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1章 太平道 第1章 太平道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前。” 雍丘太平教道场,周奕半卧竹榻,脸盖一册古籍,封面上书着五个大字:“老子想尔注”。 经书遮掩,旁人自然瞧不见他正郁闷。 竹榻旁置一炕桌,长约五尺,中间放着顶混元巾,两沓符纸,左右两端各有一名小道童,一男一女,约摸十二三岁。 他们手执一页竹简,观摩上面用朱砂画的禳灾符。 女娃侧首睃了周奕一眼,称奇道: “师父的符水真灵验,五日前师兄还是个活死人,现已生龙活虎。” “应该是师父道法高明才对,”男娃仰脸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那夜我被一阵锁链声惊醒,见师兄房中烛影摇曳,窗纸上映有两团黑影,想是阴间牛马前来拿人。 幸得师父拿出五岳真形镜,沟通阴阳,足足照了一个时辰,总算收回师兄魂魄,这才醒转.” “哎哟~!哎哟~!” 二娃捂着脑袋叫痛,周奕手持《老子想尔注》,左敲右打。 “不用心做课业,还沟通阴阳,师父能有那个活吗?” 晏秋捂额叫屈道:“江湖上精通巫术的灵媒婆子可不少,比如巴蜀合一派的通天神姥,她就能沟通阴阳。夏姝,你说是不是?” “是。”小女娃缩着脖子,“但通天神姥乃是合一派前辈高人,你用灵媒婆子称呼太过不敬。 “再者师兄乃是中毒,自然是符水解了毒。” “……” 两个天真的家伙,周奕闷色稍解,轻轻笑了笑。 他们争执一通,见师兄不理会,遂又凑了上来。 夏姝捧着肥嘟嘟的肉脸,眼中泛着好奇:“大病初愈后,师兄变化好大,最近伤春悲秋,总发诗兴。” “对啊对啊,”晏秋学着周奕的样子,摇头晃脑吟道,“什么房栊无行迹,庭草萋以绿。青苔依空墙,蜘蛛网四屋。” “我去请教师父,师兄言下之意可是要打扫道场,除掉蛛网青苔。 师父说我痴,回了句什么‘感物多所怀,沉忧结心曲’。” 晏秋较为单纯,不明其意。 “这是有心事,”夏姝却机灵一些,追问道:“方才师兄所念,可是新作?” “不是。” 周奕摇头,穿越过后感觉自己的脑袋变灵光了,可总是隐隐作痛。 他揉了揉额头,“那是河东的薛道衡所作,我偶尔听得。” 两小嘀咕这个名字,拧着眉头思考。 像在哪听过,又记不真切,这种感觉最是挠人。 正要出口相寻,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幽幽传至小院。 “薛道衡可惜了,他没能看透杨广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作《高祖文皇帝颂》惹其不悦,纵有一身才气,也难以身免。” 身着灰白色道袍的老道自月洞转角缓步走出。 他面容清瘦,颧骨微凸,眉毛早已白,长长的眉梢垂至眼角,抚须而来,一派道家高人风范。 这位老道长正是太平道教主,道号角悟子。 “师父。” 周奕、夏姝,晏秋三名太平教真传弟子各都恭敬见礼。 两名小道童立马整冠理袍,垂手侍立,收起先前的活泼劲。 慈祥和善的角悟子对他们来说极有威严。 “看守道坛,侍奉香客去吧。” “是。”夏姝与晏秋当即应诺。 待他们走后,老道领着周奕进入厢房静处,执其腕细细诊脉。 不多时,垂阖的双目睁开。 “脉息平和,已无大碍。” 角悟子松了一大口气,他没有端着姿态,褪去了仙风道骨,像是一位普通老人。 周奕知道自家师父的底细,一点也不奇怪。 太平道场位于雍丘西郊,矗立孤山,算上坛场鼓楼,不逾七八亩。 教中除了角悟子与三名真传,还有一些尚未收录只算信士的箓生,他们得到过角悟子所授的太平符箓,差一步拜入门墙,其余都是些帮客杂工。 角悟子施符治病,宣扬善道教化,以致太平。 在民间有了些名气,后来交口相传,人云亦云,逐渐成了江湖人口中名震雍丘的高手。 有此威名,宵小不敢来犯,算是尝到甜头。 虽有些江湖人慕名而来,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一来二去,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 周奕看向角悟子,说出顾虑:“师父,眼下四海皆沸,没了清平世界,须知汉灵帝时,大贤良师创太平教,建三十六方义战天下。 有史为鉴,如今正值朝堂兴兵剿贼,咱们再持‘太平道’这一名号,恐怕. 恐怕张须陀就要从长白山打到咱们夫子山下。” 他伸手朝法坛方向指了指。 师徒二人举目望去,太平道场法坛上空浓烟滚滚,香火旺到没边了。 世道越乱,太平道香火就越旺。 角悟子面色骤沉,忍不住骂道:“杨广这昏君!” “哪怕他安居紫微宫不问朝事,混吃等死,天下也乱不至此。” 周奕眨巴眨巴眼睛,人家广神要微操,你有什么办法。 “时也命也.” 听他轻声叹息,周奕暗松心弦。 看来师父听劝了,‘太平道’这名头可不能再背下去。 然而. 老道长忽然目露精光,抚须朗声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十六字悠悠出口振聋发聩,若非知情之人,恰逢乱世,恐怕真拿不准他的底细。 周奕咋舌,这师父也想起舞吗? “您要效仿知世郎?” “不是为师,而是你。” “我?” 周奕指了指自己,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您别开玩笑,徒儿未及弱冠,尚想多活几年。” 五天前,作为找不到出路的艺术生,又等到了考公落榜的消息,伤心之下喝了点酒。 一觉醒来后,人懵了。 这给我干哪来了? 稍一打听,才明白过来这是黄师乱世大唐。 高手一大堆,牛人满地走的世界。 若打着太平道的旗号起义,岂不是既要争道统,又要争天下。 靠什么争? 唯有‘苍天已死’等十六字嘴遁大法。 角悟子早料到他是这般反应,“你先前中毒深入肺腑,本是必死无疑。没成想由死转生,实乃奇迹。 加之你是我太平教弟子,逢经乱世,岂非天之定数?” 周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绝不信师父鬼话。 老道长见忽悠不住,忽展笑颜:“为师创太平道场并非效仿大贤良师,实有道统传承。” 周奕哦了一声,来了点兴趣。 角悟子言道:“本教治病救人以符水掩饰,病患所饮之药,皆出自太平丹方,为师得此丹方,苦心钻研,有了一身医术,感念授业恩德,这才立教。 除太平丹方之外,另有一卷记载,内阐精深武学奥义。” “此法上承道家之祖老子的《道德经》,再集两汉道法大成,渊源自黄老,法授天人,非是一般武学能望其项背。” 老道长话罢淡定抚须,瞧着徒儿的反应。 听到这,周奕不由呼吸一滞。 ‘这么算来,师父的太平道并非招摇撞骗,而是继承自黄巾覆灭后的南派道门,那这部武学呼之欲出,岂不就是 黄天大法!! 这可不输四大奇书啊!’ 角悟子笑问:“想学吗?” 周奕心念急转,态度已然大变。 当下顺遂师父的心意,口衔慷慨之气吟道:“长白山前知世郎,纯著红罗锦背裆” “师父既有此妙法,又有什么好怕的?知世郎建立长白山圣地,咱们就建一个夫子山圣地。 昏君不仁,乱世待平。 师父,反了,咱们反了!” …… 小小幼苗,求浇水,求收藏~('-'*ゞ (本章完) 第2章 浮雕图录 第2章 浮雕图录 知徒莫若师,角悟子觑得火候已到。 他微微一笑,没谈反与不反,直接开门见山: “你若接任太平教主,那这门绝学为师即刻便传你。” 嗯?我做大贤良师? 周奕眉峰微挑,怎么突然要传位? 心中一团疑惑,正欲发问。 角悟子屈指轻叩桌沿:“为师年事已高,难瞻后事,又不想断了道统香火。你若答允,往后便不能更改太平教名号。 无论夫子山太平道场存在与否,你都得当这个教主。” 周奕暗自点头,原来师父是为了延续香火情,担心后人迫于压力改变教派。 想到黄天大法,当即做出决定:“徒儿会尽心守住教宗,铸太平道荣光。” “善!” 角悟子抚掌赞叹,自怀中取出青布函匣:“拿去。” “多谢师父传法!” 周奕如获至宝,双手接过,眼睛急忙一扫。 只见古籍的青布封面已褪成灰白色,线绳断去两股,内里泛黄的桑皮纸露了出来。 翻开一瞧,扉页斜斜钤着半枚朱砂印,辨得“玄真观藏”四字。 这哪是什么黄天大法。 抬头一瞧见,老道长正眉目含笑。 好家伙,又被忽悠了。 师徒二人此前有过交流,角悟子知道他在想什么,宽慰道: “本门典籍记载中,确有一部精妙武学名曰黄天大法,可惜多历年所,早已失传。 但这部《玄真观藏》也承黄老之学,大有渊源,不见得比江湖上那些大派门阀的内功差。 只不过.” 虽然落差极大,但从无到有,总算有了内功法门,周奕很快便接受了:“师父还有何叮嘱?” “为师研习这门武学许久,仍不得精髓,此功又考校心性,担心你们走火入魔,故不敢轻授。此番你由死转生,心性虽得历练,但若久练无果,也切莫强求。” 老道忽然起身: “三日后,为师会离开雍丘,道场就交给你了。” 周奕急忙站了起来: “怎么这样匆促?” 角悟子轻轻拍他肩头,语重心长:“你虽有点心算,可道行依旧浅薄,往后要多长心眼。 给你下毒之人必是西河浑元派,雍丘周围几家寺庙乃是他们的营生。 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太平道场抢走香火,破了他们的钱袋子,自然添仇。 见你未死,他们还会试探,一旦探知为师底细,那道场就不复存在了。 为师这一走,由明转暗,他们投鼠忌器,方能保道场平安。” 周奕恍然大悟,又有些担心:“师父用心良苦,可天地广大,您老人家欲往何处?” 角悟子慈祥一笑:“这不必你操心,对外就称为师远游访友。” 言罢又恢复成高人形象,袖袍一拂,转身出了厢房。 周奕定神追去时,老人家的背影已隐于月洞。 他静下心来,将现下处境仔细琢磨一番,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于是拿起《玄真观藏》研究起来. 酉时三刻,夕阳沉入林莽,天空密布霞光,那光芒穿过焚香青烟,照得下山信客如披彩衣。 人声渐小,山间溪声渐大。 周奕出了厢房,心情颇为惆怅,这内功自相矛盾,晦涩难练,一点头绪都没摸到。 想着放松心神,于是踩着冒绿的石阶蜿蜒而上,直至后山石库,按照师父所留丹方,取一些仓库用完的备用药材。 脑海中有残存记忆,这些日常难不倒他。 抓完药,顺手关上石库外爬着忍冬藤的竹篱,霞光残照,他站在山顶眺望远方,这时想起内功心法上的内容,忽得大脑一胀。 下一刻,剧痛袭来,感觉脑袋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西瓜,欲要裂开! “怎么回事,好痛!” “难道是走火入魔?!” 周奕跌倒在地,手扶着石阶,疼痛刺激他闭上双目。 这一闭目可不得了! 眼前一黑,脑中一亮,竟诞生荒诞视角,在脑海中看到一副模糊怪异的浮雕。 “嘶,这是什么?” 这浮雕像在哪见过,也许来自过去某个艺术写生时的取景地,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这个浮雕出现后,脑袋痛感越来越淡。 周奕生出大胆联想。 浮雕难不成是战神图录! 他汗毛一竖,只觉浑身燥热。 “不对不对,据说四大奇书中的战神图录有四十九副浮雕图,皆是武学至理,我这只有一副,完全对不上号。” 患得患失间用各种方法尝试与浮雕沟通,皆无作用。 周奕并未气馁,爬起身迅速下石阶,直奔厢房。 月洞附近的晏秋与夏姝两娃吓了一跳,他们来唤师兄用饭,险些被撞倒。 周奕没空搭理他们,关上门点起烛火。 “师兄这是.?” 两娃在门外站着,眼中盈满好奇。 晏秋猜测:“准是师父的五岳真形镜把阴间的牛头照死,师兄回阳时吸了牛鬼的精魄,这才像牛一样冲撞。” 一旁的夏姝噗嗤笑个不停:“叫师父给你多喂几碗符水,看你还胡说八道。” “我猜是师兄功力大进。” 晏秋摇头:“功房内的拳脚硬功可以勤练,却难在短时间内有大进。” “笨,师兄入门最早有本派天师本箓,上了太平道碟册,除去师父,他便是第二天师,岂能用寻常眼光看待。” 夏姝人小鬼大,又道:“正因如此,旁人对付师兄只敢用毒,不敢与其正面交锋.” “……” 两娃如同夏蝉,叽叽喳喳,从天师碟册一直聊到今日从周奕口中听到的那首诗。 又争论起杨广为什么要杀薛道衡。 好在周奕沉浸武学,没受二蝉所扰。 《玄真观藏》这门内功共有二十副坐像,对应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上描红线,关键窍穴更被朱砂点缀,殷红如血。 翻开第二幅坐像,旁写着蝇头小楷: “戌时面东,舌抵上颚,气从涌泉起,如春藤攀脊,过命门时需扣齿三十六.” 功诀下方,还贴着两张泛潮的松烟笺,上留前人补注。 其一云:“至阴之静转为涌泉之动,化静为动,冲关当如激流。” 其二云:“三月望,在故居曹州梁王台桃林遇雨,方知气行脉络当如露凝叶梢,非前人所记激流冲关…” 只两句补注便将周奕干懵圈了,他今日第一次见识武功秘籍,翻开前人练功笔记一瞧。 