,是为了救玉南风,但二者功力,难免还有抵触。 玉南风双手一摩之间,却已经把二者功力调和,乃至是化合,弄的如沧海石灰一相逢,无穷热力,从自己背后透发出去。 就算伤不了宋常乐,也能让他脚下土地,承受不住,只能退去。 而在他退出二十米时。 突然左边飞来一个大铁皮斗笠,极速旋转,切向他的面门。 右边也有一抹金光飞到,一时却分不清,那金光是杀向什么位置。 那正是玉南风之前颤手丢开的两样东西,回旋杀来。 宋常乐立掌身前,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只是双目突然放出冷白光芒,长约数寸。 周围的空气,凭空结出大量雪。 铁皮斗笠和金色折扇,都急剧减速,凝固在半空,随后蒙上厚厚霜雪,炸碎成粉。 “玉老板,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伤到跨入禁忌的人?” 宋常乐身上的无形冰寒元气,如同雷达散发,一遇到需要关注的目标,就会主动聚集过去。 别说是斗笠和折扇,就算是子弹,一进入他的元气范围,也会被骤然加压过来的元气,抵消动能,冻出冰霜。 这是禁忌境界的强者,才能拥有的功力特质。 不管是把功力变得如雷达侦查般无形无相,还是在一遇到目标的时候,就骤然加压过去,加压过程快到以毫秒计。 这都是禁忌以下的武人,功力无法达到的品质。 “一击就伤我,却不是因为你是禁忌,而是因为你……知道镜海七十二手的功力运转诀窍?!” 玉南风脸上忽青忽白,雍容华美的容颜,显出一种妖艳凄厉。 “我有三个弟子,死在灵界怪物手上。” “是她们哪一个,被你偷龙转凤,抓回去逼问出了练功诀窍?” 宋常乐一笑:“就不认为,是你某个还在重用的弟子背叛了你?” 玉南风:“绝、不会!” 宋常乐还要再说。 忽然有一声天雷霹雳的炸响爆发。 这声音,像是同时扎穿了所有人的头脑。 让人头脑一震的同时,眼前所有的景物,都短暂变成了单调黑白二色。 那是雷音震动了他们脑部的气血,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宋常乐的眼角余光,本来就不敢离开张涛那边。 在黑白色的视野中,他清楚地看到。 张涛就像一团比白色空气背景,更白,更刺眼的缭乱精芒,突兀撞向河边。 纯黑色的狼头刀客,则已像一个硕大的剪影。 他左手不知何时,像拔一根小草般,拔出了那只法尸,右手一刀,刚架住攻击,就不堪重负,直接跪了下去。 但他这一跪,身体顺势一滚。 狼头人身的模样,彻底难以分辨,刀影把他和那个法尸,一起掩护进去,完全成了一个黑色多叶刀轮。 黑色刀轮,就像受到大力挤压的弹珠,刚要撞向玉南风,又被白色精芒拦住。 刀轮逆转,瞬间破开水面,划过了整片河水,到了河对岸去。 那一大团白色缭乱精芒,连闪了两下,一闪到河中间,二闪也到对岸。 黑白视野陡然消退,周围重新恢复色彩。 整段黑白视野的过程,极其短暂。 就像是普通人直视闪电,双眼不能承受,一刹间有天地大白,万物皆黑的错觉。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狼头刀客和张涛,全都离开了这里。 宋常乐心中复杂至极,头一个闪起来的念头,居然是……轻松! ‘张涛就这么走了?完全不管这边的战斗?!’ ‘是觉得狼头刀客反复无常,索性追去兑子,以防变数,还是热血上头,不管不顾……’ 宋常乐心中大喜。 张涛这样顾头不顾尾,留在这里的宋常乐,将有十成胜算! 他这一喜时,脸上突然一寒。 那是因为,雷达般的冰寒元气,电光火石之间,全朝他正前方增压。 是因为楚天舒,闯到了正前方,距离宋常乐,甚至已不足两米。 一瞬间,加压到楚天舒身上的冰寒元气太多。 让宋常乐这个主人,都感觉到有点凉。 发丝双眉冻结挂霜,睫毛根根发白的楚天舒,就是在这个状态,拔刀!! 燧石星火、云中微电般的亮芒一闪。 那是刀刃和宋常乐右腕上的机械表带,已经摩擦了一下。 看似复古的机械表,其实是最上品的护腕。 宋常乐挡了一刀,就准备反击。 他有自信,自己出手的速度,绝不会比对方的刀慢。 可是楚天舒毕竟抢了先机,他手还没动,第二刀也擦了过去。 这种像是很多枚银针攒起来,在半空中一闪即灭的摩擦式亮痕。 一连闪了六次! 宋常乐从第二刀,就有反击的念头,却等到六次亮芒闪完,身体才真正动了起来。 不是反击。 是暴退! 他暴退而走,原地掉下来一只手掌。 完整的手掌落在地上的时候,手指还抽动弯曲了一下。 断手腕上还套着完整的机械表,那机械表带确实强横,根本没破没断。 但楚天舒的追思之刀的杀伤力,却透过表带,砍掉了那只手。 “不可能,我是禁忌,你只是……” 宋常乐倒退的时候,狂吼一声,左掌挥出。 比人身体还大的冰晶掌印,如坦克主炮一样,轰了出去。 楚天舒的身影从掌印侧面一闪,就杀了过来。 禁忌又怎么样,你是不会流血吗? 雷音响的时候,你在看哪里呢? 而我,只在,看你啊!!! 楚天舒的眼神,专注至极。 宋常乐对上那双眼的时候,心中耸动地溢出一抹不安。 他的功力,曾经卡在禁忌境界之下,对于如何突破的事情,毫无头绪。 是他们组织的总长,斩杀了一只身长超过四十米,犹如蛟龙的灵界怪物。 意外发现怪物喉骨位置,有一颗“冰珠”,特地将之交到宋常乐手上。 宋常乐几经犹豫之后,将之吞服,才成功踏破界限。 当初突破不到半个月,他就按耐不住,找了个由头,跟张涛切磋一场。 事后,他终于确定,如自己这样靠“奇遇”突破的禁忌强者,并不比张涛这种正常修炼,感悟境界以突破的人物差什么。 他也因此更加肯定。 将灵界物种基因跟人类基因组合之后,筛选出其中的优化趋势,果然是自家这群人,将来最该走的路线。 只不过,两界基因结合后,崩溃的风险太大,要挑选出稳定的基因组合,必须要足够多的实验品,足够耐心的监测。 最近这些年里,他们麾下实验虽然做了不少,更因此收获了一些短命却好用的手下。 但还没有收获一项敢用在高层自己身上的基因方案。 今天这场猝不及防的开战。 让宋常乐忽然醒觉。 也许,当年的张涛,确实跟借助冰珠突破的他实力差不多。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他的实力,已经明显比不上那边的张涛。 而且,所谓的禁忌境界,也不是成仙成神,被砍也还是会流血,断头也还是会死的! 宋常乐以前当然也知道这个常识,但他已经很久不把自己当成常人看待,好像是今天,才突然又回想了起来。 以至于,当发现天空中扫下来的火雨时,这一刻的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数十条火雨,凌空而下,只向楚天舒! (本章完) 第317章 飞天奇兵,骑飞天兵 第317章 飞天奇兵,骑飞天兵 早在宋常乐刚出手的时候,就已经震碎了身上的符纸。 那是一个信号。 新能源协会的地盘上,他们秘密培养的作战人员,立刻推开了一扇扇,通往天台的铁门。 数十座大厦的天台上,都有人在狂奔,向外跳跃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套着防弹背心,背后是飞行背包,手上带着各式重武器。 跳出天台的一刹,飞行背包就喷射出蓝色的动力尾焰,带着他们向外飞去。 但他们的头上,并没有佩戴哑光头盔,只是套着一些松散的头套。 因为这些所谓的秘密作战人员,有一大半,都有着明显区别于正常人类的特征。 他们的生长速度,同样异于常人,寿命大多也有限。 可这也让洗脑他们成为死士,变成了更简单的事情。 呜!!呜!! 数百号人,靠着飞行背包在林立的大楼之间穿翔而过,很快就到了荒凉地带的上空。 突然有四五个死士,脑袋炸成血。 没了脑电波的指示,飞行背包呈直线,带着他们的尸体加速飞走。 是南风方面布置的狙击手,已经发现不对,狙击了这些人。 但很快,死士中的狙击手,也开始还击。 身处半空,枪械的反作用力只能靠飞行背包来承受,不稳定性远超在地面狙击的难度。 但他们就像穿蝴蝶一样,每次狙击之后,借着反作用力,在半空旋身,跟同伴换位。 南风的狙击手埋伏时,大多考虑的,是让地面的人没那么容易发现。 可是,面对具有高空优势的敌人,他们就接连被反杀,剩下的,也赶紧转移地点。 提着机枪的死士们,并没有朝他们攻击,而是远远的对准了楚天舒。 疯狂倾泻的弹头,化作火雨飘带一般的奇特场景,犁着河岸边的草地,扫向楚天舒。 楚天舒轻易的躲过了从他右前方扫过来的火力。 他准备继续加速,跟宋常乐进行近身战斗。 可是那些火雨,居然先他一步,靠近了宋常乐。 宋常乐深吸一口气,单掌运功,把自身雷达般的元气,全数收拢起来,只凝聚在体表,屹立不动。 恐怖的炭红弹头,真的像暴雨一样,倾泻在他周围。 土地被打的千疮百孔,碎土翻溅。 但是没有一个弹头,真正落到了宋常乐身上。 空中的那些枪手,射击水平竟然高到了这种程度。 楚天舒可以轻易躲过机枪的扫射。 但是,只要他想靠近宋常乐,就要突破宋常乐身边的死亡地带。 机枪弹药有限,这种制造密集死亡地带情况,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火雨很快变得稀疏,楚天舒却抢在此时,已经向空中挥出一刀。 他的垂天内力,很难在这种远距离,造成足够伤害,这一刀,也没有把实体的东西飞射出去,而是纯粹的刀意冲击。 是一个巨大的弯月状,灰暗且虚幻的刀意轮廓。 不同于宋常乐散发出的严寒。 这股刀意,带来的只是如秋风般的透凉。 盘旋在空中的枪手,被刀意一冲,只觉悲从心来,自己都不知因何悲伤,胸口却已开裂,顿时发出惨叫,身形歪斜。 遗憾的是,他们在受到冲击的第一时间,就停止开火,没有把弹头扫向宋常乐。 似乎是有人反复给他们植入的,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限制。 一旦有谁打乱他们队形,哪怕是死,他们的肉体反应,也会先停止开火,避免误伤宋常乐。 楚天舒被这一耽搁,空中又有新的死士,发动袭击。 肩扛式火箭筒怦然一震。 以新能源协会的技术水平,这种穿甲杀伤两用的弹头,发射出去,初速度也能够达到四百米每秒。 弹头倾斜而下,落向楚天舒前方。 快要砸入地面的时候,弹头却明显出现转折,划过一道弧线,贴地轰向楚天舒。 这种弹头会在发射前一秒,摄入目标图像,进行智能追踪。 楚天舒身影骤退,挥刀横斩。 趁着弹头离他还有三十多米的时候,用刀气引爆。 到这时候,他还没管过自己眉毛上的冰霜,只是怒眉一扬,根根眉毛就挺直起来,把冰霜抖散。 怒发于眉眼之时,他左掌也向地面,隔空一按。 嗡!! 青色的四叶印,在地面旋转扩张,足足有二十米大小。 空中的所有死士,都看到了这个巨大印记。 他们有人正要发射火箭筒,却感觉,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停顿住。 纵横简印最奇特的效力,就是影响时间感官。 只不过,楚天舒最近遇到的强敌,境界精神都比较顽强,这一方面招数就用的少了。 如今面对这样的群攻,这种招数,再度大发神威。 “会飞是吧?!” 楚天舒脚下土地炸裂,破空而起。 宋常乐一惊,凌空出手。 这回他打出去的,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冰晶掌印,去势更快。 但玉南风也发了一掌,一个玉白色的纤纤掌印,迎了上去。 两只掌印一撞,那玉白手掌自身的冲击力,根本无法与冰晶掌印抗衡,却像是橡胶一样,反裹在了冰晶掌印上。 楚天舒人在半空,一脚斜踏,直接跺在这个被裹住的掌印上。 嘭!! 闷响声中,他身影飞得更高,来到一个手提狙击枪的死士背后。 地面的青叶印,效果已经消失,空中死士全都惊醒。 其他死士匆忙转头,搜索目标时。 楚天舒的左手,已经卡住了那个狙击枪手的后脑。 这名死士整个身子受力,向前一伏,楚天舒单脚跪在了他的飞行背包上。 “给我动!” 楚天舒暴喝一声,真言威力侵入这个死士的脑子里,加上左手渗透进去的内力。 这名死士,就像一个飞行滑板,立刻向左斜飞。 楚天舒右手一刀平伸,拖斩过去。 前方轨迹上的三名死士,拦腰而断。 这种飞行背包,受到脑电波控制,脑电波越强烈,飞行转折效果越好,功率开得越大。 这名狙击手,被楚天舒的真言震慑,又有内力催化在脑子里,脑电波反而比他平时更强好几倍。 飞行背包猛然加速,两条淡蓝色的尾焰,在空中拖过修长饱满的弧线。 又是十几名死士,被这条轨迹擦过,当场暴毙。 他们不但尸体断裂,连背后的飞行背包也一并被切破,尸体还没有坠落,飞行背包就炸裂开。 轰!轰!轰!! 高空中炸开一团团的火光浓烟。 楚天舒何等敏锐,立刻估算出有哪些死士的视角,会被这些浓烟火光阻碍。 他左手一扭身下狙击手,飞行轨迹当即转折,掩杀过去。 灰黑色刀气,从三七的刃口上,延伸出去十米多长,却还是只有两指的宽度。 这么长的刀芒,在高空中纵横捭阖,来回冲杀。 死士们明明应该连死都不怕,却也被杀得慌乱起来,匆忙向空中开枪。 其中一个举火箭筒的,正要发射,突然看到一条刀光,竟然从下方扫了上来。 这一刀把他从下到上,抹成了两半。 空中的战争,是立体的战争。 除了平面的方向外,还有无数角度,可能发动袭击。 这些死士,已经被训练的很好,擅长立体战斗,又有配合。 可是,他们对于立体空间的感知,对整个局面的反应能力,远远比不上法武兼修的楚天舒。 早在当初,第一次于民国世界对战老太监的时候,楚天舒的洞察之术,就是全方面立体的感知。 到了如今,他这方面的能力,与空中众人之间的差别,可能比体力上的优势还要大! 诸多死士,完全打不中那个飞行绝迹,来回角度奇诡的目标,却反而误伤了其他同伴。 数百名死士,原本维持高度,离地面挺远,又在空中分散,范围也不小。 即使楚天舒扰乱他们感官,趁机在地面挥刀,也伤不了几个,还容易被宋常乐干扰。 所以,这才会是新能源协会麾下,最有力的一股飞天奇兵。 可现在,只因其中一个人被楚天舒当成了坐骑。 整支奇兵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除了无能狂怒,根本制造不出该有的战绩。 “全部降落!!” 宋常乐发出了一声大吼。 落回地面,楚天舒在立体空间上的优势,就会大大缩减。 但是陆地上的平面战争,这些死士,能发挥的作用,也就更少了。 故而,宋常乐喊出这一声之际,便已经不认为,这群死士还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他喊出这一声,仅是一种迷惑敌人的手段。 让人以为他的注意力,还在那些死士身上。 而他自身在话音刚脱口时,就已冲向旁边的大河。 “宋会长!!” 玉南风宛若一朵没有重量的幽灵莲,贴地飘来。 她脸上兀自带有些许惨青色,犹如女鬼,手掌如同风中飘絮,轻薄一摆,就贴向宋常乐的脖子。 “你是禁忌,又何必逃?” 宋常乐突然挥出一臂,不是左臂,而是右臂。 他竟然是把断了手的右臂猛挥出来,跟玉南风的手掌一撞。 手腕断口之前并不流血,这一撞之下,却喷出冰蓝液态光芒,透皮入骨。 玉南风浑身一僵。 宋常乐面露痛色,左手瞬间探向玉南风的脖子。 他就是在等玉南风过来,不只是要逃,还是要生擒了玉南风,再撤回去。 没错,就算有人质,他也不准备在这里跟楚天舒继续面对面。 这个明明还没有突破禁忌的人,危险得超乎常理,让他拿捏不准,对方究竟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必须撤回自己地盘上。 用无人机视频跟对方聊人质、聊将来的事情,他才能安心。 宋常乐的手掌,成功抓到了玉南风脖子上,雪白,细腻,带着些许韧劲。 这个金陵名气最大的美妇人,就像垂翼的天鹅,落在他手中,任凭处置。 宋常乐心中莫名一荡,胸口忽然中了一掌。 这一掌,轻如树叶飘在身上,却让他痛彻心扉,左手瞬间加力。 玉南风打在他胸口的手,猛然一撑,全速飘退,脖子上仍然留下几道血痕。 血痕中更有细小的冰晶深入,继续撕裂伤口。 让玉南风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半跪在地。 她这一跪,让宋常乐看到了她背后十三根金针。 楚延年的针! 楚延年从开战之后就没露过面,原来是以念力遥控了金针,在先前为玉南风治伤。 重伤的玉南风,可能被一招制住,但被金针刺穴的玉南风,却足以使出一招诱敌之计。 呛!!! 空中刀鸣声暴涨。 楚天舒踩在坐骑背上,疾驰而下,双手同时握刀。 刀气暴涨到二十米,又急缩回来。 宋常乐单掌撑天,全身功力聚在一只手掌上。 楚天舒的刀刚劈下去,刀身上就已经布满了雪,速度骤减,如同在长刀上沾了数千根鹅毛。 刀口没能劈断那只手,但楚天舒这时候,是前冲而来的。 他刀身顺势一变,就变成了刀尖向天,手握刀柄,直接撞在宋常乐胸口。 惊涛裂岸的拳劲,全都灌在宋常乐体内,让他双眼充血,只觉心脏骤停。 霎时间,宋常乐倒飞而去,几乎砸在河心。 楚天舒脚踩死士,疾驰而至,在浪中一把抓住了他的锁骨,脚下一蹬,就带着他掠回岸边。 侥幸还能全手全脚落回地面的那些死士,就像是栖息下来的乌鸦,没有任何动作。 延年从帐篷后绕出来,惊魂甫定的看着这些人。 这些死士都在面无表情的流泪,瞳孔逐渐扩散。 他们已经悲极大怮,脑血管爆裂而死。 “全死了?!” 延年震撼的看着这一幕,缓步穿过这片乌鸦林,到了河边。 楚天舒把宋常乐扔在地上,浑身水珠往下落,衣服和长刀上的冰霜正在溶解。 “这个没死。” 楚天舒喘息道,“刚才大概休克了一瞬,但他生命力够强,就算肋骨全断,断手失血,内脏经脉也被我震毁大半,不能运功。” “看起来,也起码还能再活十几天。” 宋常乐果然已清醒过来,嘴里咳着血。 “是功法!” 他盯着楚天舒,满是不甘,“你的功法比我好,才有这种战力。” 楚天舒正忙着调息,垂眼看他一下:“对呀,怎么了?” “你、你……” 宋常乐看他如此坦然,狠狠地将目光转向玉南风。 “玉南风,你这女人,居然还练过媚功,出了名的寡居雍容之人,呵,可笑!” 宋常乐并不是极端好色之人,至少不可能在兵凶战危的时候动色心。 那是玉南风装作被擒的时候,还使了媚功,才有偷袭他一掌的机会。 “媚功又不意味着一定要有男人,凡长得漂亮,那就能练。” 玉南风还捂着脖子,声音有点哑,“废土生活,当然要有点不为人知的后手。” “我藏的是媚功,张涛恐怕是从来只用九成的功力,藏了一成,藏了真实进境。” “你呢?” 玉南风冷视着地上的人,一脚踩断他的左臂。 “你藏的就是这颗恶心的祸心吗?!” 宋常乐伤势太重,这时左手也断,终于支撑不住,痛晕过去。 (本章完) 第318章 原始练法 第318章 原始练法 宋常乐这一昏过去,身上就有一种淡淡寒意波动,向外散发。 地面出现薄霜,但扩张出去不过两三米远,又层层向内回收。 明明楚天舒,已经把这人重伤到体内经脉难以运功。 但他体内元气和体外元气,好像还是会有一种自动交互的感觉。 就像是呼吸那样的本能,只是因伤重和昏迷,而使效率变低,却并未断绝。 “禁忌……” 楚天舒眼神动了动。 林出城曾经不厌其烦,巨细无遗地,将突破禁忌的种种体验,都描述给楚天舒听。 有的体验实在难以言喻,他不惜绞尽脑汁,举出多种例子,乃至以念力制造幻境笼罩楚天舒,希望能够让楚天舒在幻觉中,有更身临其境的感觉。 但是一个已经迈入禁忌的人,却陷入重伤垂死的状态。 这是林出城也欠缺的一环经验。 河中水深的时候,看不清河底青藻,而水浅的时候,一些更本质的东西才容易被感受出来。 “收放吐纳,有去有回吗?” 楚天舒现在的疲惫感,基本都是来自精神层面。 在最后那一部分飞天死士坠落的时候,他趁着这些人行动开始同步,高度开始趋近,一举爆发出波澜般的刀意。 让这一招刀意,扫过了他们所有人的身躯。 也是在这个爆发中,把功力提到顶点,又收拢压缩,对宋常乐发出制胜之招。 这其中一放一收,再一放的道理,其实是任何武术初学者都会明白的手段。 手臂舒展之后,再收缩回来,重新打出去,就像是完成热身一样,威力才能够达到顶点。 但是,原因呢? 如果真的只是武术的初学者,只依靠肉身体能作战,那么这个热身的原理,大概就是体内的某种化学反应。 可是修炼内功大成、修炼念力至深的人,有时脱离了肉身,都还能保有战力。 这种人的修为,同样可以通过“收放热身”的形式,使威力超过常态。 多出来的这股力量,是哪里来的? 那就只能是从外界抽取过来的。 任何生物的行动,本来就也会对外界的环境产生干涉,干涉的反作用力,对生物本身,可能有弊,也可能有益。 内功大成的人,比寻常人强大那么多,干涉程度自然也更高。 这样的人在作战状态下,其实已经在汲取“天地精元”。 只是他们自己还意识不到,拿捏不住,吐纳规模不够大。 如此说来,其实要突破禁忌,有一个最最简单的办法。 在内力足够精深之后,拼尽全力散发功力,又紧急收回,在这种极端的收放中,反复尝试。 揣摩这个过程中,涌入体内的那些细微力量,把握住其特质,然后贴近其频率,把收放的效果扩大。 不过,这种短时间内的极限反复折腾,肉身差一点的,精神差一点的,可能都会受不了。 所以,那些单修一条途径的功法,才不得不把这种简单,却又太过粗暴的方法放弃掉,研创出更精微复杂的突破秘法。 楚天舒的《垂天神功》,本质上就只是单属于内功途径的,其中记载的冲关之法,自然也极为复杂精妙。 使用那种方法,引发的内外情况也会翻倍繁杂,难以把握其中契机。 可楚天舒兼修了多门优化功法,精气神皆强横,完全可以把神功秘法,和粗暴突破的手段,混合起来使用。 前半段运用秘法,让突破的契机浮现,后半段直接以粗暴的手段,让契机放大。 “呵!呵呵,哈哈哈哈!!” 楚天舒盯着地上昏死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脑中思绪虽多,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过去了几秒钟。 盯着重伤凄惨的宋常乐看了几秒,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突然就大笑。 怎么看都有点诡异。 延年面露忧色:“天舒兄弟,你仅以刀意,竟能灭杀那么多人,心境上……没什么问题吧?” “没没没,跟那个没关系,我只是想到开心的事情。” 楚天舒摆了摆手,笑容依然止不住。 他想清了有更大把握的突破之法,但也没准备立刻就尝试,至少要等状态更从容的时候。 玉南风道:“对了,万琢呢?” 延年回头一指:“他在那边。” 玉万琢和夏宁宁,此时正躲在楚天舒的那个帐篷里面。 楚天舒几人,一掀开门帘进来,就看到帐篷里面,到处都贴着试卷大小的纸张。 纸上却没有考试题目,而是各式各样粗犷的线条,构成了山崖,树叶,野草坟头,持刀之手…… 都是楚天舒最近饮血练功后,揣摩刀法,画的那些画。 当初,冯建华在画布上描绘他的人生经历,倾注了大量的情感心力,就让那些画布,都拥有了一种光明的杀气。 楚天舒最近试作的这些画,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这些画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光明的杀气,而是纯粹的危险。 用这些画贴在帐篷各处,整个帐篷在外人潜意识里面,就像是成了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库。 譬如刚才那些飞天奇兵,在开枪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避免扫射到这个帐篷。 当然,这只是一种隐性的威慑,如果帐篷非要挡在他们前方,或者他们发现,已经盯上的某个目标,潜入了帐篷之中。 那这种隐性威慑,还不足以让他们直接罢手。 好在,玉万琢带夏宁宁进来的时候,动作悄然,气息隐秘。 加上当时战场各方,各有关注要点,没有任何一方盯到他们。 夏宁宁此时盘坐在内,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却是面色苍白,唇边开裂的样子。 她以相术炼制法尸,虽然有寻常炼尸之法难以企及的妙处,但是炼尸到一半,突然被那狼头刀客夺走,让她也当场遭受反噬。 否则以她的修为,就算不能插手禁忌之战,帮着解决一部分飞天奇兵,却不在话下。 “胜了?” 玉万琢看了一眼外面那些如乌鸦般站立的尸身,又看到母亲一手拎着宋常乐的后颈,又惊又喜。 “正好,宁宁姐在施法感应法尸的位置。” 夏宁宁先前知道自己无力插手今日这一战,便当机立断,决定完成寻尸法术。 这样就算她半途死了。 旁人也能靠法术成品,追踪法尸,乃至追到狼头刀客和张涛。 此时,帐篷地面铺的那层帆布上,就布满了红色的经纬线条。 细线像是用红色圆珠笔画成,又有一点淡淡的血味。 玉南风博学多识,道:“这是代表如今整个金陵地盘的范围。” 帆布地面上,有两样东西在移动,其中一个像是知了,但通体洁白。 另一个是巴掌大小的纸人,圆圆的头,尖尖的四肢,剪得很粗略。 也是以红笔,大致画出纸人五官,胸前背后,还各有一道符令。 此刻,纸人的两条小腿,正噌噌噌的迈步,连带着整个身子晃晃悠悠。 不过,它并不是走直线,走着走着突然转弯,甚至又原样倒退回来,然后又往左转。 忽然,纸人浑身打了个激灵,四肢着地,头部一颠一颠的,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楚天舒神色狐疑:“怎么像是猪叫?” 夏宁宁盯着纸人,眉头拧起。 纸人突兀撕裂成两半,左边一半,一跳一跳的往前。 右边一半身形舒展,贴在地面游动,好像一条鱼。 夏宁宁道:“那个狼头好狡猾,乱了我的法,防止我追踪!” 楚天舒稍一思索:“那法尸用了张涛的血,借了他的缘法,是不是张涛也能够感觉到方位?” 夏宁宁点头。 “那他应该不是为了防你追踪,而是为了防张涛。” 楚天舒说道,“他已经跟张涛拉开过距离,却依然被轻松追上,所以再度拉开距离后,他才要扰乱追踪。” 玉南风面露疑惑,道:“我看那个狼头刀客,跟张涛实力相仿,还带了法尸这个累赘,怎么会屡次轻易的拉开距离?” 正说话之间,那只白色知了的背上,开始浮现出细小的金色字迹。 (本章完) 第319章 异常现象,清剿协会 第319章 异常现象,清剿协会 黑色多叶刀轮,速度奇快,跨河而去之后,一路滚动。 张涛虽然紧追不舍,却总是隔着十米左右,难以切实追到。 二人没过多久,就已经越过荒凉地带,直到进入了灵界地貌。 刀轮在断崖上飙射而出,破风坠向下方的广袤丛林。 张涛追到了这里,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 但在下坠的过程中,他两眼追看刀轮,心中也难免有点震撼。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刀轮滚了太多圈了。 刀轮滚动,基本意味着内部的狼头刀客,也在滚动挥刀。 从河岸边一路飞驰到这里,狼头刀客这种运刀之法,简直是把自己当车轮子在用。 滚的这么快,滚了这么远。 张涛自忖,如果是自己运用此种招式,估计也已经要转得头晕眼,无法保持平衡了。 这狼头刀客,不愧是灵界异种,这样都能够维持平衡,运刀依旧精准。 刀影幻化成轮的时候,还是看不出有多少破绽。 咚!!! 黑色刀轮坠入丛林之间。 这里的丛林,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地面落叶很厚,但是并不显得过于拥挤。 所有大树,好像天生懂得各占一块地盘,各安其份。 连成千上万座巍巍然的树冠,都仿佛一块块松散的拼图,彼此并不接触,特意留下了狭窄曲折的缝隙。 树木的主干虽然粗壮,但也远比自身枝叶覆盖的范围小得多。 因此,从近地面的角度来看,这片丛林,居然显得很稀疏,有几分空旷。 刀轮直线滚动而去,都不用撞倒任何树木。 张涛也坠落到这里,却在脚掌触地的刹那,爆发出四散飙飞,如同蛛网的电流。 蛛网电光的范围,不过区区十几米大,也只是一闪即灭。 但他的速度又暴涨一筹,身影几如破空而动,突然就把他和刀轮的距离,拉近到五米左右。 他是借助了从断崖坠落下来的反震力道,临时加速。 距离拉到五米,他铁鞭上挥击出去的雷光,就会更加凝聚,已经有了强行挥鞭的打算。 可就在他抬起铁鞭的时候,浑身四散的精芒电光,忽然全都有个向下一垂的迹象。 那些电光,就好像是他身上多长出来的毛发,被一股莫名之力,全部扯得垂落下来。 他自身,当然也被扯得向下一沉,重足踏地。 咚!!! 前方的刀轮,在此同时张开。 狼头刀客身形一展,双足踏地,回手一刀,已然斜劈过去。 黑漆漆的大刀,这一刻在刀口处有了极亮,极白的锋芒。 锋芒比刀身还要长。 林间数十米的环境,都为之一暗。 好似这片范围内的光线,被这一刀庞大的力道扯动过去,聚集在刀刃上,才有了这样的锋锐。 这一刀确实霸道之极,也尽展刀之暴戾。 但最最危险的地方,在于那股莫名干扰的力量。 狼头刀客早就知道那股力量的存在,让这一刀出手的搭配,天衣无缝。 只这一刀,就要反杀!! 张涛容貌不佳,枯发无光泽,眼白过多,显得眼中无神。 面对这一刀,他这样的相貌,更显得像足了遗像。 夏宁宁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用你的血炼尸,你最近会倒霉的……” 张涛手里的铁鞭,闪电般一颤,鞭头上戳。 他是哑巴,自小家里人对他格外呵护,有时却又忍不住叹气,让他心中别扭。 但他们村里,有一个教鞭杆功夫的老师傅,一年到头,外人好像都看不见他说几句话,但别人却只有敬重。 他就苦苦拜师,死命的学,加倍的学,仿佛只有这样狠学,才能一抒心中郁气。 谁知,那老师傅临到老了,有了这么一个刻苦的传人,反而变得舒心起来,话也多了。 张涛这下更加郁闷。 但他那时候,练功已经上了道,渐渐的沉浸进去。 师傅虽然话多的超出预料,但挥鞭的声音,却让逐渐识货的他,觉得更加悦耳。 他也爱上了听自己铁鞭上的风声,气爆声。 这是无法说话的他,最擅长发出的声音。 那是笑声,也是骂声。 “你把鞭子朝天戳,就是在骂老天爷!” 师父常常跟他开这个玩笑,后来老人死的那一天,村里人请了哀乐班子,师父却一直不合眼。 张涛枯坐到半夜,恍然起身,练了一套鞭。 一鞭上指朝天。 师父在他的鞭声中,合上了眼睛,也在尸身上,浮现出一枚带有禁忌传承的玉佩。 师父虽然能说话,却也有倾吐不干净的心绪。 老天让师父得到传承玉简,可早就错过合适的年龄,练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大成就。 玉简既然是为了留下传承,但练不到顶,偏又不准传给别人,弄得师父只能学一些旁门基础的功夫,教给徒弟。 蹉跎一辈子,越老越易怨。 既然我不行,这种好东西根本不该给我! 那师父,其实也恨不得天天举鞭草老天。 张涛后来学会功法,却没有忘过这一鞭。 专有一鞭骂老天,还怕天降霉运给他吗? 锵!!! 那一刀被铁鞭顶住,就像是一口几千斤的大铜钟,被凌空打爆了一样。 刀未断,刀气却四散飞射,把附近十几棵大树身上,都打出了前后透亮的窟窿。 狼头刀客也没想过这一刀会被挡住,脸上露出惊奇之色,但毫不拖延,顺势一个倒翻,又化为刀轮远去。 张涛一时没能追赶。 狼头刀客转出丛林,翻过侧面一座矮坡,绕到矮坡另一边。 就沿着小溪到下游,藏进另一片丛林后,他才停住,干呕了一声。 滚刀之法,是他速度最快的身法。 但毕生之中,也只有今天,他以最快速度,一口气滚了这么远,滚的自己都有点想吐。 狼头刀客稍微缓了缓,俯下来狂饮了一通溪水。 但还没等他抹掉嘴边毛发沾染的水渍,右手忽然抓刀一挥。 当!! 铁刀和铁鞭,隔着小溪碰撞在一起。 小溪的水面澄澈,倒映出两条兵器黑影,都像是闪电幻觉,云雾空梦一样,忽闪忽缩,一触即分,乍分又合。 两件沉重霸道的兵器,除了第一声之外,后续在眨眼间碰撞数十次,却连声音都没有。 张涛的铁鞭陡然一挑,直取狼的额头。 这一鞭,就要掀飞狼的头盖骨,挑向苍天。 如此一鞭,力量自然是刚猛无俦,威势万钧。 张涛整个人也似被带动,忽然浮起些许。 狼头刀客根本不用接他这一鞭,直接一缩,就脱离攻击,带着法尸远走。 这回刀轮从半山腰绕过一座山峰,到了山阴处,狼人现身,陡然一刀,裂开大树。 藏在树后面的野猪,被这一刀掀翻出去,肚皮破开,内脏全部化为血沫。 狼头刀客直接把法尸塞进去,鼻尖动了动,扭下法尸一根手指,咬破舌尖,自己喷一口血上去,扔向水中。 旁边一条河从山上流下,水势甚急。 断指打入水中一条大鱼腹部,大鱼受惊,又是顺流而下,顷刻间就去到山脚,沿河远走。 狼头刀客哼哼一笑,抓着野猪,再度远遁。 张涛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破为两半的大树。 他的感应出现分歧,可他还有追踪术。 作为一手复兴了整个金陵养殖业的人,他对各类生物的生活习性、痕迹,都有一定的了解。 就算是在灵界地貌这样的地方,也足以分辨出哪些痕迹,是刚刚留下的。 但他没有立刻再追,而是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手背上的汗毛。 细小的汗毛,忽起,忽伏。 从追到这个地方开始,张涛有两次失误,都是受到莫名力量的干扰。 现在这种干扰依然存在,不只是汗毛,实际上,他的内脏,心脑血管,都会忽然有沉坠感,又忽然好像浮在躯壳里面。 金陵七号地貌中,是有一种鬼神法相存在的,无形无相,只是一种异常现象。 狼头刀客作为很可能蜕变成鬼神前驱的生物,显然已经习惯了那种现象。 张涛却还未适应。 而且这种异常现象,变动得非常频繁,变化幅度各异,一时间总结不出具体规律。 张涛虽说足以护持自身,但在战斗中,不能精准抵消这种莫名干扰的话,就绝不可能缠住狼头刀客。 他思索几秒,从身上摸出一只白色的蝉。 内力流转,在蝉背左半边,形成细小的金色字体。 【宁宁,宋常乐眼高手低,纵然抢先重伤玉南风,亦难获胜,楚天舒是否已将其击退?】 蝉背右半边,出现回复。 【宋常乐已被擒,师父那边如何?】 张涛神色微松。 这白蝉,是他们师徒才可运用的法器,效果很是不错,即使身处灵界地貌,也能互相联络。 【狼头狡诈,引入法相,我功力深,继续追踪。】 张涛稍一放松,又习惯性的用四字交流。 【追逃曲折,人多无用,速去协会,搜寻资料,紧盯三年,必有所备,详细数据,发于我知。】 河岸边的帐篷里。 楚天舒他们都看到了字迹。 延年当即道:“既然如此,我们是该尽快抓捕新能源协会的高层。” “他们还控制金陵大半的发电厂,万一狗急跳墙,做出疯事,就麻烦了。” 玉南风自己身上手机已毁,对儿子说道:“让南风和食为天的人配合,全面进入他们的地盘,盯住他们的骨干。” 那些飞天死士身上的设备,基本已经实锤了,新能源协会少说该有一半高层,参与宋常乐的谋划。 否则,他们就都得是白痴,才有可能对协会里的资源调度,毫无察觉。 要么蠢,要么坏,总得选一个。 楚天舒一招手,从桌子上吸来水壶,灌了两口水。 “他们总部在哪,玉老板带个路吧。” (本章完) 第320章 探囊取物,南天组织 第320章 探囊取物,南天组织 最近几天,阴雨连绵,像河岸草地那些地块,本就长期湿润,也还罢了。 如城市里诸多混凝土建筑,雨期、晴天的差别,则实在太鲜明。 老旧的街道路面上,凡有一些坑洼之处,都积下了不少雨水。 即使现在雨是停的,地面也湿漉漉一片。 新能源协会的高层日常办公地点,并不是一座大厦。 而是几十栋楼房,最高的也不超过六层,分为办公楼、图书馆、实验楼、体育馆等等不同用途。 大楼之间,都是一些绿化带,水泥场地相连,在灾变之前,就已经比较陈旧。 新能源协会创立时,特地选在这里,就是表示一个“创新但不忘本”的意思,仅把内部环境,重新装潢修缮过。 现在,这些老旧的场地之间,正一片混乱。 不断有汽车往来,有的似乎直接想出大门,有的却是出了车库之后,奔向别的大楼。 好几辆车险险的擦肩而过,车漆都刮烂,后视镜撞的粉碎。 很多普通职工站在走廊里,露出惊慌不解的神色。 别说是那些正在开车的高层人物,他们甚至看到,自家更为熟悉的顶头上司,也捧了一堆不知道什么资料,塞进登山包里。 办公室的门都不关,上司就从二楼一跃而下,向外奔跑。 “这……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是有灵界怪物暴动,突破防线,杀进来了吧?!” 普通职工,平时只能接触到自己手头上枯燥的文件工作,别的很多消息都是靠猜。 今天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个也越猜越慌,六神无主。 有人就顾不得还在上班时间,就要溜回家去。 嘭!! 刚刚拽着登山包跑出去的人,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楚天舒从离这人不远的街角处走过来,腰悬三七,左手提着一大塑料袋的弹珠,右手连抓连发,屈指连弹。 咻咻咻咻咻咻咻!!!! 青色流光,如同一条条飞空细线,划过各自不同的弧度,暴射出去。 楚天舒既然已经抵达这里,那这整片场地里,不管是楼上楼下,地上地下,到底哪些人身上有修为,哪些人体力普通,都逃不过他的感应。 用《纵横简印》的手法打出去的弹珠,每一个的目标都不同。 很多人还没下车,弹珠就从侧面打来,击中脖子,当场昏迷过去。 车玻璃上只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别的没有半点裂纹。 也有弹珠飞上二楼,拐着弯,打在了屋里人的太阳穴上。 这人两眼一翻白,当场昏厥,手上还抓着不属于自己的通讯器。 他是准备趁乱,捞上权位更高者的通讯设备再走,将来仍然能跟组织联络。 还有一连串五六枚弹珠,从阴井盖子的间隙里穿透下去。 这里的地下排水系统,看起来并不怎么给力,但其实在排水管道之间,还藏了一些逃生通道。 六枚弹珠,前赴后继贯穿到通道之内。 低矮的通道里,正在猫着腰急走的人,只觉后脑一麻,脸朝地倒了下去。 也有给自己套了一件工装和安全帽,准备从侧门逃走的人,忽然一扭头,看到青光飞来。 “我投降!” 他惊叫一声,抬手欲挡,也不知怎么还是被弹珠打在肋下一个穴位,当场闭过气去。 飞天奇兵一旦出动,协会内部知情的高层人员,立刻就会收到通知。 甚至有几个,还可以直接连通飞天奇兵身上的摄像头。 所以,他们也看到了楚天舒抓住一个坐骑后,神出鬼没的空战场景。 也看到了,当时地面上的会长宋常乐,已经少了一只手。 不管当时是怎么又惊又怒,又埋怨会长不顶事。 他们都确定,当楚天舒到来的时候,他们绝对无法抗衡。 可是这帮人明面上已经占着协会高层位置,还暗中做着活体实验的勾当,个个的精力、野心都非比寻常。 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很少有人愿意什么都不拿,就孤身逃走的。 乃至有人在席卷资料的时候,出现争端。 这么稍一耽搁,楚天舒人已经来了。 他轻轻一步迈出,就穿梭出去几十米远,手上一直没闲着。 那一袋子弹珠,总数足有三千。 因为针对不少高层的时候,单独一颗不够用,甚或十颗都不够。 就这么一会儿,弹珠已经少了一小半。 楚天舒人也到了靠近图书馆的地方。 新能源协会的实验楼,是在做正儿八经的新能源研发,看不出有多少高手。 反而是图书馆这里,上下五层楼,起码分布了二十多个身手不俗的人物。 尤其是第四层…… 楚天舒抓了一大把弹珠,目光微亮,功力拔升运聚,手上如撒瓣,向外一甩。 哐!!! 图书馆第四层的落地窗,轰然粉碎。 数十颗弹珠,宛如星辰光点射入。 这层楼,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弹珠爆射进来,打碎盆栽,打破书架,打的字典成孔。 飞射过程中,也没遇到任何阻碍,好像这里真是没人。 但最后一枚弹珠,带着一丝锐意,划过了用来借阅书籍的桌子。 桌面连带抽屉,裂成两半。 抽屉里面几个刚被用过的注射器,全都掉在地上。 有个注射器里,还残留着几丝墨蓝液体。 这是利用交界地物种“夜幕蜻蜓”,和人类基因结合之后,研制出来的药剂。 那种蜻蜓喜欢在夜间出没,来去无踪,但其实,就算在大太阳底下,它也可以完美发挥出自身的隐身能力。 隔绝自身气味,乃至使一般基于电磁波原理的探测,在它身上失效。 融合了该基因的实验品,有百分之九十,同时获得了飞行和隐身的特异功能,且不会像飞行背包一样有噪音。 可以说,这是基因融合实验中,获取特异功能概率最高的一组。 组织里为此进行了一定的资源倾斜。 可惜截至目前为止,这类实验品,基本没有一个,存活记录能够超过一百零七天。 利用相关数据制作的药剂,除了可以确保,让人在两个小时之内,足以运用对应的特异功能。 别的,如副作用的种类,发作的诱因等,还不能完全确定。 宋常乐曾经三令五申,不允许协会高层把这些药剂随身携带。 一来,是药剂本身还有危险性,二来则是,这些东西,属于他们的明面身份不该拥有的事物。 要是因为办公室、车上之类的地方,存放这些药剂,导致被人察觉出,协会高层暗地里还有别的勾当,那就得不偿失。 然而,众所周知,凡是需要三令五申的事情,就代表有人再三的触犯。 此种尚未完善的药剂,高层如果要用,肯定是到了紧急时刻。 如果不就近备着一批,紧急的时候,还来得及用吗? 况且,这种药剂又没有商标、说明书,常人就算看见,也根本不会知道这是什么。 不许常备使用,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今天,从自己办公室保险柜里取出药剂的高层,不在少数。 等候药剂生效的过程中,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躲在图书馆。 “还不出来吗?” 密密麻麻的弹珠,从各层打入,不时传出惨叫,只有第四层内,寂寂无声。 楚天舒的呢喃,却传到了这一层,又是数十颗弹珠打了进来。 四楼内部的空气,似乎某些位置,有点扭曲,那是藏身者闪躲太快,造成的现象。 由此判断,应是有四条人影,藏在这一层。 其中一人警觉,忽的扭头看墙。 “不对!!” 刚镶嵌在墙上的弹珠,已经构成一个巨大的四叶印。 青光一亮,笼罩满室。 “快——跑——” 警戒的话语被拖长、拖慢。 楚天舒的身影,出现在第四层窗外,一步跨了进来。 “都给我上墙吧!” 他轻哼一声,右手抓抬,浑厚的功力引动罡风,室内的空气,如同一面发青的厚重气墙,冲撞出去。 四条人影避无可避,被这一股罡气冲击,撞在墙上,跟那些弹珠作伴。 墙壁上咔咔咔咔一阵颤响,布满了裂纹,但却没碎,只是凹陷出了四个人形的印子。 每个人都是四肢大张,只不过有人还算站立着,有人却是横在墙上。 “你!你怎么会这么容易找到我们?” 那个被横压在墙上的,还在挣扎,身边墙体裂纹最多。 “服用药剂后,就算是宋常乐,也不可能人还在大楼外,隔那么远,就确定我们的位置……” 楚天舒虽非禁忌,却身怀南华老仙的原典。 用元气视角观察环境这种事,他可能比一般禁忌,还要熟练。 像宋常乐这种禁忌,也只能收炼一种元气,而楚天舒的视角,可要更为多样。 只不过,他目前还属于是能看不能吃。 眼界越广,反而越勾动馋虫。 “我刚想到一个突破的好办法,正准备好好调养尝试。” “你们就不能乖乖投降,省得我浪费时间吗?” 楚天舒掌心一吐劲,半空似有一声闷雷在震动。 那四个隐形人里,有三个都被震晕过去。 只剩一个,还硬撑着。 “我早就告诫宋常乐,不能对你掉以轻心,看来还是太低估你了。” 他挣扎道,“你要是想知道南天组织的更多情报,就别杀……” 话没说完,他也晕死了过去,停止挣扎。 落地窗外,玉南风飘身而来。 “我们在外围已经完成布防。” 她脖子上简单的缠了几圈绷带,声音还是嘶哑的。 “几个跑得最远的,我亲手打昏了。” 楚天舒点点头,甩了下手掌。 “要抓他们,倒是不难,后续资料的事,你们就得多费心啦。” 楚天舒低声沉吟。 “南天……呵,听起来宋常乐还不是他们最大的头,不管,我先突破试试。” (本章完) 第321章 身败名裂 第321章 身败名裂 金陵城中,被称为斗兽场的地方,其实曾经是一片烂尾楼盘。 有的楼房,建了第三层的墙,却没有第三层的顶。 有的地方,更是刚围出来一大块地基,纵横如网的钢筋,还裸露在外。 灾变之后,当然更没有谁愿意把这里接手整修。 但却有一群凶悍之辈,正好看中了这里,作为斗兽场地。 他们驱赶了原本栖身于此的拾荒者,在外面围了几层防御工事,竖起柱子,搭上铁网。 废土时代,一项畸形的产业就此成型,一直热闹到如今。 天是阴的,冷风嗖嗖,时不时还有小雨。 这样清凉,却正好让观众们觉得舒适,围在各个楼层,观望下面那片场地里面的人兽之争。 贩卖烟酒瓜子的老人小孩,推着小车到处走动,在火热的氛围里,也时不时朝下面看上一眼。 东面第二层楼上,人比较少,摆的都是真皮沙发,茶几水果,显然是贵宾区。 斗兽场的管理者茅山威,就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侧对着外面。 这个总是被称为“茅大师”的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头发苍白,有点稀疏,发际线却挺低的。 他是国字脸,但清瘦,戴一副无框眼镜,胡茬子刮得干干净净,套了一件白色针织衫,黑色宽松长裤,一双布鞋。 周围气氛火热,他却很是安静,只是默默的喝着茶。 “茅大师,出大事了!” 斗兽场的安保队长走了过来,低声说话。 “食为天和南风的人,现在宣告说,新能源协会有大半高层,暗地里搞各种人体实验。” “会长宋常乐,已经被抓,隶属协会的各个紧要产业,都被那两家的人入驻。” “协会总部那边,听说是一个都没逃出来,各个分部倒还有不少人在外面逃窜。” 茅大师愣了愣。 “新能源协会出事……” 他低头看着茶杯,一时没说话。 安保队长咂舌道:“之前分明听说,是食为天和南风不对付,怎么突然就一起对新能源协会下手?” “茅大师,你看这罪名有几分真呐?宋会长灾变前就是当官的,大伙儿可都经常把新能源协会,认成城里的官方头子,协会干起事来,能这么不讲究?” 茅大师喝了一口茶,品味了几秒茶水的滋味。 “可能就是因为,灾变前已掌权,才更深知权力的滋味。” 茅山威悠悠说道,“为了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这样的人做出任何事情来,也是人性常理。” 安保队长嘿了一声:“那这种人,可真够不当人的。” “这都二十多年了,大家生活已经没那么紧迫,新技术也不止那么一条路子,还非要大搞人体实验,一点良心都不讲啊。” 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茅大师,我们就按那两家的意思,筛选一下,不允许新能源协会的人进来躲藏?” 茅大师稍作思索,点了点头。 “我们这群人,本来就是他们三家牵头,招聘过来管理斗兽场的,当时为了避嫌,三家没有直接把自己人插进来,现在倒也方便了。” 安保队长哈哈笑道:“咱们是来应聘的,茅大师,你老人家可是被请过来的。” 茅山威虽然名字里有茅山两个字,但他并不是什么茅山派传人。 他是家传的通灵人,属于有点类似驯兽师的把式,自幼修炼的观想图,就是《伏虎圣威图》。 爹妈给他起“山威”这个名字,本意是指山君之威,只不过跟他家的姓连在一起,误打误撞,老让人误以为他是茅山派的。 《伏虎圣威图》附带的典籍之中,最具有攻击力的法门是伏虎神煞。 不过,这套修法,需要汲取老虎的魂魄煞气,跟东南亚供奉的“舍赢虎牌”一系最高深法门,有类似之处。 灾变之前,老虎是保护动物,而且也没那么常见。 茅山威又不那么喜欢外出闯荡,在这方面的修为不高,不善于与人斗法,就开了一个宠物店。 靠着家学渊源,他专门培育驯养猫猫狗狗,年纪轻轻,在金陵已小有名气,生活很过得去。 但是灾变之后,他的亲人变为活尸,店也毁坏,仓皇出逃。 十几年的废土生涯,固然让他吃了百般苦头,却也让他的修为突飞猛进。 利用交界地物种乃至灵界怪物中的虎类魂魄,他的伏虎神煞,修炼到大成。 虽说在跟人类争斗这方面,杀伤力还是达不到顶级水平,但是威慑效果,确实极高。 一声断喝,毒虫奔逃,一声长啸,百兽慑服。 十年前,他回到金陵定居的时候,金陵鱼龙混杂,大大小小上百块地盘,纷争不休。 飞禽猛兽闯入聚居地乱走,还比较好处理,各式毒虫飞蚁,却很难提防。 茅山威是这方面的大行家,那时节,不管哪一家势力邀请,他都愿意去帮忙。 食为天、南风和新能源协会,本来虽各有手段,防备毒虫,但加入了他提供的方子之后,也节省了很多成本。 他在金陵名声之好,有点类似“神医延年”在外面那些聚居地的名声。 延年迟迟未入金陵,他却早在金陵定居,在当地人心目中名声之高,更要远在延年之上。 前些年,为了整顿斗兽场,三家合力,围剿斗兽场原本的高层。 又因形势如此,斗兽场还有存在之必要,各家商量之后,才主动邀请茅山威掌管此处。 关于斗兽场,另有一套税法。 这几年下来,茅山威他们正常缴税,也没让斗兽场再发生任何恶性事件。 不知不觉,茅山威在这里的威信已经根深蒂固。 除了那些嗜血观众,附近居民对斗兽场也大为改观。 况且,茅山威没排场,每次散场都是自己回家买菜做饭,邻里人提起他,也交口称赞。 不少人虽然看他是个老头,仍然有意为他做媒,弄得他哭笑不得。 身边这个安保队长的老婆,就是个头号热心的。 “大师,今天再去我家聚聚呗,我们家今天……” “算了算了。” 茅山威打断安保队长的话,“你们要是有人力富裕,出去把新能源协会潜逃的人,帮着抓一抓。” “大家生活不容易,别让他们搞出什么乱子来。” 安保队长立正道:“明白。” 场地里那只大得接近牛犊的耗子,终于被斩下脑袋。 观众们爆发出一阵喝彩。 斗兽士享受着欢呼,被人带去消毒,今天也就到了散场的时候。 茅山威出门回家,路过菜市场,只买了一颗包菜,半斤五肉。 摊主跟他熟,帮他把肉切成了片。 茅山威扫了一眼:“今天怎么有不少摊主没来?” “哪里是没来,他们是刚走。” 摊主说道,“新能源协会那帮畜生,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一被戳穿了,还真有人想炸发电站,还好被截住了。” “上头一个命令下来,大伙都出去帮忙抓人。” 这摊主前些年断过腿,现在右腿还是义肢,不然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估计也已经冲出去了。 他一开了这个话头,不少买肉的都来跟他打听,也有别的摊主透露出自己知道的消息。 议论声一波更比一波高,主要也都是在骂宋常乐。 茅山威回了家,把菜往门锁上一挂,在客厅里呆坐了几分钟。 “宋会长,你是身败名裂啊。” 他低声自语,喟然叹息。 如果是被污蔑的,或许还有天知地知的清白,但宋常乐,他是真干了那些事情! 这一点,茅山威也心知肚明。 他耳朵微微一动,走到床头柜边,拉开里面一个暗格,摸出手机,按了密码。 上面果然显示出一个通信图标。 茅山威接通,凑到耳边:“对,新能源协会彻底暴露了。” “宋常乐的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我严守单方面监督的原则,他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总长,你要亲自过来?!” 茅山威神色微变,原本只是问一句答一句,这时主动开口。 “新能源协会虽然出了问题,但我在金陵的名声,依然极好,我或许可以逐步接手金陵方面的事情,掌控鬼神前驱的锁魂诀,我也有修成……” 那边反问了一句什么话,茅山威忽然语塞。 “这、那些基地多半是要被查出来的,我没办法保住。” 对方的声音,隐隐透出话筒:“那就是了,你保不住的,但金陵是南方第一城,这里的掌控权至关重要,不能就此荒废。” “而且我收到的消息称,金陵七号那只还没有蜕变成前驱的灵界生物,却已经有禁忌实力,如此异数,你又岂能锁得了他的魂?” 茅山威认错道:“是我孟浪了。” “嗯,我们很快就会到金陵,你等着配合即可。” 那边说道,“另外有一件事,你要提前准备好……” 茅山威频频点头应声,直到通讯挂断。 他坐回沙发,想着刚才听到的计划,眉心紧蹙。 “身败名裂,如果成了,名就不会裂吧。” 他神色坚定起来,习惯的打开收音机去做菜。 废土时代,金陵最先恢复的不是电视节目,而是电台节目。 新能源协会的大事通报,今天也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电台里面。 除了又一次痛批宋常乐等人的作为之外,电台里却还提到了另一批人,半点不吝溢美之词。 “楚天舒?” 茅山威从厨房回头看了眼。 “楚延年的那个保镖?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找来的高手,这下倒是成名了,还是美名……” 他听着电台里,连主持人都格外振奋起来的声音,不自觉的停下切菜,盯着窗外。 直到电台节目放完,茅山威恍然发现,外面月亮都已经升了起来,烦躁的把菜刀一丢,决定今晚不做饭。 几分钟后,他鬼使神差的就出了门。 (本章完) 第322章 千万里野心,谁目见悬崖 第322章 千万里野心,谁目见悬崖 新能源协会的总部一号楼正厅里面。 楚天舒和玉南风,自是早在这里,延年和夏宁宁等人押着重伤未醒的宋常乐,也已赶到。 潘婷等人前往宋常乐家中,搜查出来许多罪证,更是直接把一个保险柜搬运到此。 但是宋常乐对各类迷魂审讯之类的手段,抗性都很高,至今还没有问出多少深层的秘密。 目前问出来的情况,主要还是来自其余被抓的高层。 在老式木质沙发椅上闭目运功的楚天舒,睁开眼睛,拿起了桌面上的情报汇总。 “常以验血体检为名义,秘密筛选,掳人繁衍,进行人体实验,培养精悍部下,试图探索出更好的基因优化方案,为高层所用……” 楚天舒目光扫过那一行行实验维持的时长、至今为止的实验体总数。 那是一个大得让他触目惊心的数字。 在这废土时代,可能导致死人、失踪的原因,实在是太多了。 那些被当成实验体的活人,都被默认为是死在这个残酷的时代里,并没有多少人能够察觉到异常。 而当这十几年累积用过的实验体数量,一朝被揭发出来。 就算是玉南风、延年他们这些在残酷废土中混惯了的人,脸色也明显沉重不少。 最近几年,各地的超大型城市,已初具几分安宁之象。 他们的实验,却没有收敛,不惜冒着更大风险,直接派出秘密部众在外面,选定整片聚居地下手。 因为他们的“南天”组织,这几年,也有了更大、更明确的目标。 不再只是想要通过残酷实验,获得更多自保之力,更是看到了机会,想要掌控这片大地。 原来这几年,各个超大型城市之间,一直都有接触。 已经准备由每个城市,派出数名代表,建立联合政府,把这片灵界地貌嵌入后,已超越千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国土,重新统合起来。 加大各个城市的往来力度,统调资源,惠及八方。 事成后,也能够进行更具条理的“集村并寨”。 把诸多像以前的延年他们那样,由于各种因素,游离在外的中小型聚居地,邀请合并起来。 这件大事一旦做成,这个国度就会是蔚蓝色的星球上,目前规模最大,统合力最高的势力。 从联合到融合,真正统一,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在联合、融合的过程里,根据新时代的情况,究竟会制定什么样的法律,什么样的发展方针,这些都还待定。 “南天”组织,就是要在明面上促成联合,而暗地里掌控更多的威慑性力量。 按照他们的计划,会占据各自城市的代表席位,通过这个联合平台,再度扩张自己的影响,设法排除异己。 直到让未来的法度,发展的方向,全部由他们的心意来制定。 “现在这个两界嵌合的时代,环境差异,云泥之别,真正的威慑性力量,除了核武器,反而是鬼神灾害的适用性更广。” 玉南风说道,“这就是他们放任七号地貌里的怪物,蜕变成鬼神前驱的原因。” “他们希望通过一种名叫锁魂诀的手段,操控前驱,进而随时可以利用鬼神法相行事。” 话及此处,玉南风也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怒,唇角微掀,讽笑了一声。 “但依他们的观察资料来看,即使宋常乐亲自去窥伺过,也没看出来,那个被他们视为砧板鱼肉的怪物,可以化身为狼头刀客,实力本就惊人的强悍。” 楚天舒抓起纸杯,喝了一口纯净水。 资料上记载,七号地貌里的鬼神法相,代表的异常现象,是广域范围内,重力的频繁变动。 虽然变动幅度不算太大,但变动频率很高,常人心脑血管,同样无法承受。 即使是禁忌强者,虽然可以承受,也无从防御,是一种最难提防的鬼神法相。 非但如此,金陵这个南方第一城周边,也只有这么一尊鬼神法相可用。 尽快掌握这尊法相的动向,是宋常乐手头上至关重要的任务。 难怪即使狼头刀客暴露了强悍修为,宋常乐第一反应,也是要将之保住。 他不知道,下一只前驱生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锁魂诀的具体应用之法,他们这个组织总长的身份,都还没查问出来。” 玉南风说道,“倒是问出来不少安插在我们两家的奸细身份。” “但我怀疑,这帮人所掌握的,也并非奸细的全部名单。” 潘婷接过话茬,说道:“宋常乐家的暗室保险柜里面,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最核心的部分奸细,七号地貌重力变化的周期性规律,诸如此类的绝密详细数据,应该都在那个电脑里面,但是目前想破解开机,很是艰难,起码要两三天的时间。” 夏宁宁说道:“我问过师父了。” “他说两三天而已,就算是二三十天,他也能在七号地貌里,跟那只野狗耗着。” 楚天舒微微点头,很清楚张涛的想法。 就算留不住狼头刀客,他也要频繁的去骚扰。 不能给狼头刀客彻底蜕变成前驱生物的机会。 否则,一个如此强悍狡诈的鬼神前驱,可比以前有过记载的那些前驱生物,危险太多了。 说夸张点,无异于一个对人类态度喜怒无常,还到处潜藏乱走的核弹。 “我的心意功力,已经恢复到十成,这就要去尝试突破了。” 楚天舒又喝了一口纯净水。 纸杯里的水,好像被他喝出很多种滋味,神态愈趋平缓。 “目前撬不开宋常乐的嘴是个难点,但是等我突破之后,未必拿他没有办法。” “干脆把他给我带走吧。” 玉南风关切道:“你要在什么样的地方闭关?我那里有很多静室,就算是这新能源协会,也有不少精心研造的房间。” “这里的房间……还是算了。” 楚天舒想到刚看见的那些资料,又想到协会高层,肯定用过这里的练功室,心中就有些戾气往上涌。 “还是回我那个帐篷,最近一直在那里练功作画,浸润了我的心意和功力。” “水声潺潺,草深虫飞的环境,我也已内外交感,彻底适应。” 楚天舒起身,说道,“那是我最好的冲关场所。” 延年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玉南风把桌上的资料拢成一摞对齐,道:“我要镇在这里,就让潘婷和万琢送你们回去。” “让万琢帮忙开个车就行,潘经理留在这儿吧。” 楚天舒看向玉南风,“你功力深,肉身却不够强,重伤之后,这几天恐怕顶多动用四成功力,多点人帮衬也好。” “假如真有什么需要,再让万琢联络潘经理。” 玉南风轻笑道:“行,那我就不远送了。” 玉万琢跟夏宁宁告别,出来开车。 白天还下过几场细雨,晚上却是明月当空,朗照城中。 楚天舒打开车窗往外看,不曾见几片阴云,只觉大月如磨盘,月晕更庞然。 天际离月亮远一些的地方,繁星如同扯断的珠串,肆意分布,星光点点。 从楚天舒有印象开始,很少在南方的夜空,看到这么多星星。 等他们车子开到河岸边,也有人站在河边不动,像是在盯着河里的星星发呆。 “诶?” 楚天舒讶然道,“怎么看着像是个要自杀的?” 玉万琢一惊,放缓车速瞧了瞧。 “吓我一跳,还以为真有谁要跳河呢。” 玉万琢笑道,“那是茅山威茅大师,城里有名的热心肠,好心肠,估计是听说这里发生战斗的事,过来瞧瞧,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楚天舒回忆起来:“斗兽场那个主管?” 玉万琢伸手出去,远远打了声招呼:“茅大师。” 茅山威扭头,看见车里这几个人,心头一惊。 他晚上出来溜达,虽然是因为听到播报楚天舒的事迹,但其实没准备跟楚天舒碰面。 按他道听途说的消息,楚天舒该在新能源协会的总部,所以他才往河岸边来。 谁料到大晚上的,此人又跑回这片破破烂烂的河岸草地了。 “万琢啊!” 茅山威摆出笑脸,抱了下拳,“天舒先生,延年神医,久仰了。” 楚天舒奇道:“茅大师认得我们?” “之前有两名斗兽士刺杀延年神医,潘经理去查问过,我自然要多关心一下。” 茅山威叹道,“如今想来,那两人也肯定是被宋常乐收买了。” 楚天舒一笑:“只那两个人,还不值得宋常乐亲自出面吧,也不用什么坏事,都栽在他一个人头上。” 宋常乐这会儿还在后备箱里呢。 茅山威闻言,眸光却有点变化。 “宋常乐身败又名裂,楚先生一夜美名扬,难得先生还能以平常心看待宋常乐。” 茅山威感慨道,“仔细想来,宋常乐此人,从前推动做成的好事,也还不少,但这些恶事,才会是他盖棺定论的主调。” “倘若他早体会到,有这么受尽唾弃鄙视的一天,不知道会不会在作恶之前,悬崖勒马?” 楚天舒眼神闪了下,盯了一眼茅山威,又极快的转开,看向河水。 似乎他怕眼神里某种意味,惊动了茅山威,口中悠悠笑谈。 “那宋常乐,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悬崖勒马,也不是为他这种人准备的。” “因为他这种人,根本不会懂得良心的谴责,为恶之后,多做或少做,也不会感到轻松或沉重。” “而真正会困扰于这种事的人,说明还看重自己的良心,那么这种人,少做一件恶事,即使不能抵消前恶,却也可以让自己轻松一层。” 车内幽暗,楚天舒的身影,像置身在一小室之中,在一古画之内,目光转回来,正视着茅山威。 就像僧道面前的祖师像,对俗世微笑。 “能让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轻松一层,别的又何须再计较呢?” 风声骤至,草地上满是清新的味道。 茅山威满头发拂动,抬手抵了下眼镜,忽然醒觉自己话多了。 “哈哈哈哈!” 他故意大笑起来,“天舒先生说得对,我与宋会长毕竟有些交情,心中替他惋惜,但既然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也不必多言。” “这河边风冷,我也要先回去了,天舒先生,来日有空再会,告辞。” 楚天舒含笑道:“再会。” 等茅山威走远,背影只剩火柴盒大小。 楚天舒眉头一皱,问道:“潘经理上回调查过斗兽场之后,有没有继续派人,监视茅山威?” 玉万琢错愕道:“没有吧,怎么了?” 楚天舒道:“待会儿,打个电话给你妈,让她重新派些人过去,要绝对可靠,轻功好的专业人才。” 延年问:“这位有什么不对吗?” “不知道,但感觉上是有点微妙的。” 楚天舒推开车门,走向帐篷。 “反正我出关前,盯着点吧。” (本章完) 第323章 锁魂紫水晶,突破 第323章 锁魂紫水晶,突破 一阵子的阴雨天气后,金陵今天,难得出了大太阳。 下雨遗留的湿气、水洼,在大太阳的暴晒下,逐渐蒸腾。 守在防线堡垒上的人,个个都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蒸笼,身上从流汗,再到黏糊糊的,不少人察觉身上发痒,忍不住抓挠。 这般闷热的体验,让他们很快开始怀念前几天的阴凉。 所有站在堡垒外的人,都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轮值进堡垒里面躲一躲。 而站在堡垒天台上的,却又是最辛苦的一批。 有人蹲下来,摸摸天台上已经被晒白了的混凝土,都觉得烫手。 “警戒!!”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刚才还松垮垮的战士,全都赶紧直起身来,向外看去。 防线外的荒野上,有几条断裂的公路。 此时在那些公路之间,数十匹雄壮的骏马,正狂奔过来。 骏马的数量接近五十,但控制这些骏马的骑手,好像还不足二十。 骑手们分布在骏马外围,控制着马群的走向。 那些没有驮人的骏马背上,则背满了各式各样的物资,都是用结实的黄白色帆布口袋,搭在马身两侧。 随着马队靠近,防线上的人都露出惊异之色。 那些骏马,至少比他们常见的马匹,要高出半米左右。 马队中大多数皮毛都是通体纯黑,也有少数是棕红色,马蹄子大小,简直如同海碗一般。 灾变之后,要在荒野上长途赶路,最合适的载具,已经不再是车辆,而是骏马、骆驼、驴等等。 最好是那种交界地物种,适应性强,什么环境里面都能奔走。 防线上的战士,有不少也看见过“食为天”的马队。 但总觉得,整体的气势,还不如前方的那群人马。 “怎么还不减速,不会是要硬闯防线吧?” 天台上有人嘀咕一声,拿着喇叭呼喊起来。 “马背上的人听着,这里已经是金陵地界,要想入城,请立刻减速,道明身份!” 马队速度分毫不减,反而也有人喊了一声。 “那些水泥楼子上的人都听着,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手托大块紫水晶的怪人?!” 喊话的人,一手控着缰绳,策马疾驰,一手提着长剑,马臀两侧还挂着好多连鞘长剑。 “你们要是看见那人进城,立刻让我们进去,不得拖延!” 防线上的战士,根本就没见过有什么紫水晶怪人。 但眼看那帮人马背上全都带着各式武器,人不减速,已经快要冲击防御工事。 战士们神态紧张,尤其是使麻醉弹的几个,立即扣动了扳机。 马队之间,忽然亮了一亮。 呛!! 剑鸣声传过来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 刚才那些骑手之中,除了本就手提长剑的,至少还有将近十个人,同时拔剑。 没人看清他们拔剑的过程,只看到剑光一亮。 但是打出去的麻醉弹,没有任何效果,显然都是被他们挡掉了。 “请勿开火!” 马队中唯一一个空手的中年人,身穿黄色大风衣,倏然凌空而起,速度远比马快。 仿佛是他双臂一张,就已从马背消失。 双臂一垂,就已经出现在铁丝网外不足两米,稳稳站在地上。 这中年人的一句话传开,附近防线上的战士,就都觉得一阵浑浑噩噩,眼前发黑。 倒不是头脑被震的特别难受,而是好像空白了一会儿。 竟似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手上拿着什么,全然没有要开火的意识。 好在这中年人落到地面之后,数十匹骏马,也全都紧急停住。 不只是有人骑的那些,就算是没人骑的,也在一种莫以言喻的魄力下急停。 “在下赵晴朗!” 中年人相貌堂堂,发丝茂密全黑,双眉尾端却略微发白,鼻梁高挺,声音洪亮,抱拳说话。 “我们是猎魔团的人,并不是故意冲撞防线,而是长途追袭一个凶徒,辗转千里,兄弟们心中都有一些焦急。” “诸位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对金陵,绝无半点恶意。” 天台上已经握住黑伞备战的管事,闻言一惊。 “猎魔团?!” 猎魔团,是如今废土中最特别的一个势力。 很多人都把他们当做顶尖势力看待,但他们的人数其实很少。 眼前这马队上,数来数去,连赵晴朗在内,总共也才十七人。 但好像已经是猎魔团的总人数。 据说,猎魔团的成员,全部都是高手,也全部都是家破人亡的苦命人,更全部都是值得钦佩的人。 他们的团长赵晴朗,虽然家族残破,至亲罹难。 但在灾变之后,十年左右,他已经建立起当地顶级的大势力,只要他一句话,甚至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意向,一个表情,自然会有人帮他重组家庭。 就算是在这废土的时代,他也完全有实力颐养天年,享用不尽的过完后半生。 然而,他没有就此耽于享乐。 在城市里的情况,大体稳定之后,赵晴朗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决定孤身出走。 他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多年的好兄弟,然后出门,不为别的,就一件事…… 行侠仗义! 从老家开始,他游荡在各个城市,各个聚居地里面。 多的停留一两个月,少的停留一个礼拜。 传说,他会打听当地最具威胁的怪物在哪里,帮忙将之铲除,会打听城中最不当人的是哪些人,仗义将之斩杀。 这样的时代,竟有这样的强人。 赵晴朗当然吸引到了很多追随者,但绝大多数都被他劝退,留在当地。 只有一些同样无牵无挂,实力也好,受过他帮助,立志要与他做相同事业的人,才能让他无奈的接受。 于是,就有了大名鼎鼎的猎魔团。 他们的理念是,怪物如妖魔,人中也有恶魔。 身为猎魔团,就是两种魔头都要猎!! “我们没有见过手持紫水晶的人。” 管事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绝非自己所能处理,悄悄按下口袋中红色按钮,朝城中高手求援,口气却很尊敬。 只要不是心理扭曲的人,听说过猎魔团的事迹,多半都有三分敬意。 听说更有不少人,对猎魔团已不只是敬重,而是崇拜。 “各位可以先到我们这里坐一坐,我们的上司,很快会亲自来迎接。” “也罢!” 赵晴朗回声说道,“看来还是怪我们咬的不够紧,那人多半已经悄然潜入城内,我们也得跟城里管事的联络上,才方便搜寻。” “众位兄弟,就都不要急了,在这里等一等吧。” 马背上的众人,纷纷收剑入鞘,跳下马来。 黑伞管事仔细观察,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 三锤,一斧,十二剑。 那十二名剑手,所用长剑形制各有不同,有铜锈色宽剑,合金三棱剑,银白窄剑,无锋剑,虎头吞口鎏金纹剑等。 每个人的坐骑上,都备着自己惯用的那类宝剑,如果在外奔波,兵器久战受损,方便更换。 三个用锤的,有两人锤头都只是香瓜大小,不算夸张,还有一个却是长柄战锤,锤头大如南瓜,金光烁烁。 剩下一个独眼男人,看着年龄最大,背有点佝偻,应该就是用斧的,却不知道斧在哪里。 金陵城内这两天,氛围本来就比较紧,支援来得也快。 潘婷亲自开车,带着玉南风到了这里。 “赵兄!” 玉南风有些惊讶,手上拿着一把镂空香木折扇,踏下车来,缓步向前。 “我们也算有过几面之缘,赵兄要到金陵,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战士们匆匆把拒马搬开。 赵晴朗迈步进来,拱手笑道:“金陵有你们三家共治,一向安稳。” “我们猎魔团,本来自然没想过要到这里来。” 猎魔团众人也各自牵马跟上。 玉南风听见这话,不禁想起往事,摇了摇头:“金陵如今没有三家了,新能源协会已经名存实亡。” 赵晴朗面露惊色:“宋会长出了什么变故吗?” “这事……” 玉南风稍一犹豫,“你只要进城,也就能听说到了。” 她还是简略的说了几句。 谁知赵晴朗听过之后,神情就肃穆起来。 “赵某想问一句,宋会长背后那个灭绝人性,罄竹难书的组织,是否名唤,南天?” 玉南风手腕一顿:“赵兄怎么知道?” “真是巧啊!” 赵晴朗语含怒意,“我们猎魔团四处游走,早就发现这个不法组织的蛛丝马迹,但还没有料到,他们规模有如此之大。” “直到前不久,我们破掉一个基地,知道他们有重要人物押送一件宝物出门,立刻前去劫杀。” “经历一场苦战后,押送者依然带着那件宝物脱逃,我们是一路追过来的。” 赵晴朗凝视玉南风,语气郑重万分。 “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那件宝物,名叫锁魂紫水晶。” “据说,这个组织有办法,从鬼神前驱身上,勾出一丝微弱魂魄,在其本身都不知的情况下,养于紫水晶中。” “等到微量魂魄壮大之后,就可以轻易操控鬼神前驱的动向。” “世人皆知,鬼神前驱能杀不能捕,盖因其本质宁折不弯,这法子另辟蹊径,却落在恶徒手中,着实令人忧心。” 玉南风低声自语:“锁魂紫水晶,莫非是要送来给宋常乐?” “很有可能!” 赵晴朗说道,“据说,此宝之中,已经有好几只鬼神前驱的魂魄滋养着。” “如果押送者知道金陵城中的同伙,已经被连根拔起,我只怕他连遭挫折之下,为了报复立威,催熟那些魂魄,将多种鬼神法相引到金陵!” 玉南风和潘婷都变了脸色。 远远听了一耳朵的黑伞执事,更是面露惊骇。 玉南风断然道:“我们立刻发动所有人手,不惜代价,务必尽快查出此人踪迹。” “押送者实力不俗,我虽能胜他,却留不住,玉老板似乎也身受重伤,尚未痊愈?” 赵晴朗忧心忡忡,抚胸问道,“张涛兄在城中吗?” 潘婷连忙道:“我们可以考虑把他叫回来。” 玉南风却未表态。 那个狼头刀客的隐患,也绝不容轻忽。 玉南风道:“我们还有另一位顶尖高手,可以请动。” 赵晴朗立刻道:“不知是谁,身在何处?” 楚天舒,现在还在帐篷里面。 延年和玉万琢都在河边站着,望向帐篷,眼神中颇有些忧心。 楚天舒已经在帐篷里待了两天,水米未进。 突破禁忌,艰难无比。 虽然他们都见过,楚天舒连已成禁忌的宋常乐,都能胜过一分。 但这不代表,他自己去突破这个境界的时候,就不危险了。 这两天,帐篷里面多次传出奇异的感觉,像是硕大的阴影,突然张开,又层层收拢。 收放的速度越来越快,又总是在达到某种巅峰之前,自行按住,消停下去。 还有时候,帐篷里竟然能传出潮汐海浪的声音。 玉万琢昨晚撑不住,睡着了的时候,右耳贴地,忽被雷声惊醒,醒了之后,却发现什么都听不见。 等他再用耳贴地,又能听到闷雷滚滚,终于惊觉,这声音就是从帐篷里面传出来的。 到底是闷雷阵阵,还是惊涛拍岸的声响? 他越听到后面越迷糊,到现在都还没想通。 那都是因为,楚天舒在熟悉自己的突破之法。 《垂天神功》内的突破步骤,复杂精奥,非得自己先用小半功力,多试验几遍,他才有把握衔接上自己想到的那个粗暴突破之法。 外面的人却不知道,其实到了今天早上,楚天舒就已经停止了尝试,单纯在那里静坐。 他坐得物我两忘,心神空茫,脑海中,像是有无数观想图涌起。 都是他曾修炼过的功法,又各自化为残烬,纷纷扬扬,飘落下去,落入丹田。 他做到了一种比深眠更深的休息。 直到他眉心微痒,缓缓睁眼。 刚才的感觉,难以言说,楚天舒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威胁,萦绕在天地四方,却又淡得不知究竟在哪一处。 好像是预知,又好像是幻想。 但也不管是预知,还是幻想,既然现在醒了,那就…… 现在突破吧。 楚天舒的双手缓缓抬起。 十秒钟的时间,他才抬到与肩齐平,手掌似乎没有任何加速。 但却有一个手掌幻影,又一条手臂幻影,缓缓的、轻飘飘的增生出来。 每一个手掌的残影,都是那么缓慢的移动着,如孔雀开屏,又如瓣反卷。 最后一条条手臂残影,化为指诀,点在他全身各处,连后背要穴,也无一遗漏。 任一条残影落指处,都亮起一点青光。 丹田中狂涌出来的真气,刚出丹田,就遇到复杂无比的路况,不断分流,分流,再分流。 越是分流,奔流越快。 没有从潜流到潮汐的清楚声响,只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长歌声。 鲲鹏之变,本来就是大音希声,一蹴而就。 当越来越多的细小流光,不断在楚天舒眉心聚合,带来越来越复杂,还不断翻倍增长的繁多触感时。 他忽然实打实的,一指点在眉心。 嗡!! 细不可察的嗡鸣,伴随浓郁青光扩散,又在转瞬间,就化为无色之波。 贴在帐篷内的所有画纸,微微颤动起来。 河边两人惊愕地看到,从那帐篷里面,透发出一条条水墨般的人影。 那些人影,普遍只有巴掌大小。 但任何一条人影,都暗淡轻灵,任何人影,都自在踏空而动,如在挥刀,如在扫袖。 玉万琢豁然醒悟:“那是画!” 楚天舒的内力品质,这一刻,精纯到能让这些画像,短暂的在外显形。 数百个人影,围绕帐篷,飞旋转动,自在扩张。 十五秒之后,众多画影,陡然急速收拢如漩涡,回归帐篷之内! 帐篷的门帘,轻轻飘起。 门外的人感受不到有风,门帘却飘得越来越高,如同大旗飘荡,几乎与地面平行。 “似鲲鹏之大,方可一掠观遍山海,如空中露珠,也能一滴照遍春秋。” 楚天舒笑容畅快,从帐内现身,双足悬空半尺,倏然架风而出,左手负在腰后。 滴! 当他稍微抬头时,高空中不知道从哪里,落下一滴青色的水珠,正好悬停在他右手食指上方,依然维持着水滴造型。 这一滴水,正是天地精元的显化。 楚天舒轻轻一吸,青光入口,立刻消化。 再也没有南华原典那样,能用不能融的可惜! 他笑意更甚,身形下降,脚尖点在草叶尖端,临水赏风。 玉万琢惊喜的看着,手机忽响动两下,忙取出来浏览信息,给了个回复:“师父他已成功突破。” 过不多久,河对岸有马群渐至。 赵晴朗目光一凝,恰与楚天舒对视,握缰绳的手,又缓缓绕了一圈缰绳,五指收紧。 动作幅度不大,但那种有力的感觉,恍若仅凭这只生满厚茧的焦黄手掌,足以扼死蛟龙! (本章完) 第324章 真正的雷厉风行 第324章 真正的雷厉风行 “猎魔团?” 楚天舒站在岸边,听到玉南风飞身过河来的介绍,心中浮起几分欣喜。 他从侯健等人口中听说过这个组织,类似江湖传说一样。 但那个传闻中的事迹和理念,他着实很喜欢。 怪物是妖魔,人中有恶魔,两种魔头都该杀! 越是了解这个废土上的时代,楚天舒越深以为,正该有这样一个侠义的组织存在。 即使是在古代的乱世之中,也总是会有一些秉持着人性光辉的人物涌现。 只不过限于整体的时代环境,他们未必在同个立场,更未必能成规模的行动。 而人类的思想文明,虽然多时曲折,甚至有时倒退,但大体上总该是在磨合,前进的。 生活在这片国土上的人们,受过了数代熏陶,懵懂的良心,已经成为更加顽强的基础要素之一。 无论有人后来是否舍弃了良心,乃至还对其嗤之以鼻,群众整体的趋势,终究还是向往那样朴素的感情。 在这样的环境下,纵然又迎来了废土,遇上了乱世。 涌现出来的侠者,义者,志士,也绝不该比古代更罕见。 老家的百岁哥,虽然也喜善、除恶,但其实没那么喜欢主动挑起责任,平时劳苦的部分原因,还是为了工作和奖金所需。 这里的楚延年,名气更大,医术更精,分明可以过得万分优渥,却担起数千人的希冀,生活在外面的聚居地里,带领他们迁移后,又处处为之谋划。 纵然是废土,不但没有让他变得更恶,反而让他变得更为侠气。 这便是一例。 张涛行事果决,面对重重质疑时,就纵马直杀入基地之中,生擒影子杀手,又坚韧不拔,只为遏制隐患,就独自在灵界地貌,与异种周旋。 “食为天”也不缺抱负,有着为新时代更新养殖业的大计划。 唯一就吃亏在,这位张老大有点我行我素,不太懂得宣传自己,不能够起到更大榜样的作用。 相比之下,猎魔团简直完美。 楚天舒早就想要见见这些人了。 “赵团长,久仰了。” 楚天舒一步迈出,左脚鞋子的前脚掌,稳稳的踏在河中心的水面上,荡开层层青碧涟漪。 又迈出一步,他身形已经到了河对岸。 虽说他尚未钻研过足够高明的轻功,但是禁忌境界的内力,对外界的干涉效率,更上一层楼。 如今他已经可以做到,只荡起少许涟漪,就跨过这段河面。 如果不追求速度,他甚至可以慢吞吞的从河水上空飘过来,全程不必沾水。 玉南风也轻踏了两次水面,悄然跟了过来。 “哈哈哈哈!” “天舒先生,果真实力超群,玉老板的赞誉,名副其实。” 赵晴朗并没有翻身下马,反而手指往口中一曲,吹了声口哨。 一匹棕红色烈马,就越众而出,来到楚天舒身边。 “这些马都是异种,虽不如我们全速赶路快,但胜在不用消耗自身功力,而且强过绝大多数载具,有破除不少幻术咒法之效。” “天舒先生,请上马,我们这就出发,查看恶贼下落,务必将之围剿铲除。” 楚天舒目光扫过众人,大多数人都对他微笑点头。 也有些人没有看他,而是眺望远方,似乎是心中急着追杀恶贼。 这也正常,以这些人都曾家破人亡的背景,又是千里追袭而来,不可能个个都温润有礼。 但确实个个都是高手。 剑客的气质各有千秋,隐隐还有搭配之意,锤将的势头雄壮威猛。 独眼老人内敛的精神,如同收藏刀斧于朽木之中。 楚天舒面露微笑,没有推辞,纵身上马。 玉南风倒是回了车里面,但却已经不是潘婷开车,而是玉南风亲自驾驶,潘婷辅助。 楚天舒有注意到,她们今天开的车很不一般,内部改装复杂,恐怕是要师徒两个配合,才能发挥所有功能。 车子在前引路,马队在后跟随。 “锁魂紫水晶一事,想必玉老板已经提起。” 赵晴朗策马说道,“催熟紫水晶中那些魂魄气息,需要异种血脉。” “但,那块紫水晶的情况,不适合进入陌生灵界地貌,这是我们审问押送队伍内其余成员,辛苦挖出来的。” 不是灵界地貌,却有足够多异种血脉的地方。 在金陵城中,首推的就是食为天的养殖场,和斗兽场的兽牢。 前者只尝试驯化几种特定血脉,后者,却是血腥怨气极重的地方。 楚天舒会意:“我们先去斗兽场,再去食为天?” “不错。” 赵晴朗说道,“食为天那边有增兵护持,玉老板也派出手下最精锐的作战部队,前往斗兽场。” “哪边有异动,我们就联合起来,扑向哪一边,这回高手聚在一起,不愁不能将他围杀!” 马队速度,已经越发加快,极速翻越荒凉地带,插向斗兽场。 赵晴朗目视前方,斗志昂扬,并没有过多关注楚天舒。 他整个人气质光明磊落,好像完全不怀疑,刚认识的楚天舒会有什么异常举动。 一个陌生的禁忌强者,身处在自己十米之内。 楚天舒自问,肯定会忍不住多关注几分,这是一种本能。 赵晴朗却像是根本没有这种顾虑,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之事。 楚天舒见过许多不依常理的杰出人物,对此并不多疑,但还是闪过一点微妙心绪。 有猎魔团这么多高手相助,又有金陵本地精锐出马。 楚天舒突破前,感受到的那种莫名威胁,却好像还是存在。 此界鬼神法相,俱化身为异常现象,占了范围极广的优势,对顶级高手的威胁程度却也只是一般。 莫非那紫水晶真正催熟后,竟然另有奥妙,又或者南天还有强援将至? 此时的斗兽场中,正处于一片安静。 前几天,天气阴凉的时候,气氛连着火爆了几次。 今儿太阳太毒,又在中午,还没什么观众来。 就连原本的安保队,也出门帮忙搜寻新能源协会潜逃的人员。 只有茅山威亲自坐镇在二楼,通过摄像头,看管地下楼层里的那些异兽。 不斗兽的时候,那些异兽饲料里都混了大量麻药,墙壁上又刻满符咒,不怕出幺蛾子。 然而今天最大的异常,就站在茅山威身边。 那是一个脸色发白,眼眶深陷,长发披肩的雨衣男人,右手上抓着一块色泽暗淡的紫水晶,雕琢成骷髅头的模样。 “两天了,总长让你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吗?” “嗯。” 茅山威起身,打开了房门。 安保室里的装修还算精致,但刚一出门,外面的水泥地,就显得很粗犷了。 为了方便观众看戏,这些烂尾楼,面朝斗兽场地的那一侧,全都没有围墙,只有柱子。 茅山威走在那些沙发茶几之间,一路走到二楼边缘,看向斗兽场地面那些阴井盖子。 “两天时间,够我做好准备了。” 他语气平静,“但,叶里人,你说总长上午才到,待会儿就会引人过来,会不会显得太急了?” 叶里人走过来的时候,还注意将自己隐藏在柱子后面,闻言呵呵一笑,抚摸着骷髅头的天灵盖。 “猎魔团全是高手,游走八方,到处管闲事,就应该雷厉风行,效率极高才正常,要是效率低,才会启人疑窦。” 叶里人说道,“况且拖来拖去,要是真等张涛回来,玉南风伤也好了,再跟那个楚天舒联手。” “我们要解决他们,就得多费一番苦功了,恐怕也得损失好些老伙计。” “像这种时候,必须快刀斩乱麻。” 茅山威目光微抬,看向更远处:“南风的作战部队来了。” 粗略一估,就至少有两千名精锐,分布在街区之间,身手矫健无比,往这边包抄靠近。 紧接着,引擎轰鸣,马蹄如雷。 那辆车,直接从斗兽场入口闯了进来,急刹斜停在空地之上。 马队鱼贯而入,相继勒住缰绳。 “茅大师,又见面了。” 楚天舒抬头看去,刚笑着招呼一声,目光就瞥在水泥柱上。 叶里人全身隐藏在柱子后面,却忽然心头一跳。 柱子的实体阻碍和自己的敛息手段,好像全然挡不住那双洞察的目光。 “确实有个邪术高手在场。” 楚天舒笑容不改,嘴唇瞬间颤动几下,已经使出传音入密,通知玉南风、赵晴朗等人。 