好家伙,前辈们反馈出来的东西竟截然相反! 这叫新手听从哪个? 所以先前研究这内功,根本不知怎么切入。 “浮雕恰好今日出现,定与我观看秘籍有关。” 一念至此,周奕先看内功心法上的行功坐像,接着闭目,再观脑中浮雕。 此时回忆坐像上的内容,怪谲之事接踵而来。 那玄真观藏上的第二幅坐像遽然动了起来,摆出各种行功姿态! 只见其抬举手臂,手心朝天,左手前,右手后,从食指开始五指逐一回拢,右手协同,双手交迭,压于腹部. 坐像做过一遍动作,转瞬消散。 周奕故技重演,再度回想那些坐像,可浮雕却没了动静。 “不好!” 他明悟了这浮雕的作用,赶忙照猫画虎,模仿方才看到的动作。 幸亏反应及时,这才将那套行功姿态还原。 尝试着依法运功,少顷,周奕大喜! 成了!我成了! 一股奇妙气流自涌泉起,在体内流动,后背阵阵麻痒,像被小猫用爪轻挠。 想必就是心法所载“如春藤攀脊”! 这一副坐像,练的是足少阴肾经。 “师父说过,人身有血液流动,不管练功与否,都会存在随着血气而动的脉气。 但内家真气,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周奕一边练功一边总结: “当下在足少阴肾经行走的,应该是脉气。血气能捎带脉气,反之脉气一动,亦能搬动气血。” 因气血藏力,脉气搬动气血,便能激发劲力。所以能控制脉气的学武之人,哪怕还没练出真气,同样能施展武学。 周奕不觉疲倦,练至戌时末,越过了这幅坐像对应的练功时辰,只觉行功效果变差。 可新奇劲没过去,废寝忘食,还想接着练。 “咚咚咚” 这时,房门被敲响。 “进。” 周奕应了一声,角悟子带着夏姝晏秋走了进来。 两娃手提食盒,跟在师父身后,冲他眨了眨眼。 老道见周奕还保持盘腿打坐的姿态,眉峰骤蹙。 ‘玄真观藏属于道门心法,考究心性,休想一蹴而就。 茶不思,饭不想?唉,没有这么练的。 错了,全错!’ 他暗自摇头,没想到周奕心性这样差,大为失望。正欲支开两小,严词敲打。 没成想,周奕主动凑了上来。 “师父,我有个疑问。” 角悟子板着脸,惜字如金:“讲。” 周奕连忙请教:“晚间我练戌时坐像,脉气在足少阴肾经间形成周天循环,这个练法,算快算慢?” 角悟子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愣。 他忽然沉默。 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 (本章完) 第3章 铁脚仙 第3章 铁脚仙 角悟子武功平平,但博通经籍,见识不俗。 否则也不能把那些江湖拜客忽悠得团团转。 然而. 此刻却疑神疑鬼,袖中手指微微发颤,心中连道‘不可能’。 复问道:“你已控制脉气在足少阴肾经间周天行走?” “正是。” 老道知晓徒儿禀性,不会在这事上骗人,多此一问,只是怀疑耳背听错。 练武之人若练出内家真气,一旦打通经脉,真气在一条经络中运行周天不足为奇。 脉气却比较特殊。 角悟子背过身,朝外连踱数步,脑中思索不休。 人之脉气随气血衍生的血气而动,受时辰节令影响,故而一些打穴高手能算准时辰打击穴道,截住脉气,进而引动气血,杀人于无形。 诸如“截脉手”之类的武功,根源在此。 时辰节令顺应自然,自有天时,往复循环亘古未逆。 人之脉气亦如此,可以顺着气血行进方向过一穴一经,甚至周游全身。 但想在一条经络中循环,势必使脉气逆行,这绝无可能。 气血对冲,这人不就走火入魔身受内伤了吗? “师父,难道我练出岔子了?” 周奕见他面色如铁,心下惴惴。 “随我来。” 角悟子说罢便朝门外走,周奕快步跟上,两小道童忙提着食盒,捡起门口的灯笼跑到前方引路。 踩着石板一路无话,直走向偏殿侧边紧贴着山壁的练功房。 晚间练功房关了门,晏秋上前叫门。 “吱呀”一声。 门内走出个身着蓝色练功服的粗犷汉子,此人名叫张诚,小名张三,是一位想拜师的信客。 角悟子念他虔诚便授太平符篆,成了道场箓生,大抵相当于记名弟子。 练功房一直由他看守。 “取石锁来。” “是。” 张诚带着一丝疑惑,将练功房兵器摆架旁的石锁搬到几人面前。 那肌肉虬结的臂膀在烛火中泛着油光,摆开架势拱手道: “天师,可是要考校弟子的石锁功?” 他有心展示,毕竟石锁功是他拿手好戏。 “你先看着。” 练功房闪烁烛火,老道瞧过周奕神色,这才道:“徒儿,你来。” 周奕往前一步。 老道又加了一句,“用脚。” 一旁看戏的汉子听了这话,盯着地上麻石凿制的石疙瘩兀自惊奇。 石锁功是一门硬功夫。 此功由简而繁,由轻而重,分成‘举悬翻顶背盘接’七法,以增臂力。 因此又称‘七拿石锁功’。 用脚去练,可真是闻所未闻。 张诚瞧了瞧周奕的年轻俊面,观其身形觉得略显单薄,心底却不敢有半分小觑。 这位透着一些书卷气的年轻道长,那可是太平道第二号人物。 夫子山角悟子天师乃雍丘成名数十年的高手,其门下大弟子虽不显山露水,却也早有声名。 张诚忽然明悟,他心想: ‘前几日周师兄一直避门不出,想来是在练功,此时定是功力精进了。’ 于是站在一旁,细细观瞧。 周奕来到石锁边,这块石锁不算轻,足有四十多斤。 他不明师父深意,只好照做。 抬起右脚勾住石锁,玄真心法立时运转,脉气急从涌泉窜出,顷刻到达然古穴。 然古有“燃”之意,为涌泉井口上的荥火穴位。 二穴相连,即水中有真火,地心有真热。然古又名龙渊,犹雷龙之火出于渊。 周奕这边脉气一动,立时调动气血搬动气力,在然古处骤然爆发,直贯足少阴肾经! 重逾四十斤的石锁被他一瞬间轻轻提起。 周奕心下惊悚,石锁如鸿毛般离地,脚上似没感觉到石锁重量! 脉气冲至俞府穴,此穴平于璇玑,璇玑为运转,又有府为聚,本就有通利聚散之用。 此时在气穴顶端,周奕的功诀产生奇效。 脉气竟诡异反冲,如水银泻地逆贯足少阴肾经。 这一刻,周奕抬起石锁的右脚依然没感受到多少石锁重量。 可体内气血因搬力而奔涌,心脏剧跳。 跟着左腿往下一沉! 脚踝边荡出一层劲风,呼啦啦吹起练功房地面尘灰。 这时才觉右脚沉重,周奕把持不住,脚尖往下一顺任凭石锁“砰”一声砸在地上。 角悟子表面不动声色,袖中手掌已沁出汗珠。 成了! 不是走火入魔,真的是脉气循环! 周奕挪开一步,在一旁站定不动。实在是他第一次这般运功,导致两腿酸麻。 两小道童提着灯笼朝前一照。 不得了,练功房的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晏秋用只有夏姝才能听见的细小声音快速嘀咕一句:“吞噬牛鬼后的气力。” 周奕瞧见了,心下了然: ‘之前右脚没感受到石锁重量,原来是将其中力道卸于左脚。 师父真是博学,竟晓得这等诡异的运劲法门,若是我自己摸索,恐怕难窥此道。’ 盯着地上的脚印,他又觉奇妙,若在金老江湖,只这一招恐怕就要被人称一声“铁脚仙”。 那边的张诚早把惊讶挂满面孔,眼中满是佩服。 ‘了不起,石锁功竟能这样练。’ ‘周师兄高明啊!’ 一直没说话的角悟子适时看向张诚,悠悠开口:“勤能补拙,你的石锁功还要多练。” “是!” 望着地上的脚印,张诚哪有话反驳,语气诚恳无比。 几人离开练功房,角悟子支走两小道童,询问一番练功过程。 对于自己的授业恩师,周奕当然不会隐瞒。 浮雕的事没说,玄真观藏第二幅坐像的练法却如实相告。 老道欣慰已极:“巧思如天授。” 没评价练功法门的好坏,只夸了这一句。 这时又回答周奕之前那个疑问:“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用之草。人各有异,练功速度也不一样。 道门心法应顺应自然,只要不走火入魔,你按照自身条件去练便是,何必挂牵。” 周奕受教点头。 “另有一事,你练功虚实除了为师,切莫告知第二人。” 周奕深以为然:“枝叶底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 老道微笑:“孺子可教也。” “……” 回到自个的厢房没多久,晏秋和夏姝又将热好的饭菜送了过来。 “你们两个准备一下,过几日八斗庙附近有场法事,随我一起下山布道。” “好的,师兄!” 两小答应得积极,小孩天性爱玩,山下可比道场热闹。 周奕想去山下露个脸,免得西河浑元派那帮人以为他死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叫人瞧出没底气。 不知道是不是太饿,这一晚周奕饭量大涨。 厢房外的院落中,两个小跑腿从厨房端来了最后几个发硬的蒸饼。 晏秋提着灯笼站在门外,他拍了拍夏姝。 二人一齐朝窗户看。 只见窗扇油纸上有一团人影,正拿着东西大嚼,那人影随着烛火晃动扭曲,大半夜静悄悄的,远远瞧去当真渗人。 夏姝翻了翻白眼,已经猜到晏秋要胡说些什么了。 “吞噬牛鬼后的饭量.” …… 诸位书友,新年好~!('-'*ゞ (本章完) 第4章 雪上空留马痕迹(感谢卖报的粉刷匠大盟 第4章 雪上空留马痕迹(感谢卖报的粉刷匠大盟!) 立春后第三日。 倒春寒,中原大地又下起一场雪。 夫子山如裹素纱,下山石阶覆着薄冰,周奕执竹帚下到山脚时,东山头一轮寒日正破雾而出。 “春雪兆丰年,好兆头。” 角悟子欣赏雪色,松了手中缰绳,身侧那匹老马便伸长脖子,啃着残雪斑驳处冒绿的荠麦新苗。 周奕望着师父白须白眉,劝道: “风雪留人,师父可晚些时日再走。” “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角悟子抚着长须,“为师身在江湖,最不忌远行,道场就交给你了。” 老道长上了马,扭头看向周奕,“你们三个都是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靠着一点虚名,才护你们周全。 记住 人在江湖,身份是自己给的。” 周奕拱手作揖:“弟子明白了。” “回去吧。” 马蹄声响,角悟子洒脱一笑。 太平东山送师去,雪上空留马痕迹。 不多时,周奕只能瞧见雪中蹄印拉向远方,柔和的晨曦中再找不见师父的背影。 扛着竹帚,与一些早来的信客一道登山去了。 太平老天师外出访友之事没引发什么乱子,周奕每日勤练内功,阅读经卷,得空便去练功房翻看道场收录的功诀。 虽说都是外功与一些粗浅的拳脚棍棒技艺。 但在这个世界,休说观看大山大湖的练功之人,便是练下乘硬功的武人也不可小觑。 比如南方武林有个叫包让的,他练的铁布衫只算下乘外功。但他精练苦修,靠着数十年积累愣是练出一身“横炼罡”,丝毫不输上乘内家真气。 遂成一流高手,得名大力神。 江湖上流传的功夫甚多,加之另辟蹊径者,以致各类高手层出不穷。 本着技多不压身的理念,周奕得空就去钻研 角悟子云游下山第五日。 辰时,太平道场山门前立着一位俊雅绝伦的青年道长。 他头戴混元巾,身披直裰黄色道袍,足蹬麻履,背后挂着一柄雷击桃木剑。 此时若是一手执剑,一手摇铃,周奕感觉自己可以到车迟国开坛求雨了。 他这打扮,与求雨时的虎力大仙颇为相似。 “师兄!” 晏秋与夏姝提着布道法器,雀跃欢快。 周奕点了点头,朝着几位看守道场的老人招呼一声,便领两小下了夫子山。 他们在山脚下坐上冯四的马车,冯四的情况和看守练功房的张诚差不多,也被角悟子指导着练硬功,收作箓生。 平日里除了帮忙跑马车,还在山下与另一位东郡来的汉子窦魁负责打理菜园。 “窦魁呢?” 周奕问了一句,平日这二人都是结伴的。 冯四道:“回师兄,负责挑菜送米的老李前日因结冰路滑摔跤伤了腿骨,老李的女儿身体瘦弱,没甚么气力,窦魁帮忙将他送到镇子寻大夫去了。” 周奕对老李有印象,那是个老实胆小的农人。 “伤得重吗?” 冯四吁了口气:“倒是不打紧,不过上了年纪身子脆,没那么容易好。” 周奕心下稍安。 冯四扯了扯车辕前端的旧席,一屁股坐上去,拉缰绳时有些犹豫: “师兄,咱们从官道走还是绕小路?” 周奕见他迟疑不定,“又听闻了什么消息?” 冯四面露唏嘘:“那张须陀当真了不得,昨日听高阳集茶楼的人说,知世郎又败在他手中,在章邱附近被其大破十多万人马。 这张须陀正受昏君信任,又在东都接了个差事。 说是与鹰扬府军的大将军宇文成都联手剿杀杨玄感余孽,诛中原齐鲁一地的义军。” 冯四有些紧张,“鹰扬府军原在白马一带,离我们不远。如今南去太康,现下不知到了何处。” 周奕留了个心眼。 ‘排队将军是宇文阀高手,最近需得低调点。’ 太平道虽说属于江湖势力,可就连冯四都能感受到危机。 这个名头太特殊,与各路揭竿而起的义军无有区别,都是隋将眼中的功勋。 不过宇文阀乃是四大门阀之一,不主动招惹事端,想来也看不上夫子山这三瓜两枣。 绕小路还是算了,一来林间小路不好走,二来易遇贼盗。路上一旦耽搁,可就影响了今日的寿宴法事。 “走官道吧,不妨事,”周奕看了看天色,镇定回应。 冯四这才催马上路。 巳时末。 马车行至雍丘之北,阳堌城楼赫然入目。 城墙不到两丈高,只算一座小城。 毕竟,长安、洛阳、江都之地的城墙,可都是高过三十丈,那才叫庞然大物。 就算以西突厥云帅的绝顶轻功,也休想轻易跨越。 马车从城头“阳堌”二字下驶过。 夏姝将车帘掀得更开,两小道童朝外张望,太平道场的信客不少,却罕有城中的市井气息。 进了城,入耳便是持续的“叮~当~”声。 街口铁匠铺火星四溅,两名壮汉赤膊抡锤,砧上铁块烧得通红。 二人打铁富有节奏,引起了落榜艺术生的共鸣。 周奕好像从打铁声中听到了 风一样的勇.嗯,风一样的江湖人。 一旁客店闹哄哄的。 有不少佩戴兵刃的武林人士,在一楼茶棚处对饮,顺便吹嘘南北见闻。 二楼靠南,两名年轻学子却望着窗外柳芽出神,模糊听他们念叨着“文帝”,又说起“天下兴亡”。 街边商铺琳琅满目,路上人多马多,冯四已放慢车速。 周奕瞧着红尘烟火,甚是出神。 这亦是黄师世界的神奇之处,任凭外边打得再激烈,大多数城池依旧不受影响,超乎史料所记的繁荣。 “聿~!” 冯四忽然勒马。 马车前走来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身后跟着数名干练护卫,皆着皂色武襕,袖腰绳束,悬着刀兵。 只瞧他们的身段,便知是练家子。 管家身边立有一人,衣饰华贵,乃是一位年青贵介公子。 老管家看了看马车上的旗号,上前一步。 “敢问可是太平道场的车驾?” 外界的冯四答话:“正是。” 老管家立刻摆出笑容:“我家老太爷命我在此恭候,以迎天师移驾曹府。” 夏姝道:“劳烦主人家领路。” 周奕与老管家照面,互相点了点头。 曹府是阳堌大户,文帝时家中族亲在门下省任散骑常侍。 正常来说,有此背景,就算家族与江湖势力多有牵扯,也当爱惜羽毛,不该请太平道的人。 问题是杨广上位,曹府这位散骑常侍已经被杀头了。 曹府一众护卫开道,领着冯四的马车前行。 那位贵介公子一言不发,与老管家走在队伍最前方。 “孙管家,车驾内是何许人物?”曹家公子问道。 老管家见他稍露不愉,委婉提醒: “此人名叫周奕,乃是太平道角悟子天师的高徒,二郎君你常年在三秦之地练功,自然不知其名。” 年青人轻哼一声,“祖父不该在这个时候请太平道的人。” 老管家声音更低:“此事牵扯甚广,梁皇后人曾派手下过府,二郎君需得询问老太爷。” “梁皇后人?”曹承允鼻孔哼气,不屑地摇了摇头,“能入本派掌门眼底的,唯有密公。” “只恨杨玄感不是成事之人” …… 感谢卑鄙、姐、卖报的粉刷匠、浮生烟火漫、神炎枫、上下而不求索、白1衣、虞渊日暮、栏娘、呆呆有点呆的大萌主!感谢诸位大萌主的厚爱~!!破费了!!('-'*ゞ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感谢! 感谢丢车保帅2000点币打赏! 感谢阿宗爱学姐的1666点币打赏! 感谢二营长意大利炮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读者yyg、音竹念冰、东离把酒黄昏后、九术之风、l悲伤玉米排骨汤、霜月无风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地球人1988的400点币打赏! 感谢唔六七、孤高绣衣人、懒羊羊大王2号、固汢逸夫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追风筝的跃渊鱼、楚河日珰妩、中国崛起中、筒井彩萌ayame、火焰之星1、书海迷鹿、梦琬琰、飞行员1314、数字哥书友20201213180845233、公孙深度的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5章 太平奇术(感谢神炎枫大盟!) 第5章 太平奇术(感谢神炎枫大盟!) 一听杨玄感名讳,老管家神色一变。 “鹰扬府军离雍丘不远,兴许会过阳堌,郎君切不可表露与此人有染,以免惹上大祸。” 孙管家谨小慎微,曹承允却无所忌讳:“昏君向辽之心不死,乱局已定。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乱世雄心,或成凌云之剑,老管家不敢打击主家壮志,只能换个说法: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长白山下,知世郎举旗震动四海,但张须陀二击之,一败岱山,二败章邱,积攒功勋已成柱石。四大阀焉能看不透? 却不愿当这个出头之鸟,只明争暗斗,以待天时。” 这句话曹承允听进去了,他们华山派掌门韦节也是如此说的。 当下不再争论。 他又回看太平道车驾,低声问:“此人武功如何?” 这算是问到盲区了,孙管家摇摇头: “太平道行事素来低调,角悟子天师曾在夫子山会过诸多江湖豪杰,乃是前辈高人。这是他的得意门徒,定有不凡之处。” 曹承允跟随华山掌门许久,自有一股傲气。 “本派掌门也是一方高手,绝不会比太平天师差。这位高徒,不见得能胜过我。” “诶” 孙管家带着浅笑:“来者是客,二郎君作为主人,何必与客人争个高下?” “这倒没错,”曹承允道,“今日是祖父寿宴,可不能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盏茶功夫,他们就来到了八斗庙。 这庙中只有一块石碑,乃是为了纪念曹植所立,因南朝谢灵运之言,故有八斗之才,八斗庙就是这般来的。 曹府祖先并不姓曹,因受过曹子建的恩惠后改曹姓,到了这一代,曹家老太爷甚重旧恩。 于是整个八斗庙都被重新修葺。 过了庙,再往前走就是曹府。 周奕看到一连排的马车,显然贺客极多。 有孙管家引路,太平道的马车直接驶入府内大院,又命乖人看守,极为慎重。 “吉时临近,老太爷正在接贺。” 孙管家笑问:“可要我准备些甚么?” “不必,”周奕摆弄一个挂镜,“到了时辰,替我引路便好。” “那就请静歇片刻。” 他话罢朝外边招手,立马有人将香茶果品端到方亭的石桌上。 孙管家离开,周奕朝四周瞧看。 曹府可比太平道场奢侈多了,大宅院墙青砖绵延,一路挂着羊角琉璃灯。 此时又高挑灯笼,添红置彩,分外喜庆。 “府上来了好多人,”晏秋一边装禄米,一边回忆,“上次见过这么热闹喜庆的场面,还是在郡城内。” “有什么稀奇?” 夏姝在一旁搭腔,“曹家这位老太爷早年间是一位大夫,结交甚广,后来又做生意,开当铺、茶铺,这么多年下来,能认识好些人。如今做古稀之寿,怎么少得了贺客。” “师兄.” 她忽然道:“你可注意到,曹家那位二郎君一直在看你。” “也许他是想结识一番吧,”这个人周奕不怎么在乎,又问夏姝,“曹家可与西河浑元派有往来?” 夏姝一直跟在角悟子身边,加上人机灵,对雍丘一地的事比他熟络。 “有,听师父提过,那是早年间曹老太爷的侄子还在东都做官时,现在就不清楚了。” 没过多久,晏秋站了起来:“鞭炮响了。” 噼啪声传入周奕耳中:“走吧。” 孙管家跑了过来,周奕走在前面,两小道童紧紧跟上。 今日所布之道名为“接寿”。 接寿就是续命,信客认为人的寿命有限,但经过打醮后能躲过灾星,可延续寿命。 按照《仪礼》旧俗,过寿时一般只穿深衣,点缀珍珠。 而此时厅堂之上的老翁身着锦袍,形似宫廷袆衣,寿服上还绣着日月星辰。 若按律法,民间豪富这般置礼,可问个僭越之罪。 但今时不同往日,谁还理会这等细枝末节。 厅堂外搭着星桥,乃延生桥,周奕提前看过醮仪,领着两小道童走延生桥时,口中念着“曹芮年本命星君”。 又闭目祈祷逢遇凶神而还吉。 这个关口,大堂附近上百双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包括一些江湖人在内,对这位有些名头、颇为神秘的太平天师都比较好奇。 周奕来到星桥末端,忽生出敏锐感觉! 右颊生寒,心中明悟那是一缕杀机。 睁开眼时侧目朝右方一瞥,那边聚着五六人,为首的方脸汉子一脸冷笑,正与旁边的矮个精瘦男人密谋什么。 突然,这方脸汉子面色微变。 一个瞬间,他与周奕的眼神碰撞交汇。 那个精瘦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眼睛微眯,低声道:“好生敏锐。” “观澜兄,此人与你所说有点不一样啊。” 方脸汉子轻哼一声:“不急,有的是机会试探.” 这时周奕已过延生桥,来到老太爷曹芮年身前,见他面如古铜泛着光泽,银发垂肩却根根清爽,精气神极佳。 “老人家福生无量,以享太平。” “多谢天师赐福。” 曹芮年双手接过两小道童递过来的禄米、天尺、明镜,他一一谢过。 这时命人端上暖玉托盘,覆以锦缎,下方自然是黄白之物。 规矩大家都懂。 周奕谢过,晏秋端在手中。 夏姝把手中最后一样物件摆上桌案,那是一根照烛,比寻常灯烛大上数倍,上面雕刻着仙鹤祥云。 此烛一亮,寓意照去病源,身体康宁。 到此,祈福就算是完成了。 夏姝熟练地点燃照烛,曹芮年被烛火映得红光满面,像是年轻十岁。 贺客们都围聚上来道贺祝喜,没想到! 忽有一道劲风划过,那福寿照烛上的火苗骤然熄灭! 烛芯处袅袅白烟腾起. 这可是极坏的兆头! 事发突然,曹家人与贺客们都没想到有此变故,老太爷神色一变。 就在此时!! 一直没有动作的周奕伸手朝袖中一钩,将一个小火折子藏于掌心,朝未燃尽之蜡气迅捷戳去。 旁人没瞧清什么门道。 只见太平天师一指点向烟霭,顷刻星火顺烟而下,如灵蛇入洞,奇妙非常,俄顷烛芯复明,照人面颊。 观者但觉周奕指尖生焰,实则是蜡气为媒,火借气行耳。 加上这蜡烛属于太平道特制,烟中混入硫磺细末,更增其幻。 周奕心知肚明,此乃《戏法》加《化学大法》。 可厅堂一众贺客,啧啧称奇,全道“太平奇术”! 曹家的二郎君眼皮大跳 这. 曹承允看不透了,于是向一旁年长一些的华山派师兄请教: “岳师兄,这是什么奇术?” 那师兄摸了摸胡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奕,他微微摇头,小声对曹承允道: “此人不简单。” “我看这不是什么太平奇术,而是极为高明的内家真气.” …… 好久不见。 在后台看到一些新朋友,更有好多上本书的老朋友投票~,后台一翻许多熟悉的id,还有帮忙改错字的几位老哥,本章说骚话王,那种写书的感觉像是一下子回来了! 谢谢大伙前来支持! ('-'*ゞ (本章完) 第6章 无中生友(感谢浮生烟火漫大盟!) 第6章 无中生友(感谢浮生烟火漫大盟!) 寿堂桌案上,照烛明亮,焰若金蛇。 “内家真气?”曹承允凝睇烛火,话音中更添好奇,“岳师兄见识广博,可知这是太平道哪一路武功?” 那位岳师兄摇头。 “我对太平道知之甚少,只是听闻羊同苏毗之地有一门武学名曰燃木指法,与此人武功神似。” “羊同.” 曹承允叨咕一声,“原来是西羌那边的武学。” 他的思索被一道清朗声音打断。 “老太爷吉人自有天相,命里本该有一场灾劫,现本命星君在此,已提前消灾化福了。” 周奕对着曹芮年说话,却侧头看向了厅堂某个方向。 这自然把老人的目光也带了过去。 今日无风无雨,寿堂被高墙大院所围,没人捣乱照烛岂会熄灭。 曹芮年不动声色撇去一眼。 西河浑元派,吴观澜。 人老成精,他再看周奕,心中顿如明镜。 曹府被夹在中间,两边都不好得罪。 曹芮年摆了摆手,孙管家立即端来更大的暖玉托盘。 “老朽晚年命蹇,今日幸得天师之助多苟些年数,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夏姝不知该不该受,但很清楚这场合问出来不妥。 偷偷朝师兄面上一瞧,她登时明悟,往前一步将更重一些的托盘接了过来。 浑元派在雍丘一带属于地头蛇,曹府家大业大并不怕他们,可曹芮年不是一点就爆的年轻人,他选择大事化小。 “诸位,请入席!” 孙管家得了曹芮年授意,笑着招呼起来。 鞭炮声再度响起,热烈的气氛归来,仿佛刚才的意外根本没发生过。 因为小露一手‘太平奇术’,不少人的目光还聚焦在周奕身上。 不管那么多,先吃饭。 酒肉穿肠,荤素不忌。 同席有曹芮年子侄辈相陪,临近坐着两位雍丘高阳集那边的熟面孔,都是大客商。 还有几位是从考城、楚丘过来的曹家表亲。 其中有个开武馆的名叫蓟景安,带着自己的女儿,这父女二人对周奕最殷勤,席间总聊起枪棒,看来是对太平道场的武功很感兴趣。 可惜 纵然周奕熟知练功房内收集的秘籍,但也多是常识,难叫这两位惯熟枪棒的练家子生出什么钦佩之心。 寿宴尾声,见曹家人送周奕出门。 蓟景安与女儿蓟念桃也相继离座。 “爹,我怎觉着这位周天师的武学造诣不见得有多么高深?” 蓟景安想了想,“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们着道不同,兴许他对枪棒毫无所知,若是如此还能与我们把酒交谈,岂不正说明其不凡?” “爹总是过分高估,长他人之志。” 女儿有些不满,面带怀疑看向寿堂那根照烛,“我倒觉着他所露功力与其见识不符,江湖戏法屡见不鲜,前些日子,不是连东都的皇帝也被方士骗了?” 蓟景安呵呵一笑,“有此戒心自是极好。” 又严肃起来: “但爹要告诫你,江湖凶险,莫要看轻那些并不了解的人,否则一个失足,小命难保。” 蓟念桃正想辩驳。 