他这通知,是以防万一,让大家帮忙截住逃跑路线,话音未落,自己就已经准备动手。 可他这传音一出,背后猎魔团里十二个剑手,脸色同时微变。 猎魔团的雷厉风行,是有计划的,装出来的。 可楚天舒是真的伴着一群陌生人到了这里,只一眼就发现目标,一见面就要动手! 这未免也太快了! 十二剑手,以出剑快而闻名,但他们脸色微变之际,已经来不及阻拦楚天舒。 楚天舒人已经忽然腾空。 这一刹那,赵晴朗左手也忽然一伸。 他伸手的时候,眼睛还在看向前方,一如赶路的时候那么专注,但身体已经随着手的动作,陡然拔升,立上马背。 那只手,掌心饱满,掌纹指纹皆寸寸舒展,遽然打向楚天舒的后腰。 (本章完) 第325章 何不做骷髅? 第325章 何不做骷髅? 这一手突如其来。 不要说是玉南风等人。 就算是二楼的茅山威,马队中的其余众人,心中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却也没有看清这一手出击的全过程。 但他们同时感到心头一突,毛骨悚然。 赵晴朗出手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种独特的魔力。 即使有人对他的行为早有预料,早有提防,正面去看,也会觉得看不清,越看不清越害怕,情绪如闪电般递进,产生极致的惊悚。 对于没有预料的人来说,这种惊悚,足以让魂魄肉体同时僵硬一刹那。 一刹那,也就足够那只手掌夺走生命了。 可是,这本应该无声惊魂夺命的一手,真打过去,突遇一道青色斜影,拦在掌前。 那是一把连鞘长剑。 楚天舒面朝烂尾楼,背对赵晴朗,却在瞬间,将左手向剑柄一抓。 三七连鞘而动,向右后方翘起,挡在他的腰后。 轰!!!! 青色内力和惊魂一手对撞,如同半空炸雷。 楚天舒整个身影破空而去。 他本来只是想跳上二楼,这一下却直接飞跃到高空,急旋回身,使千斤坠,猛然一落。 落在了三楼顶端。 楚天舒脚下的混凝土,弹起几粒碎屑,手扶长剑,俯瞰整个场地,左手虎口隐隐有一丝血痕。 他对于赵晴朗会偷袭这件事,确实没有足够精确的预估。 但他对周围的任何威胁,都存着似有若无的戒心。 那一刻,面对意料之外的攻击,他不但没有悚然,甚至也没有半点惊讶。 就像是普通人朝窗外一瞥,意外看到一只麻雀正飞过。 走在竹林之中,突兀发现一片竹叶落肩头。 同样都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惊慌。 反而是已经落稳在三楼后的一瞬。 楚天舒的眼神,才从平湖般的宁静,转出了怒意。 “你们不是猎魔团?” 楚天舒沉声道,“而是南天的人!” 车里的玉南风眼神一狠,却按住了妄动的潘婷,看向窗外。 马背上的独眼老者仅剩的那只眼,瞳孔已经移到眼角,死死盯着车窗。 三个用锤的高手,也在盯着这辆车。 赵晴朗站在马背上,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似乎为刚才那一击没能得手,有细微惊讶,但立刻化为更浓郁的杀意和笑容。 “你错了,猎魔团,从一开始就属于南天。” 赵晴朗的嗓音带着笑意,“我既是猎魔团的团长,也是南天的创始人。” 楚天舒的神色阴沉下来。 他对于正好符合自己审美的人,事物,难免会有偏爱。 他很想见一见真正的猎魔团。 但眼前这群人,绝不是他想看见的东西。 赵晴朗看到他的表情,像是更加高兴,大笑起来。 “楚老弟,你这就生气了?” “我这里还有更多惊喜呢。” 赵晴朗的语速骤然加快,“山威,下令吧!” 这话一出,楚天舒脚下的混凝土,陡然下陷寸许。 他几乎一瞬间,就要踩碎脚下楼层,落到二楼,全力杀掉茅山威和那个邪术高手。 赵晴朗也在同时,双掌十指全都绷紧,准备好了去扑杀、截击楚天舒。 但楚天舒突然停住了。 他的感知最敏锐,已经发现,整片场地,任何细微之处,并没有发生半点变化迹象。 那个让赵晴朗颇为期待的变化,根本没有发动。 赵晴朗的眼神也顿住了,眼睛还在看向楚天舒,口气却明显带上一点质问。 “山威,整整两天了,你还没有准备好吗?” 茅山威未曾言语,倒是远处的街道上,突然有一个阴井盖子被顶开。 哐啷声中,一个浑身黑衣的平胸少女,从下水道跳了出来。 没有人把目光投向那个少女,但每个人,都把注意力分向了那边。 楚天舒视野更广,看出刚才那个少女的身法,跟玉南风如出一辙。 那少女满脸惊意,也在望见玉南风的车之后,露出一点喜色。 “师父,我们奉命死盯斗兽场,到刚刚,才发现最大的不对。” “这里阴沟底部的混凝土,早都已经被蚀穿了,污水污泥之下,掩埋着无数的孔窍。” “数之不尽的多翅毒虫,隐藏在混凝土下方的地层里面……” 玉南风沉着道:“你退开,不要靠近。” “不可能!” 二楼的叶里人,发出怒声,“茅山威这些毒虫,培育迭代了十年,我多次来看过。” “一旦发动,简直可以说是一片虫海,绝对可以先灭了你们这里的作战精锐,再去把食为天的精锐全杀光。” “就凭你们这种臭丫头,怎么可能妨碍虫海?!” 平胸少女脚下缓缓后退,脸上也带着谨慎和不解之色,远远的扬声,汇报情况。 “那些毒虫刚才确实躁动了一下,但躁动之后就……全死了。” 她也觉得有些心悸。 虽然提早片刻,发现了端倪,但有那些毒虫的数量,她们豁出命去,也顶多扼杀百分之一。 可那些虫子,自己颤了几下,就死了个精光。 十二名剑手的眼珠发红,都投向了茅山威。 叶里人也发出沉闷声响:“茅老哥,你干了什么?” “我是按照吩咐,给所有毒虫喂了药。” 茅山威居然比之前还要更平静,甚至双手都拢到了袖子里面。 “但喂的不是狂化药,而是毒药,连第十代毒虫都能毒死的毒药。” 叶里人:“你……” “闭嘴。” 茅山威连叫人闭嘴的语气,都是那么静,静得倒让叶里人有点不知所措,愤怒刚要升到顶,就被浇了一盆大大的疑惑。 一个叛徒,怎么会这么平静的? “总长,不,赵老弟,我是背叛了猎魔团,你要杀我,请便,但我还是有一些话,实在想要问你。” 茅山威已经继续说下去。 “我的名声很好,你的名声更好,你有数过吗,我们辛辛苦苦做了多少事,才有这样的好名声?” “十年,不是十个月,十天,人生一共才有几个十年。” “世上一共才有几个人,能靠十年,就得到这么大的好名声?” 茅山威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苦。 “你为什么就忍心毁掉这样的好名声呢?你所追寻的权力,真的会比我们现在的生活更好吗?” “你要我杀掉今天在场的所有精锐,你知不知道,能够成为精锐,他们每个人身后,甚至都不只是一个家庭。” “他们的父母,亲戚,他们的同伴,甚至就是我的邻里街坊,你要我杀光这些人,你真的觉得,我不会亏心吗?” 茅山威额头冒起了青筋,叹恨道。 “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我不是人吗?” “我以为……你是同道。” 赵晴朗幽幽道,“我们当年组建南天,初衷就是权力,权力必以暴力为根本,我们的一切谋划,都以追求力量为主。” “我以为,我们全都是看清了世情的人,去除了矫饰,知道这片废土上,包括过去和未来,可依赖的,从来只有刀枪、车马、药剂,这些暴力的化身。” “可你现在讲亏心?” 赵晴朗的语气,像是涂了毒的刀刃,眼神更毒。 “你亏的什么心,红心,黑心,初衷的野心,还是被区区十年生活就腐蚀掉的软弱之心?” 他越说声音越洪亮,周边几座烂尾楼,都像是成为了音叉,产生微微共振的感觉。 恐怖的音量,震荡在人头脑心胸里面。 光是发怒的声音,都震得茅山威口中淌血。 “人胸腔里那团东西,不过是一团烂肉,一切附加的意义,都是为了驯化无知的小民!” “茅大哥,你跟我讲亏心?” “你脑子十年不修,被浆糊给堵死了吗?!” 茅山威连退两步,身体摇晃,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一阵欢畅的笑声,忽然在楼顶传了开来。 “哈哈哈哈!” 楚天舒狂放的大笑,意气飞扬。 笑声中没有半点阴霾,他脸上也再无一点阴晦色。 “赵老弟,你怎么这就生气了?” 他的笑声,话声,把赵晴朗的声音给破开。 众人都看到,楼顶的空气,像是有看不见的大鱼游过,划出一道直向前去的涟漪。 划过了整片空地上方。 把周围连烂尾楼都像要共振的恐怖感觉,彻底破除。 “力量确实是根本,就像人的骨头,无则不立,但良心是温暖鲜活的血肉啊。” 楚天舒左脚抬起,踩在久已残破的低矮墙体上,如同踩着一节门槛,身体前倾,俯瞰下方,脸上带笑,语气更调笑。 “君不要良心,何不做骷髅?” “可惜天下坟地贵,估计没处把你埋,还好金陵城外有只野狗,凶得很,拿你喂狗如何?” 何————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跟楚天舒的身影,仿佛同时斜刺而下。 青影破空,探掌,整个人都比声音快了一分! (本章完) 第326章 静如处子的巨人 第326章 静如处子的巨人 楚天舒来得快,赵晴朗应对得也快。 这个中年汉子的瞳孔,猛然往上一抬,就像是两个瞳孔,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上眼皮。 眼神里面满溢而出的愤怒,在这一撞之下,全部流入了上眼皮的血管之中,流向额头的血管。 紫色的细密脉络,霎时间布满了他整个额头。 那像是恶鬼的纹章,也像是神怪的图腾。 愤怒在一瞬间,被他转化成了一种流淌在血管中,有迹可循,可以精微运化的力量,不会影响他的判断,反而助长他的气焰。 正是在这种气焰中,布满紫光的大手,稳如泰山的挡住了楚天舒的手掌。 咚!!! 两掌碰撞,闷响刚起,周围景物忽然一阵模糊。 若说赵晴朗现在像一座愤怒又沉重的山头,那么楚天舒,就像是一头从云中破杀而下的大鹏。 就算真是一个小山头,也做好了被撼动,被打得矮上一截的准备。 可是,没有! 两种掌力刚一接触,满溢而出的力量,就被楚天舒导向周围的空气之中。 除了周边环境变得模糊,赵晴朗本人只有手腕微震,躯干连晃都没晃,更没被打得矮下去。 禁忌境界所看到的景物,已经不仅仅是自然景物的外观,更看到内部流转的天地精元。 人已经可以去提炼、吸收这种天地精元。 但对楚天舒而言,既然自身的吸力,可以抵达到更深层次,那么自身的攻击力,自然也可以绕过表象,直抵更深层面。 此时二者周围的空气,仅仅是变得模糊,并没有形成太狂暴猛烈的气浪。 而在模糊的空气中,却凝结出了一滴滴如同青色水晶的液体。 那正是因为楚天舒引导力量,绕过了空气表象,去激荡水属性的天地精元。 天地精元上涌,浮现于人前。 构造出千百枚青色水滴,凭空浮现的奇景。 赵晴朗神色微惊,心中一个念头骤闪。 “杂气归元?!” 跨入禁忌后,吞噬天地精元是本能,但是在战斗中,把双方力量一起引过去,刺激出大批天地精元。 这种情况,被视为杂气归元,跟单纯的导气归元,难度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必须对当前境界,有足够深入的思考、揣摩。 什么时候能做到这种事,跟功法无关,往往是看个人。 功法越好,感知越广越深,跨入这个境界之后,陌生感也就该越重。 楚天舒不过是刚突破,就能做到这种事,如何令人不惊? 可楚天舒本人,自然不用惊。 他是飞纵而下,此时身形前倾,人还在半空,忽然,左脚极快的向马头顶上一踢。 这一踢,没有把马踢死。 只是令他本人,身体更快地向上翻转,变成头下脚上。 整个人影,完全凌驾在赵晴朗正上方,轰然如陀螺般旋转。 周边浮空的所有青色水滴,瞬间向他撞去,化作浓郁的青色云气。 倏忽之间! 赵晴朗头顶上方,就已经看不见有敌人,只看见一大团轰鸣翻卷的青色云气。 云气剧烈的翻涌变形时,有的地方似有强光,有的地方略显暗淡。 那闪烁发亮,使青气更明艳的光斑,往往都是出现在正下方。 赵晴朗在一瞬间,向这团云气出手三四十次。 每次光斑闪烁的轮廓,其实都是一掌,一拳,或一指。 赵晴朗的双手,就是在封堵那些光斑。 他的手有无声惊魂之妙,有重如怒山之力,几乎可以用来捕风捉影。 但是,用来对抗这团青色云气的光斑。 他的手虽快,就还是显得逊色了半筹,笨拙了两分。 那些光斑的虚实变化,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有的掌形光斑,真带动整团云气的恐怖大力,有的却只是一闪而过的手势残影。 赵晴朗的笨拙,只是外人因为视觉感官的冲击,而产生的错觉。 然而,面对虚实变化越来越无迹可寻,毫无规律,毫无征兆可言的攻势。 赵晴朗的头发,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白。 他的思维提升到顶点,功力也拔升到顶点,满头发丝承受不住。 既是变白,也在变长,还在脱落。 这一秒的场景,假若定格。 那就是一个长在马背上的百手怪魔,仰头力贯百臂,嗔目对抗上方雷云。 附近十几米,正纷乱飘飞的白色发丝,全部都是刚从他头上脱落的。 他原本头发不算长,但这些飘飞的发丝,有的长度已经超过一尺,从头到尾,晶莹雪白。 空中忽有红影一掠。 一把长度约有二十七厘米,宽如人手的红漆斧头。 像是被人用某种甩手箭之类的功夫,发射出来。 斧头的锋刃,擦断一根飘空失主的白发,破开纷乱的光影阻碍。 却不是射向让人难以揣摩其深浅的青色雷云,而是杀向那匹马。 赵晴朗脚下的骏马。 楚天舒出手的第一击,就利用双方力量,杂气归元。 之后,赵晴朗看似狂放出手,其实每一手的力道,都内敛了一分势头,乌发变白,心力损耗这么重,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虽是嗔目乱发,他心却是专注的。 上下二者的力量,都专注无遗。 这匹马被莫大的魄力摄住,一动不动,肉体上,却是一点伤都没有受。 直到这一斧子,破开异种骏马厚重如犀牛的皮毛,断开肋骨,切入马的心脏。 唏律!! 这匹异种骏马,眼珠忽然血红一片,打了个响鼻,鼻子里面也是血红色气焰飙射。 马蹄怒踏,硕大黑红的马形身影,近乎用一种贴地飞腾之势,向前狂冲出去。 赵晴朗的双脚,牢牢地吸在马背上。 黑马一动,他整个人也随之移走。 青色云气,立刻螺旋转动起来,像一条横向的龙卷,追击过去。 龙卷擦地的刹那,隐约有一只脚,横踢在地面。 地面的混凝土,暴射出去拳头大小的一块。 刚刚扔出那一斧的独眼老人,右手还有一把斧子,豁然劈出。 铛的一声重响,红漆斧头被混凝土炸碎,大量碎屑全打在老人胸口。 独眼老者脱离马背,倒飞而去,在地面连滚两圈,才复站起。 他胸前衣衫已经全部破烂,内衬的一层皮甲,也被碎片刺穿,侥幸没有伤到心脏,却气血翻腾,七窍出血。 “这怪物哪里冒出来的?总长恐怕只有使那一手,才有胜算……” 独眼老者头皮发麻,还好抬头之时,发现黑红骏马已经冲入烂尾楼第一层,青色龙卷也追了进去。 黑色骏马没入楼层阴影的前一瞬,还能看到。 马背上的人,百臂残影已收拢,黄衣白发,极速飘摆,身形扭转,侧对着青色云气。 但凡刚才,青色龙卷多耽搁一下,赵晴朗的反扑就已经发动了。 下一瞬,他的额头更紫,神态更静,连人带马,没入黑暗,只有两点紫光,如同两枚紫色水晶亮起。 青色云气追入黑暗的时候,也没有把那里照亮,反而极速收敛,缩小。 这一连串场景,快速闪过。 独眼老者仅有一只眼,看到这里,有点不堪重负,眨了一下,就这一眨,他耳边传来一声怪响。 那是车子的声音。 但又绝不像是任何正常汽车引擎该有的声响。 玉南风的那辆车,突然像是出了事故一样,向前一翻。 先是车尾翘起,车顶暴露在人前,然后车底盘也翻了过来,面朝众人。 不过,车底盘面朝众人的时候,这已经不是一辆车。 而是一尊四肢俱全,高度达到五米左右的机器巨人。 银、黑为主体,蓝漆外壳,处于四肢外侧。 之前坐在车里的师徒二人,完全被银白挡板遮住,保护在内。 猎魔团其他成员,正想要布阵去帮团长的忙,忽然看到这一幕,面露愕然。 “什么鬼东西?!” 汽车变成机器人,在灾变之前的电影上,就不知道出现过多少回。 但是,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在现实里面,看见这种玩意儿。 五米高的机器巨人,却轻盈的像是一只螳螂。 金属双足,向前一窜,整个巨人已经撞入马群。 血肉横飞的场景中,至少有四名剑手,坐骑被撞死,紧急飞身闪躲。 金属左掌,对着手持南瓜大锤的汉子拍了下去。 那猛汉暴吼一声,一锤逆砸而上。 “垃圾铁壳子,也敢跟我拼?!” 他在一惊之后,已经完全回过神来。 以他坐下骏马的高度,加上他本人,高度本来就接近机器巨人的胸膛。 二者单说体积,也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何况,五米巨人,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他看见过那辆车原本的样子,估过分量。 这一锤的力道,就算不能把那辆车轰废,也能把那辆车轰得离地而去,连滚带翻。 可这一锤轰上去时,那金属左手,在毫厘之间,变拍为抓。 两种金属接触,却连碰撞声都没有,大锤就被那只巨手一把抓走。 另一只金属右手,就在这时探出,“刷!”得拍下。 猛汉连人带马,被这一巴掌盖在地面。 金属手背向上拱了一下,掌心传来怒吼。 但这只大手,从腕部到五指尖端的各个关节,就像是流水般一晃。 掌心再度压了下去,嘣的一声,怒吼声戛然而止。 “是镜海七十二手!” 独眼老人看出端倪,厉喝一声。 “别在乎外观,以心眼代肉眼,快布阵!” 不能打拳的战斗机器,不是好机器,此物与其称机器人,不如说是一套战甲。 这是南风集团在汽车改造领域,目前为止最高的技术结晶。 是唯一的成品,也还只是试验性的成品。 当初在河岸边那一战,事发突然,玉南风没有来得及用上。 今天却被她找到了机会。 镜海七十二手,浪卷水沉,空浮漂流,一向以柔御刚! 可当玉南风驾驭这套战甲,她的掌法,就不再缺失刚的一环,而是刚柔自足。 斗兽场地上,十二剑客惊啸,身位变化,霎时罗列成环。 锤将、独眼,穿插在其中。 机械巨人脚步前蹭,双手如拂流水,摆开掌法意境。 金属右手中,大团的血迹流泻,沿着指尖缓缓滴落。 五米巨人双肩孔窍排气,热腾腾的蒸汽,直接冲到烂尾楼第二层里。 仪态却是静如处子,血手如胭。 “好掌法,好巨人,原来镜海七十二手发展至今,还藏了这一手巨人掌!” 独眼老人盯住巨人身上孔窍,一抹嘴边血渍,发出号令。 “杀!” 十二道剑影收拢绞杀,高度各自不同,犹如蒲公英草,却能切割合金如烂泥。 巨人运掌,胸腔内也传出两个女子的断喝之声。 “是该,杀!!” (本章完) 第327章 阎罗点兵,血肉灭魔 第327章 阎罗点兵,血肉灭魔 烂尾楼虽然烂尾,但是每一层的面积并不小。 尤其是这第一层,有三面都把围墙给封好了。 所以不开灯的话,就算是在白天,楼层内也有七成以上的面积,处于黑暗之中。 黑马狂奔在黑暗里,狂奔在那些承重柱之间。 背对马头,站在马上的赵晴朗,连黄衣和白发,都在黑暗中变得不起眼了。 他双眼中散发的紫色光芒,不但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反而让人目眩神迷。 那种紫光,竟似是具有多个棱面的,仿佛是真正经过精心切割的金刚石、价值连城的紫水晶。 楚天舒身边的青气,已经完全聚拢,只剩下体表薄薄一层,脚掌每次碰到地面,就突进数十米。 每次他起步时,速度略微超越声音,空气便被撞开一圈白色气雾。 停步的时候,速度又低于声音,再度起步,便又有气环绽放。 黑马虽快,也只是比凌空如龙卷的楚天舒快。 却没办法比这样的楚天舒更快。 两三下踏步,楚天舒已经追到马尾处,手掌按刀。 之前外面那一掌,楚天舒是打了一个出其不意,借助杂气归元的手段,占据精元总量的优势,所以才用掌法。 现在这招已被提防,他自然还是该用刀。 赵晴朗凝立马背,默然不语,忽然弹指。 银白弧光刚出鞘,就有一点紫色光芒,打在刀口之上。 这紫色光芒,近似一个蚕豆大小,形状也比较扁平,真如蚕豆。 但就这一点紫光打中刀口,楚天舒整个身形,都为之一顿。 阴寒无比的鬼嚎,直接冲击他的魂魄。 那蚕豆大小的紫光,略微变形,张开大口,居然变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骷髅头,死死咬住刀锋。 赵睛朗眼中紫光大放,如两团紫火,更加迷幻。 他在瞬息之间,接连弹指三十二次。 最后两次,是双手中指齐弹。 楚天舒一时被阻在原地,但所有紫光,都已用刀口挡下。 加上第一次,共三十三个小骷髅头,咬在他的刀口上,几乎把他的刀刃排满。 奇阴极寒的怨煞凶气,让刀身颤动,就连楚天舒握刀的虎口,也有凝冰之相。 极薄的紫色冰霜,正好覆盖在虎口原有的纹理上,如同一片紫色霜。 锁魂诀,确有其事。 但真正用来储存魂魄的,并不是什么紫水晶,而是修行者自己的肉身。 不知不觉中,勾一缕微量魂魄,养在自身体内,越养越壮大,也与自身越熟悉,到时候掌控前驱生物,才得心应手。 武人修炼到禁忌境界,就算从前没有学过通灵法术,大脑也会得到进一步开发,武学中开始涉及越来越多的精神奥妙。 赵晴朗此人,既然能开创锁魂诀,本身也是勾魂修炼的好手。 他体内,不但有四只前驱生物的特殊魂魄,还有多年修行战斗中,勾来的种种怨魂、凶魂。 他将这些魂魄熔炼归一,化为一尊猛恶非常的邪灵,寄居在自己的心脏之中。 可邪灵在身,固然能增加战力,却也有细微衰败之气,折损肉身。 他正好把这当做一种底蕴。 利用人体实验得来的基因药剂,别的高层不敢擅用。 但他却是只要有六成把握,就敢常喝。 就是利用药剂的力量,与邪灵的力量相抵熔炼。 如此一来,即使药剂有隐患,也被彻底炼化掉了,而邪灵也更加驯服。 不过,当他以猎魔团的身份行事的时候,尤其是在进入金陵之类的超大型城市之际。 为了避免被别的高手提前察觉到异样,他都会把自己的邪灵封锁藏匿起来。 今天来到斗兽场之后,楚天舒出手太快,之后又变故迭生,一直在对峙。 居然到了独眼老者挥出那一斧相助之后,赵晴朗才找到解封邪灵的最好时机。 邪灵之力,上通武学意境,下合丹田真气。 赵晴朗在这个状态打出的紫色光点,就都有了化身成小骷髅头,断意锁气的奇妙作用。 这就是他修炼最深的绝学,《阎罗点兵指法》! 楚天舒察觉,刀气刀意都无法在刀身之中贯通,三七兵魂都有被拘禁之感,左手刹时盖上刀身,就要抹去骷髅。 那两团紫火,凌空一晃。 白发黄衣,突然从黑暗中显现到眼前。 赵晴朗脱离马背而来,一根手指,刺向楚天舒鼻梁。 这一指刺向鼻梁上半段,虽然只是一指,却产生一种,无论左眼右眼,都可能被刺瞎的感觉。 楚天舒双手一分,左手上抬,拇指截击赵晴朗手腕穴位,长刀则下切。 原来赵晴朗双手齐出,一指刺向鼻梁的同时,另一只手指,悄然弹向楚天舒丹田。 楚天舒长刀下切,挡住那一缕指劲。 当!! 一声震响之中,四只手,一把刀,连环变幻。 楚天舒那一把刀,没有机会使出刺击的方式,但横斜格挡,拖斩切割,正握反握,变化惊奇。 骤然间,刀身反握的一斩,刀口气势,已拖切到赵晴朗脖梗处。 但赵晴朗只用左手四指的指背,就挡住刀口,因为手背指根,正好顶在四个骷髅头上。 他右手则跟楚天舒的左掌,对拼在一起。 紫气青光,如同两团静静燃烧的火焰,泾渭分明,毫无声息,却瑰丽多彩,令人心悸。 仿佛两种光芒的每一次闪烁,都可以分金断石,把人体切成碎块。 楚天舒在双彩光芒中一笑。 “我以为你会直接逃跑呢,居然还杀回来?” “假使不能杀你,今朝大事败露,各地部属也难成功,逃生出去,还有什么趣味!!” 赵晴朗的声音,完全不像初见时的磊落豪迈,或者说他自己的嗓音,依然有那种天生的粗豪,但却迭着一种嘶哑尖锐的声线。 偏偏两种声线重迭的很好,抑扬顿挫,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周围本就黑暗,这样的声音,显得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鬼怪念诵之声。 他眼中的紫火幻焰,已烧出眼眶,连眉毛都遮盖掉,表情庄严,犹如发誓。 “阎罗点兵,必定勾魂,要么你死,要么同归!” “你这话想吓唬谁呀?!!” 楚天舒年轻、清亮的嗓子,一下盖过怪声,在整个空旷的楼层里剧烈回荡。 “临兵斗者……” 音波高亢激震,他只凭音波扩张,天板和地面混凝土上,就同时裂出十字形态的痕迹。 “皆阵列前行!” 头顶脚下的裂缝,同时绽放青光。 赵晴朗闪身如鬼,瞬息退出青光范围。 上下两片青色光束,如同两个海碗,扣在一起,威力集中,笼罩在楚天舒身上。 紫色霜痕,紫色骷髅,通通炸裂毁灭。 赵晴朗已经闪到一根承重柱子后面,突然一掌,拍在柱子上。 他这一掌,留下的掌印奇特。 掌心的位置并无凹陷,只有五根手指的印记,深深凹陷在柱子内。 整个柱子,上及天板,下起地板,轰然断开。 内部连多根钢筋都被瞬间震断,切口整齐。 那一根柱子,就这么跟天板地板极速摩擦着,撞向楚天舒。 楚天舒身影双分,使出太极拳里头摇身闪晃的步伐。 在他如今用来,仿佛有分身术一样,朝两个方向同时窜出。 但左边幻影陡灭,右边却正好又有一根柱子,撞了过来。 楚天舒当场一刀横扫:“断!!” 宝刀锋利,削铁如泥,切开血肉,尚且能让血肉一时感觉不到疼痛,暂时也不裂开。 但楚天舒这一刀扫出去,刀身上带着一股强大的牵引劲道。 柱子一被打中,就从中间断折,两根断柱,如攻城锤一般,朝那个方向轰射出去。 这一刀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也已经用上十成功力。 断柱不难,难的是仅凭刀身摩擦的力道,把两根断柱,用那种速度发射出去。 一刀扫完之后,楚天舒握刀的手指也不禁一松一紧,以作缓解,人却瞬间向前。 那个方向,正好还有一根柱子竖直,顶天立地的撞过来,正好被两根断柱打中。 轰然巨响中,那根柱子断成三节,一共五节柱子,就要砸落。 赵晴朗连出五手,手掌皆如残影,没有一击,是正面对抗柱子的重力,全从断口的侧面冲击。 以最大的力量,最快的速度。 轰击力之庞然,让这五节柱子在他手上的移动,简直如同玩具一样快。 就是因为这么快,才能在楚天舒身影赶到的瞬间,五节柱子,恰好全都横在他前方。 这些承重柱子,本来就是四棱柱体,五根柱子这么一拼,正好如同一座墙。 而且整个楼盘里面,绝对找不到比这更厚、更硬的墙。 两个人对话结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不约而同地,把功力提升到了极限。 不是全部,而是极限!! 是不惜利用部分经脉中功力对撞之类的极端手段,使威力达到更高的界限。 这种状态下,他们的表情全都很冷淡。 可是两个人的气势,简直已经快要充满整个楼层。 近似青色大鹏,却生有四足利爪,修长翎尾的怪物。 仿若紫色天马,却獠牙森然,缭绕团团鬼焰的恶兽。 那是他们的功法意境,又不仅是功法意境,还贯彻了他们自身的特质。 两个人的气势,显化成庞大的幻觉,几乎隔着这座临时拼凑的墙壁。 先于他们的主人,撞在了一起! 楚天舒的刀,也是在这个时候,劈向墙壁。 银青色的光芒一闪,五节柱子已经断了三根,向对面折开。 楚天舒连握刀的手,都已经挥到了柱子原本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劈开障碍物的瞬间,对方肯定会设法攻击自己要害。 他的左手握住剑鞘,凝势完满,随时拦截对方攻势。 可是对方,没有攻向他身体其余任何位置,而是一指头,戳在了他右手中指上。 右手是他握刀的手,是他此时全身上下,移动速度最快的部位。 也是气息最迅烈,让人无法感应清楚的部位。 赵晴朗隔着墙,既不能看清,又不能感应清楚,却还是选择了这个目标。 而且,真用一指头给点中了! 楚天舒挥刀的手一滞,清楚听到了指头骨折的声音。 赵晴朗连眼中的紫火,都已经全部流向了指尖,聚集神来一指的精粹,杀入楚天舒体内。 楚天舒那中指根部的一截断骨,向内撞来,撞动掌骨,掌骨撞动腕骨,腕骨撞动小臂骨骼…… 哐哐哐哐!! 瞬息间连环的撞响声,已经传到肩头,扩散到锁骨和肋骨。 这两种骨头一旦断折,就会切断呼吸道,插入心肺。 但是,当赵晴朗看到楚天舒领口和肋骨的衣物,同时炸开时,脸色却是一变。 他这一指头,就该是极致的集中,贯彻传递,让对方来不及用任何手段分摊。 一旦分叉,那就坏了。 轰!! 赵晴朗这时,才好像听见了楚天舒体内一声极震撼的雷鸣。 那雷鸣像是有无数的细节,竹节的抽生,菌菇的生长,草叶的延长…… 都只聚集在一声之中爆发。 是肌肉! 楚天舒刚才挥刀的功力运转,虽然被猜破,没挡住对方的指力,但是在骨头向内撞来的时候。 他内脏颅脑发力,却又紧绷住皮肤,浑身血肉膨胀,无法向外,只能向内,用肌肉挤住骨骼。 那股贯彻而来的指力,被这内发之雷,消减磨损,终究出了差错。 指力一旦分流,就不再致命。 楚天舒身影顺势向右一旋,左手甩出。 赵晴朗只觉身子一空,胸口多出了一个大洞。 远处,黑马奔到了楼层尽头,撞碎围墙,冲了出去。 被残忍手段压榨的生命力,终于也耗尽。 黑马嘶鸣一声,倒在尘埃碎石之中。 一把剑鞘,从黑马刚撞出来的窟窿里飞出,越过空地,插在了另一栋楼的外墙上。 咚!! 剑鞘向混凝土内,插入半尺有余。 木质的鞘体上,除了渐渐散去的青色内力,还有些许紫红色的痕迹。 像是刚沾过血液,又被高温灼干,渗入木质中。 楼层内部的战场,有了新鲜阳光的照射。 楚天舒连旋了三四圈之后,踉跄两步,用刀撑地。 右手中指的血液,逐渐流淌到刀身之上。 赵晴朗双目圆睁,口鼻间已经断绝呼吸,却伸着手,还能慢慢向前迈了一步。 手指颤抖,像是要再次点出。 楚天舒已经抬起脸来,痛得苍白的脸色,掩不住黑亮的眸子。 “别急着找阎王报道。” 楚天舒左手一盖一抓,从对方七窍之中,抽出丝丝缕缕气息,形成四个小巧烟球。 那才是前驱生物的魂魄。 “好了。” 他冷淡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孤身上路了。” 赵晴朗脸皮抽了抽,仰天喷出一口血来,倒了下去。 (本章完) 第328章 瞪眼神功,弹指闭目 第328章 瞪眼神功,弹指闭目 赵晴朗一倒,楚天舒就龇牙咧嘴起来。 “嘶~哈!” 他这次的伤势,看似只是右手中指骨折,其实经过断骨连撞,血肉相抗。 从手指处处细微神经,直到右肋右肩,骨外肉内,现在都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酸胀。 只不过,刚才敌人还没彻底倒下,楚天舒才冷脸装酷。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那么准,把全部力道赌在一指之上,打中我手指的?” 楚天舒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刚才战斗中,没有任何失误。 对方可能真的就是,凭借在废土上这么多年,跟各种强大怪奇的生物搏杀的经验直感,打出了那一指头。 修行者刚开窍的时候,直觉上对危险的判断,就比以前更敏感。 但,仅是能判断危险,无法确定其形式,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瞬间,危险才会来袭,留给自身的准备时间往往不多,应对方式,更未必正确。 随后,越是修行,直觉的范围越广。 这个时候,真正有耐心、有定力的修者,就要追逐自己的直觉,把越来越深邃的直感,变得更清楚、更具象。 古人典籍中,常常用未卜先知、洞若观火,千里庭户、掌上观纹等等说法,来描述这条道路的至高成就。 不学占卜,胜似占卜。 虽然这是只存在于理论上的描述。 但无疑,赵晴朗的修行在这方面,确实比楚天舒更成熟一些。 也难怪,赵晴朗偷袭他那一掌的时候,楚天舒还是等对方真出手了之后,才做出反应,事先没有捕捉到任何杀气恶意。 可是如今,有些人的恶意,在楚天舒的感应中,就太明显了。 他抬头看去。 天板上,一条如毒蛇般的紫气,正从远处飞快游走过来。 紫气的中心处,一条黑线张开,露出咕噜转动的眼珠。 这显然是某种法术制造的灵眼。 因为施术者本身,追不上楚天舒和赵晴朗,就先用法术效果来进行探查。 紫气眼珠,湿润,诡谲,多半还有迷魂之效,可以给赵晴朗助攻。 不过,这眼珠子来太慢了。 楚天舒跟那只眼珠对视,双眼猛然一亮。 嗡!! 青光璀璨,两个四叶印记,从楚天舒的眼眶里面飞射出去。 紫色眼珠被那两个四叶印,从左右两边一起擦过,当场崩溃。 精神力量形成的青色印记,如同幻影,不需要损伤天板,就已经穿透过去,抵达二楼。 二层楼中,叶里人正抓着水晶骷髅头,飞奔而来。 猛然看到两片四叶印飞来,他连忙举起骷髅,往前一挥。 这紫色水晶骷髅,虽然并非是真正的锁魂之宝,但却也是一件上好的法器。 寻常的幻术造物,念力假象,被这水晶头骨一碰,自动就会破除,都不需要主人格外费力。 谁知,那两朵印记凌空分裂,化作十六朵硬币大小的四叶草。 乱草随风飘舞,全都让开了水晶头骨,打在叶里人身上。 “啊!” 叶里人惨叫一声,痛得满头发丝一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左手按腹,险些怀疑自身已肝肠寸断。 情急之下,他把水晶头骨往地面一砸。 嘭!!! 头骨撞到地面,内部绘刻的咒语被激发,当场张开一朵磨盘大小的紫色火莲。 叶里人置身在火莲之中,只觉通体舒坦,痛感骤减。 可一楼战场,被毁掉许多承重柱,楼层也有裂纹沟壑。 这火莲一旦盛开,裂纹加深,叶里人站的这块地方,登时颤抖垮塌下去。 闷响声中,尘埃四起,火莲闪了一闪,即告熄灭。 叶里人踩在碎楼板上,稳住身形。 楚天舒眯着眼,脚下不动,只将右手微转。 黑马撞出了窟窿,这块地方已经有阳光照射。 银白刀身一反光,正好照在叶里人脸上。 电光火石间,一片流星光影,顺着反光轨迹射出,穿透此人头颅。 叶里人一呆,额头并无真实伤口,魂魄却遭重创,昏死过去。 兵魂飞回,归入刀身。 这些手段,对赵晴朗毫无用处,但解决此人,已是绰绰有余。 楚天舒缓了口气,从那个缺口飞身跳上二楼,几个大步,急掠穿行。 转眼之间,他已经来到二楼边界。 这里没有围墙,能够直观看到外面的战斗场景。 诸多尸体,有的陷在地面,有的飞出去,挂在别的楼层上。 五米高的机械巨人,左臂不翼而飞,右足残缺,半跪在地。 仅剩的一只右掌,仿佛压住毒蛇七寸,压住了一个独眼老头。 那独眼老者,只有头部,还暴露在金属虎口之外,远远看见楚天舒现身,脸色顿时一白,心如死灰。 “团长,败嘞!” 独眼老者大叫一声,“一代新人换旧人,楚天舒,你好手段,不过除了团长,你还不知我们其他人姓名吧?” “你记着,我叫……” 崩!! 金属大手猛一发力,老头被压进了地里,没了声音。 场中随着寂静。 机械巨人似乎呆了两秒。 “这老头,刚才一直在发功,与战甲相抗,我功力见底,也是勉力维持。” 玉南风的声音,从巨人躯干里传出来,有点懊恼。 “想不到他一说话,泄了气,功力衰减,我没收住手。” 巨人后背的厚重装甲掀开,宛如平台,蒸汽袅绕。 玉南风和潘婷,都满脸通红,汗湿衣衫,从里面爬了出来。 “可惜了……” 玉南风两颊挂汗,双目回顾,扫过诸多尸体,“这些人,功力好,士气也不俗,前仆后继,死战到底,真是忠心。” 楚天舒不以为意。 “我干掉的人里,没来得及报名字的,多了去了,这等作孽的人,死不足惜。” 他倒是更好奇这尊机械巨人,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楚天舒目光转向旁边,举步走去。 茅山威背靠着一根柱子,跌坐在那里,嘴唇发紫。 “你是……中毒?” 楚天舒原以为他是受伤,还想用针,但仔细一看,他是中毒已深,药石罔效。 “我给那些虫子喂毒药的时候,也给自己喂了点。” 茅山威神态很平淡,仔细看着楚天舒,目光又扭向楼层深处。 “团长,终究死了啊……初衷,我当初加入的初衷,只是想要好好生活,受到很多人尊敬,本来我已经达成目标了……” 玉南风叹道:“茅大师,你毕竟没有铸下大错,何必呢?” 茅山威只道:“我十年前就知道,他们在拿活人做实验,就因为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所以我竟一直没去揭发。” “今日少做一桩孽,但日后,大家迟早知道,我早就同流合污,我要怎么面对……还是死了清静些。” 他声音逐渐微弱,眼神也有些恍恍惚惚,突然一惊,看向楚天舒。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们河边相见,天舒先生,你其实偷偷用了念力吧,那时候,我没感觉出来。” “现在想来,我就算悬崖勒马,原来也不是靠了我自己,是靠了你的咒法吗?” 楚天舒本来就不是精于咒法的人,甚至无法确定,像茅山威这种修行有成的人,究竟有没有问题。 那天的念力,也只是试探罢了,根本不可能还有别的效果。 “你是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决心醒悟吗?” 楚天舒蹲下来,正色说道,“我没有给你下咒,那是你自己的,缘法!” 茅山威听罢,脸上浮起一丝恍惚的安心。 “总算有一件想做的事,是去落实了……假如我们猎魔团,一开始就是好的……” 说到这里,他双目犹睁,嘴唇已经不动,气息已绝,魂魄已散。 玉南风长叹一声。 她平生虽没做过什么突破底线的事,但也不觉得,作为南风之主,她能算得上什么纯粹的大好人。 所以,她一直格外尊敬茅大师、楚延年这样的人。 今天茅山威身份败露,这一连串的事,玉南风心里最为复杂。 楚天舒却没有叹气,只是站起身来,看向楼外。 夕阳将坠。 常常在城内巡视,维护治安的数千精锐,彻底聚拢过来。 楚天舒看着这些人安然无恙,又看向更远的街区,只觉心中莫名的轻松快乐,脸上不禁多出一抹微笑。 青色醇厚的指风一弹,让茅山威合上了眼睛。 (本章完) 第329章 狼子用心 第329章 狼子用心 “哦呼呼,这里都能有熊胆吃啊?” 狭窄的山缝之中,几乎只能容纳十岁出头的小孩独自行走。 这座数百米高的山体,因为地质变化,从顶裂到底,已经有二十多年。 飞禽和小兽带来的种子,偶尔会在缝隙崖壁上发芽,长出了许多野草怪。 站在裂缝底部的人抬头,能看见的天光,就显得更加狭窄。 狼头刀客没有把身形变矮,却把双肩变窄,整个人变得像个细竹竿,可以从容的站在这裂缝里。 前方则是一只仗着体态柔软,想来偷袭他的黑熊。 此时,黑熊的身体,已经像一大堆颇具韧性的湿泥,卡在裂缝里。 黑熊的脑袋,就堆放在它的肚皮上,距离肚皮上那个用来掏出熊胆的伤口,只有十几厘米。 “嗯,清甜不粘牙,品质不错。” 狼头刀客用尖牙轻咬手上的熊胆,吮吸了一口汁水,回头把一大半,都塞进大头怪人嘴里。 大头怪人在这个地方,只能侧着身子行走,很是局促。 熊胆入口,腥苦酸臭的味道让他本能的排斥。 就算他是实验室出产的生物,当他展现出自己的天赋之后,宋常乐也没有亏待他们。 那个山腹基地,除了偶尔的体检和外出执行任务的报告。 其余所有设施,都是为了让他们这些特殊的刺客,可以补充足够的营养。 或者是身体营养,还有精神营养。 美食是让心情愉悦,必不可缺的一环。 每次他们这些人,杀完目标回来,都会有单独一桌盛宴等着。 大头怪人品尝过的美味,大概是那些正常出生在废土时代的孩子,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 也难怪,他完全没有想过探究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又是怎么生下了自己这样的人。 可惜,美食已经是过去了。 熊胆再苦,他现在也要吞咽下去。 “咕!呕,咕!” 大头怪人捂住嘴,胸腔起伏了好一会儿。 他原要经历七天七夜,才能够被炼成法尸。 狼头刀客提前把他挖出来,要想让他不死,就是靠各式各样的灵界怪物肉身精粹,来给他续命。 这尊狼人的天赋,足以让无数实验体嫉妒。 超强的学习能力,疗愈能力,天生就不逊于玉南风那种高手的五感。 当狼头刀客成为禁忌之后,其嗅觉,更是蜕变成一种神而明之的奇特禀赋。 只因为,嗅过法尸炼制场所的味道,嗅过这个半成品法尸自身的血肉气味。 他就能知道,哪些灵界怪物的血肉精华,能够帮助大头怪人续命。 “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大头怪人已经知道,这个刀客就是自己曾经多次监视的目标。 对方会救自己,肯定会有目的。 但是这几天,对方只让他吞噬各种怪物,甚至吞噬狼头刀客自己剪下来的指甲、头发、皮屑。 这肯定不是单纯为了羞辱他。 “原本,我只是想等到时候,欣赏你们惊奇、害怕的样子,顺便教个徒弟,看看我的徒弟,是不是也有机会杀死我。” 狼头刀客往前走,一脚一脚踩在黑熊的尸体上,越登越高。 “现在嘛,事情变得麻烦了不少。” 那个不修边幅的老哑巴,以前偷偷进城的时候,也远远窥见过几次,那时候,可从来没发现他有这么棘手。 老是被缠着,可就不好玩了。 狼是自由的,不想跟他一直斗下去。 “所以,我要提前把我的枷锁转移出去。” 大头怪人默默跟上:“我就是承接枷锁的人?” “这东西对我来说是枷锁,对你来说可能是,奇遇吧。” 狼头刀客用刀背敲了敲肩膀,发出硬邦邦的声音。 “就像跳崖遇到老爷爷传功,昏倒在丛林里,被神兽捡回家,从此你就要神功大成,继承某种使命,重出江湖,当然,也有机会作威作福了。” “开不开心啊?” 大头怪人感受到他说的是真话,不由有些紧张:“到底是什么枷锁?” “就是,前驱者这个身份。” 狼头刀客从黑熊尸体最高处跳了下去,继续往前走。 “别问为什么其他前驱生物不能转移身份,那是他们不如我天才。” 大头怪人要问的话,正好被堵住,只好默默跟上。 “我虽然是前驱者,但我最初被选中的时候,只知道利用鬼神法相的影响折腾自己,修炼武功,导致后来,我本能的就会运用自身功力来抵消影响。” 狼头刀客说起往事,却并无什么后悔之意。 “像你这么笨又弱,只能逆来顺受,到时候反而可以借重鬼神法相的威力。” “我们联手,解决掉那个烦人的家伙,或者至少把他打跑,就方便多了。” 大头怪人想起张涛杀进基地的威风,咬牙切齿:“万一他逃跑,不把他追杀到死吗?” “你可以试着追,我是没兴趣的。” 狼头刀客摆摆手,“他是那种功底特别扎实的人,没有多么独特的技巧,我懒得跟他一直玩。” “只要他不来烦我,我就要继续游荡,去追求更多奇妙的武技了。” 大头怪人疑惑道:“你是灵界物种,如果想变强,待在灵界不是更好?” “哈哈,两界融合,天下英雄多如过江之鲫,我最喜欢品尝鲜活的武技,老是待在一个地方,可不是我的作风。” 狼头刀客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也有点遗憾。 他本来是准备,等自己彻底蜕变成前驱生物,好好体会一下那是什么感觉,过一阵子,再把这个枷锁抛弃掉。 如今急着这么搞,也是有点迫于无奈。 反正有这回的经验,等以后游荡一阵子,再找找,有没有什么看对了眼的鬼神法相吧。 大头怪人呼吸有点粗重,道:“那我要多久,才能开始蜕变?” “你已经在蜕变了呀。” 狼头刀客一笑,“前驱和法相的关系是伴生,伴生最重要的,不是属性相同,而是和谐。” “你虽不懂重力,但你可以化为影子活动,是最不容易受重力影响的。” “而我自己蜕变的进度已有九成,要继续向上攀登,艰难颇多,但如果只是要转给你的话,就好像顺坡下驴,山洪倾泻。” “两者难度差异,不可以道里计。” 大头怪人思索道:“就是说,我也只能有九成?” “以你们双方相性之和谐,九成够你借不少力了,至于有没有十成,将来要靠你自己。” 狼头刀客用刀身拍拍他的肩膀,笑容灿烂。 “将来你要是觉得自己够强又没死,就来找我干一架,我老是充当弑师的恶徒,也想试试,站在师父的角度看这种事,是什么感觉。” 大头怪人对上他的笑脸,眼神已经忍不住躲闪了一下。 会死吧。 虽然说得像是在开玩笑。 但大头怪人肯定,自己有一天真的去挑战的话,这只狼绝不会留手。 “我去,又来了!” 狼头刀客忽然一扑,连人带刀的一卷,把大头怪人裹在刀影之中。 多叶状的刀轮急速飞旋,沿着几百米高的崖壁,斜冲而上。 “哑巴,给你留了一只熊,吃点东西再追吧。” “我徒儿也快出师了,你敢再追,我们到时候让你做个饱死鬼!” 狼嚎的声音,反反复复回荡在狭窄的山缝里面,直冲向天。 白亮雷光闪耀而至。 张涛铁鞭在前,侧着身子,仿佛是极速滑行而来。 雷电精气在他脚下形成两个光轮,嗡嗡转动不休。 比起那个能连大头怪人一起护住的多叶刀轮。 这雷电光轮的技巧,还粗糙得很。 但张涛运用此法,确实更能适应各种地形。 这也是他最近几天,苦心自学到的一点小技巧。 狼收徒儿?! 张涛停在黑熊前方,抬眼望去,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他想起什么,摸出口袋里的白玉蝉,左手拇指,轻轻摩挲蝉翼。 有徒弟了不起吗?他也有好多徒弟,最乖最勇敢的一个,还天天给他汇报情况。 忽然,蝉翼上浮现出许多金色字迹。 【张涛老哥,发个定位,快发快发!】 这显然不是徒弟的口吻,是有谁在催促夏宁宁,发这种消息。 楚天舒的声音,仿佛已在张涛耳边响起。 “我突破啦!” “快来个定位,我过去会合,跟你一起追踪。” “靠我现在的眼睛,指定把那只脚力特别好的野狼,从一路通变成两头堵!” (本章完) 第330章 活鱼长刀,万招待用 第330章 活鱼长刀,万招待用 哗!! 狼头刀客走出丛林,身边刀意缭绕,背后断枝坠落,碎叶纷纷。 大头怪人被碎叶落了满头满肩,亦步亦趋,跟着走了出来。 他连日以来,进补的越多,却越是感觉到,通体筋骨全在收缩,两眼凹陷,瞳孔发红,身材干瘦了不少。 走出丛林之后,被前方的水光照在脸上,大头怪人更觉得心中干渴之意倍增。 但他不想喝水,只想喝血。 他是实验室内,强拼硬凑而成的混血物种,基因中本来就存在短命的缺陷。 经历了被炼成法尸,又被狼头刀客教导、进补等奇遇之后,他的血脉之中,属于灵界的一方,已大有补益。 可是作为他生命根基的血脉中,还有一半,属于人类。 要弥补二者失衡的情况,大头怪人所能想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喝人类的血。 还不能是普通人的血,必须是已经修行精深的那些人,可以对标灵界的特殊物种。 至少是楚延年…… 倘若是张涛那样的,更是毕生难逢的珍馐美味。 就在大头怪人因干渴而生出许多联想的时候。 狼头刀客已经带他,靠近了那片广袤的水光。 前方是一条碧绿的大河,水波蜿蜒,向东而去。 大河对岸,则是一座看起来约有两百米高的断崖,断崖向东西两侧延展,不知长达几许。 这条河,就像是丛林和断崖的分界线,远望碧色如玉。 走的越近,越能看出来。 河中水质,实则非常澄澈,几乎能够看到十几米深的水底小草。 “呵!远远就被我闻到了,时节靠近盛夏,这些鱼,果然会逆流而上。” 狼头刀客说话间,隔空伸手一抓。 水里哗啦一声,一条大鱼被他抓上半空。 这条鱼长达四尺有余,身形扁平,有点像是带鱼,可是通体透明。 它游在水里的时候,别人根本看不出来,鱼和水有任何差别。 只有脱离河水,才能看得出这是一条活物。 “接着。” 狼头刀客把这条鱼往大头怪人手上一扔,不等对方下嘴,立刻说道,“这不是给你吃的。” “我特地来找这条鱼,是要让它做你的刀。” 狼头刀客强调着说,“活刀!” 大头怪人双手一起抓着这条鱼,能够感受到鱼身的冰凉润滑。 在透明鱼纤薄扁平的身体里,有着旺盛至极的活力。 这样剧烈的扭动,让他两只手都还有点微颤。 “拿活鱼当刀?” 大头怪人有点难以理解,“拿这个去杀张涛?” “别说张涛了,就算楚天舒……不,即使是楚延年,也不会怕这个吧。” 大头怪人看向地面。 地面上属于他的影子,脱离他的脚跟,向前走了两步。 可是那个影子手中空无一物。 “而且,我也没办法,让这条鱼的影子,跟我的影子一起行动。” 狼头刀客不以为然:“你以前是怎么带着刀一起行动的?” 大头怪人说:“我以前的刀,是用我的一根肋骨为主材,磨作粉末之后,重新塑形出来的。” “那你就不能把这条鱼,当成你的肋骨吗?” 狼头刀客用一种对木头说话的语气,耐心的教导。 “这鱼就算是活的,但智慧微弱,魂魄细小,跟你以前那把作为死物的肋骨之刃,又能有多大区别?” “你因为那把刀,曾是你的骨头,就认为那是你的一部分,但对别的刀,就不能有这样的认知了吗?” 狼头刀客抬起自己的刀,手臂伸得笔直,接着松开了五指。 那把刀却并未落地,而是顺着狼头的目光,向前移动。 狼的目光焦点,移了一个大弧,刀也就转了一个大弧,狼的目光朝下,刀也就朝下。 狼的目光回转时,刀沿原路回返,将刀柄塞进了狼的手掌底下。 “刀客的刀,本来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如同自己的骨血,如同自己的新指甲,如同自己眼神的延伸。” “不管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只要你把它当刀,那都已经是你新生的爪牙,是你久别重逢的第四个魂,第八份魄!” 狼头刀客忽然用刀背,在大头怪人脑袋上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 仿佛敲响了一个空荡荡的箱子,一个大如斗的木鱼。 用声音填满了这箱子里的空缺。 “懂了吗?” 大头怪人浑身一震,若有所悟。 “可是……” 大头怪人不解道,“这刀也太软了,还会自己扭动,我还要费力控制它,为什么不找一块更硬的东西当刀?” 狼头刀客看着河水流波。 “因为这鱼比起你来说,已经是个刀法高手了。” “你拿着它,使出来的才能叫刀法,不然就只是瞎季八砍。” 他考虑到大头怪人的武学悟性,想了想,还是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当你驱动影子,来去之间,毫无阻碍,影子手里的刀,也是全无迟滞的,想走快刀的路子,可谓天意使然,并无错处。” “但是你的功底,与我们这个层次的相比,还差的太远,如果只知走快刀之法,刀路就会显得过于简单直白。” “所以,你借助法相之能时,借的不仅是其中的力,更要借助其中的规律。” 狼头怪人指着流水。 “金陵七号的法相,是重力的变动,这变动就像是流水一样。” “透明鱼是最擅长逆流的异种,即使生活在法相影响的范围内,也没有像别的生物一样,受到那么明显的影响,仍然自在游戏。” “它跟你是天作之合。” 大头怪人沉默了一会儿。 狼头刀客大叹一声:“你有话就问!” “为什么?” 大头怪人老老实实的说。 “为什么说重力像流水,这里的重力变动,一跳一跳,忽高忽低,有着明显的节点转折。” “应该,更像是不断弹跳的篮球之类的东西吧?” 六里之外的丛林内。 清风过耳,树影斑驳。 涌进人类鼻腔里的,全部都是清新的味道。 假如是一般人从金陵城内,走到这里,甚至会觉得有点醉氧。 楚天舒伸手摘下一片树叶,笑着说。 “从新能源协会那个电脑里破解出的资料,虽然有重力变动的详细数据,但也没有找到可靠规律。” “而我真到了这里感受一番,也就知道他们的错谬所在了。” 楚天舒边走边说,“归根结底,他们把重力的变动,看成一个个相对孤立的节点。” “可实际上,法相对重力的干涉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重力的变化,却是始终没有停止过。” 他把树叶横在面前,张开嘴巴,抬了抬下巴,明显的对着树叶上方吹了口气。 树叶上空,空气流速加快,压力减低,树叶尖端便顺势抬升。 隔了两秒,楚天舒又在树叶下方吹了口气,树叶顺势下降。 不需要更多言语。 张涛立刻明白了。 如果把鬼神干涉,看成两次吹气。 这两次吹气之间,确实有空窗期。 但是,树叶经过第一次干涉之后,本身状态已有细微变化,还要继续受自然环境影响。 自然环境对它的影响,当然跟未受干涉之前的它,有了微妙差异。 所以,在空窗期内的树叶,依然是“不自然”的树叶。 从第一个节点到第二个节点,中间每时每刻,都充斥着“不自然”的细微变化。 新能源协会,没有把这些数据纳入观测,等于在玩数字游戏的时候,漏掉了中间一大段一大段的数字,当然总结不出规律。 所以,想要通过在明确的节点到来时,控制自身上浮或下沉,逆向抵消重力影响,也是不可取的。 “运功想去抵消,只是在白费力气,反而会让自己状态更差两分。” 楚天舒说道,“唯一办法,是把这整个七号地貌环境,观想成一片接天大海。” “用最多变的灵觉,挑选最恰当的招数,顺势而为,才能在这种地方,发挥出全力。” 张涛也在向前走动,两人身形都快得如有残影闪动。 他顺手用铁鞭一指,百米远的大树上,出现四个金色大字。 【我不合适。】 “对,你风格不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现成的招式可供挑选。” “只靠临场应变,随手创招,则会额外多耗心力,所以你不可能在短期内适应这种环境。” 楚天舒笑了一下,“还好,我走的风格,向来是招式很多的那种。” 以闯少林拳谱,领悟金刚定的意境之后,他就用这套禅理,通读了南少林诸多武学招法。 天心悲魔斩,更是一套专门侧重招数,复杂到离谱的刀法。 【那么追踪?】 “这个倒不是靠招数,而是,历史的馈赠啊。” 楚天舒眨了下眼,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俱是五彩斑斓的深浅色块。 一条细线痕迹,延伸到远处。 就算突破到禁忌,他能收炼的主要也只是水属性的天地精元。 但是南华原典,一开始就让他能看到五种道力元气,以他如今境界,所看到的更是细致。 狼头刀客施展强力招法移动的痕迹。 在楚天舒眼里,实在是太明显了。 河岸边缘,大头怪人默立不动。 那双凹陷的眼眶里,怨毒的杀意,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脚下的影子,也确实脱体而动,连走三步。 影子的手上,拿着一条很淡很淡、还扭动不休的长影。 人形黑影还算清晰,刀影却透明得难以辨别。 “呵呵!” 狼头刀客总算满意的笑了一下。 “你现在不用呼吸的,所以有个最好的藏身之法。” 他一脚把大头怪人的身体踢进了水底,顺着水底急流,飞驰而下。 丛林深处,隐约透出了电光精芒。 狼头刀客抬眼看去,只见那团光芒从左前方极速靠近。 “哑巴,说了你再追就要迎接围殴的,你怎么这么无畏啊?” 狼头咧嘴一笑,地面的那片影子,抢先飞速的迎了上去。 呛!! 黑色大刀颤鸣,狼头刀客也迈出一步,忽然顿住,瞳孔向右一偏。 右前方的丛林,十几棵大树,同时剧烈的一晃。 成千上万片深绿色的树叶,如同大风卷雨,倏忽而去。 叶片边缘,泛着比精钢更硬的光泽,竟把一些漂浮在空中的细小尘粒,切成两半。 山间的大气,变得更加空透旷朗。 万千翠绿锋芒,就像是从空气里挤穿过去,瞬息之际,杀到狼头刀客身前。 (本章完) 第331章 缩长为短,有形无形在一手 第331章 缩长为短,有形无形在一手 狼头刀客身子猛然向后一撞。 他右侧的肩胛骨,把一层空气撞得如同液态的薄膜一般。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的场景,下一刻,那薄膜就炸碎成气雾圆环,人影从中逸走。 但能有这样的场景,说明他不但是快,更有一种举重若轻,化气为水,力量虚实转变的奥妙。 这一退落到大河之上。 河水被气流的剧烈变化影响,正要往上涌起。 刀客右脚一震,让那些正要涌起的河水,直接变成一面面水幕,极速升起。 就像是从岸边到刀客面前,多出了七面水墙。 咻咻咻咻咻!! 成千上万的树叶,打在这些水墙之上,接连打破六层。 最后一层,却最是坚固。 水幕内嵌满了数百片叶子之后,仍然不破。 有的叶子是尖端切入进来,有的叶子是横嵌进来。 有的叶子是旋转飞切而入,进入水墙之后,虽然速度骤减,但依然在转动。 还有十几片叶子,在撞到水墙的一刻,叶肉全碎。 只剩下中间那条叶梗,如同尖针,扎在水墙里面。 狼头刀客只一眼,就把这数百片叶子的发力之法,尽收眼底,口中微赞。 “好个心意莫测,变化万端的刀技。” 在金陵七号这个环境里,重力变动的影响,其实一直存在。 来者能用刀意,让那么多叶子同时飞袭目标,轨迹并无散乱。 其中已经显示出异常精妙复杂的招理。 狼头刀客要用水墙对付这些叶子,就是为了方便多看一眼。 他的视线透过没被叶子占据的位置,看向丛林,能看到站在树下的人影。 “是你啊?” 狼头有点惊讶,“上次还以为,你是那种以势压人,擅长联合别人围攻的作风。” “原来也是个玩技巧的,而且你……突破了?” 楚天舒左手扶刀,笑道:“上回你老兄都没正眼看过我,这回总算让你肃容以待,了我一点心愿。” “难道你上回就正眼看了我吗?” 狼头刀客哈哈笑道,“大家都只是专注自己的目标而已。” “上次你我目标还不算冲突,这次你非要来找我为难?” 狼头左手探出,指尖一弹。 水墙哗啦瓦解,带着所有叶子落向河中。 二人都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对方。 “以你的细腻,该当能看出来吧,现在我已经不是前驱者。” 狼头笑容盈盈,头顶的两只尖耳抖了抖,越发显得有精神,左手遥指张涛的方位。 “唏,若是为解决鬼神前驱而来,那你也没必要对我动手呢,大家好聚好散,怎么样?” 楚天舒虽然没扭头朝那边看,心中也知道,影子杀手,已经跟张涛战斗起来。 张涛浑身散发着白亮电芒,脚下还踩着两个雷电精气形成的光轮。 阳光还不如他自身亮度高,所以,地面并没有他的影子。 但是。 影子杀手一杀过去,没有半点犹豫,就挥手砍向了地面上那一团比别的地方更亮的区域。 张涛心头忽生警兆,运鞭一格。 大铁鞭噌的一声轻振,骤然改成拦在腰间,果然又噌的振了一次。 张涛脚下光轮滚动,身形侧闪,目光低垂,紧盯着地面上那片追击他的人形影子。 这影子,非但攻击力变强不少,刀法运用的技巧,也强得多了。 刚才刹那之中的两次攻击。 变化之奇,几乎不逊于张涛挥鞭的速度。 当初那影子,就因为自身没有重量,占到速度上的不少便宜,但是若论刀法之精妙,真是拍马也赶不上现在的一点皮毛。 这当然绝非以正常途径,达成的刀法造诣的提升。 而是靠着获得前驱者的位格,尽最大努力,运用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 楚天舒和张涛都可以肯定了。 影子杀手,确实成为了新的前驱者! 张涛心念一定,忽然收敛了全身电光。 地面上出现了他的影子,但这个轮廓清晰的黑影,速度极快,一跃而走,投入丛林之中。 影子杀手紧追不舍。 狼头刀客耳朵抖动,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丛林中的黑影极多。 影子杀手在那样复杂的环境里,随时可以与各种影子重迭,出手变化更多,神出鬼没。 故而,张涛一闯进去,影子杀手就急不可待的追杀进去。 可是,张涛的特色就是他根基稳固,每招都是普通攻击,每招却也都可以是全力。 无论敌方变数多少,张涛的应对,肯定都还是那个水平。 反而是影子杀手自己,毕竟刀法不够纯熟,想要倚仗地利,不断增加变数的话,更可能露出自身破绽。 “那影子虽不成熟,但真的是变强了很多呀。” 楚天舒笑着说,“你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执着,想要大肆吞食人类的感觉,可是,你把一个杀人如麻、绝对会向金陵报复的杀手,培养得这么强。” “你那天随手向我徒弟扔的斗笠,也充满了杀意。” “让你这种怪物在外面乱逛,危害可比那些一味贪吃的灵界物种,大出太多了。” “所以你看,我们有可能好聚好散吗?” 他说着,右手搭住刀柄,眼神盯着那双狼耳,露齿一笑。 “况且,你耳朵一直在抖,你其实特别、特别,特别想在刀法的对决中,把我分尸吧?!” 楚天舒微微偏头,更好的露出左侧的脖子,含笑吐字。 “来呀!” 这只狼不喜欢跟张涛斗。 但面对展现刀术的楚天舒,他根本没想过不战而走。 狼的耳朵猛烈一晃,瞬间挺得比平时更直。 他的笑容,仿佛不是从脸,而是要从耳朵上透露出来了。 恍!! 黑色的大刀,骤然令人恍惚般一闪。 那把刀的弧度,本来并不明显。 但狼头挥刀的时候,仿佛因为太快,太烈,刀影的弧度,明显到了极点。 数条弯曲如弓的硕大黑影,从水面上一擦而过。 水面连波纹都没来得及绽放。 只是好像拍照的时候,突然切换了一下画面。 前一瞬间和后一瞬间的水面,不同的地方在于,少掉了三片树叶。 三片叶子已经破空而去,轰向楚天舒。 不是射,而是轰! 三片脆弱的叶子,竟然没有被那么刚猛的刀劲摧毁,反倒成为了绝妙的载体。 将万钧之力,凝于叶片之上。 三片叶子飞过来的时候,空气裂开了令人悚然的粗大白痕。 叶片连宽度也只有两指左右,厚度更是如同纸张。 但三股裂空的白痕,宽度却如同人的大腿一样。 楚天舒的刀,就像一段银色的月光,从鞘里流了出来。 月光的速度,就算看起来再怎么柔和如绸缎,也绝不会慢。 三片叶子,他砍了六刀。 每片叶子都是一横一竖,裂成四块。 十二块碎片,全部偏移原本的轨迹,从楚天舒身侧飞走。 巨大的气爆声,让楚天舒的发丝,全部向后飞扬。 那十二块碎片,去到他后方,至少轰断了二三十棵大树。 尘埃和碎屑如同土龙,伴随着倾倒的树冠,向丛林深处而去。 楚天舒的刀,则在这时,静静的抡过了一个巨大弧度,向前一劈。 既无风声,也无刀光。 站在水上的狼头刀客,却突然侧身一闪。 咔!! 他后方的崖壁,裂开了一条上下长达二十米的笔直刀痕。 刀痕下方,刚好抵在水面的高度。 水面波澜微动,撞上刀痕的末端,呲啦一声,就像撞上烙铁一样,有部分河水,直接气化。 这条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刀痕。 至少在半个小时之内,都会维持着这样惊人的高温。 “悲则五内如焚?!” 狼头刀客看懂了这一刀的刀意,黑刀划水,撩上半空。 “看我狂喜,平地升奇峰!” 水流如同狼牙,轰轰轰轰,接连升起。 每一根河水狼牙,至少都有一人来高,升起之后,还在急速向前移动。 后方又有更多狼牙升起,竖立着向前冲撞,切割而去。 楚天舒劈出那一刀之后,原本要直掠而去,眼看这么多狼牙破水登岸,冲撞过来。 他大笑一声,腾空一步,直接踩上了狼牙尖端。 狼牙移动方向跟他相反,速度又快。 但楚天舒连续三次,踩着狼牙尖端前冲,竟然还是跑出一种天马行空的快意。 俗世顺流,我逆流,也是一种悲意,却更是豪情。 银白长刀拖在风中,陡然加速。 楚天舒身影微偏,要跟狼头刀客错身而过,长刀横斩狼头腰间。 狼头忽地向右移动半步,保持跟楚天舒面对面的状态,一刀直刺过去。 楚天舒身形,猝然一转,不向前冲,不追求错身而过。 刀光如同折扇的扇骨,在他身体外围展开,旋转一圈。 狼头直刺的刀,被这如扇面展开的银白刀光荡开。 “哈!!” 狼头一笑,顺势松开刀柄。 黑刀凌空旋转,脱手之后,居然还继续加速,转成了一个黑色圆盘。 狼头并指凌空一引,圆盘猛然移动。 速度之快,几乎使一个正圆形变成了椭圆形。 楚天舒身体旋转,怎么可能快得过黑刀旋转速度? 但他身体赫然停住,身上的那股势头,似乎全然汇流到右臂之上。 整条右臂如螺旋般抖动了一下,力量又传导至刀身。 三七似刀似剑,此时抖出来的就是个剑。 全身旋转的所有力道,聚集在这朵大小仅有寸许的剑之中。 椭圆刀轮,撞上这朵银白剑,爆发出恐怖的暗红光泽。 轰昂!!! 那不只是因为两种金属剧烈摩擦,产生的红光。 更是因为,楚天舒爆发出的劫灰惊神剑意。 椭圆刀轮像是撞上了无法逾越的天堑,折射出去。 楚天舒瞬间变剑为刀,横斩狼头脖颈。 狼头闪身后退,单手一抓,水气白雾为刀。 三七劈断白雾之刀。 狼头又退,抓风成刀。 流风构筑成刀形,仿佛一块无色水晶。 但三七跟风刀一拼,风刀立刻炸碎。 楚天舒脚踏水面,全速冲刺。 三七如闪电银光,在他手中横斜交错,纵横乱斩,节节突进式的劈斩追杀。 狼头疾退不止,双手连环抓砍。 每次一抓,就有风刀,水刀,狼毛为刀,石屑为刀,水草为刀。 所有的刀,全部被楚天舒摧毁。 三七早先的材质,不过是一件以草木之精制作的法器。 但伴随楚天舒至今,这把神兵几乎跟他共同成长,遭受他的精气神淬炼。 此刻,运刀达到了极端之际,银白色的刀光,递进的变成暗红、血红。 那是楚天舒的一抹心血,抓在自己手中。 心血神华,所向披靡。 “好,你也算个霸刀!” 狼头刀客在激烈无比的对决中,手脚不停,一个一个字,挤出了这段话。 用每一个字,代替一声爆吼,连接成这句言语。 他已经要退到背靠山崖的程度。 “再看我的刀!” 在他左手又一把刀被劈断的时候,他的右手,快速绝伦的往崖壁上一按,一抓。 悬崖后面是大山,大山沉重无边。 他这一抓,像是抽出了山的阴影,抓出了山的一点重量。 狼头刀客看过很多人类创作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面,凡号称霸刀的,总是动不动,就要扯到有情无情上面去。 他们好像总在追求毫无征兆,毫无牵挂,半途遇到任何变故,也不会产生犹豫的斩杀之道。 可其实,在狼头刀客看来,一味的追寻那等强烈决绝的意志,根本算不上是练刀了。 不如说是在修炼一种绝情灭性的精神奇功。 况且,追求绝情之路的人,也绝不能称之为霸者。 霸者,反而要有更加浓郁的,狂烈的感情。 其性如火,其欲如海,心念纷杂繁多,见之欲夺,爱好广泛,却能一一都试图贯彻的,这才是霸者。 爱好单一,道路笔直的,这种人叫痴人,叫愚者。 若有愚公一样的愚者,或也可敬,但绝不是霸刀的风范。 狼头刀客的霸刀,是对环境中大半的事物,都抱有兴趣。 不管那些东西是刚是柔,是聚是散,都把它们驾驭,积出圆滑,磨出锋芒。 圆滑厚钝的一面,始终朝着自己,锋芒惨厉的一面,始终朝着敌人。 这才是刀。 他这一路上,抓风抓水抓碎屑,正是为了把握住,接下来这一瞬间的重力异动趋势。 这是刀法的造诣,已非前驱,也没影响,仍将异动聚成一刀。 这是用风水碎屑等事物的佐证,得来的最终成果,是主宰这些事物升降的悠远大力。 缩长为短,聚广成一,有形无形,俱在我手。 这才是,霸刀! 那把阴暗的,仿佛还不能真正定型的大刀,一挥之下,就扯乱了风,扯乱了水,扯乱了光线。 刀头所过之处,空气像是变成了一片涂鸦的画布。 各种灰白错乱的线条,共同构成了一股粗犷的轨迹。 波动大刀就引领着这一股混乱之态,斩向楚天舒的心血神刀。 (本章完) 第332章 捕风捉影,亲近颠倒梦想刀 第332章 捕风捉影,亲近颠倒梦想刀 呛嘎!! 两把长刀接触,发出了极为刺耳难听的声响。 狼头刀客手中的刀本无实体,此时除了刀身表面,泛着水波般的灰黑光泽,刀型整体轮廓,反而十分稳定。 而楚天舒的刀,却像一条怒蛟,狂放的抖动挣扎起来。 他握刀的手都被挣的微微酸麻,虎口处出现发白的纹理。 虎口虽然没有直接开裂,但皮肤上那种白痕,也已经是受力太猛,即将不堪重负的表现。 “嘿!!” 狼头一笑,驾驭重力的神妙刀招,对于密度越高的事物,影响越深刻,越明显。 楚天舒手里的刀,显然受到了难以遏制的影响。 刀身乱晃,刀气略散,顿时有从血红色,退回银白色的征兆。 灰黑大刀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如幻影般,掠过三七刀身,斩向楚天舒的脖子。 修为达到禁忌境界之后,近距离操控的情况下,手上刀气剑气,都是虚实由心的。 可以如实体与敌交锋,也可以如虚体,穿过阻碍。 但,楚天舒原本运刀的时候,刀意刀气,精粹无比,根本不管对面是虚是实,反正一刀过去,肯定把对面的刀拦住,甚至砍断。 也只有如今,气意微见散乱,才拦不住这种虚实转换的刀招。 然而,狼头刀客这一刀扫过,也只扯碎了楚天舒留在原地的一个残影。 楚天舒的真身已经闪向东方,出现在狼头刀客左前方,刀围之外。 狼头刀客豁然追杀过去。 楚天舒却不管他,只顾往前一冲。 狼头刀客占到刚才那个位置的时候。 楚天舒已经冲到悬崖边,脚踏悬崖,狂奔而上。 有一段时间,楚天舒轻功不太好,但主要是因为他不够轻,从不代表他的身法步法差劲。 练拳的有句话,叫练拳不练步,被打得喊师父。 从最初的通背拳开始,所有拳法,桩功步法都是第一要义,重中之重。 桩功是静,步法是动,动静总相宜,合而为身法。 他平时一步能窜出数十米远。 这时候跑上悬崖,却在流光飞逝之间,极速连踏五步,才冲到十米高度,可见发力之快,发劲之频繁。 而且,刚一到十米高度,他身影便如浮波幻影,云中惊梦,突然一转,面朝下方。 狼头正从水面一纵而起,腾空追击。 就已见到楚天舒转身看来,手中刀气,蔓延十来米长,化为血红夺目的刀罡,直接扫了过来。 灰黑大刀跟细长的刀气一拼。 血红刀气当场炸碎,寸寸断折,直至实体刀尖,传出一声嗡鸣。 狼头刀客被这凌空一挡,身影也不由得再次落向水面。 刚才,楚天舒追杀狼头刀客的时候,基本是直线追击,狼头刀客被逼的直线后退。 而现在,局势甫一反转。 狼头刀客想要追杀对面,却屡生波折,无法顺直。 明明对方的刀意、刀气、刀身变化,全都被自己的霸刀所克,偏偏还有身法。 对方身法变化之精准,如同天公下笔,菩萨落刀。 看似简朴,于时机的奥妙,却拿捏到极致。 狼头自是不知,纵横简印能扰乱敌人时间感官,也可以是对自身时感的一种锻炼。 楚天舒修炼《劫灰剑谱》这先虐后甜的功夫时,就触类旁通,考虑到也可以用纵横印部分技巧,来磨炼自我。 禁忌对手,几乎都能扛过纵横简印的迷惑之效。 但楚天舒针对自身锻炼而来的成果,却是任何时候,面对任何敌人,都能够用上的。 “下来!” 狼头心生恼怒,落回水面时,脚掌踩得水波凹陷,左手凌空向楚天舒一抓。 楚天舒双脚正牢牢吸附在崖壁之上。 太阳光斜射过来,让他的整个影子落在崖壁上,也是清清楚楚,比本人更修长。 狼头刀客这一抓,楚天舒没感觉到有任何内功造成的吸力,却感觉到,脑海中略微一眩。 他投射在崖壁上的影子,居然脱离了崖壁。 像一片长长的黑布,而且极具韧性,拉得更长之后,顶端已经投向狼头刀客手中。 只剩下影子的双脚部位,还连接在楚天舒脚下。 狼头刀客之前已经能够捕风为刀,如今更似乎是要捉影为刀。 最近这段时间,大头怪人吞下狼头的指甲、毛发、皮屑,甚至还不知不觉中,吞下狼头一些精血。 这固然让大头怪人,获得前驱者的九成进度。 却也是狼头刀客为了更细致的感受驱影神通,而做的努力。 楚天舒在这段时间突破到禁忌。 张涛在这段时间,学会雷气化轮。 狼头刀客这段时间,也在取得进步。 只不过,这捉影之法,他琢磨得还不熟练。 如今也是情急之下,脑海中思绪万转,有什么他就先用了什么。 左手捉影,右手霸刀。 只要能把楚天舒扯落下来,狼头刀客的重力霸刀,就能结结实实的,近身砍杀过去。 就在楚天舒身影一晃,但还没从崖壁上跌落的时候,忽然将三七竖在身前,刀头翘起,让刀背贴在额头。 “痛啊!” 他口中突然吐出的两个字,极低极微,两个字连在一起,像是一声短促的叹息,一声昏梦的呓语。 这绝非一声痛吟,反倒像是一声呼唤。 呼唤痛苦! 天心悲魔斩,以悲为伤,以痛为悲。 虽然提倡以天心御悲魔,但悲伤的感情,最初那个引子,也是源于自身,只不过要在悲痛中,保持一点灵明罢了。 楚天舒自身的悲痛经历,并不算多。 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能够得到幽都令牌的帮助,就让他觉得自己走了大运,心中时常开怀。 即使是祖父逝世的记忆,也是一种更复杂的感情,绝非单纯悲痛。 因此他刀术虽精,却从没有真正抵达,在刀意中幻化出悲痛魔头的程度。 但他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试着抵达那个程度。 就是唤醒自己关于梦境的疼痛记忆。 从五岁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在梦境中死过多少次,又是多少种死法。 那些邪梦中的感受,都极其真切。 他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会极力淡化那种痛苦,模糊那些记忆。 可是,他突破到禁忌之后,已经足以调控自己的大脑,将那些记忆唤醒,重新变得清楚起来。 咔!! 楚天舒刀背碰在额头时,脑海中似乎传出一声轻响,脸色骤然苍白,眼眶微陷,黑发愈黑。 狼头刀客瞳孔一缩。 在他眼中,那垂直于崖壁的楚天舒,突然从脚下扩张出一层如墨汁般的阴影。 阴影污染了崖壁,触及了水面,顺着水面急速蔓延。 只是一恍惚,连狼头刀客都没有来得及脱离这片范围,整片水面就已经变成了黑色。 怪异的幽寒,萦绕在身体周围。 狼的毛发根根竖起,咧开的嘴,呲着的牙,不再是因为笑容,而是从嗓子眼里迸发出来的一种戒备低吼。 “什么鬼东西?!” 狼头刀客背后,一条蟒蛇从水中升起,毫无声息。 蛇头升的跟狼一样高,忽然扑下。 嗡!!! 狼头右手的霸刀嗡鸣一声,那条蟒蛇,硬生生被吸向刀身,碎成千百片。 可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水上,数不清的蟒蛇,鳄鱼,都露出了身影。 甚至还有狮子,老虎,也不知道这些野兽,是怎么在水上奔跑的。 狼头刀客举起霸刀,斜指天空,怒吼一声。 所有扑向他的怪物,都无法自控的撞向了那把刀。 缩略一股重力波动为刀,这一把刀中的各种力道变化,诡谲出奇,又悠长刚强。 每个怪物只要一碰这把刀,当场炸碎。 碎掉之后,如同变成了黑色的雪,轻飘飘凌空飞舞。 咚!! 楚天舒的身影,坠落到黑色的水面上,脚下踩出层层波澜。 他抬眼,苍白的脸上,有一条红痕,从左耳横贯整张脸,跨过鼻梁,直到右耳,红痕之中,正渗出如油漆般的深红液体。 像这样的红痕,他的四肢,躯干上,还有好几条。 都正在从衣服里,慢慢渗出血迹,艳红,粘稠。 仿佛这具身体,早就被分尸吞食过,只是又被他拼了回来。 狼头刀客一见到这样的他,什么也不管,先发出了一声爆吼。 狼头感受到自己刚才心中差点要滋生一点恐惧,立即用吼声把恐惧压过,双手握刀一劈。 当!!! 两把刀再次交错对拼。 霸刀依然能拦住楚天舒的刀。 狼头刀客却感觉到一阵剧痛如闪电如蛛网,从自己的两条手臂蔓延上来,如同钢铁刀片,切割在肌理之中。 承认了痛,就真有了伤。 狼头刀客双臂上,爆发出鱼鳞状的伤口,衣袖全碎,血雾喷溅。 “不对,这是假的!” 狼头刀客已经意识到这是什么刀法,这是一种能够把精神幻象,极高效化为真实伤害的刀法。 按理来说,以自己的刀意精神与之对抗,是最正确的路径,霸刀的刀意,绝不算弱。 可霸刀从来只是给别人制造痛苦,无法化解这种痛苦的意境。 真实的伤害,已经出现在狼头的躯体上。 楚天舒一语不发,刀劈脑门,斜砍双肩,拦腰一斩。 狼头刀客连挡四刀,鱼鳞状的深刻伤痕,已经蔓延到他胸膛和后背,布满躯干。 他心知不妙,豁然一刀,舍弃防御,直接捅向楚天舒。 约束成刀型的重力波动,直接就要向前爆发。 楚天舒却也在同时挺刀,狂冲一步。 这一步之快,人刀宛如一体,恍如片状,直接贯穿了狼头的身体。 呛!! 楚天舒出现在狼头刀客正后方,去势太猛,直冲到岸边,一脚踏在岸上。 狼头站在水上,手里的霸刀,这时才失去约束,化作一条条灰黑色缭乱刀气,冲击出去,全都砍在崖壁之上,留下交错伤痕。 “大意了!” 狼头呆滞,抚着胸口,迟钝转身,悔恨的看向楚天舒的背影。 “应该先偷看你几次,再跟你对决的……” 嘭!! 狼头刀客的身体轰然炸裂,血雾四溅。 楚天舒没有回头去看,只是迈了一步,走上岸边,将刀插在草地之上。 污染崖壁和水面的大片墨色,飞快朝这边收拢过来。 聚拢到人和刀脚下那一小块地方,晃了一下,全回到楚天舒体内。 他身上那些诡异的血迹,全都消失,背后恢复山清水秀的景色,只是碧绿水波中,还有一大团血迹残存。 亲近心中那些痛苦的梦境,颠倒现实与虚幻,内境外染。 才发挥出了这样的刀法。 楚天舒现在心中的感想……是一片空白。 天心悲魔斩运转之下,这痛,对敌人来说,就会是真实的伤害。 对楚天舒来说,却只是单纯的痛感。 但就算只是清楚回忆一遍那些浓缩痛感。 他砍掉预定目标之后,也疼得有点木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打了个激灵。 “嘶!” 楚天舒摸了摸脸,感觉浑身哪里都不得劲。 要说疼吧,刚才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现在身体里残留的感觉,好像也不能说疼,但就是从牙齿到指甲,连头发丝都不舒服。 “这种招数……” 楚天舒回头看向水中央,定了会儿神。 “打完后,连铲除一个坏蛋的喜悦都没法享受到,还是得改进!” 他视野切换,追寻着水中一抹残留的痕迹,顺流飞奔而下。 (本章完) 第333章 天下英雄如日边云 第333章 天下英雄如日边云 大头怪人的身体,在水里还没有被冲出太远。 楚天舒追出三四里,就跳进水中,把他抓了上来。 怪人手里还抓着一条“活鱼”。 楚天舒观察鱼眼光泽,看其元气,应该还是活的,不过这鱼一动不动。 “鱼的影子被带走了?” 楚天舒想到大头怪人攻击张涛时,手中那奇怪的刀影,心中就有了几分明悟。 他抓着怪人,迅速奔向丛林。 影子的攻击,轻灵迅捷,没有声音,但张涛挥鞭的动静,实在是很明显。 在南华原典的视野中,张涛此时的元气旺盛到,简直像是一大片变化不休的山火。 楚天舒来到目的地,就看到前方数十颗倒塌的大树。 张涛正在那些树桩上腾挪闪跃,身形矫健之极。 大头怪人那条影子,现在每次跟他的铁鞭影子接触一下,就要颤抖一秒。 再这么耗下去,给张涛半个小时,估计也能把这影子耗死。 “停手吧。” 楚天舒把大头怪人往旁边一丢,腰间长刀再度出鞘,搁在怪人脖子上。 虽然不知道驱影这种神通,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但是既然跟血脉有关系,那就,先试着把血抽掉一些好了。 楚天舒的刀刃略微割破表皮,抽取大头怪人的鲜血。 三七比较挑嘴,对这大头怪人的血并不喜欢。 血水咕嘟嘟被长刀吸出,又顺着刀刃流淌下去,如同一汪小泉眼,把地面落叶染红。 那影子杀手急颤了两下,忽然回缩到本体身边。 大头怪人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楚天舒的刀刃:“别、别杀我……” 楚天舒有点奇怪。 “你上次还自损心脉,一副死士作派,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服软了?” 大头怪人也被问得一愣。 从前他住在山腹基地里面,只知道执行任务,知道杀完了人回来就会有奖励,也不管杀的是什么人。 “爸爸”告诉他们,万一遇到被抓之类的情况,要赶紧自杀,以防暴露秘密。 他也就照做,没有想过为什么。 可是,跟狼头刀客这短短的相处里,他觉得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掌握了更多更充实的力量,五感变得更加敏锐,整个世界都变得翻倍精彩。 而且,狼头刀客虽然同样要交代他一个任务,对他有所图谋。 但那种教导方式,那种加以启发的态度,跟大头怪人从小受到的训练,还是有天壤之别。 “我、我……” 大头怪人嗫嚅几声,痛哭流涕,“我不想死啊,是那头狼让我对付张涛的。” “他现在已经被你杀了吧,我可以听你们的话,别杀我。” 楚天舒沉眸看去:“你冲向张涛的时候,那股杀意可不像是单纯听命行事的,甚至也不只是想杀了张涛吧。” 大头怪人面色一僵。 “你是从一开始就被教歪了,这种罪孽一大半,该算到南天组织头上。” 楚天舒微微摇头,“但被你杀的那些人,也该讨个说法。” 在新能源协会的资料中,有提到,他们在几次针对小型聚居地的灭绝性抓捕行动中。 这些已经成熟的实验体,也出了大力。 似这些人,原是被残忍的实验制造出来,却反而以此为荣,让更多人沦为实验品。 三七一抖,剑尖点在大头怪人眉心。 怪人昏死过去。 楚天舒收刀归鞘,将他拎起,对张涛说:“找个荒凉地带试试看?” 张涛点头,在前引路。 二人带着大头怪人翻山越岭,渡水穿林,离开了金陵七号地貌。 他们选的是一个最荒凉的方向,到了这里之后,略作停留。 野有荒草,能及人腰。 张涛等的无聊,东张西望,忽然把铁鞭往地上一插,拨开草丛,拔起了一根青麦子。 这里的大片荒地,本来应该是良田才对。 眺望远方,还能看到少许倒塌的房屋,和孤零零的电线杆。 张涛撸下两粒麦子,丢进嘴里,递给楚天舒。 楚天舒也撸下几粒,进嘴一嚼。 已经灌浆的麦子,就算是生的又是野地生长的,偶尔一吃也还行,有种新奇的谷香。 他们边吃边等,又过好一会儿,依然没有感觉到金陵七号的鬼神法相来到这里。 “那只狼,本来就没有彻底蜕变完成,看来,这影子杀手,也差了点火候。” 楚天舒说道,“带回去养着,等他彻底蜕变成功,用他把法相引远了,再斩杀?” 张涛略作思索,摇了摇头,挥鞭扫平大片野草。 野草伏倒之后,光洁如绸,显示出金色字迹。 【影法难防,若等蜕变,更是不妥,玩火自焚,即刻杀之!】 【各大城市,即将联合,人力充裕,七号地貌,将来紧盯,胜过留他。】 楚天舒考虑一番,也点点头。 赵晴朗那种,想通过操控前驱生物一缕魂魄,就随时可以借调法相之力的做法,其实大有弊端。 以那种做法,真正驱动鬼神法相时,必然会使法相效果,有反噬失控之虞。 就像是人往海里扔一个石头,一定会溅起水一样。 鬼神法相,近乎自然天灾,也带有自然规律的特质。 赵晴朗只是想把那东西当威慑性武器,必要的时候扔出去用,都是当新时代的脏弹一样,自然不在乎。 但如果作风正派的人,想用这种方法调度鬼神法相,更好的保护城市,那就肯定会弄巧成拙。 这是大方向上,就存在问题。 即使楚天舒不惜代价,将锁魂诀再度优化,也没有用。 毕竟优化二字,代表的就已经是延伸升华,而不是粉碎重造。 仔细思量,像这大头怪人,还是尽早斩杀为好。 楚天舒手指一弹,大头怪人额头,就多了一个血洞。 【天狐驱影:狐怪血脉与人族血脉,以异术结合而生。 懵懂未知已见恶,从此半生恶为荣。 灵界血脉返祖,驱影杀人无痕,又得法相关注,五感蜕变九成。 特性:能使影子远离肉身行动,斩杀旁人影子,如杀其身;能感受重力波动,循迹出刀,轻重变化自如。】 楚天舒顺便多看了一下邪灵素材列表。 那个狼头刀客居然不算邪灵。 能懂得将前驱生物的身份,转移给别人,身上又带着那么沉重的灵界气息。 既然不是邪灵,那多半是什么神兽血脉的拥有者。 邪灵往往对人间生物,拥有本能的深重恶意,而神兽血脉的拥有者,为善为恶,全看他自己。 倒是赵晴朗,在自己体内锻养出了一尊颇为强大的邪灵。 【勾魂百炼将:荒野凶兽,都市武人,杀十取一,精炼百转。 阴戾恍如天生鬼将,灵变犹见后天苦功。 特性:斗志精纯,至死不颓,附身人体后,人体所运用之特殊能量,都将更具灵效,打出元气可化生骷髅,封意锁气。】 加上当初特意留着的梨神素材。 快要凑够初次推演追日真功的标准了。 气数栏也只差了一小截,就要攒满。 楚天舒心中颇觉安定,又想起那四缕前驱生物的魂魄。 靠着那四缕魂魄操控它们不可行,但是直接找到它们本体,把它们的本体赶得远些,再砍死,也许是可以的。 那四只前驱生物,多半也算邪灵吧。 轰!! 楚天舒闻声,扭头看去。 张涛一巴掌在地面轰出一个大坑,正好够躺一具尸体,把大头怪人埋到里面。 再度挥掌,把土坑填平,张涛在土地上踩了两脚,显出字迹。 【连续多日,未吃正餐,回去吃饭?】 他又开始连标点符号一起显示了。 “哈哈。” 楚天舒笑了一声,忽然想到,“我那里好像,还有你们食为天的几张兑换券呢。” “是一个肉摊老板给的,能换肉。” 【那正好啊,看看他家,肉质如何。】 张涛回身看向金陵,这时才像想起什么。 【听宁宁说,猎魔团长,人面兽心?】 “是啊。” 楚天舒转身走向金陵,左手屈指,轻弹了一下剑柄。 “我还挺喜欢猎魔团宣扬在外的理念,其实,猎魔团能有这么大的名声,也说明废土上有很多很多人,都希望并支持这样一种力量。” “只不过,赵晴朗这批人刁钻,先抢占了这个名位,又从中作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倒是让这种理念,好像成为了他们的专属,各地原本真心为此做事的人,反而无法聚成气候。” 张涛在旁走着,深深点头。 【你看金陵,如今安稳吗?】 咦,竟然有五个字。 