忽得,寿堂外的大院门口一阵嘈杂。 “走,去瞧瞧。” 二人夺步而出,眼见第二间院子内有人拦路。 那被拦路的人,正是太平道的年轻天师。 蓟念桃眼睛一亮,心中不气愤有人在表亲家闹事,反倒觉得有好戏可看。 于是拉着老爹又靠近数步。 “周天师且慢,”拦路之人正是西河浑元派的长老吴观澜。 周奕瞧着面前的方脸汉子。 这局面迟早要来。 他早有心算,直接迎了上去: “吴长老,有何贵干?” 吴观澜先声夺人:“本派有一弟子在夫子山附近失踪,周天师可得给个说法?” “有这等事?”周奕没看吴观澜,反朝两小道童问。 晏秋摇头:“师兄,浑元派的人没见着,但前些日子有两贼偷摸上山,一人被道场箓生打跑,另一人从后山悬崖失足坠落。后查知他二人在水源中投毒。” 一旁的夏姝眨着眼睛,人畜无害朝吴观澜问道:“吴长老,那坠崖之人可是浑元派弟子?” 周围看客各有所悟,吴长老却是面泛铁青。 周奕适时道: “吴长老,今日你我两家皆是曹府之客,若有误会可去道场寻我,在此滋事,未免不合礼数。” 曹府之人听罢全看向吴观澜,不少人含怒未发。 那曹承允年轻气盛就要上前,旁边的岳师兄拽了他一把。 吴观澜怒瞪周奕,自知理亏。 他旁边的矮瘦汉子反应却快,“哈哈哈,周天师真会说笑。” “我们这些江湖粗人大大咧咧惯了,曹府朱门深院,多青衿士子,治诗书礼仪,岂会同我们一般见识。” “哦?” 周奕轻扶衣袖,早留意到此人:“阁下面生得很,又是哪位英雄?” 矮瘦汉子带着一丝戾气,声音低沉:“巴陵帮洞庭香主,赖长铭。” 一听这名号,曹府内有人皱起眉头。 巴陵帮盘桓于洞庭湖,乃天下八帮十会之一,势力庞大,经营众多赌馆青楼,情报丰富,黑白两道通吃。 但这些人名声极差,贩卖良家女子,为人不齿。 能存活至今,全仗其势。 如今又逢乱世,更少有人吃力不讨好去对付他们。 众人去瞧周奕反应。 只见他眉头一皱,鄙夷之色毫不掩饰,声量随之提高: “我当是什么江湖英雄,竟是专事贩卖妇女的腌臜鼠辈在此献丑。 赖香主,此地可不是巴陵,你切莫想着祸害谁家女子。否则不提其余江湖同道,便是我太平道也饶你不得!” 周围人听他呵斥,皆露异色。 “爹,这人倒是嫉恶如仇。”蓟念桃小声评价,蓟景安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 矮瘦汉子如吃火药,万没想到这太平妖道竟不讲江湖规矩。 巴陵帮第一次与太平道照面,对方直接扯掉他们的底裤,如此不留余地,这是想结死仇? 不过 赖长铭咬牙切齿之余,又与吴长老快速交换眼神。 这太平妖道有恃无恐,他在倚仗什么? 难道角悟子就在附近? 冷静,要冷静! 吴赖二人没立刻发作。 吴长老假意拦住赖长铭,给他一个台阶下,转头笑里藏刀: “周天师休要妄言,赖香主此来雍丘是为了拜会角悟子天师。” “不必了,”周奕无情拒绝,“家师外出访友,不在山中。” “访的是哪一路朋友,几时回来?”吴长老似是很随意的接了一句。 周奕暗自好笑,知道他们想打听。 这时脑海中忽然想起角悟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份是自己给的’。 他迎上了吴观澜的眼睛,神色平静道: “家师北上寻宁散人去了,至于哪天回来,无从相告。” 吴长老听罢微微一怔,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宁散人?”他还嘀咕了一声。 跟着似是回过神来,整张脸唰的一下变了色 …… 感谢筒井彩萌ayame、十万八千梦少年的大萌主!感谢厚爱~!!破费啦!!('-'*ゞ 感谢杰行月丶、数字哥20200325230429337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 感谢未卜芷导、帅流量、数字哥2022120516201509的5000点币打赏! 感谢八月萑苇以御寒秋、我两个儿子帅的一批、凤凌长空、长清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学姐爱阿宗、毓见飞行、墨子陌上、小明同学要锻炼、136phone登录、dk玄子、小糕不高冷、数字哥20171105185612866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神炎枫的打赏! ('-'*ゞ (本章完) 第7章 两成功力?(感谢花花姐大盟!) 第7章 两成功力?(感谢姐大盟!) 吴观澜有种恍惚之感。 他的脑海中像是连续响起三声雷轰,正因为在芸芸武者中想起了那三个名讳! 武尊、奕剑大师,道门第一人宁散人 当世三大宗师! 这等人物,绝不是他们这种小门派能惹得起的。 “怎么可能,”赖长铭不信,“休要信口雌黄,宁散人孤高野鹤,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会与角悟子结交?” “井底之蛙。” 周奕一摆袖袍,在院中踱了两步。 夏姝与晏秋两小道童都忘了眨眼,一脸崇拜地瞧着师兄。 听他幽幽开口: “当年宁散人与南海仙翁在雷州半岛大战,百招之后仙翁败于宁散人散手八扑之下。家师当时就在雷州半岛,坐在摩峰崖绝顶那块磐石上。 他老人家观摩两大宗师掀翻的潮风汹浪,因此结下缘法。 这一次,家师听闻宁散人一观四大奇书中的慈航剑典,遂北上探友,大家同为道门,在一起青灯览卷,坐而论道,又有甚么奇怪?” 任谁都能瞧见,周天师看向赖长铭的眼神,明显带着轻蔑之色。 但. 哪怕是之前很高傲的曹承允见状,也不觉得奇怪了。 周天师,确有这个资格。 曹府一众观者浑浑噩噩,又颇觉兴奋。 这可是武林辛秘,而且关乎宗师! 一些人听过雷州半岛之战,都在一旁应和出声。 没听过的人只觉得大涨见闻。 可下一条关于四大奇书,慈航剑典的消息,在场之人绝没有听过。 就连曹承允旁边,那位见识不凡的华山派岳师兄都二目迷离,口中念着“四大奇书”。 学武之人一听这等奇功妙法,少有能不心动的。 周奕瞧见了吴赖二人的反应,心知他们大有顾忌。 真真假假一掺和,总算是忽悠成功。 不过,说师父去寻宁散人也不算假话。 寻.也不一定非要寻到不是吗? 吴观澜的面色变了又变,他心中已经生出悔意,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赖长铭虽丢面子,却不害怕。 太平道场家业就这么大,而且在雍丘,就算多了这层道门关系,巴陵帮最多再权衡一下此次行事的得失罢了。 曹府闹剧本该收场,然而.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从吴赖二人身后响起,来人身量矮小,伸手拨开吴长老,周奕才看清他的面貌。 其面相五十余岁,阔鼻海口,眉骨高耸如岩,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青布道袍。腰间系条草绳,悬着一只酒葫芦。 吴长老心神不宁,本已不打算叫这怪人出手。 没成想,他突然走出人群。 “你便是角悟子的大弟子?” 来人眉色严厉,腔调冷漠。 什么南海仙翁,什么四大奇书,仿佛都与他不相干。 “正是,这位道长” 周奕话没讲完,被这矮胖道人直接打断。 “浑元派的马掌门邀我到此,上夫子山与角悟子一较高下,闻听他不在雍丘,道爷本失了兴趣。 现在却听不得旁人胡说八道。 你这太平道是哪家道承?哪派教义?竟有资格与道门第一人扯上关系。” 他怀揣质疑,极其轻视。 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 周奕眉头微蹙,心想这时绝不能露怯,于是不理睬矮胖道人的话,反续上适才被断之言。 “那请问道长承接的又是哪派教义?” 矮胖道人顿了几秒,昂起不长的脖子回了话:“道爷承接西汉之法,全性道派,俗名吴玄树,研庄子人间世,自号木道人。” 他将自己的名号报得坦荡,进而对周奕出言讽刺: “逢此年岁,你们可是要效仿钜鹿张角,又以黄巾乱世,祸害四方?” 周奕哼了一声:“道长留点口德吧,须知世道在天在人,而不在你一言。” “更何况” 周奕顿了顿,二目与他直视,声色皆厉: “吾师在雍丘尽行善事,所救之人成百上千,市井皆有所传,道长张口大义,讽人乱世,那敢问道长行走世间,又有何建树?” “这” 木道人依旧带着敌意,却一时嘴拙,不知怎么接话。 周围看客轻叹,心道周天师思维敏捷,乃是“舌战群儒”之才。 吴赖加上这位,三个辩不过一个。 木道人正想以‘除魔卫道’回应,周奕已抢先开口: “我虽与道长不属同辈,但你如此泼脏水,又不顾道门之谊偏帮贩卖妇女的洞庭贼鼠.” 他话音一停,似是心寒,目光望向赖长铭,这顿时叫矮胖道人面急欲辩。 周奕哪能给他机会,慷慨道: “就算道长武功高强,恃强凌弱,今日我也不会退缩,以免江湖豪杰嘲笑我太平道惧怕一个无德无礼无义之辈。” 众人目光汇聚,木道人被骂詈太惨,体内真气乱窜,一口气血上涌,直涨得面红如血! 转头怒瞪赖长铭,眼眶中竟逸出杀机! 赖长铭吓了一跳,朝后连躲数步,这怪人暂时招惹不得。 曹承允身边的华山派岳师兄往前一步,见周奕占住大义,准备帮他说话,撑一撑场面。 岳师兄心想: “此时岳某出面既能展现华山派德行,又可趁机拉拢太平道,实在是一石二鸟。” 他算盘打得响,身形才动。 忽然听得“訇然”一声风响! 宛如海上飓风过境,曹承允与岳师兄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那矮胖道士大怒之下倾泻沛然掌力,这道劲风直从他们头顶飞掠三丈,击中檐下灯笼。 那灯穗先自乱颤,灯罩竹架“喀喇喇”裂开蛛网纹路,烛光忽明忽暗如鬼眨眼,跟着轰然一声爆开! “噹~~~!” 檐下铁马受到断竹波及,撞出脆响。 岳师兄把头龟缩,一言不发,忙回到之前的位置,又退后一步。 惹不起. 这邋遢道人竟是一等一的高手! 周围人看向矮胖道人的眼神都变了。 此时他一掌拍过,闷气未消,揭下腰间酒葫芦往嘴里猛灌,如此发兴,直把嘴唇下巴道袍上全洒酒水。 他喝尽一壶,圆目瞪着周奕: “今日无法善了!” “小辈,免得旁人说道爷我以大欺小,你能接我两成功力,就算我输给了太平道。” 周奕轻吸一口冷气,心中有一丝后悔。 早知道这臭屁道人如此厉害,就不该得罪得这样狠。 他心思急转,盘算如何应对这两成功力。 周围人见木道人凶悍,又瞧周奕沉默,心道他没有把握。 可‘深知’周奕底细的夏姝与晏秋二人听了木道人的话,不约而同在一旁摇头。 矮胖道士一眼瞧见了。 “小道童,难道我只出两成功力,还有不妥?!” 二娃又摇头。 晏秋老实道:“不是不妥,而是托大,师父说过,道门中人应实事求是,追寻自然,而不是如道长这般强行去做力所难及之事。” 夏姝想起练功房内的那一幕,以清脆童音笑答: “道长武功虽高,却是醉了酒,胡乱说起大话,两成功力?那我师兄不必挪脚便能接下。” “什么!” 矮胖道士如猫炸毛,只觉得自己头顶都在冒烟! 之前周奕点照烛时他就在场,虽没有看透,但也猜到有猫腻。 此时既气愤,又怀疑之前看走眼。 当下被两娃所激,一口心火烧了上来,他大吼一声,声震曹府: “小辈,果真如此!?” 周奕受到启发豁然开朗,明悟机巧之处。 众目所及,他先持沉默,接着单竖一掌,看似平平无奇。 却又语惊四座: “两成功力?那就要看看道长有多少斤两了.” ……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8章 斗转星移(感谢上下而求索大盟!) 第8章 斗转星移(感谢上下而求索大盟!) “岂有此理!” 木道人怒急看准周奕手掌吼喝一声:“看掌力!!” 手掌朝袖下一按,气劲聚起登时道袍鼓动如帆,眨眼踏着青石板越过两丈! 那蒲扇般的手掌迎面拍来,周奕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眼前一晃已见对方掌纹逼近,好在木道人已经不知不觉中计,含怒之下没运招法,只是蛮较力道。 周奕只管运转心法,与他对掌! 霎时间劲风扑面,一股巨大力道冲入体内,只觉自己像是寿堂上的烛火,随风摇曳,无根可立! 危急关头,周奕运转师父所引导的脚勾石锁法门。 这时将矮胖道人的掌力当做外力,便如同那晚的石锁,脉气从两侧俞府穴逆贯足少阴肾经。 当时搬动气血卸去石锁重量的那种轻飘感觉又一次涌现。 矮胖道人的狂暴气劲消失了! 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周奕,反借对手力道扎稳脚跟,将其沿双足涌泉穴卸出体外! 矮胖道人的内家真气非同小可。 卸出这股劲力已至周奕极限,真气冲击脉络,体内承受难以言喻之痛,他第一次体会到真气的霸道,只得苦苦支撑。 背后冷汗涔涔,而那矮胖道人则是大吃一惊! ‘不对,不对!’ ‘泥牛入海,道爷的真气哪里去了!?’ 他行走江湖数十载,从未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况。 此时知道对方不是招摇撞骗,心下怒气大减,又凭空生出危机感来。 出于学武之人本能反应,木道人感觉不对直接撤掌一个翻身跃到一丈开外。 旁观之人还没搞清楚状况。 他们只看到矮胖道人凶悍出掌,可太平天师岿然不动,二人一触即分,到底谁胜谁败? 下一刻. 随着曹府大院中的周奕挪动脚步,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蓟念桃站在父亲身边,表情精彩。 眼见大院青灰色的石板中,两个脚印深深嵌入! 又是太平奇术,决计作不得半分假。 “原来如此!” 曹家二郎君双手一拍,满目赞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祖父要对这位周天师如此客气。 先前的‘燃木指法’,这次又是一门没见过的诡异武功。 那木道人往前一步,二目瞪着地上的脚印。 他的怒气此时已去了七七八八,呼吸却又急又短,摘下酒葫芦想喝酒,可是空空的葫芦一口酒也没了。 生闷气哼了一声。 却见周奕忽一拱手,朝他说道: “西汉《淮南子·览冥》中记:夫全性保真,不亏其身。直道修身养性,根本之处是要保持本性,方能与道合真。 道长与奸恶为伍,却对其包有鄙弃,既然不合全性之道,为何要逆性而为呢?” 这一辩由不得木道人沉默了。 他确实看不起巴陵帮的作为,若否认周奕的话,等于否定了内心,也就是否定了自己继承的汉时教义道统。 若连自己的道统都坚守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指摘太平道? 本以为雍丘太平道之承只是江湖方士,坑蒙拐骗,哪知对方果有传承,且对自家全性教义都了然于胸。 ‘唉,栽了,道爷栽在一个小辈手中。’ 木道人心中拔凉很不痛快。 “你赢了。” 虽不甘心,但还是瘪出了这句话。 说一句是说,说两句也是说,木道人接着问:“你将我的真气全化在了青砖上?” 周奕心中一动,对方似也不是胡搅蛮缠之辈。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加之对方武功甚高,于是话语柔和许多: “正是,但道长两成功力便能深印青砖,内功造诣非我能及。 若我师父见了,也会赞一声好内功。” 这个台阶给得舒服。 木道人随意晃着酒葫芦嗯了一声,有些受用,于是也点评一句: “西河浑元派的武功也讲究化劲,但就算是掌门人马守义也休想将我的真气化到这种程度。” 一旁的吴观澜听罢,顿生不满。 岂有此理,两个混账,怎么扯到我家掌门身上了? 木道人瞥了他一眼,“怎么,吴长老,你觉得贫道话语有误?” 吴长老心中将他大骂,表面却悻悻不说话。 “哼,回去和马掌门说一声,贫道吃了你们一顿酒饭,却惹了一身骚。今日出这一掌,两不相欠。 往后不要再找我,省得旁人误会。” 木道人说完,压根不理会吴观澜的反应,我行我素又朝周奕问:“你这门武功是什么名堂,传自哪门经卷?” 木道人忽然发起学术交流。 周奕脑筋急转,朝道承上瞎扯一通:“我太平道深治《老子想尔注》,内阐五星顺轨,客逆不曜。” “乃岁星、荧惑、太白、辰星、镇星,所谓顺轨为常,逆行为变。” “故有.斗转星移!” 木道人心神大震。 “斗转星移.” 他点了点头,跟着念了一遍,他自有道承,理解当然不一样,却更感震撼。 “坎离匡廓,运毂正轴,这才是五星顺轨,一旦客星逆行,岂不是暗合阴阳?此功观摩星斗,立意甚高,非同小可。” “虽然这小子武功不高,却能让我栽一个跟头。” “不妙!若角悟子用这斗转星移,即便我全力出手,恐怕也胜算不高。今日已丢了丑,若再败走夫子山,那可就成了大笑话。“ “是了,等道爷想到破解之法,再寻这师徒找回面子不迟。” 矮胖道人暗自点头,心念至此,退意大增。 当下扫过周奕一眼后,一个飞身上到院墙,把曹府屋瓦踩得咔咔乱响,瓦块飞蹦,大步朝外走去。 众人晓他凶悍,脾气古怪,没人敢拦。 “周天师,我们两家或许有些误会,但这都是下面人搞出来的。待我今日回禀掌门,请他老人家出面将误会解除,以免影响两家交情。” 吴观澜选择退让,周奕此时也不想逼得他狗急跳墙。 “那就劳烦吴长老带话。” 吴观澜道声告辞转身就走,赖长铭也跟着浑元派的人一道离开。 周奕稍作应酬,也在众人簇拥下上了马车,直朝夫子山去了。 门口有多人遥望马车,瞩目送行 “祖父,吴观澜如此扫我家颜面,您怎一直放任?” 内堂静处,曹承允面露不解。 曹芮年神态平和:“承允,我曹家终究是商贾之家,须得看清形势,更要遵循世道之变。 浑元派与巴陵帮沆瀣一气,那巴陵帮又与宇文阀有关,鹰扬府军就在路上,我们怎能招惹?” 曹承允追问:“那梁皇后人过我曹府,又与此有关吗?” “当然。” 曹芮年道:“此人是许玄彻手下,却自称尊了梁皇后人之命,他们看中的乃是太平道教义,你该明白了吧。” “许玄彻” 曹承允沉吟片刻忽然想到:“如果我没记错他该是岳州旅帅,属于步兵校尉董景珍麾下。 哼,这梁皇后人与隋朝官将勾结,倒是野心勃勃。 不过,若论乱世英雄.” 他话锋一变,带着兴奋之色:“祖父,我曾与本派掌门见过密公,那才是真正的雄主!追随他的人,无不是世间翘楚! 此番密公正历坎坷,但天降大任,必劳其身,我曹家应果断出手,鼎力相助!” “哈哈.” 曹芮年溘然一笑,“二郎啊,华山派韦掌门虽是冠绝一方的高手,他之见闻,你得细听,却不能全信。 曾有冯谖语孟尝君: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 我商贾之家,怎能一抛所有,不避其险?” 曹承允沉思数息:“您的意思是?” 曹芮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他手中。 “明日你去一趟夫子山,将此信送给周天师.” …… 感谢姐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 感谢瞬影魔痕的5000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200423021629131的4700点币打赏! 感谢福睿斯、流霜生、儒生修士、幸运的76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星空85、杨光光君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旧巷少年与狸猫的打赏! ('-'*ゞ (本章完) 第9章 练得身形似鹤形(感谢白1衣大盟!) 第9章 练得身形似鹤形(感谢白1衣大盟!) 晚风飞寒,冻云垂,一席青袍,不耐三更雨。 厢房内,夏姝与晏秋煨炉添炭。 二人不太专心,手上各执一柄小扇,却没个轻重,扇来扇去,炭盆轰轰燃,火星飒飒如星落。 两对乌溜溜的眼睛,全聚在了师兄身上。 周奕盘坐在蒲草中央,正打坐运气。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冷忽热,也难怪两小道童移不开目光了。 他们还以为师兄又在练什么神功奇术。 日间与那矮胖道人对掌,内里吃了不小的亏。 除了真气撕扯筋脉之痛,更留下一股寒凉劲力,初时不查,临近道场时牙关打颤、遍体生寒。 这才晓得厉害。 想来是对方身怀异种真气,可自个见识浅薄,吃亏时才后知后觉。 于是烧起炉火,以外热灼内冷。 这法子是他从角悟子收藏的典籍中找到的,出自西晋时的郭象,也就是“口若悬河”的典故人物。 此人好老庄,作《庄子注》,认为“无即无矣,则不可生有”。 太平丹方延伸药理,转变为“有变作无”,用作消除病症。 于是借助了郭象“独化论”中“物各有性”之理,加以调和。 原本是驴唇不对马嘴,但到了特殊的练功之人手里,却生奇效。 周奕运转玄真心法,能将脉气循环在“涌泉”“然古”二穴,这两穴一泉一火物性相反,于是构成水中真火。 把体内残余阴寒劲力融入进去,外灼火炭,两相调和,这才达成“有变作无”的条件。 ‘道门心法真是博大精深,不过,也幸亏我脑子转得快,这才能灵活运用。’ 把体内阴寒劲力尽数化解,周奕的心神放松下来。 若角悟子知道他这般刀尖行走,完事还有些得意,恐怕胡子都得气歪。 “咦~!” 正想着那矮胖道人的功夫,忽得惊疑。 只觉一股热流如春溪解冻,自涌泉穴蜿蜒而上,化作真劲,一头钻入脉气。 舌头自然而然抵住上颚,极速叩齿。 短短瞬息,那真劲如蛰龙苏醒,从涌泉直冲俞府,连过二十七穴,毫无阻塞,打通了整个足少阴肾经! “真气!” 周奕笃定无比,今次已从胖道人身上感受过。 按照“玄真观藏”记载,真气源头乃是练精化气。他已错过最佳练功年龄,本以为要日逐苦修,经年累月才能化气而生。 想不到与胖道人对了一掌,回来得以功成。 当下欣喜不已,因体内阴寒劲力而对矮胖道人生出的那丝怨念都消散一空了 此时此刻,雍丘边界,栖云山下枯树旁。 一位矮胖道人仰头看着沉沉夜空。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斗转星移.” 木道人脸上堆着愤闷之色。 复盘种种运气法门,还是没能想出破解这一招的方法。 一阵凉风袭来,他打了喷嚏,差点闪着腰:“又是哪个混账在背后嘀咕道爷?” 不知怎的,脑海中浮现出太平道那个年轻身影。 想到他在众人面前怒斥自己,木道人哼了一声。 他辨了辨方向。 本打算朝西北陈留方向走,现在改道往南。 “我得去洞庭湖一趟,巴陵帮的狗贼若敢在我面前贩卖妇人,一抓现行,必要杀他个干净。下次再碰到那小辈,道爷我嘴上说话才不吃亏。 妙!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再使什么两成力道,准叫他卸力不尽,大吃苦头。” 矮胖道人痛快一笑,发兴吃酒,伴着星月直朝洞庭湖去了。 …… “师兄,我们何日才能像你一般练本门心法?” 夏姝擦了擦额头细汗,小脸被炭火烤得红彤彤的。 晏秋放下扇子,也满脸期待。 周奕瞅着两个小娃,摸着下巴寻思:“你们愿意听我的话?” “自然听师兄的。” 周奕摆出严肃表情,又问:“无论怎样都不会有怨言?” “不会不会!” 晏秋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慌张,以为惹师兄生气,便喊着不学了。 夏姝镇定一些,但挑着眉头,委屈巴巴道:“我与晏秋不会内功,这次见师兄一个人在曹府,虽大胜胖道士,但我们只能在旁看着,帮不上忙。” “心想着给师兄分忧,就问出口了。” 周奕往前几步,左手右手各搭在他们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这才展露微笑。 “你们继续做平日课业,师兄自有安排。” “是,师兄。” 小孩子的心情转换得极快,他们一道将炭火搬出屋内时,便又活蹦乱跳了。 翌日清晨。 周奕登上夫子山之巅,沐浴朝阳,在一株老松下打一路“仙鹤掌法”。 名字听着大气,其实只是普通掌路。 练功房收集到的,大部分都是基础法门。 不过,有胜过无。 对周奕这种拳掌生客,哪怕是基础武功也有奇效。 总是直来直去,真气劲力再威猛也难打着人。 练出一身细汗,便端坐松下石亭,翻看两卷道场经书,分别是战国文子所著的《通玄真经》与一篇《淮南鸿烈》。 按照角悟子师父留下的备注,这两卷经书还经西汉刘安过手。 此人是汉高祖之孙,热衷黄老之学。 虽然这两卷经文没有直指武学,点出脉络。却与周奕所练道家心法殊途同归,读起来心神宁静,可养精神。 这精气神乃人之三,练武之人更是忽视不得。 近辰时,山风渐起,卷散烟岚。 周奕听到一阵松涛声,几只麻雀跃来跳去,戏舞松枝,流连亭前。 他手捧经卷,看到石桌上的《仙鹤掌》因风而动。 秘籍中的小人随着书页快速翻开,或推或收,或蹲或提,虽没树上麻雀灵活,却拟出仙鹤之态。 他一手执卷,一手成掌,在松下连作“乘云气”“饮石泉”数个招法。 鹤形灵动,颇得神髓。 似乎经方才出汗苦练后,这时一个明悟,弄通了这门掌法。 “洞庭湖能为师,我这算以山风为师吗?” 周奕笑了笑,又连运掌法,悠悠吟道: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他才吟罢,忽然山道上传来一阵笑声。 “妙,甚妙!” “周天师食山风,饮晨露,修道家清课,果然多添灵性,不是我等粗俗武人可比啊。” ……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10章 鸡犬升天(感谢虞渊日暮大盟!) 第10章 鸡犬升天(感谢虞渊日暮大盟!) 周奕方才声音不大,来人耳力远胜常人。 说话声亦是中气十足。 “周天师乃雍丘奇人,若是缘悭一面,本人枉自下华山一遭。冒昧打搅,不知能否有幸登顶琼峰一览亭台山色?” 声音裹挟真气,给人以远近模糊之感。 他自报家门,却也像在试探。 “贵客临门,请登穷峰叙话。” 