楚天舒笑道:“目前来看,那当然是很不错,危机暂被扼杀,机遇都正蓬勃……”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张涛。 【安稳就好,南风与我误会冰消,当此之际,我倒是也不必常在家中坐镇了。】 张涛的鞭梢触地,眼中映着挂在西方,依然不吝于渲染暖霞的橘红太阳。 【假使,这世上没有一个真正的赵晴朗,那至少,有一个真正的张涛吧。】 “哈哈哈哈。” 楚天舒微怔之后,笑得很开心,拍拍张涛的肩膀,“老张,我很看好你。” “正好,我也准备出门砍几只怪物,这段时间,我们还可以同行。” “不过,就算等我以后跑路了,我想,这天下也不会只有一个张涛的。” 这天下英雄,纵然不是如过江之鲫,也当如天上鳞云。 想那天边云霞,如鱼鳞片片,能把炽白残酷的日头,化成悠然和煦的金辉洒下,是何其强劲,又何其壮哉? (本章完) 第334章 满满的资料 第334章 满满的资料 位于武陵山区腹地的张家界,被称为人间仙境。 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里就已经是国内最高等级的森林公园。 灾变之后,武陵山区中,也嵌入了好几块灵界地貌。 万幸之后这么多年里面,没有出过太大的乱子,二十余年间,也算是聚拢起一个大型城市的规模。 可是,最近几年,张家界的特殊巡逻队“采收大队”,多次在其他中小型聚居地往来时。 发现了好几个小型聚居地,在某种突如其来的异常状态下,居民全灭的事件。 虽然在那些聚居地里,也发现了灵界精怪肆虐的痕迹,但似乎是居民全都先受了负面影响,才被精怪有机可乘,无一逃脱。 采收大队的人,疑心附近是不是有一尊鬼神法相,并且有了成熟的前驱生物? 他们回城通报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没有引起城中各个势力足够的重视。 采收大队的洪队长,实则年龄还不大,还在一个富有精力,富有斗志的年龄,且早年是个流浪剑客,整个大队的框架,就是他和六个兄弟姐妹搭起来的。 发觉城中的异样后,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些不祥之事,设法与之抗衡求存的准备,然而…… “周半城死了?” 洪队长听到三妹传来的消息,只穿了一件白衬衣,拿上红漆方鞘的古剑,就冲了出去。 整个采收大队的营地,很快驶出十几辆卡车,诸多人手赶往南城区。 但此时,聚拢在周氏庄园门前广场上的人数,比采收队的人要多出数倍。 洪队长看到了好几个城里的头脸人物,脸上都满是震惊的,传阅着什么。 一看到他来,那几个人纷纷招呼,也将手中资料递过来。 “这是……南天组织……人体实验……” 洪队长看过之后,大受震撼。 他想过周家可能有问题,但这问题也太大,也太多了。 “这些证据,是怎么暴露出来的?” 旁边那几人,脸色都有些微妙。 “是有人拿周半城的手机,给我们打的这个电话。” 有个老头苦笑道,“也幸亏那两位还算讲理,没有因为我们在周家手机的联系人里,就把我们一块砍了,否则,小洪你也见不到我们了……” 洪队长毕竟年轻,又常在外面奔波,顶多也只跟周半城的儿子打过交道。 光是周家那个儿子,实力已经跟洪队长在伯仲之间。 周半城本人,倒是没有采收大队的联系方式。 洪队长一时却无暇听几个老人的感慨,仔细翻阅更多资料。 光是这些纸质资料,还无法证明周家的罪恶,但问题是,接到通报的几股势力,都在对应地点找到了实验基地,还在周家庄园地下,也发现了类似的建筑。 这些实打实的证据,已绝不容周家的残余势力推诿。 “庄园地下那个基地,建造是最晚的,三年前才落成,也对,三年前,周半城的地位才彻底稳固,做了城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洪队长目露异采,“只有两个人,就把这样的龙潭虎穴一举打破,那两位人呢?” 刚才搭话的那个老头,目视远山。 “他们去找前驱生物了,我们这附近,居然还真有鬼神法相,前驱生物啊,之前周家分明说……” 老头说到此处,有些羞愧,“我们之前,可真是误会采收队的意图了。” 洪队长对此早有猜测,不以为意,只在想:千山茫茫,野兽无数,他们二位,要怎么找出那只前驱生物呢? “太容易了!” 楚天舒正在海之中漫步,左手心飘着一团乒乓球大小的烟雾。 靠着前驱生物的一缕魂魄,去追踪、识别本体,实在是很方便。 这阵子,楚天舒和张涛已经转战三处,陆续砍死三只前驱生物。 以及不想当人的人类若干。 张家界,是他们的第四站。 “第四只前驱生物,是一只蝴蝶啊。” 楚天舒在半山腰的丛间停步,看向山脚下。 山脚下的野草皮之间,伏着许多蛇类尸体。 一只如同老鹰的巨大蝴蝶,色彩斑斓,翅如钢片,就在这些蛇尸之上进食,把一条条毒蛇,吸得干瘪下去。 “嗯。” 楚天舒站在原地,品味了一下。 “这尊鬼神法相,好像会让血浓度严重超标……” 张涛从他背后走过来,低哼一声,抬起铁鞭一晃。 一条闪电轰在那蝴蝶身边,蝴蝶受惊,振翅而逃。 张涛立刻追上,也不急着杀,只是把蝴蝶驱向更远的荒凉处。 所谓更远的荒凉,也是有一个尺度要拿捏住的。 人类的周围都是荒野,换句话说,荒野的四周,任何一个方向,只要走得更远,总能遇到人类。 把鬼神法相引到最荒凉处,最好是让它盘踞在一大片荒野的中心区域。 张涛追杀蝴蝶之时,这片灵界地貌里面,许多怪物都躁动起来,要去拱卫鬼神前驱。 不过,还有楚天舒负责料理这些家伙。 他直接放出自身武灶神的威压,无差别的朝四面八方辐射,敢跟上来的怪物,已经大幅度减少。 少许能够顶住他威压,还要硬闯过来的怪物。 楚天舒就挥动右手,抓下一块块东西扔过去。 一块树皮,嵌入红眼野牛的头骨,一根断枝,插进了体长四米多的狗熊咽喉。 乃至一片瓣,击落了天空中用亚音速俯冲而至的乌鸦。 狼头刀客的刀法境界,让楚天舒的印象很深刻。 大家练的功法虽然不同,但是刀法境界这种东西,是共通的。 就好像练拳的人,不管哪家哪派,往往都要学会通身发劲、力贯发梢,这种拳术境界。 天心悲魔斩,是走内境外染的路子,但对外界环境把握越细腻,了解越深,内境外染的时候,也就越发顺畅,轻松。 狼头的霸刀,则是聚广成一的路子,想把有形无形,收拢在一手之内,同样要拿捏外界诸多因素的细致变化。 甚至,就连赵晴朗那神来一指,隐隐也有共通之处。 楚天舒不断的回忆这两个对手,最近也动不动的,就摘叶飞以杀敌。 用外界凡物,有形无形之势为刀。 张涛在前面,只顾把蝴蝶往外赶,很快脱离了这片灵界地貌。 楚天舒在后面跟着,足足跟了两个多小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是南风给他的特制手机,只要不是在过于激烈的力量波动中损坏,不是在灵界地貌深处,都可以进行通讯。 蝴蝶反正找到,也不需要那缕魂魄了,他把左手烟球掐灭,摸出手机一看,还是个视频通讯要求。 确认接通之后,视频上浮现出玉南风的脸。 “我们跟京城方面沟通之后,他们把你想要的资料,翻找发送过来了。” 玉南风从旁边抓起一份文件,说道,“我这里也把改造战甲的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你什么时候回来拿?” 楚天舒迟疑一声:“没有电子版吗?” “有倒是有,所以,你是不准备回金陵了吗?” 玉南风眸光微动,有点意料之中的遗憾,“万琢可是经常念叨,你给他留的秘籍,他根本看不懂。” “那就找你和夏宁宁帮他看,要不然,找延年老哥,应该也有用。” 楚天舒轻笑一声,“我近期,肯定是不会再回金陵,以后嘛,说不好。” “好吧,那秘籍非凡,看来我也沾光了,也该叫你一声师、父~才对。” 玉南风玩笑一句,放下手上文件,虽然说是有电子版,她却还是对着视频通话,简略口述了一遍。 京城方面,没有放弃过针对灾变事件的研究。 他们发现,灾变后的活尸具有植物特征。 活尸的食欲,基本都是对着活人,对其余兽类就要低得多,有些活尸,连续两三年见不到活人,不吃不喝,也能够存活下来。 那种状态,活尸就更像是冬季的植物。 基于这一点,京城方面对灾变原因,作出一种可能性最大的假设。 认为这是灵界中,凡与植物相关的所有鬼神法相,同频发动的一场灾难。 植物或许没有智慧,但它们其实也有自己的生存倾向。 灵界和现实的融合,明显不同于它们的生存倾向,才引发了这场巨大的反噬。 所以当年,灾变最先爆发的那些地点,不是看别的指数。 首先就是看当地有多少鬼神教派的痕迹。 一旦有了这个突破点,其余灵界和现实隔层薄弱的地方,就会被牵连突破,在短时间内,通通爆发出来。 “而经过查证,当时整个东亚范围内,最先爆发灾变的地点是在……” “釜山!” (本章完) 第335章 超级默写狂 第335章 超级默写狂 “啊!啊啊啊!” 昏暗的室内,熟悉舒服的环境。 刚刚回来的楚天舒,躺在自己家老旧的沙发上,仰着脑袋,发出一声声无意义的低声喊叫。 他抓起旁边的靠枕,捂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坐直身体,发丝已被自己揉得有点凌乱。 在废土中的这段时间,不但是楚天舒成功跨入禁忌层面,三七所得的好处也匪浅。 尤其是后来转战各地,费的时间,要比他留在金陵的总时间还长。 三七吸收了不少飞禽类异种的精血,底蕴浑厚许多。 但是,这样一来,楚天舒回来的时候,三七所需耗费的气数,也多了一截。 他没办法把诸多重要资料的实质载体,一起带回来了。 只能把那些资料先记在心里。 凭他如今的体魄精神,对寻常资料,已经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然而,南风集团改装战甲相关的那些资料,还有京城发过来的资料,里面实在是很多乱七八糟的专业用语,各类生僻字和图形。 记忆难度,要比背诵一般通俗文学大得多。 而且,还有另一件更关键的事! 当时,邪灵素材,成功达到了推演一次《飘蓬追日真功》的门槛。 楚天舒毫不犹豫,将之推演一遍,脑海里终于知道,如何解读这套功法。 他想把这套功法,尽可能的转授给张涛等人,因此那三天里,他基本都在想办法,默写出这套武功。 不管是自困金陵的张涛,还是游走天下的张涛,飘蓬天下桃李图,一定都很适合他。 故而,等到三天尾声,快回来之前,楚天舒才有空,又把所有资料复习了一遍。 “真是疯狂!” 楚天舒感叹一声。 感觉自己回想起了以前又上学又学医时,最疯狂的岁月。 不过,这三天的背诵和默写,也是他自找的,又不是别人逼的。 如此的过完三天,闲闲的回想起来,倒又觉得有一种饱满自信的愉悦感,成就感。 “嗯,再搞瓶快乐水。” 楚天舒看了下冰箱的方位,伸手一抓,冰箱门自动打开。 他并不是直接拉开冰箱门,而是以内力透入冰箱内部,抓住了一罐汽水。 把汽水往外扯的时候,汽水罐子,顶开了冰箱门。 隔物发劲的拳术,隔山打牛之类的内功手法,楚天舒早已掌握。 但是隔这么远,把内力渗透到电器内部,还能精准锁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内力波动,也没有引起电器故障。 这其中的精微奥妙,却是他踏入禁忌后才掌握的。 呲! 易拉罐被打开,楚天舒悠闲的喝了几口,身体后仰,两条腿搭上了茶几,迭在一起。 茶几上的手机自动飞起,落在他右手里。 开机之后,他就查了一下这个时代的釜山,是个什么情况。 南高丽的第一大港口,第二大城市,人口三百多万。 挺好,这可比废土时代,釜山当地的幸存人数,多了十倍不止。 他们全国唯一的证券交易所就设在釜山,进一步把这个城市确立为贸易金融中心的地位。 城里的“新世界”,更号称是全球最大的百货商店,已经被记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手机上能查到的东西很多,但有用的就不多了。 楚天舒浏览一阵子之后,就切换到码字平台,开了语音输入,开始默写那些资料。 几个钟头之后,他去烧了壶热水,给自己泡茶,回来端着茶继续背。 等到文字背完,再打开画图软件,把那些图样全画出来。 “诶,我用个什么理由,把这资料给鹤前辈他们呢?” 楚天舒愣了一下。 这可不是武学秘籍,这是科技路线的成果,甚至比现今正在秘密研究的科技,还要先进些许。 “算了,随便找个借口吧。” 他拨通鹤来的电话。 “鹤前辈,对,是我,我又旅游回来了,这次可不得了啊。” “我在一个山沟里,发现了不知道哪位科学怪才留下的资料,感觉挺有搞头的,发给你们看看呗?” 鹤来不以为意,笑着接收了文件,估计是亲自在翻看。 可刚过去几分钟,这老鹤就绷不住了。 “你这资料……” 鹤来清了下嗓子,“那改装机甲还好说,这电力外丹技术,怎么这么像是我们现在的研究方向呢?” “小楚啊,你还记得那个山沟沟在哪里吗?” 楚天舒道:“不记得了。” 鹤来直接沉默了。 你敢不敢回答得再敷衍一点? “也罢。” 良久之后,鹤来叹了口气。 “你敢这么随便,也真是够信任我的,我也就不问了。” 现在的楚天舒,可不是当初第一次穿越回来的楚天舒了。 不管是个人实力,还是人脉关系,都已经让他可以随心所欲一点。 “但是……” 鹤来缓声说道,“我原本就知道,你应该有点秘密,但只以为你如今实力,面对什么事情,风险都不会太大。” “可是现在看来,这秘密远比我想的要深,那你遇到的风险,也远超我的预估。” “你不找人援手,大约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你,要珍重自己!” 鹤来语重心长。 “有时候,某些好处如果会带来更大风险的话,宁可不要。” 楚天舒正色道:“我明白的。” “对了前辈,我现在对釜山比较感兴趣,你给我一份那边的资料吧,不要市面上那些,要值得特捕司关注的那些。” 鹤来直接答应:“可以。”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笑起来。 “但是你想去釜山的话,可能还要多费一些周折。” 楚天舒道:“是啊,我没有护照的。” “护照不算什么,问题是你现在的名声……” 鹤来哈哈笑道,“你还不知道吧,盐灯秘派那个老鬼造的精灵,嘴上没个把门的。” “你在西北干的那些事情,现在已经漏得天下有心人皆知了。” 楚天舒疑道:“那也没什么吧,斩杀罪犯这种事,各国都有人在做,只要不心虚,怕我干什么?” “哈哈,好,就是要这么理直气壮。” 鹤来笑道,“我们又不干坏事儿,天天应激一样盯我们干什么呢?” “不过,你要是不想面对一大堆假笑的人接机,且人家肯定还会想出各种办法尾随。” “那么,我还是帮你掩饰一下,尽量不引起关注的入境吧。” 楚天舒顺口道:“合法吗?”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神秘。 他居然在问一个特捕司的元老,这回帮他办证,合不合法? “合法肯定是合法的。” 鹤来从容道,“我只是用一点别的手段,让他们关于某些信息上报的时候,多走走流程,卡上几个月的样子。” “单纯从一般人办证件的角度来说,证件肯定是真证件。” “哦,你这回肯定又会杀……在紧急情况,自卫反击,处理罪犯吧,我再给你办一个挂在联合国的身份。” 楚天舒想反驳说,自己只是过去看看。 但考虑到,要是真发现了什么,他肯定也要动手的,还是没出声。 鹤来说道:“就这样吧,还有事吗?” 楚天舒:“嗯,暂时没有,谢谢前辈。” “别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 鹤来高兴道,“这些资料要是真的验证可行,那可省了太多事了。” “这战甲也不错,但就是体型太大了,真打起来,容易被阵法类的手段克制,我看看,他们要是能复刻出来,能不能再缩小一些。” 楚天舒赞道:“前辈有眼光。” 记得,楚天舒去观摩那个汽车战甲的时候,玉南风自己也感慨说,要设法做的更小一点。 挂断电话后,楚天舒伸了个懒腰,给二爷爷他们发个信息。 少顷,林百岁回信说,楚二爷又去了鹿野村,他自己也在江对岸驻守,都没空聚餐。 楚天舒寻思着,孤身一人吃什么比较好。 群里忽然跳出一个新信息。 【你过几天要去釜山?】 这人昵称叫大刀,头像是一朵单调的莲。 楚天舒迟疑了一下:“冯校长,你怎么在群里?” 【是我啊,老楚拉我进来的。】 冯建华说,【去釜山的话,小袁也在那边旅游。】 【她以前去过好几回,对那边还挺熟的,正好,让她跟你做个伴。】 (本章完) 第336章 出国旅行三件套 第336章 出国旅行三件套 楚天舒没有拒绝。 有个身份可靠,又对当地比较熟的人,自然挺好。 既然看见冯校长,楚天舒也就问了一句。 “校长突破禁忌了吗?” 【我已经多次用一成功力,试验过垂天神功里的突破秘法,练到熟极而流。】 冯建华说道,【不过之前,为了提升功力纯度,我常用魂魄带大半功力到灵界活动,这部分功力和肉身,还须调和,也就在这个月内吧,准备正式突破。】 “好好好,那就不打扰校长了。” 楚天舒本来还想聊一下自己悟出来的粗暴突破之法。 不过,校长年轻时候虽然练过肉身,后来却将数十年精力都放在内功上,如今年老,连用正常内功秘法突破,都要调和肉身。 那套粗暴突破之法,他肯定是不能用的,还是不要细聊,分散对方精力了。 放下手机之后,楚天舒想到冯校长的莲头像,忽然对今天的菜色,有了决定。 来个蹄汤! 一个小时后,厨房的煤气灶上,放着两口砂锅。 楚天舒揭开其中一口锅,蹄汤已经炖得发白,咕嘟嘟冒着香气和热气。 买回猪蹄后,他先运聚内功燎了一遍,用手一抹,就擦掉猪蹄表面焦灰,剖开猪蹄,处理得近似扇形。 不过,之后炖煮的时候,他并没有一直运用内功加热。 毕竟内力的感知,也只能感受出物体的热度,损伤程度,没办法直接感受到猪蹄的口感滋味。 万一内力用过头,还得重搞一锅汤,那就太费事了。 汤中蹄筋,如今晶莹剔透,随着热汤微微颤动。 假如忽略满室肉香,只看场景,还真有几分好似莲的美感。 “嗯,可以放点味精了。” 楚天舒先搞了大半碗汤,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外面落日的景色,慢吞吞把汤喝了。 另一口砂锅里,是煮的灵界产的黑米饭。 刚才已经喝过汤,楚天舒挖了半碗饭之后,就不再喝汤,只取蹄配饭,咸香软糯的肉味和颗颗晶莹微韧的米饭配起来,越吃越涨精神。 以他现在体魄来说,假如不加节制,这些饭菜连五分饱也算不上。 但是自己亲手炮制的美味,吃下去之后的充足感,足可以算得上是七分饱。 楚天舒吃完后,在门前场院上走动片刻。 眼见得夕阳余晖落尽,村里小路上亮起路灯。 村中行人已稀,田野上微风荡漾,耳力所及,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团聚吃饭,看着电视。 楚天舒站在水泥地上,默默垂眼,运起功来。 十几秒后,他的身影缓缓浮起,与地面若即若离。 开阔的场地中,他整个人形轮廓的存在感,像是越来越大,层层扩张,但很快又层层缩减。 缩减吸纳的过程,远比之前扩张的过程更长。 无形的天地精元,源源不绝被他扯入体内。 《飘蓬追日真功》,必须是禁忌武人,才可以入门。 因为这套功法练习的第一步,就是按照真功存思之法,吞入过量的天地精元。 禁忌武者虽然能吸收天地精元,但在吸收消耗之间,也有个平衡限度。 死战状态下,大进大出,这个限度还要高一点,有可能凭本能,就吞入略微过量的精元。 但正常状态下,禁忌武者是无法凭本能,就让精元过量入体的。 真功存思之法,能够做到这一点,已足够显其玄妙。 但这还只是第一步。 过量精元在体内,无法消化,但也可以略微加以引导。 《追日真功》里面,有一套天山真形图和远日真形图。 远日真形,还算是稍微模糊、简略一些。 天山真形图,却是用十万以上的细节,才描绘堆砌出的巍峨山势意境。 最初修炼,当然不能把十万细节都引导到位,但择其大略,也有八百多个主要节点。 楚天舒闭目观想,引导过量的精元,在体内各个部位聚拢,形成一块块山形图案。 这些图案走势,有的正好跟穴道经脉重迭,有的却跟人生来的经脉大相径庭。 当天山真形打好基础,丹田中的真形,就要化作朵朵飘蓬,沿着山势路径,宛转飞过。 武功练到这一步,已不必一丝不苟的,拘泥于天生的经脉。 真气和过量精元相互磨砺的过程中,会化合变动,最后形成一种全新品质的内力功元。 所以,不管突破禁忌之前,学的是什么属性的功法,只要修炼《飘蓬追日真功》,内力的属性,就会化合一新。 但是,以前关于功力体悟的优点,只要够顽强,还是会有部分继承下来。 同样修炼追日真功者,最后所得内力也有差异,就是由此而来。 “莽莽天山八百峰,飘蓬矢志攀长空……” 楚天舒澄神定虑,潜光内照,在观想之中,仿佛自身变成一个透明载体,身体原本的器官都不显露。 只有一块块山形图案,在这个透明载体上,陆续成形,蜿蜒如龙,折回如流,渐渐遍布全身。 然而,他观想出六百个微缩图案时,整张脸已经有些发红,额头控制不住的渗出汗珠。 既然称为过量,这样的精元入体后,自然会带来超常负担,在引导沉淀的过程中,负担变得更加明显。 修炼者会忍不住,有一种强烈的,要把多余精元从全身穴位,透发、冲击出去的感觉。 一旦忍耐不住,这次修炼就算白费,下次要从头开始。 至少要忍到把八百节点观想完成,然后《追日真功》内,自有一套导引拳法,用来辅助舒展气息。 楚天舒头一回修炼,就硬是忍住,把八百多个节点观想完,忽然睁眼,双足触地,挟势连跨三步,打起拳来。 这套拳法,古拙大气,练起来似有野人先民,抗风雪,斩雪兽的气势。 其中也有许多象形姿势,起承转合,蛰伏苏醒,动静之间的转变,颇似五禽戏。 楚天舒打了一遍,脸色依旧炭红,不禁表情微疑。 但他还是又打了一遍,仔细体会。 等到第三遍开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也不管什么导引拳了。 直接就按照掌心雷和闯少林拳谱,演练起拳法来。 这些拳法,他练得如同本能,一遍打下来,面色颇见舒缓。 连打了几遍之后,水泥场上已是人影纷纷,高低错落之景,骤然归一。 楚天舒站在场地中心,双掌收合,脸上炭红之色,彻底消退,白里透红,气色绝佳。 这导引拳法的效果,也太……粗疏了! 《飘蓬追日真功》内,主修内力精元的那套篇章,固然深邃无穷,精奥奇绝,远超楚天舒从前见过任何功法。 但,这套附加的导引拳法,还真比不上多次优化后的“掌心雷”和“闯少林”拳谱,对肉身那么小心翼翼,尽善尽美的态度。 楚天舒凝立片刻,感受到体内真气和精元的化合更深,压力积攒,又快要拿捏不住,就再次打起拳来。 闯少林拳谱的最高境界,叫做三昧力手印,又叫金刚定掌。 本来只是纯粹修炼手段,不带杀伐之意。 楚天舒自然而然,混了些掌心雷和纵横印的精髓习惯在其中,练到深时,会使掌心出现四叶风车状的气血斑纹。 但多数时候,这法子也只是用来自练,因其意境太微妙,实战中来不及用。 如今他修炼追日真功,内气越发博大精深,气息一动,肉身精神全被加持,更增三分光彩。 这么打着打着,他居然有一种不用刻意拿捏,随手就能打出微妙意境的预感。 楚天舒抖擞精神,练到深夜十一点半之后,路灯都已经熄了。 可惜,预感还只是预感。 但功力特质的转变,已初见端倪,他心中倒也颇为满足,回家洗澡睡觉。 如此过了几天,他收到鹤来让人送来的快递。 签收快递后,楚天舒让手机维持在通话状态,就听鹤来在那头絮叨。 “除了给你办的各类证件,还有一套最重要的设备。” 鹤来笑道,“你不会说外国话,对吧?” 楚天舒正开着快递,道:“我会一点英语。” “英语哪够用,天下间除了有各国语言的差异,还有地区方言的差别,有些方言难懂程度,不亚于异国语种。” 鹤来说道,“我给你送的这套设备,收录了全球六十七种差异较大的语言,每种语言,还有书面和通俗的不同翻译模式,效率极高,语义精准。” 楚天舒已经摸出了那套设备。 看起来就是三样小东西,手表、耳机,和一块半透明贴片。 “耳机不用我多说。” 鹤来继续解说,“贴片是贴在你喉咙上的,这样你一说话,手表就会把你的话,翻译成当地语言,转述出去。” “可以正常充电,太阳能充电,也可以用你的念力充电,记得念力强度,别放得太高。” 楚天舒惊奇道:“还有这种好东西,那以后,大家是不是都不用上英语课了?” “教育又不归我管,我怎么知道。” 鹤来当场笑了,“看来,你英语成绩肯定不好吧,才这么有怨念,其实多学点语言,也有助于以后孩子开发大脑嘛。” 楚天舒哼哼一笑,戴上手表。 翻译,证件,刀。 行,三件套齐了。 (本章完) 第337章 钟吕传道 第337章 钟吕传道 这次出国,楚天舒并没有选择坐飞机,而是特意选择坐船。 带刀在船上闲逛,比较醒目。 楚天舒有想过,要不要让三七暂时又盘在自己腰上。 谁知,三七兵魂感受到他的心意,展现出一个新的小技巧。 只要兵魂主动收敛锋芒,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三七的存在。 即使有修行者注意到,再用上仪器,也只会发现这是一把木刀。 “还真方便。” 楚天舒站在甲板上,左手轻握着腰侧刀柄。 指缝间,一点点属于他的净红鲜血,渗透到刀柄上。 之前在废土,三七吞饮许多飞禽异种精血,都化为底蕴。 楚天舒这些微的血液,倒不是为了继续刺激它成长,而是帮它抚平兽血凶性,使之转化底蕴的过程中,不要失衡。 天光普照,海鸟鸣叫,海波阵阵涌来。 这座大船虽然沉重,但面对看似只有微波起伏的海面,仍然难以自控,不断处在轻微摇晃之中。 楚天舒站在甲板上吹风,也有人匆匆跑到甲板一侧,扒着船边栏杆的铁链子,往外干呕。 干呕的女生也就二十出头,旁边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姐妹,帮她拍背。 两人交谈,说的好像就是南高丽的语言。 楚天舒打开翻译功能,试用一下。 “……服矣!某未晕车,何以晕船,向使某知今日事,不贪海景,仍飞行绝迹,早赴吾乡……” 楚天舒听着塞在耳朵里的小巧耳机传出的声音,脸色古怪起来。 他仔细看向手表上,自己刚才选择的界面。 刚才点的是高级书面语。 行吧,还是通俗化一点。 楚天舒调节了一下翻译功能。 正好那个不晕船的女生,正在给干呕的同伴鼓劲。 “秀珠哇,拿出你的干劲来,咱都不是孬种,这点风浪怕什么?” “晕船这种事,晕着晕着就习惯了,我以前不也晕车吗?适应一下就好。” 楚天舒闻言皱眉,走上前去。 “晕船是生理性的问题,不是靠心理就能克服的。” 他说话时,手表把他的话翻译出来。 那彪悍女生听见他说话,本已抬头,又听见手表翻译,脸上立即露出惊讶之色。 “尼好!” 她努力道,“哪里,买的,说话这么快?” 她的汉语表达有点费劲,但指着手表,意图很明显。 “朋友送的,翻译确实挺快。” 楚天舒说道,“用你母语就行,我也能听懂。” 彪悍女生正要说话,晕船的女生又强烈干呕了一声。 楚天舒摸出一根针:“如果没准备晕船药,我可以试着帮她缓解一下。” “哦哦,针灸,我看见过的,你这么年轻也会啊。” 彪悍女生大咧咧的换回母语,语速很快,“收费不贵吧,不贵就试一下,对了,我叫崔东珠,这是我姐姐秀珠。” “我们旅游的时候,看见过大药房里那种白胡子的神医哟,也是拿针……” 唉,这女生好吵,堪比熟人状态的玉万琢。 楚天舒微微摇头,抓住干呕的女生左手,从她虎口向小臂,连刺三针。 这是旁门奇穴,并非针灸常理。 寻常医者,眼睛无法代替专业仪器,不知道对方体内情况,贸然用上奇穴,反而有害。 但楚天舒一搭手就知道详情,三针急刺,见效最快。 崔秀珠只觉浑身一激灵,第一反应,是呼吸变得通畅起来,其次才感觉到小臂有点酸,随后又发现眩晕感已经大大减轻。 她贪婪的喘息几声,感受到清新顺畅的空气涌入肺部,整个人都好多了。 东珠惊讶道:“见效这么快吗?等一下,你刚才是不是没用酒精擦针?” “擦了,我拔出来的时候就擦了。” 楚天舒看她还要再问,竖起左掌,“刚才免费,再问收费。” “我收费很高的。” 东珠声音戛然而止。 跌打针灸好像是不分家的,她从小经常去跌打医馆,也知道一个人针灸如果能够见效这么快,自然有收高价的本钱。 用自己的钱包去试探医生的高价,绝不是明智的行为。 “刚才的针灸,也只能缓解半天。” 楚天舒叮嘱道,“你们可以去问问船员有没有晕船药,按理说,他们会备着这种东西。” 崔秀珠按着胸口,感激道:“谢谢你!” 楚天舒随意的摆了下手,离开这边。 “反正有半天,我们先在船上到处玩玩……” 东珠话说一半,就被捏住了耳朵。 崔秀珠不满道:“明明你以前身体比我差,为什么你不晕船?是不是上船之前,自己偷偷吃了药?” “没有啊。” 东珠叫屈道,“只不过你上学的时候,我跟哥学打架,身体好很多了。” “说起来,哥哥这回给好多钱,让我们去旅游,也不知道提前回去,他会不会生气。” “哥哥还说,我学打架有天赋,旅游的时候,可以看看,有没有人教吕红拳的,报名学一学,但是,我看那些洪拳武馆,跟哥哥教的完全不一样……” 楚天舒听到这个,倒有点惊奇,回头多看了两眼。 那个东珠身上,确实有练拳的痕迹,可是练的很粗浅。 浅到楚天舒都看不出来她什么流派的。 但如果是吕红拳的话,跟洪拳没多大关系,倒好像是八极拳的前身之一。 成熟的八极拳兴起之后,国内很少有人再练吕红拳,似乎都快失传了。 没想到,还能从南高丽人身上听到这种拳法名字。 崔秀珠注意到楚天舒的视线,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拧妹妹的手,对他笑了笑,带着妹妹,快步走远。 楚天舒也没多在意。 他选坐船,是因为这条路线会路过许多岛屿。 其中好几个大岛,是楚天舒在废土收到的资料中,有备注的。 岛上有当初头一批遭遇尸变的教派分支。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船开过那几座岛时,楚天舒仔细感应,发现岛上情况,跟资料中描述的大相径庭。 那几座岛上,根本就还没什么人烟。 也许是因为世界差异,老家这边不会遇到全球性尸变。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没到。 毕竟废土那边的灾变,是一二年爆发的。 如果老家也有那些邪派势力,或许是,他们还没有选定这些岛屿来开发。 船到了第三天上午,才抵达港口。 楚天舒没带行李,一身轻松,拒绝各种拉客的司机,直接掏出手机,看着分享过来的地址,前往港口不远处的咖啡厅。 这咖啡厅的招牌,就是一个巨大的猫猫头,很容易辨识。 楚天舒走到店前时,隔着玻璃,已经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袁钟吕。 依然是一头短发,墨眉亮眼,唇丰齿白的小袁老师,穿宝蓝色的衬衫,袖口折到小臂上,束腰的黑色长裤下,踏着一双矮高跟。 “哈哈,楚先生快进来吧。” 小袁老师到门口迎了一下,“我记得你很喜欢小白,特意约了这里碰面。” 楚天舒一进来,就听到了几声猫叫。 都是低柔的叫声,并不刺耳,反而混着店内舒缓的音乐声,让人心胸一宽。 这店里有一小半空间,用白色塑料栅栏隔开,栅栏内的地方,都是一些猫玩具。 此时,栅栏门是开的,好些猫懒散的盘在门外。 店里摆设很温馨,除了靠窗的常见桌椅,还有不少长短沙发。 有些人手边,根本没点饮品,就是坐在沙发上,专门摸猫喂猫。 还有小情侣在闲聊。 “这是猫咖吗?” 楚天舒轻笑道,“我以为猫咖就是有猫的咖啡店,原来摆设有这么多不同。” “在这里,饮品不是主要的,像我,点的其实是一壶茶。” 小袁老师引着他到窗边落座。 楚天舒打量着,发现店里看不到任何一根掉落的猫毛,不但是店员细心,这些猫也被养得很好。 “有点念力的气息,这家店主是修行人?” “是啊。” 小袁老师给他倒茶,口中说道,“是那种不善争斗的,却把这里经营的很好,我每次到釜山,都会到这里来看看。” 她环顾周边,既是在看人,也是在看猫,面露微笑。 “每次到釜山,都睡不太好,到这里坐坐,心里格外安宁。” 楚天舒端起茶喝了一口,仔细打量袁钟吕。 “睡不好吗?” 楚天舒道,“要不帮你把个脉?” 袁钟吕伸出手去,笑着道:“好啊。” “不过这是老毛病啦,从我妈怀我的时候,就有一些怪梦,又算不上是噩梦。” “等我成年,毛病就转到我身上,只要出门旅游,就会更明显。” 楚天舒伸手搭脉,顺口说道:“但我听校长的意思,你还是很热衷出门旅游啊。” “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别扭,就爱乱跑。” 袁钟吕道,“这几年还算是固定了点,每次想出门时,就会先想起釜山,在这边都可谓熟门熟路了。” (本章完) 第338章 真似旅游,虚幻显形 第338章 真似旅游,虚幻显形 窗边这块地方安静下来。 楚天舒仔细把脉,没有感觉出任何异常。 “怪梦的内容,方便说说吗?” 小袁老师随意道:“也没什么,就是会梦到各种不同场景,但里面都有一个面目模糊的道士在念经。” “说真的,如果能听清到底在念什么,可能感觉还好受一点。” “但是,有很多经文,全然听不出是人在说话,像是很多乐器在混奏,认知上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在演奏,而是在念经。” 袁钟吕叹了口气,“认知和听觉的偏差,挺磨人的。” “这么多年,仍然只有少许断断续续的句子,偶尔能听清,能记得,东鳞西爪,杯水车薪,像我妈当年一样。” 楚天舒问:“能听清的那一部分,是什么句子?” 小袁老师一笑,道:“你看我名字就该猜到了。” “一个女生,居然起名叫钟吕这种怪名字,就是因为,梦里的那些句子,是钟吕传道集的内容。” 《钟吕传道集》,是以钟离权和吕洞宾师徒问答的形式,论述内丹术的要义。 共有四时、五行,水火、龙虎,朝元、征验等十八卷,历史上几经整理,后世所传,多有缺漏。 袁钟吕的父亲,学的是禅宗所传的《雪粮心法》,虽然本人不是和尚,但是对道士的学问,也没有多少了解。 她母亲,更并非修行中人,只是天生比较健康,一辈子无病无灾,晚年无疾而终。 怪梦对袁钟吕是一种困扰,可她母亲,心大到根本不太在乎,照睡不误。 那个时代,网络又不发达,梦中所得的只言片语,很难查证。 还是在她父母中年,遇到冯建华之后,才推敲出来,那些句子是钟吕传道集的残篇。 当时,冯校长也帮忙托关系,请人查看诊断,没有看出有任何阴魂纠缠的迹象。 仿佛真的只是,她母亲自然做梦,梦到了完全没学过的文章。 冯建华那时啧啧称奇,觉得搞不好,弟妹是个修内丹法的奇才。 可惜后来,她母亲试过几回,不能入门。 袁钟吕出生之后,为了纪念这桩奇事,连名字都取为钟吕,本来当然也是要试学内丹法的。 然而,她开窍的时候,是走的拳师的路子。 截至如今,她在拳师道路上一直处在一种,进步不算太快,但总稳稳在进步的状态。 对于别的类型法门,就算她读了,学了,真练起来,依然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这种拳师路子上。 “听起来,这内中蹊跷肯定不小啊。” 楚天舒诧异道,“这样你还敢孤身出来乱跑?” 小袁老师笑意懒散,左手捏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任何蹊跷,在时间尺度拉得够长之后,也都得适应,我总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知道有生之年到底会不会揭露的怪事,天天全副武装,疑神疑鬼吧。” 小袁老师说道,“最初我出远门旅游的时候,是心中好像有一种强烈的被呼唤感。” “那几趟,不但我爸陪我一起,连校长都跟我一起去看看,到底能有什么怪事。” “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旅游的地点,这些年又变了好几次,也就平淡视之了。” 楚天舒思索了一下,道:“你放松下来,不要有任何抵抗迹象,我再仔细的看一下。” 袁钟吕眉梢轻挑,点了点头。 楚天舒眼中骤然有微光如针,扩散为轮。 光轮色泽奇妙,晶莹透亮,似青似红。 袁钟吕被他这样的眼神一看,只觉像是久处暗室之中,忽被秋日暖阳照射。 就算垂下眼皮,小袁老师也能够感受到眼前的暖红,乃至感受到额头微亮。 说不清,是有光芒照入她印堂之中,还是从她印堂之中,向外照出光芒。 “好了。” 楚天舒的声音传到耳边。 小袁老师一睁眼,才惊觉,自己刚才是彻底闭上了眼睛。 楚天舒收回搭脉的手,也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我确实看出,你脑海中有些微妙气息,不过你现在这个状态,我拿捏不准。” 楚天舒说道,“要不这样,你找个地方入睡,我再趁机看看,那股气息会不会变得更为活跃?” 袁钟吕稍作思忖。 “一般我睡午觉时,没有怪梦。” 她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露出笑容,“再说今天,我本来是要给你当向导的。” “白天我们还是先出去逛逛,傍晚回酒店,我在沙发上和衣而眠,再看看会不会有怪梦。” 楚天舒看向窗外街景,点头道:“也好。” 外面风景正好,阳光亮而不炽。 他到这座城市来,本是有探查之意,却是怀坦荡之心。 当然是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先出去看看。 “我要先去神越山,怎么走?” 小袁老师听到问题,当即一笑:“那边可是个热门景点。” “从这条街上过去的出租车,恐怕有四成,都是往那边去,稍后直接打个车就行了。” 楚天舒闻言不再多问,仔细品茶,顺便观赏那些小猫。 他对普通小猫,其实没有太高的兴趣。 小白老师胜在会打拳,就算长得未必有这店内某些猫猫可爱,楚天舒也能偏爱十倍。 不过,这店里的氛围确实很好。 看着那些小猫和人的互动,楚天舒也觉得心中多了几分安静轻柔。 这份安静轻柔,在坐上出租车,开出去二十多分钟的时候,就出现了巨大的转变。 靠近神越山的过程中,那真是眼瞅着人流越来越密集。 山脚下的小店、地摊,数不胜数,人群摩肩擦踵,还有不知道哪来的街头歌手,就地卖唱。 汽车到了这里,普遍减速,简直是在慢吞吞的挪动。 “这么热闹啊?” 楚天舒感觉像是小时候去县城里赶集。 那些地摊上,直接用大塑料袋装的各类话梅、坚果、炒米、冬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眼熟。 除了语言不一样,这里简直可以梦回十年前,家乡县城的场景了。 “神越山侧面,就是釜山最大的二手市场,最近可能因为是节庆,二手市场很多摊贩,都蔓延到这里了。” 下车之后,小袁老师的音量也略微提高了一些,向楚天舒解说。 楚天舒朝小袁老师指的方向看去。 远远能看到,那边有很多卖衣服、卖旧书和地摊玩具的。 不少人都在那里选衣服,看一件可能合适的,就穿上身试一下,不合适的再脱下来。 凡是卖衣服的地方,都立着一个大招牌,文字他不认得,但阿拉伯数字是认得的。 楚天舒自语道:“好几个零啊。” “其实,换算一下,就相当于我们老家的十五块一件,全场十五元。” 小袁老师笑道,“我还看见过,类似老家那种二元大卖场呢。” 楚天舒眨了眨眼睛。 废土给的资料中,倒是没有提到,神越山周围,有没有二手市场这种东西。 但是,如果人流量一直这么高的话,邪派多半不会在这里设置总部吧。 他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坚持上山看一看。 顺着石阶,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人群就少了很多。 真走到山顶的时候,人又稍微显得多了点,但仍然远不如山下那种盛况。 山顶的地面,几乎全都铺了大块石板,随处可见及膝高的地藏雕像。 南高丽的佛门,以地藏香火最为常见。 传说中,地藏曾有一世转生为新罗国王族,姓金名乔觉,在唐玄宗时期,前往中原,拜谒佛法,居九华山数十年而圆寂。 新罗正是这片土地上的古国之一。 因此地藏信仰,与这里渊源极深。 不过,上山顶最先见到的纪念品店里,地藏元素就不那么丰富了,反而是摆着各种少年男女的照片。 “这边店里,全都是卖各种爱豆同款,手串戒指项链的,跟寺庙关系比较深的,是那些生肖蜡烛。” 袁钟吕在旁介绍。 那些个生肖蜡烛,全都是做成兽头人身的模样,白白胖胖,憨态可掬。 “来这里祈福的,往往会选一个对应自己的生肖,去宝殿里面,对最大的地藏菩萨像祈福。” “还有很多人,是选择自己爱豆的生肖,帮爱豆祈福,听说比给自己许愿,还要更虔诚,消费能力更高。” 楚天舒没买东西,信步走动,到大殿内外看了看。 殿里有几个和尚,看起来是有修行的,但身上气息跟地藏雕像如出一辙,并不是楚天舒要找的人。 按照废土给的资料,神越山这里的邪派,主修的本是大黑天之法,因时代久远,自家传承残缺,贪心又炽,才改奉灵界鬼神“龙华宝树”。 尸变爆发的时候,神越山这边,是釜山城最大、最早出事的一个祸患。 别的几个地点的初始规模,都要比神越山差不少。 楚天舒对大黑天不熟,但是当年在澳区,跟龙华树打过交道。 这里并没有那种味道。 “真没事啊。” 楚天舒好似有点失望,但也有点轻松。 没有大祸的苗头,那倒也是个大好事。 下山的时候,他轻松不少,又路过热闹的人群,也不觉得吵,反而来了兴致。 “好多年没吃过炒米了,来两斤,再来一点冬瓜。” 楚天舒买买买,很快,左手就提了四五个塑料袋,右手探进去,抓出一点来尝尝。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喜欢吃冬瓜,但是对那的味道,已经很是陌生,才又产生了好奇。 吃了一块之后,他确定自己的口味,仍如幼年。 甜的过头,而且有股说不出来的植物的怪味。 倒是炒米做的不错。 “小袁老师也来一块?” 袁钟吕没有拒绝。 两人绕着这座山,又逛了一圈,不知不觉也就到了傍晚。 袁钟吕叫车,把他带到预定的酒店。 小袁老师没有爱存钱的习惯,出来旅行,从来不亏着自己,订的是个套房,给楚天舒定的也是这样。 客厅书房洗手间卧室阳台,一应俱全。 楚天舒开自己房门看了一眼,道:“正好,这边沙发套都是新的,你就在这里试着入睡吧?” 小袁老师也不推辞,等楚天舒进去,把买的东西放下时,她也换鞋走了进来。 等楚天舒走去拉开窗帘,回身之时,小袁老师正盯着地板,脸上有点羡慕之色。 楚天舒奇怪道:“怎么了?” 袁钟吕道:“难怪你不用换鞋,鞋底一点灰尘都没有。” 楚天舒看见干净的地板,哦了一声。 他最近修炼飘蓬追日真功,内力饱满欲出,时时刻刻都有护体功元,气达鞋底,也不奇怪。 “这是内力的妙用吧。” 袁钟吕走到沙发前,“我以前也练出过气感,但是很快就被肉身吸收掉了,还不如正常练拳。” 楚天舒笑道:“如果能把你身上蹊跷解决,以后你想练什么都可以尝试了。” “对了,有我在这里,你能睡着吗?要不要帮你扎上一针,更快入眠。” 袁钟吕摇头:“不用,我想睡就能睡着。” 她也不躺下,就盘坐在沙发上,双手轻按膝头,脊背略微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楚天舒站在茶几边,静听她的心跳和呼吸,数了不过三十三次呼吸,就听出她已经入眠。 窗户朝东,玻璃外,只见东天渐暗。 小袁老师的印堂上,一缕极细的波动显化。 楚天舒目光微亮,伸手隔空一抓。 那细如虚焰的奇妙气息,被他这一抓,却没有脱离小袁老师。 反而是楚天舒拉扯的力道越大,涌出的虚焰就越多,气息越盛。 眨眼之间,小袁老师仿佛从眉心喷出了三米多长的火焰。 焰光尾端,烧得足有一人多高,化作一个道士虚影。 这焰光如飘渺幻象,带来的没有热力,反而是一股清净寒意。 那道士身姿单薄,背负长剑,手挽拂尘,五官轮廓浮现时,也是一张冷若冰霜的女子面孔。 (本章完) 第339章 北斗回魂七魄洞天 第339章 北斗回魂七魄洞天 这道士外貌,甫一显化完整,套房客厅里的所有景物,忽然模糊了一下。 小袁老师眉心的虚焰断绝,只剩道士虚影,孤零零悬在半空。 楚天舒悬空的手掌也受影响,小臂轻抖,神色惊讶。 “灵界的……” 刚才景物模糊,并不是道士施展了什么手段,而是现实世界在排斥这个道士。 楚天舒感受过几次类似的情况。 在他破除溢出区的时候,现实环境,会把溢出区的主要灵界气息,都排斥回去。 那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这道士气息不像邪灵,莫非也是灵界精怪出身? 楚天舒暗提功力,肃然道:“你是什么物种?为什么在我朋友梦中作祟?” “我,当然是人。” 女道士的语调清冷,眼神却也有一丝惊讶,手上忍不住挥动了一下拂尘。 “物换星移,几百寒暑,而今居然有人能在现世迈入禁忌了?” 楚天舒隔空虚抓,用的只是自身部分功力,并未展现出调动天地精元的特色。 这女道士一眼看出他的境界,只怕同样也是跨过那道门槛的人。 “当今天下,我也并非第一个跨入禁忌的人。” 楚天舒神色不变,“无论阁下是什么身份,无故侵扰我的朋友,总该给个说法。” 女道士秀眉一敛,似在沉思。 她相貌冷俏,气质更冷,如此沉思,倒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自傲,不屑回话。 多亏楚天舒感知敏锐,倒没有误会,静等了十几秒。 “在下陈英,金丹南宗弟子。” 女道士侧身看向袁钟吕,面露一分柔色。 “我并非是侵扰这孩子,只是因为她与我有缘,那洞天宝船选定了她作为我的顶香童子。” “我也无奈,只好竭力想要培养。” “可金丹南宗,一向自修自成,圆融无暇,不善于感通外人,我选中真人筑基之法,梦中相传,却恐怕还是进度最慢的一个。” 她这几句话里,透露出大量讯息。 顶香童子,是一种类似出马仙、乩童的称呼。 指的是某些修为精深,但不方便在世俗行走的高手,会选择体质特殊或前缘早定之人,作为自己的锚点。 顶香童子可以呼唤高人相助,也要为高人办事。 至于金丹南宗,圆融无瑕,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丹道,是晚于“通灵”出现的修行之法,比起通灵人极重感应的路数,丹道的独立性更强,也就不那么容易,跟外人通感。 “真人筑基?” 楚天舒对这个词,了解倒是不多。 “所谓真人筑基,实是金丹北宗的法门。” 陈英神色澹静,娓娓道来,“我南北两宗,颇多共通之处,门中前辈虽有相悖,也有至交。” “真人筑基之法,乃是北宗王重阳前辈所创,又称活死人法,是用明正冥合之心境,破除生死恐惧心,把内家丹功,全散于四肢百骸,调理体魄。” “希望仿造上古真人之身,体内虽无真气,却有生机可以通天,气血活泼,肉身一切细处,若合符节,呼应天地运转。” “此法若能修成,是我金丹宗门之中,最善于感通外物的一项法门了。” 这倒真是跟袁钟吕提及的修行情况,完全对得上号。 楚天舒搭脉的时候,也有感觉过。 袁钟吕号称是炼劲,但她跟一般的炼劲之路,还是有不同之处。 因为她太正常,太健康了。 而炼劲者,其实没那么正常。 楚天舒自己就深有体会,除非达到类似武灶神的境界,否则,炼劲者的身体,反而会有一部分指标远超常态,并不平衡。 武灶神才能返璞归真,让人看不出端倪。 小袁老师的肉身强度,显然没到那境界,那就只能说明,她的修行法别有奥妙了。 “听起来,你给她的都是好处。” 楚天舒笑了起来,“但既然提到进度有差异,说明你给了她这些好处,也迫使她必须跟某些人竞争吧?” 陈英尚未回答,只是盯着袁钟吕。 小袁老师忽然醒来,脸上有些茫然,随即拍了拍额头,露出意味复杂的笑容。 “这可真是……” 她看向楚天舒,“还是我来说吧。” “我跟这位陈前辈的结缘,本来还差一线,刚才你把她的投影扯入现实,倒算是帮了她一把。” “结缘彻底完成,洞天之力,就会让我和她共享部分常识。” 小袁老师显然更明白,怎么以现代修行人的角度,讲述这件事情。 首先还要说到灵界和现实分离的事情。 在古人眼中,那场让现实和灵界分离,让世人从此不敢再跨入禁忌的变故,被称为“化道之风”。 那风让大道更澄澈,更饱满,更容易悟道,也更容易化道。 风初起时,反而让一些绝世强者,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们也是最早意识到这风危害的人。 所以,他们找到了那些两界夹缝间的天然秘境空间,加以更深层次的改造,创造出一座座洞天。 化道之风对凡俗并无意义,只要禁忌以上的人物躲入洞天,等将来风力减弱,再与外界连通即可。 改造洞天的行动,不但有仙人加入,也有神灵参与,他们确实把洞天打造的极度严密。 但就是内外隔绝太严密了,所以也出了问题。 秘境本身,会像天地两界一样,轻易的被化道之风深入,吹拂过去。 而洞天要把多余的化道之力,死死隔绝在外,风力也就变成了推力。 在化道之风最猛烈的时代,诸多洞天,都被无与伦比的风力……吹走了! “吹走了?” 楚天舒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他也想象过,古人所说的洞天是什么,还猜测会不会是大型溢出区。 但现在看来,这所谓洞天,真就是某种意义上的防风洞。 只不过,那风力太强,把防风洞整个吹飞了。 “是啊,天然秘境有自动游走的特征,先人们营造洞天的时候,把内外隔绝这一项做得越好,又与外界产生的牵连越少。” “会被吹走,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袁钟吕刚才读取到这些讯息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啼笑皆非。 但如果真生存在那种时代,就算明知有这隐患,恐怕也只能先把内外隔绝这一项,做到最高才行。 被吹走,再怎么都比直接化道泯灭要好。 “可是,有一个在两汉时兴盛起来的宗门,号称北斗回魂道,又称注死生仙派。” “他们的洞天结构特殊,本来根基上就是双层构造,洞天主体被吹走之后,还残留了一层遗址。” “这层遗址犹如宝船,千百年来,仍然在运行,断断续续的选择继承者,直到近几年,大幅度复苏。” 小袁老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北斗回魂道,亦正亦邪,他们有两种理念,一是认为,人之三魂,来自日、月、水,人之七魄,是来自北斗七星的赋予。” “二是认为,人之七魄,来自父精母血,是婴儿出生后,见了俗风,听了人声,感应地气,让七魄受大地滋养变化,才化出魂灵。” “被吹走的洞天主体,代表北斗七星,残留下来的那层根基,代表的是地气生魂的理念。” “陈英前辈,就是被选中的七魄之一。” “洞天宝船彻底复苏后,百日之内,要在七魄中决出唯一的胜者,化为洞天之魂,继承这座洞天。” 楚天舒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 所谓七魄化为魂灵,需要地气滋养,想必是需要现实的地气。 所以这百日决胜,必须在现实中进行。 可是像陈英这样的存在,依然会被现实排斥。 洞天宝船就帮七人选出缘分深厚的顶香童子,让七人可以偷渡到现实。 楚天舒饶有兴趣,问道:“陈英道长,称王重阳为前辈,那你最古也不超过南宋吧,你那个朝代是怎么突破到禁忌的?” “我并非在现世突破,而是无意中被选为洞天七魄之一,才踏入此境。” 陈英说道,“但如此突破,我也成为洞天的一部分,洞天未曾大举复苏时,数百年里,我每次清醒,除了琢磨功法神通,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嘴角翘起很小的弧度,看着袁钟吕。 “最近这些年,能给结缘者托梦,总算多了第二种能做的事。” 小袁老师揉了揉脸。 袁钟吕不太喜欢那些怪梦,但是共享常识之后,她倒有点可怜这位“老前辈”。 “七魄,也许都来自不同朝代。” 小袁老师神色严肃起来,“但是,七魄之中,可能有不止一人,已经化为邪灵。” “北斗回魂道,本来就是个黑白不分的教派,百日决胜,若被邪灵胜出,只怕这洞天宝船,也不会抗拒,只会彻底化为邪物。” 楚天舒心中微动:“邪灵啊。” 他问,“这百日决胜,究竟从哪一天算起?有地区限制吗?” 袁钟吕道:“七魄都完成结缘,就开始计时,我就是最后一个结缘的。” “至于地点,那洞天遗址漂流多年,目前辐散出来的影响力,并不超过这座城市,七魄都不能离开此城。” “还有,百日之内,七魄互相感应会越来越强烈,如果有人想躲过百天,是不可能的。” 楚天舒不知在想什么,笑了起来。 “陈道长,你如果赢了,能控制洞天遗址回国吗?” “回国?” 陈英不解,回忆了一下刚才共享的常识,恍然道,“原来此地,已是异国,我若得胜,自然要回乡。” “就算是他们六个中哪一人胜了,也要回去吧。” 楚天舒听见这话,哼笑一声。 “这东西都能漂出国了,你怎么知道另外六人的故乡,究竟都在哪儿呢?” “两汉遗宝,自当归国。” 楚天舒说着,低头看着自己手掌,“不同朝代的高手,我也想见识一下,他们沉眠无聊,闭门造车,会造到哪一步。” (本章完) 第340章 蝙蝠法师出头鸟 第340章 蝙蝠法师出头鸟 “任何一个人,如果真正的想要发财,那他就应该去创办自己的教派。” 釜山的一座半山别墅里面,灯火通明,环境雅致。 庭中夜风萧萧,树簌簌作响。 两个人对坐在洁白如玉的桌椅边,桌上的红茶正温。 其中一人,正是“一字灵修会”的会长高木,戴着眼镜,脸相看起来正直和蔼,两鬓白,肚子微鼓,只穿着短袖衬衫和西装长裤。 另一个胖脸老人,看起来至少六十,但头发浓密,额头正中,还有一颗朱砂痣,两条眉毛,在靠眉心的地方细,眉尾反而更粗。 他穿了一身古代袍服,披风外黑而内层衬有红锦,双手也显得微胖,却异常稳定,手腕远离桌面,正拿着一本书。 “直言不讳,立教就是为了赚钱,很好,这里面的名人言语,果然称得上是名句二字。” 老人回味着刚才看过的这些话,有些句子流露出来的意味,让他十分赞赏。 “但是你说,这些句子都是在网络上可以随便搜到的。” “如此金玉良言,只能告知心腹,哪能肆意宣扬,若被那些升斗小民知道了,岂不是平白为传教,添上三分阻力?” 高木笑着说:“名人名言一向都很多,有几个人会去看呢,真听进去的就更少了。” “这本书的内容,都是上世纪以来,世界知名的教派组织者的言谈,他们被抓捕之后,有人四处奔波,采访他们,希望能够通过这些邪恶头目的自我剖白,警示普罗大众。” “可是,大众会去看这本书的,少之又少。” “倒是我们这些同行晚辈,把这本书的内容奉为圭臬,常常拜读,学以致用,成为业内心照不宣的最佳教材之一。” 老人听着,以手抚须。 “这数百年光阴,虽然还算不上让沧海变成了桑田,但世上变化之剧,也真使人恍惚。” 老人摸着手上的书,光是这本书所用的纸张质量,印刷之清晰,放在他那个时代,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撕了擦屁股,也不会有任何人心疼。 “当年我大事还未彻底发动,就被洞天选中,至今也不知道,如果发动了,究竟会成会败,数百年里常常引以为憾。” “现在我对于七魄洞天,却只有无比的感激,是它让我来到了这样的时代啊。” 高木认同道:“假如不是有那样神奇的洞天,我也没有机会,见到罗祖教中,夜明教主您这样的老前辈。” “我家族的典籍中,记载那段秘密的历史,罗祖教鼎盛之时,势力遍布运河两岸,罗织数省之地的教民人力财力。” “尤其是您这位夜明教主,亲自施法,辅佐清王朝的和硕廉亲王,度过他在雍正四年本该遭遇的大劫,使他与雍正皇帝纠缠十年,发动八王议政,钳制皇帝。” 高木也回忆起年轻时候阅读这段历史的兴奋之处。 “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乃至法术上的修为,您都是我数十年的偶像。” 自古邪道教派,多有敛财行为,而罗祖教的敛财手段,正是在雍正时期发展到巅峰,拥有清晰明确的制度,执行还颇为严明。 一边敛财,一边又能够保持教民的团结程度,只让其对外界其余团体的仇视情绪,愈发高涨。 那时,这股势力几乎快要完成,由邪道转为王朝供奉的一步。 可是,八王议政提案失败之后,罗祖教遭到雍正、乾隆两代皇帝持续不懈的打压,势力四分五裂,流落各地,再也摸不到,曾经好像近在咫尺的那条门槛。 “我在八王议政发动前夕,被洞天选走,就已经知道廉亲王必败。” 夜明教主回忆道,“雍正当初,曾以一己之力,击杀五台山文武二僧,所修精神秘法,已经到了能以幻想凝聚替身,以实际破坏斩杀武道高手的程度。” “我亲自出手,成败还在两说,若是无我,廉亲王一举大事,必死无疑。” 高木面露讶色,那雍正皇帝居然也是高手,这方面的记载,他倒是没有看到。 “无论如何,我相信教主现在的神蝠托生大法,已经远超雍正当年的修为。” “哈哈,毕竟是因为他早就死了。” 夜明教主放下了书,“你不必多做恭维,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用蝙蝠妖毒,把你转化的如那些部下一样的。” 高木听到自己不用中毒,不但没有变得安心,反而露出一点遗憾之色。 “蝙蝠妖毒,虽然可以助你在神蝠托生大法上速成,但也会让你沾染灵界气息,隐受现实排斥。” 夜明教主说道,“你是我的顶香童子,我要全力作战的时候,必须借用你在现实中的缘法,如果你自己本身也受了排斥,到时候能够支撑的作战时间,就会更短。” 高木沉默片刻,叹气道:“年轻时想成为亿万富翁,现在我早就享受够了财富的滋味,只想拥有更长的寿命,用尽一切办法保养,也只能让外表看着年轻。” “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却能够成为青春常驻的神蝠使者,真是让我……有些嫉妒啊。” 先是梦中多年,又是现实里相处了这么久。 高木已经发现,在这教主面前,适当展露自身的欲望,反而更有利于得到看重。 夜明教主欣然道:“保持这种渴望和嫉妒,神蝠大法正规入门,就是该有这样的心情。” “那些使者连根基都没打,就借妖毒速成,太耗潜力,永远也没有把妖毒炼化的可能了。” “而我们若能取胜,待我成为洞天之魂,后顾无忧,自然可以助你速成,甚至还能帮你大成,将来一同在这世道,再图进益,呼风唤雨,岂不美哉?” 他对高木面露鼓励的笑容,忽然神色一震,喃喃自语。 “第七人,终于也完成结缘了!” 高木闻言又惊又喜,很快平静下来,分析局势。 “第七人已经结缘,这么说,之前城内,就至少已有五对敌人在活动。” “我那些部下,居然一点线索都还没有查到,真是废物。” 夜明教主摆了摆手。 “不怪他们,一座城竟能有三百多万人,还有数不清的游客,要从这么多气息里分辨出敌人,又哪里是简单的事?” 他站起身来,看向初升的月亮,身上的黑红披风,无风自扬,哗哗作响。 高木也抬头看去。 从这庭院里,去看月亮,只觉那原本小如瓷碗的白月亮,像是长出了一层朦胧的细毛。 诡异凄寒的月,微涨微缩,犹如在呼吸。 高木心惊神摇,难以自主,连忙努力的收回目光,看向夜明教主。 那只是夜明教主在吸收月光精华,产生的异象。 “百日之内,感应渐强,但真等到能感应清晰方位的时候,就丧尽先机了。” 夜明教主缓声道,“我们要派人,随机弄点更明显的事,做个试探。” 高木惊道:“暗中查探还好,弄出明显动静,岂不是当了出头鸟?” “呵。” 夜明教主笑道,“七人虽然互为对手,但除了最后的竞争,我们还有更大的立场分别。” “这一场试探,其实也是一个寻找盟友的信号。” (本章完) 第341章 没打先爆,出门 第341章 没打先爆,出门 套房客厅的灯还开着。 不过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透亮。 袁钟吕坐在沙发上,脸色有点憔悴,下眼皮透青,抓着靠枕,抱在怀里,颇为困倦。 以她的实力,区区一夜不睡,本来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两整天没睡一样。 因为楚天舒跟陈英,稍微切磋了一场。 这两个人,现在坐在一左一右的沙发上。 楚天舒看起来精神很好,兴致勃勃,手上把玩着茶杯,眸光灵动变化,不知道在回想什么。 陈英依然脸色冷淡,瞧不出喜怒,坐在那里,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够进入一种丹道修行,一念不生的境地。 二人是直接在这客厅里面切磋的,手段当然很内敛,客厅里一件器具,都没有损毁。 只不过是坐在茶几两边,以双手代替兵刃,先后比拼掌指、内功、刀剑之术。 可能唯一受到影响的,是茶几上那层玻璃。 那层玻璃里面,有一半布满了淡白色的氤氲气旋,大的如杯口,小的如蚕豆,至今还在浮动漂移。 时而有气旋迸破,射出一条剑形气流,打穿别的气旋。 另一半的玻璃,就显得怪异多了。 有一枚枚青色的指印,指腹纹理,都清晰可见。 还有一道黑红色的弯月痕迹,占据在所有青色指印中间。 青印如水如冰玉,弯月如血如黑焰。 袁钟吕伸手,擦了擦那块玻璃,又屈起指节,敲了两下。 那两个人造成的痕迹,都不是浮在表面,而是在玻璃内部活动。 但是敲击玻璃传出的感觉,又并非是中空的事物,而是坚固、厚实的声音。 “没有对玻璃造成一点伤害,却能把这么多的功力,渗入进去,活动这么久,还没有消散,你们两个真是离谱。” 小袁老师有点艳羡,又有点无奈。 “两个动手的人,倒是挺起劲,我一个没参战的,反而累得慌。” 结缘完成之后,陈英就可以彻底在现实中展露身形。 只不过,她如果想要施展出禁忌实力,必须进入“借缘”的状态。 说白了,就是她和小袁老师暂时换号,让现实世界的排斥力,产生误判,不再排斥陈英,而去排斥小袁老师。 袁钟吕的实力弱,面对这种排斥的时候,就好像一根针掉进了溪流中。 这根针受到的水流冲击力,比起整条溪流的冲势来说,当然会小得多。 所以,袁钟吕反而能够多撑一阵子,当然,也撑不了太久。 每回,陈英施展全力之后,小袁老师都必须休养一段时间。 “这场切磋是有必要的。” 楚天舒转着手上的白瓷小茶杯,喝了半口,笑道,“再说,也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不能真等到需要搏生死的突发情况,你才第一次体验这种被现实排斥的感觉。” 七魄的竞争,要分出胜负,有两种方式。 一是强者对决,把对面那个受洞天选中的强者彻底斩杀。 二是断缘,把对手的顶香童子杀掉,对方就只能窝回洞天之中。 七魄强者,像七颗嵌在洞天遗址中的宝石,在洞天内部根本无法行动。 提前退场的人,在洞天里也搞不了什么鬼,还失去了最后受现实地气滋养的机会。 当百日决胜,决出胜者,洞天宝船就会自动运转,把这些缩回来的败者炼化掉。 所以,袁钟吕被盯上、被针对的可能性极高。 就算她再怎么躲藏,也难保不会被找到。 如果能适应被陈英借缘的状态,一边让陈英保持战力,一边袁钟吕自己也能活动,至少算是多一份生机。 “孩子,你已经有真人筑基的功底,只是还不自知。” 陈英说道,“共享常识之际,你已得到活死人法的详细法门,正好按照其中十二多、十二少的睡功要诀,睡觉休养。” 袁钟吕点了点头,放开抱枕,侧卧在沙发之上,一手撑住耳根,一手盖在丹田。 她本就擅长入睡,以前还不知道是怎么有这种天赋,如今得到详细法门,体内运劲,浑身松紧有序。 不过四五秒钟,她就已经进入睡眠。 楚天舒看向小袁老师。 他看出袁钟吕正在迈向深度睡眠的状态,但还不曾止步,又迈向更深的睡眠。 “静功?” 陈英听到他低声所说,点头道:“睡功,确是静功的一种。” 无论炼劲、内功还是念力,其实或多或少,都有静功这一环。 静功练的,不只是精神力,更多是在营造心境。 有的心境是静中求净,有的心境是静中取动。 根据功法、个人禀赋、后天爱好,心境的发展路线,千奇百怪,不胜枚举。 但无论是哪种心境,有一个共通的,最简单的表现,就是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程度。 楚天舒至今修习的那些功法里面,还没有一套专门的静功。 他的力量掌控程度,虽然也不低,但却不是靠专一参悟的形式得到的,而是靠各个功法附带的些许静功效果,以及时时刻刻的琢磨、锻炼。 “活死人法,看起来挺不错呀。” 楚天舒暗暗的上了心。 不过,这种档次的静功,只是锦上添的东西。 《追日真功》这座大宝库,处于初窥门径、亟待挖掘的阶段,楚天舒体内正在运转此功,倒也不急着问别的法门。 “陈道长,你说洞天气魄中,可能有不止一个,已经化为邪灵,你能描述出他们的邪气特征吗?” “不行。” 陈英道,“我们七个素未谋面,感应没有那么清晰,只能分辨出,肯定是属于邪气。” 楚天舒稍作沉吟,正要再问,忽然隐隐听到一声爆炸响动。 爆炸声离这里挺远。 但是很快,救护车、消防队等车辆警报的声音,却从附近街道路过。 楚天舒几步过去,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发现下面街道上也是人心惶惶。 不少人正在议论,还有人举着手机,口中喊着:“吓死人了,真炸了呀。” 楚天舒眼神锁定那个手机页面,摸出自己的手机,搜索了一下。 刚才刷新的当地热点。 点进去一看,就有不少人之前的录屏。 原来就在几分钟前,有个男子带着一车煤气,闯进了新世界商城。 这人穿着一件连帽衫,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脸色异常苍白,瞳孔泛红,自己开着直播,对镜头大笑喊叫。 商场里有保安冲过去制止他,被他一把抓起来,就扔出四五米。 商城里附近的客人和商户,都开始逃跑躲藏。 “七星,七魄!” 那人大喊之后,抓住打火机,把煤气罐全部点燃,还怕罐子质量好,不肯爆炸,又掏出一把大口径手枪。 轰!!! 爆炸火光刚一涌现,视频就终止了。 楚天舒划拉一下屏幕,又点到了一个正在现场附近直播的。 这个直播的人,看起来是在商城街对面,某家店铺的二楼,镜头有点摇晃,直播者和身边的人都议论纷纷。 “刚才就看见那里不对,竟然真的爆炸……” “隔着街面,我们这里的玻璃也裂了,现场好像死伤了好几个。” “手别抖啊,我们这个直播视角这么好,肯定会火!” 陈英也走了过来,眼神凝重:“七星七魄……” “点明此事,又如此无法无天,多半是邪灵指使所为,这是挑衅!” 她从袖子里一掏,掏出一把小巧的黄纸伞。 用硬韧黄纸折成的伞,伞面张开,也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看来多半是她当年被选入洞天之前,随身携带的物件,受过念力祭炼,保存又好,几百年倒也没坏。 楚天舒扭头看来:“你干什么?” 陈英道:“我用这伞追上刚才的车,等他们开车到位,勘察现场的时候,就可以听到现场的情况。” 金丹南北两宗,虽然主要都是走丹道炼气的路子,但也带有存神观想的很多内容。 王重阳、白玉蟾这两位,更是性命双修的人物,晚年不约而同的琢磨出一些用丹道内功施展法术的窍门。 譬如王重阳,虽然限于时代,未能跨入禁忌,手段却出神入化,曾经用一把大伞,在高塔顶端放飞。 伞飞出二百余里,传信给自己的徒弟。 陈英如今修成禁忌,要把握这些窍门,也非难事。 楚天舒阻拦道:“假如真是邪灵指使,万一发现你这伞,就算不能反向追踪,也可能看出你的路数。” 陈英顿了下,也回过味来。 “道长好像不太擅长谋略,也或许因为刚醒?” 楚天舒从阳台退回来,关上玻璃门,又把窗帘拉上。 “你在这里陪着小袁老师,我亲自去现场附近看看。” 陈英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索。 七魄之争,不就该是正邪相杀之后,强者约战,生死对决,胜者生,死无尤么。 邪灵不讲道义,搞出这种事端。 可为何,这位气度非凡的现代高手,走出门去的一刻,气质也变得有点诡异起来了? 沙发上的袁钟吕,被车子警报声吵醒,睡眼惺忪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陈英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发丝,想了想,又道,“这位楚小哥,既然是你的好友,你可知他生平事迹?” “其实我对他,此前也不是特别熟啊,只听说过一些事。” 袁钟吕想了想,“校长跟他倒是很熟,用校长的话来说,就是……” 小袁老师竖起一个大拇指。 “凶悍又爱笑,勇毅又手黑,好小子,正道栋梁哇!” 陈英噎了一下。 你们这时代的正道,还挺……非同一般的。 (本章完) 第342章 阴暗天居士 第342章 阴暗天居士 楚天舒走出酒店之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悠哉悠哉拐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 等他穿过小巷,重新走到阳光底下的时候,面貌已经颇有不同。 那张脸,比原来瘦削,双眉更细更长,皮肤苍白,发色更黑,嘴唇却还是红润。 不只是外貌变得不同,连他走路的气质,也天差地别。 原本他走路一向有种刚猛大气,又随时停得住,稳得住,从容自若的感觉。 现在他走路,步步如同尺量,显得比原本多出三分偏执,但速度又不慢,在路人还没怎么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街尾。 新世界商城,面积很大。 那场爆炸虽然是一个轰动性事件,但实际也只伤到了一楼的一小块区域。 楚天舒远远就看到了新世界商城,却绕了半圈,才见到爆炸现场。 爆炸现场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之外,又围着大片的人群。 人群中的媒体人员,比例奇高。 楚天舒一眼扫过去,少说看见了二三十个。 其中只有少数几个属于电视台的人,出示证件之后,勉强被放到靠近门口的地方。 楚天舒没有挤到人群里,只是眨了下眼睛。 视野切换,面前所有人,都变成了调色方法相似的人形色块。 而诸如那些建筑物,爆炸后残留的物件等,则以更单调、灰暗的形式呈现。 在爆炸现场外围,楚天舒看到了一抹淡红色的痕迹。 果然…… 那段爆炸视频,虽然在犯人掏出枪之后,一秒内就被火光和巨响摧毁了镜头。 但是,楚天舒能看出来,那个犯人在掏枪的一瞬间,身上的姿势极为协调,分明是一个腰胯腿脚想要发力,立刻逃跑的征兆。 所以,那人并不是在原地开枪,打爆了煤气罐。 他是先逃出镜头范围,才真正开枪。 既然会这么做,那人应该有不小的把握逃生。 楚天舒绕开人群,循着那条痕迹,追踪而去。 没过多久,他就靠近了海边。 远处有巨大的吊钩悬挂,还有轮船鸣笛的声音,大船正在靠港。 岸上有红蓝各色的大集装箱,整齐的码放着。 部分集装箱之间的空隙,正好形成迷宫般的通道。 楚天舒看准那道痕迹,在这陌生的地方闲庭信步,很快在一个红色集装箱侧面,放慢了脚步。 这里的集装箱,至少都码放了二层,集装箱上有不少灰尘,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久置在此。 因为通道狭窄,集装箱遮挡了阳光,海风却能绕着弯的吹进来。 走在这里的感觉,像是走在薄暮时分。 楚天舒今天出来,套了件咖啡色大衣,此时发丝和衣摆,都在随风翻动。 他脚步放缓,却没有特意压低走路的声音,反而还抬起右手,在集装箱上轻轻拍着。 走一步,就拍一下。 “打个招呼,不要在我刚绕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扑脸,那样我会直接把你切成片。” 楚天舒嗓音清澈,混在风声中却显得冰冷。 “你主人派你出来,闹这么一场事,不是只为了让你送死吧?” 集装箱的门半掩着。 躲在里面的青年男子,依然穿着那身黑色连帽衫,双眼发红,嘴巴张了张,露出尖锐的犬齿。 他的目光,看向每次被拍响的位置,一点点移动,视线投向门口,左手摸出了匕首,右手握住那把大口径手枪。 “麻烦。” 楚天舒轻叹一声,又拍了一下集装箱。 “放下枪。” 咚!! 集装箱被拍响的同时,红眼男子的两条手臂,突兀大幅度反折! 手肘的骨头完全折断,恐怕只剩皮肤相连。 大臂延展向前,小臂却直直垂向地面,匕首和枪全都落在地上。 红眼男子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五官抖动,喉头发出“嗬嗬”的声响。 刚才像是有什么力量,直接在他手肘内部迸发,造成了这样的惨状。 即使被蝙蝠妖毒转化,痛感相对于常人,已经大幅度衰减。 这一瞬间的剧痛,也让他疼的发不出声音。 蝙蝠妖毒强化过的脑神经,还让红眼男子,产生更恐惧的猜想。 如果对方的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埋入了自己两条手臂。 那么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位置,已经被埋入隐患? 如果下回迸出力量的,是腰椎、胸椎和颈椎…… 红眼男子不敢再想,颤抖着往后退,咬牙出声:“尊贵的先生,请进。” 楚天舒正好一伸手,推开了集装箱的门。 在南华原典的视野中,集装箱里,只有这个红眼男子带来的一条痕迹,并没有别的身怀修为之人,在这里出没。 “你为什么要喊七星七魄?” 楚天舒直入正题,“派你办事的人,也是七魄之一吗?” 红眼男子身体的治愈力非同寻常,这么一会儿,手肘痛感已经减轻不少,偷偷打量楚天舒,越看却越觉得心里发毛。 “是的。” 红眼男子直接跪了下来,低头说道,“我们的教主,也是等待继承洞天的七魄之一。” 楚天舒瞧见他这么恭顺,眼皮动了一下。 之前警戒性那么高,现在又这么卑微,恐怕不仅是因为力量的差距,而是面对面之后,确定自己不是好人…… 呵! 楚天舒心中低笑一声,嘴上却说:“教主,有这种称呼,看来是个挺喜欢罗织手下的。” “那你直播大喊七星七魄,也非止挑衅,而是想要寻找盟友吧?” 红眼男子头不敢抬:“是的。” “教主说过,假如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人先寻到我,那我不是逃,便是死,自会有其他人接替我,继续在外面制造事件,等待盟友。” “而如果是先生您这样气质出众的人先找来,那么,教主托我给您带句话。” 红眼男子换了个苍老口吻,说道,“我们这类人,所修之法,会被视为邪法,会成邪灵,多少也不冤枉,彼此当很难信任,但我们必须要团结。” “因为,如果我们不团结,那几个未曾修行邪法的,必然会先团结起来,铲除我们。” “听罢此话,可以前来一会。” (本章完) 第343章 你是哪个大汉? 第343章 你是哪个大汉? “喂,韩部长。” 高木坐在庭院里,接了个电话。 “什么新闻……噢,这种事情肯定不是我们做的呀,我们教派的宗旨你是知道的,不可能半路换成什么七星,这是传教发展的大忌。” “现在我躺着也能收钱,年纪也大了,没理由,且折腾不动,这一定是新兴的团体。” 高木哈哈笑了起来,跟对面寒暄两句,就挂了电话。 夜明教主在太阳底下,显得有些静默寡言,闭目养神,眼皮也不睁的说道:“你跟官府中人的交情,没经营好吗?为什么一出事,他们就想到你身上?” “我每年跟韩部长的友谊都很丰厚,也有足够手段,让他们不敢放弃这段交情。” 高木说道,“这人不是真的怀疑到我,只不过,釜山所有教派里,只有我一字灵修会,是从最初创立,就在这个城市扎根,所以想问问我对这次的事情,有没有头绪。” 夜明教主微微颔首。 “蝙蝠妖毒好处虽大,也会让人习性有明显变化,厌恶阳光,不可多用。” “但我还有一些灵丹毒丸的方子,将来有空,找齐材料,就可以利用秘药,将这些明面的人也掌控起来。” 他说到此处,忽然睁眼,露出笑容。 “有人已经找到了那名出去闹事的神蝠使者,好重的凶邪之意。” 高木惊讶道:“这么快?!过于凶恶之人,不好合作吧?” “此人并没有直接对神蝠使者迷魂问路。” 夜明教主说道,“要么是同样有合作诚意,要么是眼力高明,看出神蝠使者体质有异,只能让使者自愿带路。”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他是有理性的。” 夜明教主一挥袍袖。 “你先离开这里,我就在这个院子接待他。” 高木点点头,立刻起身离开。 夜明教主在这个半山别墅逗留太久,浸润了很深的气息,就算教主去别处与人相见。 对方只要真见过教主,事后也可能凭借相似的气息,找到这边来。 反而是高木,毕竟仍是现实人类,修为、气息,都没有那么鲜明,稍作收敛,主动离开,还不容易被追踪。 一字灵修会的老巢,也并不在这半山别墅,他躲回自己秘密营造的老巢,更是隐蔽万分。 夜明教主在庭院走廊下,面朝阳光,默坐片刻。 他名号中有个“明”字,在大清,本来就是犯了忌讳的事情。 当初在罗祖教时,他要么自称为夜教主,要么自谦为蝙蝠法师。 这种自敛锋芒,是正确的作为,等他修为大成之后,却感觉这好像成了某种枷锁。 饶是他《神蝠托生大法》,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也只是停留在夜的层次,只能吸收月光精华,而无法达到,连日光精华也能包揽的“明蝠”之境。 虽被洞天选中后,他突破禁忌,几百年来断断续续,清醒苦思。 已经在白天,也能察觉到从前之月光沉淀的迹象,借用月光精元,毫无阻滞,但总还是不够爽利。 “行事故意张扬些,显出气魄担当,不知能否改造我的心境?” 夜明教主心中盘算。 邪灵和邪灵之间,潜力也是天差地别。 要是能在蜕变成洞天之主的时候,借着这个势头,蜕变成连日光精华也能包揽的邪灵,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夜明教主缓缓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彻底暴露在太阳光芒下,大袖一挥。 一股劲风拉开金漆铁门。 “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进!” 门外不远处,作为神蝠使者的红眼青年,正戴着帽子,在阳光下颇为不适的走来。 使者后面的年轻男子,眸如点漆,面色苍白,唇色红润,乌沉如墨的发丝,虽只是随风微动,却有一种妖异的生命力。 仿佛每根头发都是活的,随时可以逆风而噬。 夜明教主已经借使者视野,见过这个人,但如今亲眼目睹,更能体会到那种森寒之意。 此人身上的邪意,其实好像每一缕都非常微弱虚幻,但总数实在多得离谱,复杂至极,构成了一大股无形无常的惊人气度。 “你就是教主?” 这人超过引路的使者,走向大门,笑了一下。 跨过大门那一刻,他身上随时向外侵蚀的邪意,忽然收敛很多,笑容仿佛是单纯的开心。 再看这个人,已经不会被他的面容夺走注意力,而是能够从容的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 好像就只是一个不常晒太阳的现代青年,出来郊游。 夜明教主心中更加慎重,笑道:“罗教传人,法号夜明,还未请教兄台?” “原来是罗教之人。” 楚天舒说道,“我可没有你那么显著的教门背景,不过,我跟你们创派祖师,算是同代。” “大明东南一带,我曾薄有名气,旁人称我天居士。” “可惜,我不爱显摆,扬名事迹不多,史书上恐怕无我名号。” 夜明教主哈哈笑道:“居士淡泊名利,但看来也是矢志修持之人,否则绝不会有这一身根基,快快请进。” 他把楚天舒引入庭院,顺手对着使者一挥袖。 使者的双臂,嘎嘣嘎嘣连响,突然扭回正常关节的幅度,体内血液,就像红蚯蚓一样在体表蠕动,从手背到脖子,都能看出来。 如此一来,不但断骨被接好,肌肉血管也都重新畅通,省了休养的功夫。 这可不是什么医术,而是夜明教主,可以随意操控这个使者体内的血液。 “教主好手段。” 楚天舒很不客气地坐到茶桌边,扭头看去,“在这异国他乡,这么快就制造了听话的仆人。” “可怜我这顶香童子不争气,与我分享的常识中,连当地语言都没有,还要靠翻译器,才能与当地人沟通。” 夜明教主眼神微动。 听起来,对方的顶香童子,很可能是外来游客…… “你不用多想了。” 楚天舒抓起桌子上一个橘子,边剥边说,“我的顶香童子,现在就坐在你面前。” 夜明教主微讶,打量楚天舒:“你直接附在自己的顶香童子身上?” 夜明教主虽是邪灵,但也是有肉身的那种,必须用自己的邪化肉身,才能发挥出最强实力。 此人若是那种没肉身的邪灵,却能被选为洞天七魄之一,必然是悟性极高的家伙,足以弥补没有自我肉身的缺陷。 不过,没有自我肉身,仍然是一个怎么都绕不过去的大缺点啊。 夜明教主心中一霎就想了许多,敷衍的摆了摆手,示意使者到外面去守候。 楚天舒看似在剥橘子,心中想的,也绝不会比对方少。 他的视线焦点,并不完全在橘子上,而是斜瞥桌面,又扫向地面。 他看着这个被对方气息浸染过的院子,揣摩对方的路数。 当场拔刀,能否直接取胜?能否保证对方逃不掉? 唔,还是先稳住这边,然后通知陈英吧。 双方各自闪念之际,那个使者已经走到门外,拉了拉帽子,想要彻底遮住阳光。 突然一个黑影,帮他完全隔绝了阳光的热量。 使者愕然抬头。 咔!! 有只大手握在他脖子上,五指一收。 使者的脖子就这么断了,不是拧断,而是握断。 纯以握力,像捏着一个塑料纸做的血包一样,轻松捏爆。 血浆喷溅在铁门上,人头正要坠落,已被不速之客的另一只手托住,就像托着一个酒坛子。 “什么人?!” 夜明教主就站在门内不远处,刚才却没来得及保住这个手下,心中勃然大怒,双臂张开,口中音波飙射而出。 他发出的音波奇特,并不是一般音波功,呈同心环状,向外扩散。 而像是一股杂乱的半透明涟漪,呈扇形,急飙向外。 明明是音波,却超出正常声音在空气里传递的速度。 嗡哴!! 使者的无头尸身当场炸碎,化作上百只血蝙蝠,扑在凶手身上。 那不速之客,是个壮年男人,身材高大,有一米九以上,额头高高隆起,瘦长脸,半尺黑色胡须,双耳的耳垂也大。 他穿白色西装,外面又套了一件雪白的毛领大衣,像是严寒冬季才会穿的衣服。 血蝙蝠扑在这个男人身上,却没有把他白衣染红,反而又化为无形音波,全钻到他体内。 这一手,让楚天舒目光一亮。 好奇妙的功夫!! 夜明教主的功法,居然能够让无形音波和异种毒血,相互转化。 自古修炼毒功的,如果毒是液体,就很难加速到让同级高手难以闪避。 练音波功的,如果要把渗透性提高到极限,就难以保持更高的杀伤力。 可是,如果音波和毒血可以相互转化。 音波一渗进人体,已转化成实质的毒血,杀伤力之高,不言而喻。 那白衣男人被音波毒血入体,就算穿着那么厚的衣服,也能明显看出,他胸膛、双臂的皮肤下,都像有老鼠在爬行。 那种鼓包,甚至顺着他脖子想要移动到他脸上,却卡在了下巴的位置,显得畸形肿胀。 男人竟然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左手上倒置的头颅,呸了一声。 “逃到海边,就好好躲在铁箱子里别动啊,竟然不等朕出现,就又转移方位,害朕重新舔食气味,追到这里。” 白衣男人说罢,丢掉了手上的人头,视线投向夜明教主。 他长得高,要看夜明教主,就要略微低头,下巴往内收。 脖子上那些肿胀的鼓包,竟然被他的下巴一压,就缩了回去。 楚天舒和夜明教主都感受出来。 这人没用别的,就是纯靠体魄,把侵入体内的毒血,稀释消化掉了。 毒血是出现在他血管中,而非出现在胃部,但这人就像连血管都具有消化能力。 夜明教主肃然道:“你是什么人?” “你耍那一手,不是为了找盟友吗,难道朕会错了意?” 白衣男人双臂一张,手心摊开,“大汉开国皇帝,前来与你结盟,你们还不迎接?” 夜明教主听到这个名号,脸颊上的肉,不由抽了一下,眼神怪异。 楚天舒眉头紧皱,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洞天遗址上,并无唐以前的痕迹,更不可能有汉初之人。” 楚天舒的牙齿压爆所有橘粒,眼尾扫去,口中道,“你说你是刘邦?” 白衣男子大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朕乃,刘岩!” 楚天舒一听,恍然道:“哦,南汉呐。” 五代十国的南汉开国皇帝,刘岩。 岩性虽聪辩,然好行苛虐,至有炮烙、刳剔、截舌、灌鼻之刑,一方之民,若据炉炭。 广务华靡,起玉堂珠殿,饰以金碧翠羽,行商至其国,夸其壮丽。每对北人自言,家本咸秦,耻为蛮夷之主! 刘岩所统治的国土,大约是南高丽的五倍。 但他晚年妖异之事太多,比如常命人当殿施以酷刑。 锤砸刀锯,肉沫横飞之时,刘岩居然口中留涎,大笑欢喜。 时人恐惧,视之为蛟龙!妖孽! (本章完) 第344章 这场子不够大 第344章 这场子不够大 “什么南汉?” 刘岩看向楚天舒,脸色不善。 “朕的祖上乃彭城人氏,大汉刘氏正朔,大汉就是大汉。” 山路上又传来汽车的声音。 几辆黑色轿车,飞速行驶而来,在刘岩背后的场地上急停。 十几个西装男子匆忙下车,来到刘岩身边,单膝跪地。 虽然都是西装,但这些人有的穿着灰西装,有的打着宝石蓝的领带,头发白,看年纪不像专职保镖,应该是有一定身价地位的人物。 可他们明显对刘岩极为服帖,跪地后,领头的灰西装就道:“王,我们来晚了。” “不是王,是皇帝,你们该称陛下,哼,蛮夷之辈,果然愚鲁。” 刘岩显然能直接听懂这些人说的高丽话,可他自己说的,并非当地语言,身边又没翻译。 跪地这些人,从微表情看,都只是勉强理解,却跟着灰西装的动作,赶紧点头。 “罢了,朕本也是坐车的,都怪这小畜生,从海边换了方位,朕已把这小孽畜处置。” 刘岩瞥一眼地上的人头,又看向楚天舒。 “不过,他就是为了给你引路,才离开海边吧,你还敢对朕出言不逊,哪一个为朕去试试此人的斤两?” 刘岩说话的时候,反正也不看跪在身边的人。 跪地众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打着蓝色领带的胖壮老者,立刻起身。 “小臣朴玉冈,愿与胞弟,一起出手试试。” 那灰西装男子一听这话,脸色难看,无声的吐了句高丽国骂。 看那样子,虽是兄弟,但灰西装恨不得先试试自己亲哥的斤两。 刘岩却很赞赏:“有勇气,但不托大,好,你们两个一起去试试。” 胖壮老者立刻往前迈了几步,却对着夜明教主和楚天舒,都先拱了下手,倒也有点礼貌。 灰西装没有站到明面上。 但楚天舒何等眼力,早看出来。 就在胖壮老者往前走的那几步,灰西装悄然缩到了老者身后,身法矫健,如影随形。 灰西装的左手,此时就按在亲哥后背要穴,却也不敢弄鬼,只提供功力支撑。 “请了!!” 胖壮老者低喝一声,双手合十,原先就胖的大肚皮,变得更加显眼,衣服纽扣都被绷紧。 那么大的肚子,却并没有半点下垂的迹象,反而浑圆如一颗大宝珠,又像是一口宝瓶的瓶肚。 楚天舒出国之前,跟鹤来要了不少南高丽修行界的资料。 虽然认不出具体人物,但能认出一些流传广的法术体系,最负盛名的武功流派。 这个胖壮老者修炼的,分明就是《宝瓶大气功》,在南高丽的分支很多。 许多邪道教派,虽然胡编乱造,给自己搞出一个新的教派名头,却没有能耐自创法门,顶多稍作修改。 资料中就记录,曾经有四个名号上跟佛门完全不沾边的邪道教派,在一次冲突中,却使着同一种佛门武功对拼。 《宝瓶大气功》修炼后,不但防御力强,敏锐机警,而且还特别擅长吐气隔空伤人。 教派头目修炼这种功夫,很适合用来展示神迹。 此功大成后,内力混着口中浊气喷出去,反而比自己挥舞拳脚的攻击方式更强。 朴玉冈显然就想施展这种手段,但他嘴上正在鼓气。 夜明教主已低哼一声:“说是来结盟,却杀我的手下,攻击我的贵宾,这就是你的诚心?” 这教主手上大袖飘飘,显然又有出手之意。 朴玉刚脸色一紧,一口饱满真气,已经准备好,要变向抵挡这个教主。 楚天舒却在这时一笑。 “教主不必动怒,他们要试我,我也就试试他们好了。” 楚天舒左手还抓着橘子,右手一抬,庭院里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蜂鸣。 这栋别墅的地基,有大量钢筋铺设,围墙也是又高又厚。 他这一抬手,数不尽的银白光点,骤然从围墙和地面涌来,撞向他的掌心。 从他掌心内,又自发涌出一股黑气。 冷黯、银白,二气一撞,在他手里,形如太极旋转。 朴玉冈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夜明教主,张口喷去。 一条三尺长的白亮气芒,粗细如人拳头一般,砰然飞出,撞向楚天舒。 庭院里的圃,种着许多矮小绿化灌木,还有几株高大树。 这条气芒掠空而过,带动气流,大量树枝条,都被扯得向楚天舒那边一弯。 以此人功力,在南高丽也算得上一流人物的行列,可惜遇到刘岩,才不得不降服。 楚天舒对着满院枝条弯向自己,白芒破空而至的场景,右手微抬,掌心一吐。 小小的太极图,轰然爆发雷音。 银白和冷黑二色,猛然旋转放大,瞬间毁灭那条宝瓶之气,极速撞击出去。 朴玉冈根本来不及闪躲,眼看比自己全身还大一圈的太极图,突然撞到,拼尽全力,抬手抵挡。 咚!!! 他双臂陡然弯曲,砸在胸前,胖大的肚子被撞平,带着背后灰西装,倒撞而去。 悲魔黑气和钢铁元气,两相纠缠如太极,由掌心雷的劲力引爆。 今日这一招《蟾功掌心雷》,已经不属于原本秘籍的内容。 一掌威力,比起当初单纯掌心雷大成之时,强了何止十倍。 刘岩看出不对,左手膨胀如蒲扇般,瞬息中搭在了灰西装后背。 灰西装的身材,本就要瘦削矮小一些。 刘岩这只手一放大,几乎挡住了灰西装半个背部。 宽厚稳定,凝韧万分的力道,让他这只手微微一晃,就把两个人同时停住。 带着钢铁光泽的太极图影,也溶解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刘岩麾下这两个高手,总算没有被轰成碎屑。 但是刘岩一松手,这两个人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张口瞪眼,呆滞无言。 他们被震得八脉俱裂,功力已废,毕生若无奇遇,就算重修,也只会事倍功半。 咔!咔!咔!! 这时候,庭院里的那些树,灌木,传来一连串微小的爆破,断折的声音。 树木原本被宝瓶之气带动弯曲,可是钢铁太极图一动,所有气流全部逆向。 树枝承受不了这样剧烈的转变,纷纷断裂,叶纷飞。 其中一棵树,连树干都崩出裂纹,倒了下去。 刘岩盯着地上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楚天舒。 “哈哈哈!” 他忽然笑了起来,“好,朕这两个爱将勇气可嘉,必有赏赐。” “你一击就将他们击溃,也有资格作为盟友。” 夜明教主眼珠动了动,也笑了起来,引荐道:“陛下,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明朝时的天居士。” “一共才七组人,另外四人中还要分正邪两方,而我们已经三人联手,不出所料的话,我们已经是七人中最强大的一个团体。” 夜明教主十分欣慰。 “真想不到会有这么顺利,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相处就不费力。” “来来来,我这里有许多的美酒,我们摆酒畅谈。” 楚天舒同样露出笑容,把剩下的橘子扔进嘴里,胡乱嚼了嚼,吞咽橘汁。 “我们确实开了个好头,但我觉得,就这样的阵容,还是不够。” 夜明教主正引着刘岩往院里来,闻言道:“还有高见?” “我们实力虽然强劲,但要尽快找出其他四人,还是不容易。” 楚天舒轻声笑语,“但我听说,这釜山有许多与正道不同路的教派。” “他们是邪道,我们是邪祖宗,何不设法让他们都为祖宗效力?!” (本章完) 第345章 当面报信,枪兵 第345章 当面报信,枪兵 夜明教主听了这话,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由衷的笑意。 “实不相瞒,我那鼎香童子就是一个邪派头子。” 他看向刘岩,“刚才的朴氏兄弟,据我所知,应该是净神会真正的掌控者。” “只不过,他们的净神会理念特殊,所谓以纯洁少女为神女,作为一个精神象徵,更方便糊弄教徒。”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个年方十六的神女,就是陛下的结缘者吧?” 刘岩呵呵一笑:“那小丫头天性就够狠,平时不笑,但喜欢见血,很合朕的胃口。” 夜明教主抚须道:“如此说来,我们確实是跟这些邪派有缘,居士的提议,与我不谋而合。” 他也想过,设法掌控更多邪派,让麾下人多势眾,做什么都会更方便。 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主要还在熟悉现代情况,培养神蝠使者,还没来得及真正下手。 楚天舒心中也很满意。 这里毕竟是外国,特捕司也没有义务,替他们把邪派调查的多清楚。 因此,鹤来能够给出的资料,还真未必有本地邪派头子掌握的情况那么多,那么新鲜。 有了夜明教主这些人的势力帮忙,足以把釜山真有实力的邪派头子,都甄別出来。 “只不过,邪派都有很深的排他性,绝少能够合作交流,对同行的试探也很提防,我的手下虽然是在釜山扎根最深的一派,对其他各派,也只能知其大略。” 夜明教主说道,“知道哪些是纯骗子,哪些是真有点实力,大略知道他们的主要据点。” “却很难確定,他们的教主究竟会处於什么地点?” 南高丽的邪派內部,具有高度集权的特徵。 越是邪派头子,越不可能轻易让渡自己手中的权力。 倘若不能將教主一举擒获,就算能抓到其余所谓中层骨干,也很难让这个教派为自己所用。 “这个简单。” 刘岩大手一挥,说道,“你的手下,是受了某种蝙蝠妖毒吧,应该都有利用回音,探查地况详情的天赋。” “让你这些手下,到他们的据点那边,听出有无密室、地道等等,听出人员动向,辨別出教主常去之处。” “而朕也有一批部下,被赐了龙血,只要让他们舔一下教主常接触的东西,哪怕只是凡品,並非法器之流,他们也能藉此追踪到教主的位置。” 寻踪法术在气场杂乱的地方,很容易被干扰。 釜山是南高丽仅次於首尔的繁华都市,但又是港口城市,並非首尔那样地位特殊的首都,因此特別鱼龙混杂,邪派数量,比首尔还多得多。 刘岩居然有把握,让他那些被赐过龙血的手下,都能在这种城市里精准追踪。 那龙血之妙,倒是隱隱压过蝙蝠妖毒一头。 楚天舒看向门外被拖上车的朴氏兄弟,奇道:“龙血如此神妙,可你那两个得力手下,好像还是普通人?” 刘岩脸色微沉:“就是看他们得力,准备等他们根基厚些再说,现在看来,却只有早做赏赐了。” 夜明教主的眼神闪了闪。 这个刘岩的能力和做事的方略,跟夜明教主的所作所为,实在有太多相似。 相比之下,天居士虽然本身实力不俗,但好像没有让下属速成的手段。 刘岩忽然也看了一眼夜明教主。 二人相视一笑,眼中却都是深深的忌惮。 “好了,刚刚结盟,你们彼此的提防,就提到这么高了,还怎么通力合作?” 楚天舒开口打断他们的对视,神態冷峻,低哼一声。 “看来,就算再有邪灵找过来,我们也不能让他加入这个同盟了。” “只有三方同盟的情况,才能算是最稳定的。” 刘岩和夜明教主稍一思索,都明白这个道理。 三个强者的团体是最方便的,因为说到最后,为了爭夺洞天,大家肯定都还要反目。 如果是三个人的团体,就算有两个人突然联合起来,对另一个下手,那一个也未必不能逃脱。 这反而可以形成一种彼此制衡的局面,大家联手攻击別的敌人时,也会比较放心。 可如果是四个人的团体,万一其中有三个人,同时对另一个人下手,那这人被坑死的概率,就太高了。 而且,四个人中,每个人都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就是那个被坑死的。 如此一来,相互戒备太深,时刻警惕內耗。 一起出战时,也不敢发力太多,根本起不到结盟的意义。 “哈哈哈,居士说得有道理。” 刘岩笑道,“当我们见到第四个人,不管他是正道还是邪灵,都只会是我们的猎物!” 夜明教主頷首微笑。 楚天舒脸上依然冷淡,心里已经快要乐开了。 坏蛋之所以是坏蛋,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有更多恶劣之处。 他们身上的恶意,更容易被放大。 而楚天舒只需要把这恶意,先引向同样的恶徒。 三人到这时候,才终於真正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的酒柜上,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名酒。 夜明教主当真取酒过来,要跟两个人共饮。 刘岩闻到酒香,精神一振:“不要那又薄又小的杯子,来大杯的。” 夜明教主放下高脚杯,取了几个多棱水晶杯,放上桌面。 楚天舒坐在桌边,调了一下自己的手錶。 他这举动,光明正大,坦荡磊落,那两个人都没怎么在意。 他们死也想不到,楚天舒正在给自己真正的同伴发信息。 特捕司最尖端的翻译器,功能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发出去的加密信號,外人就算截获,也破解不了,只能发现是在跟网络时间进行同步,或搜索翻译资料。 何况这半山別墅,其实根本没有拦截信號的设备。 酒店套房里,袁钟吕从沙发上爬起来,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个不认识的號码,点进去一看,是通过特捕司基站,转发过来的一条信息。 楚:正在臥底,等消息。 “啊?” 小袁老师有点茫然,很快想通,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日期。 事实证明,她並没有一睡三四天。 那么,楚医生这才出去多久啊,这就臥上底了? 也太有效率了吧。 陈英已经从小袁老师那里,得知了楚天舒很多事跡,如今对这个人,倒是比较放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吧。” 陈英一甩拂尘,盘坐在对面。 “你也抓紧睡觉,不要懈怠。” 袁钟吕无奈道:“可是我现在精神很好,感觉有点睡不著。” “让我看会儿电视吧?” 陈英没说什么,闭目养神。 她背负长剑,杏黄色的剑穗流苏,自行浮动交织,仿佛两个黄色小人,在对练剑招。 袁钟吕已经按开了电视,手拿遥控器,却又盯上剑穗,看得深觉有趣,不知不觉沉浸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电视里传出一阵夸张的声音。 原来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探访传统工艺的节目。 这节目的製作组,非常用心,不是干坐在演播室聊天,而是真的去探访那些掌握著传统手艺的人家。 讲述民间传说,比对现代工艺,嘉宾上手体验…… 主持人很有节目效果,加上嘉宾都是当红偶像、大热明星,一向收视率很高。 最关键的是,这个节目打著一切现场直播的名头,据说有粉丝探访过,確实都是直播。 这一期的节目,是拜访古代兵器淬火技术的继承人。 主持人和嘉宾,都站在一个小院子里,围著一个老头。 那老头不但是古高丽传统淬火技术的復原者,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正在把他的藏品拿出来展示。 “因为古代兵器存世量大的原因,所以,除了极少数具有特別意义的武器,大多数古兵器的收藏价值都不高。” 老者依次展示了几把古刀剑,其中还有一把太刀。 “但是,因为我追求古代名刃的技术,在这方面特別感兴趣,费了大心力,收集到一些未必很有名,却保存非常好的古兵刃。” “这把刀,据说就是扶桑的名將小西行长,在古代侵略高丽,攻占都城时,佩戴的名刀,后来扶桑战败撤退,这把刀就流落民间。” 嘉宾们就是在这个时候,发出了惊呼的声音。 因为这把据说有几百年歷史的名刀,出鞘时寒光闪闪,刀身上有著碎鳞般的纹理。 老头把一撮头髮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头髮就顺著刀刃被划断了。 几个嘉宾都激动的跳了起来,奋力鼓掌。 主持人接过刀后,更是做出夸张的表情,故意搞怪,盯著其他人,其他人配合著做出害怕神色。 “就算是这把刀,也只是刀刃完好,刀柄已经腐朽,现在的刀柄是我重配的。” 老头让自己的几个学徒,捧来一个很长的匣子。 这四个青年学徒都是身高体重,穿著白背心的模样,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但他们合力捧著那个匣子,居然还有些吃力。 “而现在,我要说的这件兵器,却是歷经了数百年,连木桿都完好无损。” 木匣打开,黄色的锦缎上,躺著一桿长兵器。 红漆长木桿,黑铁枪戟头。 “根据我的查证,这是明朝来援的大將,骆云谷將军的武器。” 老者看见嘉宾们脸上茫然的神色,耐心解释道,“明朝当时共派遣数万大军来援助我们,而骆將军虽说身为神机营参將,麾下却只有区区六百人。” “他就是带著区区六百人,在平壤大战中夺下先登之功。” “之后,他奉命向我们的祖先传授枪、剑、狼筅等武艺,结合我们的祖传武术,整理出了我国古代王朝必修的《武艺图谱通志》。” “我们国內的武烈祠中,他的香火直到上世纪,才变得冷清。” 眼看嘉宾们脸上都一片茫然,显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那又是什么书。 主持人连忙收刀回鞘,特意搓搓手,打圆场道:“好啊,好啊,今天就让我也来当一回勇武的將军。” 老头正在唏嘘,忽然看见他直接去拿长戟,脸色一变,连忙道:“別!” 主持人做出很用力的姿势去拿兵器,本来是想一把將兵器举过头顶,可他这么猛一用力,兵器才只是勉强脱离木匣。 兵器尖端特別重,更是直接坠向地面。 鏗!! 戟锋点在两块石砖缝隙间,两块石砖全部震裂。 主持人虎口出血,惊叫著往后退。 老头深知那杆兵器的重量,也不敢这个时候去抬枪桿,连忙躲闪。 枪桿坠地之前,突然有个高大身影,不知怎么就走进了院子,从主持人身边跨过,闯入镜头,一手抄住了长杆。 主持人只觉得一阵风从眼角闯过,定睛一看,叫道:“你谁呀?” “你是谁?!” 老收藏家叫的比主持人还大声,充满震惊。 “你怎么单手,就能持住这杆半月戟?” 眾人这才发现,那个人虽然只是抓著长杆尾端,但原本已经坠到地面的戟锋,却也抬升了几厘米,悬空不动。 这个乱入的男人,高大,方脸,鬍鬚头髮都白,脸上皱纹不少,嘴里还叼了一根香菸。 他穿著身一看就没好好洗的皮夹克和牛仔裤,但抓著这杆长兵器的时候,一点也不违和。 人和兵器,仿佛天造地设,为彼此而生。 “这不是半月戟。” 男人虎口一缩,別人看不懂是怎么回事,枪尾就已经向后急速移动,让枪桿中段,滑入他掌中。 “虽有戟形,但它叫……” “鸳鸯破阵枪!” 酒店之內。 袁钟吕眼神奇特,感觉这个突然闯入节目的人,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陈英的眼睛陡然睁开,看向电视。 (本章完) 第346章 神枪入山 第346章 神枪入山 “什、什么鸳鸯破阵枪?” 主持人呢喃两声,反应很快,赶紧摆出笑脸。 “我们这里是电视直播,探访古兵器,先生,你好像对这杆兵器比较了解,你给我们说说吧。” “直播?” 男人脸色有点变化,倏然一转身,就大步走了。 主持人连忙往外追,摄像师也紧跟出去。 这小院外面,就是一个不太热闹的老旧街道,行人不多。 主持人的步子绝不算慢,可是刚一出门,却发现已经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了。 “阿西……见鬼了?” 主持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差点吐出句脏话,险险收住,东张西望,也没看见附近有哪个拐角小巷,可以藏人。 收藏家老头子跟了出来,怔怔的看著街道。 主持人连忙道:“对了,他拿走了老先生你的藏品啊!” “是啊,但是……” 老头欲言又止,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觉,那把枪留在那个男人身边,才是自己最想看见的样子。 冷兵器绽放出全部的魅力,那种样子! 离开镜头的男人,拿著兵器疾走,在大街小巷间穿梭。 他並没有身形猥琐,躡手躡脚的躲藏。 但他大步流星走动的时候,正好在这些街道阴影最重,行人视野盲区的地方走过。 有时,若整条街上都没什么遮挡物,亮亮堂堂,他一步就横跨过这片街道,快若无影。 带著那么显眼的长兵器,在城市里穿行,居然没有引起什么路人注意。 釜山水多,岛多,山多。 男人直走到了一座矮山脚下的丛林草地间,这才把手中长枪靠在树上,有点苦恼的夹住香菸,深吸了一口。 他走得远,香菸吸进去的不多,被风吹掉的倒是不少,已经快要燃尽。 这一口吸完,火光已经快凑到菸嘴上。 正好身上手机响了起来,他摸出一看。 来电显示:蹩脚徒弟(崔斗日)。 “师父,刚才有朋友说,看见你出现在电视上了?” 电话里是个听起来音调有点高的青年嗓音。 男人无奈的道:“我只是到爆炸现场看看,没发现什么踪跡,就准备四处逛逛,看会不会运气好,碰到能暂时做盟友的人。” “结果,我感受到了我所用心血最多的兵器。” 打著直播幌子的节目,不都是骗人的么,为什么这个节目,真那么实诚啊? “你准备去试试你的运气?” 崔斗日语气很不可思议,“你跟我们玩抽牌,从来就没贏过。” 云谷不满:“嘖,牌桌上的运气哪能代表全部呢?” “好吧。” 崔斗日嘆了口气,“但你晚年不是回国了吗,为什么你最爱的兵器,会留在高丽啊?” 云谷没有立刻说话,看向那把枪。 红漆黑刃的破阵枪,斜倚在树上。 阳光透过树枝叶片,让斑驳的光影投在枪身,如同血跡。 “浴血的战功,有时候抵不过机心啊。” 云谷低声道,“当年,军中发生了个很噁心的事,虽然没敢落在我神机营头上,但等我听说之后,也心灰意冷。” “一时想不开,我把破阵枪……扔到悬崖下去了。” 崔斗日道:“是戚家军最后那点余部,被拖欠军餉太久,后来乾脆被明军中人骗杀的事吗?” 云谷一愣:“混小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有你这个师父,我当然要专门了解那段歷史。” 崔斗日认真道,“但就算心灰意冷,不想再动武,你也可以把枪拿去卖钱啊,扔掉太可惜了吧?” 云谷气道:“混蛋,你天天就知道钱,给我滚。” 没等他掛断电话,那头就传来咕咚一声。 “稟將军,刚才已经滚了一圈。” 崔斗日声音清亮,隨即担忧道,“另外,我两个妹妹提前回来了,我正在想办法,让她们重新出去旅游,师父要不要帮我一起劝劝?” “不行。” 云谷说道,“虽然我跑得快,也难保会否有人正好看见节目,从那个院子开始追踪我。” “我先在外面转几天,没人找到的话,再回去。” 崔斗日答应下来:“那师父,你小心。” 云谷掛断电话,走到树边摸了摸枪桿。 “长枪何辜,我確实不该把你扔了。” 当年,他回到大明之后不久,虽然因功升官,却懒得多待,乾脆假死,隱退山林。 想不到居然被洞天选中。 跨入禁忌后,云谷数百年来,虽然只是间歇式的清醒,却也看开了很多事。 忠君与道义,既不能两全,那就只取其一好了。 號万寿不能万寿,称万历未能万历,君王早死,道义犹在。 云谷提枪,走向山林之中。 只要在荒山里多转悠几天,也能把身上气息扰乱,稀释殆尽,不再怕追踪。 可惜,事与愿违。 釜山就这么大块地盘,真正能称得上荒山的地区,实在是没有几个。 各处山头,或多或少,都经歷过一些开发。 云谷走进了矮山坳里,没走多远,竟然见到了一个大垃圾场。 只是用铁丝网粗略围起来的一大块地方,里面堆满了垃圾。 光是废弃的汽车就有十几辆,別的各种破烂化纤衣服,被剥掉了铜芯的电线。 臭冰箱,坏轮胎,锈穿了底的三轮车,真是应有尽有,不应有的也有。 云谷站在半山腰,属於上风口,仍然能闻到垃圾场那种古怪的味道。 他捂了一下鼻子,暗自摇头,准备换个方位,却忽又停步。 “来得真快呀。” 云谷回头看向林间,“两位是已经结盟了吗?” “这么说,早上发生在新世界商城的那场爆炸,就是你们其中一位指使的?” 他声音传出去,林子里有两三秒安静,隨即才传出了一个飘忽不定的女子声音。 “这位將军误会了,我们两人的结盟,可是比今天那场爆炸要早的多。” 这个女子的嗓音雍容,带著些许江南人士的软糯口吻,听起来像是一个贵妇人。 云谷心中却没有半点怠慢,他能够明显察觉出,林子里面的两股凶气。 那个不出声的,光是凶厉倒还罢了,而这个正在说话的,气息怪异,更是大敌。 “为將者,有些避讳,不可不信。” 云谷兀自摇头,一抖长枪。 “今天果真不是个出门的吉日,但是万幸,这山名不叫什么落云山!” (本章完) 第347章 穷奇文章,怪风过岗 第347章 穷奇文章,怪风过岗 “看来,这位將军对我们先入为主,很有成见,结盟机会微乎其微……” 女子的嗓音,带上笑意,“只好试著剷除一个对手了。” 话一说完,尾音突兀消失。 不只是人的语音,断得很乾净,整个林子都忽然安静了很多。 像是鸟雀之类的小动物,都惊悸僵硬,连枝叶风声,也为之一顿。 有一颗大树后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子。 没等云谷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就发现又有一棵大树后面,闪出人影。 弹指之间,至少有十几棵大树后方,都闪出人来。 他们像一群幽魂,忽隱忽现,急速的朝云谷靠近。 每个人影虽然模糊,但身高体態,都很相似。 云谷没有感受到法器、幻术的气息。 那个人好像完全是靠身法够快,而且对丛林环境,精熟无比。 所以,当他以曲折轨跡奔跑过来的时候,才出现了十几个从不同大树间现身的人影。 人类的视野,会隨著距离而扩大,视线也会变得更散漫。 一般来说,分身化影这样的武学身法,只有在近距离作战的时候,更容易达成。 因为靠得够近,人的视线比较集中,也就容易被敌人找出焦点,加以扰乱。 而离得这么远,居然能跑出分身幻影的效果来。 这个人的身法之怪,云谷也还是第一回见到。 等到他扑出丛林的一刻,十几个人影,简直已经变成了几十道人影。 宛如是一大群默契绝顶、轻功绝佳的刺客,同时向云谷扑杀过来。 这些人全是空手,但全都体態模糊,到了近处,视野有限,更难分辨出真身何在。 云谷眼眸微垂,枪头却微微抬起。 看不出谁是真的,那就当全是真的好了! 沙场大將,最不怕的就是以寡敌眾。 数十个人影扑杀,险些要把云谷淹没的剎那。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场中爆发式刺出一片黑色的亮光,瞬间就有两个人影,被打穿泯灭。 世上岂有黑色的光? 也许那黑色的东西,並没有发亮,只是因为太夺目,太能吸引人的注意力,而產生了发亮的错觉。 神枪夺日芒,雷腾不可冲! 那一条头尾修长,顶端巨大而又锐利的黑芒,像一条黑色闪电,横空舞动。 十几个人影被黑芒腰斩,右前方的人影又被竖劈。 黑芒顶端砸中地面的一刻,短暂暴露出了枪头的原貌。 轰!!! 巨大的力道,瞬间透过泥土,轰击在山岩之上。 刚性的山岩,给予了令人满意的反馈。 蛛网状的裂纹,从岩石表面迸发、扩张,並向上撕裂,使土壤表面,也出现同样的裂纹。 蛛网半径就超过十五米。 裂纹的尽头,至少噗嗤嗤喷发出了八股白热的气流,都有两三米高。 又有八个残影被摧毁。 云谷身高七尺,就算手持枪戟,站在蛛网中央,与整个蛛网规模相比,也只不过像是一只小蜘蛛。 但,却是一只寒铁打造的蜘蛛! 当敌人真身,从左后方进入这个蛛网范围时。 云谷就像是脑后长眼,人还没回头,枪已经先回头。 等枪头已经探到敌人面前,云谷才跟著把身体转了过来。 枪先回头威慑,人再转身发力。 使得长枪在刺到敌人面前,只剩半尺之际,还能突兀的再度加速,再度加力。 对方的拳头,陡然从侧面击中枪头。 这个敌人,穿著黑色短袖套衫和沙滩裤,但体態精瘦,肤色暗黄,黑色的鬍鬚头髮,都像是很不容易才能从皮下钻出的短针。 他的头顶心,还盘踞著奇怪的饰品,像是只有拇指大小的娃娃。 枪头刚被打偏,骤然一抖,侧面弯月般的戟刃,拦腰砍去。 敌人左臂如同甩锤般,向前探去,超出戟刃范围,砸在枪桿上。 鸳鸯破阵枪,重约一百三十二斤。 这个分量对一般人来说,確实有点离谱,但並不是刻意要打造成重兵器的模式。 而是为了让枪头够硬够锐,使用了东海寒铁。 为了让枪桿够韧又减震,使用了崆峒山两百年阴沉竹片,用冰蚕丝和大漆,多层綑扎成杆。 因为材料特殊,最后成品之时,不知不觉就有了这样的分量。 好在,云谷少年参军,身经百战,在有资格让神机营工匠,为他量身打造这杆宝枪时,已经可以把一百三十多斤的重量,视若无物。 红黑配色,又长又锐的破阵枪,拈在他手上,轻如鸿毛。 长枪重心位於哪个位置,只不过是他手掌虎口间,一两条小肌肉跳动,手腕略微收劲放劲,就可以调整的事情。 枪桿一被砸偏,已经在瞬间一缩一吐。 黑色的枪头,营造出寒芒暴涨般的错觉,捅向敌人胸膛。 鸳鸯破阵枪,在云谷手上,就像是一根轻灵小巧,可长可短,变化无穷的魔术棒。 枪桿的强韧,可以借走对方的力道。 枪头伸缩弹闪的速度,比云谷亲自出拳还要快。 他可以在一秒之內,就刺遍敌人全身,上百个地方。 並不追求都是要害,因为以寒铁枪头的杀伤力,哪怕只是擦破小腿外侧,也可以切断肌肉纤维,劲力渗入经脉。 可是那个暗黄精瘦的男人,就用一双拳头,把所有闪刺的攻击,都截击盪开。 不仅是速度,这人拳上的力道,从头到尾没有半点衰减,每一击都是十足饱和的状態。 这才能拦住以势称雄、借劲闪弹的寒铁枪头! 十七世纪初,大明建州卫地方官努尔哈赤,叛离大明,割土自立,建立后金,小冰河期的连年灾害,也愈演愈烈。 在中原王朝风云色变之时,南海外洋的婆罗洲上,同样发生巨大变化。 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婆罗洲形成的贸易垄断,被荷兰人打破,海上霸主的交锋,在这里形成缩影。 婆罗洲本地强人,也嗅到了崛起的机会,名为“苏鲁多”的盗匪头子,从山匪到海盗,直到被荷兰人册封,几乎可以说雄踞婆罗洲三十年。 那个时代的婆罗洲,连巨猿、长臂猿、犀牛这些动物,都是隨处可见。 独特的气候造成的毒虫数量,更是数不胜数。 不管是法师还是拳师,只要是当地发展出来的流派,都以忍痛耐毒,心性超脱肉体之上,作为第一准则。 这使得当地高手,多半都是极具忍耐力的寡言性格。 苏鲁多这种光看事跡,囂张跋扈,残忍霸道的海盗头子,却也继承了本土流派的风格。 並且在被洞天选中,跨入禁忌之后,他真的做到了心魂超脱肉体之上。 他的魂魄,浓缩成拇指大小的模样,就像发芽一样,从头顶正中长了出来。 不错,他头顶那个看起来像饰品一样的东西,其实就是他浓缩的魂魄。 魂灵长坐於头顶,把肉身当成坐骑、傀儡一般,但並未彻底断根离体。 这种状態,苏鲁多的感知比正常同级的拳师更锐。 还有一桩最大的好处。 正常禁忌武者,要把精元引入体內,才能转化成最適合自己的功力。 而苏鲁多心魂在上,天地精元一接触到魂魄,就已经转化成最適合他的功力。 转化步骤更短,让他每分每秒都能用十成力量施展身法,挥拳出击。 “密风暴雨,无休无止的连击,固然是拳法上的堂皇正道,但这个將军……” 树林中,穿著红色呢子大衣的茶发女人,观望战场,心中微动。 “出手差不多只有三成力道在控枪,依靠武学造诣,让枪头拥有足够威胁强敌性命的穿刺力。” “七成余力,韵味无穷,就算没有苏鲁多那样转化精元的秘法,真拼到最后,还指不定是谁耐力更强呢。” 女人微微一笑,伸手从腰后一抹,抽出一根毛笔。 “但是,当年被我和相公设谋处死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枪法风格啊。” 她半蹲下来,笔尖点向地面一片枯叶,抖腕写字。 字体很小,也很潦草,似乎只要笔尖稍微一抖,就能写完整个字。 所以她写字的速度很快。 但是,当她连写到七八个字的时候,地面多出了一种奇妙的流动感。 枯叶还在原地,字体却流动起来。 就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河流,从山坡上奔流向下,冲向半山腰。 黑漆漆的细小咒字,顺水漂流,在水面上极速渲染,飞快放大。 原本的黑色,逐渐变成了一种金色。 金色的草书咒字,最后每一字都有磨盘大小,倏然漂流而来,撞向云谷。 云谷脸色微变,红漆枪尾忽然一吐,枪桿末端刺向地面。 枪桿一触即收,就能毁掉一个咒字。 枪桿缩回去的时候,枪头正好又向前吐出。 然而枪尾要戳向地面,枪头要平刺向前,两个方向,毕竟不在同一直线上。 云谷的手掌极力加速变化,尾戳头刺,轮换三次后,终於还是慢了一分,封不住苏鲁多的身形。 在又一次挥拳打中枪桿后,苏鲁多侧身一衝,拳头险些打到云谷脸上。 云谷只得暴退。 苏鲁多却不追击,反而好像真的站在一条小河岸边,挥手扫向河面。 一个个贴地漂流的金色草书,全被他扫飞出去,凌空加速。 云谷抖枪如龙,枪头疯狂翻腾,把所有飞来的金字,全部轰碎。 金光如漆,像是要不断依附到他长枪之上,却又很快剥离。 即便是如此,每一片金漆刚粘上去的时候,也让云谷觉得长枪陡然沉重几倍。 “这又是什么手段?” 云谷心中暗道不妙,有这两人配合,自己恐怕脱身也难。 但在山坡上的红衣女子,同样露出意外之色。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威如山,唯命是从……这人一身宿將之气,心中竟然没有忠君之念?” 她正要转变笔法,远处遥遥传来一声怒斥。 “《穷奇文章总谱》?” 发声喝斥之人,嗓音清冷,却难得带上一股怒意。 “你是韩国夫人,秦檜之妻?!” 山坳里,树林翠绿,枝繁茂盛,在风中起伏如涛。 只见一个清丽女冠,施展轻功,在绿涛之上飞驰而来,左手拂尘横扫,右手骤然拔剑。 冰白光芒从鞘中绽放,把整个人影掩去。 人剑合一,凌空飞度。 红衣女子眼中,只觉一团白芒,突然加速,转瞬间越过七十多米距离,直接对自己撞来。 白芒拖长之后,尖端如同门板大小的剑形罡气。 而在罡气內部,还有一把真正的冰白长剑。 红衣女子只觉眉宇发凉,寒气砭入肌骨,手上毛笔在千钧一髮之际,横向一挥。 半空留下一道墨痕。 这一笔,好像榨乾了毛笔上过半的墨汁,纯黑的笔头,竟然白了大半。 剑形罡气,撞在这条墨痕之上。 墨痕中,像是有许多蚂蚁大小的字体,被震的往上跳动了一下,又落回墨痕。 隨即罡气冰裂,当场崩碎。 真正的长剑,霍然一抖,想绕开墨痕,剑尖却还是刺到了墨痕之上。 噌!! 持剑的陈英,身体当场顿住,只觉得胸口如被千钧重锤一撞,气血逆翻,英丽面庞,透红如血。 墨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变短。 红衣女子也是浑身一震,鼻腔中,当即流下两行血跡。 “你听说过我?” 红衣女笑道,“竟然连我功法都认得,你该不会也是南宋人吧,但岳飞那帮人被杀,我只是顺水推舟,又不是主谋。” 陈英冷冷道:“我不但是宋人,还是金丹南宗弟子。” “哦,周氏双姝,算你师姐?” 红衣女左耳也流下血来,道,“世人不认为,有那么多真修女道,我照样只是帮了他们一把。” 她忽然將毛笔往耳垂上一点,血色与墨色,都粘在笔尖,竟然涇渭分明。 一颗半红半黑的墨珠,被甩向陈英。 陈英不闪不避,张口一吐。 一个冰白虚幻的中空丹丸,徐徐飞出,看似缓慢,却正好撞在墨珠之上。 与此同时,下游传出一声巨响。 云谷不知何时,衝进了那个大垃圾场中。 將军步走八方,神枪起伏腾飞。 破烂的冰箱,半毁的车架,全都被挑飞出去。 那些较为脆弱的垃圾,直接被震成碎屑。 到最后,枪头掠地而过,画出一个巨大圆弧。 所有碎屑,被裹挟成一股顏色难以形容的斑斕狂风。 狂风逆著山坡角度,衝击上去,掠过树林。 不知打落了多少树叶,吹折多少小树。 两个女子的战场,同样被怪风吞没。 无论邪灵还是道士,被怪风中的臭气一衝,都不由惊怒出声。 反而是苏鲁多,被遗弃在风外。 开战以来,苏鲁多首次发喊,宛如一声牛吼,带著数百个拳影,冲入风中。 哐!! 罡气形成的长戟虚影,长达三十几米,赫然从怪风中竖起,奋力往下一劈。 怪风炸开,气流暴乱四散,只余满地狼藉。 (本章完) 第348章 邪佞聚齐,来此原只办一事 第348章 邪佞聚齐,来此原只办一事 怪风崩散之时,四人都已经撤走。 陈英和云谷,却是走的同一条路,从山间疾行出去五六里地。 到了海岸边,能眺望海上的岛屿小山,这才停步。 这里是一座矮小山崖,也是个观光点,树林草丛间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草地上还有白漆长椅。 不过现在,並没有旅人在这里游玩。 云谷直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把破阵枪往旁边一靠,长长的吐了口气。 陈英却在运剑,斜刺向地,剑身一震。 这一式是以剑为引,带动全身气机向外震发,衣物不损,却把可能沾染在身上的气味,全都衝掉。 鏘!鏘! 一震之后,她还觉不够,又连震两下。 云谷从怀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笑道:“你我各有气劲护体,那风中垃圾臭味,本来就沾不上几分。” 陈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还剑入鞘:“兄台真是不拘小节,多谢相助。” “其实是你先帮了我。” 云谷把烟叼进嘴里,指上运劲一撮,皮肤之间的空气,被磨出一抹氤氳火光,边点菸边说。 “虽然面对邪魔,互助了下,但大家毕竟是对手,就不要互相介绍顶香童子认识了。” “仅有你我同行,联络童子时各自迴避,算是结盟,如何?” 陈英考虑几秒,点头道:“除魔为先。” 她出门之前,袁钟吕就跟她商议,提出过几种可能。 如今的发展,正是几种假设之一。 “那孩子修炼上心不够定,但脑子还挺好使。” 陈英心中暗暗讚许一声,面上一片漠然。 她给母女两代託过梦,当然以长辈自居,可实际,她只是在洞天里憋的时间长,单算起混社会的经验,恐怕要比袁钟吕还少几年。 因此,袁钟吕叮嘱她发挥优势。 如果要结盟,又不让盟友看出她的城府深浅,那就冷著脸好了。 少说话,装高深。 云谷之前见过她发怒,但这时看起来,只觉她气质內外皆冷,冰凉的神態中,眸光愈显深邃,令人心头暗凛。 “道长除魔之心,令人钦佩。” 云谷夹著烟,说道,“不过我们七个里,就有四个邪灵。” “那素未谋面的一人,虽非邪灵,但你也肯定感受过他的气息,那么自私狠绝,只怕比邪灵还难惹。” “如今你我结盟,总算有点倚仗,可还是要小心为妙。” 陈英心中暗想。 原来邪灵是有四个啊。 她內力运转,在囊中的一把摺纸小伞上,悄悄留下字跡。 一字灵修会的半山別墅內。 三大高手仍然聚在厅中。 夜明教主正详细列出,釜山有哪些邪派,与刘岩商议分工。 忽然,三人皆有所感,扭头看向同一方向。 楚天舒他们所在的半山別墅,跟那个大垃圾场,相隔其实也不过十里左右。 如果是在平常状態,离这么远,大家互相无法感知。 但是那边四大禁忌人物凑在一起对拼,尤其是陈英,一上来,就下了死力! 这一来,倒是让楚天舒他们也隱有所感。 刘岩豁然站起身来,楚天舒和夜明教主,却都没有动。 “陛下,他们使出这种绝杀之力对拼,要么当场分出生死胜败,要么就是各自退走,我们这时候赶过去,绝对来不及的。” 夜明教主思忖说道,“四种禁忌互拼,原地气息一定杂乱无比,也无法追踪。” 楚天舒微微点头。 假如只是两名禁忌对拼,他以南华原典,还有信心追踪。 可足足四大禁忌拼过的地方,就像是打翻了顏料盒,就算人已经走远,原地波动也宛如彩粉,会有好一段时间,隨风飘荡,到处乱撒。 即使去查看,也看不出什么头绪的。 不过,楚天舒分辨出来,四种气息中,有一种似乎来自陈英。 那方向並非是在酒店,多半是陈英自己出去,有什么行动。 “我们还是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 楚天舒说道,“先让手下们出去办事,发现哪个头子实力强硬,没有把握的,再考虑我们三人中某一个出手。” “为了方便,最近我们三个,就都留在这別墅中吧。” 夜明教主笑道:“这別墅空房本来也多,两位可以自选。” 楚天舒唇角勾起:“那我倒要逛一逛。” 他起身上楼去看房间,左手隨意插在口袋里,运功触屏,不动声色的发出消息。 酒店之內。 袁钟吕刚刚又体验了一回被借缘的感觉,此时正拿著一把半掌大的小伞,瀏览上面的文字。 发觉手机震动,她就摸出来看了一眼。 “七魄之战,七名结缘者,我应该是重要角色吧,怎么好像成了专门转接情报的?” 小袁老师嘀咕了一声。 其实,现在看来,七魄强者除了陈英在谋略上稍有不足,其余人等,都是在智力武力上,全面压制自身结缘者的存在。 七名现代顶香童子,本来就应该作为辅助。 不过,陈英这一组,碰巧有楚天舒这个现代禁忌混入,反而成了异数。 小袁老师嘴上嘀咕,手很诚实,已经把情报转发出去。 楚天舒走到房间里去拉窗帘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手錶。 七魄中,原来有四个邪灵,目前倒是全都现身了。 另外三人中,也有两个露面。 夜明教主和刘岩,恐怕以为七人已经全了。 但楚天舒很清楚,还有一个没有现身。 希望最后那个,不要太早搞出大动静来,引人怀疑。 否则楚天舒这边,可能只好提前动手了。 窗外阳光明媚,玻璃空明透亮。 楚天舒隔窗看向庭院,灵修会的部下,正在打扫院子里那些折断的枝条,残乱的朵。 “至少……” 他心中暗想,“让这些树休息两天吧。” 日光渐隱,月光缓升。 神蝠使者和身怀龙血的邪异武人,趁夜行动起来。 釜山最热闹的商业区,大厦林立,灯火未休,有人影混入其中,而在远处,山林村落间,也有人影悄悄潜入。 昼夜轮替,庭院里一天一个样子。 那棵树干断掉的树,被挖出来,移植了新的树过来,仅断了枝,落了的树,似乎又生出新的嫩叶,新的苞。 送到客厅的情报,不断添加结论。 桌面上的纸张,从整齐变得杂乱,又重归整齐。 二十多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在这期间,釜山仿佛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常事件,连那场商城爆炸案的热度,都一路走低。 即使是那些被盯上的邪派,他们的中低层人员,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这一天,傍晚时分,十几批人,陆续聚到別墅里来。 “居然是新海洋社,原来你们也……” “啊,李教授,想不到你们以前是前辈,今天依然是前辈,比我们更早得到青睞!” 十几批人,总人数破百。 夜明教主完全没给他们安排桌椅,只是在宽阔的庭院里,给他们铺上垫子。 这帮人也非常適应跪坐的礼仪,自觉的按照地位,排好了座次。 最前面的十七个人,都是一派头领,后面紧跟著的,是他们各自教派內的管理人员。 这些邪派头子,都被种下了蝙蝠妖毒或赐下了龙血。 至於他们那些手下,夜明和刘岩,都不准备赏赐什么东西,今天叫他们过来互相认认脸,之后好合作办事。 虽然没有赏赐,但那些人在夕阳下跪坐著,个个都很服帖。 夜明教主在厅中,扫视外面这个场景,颇觉满意。 “倒不愧都是能创业成功的人物,对自己的手下,还是挺有掌控力的。” 之所以对邪派下手,而不是对釜山官方下手,就是因为这些邪派头子,在自家教派內,几乎都是一言堂,掌控力高。 拿捏住这些头子,就能拿捏住成千上万的部眾。 而如果对釜山那些公职机构下手,即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控一群人,要让这帮人大举兴风作浪,也是障碍重重,反而更容易招惹眼球,节外生枝。 百日决胜,时间有限,暂时没空浪费在那些多余的人事上。 楚天舒手上拿著一沓资料,翻看了几张,对比著外面那些人。 那些邪派骨干,长相各异,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没什么好说的。 但最主要的十几个邪派头子,无一例外,衣著都很得体,带有某种上流人士,且是学者教授般的气质。 別人看到这种人,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已经取得成功,並且愿意向大家传授成功经验,答疑解惑的“师长”。 楚天舒轻笑一声:“呵!”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南高丽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工业化、城市化,被誉为世界瞩目的奇蹟。 可是,巨大迅猛的转型,也造成不少的社会问题,让很多人的情感、文化、生活环境,感觉无以適从。 一旦这种迅猛发展的势头,稍微受挫,海量的迷茫就会涌上心来。 人们在工作生活中感到的不顺,转化为了不值得,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生活的情绪。 各式各样的邪派,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用强烈宣传的攻势把一个片面极端的答案,灌输到人心里,使人以为这是一个人生的终极答案。 宣传,是拥有巨大力量的。 就像买房。 去城里买一栋房子,往往也被视为成家立业的標准,阶段性的成功,为此不惜背上庞大的贷款。 房地產的宣传,渗透到方方面面,让人把“去城里买房”,当成一个阶段性的人生答案。 工作不顺,为什么要忍,疲惫不堪,为什么要强撑?就是为了城里买房! 为什么家庭不美满,恋爱不幸福?因为还没有在城里买房! 这是一种无形之中的万能答案。 一旦买房之后,为了供房还贷,就成了新的答案。 “房奴”一词,虽然最初只是自嘲,但是奴之一字,就真正凝聚了不知多少艰辛苦涩在其中。 没有答案,令人迷茫,但扭曲的答案,只会让人的生活也扭曲掉,处处不能直抒胸臆,想善良而不能善良。 然而,买房等事,好歹还有法规的限制。 邪派的所作所为,却要比劣质、烂尾的房產商,还要恶毒十倍以上,残忍二十倍不止。 他们甚至能让人把贷款新买的房子,重新抵出去,用来供养邪派上层,使儿女离散,家破人亡。 这十几个邪派的头子,有的修为实则不高,有的只擅长武功,並不擅长念力法术。 但他们就是善於给別人提供“答案”,进行言语洗脑。 当然是学者,吸血的学者。 自然是教授,迷心的教授。 南高丽民间,早就意识到邪派的危害,民眾有抵制邪派的巨大声浪,有自发组建的调查警示团体。 可是,南高丽上层始终不肯通过针对邪派的严格审查、打击等法案。 让这些邪派头子,可以快快乐乐,安享晚年。 “多看几眼,都容易反胃。” 楚天舒心里默默评价一句,又涌起一丝期待。 “还好,不用看太久了。” 他可没准备,真等这些人发动全部人力,查找蛛丝马跡。 要找剩余对手,又不是没有別的办法。 须知狗仗人势,得志便猖,这些邪派的手下,有了上级大举动员的指令撑腰,肯定也要办点私活,那还不知要牵扯多少事端。 在夜明教主等人眼中,让这些人去办,就算牵扯一些升斗小民也不算什么。 即使是釜山官方,亦不会为那些小民事端,而费心深究。 但,楚天舒不乐意。 似这帮浪费氧气的货色,在他眼中,远比不上那群在二手市场摆地摊的人有品格。 钓鱼集人,已经集全,还不诛邪,又待何时?! 他此次来釜山的目標、答案,本就只为一件事。 知洞天前如此,知洞天后还是如此。 邪佞隱患……斩之,平之,舒心! 日暮西山,別墅里的灯全都亮起。 厅中三人,迈步来到走廊,夜明教主站中间,刘岩和楚天舒,分立东西两侧。 庭院跪坐的人鸦雀无声,等待讲话。 不过,那十几个邪派头子,眼神难免比手下灵活些,並非目不斜视。 其中就有个圆脸眼镜中年男子,自以为隱蔽的看了眼楚天舒。 夜明教主轻咳一声,正要敘话。 楚天舒突然道:“你看什么?” 手錶把他的话,翻译播报出来。 圆脸男人猝不及防,道:“没看什么。” “哦?” 楚天舒现在的外貌,发、眉、瞳色,都深黑得惊人,面色苍白而双唇血红。 此时他古怪一笑,眾人都觉得一股寒意,直从心底透起来。 “你叫傅成吧,惊雀手练得很不错,人虽臃肿,手速很快,眼力极尖,需要夜明教主亲自出手,才有十成把握擒拿。” 楚天舒说出这人资料,“听说你生冷不忌,男女都行……” 圆脸男子惊道:“我绝没有冒犯阁下那个意思,我只喜欢十二以下的。” “那就是因为,我身边这两位都有手下,唯独我没有,你好奇我为什么配站在这里?” 楚天舒依然带笑,话音未落,手上银光乍现。 傅成的惊雀手,確实快,这是高丽古传武艺之一,初习时,手如惊飞之雀,大成之后,一出手拔光麻雀尾羽,麻雀才惊觉疼痛。 可是他右手本能去捏银光时,却捏了个空。 那条银光,已经点到他胸口之后,又收了回去。 刀已归鞘,楚天舒的手从刀柄上移开。 眾人才看到,傅成胸前落下几块布片,三层衣衫尽破,全被划出了一个茶杯大小的圆洞。 这傅成也真谨慎,三层衣衫里面,原来还穿了一层古宝软甲,胸前镶有护心镜,难怪显得臃肿。 可是护心镜咔的一声,也跌落下来一块茶杯大小的圆片。 傅成惊得浑身一抖,脸上泛起一层白毛汗。 那软甲是他昔日辛苦得来的宝贝,穿在身上,连寻常步枪子弹都能防,能把衝击力吸收殆尽,想不到在那银光面前,这么脆弱。 更可怕的是,楚天舒出刀之前,明明应该看不到软甲,也不可能知道衣物、软甲的材质。 可这一刀既发,破尽衣衫,切开软甲之后,距离恰到好处,连肌肤上的油皮都没有擦破。 这里面透露出来的眼力刀术之高。 连夜明教主和刘岩,也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暗赞。 “刀术太精了。” 夜明教主暗笑,“但也有点沉不住气,特意拿此人示威。” “也对,我二人都有製造手下的本事,他却没有,难免急於立威。” 夜明教主暗中这么想,嘴上却是哈哈笑了起来。 “诸位想必互通有无,已经知道我和刘兄的本事,如今也都见到天居士的手段了吧?” “只要尽心为我们三人办事,將来你们就有三大靠山,前途广大,可想而知。” 夜明教主拍了拍手,“先齐饮一杯酒,眾人从此就是一家。” “我们再分派正事。” 灵修会的手下,早有准备,端著托盘走上来。 每个托盘上都放著十个白瓷酒杯,向跪坐的眾人分发酒水。 “居士,刘兄。” 夜明教主给他们两个也各拿一杯,自己捏了一杯在手,“且来共饮。” “咦?” 夜明教主忽的看到傅成泪流满面,有些不悦,“居士小惩大诫,连你皮都没有划破,你哭什么?” 傅成茫然的摸了把脸。 “啊?我怎么哭了?” 他看到手上那把冰凉的泪水,倏然意识到一种极致的悲伤。 肉身已然悲极,以至於大脑有种自动保护,捨弃部分感知信號,让他的意识,没有立刻察觉到这股悲意。 刘岩抓了抓下巴,眯眼看向傅成。 夜明教主陡觉不对。 楚天舒一笑。 咕!!! 傅成的身体猛然一缩,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情绪精血,都转化成某种更硬,更致密的事物。 让他一下子,缩的像是个皱巴巴的猴子乾尸,又在一瞬间膨胀。 富有弹性的皮肤,几乎在那一瞬间,撑成了一个正圆球体。 上百条漆黑的刀气,疯狂撕裂爆发出来。 刀气如飞蛇惊散游走,在电光火石之间,全都向著这些邪派中人穿刺过去。 楚天舒那一刀,看起来没伤傅成,其实却把一股凝练至极的刀意,注入他体內,侵染转化。 上百號跪坐著的人,大半被这些刀气贯穿躯干,截过脖颈,满脸都是错愕,血还没有来得及洒出。 夕阳犹在西天,残月已掛东际。 圃庭院间,这样绝杀的场景,似乎有一剎那定格。 夜明教主在这剎那之中,暴飞而起。 他面带怒容,手上还捏著酒杯,身影形如蝙蝠,快逾音速。 他知道自己的愤怒,应该朝向谁,是楚天舒。 但是,他根本没去看楚天舒,只是疾射向天,全速拉开距离。 楚天舒的左手,正魔幻般突破空气。 这只手的色泽,已如同黄玉,掌心欲绽红芒,本应该横掌打在夜明教主身上。 夜明一飞,这只手变为立掌,直接就探到了刘岩身边。 刘岩措手不及,目光投向这只手时,都未能看清那手心红色图案,具体是什么样子。 只感觉到,是黄玉手掌中,迸发出纵横十字状的血红刺眼光芒。 追日之功,力达极远,三昧之力,至烈至阳! 仅一掌,占住整个视野,手指顶天,掌根压地。 (本章完) 第349章 只杀两遍 第349章 只杀两遍 南汉皇帝刘岩,蛟龙妖孽刘岩。 刘岩在进入洞天之前,可能是七人中,战力最弱的一个。 毕竟他能当上皇帝,又不是单靠自己能打。 但是,他是在大唐晚期,龙纪元年出生,割土自立,称帝之后,曾经有千百人见证,他所在的南宫之中,出现白龙异象,自己也曾以白龙为年號。 他是真正拥有白龙血脉的人。 靠著白龙血脉,在洞天遗址中的闭门造车,刘岩要比其余六人更顺利,进步颇大。 面对占据整个视野的手掌。 他的右手,也毫不犹豫的爆发出掌。 超越俗世声音的一声龙吟,像是直接在人的心神上,勾起一声共鸣,让人瞬间能够“听”到。 这龙吟,正是来自刘岩的右手。 狰狞而又威严的白龙之首,直接笼罩在他的右手上,修长的龙身虚影,顺著他的手臂向肩头蔓延。 龙尾的影子,蔓延到他背后,甚至远远的超出院墙,淡化在空中。 构成这条白龙的每一丝虚影线条,都充斥著强弓一样的力量感。 可是这些弓,全都来不及拉开到最大,放出力量。 楚天舒的手,已经轰了过来。 追日真功练出来的功力,著实神妙,这一掌,不但把金刚定掌印的至刚至阳,做了升华,还把纵横法印的扰乱精神气机之效,也发挥到极点。 一掌拉伸到极限,轰在刘岩手上。 构成白龙的所有线条,顿时杂乱崩飞,不成章法的爆散开来。 刘岩的右手,像一件橡皮泥塑,在剧烈变形中,砸回自己胸口。 白龙血脉的肉身构造,与常人迥异。 刘岩体表有著肉眼难辨的细鳞隱甲,在皮肤下面,还有另一层更软也更韧的甲片,血肉中则布满了交织如网的密集经脉。 可楚天舒的掌力,打穿了他手掌的一层层血肉鳞片,又破开胸前最坚固的龙鳞,渗入胸腔骨骼的防护下。 那一瞬间,楚天舒的手感就像是打穿了十几套寒铁鱼鳞甲。 其胸中意气,还未满足,其掌上意境,还未力竭。 这是想要去追日的掌力! 把沿途阻碍的一切,全都扰乱、惊散。 一掌打到天尽头。 刘岩后背砰的一声,炸开了一朵大血。 水晶般的鲜活心臟,从他背后射出,竟然贯穿了院墙。 打断了外面两棵大树之后,陷在了第三棵树上。 心臟上裹带的掌力已消。 但这颗心臟,本身就比树干更硬。 龙血之心暴露在空气里的一半,还继续搏动了一下。 噗咚! “啊!!!” 刘岩目呲欲裂,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吼,別墅里的所有玻璃,全部粉碎。 停在別墅外,乃至山脚下的那些汽车玻璃,崩出裂纹。 庭院之內,刚才被刀气穿体,似乎定格的那些邪派成员,这时候,也维持不住人形。 他们体表的伤口,通通受到音波影响,绽放开来。 头颅惊上半空,残肢乱飞。 刘岩的身体,忽然闯入这些残肢尸体之间,左手刺入了一个活人胸口。 刚才院里是有少数幸运儿,没被刀气所杀。 朴玉冈得赐龙血,伤已养好,並未跪坐在眾人间,而是站在庭院边角值守,自然无伤。 可刘岩这一爪子,正是插入了他的胸口。 朴玉冈骇然道:“王……” 刚吐出一个字,那爪子利落,已经把他的心掏了出来,塞进刘岩自己的心口。 楚天舒见状,眼皮也狂跳了一下。 这个傢伙,难道失去心臟之后,还能立刻拿別人的心,填补替换? 虽是一惊,楚天舒却没能追击。 因为空中,已经有一股追魂夺命,层层迭迭的音波,朝著楚天舒衝击下来。 能把音波和蝙蝠自由转变,音波一旦入体,就能化为实质蝙蝠毒血,在血管內臟间,四处乱窜。 夜明教主这一招,比当初试探性攻击刘岩的时候,强劲太多。 楚天舒一抬头,眉眼却很寧定,面部肌肤,变得莹润生辉,双手动作之快,像在时间的夹缝里结了个印。 隨后,右掌打出。 嗡! 一只金色大手,面积近似一扇大门,拦在半空。 大手之中的血红十字放光,使整个手掌嗡鸣。 夜明教主的音波,撞到这只大手中,立刻不由自主地变成蝙蝠形状,又全被震碎。 这是以精神对抗精神,以音波抗衡音波的办法。 楚天舒那个瞬间的结印,是把真言念力,大幅度注入掌中。 大手对抗音波的过程,嗡嗡如真言念唱。 掌心的血色十字,缓缓旋转,变得像是“卍”字印,又像是一个赤红的风车图案。 “你根本不是邪灵!” 刘岩扭过头来,手捂著胸,死盯著他。 楚天舒刚才打他的那掌,阳气太强盛,太纯正了。 假如说,邪灵身上有死气。 那么,楚天舒刚才这一掌的活气。 比刘岩见过的任何活人气息,都要强烈许多倍。 “我是人啊。” 楚天舒一笑,“我不但不是邪灵,而且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诛邪。” “不过,你们放心,我不是个嗜杀的人。” “不管是院子里那些,还是你们两个,我都不会多杀,顶多……” 他语气微顿,看向刘岩。 “只杀两遍!” 本来可以只杀一遍的。 但刘岩心都没了,还能换心再活,只好临时改个词。 刘岩怒髮衝冠,断然开口。 “夜明,撤!” 撤字刚吐出来,他已经闪上墙头,一意远走。 怒是要怒的,但刘岩刚刚换心,伤势仍重。 今天再拼下去,夜明能不能活不知道,可刘岩这条命,多半要被楚天舒耗掉。 逃不丟脸,自古逃跑的皇帝不胜枚举,逃不掉的皇帝才丟脸。 可是,他刚一上墙头,一人就从林中飞出,挺剑直刺。 “寒气铁片,也配伤朕?” 白龙最能御寒。 刘岩惊喝一声,左手抓住剑尖,用力一拧,剑身几被拧成麻,可丹道气功,韧性极强,剑偏不断。 他索性五指一松,利用剑本身弹性,让长剑向侧面弹抖盪开,左手一道浩大的白龙掌力,轰向女道。 陈英手上拂尘,一拦龙首,飘如落叶,虽被白龙顶著凌空急退,身却无伤。 但另一个方向,一桿破阵枪刺了过来。 枪头最先点在墙体之上,刘岩脚下这片墙体,唰的一声,化为碎屑。 “皇帝?吃我一枪!” 刘岩身形一坠,枪头已经上抬,点向他脸门。 白龙左掌,猛然一竖,格住破阵枪侧面小枝。 枪头差之毫厘,劲力也被拦截,刺不到脸上。 长枪忽然一缩一翻,戟刃朝上,枪头刺向刘岩左腋。 刘岩只有左臂完好,左臂要压长枪,就会正好撞上戟刃。 “放肆!朕要把你们煮了!” 龙吟声中,刘岩怒极,右臂驀然间,像没骨头一样,甩射而动,右手掌虽已不成形,右腕骨却还坚硬有鳞,用右腕砸歪了枪桿。 嘡嘡嘡叮嘡!! 就在刘岩从墙头坠向地面,这个短暂过程中,左掌与右臂,和那把出神入化的长枪戟刃,拆招不下数十次。 枪头跟刘岩头部、胸口的距离,始终没拉到二尺之外。 夜明教主悬在半空,俯瞰全局,脸色已变。 “我们,可是真有三名禁忌结盟的。” 楚天舒笑语方出,空中巨手炸开,有强光爆发,刺人眼目。 隱约可见一条黑影,在强光爆发的同时,无声往上一窜,一脚跺在別墅三楼的阳台栏杆上。 水泥栏杆,整片往內一倒。 黑影已射到夜明教主身边。 (本章完) 第350章 天下第一掌 第350章 天下第一掌 禁忌高手已经能够浮空不落。 然而,浮空行动的速度有限,要想以最快速度行动,还是要在近地面方便借力。 楚天舒在三楼阳台借力一扑,可谓是势在必得。 强光一闪即灭,楚天舒的身影暴露在半空,手掌已带著不逊於刚才突袭刘岩的力量,轰在了披风之上。 嘭!!! 披风轰然炸碎,变成千万缕寸许长的红黑丝线。 一大群半透明的蝙蝠,从炸开的丝线间极速飞出。 瞬息之间,蝙蝠群就落到別墅大门外的空旷场地上,重聚成人形。 夜明教主失去披风,只剩下一套大红劲装,眉心硃砂更加红亮,眼中如有浓稠血色涌动。 他所修的《神蝠托生大法》,最高境界,是把自己转化成一种音波生命。 此种音波,起步就是音速,因为有自我意识,稍微加催,就超过常態音速。 而且音波蝙蝠,並无阴阳属性之说,不受绝大多数阳刚法器、武人气血克制。 但,就算他依靠洞天之助,跨入禁忌,让自己转化成邪灵,也无法真正达到那个至高境界。 刚才他把自己魂魄肉身,一起转化成音波蝙蝠的状態,只能维持半秒钟。 半秒之后,必须重回人形,否则音波状態的他,智力就会开始飞速降低,直到思维溃散,失去意识。 夜明教主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是用他自身鲜血,浸染祭炼而成。 所以变化之时,连衣服也能转化为音波,且防护力非凡。 可就算他有这半秒奇蹟般的状態,也没来得及將披风转化。 生生被楚天舒毁掉了一层防护。 “偽装狡诈,连番偷袭,欺人太甚!!” 夜明教主手上猛一掐诀,食指点住眉心硃砂痣,將硃砂痣往下一划。 那硃砂痣,竟然在他体表移动,掉落在了刚伸出来的舌尖上。 舌头一卷而回。 庭院上空,楚天舒双臂向下一压,气力猛沉,加速疾坠向地。 坠落之快,居然能够出现残影。 这种速度,比自由落体快了不知凡几。 而且刚一碰到地面,整个庭院,都明显震晃了一下。 楚天舒震脚发力,身形向外一衝。 涂著金漆的大铁门,像脆纸一样,爆炸开来。 楚天舒的身影,带著一股沸反盈天的气息,衝到外界,双掌齐推,轰向夜明教主。 夜明教主双眼口鼻中,射出数寸长的血光,竟而也以双掌硬撼。 咚!! 铁门碎后,那一块块脸盆大小的金漆铁片,正被衝击力带动,也向外飞射,却比楚天舒慢些。 此时,数十块铁片,浮在楚天舒后方,速度骤减。 一层层模糊无色的波动,从四掌对拼处,散发出来。 所过之处,地面表层混凝土,如灰白波浪般起伏扩张,原来已经被震碎成粉末。 但又被无形之力压住,因此粉末並不飞散,只是如波涛般推移。 浮空的铁片,也在这一层层波动扫过之后。 金漆如尘埃剥去,露出铁的本色。 银白铁片裂开,越碎越小,整个过程,却同样只浮在空中,並不向后飞射太远。 原来,楚天舒和夜明教主对拼掌力的过程,也在不断收纳精元,因此形成奇特的力场。 这片力场,从整体上来说还是会向外扩散的,但扩散速度並没有那么快。 力场中的事物,都呈现出在缓缓外移的过程中,被碾得更碎的感觉。 “哦?” 楚天舒还真没想到,刘岩那样的体魄,都被他一掌轰飞心臟,夜明教主居然能正面挡下他的掌力。 此刻,夜明教主的眉毛、头髮,正如染布般,化为血红顏色,冉冉而动。 “大清佛门盛行,我们罗祖教,本来也跟佛门有脱不开的关係,当时最流行的,就是以法师念力施展掌法。” 夜明教主脸皮扯动,神態怒笑,振声如梟。 “你跟我拼掌?那时天下前十的掌法高手,没有一个是正经练武的,全都是法师,或者法师的徒弟。” “而那时与现在的我,都可允称掌功第一!” 神蝠托生大法中,確实有一套掌功。 这套掌功与眾不同,平时修炼的时候,並不特意將念力转化成適合施展掌法的类型,而只顾在体內积攒毒力。 那种製造使者的妖毒,还只是毒力之一。 神蝠大法,能够製造百种奇毒,而平时都凝聚成眉心一颗硃砂痣,对自身並无影响。 要施毒时,从硃砂痣中取毒即可,而若要施展此套掌功的巔峰威力,则需將整颗硃砂痣吞入腹中。 夜明教主这颗硃砂痣,是他数百年沉睡中,断断续续积攒所成。 不需要外界药材,光靠自身就能產毒。 故而,此时毒力运发,新增的功力,也全都如臂使指。 “教主,大清已经亡了!” 楚天舒双眉扬起,如凶禽展翅,口鼻深深吸气,天地精元混著寻常空气,几乎被压成白雾,从他口鼻间涌入。 “当今天下的第一掌,也轮不到你!” 他双掌本来手指併拢,这时,十指猛然张开,掌心里如同有闪电炸响。 带著点点碎金的青色气流,从指缝之间肆意闪动,向外喷发。 夜明教主被震得浑身一挫,滑退半米。 金青色的光影间,他看到楚天舒的双手,以苍电掠影,目不暇接之势,结了两个印法。 先是最简单的双掌合十,十指相贴。 隨即,手背拱起,双手大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伸直,彼此指尖相贴。 而那两根食指,弯成九十度,让第二指节的指背,刚好相抵。 第一印来自闯少林拳谱,礼敬如来,第二印,是纵横秘祝中的前字手印。 人不知真我时,礼敬如来,借用学习,规范自我。 人知真我之后,向前一步,推倒如来,纵横自在,知我已来。 这前字印,更暗合了追日真功的意境,是修至如今的楚天舒才能使出来的,独门“三昧力手印”。 结印一成,瞬间出掌! 夜明教主只觉得,有一股天风海雨,云啸电震,灌满自己七窍所有感官的力量,狂放碾压过来。 他身影再度炸成数百只音波蝙蝠,漫空乱飞。 有那么一剎那,他是想要以音波姿態,直接出现到楚天舒背后。 趁楚天舒全力出掌的这个时候,在其背后,打上一掌。 可是,音波蝙蝠飞上半空的时候,竟然无法越过楚天舒头顶的那条界线。 这个状態的楚天舒,就好像有一种莫大的气魄,把天地场所,割分成两半。 一半在他身前,一半在他身后。 处在他身前的东西,不管从什么地方绕,都绕不到他后面去。 要推倒如来的掌力,怎么可能是简简单单的暴力衝击。 如果没有足够的心意底蕴,那打破的,也不过是一个泥塑铜胎,根本称不上推倒如来了。 音波蝙蝠们,来不及揣测这种气魄到底能影响多高的范围,只能极速一退。 索性拉开更远距离,在场地上停的两辆轿车外围,重聚成教主之身。 半秒而已,楚天舒的掌力已经碾压过来。 並排的两辆汽车,当场出现猛烈变形。 两个巨大掌印,深深嵌在內排的轿车身上,摧枯拉朽般,撕开底盘和车顶,轰在第二辆轿车上。 同样的结局,车体直接出现巨大缺口。 两辆汽车的油箱,都没有来得及爆开。 就已经被这掌力,摧残成了部分贴在原地的残骸,和大量的碎片零件。 “喝!” 夜明教主借著两车缓衝,出掌对抗。 血光匯聚成蛋壳状的气罩,挡开所有碎片,抵挡两只巨掌。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当即响起。 夜明教主向后猛烈滑退,沉重的力量,让他脚下的钢筋混凝土,如同烂泥般变形堆迭。 退了不过四米左右,夜明教主腰部以下,已经完全低於原本的地平面。 而他的后背,正靠在刚刚成型的混凝土堆之上。 不少混凝土弯折拱起,形成弧状墙面似的结构,处在他背后。 “咳!” 夜明教主口中咳血,不敢有半点怠慢,正要再度化为音波。 楚天舒已经化为弓步,却没尝试向前追击,而是突然弯腰,大幅度的一掌,拍在地上。 大地似乎震了一下。 夜明教主忽觉背后一热。 一个金青色掌印,从他背后混凝土中凸显出来,轰在他背上。 这一掌內的意志,打得他脑中一白,身体已向前飞了出去。 楚天舒豁然站直,单掌穿插,指刺他胸口,瞬间连点三次。 左肋,膻中,右肺,三个点连成一条横线。 这三戳,让他体內还在自行沸腾的硃砂毒血,也立被截断,大脑更凉,防护力骤减。 楚天舒已换掌出手,左手如莲一转。 五根手指,掌心掌根,整个手掌以最大限度的面积,接触到夜明教主的胸膛上。 夜明教主满头髮丝,根根都如钢针般挺直,体表皮肤瞬间变成深红,连一根根汗毛都竖直。 “列!!” 夜明教主,轰然炸成一大团血雾。 隨著嗡嗡作响的左手硬推。 就连血雾也急速翻腾淡化,彻底化为气態。 楚天舒这一掌,仿佛把夜明教主所有的生机,排列在面前。 掌力传递到每一点细微之处,不放过任何遗漏。 面对这种修炼奇诡秘法,又已经化为邪灵的对手。 他可不准备再像刘岩一样,还需要杀第二遍。 轰隆隆!! 当这一掌打完时,夜明教主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伴著闷响,汹涌四散的气流里面,闻不出半点血腥味,只能感觉到灼热烫人。 那些停在场地上的汽车,就算没毁,车窗也都炸了。 灼热的气流涌到一个个车身內,车门轻声作响,把原本车內不乾净的气味,也全都一扫而空。 (本章完) 第351章 心犹跳,血犹热 第351章 心犹跳,血犹热 別墅外的场地上,已经分出胜败。 別墅侧面围墙,也是一块块接连倒塌,东歪西斜,战得正酣。 云谷的攻势,迅猛如鹰啄,刚强直衝,手上的长枪戟刃,虽然翻飞不定,但始终只取正面头脸要害。 陈英的身影,则如同一股冰白云气。 时而能迴旋成涡,轻盈起伏。 时而拉长成一条锐烈罡气白芒。 刘岩身上已经血跡斑斑,有枪伤,有剑伤。 他就算是没受伤时,也无法长久以一敌二。 如今復创换心,就连逃跑,都屡屡被陈英截断退路。 “朕竟绝於此?!” 刘岩连连招架枪影,扭头大吼一声,“你,可敢把朕的心臟还回来,我们再斗一回!” “老刘啊,你这笑话太冷了。” 楚天舒从没了门的地方,慢悠悠走进来,双手相互摩擦,整套动作像是在洗手。 这是一套独特运功按摩手法,缓解刚才连出重掌,双手的细微损伤酸麻。 “上一个跟皇帝这种动物讲信用,想单挑的,已经在乌江之畔,被剁成肉泥了。” 楚天舒露出微笑,“不可沽名学霸王啊……” “你虽然不配跟刘邦相比,但自称老刘家正朔,別人自然也要多警惕一点。” 话音未落,他右手伸出,对著刘岩虚虚一推。 相隔三四十米,满院尸体血色。 圃瓷砖尽裂,断树枝叶零落。 楚天舒这一掌,仿佛一抹毫无声光色影的幽意。 无跡可寻,已经触在腰间,让刘岩腰间的白色布料,微微发黑,似乎有一种悲伤气息,形如掌印。 刘岩腰间紧绷,已经打定主意硬扛这一掌。 岂料,那一掌由实返虚,须臾间移到他侧脸,才绽放威力。 嘭!! 刘岩侧脸多出个掌印,脑袋一歪。 一桿枪当即戳在他额头上。 这一枪,本来还要戳他眼睛,只是被他勉强躲了一下。 白龙血脉的额头,当真够硬,这一枪戳破皮肉防护后,嵌在额骨里面,只进去半寸就卡住。 楚天舒一大步抢到刘岩背后,右手拳背砸出,瞬间收回。 刘岩后脑,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坑。 凹坑之中,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升腾起来。 自从跟赵晴朗、狼头刀客相继大战之后,楚天舒日夜琢磨其中趣味,对於《天心悲魔斩》的运用,已经不局限於刀法。 刚才这一砸,虽然是拳,其实也是刀意。 刀意灭魂,给刘岩已经衰弱的魂魄,补上最后一击。 楚天舒瞧了眼令牌显示,又一个邪灵到帐,这才確定他死乾净了,退开几步。 云谷一抖枪身,也抽回了长枪。 刘岩的尸体扑倒在地。 从他后背的窟窿,还能隱约看见那颗新换的心臟,主要血管已经接上了,正在“扑通扑通”的跳动。 “他魂魄已经散了吧,这肉身竟然还不死?” 云谷嘖嘖称奇。 不管是他的破阵枪,还是陈英的寒丹剑,留下的都不是一般伤口。 之前刘岩被扎那么多下,还能作战,已是惊人,但也比不上此时“魂死身不死”的神妙。 “我的刀意,不但灭魂也能灭魄。” 楚天舒端详著尸身,思索道,“他要是原装的心臟,指不定还真能再跳十天半个月的。” “但是,现在这颗心臟,顶多再跳两三天就得停。” 他抬起头来,与云谷对视,又看了看陈英。 三人脸上,露出了一种相似的神色。 陈英迅速飘身而走,跑到树干旁边,把那颗龙血心臟挖了出来。 可惜,那颗心臟已经停跳。 等她用剑挑著这一颗心臟,凑近刘岩的尸体时,彼此之间並无什么感应。 “看来,因为魂魄已灭,没法再把那颗心装回去了,只能琢磨现有的样子。” 云谷说话间,把长枪插在一边,蹲下来按住刘岩的脖子,感受这具肉身的血液流动方式。 “嘿!你说他这是怎么长的,龙之血脉,这么奇妙……” 不管楚天舒还是云谷,哪怕是修炼丹道的陈英,都很注重气血的运转。 拥有白龙血脉的禁忌尸体,这可是绝对的稀罕物! 三人不约而同,都想研究研究。 楚天舒蹲下来,摸了一会儿尸体的脉搏,恍然想起一事。 “对了,这两个人的顶香童子,还没解决呢。” 他摸出枚银针,在刘岩身上沾了点鲜血,默默念咒。 银针在他指尖转动,指明方向。 “刘岩的顶香童子,是个邪派选出的神女,许多邪派中,似这样的神女,往往是傀儡,但这个女子,却是个跟刘岩臭味相投的狠角色。” 楚天舒看向陈英,“就由道长你去解决吧。” 陈英接过银针:“我快去快回。” “还有夜明的同谋,一字灵修会的会长。” 楚天舒环顾四周,“夜明被杀得太乾净了。” 云谷笑道:“院子里原本还有几个没死的,被我打斗中,顺手扫出碎石,闭过气去。” “其中就有两个,带有跟夜明教主相似的气息。” 楚天舒也已经从诸多尸体间,看出那几个人的不同。 他隔空一抓,吸过来一名神蝠使者,用脚踏住胸口,微微一震。 使者猛吐一口气,刚甦醒,就看到悬在上方的手掌,掌心旋动的风车印记,眼神迷茫起来。 失去夜明教主的遥控感应,这些使者,难以抗拒楚天舒的迷魂。 “你可知你们会长所在?” “知道。” 云谷道:“我去,还是同去?” 楚天舒一笑:“將军愿意跑这趟,我就偷个懒。” “真让我去?” 云谷有点意外,摸了摸身上的烟,捏出烟盒,道,“我已经靠这次结盟,剷除两个对手,也够本了。” “你就不怕,我这次一去不回,躲藏起来,坐山观虎斗?” 云谷似乎怕楚天舒不理解,又解释几句。 “你並非七魄之一,陈英又修炼丹道,她的气息,会比真正实力显得弱些。” “而今过去將近三十天,等七魄之间,感应愈发强烈。” “另外几个,就会觉得,陈英是最弱且孤单的一环,我可以坐视他们找过来,然后撞到你这个煞星手上。” 楚天舒听了,只是哈哈一笑。 “將军,我若真把你强留,乃至对你出手,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跟我们翻脸了是吧?” 云谷晃晃脑袋,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哎,被看穿了。” 他脸颊鼓了鼓,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 “迟早要有一决,还是別搞的交情太深为好。” “我看你倒是个有心除恶,正邪分明的人,我纵然落败,你也不会对我那个顶香童子,赶尽杀绝吧。” 楚天舒张口一吹。 烦人的烟味,全被他吹远。 “我既然正邪分明,就不会隨便对你出手,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也会拖到最后,让你们能公平一决。” 楚天舒解下自己左手的腕錶,擦了擦屏幕。 “况且,也未必就没有办法。” 云谷目光一动:“当今虽渐有修行大世之象,毕竟復兴未久,你们能有办法,对付洞天?” “不能。” 楚天舒一笑,“但如今我们脚底下的,也只是洞天遗址,上限虽高,力量残弱。” “你们是被选中后,才成就禁忌,受洞天遗址克制太深,我们外面的禁忌,可没那么多限制。” 云谷奇道:“你对洞天有几分了解?” “我了解不多。” 楚天舒坦然说道,“可我背后,是一整个国家的修行机构,还是一个特別喜欢留存史料的国家,关於七魄洞天的种种记载、古代高人的猜测,还是有的。” 他其实早就把消息传回特捕司了。 鹤来和冯建华都在闭关。 这次的事情,是给那位原该负责內部纠察工作的烟霞客接手。 没办法,就他还算比较閒,听说目前正在资料库里,昼夜埋头苦查,带人热议。 “是么。” 云谷夹著烟,出神片刻。 “倘若有机会的话,我也真是想回去看一看,今日之神州。” (本章完) 第352章 大元国师 第352章 大元国师 釜山近海处,有一片街区。 整片街道房屋,依山势地形而建,呈现明显坡状,无论民宅还是商铺,都没有建的太高。 日暮时分,一座自带小院,规模中等的白色民居內。 红衣女子站在二楼大窗前,眺望外界。 “五种禁忌气息……” 红衣女子低声道,“除了我们两个,另外五个,居然全都参与了刚才那一战吗?” 女子背后的房间,本是客厅,但现在被布置成书房的模样。 屋角有书柜,中间大桌之上,摆满了纸张笔墨。 苏鲁多坐在书柜旁的沙发上,双手平放於膝,腰背挺直,闭目仔细感应。 “这五种气息中,有两股消失得很突兀,只怕是被干掉了。” 苏鲁多脸色不太好,两颊有些阴影,瞳子一转,看向红衣女。 “王夫人,倘若剩下三个已经结盟,那我们现在赶过去,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刚刚经歷一场大战,消耗必定不小,甚至应该有人负伤。” 红衣女子受封韩国夫人,但本来姓王,闻言却只摇头。 如果那三人当真负伤不浅,自己也知道该躲藏起来,去了无用。 假使那三人状態还好,留在原地,自家两个凑过去,等於是討打。 “不要总是盯著七魄强者本身。” 王夫人笑道,“这场战役中,最大的弱点,终归是那些顶香童子。” “二十多天了,我日日画符,你外出种符,已经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向外层层扩散。” “釜山的面积,只有769平方公里,整体地形,恰如一艘船,我们只剩下两头尖端的部分,还没有布下符咒。” “等到把那里也布置好,整套符阵运转周全,我们再冒险,去招惹一下七魄强者。” 王夫人徐徐讲述,走回桌边,一手持毛笔,一手轻轻理了理笔尖乱毛,嘴角逐渐露出笑容。 “到时,顶香童子被借缘,忽然受现实排斥,符阵就可以帮我们感应出这种异常现象,確定童子的方位。” 以二敌三,虽然没什么胜算,但却大有撤退的把握。 王夫人並不是怕事之辈,法术能修炼到这一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也不缺乏殊死一搏的顽强。 只不过,她不愿意在准备不充分的时候,胡乱斗勇。 这一点,跟苏鲁多的行事风格大相逕庭。 苏鲁多此人,能够雄霸婆罗洲三十年,除了因为正好站在风口上,更多的,就是靠勇字当先。 不过,他毕竟后来做大了,也自有一些军师谋士投靠,倒还听得进劝。 王夫人看他微微点头之后,就又闭眼苦修,心中颇觉无聊。 穷奇,头生牛角,其状似虎,有翼能飞,知人言语。 这种凶兽,看到有人爭斗,就把其中正直的一方吃掉,看到有人讲诚信,做好事,就把这人的鼻子咬掉。 反而在看见恶人的时候,此凶兽会很高兴,特意带著猎物送去,助其成事。 王夫人的天资稟赋,恰好契合《穷奇文章》,当年借秦檜、赵构等人修行,每有密谋,心中常觉欢喜。 苏鲁多虽然凶恶不俗,在王夫人看来,毕竟脑子不如秦檜灵活。 不能多作交谈,將计划变得更为周详,少了许多乐趣,殊为可惜。 『也罢,等最后除掉此人时,也不用多做惋惜了。』 王夫人知道,苏鲁多虽然口上不说,但心中,只怕也是在等著那一刻呢。 她丟掉手上那支普通毛笔,从腰后一抹,抽出本命法器。 画符,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隨著符道造诣越深,所需要的外部条件,就越宽鬆。 但此道高手,多少还保留一些调节自身,让自己与环境更契合的习惯。 比如,看窗外日月方位,调整自己在书桌后的站位、朝向、提笔的高度。 王夫人法器在手,就向外看了一眼天色时辰。 夕阳仿佛正奋力发出最后一抹余热,把西天染得霞色片片。 金光云海之中,一轮红日尤其夺目。 王夫人一眼看去,整轮红日映在眼中,忽然呼吸一缓,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红日正中,好像有一个小小黑点。 那是太阳本身的色斑,云中刚好经过的一只小雀? 还是因为肉眼直视太阳,误把窗上小渍,看成日中一点? 又或者…… 是有人,在赶向此处的过程中,始终与夕阳角度重合,浑然天成,与日同行。 使屋中两大禁忌,都没有提前察觉出任何异样。 当王夫人能看见不对的时候。 黑点已倏然放大,到了窗前。 玻璃上出现一个人形大洞,但根本没有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 这人一步走进来时,还故意停了一停。 好让那一点细微的,如爆米被咬破的声响,清楚传递开来,伴隨著从他身边扬开的粉尘。 被他接触到的玻璃,瞬间化为细粉,自然无破裂声。 没被他直接触及的玻璃,完全没有受到余力震动,依然明净无瑕,当然也无声。 这是个身高中等的老人,满头银髮,黄脸无须,身穿宽袖古袍。 他面部瘦削,眉骨,颧骨,都格外显眼。 两只大眼,容纳了眉骨的阴影之后,依然明亮,两侧颧骨的阴影,则让他多出威严。 这样的一副面容,这样的一双眼睛。 苏鲁多被他眼光一刺,赫然暴起挥拳。 这个房间,对禁忌高手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何况,苏鲁多的优势就是速度。 当这个婆罗洲霸主一动起来,从沙发前到窗边,简直就像是瞬移攻击。 那银髮老人也在同时出拳,快的几乎看不见拳头。 只似有一股巨大、刚劲的力量线条,突然轰在了苏鲁多的拳头上。 苏鲁多砰的倒飞回去,坐回自己原来的沙发上,满脸惊愕,右手五指发抖,握不住拳。 以拳对拳,速度差不多。 可他的拳劲,全然被银髮老人的拳力盖过。 可怕的是,就刚好多出那么一点。 把他打回沙发上,但没有把沙发一起摧毁。 究竟是全力也仅如此,还是……故意的? “你的拳心,乱七八糟。” 银髮老人一拂袖,呵斥道,“打第一拳,就只想第一拳,打第二拳,就刚好想第二拳,这是拳法的基本功。” “你打第一拳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了七八十拳。” “心意如此散乱,怎么能打得出至刚至快,慑伏万方的拳头?” 他扭头不再去看苏鲁多。 “之后你从基本功重新练起吧。” 银髮老人一步一步走向书桌。 王夫人后颈沁出几滴细汗,拿出定力,笑道:“听前辈话意,此来,似乎不是为杀……” “接我一拳。” 银髮老人抬手就是一拳,这一拳,好像比刚才打苏鲁多的拳头慢了些。 王夫人能清楚看见那一拳砸了过来,脸色遽变,不假思索,也挥出自己的拳头。 她右手还握著自己的法器,满把抓住笔桿。 两拳对撞,法器毛笔的尖端,如黑色波罗绽开。 王夫人浑身一震,倒撞在墙上。 墙纸被她震裂,些许白色墙粉印在红衣之上。 “我、我怎么会跟他拼拳?” 王夫人猛然回神,瞳孔缩得如针尖一般。 她一个练符咒法术的,明明法器就在手上,失心疯了,才跟这种人拼拳啊。 可是刚才面对那一拳,她下意识的就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而且,好像无师自通一样,她居然把原本用於符咒的念力,加持到自己的手臂上。 就仿佛,在这个银髮怪人面前,任何人跟他对拼,都只能出拳。 不管原本学的是什么本领,也会暂时被转化成拳法。 “呵呵呵!已经几百年,没机会好好出拳了。” 银髮老人没有再出手攻击,身上鼓盪的袍袖,都平復下去,长袍下摆,飘飘拂动,大袖低垂,脸上露出笑容。 “你们两个,毕竟跨入了禁忌,还是挺耐打的。” “我,大元国师,大黑天一脉正统心传,號摩醯首罗天,你们两个,现在起,就跟我做事吧。” 苏鲁多疑惑道:“摩西?” “是,摩!醯!” 银髮老人口中吐出两个重音,地面被他的无形元气,印出两个脸盆大小的字跡,深达寸许。 “你们可以叫我,首罗王。” 王夫人惊疑不定:“大元国师,那你也是七魄之一?可,之前的五股气息?” “还不明白吗?之前那五种气机中,有一个並非七魄之选。” 首罗王看向窗外,意味深长。 “那是一个,生於现世的禁忌武人!” (本章完) 第353章 梦幻泡影奉命来 第353章 梦幻泡影奉命来 王夫人迅速镇定下来。 “国师如此实力,我们自当臣服。” 她左手白的指腹,把笔尖绽开的墨丝,捻在一起,低眉而笑。 “但您既是国师,又是上师,不知能否为我等愚钝之辈解惑,此处是怎么暴露的?” 银髮人面朝窗外,负手而立,也不回头看那两人,隨意解答。 “检察官车京希,家族倒也有点底蕴,最近插手特异环境对策室,换走不少特殊事件中的凶物。” “我一看名单就知道,这是有人要画符。” “能在短期內用掉这么多材料,多半是禁忌之人,二十多天前,山中战场,就有一个是画符的。” 说到这里,也就够了。 那个检察官,正是王夫人的顶香童子。 银髮人查出那个检察官的异常,那人多半就已经落入他的掌控。 如果银髮人愿意,根本不用现身,就可以让王夫人退场。 苏鲁多独自面对这局势,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而且,苏鲁多的顶香童子,本身就是个犯人。 他彻底完成结缘的时候,顶香童子正准备偷渡出海,被人堵住。 那帮人全死在船上,引起了王夫人的关注。 二人结盟之后,还是王夫人让检察官把这件事暂时压下去。 所以,那个检察官手上,还持有苏鲁多的顶香童子的资料。 有明確资料,要找到一个人,可比漫无目的去搜寻,简单多了。 苏鲁多虽然不说话,但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显然,也已想到这一点。 不过,夫人和海盗,都是心智坚韧不拔之辈。 没到最后一刻,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这银髮老怪,也未必没有弱点。” 苏鲁多心中暗想,“他有如此强悍实力,却到现在才出手,可能是最近才查到情报。” “但也有可能是,他的顶香童子,实力太弱。” “他这些时间,加强了自己的结缘者,才能放心出战。” 王夫人则想到,这银髮人的顶香童子,应当也是官方中人,而且地位不低。 银髮人要二人臣服,那二人就暂时低头,熬下去再说。 