周奕方才沉浸山风,举掌练鹤,意境尚未散尽,此时含着真气,那声音也在山间飘飘渺渺,像是驾鹤而下,丝毫不输给下方那人。 这意境一散,再出声可就是另外一个味道了。 不过,有此一声便也足够。 半道上的曹承允与岳师兄对视一眼,兀自一惊。 二人来自三秦之地,在华山练功。 华山势险,垂壁如削。那崖间栈道上,路过的商旅挑夫前后隔崖唱开山调,声音未及峰顶,转瞬就会被松涛吞没。 他们常行山崖,于松涛声中练功,有专门的行气法门。 这一口真气放在夫子山上,实是大才小用。 岳思归倒不是想震慑,而是要展己之长,引起太平道重视,免得叫人小瞧了西岳门庭。 可是 他们方才听到那声回应,直如鹤唳冲霄,又隐没层云。 飘飘渺渺中的气势,似乎正是师父他老人家所说的气与神相合,那可是武学中的奇妙境界! 二人交换过眼神,这才收敛惊色,拾阶而上。 登顶后,周奕将他们请入峰顶小亭,围坐石桌。 初初时,大家自报姓名后便由曹承允接管话头。 先以接寿布道表明曹府对周奕的感激,作为当下三代子侄中的翘楚,由曹承允亲自登门,可见隆重。 当然,他还带来了礼物,已经放在道场。 周奕寒暄一阵,曹承允又告知那名矮胖道人的大致行踪,并未朝夫子山这边来。 接着 “这封信是祖父托我交于你手。” 周奕接过,信上漆封未动,想来曹承允也没看过。 他倒有些好奇了。 见周奕盯着信,曹承允与岳思归对了个眼色,由岳思归开口。 这时将话头从接寿一事上引出,直指要害。 “周天师,敢问贵教可有留心宇文成都动向?” 周奕心下百转千回,微微颔首,这一点没必要隐瞒。 对方有底气问,知道的一定比自己多。 于是试探道:“想必鹰扬府军距雍丘不远。” “不错。” 岳思归干脆道:“若非他们一路剿灭义军,刻下城中已是兵马杂乱。即便如此,不消半月,必入雍丘。” “最要紧的是,宇文成都前来拜会太平教的可能十有六七。” 他咬着‘拜会’二字,留意周奕的反应。 这位年轻天师颇有养气功夫,丝毫不见惊乍。 这让他们默默点头,更为欣赏。 周奕不相信他们是无的放矢,遂问: “太平道穷山小观,在雍丘赐符消灾,乃是顺应隋朝,抚平一方,更无僭越之事。如今义军遍地,宇文成都既尊皇命,又怎么会朝我这郊野来一趟?” “周天师有所不知啊.” 曹承允站起身:“阳堌城有家刘记豆腐坊,经营数代,却在前些日子遭了难,一家老小被官兵带走。可猜到为何?” “难道与豆腐有关?” “正是!却又非天师所想。” 曹承允不再卖关子: “传说淮南王刘安炼丹时,豆浆与炼丹用的石膏意外混合,这才有了豆腐。那刘记豆腐坊,为了买卖,便称得了淮南王的传承,豆腐点卤技艺源自西汉。 就是这条流言,让其一家生死不知。” 刘安 周奕若有所悟,看向一旁的《淮南鸿烈》。 这时岳思归道:“前段时日,杨广在东都被一方士用戏法所骗,后来别有用心之人造谣生事,传世间果有道法,能得人生妙谛,长生久视。 杨广信了谗言,遂命人网罗道法,宇文阀便受此命。 淮南王刘安喜好黄老之学,曾有宾客千人,编《淮南鸿烈》内篇二十一论道,另有八篇二十万言,尽言神仙黄白之事。” 岳思归娓娓道来,丝毫不见停顿。 二人与周奕的目光一样,都盯在周奕拿起的《淮南鸿烈》之上。 这时已不用他们解释。 周奕幽幽道:“传说刘安又得《枕中鸿宝苑秘书》,服药后白日飞升,临行时,置盛药器皿于庭,鸡犬舐啄,尽得升天。” 亭中沉默数息。 岳思归与曹承允笑出声,当然是嘲讽一笑: “如此荒诞之事,杨广竟然信了。底下人将刘记豆腐坊抄了家,逼问《枕中鸿宝苑秘书》的下落。” 言下之意,周奕如何听不出来。 太平道也呈黄老之学,自然是宇文成都的目标。 这就是他们想说的话。 周奕心底没全信,表面却像是失了分寸,佯装愁色:“岳兄,话已至此,你有何良策?” 岳思归道: “想要在鹰扬府军铁骑下自保其实并不难,天下乱局已定,四海混沌,急需重整乾坤。若寻到这个乱世英豪,足以定住乾坤之人,不仅可保山门,还能鸡犬飞升,成一方大教。” 周奕在亭中来回踱步,跟着顿足急停,像是拿定主意: “这位英雄是谁?请二位教我。” “此人,正是密公” 少顷,岳思归与曹承允一道下了夫子山。 周奕将他们送到道场门口。 望着二人背影,心中疑云大起。 这两个家伙神神秘秘的,今日拜山竟是为了这个? 给我送一份李密的录用通知? 曹家老太爷应该是个保守之人,否则接寿宴上,怎么连浑元派都不得罪? 当下李密没到瓦岗寨,还是杨玄感残党。 这身份比我太平道都敏感,曹芮年没那个胆子。 细细一想,全是矛盾。 周奕虽担忧夫子山,却也知道不能自乱阵脚。 对了,还有那封信! 他揭开烤漆,取信来看。 入目便是: “周天师,若吾家儿郎提及乱世英雄,绝非曹府授意。此项,请转告老天师。” 好家伙,原来如此。 曹老太爷看得挺透。 叛逆的孙儿,操碎心的爷。 周奕摇了摇头,这封信中除了开头这一句极为关键外,中间一大部分都是客套话,表达谢意。 信末,却又给了另外一条消息 他不由多扫了几眼: “嗯?这位密公.现下不知所踪?” ……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 感谢孤单单的狼的5000点币打赏!! 感谢上下而不求索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井上和nag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230320011200875的600点币打赏! 感谢长清、masterlayton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柴/胡的140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170526195203627、儒生修士、新啼痕压旧啼痕、陌上香菜的100点币打赏! ('-'*ゞ (本章完) 第11章 太保(感谢呆呆有点呆大盟!) 第11章 太保(感谢呆呆有点呆大盟!)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太阳爬过树梢,夫子山青霭散尽,周奕的左手还执着书信。 思索中,右手不经意摇动身旁探出头的松枝,梢头宿露簌簌惊落。 “噔噔噔”响起脚步声。 小道童从山道上冒出头:“师兄,张三哥与冯四哥传话去了,但其余箓生分散在雍丘各地,怕是要三五日才得回返。 清晨那两位曹府拜客没作逗留,下了山骑马便走。” 晏秋抹去鼻头汗水,笑着说:“夏姝打开礼箱,内里包着不少药材,给库房的宗先生看过,说是上了年份的好药,他们可真大方。” 大方确实是大方。 但若顺了他们的心,可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奕俯瞰山脚,方才没给承诺,却又充分表达善意。 至少从岳思归与曹承允的角度来瞧,太平道对李密很感兴趣。 这便够了 想来岳思归是李密的铁杆,曹家二郎近墨者黑,万幸曹老太爷火眼金睛,免去一桩对曹府的误会。 否则这些拜礼恐怕要当做是李密的人情了。 曹岳二人目的性很强,既要提防他们夸大其词,又不敢当作耳旁风。 “师兄,师兄” 周奕想得入神,晏秋连唤两声。 周奕这才走近拍拍他的肩膀,一边说话一道朝库房去。 夏姝正叫几名帮工挪动杂货,整理布道法具。 别瞧她年岁小,所谓无娘儿,天照应,跟在角悟子身边耳濡目染,可比寻常小孩懂事机灵。 穷道观的道童早当家嘛。 有旁人在场,夏姝凑过来小声说:“师兄,坛场那边的小牌额、纱围罩灯、红绳彩幡等小物件也要装箱?” “装,”周奕理所当然道,“吃饭的家伙怎能拉下。” 女娃子如梦方醒,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怪可爱。 “咱们要出逃避祸?” 一旁的晏秋有些惊慌地瞧向自家师兄。 周奕没否认:“师兄再告诉你们一个道理,这叫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至于‘出逃避祸’,不必说的这么凄凄惨惨。” 他自有说辞,半开玩笑: “战国时孟母三迁是为了给孟子寻到更好的成长之地,有朝一日我们离开夫子山,也只是因为浑元派这类人污染了雍丘的江湖风气,怕你们两小娃受其影响,这才搬迁。” “而不是我太平道怕了谁,我说的对吗?” 夏姝和晏秋本来心怀忐忑,孩童情绪来去极快,这会儿又被逗笑了。 “师兄所言极是!”二娃异口同声。 周奕满意地嗯了一声,“这几日多备硬功药材,研磨出来分填药囊。” 两小道童立即点头。 这活只能由他们做,道场内其余人是做不得的。 比如外练铁布衫功,需得黄芪、加皮、朱砂、猴骨,无名异等药,其间分量乃是丹方药秘,并不外露。 稍有错漏,效果大减。 更别说泡酒冲服与外皮洗炼又有迥别。 外功本就磨人,须得引外物填补,入错了药,这辈子掌握横练罡气的机会便相当渺茫。 所以,角悟子收下的太平道箓生全是砖拍、抄沙、撸石锁之人。 一个个膀肌起伏,臀肌硬如磨盘。 虽说只是记名弟子,但这些练硬功的箓生也从角悟子手中得到了好处。 那些真正单纯的拜山信客,往往是平民百姓。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周奕不由望向法坛香火,那缕缕青烟,何尝不是乱世苦难之人虚无缥缈的慰藉 木道人败走阳堌后第五日。 春雷滚滚,如敲天鼓。 夫子山下田塍间蝼蛄蚯蚓攒动,带起新泥腥气。 周奕立身太平道场法坛前的天师殿,望着天空如牛毛细丝般纷纷扬扬的春雨。 道教十方丛林里讲究“钟板常住”,召集道众以及报时、安排日常一应琐事。 太平道循规蹈矩,自然遵守。 见时辰差不多了,周奕敲响了天师殿黄天神像前的铜钟。 此钟不仅有聚众之节,更有“钟音一震,万魔束形”之寓意。 “咚~!” 钟声回荡,周奕盘坐在蒲团上,背对众生,面朝黄老二像。 殿外一大阵脚步声响起。 夏姝晏秋两小道童领头,身后是肌肉丛林,反差感尤为强烈。 二十三名修练硬功的箓生一个不缺。 别瞧他们长相凶悍,上了天师殿却一个个斯文儒雅。 “师兄~!” 夏姝与晏秋作为角悟子真传领喊一声,接着二十三箓生也举起壮硕的臂膀作揖。 “师兄——!” 大汉们齐齐出声,自然流露出外练武人的横气。 但他们表情庄重,看向盘坐神像前的背影更不敢有半分欠礼。 阳堌曹府寿宴早传遍雍丘武林。 市井中甚至有传言说‘不可一世的全性道派木道人堪堪接住太平道周天师两成功力’。 作为太平道箓生们自然知晓真相。 传言纵然不实,但这位从不显山露水的师兄终于是露出冰山一角。 太平奇术,斗转星移! 老天师后继有人啊! 今日为何被召集在此,大伙心领意会。 隋军将至。 老天师不在,众人本还跼蹐不安,可阳堌一战后,主心骨又明确了。 一众箓生们停了思索,周奕已转身过来,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一遍。 两名着交领窄袖武服的汉子站了出来。 “师兄,有确切消息鹰扬府军已至匡城之北。” 匡城,那可不远,到雍丘也就两百余里。 “路上可有耽搁?” “有。” 窦魁道:“宇文成都手下的骑兵校尉尤宏达正率人清剿义军,这支义军是孙宣雅的人,他们不久前才被张须陀打得溃逃,想来抵抗不了多久。” 又是张须陀。 周奕可真是佩服。 朝窦魁看了一眼,想起冯四说他几天前送老李瞧大夫去了,于是问道: “你的消息从哪来的?” “都是从巨鲲帮那边买来的,”说起这事窦魁一阵肉疼,“那巨鲲帮负责打探消息的候人当真是奸诈狡猾,不知打哪晓得我来自太平道场,直接狮子大开口。” “为买这条消息,直去了三两金。” 周奕听了也肉疼。 当下一两金可换三十匹绢,一匹绢按运河粮价能换六斗米,或者在河阳铸坊购买一具铁剑。 黑,真黑啊! 一口吃了太平道五百多斗米,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 巨鲲帮,这名字没叫错。 与巴陵帮一样,巨鲲帮同为八帮十会之一,主事贩卖情报。 卖情报的需讲信用,那么窦魁带来的消息还是可靠的。 “还有呢,继续说。” 三两黄金总不至于就这么点内容吧。 “那候人说,看到隋兵沿途抓夫入伍,推牛车运载辎重,朝济阳方向去了。” 听此一言,周奕顿时感觉三两黄金值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果鹰扬府军要来雍丘,应当朝陈留方向才对。 去济阳的话,后至外黄,再到雍丘,这不就绕路了吗? 好一个岳思归,你在说假话。 周奕神色严厉。 周围箓生们对雍丘附近极为熟悉,各都听出了不对劲。 冯四与张诚立时走了上来: “师兄,鹰扬府军选择这条路线,岂不是说,他们不太可能到雍丘?” 一旁的张诚也道:“我瞧也是,大军行进哪有多越河流的道理。” 周奕没说话,在大殿中踱了几步。 众人默不作声,等他拿主意。 大家都是放下手头事务聚集在一起的,如果鹰扬府军不来,他们也不能撂下太平道场在外的一些营生。 “暂且不下定论。” 周奕可不敢大意,“你们两个取药囊来。” “是。”