首罗王没去管身后的人转动多少小心思。 他知道,结果必定是,这两个人目前会臣服。 “你们原先以为,对手是三个古代高手,只要找到三名童子,就能解决。” 首罗王说道,“如今应该明白,局势大有偏差。” “三人结盟,却有一个是现世高手,如果此人是其中一人的童子,那另一人,愿意在此种形势下结盟,多半是自家的童子,也被拿捏住了,拘在身边。” “想趁他们童子落单时下手,已不可行。” 王夫人笑道:“国师是否另有计划,我们照办就是了。” 首罗王不置可否,忽然说起一段往事。 当年,忽必烈建立大元之后,曾经有公主下嫁到高丽。 此举也是为了方便控制高丽动向,大元数代皇帝,都沿用下去。 要公主在异国行事,每一位公主下嫁之时,自然都会有高手护卫,还有以祈福为名义的上师隨行。 忽必烈在世之时,手笔最大,曾派出八名上师,前往高丽,俱是当时世上一流高手。 后面几代皇帝加起来,累计也派过六名上师。 这些人到高丽之后,掣肘极少,搜刮各种古宝灵药,作威作福,自在快活,尤胜於身处中原之时。 所以,他们的修为,也比留在中原的同辈,更有进益。 到这十四名上师临终之前,以特殊的散功方法,將念力全溶於肉身之中,俱使肉身不腐。 他们的弟子门人,按照大元皇室谋划,在高丽各地,秘密营造大墓,將不腐的尸身,埋入其中。 这是一种风水秘术,传言,可以压制高丽国运,永保大元朝江山。 “风水之道,要天意地势人心俱全,干涉小事尚可,越是大事,越是难以生效。” 首罗王直言不讳。 “那些墓穴在国事上,屁用没有,仅有的效果,就是让这些尸身歷经数百年,未被盗贼发掘。” “直到不久前,我命人把他们全挖了出来,加以祭炼,勉强可堪一用。” 那些和尚,就算把浑身的毛都想禿了,也指定想不到。 他们没有被后世之人挖坟盗墓,反而被自己的前辈,把尸体叫起来继续干活。 “但要让十四具尸体,好好发挥战力,还需你们帮忙预演,对练,到了真正开战时,也才好配合。” 首罗王一直在注视窗外,说到此处,忽然沉默了一小会儿,隨即低笑两声。 “那三个人,刚才杀的人可不少,居然还不离开那座山,难道是准备盘踞在那里,或是在回味战场?” “好!如此有雅兴,我也来凑一凑热闹。” 这里的民居,布局紧凑,围墙基本是紧挨著的,有些沾亲带故的人家,乾脆共用一面围墙。 王夫人他们藏身的这个房子,隔壁就是一户普通人家。 此时,正有一个小女孩丟下书包,拿出新买的玩具。 那是一个绿绿的塑料罐子,里面装满肥皂水。 只须用塑料配件,搅拌几下,就可以从配件顶端的圆环中,吹出一个个肥皂泡。 首罗王的眼角余光瞥见那些肥皂泡,顺手一抓。 三个肥皂泡,就从隔壁院子里慢慢悠悠,越升越高,跨过围墙,来到窗前。 那小女孩也注意到这一幕,惊讶的眺望这边。 玻璃上的人形大洞,显然让小女孩看呆了。 “梦幻泡影,如露如电。” 三个泡泡穿过大洞,飞到首罗王手上,缓慢旋转。 “生於一滴脆弱露水中,也要求证大日如来永恆真諦,走在一场泡影梦幻中,也能存放大黑天神至真威力。” “这泡泡,正合我佛真諦载体。” 首罗王並不在意那小女孩的任何情绪、动作,左手虚虚托住肥皂泡后,且將右手一抬。 王夫人手中毛笔被一股吸力扯动,顺势放手。 银髮老人抓住笔来,手腕微动,就在泡泡上仔细书写起来。 毛笔起落之间,泡泡始终不破。 写下的字,如咒文,如经文。 连笔草书到最后,毛笔尖端带动泡泡一旋转。 表面所有字跡,就流动拼合成一尊盘坐不动的和尚。 如是者,共三次。 三颗泡泡表面,都出现淡淡墨色的和尚身影。 当首罗王专心写字时,仿佛三个泡泡,才是坚固、长久、真实的存在。 而身外其余一切事物,此时都如梦幻,不必在意。 王夫人和苏鲁多,居然也看得有点入了神。 等最后,首罗王托掌探到窗外,把三个泡泡放飞时。 王夫人不由轻呼一声,大感惋惜。 “国师方才落笔的所有咒语,没有任何一条,是用来加固泡泡的。” “如此放任这泡泡飞出,岂不是少顷之后,就要被风摧灭?” 首罗王不以为意。 “你以为,只有文字才是咒吗?” 银髮老人左手突然握拳,向外一挥。 三个还徘徊在窗外的泡泡,猛被拳风吹动,加速飞远。 “我之前的目光,也是咒。” “我这一拳,也是咒!” 泡泡越飞越高,飞过低矮的街区,飞到大厦之间。 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绝於耳,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 大厦高层的文员,端著咖啡站在窗边,恰好看到一个泡泡从窗外飞过。 他和泡泡表面的和尚对视,忽然升起,自己半生忙碌,都是空梦,一无所有,一无所得的感觉。 自己一个活人,似还不如那颗泡泡来的真实。 泡泡飘离最繁华的街区,飘向山间。 半山別墅的庭院內。 楚天舒正站在圃边,琢磨著事,顺便查看令牌。 有过今日並肩作战,又跟云谷说开。 不如把云谷、陈英的结缘者,都接到三人身边来,更为保险。 他分心二用,倒也没有错过令牌上任何一句注释。 【白龙孙:灵界凶兽,白龙子孙。 此龙生来恶且骄,人间遗种多碌碌,唯有登基怀帝气,血脉甦醒非人属。 特性:一,蛟龙骨血。生机强盛,断肢可接,五臟可换。 二,聚气如龙。无论修炼何种功法,皆有聚气成龙形之兆,更添雄厚威能。 三,滴血龙仆。一滴精血植入人心,可改易体质,培育忠心。】 【夜明君:贪心日炽,驱民吞月。 长夜耳目如悬灯,念波一动十里闻,欲踏金鑾换君主,罗教治国帝且神。 特性:一,明成药石。用功养炼,於一体之中,能自產百种异物,亦毒亦药,能以妖毒控人,能以猛药增功。 二,暗化玄波。能將蝠毒血肉与音波,相互转换,能短暂將全身化为音波。】 这两大邪灵的特性,都让楚天舒颇为喜欢。 首次推演的时候,基本只够楚天舒將《追日真功》理解一遍,並没有对內容做出多少改动。 再次推演的话,就可以选一个邪灵特性为主,补充到真功之中。 可惜,道力级功法的推演,不但首次理解的门槛高,所需素材量大。 二次优化,也要一次性满足很高门槛,才能发动。 目前这些个素材,还远远不够。 楚天舒关了屏幕,踌躇满志的扩胸,活动一下肩背,忽然抬头。 相隔数百米,他已经察觉三颗泡泡,正落向这里。 (本章完) 第354章 真幻见解令人恼 第354章 真幻见解令人恼 “咦?” 楚天舒掌上凝气,但盯著泡泡看了一会儿,並未出手。 三个泡泡落到院中,离地面只剩一两米时,被楚天舒吹出一股柔风托住。 他端详片刻之后,听到陈英和云谷,陆续赶回。 陈英孤身去,孤身回,云谷手上却拿了一个人。 “那个高木我砍了。” 云谷把点住穴道的中年男子往地上一放,说道,“但他身边那帮心腹,我留了一个,方便搜集提取他们的罪证。” 陈英看到中年男子被放在血泊间,不由又多扫了一眼庭院中的场景。 楚天舒的刀气斩人之后,流出的血並不多,似乎肢体间的血管都因为刀气影响而萎缩。 但毕竟也是上百具尸体遍布在庭院中,看起来还是有些惊悚的。 云谷是战场上廝杀惯了,眼前这小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楚天舒在异世界,也见惯大批人马的爭斗,枪炮横飞的战役,抗击倭寇的海边…… 陈英却不愿在这里久待,说道:“不能换个地方聊天吗?” 楚天舒点头,左手虚托,带著三个泡泡,走进客厅里面。 陈英本意是说正事干完,应该可以离开了。 她脑子里虽有一些常识,但心理上,仍是没有多少官府概念的。 在南宋,她那一代活动的武林高手,杀狗官,刺金將,乃至谋刺宰相,都是常有的事。 当然是没干成得跑,干成了也得立刻跑,哪有可能等著接洽之类的。 可楚天舒既然进了客厅,她也只好跟上。 客厅內確实比较乾净,只有些许玻璃、叶的碎片。 “这泡泡是哪来的?” 云谷注意到泡泡表面的和尚画像,隱约分辨出,那气息並非出自楚天舒。 楚天舒轻声一笑,说道:“大约是有人察觉到我们在这里的一场大战,也想来凑个热闹,就给我们出了道题。” 陈英盯著泡泡看了几秒。 那水墨和尚,似乎能感受到陈英目光中的气息,竟抬起左手,做出遮挡的模样。 陈英微讶,道:“无法追踪。” 这泡泡內的咒语复杂无比,万分机敏,但泡泡本身基础,又过於薄弱。 就算是施展追踪类的法术,不含攻击性,只要別人气机一落上去,也会被泡泡察觉到威胁,出现反抗。 如此一来,要么追踪术被打散,要么泡泡炸破。 “所以我说,这只是给我们出的题。” 楚天舒兴味十足的说道,“不可蛮干,只能设法破解,而我们出手破解时,展现的修为路数,必被幕后之人感知。” “但他想要探出我们更多底蕴,必须催发泡泡运转,也就得展现出自己的更多底细。” 云谷闻言笑了。 “看来是真身交手前,一次愿者上鉤的切磋。” 云谷提起长枪,“我还真想看看他有多少底细,就先来做一下这个愿者!” 破阵枪凌空一刺。 硕大沉重的枪头,在靠近泡泡的时候,骤然轻灵起来。 比蜻蜓点水还轻十倍,在泡泡表面,似有若无,若即若离的连刺十三次。 鸳鸯破阵枪中,有十三招基础枪式。 是当年戚继光结合吕红拳中的刚力八法,和绵掌中的短打五式秘奥,掰开揉碎,重组而成。 戚继光病逝后,这枪法原版精奥、內炼之术、所配药方,都被朝廷要走,亦在神机营中流传。 云谷自幼崇敬戚家军,加入神机营后,得悉还有这套枪法,欣喜若狂,专练此枪,早使得烂熟於胸。 这十三下点刺,看似动作相仿,实则每一下发力,都大相逕庭。 泡泡表面,连连颤晃。 那个盘坐的和尚,却陡然身形起伏,展臂探手,在须臾之间,把十三枪劲道都挡开。 其动作之利落,就像是在看巴掌大小的加速水墨动画。 一眨眼后,和尚又坐回原位。 云谷收枪而立,浓眉深锁,没有使出更深奥的招数。 “看来,我破解不了这和尚的招法。” 他目光转向陈英,“该道长试试了。” “我不试!” 陈英乾脆的说道,“我修丹法,气重於招,你都破不了,我肯定也破不得,说不定还会把泡泡打破。” “不如多留一次机会,让楚先生能窥见对面更多手段。” 云谷点头:“也有道理。” 楚天舒当仁不让,右手抬起,手腕倏然一抖,三道残影打出。 食指突出,刺中气泡,留下一个暗红光点。 拳头打出,拳背骨节触及气泡,形成一个黄色菱形小光斑。 並掌劈出,无名指的指甲,碰到气泡表面,留下一抹自在游走的黑痕。 三个残影,分別打中三个泡泡之后。 楚天舒右手收到腰后,左手虚托往上,掌心源源不绝的散发念力。 支撑自己刚才打出的三种招意,继续在泡泡上演变。 红光闪烁驰突,批亢捣虚,轻灵迅烈如剑,专刺和尚四肢以外的破绽空门。 黄光重如金刚,逐渐分裂为二,又分裂为四,再分裂为八,跟第二个和尚的拳脚,不断硬碰,每每弹射往来,轨跡都是笔直。 第三个和尚,最是微妙。 他始终维持著盘坐姿势,只是放在胸腹之间的双手,不断变化印法,有时印法向上,抵至咽喉,又向下一翻,抵至丹田。 那条纤细的黑痕,在他身边游动,也始终不朝他正式发动攻击。 云谷和陈英都聚精会神,看著泡泡上相互拆解的那些招数、印法。 二人各有所长,很快找到自己更擅长揣摩的一个泡泡,盯著猛看。 楚天舒原本將三个泡泡尽收眼底,看著看著,就专看第二个。 第一个泡泡的和尚,在展示身法,样虽多,不过都是一些古旧的佛门意境。 第三个泡泡的和尚,端坐不动,变化印法,看似玄奇,本质上也不过是以古传印法,加持心神,对抗悲魔斩的路数。 只有第二个泡泡,因为需要面对的是拳法,好像越来越激出那个和尚的真本事。 八个菱形光斑,围著他弹射衝撞。 水墨和尚原本还手舞足蹈,在泡泡范围內,上下跳跃,一一对抗。 五六个呼吸之后,这和尚双足已经站定在中央,每次挥拳,都能同时击开好几个菱形光斑。 最初仅是水墨描绘的和尚,圆头胡茬,灰色僧服,表情单一,跟很多拳谱上画的和尚,別无二致。 此时,竟被他打出一种气定神閒的宗师风范。 又过几秒,他忽然沉腰坐胯,向前出拳。 这一拳,好似是要打向泡泡之外,却將八个菱形光斑,同时迫开。 和尚明明只是存在於泡泡表面。 泡泡体积比他更大,表面还能倒映著室內很多別的景物。 可和尚这一拳打出来的时候,整个泡泡,好像连带所有景物,归拢到他的拳头上。 等泡泡重回原样,八个黄色光斑,已经淡的不成样子,所能倒映出的景物,也模糊了不少。 只有那个水墨和尚,依然清晰无比,线条明朗。 就连另外两个气泡,也隱隱受到扰动。 红光黑痕稍缓,两个泡泡,都离这个泡泡远了一点。 楚天舒霎时间,感受到对方拳法中的根本意境。 从来只有自己是“真实”,其余一切人事物,都只是梦,都只是自身的资粮,自身的工具。 別人的帮助,奉献给自己,是应该的,自己继续去夺取,也是应该的。 旁人的万种痛苦,从来是虚假的,自然不必同情,不必犹豫。 “什么玩意儿?谁家是这么修佛的?!” 这种自私到极点的根本意境。 让楚天舒心中升起十分浓烈的反感。 如果,与我交集的一切,都是梦幻,那我生於此中,游於此中,自在来往,又何必执著於单个所谓的真实? 如果,我能是真实,那这世上的一切,又岂会永远只能停留於梦幻? 作为曾经在梦中受尽折磨,从未放弃逃跑,从未因为是梦就甘於等死的人。 作为后来,终於有力气去反抗,把自身现况和梦都要改变的人。 楚天舒对於真实与梦幻,从来都有自己的態度。 他极端厌恶这个泡泡上透露出来的意味。 “把我当粮食是吧?” 楚天舒的目光闪了闪,却没有再朝第二个泡泡里灌注招意,只是伸出手来…… 一把抓爆了那个泡泡! 这一抓,五指太用力,把空气抓出了一声炸胎般的爆响。 从他身上一闪即逝的威煞压力,盖住整个別墅范围,还有富余。 別墅之外,一群心情忐忑走上来的黑衣制服人员,刚看清场地上那些汽车的惨象,就忽然觉得头脑一昏。 领头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捂住心口,脸色苦得像要滴水。 “高木先生!” 他已经预感到不妙,索性大吼起来,让隨行所有通讯设备都能听见。 “有人举报你这里陆续出现爆炸声,我们奉命过来检查,上面正在密切关注,请配合。” (本章完) 第355章 不用我背锅 第355章 不用我背锅 楚天舒他们在这里一场激战的连番动静。 在山下的居民们听起来,很难不怀疑是炸弹。 半山腰一共也才那么多房子,如果是煤气爆炸,总不能前前后后,断断续续,连炸那么多声吧。 可,不少人打电话举报之后,这个消息,立刻就被转到了环境对策室那边。 毕竟这座半山別墅,是一字灵修会的產业。 而一字灵修会的性质嘛,懂的都懂,不懂的还是不懂为妙。 环境对策室,主要也是负责侦办特殊案件,可是因为国情不同,他们没有特捕司那样相对独立且完善的体系。 接到这个案件之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要考虑许多对灵修会友好人士的態度。 可是,当他们调查了山下附近几个路口的监控之后,这个事件立刻被提高到必须侦办的地步。 因为那几个监控里显示的车牌號,实在有点眼熟,分明都是“颇具影响力的教派团体”的车辆。 这么多邪派头子,混在一起,万一真出事,肯定是大事。 但大事究竟要怎么办?就又出现问號了。 若直接调部队过去,以这帮邪派头子的地位、倾向,假如是他们搞出了一个大溢出区,南高丽士兵过去就是白白送死。 集结釜山乃至附近城市,所有能赶过来的高手,一起过去查看? 环境对策室,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在南高丽,修行高手基本都是大家族和政要的保鏢、家庭教师。 环境对策室,不但无法紧急徵召他们,还要考虑这些修行高手的僱主,是什么意见。 毕竟那些僱主,有不少都跟今天涉事的教派头子有交情,目前都在持观望態度。 这类僱主,可能也想看看,那帮教派头子,如果真搞出什么仪式,是否真能得到好处? 万一有哪家部下及时出来,为难了高木他们,事后指不定还要被刁难、打压。 事情最后,居然只有釜山当地对策室的一支小队,出来侦办。 他们专业对口,倘若上面有人要接著查办,派出他们就是正確决定,假如有人要秋后算帐,也有他们来背锅。 沈岩在带队来的路上,心里已经把上司全家,问候了百八十遍。 他现在就站在停车场上,瞳孔发颤的往门內看去。 “……请配合!” 在叫出那句话之后,他才看清,门內庭院,全是死尸。 “终於来人了,你们也太慢了点。” 楚天舒跨出客厅,右手一伸。 “我要举报,我跨国来旅游,是对你们釜山安全的信任,结果无意中撞见,这里居然有人在举行邪恶仪式,还有一大堆人要杀我和朋友灭口。” “我们只好奋起反击……” 沈岩那些手下,之前被楚天舒的威压震得头晕眼,这时面面相覷。 沈岩实力倒是还行,却基本没听清那翻译器在说什么,只是呆呆盯著楚天舒的脸。 之前全力作战,楚天舒已经恢復自己的面容。 这张脸,沈岩之前去首尔开会的时候,可是亲眼看过照片,听了一整篇极为严肃的研究报告。 之后,他自己在暗网上查询,还发现不少教派给这个人起过代號。 秘窟的青妖,天山的魔鬼! “你是,楚天舒先生?” 沈岩话一出口,才发现嗓音乾涩异常,连忙抿了抿嘴。 楚天舒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 沈岩快步向前,连连点头,“全球高度疑似禁忌者的人类,就那么一些。” “楚先生是新近最出名的一位,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大人物,在我们釜山內活动。” 他走到门口,直接鞠了个躬。 “没有及时迎接,是我们的疏忽。” 楚天舒眉头微挑,没想到自己真有这么大名声。 其实是因为,他对在天山砍死的那几个人,还不够了解。 乔作为蔷薇学会的终身荣誉学者,多次在南高丽的交流会中,展示高超的实力。 许自谦当年逃出玄国的时候,更是直接在南高丽这块教派宝地,盘亘数年,之后才受邀,再次出海开拓事业。 当时本地教派不讲礼貌,很是排斥许自谦的到来,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爭端,牵扯到不少高层势力。 单说楚天舒能轰杀许自谦这件事,就足以令南高丽不少人心中震恐了。 沈岩直起腰来,只觉靠近楚天舒后,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受,不禁说道:“楚先生是否真的已经……” 楚天舒正好看他一眼,他立刻警觉,没说下去。 何止是我哦。 楚天舒心中想,釜山前段时间,可是有八个禁忌高手在活动的。 虽然目前只剩六个了。 话说回来,眼前这个高丽人见到自己,怎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楚天舒有点狐疑。 他自然不知,沈岩心中已经在狂笑了。 “哈哈哈哈,你们那帮傻嗶——、狗嗶嗶嗶——,又怕出大事,又不敢担责,让老子这队来背锅。” “这边有一只天山恶魔,你们有胆子,抓他去背锅呀。” “完全没发现这只恶魔入境,这种责任,再怎么也栽不到老子一个小小行动队的头上了。” 沈岩的嘴角几次翘起,又死命压下来。 从楚天舒现身后,就沉默了好一阵子的耳麦,这时又传来上司的实时指令。 “沈队长,这、这件事……这个人暂时就由你接待吧,及时匯报他的行踪,儘可能不要让他靠近我们的任何部门。” “我们要开会討论这次事件。” 沈岩脸色一僵。 开个鸟会,不敢冒头就直说。 不过,不管楚天舒在別墅办的事,是不是自卫,至少以楚天舒的身份、態度,不会隨便干掉他们这支行动队。 楚天舒虽然不知沈岩心理活动,但也能听到耳麦的命令。 “既然你们负责侦办这件事,那就好好搜查一字灵修会的罪证吧。” 楚天舒隨意摆手,“这里举行过邪恶仪式,气息对人体还很不友好,你们暂时不要进来。” “先去山上,查查高木的家。” 他想起一事,点击腕錶。 “我这里有联合国证件和授权文书,你可以扫码到对应网站查询,也可以向上匯报,证明我在已被捲入情况下,有权协查、记录各地超自然事件。” 沈岩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竟有点心酸。 居然这么讲道理,那可太好了。 楚天舒本来就不准备为难这些跑腿办案的。 这次看见沈岩神情变化,他倒是多少猜到一点原委,伸手拍拍沈岩的肩膀。 沈岩郑重的拿出手机,扫了一下腕錶,再看满院这些邪派头子的时候,终於有空回想起,平时对这些傢伙的恼恨和无力。 “谢谢!” 他没明说自己是为什么道谢,但又鞠了一躬。 楚天舒笑了笑。 与此同时。 韩部长在家中看著釜山对策室负责人的视频会议,平日习惯性的微笑,现在一点都挤不出来。 他冷著脸,从电脑前走开,出门之后,绕进另一个房间。 这房间环境清幽,盆栽翠绿。 神龕之中,供著高约一尺、纯金打造的六臂大黑天神像。 十三世纪开始,蒙元人把大黑天视为军神。 忽必烈攻打南宋的时候,很多士兵传说,见到大黑天率领天兵天將,布满天空,击溃了宋人的镇北之神,让真武大帝狼狈逃跑。 至元十八年,忽必烈再度下令,拆毁真武庙宇。全真教中,关於真武神之记载,也要行刪减之举,称真武仅指肾中元精。 大黑天信仰一时极盛,灭宋之后,向各藩属国也赐下大黑天神像。 韩部长家中这一座,正是当年的古董。 但当初未足百年,元朝就被大明所灭,真武法脉復兴。 韩部长家传功法,那时便已残缺。 传到他爷爷那代,已经图谋另奉別的流派,他父亲便兼修旁门邪术。 只是他父亲晚年常发怪梦,身上旁门法力,竟日渐溃散,病痛而死。 到韩部长这代,靠家族积累,身价已然不凡,自可享福,对任何法术,都没有苦修的恆心。 直到他也开始发怪梦,见到梦中的银髮人。 韩部长拿起三根香,默默念咒,对著神像拜了拜。 “上师,釜山出现了一个疑似禁忌的外国人。” 青烟盖在神像脸上,仿佛构成了另一种面貌,眉骨颧骨俱高,长发整齐,梳在背后。 “你是说一个现代的禁忌?” 银髮人的声音传出,“那人是不是在一座山里,是因为作战之后,还留在原地,被人报案了吗?” 韩部长敬畏道:“上师知道?” “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么个人,但还不知他出身详情。” 银髮人说道,“他也会是我们的对手,既然你也知道了,就搜集他一切资料,我回去就要看到。” 韩部长面上一惊,说道:“既然是对手,要不要我使些手段,给他找些麻烦,比如外交抗议……” “那些琐事,都没有意义,你別打草惊蛇。” 首罗王悠悠道,“要么不动,一动就要建功。” “你准备好资料后,就把自己藏好,过几天,我会让你再办一件事,一件小事。” “但那才是你这个身份的价值所在,亦,將是我决胜的开端!” (本章完) 第356章 寺庙是个好道场 第356章 寺庙是个好道场 “呼!!” 朝阳时分。 楚天舒站在別墅二层的大厅內,双脚分立,左手前伸,虚按向下,右拳当空拧定,捏了个拳架。 隨著他呼吸吐纳。 空气在他左掌下颤动起来,微微加热,化作条条缕缕的气流,从指缝间,向上裊裊而升。 右拳位置较高,正好处在这些气流熏蒸的位置,五指虚握,掌心內凹,气流就如倦鸟归巢,涌入他右拳心中。 这是他最近几天,琢磨刘岩的尸体气血,有些灵感,將之试用在自己的掌心雷和手印功夫里面。 正好,修炼《追日真功》的时候,需要高明的气血导引之法,梳理化解身心负担。 练习起来,两不耽误。 截至今日,除了被楚天舒藏在二楼的刘岩尸身。 別墅庭院里的其余尸体,已经陆续被沈岩的队员收拾、拖走。 按理说,这个空掉的案发现场,贴个封条,留一两个人看守,也就够了。 可事实上,他们整队人依然留在这里。 因为楚天舒考虑到,此处残留的刘岩和夜明教主之气息,比较深重,在这里琢磨与刘岩他们相关的东西,也更有好处。 沈岩等人见他恋栈不去,也不敢硬请,只好陪同。 这几天,楚天舒三餐都是由沈岩等人准备的。 “楚老弟,吃了吗?” 云谷的声音,传到楚天舒耳中。 “我们今天早饭吃的米糕,他们给你准备的什么?不会又是什么高端品牌的泡菜吧?” 楚天舒並未收功,只是默运真气到口舌之间,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远远回应。 “还好,在我婉拒了每餐都有泡菜、烤肉的配置后,他们现在给我带的饭,都还挺好吃的。” 云谷和陈英,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在沈岩等人面前。 那天,沈岩带队进来收拾尸体,这二人,就已经各去寻找自己的顶香童子,很快都聚在这座山上。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们租借的住处,跟楚天舒相距不过几百米。 那边万一有何异动,凭楚天舒的耳力,立刻就能察觉。 也是因为离得不远不近,云谷一时兴起,使出传音入密的功夫。 近几天来,他们三个都是以传音入密来沟通的。 还真別说,对禁忌高手而言,不超过千米的范围內,传音入密用起来,隨时都可搭话,保密性也是极高,比手机和符咒更方便。 “天天吃喝聊武功,都是同好,层次也差不多,聊起来激情澎湃,时间不知不觉就溜走,閒时再来一支烟,真是神仙日子。” 云谷声音缓了缓,估计又在抽菸,接著说道。 “但正所谓,忘战必险,居安思危,咱们可是还有三个对手藏在暗中,其中更有两个邪灵。” “楚老弟,你说的那个引蛇出洞、反设埋伏的机会,还没到吗?” 楚天舒的双手缓缓变动,右手翻转,虚按向下,左手勾握如拳,稳定上抬。 他吐纳几次后,目光也放得更远,投向山下。 在跟夜明教主等人虚与委蛇的二十多天里,楚天舒偶尔也下山走动,曾经发现,山下街道间,被人秘密布下了符咒。 藏得倒是很隱蔽,但逃不过南华之眼。 楚天舒近距离確认了那些符咒特徵,记住气息之后,就算身处半山別墅,眺望下去,也能找准那些符咒所在。 那分明是一整套探测用的符阵,布置完善之后,就可以发动起来。 能主持这等阵势的人,必是禁忌无疑,多半是要用来寻找落单的顶香童子。 可是,既然已被楚天舒发现,只要那符阵运行起来,他就可以顺藤摸瓜,藉机寻到中枢所在。 到时候杀过去,打主阵者一个措手不及。 “怪了,跟夜明动手之前,我就看那符咒气息,隱隱已经勾连极广,如同一张快要把整个釜山盖住的蛛网。” 楚天舒说道,“怎么又过了好几天,这阵还不发动?” 陈英传声而来:“主阵者多半是王夫人,会否是她的盟友悄然背叛,勾结那三个泡影的主人,將她害死了?” “就算她以一敌二,只要是拼死一战,死前气息,也必能被我等所感。” 云谷提醒道,“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他们三个已经勾结,要採取別的手段对付我们,所以將这符阵弃之不用。” 楚天舒也比较赞同这个看法。 但这样的话,就得另想办法,搜寻对手了。 “楚先生!” 沈岩又在院中喊叫起来。 楚天舒收回思绪,继而收功,双掌托举过顶,又翻转回按至丹田前方,吐尽浊息,往前走动。 靠近窗边,他就看到了沈岩兴奋的神色。 “韩部长想要约见楚先生,感谢楚先生为我们釜山安全作出的贡献。” “地点约在神越山顶的寺庙內,部长今天就有空,但如果楚先生今天不方便的话,另选一个时间也可以,您怎么看?” 南高丽虽然教派眾多,尤其是一些新兴团体,层出不穷,却也颇有崇佛之风,总统都曾经在寺庙里面多次接见重要客人。 神越山顶的寺庙,是釜山最著名的大寺之一。 选定日期,不许閒人上山,专门洒扫全寺,接待贵宾,也足以显出重视。 “总算有人出面正式接触了?” 楚天舒嘀咕了一声。 他在釜山办的事情,从大处来说,当然是合情合理。 被他击毙的那些人,確实都是邪派的头子和骨干。 收集到罪证之后,就算因为南高丽国情问题,仍不能为他们各个教派整体定性,但至少为他们个人定性,並不在话下。 但是,不管怎么说,楚天舒都是个玄国人。 玄国的人,在南高丽地盘上,剷除掉一堆有分量的罪犯,还不准备离开。 无论如何,本土都应该有一些说话管用的人物,出来与之接触看看。 总不能真让沈岩这种职份不高的人,从头到尾代表大高丽的形象吧? 所以,这个韩部长的约见,在楚天舒看来,是合情合理。 不过,楚天舒的戒心,一点都没少。 因为,从资料和亲身体验来看,南高丽上层这帮人物,办事本来就有非常多不讲究的地方。 当时在沈岩耳麦里下令的那帮人,难道不知道,在楚天舒这种高手面前,完全可以听清耳麦里在说什么话么? 他们等於是当著楚天舒的面,下达那种推卸责任的命令,然后到现在,连个电话视频都没有来过。 不会吧。 难道他们真的这么长时间,先在內部开会,然后各个部门之间互相推锅。 精力都放在甩锅上,反而把楚天舒这个真正的麻烦源头人物,弃之不顾? 再怎么讲,也是完成了汉江奇蹟的国度,当年经济发展之迅猛,有目共睹,应当还不至於草台班子到这种程度……吧? 那就只能认为,或许他们有別的考虑,行为模式,才跟楚天舒的理解大相逕庭。 如此一来,这个韩部长行事,太符合楚天舒认为的正常作风,倒可能,更不正常了。 “客隨主便。” 楚天舒说道,“既然他今天有空,那就今天见面聊聊吧。” 沈岩连忙道:“好,好好,我立刻通报上去。” 楚天舒稍作思索,传音跟云谷他们聊了几句。 沈岩那边,已经有个队员,开回来一辆好车,停在院门口。 楚天舒下楼之后,就看到沈岩把队员揪出来,自己做司机,邀请上车。 从这里到神越山,开得稳但不堵车的话,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的路程。 神越山今天已经谢绝游客。 山顶的寺庙中,韩部长跪在佛像前,虔诚地闭目祷告,过了片刻,看了一眼手錶。 没过一分钟,他又看了一眼。 掐著时间,知道楚天舒可能快到山下,他立刻起身,藉口要方便,把僧侣和自己的保鏢,都藉口撇开,孤身沿著长廊,去了后院,悄然跑到后山。 小事,確实只是一件小事。 不过是发出一个邀约信息,把约见场所,定在神越山而已。 但这么一个小事,也让韩部长心中颇为紧张。 没有人知道,一个真正的禁忌人类,究竟拥有哪些能力? 但至少,在资料中就显示,特捕司里面有一个元老,是懂得测字看相的。 釜山上层很多人不敢见楚天舒,就是怕楚天舒一见面,从他们脸上看出,他们跟某些邪派头子以前的往来。 没有人想赌,楚天舒能不能看出来,会不会为了顾全大局,把他给放过,表面放过之后,又会否以后偷偷下诅咒,把某人咒死? 韩部长就更不禁看了,自然要赶紧离开。 楚天舒坐的车,已经到了山脚下,打开车门,缓步踏上石阶。 谢绝游客之后,就连这山脚下也冷清了很多。 楚天舒回望附近街道,又扭头向山顶看去。 隱隱可见大殿轮廓,数角飞檐,有钟声传下。 “这寺庙是个好道场啊。” 楚天舒拾阶而上。 但他好像已经不止一次,在寺庙中对决杀人了,希望,这一次的道场,不要变成一个杀场。 (本章完) 第357章 上天下地杀 第357章 上天下地杀 楚天舒走上山顶时,沈岩也匆忙跟在他身后。 有个秘书,与灰衣袈裟的老和尚,一起迎过来。 “部长去了洗手间,请先生稍等。” “施主,可有兴致先观赏这寺中景致,聊以解乏?” 楚天舒举目望去。 上次他来的时候,山顶这片广场铺的白石砖块,在太阳底下,白得晃眼。 寺庙里古代木质结构的那些大殿,也被大太阳光,晒得更显老旧。 今天再来,景色大不相同。 多云天气,阳光较弱,又是早上,地面还明显刚被洒扫过。 整片广场的石砖,都呈现一种凉润的深灰色。 右侧不远处,专卖爱豆同款和香薰蜡烛的商铺,今天关了门,外表还算仿古的商铺,倒是显得跟远处那些殿堂,更加融洽。 偌大一座广场上,最显眼的,依然是屹立在中央的大菩萨雕像。 这座高达四米的地藏雕像,通体白石雕刻而成,处於十米见方的水池中央。 水池中有几个人工喷泉装置,喷雾扬波,让靠近池边的人,更感清凉。 楚天舒走到池边,略微驻足。 老和尚立刻笑了,道:“施主,这座雕像虽然显眼,却只是十年之前,敝寺新立的。” “要论雕工神意,古味禪韵,寺中倒真有一座,堪称镇寺之宝的古地藏菩萨雕像。” “请施主隨我来。” 楚天舒上次来的时候,没见过这个老和尚,但能看出,他身上的念力,与上次发现的几个地藏庙修行人,同出一脉。 虽然不算强盛,却比那几人精纯得多。 老和尚鬍鬚稀疏,眼角皱纹深刻,眼睛却还算明亮,身高一米七左右,背微驼,衣袍乾净,令人观感甚佳。 楚天舒没察觉他身上有任何恶意,微微点头,跟他走去。 这里的三大殿,以檀木本色和墨色为主,瓦片漆黑,斗拱木樑是涂成绿色。 主殿门开著,內有一座金色菩萨坐像,老和尚却没往那里去,而是推开偏殿的大门。 一进这偏殿,给人的感觉就是长。 左右较窄,只有四米左右,而前门和后门,相隔足有二十米以上。 偏殿里没有佛像,只有壁画。 两侧壁画都很有年头,略显斑驳,无论菩萨罗汉,还是高僧善信,坐態都较为隨意。 脸容刻画,惟妙惟肖,眾人所穿衣物,都以宽鬆清逸的灰色为主,而那些树木,和部分马车的装饰,则有红有绿,顏色沧桑。 楚天舒放慢步子,欣赏壁画,心中暗想:当年描绘这些壁画的人,修为神韵,倒是远在如今寺里僧人之上。 好几分钟后,他才平缓踱步,穿过了偏殿。 偏殿后面,地砖色泽,远比殿前广场更深,全都是水磨青石板。 不少砖上有裂隙,也没有將那些砖块替换,只怕整片场地,已有几百年歷史。 这里其实是三大殿共有的后院,整片场地,倒也很大。 对应主殿的那块地方,安有一座黑沉沉的大香炉,对应另一座偏殿的地方,则有几座假山怪石,羊肠小道,环境清幽。 而对应楚天舒他们刚走过来的这座偏殿。 则是一大片月牙状的碧绿水池,边角有几丛修竹,隨风轻动。 半人高的灰石地藏雕像,就屹立在水池正中。 这雕像是个僧侣形貌,头顶光禿一片,面带微笑,左手禪杖,右手宝珠。 雕像从腰部以下,沾染了不少青苔,体表雕刻出的僧袍,飘扬起来定格的下摆,也有不少歷经岁月霜雨,侵蚀风化的痕跡。 老和尚满脸感慨:“传说,这尊雕像已有千年歷史,是相当於玄国唐朝时期,建立在这里的。” “千年风雨,这雕像也没有沾上太多污秽。” “前些年,有专家说,要给雕像保护起来,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款项,在池中搭了一座小亭子,为菩萨遮风挡雨。” “结果不出半年,青苔就爬上了菩萨腰间。” 老和尚语气中,全是惋惜,“后来拆了亭子,青苔果然不再蔓延,但我们也不敢贸然上手,把青苔刮去。” “镇寺之宝,只能是如此示人了。” 楚天舒仔细端详,发现这雕像虽然已经有不少风化痕跡,但眼角眉梢,还是能看得出非常细腻的纹理。 让人怀疑,当年雕刻者到底是用粗笨的刻刀雕出面容,还是真的用柔软的毛笔,在石头上刷出了痕跡? 其用心之专,用意之深,可见一斑。 楚天舒不禁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踩在石砖上,发出嗒、嗒轻响。 偏殿后门和水池,也有段距离。 他刚走到中间地带,忽的心中微动,目光压低,迈出去的右脚前脚掌,先触及石砖,停顿半秒,脚跟才豁然落实。 几乎在他脚跟落实的同一瞬间。 天空中一个人影,驀然扑下。 银髮宽袍无声,一拳猝然下击。 楚天舒乍然抬头,右手同样出拳,拳速与目光竟似同步同速,意发並进。 一时分不清,是他的拳头,还是他的眼神中,爆发出了惊涛裂岸的气势。 轰!!! 自天而下,自地向天的两个拳头,轰然对撞。 地藏庙老和尚、沈岩、秘书,都没弄清发生什么,就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圆头卡车撞在身上,腾空飞出。 盪飞这三人的,只是一小圈气波。 更多的力量,都在上下对冲的同时,渗透到对方身上。 银髮人如鹤冲霄,直飞上天。 楚天舒脚下,被轰出一个两米多深的井状大坑,整个人都落入其中。 这地下本无坑洞,只是土石被瞬间摧毁,压坠下去,才显得像是多出一口井。 可楚天舒刚一坠落,四面“井壁”,就都探出一掌。 四个或胖或瘦,或其大如扇,或壮实如蹄的手掌,但皮肤全都是暗金色。 同时轰在楚天舒前胸、后背,和双肋! 楚天舒闷哼一声,脸如金纸,双瞳发青。 土壤微颤,有硬物急速靠近。 又是十个手掌,同时从各个方向抓来,攻向楚天舒后脑、肩胛、尾椎、小腹、大腿等各处。 十四个古代僧人的尸体,各出一手,凝聚全身的力量。 这是密教法门中,用来困锁龙王的手印阵势绝学。 首罗王提前將这些古代僧人,埋在了偏殿后面,这片场地之下。 他是深夜到来,只半个小时,就把人全埋下去。 又把土石依次填回压实,多余土壤,被他运功捲走。 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地面上看不出跟之前有半点差別。 如果是活物,哪怕是禁忌级別的邪灵藏在地下,楚天舒一到这里,自有感应。 但这些古尸,生前已经散功,又受隱蔽风水滋养数百年,再经秘密炼製,且属傀儡死物。 別说楚天舒,就算是首罗王本人,假如事先不知情,也没办法在佛门气息如此深重的古寺里,凭灵觉,感受出这些尸体方位。 十四个古尸加起来,也不可能是楚天舒的对手。 但他们所追求的,也只是付出所有代价,困住楚天舒两秒。 然而,后十个手掌探来的时候。 有几条手臂,明显跟之前的四条手臂,靠得太近。 他们似乎被之前出手的四个僧侣阻碍,没有达到最理想的方位。 手掌差之毫厘,阵势谬以千里。 楚天舒两只青色的眼睛,猛然转红,赤亮惊人,四肢一震,两只脚上的鞋子,轰然炸裂! 井底压实的泥土,胡乱裂开的瞬间,有极热的內力在裂缝中闪窜而过。 看起来,就像是透发出了岩浆的光芒。 楚天舒在这一震之下,身影瞬间拔空而走。 十四个手掌中,有十只,抓了个空。 最早的四只手掌,被磨出了炭红色的热气,痛得尸怪发出狂吼。 “啊!!” 苏鲁多的人影,从墙外衝来,一脚踏过假山,冲向地面那个坑洞。 他本来只要居高临下,对著坑洞里面的人,打出所有的拳劲就行。 可他来到坑洞边缘的一剎,楚天舒突然出现。 两人相隔,甚至不到五十厘米。 “杀!!” 苏鲁多眼神急变,惊声吐杀,一个杀字中,打出了六十多拳。 楚天舒也在同时打了六十多拳。 两人的上半身间,本就狭窄的空隙,差点被手臂残影填满。 最后一拳,苏鲁多打中了楚天舒的肚子。 楚天舒的右手,轰在了苏鲁多的下巴上。 嗡!!! 苏鲁多的脑袋,极速旋转起来。 不是左右旋转,而是自下往上的旋转。 他的下巴往上翻,后脑则撞向自己的后颈。 海盗的脖子陡然断裂,失去约束的脑袋,以极速旋转的姿態,翻滚斜射向高空。 楚天舒震地升空的势头,借这一拳,发泄出去,身体陡然平移向后数米,两脚先后踏定在地上。 “活人都不能偷袭我……” 楚天舒牙齿带血,冷视空中。 “尸体就能吗?!!” 楚天舒虽然是个通灵方面的天才,又是以內功跨入禁忌。 但他自幼最爱的,就是肉身拳法,以前初练內功之际,为怕內力干扰肉体感知,甚至每回练一遍內力,就要重新校正一回肉身敏锐度。 他灵觉没感受到异常,即使南华视野,在这佛气深厚的大寺,也如被顏料盖眼。 可他脚步踏地的时候,传回来的感觉,有极细微的不对。 地底下填充的到底是土石,还是尸怪的身体,反馈终究会有不同。 右脚迟疑的那一下,楚天舒已经用脚跟透劲,干扰了最靠近他的四只尸怪的方位。 就这一点干扰,局势大不相同。 开战两秒。 楚天舒胃部中拳,整个胃向內骤缩,捲成一团。 苏鲁多断头飞天,身体还在地面。 王夫人才刚站上假山。 发现不对的云谷和陈英,全速赶向寺中,將將快要踏上围墙。 首罗王还在空中,左手猛然向前虚握,五指依次弯曲。 银髮人失算,眼里却没有半点惊意,左臂伸直,右拳靠胸,形如拉弓。 (本章完) 第358章 拳掌强印心头,鸳鸯专来破阵 第358章 拳掌强印心头,鸳鸯专来破阵 大元国师飞上空中的时候,并没有使出楚天舒常用的“千斤坠”那类手段,从半空加速坠落。 他反而在空中略微一缓,背后的大片空气,隐约扭曲。 就像用气流,在他背后构成了一尊嗔眉怒目、拉开拳架的大黑天形象。 这尊大黑天像,高约五米,正好将大元国师整个人置在胸前,左手伸直,右拳内拉。 大元国师的身影,与他的右拳刚好重迭。 就仿佛是以大黑天神的右拳,作为国师内在的动力。 这也是一套加速回到地面的技巧。 虽然初期略缓了一下,但整套过程,最后算下来,可能要比直接翻空卸力、施展千斤坠,更快一分。 可苏鲁多死得太快。 发现楚天舒并未受困,知道事情出了意外,他竟然不采取守势,还是按照原计划出拳。 想拼狠,遇到更狠的人,胜负只会分得更快,毫无悬念。 “愚蠢,但……已经称职了!” 大黑天猛然出拳。 大元国师如同被大黑天的拳头轰向地面,快得在视野中只能捕捉到一抹银色风尾,看不到他的真容。 但在落地的瞬间,他的速度,好似完全转化成了弓步向前的拳劲,身影动作,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拳头,嗡的一声,捣穿了楚天舒的身影。 楚天舒脚下如太极旋动,闪到大元国师背后,右手已经摸上刀柄。 大元国师右拳打空,浑身那股向前冲的势头,突然逆转一晃,头也没回,左手拳头,已向后打去。 这拳头正好打在楚天舒右手小臂上。 这节小臂上,此刻凝聚着急速拔刀的意境,且正有神功劲力,从全身汇聚而来,流畅无瑕。 大元国师左拳轰在这只手上,不亚于跟楚天舒全力蓄势的一记手刀对抗。 那左拳像是凭空大了一圈,暗金色泽,深湛嗡鸣。 宛如大元国师原本聚在右拳上的力道,并没有浪费,倏然都转移到了左拳上。 砰!!! 二者力量,像是拼了个旗鼓相当。 楚天舒的身体,却骤然后退,肚皮上的衣料,出现一个漩涡状的纹路,微微凹陷。 苏鲁多出拳极快,尤其最后一拳,力道很深入,突破了护体真气,却没有损伤衣物。 现在布料的异常,是因为大元国师的拳头,在碰撞的刹那,好像有一股弥盖八方的气魄。 虽然楚天舒,只是用手臂与之对撞,但浑身上下有任何伤损弱点,就会被那股自动流转的拳力,集中猛攻。 楚天舒受伤的胃部自动发力,与之对抗,却还是被压了回来,伤势更重,这才导致布料也受到胃部一发一缩的影响,皱缩如漩涡。 他一退,一个影子,又笼罩在那个漩涡位置。 是大元国师回身追杀过来,右拳刚一抬,拳头的阴影,似乎已经凌空压到楚天舒的胃上。 只要楚天舒受伤,哪怕只是小伤,在大元国师的拳法特色面前,也等于多了一个致命弱点。 苏鲁多在婆罗洲能成为霸主,可在大元国师眼中,也就只是个先锋大将。 虽说死的有点太快,但能给楚天舒造出这个弱点。 在大元国师看来,当然已经够称职!! “猛踢瘸子坏腿是吧?” 楚天舒心中似有一闪念,放弃拔刀,手掌却从刀柄上,带出一抹流星般的光影。 他的手,截住国师拳头的刹那,流星从二者碰撞的位置加速迸发,射向国师眉心。 国师脸上陡变忿怒相,额头的青筋鼓起,肌肉轮廓刚硬如岩。 整张脸,好像笼罩在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面具防护之中。 小巧的菱形流星光影,离他面部还有一寸,就撞出了一身洪钟般的巨响。 光影倒射而回,没入刀柄。 楚天舒腹部衣料已经展平,双臂开合,左手浓浓的悲魔黑气,右手璀璨的金青气流。 来不及吸收外界钢铁元气,但调动天地精元,化生神功真力。 以这个状态,施展出来的“蟾功掌心雷”,双手气质给人浓郁舒缓的感受,但忽而闪动如电,精准拦截大元国师的拳头。 楚天舒整个人,就像是浮在地面上,双脚始终紧贴地面,却仿佛没有多少摩擦力。 大元国师在刹那之间,脚下好像踏着一条偏摆狂撞的龙蟒,追击连打了三拳,但每一拳,都比苏鲁多的三十拳更有效。 楚天舒的身影,如青云泻地,飘飘然而退,从容,但又被迫的退回了那座偏殿。 地藏庙老和尚,到底修为精纯,倒飞出去之后,撞在围墙下,虽是口吐鲜血,却未昏死过去,一抬眼,就目睹了整场战斗。 楚天舒跟苏鲁多拼拳时,两边一味的求快,外人反正看不清,倒还罢了。 刚才这两个人的拳掌交手,老和尚却都看清了。 等楚天舒退入偏殿,大元国师也追进去的一刻。 老和尚猛觉一阵天旋地转,双眼酸痛不已,眼球发颤的流下了浊泪。 “南牟地藏大菩萨。” 他忽然意识到。 无论是舒缓自在、看似快慢有度的楚天舒,还是拳法质朴,每个动作,都让人瞧得清清楚楚的大元国师。 那两个人,俱是在比一眨眼还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那么多的攻防变化。 老和尚不是自己看清的,倒像是被一种气场感染,把那些信息强塞进了脑子里。 时间太短,塞得太猛,让他心慌肉跳,难以支持。 这时,地面却又猛震数次,害得老和尚,直接跌坐在墙根下。 他发现,十几个暗金色的僧侣,从地下跳了出来。 泥土飞溅,碎砖乱射。 可,僧侣们刚出来,一杆大枪,就游入了众僧的阵型之中。 红漆枪杆,黑铁枪头。 那是造型堪称典雅,古色古香的一件冷兵器。 那样古典的气质,甚至使人觉得,这样只该出现在传说故事里的神兵,真的活过来,也不稀奇。 于是,在旁观者眼中,那杆枪,就像是一条真正的活龙。 龙的头部摇摆撞击,龙的身体刮蹭带动。 不是把人撞飞,抖飞。 而是,让所有被枪身碰到的僧侣,暂时失去了平衡,裹挟在一股浩瀚无形的罡气中。 云谷抖枪前冲,脚下如踩直线,十几个僧侣像狂风中的陀螺,被他枪风牵动着,撞向假山。 王夫人就在假山上,手中正握笔,眼看着那些僧侣从半空砸向这里,还有一个持枪的人,如同藏在尘雾后面的巨弩,即将放弦。 “起!!” 王夫人低喝一声,手中毛笔,如有千钧,蓦然向上一提。 半空中,那些僧侣忽然稳住身形,同时扭头看向云谷。 他们所处方向不同,高度也不同,但十几双目光落到云谷身上的时间,误差不超过零点一秒。 空气在他们脚下如同蹦床,阵法自然成型,暗金色的手掌,再度扑杀出去。 云谷一抬头,嘴边还咬着半根香烟。 “人多了不起啊。” 云谷心中一笑。 有必要的时候,就算面对一万强敌,我也不会退。 当初他会逃,倒不是自己多怕死,只是还想看一看世界,也担心自己的童子没有托付,但如今的他,可没有那些顾虑。 鸳鸯破阵,对面不成阵,他又如何破阵? 别说今天是这十几个尸体布阵,就算是有十个苏鲁多来布阵。 此时,此地,云谷也要一拼。 他的枪势,该被阵法锁住,却有一股寒意,依然要落到王夫人身上。 连王夫人,他也要包揽了! 站在墙头的陈英,没有拔剑,反而盘坐了下来,左手挽着拂尘,右手掐诀,竖在胸前,缓缓闭眼。 偏殿之内。 两条身影,在这对他们来说无比狭小的空间内激斗。 楚天舒双手闪动如惊电,抽离如水波,脚下也似在水上兴波,画过条条弧线。 可是原本依靠兵魂一击,借机抚平的腹部,仍然逐渐生出漩涡,越陷越深。 “你没有杀意?” 楚天舒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你意在拳中,心在意中。” “你不是真的想打死我,你是想破开我的魂魄,将你的精神思维,轰入我体内?” 他散发出来的音波,像是带着一点笑意。 “这么想脱离洞天?好歹是靠洞天突破禁忌!” 大元国师闭口不言,但圆瞳发金。 他修炼的功法,叫做《大黑天神箭心咒》。 这套功法的特质,跟西北的林出城所修法门,是非常相似的。 初期的时候,都是专修念力,但却并不将念力释放,加持于外物,而是全用来加持自己的肉身。 这跟炼劲的道路,截然不同。 炼劲对肉身进行的改造,是基于肉身各个部位原本就拥有的潜能特点,加以引申,发扬光大。 念力加持肉身这个路数,却并不理会肉身各部位原本的特色,只看你观想的对象,是何种特质。 以脑海中存思观想、参悟酝酿出的单一特质,覆盖肉身上原本拥有的其余所有特点。 两条道路,可以说是各有特点。 炼劲相对来说,是最容易入门的而已,依托肉体原本的潜能,加以磨砺,虽然艰苦,但也扎实。 念力加持肉身,能修这种法门的,则要比正常的通灵人天赋更少见。 可是,无视肉身原先的特点,也就无视肉身原有的缺陷,不需要像正常的炼劲拳法一样,针对不同部位,学习不同拳术去磨砺。 只要专修一法加持,入门后的进步速度,往往一日千里,很快就能够在肉身发力、反应上,达到超凡的境地。 比练拳的更迅猛、更直白,比练法术的更神异、更养生。 假使走这条路,能走到了接近禁忌的层面,这种人有兴趣的话,更是可以触类旁通,既可以学法术技巧,也可以学内功奥妙。 所以,像大元国师这种人,可以说是昔日的天之骄子。 自少年时,就是同辈中几乎无敌,等到成长起来之后,更注定是时代中顶尖行列之一。 洞天七魄中的其余六位,如果不是被洞天选中的话,应该早已消亡。 就算像云谷这种人,对洞天的摆布,暗怀无奈抵触,但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有不少感激在心中的。 但是,这个大元国师,银发首罗王,他对洞天没有半点感激,只有深深的质疑和不满。 他的功法根本意境,更助长了这种唯我独尊的心绪,加强了对洞天的仇视。 楚天舒当初捏爆那个泡泡的时候,就已经对此有所猜测。 大元国师稍一沉默后,也带着一种讥笑开口。 “我早已准备好办法,沉眠到灵界复苏的时代,再突破禁忌,那一切过程,都可以由我自己主动掌控。” “洞天对我有恩?这个破玩意打乱我的计划,害我比预计的更晚来到现世,害我不能顺利积修,还想让我当苦力,把它修好不成?!” (本章完) 第359章 菩萨为我低眉 第359章 菩萨为我低眉 当年明朝龙华教主,都能因为龙华眷顾,失去五个内脏之后,仍然化为邪灵,存世数百年。 首罗王身为大元鼎盛之时的国师,不但修为高强,手下更是能人云集,当时所能调动的资源,不计其数。 他虽然没有办法,连续数百年活跃在世间,却有办法通过沉眠方式,且不转化为邪灵的前提下,等到灵界复苏的时代。 如果他布置完善的话,这数百年光景,他在沉睡中,有意无意间散出的念头,更会积累成一股庞大的底蕴。 而被洞天选中后,虽然看起来是提前突破了禁忌,实际上却不是依靠他自家法门,跨过门槛。 使得他突破后的状态,跟突破前的根基积累,不能完全对接,发挥到极致。 况且,七魄强者在洞天里的沉眠时期,自身是完全无意识的,偶尔清醒时,仍然受到钳制,琢磨功法的效果也有限。 就算成为洞天之魂,在大元国师这种人看来,也只是一种更庞大的、绑定更深的拖累。 相反,如果能以《颇瓦法大灌顶》,夺取楚天舒的身心根基。 一个这种年纪,就能突破禁忌的人物,可塑性可以说是高的离谱。 到时,大元国师就有望瞒过洞天限制,离开釜山,所谓大如神龙,小如蚯蟮,隐介藏形,东山再起。 “所以,我确实不准备把你身心灭杀。” 大元国师乍然停手,凝立在偏殿之中,身体与两侧壁画的距离相等,渐垂的袍,虚握的拳头,有种玄妙的韵味。 “你要在战斗中,尝试利用这一点,取得优势吗?” 一个毫无顾忌,一个却想大致留住对方躯壳,前者自然占优。 可是,真想利用对方留手为自己创造优势,心理上却已经先处于弱势了。 楚天舒只是一笑:“我纯好奇罢了。” “不过,你拳法真的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悠长了很多,几乎有种在林荫下,望长路漫漫,期待来客的感觉。 “这样的大高手,如果从头到尾,还没有一句对话,我就把你打死了,将来回想,也肯定有点可惜。” “不如这样,我们先交换一下功法吧。” “你送出三个泡泡,不就是想试探我们的招法么,我直接交换给你看?你把自己秘籍也给我。” 楚天舒是由衷的说这些话。 随着他阅历更广,结交的朋友、斗过的敌人更多,有时候心中遗憾也更多。 光拿最近来说,赵晴朗的指法,狼头的刀法,夜明教主的神妙音波等,楚天舒都很想研究研究。 他们人是该死的,但武功中蕴藏的道理,又没有罪。 大元国师真听出了他的诚意,不禁笑了。 “我以为我平生够狂傲的,你更是轻……” 他声音蓦然放大许多,如同天神大唱,三军齐喝。 “狂!” 这个狂字,引的整个地藏庙里面,所有菩萨罗汉雕像,殿宇厅堂,都微震了一下。 正殿里的金身铜胎地藏王菩萨像,浑身荡开一层平时擦洗不够细致的尘埃,光洁如新,如有佛辉。 殿前广场的大雕像,殿后的那些小佛像,也都是这样。 首罗王身在偏殿之中,却跟整个山顶大寺的环境气息,变得无比相似。 两侧的壁画虽有古韵,本来只是偏殿画像,终究不入正流。 这时候,壁画上所有僧众图样,也都像是沾了首罗王的光,变得更鲜艳明亮。 大元国师吐出那个狂字的同时,左手忽的向壁画上一戳。 这一指的落点,在他左后方。 这一戳的轻捷,奇快无伦。 但所有刚得共鸣,熠熠生辉的佛像壁画,都像是分出了一个幻影,穿墙过院,飞速聚拢。 这个聚拢的方向,正是朝着盘坐墙上的陈英。 上百佛影,刚好聚成一个庞大的尖锥。 也似一根斑斓的巨箭,贯空急袭! 陈英还是没有睁眼,只是负在背后的连鞘长剑,像融化一般,渗穿衣袍,融入了体内。 她右手掐在胸前,正是一个剑诀,剑指竖直,遥指自己的下颚。 细看却发现,她指的是自己的咽喉。 一团莹莹光芒,正在她咽喉之中涌现,脱口而出。 斑斓巨箭,被这冰白光芒一穿而过,所有佛影竟当场冻结,轰然炸碎成冰粉。 手指点在墙上的首罗王,在指尖刚一触实之际,已全速缩手。 冰白光丸贯墙而入,贴着首罗王后背,斜射出去,在另一边墙上略低的位置,留下一个同等大小的圆孔。 如果俯瞰全寺,可以看见,那乒乓球大小的圆光,突破山顶大寺所有拦阻,斜穿入山体一角。 随后,在后山一座石阶上,冰光再度透射出来。 就算不提巨箭和墙壁阻碍,这颗光丸,也至少贯穿了三十多米的山地土层。 那是一颗丹丸,也是一枚剑丸。 陈英的道气之剑,“寒丹出楼”! 不管是楚天舒,还是首罗王,都无法硬接这样的一剑。 可墙头的陈英,吐出这一剑后,豁然睁眼,眼神惨然。 “我的绝招?!” 她并未真正修成剑丹,此招本是要在紧要关头,助楚天舒一臂之力。 首罗王居然能提前感受到内敛至极,尚未出招的剑丸。 以整个大寺威严气息形成的巨箭,也误导了剑丸,失去追踪国师本体的机会。 绝杀一剑,竟然被这么轻易浪费! 可楚天舒,完全没觉得意外。 他自己杀过的敌人中,也有不少人,堪称高手,却并非硬手。 而陈英这个人,就是个典型的天才修士,根本不是战士。 楚天舒早知她这一剑,没有决胜之用,但有那么一点作用,已经足够。 首罗王也不敢留着那一剑,就必须出招。 银发人手指一探一缩,侧身躲剑时,楚天舒也出掌了。 不是打向大元国师,而是双掌平伸,猝然打在两侧壁画上。 大元国师本防着他向自己出手,却不知他怎么做出这个动作。 不想原由,银发人只管以最快速度,忽然闪烁飞驰,一拳轰向楚天舒空门。 楚天舒身上似乎有瞬间的光影变幻。 面色苍白如鬼,身上红痕如伤。 他双掌已从墙壁上抽回,纯粹沉重的金色光辉,被他十指带动,豁然形成一个纯金色的太极。 太极图仅脸盆大小,阴阳鱼都是纯金质感,中间那条划分阴阳的裂缝,却是漆黑惨厉。 轰!! 大元国师一拳轰在这个太极图上。 此人的拳法何等高明,这一拳既打不到楚天舒,本来不用浪费拳力。 可拳头刚靠近这个太极图,首罗王就觉得手背上所有毛孔,骤然洞开,拳力不由自主的吐了出去。 连浑身毛孔,也有随之张开的征兆。 一种极其清寒、凄厉的锐意刺激,诱使他把力量,全宣泄在这个太极图上。 更惊人的是。 这个太极图,居然真承受了下来,岿然不动,转速缓慢不变。 楚天舒就算没受伤,根基也不过跟大元国师相仿,不可能这样轻易挡住极力一拳。 可他有南华原典,一种类似天赋异能的力量,无法通过成体系的修炼,明确前路,继续细化延展。 但这毕竟是一种跟天地精元关系很深的能力。 在楚天舒自身迈入禁忌之后,越是自主修炼,琢磨这个境界中的种种奥妙,越是能印证“南华原典”运行中,以前很多弄不懂的细节。 譬如,南华原典,能提炼五行元气,但最好心中要以存想金行元气的意念为主。 楚天舒以前能摸索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只知道提炼钢铁元气,效率最高。 但在废土之上走一遭,见到侠者名位被恶贼窃取,让恶贼得了多少便利。 见到恶贼被诛之后,真正的侠士,发愿撑起这个名位时,引起的种种格局变化。 他忽然远比以前,更清晰的感觉到,名位也是一种力量。 像一盏灯,像一套金甲,是一种顽强如金铁的精神象征。 无论善名还是恶名,无论这顽强如金铁的精神,最后究竟带来好处还是坏处。 顽强如金,这一点是不可或缺的。 那么,这名位精神,是不是也算一种金属性元气。 神越山上这座地藏庙,在整个高丽,也是屈指可数的大庙。 千年佛像,镇寺之宝,新立佛像,犹如地标。 正殿金身,万众供养,古往今来所受香火不绝。 这“拜金身”之意,也是一股精元气,更是一股久经岁月淘洗的黄金元气! 大元国师从寺庙里借来的气息,仅是与他大黑天一脉相仿的,威严惩戒的气息。 但拜金身的人,形形色色,又怎么可能只有那么一种气息。 楚天舒这一下牵引,则将凡是足够顽固的念头气息,无论善恶何求,全拉扯过来。 而楚天舒自己的力量,不过是转化成了中间那一条漆黑弧线。 “痛啊!” 恶鬼般的青年,低吼出声,双手豁然前推。 “你给我快死!” 首罗王心中一惊,右拳急弯,忽出一腿,踢向楚天舒。 这一腿,劲如黑天神箭,破地而起。 楚天舒双手带着的太极图,忽然一挪,正好压住这一腿。 他双手不离那个脸盆大小的太极图,挡一拳是用双手,再挡腿,还是双手齐出。 但这个太极图上的力量,沉重的不可思议。 他挪起来轻松,一压到对方身上,力道立刻爆发。 首罗王踢出的右腿剧颤,双拳齐出。 楚天舒却将太极图,顺着他腿往上一推,滑到他左胸。 首罗王胸口剧痛,左肩向后一颤,左手自缩,只剩右拳挥出。 被楚天舒轻易偏头闪过。 首罗王惊觉,对方已经贴到自己两尺之内,正欲急退。 “晚了!” 楚天舒眼神阴森,双手一磨,太极图逆转。 首罗王脸色胀红,体内传出节节炸雷般的声响,被大黑天神咒加持改造的肉身,这时内部血管,居然到处炸裂。 他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都涌向心口,要被那个太极吸走。 生死关头,大元国师暴吼一声,不退反进,胸膛撞向前方,双臂收合。 鲜血全涌向胸膛,却也让他胸膛上聚集毕生修为,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此刻倒成为他最强的武器。 呛!! 楚天舒手上保持极限速度,手背因而青筋暴突,双手一分,太极图开裂。 两片阴阳鱼,如两把利刃,划在大元国师双臂内侧,切断经脉,陡然合拢,重新出现在胸口。 一分一合之后,太极图还压缩得更小一号。 但这仓促变化后,太极图几乎抵不住大元国师撞过来的胸膛。 “受我灌顶吧!!” 鲜血混合大元国师毕生的意念,要撞破太极,以心血刺入楚天舒的身体,夺舍重生。 楚天舒眼中精光暴涨,口鼻同步吸气,左手按图,右手后拉,砰然一拳,打在左手背上。 他的无形气场,层层收缩,疯狂拉扯牵引,两侧壁画上所有图影,全发生细微变形。 这一侧的菩萨,另一侧的和尚,双瞳都仿佛因此下移。 和尚已然低眉,就连菩萨的视线,也要被楚天舒这一拳扯过来。 咚!!! 大元国师前冲的身体,猛然顿住,目光滞涩,往下一挪。 小小的太极图,穿透大元国师的躯干,赫然从他背后飞出。 旋转的太极,更因带动大量鲜血,形成一条恐怖的螺旋血柱,脱离人体。 鲜血末尾,挣扎着露出国师的魂脸,发出惊心狂吼。 但随着太极图飞出殿外炸裂,整条血柱,也被撕碎,吼声戛然而止! (本章完) 第360章 巫医,医巫 第360章 巫医,医巫 太极图带着鲜血魂魄一同炸裂时。 一层层金红色光波,从庭院中急速绽放,席卷整个山顶,扩散到山外。 光波虽似虚幻,所过之处,并未摧墙破屋。 但一切生灵,被光波透体而过时,总觉得心头一震,好像生了许多杂念。 本身就在这片庭院间的老和尚,乃至遍布寺庙其余地方的和尚、保洁、保镖等等,都好像忘了之前的连番巨响,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有一种自负自狂,贪得无厌的焦躁心态,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握起拳头,拿上刀剑,去抢夺一些什么。 却又有求助虚妄神佛的依赖之心,纷纷扬扬的杂念,打散了之前那股强烈暴躁的冲动,让人变得有点懒洋洋的。 大元国师的心境,虽是邪魔之道,但其中某些立意,如果把握得到,说不定反而能让人自强。 楚天舒虽将黄金元气用于除魔,但其中杂念无穷,善恶难辨,于常人而言,实在难称什么好东西。 如今二者对冲,仅剩余波。 受到影响的人,只是心中一时起了波澜,不久便自泯灭,回归常态,倒也无碍。 然而不谈情绪影响,光是这个场景本身,也引起了更大的关注。 山路之下,虽然有一小块范围被清场。 附近街区的二手市场,却没有被管到,只是比节日时人流略少,依然非常热闹。 这时,陆续有人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佛光?!” “好漂亮,刚才好像还有巨响,是什么风暴气流导致的气候异常吗?” “肯定是佛光啦佛光,山上是有寺庙的。” 有的拿起手机拍照,有的抬手指山,引起身边的行人,一同仰头看去。 多云的天气,山顶略有薄雾云海。 山尖上金红色的涟漪,在万众见证中,层层绽放。 荡过云雾之间,渐远,渐消。 山下的人群,加倍喧闹起来,有些平时就虔诚的,立即双手合十,遥遥对着山上,躬身连拜。 还有好事之人,匆匆赶向石阶,想要上山探看。 也有外地来的游客,心中狐疑。 “不会又是什么异常事件吧,像国内广陵那天晚上的事。” “我靠,这帮高丽人还凑过去看热闹,太有胆子了,我们先撤吧。” “快溜快溜!” 山下人群变化,楚天舒此时尚且不曾注意。 他运用《天心悲魔斩》到甚深境界时,身上露出异兆,会有少顷痛到麻木发呆。 今日因黄金元气,还有大元国师的拳意干扰,他心绪杂乱,没能进入发呆状态,体感更加难受。 “呼!呼!” 楚天舒走出偏殿,重重吐息,仰起头来,右手狠狠抹脸,下眼皮翻红,扭头看向假山那边还在打的一群人。 “烦死了!!” 他一脚跺碎偏殿后面的三层石阶,身体暴射到假山上空。 十几个僧侣正踩着假山布阵,来回跳跃,靠着王夫人主阵,围斗云谷。 刚才金红光波炸开时,云谷和王夫人,脸色都有变化,这些僧侣却是不为所动,继续作战。 其中一个圆胖僧人,忽感背后有巨物来袭,刹那中转身,暗金色的手掌,打的空气有种明显膨胀感。 嘭!! 这一掌,结结实实轰在楚天舒胸口。 楚天舒根本没躲,只是双目怒睁,双臂张开,脚踏假山,身子往前一震。 圆胖僧人只觉一股庞大力道反震回来,整条手臂,砰的一声炸成三四截,身体倒飞出去。 十四个古尸僧侣若配合好,足以让楚天舒也被困住。 但只有一个,楚天舒站着让他打,他都不能破防。 断臂僧人撞在一个同伴身上。 楚天舒抓住这一瞬间,右掌轰的对准那个方向,推了出去。 这一掌的无形力量,把两个僧人一起控住,强大的震劲,使空气发出高频尖啸。 断臂僧和同伴,凌空飞去,又撞在第三个僧人身上。 这一撞,好像引爆了一个大炸弹。 三个僧人一起炸的粉碎。 暗金色的尸体,虽然看起来有胖有瘦,但其实,体内都没有能真正称之为血液的东西。 这一炸,满天都是干粉乱飘。 王夫人心知大势已去。 “但多活一刻是一刻!!” 她手上毛笔一抖,笔头完全褪成白色,一滴墨珠飞出。 墨珠表面,千百个微雕般的黑色咒语文字,在看似光滑的液体表面起伏。 但这珠子里面的文字,还没来得及扩散,就撞在了破开粉尘的一只手掌上。 这只手被墨珠撞的一顿,偏是不肯换手。 手掌心里,砰然绽放出一纵一横的血色刺眼光芒。 如同有南天十字星辰,落在手掌上,被气血染成这样的赤红。 一掌碎开墨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在王夫人持笔的手上。 王夫人的手,秀气纤美,无名指有薄茧,整体白皙,提笔时,毛笔好似端正无比,与大地垂直。 被楚天舒这一掌拍到,毛笔晃都没晃一下,手也完整。 但本欲舍臂逃跑的王夫人,只觉身上运转的咒力,突然中断,嘴唇停住,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楚天舒那只手,霎眼间一缩一放,再次拍在她持笔的手上。 王夫人头顶发夹,突然崩断,乱发披落,天灵盖上,有纵横红光一闪,中心处喷起一线血水。 呲!! 血线冲上三尺有余,尾端红雾飘散。 王夫人从不知道,修法术的人,原来可以体会到,死得这么慢的感觉。 那一掌的力量,完全震荡在她脑海之中,咒力修为,好像都随着大脑的热量,一起向外飞射流逝了。 她好像回忆起了自己一生所有的事情,浑身冷得想发颤,且越来越冷。 “开药房的大善人吗?” 王夫人想起大元国师的童子准备的那些资料。 在西北一口气杀几百个人,对当世之人来说,是很惊悚。 但对于王夫人和大元国师这些古代贵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们看人性格,更看重别的信息。 比如,楚天舒是个家传的大夫,自己的事业,也是选择开了个药房,甚至不是武馆。 大元国师这才笃定,这是个心地柔善之人,会愿意遵守世上大体的规矩,给高丽人一个面子,应约来山上一叙。 但王夫人现在看见的,是个站在面前不远处,比鬼怪还惊悚的怪物。 “穷奇助恶欺善,是因为恶而能凶,最令人悚惧,必能胜善,我看……穷奇还是见识少了!!”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王夫人只觉凉意灭顶,彻底没了意识。 楚天舒看着这只邪灵,脑袋失血殆尽,尸体掉到假山底下,心绪略平,回头看去。 阵势大残之后。 云谷抖擞精神,枪影漫空惊闪,已经把其余僧侣活尸,都在脑门上扎了一枪。 让他们活尸变死尸,尸的很彻底。 “你这是?” 云谷斜提长枪,看着现在的楚天舒,面色却有点迟疑。 楚天舒转头看来,困惑地眨了下眼。 以他此时气质,仅是眨下眼睛,睫毛抬起前夕,也让人怀疑,眼眶里会流出什么恐怖景象。 等眼皮真正掀起,云谷只在他瞳孔上,看见自己纤毫毕露的倒影。 但,那倒影太清晰,太纤薄,依然叫人有种微妙的凉意。 “哦!” 楚天舒恍然道,“还没变回去。” 一语甫落,他身上的苍白和血痕,都褪色般聚向额头,化作一抹扭动墨痕,消失不见。 云谷看着肤色健康,面色红润的楚天舒,终于放松下来,回头去瞧陈英。 陈英没什么大碍,已经跳下墙头,走到偏殿前,望了眼里面的尸体。 云谷喊道:“要把你的剑丸找回来吗?” 陈英摇了摇头。 那剑丸是虚丹所化,混合了她配剑中的精气,耗尽之后,自会消散。 此招虽绝,但也不是什么禁术,等她修养好了,丹道气功回满,再找一柄好剑祭炼,照样还能施展这招。 云谷跳下假山找过来,神色还有点奇特:“真不用找吗,我听说,金丹派一旦用上剑丹对敌,毕生只能用一次。” “剑丹若被敌人破了,还会修为尽丧。” “万一故国那边没有好办法,你我可是还要决胜的,到时候可别说我欺你无剑。” 陈英本为自己绝招无用而郁闷,被他一打岔,倒是平和不少。 “那是谣言。” 陈英说道,“我们金丹南宗的丹道,不是那样的,听说,师门中有人知道这个谣言后,还曾推波助澜,故意确证。” “可其实,我有位俗家师兄,就练成了七种气丹,背负七剑行走,每次遇到强敌,起手就说要吐丹拼命。” “可他吐完一丹,还有一丹,听说从没有哪个强敌,能让他吐到第六丹的。” 云古面露笑容,喜道:“你们丹派还有这样的好汉子,可惜遮掩太好,到我大明朝时,似乎已经没人知道这位奇人事迹。” 陈英摇了摇头。 “师长曾经屡次说他步入歧途。玩弄江湖消息,也还罢了,可丹道求纯,练就七类气丹,不求合一,那是多大身心负担。” “此法全然无益于长生求仙。” 云谷唔了一声,也不好多说什么。 楚天舒走到了地藏庙的老和尚面前。 “和尚,我作为国际友人,持有联合国证件的调查员,在你们庙里遇到这种精心设计的刺杀,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老和尚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伤势疼痛,连忙说道:“先生明察,敝寺绝对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啊!” 楚天舒盯着他,不置可否,只问。 “那个韩部长,你见过吗,他真到这寺里来过?” 老和尚急忙道:“来过,来过。” 他疾走几步,抓起墙角处的秘书,那秘书昏得很深,被他连晃几下,偏偏不醒。 “韩部长是真来了,等待到不久之前,才说要去上厕所。” 云谷冷笑一声:“那他是掉进粪坑里了吗?” “可能是听到这里的巨响动静,不敢靠近,先躲远了。” 老和尚匆匆辩解,拿出自己手机,想要联络。 楚天舒闭眼倾听,感应到山上众人方位,虽然比开战之前,有所不同,但别处人数,与开战之前,并无差异。 要么,那韩部长开战之前就不在山顶,要么,就是如今还躲在山上什么地方。 楚天舒心中有了成算,暂不理会老和尚。 他对天地精元各类力量的联系、转化,有了新的印证。 这一点,不但能用在武功上,在种种需要用到远程联系的咒语上,更是大有裨益。 正好,今天山上这三具强者尸体,都挺完整的,先拿来诅咒一下他们的结缘者。 神越山下。 韩部长逃下山后,就给自己披了件不太惹眼的大衣,又戴了个鸭舌帽,准备混在人群中,等待战果。 谁知不久后,他就感到心头一空,知道是大元国师下场不妙,匆匆想走。 可大批人群,被山顶光波吸引,都准备上山。 他自己做贼心虚,不愿意做出明显的逆行,只能七拐八绕,到现在,好不容易才避开大众视线,拐到一个小巷子里。 “喂!” 韩部长摸出自己手机,脚步匆匆,“快来接我,我要去首尔!” “对,该死的你没听错,就是今天,就是现在!” 大元国师既死,他这个顶香童子,也不会再被限制。 趁现在逃到首尔,将来还有生机。 因为亲自接触过大元国师这等强者,韩部长对于禁忌人物的了解,要比釜山上层,那些不明觉厉、脑补夸大的家伙,准确得多。 假如不是精研相面、诅咒等法术,即使这人突破禁忌,也不会突然懂得那方面的能力。 楚天舒以武力出名,亦擅医术,别的应该不太精通。 只要能逃到首尔,蛰伏几年,借助人脉关系,把釜山发生的事一推二五六。 韩部长有信心,过了风头之后,他还能有逍遥快活的日子。 就算可能被降职,受到大元国师相助,洗毛伐髓的他,将来可以展现实力禀赋,也有大用,盟友不会放弃他的。 只是可惜,韩部长收集到的资料中,对楚天舒的医者身份,认知上也只是“中医”。 他并不明白,巫医和现代印象的中医,还是有很大区别。 “嗯?” 韩部长忽然觉得一阵头晕,耳边像是传来了呢喃幻听。 “静心断水,水断心静,心境清静,波澜不惊……” 古怪的声音,让他生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心灵沉寂,如井无波。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天光明净,染霞照体……” 韩部长扶着墙,一点点坐了下来,双眼呆滞,口中呼出浓白的水汽,浑身流汗的速度,如同在淋浴。 人体内的水分,被转化的像云气一样,不受控的流失出来。 他肌肤干瘪下去,肤色蜡黄,如同古代那些寺庙里面,被炮制出的“肉身佛”。 也像是那十四具古僧尸体,刚被挖出来的时候。 山顶上,楚天舒手上捻着的三根针,嗡鸣不止。 同样一道咒语,昔日只用来自保,连自己的心魔之患,都仅能安抚,断不了根。 如今,能制除外魔! (本章完) 第361章 事已至此,先开视频 第361章 事已至此,先开视频 医疗机器的滴滴声响起。 沈岩如梦初醒,狂吸了一口空气。 队员听到声音,立刻开门进来,随后是一大堆医生护士,手脚利落的检查、提问。 沈岩还有些恍惚,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等到医生护士都露出微笑,撤走之后,几个队员才围到床边。 “我怎么在医院……” 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不好,韩部长约见楚先生的地方,被人放了炸弹!” “不是炸弹啦。” 一个女队员近日担忧的神色没绷住,破涕为笑,“队长,你现在倒是像个蛋,糊涂蛋!” 另一队员说道:“是有一群邪灵和超能人士,谋划刺杀楚先生。” “好在楚先生和他的同伴反杀了那些人,原地还留有邪灵尸体,无可辩驳。” 沈岩道:“那韩部长还好吗?” 几个队员闻言,脸色都古怪起来。 “韩部长,已经被确认为重大刑事案件的主犯之一。” 女队员解释道,“还有一大串的罪名,我就不列举了。” “总之最近发生的事情,似乎都跟他有关,还查出他跟上一个案件里的高木等人,有利益输送。” “这几个应该是真正跟他有关的罪行,但目前……还有越来越多的悬案,都快要跟他扯上关系了。” 沈岩目瞪口呆。 一字灵修会等教派,确实有跟韩部长勾结。 只是高木通讯录上名单太多,无法将其全部列为嫌犯。 真正能够指认韩部长的有力罪证,则被高木本人隐藏极深,还用上了密语。 对策室近来得到的相关资料太多,尚未将这份破译出来。 如果大元国师赢了,甚至不必赢,只要韩部长能偃旗息鼓,安分苟上一段时间。 那份罪证,将来也未必有机会发挥该有的用处。 可百日决胜,时间有限,大元国师又已盯上了楚天舒。 韩部长心里怎么想,在大元国师那里,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只能听话,帮助国师办了“一件小事”,然后不但人死了,罪名还越来越多。 毕竟有不少悬案,推出一般的替死鬼,是没办法令人信服的。 就算有人想拿这个做政绩,也只会被上级认为,糊弄都不肯上心。 但是以韩部长的身份定位,又明确已经跟某些重大案件有关。 那让他背点锅,就非常合适了。 “总之,队长你放心,虽然死了个韩部长,但最近大家情绪都挺稳定的。” 女队员低咳一声,“甚至,说不定能用开心来形容。” “队长你也有重大立功表现,我们可能还要升职了。” 沈岩脑子里问号更多。 “啊?” 沈岩惊讶道,“我立了什么功啊?” 最老成的一个队员也笑了:“你协助联合国调查员,揭露了有关邪灵的大阴谋,揪出了高层的人类叛徒。” “现在队长已经是我们内部树立的典型,要大加宣传的好榜样。” 沈岩逐渐回过味来。 当时在场的,楚天舒是外国人,南高丽不可能帮他,费心宣传优秀事迹,别的除了和尚,就是韩部长自己带的人。 好像要在这次事件中保住体面,唯一的选择,就是吹一吹沈岩了。 沈岩向来是个成熟精干的人,这时却想抓抓头,可手一抬,就被队员按住。 “别动,你额头上还有一根针。” 女队员轻轻探手,“是楚先生给你扎的这根针,说要等你意识清醒之后,才能拔下来。” “你都昏迷好几天了,我差点以为这根针没有用呢。” 女队员小心翼翼把针抽走,视若珍宝的取出一个小盒藏起来。 沈岩刚才没感觉,现在失去银针镇压,才感觉到脑子里泛起来的一阵阵疼意。 他想起来,那个“炸弹”爆炸的时候,他好像下意识想帮身边的老人家挡一下。 “地藏庙的老住持……” “人家没事啊,当天还派人来给你送过果篮。” “那楚先生……” “楚先生现在忙得很,开放党议员和海洋水产部部长,都有在拜访他,探讨最近的事件。” 沈岩又听不懂了:“海洋水产部部长,为什么要拜访他?” 最近的事情,跟海洋水产部能有个毛关系啊。 “因为那位部长,老家在釜山嘛,正好回来休假,顺便来看看。” 老成队员笑道,“你要还听不懂的话,这么说吧,海洋水产部的部长是前任总统的心腹啊,也是前总统下台后,目前他们那边最具实力的一个了。” 沈岩立刻懂了。 对策室成员,负责特殊事件,一般是不谈政治的。 但实际上,南高丽的中年人很难避免这方面的爱好。 前总统亲近玄国,试图清算韩奸等事件,也是人尽皆知的,去年下台后,听说过的不算太好。 “唉,我以前也一直觉得,北边的北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他们支持我们的敌人。” 沈岩叹气道,“但是,楚先生确实挺好,这些人,敢直接去见楚先生,也已经比釜山上层强多了。” 女队员连忙道:“莫谈这个,我们还是关心升职和加薪吧。” 沈言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思索。 真升了职,将来还是要有立场的。 医院里的这些人,当然不知道。 那些拜访楚天舒的人,只跟楚天舒碰了一面,就被楚天舒拿出一个电脑,点开视频会议,打发到客厅里去了。 客厅的门一关,隔音效果还行。 楚天舒在庭院中,点开自己的腕表。 “鹤前辈,我还以为是你要跟他们聊天呢。” “这种事,肯定不归我们管啊,我顶多有空看一眼结果,但有你这次的威慑,我们多个朋友的机会,大大上涨了。” 腕表中传出鹤来的声音,比以前年轻不少。 清朗温润,几乎有点像是少年的音色了,高兴两句之后,就抱怨起来。 “哎呦,说到你的实力,我好不容易闭关成为了禁忌,一出来就听说,你打死了五个禁忌。” “小楚啊,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楚天舒爽朗的笑道:“肯定是在为我高兴吧。” 鹤来一噎。 “对,当然是为你高兴了。” 他咬牙道,“但是下次有这种大惊喜之前,你能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一点、来点暗示呢?” 楚天舒立即道:“我事先也不知道,只是来个釜山,能遇到这么多禁忌啊。” 鹤来疑道:“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 楚天舒解释道,“我执意来釜山,是有别的原因的,真不知道会遇到这些事。” “好吧,我看你那些资料挺有未来风的,还以为……哼哼。” 鹤来哼唧两声,道,“看来,确实不是你的错,都是洞天的错。” 楚天舒大为赞同。 “对啊,都是七魄洞天的错。” “那前辈,你们找出两全其美,应付这个洞天的办法了吗?” 鹤来说道:“烟霞已经找出一套方案,但没有一次成功的把握,他现在跑去西北做准备了。” 楚天舒奇怪道:“西北?” “是,你还记得西北那个秘境吗?” 鹤来说道,“洞天遗址,处在两界夹层之间,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灵界,要对与之相关的人物施术,都很麻烦。” “而西北那个秘境,同处两界夹层中。” “从现实来看,跟釜山的空间距离是很远,从法术意义上来看,却可以说是一条施术的捷径,彼此近的多。” “况且,在西北那个秘境中的话,林出城也方便出手帮忙。” 楚天舒心中一动。 他想起来,那个秘境洞窟,就是以西王母国相关的那块石碑为核心营造的,被石碑气息,浸染了两千年。 林出城机缘巧合,继承了石碑中所有特殊元气,初入禁忌后,实力恐怕就不逊赵晴朗。 有这位重入秘境,成事的把握又添一层。 楚天舒道:“那我们这边,要做什么准备吗?” 鹤来稍一沉吟。 “要先看看,我们在秘境里安装的大型设备,能不能跟你那边连上信号。” “另外,我们在民间召请了不少背景可靠的人,之后也要参与这次行动。” “得让云谷将军跟他们认认脸。” 鹤来最后给出总结。 “你先帮云谷将军,开个直播吧!” (本章完) 第362章 老拳少拳,迎将回乡 第362章 老拳少拳,迎将回乡 楚天舒去找云谷的时候。 一大群人,正都聚在后院里面。 后院边角处,种有一些刚竹、芭蕉、枇杷树、香橼树。 大香橼树下,有一个避暑的凉亭。 陈英在凉亭桌边,有条不紊地摆弄着捣药的铜罐、药船、小铡刀、小火炉和各类药材。 小袁老师在她对面听讲,也顺手帮忙。 崔秀珠得到许可,坐在一侧,乖巧又好奇的看着。 崔斗日和崔东珠,则在凉亭外的空地上练功,云谷在一旁指导。 “嘿!哈!” 崔东珠扎马打拳,练得满头大汗,脸上红扑扑的,热气腾腾,拳法已经有两分火候。 崔斗日站在妹妹身边不远,是个脸微圆、带笑纹的青年,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穿了件黑短袖,休闲裤。 他打拳动作与妹妹相似,但打出来,并不发声,只有拳头拧动,出拳收拳之际,筋骨肌肉间,极细微的嘎吱声响。 楚天舒当初在来釜山的船上,见过秀珠、东珠,那时就听说东珠学的是吕红拳,没有太过在意。 现在看来,这拳法并非是在高丽辗转多代,流传下来。 而是直接由云谷传授出来的。 “你这个拳法,心意和拳头,还是不能彻底的结合起来。” 云谷不太满意,手上捏着一根细竹棒,轻轻磕了一下崔斗日手肘上的麻筋。 崔斗日晃臂欲躲,仍然被打中,万分酸麻的感觉,令他嘶了一声。 “我真的已经很认真了。” 崔斗日有点委屈。 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学打架,确实认真到极点。 崔斗日的祖父,是一个老兵,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曾在战场上勇猛作战,且有些小计谋,立过几次功勋,可惜,伤病退下来后,不久就穷困潦倒,晚年才捡到一个孩子,收养在身边。 等他父亲长大,虽然成功娶到老婆,家境也没有多少改善,几个至亲都是病逝。 崔斗日小小年纪,在学校就因穷,受尽白眼,无心读书,好勇斗狠。 父母死后,他出去当了混混,好在良知未泯,某一次,他救下别派混混欺负的病人。 那人之后在釜山开了一家维多利亚歌舞厅,很欣赏崔斗日,请他做安保经理,也算混上一份稳定的薪水。 只是,随着歌舞厅的生意越来越好,他幼时学的那三拳两脚,逐渐也不够看。 崔斗日有心偷偷去学跆拳道,又觉得,大多是拳绣腿,教真本事的则太贵,他还要养两个妹妹,舍不得那个钱。 所以,在云谷给他托梦时,崔斗日不惊反喜,抓住这个机会,天天琢磨梦中人演练的那些拳法片段。 云谷是七魄强者中,最擅长炼劲功夫的一个,在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梦中传艺,反而是他这种类型,更适合教学。 在梦中,云谷也觉得这个结缘者够勤奋,可是等他真正到了现实之后,就挑出了许多毛病。 “你以前野路子练拳的那些恶习,大多都改好了,唯独还有一点,就是你这个笑。” 云谷说道,“我知道,你内心很认真,但你平日嬉笑成习惯,练拳时,脸上不自觉的带了无所谓的嬉笑掩饰。” “内心和外相,不够吻合,发力就达不到最顺畅的程度。” 崔斗日摸了摸嘴:“我找两个胶带贴着,把嘴角往下拉?” 云谷微微摇头。 “其实当年,象形拳法中,有一套笑拳怪招,讲究的是猿嘻,鹰啼,蛇嘶,人笑。” “那套拳法另辟蹊径,不管心意是什么,脸上都可以做出种种怪笑,一笑聚力,带笑成招。” “可惜,我是军中之人,对那套拳法了解不够深,不然你学那个倒是挺合适的。” 楚天舒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个,微笑道:“我这里有一套笑罗汉拳,也适合拿来打根基。” 笑罗汉拳,是闯少林拳谱中的内容。 俞大猷对这套拳法,着墨并不算多,只提炼了其中几招精髓。 但以楚天舒今日眼界,当初又曾看过南少林所有武学典藏,触类旁通,把笑罗汉拳的全貌,重新推敲出来,也不算难。 反正是用来打根基。 根基打好之后,笑不笑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崔斗日以后,还能继续回到云谷传授的路子上。 “楚老弟,这怎么好意思呢?” 云谷哈哈笑着,对崔斗日使了个眼色。 崔斗日扑通一跪,当场就要磕头:“拜谢师叔!” 楚天舒呃了一声,打量这师徒两个,无奈道:“你先起来,我还有别的事聊。” “陈道长修丹道的,就算找到别的丹派传人,大家彼此都很独立,想靠感应把她召走,很难。” “老家的意思,是想从将军你身上入手,请了一大帮人,准备利用同类风格的武人共鸣为引子,施法把你召走,脱离洞天。” 云谷喜不自胜,叫道:“好啊,好啊,我一个练武的,对法术一窍不通,对洞天本来也没什么想法,能出去就最好。” 楚天舒点点头,解下腕表,扣住腕表侧面一个机关,把腕表屏幕翻转开来。 翻起的屏幕,如同多层玻璃纸折迭在一起。 等这块屏幕彻底展开,之前小小的一块手表显示屏,已经变成了薄如蝉翼、一尺见方的大屏幕。 屏幕正下方,仅有寸许长,连接在腕表内。 云谷接过腕表,只见屏幕闪了闪,露出对面一张小脸,看起来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 “你就是云谷将军吗?” 小孩露出笑容,“我叫林出城,代表大家欢迎你。” 说话间,小孩把镜头移向别处。 对面的人,似乎处在一个规模极大的洞窟之中,到处都能看到连接穹顶和地面的柱子。 大片大片的人群,分布在这个洞窟里面,男女老少都有,大多穿着比较宽松的休闲装。 还有一些上了岁数的,直接穿功夫装。 云谷粗略一估,就镜头扫过的人,已经有五六百位。 大多数人看样子,功夫也不是特别高,但基本都是开窍入了门的,气质干练,精神奕奕。 有几个老头,并不拘谨,直接凑到了屏幕前。 其中一人,头顶光秃,两鬓雪白,满面红光,身材浑如水桶,但双臂老茧,厚得肉眼可见。 “你就是那个明朝人,骆云谷,骆将军?” 红脸老者激动的抱拳,“老将军,我们劈挂门,就是在明朝兴盛起来的。” “尤其我这一支的拳术,那是正统嫡传,当年戚继光将军在纪效新书里提到的披挂横拳,就是我这一派的前身。” “如今还老有人不服气,今天我就请你品鉴品鉴,看看我这一派,是不是明朝传下来的!” 