晏秋夏姝应声去了。 他对一众箓生道:“你们先别下山,各自取药,接下来半月外界法事布道暂停,给信客拜山祈福的时间缩至一半。” “这段时间各在道场练功,周身不离刀兵。” 众人虽有疑惑,但全都应“是”。 周奕眉色稍缓,又宣布一个消息: “此间事了,我会在箓生中挑选数人上道碟,另称太保。意为太平道保护守卫之人。” “待师父归来,授得缘法,治本门要宗经卷,以养内神。” 众人听罢大喜。 “多谢师兄!” ……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12章 夜幕(感谢栏娘大盟!) 第12章 夜幕(感谢栏娘大盟!) 天师殿内众箓生领药散去。 或许是知晓了隋军动向,明显感觉到人心安定许多。 周奕不敢掉以轻心,凝视着大殿中的黄帝神像陷入思索。 ‘若隋军不来,岳思归信口开河必被戳破,这便不利于他说服我带领太平道拥护李密。’ ‘还有,曹芮年的那封信。’ ‘这位曹老太爷不仅将孙子看透,甚至知晓李密下落不明。’ ‘……’ 若今日不是听了巨鲲帮的消息,他心思再灵,作为局中人也难洞悉什么。 此刻,可就不一样了。 “你们觉得窦魁这人如何?” 在回厢房路上,他忽然朝两小道童问。 晏殊不假思索:“练功勤恳,除了练功房的张三哥,就属他的外练硬功最厉害,并且是较为难练的卧虎功。” 夏姝微微歪头,换个角度回应: “师父夸他忠厚实诚,所以一些下山采买的事会叫他去办,这次挑菜送米的李家爷爷摔伤,也是他送去寻的大夫。” 周奕微微颔首,一丝隐忧悄然散去。 嘴上搭话: “嗯,我觉得他适合上道碟。” 夏姝问道:“师兄是打算扩大道场?” 不怪她有此一问,角悟子师父只授箓生,从不安排人上道碟,故而太平道核心人物只他们寥寥几个。 师父自有苦衷,但现在须得改变。 周奕目光深邃,“涨钓河口,落钓深潭,不可再守着一汪死水。” “你们觉得.” “倘若咱们太平道场揭竿而起,效仿义军,雍丘会有多少人跟从?” 晏秋颇有自信:“只一日便能聚集千人。” 夏姝道:“若设坛布道,遵黄天起誓,能朝雍丘之外蔓延。隋军不来,半月后少说万人,可是没钱没粮,只得去攻城略地了。” 周奕瞧着两小道童,一阵汗颜。 不愧是我太平道门下。 谈论造反之事,如在茶余饭后,悠闲平淡。 “这段时日,你们俩不要下夫子山。” “是,师兄。” 两人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夏姝小声称赞:“师兄的胆量大过师父,师父当教主,师兄想称王。” 晏秋碎碎念:“吞噬牛鬼后的胆量.” 他们笑闹跟到了厢房,周奕又叮嘱相关事宜。 一连三日,无事发生。 周奕除了留意山上山下的状况,其余时间皆沉浸在《玄真观藏》的修炼中。 这第二副坐像非得戌时去练,其余时辰效果太差。除了足少阴肾经,其他经络的脉气又无法逆行。 这导致之前练功进度缓慢。 可自打练出了第一缕真气,状况大大不同。 真气由炼精化气而来,穿经过脉天然可以循环。 因此另外十九副坐像也能练了。 只是,稍有异处。 比如第七副坐像,练的是午时。 心法有注: “午时初刻,面北静坐。左手掐子纹,右手握午诀,目垂三分观鼻端,待息若游丝,方行吐纳.” 真气所行经脉为手太阴肺经。 第一穴为“中府”,第二穴为“云门”。 午时阳气最旺,故而能将中府肺经之气蒸腾成云,这就到了“云门穴”。 按心法所记,云者,乃气将化雨的状态。 云门所处位置通向四肢,待肺经之气流入,水汽氤氲,体内会诞生湿热,心法谓之‘湿幻’,会扰乱心神。 这也是角悟子评价此功考校心性的原因之一。 然而,周奕除了感觉到真气过穴时因脉气挤压不太通畅之外,并无乱心之惑。 前者是学武之人都会遇到的,这才有“打通经脉”一说。 后者是《玄真观藏》所提,可他毫无感应。 练得对不对周奕不清楚,但丝滑顺畅,也没走火入魔。 真气在各条经脉中行走,既能流动在脉络中,亦可依照心法所述归入丹田,化作真元。 无论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位根深本固、精修道门内家真气的学武之人。 日升日落,又两天过去。 太平道场,练功房内。 周奕正在看一些关乎兵刃的刀谱剑谱,还有身法步法。 虽然都是基础,却也让他颇为投入。 没有一粒谷,哪来一仓粮呢。 “师兄,巨鲲帮消息没错,鹰扬府军真的去了济阳!” 两小道童面带喜色匆匆跑来。 夏姝接上晏秋的话:“济阳西北的义军被打得大败,义军大龙头孙宣雅下落不明,听说已被宇文成都杀死。 残兵正向冤句逃窜,隋军的骑兵还在后方紧追不舍。” 冤句在匡城东南,与雍丘完全是两个方向。 若隋军不来,太平道场基本无忧。 这么看来,我确实是多虑了。 周奕心下稍松一口气,他宁愿虚惊一场。 “师兄,可要叫冯四哥他们回去?” “莫急,”周奕神色沉稳,叮嘱道:“等隋军离得更远一些。” 道场中的箓生们都得知了这一消息,数日来的阴霾从大伙脸上彻底消散。 这会儿若不是有周奕压着,已兀自下山去了。 没了悬在头顶的利剑,太平道场的气氛瞬间从紧张压抑中松弛下来。 大家举石锁、抄铁砂、胸口碎大石时,也能在换气关口说笑交谈,聊一聊雍丘附近的江湖事。 甚至偶尔嘟囔一句“师兄太谨慎”之类的话。 夜幕悄然降临。 太平道场掌起灯火,在厢房中练功的周奕皱起眉头。 灯烛摇晃,心情莫名急躁。 想到近来种种,总觉得没那么容易安稳度过。 念头一起,再压下去就难了。 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开半扇门,迎些春风入屋,通一通浊气。 两小道童应当还在仓库清点。 周奕把门一关,踩着月色与远处灯火微光穿过月洞,直朝仓库方向走。 不及百步,尚没越过道场法坛。 他耳朵一动,忽然看向道场门口的山道方向! 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再往前便是下山石阶。 模模糊糊,似有异响。 凝神望去,却没瞧见一星半点的火光。 按照惯例,当有箓生持火把巡山才是。 难道放松下来就没人值守了? 紧锁眉头,快步走向练功房,晏秋转头正好看到他,刚想说话,周奕抢先发问:“今晚谁在守山?” “是焦挺和王实,他们酉时末便去了。”晏秋连忙回应。 一言听罢,心中警铃大作! 既有人守山,方才只似有一声异响,却无脚步说话声。 不对劲! 周奕朝道场门口又望一眼,仗着功力有进,心下想去一探,但望松林乌黑一片,诡异阴森,顿时放弃了。 没必要置身险地。 “冯四他们呢?” “都在练功房那边的房舍内。” 周奕微微点头:“你们随我来,一路不要说话。” 夏姝与晏秋点头,晏秋还想应声‘好’,夏姝眼疾手快拍了拍他,示意闭嘴,意思是此刻都别说话了。 虽然迷迷糊糊,但听师兄的话总没错。 出了仓库,周奕往回半个身位。 他伸掌朝灯盏上一压,灭了烛火,仓库也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 感谢梦琬琰、孤高绣衣人的5000点币打赏!! 感谢贺喜遥香kak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masterlayton、因源、网文三十年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重明来也、心为翼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书友已注销、银翼泠的打赏! ('-'*ゞ (本章完) 第13章 太平道,仙鹤手!(感谢北鼻大盟!) 第13章 太平道,仙鹤手!(感谢北鼻大盟!) 练功房之南。 房舍连成一排全是二层木楼,依傍山势错落,虽简谱却胜在齐整。 窗棂糊着油纸,有开有阖,内里大多亮着灯盏,说话声此起彼伏。 道场箓生回山后都住在这里。 也留了几房居舍应急,备给远道而来的信客或携拜匣来的江湖朋友。 这几日道场戒严,这类居舍全部清空里间一点灯光也无。 起初房舍这边还挺热闹,等周奕三人过来后,先是杂声渐小,跟着静默下来只有窸窸窣窣零星响动。 房舍内的灯盏一间接一间熄灭。 戌时深,屋内已是一盏灯都没有了。 夜阑人静,二十多位肌肉大汉各都握着刀兵,蹲伏在房舍四周。 起初周奕来时,他们还不尽信。 现在一个个如临大敌,再没人敢怀疑。 值守山门的弟子每隔一个时辰,都要至道场门口低敲一声暮鼓。至子时末敲最后一声,然后换下一班人值守,这是周奕定的规矩。 并且每个时辰敲暮鼓的节奏各有不同,外人短时间休想摸清。 今晚焦挺与王实没按时敲鼓,结合周奕来时的话,众人已有不好预感。 二人恐怕已遭不测。 一些与他们关系要好的朋友,此刻咬牙切齿,看贼人敢不敢上钩! 周奕不带人杀出去,一来是不知林中情况,担心中伏。 二来追出去动静太大,若敌方人少,趁夜色逃遁不一定能追得上。 三来是想看看来人懂不懂鼓声,以此知晓道场有无内鬼。 耐心,终归还是太平道这边的人多一些。 亥时三刻。 房舍四下一片寂静,周奕抢在众人之前听到脚步声,他连打手势。 大汉们登时捏紧兵刃。 舍外路边篝火架旁还有两盏灯笼没灭,这是故意留给‘来客’,给他们引路用的。 若想杀人,自然要往有人的地方走。 六个、七个、八个. 周奕的目光透过窗缝一路扫过去。 学武之人比普通人敏锐,他的目光绝不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 足足十四人,人数不少啊。 幸好没冒险冲入松林。 否则易地而处,结果就像这样.! “咔咔~!” 数声如老竹爆开的脆响陡然间打破寂静! 七八道壮硕身影接连从房间窜出,各甩起一条宛如荆条布满钢刺的鞭子迎面招呼! 长鞭在巨大力道挥动下连声炸响! 来敌少了防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立时叫六人中招。 “啊啊啊~!” 腿上被刺出血洞,疼痛袭来叫他们不敢抗力,顺着鞭劲翻滚想卸出身去,却被鞭末捆束小腿失了平衡,眨眼间跌倒五个。 另有一人足够果断,扛着皮肉伤痛硬生生拽将出去。 “上!” 周奕一声大喝,冯四张诚窦魁等六人齐齐撞破窗纸冲下! 钢刀乱斩! 霎时间鲜血击起,溅上灯笼。 昏黄光晕蒙上一层血色,地上五人翻滚不及,当场了账。 周奕与其余人一道冲出,四面合围,直接将剩下九人团团围困! 这时杀声忽止。 血腥味污了春风,晚间更透凉意。 尸体偶尔颤动的样子很是渗人,但此刻哪顾忌得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周奕无需克服什么,只看向那明显是领头人的疤脸汉子。 “谁让你来的?” 那人脸上的肌肉在抽动,眼前这一幕大出所料。 但他戾气极盛,落入合围也未露怯,反倒盯着周奕冷笑一声: “太平道能在雍丘立足果然有些门道。” “你便是所谓的周天师是吧,给你指一条明路,立时舍弃这穷山穷观前往巴陵。 梁王能给你们个治教活命的机会,否则再过几日,你们一个个都要死在这山上。” 这点恐吓对周奕可没用: “萧铣?” “真是可笑,你骗骗自己就够了,说你是萧铣的仇人,我倒信个七八分。” 那疤脸汉子正待再说。 可周奕话音刚落,微微四十五度仰头看天,周围太平道门人见状全收到信号。 那些围在疤脸汉子身边的人正听他们说话,纵然警惕也还是慢太平道一拍。 冯四张三等人抄起家伙并肩子就上! 他们一个个牛高马大,又有外功在身,武艺虽只平平,可人多砍人少,这股子蛮劲非同小可。 “铛铛铛~!” 一连串兵刃交响,来敌也是练家子,手上的把式甚至比太平道这帮人更犀利。 可须臾间却是他们倒下两个! 疤脸汉子掏出双刀左右招架,刀法甚是了得。 左刀斜挑,以浑厚气劲撞歪张三的迎头乱披风。 右手刀白蛇吐信,刃背压住窦魁鬼头刀刀面,他出手速度更快,抢先发力,两手交叉成十字诞生新力,直接震退两人! “喝~!” 他一声大吼,用的乃是分切叶! 这招需得一心二用,乃是刀中熟客才能拿捏的高明技巧。 “还不住手,你要与梁王结死仇吗?!” 他再怒吼一声。 “那是你们的梁王,与我何干?”周奕如看一个死人,“敢在我太平道场杀人,就算是你们的梁王在此,今夜也休想走下夫子山!” 他声音中裹挟真气,让疤脸汉子周围几人听得真切。 这一下涨了太平道的气势,来敌有人因此失神,紧接着便是惨叫。 那疤脸汉子一见这势头,心道糟糕,知晓今晚必栽跟头。 这个太平妖道是个愣头青。 说什么话恐吓也不会见效。 当下双刀在头顶圆出一圈,跟着驴打滚避开横空抽来的荆棘鞭。 窦魁斜刺冲来被他掷出双刀逼退。 把握住这个间隙,疤脸汉子将一名同伴朝乱阵中一推,力沉双足,蹬起新绿草皮,拔腿猛朝外冲。 周奕从旁健步追出,顺手拿起一柄轻盈短剑,直刺他后心! 这一招没别的,就是典型的刺客手法。 阴狠歹毒! 疤脸汉子后背一凉,不可不顾。 他回头间双掌猛得一合,周奕不通什么剑法,短剑被疤脸人一双厚掌压实! 他反应很快,顺势一绞,料对方必然脱手,追剑之下可刺其咽喉。 然而. 