红脸老者话音一落,就当场开练,双臂如铁鞭,前后挥舞,所过之处,啪啪啪啪,空气如鞭炮炸裂。 眨眼之间,连响十三声。 红脸老者身子又往后一跳,在后跳的同时,凌空出手,右手如大砍刀抡转,往前劈下。 手掌既宽且大,边缘处的老茧嗡的一声震响,把空气劈得微微模糊。 云谷一看,心中就有了判断。 这老头练功应该是很勤的,拳脚娴熟,但全是匠气,没有多少自己的体悟,实战经验应该不多。 “这拳,挺好。” 云谷客套了一下,“我确实有些眼熟……” 不料,那个红脸老者刚露出喜色,旁边就有一个须发浓密的黑衫老人,抢上前来。 “披挂拳算什么?我这太祖长拳三十二式,才是宋明以来的大派源流,太极拳里面,都借鉴了不少太祖长拳的内容。” 黑衫老人一拱手,“且看看,当今的太祖长拳,与宋明时流传的,孰优孰劣。” “请将军斧正!!” 黑衫老人语落,双眉一扬,神威凛凛,浑身的衣袍都鼓了起来。 他像一个黑色的大蚕茧,往侧面一撞。 旁人只能看见他的衣袍撞向石柱,根本看不清,他具体是怎样出击,就听见石头上轰轰连响四次。 这密窟中的石柱,材质特殊。 四拳下来,未能碎石,但听那个声音就知道,这种拳法,要是打在外界,尺许厚的大理石,也给打裂了。 黑衫老人身影弹回,东晃一拳,西飘一脚。 云谷赞了一声:“好拳法。” 这拳法里面,全是实战的路子,浑身衣袍残影遮掩,具体的杀招,从头到尾,都掩藏起来。 但,要说这是太祖长拳,只怕宋太祖他老人家,自己都不肯认。 云谷倒是从里面,看到了很多孙膑拳的影子。 黑衫老人得了他一声赞,颇为自得,抚了抚胡须,正要再说。 又有新人,挤了上来。 云谷不动声色,嘴唇只有一丝缝隙,传音入密。 “楚老弟,这是什么风俗,给我表演才艺吗,要表演多久啊?” 楚天舒有点想笑,握拳抵住鼻尖,轻咳一声。 “这不是什么风俗,可能是他们自己的热情吧。” 戚继光当年为了练出一支强军,几乎把明朝所存的拳术流派,全都搜罗、切磋过。 在他的兵书里面,对拳法只略有提及,但他还有另外几本秘典,详细讲述不少拳法渊源。 古今拳家,宋太祖有三十二势长拳,又有六步拳、猴拳、囵拳,名势各有所称。 温家七十二行拳、三十六合锁、二十四弃探马、八闪番、十二短,此亦善之善者也。 吕红八下虽刚,未及绵张短打……又有李半天之腿,鹰爪王之拿,千跌张之跌,张伯敬之打,杨氏枪法与巴子拳棍,皆今之有名者。 几百年下来,这些拳法有的已经埋没无名,有的融入了其他拳法,有的改名换姓。 但如今民间的所有拳法流派,或多或少,还都受到那时候的拳术影响。 家家说自己是正宗,人人说自己有心得。 老派人想要找到古谱,证明自己是正统,创新的人们,也要对照古谱,证明自己青出于蓝。 但是古谱,也很有可能造假、伪托。 要论含金量,那些所谓古代拳谱,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一个如今已然迈入禁忌、实打实的明朝大将?! 楚天舒心中暗想。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全国各地召集那么多民间拳法高手,而且还要求筛选,必须是身家背景够清白的。 调查筛选过程的时间长,真正邀请的时候,就必须够快。 只怕有不少人,都是直接被明朝大将这个香饵给钓起来的,才能一请就动身,当天奔赴西北。 “好了,让你们调动气血,等着配合接下来的法术,也没让你们都凑到屏幕前面来演武。” 林出城童真的声音传进屏幕,还带着嘎嘣嘎嘣,似乎是在扳响指节的声音。 “如果你们非要在这个时候,论什么正统和创新,那不如都来跟我的散手较量一下。” 此话一出,屏幕前的众人,顿时偃旗息鼓,各自退开了些。 当年灵界有复苏之态,特捕司能收集到的古谱,却大多都是残缺的,还有不少追名逐利之人注解的假把式,故弄玄虚,从别的书里抄过来的文字,误人子弟。 国内曾推行散打改革,试图取百家之所长,互补完善,去芜存菁,推陈出新。 可是,很多门派因循守旧,对此非常抗拒,林出城等人,直奔各省所谓的武术圣地,在当地一家一家,挑了过去。 不靠他们主修的高明传承压人,从内到外,使的都只是百家散手。 以战养战,越是邀斗,散手中学的越多。 林出城、鹤来等人,之所以精通那么多别派学问,也跟那个时代有关。 诸多门派被打的无话可说,虽然还是暗地抗拒,拖后腿,终究无法阻止一座座武校的建立,阻止不了特捕司的武库,一日更比一日充实。 崔斗日这时候凑过来,奇道:“刚才那个小孩子,才是最厉害的吗?” 他说的是南高丽话。 黑衫老者疑惑道:“高丽人?” 楚天舒解释了一句:“这是云谷的弟子。” “什么?!” 黑衫老者脸色一变。 洞窟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闻言也全都向屏幕看来。 崔斗日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不禁退了两步。 “将军怎么收了个高丽弟子?” 红脸老者脸色更红,也惊道,“以后将军回来,肯定还要再传大批弟子,岂不是大伙儿,要叫一个高丽人为大师兄?!” 楚天舒又想笑了。 看表情,这一群老头,本来多半是准备自己拜云谷为师吧。 云谷连忙摆手,说道:“军中传艺的作风,同辈之间不排先后。” “话是这么说,可近水楼台先得月。” 屏幕那边的老头子们窃窃私语起来,很多青壮年三五成群,也在嘀咕。 “要是将军在高丽再待下去,再收几个弟子,我们以后连二师兄、二师姐,都混不上。” “不错,我孙子就喜欢看南高丽的什么舞蹈,高丽之人居心叵测呀,万一再送些漂亮小姑娘……” 众人说到这里,群情激愤。 “一定要尽早把将军请回来。” “正是,出城兄,你吩咐吧,我们即刻动手!”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屏幕可见的视野内。 原来还不止五六百,看总数,恐怕已经超过一千。 部分人比较沉默,但之前就已经在运转气血。还有些人如今情绪激动,浑身气血更加沸腾。 整片洞窟里面,都隐隐有一种空气扭曲的迹象。 但是近地面的空气,越扭曲,越剔透。 而靠近穹顶的那些空气,在扭曲翻腾中,却渐渐的泛白,如烟,如霞。 林出城仰头望去,暗自点头,也向上,伸出拳头。 小小的拳头,爆发出了断档般的强大生机,汇入上空。 穹顶上的白气,如被画龙点睛,滚滚荡荡的翻卷拂动,加速旋转起来。 西北元辰为帅,统领一千一百一十人,显化出精气狼烟,白虹涡流…… 请老将归乡! (本章完) 第363章 山势寒暑漫流过,洞天回转四月间 第363章 山势寒暑漫流过,洞天回转四月间 洞窟秘境里的众人,都已经亲眼见过云谷将军。 他们按照要求,在脑海中想着此人的相貌气质,运转气血,有内功的,把内功也运发起来。 虽然他们的神态体貌,各不相同,但都已经牙关紧叩,不再说话,以防乱了气息。 林出城在画龙点睛,创造异象,损耗也不小。 好在,接下来还要引导施法的人,并非林出城,而是林出城背后的一个老道。 这人五十来岁,相貌清癯,一身朴素的蓝色厚布道袍,白头发扎得很紧,用一根木簪穿过发髻。 他正是提议创立特捕司的成员之一,烟霞客。 因为常年在外行走,考察特捕司成员的行事作风,他平时并不会打扮成道士之类显眼的模样。 今日这身打扮,却是为了便于施法。 他的发簪是法器,结发髻的手法是咒印,身上的道衣,与秘境的气息呼应。 当精气狼烟的意象显化出来,他的身影,也渐渐淡化,飘上半空,像是一条随风将去的人形烟雾。 但他手上有一根长长的枯黄竹杖,杖尾依然点在地面。 噜!! 圆钝的竹杖开始移动,杖尾摩擦着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烟霞客飘向哪里,这条明黄色的痕迹,就朝哪里延伸。 他从人群间曲折飘过,恰到好处的绕过那些柱子。 若从上空俯瞰,明黄色的线条构成了一道道巨大繁奥的符咒。 八条符咒,围成了一个八边形,然后从每一个角上,又有新的符印,向内蔓延。 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面,像是竹木被烘烤的气味。 烟霞客手里的竹杖,已经变得越来越短。 原来他这把竹杖,居然是用香料攒簇,结合药泥,塑形而成。 如今他看似是在以竹杖画符,实则却是在上香祈祷。 人如烟香,灵感九天,香杖成符,北斗接见。 禳天北斗祈命大祭! 烟霞客的修为,不如林出城深厚,但他在各种祭祀法术的造诣,是国内当之无愧的第一。 这北斗大祭,是一种正道祭祀之法,并非祭拜鬼神,而是向天象星斗祈祷,换来超自然的现象。 烟霞客设计出这套方案,就是要用此刻一千多名武人的精气狼烟来交换,从北斗回魂七魄洞天之中,唤出云谷将军。 精气狼烟,只是在场众人临时散发出来的力量,事后只要休养,就能恢复。 洞天就算得了狼烟,也只是得到一次性的一团力量。 云谷将军却是连成就禁忌的根基,都处在洞天之中,可以源源不绝,运转功力。 二者潜在价值,明显是后者更高。 若是完整的洞天,烟霞客也没有把握,用这种法子蒙混过去。 但只是一座洞天遗址,他内心其实有足够胜算,只不过对别人讲的时候,话没有说满。 远在釜山,庭院之中。 云谷原本还在看着屏幕,忽有所觉,发现自己的手指,已变得有点透明。 “这就开始了?” “是啊。” 楚天舒紧紧盯着云谷,道,“看来第一次尝试,就挺顺利的。” 倘若一切顺利,云谷会先返回洞天之内,然后再从洞天中,被交换到秘境去。 楚天舒对洞天的存在,非常好奇,很想借这个机会窥探一下洞天之力是怎么运作的。 只是,随着云谷身体越来越淡,他依然看不懂,有什么力量作用到了云谷身上。 倏然,云谷手中腕表,穿过手掌虚影,向下坠落。 楚天舒顺手接来。 云谷抓住最后的时间,对崔斗日叮嘱道:“一切小心,照顾好你两个妹子,要是顺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肯定会顺利的。” 崔斗日有些紧张,咧嘴笑着说道,“我会带秀珠、东珠,一起去探望师父的故乡。” 凉亭中的陈英,也停下了手上搭配草药的动作,注目而来。 云谷摸了摸身上的烟,发现烟也在变淡。 “嘿!香烟能跟我同频,说明现在这个状态,我也能抽上烟吧。” 他对陈英笑了笑,抽出一根,刚叼到嘴上,人就不见了。 洞窟秘境中,靠近穹顶的精气狼烟,变得越来越沸腾,旋转的越来越快。 但快到极点之后,整团狼烟涡旋,突然开始收缩变淡。 “没有看出谁的潜在价值大,只是本能想要吞掉更多精气么?” 烟霞客有所感应,浮在空中的身体,微现愁容,“真是个贪婪的洞天啊。” “没事,我来。” 林出城发出清亮嗓音,浑身如同描了层金边,浮空而起,稍乱的发型,变得更加棱角分明。 他在半空中,将双掌合如莲,在胸前一绕,又压回右侧腰间。 整个身体顺势沉腰坐胯,脚踏空气。 “功曹太冲,追日真功!” 拥有石碑元气的林出城,同样顺利参悟了《追日真功》,自有一番独门心得。 青白色的细小光球,在他双掌之间酝酿,逐渐膨胀。 当他双手推出的一刻,洞窟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啸。 宛若什么庞然的引擎装置,被启动时的噪音。 龙眼大小的光球,急剧变色膨胀,爆发出了金色气柱,轰然冲击穹顶。 穹顶上的漩涡,霎时膨胀,再次浓郁起来。 在场众人看着那道光柱,只觉一股由月转日,如太阳般明亮的心境,照入各自心田。 “起!”“发!”“去!!” 众人齐声大喝,声音杂乱,却都在同一时刻响起,对上空出拳。 漩涡又是一震,这次没有变淡,只是单纯缩小,仿佛有无形的怪兽,在穹顶之外,长鲸吸水,吞噬一空。 穹顶中浮现一道虚影,刚一落地,已经化为实体。 云谷怔怔的扫视周围,深吸了一口嘴上的烟。 烟头被他的气息点燃,只一口气,就燃烧了小半。 “真成了……” 云谷确认,自己感受不到洞天遗址的存在了,脸上终于溢出笑容,口鼻喷出青烟。 “痛快!” 林出城小小的身体,也落回地面,气息尽敛,面带笑容。 只有烟霞客还浮在半空,身形淡淡,闭目感应,似乎在遥遥窥探北斗七魄洞天的情况。 釜山凉亭中。 陈英的眼神陡然凝住,眼皮一眨不眨,眉睫半点不颤。 风吹过,连她的发丝都无法拂动。 她原本就是血肉实体,这时,好似变得越来越凝实。 犹如一尊石像、铁像。 附近的街道上空,白云转暗,乌云翻动,不知哪来的大股凉风,狂劲疾吹。 楚天舒感受到大地之下,有规模庞大的精元,受了扰动,起伏间如波如涛。 陈英的魂魄离开身体,没入大地之下不远,就凭空消失,进入一个不可测度的去处。 在现实之下,在比洞天和秘境更深的世界里。 灵界的天空,一如往常的高悬着,没有半点异象。 某些深层的存在,却感受到了异样的波动。 “这是何种感觉……” “是洞天,有洞天认主了!” “这世上居然还有洞天吗?” “应是洞天遗址,一层基石。” 数道浩瀚的意念,先后绽放,各自带着琐碎无比的杂音,如同梦呓呢喃。 意识的主体显得纯净执着如本能,但伴生的杂音中,又包含着广博杂乱的知识,共同组成明确倾向。 “洞天若是建成,退可以抵御化道之风,保生小憩,进可以吞吐海量精元,培育群英。” “人间今时已有多名禁忌,壮大之速,超乎预计,不可再让他们重建洞天,务必设法制之……” “你我一刹,人间一日,忘年月,弃春秋,要有动作,吾等该先调节自身思维时感……” 几股意念,各自收敛。 呼——呼—— 楚天舒在四面乱风之中,慢慢盘坐下来,手掌按在庭院石砖之上,目视大地之下。 虽然看不懂洞天自身运作,但能见洞天牵连到的精元波动。 起伏的精元,脱离了原本的地下脉络,却好像依然要遵循某种高低势差,屈伸流转,分而又合,最后才被洞天取走。 这让楚天舒想起《追日真功》。 在人体内观想八百多个天山节点,让内力流转在天山之间,产生蜕变。 他原本虽然定下了天山节点,让内力流转的时候,像流过人体原有的穴位一样,绕行磨砺。 但细细想来,他只是把内力视为气流,把那些天山节点,当成柱子、陷坑一样的事物。 可是,山形坡度各异,山体造型各自不同,山谷更是千姿百态,若真按天山地势来说,还有冷热之分。 这怎么可能是一般的柱子、陷坑,能够比拟的? 就像此时,地下那些精元流转的时候,每一处细节波纹,最后居然都能刚好合流。 这绝不是单纯因为脉络粗细,土石密度差异而造成的,是有更明确的引导。 楚天舒观想天山时,按照秘籍所述,很是仔细,但等到运转内力去冲刷的时候,却只是放任自流。 因为秘籍中,到这一步骤,也没有描述太多。 想必创功者认为这无伤大雅,根本不用提,便疏忽了。 令牌的首度理解,基本也只是按照原文来的,要优化内容,得是二度推演才行。 “我自己悟透这个关键性的细节,添加到功法素材里,等到优化时,就不用在这一处耗费邪灵素材……” 楚天舒露出笑容,心中欢欣鼓舞。 内力流转的方式,略微一变,在人体内隐约的山形地势间,缓缓积蓄,漫流而过。 他一时也弄不准,自己揣摩了多久,才完成了新一轮的体验。 只是,当陈英魂魄从地下重现,楚天舒也被惊醒过来。 一缕魂光,回归陈英体内。 “陈道长,已经成为洞天之主了?” “确切说,是洞天遗址的掌控者。” 陈英神色间有点高兴,但又有点复杂,斟酌了一下字句。 “总感觉我也没做什么,最后却执掌洞天遗址,这是不是应该叫,走了天大的狗……” 小袁老师抢先道:“这种事情,可以叫躺赢了,被带飞了,撞大运了!” “道长,你的相貌气质,不适合说某些字,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啊!” 陈英回头看她,眉如浅黛,气若幽兰,神韵泠然如仙,唇齿轻启,吐出一声。 “哦。” 这一声,好憨啊! 小袁老师攥紧拳头,暗叹一声。 楚天舒失笑道:“陈道长,以后你面对小袁老师的时候,记得一直冷着脸,严辞厉貌,她会很高兴。” 陈英诧异,看了一眼小袁。 没想到这小姑娘长大了,竟会有这种爱好? “说正事吧。” 楚天舒不等小袁老师申辩,几步走入凉亭之中。 “我看陈道长的修为,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虽为洞天之魂,又是否真能掌控洞天去向?” 陈英点头道:“我在洞天内,会有很多便利,也确实可以让洞天在两界夹层中移动,回归故国。” 楚天舒欣然:“那就好,需要多长时间?” 陈英考虑了一下。 “最好让洞天,沿着当初漂流过来的原路返回。” 陈英掐指一算,“我看过现在的地图,大约要四个月,可以回到国境内。” 楚天舒悄然瞥了下令牌屏幕。 云谷成功回国,陈英化为洞天之主,气数栏最后一段空缺,也已经填满。 十天之内,他就要离开,看来没法与陈英等人,一同漫步闲游赏景,缓缓归国了。 (本章完) 第364章 跨海而去 第364章 跨海而去 【穷奇翼鬼:穷奇者,以蛮愚凶恶为爪,以文墨矫饰为翼。 精通文墨舞笔砚,不记肝胆记诡厌,爱使正直受构陷,东窗事发罪千年。 特性:一,采念为墨。单以念力画符,原不长久,化念为墨,则念过之处,符书久留不散。 二,投符入影。画成之符,可投于某物影中,符咒发作时,亦在阴影中运行,难查,难寻,难摧。】 【半身武体:魂接精元之海,半身鏖战凡尘。 原是多欲少语,腥风恶浪为言,魂魄过半在外,五感五味皆薄,其纵不受外劫,历久必当自哀。 特性:精元回补之速,能与最高损耗之速相等。】 今日清晨,窗外风略急。 从二楼能看到后院最高的几棵刚竹、香橼树,都被吹得簌簌有声。 尤其有棵树的树枝,扫到二楼栏杆之上,听起来好像一大清早,就有人用竹制的大扫帚在扫地。 楚天舒端着一杯热乎乎的草莓味奶茶,从走廊缓步而过,走进了二楼的一间偏房。 偏房里停着四具尸体。 国师,白龙,夫人,海盗。 其中有三个是邪灵,肉身不腐。 国师的肉身虽然失血严重,活性远不如白龙之尸,但论起坚韧程度,却还在另外三位之上。 楚天舒这几天,经常查看这些尸身,主要以念力感应其经脉构造、气血性质、脑部特色。 海盗的半身武体,只有一个特性,但挺实用。 王夫人的两个特性,各有所长,颇具潜力,但感觉,她自己都没能把这两个潜力完全发挥出来。 禁忌高手,虽然已经可以让打出体外的力量,暂时自成循环,留存的时间更久。 但如果没有珍贵载体,不管是武道招法,还是符咒法术,都不可能凭空存在,超过一天以上。 王夫人这种,只加了一道念力化墨的工序,就能让法术长存,其实说明,她的念力稳定性,超凡脱俗。 要是她对自己够狠,根本不应该搞什么遍布全城的感应符阵。 就应该压榨自己的念力,配合能收集到的所有材料,全画成杀伤性的符咒,把自己累趴下,一爬起来,再接着画。 将制成的符咒,全藏在自己的影子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到时候开打起来,笔头随便一扯,就是几十道念力浓郁的成品符咒,一起往外炸。 楚天舒畅想一下那个场面,也不用吸管,揭掉奶茶盖子,直接喝了一口。 “啊……” 他呼出一口热气,口鼻间奶香浓郁,心情颇佳。 虽说以王夫人的修为,就算那么搞,也无法长久应付楚天舒和大元国师这样的敌人,还是会被找到破绽。 但是,她要是那么搞了,在面对其他强敌的时候,肯定可以做到以一敌多,控制全场,要逃跑也会更方便。 当然,楚天舒不是在给已死的敌人想策略。 只是,在直白了解特性后,对照尸体。 楚天舒也更方便揣摩出,尸体中某些独特构造,到底是有益于哪些方面,能进行怎样的组合运用…… 相比之下,大元国师的尸体,就很不友好了。 因为他不是邪灵,令牌也不会显示他有哪些主要特性。 楚天舒只能通过当初的战斗表现,进行一些猜想。 但是为轰杀国师,楚天舒那一招,伤害性极大,五脏缺损了四个,失血太多,能从尸体上看出来的,就更少了。 “你说,你都唯我独尊,余者皆梦,不把自己当凡人看了,为什么不直接变成邪灵呢?” 楚天舒在大元国师的尸体前驻足片刻,摇了摇头。 他目前的邪灵素材,离《追日真功》二度优化的标准,还差一段。 以大元国师的实力,如果是只邪灵,绝对能填满,还会有富余。 “哈哈哈哈,我云谷又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云谷感受到楚天舒所在,从院门外一飞而起,到二楼推开正门,穿客厅,行至后方走廊,转折几步,就看到偏房。 “飞机可真是方便啊,从西北到高丽,翻山跨海这么远,只了几个时辰。” “一路上能看书,能睡觉,悠闲自在,脚丫子都不用动两下,这可比骑马舒服多了。” 楚天舒有点惊讶:“怎么是你过来?” “我对这边比较熟嘛。” 如今的云谷,换了身行头,衬衫西装,长裤皮鞋,不过他那西装,没配领带领结,胸前敞开,休闲感十足。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受洞天约束,在西北玩了几天,到处都是武人,氛围比当年在大明军中还要舒服。 现在看起来,他似乎连脸上皱纹都少了,只是还有几分老大哥般的沧桑意味。 “听说你有事情要办,不能陪同洞天回国,你们那些现代当官的想了想,就请我过来一趟。” 楚天舒抿了两口奶茶,点头道:“也好。” “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这些尸体也带上,都是我们的财产。” 国内一大堆炼尸的门派,到现代之后,都已势微。 但既然遇到有实体的邪灵,拿邪灵尸体炼尸这种事,就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了。 鹤来、烟霞客等人,听说研读过这方面的东西,可以卖给他们。 炼好之后,让特捕司多几分底蕴,保境安民的时候,战斗人手可以更充裕。 至于大元国师,他自己的流派,本就喜欢利用同门尸身,自己死后被利用一下,也属礼尚往来。 云谷对此接受良好:“放心,我一定把这些东西都运回去。” “那行,那我今天就准备走。” 楚天舒把奶茶喝光,杯里的小珍珠一口全倒进嘴里,空杯重新按上盖子,扔进垃圾桶。 “小袁老师他们,原本多半还没起床,你这一笑,应该也把他们都惊醒了。” “我就不与他们一一道别,你直接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吧。” 他边嚼边说,语速有点慢,但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说完之后就往门外走,顺便摆了摆手。 “再见喽。” 云谷习惯性的抱了下拳,正色道:“愿君一帆风顺。” “同愿。” 楚天舒回了一句,已从走廊飘然而出,落到后院,信步出门。 他只是用正常速度走路,沿着街道往海边去。 出门没多久,他就感觉到一些在附近盯梢的,匆匆忙忙,把消息往上报。 这是楚天舒容许之内的,也未去理会。 但不知道是不是猜出了楚天舒准备离开,等他散步到码头,已经有几辆车匆匆追来送行。 “楚先生,我们打听到你买了今天的船票,普通船只,并不能彰显我们的礼仪。” 一个之前见过面的议员,下车说道,“我们准备了新的船票,请先生收下吧。” 楚天舒笑道:“服务这么周到,这是想让我常来呀。” “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希望先生常来的。” 议员肃容道,“只有心怀叵测之人,才会抗拒拔除毒瘤的良医。” 楚天舒目光微亮:“是吗?” 他只这么一问,就感受到了对方严肃表情下的紧张,心中一笑。 就算是立场上希望寻求结盟支持的,其实也不想真的看到楚天舒真的在自己国家乱逛。 除非有一天,南高丽也有了自己的禁忌,才可以更从容一些吧。 “你们来送我,没意思,还不如让沈队长来送送我,我也好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 楚天舒转头看向海浪,“你们的船票就不用了,我的船票,干脆也不用了吧。” “希望你们好好干,我也希望有一天,我到这里真是来旅游,而不是必须再来一趟。” 话音在耳畔萦绕,送行的众人,已看到楚天舒的身影飘上空中,越去越远。 凌空一步,他跨到百米之外,踏在海面。 附近几米的海水受激涌动,却未变成浪,而像是一片硕大的荷叶,托举涌起。 楚天舒每一步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片颤巍巍的大荷叶。 在岸上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那人呼吸之间,连闪数次,已变成一个渺小黑点。 又是一闪,消失在众人视野尽头。 (本章完) 第365章 这地方有毒啊 第365章 这地方有毒啊 田野中,谷子干瘦,田埂歪歪扭扭。 村落里,犬吠鸭叫,村民聚在村头。 楚天舒突兀的出现在半空,离屋顶两三尺的样子,轻飘飘落足,踏在茅草之上。 这屋子里没人,屋旁有一株大桑树,枝繁叶茂,荫蔽了大半个屋舍。 楚天舒抬头,看了眼太阳,又看到身旁桑树枝叶,还有露水没干透。 现在应该是早上。 他听到村民都汇聚在同一个方向,就伸手压弯桑树部分枝条,从缝隙里看向那边。 这村子规模不大,村里青壮老汉尽出,也只是百余人的样子。 众人都是古代装束,头顶用干草、麻绳束发,大多人身上有补丁,污垢尘土不少,看不出布料本色。 村口有一片特意平整过的土地,周围还有些草堆,看来那片场地,多半是农忙时的晒谷场。 现在村里人拿着农具,全都站在那里,却是恶声恶气,在声讨两个道士。 一个道士,年轻力壮,方脸大眼,但嘴唇上才刚有些绒毛,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裹了件打补丁的灰布道袍。 另一个道士,四五十岁,以竹枝为簪,发须灰白,瘦长脸,面有病色,长须稀疏的搭在胸前,坐在一张竹椅上,四肢无力。 竹椅旁还有一个竹篓,用粗布盖着。 楚天舒来之前,那老道士似乎还在解释些什么,村民却是不信。 “姓陆的,你不要骗人了,婆婆已经识破,你给我们吃的药,都是些烂草根,破树皮,全没有用!” 有个大手大脚的汉子,拿着草叉,对准老道士,嘴里骂个不停。 “狗娘养的,是你偷偷在村里下毒,还骗我们说是会死人的大疫,害我们卖牲口,典当衣服,给你徒弟去镇上换药材。” “其实那毒物也只是让我们闹几天肚子,自己就会好!” 另外几个身材较壮,站在前排的汉子,也跟着嚷嚷起来。 “你把我们的钱都还来,把东西都还来。” “不然,我们今天就把你这骗子打死,官府也不会理。” 老道士垂着眼,喘息了两下。 “倘若你们那个婆婆,说的是真的,为何村里刚有疫病的时候,她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 “那时,她躲到哪里去了?” 人群中有个老汉应声。 “婆婆是有本事的人,跟镇上的大师父都有交情,那时候,她是正好被寺里请去谈佛说经了。” 老道士笑着看向人群:“贫道对天下道经佛典,凡流传于民间者,皆知一二。” “婆婆如此博学,不如请她出来与贫道对质,请教一下,她讲的是哪一段经,论的是哪一段文?” 村汉们一时鼓噪起来,也有人想去喊那婆婆出来,让这可恶的贼道士,说不出大话。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还跟这妖道啰嗦什么?” “咱们本分人,怎么说得过骗子?!先把他衣服扒下来,浸了粪坑再说。” 人群中登时有一小半,挥着农具,冲向两个道士。 年轻道士牛眼一瞪,挡在老道身前。 “让开。” 老道轻叱一声,在年轻道士刚让位时,就吐出一道浓郁紫气。 这紫气喷吐出来,如同一匹翻抖不休的绸布。 气流中,还含着些许银色光点,华美瑰丽,令人目眩神迷。 紫气冲到三四尺外时,忽然分流,仿佛数十支烟小箭,分散飞射出去。 所有冲过来的村汉,都被一抹紫色烟气打在胸口,身体倒翻砸在地上。 一时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剩下那些村民,之前气势汹汹,这时真看到紫气伤人的一幕,个个两腿发颤,吓得面如土色。 “真是妖、妖怪啊!” 有人撒腿就要跑。 “别动。” 老道吐出的两个字,如同擂鼓,震的众人心头连颤了两下,个个都不敢动弹。 嘶—— 那老道口中传出长长的吸气声,刚打到众人身上的烟气,居然又汇聚到半空,被他吸回体内。 刚才摔倒的数十人,个个在地上侧躺或趴着,手足僵硬紧张不敢动弹,喘息的声音却很明显。 楚天舒看得很清楚,那紫气飞出时,全无杀意,打到人身上,也只是相当于出人意料地推了一把,让他们自己跌倒而已。 这帮人完全可以再爬起来,只是不敢。 “贫道虽然文弱,手无缚鸡之力,但要劫掠你们村庄,又何须诸多周折?” “只是不忍见你们一村因疫病死绝,留下为你们诊断而已,想不到这点小小善事,也能引得别人动了杀机。” 老道士声音依然平缓清晰,对身边人说,“石头,你去把那神婆请来,我有话与她讲。” 村民现在都战战兢兢,一看道童迈步,急忙绕路。 连躺在地上的都赶紧滚动两下,免得被踩到。 还有人赶紧为道童指出神婆住处。 那是一座有瓦片为顶的房子,并非村里其余茅草屋的样式。 虽然四壁也是泥墙,但明显看得出,比村子里其他人家的泥墙更厚实,更周全。 石头道童闯进屋时,能听到门上结实铁锁被撞开的声响,随即就是连声的惊呼、嚎叫。 两个壮汉和一个健妇,跌出门外爬不起来。 道童拎着一个衣衫干净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他是右臂伸直拎人,那老妇人是村里难得的胖硕之辈,人虽较矮,怕也有一百四五十斤。 道童直着胳膊拎人过来,手臂居然稳的惊人,轻得像抓着一根茅草。 村汉都是干惯农活的,光看这一手力气,心中就打了个寒颤。 万万想不到,这个平时只会闷头煮那些苦汤,干一些杂活的道童,会有这把子气力。 道童把老妇人往地上一放,老妇人自己跪了下去,涕泗横流。 “老神仙,是我鬼迷心窍,说了你两句坏话,我也没想到,这些人传谣,越传越狠,居然想来打人。” “求老神仙饶我这一回,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要养。” 老道士轻叹:“难得你在一山村中,这把年纪,还养得如此好气色,但你有何手段,能反过来,以老朽之躯,供养壮年之人?” 人群中有人插话:“她会画符捉鬼,还会给小孩驱邪……” 那神婆老妇人却只顾着哭,不肯回话。 “也罢,贫道念你一把年纪,就不另作惩处了。” 老道士话音刚落,神婆已露出喜色,谁知老道又对道童吩咐。 “把茶壶拿出来。” 道童揭开粗布,竹篓中原来放的都是些生活杂物,其中就有个茶壶,端正放着。 神婆脸色微变,连忙低下头去。 “昨晚,你偷偷潜入贫道草庐,在我茶壶之中下毒。” 老道士轻声道,“只请你把这壶茶喝了就行。” 神婆听他说破此事,大惊之下,转身想跑,被道童一把揪住后领,将茶壶里的凉水对着她嘴强灌下去。 一壶水漏了大半,但还是有些被咽了下去。 神婆捂着肚子躺倒在地,脸色渐渐发青,说不出话来,嘴吐白沫。 道童从草堆里拽了一把草,将茶壶擦了擦,又收回竹篓中。 “要用沸水洗过几遍,才能再用。” 老道叮嘱一声,就道,“我们走吧。” 石头道童说:“她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 “她下毒回去后,我运起耳力听过,家里几人只知她要鼓动村民,打跑你我,不知她敢下毒。” 老道摇头,重复道,“走吧。” 石头道童取了一根草绳,把老道绑在竹椅上,返身到椅背后面,背起竹椅,一手拎起竹篓。 他目不斜视从人群间走过,临走时,却忽然伸手,对个村汉抽了一耳光。 那人是个村中懒汉,也是之前卖弄口舌,让村人把两个道士抓了浸粪坑的。 村人噤若寒蝉,等两个道士出村走了二三里地,在土路上的背影,已经小了许多。 村民们这才面面相觑,议论起来。 楚天舒看出他们体内疫病之气,方清未久,原本就算不再服药,也该做些健身的粗浅拳脚,才能康复。 看那道士的本事,定能把他们养好。 如今既然他们自己把人赶走,只怕最近两三个月,身上还会有些酸痛不适的地方。 楚天舒暗自摇头,也不去管他们,身形飘空而动,跟上那两个道士。 他到了村外土路,脚下数次触地,用的不过是五六十米每秒的速度。 但去而无声,以这些村民的视力,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村外山势连绵,丛林广茂。 道童沿着土路,走出山坳后,就只能走在崎岖山路上,开始爬坡。 老道士坐在竹椅上,一直在闭目养神。 只凭听力,他也没有察觉到,楚天舒跟了过来。 楚天舒轻松追到山坡下,正要上去搭话,探听一下这个世界的情报,忽然感觉不对。 他追过来时,下意识调动了些天地精元。 此时居然感到,炼化天地精元的时候,有股异质气息,想要钻入五脏六腑,渗入脑中,影响情绪。 《飘蓬追日真功》神妙无方,这股异质气息,经过体内天山真形的飘转磨练,已经被稀释净化。 但这只是寻常赶路的状态。 如果要作战的话,追日真功的长处,就在于能够调动更庞大的精元。 这种混在天地精元里的异质气息,终究会有妨碍,就像狂喝水时,吃到沙子一样不爽。 长久如此,必会损耗身体。 楚天舒隐在路边一棵大松树后面,悄然停步,右手轻轻一拈,草地中飘起几丝青绿、昏黄光点。 施展轻功时,他引的是水属性天地精元,这时却是以南华原典,炼出草木、土石精元,仔细观察。 同样都有异质气息。 莫非这个世界各个层面,所有天地精元,都有这种情况? 如此一来,常人倒还罢了,越是高手,所受影响越是明显。 楚天舒若在这里待久了,只怕也要有妨碍,不好尽情修炼。 不知本土高手,有无对应化解之法。 (本章完) 第366章 两朝得道两甲子 第366章 两朝得道两甲子 石头道童听到师父的呼吸愈发轻缓,知道师父这是快睡着了。 师父虽然内功高深,但四肢俱残,精力不济,比常人更为嗜睡。 但他觉又很轻,似乎梦中也在警觉,容易惊醒。 “我要轻些。” 石头道童只在心里想,并不开口,把自己呼吸也放得更长,脚步更稳。 这上山的路,荒草丛生,土面坎坷,还有几多碎石隐在其中,一不小心就会扭了脚。 道童定心凝神,目视前方,却是越走越轻,遇到石块的时候,仿佛只是前脚掌在石头棱角上一按,整个人就迈了过去。 踩倒的荒草,在他走过去之后,过一会儿,又逐渐竖了起来。 以他背着一个人的体重,本来不只会踩断这些草,更会把草叶碾碎在土石里。 如今居然只是把草踩弯,而不断筋络。 “小道长神清骨灵,气壮意足,好用功啊。” 石头道童听到旁边有人搭话,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追了上来。 这人英眉朗目,装束有些古怪,气质却很清爽。 道童更注意到,这人脚踩草叶之时,草叶只是在尖梢处微微一弯,全程脚未沾地,轻功真是了得。 老道士醒转过来,也看到这一幕,面色微紧。 “少侠过奖了,你才真是身怀绝艺。” 老道带笑开口,“请恕贫道身有残疾,不能行礼,我这笨徒弟功夫粗浅,又不善言辞,失礼了。” “我没过奖,是真心的。” 楚天舒笑道,“小道长的步伐吐纳,平和柔长之至,有一种最正宗不过的道家韵味。” “功夫品级,可能只是基础,但能练出这种韵味来,让人心喜。” “我是山中方士,隐修已久,刚一出来就遇到两位同道,忍不住过来,想交个朋友。” 老道士眼珠微动,着实想不起楚天舒身上这套衣服的料子、裁衣的手段,到底是当今天下哪一家的风格。 但肯定不是仇家的作风。 “原来是位道友。” 老道士笑言,“贫道陆元德,这是小徒石中火,大名石头,并非名门出身,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楚天舒正色,拱手道:“在下楚天舒,是鬼门一脉的医者,见过前辈。” “不敢当,达者方能为先,教授学识,方有前后辈之分。” 陆元德手足不能动,只能略微摇头,谦虚推辞,“贫道一介老朽,不敢称前辈,蒙君不弃,称一声道友便好。” 楚天舒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晚辈确实要向前辈求教。” “在下门中先人,曾经在外悬壶济世,可隐居几代以来,仅我修成秘籍全篇,让我下山历练,扬名积德。” “然而山村中人,不知天下大势,出山之后,一片茫然,想请前辈赐教。” 陆元德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道友门中潜隐之前,应知有光武中兴之事,听闻明章二帝美誉?” 楚天舒点头。 陆元德道:“亦知魏晋?” 楚天舒察颜观色,看出老道说魏晋时,眼神似乎颇有感触,也许是离现在不远的。 “曹魏么,倒听说过,晋,所知不深。” 陆元德笑道:“晋时距今不远,那就从晋时起,简略一说吧。” 司马家篡夺曹魏,建立晋王朝,不久却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复立东晋王朝。 当时有祖逖将军,军纪严明,劝督农桑,深得百姓爱戴,领兵势如破竹,屡战屡胜,立志北伐,却被自家朝廷牵制,郁郁而终。 他为天下后辈,留下“闻鸡起舞”的典故,可惜当年,击楫中流,一往无前的豪情,终究成了空梦。 东晋后来内乱频频,外敌强盛,饱经风雨。 直到刘裕声名鹊起。 此人领兵,灭桓楚、卢循、司马休之等割据大敌,使南方出现百年未有的统一局面。 又对外,消灭南燕、后秦等国,大破北魏铁骑,收复淮北、关中等大片土地,光复洛阳、长安两都。 凭借着巨大的军功,刘裕得以总揽东晋军政大权,官拜相国、扬州牧,封宋王。 终于最后,代晋自立。 刘裕虽有英主之象,但称帝两年,就已病逝。 南朝刘氏,传国四十年,大臣戴法兴,权势鼎盛,总参朝务。 乃至于,民间有谣传称,“法兴为真天子,帝乃赝天子”! 截止到这里,南北朝历史跟楚天舒在老家所知的,大体相似。 不过在老家那边的历史上,这个戴法兴,很快就被新皇帝斗倒,把他流放赐死后,还派人劫杀他的棺材,把尸体焚烧,才能放心。 而在这个世界。 皇帝夜宴群臣,在宫中设局,让人围杀戴法兴时,戴法兴于生死关头,对月长啸,一举得道。 红尘世间,无论习武修道,学佛念咒,凡运用自身之力者,皆属凡俗。 而“得道”之人,明见乾坤道理,能借天地巨力。 这世上,已经有两三千年,没有出现过得道者,只留下了遥远难辨的传说。 戴法兴踏入得道境界,超出所有人预料,一举镇压了体内御酒毒性,当场打杀所有刺客。 皇帝拜戴法兴为亚父,将朝中不服戴氏之朝臣,悉数打杀、贬谪。 戴氏好似彻底把控了南朝大权。 然而,这时风头一时无二的戴法兴,在二十四年之后,就被心腹背叛身亡。 萧、侯、陈三大世家,扶持幼帝,把控南方。 这时,世人才惊觉,绝迹两三千年的得道者,如今放眼天下,居然已经不止一掌之数。 南朝、北朝、世家、军中、教门、巨寇、游侠、海民…… 那些自认得道,超凡脱俗的强者,终究还在世俗间行走。 因为他们的存在,有些纷争,更加剧烈,急暴,惊世骇俗,有些纷争却被强行压下,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弥平,消解。 现在,南方大地,共尊刘家皇帝,皇室旨意却难出皇城。 北方山水,齐拜元氏帝主,帝诏文书却要请国师允准。 以戴法兴“得道”那年为起始,数到今年,南北两朝隔黄河对峙,已有一百二十余年。 一百多年的岁月里,双方地盘没有大的变化,边境线也没怎么挪动过。 于是在边境上,就催生出一些既隐有动荡,又格外繁荣的无主之地。 登莱山集,就是其中之一。 也是其中最著名、最繁华、最鱼龙混杂的一块地方。 陆元德师徒,就是想去登莱山集讨生活。 “登莱山集?” 楚天舒念了一遍,轻声说道,“这名字有点怪怪的。” “那你也可以叫另一个名字,人间蓬莱。” 陆元德侧头看向远山,口中讲起这人间蓬莱的渊源。 “此处濒临渤海、黄海,在先秦之时,属于齐国。” “汉武帝来此登山筑台,眺望海上蓬莱仙山,东汉以来,许多船队从这里出海,贩卖丝绸瓷器,运回海外物产。” “南北两朝并立之后,几次都想要独占这块地盘,始终不能成功,而边境上的百姓为了维持生计,多有私下往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露出笑容。 似乎能想象到那幅场景,两朝王公道貌岸然,袖手于高处,相互敌视。 边境的小老百姓,却偷偷摸摸,以物易物,结伴打猎,甚至有一些约定成俗的小市集,敢把半大孩子都带去逛。 “大好的出海口如此空置,也着实可惜,就有一些背后有靠山的船队,继续做起了海上生意,将这里重新整治的繁华起来。” “从一片战火肆虐后的荒芜废墟,逐渐吸引人口,竟形成横亘数百里,宽亦有数十里的辽阔繁荣所在。” “那时就有些锦绣文章,称这里为人间仙境,人间蓬莱,大赞无为而治,民自富足,两朝皆不来侵犯,为政者仁心仁德,大有上古之风。” 楚天舒听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 陆元德看他一眼,也笑了。 “道友虽说年轻,又是久居深山之人,看来却是个智慧练达,识得世情的。” 楚天舒心中一动。 没想到只是笑一下,就被对面看出来是个有阅历的。 自己天天观察别人微表情,别人当然也会观察自己啊。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笑容却更放松了,随意的解释。 “我不知当今天下情形,但也读过许多史书,能以史书推想而已。” 陆元德颔首,悠悠说道:“这里能够不受大军侵害,哪里是因为什么仁心无为,上古之风?”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插手这里的人太多了,才不会有大军过来洗劫。” 石头道童一路上只顾着走路,这时不禁开口,言简意赅说道:“我不懂。” “这其中原因错综复杂。” 陆元德稍作沉吟。 “用一种最简单的说法,最初那些年,大着胆子出海的商队,回来之后,不可能在荒芜之地贩卖货物,总还是要把货运回南北两朝繁华之地。”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就得在边境交税,收的税一年比一年高。” “当兵的先盘剥一道,各地守城的再盘剥下去,最后两朝王公大臣,教门高手,只能吃些残羹冷炙。” 石头道童点点头。 他书读的不多,但也知道,贵人们不可能愿意吃剩饭。 “而等这里繁荣之后,船队货物直接在这里,与各地买主对接,所得的真金白银,珠玉奇宝,当场上供一部分,分量体积,都要比货物本身小的多。” 陆元德继续说,“那些大教高手,王公门阀,只需要派少许亲信,几辆马车就可以运回老家,守城的也不敢严查。” “这种车队也更灵活,遇到劫掠之类的事,随行高手们容易将之看顾周全,护宝而走。” 如此一来,绕开关税,各地守城军队能吃到嘴里的,自然是越来越少,朝廷国库也日益空虚。 但教派门阀的私库,却是越发肥硕,养练人马,拉拢造势都更顺。 而且,既然是一个热闹至极的无主之地,很多不好公之于众的交易,也能在这里进行。 “因此,敢洗劫这里,相当于窥伺数百个势力的钱袋子,与全天下高门为敌,谁敢行此大不韪?” 陆元德讲到此处,仿佛有些意兴阑珊。 “可这些势力之间的纷争,又何曾真正止休?他们的手插进这里,纷争也会体现在此。” “远方文士看这里,是人间仙境,但生活在当地的百姓,是不会被繁荣表象骗过去的。” “他们最清楚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人间蓬莱? 不。 这里只是个,人人想攀登,人人望蓬莱,人人欲占山的大市集而已! “人间,仙境。” 楚天舒并没有像老道士一样,露出些遗憾神色,反而兴致昂扬的笑了起来。 “人间仙境可是四个字,也别忽略了前两个字。” “这里听起来,虽然还不够仙境,但却很有当今的人间味儿。” “我正是喜欢到这样的地方,去看一看,去闯一闯。” (本章完) 第367章 月映万川 第367章 月映万川 登莱山集所处的这片地界,属于典型的低山丘陵区。 山的数量很多,但都不算太高。 山势连绵逶迤,山坡平缓,沟谷浅宽,土层较厚。 这里是可以开垦出大片良田的,问题只在于,有没有那个人力。 石头道童的脚程,比常人快得多。 楚天舒跟着他,过山坡,穿丛林,走了有小半天,前方的风景就为之一变。 大片丘陵之间,林木几乎被砍伐一空,只有少数地方,还残留着矮树墩子。 山坡连向平地处,却已经彻底是田野模样,青青的禾苗,根部浸泡在山间引来的河水中。 水波明丽,禾苗养眼。 种在这里的谷物,长得明显会比山坳里那个小村子的田地好得多。 放眼望去,已经可以看到远处大面积的屋舍群落。 成千上万的房屋,从丘陵田地边,绵延向地势更开阔的原野。 房屋的规模,离得越远的就越高,越来越密,街道被规划的更加整齐有序。 从山上眺望,隐约能看到最繁华的那片区域里,到处都是高耸的牌坊、酒楼,阔气的府邸。 那边河面上的游船,好似小小的甲虫,团锦簇,恰如甲壳斑斓。 石头道童一时看的呆了,过了片刻,想起什么,赶紧转过身去,让师父也能看看。 陆元德凝视远处,又落到近处那些被砍伐的山坡上。 “贫道早年来过这里,相隔不过十年,登莱山集又扩大了不少。” 能看见一些村民,在附近山林里捡柴。 山上的树,良材都被专门砍伐运走,差些的都是成了柴。 所以,有些不是田地的地方,也会变得只剩树墩和矮草。 “那繁华处,居住不易,贫道师徒囊中羞涩,近来恐怕也只能在那村中小庙借住。” 陆元德说,“道友想去何处?” 楚天舒道:“我身上有些金子,租两间房,应该还不在话下,前辈不如跟我同去?” 他看陆元德并非迈入禁忌的人物,但路上闲聊,发现此人真是博学广闻。 四肢虽残,其心境内力,却绝非泛泛之辈,要是身体能够康复,神完气足,说不定就能迈出那一步。 这样的人,肯定会掌握本土高端功法,但要从对方手上拿来看看,却得有点技巧。 “不必……” 陆元德正要开口拒绝,楚天舒忽然伸手点向他右腕。 老道士一惊,皮肤表面,已浮起一层坚韧的紫色真气。 楚天舒左手食指触及紫气,轻按在那里,并未用力将之击破。 老道士却感觉自己手腕,已经被实实在在的压住,更有一股酥麻暖流,霎时流遍全身。 石头听他气息有异,二话不说,就要迈足狂奔。 “徒儿莫慌!!” 老道连忙喝止,声音中气十足。 如果石头能看见他的脸,就会发现,常有病容的老道士,现在脸色红润,容光焕发,连垂在胸前的长须,都轻轻飘动起来。 “道友,贫道还是低估了你!” 陆元德盯着楚天舒,神色又惊又敬。 楚天舒的内力,在没有破除他护体真气的情况下,就渗入了老道体内。 二者的内力品质,差距一目了然。 但能让老道士生出敬畏感的,是那暖流走遍全身的过程。 他四肢俱废,已有数年,体内经脉扭曲畸形。 即使是他本人,当初也了好几个月,才重新适应了这样的经脉,运转起自己的内功。 而楚天舒的内力传入他体内,几乎没有半点走错的地方。 在畸形的经脉中,也没有遇阻转向,而是轻车熟路,恰到好处的转折,没有给经脉带来半点额外的负担。 二人素昧平生,能有这种表现,只有一种解释。 就是楚天舒在同行时,了小半天,观察筋骨受损后的外形、推断伤势,直接揣摩出了老道体内经脉的详情。 事实也差不多。 就算是专修内功的人,身体里也会有魂魄气息、内力、血气生机相交织。 用南华视野看过去,直接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光污染。 楚天舒基本是靠武学和医术见解,观察推论出来的结果。 陆元德无法想象,这个年轻人对肉身、经脉,了解的究竟有多么细致。 才能只看表象,就深知实情。 那所谓鬼门之术,难道是说鬼神难测的一门医术吗? “前辈,你四肢伤势深浅不一,左腿伤势最轻,应该只是骨裂之后,还非要发力远走,才导致经脉错位,腿骨碎开。” 楚天舒微笑道,“同去城中居住,我为你针灸,这条左腿,好得会很快。” 陆元德与他对视,竟感觉自己应该反过来叫他前辈才对。 有之前露的一手,陆元德并不怀疑,对方真有治好自己的能力。 “你……” 老道士心中却并非狂喜,而先是忐忑,强笑道,“贫道要赚来多少银子,能偿还此恩?” “不用银子。” 楚天舒道,“我对你们的功法比较好奇,拿功法当报酬如何?” 这道士是个老江湖。 虽然他自己还保有一份善心,路过村庄,会帮人看病。 但他被村民声讨之后,也没有长吁短叹,介怀什么,就可以看出,他对别人的善念,并不抱有多大期待。 楚天舒若之前说明,想帮对方看下病情,再去探脉,未必会顺利。 但这一上手,就直接将一道内力打入对方体内,行走百骸,无不畅通,就树立起一个强烈的、本事高深莫测的印象。 “功法?” 老道士脸色有些复杂。 “纵然我境界修炼到与道友相等,内力也未必及得上道友精纯。” “道友想要的,究竟是我门中的功法,还是……炼月之法?” 楚天舒感觉听到了关键,立刻问道:“何为炼月?” “以道友修为,纵非得道之人,只怕也踩在得道的门槛上,该能感受到天地之气,发觉其中的浊恶之意?” 陆元德见他点头,继续说道,“百多年前,同样有人踩在门槛上,已能感受天地之气。” “据他们留下的只言片语,那个时代前,敢突破的都死了,但天地之气中,绝无浊恶之意,是在月光发生变化后,才发现天地之气中,渐生异变。” “也是在那之后,才有人突破得道,依然存活。” “月光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只是,这力量混入天地万象,有高手将之吐纳,身心就会受到刺激,产生恶念,善者堕落,恶者更恶。” “但月亮毕竟是此患源头,因此近些年来,那些声名显赫的大派高门,将对付月光隐患的办法,称之为炼月。” “当世炼月,分为三脉。” “贫道师门这一脉,是用草药化解隐患,对应不同修为、年龄,男子有一百零八道药方,女子有一百零六道药方,各有炼服之法,可供选用。” 陆元德说道,“炼月之法,不知汇聚多少心血,各派本都是秘而不宣,但我师门典籍已经被……失落在别家。” “道友若是愿学,贫道倒也愿意交托。” 楚天舒点点头,随即看了眼天。 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月亮。 但他回想起,曾经去过的几个世界中,各有类似灵界的存在,有拟化龙脉、偏爱兵魂、烟霞界层等不同形态。 此界月光有异,涌现“得道”之人的现象,跟灵界复苏还挺相似的。 难道说……这个世界的灵界是在月亮上吗? (本章完) 第368章 彭城剑,先吃药 第368章 彭城剑,先吃药 楚天舒带着两个道士穿过田野,渐渐靠近了繁华地带。 有一条大河,从西北山间奔流而来,沿途须绕过一座山岭。 河道拐了个弯,彻底变成了从正西向正东的流向,分出几条支流,水势渐缓。 水势缓处,两岸房屋最多,除了主河道上要走大船,其余支流上,都架了桥梁。 有拱桥,也有浮桥,人群来往,很是热闹。 簪一朵野的货郎挑着担子,小心的走在桥上,摇着拨浪鼓的小孩,牵着娘亲的手,贪看河边的风景。 楚天舒上桥至中段后,手扶栏杆,眺望两岸,迎面的风,吹得甚是惬意。 “陆道友说当年来过这里,有没有哪家比较推荐的去处?” 陆元德坚持,不肯让楚天舒再叫他前辈,楚天舒就换了个称呼。 此时,陆元德偏头看去,似乎在甄别岸边景色,跟他当年还有几分相同。 “还真有个地方。” 大河南岸,有座酒馆,布局很是独特,由一座大屋和三座楼组成。 三座楼成品字形,分布在东、西、南三面。 酒馆北面,靠近河边,是一座大屋舍,只有一层,四面有长窗。 白天把长窗卸下,阳光直照而入,桌椅林立,看起来足能坐下上百人,各桌之间,依然稀疏,可容人肆意穿行。 靠近河水那边的屋檐下,悬挂着数十柄刀剑。 有时河上风力较大,刀剑晃动相触,就发出叮当声响。 楚天舒在桥上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些刀剑,陆元德却正是给他推荐了这家酒馆。 三人进了酒馆南面那座楼,就有伙计来迎客,也不问吃酒还是住店,只是先说。 “三位也有兴致,到河边酒舍坐一坐吗?” 楚天舒一笑,嗯了一声。 伙计就引着他们穿过宽敞庭院,去了北面那座大屋。 大屋中如今客人不多,四个角落都有酒柜,红布泥封的黑酒坛,堆积如小山。 东南角的酒柜前,另置柜台,有个头戴方巾的老书生坐在里面,看来是负责算账。 柜台前另有三张胡凳,坐着两个老人,一拿二胡,一抱琵琶,中间一个凳上却是空的。 此刻拿二胡的闲着,拿琵琶的正轻弹一曲,叮咚有声。 楚天舒找了临窗的一桌坐下,离屋外那些悬挂的刀剑不远。 石头道童把老道放在对面,自己坐在侧面,先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杯,将杯中凉水一饮而尽。 伙计匆匆走来,配上一壶热茶,问起菜色。 陆元德点了几样清淡的,楚天舒则在端详刀剑。 这座酒馆外面,并没有什么大大的金字招牌,但在整个登莱山集,也算很有名声,号称“彭城酒馆”。 自古彭城列九州,龙争虎斗几千秋。 相传,从黄帝时期开始,就已有彭城雏形,历经岁月变迁,常为兵家必争之地。 但如今的彭城,却不在南北两朝任何一家掌控之下,而是属于彭城侯的封地。 几十年前,世上有两个萧姓高门,其中之一是东海萧氏。 东海萧家有马奴之子萧凉,少年时期,逃亡江湖,辗转在彭城和登莱山集,各待过数年。 二十年前,他剑法大成,剑艺得道,一人杀尽东海萧家高手,挂剑城门上,三日不敢有人进出。 朝廷封他为侯,在彭城为他兴建侯府。 没多少人记得朝廷给他的封号究竟是什么,只称他为彭城侯。 二十年过去,萧凉此人,俨然已经是“天下第一剑”。 彭城酒馆,据说正是此人的产业。 屋檐上挂的七十三把刀剑,是他当年住在登莱山集时,击败过的高手配兵。 二十年了,这些刀剑挂在外面,任凭风吹日晒,河上水气蒸腾。 刀身剑刃上,居然都没有多少锈迹,寒光依旧。 就连刀柄剑柄,也大体完好。 在楚天舒的独特视野中,更能感受到,这些刀剑上被武道真气、刀意剑意,常年温养的迹象。 历经二十年,犹有些微残存。 “风雨日光虽然侵蚀锋芒,却也洗尽了血腥气,在铁刃深处,留下最纯粹的一丝刀剑气意。” 楚天舒端了杯茶,有点愉悦的欣赏这些刀剑。 在他眼中,这些东西可比寻常草漂亮多了。 看着那些微弱气机,他就能大略猜到昔年这些刀剑之主,是什么样的功法风格,印证自身刀剑术。 一杯茶喝了大半,楚天舒右手在桌边轻弹。 拇指扣住其他指尖,不断弹出,并不按照固定顺序,但也有种韵律,犹如抚琴。 每一指都弹出一丝银青光芒,无声的从桌边绕过,落在陆元德左腿上。 前前后后二十九根银针,落在他腿部、肝部、侧腰穴位。 每支银针末尾,都有一根细长气丝,若隐若现。 共二十九根气丝,连接在楚天舒五指之上,长存不灭,源源不绝的传输内力,震荡针尾。 陆元德的医术高明,只觉二十九个穴位的选择,并不太过出奇,他自己能想到每一处穴道的用途。 但随后,那至纯内力绵绵而至,气丝不竭,不但能疏通经脉,似乎还能疏通筋骨气血,却是老道士不能企及的用针手法了。 “我的脚……” 陆元德微微沉溺于左腿酸麻但舒适的感受中,很快清醒过来,注视徒弟。 石头从竹篓里拿出一卷竹简,在竹简背面,用指甲开始刻起字来。 虽是惊鸿一瞥,楚天舒也看清了竹简正面是一篇道德经,本来字体就不大。 现在石头在背面刻的字更是细小,只怕一份竹简,他能刻上万余个字。 陆元德解释道:“炼月之药,男子一百零八方,贫道已让石头背熟,女子的你如果也要,之后我再背给你。” 楚天舒微微颔首,那边店伙计已经把几样小菜送了过来。 两壶黄酒,一碟酸渍梅子,一条蒸鱼,四只鸭腿,还有满满一碟河虾。 伙计虽然路过,却看不到楚天舒手上的气丝,也没注意陆元德腿上的针。 陆元德等伙计一转身,就向桌上轻轻一吸,一只鸭腿被他咬在口中,连肉带骨咬碎,一点一点往嘴里努。 石头埋头刻字。 楚天舒笑道:“你也吃点再说。” 石头点头,过去好几息,才伸手抓了只鸭腿,一口就把肉撸得干干净净,光秃秃的骨头放在一边,嘴里鼓动咀嚼,手上继续刻字。 楚天舒笑了笑,目光落在他刻的字上,表情却渐渐变得有点奇怪。 “你前面的方子,用药都在四到二十味之间,还算正常。” “可这个方子,已经五十多味药了吧?” 寻常药方,由四到十二种药组成,就算是特别复杂的病症,也就只是二十味药左右。 毕竟用药不是瞎堆数量的,君臣佐使,自成一体,多了的话,变数太大。 药性混多就成毒,最后等于喝毒药。 “这个方子,五十四味药。” 陆元德嘎嘣嚼碎一块骨头,口中说道,“要对抗月浊之气,非常复杂,高手体内能够容纳的情况更多,用药种类也多。” “有五十四味一方,六十八味一方,得道之人所用的药方中,还有一个方子,共需一百三十一味药。” 楚天舒忍不住眉头深锁。 这有点挑战他作为巫医的常识了。 百多味药,煮在同一个方子里,那煮出来的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方子别说是喝了,就算是用来给高手药浴,也很离谱。 “等等。” 楚天舒想到另一个问题,“这些方子,要用这么多药,那登莱山集找得齐吗?” “嘶,还有陆道友的宗门,得是多豪富,才供得起这么多药材?” 陆元德苦笑道:“正因登莱山集找得齐,贫道才带徒儿来这里讨生活。” “至于贫道以前的宗门,不怕道友笑话,堂堂得道之人创立的宗门,弟子最多的时候,都没能超过十七人。” “而且历代先人、好友,共同总结出来的这些方子,有很多,毕生也只体验过一两次。” “就是没钱常用那些药,只能选择效果次一等的简化方子。” 只用过一两次的药方…… 好吧,如果是高手,确实能只通过一两次体验,就确定有效。 楚天舒又看了一遍竹简。 确实,在他能看得懂的范围内,有很多方子,显然是简化版和升级版的区别。 “但总感觉,你们用药物炼月这条路,走得有点歪啊。” 楚天舒好奇起来,“另外两条路是什么?” “我们这条才是正路!” 陆元德脸色一整,“三条道路,我们这一条,被称为求道神农,用了一个求字,备言其艰辛。” “但另外两条,名号好听,其实缺陷更大。” “一条名曰,身外法枢,靠着祭炼法宝神兵,抵抗月浊污染。” “月光不能污染金石,因金石顽固也!以金石炼法宝,无论哪家哪派,不求其他效果,根底之中,务必要求其顽固,修为越深,法宝越强,能抗的污染越多。” “但此法最后,也会固化修为,再难寸进。” 陆元德说这条路时,还只是一种认为对方缺陷更大的探讨口吻。 但说到第三条路时,他眉毛更是高高扬起。 “第三条,号称原始心传,实则却是彻头彻尾的邪魔之道。” “修炼这一条路的,声称原初太始,蒙昧之时,月光本就有奇妙之处,如今不过是回归本我。” “他们认为,大可放开怀抱,接受月光染化过的天地之气,甚至谋求直接吸收月浊之力。” “但创立此法的那些得道之人,其实也不愿意真正神志失常,于是另有秘法,将多余浊意恶念,分传给弟子,弟子又分传给外人。” “据闻他们各家秘法不同,但大体都是这样,把恶念赠人,又在某一刻回收,得享精纯。” 楚天舒听罢,左手抬起,揉了揉眉心。 好吧,毕竟才百年,大家修行新径,还没有彻底完善,也正常。 一个药材粉碎机,一个自己锁上限,一个明显不当人。 但我有令牌啊。 楚天舒扫了一眼令牌上的素材列表,心中有点想法。 眼下,还是先吃药。 (本章完) 第369章 夜间恶鬼怀舍利 第369章 夜间恶鬼怀舍利 夜幕降临,弯月挂在空中。 楚天舒他们住的房间,在西楼第二层,现在这个时辰,本该看不到月亮。 但楚天舒切换一个视野之后。 元气单薄的东楼屋顶,在他眼中就淡了很多,无法再阻隔他的视线。 东方天际那轮弯月的光芒,则变得无比显眼,斑斓多彩。 月亮表面,有很多不规则的光斑,大小各异,分为红、橙、白等各色。 氤氲的月光盯久了,还有一种看到彩色气雾流动的感觉。 楚天舒揉了下眼睛,换回正常视角。 “感觉像看见什么超强放射性物质一样……” 他摇了摇头,关上窗户,回望屋内。 桌上点着一盏灯,屋内散着暖黄的灯光。 灯盏旁边是一个空酒坛,还有一包药材,一大壶水,一双长筷子。 楚天舒虽然带了些金子,其实也有限。 下午他只挑了其中一个方子,抓了一帖,回来试试。 “先倒水,加热到竹筷插入其中,有细密气泡。” 楚天舒往空酒坛里倒了些水,左掌贴在坛子上,运功加热,右手拿筷子一插,很快就到了合适的温度。 按照药方所述,下一步应该放入药材浸泡。 可楚天舒不必那么麻烦,他直接单手压在药包上,往外一抓。 药材里的元气,全部被他提炼出来,融入坛中热水。 以他现在对南华原典的理解,这样提炼出来的元气,足以榨干所有药性。 不过,正因为元气代表了所有药性,而药方所需要用到的,只是药材中的某一面。 所以,后续的工序,还要按照药方的流程来,让药性经过筛选、化合。 将药液高速搅拌,用内力冷却,加压,再度逆向搅拌,速度要比之前快一倍…… 楚天舒省掉了最耗时间的熬煮环节,很快,药液就已经在逆向搅拌之中变得粘稠起来。 绿色的药泥被搅成一团,楚天舒右手按住坛口,左掌抄住坛底,再次运功加压。 噜噜噜嗡!! 坛子里面,很快传出翻滚嗡鸣的声音,回音越来越干硬。 当楚天舒逐步收敛功力,右手指缝间,立刻喷射出炽热的白气。 白气喷发殆尽后,他从坛底挖上来的药,已经成了薄薄一层,像是一个干硬的煎饼。 药方中早有记录,这药最后搓不成丸子,只能做成药卷。 有个名目,叫“卷云袖”。 “闻着还行。” 楚天舒卷好之后,嗅了一下,感觉只是有些苦味,还在接受范围内。 这药的用法也特殊,并非直接吞食,而是将一端点燃,按在右手小臂的几个穴位处,使药力渗透进去。 所谓“卷云袖”,其实也暗示了这药的用法,并不是胡乱起的名字。 楚天舒撸起右手衣袖,左手拿药,内力到处,药卷一端立刻燃起。 他怕自己肉身防御太强,这药力透不过他的皮肤,特意屈伸手指,松缓皮肉,又开了小臂上对应的毛孔。 一接触到对应穴位,药卷燃烧的速度,明显加快。 烟气溢开的不多,药力自然而然的汇向体内。 楚天舒从进入此界以来,不自觉微皱着的眉头,彻底放松下来。 飘蓬追日真功,虽然可以在常态下,净化掉混入体内的污染。 但他灵觉极佳,即使不特意运功,对于体外天地精元,也有明显的感知。 体内虽净,眼耳鼻外,却像是有无形的小蚂蚁在爬,很是不爽。 白天在酒馆里叫的那些菜,他都没怎么品尝,也是这个原因。 而当这药效化开,通达全身之后,但凡触及到他体表的污染,都自然被抵消。 像是终于冲了个澡,倦意烦躁淡了很多。 连附近的风声,河里的水浪声,也有了重新欣赏的心情。 药卷燃尽之后,楚天舒抹了一下皮肤上残留的烟烬,大步走到床边,趴了上去。 “哦,舒服!” 楚天舒翻了个身,斜躺在床上,双臂张开,右腿搭在床上,左小腿还挂在床沿外。 他美美的闭上眼睛,听着风声水声,心神沉浸到比深度睡眠更平静的入定之中。 清静而忘忧,大定中生慧,因灵慧而悦。 闭着眼的青年,自然的流露出一点微笑,体内功力绵汩流转,气血平和健旺。 他睡了两个多时辰,窗外已到子时。 月亮过中天而偏西。 在寻常人眼中,那仍然是一轮白而微黄的弯月。 只怪今夜风凉,使月色也更多了些寒凉。 却见一个人形虚影,相貌打扮好似儒生,两眼发绿,从远处飘起。 有落叶穿过他虚淡的身体,浑然无事。 升到离地十丈左右,他就在风中载沉载浮,向西飘过三四里远。 码头附近的民居,规整而紧凑。 能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早期就搬到登莱山集的百姓,或多或少,攒了一点余钱。 其中,那些有手艺的人,家境更是殷实,用青砖砌了墙,翻修了房子。 屋顶都是一根根好木头,盖着黑瓦。 房子里虽然不大,往往只有一小半是睡觉的地方,另一半是大堂、厨房,地面是夯实的青泥。 但,晚上能睡在这种屋内,已经让人十分安心,比旧时茅草屋,舒服太多。 周木匠就住在这样的一个房子里,他四十多岁,有妻有儿,生活常令邻居艳羡。 他的妻子五官端正,年轻时也是邻里有名的俏姑娘,如今虽有些发福,但依然爽朗,说话清晰,手脚利落,把家里处置的妥妥贴贴,还能洗衣,贴补家用。 夫妇感情好,看着令人心喜。 他们的儿子,更是被送进成衣庄子当学徒,晚上都不必回来住。 可是最近,邻里都传,周木匠学坏了,常常在外面喝酒,回来还打妻子。 今晚他就一个人带着酒气,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看着屋顶,越看越来气。 “吃苦这么多年,就住这么个小屋,身边也就是个黄脸婆,儿子还不争气……” 周木匠年轻时候就知道。 一个人只要能吃苦,那吃得苦中苦,还有苦上苦。 他自己吃尽苦头,才学了木匠手艺,三伏天砍木头,汗水能留半桶,冬天砍木头,汗一出来,又很快冷透,黏在身上,说不尽的苦处。 而他那个在学徒面前威风凛凛的师傅,五十岁的时候,手就抖的连筷子都抓不住。 所以,他不想自己儿子吃苦,不想儿子学木匠。 成衣庄子的学徒,以后学成了手艺,到底能轻省一些,要是能学的精,生意可比木匠多。 他本身是个极有毅力的人,对儿子的勤奋孝顺,也一向是满意的,觉得很像自己。 只是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发个横财,当上大商人,让他享福呢? 老婆怎么就不能更听话,更漂亮,怎么就不能多几个老婆呢? 这让他越想越烦闷,只能借酒浇愁,喝一点酒,还要被家里的黄脸婆劝,打一下,还要哭哭啼啼。 “呜、呜呜……” 黄脸婆现在就在灶后面烧火的地方,缩在那里哭呢,还捂着嘴,生怕人听着还不够烦。 周木匠狠狠锤了一下床板,但醉的狠了,也没力气再去把人打一顿。 儒生的虚影,飘到了木匠家的屋顶,趴在瓦片间,脑袋往下一扎。 他的脑袋穿过屋顶,在屋内暴露出来,对着木匠一笑。 周木匠一无所觉。 凡人的肉眼看不到儒生,凡俗的事物阻拦不了他,就像传说中的恶鬼。 但他并没有像恶鬼一样,索命杀人,反而把头收回屋外,取出一个水晶圆珠,像是要送礼般,对屋中吹出一口气。 水晶圆珠,被吹出一丝暖黄色的气流,穿入屋中,落在了周木匠身上。 周木匠一愣,从脖子往下,浮起几条旧的黄色纹理,新的黄气一落下来,所有纹都亮了亮。 “哭哭哭,哭你个头!” 木匠陡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一翻身就爬起来,两个大步,闯到厨灶那里。 一个脸上青紫的妇人,缩在灶台后面,坐在小矮凳上。 那矮凳还是周木匠特地帮妻子选材打造的,矮些方便烧火,但凳面却做得宽长,让妻子坐着舒服些。 木匠一脚踹开矮凳,揪着妻子衣领,把她推在墙上。 妻子只见丈夫两眼都是血丝,眼珠瞪得异乎寻常的大,惊叫道:“别打我……” “你还喊?!” 周木匠怒极,两手掐住了妻子的脖子。 他现在力大如牛,一掐之下,妻子背部在墙上一蹭,两脚登时离地,无力的蹬颤。 屋顶上的儒生露出喜色:“快,快,快呀!” 周木匠再度发力,突然呲的一下,发现双臂手肘,各多了一根银针。 落针处,有黄色的气流喷了出来。 周木匠只觉心头一空,发现自己掐着妻子,骇然后退。 妇人跌坐在地,咽喉靠锁骨的位置,却也多了一根针,让她能大声喘息,并未闭过气去。 “孩他娘!” 周木匠惊魂未定的扑到夫人面前,两眼的浊泪滚了下来,“我怎么掐你,我、我……”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手却抬不起来。 屋顶上,儒生虚影错愕地瞪着眼,嘴唇发颤。 这虚影,也正被一只手掐着脖子,拎了起来,双脚离开屋顶。 此人是魂魄出游,虚体不惧实物,掐着他的那只手,却无半点运发内力、咒力的迹象。 就纯粹血肉之躯,竟掐得儒生脖子剧痛,即使双手死死掰在那只手上,两脚乱蹬,也挣扎不脱,仿佛变成了凡俗。 “能使魂魄出窍,意识清醒,行动自如,虽是趁了月夜的便宜,但也有点道行。” 楚天舒脚尖轻点在瓦片上,掐着这只游魂,冷冷的看着对方。 “这对夫妇,半点修为也没有,跟你有什么仇怨,要如此坑害?”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察觉有一只游魂从百丈之内飘过,就多看了两眼。 之后发现这儒生落在寻常百姓屋顶,似有不轨,干脆起身过来。 “说!” 楚天舒眼中发出青光,骤然转色,凝为赤红色印记。 一个说字虽轻,儒生却如遭雷击,眼中也倒映出红意,呆滞起来。 “我、我要用舍利子,修行魔道秘法。” 楚天舒:“你是魔道?” 他白天听陆元德说,许多人将“原始心传”那一脉,称为魔道,但魔道自己是不认的。 此人既懂秘法,为何又口称魔道? “我并非魔道中人,我、我只是机缘所致,得了这颗舍利子。” “呵!呵!魔道秘法真好用啊……” 儒生虽被迷魂,提到秘法好用这一点,竟还露出笑意。 “我修为四年不得寸进,苦修求那一点品质提升,着实恼人。” “自从得了舍利子,选几个人炉练功,大有进境。” “等这木匠杀妻之后,我再把恶念压住,等他痛苦悔恨之极,正好两心调和,一起勾出,功力即可再进。” 楚天舒未曾料到,白天刚听说魔道之事,晚上就能遇见一个修魔道秘法的。 但原始心传,把月浊之意转给弟子、转给外人后,要等待时机,提取回去。 他原以为,这弟子、外人,至少也该身具精纯修为,否则根本承载不了多久,就会自动散失。 可眼前这儒生魂魄,分明只是个三流货色,居然也能调动月浊之意。 下面的木匠,更是个普通人。 这倒让楚天舒大感意外。 “你这狗东西……” 楚天舒仔细端详了一下。 “你好像正在把自己练成邪灵啊。” (本章完) 第370章 我要开掛呀! 第370章 我要开掛呀! 仔细一想也对,假如灵界在月亮上,月光照下来的都是灵界辐射。 那么,原始心传这种魔道路数,倡导张开身心,接受月光污染,不就是等於无节制的追求灵界气息吗? 老家那边,早有古籍例证。 既非灵界原生物种,还无度追求灵界气息,迟早会把自己变成邪灵。 楚天舒低头,左手掐了个诀,隔著屋顶,对屋內一挥。 木匠夫妇只觉身心一松,只想安睡,迷迷糊糊走到床边。 无论他们明天要怎么解释矛盾,先睡一觉,恢復精力吧。 楚天舒掐著儒士魂魄,一闪而走,身形如一瓣梨,被大风吹去。 在清寂月光下,掠过辽阔街道。 几息之后,他就穿窗而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桌上的油灯,火光微晃。 楚天舒坐到桌边,先把儒生手上水晶圆珠夺来,放在碗里,又把儒生头脚对齐,拦腰折迭。 对摺之后,再翻折,最后团在手心里揉了一揉。 等他手掌张开的时候,儒生魂魄却没有以摺纸模样出现。 而是变成一个等比例缩小,总共一寸高的虚影小人儿。 魂魄这种东西,大小形態本来就比较容易变化,更多取决於自身认知。 这儒生修为只有三流,心境不足以自如操控魂魄变形。 但有楚天舒將他折迭,给他强烈暗示,他浑浑噩噩之间,也就缩小了。 楚天舒又把他放在灯油里面,手捏剑诀,对著油灯一指。 灯盏受到元气加持,使魂魄无法穿透脱逃,灯油粘稠如泥沼。 灯焰噗的一声,暴涨至两寸多高。 焰光烘烤得魂魄全身燥热,拉扯著衣襟,脸上露出难受神情。 “把你自身来歷,舍利子来歷,秘法內容,怎样坑害的人,一五一十都招来。” 楚天舒刚才直接迷魂,发现这魂魄可能经不起多少折腾,因此將他压缩之后,利用油灯,间接施术审问。 如此一来,应该够他把话说完再伏诛。 那小小魂魄连忙招供。 原来此人名叫谭鱼,其父年轻时,因懂些算数记帐的本事,咬牙搏命,跟当时走私商人一起出海,搏出一番家业,久居登莱山集。 其父心知,当今世道,读书练武才有出路,送谭鱼到一书院学艺。 去年,其父病逝,谭鱼回来接掌家產,想要多带些金银回书院去,打点师长,结交朋友。 谁知家中这些年供他学艺,库房空虚,只剩些田產地契。 他心中绝了再回书院的念头,却也不甘就此碌碌,苦闷下,常在附近山野閒游,竟被他结交一位同样爱在外游玩的僧人。 那人身份却是不凡,乃是北朝国教,上品上生庆圣寺的弟子。 僧人见他既有野心,又有狠心,就教了他一些寺中秘法打基础,言道將来,可以收他为徒。 不料上个月,那僧人失踪,谭鱼在一小河边,感受到秘法气息,下河捕捞,只找到一颗舍利子。 “……这舍利子是庆圣寺弟子隨身宝贝,几次拿出把玩,引当时在座眾人眼馋。” “如今舍利无主,必是和尚丧命,只我一个有此机缘。” 谭鱼声音尖细激动,说起他从舍利子上,学到后续秘法,借舍利子修行。 这种舍利子,並非都是高手火化所得,而是百年以来,歷代寺中高手打造的一种法器。 由高手引入月浊之力后,能够封锁起来,长久保存,经特定秘法才会导出一缕,打入到“人炉”体內, 等到合適时机,取回精纯元气,就能滋补舍利持有者。 楚天舒听到这里,微微点头。 虽然是以“原始心传”为主,但也懂得炼製法宝么? 这种能够封锁月浊之力的法器,显然该是借鑑了“身外法枢”那一脉的学问。 三条炼月之路,都是最近百余年在同一方天地创演出来的,彼此当然並非孤立存在。 但原始心传的根本,就是把月光污染当做本心。 他们註定不可能,把本命法宝炼製成那种顽固到可以抵抗、过滤月光污染的风格。 法宝知识落在他们手上,也只会变成辅助,让他们可以更好的叫弟子去施展魔道秘法。 谭鱼这时,已经说起魔道秘法中选定“人炉”的標准。 要让月浊之力在別人体內完成转变,需要两个步骤,一是对接,二是合练。 单纯把舍利子约束后的月浊之力打入人体,还算不上对接。 必须要这个人有足够毅力,本能的反抗月浊之力引发的异念,不要彻底变成傀儡。 但在这种拉扯对抗中,仍免不了滋生一些负面情绪。 有了这种与“月浊异念”相似又不同的负面情绪,才可以完成对接。 等到对接程度够深,“人炉”做出从前绝不能接受的惨事。 魔道中人就会出手,暂时压下月浊之力的影响,让“人炉”清醒、崩溃。 无论这种崩溃,是悲痛更多,还是仇恨更多,都註定是一次心灵的爆发。 在那极限一刻,趁势勾出月浊之力,才能完成合练。 得到一份精纯、强盛,內部含极端情绪,却又自成衔尾之势,不会迫使魔道中人神智失常的功力。 “……有的人虽然有机会修行,毅力却未必有多深,那些毅力强悍的高手,以我的修为算计起来,失控风险也太大。” “所以在普通人里,选出有毅力者下手,才是最划算的。” 谭鱼说道,“別说是我,就算是庆圣寺的大师,也经常隨手在普通人里选些好苗子下手。” “据闻,有的好苗子还能逃脱人炉命运,被收为弟子,培养多年。” 楚天舒眼眸低垂,看著碗里的那个水晶圆珠。 圆坨坨,色微黄,表面略有坑洼,那就是庆圣寺的舍利子。 听起来,魔道这条路已经有了一整套发展体系。 虽然残酷,邪恶,但在如今这个世道背景下,发展的肯定比“求道神农”那条路更快。 如果有朝一日,魔道那条路彻底占据了主流,人们还能够视之为魔道吗? 那时候的人,又要靠什么来分辨正邪美丑? “噫!想想就噁心。” 楚天舒的指尖,轻轻敲著桌面。 但如果必须掠夺大量药物资源才能练功,註定背景越大的,掠集的资源越多。 或者世代修行,都去疯狂的追求法宝,似乎比魔道,也只是披了层温和一点的皮。 他再次唤出令牌屏幕,看著夜明教主“明成药石”的那条特性,下定了决心。 《飘蓬追日真功》,追求的是哪怕如渺小的飘蓬,也能辗转於天山之间,沐浴日光,於空中生长为巨灵,从环境中汲取营养的能力极强。 夜明教主那条特性,可以自產百毒,亦是百药。 按照楚天舒的感悟,这两者结合后,应该会形成一种可以根据环境,於体內自產药性的能力。 那么,在这个存在月光污染的世界,就会產生调和月光的药性。 药性乃无形之物,各人身心不同,诞生的药性也必有差异,只能靠自己修炼。 但如此一来,对外界实质药材的需求量,已经极大幅度的降低。 “都已经有魔道了,怎么能没有仙道呢?” 楚天舒慢慢寻思著,踌躇满志的露出笑容。 “幽都令帮那么弱小的我,战胜了多年的噩梦,现在,我也算有一把子力气了,加上这令牌,是否足以把一个超大噩梦扼杀於萌芽呢?” “呵,让我来试试,搞一个更容易允许侠者存在的仙道吧!” 油灯里的谭鱼,还在诉说自己的罪行。 说起仅仅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他已经靠自家在当地的关係,选定了多少“人炉”。 其中有三个,已经被他害死,另有十七个,还处在培养中。 等他把罪行说完之后,招无可招,意识似乎缓缓变清醒一点。 恍然间,谭鱼抬头看去。 他居然看到比他身体还高一倍的火柱。 看到年轻而巨大的面孔,从黑暗中探过来,在火柱上方,极高之处,俯瞰下来。 那双眼睛,如圆月般灼亮。 “邪魔,合该请你们,为我的仙道做贡献。” 庞大的面相,轻声自语,口鼻之间溢出的些微气息,就令火柱剧烈晃动。 “不过,你离邪魔的门槛都还差一点,就换一种贡献方式吧。” (本章完) 第371章 將猎虎 第371章 將猎虎 周木匠做了半个晚上的噩梦。 前半夜,他睡得很踏实,很舒服,后来迷糊的醒了一下,再睡去时,就开始做怪梦。 在梦里,他一时仿佛虎豹猛兽,於昏暗的天空下,撞倒篱笆,扑杀猪羊,闯破木门,进入別人家里。 屋主惊恐的叫声,刚响起时,他一眨眼,又忽然成了个手拿斧头的疯子,正在闹市上追砍別人。 梦境凌乱不堪。 下一刻,他又说不清自己是人还是什么野兽,在山崖上对月膜拜,衣不蔽体,撕咬著血肉。 篤篤篤!! 敲门声將周木匠惊醒过来,大汗淋漓。 妻子也在旁边坐起,揉著眼睛往外看。 夫妻对视,想起昨晚的事,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周木匠想的更多,不只是昨晚,他已经好些天里,都做著些狗屁倒灶的举动,好似鬼迷心窍。 篤篤! 敲门声再度响起,妻子连忙道:“我去开门。” 门一开,妻子嚇了一跳。 门口竟站著一位月白儒服的壮年男子,髮髻上横扎白玉簪,相貌堂堂,頷下微须,只是眼下发青,唇色发紫,显得有些气虚。 那衣服料子,一看就是丝的。 这样有身份的人,怎么会到自己家门来? 周木匠也匆忙站起。 “在下谭鱼。” 那儒生拱手,对屋中一拜,“这位仁兄,近来可是性情大变,在家中常有爭端?” 周木匠夫妇面露惶然,不知贵人怎会问起此事。 “好叫二位知晓,在下家中近来有邪魔作祟,侥倖碰上一位道长。” 谭鱼的脸色,有细微不自然。 “他手一掐……算,就解决我家中难题,又算出,那邪魔还暗害了多人,就命我先送些药品,助各位调养。” 木匠夫妇大惊大喜。 妻子眼中盈起泪水:“原来是有邪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夫不是那样的人,原来是有这杀千刀的邪魔。” 周木匠咬牙切齿:“这狗屎的邪魔,怎么这么能害人啊!” “还好被老神仙宰了,宰的好啊,贵人,宰的好!” 谭鱼憋著气说:“是,宰得好。” 他心中刚有怒气,就觉得脑仁一疼,惊骇之下,连忙说,“那位道长,貌仅弱冠之年,並非老神仙,是位小神仙。” 周木匠连忙道:“这小神仙什么名號,我一定要上香拜谢。” 谭鱼只道:“你们先把药收下吧,受了邪魔坑害,不是这么容易调理的,过两天,小神仙还会请你们见一面。” 那魔道秘法,摧人心灵。 即使月浊之力,提前收走,没有走到极限,人的心湖也如同被砸下巨石,掀起大片波澜。 心力大动,躯体也要受到影响。 除非有人天天给他们使安神类的法咒,否则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谭鱼想到这里,心中滋生出一点想看笑话的恶意,立刻又觉脑中疼痛。 他知道,那是一只器灵,昨晚跟隨他的魂魄一起回体,盘踞在他的脑子里面。 当今天下,走“身外法枢”之道的,只求法宝根基顽固,不会让法宝產生器灵,別派对法宝研究,又不够深。 器灵是非常罕见的事物,更罕见的是,这器灵盘踞在谭鱼身体之中,居然还比谭鱼魂魄更强。 有这器灵在,楚天舒的吩咐,谭鱼不敢有半点违背。 而在这时,楚天舒正在道士师徒房间里,给陆元德扎针。 虽是左腿扎针最多,另外三肢,实则也有涉及。 用完身上的针之后,楚天舒坐在桌边,喝了杯茶。 石头殷勤的帮他续杯。 陆元德鼻头微动,说:“道友已经用了捲云袖,以你的修为,怎不选个高阶的药方?” 这“捲云袖”,只是中等药方。 对楚天舒而言,药效入体之后,混合內气蒸腾,充盈於体表,犹如无形宝衣,能在六个时辰內,保证筛除月浊,身心舒適。 倘若潜心內照,入静坐关,闭门不出,一副药效,最多有可能延长到两天。 但如果在此期间,出招动武,主动吸收过天地之力,药效时长,还会有些缩减。 楚天舒微笑不语。 因为他昨天身上的钱,只够买个中等方子,还只够买一份。 至於今天嘛,暂时药效还够用。 过会儿,可能也就不需要太著紧於药材了。 “陆道友,可曾听说过沈明来?” 陆元德一怔:“紫额虎沈明来,登莱山集的一流高手之一?” “听说,此人修的也是道家功法,却近乎邪魔之路,为人心狠手辣,麾下帮派儘是虎狼之辈,令人不寒而慄,贫道当年有过耳闻,没见过面。” 月光异变之后,在关於炼月之法的研究上,很多旧有的宗派,內部意见相悖,发生分裂。 有的教派內斗之后,还能分出胜者,存活下去,但有的教派就在內斗中逐渐消亡。 而他们的秘籍法门,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毁灭,往往流失在外。 近百年来,天下间因为这个原因而得到修炼秘籍的人,层出不穷。 但是真能练出名堂,过去多年还不把自己练死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 沈明来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幸运,不仅在於早年所得的秘籍,比別人的秘籍更靠谱、更完整,也在於他的选择。 在修为有小成之后,他就毅然来到登莱山集闯荡,够狠够绝,什么脏活都能干,先后被多家僱佣。 等他有了积蓄、人脉,又將那些僱主反吞,代替僱主,成为某些高门大派在此地的代表。 楚天舒道:“他並非近乎邪魔,而是真就学的魔道秘法。” “不过这两年,他的功法入了瓶颈,不得不停止修炼,他的靠山却拿捏著,不愿將本家最高秘法,轻易予他。” “前几个月,他已经跟庆圣寺的人有所接触,似乎是有要换主子的想法了。” 陆元德不解:“道友如何得知?” “这不重要。” 楚天舒笑道,“你身上的针,要两刻钟不动,你好好待著,我出个门。” 陆元德似有所感,忙道:“楚道友,如果真是修魔道秘法的,战力惊人,往往胜於我求道神农一脉,服药而成的同等內力根基……” “甚至,比起旧时不怎么服药,苦修而成的正常內力,也要更强不少。” 楚天舒已经推门出去,只留下一句。 “放心,我昨天也听人说过了,正要估量估量呢。” 反正楚天舒的內力品质也不正常。 但他確实想积累一点经验。 看看魔道秘法修出来的那些独特真气,会有哪些妙用。 (本章完) 第372章 寄託光中寄託楼 第372章 寄託光中寄託楼 沈明来的总舵,並不在闹市之间,而是在登莱山集较边缘处。 就在一座青郁的山峰前。 登莱山集附近,那些村庄所处的不少山丘上,大树都被砍走,用来造船、造屋、烧柴。 但是,被教派高门、成气候的帮派圈定的地盘上,这些山林,反而会受到保护。 他们造屋烧柴,又不需要自己就地取材,吃饭囤粮,也不需要自己种地翻田。 光禿禿的山头,或千篇一律的低矮田野,他们都嫌无趣。 留著这些山林,四季荣枯,百兽嬉戏,偶尔出游,閒时打猎,这才称人心意。 沈明来的总舵,也造得有几分閒情逸致,亭台楼阁,假山荷塘,园长廊,仿佛一座名门望族精心营造,用来消暑的山庄。 这样一座庄园,要照料好了,所需用到的人手,绝不会比那些戒备森严的帮派堂口少。 光是园中卉,就要近百人专门照料,种、移、换、採入膳食,以来酿酒,都要不同人负责。 沈明来爱,匠们也沾了光,虽然外面套的都是青黑粗布衣服,里面却有丝绸內衬,劲装布鞋,身上很是舒服。 清晨时分,一班匠在园里巡视捉虫时。 有个六十左右,头戴方巾的精瘦老头,正从园中青石小路上走过。 此人衣服样式,跟那些匠一模一样,也不格外威风,身边也没有大群的护卫、丫鬟,亦步亦趋的跟著。 但这人就是沈明来。 他把庄园造成这个样子,当然是个会享受、爱享受的人。 他可以挥金如土,年年买些新的奴婢,可以醉鞭名马,宴邀僧道名儒,赏玩天南海北的奇珍。 但他平时,每晚住在哪里,都是隨心所欲,有时在凉亭中就躺了,三餐时间也不固定,要吃什么,是临时下令。 进出穿成怎样,主要也是看他庄园里的人,穿的最多的是什么。 这都是为了防刺杀。 十六年前,久居黄山莲峰上,號称“坐看钱塘,飞烟神枪”的黄山祖师,为了追杀一名巨寇,来到登莱山集。 当时,本地许多势力都被怀疑跟那巨寇有勾连,黄山祖师一一上门问询,打破了好几家门庭。 沈明来也在重点怀疑对象之中。 黄山祖师上门时,沈明来听到动静,就是瞬间变幻容貌,又靠一身装束,常年与僕役相仿,气质收敛,混水摸鱼,紧急逃窜。 那一天,他帮中死了三个堂主,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统领,但他自己,一点油皮都没被擦破。 坊间传闻,经过百余年变迁,虽有拼斗折损,但当今世上的得道高手,积累下来,总的应该已经不止二十人。 不过,主要在近几十年內,仍有活跃,影响力大的,只有十一个。 南朝六宗,北朝五圣。 黄山祖师,就名列六宗之一。 可就算是这位祖师,在登莱山集连破数家门庭之后,也还是被人联手劝走。 没有人愿意看到,登莱山集这块地方,被任何一个得道之人占领。 因此,但凡有得道之人,对这里干涉太多,很快就会迎来同一层次的人物,默契的劝阻,乃至不惜动手。 而,只要得道之人不在此驻留,沈明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昔日黄山祖师刚一走,沈明来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照样当他的老大,照样打理手上生意,快活十几年。 直到这两年,他才不顺起来。 “庆圣寺那个和尚,究竟去了哪里……” 沈明来走过园时,对他往年喜欢的奇异朵,没有半点观赏的心情。 他修炼魔道秘法多年,借人炉练功,已经成了最大的癖好。 每次设坛,拜月引灵,经人炉转化,再一举勾出,吞吃入腹的那一刻。 就好像,把別人整段人生的滋味,浓缩在一口之中。 那绝不是別的任何吃喝玩乐,所能比擬的。 那种一口就能品尝整段人生的体验,更让魔道修炼者有一种感觉。 仿佛自己,已经完全超越了凡人的层次,短暂跃升到某个无以言表的层面,绝对的高高在上。 那是超脱般的极乐啊!! 世上居然有人把这种修炼之法,称作魔道,沈明来嗤之以鼻。 他相信,只要能品尝过一回,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再拒绝这类秘法。 地牢里弄来的人炉,换过一批又一批,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新的期待,也是他以前在地面上,心境从容的主因。 但是这两年,沈明来的秘法已到了不可再进的程度,他的靠山只愿给药,而不愿给他更高秘籍。 那丹药的方子,他始终未能破解,只凭每月那点分量,若敢继续修行,必会癲狂自毁。 沈明来这两年,甚至不敢单纯施虐,生怕勾起心头异思,不自觉的运用秘法。 地牢空了快两年! 每当他想起这点,心中就有一种饥渴焦燥,仿佛有蟒蛇,在一口一口,吞咽自己的心肝。 前几个月,庆圣寺的和尚跟他接触,实在让他动心。 可那和尚,偏偏失踪了。 “要不然,我就主动派人到北边去,跟庆圣寺別的和尚联络?” 沈明来迈步走出园,心中还在盘算。 园隔壁这片大院落里,有一座独栋木楼。 红漆门窗,黑瓦沉厚。 此楼高三层,门面开阔,四角飞檐掛灯,楼顶拱如山脊。 这是沈明来有时用於宴请贵客之地,在楼上,正好能俯瞰整个园美景。 他心中盘算事情,不知不觉就推门而入,走进这座楼阁。 吱!! 两扇厚大木门,发出轻响,开到了极限之后,门板挤压门框,很快就会反弹回去,正好闭合。 沈明来虽是隨手而为,毕竟功力深厚,武艺高超,每分力气都是恰到好处。 呼吸之间,他已经隨意往门槛內走过三四步,大门应当要闭合起来了。 他却没有如约听到背后那声闭门的细响。 两扇门,被一种无形的气场停住,依然开著。 沈明来双眉一耸,从心事中惊醒,眼角肌肤绷紧,剎那之中,把听觉、灵觉用到了顶点,去感应身后的情况。 灵觉告诉他,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听觉告诉他,他的身后风声如常。 好像除了那两扇门诡异停住,一切都了无痕跡。 沈明来猝然抬手,左手袖中窜出一把短剑,短剑如镜,清楚地照出了背后的人影。 那人还站在门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短剑照到人影的一瞬间,剑身一抹反光,也杀到了楚天舒面前。 普通一抹阳光,经过剑身反射之后,就有了床弩似的衝击力。 但楚天舒左手的食指,未卜先知一样,就竖在自己心口前。 剑身的反光,撞在他皮肤晶莹、指甲晶亮的食指上。 手指分毫无损,反光似乎从手指上,又反了回去。 短剑突然碎了! 修炼魔道秘法的人,真气更加敏感好动,也更加似人生、如心情般虚渺,更能依附於外物。 常人的內力比光线更重,当然掛不上去,连寄於风中,以达到与风同去,都很难。 而魔道真气,却能短暂寄在光线之中。 虽然寄託不多,且还是大大拖累了光的速度。 但沈明来能够做到,一瞬將自身真气,寄托在剑身反光之中,已经是清奇至极的一刺! 楚天舒一指立定,轻易將剑气反射回去,心头却是一动。 陆元德只知道魔道更善战,却说不出具体是怎么个更善战,只能笼统的说,更凶残,更诡异多变。 所以,楚天舒事先也没料到,会见到这种手段。 魔道倡导,全身心接受月浊之气,下意识会给人一种更重的感觉。 可其实,浊和重並不完全绑定。 一团彩色雾气,当然是浑浊的,和一团白雾比,很难说到底谁重。 但这团彩色雾气,肯定还是比清水更轻。 而魔道诡异多变,恰恰符合“轻”这个特徵,轻才易变。 魔道的基本特徵,应是既轻,且浊,善变化。 楚天舒有意观察,没有急著出手,沈明来却不知道。 他看到自己的剑,刚一照影反光,突然剑身已碎,心中骇然,只道下一击就要决死。 “杀!” 沈明来急怒惊吼,不计代价的激发出全身真气,赫然扭头,对著门外一推掌。 整个楼阁,轰然一震,剧烈变形。 楚天舒是站在楼外的,这时只觉得,眼前楼体,像是无数积木散架了一样,朝自己这边倾斜,流泻,衝击过来。 不,不是散架。 移位下压的木头砖石,像是正好形成了一尊牛头轮廓。 错综复杂,横斜互搭的木料,兜住了砖块,构成了牛的整个头颅。 正常的牛嘴,或许是牛头上较软的位置。 但这头完全由木石构成的巨牛,它的嘴部,下巴,正是此刻整个楼体重量下压的端点。 沉重的牛下巴,直接砸向了楚天舒。 因为整个过程,都在一息內完成。 让人怀疑,这座楼本来就是一头牛妖变化的,现在只不过是一低头,就猛的现出了原形。 植物虽然没有智慧,但植物其实也是有情绪的,木头就是植物的尸体。 魔道真气中饱含的极端情绪,霎时唤醒了这些尸体,让这些尸体一瞬间有了自己行动起来的可能。 以沈明来的功力,还不足以让这么沉重的一座楼,在一息內完成剧烈的形变,高速的冲砸。 现在这一击,有大半力道都来自於木楼本身。 “震慑小兵倒是不错。” 楚天舒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身影倏然向后一飘,沿一条弧线飘上半空,隨即凌空向前,连踏七步。 一步踏风,二步踏实。 不是依靠禁忌的浮空之能,只不过是南少林《八步赶蝉》的功夫。 牛的下巴,还没有彻底砸到地面,楚天舒的两只脚,已经在牛头、牛背上,快速踏了过去。 因为第一步踏风,牛头到牛背上,留了六个深刻的脚印。 灌入楼体中的那些魔道真气,被这六脚截断。 六个脚印里面,氤氳喷出紫色气流。 变形失衡的楼体,又失去了魔道真气煽动出来的情绪,立刻出现了鬆散瓦解的徵兆。 楚天舒的第八步,踏在了牛尾椎的位置。 木石一旦瓦解,他脚下的木料缝隙,顿时扩大。 这一脚直接穿过空隙,狠狠踩在了木料下方隱藏的一样东西上。 那本该是沈明来的头颅。 他正准备逃跑,刚逃到了这个位置,陡觉上方木石变松,漏下一线阳光,心知不对,双手霎时抬过顶,奋力一挡。 嘭!!! 气浪层层爆开,汹涌凌厉,把附近土石推远,形成一片圆形空地。 沈明来脸上已经发红髮紫,大红大紫,双手热的好像能让空气融化。 两掌交迭顶住那一脚后,他手势一变,要以虎爪手连抓脚踝,膝盖,抓碎下阴。 他的魔道秘法,来自道门典籍,道家用来比喻阴阳的事物有很多,其中一种,以牛为阴,虎为阳。 巨牛虽壮,却只是外壳,是以为阴。 巨牛一破,阴阳失衡,换来代表阳性的虎爪手威力,暂时又增三分。 但他手势一变,务必要跟楚天舒的脚底,有个短暂的脱离。 楚天舒原地一转,头下脚上,整个人就好似是个磁悬浮的旋转装置,无声流畅到极点,腰力之强,匪夷所思。 沈明来虎爪袭击的时候,真正面对的,已经是楚天舒探下来的一只右手。 这只右手粘住右爪腕部,一抹之下,就撞上左爪。 沈明来的双臂,都被楚天舒一只手带动起来的太极图影揽住。 不等他再有动作,两只爪子已经迭在一起,被楚天舒右掌砰然压了下来。 两爪砸在他自己头顶,楚天舒的掌力,透骨而入。 拱!! 沈明来依稀之中,听到奇怪的声音,脑子失去了固定形体的束缚,感觉颅骨之中,装的已经是一滩无所定型的水。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以言喻的飘飘然。 不过,修炼魔道秘法的时候,那种飘飘然,像是在更高的层次,自身已然超脱,俯瞰卑微渺小的凡人,乃是极乐。 而这次的飘飘然,像是在无休无止的飘旋坠落,只剩恐惧。 (本章完) 第373章 仙道十七筑基功 第373章 仙道十七筑基功 三层高的楼阁,轰然变化成巨牛,又转眼间垮塌。 轰隆隆隆,这么大的动静,方圆十几里都隱隱能听闻。 功力高的,纵再远些,也能大略听清方向。 “是沈明来总舵的地方。” “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听说又有哪位大高手,入了登莱山集呀……” “难道是侯家来的人,沈明来终於跟侯家人闹翻?!” 登莱山集中,许多势力的探子已经匆匆往这边赶来,想要探听情况。 而在彭城酒馆的客房里面。 陆元德望著从街对面的屋顶上纵跃而去的探子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艷羡。 他已知道自己的腿有机会治好。 正是知道,才会艷羡。 若换了之前的他,早已习惯,心如死灰,也不至於因为这种事而触动心弦,一颗心只用来培养徒弟罢了。 知道了腿能好,反而忍不住有些急迫。 “楚道友的实力,很可能是在沈明来之上,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举得手。” 陆元德心中想著,“不管能不能得手,至少都能安全回来吧。” 老道士受针后,浑身酥麻,左腿如被蚁咬,又心绪难寧,就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一时已想到將来重建宗门,能收几个徒弟,要不要代师兄弟们收徒以作纪念。 一时又想到,楚道友看著像是个不安分的,自家受了大恩,將来恐怕也得搅和进不少事情,又想,万一楚道友回不来…… 这屋里只有自家徒弟,老道士没有掩饰神色,心绪太多,表情的变化,难免也多了些。 石头忍到现在,忍不住了。 “师父,你脸上神情,能否不要变化得那么勤快。” “你耳根后面也有针的,那根针尾一直在颤。” “倘若扰乱针灸效力,手脚好了,脸皮却瘫了……” 在陆元德灼灼如火炬的目光下,石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是真担心师父把自己整出个好歹来。 针炙的时候,大夫让別动,那就別动为妙,这是医道常识嘛。 陆元德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又更慢的吐出去。 算了,自己认定的徒弟。 不说还好,石头这么一说,他真觉得耳根有点痒。 “你拿镜子来。” 陆元德吩咐一声,石头立刻去取了客房里的铜镜。 到底是彭城酒馆配的铜镜,只怕是以剑气切下来的铜面,极为平整。 稍一打磨,镜面就照得人纤毫毕现。 陆元德仔细对照,寻思著现在的银针角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哟!老陆,你这把年纪,还挺爱美啊。” 石头闻声看去,见楚天舒已经在屋內,站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 陆元德见楚天舒笑容满面,心情极好,也不在乎调侃,先笑道:“看来那头恶虎销帐了。” “也不止斩了他一个,不过只有他一个有用的。” 楚天舒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 沈明来果然可以算是一只邪灵,而且品质不低。 谭鱼那种,就算成功化为邪灵,一百个加起来,怕也比不得一个沈明来。 如今满足二次优化的標准,楚天舒早有决定,立刻选中夜明教主的那个特性为主,开始混炼推演。 【……混炼已完成。 ……推演已完成。 《山人煮日真经》。 桃李园中煮酒香,开鼎惊见日在汤! 修行之人,胸中先有天山意,思求大法,变化天山为方山。 且將存思之天山山势,围如一鼎,以方克圆,引苍茫天日之气,落入其中,煮日而生百药。 此功法,大成之后,山人真气,恍如仙气,精元助体,如炼山峦。 仗之能於劫波中漫步,於火宅中安身,歷风雷水火之险境,仍,从容!】 楚天舒双眼微闔,脑海中接收了优化后的功法。 存思吞纳外界精元的部分,复杂了很多。 要能把天山调度成方鼎一般,就必须在最开始,存思沉淀的时候,加入新的变化。 在丹田內力往外运的部分,有了楚天舒自己之前悟出的“一气流漫天山”,就没有再度细化。 只是在最后內力回流的时候,直接多添了几道运功路线。 这几条路线,並不格外细巧,反而苍茫大气,跟“一气流漫天山”的微细枝节,前后对比,正好显得整套运功法,更具神韵。 大块而淋漓尽致,小块而浸流无遗。 楚天舒眼帘一掀,霍然站起,把茶水一饮而尽。 陆元德看出他心意上扬,兴致正高,仿佛是要立刻离开,去办什么事。 楚天舒却顿了一秒,放下茶杯,来帮老道士拔针。 “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別把自己逼得太紧。” 楚天舒拔针的时候,顺口说道,“有几个针孔被汗浸过,有点痒吧?” “以你的內功,不该这么容易出汗,静守心神,抱元归一,才能好好养著。” 陆元德惭愧道:“说得是啊。” 楚天舒左手燃起念火,把针都细致的消毒一遍,才收回袖中。 他在这个过程中调节心情,把亢奋逐渐调和下来,只留著一抹淡淡的好奇。 《山人煮日真经》比原本的追日真功还要大气,修炼的时候,功法本身自带的意境,已经非常热烈。 那么,修行者在开练之前的心情,就不能过於热烈,否则到了一定的极限,阳上加阳,必有心火过燥,亢极而衰的隱忧。 或是修炼中途,按耐不住,狂舞一通,或是会影响真气与精元结合时的火候。 这煮日真经用的是“煮”字,而不是“炼”,就是要取其至阳,却悠长醇厚。 楚天舒回到自己房间,紧闭了门户,脱掉外套,一挥手,將桌椅全都移到边角处,这才准备开练。 他以三昧力手印,作为导引辅助,立身在房间正中,双眼一垂,就如同立身在四面大山合围的一块平地上。 手印拳掌变化,舒展发力、收劲。 天地精元,匯聚成与他形貌相同,却更虚淡的人形轮廓,一层层收拢到他身上。 隨著吞入过量的精元,捲云袖残余的药效被衝垮。 月浊之力混在天地之气中,大肆涌入体內。 这种感觉很微妙。 楚天舒就像在自己的经脉臟腑之间,堆起了一座座雪山,连导引的动作,都为之迟钝,手掌收回的过程,慢得肉眼难辨。 沉重冰寒的雪山中,偏还包含著数不尽的恶毒细刺,雪山在沉默,毒刺在沉坠。 这时內力开始涌出,楚天舒的手势,有了明显变化。 两手相合,手背拱起,合拢但有坡度的手指,如同一座冉冉升起的尖山。 当尖山上升到锁骨正前方,楚天舒就不再动弹。 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 窗外的光线,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从上午,自东方射来的淡白,到了中午的炽白,又到了下午,从西方射来,逐渐发黄的阳光。 门外有人影来送饭,敲门不得入,而又离开。 楚天舒在阳光中不动,太阳都变了,而他不变。 但太阳的每一寸偏移,他都有感觉。 到了晚上,太阳已经消失,窗外只有月亮。 屋內连灯也没点,昏暗幽寂。 忽然。 有了一点橘黄的光。 那光,是从楚天舒手印正中的空缺处亮起。 初是一点,隨即一豆,而后是一簇。 一簇橘黄的火苗,终於渐饱渐满,成圆。 此时,这一团橘黄色的光,又好像不是处在手印中的空缺处。 而是从楚天舒的胸膛里亮起来的。 雪山!开始融化!毒刺!开始煮沸! 把毒和雪一起煮成药,把山和刺一起煮成汤。 当楚天舒徐徐掀开眼帘,房间明亮的像是白昼。 他再看窗外。 窗户被他的目力推开。 窗外只有月,在他眼里,却映出了光灿的太阳。 月啊,你带来的异变,该被变为黎明更好看。 楚天舒练了一夜的功,到早上的时候,却像是做了一夜的大梦,浑身清爽。 他甚至带著一点睡饱了似的饕足,给自己换了身本地的劲装青布衣,披上黑色长袍,伸了个懒腰,走去关窗再出门。 今天他不准备出去杀人,只准备治人。 石头开门的时候,就看到楚天舒站在门外。 “走!病人要多透透气,今天带你师父去別的地方扎针。” 楚天舒领著师徒两个出了酒馆,没走多久,就转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尽头,是一条略宽敞的街道,街对面大多是有门楼的富庶人家。 虽然远比不上沈明来那样的山庄,但门內往往也有几进院落。 谭鱼就住著这样的地方,已经开门等著。 “道长!” 谭鱼一见楚天舒,腿就有点发软。 楚天舒道:“人都来齐了吗?” “齐了。” 谭鱼说道,“被坑害的十七人,还有他们的家属亲眷,想跟来的,我也都请来了。” 楚天舒进门一看,只见数十人,正聚在大堂和走廊下。 只有少数几个坐著,大多都有点拘谨,四处站著。 周木匠是夫妻两个来的,就站在廊下。 楚天舒一进来,连坐著的也站起来了。 眾人乱声喊道:“小神仙来了!” 有的想拱手,有的想跪拜,有的直往前走,脸上激动不已。 “不必如此。” 楚天舒右手一托,无论想跪还是想拜的,都刚好被一股暖气托起,直住了腰。 “伤害你们的邪魔,我可以制住,但你们身上的隱患,到底能不能好,还要靠你们自力更生。” “我这里有一套基础功夫,今天就是要来教给你们。” 眾人又惊又喜,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没有人不知道武功的珍贵。 据说参军和加入帮会,是最容易获得武功的途径,但谁都知道,不管是进军中还是哪里,头几年摸爬滚打,学到的都是伤身的本事,根本称不上武功。 而一套能够治病的功夫,哪怕是基础的,也绝非泛泛。 谭鱼走到院落侧面,拖来一个兵器架。 兵器架上下两层,全是长剑,共有数十把。 《山人煮日真经》虽然能自生百药,但入门门槛,都得是得道境界。 拳脚功夫,传给这些体质参差不齐,年龄有老有幼的人,意义也不大。 因此,楚天舒是准备教他们剑法。 这些人中,有十七个是魔道中人选出的毅力超卓之辈,受了魔道秘法影响,还侥倖未死,心弦波动极为剧烈。 最適合练习启发心意的剑术。 “我这套剑法,原是一位友人所创,他不太在乎剑法名称,我刚才就给起了个新名字。” 楚天舒说到此处,莫名笑了一下。 “名叫《长寿十三剑》。” 虽然,本来应该叫夺命十三剑,但对於这些病患来说,练这剑法,確实能长寿,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而且,这还是楚天舒以《九九劫灰剑谱》大成的眼界,重新梳理过的夺命十三剑。 威力前景差不多,但是入门要更为简单。 “你们如果只满足於治病,那就只学前三剑。” 楚天舒的目光扫过眾人,神色肃然起来。 “如果不满足於此,愿意入我门下,那就先试著,学全十三剑吧。” (本章完) 第374章 始合神仙本愿 第374章 始合神仙本愿 日头正烈的时候,数十人分布在前后院落之间练剑。 虽然年龄不一,体格差异颇大,但每一个都练得挥汗如雨,却又不曾停下。 夺命十三剑,以意导力,以招养神。 只要练习的人肯用心,招式连贯起来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会让人变得更加专注。 这些人中,以那十七个曾经受过魔道秘法折磨的人表现最好。 因为足够专注,他们的毛孔似乎开合有序,心意清凉。 哪怕是周木匠这种干一辈子活,年老之后,身上落下各种毛病的人,以及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出的汗,也远比別人少。 不错,他们全都选择想学全十三剑,拜入楚天舒门下,將来也愿遵守门规,担起职责。 谭鱼当初选择坑害这些人,对这些人家的身份过往,自有了解。 一来要他们有毅力,二来也排除他们有靠山,事后给谭鱼带来风险。 所以,这都是一群有坚毅刻苦之心,以前却没有机遇的人。 有了机会,他们是万万不能允许自己错过的。 就连陪他们过来的至亲家属,凡有心求恳的,楚天舒也都收了。 如今,眾人已经练了好几天的剑,个个都很能吃苦。 夺命十三剑的前十三剑,並不像第十四剑、十五剑那样,入门都有不小的门槛。 这十三剑,是可以先把外形姿势学会的,也就是俗称的架子。 至於什么时候真能练出对应的威力来,就得看自己。 “这套剑法,著实奇妙,仿佛是以剑招磨礪心神,以心神来滋生內力。” 陆元德坐在厅中,嘖嘖称奇,“可如果不能领略精髓的话,那这套剑法,在养生健体上的效果,其实不算好。” “楚道友,你收的这些人里,恐怕大多数都是那种,持续练上三五年,也未必能滋生第一缕內力的。” “只有那十七人,算是可造之才。” 楚天舒坐在主位上,把玩著一颗水晶圆珠,闻言朝外面看了一眼。 “並不是只有练出內力,才能算是一项谋生的本事,这些人只要剑招学熟了,以后也可以负责帮忙教导新人。” 陆元德微怔:“道友是想招收很多弟子吗?” 假如弟子数量,在一个合適的范围內,一个熟手能带五六十人练功,都不出奇。 这种情况下,没必要为了给新人打基础,多收数十名难以入门的头批弟子。 故而,楚天舒有此一说,將来必然是想大肆招收门人。 可是,功夫练到三流二流之后,就要渐渐注重月光污染了。 三流二流的武人,虽然远远还摸不到天地精元的边。 但是他们在吃饭、呼吸的时候,所能够吸取到的养分,也远比普通人更加高效。 月光照遍天下所有植物,植物又被禽畜鱼虾所食。 武人不管是吃五穀,还是吃肉类,一旦他们对养分吸收能力上去了,都会不经意中吸收到月光污染的部分。 此时,修行者就必须逐步接触炼月之法。 即使是在魔道,要传授弟子炼月之法,也是颇耗心力的,繁琐麻烦之处,远超一般武功,一个熟手,同期能教导五到十名新手,就算不少了。 至於身外法枢和求道神农,所耗资源更多,真心想教导弟子,更加需要限定数量。 那些世家大族养军兵,高门大教培养普通教眾,只要几年青春效力,不顾后续死活,不负责任,倒是可以大肆收人。 “我確实准备大肆收人。” 楚天舒笑了笑,“但我可没有准备,把他们养成那种世家军兵一样的耗材。” “一过了青春壮年,就被裁撤,既不知后续练法养法,而又已经被养的脾气恶劣,无所適从。” “这简直是在源源不断的给民间输送困兽,对任何立场的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也只有一群鼠目寸光的货色,能够做得出来。” 即使此界修行之道,已经在飞快復兴扩展,出现不少高手。 顶尖势力或许都有信心,只要他们派出高手,即使民间发生什么动盪,也能很快击溃、镇压下去。 但是,三百六十行,种种生產运输,这些还都是依赖著民间力量来达成的。 即使他们能击溃一百次,一千次动盪,那么一千次动盪都失败之后的民间,还能有多少生產输血的能力呢? 修行者的团体规模,也会因此而受限、萎缩,耽误发展,耽误集中智慧,追求更高的前景。 世间一切,小到微尘,大到山岳,都是相互干涉的。 只是很少有人会意识到,细密雨点,不断打在大山上的时候,这座山到底什么时候会崩。 所谓的正道,从来不是一句口號,而是因为正道,才符合更长远、更广大的利好。 楚天舒没有明確说出“此界”这种词语,但也把大体意思隨口说出。 “呵!” 陆元德听了,倒没有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表情,只是无奈一笑。 “墨子说兼爱,孔孟说仁义,荀子欲求教化,我道家愿求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璣,均齐物我与亲冤,万物谐居一处,再无相害。” “千古贤人,早知正道,但就算悟出这些言论者,有时也会作出相反的言行。” “人的寿命还是太短了,天地还是太无情,行正道者未必能得善终,行恶邪者反而能享大福。” “如此处境,即使正道之理,並非空谈,由人口说出,也只是空言罢了。” 楚天舒没有被他消极情绪影响,注意点有点怪。 “均齐物我与亲冤?” 楚天舒问道,“陆道友,这句你从哪儿听来的?” 因为陈英是金丹南宗弟子,楚天舒之前查过一些金丹南宗资料。 “均齐物我与亲冤”,是南宗祖师之一,紫阳真人诗词中的一句。 陆元德一愣,回想了下:“倒也没有哪本书,明確说过这句话,只是贫道瀏览典籍,自有文思脉络在其中,顺口也就说出来了。” 楚天舒哈哈一笑,缓声吟道。 “德行修逾八百,阴功积满三千,均齐物我与亲冤,始合神仙本愿。” 陆元德心头狂震,只觉这句诗真说到自己心坎之中:“这是……” “这是一位紫阳真人的诗句,那紫阳真人是修內丹的。” 楚天舒说道,“陆道友,你们这所谓求道神农,其实已经太过依赖外物,是彻头彻尾外丹一脉,有没有想过转修內丹,我看你跟这个很有缘啊。” 陆元德疑惑道:“內丹是什么东西?既称真人,也是道家吧,道家还有这一脉?” 楚天舒从陈英那里,了解不少內丹派的秘奥,倒也可以讲讲。 他想构建的仙道,《山人煮日真经》,自然是重中之重,等他对此修炼有成之后,就要设法搞出简化版。 前期为了快速形成战力,夺命十三剑,也肯定会列在入门武学之中。 但是要想掀起一股潮流,这中间的骨架,还是有许多欠缺之处。 陆元德是此界高手,要是能联繫本土武学要旨,然后转向內丹,所研所得,倒是很適合用来填补这中间的骨干。 “数息,入静,內观,安炉,萌动,採药,火候……” 陆元德听得如痴如醉,呢喃不休,“人的体內,也能採药……” 楚天舒说著说著,也发现《山人煮日真经》,跟內丹一脉,確然有很多相通之处。 毕竟都是精研链气的功法。 不过,追日真功原本有两种练法,一是专注內功,二是传道授业,以飘蓬天下桃李图,助益修行。 《山人煮日真经》,是把两种效果合併了。 楚天舒不必专门单拎出来,修炼“飘蓬天下桃李图”,只要修炼这套真经,再传道授业,也自有助益。 可谓弟子越多,人才越多,修炼越猛。 这却是老家內丹派,未曾涉及的好处了。 正在详谈之间,楚天舒手上水晶圆珠,微微一亮。 “咦?” 他念头一动,元气已经盖住圆珠,遏制住感应联繫。 这水晶圆珠,正是庆圣寺的舍利子。 楚天舒也有点好奇那个庆圣寺和尚,究竟去了哪里,同时也对魔道秘法,有知己知彼之心,因此拿来细细把玩。 从这舍利子上,確实能解读出魔道秘法,但其实还有些缺漏。 应该是舍利子受过损伤。 在舍利的一面上,有被钢刷擦过似的密集细长痕跡。 之前舍利毫无异动,今天这该是有人来联繫定位。 “我出门一趟。” 楚天舒起身欲走。 陆元德急道:“且慢,还没聊完……” 楚天舒已经不见了踪影。 陆元德愣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不是在感慨什么正道之理吗?怎么忽然就投入在內丹上了? 其实,正道究竟能不能走,走起来痛快不痛快,舒服不舒服。 又不是单靠口头辩论,就能决定的。 道理不辩不明,需要脑子和宣传,但“道”字,只有一半是头,还有一半是腿呢,总得实际抬脚走一走。 (本章完) 第375章 抢亲劫车 第375章 抢亲劫车 登莱山集的闹市。 一队车马,正在各种叫卖声中缓缓走著。 粗略一估,这批人有五六十个,骑的几乎都是北地骏马。 各个头戴斗笠,身躯雄壮,穿著灰色细布劲装,左腕有一圈念珠,谁都看得出,是一群和尚。 有两辆马车,被骑手圈在中间。 车上饰似锦锻,车帘和窗帘上都有很精细的银色刺绣,两个驾车的汉子,手上马鞭,更是绞有银丝。 前面一辆车掀开窗帘,露出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面容,对车外轻笑开口。 “久闻登莱山集繁华,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远比不上建康城,想必亦不如北朝国都远矣。” “好在我萧家在此,也有一步閒棋,稍后去那里暂住,不会怠慢了法恩大师。” 庆圣寺最近四代,以“无生法忍”为辈分排行。 骑马这些人,基本都是法字辈的和尚,领头的叫做法恩。 此人凸额瘦腮,显得眼窝深陷,面相刻板,左手念珠上,正有一颗微黄圆珠发光。 “不必,我有一师弟在此,去他那里將就一晚即可。” 登莱山集,有一个法会和尚久居在此,正好借舍利联络,接风洗尘,休养一晚。 有熟悉当地情况的人接应,也更容易穿过登莱山集,回归北朝地界。 虽是一路同行,这法恩对萧家人,显然还是不如对自家师弟信任。 车中妇人依然笑著,正要再说什么,忽的看到路边一座楼宇。 这座楼门户大开,穿过一楼大堂,看到后方院落,甚至看到院落更后面的那座大屋。 大屋的窗子全开著,临河的窗檐下,掛著刀剑。 妇人脸色微变,甩手放下了车帘。 法恩身边一个和尚微来马腹,靠近过来,好奇道:“这女人怎么一看见那酒馆,就不聒噪了?” 法恩朝楼中深深看了一眼:“那应该是萧凉的產业。” “萧凉,东海萧家的大仇人?” 和尚疑道,“但车里那个,不是来自把持朝政的萧姓吗?又不是东海那家。” 法恩斜他一眼,不再多说,继续注视舍利,心中有些奇怪,法会怎么还不过来相见? 那和尚討了个没趣,自顾自找话头,跟別的师兄弟聊起。 “听说,萧凉原非彭城侯,只是他非要住在彭城,当地门派纷纷投靠,这下谁都知道,彭城成了他的地盘,南朝皇帝也只能捏著鼻子认了。” 和尚哈哈笑道,“皇帝毕竟还是南朝脸面,竟如此软弱,请不到人帮他出头,真是可笑。” 庆圣寺中那位北朝大国师,虽非皇族,但曾迎娶公主。 如今元氏皇帝换了三代,国师依然健在,竟是成了北朝皇亲中辈分最高的人物。 北朝皇族子弟在外面行走,靠著这层沾亲带故的关係,腰杆倒是很硬。 说话这和尚,非但是皇室旁支,更成功拜入寺中,关係更近一分,一向因此自傲。 谈笑几句之后,他果然又说起这份亲缘。 “等把后头那位护送回去,祖师爷爷若是大发慈悲,不知道会不会再办一场姻缘法会,號令百美云集,下令莲池盛开,赏下奇香,咱们也能沾沾光……” 话到此处,这和尚忽觉肋下一冷。 正有一个焦黄鬚髮,衣服骯脏的壮年汉子,与这和尚擦肩而过。 和尚在马上,黄髮汉子是走路。 说是擦肩而过,其实黄髮汉子的头顶,只能齐到和尚的腰。 黄髮汉子抬手,才能触到和尚的肋骨。 和尚肋下一冷时,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黄髮汉子双手低垂,毫无异样。 马蹄又走出几步,这和尚忽然从马上摔倒。 马队里所有和尚脸色皆变,手一抬,头上斗笠,已经纷纷弹出锯齿状的刀刃,被他们持在手中。 街上人群知道不妙,慌不择路,纷纷往周围酒楼商铺里乱窜躲藏。 惊呼声,脚步声,叫喊、推骂、物品砸碎的声音,乱成一片。 法恩霍然回头,身影腾空而起,脚尖又在马鞍上加踩了一记,速度更快。 眨眼之间,他就倒射至后面那辆马车更后方。 后面那辆马车的窗帘,其实是假的。 只有正前方的门帘可以掀起,三面窗帘,皆內衬铁板,完全是个牢笼。 不过现在,正后方的铁板,被无声无息,用指力划出一个正圆,挖出一个大洞。 黄髮男子左臂正夹著一个墨发红衣的小姑娘,从车里窜出来。 他一出来,正好跟从天而降的法恩面对面。 “大胆毛贼,敢抢我庆圣寺的妙香慧女!” 法恩脸黑如铁,双掌齐出,手上或横或斜。 十几个黑色大手印,如同是用铁板切割出来的手掌形状,煞气腾腾的衝压过去。 黄髮男子並指如剑,陡然划出一抹惨白月牙。 十几个掌印,被他一剑破开。 法恩却在这时,一掌抓在他手腕上,突然手一松,避开他手腕穴位刺出的惨白剑气,但另一只手又从下方,抓在他手肘处。 黄髮男子嘶吼一声。 整条街上,里里外外的人,心头都是一颤。 並不是因为这一声特別响,有什么奇异的攻击力,而是因为这一声吼,太过惨澹。 那像是一个三天三夜没有喝过水的人,扯著嗓子发出来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嗓子在幻痛,在出血。 黄髮男子这一吼之后,整条右臂从肩至腕,所有穴位,都探出筷子粗细的惨白剑气。 法恩心头一惊,只觉一股浓浓魔道气息扑面而来,竟似乎比他自家功力还要精纯。 “布阵!!” 法恩喊出这一声的同时,已经退出十丈。 庆圣寺有一套“大须弥天兵阵法”,要五十四个人,才能结成一组大阵。 据说,北朝国师昔年迎娶公主前夕,自己不出手,只派出五十四名须弥天兵,对战北朝叛军三万精锐。 这套阵法展开后,內外如数层转盘,高手在不同圈层间转变方位,时刻替补,带有万分奇异的幻境气息。 外人一与其接战,立刻如见须弥山梦,惊幻影。 三万精兵被大阵衝撞,几度进出,幻中藏杀,阵法时而正旋,时而反旋,最后杀敌数千,伤敌过万,使叛军崩溃。 而时至今日,庆圣寺麾下,能够入选“须弥天兵”的弟子,已经超过六百人。 虽然外界很多人怀疑,这六百人,绝大多数的功力战志,根本比不上当年第一批须弥天兵。 但只要有五十四个天兵成功布阵,得道者之下,绝少有人能破阵生还。 法恩队伍里,有六十个和尚,刚才死了一个,仍然足以布阵。 可他喊出这一声时,突然发现周围街道间,又有十几人杀出,缠住和尚们,乱战起来。 其中一个白衣少年,落在后马车顶上,摇扇轻笑。 “堂堂萧家,居然特意为北朝国师送上一名美人,这美人该是何等艷色,与之交合,好处又是何其令人心动?” 少年看向黄髮汉子,“江湖上喜好採的同道,跟了一路,都没把握动手。” “这位仁兄,实是我辈中的真豪杰,色胆出眾,手段凌厉,可惜带著美人,难用双臂。” “不如先交我照料,大伙合力衝杀出去,再谈好处,如何?” 没人发现。 楚天舒站在彭城酒馆那座门楼最高层的飞檐上,手持舍利,正望著这片战场。 “另一种魔道功法?” 他大半心思,都在那个黄髮男子身上,嘖嘖称奇。 “这剑气里,用来调和月光污染的,好像都是来自这人自己的痛苦仇恨啊。” “压榨痛苦之心,承受月光污染,然后变得更痛苦,这种搞法,纯属变態,只会把人练死吧……” 街道之中。 法恩脸色已是铁黑,这时也看不出多少神情变化,只是冷冷扫过眾人。 “都是些熟面孔,你们真只是为了劫色而来,还是为了坏我两家大事?” 法恩的眼神放在黄髮男子身上,“你倒是个生面孔。” “恐怕也只有你,是单为劫色而来,敢留下名號吗?” 前面那辆马车里,萧家妇人震碎车厢,打飞一个淫贼,飞身赶来。 黄髮男子若有所感,阴沉沉的眼珠转动,盯在妇人脸上。 妇人依稀看清这男子的五官,顿时一惊:“怎么会是你?” “劫、色,只有为了破坏大计,为了劫色,才能来吗?” 黄髮男子的声音,如布满锈跡的铁片在摩擦,脸上青筋密布,怒极阴沉。 “可,这是我女儿!” 在场许多人皆是一惊,法恩迟疑道:“你是萧家人?” “我女儿,从来就不姓萧。” 黄髮男子眼瞼有血色,看著萧家妇人。 “我从道旁女尸身边捡来婴儿后,相依为命十四年,是你们抢走了她!” (本章完) 第376章 路过的好心人 第376章 路过的好心人 “你不过是个散人游侠,猪狗一样的东西,也配来叫囂!” 萧家妇人脸色难看。 “我萧氏贵女大好前程,岂能有你这样不识抬举的养父?” “如今还不知从哪里,学了些旁门左道,偷袭一位庆圣寺的大师,罪该万死,我现下就要你伏法!!” 妇人上身一晃,似乎就要出掌,实则右脚突然在地面一蹭。 崩!! 地面陡然现出一条细如蛛丝的黑色裂隙。 正是一抹阴寒剑气,贴地而去,就想要把黄髮男子的脚掌切下半个来。 这是东海萧家的《隱蛛踏波剑法》。 以脚为剑,另闢蹊径,步法就是剑法,暗含八卦八门顛倒生克的走位变化。 黄髮男子一脚跺散那抹剑气的时候,只觉萧家妇人的身影,突然从右面消失,隨即左臂一空。 原来萧家妇人,已经探到他左后方,抓住小姑娘的脚踝,把人抽走。 黄髮男子刚才夹著小姑娘,不敢用力,这一抽之下,未及防御。 昏迷的小姑娘被倒拎起来,嫩白的脸上,渐渐涨红。 “还给我!!” 黄髮男子大怒,回身之间,长臂探爪,五指尖端都有惨白剑芒,令人见之心寒。 萧家妇人面带冷笑,两脚残影纷纷,身形忽左忽右,连躲几抓,猛然一绕。 在车顶上的白衣少年,想要出手之前,妇人已经绕过大半圈,到了法恩身边。 “萧家的隱蛛剑,果然有独到之处。” 白衣少年脸色凝重起来。 那黄髮男子虽然不知有什么机遇,一身功力强悍霸道,剑气凌厉狠辣。 可惜他功力暴涨,显然未久,又不懂得多少精妙招数,面对法恩那样的强攻,他还能硬拼几手。 面对萧家妇人这种善於迷踪步法的世家子弟,黄髮男子终究落了下乘。 江湖散人,底蕴太浅薄了。 “原来只是头蠢牛。” 法恩冷哼了一声。 因这和尚是个修魔道的,甫一接触,就先感应到黄髮男子身上强烈的魔道气息,不知来歷,心存忌惮。 万没想到,一个修魔道的,竟然不善巧变。 看来早前偷袭,刺杀那个皇族和尚,用来引开眾人视线的一招,已是此人剑术的极致。 黄髮男子又急又怒,再度朝这边扑来。 法恩却偏偏不用精巧招数斗他,左掌猛然一抬,朝黄髮男子推去。 黄髮男子离这里还有一丈,双手就好像撞上铜墙铁壁。 砰然一声巨响。 二人间的无形空气,不知何时,竟被法恩寄託功力,固化如水晶一般。 又被黄髮男子一撞,水晶上布满裂痕。 惨白剑气从他双手上分叉,沿著裂缝,深入到水晶之中,如同野蛮生长的树苗,却越长越慢,穿不过这面气墙。 法恩此时表现的功力,比之前强了太多。 白衣少年眼尖,已经看到法恩左手念珠上那颗舍利子,被压入手腕內侧的“內关穴”。 一半嵌入皮肤內,一半暴露在外。 这个穴道在医术之中,可以用来缓解心痛、胸闷,也可以用来对治失眠、癲癇等神志症状。 可见內关之穴,与心魂联繫甚为紧密。 舍利子嵌入此穴,內里储藏的精元真气,立刻激发,化为黄黑色的光芒,沿手厥阴心包经传递。 冲刷过间使、郄门、曲泽、天泉等穴位,匯入天池。 此时,法恩身上这些穴位全都在发光,照透衣物,隱现在外。 白衣少年心惊一剎,手里扇子一晃。 三根牛毛般的透明细针,已然飞出,裹挟剧毒,射向法恩。 谁知,三根针在半空忽然凝住。 像是受到无形气息的碾压,从针尖开始,一分分,一毫毫,崩溃成霜屑。 “不是法恩挡的针!” 白衣少年察觉不对,侧身向后看去。 大街子上,许多马匹倒毙或趴伏在地,纵使活的,也宛如泥塑,一动不动。 和尚们不知何时,已经组成了奇特的站位。 如果把他们当做节点相连,最后构成的,恰如一朵曼陀罗的轮廓。 而法恩,就处在曼陀罗的梗处。 刚才出手的十几个人,都被包围在这个阵法里面,满脸冷汗,手脚僵持,一动不动。 这十几人,知道要来对付的是庆圣寺的一组须弥天兵,背后各有渠道,观摩过“大须弥天兵阵法”的阵图。 毕竟,这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阵法,有数次出手,都是在平原上对付大军,曾经观望过阵法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他们十几人,才能抢占方位,阻止和尚们结阵。 可是就在之前,萧家妇人动手的时候。 除法恩之外,还有八个和尚,也把舍利子嵌入內关,功力暴涨,逼退身边敌人。 霎时间,和尚们的阵型就已经构建完成,闭合起来。 白衣少年的毒针,也正是被阵法气息所灭。 “大须弥天兵阵,已经是数十年前的老物。” “我们堂堂庆圣寺,又岂会没有新的手段填补?” 法恩露出笑容,看向车顶的白衣人,眼神睥睨,犹如在看几只断脊之犬。 “《舍利祭天池》,令我们以未能得道之身,借用大量月浊巨力,就凭你们,还想阻止九人占位,带动全员合阵?!” “惨了!” 白衣少年的脸色,也白得有点接近身上衣服。 “想不到,我何如玉浪荡一生,没有被美人反杀,竟要死在和尚手里……” 萧家妇人站在法恩身边,心中也是十分震撼。 她的隱蛛剑,曳步迷踪,忽闪忽刺,以身法自豪,自问在功力相仿时,就算以一敌数十,也能来去自如。 可是她现在,只是站在阵法边缘,就觉得心中警兆失灵,没著没落的。 仿佛身边任何一片空气,都可能变成铁壁,任何一块地面,也可能是虚幻不著力的。 虽有高明身法,她一时竟不敢確定,第一步要朝哪里落足。 “倒拎小姑娘不雅,给我吧。” 萧家夫人耳边听到这话,顺手递了过去。 只见一个浓眉淡笑的布衣青年,將小姑娘接过,正立过来。 红裙垂落,遮住了裤腿。 服下大量迷药,又被封住穴位的小姑娘,被他这么一接一放,居然就清醒了过来。 “我……” 十四岁的小姑娘,身高已经及到布衣青年肩头处,双眼迷茫,看向周围,目光触及黄髮男子。 “爹?” 这一声,惊得法恩猛然回头。 萧家妇人如梦初醒,骇然看向身侧。 “你是谁?!” “一个好心人。” 楚天舒一把抓住妇人腰带,如同举起一根粗大长矛,往前一扔。 妇人被他抓住时,通体已经被一股黑气笼罩,这一下破空掷出。 宛如一条切裂大气的黑痕! 白衣少年脚下马车轰然碎裂,竭尽全力,脚下连点三次木屑,上升两尺。 他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爆发出半生未有的潜力。 因为那条从他脚下掠过去的黑痕,实在是太过惊悚,有一种但凡被擦到,绝对会悲惨至极的预感。 上升两尺时,他下意识回头看去,想看到那条黑痕落在了哪里。 居然被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截住了! 满脸横肉的魁梧和尚,双眉正像两条肉蚕一样颤抖,脸红如同浓漆,两只大手,隔空挡著那股黑气,脚下石砖寸寸碎裂。 不对,不是那和尚主动想拦截的。 是这条黑痕,正好刺向了阵法內圈的一个滯后节点。 一个阵,要能称之为阵,必然是有松有紧,快慢有序,运转起来自有次第。 往往外层准备快速运行,內层就要慢,甚至要略微反转,才能维持整个大阵的气机,弥补破绽。 不过,这种慢的地方,往往也是大阵气息最浓厚的位置。 黑痕正好射向这一处,魁梧和尚直接被大阵气息裹挟著,强势阻拦、反扑。 而在这时,楚天舒脚下斜刺一步,到了法恩身边。 法恩双手齐出,驀然一痛,左臂上被敌人拇指戳中內关舍利,右臂上被中指点到肘弯。 楚天舒仅是探出一只右手,一手三变,快得如同只是小臂晃了一下。 拇指、中指之后,食指正好点在法恩胸前。 法恩胸骨剧震,感觉像是被一块大金刚石撞在胸口,瞬间滑退三丈有余,大口喷血。 《三昧力手印》中的真言指法。 这是对应“皆”字诀。 皆有枢纽之意,这一招用的是指,就是专攻人身上的关节间隙、运转內功的要穴。 法恩这种,把舍利子嵌一半入穴位,还留一半在体表,本是因为强行借用精元,需要留有余地。 但在楚天舒面前,这和尚简直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此刻运功的枢纽在哪。 “阵!!” 楚天舒乘法恩败退,一步就占在了法恩的位置上,单手竖在胸前,口中再吐真言。 循漏补缺,替换阵位。 大须弥阵法的气息,本来会紧密跟隨在布阵者身上。 但法恩被一下封住舍利,又一指重创,连一丝功力现在都运不起来。 楚天舒强占了这个位置,凭灵觉硬生生捕捉住阵法气息,接著就往后退了一步。 那边萧家妇人身上黑气將散,魁梧和尚正要发功,把人震飞,忽觉身上气力一衰。 萧家妇人只被他推得斜飞半丈,滚落在地。 “怎么回事?” 魁梧和尚抬头看去,发现楚天舒身边,阵法气机急速涌动,忽明忽暗。 法恩刚才在阵法节点被牵制时,想借力都慢了一丝。 楚天舒这个外人,现在却扯著整个大阵的气息。 “快变阵!” 魁梧和尚口中吐出三个字来,人却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 “快变……” 他话到嘴边,第二遍却说不完整。 因为楚天舒又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楚天舒的功力之博大,体量之庞然,在如今的阵法中,占的分量太重了。 他往后退,阵势就隨之倾斜,所有气机,都朝他那边流去。 所有和尚都被裹挟,又被压制,跟著前进,脸色却越发苍白,身形都佝僂起来。 他们只觉周身气力,都在往下盘沉坠,根本没法把气力提到咽喉间,发出声音。 不只是他们,本来被阵法包围的十几人,包括那个白衣少年,刚一落地,也都落入这种处境。 退后的青年单掌立胸,神色淡然,只有身边狂风捲动匯聚,使衣袂飘飞。 前进的凶神恶煞之辈,却一个接一个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躲在商铺酒楼之间的人们,惊奇万分,在向外张望著,接连咽著唾沫,瞥了瞥酒旗招牌。 一应旗帜,都朝同一个方向飞扬。 只有黄髮男子,和那红衣的小姑娘,被狂风特意绕过。 他们就像是生在荒唐难熬的长街之上,一株发黄的劲竹,一株红艷的小。 酒楼商铺间的旁观者们,感受虽久。 其实,楚天舒只是散步一样,退了十步。 父女二人有点无措的看向楚天舒。 楚天舒看到小姑娘眼中,深重恐惧未散,对他们笑了笑,抬起手指示意。 小姑娘回头看去。 押送了她一路的人,全都跪伏在长街上,跪在她面前。 (本章完) 第377章 灵体多奥妙,不才老书生 第377章 灵体多奥妙,不才老书生 卓心兰小姑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在被一些自称是她叔叔伯伯的人抓走之后,她又落到了一个自称是她姨娘的人手上。 姨娘一开始对她很好,嘘寒问暖,为她准备吃穿用度,沐浴香料,精心照料。 可她十四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在她尝试逃跑,去找爹爹卓远时,被姨娘抓到。 姨娘就露出了很嚇人的表情,给她餵下了药丸。 从此,卓心兰一天之中,只有很少的时间是清醒的。 每次醒来,不是看见姨娘,就是看见那些和尚,嘴上说著对她很恭敬的话,眼神却都让她害怕。 但是今天,她不但见到了爹,还看到让她害怕的人,都软弱无力的趴在了地上。 “这是真的吗?” 小姑娘看向了天空。 远处高高的屋顶上,有几只燕子嘰嘰喳喳的叫著。 燕子们原本畏惧长街上的狂风,不敢越过这片地方,就先在屋顶歇息,梳理羽毛。 在小姑娘看向它们的时候。 燕子们像是忽然感受到什么,齐齐的扭头向她看去,叫声都变得有几分统一,好像能让人感受到它们的惊讶。 卓心兰露出笑容:“是真的呀。” 燕子离的远,目標又小,常人没有注意到。 楚天舒却生出古怪的感觉。 在小姑娘看向那些燕子的时候,那些燕子好像变得聪明了一点,两边顺利进行了交流。 等楚天舒仔细看向那些燕子的时候,又发现,仅是几只普通燕子。 正常动物,就算也有一定的智慧和表达能力,但绝不可能那么简短的凭藉叫声,说清之前发生的事情。 “小兰!” 长街上狂风已休,黄髮男子焦急的向前,抱住了小女孩。 卓心兰又唤了声“爹”,尾音已经带了哭腔,刚才的笑脸还没有收掉,就已涌出了眼泪。 黄髮男子又哭又笑,一叠声地对著楚天舒道谢:“小人卓远,多谢恩公搭救。” “多谢!多谢!” 他这么哭笑起来,身上那股凌厉萧杀的气息,顿时有垮塌之兆,闷哼一声,坐倒在地。 卓心兰差点被他连带著跌倒,见父亲嘴角流血,惊慌道:“爹,你怎么了?” 楚天舒飘了过来,手掌按在卓远肩头。 此人体內经脉,已经大幅度异化。 人类的体质以平衡为主,七情六慾,间或有之,本就不適合长久处在某种极端情绪下。 而卓远以自身痛苦心绪,吸引月浊之力,自成循环。 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练功状態、平常状態、战斗状態的区別了。 他必须时时刻刻,维持住这个循环。 经脉异化,並不奇怪。 现在见女儿似乎已被搭救,卓远的心情,维持不住那种极端的痛苦,立刻就有破功丧命之兆。 楚天舒手上散发青气,混著碎金光点,直接以一股浑厚內力加固卓远经脉。 魔道真气衝击在经脉內壁上,始终突破不出去,很快就被抵消掉。 越被抵消,越是失衡躁动。 剧烈的消耗下,几个呼吸的时间里,魔道真气就隱隱见底,退化成一股正常的內力。 卓远面上惨白一阵子之后,渐渐恢復几分血色,惭愧不已:“多谢恩公搭救。” 他这又被救了一回,空口道谢,实在无力,但也真想不出有什么能报答的。 “行了,这大街上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楚天舒拍拍他的肩膀,“你正常的功力还在,帮忙找个绳子,把这些人全捆了,我们带走。” 彭城酒馆那里传出一个声音。 “我这里倒有一条绳子。” 那个负责算帐的老书生,果然提著一捆麻绳,迈出酒馆大门,身后还跟著十余人帮忙。 “客官,前几天你还在酒馆住过,地方也算熟悉。” 老书生走到楚天舒身边,微笑拱手,“这七十多人捆起来,带去远处,只怕也有些招摇,不如先到酒馆歇歇脚,如何?” 楚天舒打量他一下:“无事献殷勤啊。” “不敢欺瞒客官。” 老书生道,“我们侯爷,跟东海萧家有些仇怨,刚才那妇人,正是东海萧家的人,我们对他这一路车马也早有关注。” “卓家小姑娘,之所以要被运到北朝的来龙去脉,只怕我们比他父女两个,还要更清楚些。” 楚天舒一笑:“你说她是卓家人?” 老书生正色道:“既然是游侠卓远养大的孩子,她当然是卓家人。” 楚天舒之前確实感受到,酒馆里也有几股气息,在卓远陷危之时,想要动手。 不过,他嫌那几个人出手太慢,就自己先动了。 楚天舒道:“好吧,那就先去酒馆。” 老书生心头一松。 “那这里就交给他们打理。” 老书生对身后的人一挥手,又道,“客官,卓家两位,请先去歇歇,用些茶水糕点吧。” 楚天舒点头,迈步向前,老书生陪在身边。 单纯走路也无聊,楚天舒隨口说道:“你对他们究竟有多少了解,说来听听?” 老书生从善如流。 “客官刚才注意到那些燕子,想必也猜到了。” 老书生语气有几分郑重。 “不错,这小姑娘正是一尊灵体。” 楚天舒还真听陆元德提过一嘴。 稟赋灵秀,异於常人,被称为灵体。 百余年来,世间出现过好些灵体的消息,但有些只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从部分有根据的消息来看,灵体所具备的能力,各有不同。 但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灵体对月浊之力的適应性更高。 同等情况下,他们可以汲取更多月浊之力,而不失去理智。 陆元德当时提这个,是因为他同门中,曾有一位灵体,吃的药还不足別人五分之一,修炼却比別人更顺畅。 “当年,东海萧家宗祠內,那名得道高手,就是一个身具灵体之人,侯爷杀他,颇为不易。” 老书生继续说道,“萧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人口眾多,分布在各地任职。” “侯爷虽然辗转几处,把那族中出名的高手全杀了,却还有不少族人,收到消息,早早躲藏。” “其中有一支,就投靠了建康朝廷中的萧姓,为抬身价,贡献出族中一门秘法,能够试著,培育出与他家老祖当初一样的灵体。” 卓远听到这里,惊道:“那小兰的父母,真是东海萧家的人?可我当初……” 他当初见到的那具女尸,分明也是彼时江湖上,曾薄有名声的一名游侠。 他一直以为,那就是小兰的母亲。 “江湖传言,要血脉纯粹,该要族內亲眷交合,其实这是个误解,培育灵体,是很复杂的事情,让族內人交合,未必是好事。” 老书生解释道,“萧家曾经掳掠不少生辰八字特殊的江湖男女。” “小姑娘的母亲,应该並非萧家之人。” 十四年前,萧凉听说了这种事,提剑入建康。 昔日大家都默认了,他诛杀东海萧家,只为报家仇,外人不加干涉。 於是,他还是拿这个理由问罪。 那天萧家大乱,许多被掳去的江湖中人逃脱,只有少部分被萧凉事后找到,带回了彭城。 卓心兰就是那时,被人带著逃出去的。 “我看萧家,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真给他们碰出了小姑娘这个灵体。” 老书生拳头放在嘴唇前,清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前不久,小姑娘应该是初次来了月信,被萧家人的血脉寻踪盘察觉到……” 血脉寻踪之类的法术,往往也有距离限制。 但在某些情况下,法术效果会得以大大加强。 女子初次月信,就是其中之一。 再之后,就是萧家欲以灵体跟庆圣寺结盟,以及许多有心人都知道这个消息的事了。 “我们原本想到夜间才出手,把小姑娘送到彭城安顿。” 老书生钦佩的说道,“想不到有客官插手,光天白日的,就破了大须弥阵,佩服,佩服。” 楚天舒问道:“你们原本准备怎么破阵,硬冲?” 他问这话,本来是想,或许那位天下第一剑,给了这些人什么独特的破阵之法? 没想到,老书生偏开眼去,语气有点飘忽。 “客官之前,曾为同行的道长针炙,想必是精通医理之人,也该知道,我们学医的嘛,学药,也该学点毒。” “区区不才,幼年顽劣,学毒之时,比学药更用心了那么一点点。” “虽说魔道高手,真气格外灵动警觉,不才……也有好些得手的经验。” 楚天舒脚步微顿,肃然起敬。 “我决定,今天不吃你酒馆里任何东西。” (本章完) 第378章 鬼多如麻,是为魔 第378章 鬼多如麻,是为魔 “客官说笑了,不管什么毒下在你这种功力的人身上,都只会被內功压住,运发出去。” 老书生感慨万千,说道,“当年我请侯爷试毒,在他得道之前,我精心研製的迷药,鹊桥一梦,还能对他有点用处。” “得道之后,他把我迷药当调料吃,吃完还能揍我一顿。” 说话间,几人已经跨入彭城酒馆的南楼大堂。 大堂中,手托胡琴、怀抱琵琶的两个老头,正迎上来。 琵琶老头笑言:“萧凉当时也说,他用三成功力,才压住你迷药的药效,这等药性,已经挺了不得了。” “將来你若能得道,眼中所见天地,又是另一番面貌,练药之时,必定再有奇思。” 老书生只摇摇头。 胡琴老者对楚天舒一拱手,说道:“客官那日来时,我等已觉不俗,却没想到,原来是个这么年轻,即已得道的人物,更难得是古道热肠,殊为可敬。” 楚天舒笑了笑,迈步走向堂中,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他那天就感觉,这三人身上气息严谨周密,似乎在祭炼法器。 不过,那天他们三个没有想动手,露出来的痕跡还不算多。 之前三人在楼中蓄势待发,被楚天舒感应到,分辨出更多端倪。 “北屋那窗边掛的七十多把刀剑中,有三把兵刃,气息与三位有些相似啊。” 楚天舒说道,“现在看来,你们都不用刀剑了?” 老书生点点头,抬手对卓家父女说道:“都请坐吧。” 父女二人和两个奏乐老头,都各自落座。 老书生转身,去柜上拿茶,口中还在说:“我们年轻时候,都是江湖散人,学刀剑,也就是隨大流而已。” “因为世上刀剑流派最多,散人若学刀剑,以后借鑑到別家招式的机会也大。” “自从被萧凉击败,他赠我们的炼宝之法,不拘兵器形制,又说我们三个都不適合刀剑,我们就换了兵器。” 楚天舒右手搭在桌面上,把玩著桌上一个空杯,口中说道:“听起来,彭城侯当年,也想在登莱山集发展一番势力?” “没错。” 这回是琵琶老者接口,“这里可是一块宝地。” “可惜,各方的得道之人早有一种默契,不允许得道高手在此久住,有独占关隘之態。” “萧凉当初杀了东海萧家全族高手,毫不容情,本就引得各方戒备牴触,也不好再跟他们撕破脸。” 楚天舒若有所思,手里茶杯翻了个圈,杯口盖在桌面上。 老书生已经带著茶水走来。 他从怀里摸出两个拇指大小的瓷瓶,一红一蓝,往茶杯里抖落两个药丸,倒水化开。 那茶水顏色,顿时变得很是古怪,一时冒起细密气泡,绿的发稠,好似沼泥。 两三个呼吸之后,气泡渐散,绿意转淡。 杯中茶水,像是形成分层,表面厚厚一层,澄澈发青,下面那一层,红紫粘稠,如紫米汤。 楚天舒笑道:“当面下药么?” 老书生把这药茶递给卓远。 卓远接过茶杯,有些迟疑,看向楚天舒。 见楚天舒点点头,他也就喝了。 “今日之事,有客官出手,固然在我们意料之外,但卓先生能学成这一身《心月两仪功》,也让我们惊诧不已。” 老书生眼中,精光一闪,“我这茶,专能调理经脉,对卓先生现状,应当颇有好处,价钱也不菲。” “这里有两瓶药丸,够喝上十五天,只想换先生一个回答,这功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卓远只觉茶一入腹,一股暖意散开,浑身筋骨经脉间,许多不適之处,都像浸泡在温泉之中,酸暖舒適。 但听到这个问题,他面上却是一怔。 “心月两仪功……” 卓远沉吟起来。 老书生说道:“传你这功法的人,倘若只是个早年学过,因此废功的可怜人,那还罢了。” “但若是个行事神秘的道士,那他绝对是不安好心,你不必觉得他对你有恩!” 卓远表情中的细微变化,被老书生捕捉到。 “看来是后者。” 老书生长吸一口气,“这道士又出现了。” 楚天舒也看出来,这帮人出面请他们来酒馆,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跟卓远的魔功有关。 这套功法,看似不像別的魔道秘法,需要残害他人,其实却需要害了自己。 修炼此功,不但要忍耐力卓绝,还必须是经歷过一件大惨事,有痛苦仇恨定下的一个目標。 如果达成目標,功力崩溃,破体而出,就会在刚成功的喜悦中丧命,说不定还会把身边人一起带走。 如果不能达成目標,其实也练不了太久。 依靠极端痛苦,呼应月浊之力,形成的功力,就像是在每一层都没有安放扎实的情况下,搭了一座高楼。 搭的越高,缺漏越大,就越容易倒。 虽然,以这套功法的思路,若有足够年月,足够人手研究,也未必不能发展出新的可能性。 但,楚天舒习武的根本意念,早已確立,是要“以武道镇压噩梦”,一股追求美好安寧的厚重心意。 天心悲魔斩的绝招,已经是踩在他的某种界限上,再过於变態的东西,就会与他本心衝突,练起来事倍功半,也不该耗费邪灵素材,为这种折磨人的东西深化。 “二十余年前,此套功法曾在两朝边境上,流传过好一阵,许多人受到蛊惑,修习此功,包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好友。” “但因入门难度就不低,练之又多死伤,此功骗局逐渐告破,因而绝跡。” 老书生神態沉鬱,说著往事。 “后来,萧凉告诉我们,这多半是某个魔道高手在试验功法。” “可能那人一开始没看出来,这功法路线,不適合他,等死了几千上万人之后,进度不大,觉得有点得不偿失,就放弃了推动传播这套功夫。” 琵琶老者垂头,轻轻拨了下弦。 胡琴老人轻嘆开口:“天下创研武艺,试验功法的,在所多有,如魔道功法危害之大,却是两千年来罕见的事情。” “当年的几个朋友,在我们印象里,都已经有些模糊。” “但仅仅为试一个隨手就能放弃的路数,害死那么多人,真是……” “视我等如螻蚁啊!!” 老书生他们甚至从未见过那个道士,但正因如此,更能感受到那个道士的態度。 大家明明都是人,有相似的感情、语言、文化,可以沟通。 却被当成螻蚁看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那股激愤之意,二十多年来,记忆犹新。 卓远想了想:“我是被萧家人重伤之后,在悬崖下顺水漂流,迷濛未醒之间,见到的一个道士。” “他说,你倒有些惨痛毅力,却还不够,倘若你能再痛苦两倍,我就教你利用痛苦的力量。” 卓远回忆起那一刻,不禁捂住胸口。 “我那时只想带回小兰,不知道自己为何还不够悲痛,所以,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小兰被抢走的那一幕。” “回忆我捡到小兰之前,闯荡江湖,受到的鄙夷、白眼、伤势、误解,死掉的好友,早丧的父母……” 他越说越缓,神態愈发难受。 叮! 楚天舒的指甲在茶杯上敲了一下。 卓远惊醒过来,胸口剧烈起伏。 老书生连忙说道:“你不要回忆这些,你只要说出那个道人出现的地点,我们联络人手去查探。” 卓远点点头,报出地名。 楚天舒看著这个黄髮消瘦的男人,垂下眼来。 痛苦,本就是一种复杂的心绪,很容易转变成別的情绪。 就像悲魔斩,一不小心就用痛苦转变成了杀意。 劫灰剑,更是从郁苦中,转变出举火燎天之意。 人要从情绪中悟出武功,也可以用转变之后的心意为主体。 完全没有必要,以痛苦本身为立意。 故意推广那种武功,可谓罪该万死。 魔道哇。 魔道之中,果真已是恶鬼多如麻! 那道士还不知在哪里,不过身边,这就有一群现成的和尚呢。 楚天舒看向门口,店伙计们正在把那群和尚搬运进来。 这其中已有九个邪灵。 尤其以那个领头和尚,修为最深。 但先按捺一下,有个事已经困扰数日,解个惑再说。 (本章完) 第379章 深谷有青松 第379章 深谷有青松 这帮店伙计,个个也是步子矫健,眼明手快的。 別的和尚,都是往角落里隨便一堆。 法恩和尚却被他们看出是领头的,特意放在柜檯前,背靠柜檯,方便被人问话。 楚天舒顺手抽出一根筷子,走到和尚身边,长筷方头朝前,在他禿顶上敲了一下。 篤!! 声音厚实又醒耳,皮坚骨硬,真是一颗好头。 法恩原已虚弱得要昏迷,被这一敲,浑身颤了下,当即睁眼。 “前辈!” 法恩一见楚天舒,立刻说道,“我们师兄弟,皆为庆圣寺內院弟子,我更在真传之列。” “按得道之约,我寺中愿缴纳大笔赎金,换我等回归庆圣寺。” 当今世上三条路,所耗资源都不少。 哪怕是得道者,只要稍有一些享乐之念,想过富贵日子的,都难免需要些门徒、手下。 门徒手下虽然能帮忙办事,用处很多,但本身也该教导他们功法,让他们更有能力,这就又需要更多资源。 所以,每一个能被得道者记住的门人,都十分宝贵。 万一落在別家手里,寧肯缴纳一笔赎金,也不好让之前已经投入在此人身上的东西,就这么打了水漂。 当年,北朝高家,因连著数代,都有儿孙不孝,內斗残酷,奢靡成风,变著样惹是生非,家族败落。 练功岔气、身躯半僵的高老太君,气怒久了,竟烤软了僵化的经脉,缓过一口气来,恢復修为,整顿家风。 但那时,高家家底已经薄弱,她就是靠著得道之约,迅速聚拢了一批財宝。 后来被数位蒙面高手,一起上门警告,高家才收敛下来,绝了这条发財的路子。 楚天舒被法恩和尚这么一说,倒也想起来,还能拿这帮和尚骗钱。 “哼!” 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摸出舍利子,道,“你认识这颗舍利吗?” 法恩不敢怠慢,仔细辨认。 “这是法会的舍利子。” 法恩说道,“原来是此人不识好歹,撞在前辈手中,为我等招来这场横祸……” 楚天舒又敲了他一下。 “別说废话,这个法会,已经失踪,你能找到他最后失踪的地点吗?” 法恩急思著,说道:“法会就算手上失去舍利子,也是学过《福广牛王经》的,该已经修持到『由酪出生酥』的一步……” 由牛出乳,由乳出酪,由酪出生酥,生酥能出熟酥。 最后熟酥之中,能出醍醐。 据说,天竺人里的贵族参加宴会的时候,用纯酥油抹在头上,因天气炎热,酥油渐化,而通体清凉舒適,可以长久享乐。 佛家有些经卷,就用醍醐灌顶,比喻这种可以在炎热之中享受清凉的舒適体验。 庆圣寺的魔道功法,也用了佛经中製造“醍醐”的五步比喻,来对照魔功的五种阶段。 据法恩所说,这套功法练到第三步的时候,十指中有洁白血络。 血水流经十指的时候,会短暂变白,到了別处才渐转鲜红。 哪怕法会死无全尸,只要还有一根手指,法恩都能感受到手指何在。 但是,这需要让法恩恢復一些功力。 “可以。” 楚天舒拿起筷子,就在他头上敲了三下。 法恩只觉后背中轴线上,至阳、灵台、神道,三个大穴,砰砰砰,依次作响。 原本重伤下淤堵的这段经脉,立时畅通无阻。 法恩的心思活泛了一下,终究不敢在楚天舒面前弄什么小把戏,老老实实,盘坐运功。 小半刻之后,他先后咬破双手拇指,念念有词,用拇指鲜血在另外八指之上,书写咒语。 每个指节一道咒,共二十四个咒语。 道家符咒,有颇多由篆字演变而来。 法恩所用的符咒,多为以梵文变体而成的种子文字,写好之后,双掌一合,立有所感。 “看来,法会十根手指都还健在,感应很明显。” 法恩站起身来,说道,“前辈请隨我来。” 楚天舒转身,对老书生、卓远等人,拱了下手:“我去去就回。” 眾人还礼,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要孤身前往,虽然心中好奇,也都知趣的没有提出同行。 老书生道:“还有一件事,要请客官定一下,你俘虏了这些和尚,他们还有几十匹马。” “那些死的,送去汤锅,也就罢了,活的送到骡马市上,倒也是笔丰厚的银钱,是否要送去?” 楚天舒心中微喜,笑道:“那正好啊,请你们帮忙送去卖吧。” 这登莱山集,真是块宝地。 除了民居码头,村庄粮栈,酒楼食肆等常见的。 如骡马市、皮货市、香料市、丝布市、药市、珍玩市等等,全都有专门的一块区域。 法恩带路,楚天舒出门之后,正好能路过卖香料、药材的两片市场。 好几条街,到处瀰漫著香料和药材的气味,叫卖声比別的地方热闹很多。 商铺中有很多胡人,相貌显然与南人迥异,甚至有海外胡人,更是显眼,但大多说著一口流利的当地话。 楚天舒还看到不少半大孩子,身上掛著数十个小布包,带香料到別的地方,兜售引客。 谭鱼坑害的十七人中,有一个就是香料市中一群半大孩子的领头大姐。 因是女子,发育得早,那“大姐头”颇有气力,又因是女子,与各家妇人更能聊得来,买卖香料所得,足以饱腹。 但她本身只是个孤儿,要说过得多好,也不可能。 如今府中练剑的人里,她进度只在中上。 楚天舒看出,她是平时呼吸粉末太多,被魔道秘法坑害之后,脑神经方面,落下一点小毛病,比別人心神底力更虚。 等吃些方子调理好,以她的心志烈度,剑术应能名列前茅。 “孩童出来干这类活,不知不觉落下的病根,大了之后就只会怪自己体虚,不明就里。” 楚天舒心中想起许多病例,暗自摇头。 这些半大孩子,正是拜师学艺的好年纪。 不过,他自己现在威慑力还不够,还没到收太多普通孩子的好时机。 法恩领路,脚下不停,穿过两片集市之后,渐往山间走去。 楚天舒跟著他穿过山径,走到了还没被村民们砍伐的地带。 前方已见一片硕大崖壁。 走得近了,看到竹林掩映间的一个裂缝山洞。 纵有两三人走在洞中,也並不嫌窄,洞的尽头有亮光,正是个天然通道。 出洞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大片山谷。 古木参天,藤蔓粗如人腿。 楚天舒到了这里,已经能感应到一股悠长气息,左手不禁盘了一下那颗舍利。 庆圣寺的舍利子,是歷代高手打造,不断祭炼的法器。 不但舍利子本身足够坚固,而且內部魔道气息,已经浸润了晶体的每一分质地。 就算內部魔道精元耗竭了,晶体也不可能恢復到最初纯净状態。 可是,法会这颗舍利子上,有一块损伤痕跡,如被铁刷擦过。 那伤痕附近的晶体中,魔道气息被扫得一乾二净。 以至於,在这颗微黄泛浊的晶体中,有了一小块透明如净水的晶体。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功力绝对在沈明来之上,也是个禁忌,或者说得道强者。 但,登莱山集数百里间,该是不会有本土得道强者居住的。 楚天舒想拿这山集作为发家的地方,难免好奇,要来探一探。 “就在那里。” 法恩伸手指去。 谷中东南角,竟有一个小村落。 这谷中树木繁盛,地下树根错综复杂,粗大坚实,不易开垦耕种。 所以,在这谷中的村子也真的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多为竹木搭成的简陋房屋。 楚天舒早已听出,那边空无一人,却还是朝那里走去。 “不是被赶走的。” 他推开一间木屋,仔细审视。 屋子里没有留下半点布料、皮毛、存粮、碗盆,明显是被人仔细收拾起来,一併带走。 大约是出了什么事情,迫使这个村子里的人,举村搬迁避祸。 “就是因为法会死在了这里吧,他们害怕还有別的和尚,找过来报復。” 楚天舒走向村尾。 村尾有个池塘,几条小溪的水被引来,蓄在塘中,塘边有一棵大松树。 两人走来时,谷中无风。 参天大树上,几根松枝,忽然轻轻摆动。 法恩看见松树之后,心中莫名一慌,脚步僵硬,像是被什么绝顶高手盯上,大为震恐。 楚天舒低头看向舍利表面的伤痕,笑了一声。 “我早先还以为是钢刷,原来是树枝扫过去之时,松针划出了这些痕跡。” 他又抬头看向松树,目光莹润。 “莫误会,这些和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是来帮忙寻仇。” “但我也很好奇,你体魄活力之精纯,不在我之下。” “松树道友,敢问练的什么功夫,能练成这个样子,我所怀功法颇多,彼此探討一下,可好?” (本章完) 第380章 万邪炼相之赋 第380章 万邪炼相之赋 松树上许多枝条一起发出簌簌声响,如被大风吹动。 这声音听在旁人耳中,不过一阵松风。 听在楚天舒耳中,却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问询。 “探討?是这样吗?” 树身上一根枝条,缓缓伸长。 枝条顶端有细枝分叉,松针张扬,恰如一只蒲扇大小的手掌。 这“手”探的很慢。 楚天舒见状一笑,也伸出手来。 枝条立刻加速,到了近处,顶端一旋,仿如一个巨人翻掌打来。 楚天舒抬手一挡,两股掌力相撞。 肉掌和枝条,原本还隔了数寸,柔和的劲气已经接触到一起,感受到对方悠长底蕴,不约而同的提高力度。 楚天舒掌心一震,松针则散发出碧绿光芒。 嘭!! 半空气浪炸爆,空气有短暂发白,宛如是粉尘炸开。 风声大作,涌向四方,浓郁的松香味瀰漫开来。 那长长的枝条,在风声香味中抖动,极速变化,忽如刀斧落下,忽如拂尘横扫。 楚天舒单手应对,手背、指甲,每每抽打在枝条分叉的位置。 “这个就是探討?!” 松树的意念,忽的高兴起来,枝条顶端的几根小枝,猛然弯曲,顶端合拢。 那场景,恰似是人的手指,捏成了鹤啄的模样。 枝条往高处一抬,楚天舒身边大股气流,霎时生出异样变化。 空气宛若粘稠的胶质,形成一个椭圆球体,將楚天舒圈在其中。 更要带动他整个身子,脱离地面。 楚天舒口中略微吐气,双脚扎根大地,沉陷入土,內力传到地下,与大片土石相吸,不被气流带动。 抬到高处的枝条,登时向下一啄。 啵!!! 粘稠气罩被戳破的瞬间,一圈带著水波光泽的气浪,骤然排开。 这本来该是一声巨响。 但气浪排的太猛,楚天舒周围空气,顿时稀薄到了极点。 一切声音缺失了介质,似乎都在剎那间,被稀释过滤。 只剩下那根松枝,还以极快的速度,在这片安静区域里啄了下来。 楚天舒右手赫然一动,青色的拳头,快若无影,已经直接撞在了松枝上。 这是犹如鯤化为鹏,要衝天而去的一拳。 惊涛裂岸似的拳意。 树枝顶端的小枝,瞬间被这一拳打的散开,枝条嗡的一声,高频震动。 楚天舒留了手,这一拳没有打断树枝。 但百十根松针骤然崩断,四散飞开。 法恩之前被气波推的踉蹌退开,又见松针飘来,落在眼前。 那些松针落地之后,全都发出小爆竹般的噼啪声响。 每一根松针,都是从头到尾,裂成两半。 “啊呀!我输了!” 那根长长的枝条,就像是被烫到的人手,唰的一声,缩了回去。 松树的意念有点低落,但立刻又高昂起来,像是找到了最好的玩伴。 “果然,拿手碰在一起,剑撞在一起就是探討,我很久以前就看见他们这么玩,当时就好羡慕,果然很好玩。” 楚天舒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 “你练的拳法,象形於鹤?” 一棵松树,练鹤拳,有种听起来很怪,但想想又还怪和谐的感觉。 楚天舒手上变化,模仿鹤啄,鹤爪,又並指如剑,指尖略微下斜,向前长臂挥出。 到尾端时,剑指一挑,从向下斜,改为向上斜去。 整个过程,手臂手指留下的残影,就如同一片白鹤羽翼。 手臂如翅骨,手指残影,恰如片片白羽。 “誒?!” 松树十分惊讶,“你怎么会这个剑法?” “刚刚我看你的几个招数,意犹未尽,就截形取意,顺手延伸了一下……” 楚天舒是五岁时候,字都还不怎么认识,看看图就能通灵开窍的人,本身灵感联想能力,就比较高。 关键是,他后来做了很多年噩梦,梦中全都是各种外邪气息显化出来的形象。 那些外邪,品质不算高,量也不算大,但种类之多,真可谓是千邪千应,万邪万有。 把抽象的东西,提炼成具体的意象。 成为了他生死梦幻的挣扎中,磨练出来的一种强大稟赋。 在他习武渐深,精气神越发紧密灵动之后,这种能力,就表现在了对武道招意的把控上。 在別人心中,武道招意本身是个形而上的东西。 囊括了精神力、肉身状態、人生追求、环境因素等等,要比单纯念力,复杂太多。 即使已经练出几套不同招意,如果在激战中使到一半,突然换了招意心境,也会有莫名妨碍,使下一招力量,难以发挥到极致。 而在楚天舒手上,只要是已经修炼成功的招意,在他印象中,都如同一套套很具体的事物。 可以隨意的抽取出来,切换,混用,毫无滯涩。 他从前面对很多强敌,都曾发挥这方面优势。 但是能够在战斗的同时,品味到敌人的招意韵味。 这还是在废土世界后,他逐渐有感,主动磨练出来的。 在战斗时完全专心,但在深层潜意识中,毕竟也经歷了整个过程,实已记录下那些感觉。 只要心境够纯净而有足够光亮,有心无心间记录下的那些东西,就像水下的细沙,自然会显现眼前。 “奇怪,你是说你猜出来的吗?” 松树说道,“你只看了前面一部分,怎么可能猜得出,后面到底是哪种走势?” “由拳化剑,这后面是有很多种不同选择的,但你用的这一招,刚好是我刚才想用的。” 楚天舒笑道:“在你自己眼中,你的招数,可能像是一条浮在空中的线,无依也无拘,线头会走向哪里,除你自己,谁也无法猜到。” “但在我眼中,你的招数就像一条印在木板上的刻痕,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刻痕本身,顺其纹理而延之,你要故意违背纹理的概率,反而很低。” 松树有点沮丧。 “我明明比他们强很多了,看来还是没有练到,那种无形无相的境界。” 楚天舒摇头:“无形无相,未必高於有形有相,我们本来就是凡俗,处在有相之中。” “对於有相之物,才能更好的將之把握,无论抗击,还是战胜,化为己用,这才是实事求是的前路。” 如果他的令牌,会显示令主特性的话,大概会有“万邪炼相”这一条。 炼无相之邪,为有相之兽,是他曾经在生存的抗爭中,唯一能坚持下来的东西,自然成了他最认可的路线。 松树疑惑道:“是吗?虽然你比他们都强,但我好像不太想承认你说的是对的?” “那可能是因为,你也有自己想走的路吧。” 楚天舒说回正题,“你一直在提的他们,是谁?” 松树所有的枝条一起摆动,散出一阵清和长风。 树根下部分尘土,带著香灰的气味。 楚天舒之前就嗅出来了,那松树下,全是厚厚的香灰。 不是老家那种有香棒的线香,而是一种用香泥晾乾之后,从头到尾都可以燃烧乾净的土香。 谷中百物,隨著长风和香味拂动。 松树的意念,也如同风中草叶,快速飘摆起来,极速向著过往追忆而去。 假如用人的岁月来计算,这棵树,已经是千年以上的古松。 七八百年前,它还没有什么清醒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所处的山谷中,有很多奇怪的生物存在。 那是人。 那些人,比松树见过的一切別的动物,都更多愁善感,但也更容易欢乐起来。 似乎是因为师长和文字的存在,他们得到教导,继承了更多前人的智慧,心思细腻分明,心情的层次极多,远比最聪明的猴子还要“有心”。 松树懵懵懂懂间,觉得自己很羡慕他们,但也害怕被他们砍伐。 松树是幸运的。 直到那个古老门派衰落,木屋都被植物绞杀,化为尘埃,也没有人砍伐这棵树。 到了三四百年前,又有一批人来到这里,似乎是那个古老门派的继承者。 他们狂放,囂张,鬱卒,不满,他们除了带来剑和拳,还带来了弓弩和盔甲。 山谷受到了更大的改造,连松树也被砍掉了很多枝条。 但是这群人,死的也更为悽惨,他们全部战死在山谷之中。 松树依然倖存,对人类的观感复杂了很多,好奇心更攀升到了顶点。 然后就是百余年前,它发现…… “我好像一下子变聪明了很多。” 松树说道,“我开始懂得回忆,从回忆中学来修行。” “有的,我学了也有用,有的好像因为我不是人,始终学不会。” “前些年有人发现了这里,搬到这里来住,有孩子差点跌进水塘,我把他们救了上来。” 那之后,村民就给这棵松树上香。 松树也变得更关照他们,不只是来到水塘玩耍的孩子,会得到保护,有时候中了蛇毒的村民,它也可以设法施救。 当村长体內多出一股奇怪的气流,在村里打人骂人的时候,松树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楚天舒道:“你驱散了那股月浊之力,法会因此前来查看,然后就死了?” 松树伸出枝条,抬起水塘边的一块大石。 石头下面压著一具和尚尸体,看来应该正是那个法会。 这和尚颇为自负,持舍利子前来,结果,舍利子还没来得及发威,就被抽进水中,顺著地下水,流到外面。 “这人根本不像是人。” 松树说道,“我也见过很多坏人,但是坏人的气味,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可是很想成为人的,人,绝对不该是这个样子。” 楚天舒好奇的打量松树。 这树所修的功法里,应该没有什么炼月之法。 但它生来非人,几乎把自己练成了法宝,更有一种极深的静功造诣……也对,毕竟是树。 “你很想变成人吗?” 松树道:“是啊!我也喜欢有人陪在身边,反正现在很多人也砍不动我啦,可惜之前的村子,害怕和尚们寻仇,给我烧过最后一批香之后,就都搬走了。” 楚天舒露出笑容。 “我那边有些人,正好可以送来跟你作伴。” 他说道,“毕竟,应该很快就要有人来赶我走了,把培养的班底都藏好,跟他们动起手来,更没顾忌。” (本章完) 第381章 如意,念珠,法问刀 第381章 如意,念珠,法问刀 南朝风流,名都建康。 有皇城北依於两山之间,金瓦红墙,巍峨辉煌。 內城地势,要略为平坦,极为繁华,房屋宅邸,酒楼宫观,鳞次櫛比,湖水风光引得文人名士流连不去。 外城地势更广,有名闻天下的秦淮河流过,两岸楼招展,鶯鶯燕燕,二十四桥横架水上,彻夜燃灯长明。 每有江湖豪客,慕名而来,爭风吃醋,好勇斗狠,总有千百个理由,刀剑相向。 或者相约较技,只为扬名,以作晋身之阶,好投入世家麾下,討上一份食客之位。 今日风光晴好,河道最窄处,有一条条长绳连接两岸楼。 长绳上掛满灯笼,纵然是白昼之时,还未燃灯。 灯笼上印饰金,做工之精巧,也足以让人停足观赏。 宋子仙外貌宛如中年名士,头戴方帽,身穿白衣,五綹长须乌黑水亮,手托一件黄铜如意,站在一座木桥上,仰首观赏灯笼。 忽然,两个剑客从楼中飞身而出,脚踏悬空长绳决战,引得阵阵惊呼。 水面上的百余灯笼倒影,都在快速摇晃。 水波涌过,把一切景致冲淡。 驀然,一滴艷红的血,落入水波之中。 决战者中,有一人喉头飆血,从长绳上跌落水中。 胜者在绳上哈哈大笑,对四面拱手。 两岸有些游侠、恶少,也不管相不相识,纷纷扬声招呼。 胜者志得意满,回向楼,却在踏上栏杆时,身形一僵,胸前衣衫撕裂,涌出一股血箭来,也倒了下去。 宋子仙左手抚须,脸上露出淡笑。 仿佛那落水二人,脸上惊愕、痛毁的表情,才是他想要观赏的色。 “小生就是喜欢看见別人露出这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呀。” “那你还真是有病!” 木桥另一端,走来一个气势肃穆的浓须汉子。 他身穿锦袍华服,红绸綾,但头顶无帽无冠,任凭长髮披肩,胸前掛著一长串念珠,左手也掛著一串小念珠。 这显然是个篤信佛门的居士,也正是南朝三大世家,萧家家主的伯父,萧舍心。 “好好两个游侠,將来未必不能有些用处,你以目光扰乱他们气机,让他们都使出神来一笔,却又都错失性命,真是浪费。” 萧舍心拨动念珠,“你从零陵郡入侯家,也有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样江湖匪类的做派?” “侯家虽修魔道,到底是世家风范,那也是精心挑选,哪里会这样当街隨便害人?” 侯家家主侯天渊,如今乃是南朝大司马大將军,但他年轻时,曾经出任湘州都督,获封零陵郡公。 宋子仙,当时就是零陵郡第一高手,通吃黑白两道,勾结江湖势力,养寇自重,中饱私囊,儼然有割地称王之势。 但养寇自重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侯家玩剩下的把戏。 侯天渊上任之后,不出半年,就將宋子仙收服。 传闻,这二人之间曾经约战七次。 宋子仙三平四败,从此投身侯家麾下。 因为这桩败绩,他无缘南朝六宗之列,但也是得道数十年的大高手。 侯家晚辈见他,全都要口称叔祖,执礼甚恭。 “萧居士教训得太对了。” 宋子仙轻笑一声,不与他计较,直入正题,“登莱山集的消息,萧家也该听说了。” “一个外表年轻的得道者。” 萧舍心泰然自若,“不管他真正年岁如何,却果然有几分年轻人的习气,太气盛了。” “不但招惹萧家、庆圣寺,疑似斩杀侯家麾下沈明来,而且还是立身在登莱山集这样的地方。” 宋子仙笑道:“这么说,庆圣寺也会派一位大师出手?” 萧舍心只道:“有我们两人同去,还不够吗?” 宋子仙捋了下鬍鬚:“萧居士,別开这种玩笑。” 最近数十年里,但凡有哪个得道者,破坏某项默契。 那么,那些维持默契的人中,至少都会有三个得道者,同时登门劝解。 主要是有先例。 孤身一个得道者登门劝解,说不定就会被晚辈设计斩杀。 两个得道者也不够保险,必须是三个。 而且,这三大得道者中,还不会有那种侥倖突破未久、功法颇有缺漏的人。 都得是积年老怪,廝混红尘,能进能退能追,修为打磨圆融的大高手。 “庆圣寺的意思,確实不会有哪位大师出手,但他们请出了一个戴家人。” 萧舍心缓缓说道,“当年戴家余孽逃窜到北朝,也算是受了庆圣寺的照拂,才再度壮大起来。” “如今,庆圣寺有意与我们南朝世家加深盟好,当然也要戴家表示一下,以防將来怀恨在心,暗中使些绊子。” 宋子仙点头道:“原来如此,这是要先把话放到明面上说开呀。” “但是当年,戴法兴能够踏入得道境界,有大半都是靠运气,戴家后人成就的得道,实力如何,能与我们比肩吗?” 萧舍心提起此人,神情有点难看,却又有点佩服。 “你还记得,当年被黄山祖师追杀的那个人吗?” “钱塘灾雁,法问刀?” 宋子仙猜到什么,“此人当年未入得道,却能在黄山派追杀之下,一路逃到登莱山集,名声大噪,但最后传闻,不还是被黄山祖师杀了吗?” “难道你要说他没死,他就是戴家人?!” 萧舍心微微点头。 “说他死的,只是江湖谣言,另一点,你也说错了,他被黄山派追杀时,未入得道,但被黄山祖师追杀前夕,其实已经跨过那一线。” 萧舍心拨动念珠,“就是因为这个,当年我们萧家了大力气,帮他掩盖行踪,想要拉拢他。” 要不是当时庆圣寺来信提醒。 法问刀这个戴家余孽,指不定都要混进萧家內部了。 宋子仙心中想笑,想想却也觉得凛然。 如果当初,法问刀接受的不是萧家拉拢,而是想混进侯家,只怕侯家也难以发觉。 当年戴家也善於用刀,可此人的刀法中,没有半点戴家功法的影子。 情报中,明明说他是白马寺叛徒,先后又在五台、九华、少林等地,研习刀法武功。 等成名於钱塘江沿岸时,他的刀法,已经与魔功浑然一体。 就好像,这几家佛门武学,本来就该是魔功。 这件事,让在佛门信眾层面上一直与庆圣寺相抗的几大名寺,清誉大跌。 “十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哪一步。” 宋子仙是个过来人,知道在刚入得道的那段时间,是突飞猛进的好时机。 只要有足够多的功法资粮,高手切磋指点,甫入得道的几年,能抵得上未来几十年光阴。 法问刀出身戴家,熟识佛门多派功法,又被黄山祖师追杀过,还是庆圣寺的盟友,他的修行资粮,可太丰富了。 “还好,这回他是要跟我们联手作战。” 萧舍心郑重道:“但万一他抢先释出善意,成功拉拢那个神秘人,对我们也未必是好事。” 宋子仙一惊:“不错,你我不该耽搁了。” 得道高手足以踏水过海,御风过崖,能够直行穿过荒漠,履及雪山不寒,气息绵绵不绝。 当此时代,普天下没有任何载具,堪与他们双足相媲美。 二人商议甫定,即刻迈步,离开桥上。 在建康密集的人群中,两道身影忽闪忽现,而大眾几无察觉。 只有少数高手,隱隱有感,想到最近收到的消息,心中瞭然。 “这是要去登莱山集啊。” “等那位神秘高手,被赶出来之后,不知道会不会留在南朝,若是有机会,请来家中供奉……” “吩咐下去,用一切手段,密切关注,看那位高人,何时被劝出登莱山集!” 萧、宋二人,此时已经远在建康城外。 从建康到登莱山集,多见山水城池,少有荒芜之地。 他们走了小半天,已经抵达沈明来那座庄园的后山上。 此时天色还在下午。 日头气候,正在一天中,最热最烈的时候后。 山上的树叶、草地,都被晒得油绿,发出鲜活的气味。 “你们来了?” 山崖上,法问刀负手而立,身著金线黑衣,腰配名刀,侧身向后看来。 宋子仙微讶:“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入登莱山集?” “沈明来战死在此,我猜你们会先到这里看一下。” 法问刀看对面还要再问,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 “嘘!別急著问太多,先仔细感受一下吧。” 宋、萧二人蹙眉,凝神细察。 从山上俯瞰城镇,他们很快感觉出来。 有一道常人不可见的气息,如同青色云烟,滚滚而沸,飘向天空。 宋子仙道:“此人……” “他故意放出气息,在等我们。” 法问刀低声道,“我来的挺早,本来想先见见他。” “但看这种气势,总感觉孤身见他,不太好呢。” “还好你们来的不算晚。” 法问刀拍拍刀鞘,迈步道。 “走吧,我们下山一起『劝劝』他。” (本章完) 第382章 是谁在剋扣 第382章 是谁在剋扣 登莱山集附近,多有丘陵。 有的山头,只是树木被砍禿了。 而有的山头,连山体本身,都被挖掉了小半。 这种地方就是採石场,遍地都是灰白色的石头。 登莱山集的採石场,几乎都归萧家管。 残余的山体,仿佛一道陡峭的石坡,每天上午,也能挡一挡酷热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凉。 可是到下午,山坡挡住凉风,太阳持续晒在这里,温度更高。 空气都似乎蒸腾起来,在这里做工的人,草鞋踩在石头上都觉得烫脚,浑身流汗,肌肤精赤发黑。 他们用锤子凿子,在巨石上打一排孔,又把凿子换成木楔子塞进孔中,在木头上浇水。 水分渗到木头下,木质逐渐膨胀,所有孔洞一起发力,就会把巨石撑裂开。 对那些较小的石料,则是靠箩筐、骡车搬运出去。 靠人力开採石料,恐怕是最为辛苦的一种劳作。 管事的在採石场边缘,土多於石,还有几棵小杂草的地方,搭了凉棚凉亭。 凉棚是让苦力们中午晚上休息的地方。 凉亭是监工、管事们坐的。 “都停下,都停下!!” 那群监工敲著锣,走到採石场里,“今天管事的让大家歇半天,大家可以回去了。” 苦工们抬头看过来,摸一把汗珠,没有什么喜色。 直到监工们说:“这小半天,工钱照发。” 苦工们才有一种好像被大惊喜突然砸中的心情,个个又都多出两分力气,匆匆收拾著傢伙,对凉亭那边高声呼喊著道谢,赶回家去。 看那样子,是生怕管事的又变卦。 萧家管事,是个略有点富態的中年男子,头戴纱冠,穿了身黄铜色绸布衣裳,坐在凉亭里,手上蒲扇扇个不停。 “都依您的吩咐,让他们回家去了。” 管事的偷偷打量对面坐著的布袍宽袖年轻人,不敢直视。 楚天舒给杯子里倒了点冷茶,咕嘟喝下,笑道:“別弄得我好像是什么大恶人的样子,让大伙都回家,也是个好事。” “对了,我听说这些年,凡你们萧家名下的產业,工钱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沈明来的势力,是以经典的帮会形式存在的,在登莱山集这横亘数百里的区域中,確定了一块范围之后,每月固定对范围內的所有商铺、青楼、酒肆收钱。 虽然他们的帮会中,也掌握著不少地契、房契,但並没有多少人手,直接参与到经营之中,更多以看场子,巡逻的方式,彰显帮会的存在感。 不仅是沈明来,侯家派在这里的前一任代表,也是相似的作风。 而萧家人,最初来到登莱山集的时候,就把控了当地的造船场。 他们下令迁移来大批的工匠及其家属,带来更高的造船工艺。 外来船只的检查、修缮的生意,也很快落在了他们身上。 然后,从造船延伸到造屋,各种府院宅邸,宫观楼寺的建筑。 乃至道路桥樑的修缮铺设,他们的工匠,都有参与。 更多当地人受到吸引,致力於將自己的儿孙后代,送去给这些工匠作为学徒,也就不知不觉成为了萧家人的附庸。 楚天舒对沈明来下手时,顺手还杀了一些帮派高层,紧要人物。 因为这种凶蛮残暴的帮派势力,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后续都不需要多管,只要侯家这个靠山还没有派来新的管理者,这个帮派自会被分解蚕食。 而对於萧家在当地的势力。 楚天舒就没有使用特別粗暴的手段。 他拎了一壶冷茶,从伐木场、造船场走到採石场,走走停停,仿佛只是看看。 直到在採石场停下来。 萧家大管事的,那天也混在街边人群中,见过楚天舒,回来就给管事眾人都说过。 採石场这个管事,被这煞星捉了个正著,自然百般陪笑,不敢有半点怠慢。 “小人只管个採石场而已,工钱,小人说了也不算。” 楚天舒没有多为难他,只看向远处。 “三位之中,应该有一个是萧家人吧,堂堂得道之人,总不至於说自己位卑职小,可否为我解惑呢?” 採石场管事嚇了一跳,定睛看去。 那石坡顶端,居然出现三个人影,气定神閒,正从陡峭的石坡上飘然而下。 “此中道理,说来简单。” 萧舍心平淡说道,“每年涌入萧家產业做工的人,都太多。” “分钱的人多了,能分到手的,也就少了。” 楚天舒呵呵一笑。 “这话说的,好像应当分给他们的工钱总数,从来就没变过。” “可实际上,做工的人越多,帮你们萧家赚到的钱也越多,不给他们涨钱,也就罢了,哪有一年更比一年少的道理?” 萧舍心微一蹙眉。 一群苦力罢了,他平时哪里会关心这个。 刚才也不过是隨口一答,依稀记得,是家里哪个管事,用来教训那些民丁的话。 倒是忘了,有这么个明显的漏洞。 “工匠变多这件事,就像是得道者变多一样。” 楚天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褐色茶水,如一条细细水柱,倾入杯中。 水珠激盪的声音绵绵不绝,算不上好听,但有一种咕嚕嚕舒適的感觉。 “早年得道的人,就比较容易拿到丰厚的报酬,占据名位,壮大至极。” “比如庆圣寺,原本也不过是从北方佛门脱离出来,被当时佛门大派压制的一个外道教派。” “自从庆圣和尚得道,被封国师,势力逐年递增,如今已经可以允称天下第一大派。” “再看黄山祖师,他比庆圣和尚晚了数十年得道,就受到南朝各方,想方设法的牵扯限制。” “除了一些虚名封赏,黄山派到现在,弟子门人,也不过三百余。” 萧舍心原本也对楚天舒的气息之盛,颇有忌惮。 不过如今,三大得道者匯合,同至此处,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阁下想说什么?” 萧舍心的口气有几分强硬,“得道之人,岂能以区区工匠相比擬?” “人生在世,求利,唯爭而已,黄山祖师自命清高,不善经营,爭的不多,只怪他自己,又怪得了谁?” 宋子仙闻言赞同道:“不错,我当年,也以为自己有志难伸,才高未成,是困於时局。” “可是自从进入侯家,如今我所掌控的弟子门人,已远多於我当年所拥有的。” “可见,时局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当初我还年轻,缺了那么一双慧眼。” 他这话,已透出些邀请的意味。 楚天舒只笑笑。 “得道的人出现,分明已开创新篇,时代的总量將有巨大的变化。” 他轻声道,“你们若还是用老眼光办事,永远不可能追上比你们更老朽的东西。” 法问刀眼神微动:“阁下莫非想要反过来劝说我们,帮你掌管登莱山集,我们联合,创造一个新的局面?” 萧舍心念珠顿住。 宋子仙眼神也变了变。 仔细一想,其实在场的已经有四大得道者。 如果这四人真的能联合起来,占下登莱山集,称之为当今世上,新兴的一个庞然大物,也不为过。 但转念一想,宋子仙还是否决了这个念头。 他跟侯天渊相识多年,利益纠葛无数,好不容易磨合的算是比较舒服,加入一个新的势力,真能確保自己的好处比从前更多? 连他都这样了,萧舍心更不可能背离萧家。 甚至就算是黄山祖师在这里,这么多年,与南朝各方的牵扯,又哪能说断就断,说换个面貌就换个面貌? “哈哈哈,看来,你们还是有一霎的动心。” 楚天舒说道,“我打磨这套说辞,本来也不是为了说给你们听。” “而今拿你们试验一下,效果还是可以的。” 宋子仙觉得他轻蔑自己,心中暗怒,冷笑道:“只要阁下退出登莱山集,这套说辞,想拿去跟谁说都可以。” 真是天真,就不信你孤身游说,能有哪个大势力,愿意把未来赌在你身上。 只怕闹腾久了,连自己开宗立派都难成,只有投靠一个势力才行。 “我不会走的。” 楚天舒直言不讳,把刚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看看空中炽烈天光,把满地山石,都照得发白髮亮,日光的热力渗透到地下,连土灰都是烫脚的。 “那就得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宋子仙一话方落,三人不约而同的探出左手。 他们都是阅歷丰厚之人,即使以三敌一,心中觉得稳操胜券,却也没有真的轻视对手。 每人出手时,提起五成力道,还有五成,留待应变。 饶是如此,三人合力,已相当於一名得道者,十五成功力隔空压去。 天地精元,更是被他们的功力牵引带动。 仿佛平地掀起一道无色的巨浪,从三人立身处,狂涌向前。 等靠近凉亭的时候,巨浪的高度,已经超过凉亭三倍,横向超过五丈。 木石结构的一座扎实凉亭,在这股巨浪之下,宛若一个由蚂蚁搭起来的小土窝,將是一触即灭。 如此威力,三人却觉不对。 因为这巨浪太慢了,得道高手的隔空掌力,可以比声音更快。 这股巨浪,却好像只有音速的三分之一。 而且匯集到的天地之气也不如预想中浑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功力聚引天地之气时,做了牵扯、限制。 是何物剋扣了他们的天地巨力?! “你们不觉得旧规则有问题。” “那就別忘了呀,这块地方是我先来的!” (本章完) 第383章 所向无敌,无不能用至其极 第383章 所向无敌,无不能用至其极 三大高手在听清那两句话之前,已感觉身子猛然一沉。 他们原本各踩在一块大石之上。 这时一坠之下,硬生生把水牛般大小的石头,压进了地面以下。 一股可怕的吸力,还在继续把他们往大地深处拉拽。 吸力发作的同时,更让他们体表急剧升温。 从他们的双脚到头顶,一层红光直接镀了上来。 丝绸的衣物,脆弱的髮丝,都开始捲曲冒烟。 “他在地下埋入真气?” 宋子仙闪念之间,腰背一挺,身形就想拔空而起。 这人躯体有一瞬间,几乎被拉长了三四寸,却没能如愿摆脱地面,心中大惊。 “地下到底埋了多少功力?!” 藉助採石场地面日光积聚,过於燥热的气机,掩盖旁人对於地下阳炽真气的警觉。 这一点,宋子仙一瞬间就想通了。 但还有一点,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想明白。 得道高手与得道以下,最大的差別,就是哪怕功力离体之后,也隱有自成循环之意。 打出的一个掌印,或一条刀痕,其中蕴藏的力量,只要不被引发、抵消,可以保存较长时间。 但是,这种手段里面留存下来的力量,往往都是有限的。 力量有限,惯性也有限,才能进行精细的运作,不至於出现失控误差,自动逸散。 而楚天舒埋入这片大地的功力,恐怕是一边消耗一边回补,持续输出。 地下功力积累的总量,应该还要超过他自己常態的功力储备。 这么大的量,光是控制它动起来都不容易。 怎么居然还在一念之间,就令它形成精妙招式,发出特定吸力?! 其实,楚天舒是通灵开窍,又以炼体踏入武道,等他开练內功的时候,第一缕內力,就已经是黄芽真气。 加上有令牌之助,他每次都能有选择性的优化功法方向,匹配自身优势,拿捏自身天性,千锤万锻。 这种功力纯净度,足以让他在当初废土世界,未曾突破前,就砍死一名禁忌武人。 到了如今。 只要他输出的功力,还在他感应范围內,那都是一动念间,就可以引发变化的。 三人发出隔空掌力的时候,楚天舒就用地下吸力,剥削了他们付出的功力。 让他们的合力一击,远不如预期。 不如预期强悍,也不如预期灵动。 要知道,得道高手的攻势,就算是看似大而无当的,只要別人真一碰上去,也会体会到瞬间加压,被集中针对的感觉。 而此时,楚天舒的身影从凉亭消失,一霎间穿透巨浪。 透明巨浪上,除了多出一个人形空洞,却没来得及有任何应对。 楚天舒以最短的路线,最狂放直接的方式,一掌轰向宋子仙。 这一招虽然出的是掌,掌心向前,但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一把夺命的神剑。 夺命第一剑! 第一剑,虽然是入门,却是最阐述剑道刚直的一击,是未来一切变化的基石。 宋子仙不假思索,右手持如意尾,左掌推在如意顶端,招架这一击。 他这个招架动作一做出来,双臂变粗,衣袖变硬,滚圆如柱,但身形却好像变得更长、更单薄了一些。 实臂而虚身! 他要借这一下碰撞,如燕子巧穿云,片铁破长风,倒飞出吸力范围。 不过,楚天舒的手掌刚要轰在如意上的时候,黄铜如意,表面倏然一黑。 哐!!! 楚天舒这一掌,先冲在黑色刀身上,然后才轰在黄铜如意表面。 两件兵器,被他一起打的嗡鸣巨颤。 宋子仙脸色一白。 这一掌分明带有剑意,却沉重得匪夷所思,更怪的,出手时没有半点震动,临到了碰撞的瞬间,才爆发出来。 习武之人,要让薄利的刀剑刃口振动起来很容易。 但手上拿个流星锤,在链子挥到最长,流星锤已经飞出去的时候,还让锤头凭空震动起来。 这已经不是人的技艺,而是仿佛神技。 是天上雷公引发的共振,而不像是使锤的凡人施展出来的技法。 此一手,正是夺命剑、金刚掌,变掌心雷,出神入化的一变。 要不是法问刀帮著拦了一下。 宋子仙搞什么实臂而虚身,恐怕只会被直接撕裂躯干,饶是如此,他也被震伤了心脉。 法问刀同样嘴角抽了一下,他这一刀,本来是刀口向前的。 楚天舒的手掌会直接撞上刀口。 但楚天舒手真按上来时,刀身硬是被压的转了四分之一圈。 这一转动,把法问刀手掌磨得生疼,虎口隱隱有血色。 “此人纯根基,都能强压我们任何一人,必须要联手!” 法问刀心意动时。 楚天舒的脸,朝他转了过来,眼神由青转红,赤亮惊魂。 “你最强啊?” 九九劫灰,烬下之火,剑意透眼伤人。 法问刀对上这种眼神,只觉双目似被烙铁撞了一下,又酸又痛又烫,眼皮不由闭合起来。 眼皮虽然闭了,他两尺六寸长的刀,却是隨心而动,体察著周围每一分每一毫的细微变化。 刀锋追著那些变化,豁然向右一扫。 此时要强调一事。 楚天舒的敌人是三个人。 在萧舍心眼中,楚天舒突击一掌之后,目光一下横扫。 视线先扫过法问刀,然后就是落在了萧舍心身上。 伴隨著这个目光,楚天舒的气势,攀升到顶点。 周围的天地之气,如许多肉眼难辨的线条,躁动飘扬,疾动翻卷。 瞬时之间,他的气势构成一个与自身一模一样的虚影,透体而出,裹挟著强悍的天地之气,朝萧舍心衝撞过来。 萧舍心也是在此时出掌。 他的掌法奇妙,掌力不是从掌心喷发,而从两掌之间,挤发出去。 他手上的念珠,这个时候也是处在两掌之间,急速旋转,形成一圈分不清念珠原貌的金光。 那金色光环上,甚乎存有极其明显的金属光泽,还存有看似清晰的梵语纹。 这就是他的法宝,虽是念珠模样,实则却叫“金龙舍心环”。 舍一段苦心,换来金龙入怀,大財大智,大慧大勇。 金环尚未彻底打出。 楚天舒的虚影,直接以胸膛撞在了金环上。 一把黑刀,就是这时候扫了过来,突兀至极的,扫在金环表面。 当年,法问刀在白马寺练刀,练的是“大僧裁经刀”。 古代有僧人本身也不富裕,为了传播经书,在一张纸上写经文,写完之后,要用刀把纸张分成更多层,好传给不同的人。 裁经刀要求的就是薄利精准。 后来他在少林练燃木刀法。 寻常和尚,追求的是在一根乾柴旁边,连劈九九八十一刀,钢刀不碰乾柴,靠摩擦热力把木柴点燃。 法问刀八十一刀劈完之后,木材却没有燃烧,反而变大了一圈,就像是泡水泡胀了一样。 因为他出刀不仅是快,而且够密,把每一丝残余的气流都带走,形成短暂真空。 木材失去气压影响,才会胀大一圈,停刀之后,木材又逐渐回归原样。 今天他凭著灵觉感应,一刀砍中目標之后,也察觉到了目標的顽固难缠。 这很正常,以楚天舒刚才表现出的根基,这一刀要是能轻易剁下此人的手,那才怪了。 可法问刀被迫闭眼之后,终究还是丧失了一点安全感,这一刀不知不觉,已经催发到了顶峰。 刀身铁质,被魔功的极端情绪点化,像是自燃起来,杂质在一瞬间,化作紫焰,从刀背排出。 刀锋薄到极致,一闪而过,把金环切成了两圈。 楚天舒的虚影,没有真的被这一刀砍到,只是被擦了一下,也崩溃开来。 萧舍心的脸色一下扭曲:“法问……” 可虚影元气崩散时。 楚天舒的真身已到,双掌如闪雷般,穿过空门,轰在了萧舍心和法问刀胸口。 煮日真经,极限功力。 轰!!! 两者身形爆射而去,砸进了灰白山壁里,深陷石中,四尺有余。 法问刀左手还在紧急关头,横拦於胸口,此时双目猛然张开,满布血丝,口中咳出大口血来。 萧舍心则是胸膛凹陷下去,四肢搭在石头上,口中连咳嗽都没有了,只是源源不绝的往外流血。 山地上很多曾被开凿过,有裂缝的石块,被这剧烈的撞击波及,纷纷从高处脱落,滚动、砸下。 山石相撞的隆隆之声,一时不绝於耳。 法问刀在乱石影中,竭力去看楚天舒。 楚天舒说他最强,他也自认如此,他万万想不到,楚天舒居然会选择误导他这个最强的。 而且,他练的还是魔功,灵觉感知,应是极敏锐的才对。 可在楚天舒看来,魔功虽善於变化,轻而灵动,却浑浊。 魔道的灵觉,本能注重分辨出来的,只是变化程度的高低缓急,而並非“真”和“假”。 当楚天舒的招意,寄托在虚影元气上,一切变化和强烈的杀意,都在虚影上。 而那一刻的真身,却缓得像是一块困於梦中的顽石。 那么,不靠肉眼的魔道高手,反而比別的高手,更难分辨真假。 宋子仙却是保住了肉眼视觉的。 楚天舒轰飞那两个人的时候。 宋子仙在震惊之中,展现出了魔道的诡譎,即使表层的心情没有缓过来,內功中的极端情志,却不肯放过任何杀伤活物的机会。 特別是楚天舒这样纯净而强大的生物。 他的如意,裂解成四条黄铜小蛇,於无声绝影之际,飞向楚天舒的颈侧、肚脐,下阴前后要害。 楚天舒在瞬间一抽剑,刺在了宋子仙手心。 纵以楚天舒的速度,也无法在刚击败那两个人的情况下,一剑击杀宋子仙,更无法及时四剑,分头击退那四条小蛇。 这一剑被宋子仙手掌挡住。 宋子仙已经想到,即使自己功力都聚在手上,得道之力能让手比精铁硬上十倍不止,也拦不住这一剑,只能稍微阻缓。 可是,三七锋利无比的尖芒,戳在他手上,直似一股海涛狂流涌出。 宋子仙撞破音障,一下被送向远方。 这一剑,用极了意,用极了气,偏偏不用力。 尖锐的实体剑尖,没有半点影响。 意气压过去,没有破开护体真罡,刺破宋子仙的手掌,反而还加固了他的功力。 让他原本跟四条金蛇之间,如烟如雾,若隱若现的联繫,都忽然变得好似坚韧的金线。 在他倒飞出去的时候,四条金蛇,硬是也被他身形一起扯走。 “事不可为,走为上计!” 宋子仙还在身不由己的退势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待会顺势而走。 楚天舒一剑把他崩走之后,却终於得到了喘息一声的机会。 “呼!!” 地下残余的功力,在布衣青年一呼吸间,涌回体內。 念珠法宝分成两半后,都落在地面,分散滚开,此时也被气流带动,飘上半空。 楚天舒將三七一抬,两片残破念珠,被剑尖挑住,合併成一个完整念珠。 念珠在楚天舒的注视下,极速旋转,卷收著元气。 滚圆的念珠,在极尽高速旋转中,转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太极图影。 嗡!!!!! 宋子仙看见那个似乎金色,又似乎黑白二色的小点,心头惊震。 这个距离,这种起步速度的差异。 不管楚天舒是真身追来,还是剑气剑意,乃至把整柄剑扔过来,那么大体积,宋子仙都自问可以游刃有余的化解。 別的细小事物,也不足以承载两大得道者之间的战斗。 可是,现场还有法宝碎片! 到底一切都是算好的,还是临时用上的,却把战场上的每一点因素,都利用到了极致? 宋子仙已来不及想那些,双手一挥,四条金蛇合成如意。 一颗念珠,却已经在金蛇合成如意的间隙中打了过来。 打穿他的肚脐,打断他的腰椎,从后方射出。 进去的时候,一个小孔,出来的时候,一个碗大的窟窿。 噗!! 宋子仙双脚一软,瘫坐在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手段……” 不,手段多没什么,宋子仙学过的手段也很多。 但战斗中真正適合用上的很少。 前方那个人,却好像真的,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用上。 无所不用其极,或许指的是阴谋之辈。 前方那人却是……无不能用至其极。 楚天舒还站在原地,摸出一颗药,丟进嘴里。 煮日真经不会依赖於药物,但是用点药,还是有锦上添之效。 这颗丹药,更是他以陆元德的方子为基础,自己用南华原典製造出来的高度浓缩补气丹。 他默默走到山壁前。 “你胜了。” 法问刀艰难道,“消息传开,各方都会考虑,容忍你住在登莱山……” 噗! 楚天舒一剑捅死了萧舍心。 法问刀惊声道:“你在干什么?” “你一点都不想保留谈判的余地吗?!” 得道者的生命力,非同小可,刚才造成的伤势,没一个是真算得上致命的。 就算是宋子仙,给足够时间养养,也能恢復战力。 “彻底损失三个得道,才会让他们真正考虑……谈判!” 楚天舒一剑捅在法问刀心口,有鲜血溅在虎口上。 三七乖巧的发出清凉气息,帮他將虎口上的血跡吸走。 楚天舒笑了笑。 跨入禁忌后,本有认清自身道途风貌的阶段,歷经废土世界和七魄之战,不断拂去尘埃,填充具体的参照。 到今日这一战,他的武途作风,彻底夯实、成型。 “况且,邪人和邪魔,你们落在我手上,怎么会以为,还能再去逍遥?” (本章完) 第384章 和尚愿送一把火 第384章 和尚愿送一把火 当!! 庆圣寺的铜钟敲响。 悠扬的钟声,传遍方圆十几里。 隨后又是几声鼓点,每一槌之间,都留出足够的间隔,让鼓声可以清晰的传开。 钟鼓之声,钟少鼓多,在庆圣寺代表著日暮时分。 西山的太阳,已经开始转成橘红,气温却还是很炎热。 庆圣寺的后山上,白石铺地的广场中,有莲叶正绿,莲开得正盛的一大片水池。 水池中央则是一座汉白玉石高台。 数十名僧人、尼姑,或为白袍或为灰袍,黄袍,或坐或躺,或蜷成一团,分布在高台周边的三层石阶上。 高台上立有一华盖,两名美貌婢女,跪坐在两侧,捧著翠绸金丝竹骨做成的芭蕉叶状大扇,为华盖下的老僧,轻轻扇风。 老僧身形佝僂,两手如鸡爪缩在胸前,懒散的勾著念珠,暮气沉沉,仿佛比夕阳更早睡去。 他可能是年轻时太壮硕,老了之后,没了肌肉,皮肤就显得格外鬆弛。 褐色老脸上,皮肤几乎耷拉到下巴两侧,喉咙上的皮,松的像是个小水囊,眉骨、下巴上,都只剩几根屈指可数的白毛。 偏偏这么几根白毛,又粗又长,显得极其坚韧。 也就只有这几根白毛的光泽,让这老僧,还能维持几分活人的感觉。 “啊!” 老僧微微抬起眼皮,嘴里发出个低吟。 分布在台阶上的那些人,手上各持不同器物。 其中一个手持荷叶杯的僧侣,立即转身,去到台上,將荷叶杯凑到老僧唇前。 老僧吸入一些甘露,发出笑音。 “哈哈,做了个梦,一醒过来就被照顾的这么周全,还有点反差。” 僧侣跪在地上,放好荷叶杯,额头贴地,屁股高高撅起,恭敬道:“圣僧的梦,必有深意,小僧斗胆,请圣僧宣讲一二。”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很多年前的事。” 老僧也颇有谈兴。 “那时候,我还没有娶公主,正想尽办法,壮大自己的教派……” 佛门传入中土之后,经歷过很多流派的分化演变。 一百多年前,北方佛门盛行各种繁复的戒律,提倡严守佛经的本意,不允许私自宣讲解读经文。 绝大多数和尚,只懂讲礼仪,念经咒,乃至连佛经本义也不研究,只知道以汉字谐音的方法,学习梵语读音,令人不明觉厉,以讲的一口好梵音,做炫耀的资本。 还把人分为天生的初根、中根,和上根。 被认定为初根的人,修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最低级的小沙门。 当时很多被定为“初根”身份的普通沙门,都感到不满。 禪宗甚至为此演变出了一点慈悲心,不识文字也成佛的论调,提倡顿悟,可以打破生来的阶级枷锁。 当时这种论调,在旧沙门中人看来,已经是大逆不道,极端中的极端。 但是,在另一些人看来,还是太温和了。 这些人不但提倡要推翻旧沙门立下的种种规矩,还提倡要破尽十戒,推翻旧佛,新佛出世。 不讲顿悟,不讲慈悲,但也不讲陋规,不讲出身。 只以对新佛事跡的熟读程度,对新佛的虔诚程度,来判断这个人,该不该受到尊敬。 这类新兴的教派中,就以庆圣和尚领导的一支,最为出名。 哪怕本身只是个乞丐,往上数三代,都是庄园下的奴僕,此人只要有缘,听过庆圣寺的新佛故事,把字字句句记熟,能够对別人讲述,就可以得到礼遇。 为了比拼对新佛的虔诚,获得更多的尊敬。 庆圣教眾,往往还不惜在大眾面前,进行以竹籤插入手指、钝刀割肉、撕裂耳朵、铁钉钉穿手掌、將手伸进滚烫油锅之类的比试。 种种惨状,常常令普通百姓不寒而慄,但在这种癲狂比试中获胜的一方,却还是会欣喜若狂,更加使人悚然。 连自家比试都可以做到这一步,当教派的高层,也以验证虔诚为藉口,当然可以轻易驱使他们,做下许多被別人视为泯灭人性、妖邪附体般的事情。 庆圣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壮大到了极点,做好了一切造反的准备。 当庆圣和尚也踏入得道的境界,所有人都认为北朝叛军,必然会多出一支。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北朝皇帝做出了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竟然將自己的两个女儿,一起嫁给了庆圣和尚。 庆圣寺破除十戒,第一条,就是要破除淫戒。 娶妻娶妾,在庆圣寺看来,是完全正当应该的事情。 但是,一口气將两名公主赐给一个明显已有反心的和尚,这道旨意中,任何一段话单挑出来,都让人觉得荒诞。 然而,大婚真的如约筹办起来。 於是在大婚前夕,庆圣寺以大须弥阵法,击溃北朝叛军中的三万精兵,名震天下。 朝廷兵力与庆圣寺合流,收拾残局。 庆圣寺一跃而成为北朝国教。 既为皇亲,又为教主。 庆圣和尚根本不用经歷先造反再平叛等各种事宜,艰难走向皇位。 只在平叛的时候出了把力,成了个婚,就成为真正掌握北朝大权的人物。 “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老僧感怀道,“如今,什么事情都不用我自己去做,竟还有些怀念当年勾心斗角,权欲如焚,兴致勃勃的时光。” 他深知,自己的欲望並没有降低,只不过开始集中到那么一两个目標上。 对別的事情,没有了那么多的热情,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乐趣。 记得昔年,他不但想当绝世高手大教主,想当在世的新佛,还想当皇帝来著。 可惜,老皇帝毕竟算是他丈人,又实在知趣的很,命也不长了。 庆圣和尚就给了他一个完满的名声,在他死前那两年,不曾逼他禪位。 等到新皇帝继位,庆盛和尚看著满朝宗亲文武,对自己毕恭毕敬,小皇帝在自己面前站如鸡仔。 连那小皇帝心里的念头。都逃不过得道之僧的法眼。 庆圣和尚忽然就对皇帝这种东西,失去了兴趣。 他已经是一个脱离了俗世低级趣味的人了。 “萧家说要送给我的小美人呢?” 老僧问道,“听说之前在登莱山集出了点岔子,而今又怎样了?” 捧荷叶杯的僧人说:“南朝那边出两位得道,监寺师叔也派了我们这边戴家的得道高人前去。” 正说话间,一个头戴鸡冠帽,浑身大红袈裟如雄鸡的和尚,从天而降,落在水池荷叶上。 “圣僧!” 监寺无悲上师,嗓音也有几分像是鸡啼般高亢。 “登莱山集那边出了紕漏,刚收到的消息,前去逼迫对方的三大得道之人,全部战败身亡!” 纵然是庆圣寺的门徒,眾人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也是一震。 捧香炉的手一晃,蜷缩著的一抬眼,台阶上的人全都露出惊色。 老僧缓缓闭上眼睛,少顷,重新睁开。 “是真的,我们原始心传的道路上,有两位英杰,已经身殞意崩。” 听他口气,对於法问刀和属於侯家的宋子仙,倒是一视同仁。 “他们两个既然败亡,剩下一个应是萧家人吧,自然也是逃不过。” 庆圣和尚嘆息道,“此人比萧凉做事更狠啊,萧凉有个家仇的藉口,他却是什么藉口?” 无悲上师说道:“还没有这方面消息传出来,他恐怕是不准备找什么藉口。” 庆圣和尚听到这话,脸上松垮的皮也不禁耸了耸,露出些怒色。 无悲恰好说道:“此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我们庆圣寺的威严……” “你要怎么办?” 庆圣和尚打断了他,语气却是慢条斯理的,“以你的意思,我们两个一起出手去杀他吗?” “他能让三个得道者逃不掉,一旦他选择逃走,逃命的水平,只会远在那三人之上。” “我们两个就確保能把他留下?” 无悲道:“约上萧家、侯家,还有我寺中苦行堂?” 庆圣寺早已经不是当年教派刚壮大时的样子,很多事,都不用做的那么粗暴直白。 但是寺中依然有苦行堂一脉,传承了教派最初的风格,不问出身,只问虔诚。 那些狂热至极的人物,修炼魔道,竟是出奇的合拍。 虽然突破得道,好像也格外艰难,但是逼近得道的高手,百年以来却出了不少。 “呵呵,你以为,以他们两家现在的损失,他们的家主就一定会愿意参与这一战吗?” 庆圣和尚反问一句,隨即提点道,“还有苦行堂,苦行堂最佳的用处,是用来威慑那些掌握大军、人多势眾的势力。” “而不是让他们真正去面对绝顶高手,去白白送死,浪费这么多年的培养。” 无悲低了下头:“是弟子思虑欠妥了,可登莱山集的事,又要怎么办,难道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忍下?” “当然不是。” 庆圣和尚怒意渐散,反而露出笑容,精神好似都更抖擞了些。 “这位新道友如此神威,恐怕是天下无敌,堪许第一呀。” “老僧我都已经嚇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寢了,无悲你也嚇得魂不守舍。” “为了得个好眠,你还不速速备上厚礼,派一个不修魔功,出名厚道的人,帮我们转送到登莱山集去,以求化解这段恩怨?!” 无悲怔了怔,隨即明白过来。 “烈火烹油……可是,我庆圣寺的威名……” 庆圣和尚不悦道:“这是锦上添,至於威名,无悲啊,你要知道,我们新佛一脉,可不是那些陈腐旧佛,什么好的东西,都不妨学来用用。” “譬如道家,就有一句上善若水,我等爭的是人如流水,滔滔不绝,若有如火的名声,暂且送人,又有何妨?” 无悲转念一想:“也是,况且我们还在筹备那桩大事,这么做,或许能逼著对面更快答应。” 无悲想到这里,却又有些犯难。 要找个出了名还厚道的人转送礼物,这可不容易啊。 这天下哪会有人出了名还能厚道的,更別提是在北朝。 算了,將就著挑一个。 (本章完) 第385章 看看剑法,礼队抵达 第385章 看看剑法,礼队抵达 “你的意思是,和尚们要给我送礼?” 休息一夜的楚天舒,坐在彭城酒馆里,看著外面朝阳將升、天际曙光的美景,神情有点懒散。 “礼呢?” 老书生说道:“礼还在路上,消息倒是先传开了。” 楚天舒嘖了一声:“消息传的还真快啊。” 老书生点头道:“这世上就没什么东西,能比传消息更快了。” 毕竟有法术传信,何况,还是这种轰动性的消息,还有那些个有心人的推波助澜。 三大得道高手摺戟於登莱山集的消息,原本就够惊人。 不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庆圣寺和萧、侯两家的反应。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庆圣寺如今放出来这个明显要服软,居然还要送礼的风声,那真可谓是石破天惊。 无数人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听了假消息,反覆印证后,兀自难言,然后就是上了头一样,到处大肆传播、分享这个情报。 太稀奇了! 从旧年的北方邪派,到当今的天下第一大派,庆圣寺已经一百年没服过软了吧? 等到震撼错愕的感觉,逐渐平復之后,很多人就思考起来。 能让庆圣寺都服软,这个新的得道者,占下登莱山集,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么一想,很多人都已经存著要结交这位新巨头的心思。 “庆圣寺这么一送礼,肯定会带动很多人跟著送礼。” 老书生笑著说道,“就是不知道,他们能用什么藉口来庆贺,总不能真庆祝你一举轰杀了三大得道吧?” 回想起昨天偷偷观望,看见那一战结果的时候。 老书生脸上,又浮现出一点震撼的神色,“以一敌三,全胜全杀啊,若是有人拿这个来祝贺,其实好像也说得过去。” 楚天舒摇摇头。 就算庆圣寺表面服软,萧、陈两家,损失不小,寻常势力还是不敢轻易开罪的。 真要送礼,大概也只是恭贺乔迁之喜、恭喜登莱山集今逢明主之类的场面话。 另外,只怕还会有些明眼人,看出庆圣寺这么做的深意,根本不会掺和进来。 “这是捧杀啊。” 楚天舒歪著头,手指閒不住,捻了捻鬢角的髮丝,“原本杀了那三人,既有足够威慑,也造成真正的削弱。” “有仇的不敢轻易报復,旁人嘛,也可能心存侥倖,大不了把这里让给我,也比直面我的风险低。” “但要是我被捧成一个武力天下第一,野心也天下第一的形象。” “那些人觉得迟早要跟我对上,斗志就可能胜过野心,有机会联合起来了。” 老书生赞道:“你这个年纪,就看得这么透彻,也少见。” “我看过的故事比较多。” 楚天舒思索一下,笑道,“反正有礼上门,不收白不收。” 之前抓的那一大群和尚,九个邪灵已经被他干掉。 其余的,也被他在心口留下掌印,准备等到合適时机,骗一笔物资到手,也更挑动一下庆圣寺火气。 目前看来,对面已经要把这边营造成公敌,火上浇油,这个局势不適合再玩那一手,那就直接解决了吧。 一群恶贼,多活些日子,也是浪费米饭。 “捧杀確实是个难题。” 老书生提醒道,“但还有另一个难题,大家来庆贺送礼的时候,你准备在哪收礼呢?” 楚天舒要么到处游逛,要么神秘失踪,比较固定的出现地点,也就只有彭城酒馆。 以他如今名声,总不能到时候屈居在彭城侯麾下的酒馆收礼吧。 “沈明来那个庄子不就挺好,当时我只打掉了一栋楼。” “哦,还不是我打掉的,是沈明来自己毁掉的。” 楚天舒说道,“放出风声去,那边就当是我住的地方吧。” 他还不准备把青松谷暴露出来。 “来来来,老兄你坐这儿,礼物走得慢,我们先聊点別的。” 楚天舒拽老书生坐下,换了个话题。 “我想跟你们侯爷碰个面,麻烦传信问一下,最近方不方便?” 令牌素材中,现在有九个和尚邪灵,还有宋子仙和法问刀两大强力邪灵。 《山人煮日真经》注重的是自我修持,楚天舒现在,想搞一套搏杀类的高明武学,用这些素材,推演优化一番。 萧凉號称天下第一剑。 也是楚天舒在本土,目前少有的关係不算恶劣,最有可能获得高深搏杀武学的途径。 “侯爷多半有空。” 老书生盯著楚天舒,像是看出了什么,“你不会是想跟侯爷交换功法吧?” 楚天舒有点惊讶:“你怎么猜出来的?” “我也是隨便一猜。” 老书生说道,“因为当年,黄山祖师同样想过,找侯爷交换功法。” “你们几位,都不是世家大派出身,不愿屈就投靠,又不像魔道那样残暴,肆无忌惮拿人试功,要想不落伍,总得多些胸襟。” 楚天舒轻笑道:“这么说,你们侯爷不会拒绝这种事?” 虽说同一功法,千人千面,主要都是看各自感悟和运用。 然而,独门绝招之类的功法,確实在有些时候,反而比自我修持类的功法,更为隱私。 因为,自我修持类的功夫,靠的是根基,根基上去了,隨手都是强招,即使会有风格偏向,也不会有什么固定破绽。 但是,那种根基普通,主要靠招式巧妙的修行者,万一被人知道功法,研究透了,就有可能被仇家算计。 楚天舒从最开始练《暴食通背拳》,就是更注重內在根基的,暴食能力的重要性,远重於通背拳对敌的套路招式。 后来,他学招虽多,却也更信手拈来,万邪炼相的水平不断进化,即使有几种特殊强招,每次运用,徵兆、时机,也自有隨心调节,並无定势。 学习新的强招,对他来说,更像是吃了一口新的大题库。 让他选择战法的时候,有更多参考方案。 可是,他不能保证,別人也都是他这种路数。 “以你的事跡,侯爷很可能乐意交换,但……” 老书生有点为难,“当年黄山祖师与侯爷一会,並未能如愿交换各自绝技。” “因为侯爷的绝式,他自己说不出来,光是演示,別人也学不会。” “他顶多只能把早年学到的炼宝之法,加上自我创新的部分,拿出来交换。” “黄山祖师事先得知此事,却不但拿出自己的炼宝心得,还將枪法绝艺,留了一份在侯府。” 老书生嘆道,“因此,侯爷这些年,常常心里觉得不爽利,送酒去黄山,看望老友。” 楚天舒听著,却並未失望,反而有点高兴。 先碰个面再说。 要是真的整理不出萧凉的剑法。 那么,黄山祖师这么大方,换到他的枪法,应该不是问题。 楚天舒昨天,已经听老书生辨別三人身份,说及三人过往。 那个法问刀,学遍佛家名门刀法,又有魔功打底。 听说当初,被黄山祖师追杀的时候,刀术变化上,仍然是被死死压制,这么多年都没去报復。 这枪法上,很有两把刷子呀。 老书生见楚天舒坚持如此,也就去设法传信。 萧凉回信,言简意賅,说是很快会来,谁知等了两天,人还没到。 反倒是庆圣寺送的礼,在这一天上午,先抵达了登莱山集。 三十架车,皆是药炼的神骏,每辆有车夫三人,真气润於马匹经脉。 车架车帘,描金画龙,车顶一角打著庆圣寺的旗,也难掩风尘僕僕。 老江湖一看就知道,车夫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这是星夜兼程,加急赶路的做派。 若是不知道前情,光看这些送礼的车马,那真是天下一等一丰厚的诚意。 最前面那辆车,却没有车夫,淡紫色的厚布车帘垂下,纹丝不动。 拉车的两匹枣红马,都是自行奔走,引领整个车队,格外稳健。 车队先在彭城酒馆前,略停了停。 最前面那辆车的车帘掀开,跳下来一个五尺来高的老婆子。 此人锦绣紫袍,袖口却略窄,银髮金釵,腰杆挺直,精神矍鑠。 “店家呢!” 老人家一走动,步履昂藏,声若洪钟。 满街上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关注著这队车马,见状都不由得暗赞一声。 这老婆婆嗓门好亮! “来碗粗酒解渴,顺便问个路。” 老婆子摸出两枚五銖钱,递到旁边柜檯上。 老书生正匆匆从北屋那里赶来,见状不由得脸色一变。 “是高老太君当面吧。” 他急忙拱手,笑说道,“高老太君来品酒,何须用钱,来一壶最上乘的醇酒。” 高老太君一笑,把五銖钱摸回了袖子里:“你要请客,那老身不客气了。” 老书生见她这个举动,也不禁低低的呛咳一声。 庆圣寺,怎么敢让这位来转送礼物的? 真不怕半路上黄金少一半,白银减八成,有人监守自盗啊? 但,再一想。 北朝有这个实力脸面,又容易被请动,来转交礼物的人之中,好像真就这高老太君名声最好。 老书生不动声色,又瞥了一眼那架车。 最前面那辆马车里,好似还另有一个人呢,那种气息,可不像是高家的路数。 (本章完) 第386章 树化人,铜作仙 第386章 树化人,铜作仙 深谷之中,青松亭亭而立。 棕黄色的枝条四面横生,那些翠绿的松针,总是非常显眼的,聚集在每根枝条的后半节上。 远远望去,仿佛是在一座巧夺天工的木质摆件上,凝聚著朵朵翠云。 楚天舒盘坐在树下,双目闭合,腰背自然挺拔,双手捏诀,掌心向上,搭在自己膝头,气息悠长。 半里之內的天光和气温,都在隨著他的呼吸,而发生递进式的变化。 他吐气时,这整片区域內的湿度明显上升,气温也在攀高,附近的水塘,湿润的土壤、草地,都蒸起丝丝水汽。 当他吸气时,周围气温就越降越低,甚至让人產生一种,更大范围的自然光线,都在朝这边涌过来的错觉。 而无论是呼气还是吸气,只要有人靠近他百丈之內,能够静下心来的话,都会觉得耳膜有些鼓胀,像是听到了长久不竭的风声。 仿佛湿润漫长的气流,缓缓流过山岭,合著天光,曲折徘徊,绵绵不绝的发出“气”的呼啸。 搬到山谷中的眾人,都在离他两里之外的地方,另闢一片场地,刻苦练剑。 卓远练的最勤。 他的刻苦不逊於旁人,且早有內功的根底,自然可以修炼更长的时间,石头道童在旁打拳,拳头中隱隱也带上剑法的影子。 陆元德坐在藤椅上,藤椅边则是除了老道士外,唯一不练招的人。 也就是卓心兰这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的天赋,不在剑术招式上,楚天舒传了她纵横秘祝。 她换了一身青布衣裳,看起来远不像那日的红裙娇艷,但动作之间,更为自在,总是忍不住打量松树那边。 眼看楚天舒似乎在收功,她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两里地,对卓心兰来说,还是要走好一会儿的。 楚天舒那边確实正在收功,双手高举过顶,翻掌按下,返本归元,收于丹田。 但在收功之后,楚天舒左手单独抬起,五指微弯,掌心上空逐渐凝聚出一滴翠绿如玉的天地精元。 水滴状的精元,逐渐增大,直到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了水流急旋般的晶莹纹理。 楚天舒才將这团天地精元,往背后一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松树的树干吸收了这团精元,所有枝条都发出微颤,风生天籟,令人忘俗。 “好舒服。” 松树的意念绽放,“这样吃下去,我感觉我很快就能变成人了。” 这株松树虽然是妖,却不爱血食,连被它砸死的和尚,都是推远一点,另挖了一个坑掩埋。 楚天舒在树下练功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树很喜欢吸食水属性的天地精元。 也是奇了。 明明松树根基不逊於得道,自身所能驾驭吞吐的,是木属性的精元。 但水元对它的洗炼,好像比它自身修炼的木属精元更明显。 楚天舒为此也琢磨过,隱隱觉得,不是单纯某一精元的问题,而是水木元气相合,產生的奇妙效果。 况且,同一属性元气中,因修炼功法不同,也有千种差异。 楚天舒最初以垂天功突破禁忌,水属性精元中,有鯤化为鹏,鹏翼垂天之兆。 松树身为植物,却修炼白鹤功法,都含有从静而动,化为神禽这类的意境。 这才是二者一调合,令松树倍感舒適的原因。 倘若是鹤来在此界,遇到这株松树,只怕还要比楚天舒更合拍得多。 松枝轻颤间,逐渐有极细如尘的露水洒落,都飘向楚天舒身上。 楚天舒照单全收,神態寧和。 这松树每次被浇水之后,就能洒出细露。 翠绿水源里的元气浑厚,是促进脉络行气的,松树飘出来的细露,却是助益心境。 练功,不管是练什么属性的武功,越强的武功,基本都越带有“动”的特质。 哪怕是寒冰真气之类的功夫,也要內里运功速度越快,外在的寒气才能越剧烈。 快,就容易產生乱兆、躁动。 所以,哪怕是修炼极寒的武学、法术,也有所谓“走火”的风险,就是躁意超过界限而失控。 松树的细露飘下,却可以缓解这种隱藏在所有物性间的躁意。 楚天舒只觉得,每次练功之后,能有这样的待遇享受,煮日真经的火候,在挫其纷、解其锐的细露飘洒之下,都更易拿捏了些。 “师父。” 卓心兰走到近处,对楚天舒拱手一拜,目光盈盈的看著松树。 “树前辈好像更高兴了。” 卓心兰的灵体,令她懂得兽语,可以跟百兽沟通。 不过,在楚天舒的观察下,可以確定。 这所谓的兽语,本质上是在卓心兰试图跟鸟兽说话时,由自身临时加持给对方的一种灵性。 可以让鸟兽变得更具智慧一点,理解卓心兰提出的问题,迅速作出解答。 此种效果,本是不可持久,且还无法对植物生效。 但这棵松树已然成精。 每逢卓心兰与它对话,它都会觉得格外轻鬆,考虑问题变得更思维敏捷。 楚天舒也就鼓励小姑娘跟松树多待。 “不错,你待会儿继续在树下修炼,我出去一趟。” 楚天舒摸出袖子里一枚银针,针尖微微发红。 他给彭城酒馆那边留了不少银针,效果很单一,就是能提醒他有事发生,请他过去看看。 不同银针,代表的事情紧急程度也不同。 楚天舒叮嘱两句之后,施施然起身而走。 “嘿嘿,小兰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楚天舒都不知道。” 松树发出意念,“其实,我已经可以把心念投射出来,形成人的样子,脱离本体活动。” “但是我还没想好,要长成什么样子,感觉我算是雌的吧,要不就长得跟你一样吧,可以吗?” 卓心兰抚摸树干,笑道:“树前辈是真的很想变成人啊。” 树:“当然了。” “但是当人也很辛苦的。” 卓心兰眼中有点羡慕,下意识的说道,“有些人过得还不如树呢。” 树可能被砍伐,但人同样会被砍,被砍的机率还不低,人还没有在树桩上重生新枝的生命力。 卓心兰虽然才十四岁,但自小跟著父亲討生活,早已知道这世上做人不易。 有时,她真想化作一只雀或一株树,即使丧於弓箭之下,倒於刀斧之中,至少比人多享一段清静。 “不对!” 松树说道,“人肯定是比树好的。” “如果人活的还不如树,那一定不是生而为人的问题,而是有別的问题!” 卓心兰怔了怔,笑了起来。 “总感觉,师父可能,也会答以这种话,但他是男子,还是不太好意思跟他谈这些。” 小姑娘来了兴致,“树前辈,你要按我的脸变成人的话,没问题,但能不能,变得更强壮一点,显得更成熟一点?” “穿的东西也换成劲装,甚至盔甲那样的?” 松树迟疑道:“我在水面上给你投射出来,你先看看再说?” 卓心兰高兴道:“好啊好啊。” 远处的卓远,看见女儿的模样,练剑都更有动力了。 旁人见了,也不甘落后。 幽静的山谷,人却是热情洋溢。 楚天舒出了山谷,不久之后,已然到了酒馆前。 人还没进门,他就先注意到车队最前列的那辆马车。 车厢里是坐了个什么人,气息怎么这么奇怪。 不对,好像不是人,但也不是松树那样的妖精。 车帘忽掀起。 车厢內,端坐著一个高冠道袍的黄铜人像,脸上布满鏤空符咒细纹。 “阁下就是收礼的正主了?” 高老太君端著酒碗从门內走出来,喜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她注意到楚天舒目光已经投向第一辆马车,当即解释。 “这车內就是此次礼单中最贵重的一件宝贝,铜寿仙!” (本章完) 第387章 如虎添翼金之精 第387章 如虎添翼金之精 铜寿仙,是当年北天师道一脉的重宝。 北天师道,也曾经门徒眾多,势力通达朝廷乡间,高手不少,蒸蒸日上,结果遭了庆圣寺的打压算计。 二十年前,萧凉斩杀东海萧氏得道老祖,杀尽全族高手的消息轰传天下。 庆圣寺就是在同一时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了北天师道。 虽然没有把北天师斩杀,却让北天师道损失惨重,多年经营的大局溃散,连门中重宝都被夺走,只能忍了这个亏。 这个事情,被掩盖在萧凉的消息之下。 世人过了许久,才发现北天师道已经封闭山门,残余势力全面收缩於深山,以图保存元气。 铜寿仙被迎回庆圣寺这件事,也终於被公之於眾。 北朝许多皇亲国戚,王公大臣都曾去观瞻。 因为“铜寿仙”的存在,是炼宝一脉最具开拓性的一次尝试。 以金铜之精为基体,藉以抵御月光污染,但却把这金铜形態,锻造成完全肖似人体。 甚至是比人体更加精妙的结构。 如此一来,能不能在抵御月光污染的同时,又避免炼宝一脉修为固化的毛病,得以继续修行? 北天师道,號称破除三张偽法,废除旧天师血脉世袭制度,本就极善开拓,极富进取之心。 在有了明確想法之后,全派上下英才,了三十年,不断研究、完善“铜寿仙”的构造。 北天师在封山之前,已经年逾六十,而貌若少年,曾断指作画。 断去的手指,在两日之內,就重新长了出来。 这份成就,似乎就跟铜寿仙的研究有关。 可惜,北天师道对於教外之人,一向吝於展示“铜寿仙”的情况。 而庆圣寺得到“铜寿仙”之后,也只展出半个月,就拒绝了外人的探询。 孰能料到,那群和尚居然把这件重宝都送了出来。 大街上凡是识货的、消息灵通地,这时候心中都不免翻起惊涛骇浪。 有些原本是明眼人,看得出庆圣寺有捧杀之意,此时却也动摇了原先的判断。 谁家捧杀,假装服软,会愿意送出这么好的宝贝? 难道不是假服软,而是庆圣寺真出了什么问题? 庆圣和尚已经一百多岁,年轻时候,可谓仇敌遍地都是,按理来说,积累下的那些细微暗伤,应该也不少。 莫非这老东西,真是爪牙已钝,无法出手。 或者,乾脆就是已经死了? 有人一想到这里,呼吸都粗重了好几倍。 庆圣寺,如果没了庆圣和尚坐镇,只剩下监寺僧是得道高手,威慑力下降了一半不止。 那还护得住庆圣寺原本那么多的膏腴之地吗?有仇的,没仇的,恐怕都想要趁机咬上一口。 谨慎些的会按兵不动,有胆略的,只怕已经想要派出炮灰,去试探一番了。 “真这么巧,因为我杀法问刀,把庆圣寺的虚弱给揭出来了?” 楚天舒心中也闪了一下这个念头,隨即就觉得可能性极小。 庆圣寺若是真的虚弱,哪怕学萧、侯两家,暂时装死都行。 敢主动行捧杀之事,反而是有底气的表现。 “这老东西,多半是想一石二鸟,送个礼捧高我的同时,再钓鱼敲打一下那些不安分的……” 楚天舒心中没有多做纠结,老书生已走到他身边,介绍起高老太君。 他就拱手一礼,“久仰!” “被久仰的人,只能说明混的久,年岁大,人已老。” 高老太君先是自嘲一句,隨后讚嘆道,“能够一鸣惊人,初出茅庐,即为天下知,才是真豪杰啊!” 老婆子从窄袖中掏了掏,摸出一份礼单。 “这就是庆圣寺托老身送来的礼单,请我走这一趟,赠我黄金八百两,已经提前付了。” “礼单上的东西,老身分毫未失,如数送到。” 楚天舒接过礼单,扫了一眼。 这上面,其实没有直接送多少银钱,但有不少,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东西。 玄铁、铜精等铸造神兵利器的珍稀矿料。 天蚕丝、冰蛛丝等独特原料,混以五金丝线,足以做成各种软甲,刀枪不入,甚至能大幅削弱敌人內功和钝器的衝击。 还有当年两汉魏晋,留下的各种古籍字画,帛书竹简。 有些是因为出自字画名人,价值极高,还有一些,则是因为內容本身,就包含了古代贤人对於武学理论的构思创想。 那个时候,虽然没有人能踏入得道而不死。 但是,任何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理论的研究,总是要比实际的进度超前得多。 那些论述创想,有些可能被证明了有谬误之处,但也有一些创意之高,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被超越,属於正被研究、希望能逐步落实的目標。 这些东西,都可以称得上是不传之秘,也许比旧时代那些完整秘籍还要更富价值,落在任意一个世家手上,都不会允许外泄。 也只有庆圣寺,能有这样的手笔,一举拿来送礼。 眼看楚天舒也有点动容。 高老太君再度开口:“庆圣寺当真是富的流油……” 她吸溜了一口酒,接著说道。 “但老身可以保证,那些礼品被封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 “唯独只有铜寿仙,因为本身也没有被装在箱子里面,老身就请来同坐一车,好饱一饱眼福。” “也是沾到阁下的光了。” 楚天舒笑著说:“高道友若是有心,大可以隨我去庄园之中,继续揣摩铜人奥妙。” 高老太君犹豫起来。 她最初其实怀疑,那铜人是拿来坑害楚天舒的,只是看看,没有想要深究。 但因为铜人处在她感应范围之內,能感知到铜人体內大量法器部件耦合,造成了整个铜人如活人般吞吐运功的现象。 这实在是新奇,她就试著注入一点內力,越是查看,越沉迷其中,只觉奥妙无穷,引人深思。 只怕这不仅是北天师道的重宝,庆圣寺得手之后,也研究过一段时日,明显还加入些许佛门法器的改造。 可惜不知不觉,车队就到了登莱山集。 她沉迷铜寿仙,都忘了吩咐车队慢些,好让自己多研究研究,下车问路时,心中十分不舍。 “还是不必了。” 高老太君咬了咬牙。 高家子孙自相残杀到都不剩几个了,她如今唯一的指望,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教出一个爭气的后辈。 登莱山集必將是麻烦的漩涡。 她还是贯彻见好就收的原则,儘早离开吧。 “老身家中还有要事,礼品已经送到,这就该告辞。” 高老太君又喝了口酒,眼神不觉间瞥向马车。 楚天舒眉心微蹙。 叫你看又不看,走又不肯乾脆的走,这是做甚了? 堂堂得道之人,怎么连这点决断都没有? 楚天舒心中念头一转,想到这高老太君,其实生平多舛,但个性要强。 听闻,她早年主动嫁於还未彻底发跡的高家家主,丈夫早逝,渐掌大权,歷数代不倒,不该是优柔寡断的性格。 除非……这铜寿仙的吸引力实在太大,超乎寻常。 楚天舒眼神深邃起来。 “呵呵。” 他笑道,“就算不愿多留,也不必如此仓猝,好歹到山庄上用些茶点,歇歇脚再说。” 高老太君意动:“庄上想必也有美酒?” 老书生提了个酒罈:“美酒都是由我们这里送达。” 高老太君也就不再推辞。 眾人启程,过不多久,就到了沈明来的庄园。 原属沈明来的那些巡逻护卫们,自然都已不见了踪影,僕役奴婢也多被遣散。 只有最基本的洒扫检修,准备饭食的人,都还留著。 楚天舒请高老太君入厅,老书生在旁陪著,上了些美酒小菜。 酒不过三杯,楚天舒就把话题引到了铜寿仙上。 左右又不是自家宝贝,高老太君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把自己一路探查,种种感想,顺口都说了出来。 这铜寿仙,內里五臟六腑虽由法器代替,但所有该有的经脉,一条都不少。 居然比常人所知的经脉,还要更多,因为是铜铁之身,穴位气机流转之间的诸多组合,往往想常人所不能想。 高老太君路上只摸到一点眉目,按照已掌握的规律推算,这铜人体內,不同气机起始、升降组合的经络图,可能有一万二千八百多种。 当然只是推算,她还没有那个时间,控制铜人气机变化,一一探究查验。 得道以下的高手,观摩铜寿仙,可能只是觉得高深莫测,还不至於过分投入,因为他们自己还没入门。 可已迈入得道境界的身体,本来也跟常人大相逕庭,能容纳的变化很多。 只要一研究铜寿仙,就难免產生联想,思绪纷呈,滔滔不绝。 “……老身这短短两日,已经觉得所获百般丰富,只是一时间都还不能验证,只能留待以后,步步尝试了。” 高老太君说到此处,心驰神往,感慨万千,忽然语气顿了一顿。 “唉,说的也够尽兴了,只怕再说下去,又要平添更多不舍。” 她起身一礼。 “老身这就告辞了。” 话音刚落,不等旁人再做挽留,高老太君已经大步远去。 老书生看著她远去的背影,有点惊奇。 “得道之人自有气度,怎么这位高老太君,又没遇上什么生死之战,却好似……” “好似有点失了平常心,对吧?” 楚天舒笑道,“说明铜寿仙的魅力,当真超凡脱俗。” 高老太君走的那么急,真有一种生怕自己痴迷於铜寿仙,因而被卷进漩涡的意思。 她已经察觉到,自己面对这铜人奥妙的时候,定力不够。 楚天舒起身,绕到偏厅之中。 铜人目前就被安置在这里。 无知无识的金属造物,却因为法器的自动运行,而维持著吐纳呼吸。 老书生也跟了过来,好奇的打量铜寿仙。 楚天舒笑了笑,弹出一条包含著碎金光点的青色气流,打入铜人眉心。 隨著功力在铜人体內运转,铜人的內部构造,也被楚天舒一节节感知出来。 確然是奥妙无穷,有著浩如烟海,却又都是真切发源於人身的变化。 就算是楚天舒,心臟也怦怦跳的更响了点。 那种感觉,就像是其中每一条构想,都是自身条件稍加变化就能达到的,可以攫取到切实的好处。 虽然可能每一条构想好处,多寡难定。 但有这么多种变化,就算每一条好处都微乎其微,最后积攒下来的实力进展,也將令人无比满足。 “简直就像是,我当初喜爱拳法,却始终不能练拳开窍时,突然接触到了可以明確增强体魄的拳术……” 楚天舒心中暗想,“对得道者而言,这种诱惑,一如普通人面对超凡门槛的诱惑,一跨进去就是一片坦途,与日俱强。” “而且门槛是那么鲜明的,摆在面前,只要一抬脚就行。” 打入铜人体內的功力,已经逐渐消耗殆尽。 楚天舒却没有继续探察,推动铜人內部,进行更多变化。 “可惜,这是陷阱啊。” 就算是幽都令这种可以带人穿梭世界的奇物,也需要气数干涉,和邪灵、功法素材,才能激发种种功能。 而这个铜人,只需要打入一点真气,就能自生变化,指示前路。 只要能把持住自己心境,细细思索,就会发现,这种付出和回报的比例差异,比幽都令还要离谱。 楚天舒可以肯定。 这铜人展现的构想,如果真的去验证了,就会发现,其中细枝末节,十有七错。 但在七错的同时,又真的会有一些好似有用的微小成果。 对於本土前路迷茫的高手来说,这种诱惑,依然大到难以戒除。 他们会忍不住不断探索,如同在歧路之上,又分出新的歧路,只偶尔回向正途一点。 直到某一天,把这铜人的变化彻底竭尽,全部验证,才能摆脱。 一万多种移经换脉的构想。 楚天舒自忖,就算是以他的体魄,要完成整遍查验,也要两年以上的时间。 这几年光阴,几乎就是完全浪费掉。 “铜人中,不需用邪术,也没有下毒,纯粹靠著多变的构想,才能让得道者放下警惕,达到浪费时间的目的。” 楚天舒心里琢磨,“他们虽然不知我功法上限本就够高,但至少知道,我並非老朽之辈,可能还在突飞猛进中。” “抬高虚名,遏制进步,手段耍的挺好。” “即使我能摆脱诱惑,也不过是將铜人閒置,他们也没损失什么。” 老书生从旁观察,只见楚天舒,从严肃沉思,变得露出微笑。 笑容越来越明显。 老书生真怀疑他快要大笑出声了。 这铜人真有那么大好处,能让楚天舒也如此兴奋? “楚道长。” 老书生忍不住提醒一句,“这可是敌人送来的。” “所以我才想笑。” 楚天舒已经忍不住笑音了,“我亲爱的敌人,真是给我送来一个绝佳的帮手啊。” 松树朋友,能不能运用这铜人,这不好说,木与金铁相剋,多半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但楚天舒身边,可是有个嗜爱金属之气的存在,驾驭这铜人,可谓如虎添翼。 “三七,之前在那个半吊子邪魔身上待过几天,委屈你了。 楚天舒拍拍剑鞘,“这边有个好身体,去试一下。” 尖锐三角状的小巧流星光影,从剑柄中一跃而出,射入铜寿仙眉心。 楚天舒双手张开,念念有词。 十指中逼出的鲜血,如同一滴滴飞琼红玉,打入铜寿仙身上各个穴位。 帮助三七,更好的適应这具躯壳。 “我正愁人手不够分配呢。” 楚天舒话甫落。 铜寿仙眼中白芒一闪,剑意流盈而出,锐气满厅飘飞。 (本章完) 第388章 两处法脉,桃李名师如何用 第388章 两处法脉,桃李名师如何用 夜晚,登莱山集,皮货市旁的客栈里面。 一个身上还带著些野物皮毛气味,身材敦实的汉子,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却又趴在门缝后面,往外观察片刻,然后走到窗边,四下巡视一圈。 確保房梁、床底,也都没有藏人,没有藏可以窃听偷窥的符咒异物。 隨后,他点亮烛火置於桌面,滚到床上,被子蒙头,在被窝里摸出了一块水晶令牌。 这块令牌,晶莹剔透,如同净水凝冰,不过半个巴掌大小。 正面是一个乱发如蛇,双眼暴突,口咬宝剑的夜叉恶鬼,一脚抬起,手举钢叉,作舞蹈姿態。 反面中心处,是一个精细莲图案,周围飘著朵朵火焰纹。 汉子在被窝里,用右手拇指的指腹,摁住莲,默默念咒,念了半段之后,又换左手拇指按上,將后半段念完。 此人正是来自庆圣寺的探子。 登莱山集横亘数百里,周边多为丘陵地貌,商队船队,江湖中人,往来非常频繁。 外界的一两个探子要想混进来,可选择的路径太多了,绝难被发现。 这个探子,就是在高老太君送礼抵达之后,走另一条路,混入皮货市。 此刻,被窝的黑暗被微光碟机散。 水晶令牌,內部仿佛装著液態黄金,从底部开始上涨,最后黄了一半,璀璨美丽。 “一半的刻度,也就是六个时辰。” 汉子心中暗想,那个楚阎王还真是越来越痴迷“铜寿仙”的研究了。 庆圣寺確实没有在铜寿仙身上暗藏什么邪术手段,以防弄巧成拙,反而引起警惕。 但是这件宝贝当初落在他们手上,也是被翻来覆去的研究过。 铜寿仙的气机被催化,內部经脉构造,重组新的经络图,展示细节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波动。 庆圣寺自有一套法器,专门用来远远的检测,这种细微波动是否存在。 水晶令牌以自身象徵一天的总刻度。 持有者想要知道这一天之內,铜寿仙被激发了多长时间,只要在晚上念咒做法,查看一下就行。 铜寿仙初到楚天舒山庄里去的时候,似乎还是心存戒备,一天里研究的时间,並没有太长。 可是这一个多月下来。 铜寿仙每天被催发的时长,明显是节节增长。 到最近几天,基本是稳定在每天都有六个时辰以上。 探子心中有点窃喜,但更多的,其实只是一种不必直面阴云的放鬆感。 楚天舒一战之中,全灭三大得道者,阎王这个名號不脛而走。 探子既是庆圣寺中人,对於佛陀菩萨,阎罗天子的存在也要更信三分,想到要来这里打探消息,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既然楚天舒沉迷於“铜寿仙”的研究,那他们这些探子被碰上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没著没落的那颗心,总算可以安生一些。 实际上,除了这个探子,庆圣寺还派来了其他人手。 除了庆圣寺一家,也有许多別家的探子,如今正在积极活动。 楚天舒占了沈明来的庄园,那自然就是最值得关注的一个地方。 对彭城酒馆里里外外,周边大半条街有哪些风吹草动,也是一点都没被落下。 最近酒馆街的生意火爆,几乎都是因为江湖散人们在此歇脚。 也是因为楚天舒的山庄,对外贴出了招揽门客的消息。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听说累计已经有两千余人,通过考验,被招入庄中。 五湖四海的散客閒人,还有不少,听到消息之后,正在往这里赶。 江湖上新崛起的高手招揽门客,是很常见的事情。 门客不同於弟子,加入山庄,未必会得到多高明的武学传授,但是至少会指点几手,而且,也总算是有了个靠山。 对於很多廝混经年,仍然心怀不甘的江湖散人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何况,这位庄主,大约是天下间最强的一位庄主,眼看著就快是个江湖巨头般的人物。 很多人不惜跋山涉水,都愿意赶来一试。 楚天舒设的考验,標准不算太高,但却是比较全面的,还有一些看似无稽的问卷。 那都是老家的智慧,从问卷答案,可以测一测,心理方面有没有什么明显问题。 但这种设置,想要做到百分百的筛选出人品如何,那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算是个粗筛。 因此现在,山庄里收的这些人,就算不是泥沙俱下,蛇鼠一窝,至少也是三教九流,性情殊异。 各方的探子,都注意到这一点,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新崛起的高手,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做派,大度能容,势力发展的才快。 真要是像黄山祖师那样,收徒精挑细选,选了之后,又担心徒弟日后的前程,计算著徒弟能分到多少资源。 那纵然是堂堂飞烟神枪,南朝六宗之一,至今传了数代弟子,势力也没怎么能出黄山所在的一郡范围。 而且,根据探子们听到的消息,楚天舒对於新招来的门客,也並非是一味的包容。 同样有几回立威之举。 还有,听说,每次指点那些门客功夫的时候,楚天舒都置身在湖上小筑,屏风之內。 门客们在岸上演练功夫,一一得到指点。 只闻其传音飘渺,而难见其人。 这种不隨意亲近的態度,就显然也是在给所有门客立规矩了。 探子们日日打探、揣摩这些消息,传信回去,又重新接到各种指令。 新来的江湖散人,都是哪些背景,有哪些过往事跡,投入庄园会不会被重用?跟自家有没有仇? 有没有可能,被收拢为新的暗子,將来帮忙提供庄內消息,这些都是探子们要办的。 因此,他们也注意不到,一些根本入不了大派高门眼界的升斗小民。 明月高悬。 深谷之中。 最近这一个月,谷中已有大量的毒藤乱草被剷除。 倚靠那些参天古树,很快建立起新的简陋屋舍,每个屋子里面,都会住十名门人。 原本的那个小村落,就是在地势较高,较乾燥的地方,昔日的村民们也有自己的智慧,知道这种地方,蛇虫鼠蚁总要少些。 楚天舒站在那松树妖的一根横枝上,足以眺望所有新建的屋舍。 虽然已经入夜,但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数千人在其间活跃,勤勤恳恳的练功习剑。 “这么多人……” 树下的陆元德,还是有点想不通,“各方的探子,真的不会注意到,登莱山集少了这么多人吗?” 楚天舒微微一笑。 “这些人,要么是四处乱转的孤儿,过几年如果不死的话,就会变成閒汉杂工,是整个登莱山集,数量最庞大,最不起眼的一类適龄少年。” “要么,则是来自萧、侯等世家,在这里安插的產业。” 楚天舒想了想,找了个具体的例子。 “比如,萧家的採石场,近来每年营收的总额度,其实,比发放给所有工匠的工钱总数,多出三十倍以上。” “我给所有工匠苦役加工钱,相当於他们原本的三倍。” “然后,在各行各业之中,让大家推举自家信服、人缘好的一个人为副职,再推一个精明的,本来就熟悉行业內运转方法的人为正职。” “如此级级向上,取代原本各级的管事。” 陆元德一点就通,笑道:“在外人眼里,这只是你在收权,培植心腹,收买人心,把各家產业化为己用,十分正常。” “而实际上,从这些人数巨大的变动之中,你完全可以抽调出一部分人来,不知不觉的送入山谷?” 楚天舒温声道:“不错。” “而且,那些工匠苦役家中,也有適龄的儿女。” “他们的工钱大涨,发之后,赶紧出去买粮食,是普通百姓最正常的举动。” “实则这些粮食琐物,却有一部分,被他们的儿女带入谷中,供应眾人练功的消耗。” 陆元德嘖嘖称奇。 每日大家做饭的时候,用的还都是楚天舒传授的什么无烟灶的做法,在谷外,根本看不到这里有数千人生活起居的炊烟。 楚天舒俯瞰山谷,心中也在盘算自己打造势力的各个步骤。 山庄那边,他其实去得比较少。 大多数时候,躲在屏风后面的都是被兵魂掌控的铜人。 那些江湖散人,本身就有一定的武学根底,铜人教导他们,只教导基础。 补足基础对他们来说,恰是日日都会觉得有进益,对將来也有好处的事情,但是在杀伤力上,並不会有一蹴而就的提升。 反观在山谷中这些弟子。 他们入门,学的全部都是夺命十三剑。 这些人的身家背景清白,家人做工种田,有底层生活的经歷,更容易唤起对普通百姓的同情。 对这些人,楚天舒的心思更多,將来同阶之中,也必是战力颇为出眾的人物。 待两股力量照应之后,江湖散人中有品性行事不出格的,也自可得到更高明的功法传授。 如此,才是楚天舒为自己的门派立下的基调。 “铜人迷惑外界,我主要在这里经营,双管齐下,各方面进展都还算顺利……” 楚天舒站在树上,心思渐渐澄净。 从发展门人,蒸蒸日上,那种充实快乐的心態中,水到渠成流转到一种閒暇舒適的心情。 “飘蓬天下桃李图,传道授业解惑,助益自我修行……” 这个效果,已经被结合到现在的《山人煮日真经》里面。 楚天舒最近培养的门人多了,渐有所感。 他最初以为,这种效果可能有点类似釜山地藏庙那种香火信念,不过,因为是传道授业解惑,从徒弟身上收到的反馈,肯定要比地藏庙的香火纯粹一些。 现在他真正体会到这种注意修行的感觉,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飘蓬天下桃李图,並没有採集別人念头。 更像是在修炼一种“名师位格”。 就像是一朵飘蓬,有著很多的绒毛,才方便乘风而起。 如果把名师的位格,也比喻成一朵飘蓬,那么,每多为一人传道授业,就对於这个人的生涯造成了一次影响。 这种无形的影响力,就像是从自身新长出来的一丝绒毛。 常人是察觉不到这种影响力的,不懂得保养,维持,绒毛很快就会自行消散。 而修炼飘蓬天下桃李图,登堂入室的人,却能够保存住这些“绒毛”。 绒毛越多,乘风而起,越发轻鬆,与风的交互干涉也越强。 这就是利用名师位格,能吞吐更多天地元气,助益修行的原因。 採集念头,是一种最直白的交换方式,採集者与被採集者的念头,都没有经过更巧妙的变化。 如果,自身得到的回报,远比付出的多,只能证明是汲取了別人的力量,总会因为杂质而苦恼,也会对自己的门徒发展,有不利的影响。 而名师位格,本质是靠著传道授业这个过程,对发源於自身的力量,进行诱导、变形、维持、进化。 让自身的“性”命形態更为奥妙,又不会影响自己的门人。 只不过,这第二条路,比採集念头还要虚渺的多,平均的入门难度,高了不止一筹。 “可是,一旦入门,这第二条路所带来的,既浩大又纯粹的感觉,却又是第一条不能比擬的了。” 楚天舒目光灼灼,看向空中明月,右手平伸,仿佛要托起一抹轻纱般,托著月光。 他原本已经能够做到,以月浊之力的刺激,令肉身自生种种药性,调和化解,不受污染。 有名师位格的助益后,他更有了一种,可以把月浊之力当成大剂量主药的感觉。 所有肉身自生的药性,只是辅药,却能调和,使“主药”的药力,更顺畅的转为对自身有益。 陆元德躺在树下的藤椅上,静静的看著。 在他眼里,楚天舒浑身都已经披在了一层明显的月光之中。 悠长的风声,伴著月色云影,张弛有度。 仿佛,这人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渴饮月华。 “月光亦可入药么……” 陆元德心中闪过一些念头。 “日精月华,这也叫內丹。” “到底,內丹,是在人体內炼成了一颗丹,还是把人当成天地间的一颗丹。” “乘日月文武火,借东南西北风,浮游四方,无暇无缺……” 陆元德忽而深吸了一口气,极长极长的吐了出去。 紫气伴著银芒,从他口中蒸腾起来,沾了空中月光,又如灵芝般急收而回。 楚天舒早有所感,目光转向树下。 只见陆元德,面色涨得通红,隨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两颊、下巴等各处,透出不同顏色的光斑。 彩光还在移位流转,光斑大小各自变化。 “老陆,你有点太莽了吧……” 楚天舒心知,陆元德在內功方面的修持,本来就只差了临门一脚,已经能够感知到天地精元。 他若实在有心,其实也已经到了足以尝试突破的程度,只不过,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能感知,和能吸收,终究是有很大区別。 可刚才,老道居然趁著楚天舒吞吐月光的时候,自己蹭了一抹月浊之力下来。 这下也算是成功把一股天地之力吞入腹中了。 但这消化难度,比正常天地之力,还要离谱。 楚天舒仔细盯著,倘若陆元德有自爆的徵兆,立刻便要出手,用浑厚功力,把陆元德全身控住。 谁知,陆元德足足憋了半刻钟,脸色依然跟个灯球似的闪来闪去,看情况是不太好,但也没炸。 “咦?” 楚天舒心头一动,“树道友,给他撒一波松露。” 松树另一根树枝探出,在陆元德上空抖了抖。 细露飘洒,落入老道体內。 老道两眼一闭,脸上光色渐退,徐徐吐出一口白烟。 “你还真把那股月浊之力炼化了?” 楚天舒双目发亮起来,“但你好像没突破呀。” “贫道肢体重创,经脉沉疴,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丝。” 陆元德睁眼,由衷的欢喜,“但下次再试,我已经大有把握。” “而且,领略了这层月光入药,文武火锻链升降的道理,从求道神农转到內丹之法,许多疑难关隘,都有了解法。” 楚天舒也十分惊喜:“哦?” 《山人煮日真经》的简化,是个大工程,他练到现在,还没有太多头绪。 倘若陆元德,真从別的角度补足了三流到一流,抗衡月光污染的问题。 那楚天舒也省掉一个很繁琐的任务。 陆元德张口欲言,只觉腹中千言万语,不禁道:“用嘴说,感觉太乱。” “贫道左手已经可以活动,待我以笔墨整理出来,编序归类,再跟你详谈!” 他说话间,身周气息一动,连人带椅,浮掠出去,十丈开外方才落地,再度掠起。 楚天舒看他急不可耐的回了住处,精神前所未有的旺盛,也不由为他高兴。 “哈!” 笑声方出,楚天舒袖中传出一声针尖轻颤。 “是酒馆那边?” 楚天舒心中暗自有些猜测,凝出一团碧绿水球,送给松树吸收,信步閒庭,离开山谷。 彭城酒馆还没关门。 月色和灯光,在门楣处交迭,最是明亮。 楚天舒走到这里时,已经听到大堂里咕咚咕咚,有人正在大口灌酒的声音。 进去一看,老书生果然在桌边拿了个小杯品酒。 但那正在痛饮的人,看侧脸还是个少年模样。 以铁冠束髮,宽袍鬆散,肩头手肘袖边的衣料,全是褶皱,喝的却不是酒,只是拎了个大茶壶。 桌上还放著许多刚啃乾净的肉骨头。 看来是肉吃多了,灌点水换换口。 “舒坦!” 少年一回头,站起身来,摸了摸肚子,笑道,“这位就是楚兄弟吗?我是萧凉,快请坐。” 楚天舒拱手道:“侯爷大名,如雷贯耳。” “哎呀,客套话就別说了,听著怪彆扭的。” 萧凉放下茶壶,又拽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 “之前联络的时候说,很快就能来见你,结果是我失约,拖延了一个多月,先罚一碗酒。” 萧凉语罢,又把那酒牛饮而下。 楚天舒看他举止,深深觉得,他不是想罚酒,纯是刚才喝茶没喝够。 无论喝茶还是喝酒,萧凉都没有一般江湖豪客,让水从嘴边往下淌的习惯。 他是真把每一滴酒水都灌进嘴里,吞了个乾净。 “侯爷第二次联络的时候提到,是遇见急事,要缓上几天来相会。” 楚天舒顺势在桌边坐下,也有点好奇。 “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急事,足足能让天下第一剑,耽搁一个多月?” 萧凉放下酒碗,默然少顷,面上有些寂寥。 “因为,黄老头在他闭关的地方失踪了。” (本章完) 第389章 八十一招总和 第389章 八十一招总和 楚天舒一怔:“黄老头,黄山祖师?!” 老书生在一旁,並无显著震惊之色,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 “对,就是他,失踪了。” 萧凉说道,“我在现场没发现太多线索,怀疑可能是他门中弟子与外人勾结暗害他。” 黄山祖师,號称“坐看钱塘,飞烟神枪”。 不但是盛讚其枪法高明,也是因为他耳目极灵。 传说,他坐在黄山莲峰上,能望到钱塘江景,听到钱塘潮声有几迭。 江湖传言,或有夸大。 但黄山祖师,仍是天下得道者公认,最难被偷袭的一个。 而且他很顾家,如果是自己外出,不可能不给自己的门人留下任何叮嘱。 所以,这样的人失踪,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內外勾结,设计暗害。 “我耗费一个多月,把黄山所有弟子查了一遭,试了一遍。” 萧凉道,“呵,还真有十几个,各自心怀齷齪,暗藏奸诡的货色。” 老书生捏著酒杯,惋惜道:“听说黄山祖师收徒,十分看重品行,门风又清正,待门下弟子恩重如山,想不到还是有败类混在其中。” “师长对徒弟好,不代表就一定能让徒弟不养歪。” 萧凉这时,神色却有些淡漠,“我早就说过,比起精挑细选,还不如广撒网,细定规,败类的比例,可能后者还低一点。” 楚天舒追问道:“所以,究竟是谁与叛徒勾结,害了黄山祖师?” 萧凉摇了摇头。 “那十几个败类该死,主要是该死在別的地方,倒没有一个想害黄老头的。” “我彻底没了线索,想到拖延已久,乾脆先赶来与你碰面。” 萧凉嘆了口气,隨即振作精神,笑道,“我想,黄老头也未必那么容易死,还是聊聊我们的事。” “听说你想交换功法?” 楚天舒还在思忖,黄山祖师的事,到底是谁下手,背后会不会对自己也有影响,闻言收敛思绪。 “不错,我在炼化月浊之力上,颇有心得。” 萧凉打量他,点头道:“我看出来了,你根基如此之强,牵动天地之力必然更为广泛,肯定在应对月浊上,有独到之处。” “你想交换技艺,看重的想必也不是我在內功上的造诣,而是在搏杀技法上的名声?” 萧凉与人初次见面,谈论交换武功这样的要事,却並不严肃,说著说著,就又开始往碗里倒酒。 楚天舒也很放鬆,取了筒中竹筷,夹起一片驴肉送进嘴里。 “明人不说暗话,我也练过刀剑之术,威力都算不错,但意境上已至瓶颈,想再做升华,除非全心投入,忽视內功,且还不知要多长时间,著实得不偿失。” “不如以炼月的诀窍,换取一些前途广大的招法,互通有无。” 萧凉灌了一口酒,慢慢咽下,目光移向旁边的油灯。 “楚兄弟,你觉得何种招式,算是绝招,极招,传世名招,一练就能显著增强杀力,一使就能远超常態?” 楚天舒当真思索起来。 “绝招,极招,可能各有標准,但传世名招,我想一定不是一个孤立的招式。” “必然是跟厚重的基础相连,有著庞大复杂的整套积累。” “如此一来,才能让后人也通过相似的修行积累,得以开悟。” “利用名招,发挥出自我的所有潜力,也能让旧的招式,始终维持强盛的风采,这才称得上传世。” 老书生听得频频点头。 萧凉也面露笑意,一指油灯。 “不错,千年暗室,一灯即明,但这一点灯火,也是要灯草芯捻成的细绳,要精心炮製而来的灯油,要稳定不畏火烧的灯盏。” “能把过去的积累,集合在一招中放出来,这样的招就是绝招,极招。” 萧凉问道,“你杀了法问刀,那有没有见到他的刀法?” 楚天舒点头:“他的刀术,其实很不错。” 萧凉道:“当年黄老头追杀他没有得手,对我提起,我对五大名寺的刀术,也起了好奇,曾经前去请教。” “少林的燃木刀,最是质朴,九九八十一式,单拎出来,在五大名寺刀法中,只能排在最末。” “但是,请楚兄弟看我这一招燃木刀,威力如何。” 萧凉右手伸出一根食指,对著旁边的地面,摇摇按下。 他这一捺,食指的第一指节,微微翘起,整根手指的弧度,恰如一刀。 楚天舒在一剎间,依稀感受到萧凉右臂经脉中,有快如电闪,目不暇接的气息,在闪烁变化。 从肩头一驰而至指尖。 一抹三尺来长的赤红火光,倏地切入石砖缝隙之间。 石砖缝隙中,多出了一抹焦痕。 楚天舒的目光,顺著地面向远处延伸。 彭城酒馆,有三楼一屋。 他们身在南楼大堂之中。 而楚天舒的目光,已经投向北面那座大屋。 北面大屋的长窗外,就是倒映著夜幕月光的河流。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从河底炸起一道赤芒。 三尺红芒破水而出,窜上高空,才消失不见。 空气中,一大把焦炭碎屑,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坠落到水面上。 那都是河里的水草。 萧凉手指所发的燃木刀气,刺入地下之后,立即转折,居然钻地百步有余,杀入河底。 刀气擦过的水草,全都化为粉屑,被带动衝出水面,在空气中化为焦炭碎屑。 楚天舒看著地面,右脚轻轻踏了踏,听著地下回音。 南楼北屋之间,隔著一大片庭院,院子对应的地下,只是一些土壤罢了。 但是,南楼、北屋所对应的地基,全部都是山岩石块,紧密堆砌而成。 这条刀气,一转眼间就全部穿射而过。 洞射杀伤力之强,令人眼皮直跳。 “你用的功力,並不比法问刀更深,但是……” 楚天舒咂舌之后,思忖道,“你这一刀使出之际,所吸引的天地之力,其量,其质,都比法问刀更高。”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燃木刀吧?!” 法问刀以魔功为基础,把五大寺庙的刀法,练得圆融一片。 这些刀法中,哪一招配合上得道之人的境界后,最能聚拢天地之力,他肯定一清二楚。 那天,一举击破萧舍心法宝的,应当就是法问刀所能找到的,最具力道的刀招了。 但那一招的效果,也不如萧凉这空手一捺。 “燃木刀中,確实没有任何一刀,对天地之气的吸引利用,能达到这种程度。” 萧凉认真的说道,“但我这一手,是燃木刀八十一招的总和。” 这话,听起来就是个屁话。 江湖上,一般所谓的哪一招里,聚集了一整套武功的精髓。 往往指的是,修炼整套武功的过程中,对自家身心,做了哪些提升。 这一招之中,把提升后的成果,完全爆发出来,就视之为是整套武功精髓。 所谓的,在一招中囊括了几十招,基本都只是这种话术而已。 但燃木刀所能练出的成果,在法问刀身上,早有展现。 萧凉刚才这句话,就显然不是江湖通用的那个意思了。 老书生脸带笑容,正要开口解释什么。 皱眉苦思的楚天舒,忽然说道:“能否请你放开自身心境,对右臂的保护,然后再运一下刚才那招?” 心境高深者,即使不是修法术的,心念也足以笼罩全身,比护体罡气更加周密灵动。 楚天舒这一说,其实有点冒昧。 萧凉却像想到什么,很有兴致:“好!” 他伸出右臂,收敛心念。 外人平时察觉不到高手心境对自身的加持,等他故意收敛一部分,就感觉这只手,似乎要比他身上別的部位更加普通。 手指纹理,手背汗毛,都显得更……凡俗。 但这不影响手臂內的功力运转。 楚天舒眼中微光如轮,展开洞察之法,又运起南华原典。 萧凉功力再次运发起来。 他的手臂,在楚天舒眼中,几乎成了半透明的。 白色功力来到肩头,立刻转化成红色的燃木刀气属性。 但並非如气流,或如长刀般一贯而下。 这股红色功力,竟在剎那间变成了极其微小的人形。 每个人形剪影,比手部经脉的直径,还要小。 红色功力一泻而下! 八十一个人形剪影,瞬间排成长队,在经脉中闪烁变化,使动刀招。 最后,当这股力量从萧凉指尖爆发出来,八十一个剪影,完全迭在了一起。 刀芒破地而走!! “啊……” 楚天舒怔了一会儿,嘴里哈出一口气来,闭眼捏了捏鼻樑。 这一招,还真是八十一招的总和呀。 就是字面意思的总和。 八十一个使刀的人形,被一起打出去了。 这他妈是怎么做到的? 萧凉发招,明明也很快,基本就是心念一动,刀招就出去了。 但是,心念一动,只是单一的一个动向而已。 怎么可能用同一个念头,同时驱使出八十一招的变化? “你好像看出来了。” 萧凉目光中带著几分惊喜,“你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招数是怎么运转的?” 楚天舒嗓音微哑:“看是看出来一点,但完全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能看出一点,那你或许真的也能参悟这套妙法。” 萧凉给楚天舒倒了一杯酒,说道,“所谓的绝招,极招,在我看来,就该是这样。” “把以前学过的一整套招法,凝缩在一招之中。” “只需相当於过去一招的內力量,只需一个念头,牵动的天地之力,却远超过去任何单独的一招。” 萧凉侃侃而谈。 “但是,必须是同一套高明招法,才有相同脉络,可以合一。” “所以,你以前深入参悟,学透过几套高明招数,有著多少底蕴积累,就代表著,你可以凝聚出几个绝式。” 说话间,萧凉抓起旁边长凳上的一个包袱。 包袱中是两块灰白石板,如同书页,合在一起。 “至於到底怎么把一整套招法,凝成一招,就看你能不能参悟这石板上的东西了。” 萧凉拍拍石板,眼神中有些缅怀。 “我在彭城流浪时,得了半块石板,后来循著感应,在登莱山集找到另外半块。” “得道之前,我顶多只能悟出一丝影子,得道后,也了七年才看懂。” “黄老头观摩良久,连一丝影子都看不出来,就算听我尽力描述心中所想,也只能自认,与这石板无缘。” 他把石板,往楚天舒面前一推。 “你且试试吧。” 楚天舒听得心中大为意动,功力流转,又吃了两块驴肉,借细嚼慢咽,彻底定下了心神,这才放下筷子。 萧凉看他如此沉得住气,又多了一分期待。 独修秘法的过程,萧凉也有许多滯碍与心得,遇阻时无人探討,有心得的时候,也苦於没有同修此法者分享。 说给旁人听,旁人领会不到其中到底哪一处,最值得兴奋。 这种寂寞,最是难言。 有些人,譬如庆圣和尚,说不定也有机会,参悟出石板奥秘。 但萧凉不乐意让那种人,得知石板的存在。 楚天舒做好准备,伸出手来。 合如书页的石板,向两边分开,露出石板表面,百十个如指甲盖大小的复杂图案,还有交错其间的长短线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