疤脸汉子狠厉一笑,任凭周奕绞剑,双掌竟然不松,哪怕掌心深褐色的老茧迭着三层,此刻也是鲜血淋漓。 “哈哈哈!” 他见周奕露出惊容,不由一阵狂笑。 双手抓着短剑,血从茧缝渗出来,猛得一折! “喀啷”一声! 那剑一下断成三截,疤脸汉子左右各握着三寸。 “凭你这等稀松技法,也敢追上来与我较技!” 两截断剑到他手中,又耍出之前的刚猛刀法,不过断剑与刀并不相同。 周奕举起手中半截短剑,挡住对方左手刀法。 这一下对碰,疤脸人在劲力上没占据任何上风。 但是,他那招分切叶又一次使将出来。 兵刃技法上,他确完胜! “去死~!” 一剑行刀法,直刺周奕心窝,就算靠身法能避,也必受重伤! 可就在疤脸人得意的关口. 周奕豁然有悟! 一心二用,一剑行刀法. 这一刻,他像是被惊雷劈过,疤脸人把他点醒了! 是了,我怎么没想到! 几乎在刹那间,足少阴肾经中的真气周游不休,与此同时,脉气也诡异运转起来。 一心二用. 真气与脉气一同在经络中周天循环! 这条经络已被完全打通,真气本就畅通无阻,此时脉气循环扯动真气,不断搬动,导致其以超出寻常数倍的速度疯狂运转! 二气环绕,合抱周天,如同一台抽水泵! 涌泉穴就是那口深井! 一口强劲的真气喷涌而出,在然古穴中二度爆发,直冲出足少阴肾经,灌入各大脉络。 周奕的眸子像是一下变亮了。 而疤脸人的刀 慢了!变慢了! 他一个抽身,脚下像是连点数下,疤脸人一剑刺空,他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 “你——!” 这一幕,正巧被太平道肌肉丛林中的一众大汉瞧见。 周奕双掌平开如鹤展翅,朝阳启翼乘云气! 右掌往前一探,根挂其腕,左掌顺势抹肘弯“少海穴“,稍借腰力旋身,化打为拿,手上使出仙鹤吟石泉! 速度极快,直接空手拿白刃! 疤脸汉子反应不及,黑暗中像是看到一团鹤影,右手血迹未干,却空无一物。 他惊讶已极,失了心神。 再想找断剑,只感觉胸口一痛。 找到了. 正扎在他的心脉上! “你——!” 他愤怒无比,想质问一声,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适才要戏弄于我? 但想到自己得意刀法被破极不甘心,又想起自己成了无名鬼,于最后一口气说了其他的话: “在下匡晖,许玄彻门人.” “你你这功夫是什什么名堂?” 疤脸人的血随风在流,周奕的道袍随风在动 晚风是个贴心看客,送周奕的声音入了疤脸人的耳。 “太平道,仙鹤手。你乘鹤而去,算是便宜你了。” 疤脸人听罢也算认可,点了点头。 接着倒头就睡 ……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14章 御卷(感谢简井彩萌Ayame大盟!) 第14章 御卷(感谢简井彩萌ayame大盟!) 仙鹤手?! 太平道一众大汉舌桥不下,没听说过道场还有这门武学。 不过瞧师兄斩杀疤脸贼的凌厉手段,这功夫名副其实! 张诚眼上浓眉因沉思绞成铁索,用手比划了两下,跟着摇了摇头。 他负责看管练功房,岂能不知功籍架上有本《仙鹤掌法》,这门武功他还练过数日。 师兄杀匡晖这恶贼时,所用招法与仙鹤掌法有些神似。 但. 那方才残碎灯火下像是只窥见一瞬的鹤影,那夺刃手法如抚平绸缎褶皱般轻盈,以及那突然袭来的致命一击! 这决计不能是《仙鹤掌法》。 与其相信化腐朽为神奇,他更容易接受道场另有一门真传。 “师兄。” 周奕听到晏秋的呼喊立时从愣神中醒转,将又疑又喜的心情暂且压住。 回头扫过一眼,来犯道场的这帮人全倒在地上。 “有没有活口?” “没能留下,”窦魁传来粗犷的声音,“这群贼人凶悍异常,兵刃全朝要害砍杀,我们担心折损丝毫不敢留手。” “那疤脸汉子刀法刁悍,若非师兄出手,真可能给他走脱了。” 又有人围上来道:“可真是见鬼,哪来这么一群不怕死的家伙,当真是梁王派来的人吗?” “他自言是许玄彻门人,这许玄彻乃岳州旅帅,确实是巴陵那边来的。” 冯四朝周奕道:“师兄,会不会是祸水东引?” “梁皇后人若有野心想招揽咱们太平道,最次也是先礼后兵,哪有一上来就打杀的道理。” 周奕微微点头。 他一早也这样认为,可对方临死前吐露却不似假话。 众人将死尸全部翻找一遍,只摸出些银钱。 武器上也不存在特殊标记。 倒是晏秋从那疤脸人身上找到一封信,这封信与匡晖夜袭夫子山无关,却证实了他的身份! 此信是雷世猛所写,正是他让匡晖前往雍丘曹府,与曹芮年做一桩药材生意,同时传达梁王的善意。 尽管信中没有提及,但也能猜到与起义谋反之事有关。 周奕拿着信,记起了这号人物。 梁皇后人萧铣称帝后,封雷世猛为秦王。 这家伙颇受萧铣重视,在巴陵的地位仅次于董景珍。 当然,虽都是秦王,雷世猛和北边那名秦王相比,那就不是一个档次了。 看过这封信后,太平道一干人等满肚子疑惑。 匡晖竟真是萧铣的人! 听说这位梁皇后人颇有梁武帝遗风,这么一看,不像啊。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人家梁武帝可是菩萨皇帝。 你萧铣这路子走野了吧。 木楼前一阵嘈杂,众说纷纭。 周奕想起匡晖自报家门的话“许玄彻门人”。 他念叨一声也搞不清楚。 暂且搁置不提,吩咐众门人收拣尸首。 张诚带人去山门外寻了一遍,在松林中发现了焦挺与王实,二人喉骨断裂,已没了气息。 虽说都是江湖人,逢此世道,早惯经乱离,见过骸骨蔽野。 可瞧着两位同门尸首,忆起昨日还在一起碎石练功,一帮大汉们也兀自心酸。 起个土坡,将他们葬在后山。 好在道场一应物事齐全,晏秋摇着铃铛,夏姝烧去城隍牒文,好在冥府通关,念一段接引咒,送他们到仙界。 与二人关系最好的几位,洒了碗酒水。 走的突然,倒也体面。 众人忙活到下半夜才歇,至于贼人尸首,全丢去后边山崖,与那日下毒的浑元派弟子一样,投喂山林野兽去了。 周奕回到厢房,无心睡眠。 点亮灯烛,翻出角悟子师父留下的一应道门藏书。 想找一找与自身异状有关的解释,如无对证,心中总觉不妥。 经卷典籍可真不少。 比如东晋魏夫人传给杨羲的《大洞真经》,这可是被上清派奉为经典的秘卷,也不知师父从哪里得到的。 还有木道人所承的西汉全性览冥篇,战国文子的《九守》《符言》。 有些经卷颇为陈旧,上沾土灰。 周奕一度恶意揣测,也许师父曾是位发丘中郎将。 不过想到师父的本事,便只能归结到‘差生文具多’了。 近申时,周奕总算有所斩获。 他手握《太平御卷第十三部》,这不是太平道的本箓,而是来自晋时的鲍靓,也就是葛洪的老丈人。 此人师事左慈,传言其传道嵩山,藏经于胜观峰一石洞。 没想到,竟然在此见到。 周奕不再管他来历,只寻个应证。 此太平御卷承左慈炼丹术,故引述人之元精。 经卷说的云里雾里,周奕琢磨一番大致意思是“元精是返璞归真的钥匙”。 另有一则:元精藏之于肾,赖后天之养逐渐充盈而为元气之根,此即谓精化为气。 江湖上各大门派武功不同,但追根溯源,还是在精气神这人之三宝上。 周奕反复详观,心中若有所悟。 他手执经卷在房内踱步,运转心法,身法陡然变快! 此等速度,绝不是寻常能有的。 正常来说,真气在经络中周天循环,便可以逐渐壮大。 奇特之处便是周奕足少阴肾经中的脉气也能循环,因而搬动真气,导致真气循环速度快上数倍。 于是将真气从涌泉穴中扯出,又经然古穴爆发,冲击各大脉络,展现数倍于寻常的潜能! 这么一来发挥出的武力,自不是等闲能比。 不过忽然爆发后身体会发虚,他起初焦虑,这时有经卷对证便宽心许多。 仔细一想,榨干后变虚属实正常。 元精可赖后天之养,这便能不断炼精化气,本身就是一种周天循环。 也就意味着,二气合抱爆发功力,并不会折损根基。 感觉有点玄乎,但又像是完全懂了。 翌日,晏起。 周奕推开门时,日头已是高高的。 春风扑面,他深吸深吐。 只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在院中打一套仙鹤掌活动筋骨,昨夜与疤脸人厮杀后的疲倦感业已消退。 有了这一心二用的法门,他心中更为安稳。 匡晖与那些成名人物一点边都沾不上,厮杀起来却凶悍异常。 与这等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许久的凶人论武斗狠,他只算是菜鸟。 不过与其一战,周奕也有所长进。 又掏出从匡晖身上摸出来的信,回想其恐吓威胁之语。 ‘再过几日,你们一个个都要死在这山上.’ 他拧紧眉头。 “这话要么是匡晖胡说,要么就是别有内情。” “萧铣此刻暗中称王,就算犯大病让匡晖用这种方式‘招揽’太平教,他也绝不可能率人打上夫子山。” 周奕露出谨慎之色,收起信来快步出门. …… 感谢讲故事的阿宗的大盟主!学姐爱宗少~!感谢感谢~!破费啦~!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 感谢山下美月mizuk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咸鱼万岁≧▽≦的500点币打赏! ('-'*ゞ (本章完) 第15章 风云变色(感谢十万八千少年梦大盟! 第15章 风云变色!(感谢十万八千少年梦大盟!) 穿过坛场,来到练功房。 道场的氛围就如古琴中的“吟猱(náo)”指法,时紧时松。 经昨夜一战,得知鹰扬府军动向后的松弛感瞬间没了。 如不是周奕发现及时,太平道死伤绝不止两人。 现在巡山加派成三人一组,还安排道场中的帮工协助,前后呼应。 “今日可有消息传回?” 夏姝等在山门前,眼睛瞅着松林小径,一旁的晏秋则捧书来读。 听到周奕的声音,两小道童转过头来。 “师兄。” 二人唤了一声,夏姝接着道:“上山递信的人还没回来。” “嗯,如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是。” 周奕回去等待,直到天黑也没有任何讯息。 第二日,依旧如此。 他已大感不妙。 匡晖身死夫子山第三日。 周奕喊来夏姝、晏秋,与两小道童一起上到夫子山之巅,峰顶有一石库,备着药材,这算不得秘密,道场不少人都知道。 但在石库后端,峭壁前沿,里面还一方暗室。 此地只有角悟子与三名真传知晓。 将丹书、经卷,金银等贵重物品全藏在这里。 万一跑路带不走这些东西,日后也有机会拿回来。 两娃还算镇定,毕竟周奕早先就说起过。 晏秋找了些枯草木枝,将地下暗室伪装到位,以免被人碰巧发现。 夏姝瞧见周奕往怀里揣金子,眨眼问道:“师兄是打算亲自下山?” “嗯。” 周奕表情严肃:“不能再苦等下去,若今日还无消息我立时动身,也许负责传消息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两娃深明其意。 夏姝想起一件事,赶忙道:“师兄知晓巨鲲帮在雍丘的驻地吗?” “听窦魁说,他们原来的联络地点被对头毁掉了。”一旁的晏秋加了句。 这事还真不知情。 他摇了摇头,又夸两娃心细。 “若真有乱局,你们两个要机灵一点,届时我不一定能照顾周全。” “师兄放心。” 晏秋个头虽小,却也豪迈:“我还不懂事时,师父将我从死人堆里面捡了回来,教我识字读书,又教我许多道理。” “如今我已长大,是条不输给张三哥冯四哥他们的好汉。我不怕死,能护着夏姝和师兄撤退,绝不拖后腿。” 他咬着牙齿,样子挺凶,看向周奕和夏姝时,眼中却不禁水汪汪的。 又想到满头白发的师父,心下更酸,无比舍不得这三人。 “笨死了。” 夏姝在旁边敲他脑袋,打得晏秋哎哟一声。 她双手环抱一脸不满地教训: “师兄叫你机灵点,没叫你生离死别,你若成了尸体,我们要挖坟要做法事要给城隍烧送度牒,还说不拖后腿” “忘了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教的?” “当然不敢忘”晏秋揉着头,拧巴道:“兵荒马乱,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周奕又感动又觉着有些好笑。 还是师父有惊世智慧啊。 诶,我是太平教主。 他老人家脚程快已经溜之大吉了。 从背后拍了拍两娃,叫上他们一道从峰顶下去。 太平道场外边另有营生,主要是农庄和药铺,周奕与他们商量,看看哪些地方适合转移家当。 下到坛场附近正准备寻窦魁,巧的是窦魁正奔着三人过来。 周奕心道有事,快步迎了上去。 “师兄!” 他们远远就喊了一声,周奕的目光越过窦魁,扫向他身后一干人等。 张诚与冯四抬着门板,上面正躺有一人。 那是个身着粗布衣衫的老翁,周奕一眼就认出来了。 正是经常朝道场挑菜送米的老李,因其右眼角附近有一块伤疤,听说是几年前被征调为河工修邗沟时留下的。 杨广发十余万民开邗沟,自山阳至扬江。 老李常说起这事,只因他差点死在河里。 这块伤疤给他留下的回忆,自然刻骨铭心。 “周天师” 老翁看到周奕,就想爬起来说话。 晓得这老翁前段日子才摔伤,于是上前扶住他。 “怎么回事?” 周奕看向窦魁,后者立马摇头:“师兄,李叔几乎是一路爬上山来的,只说要寻你。” 其他人无法转述,周奕只得对老翁道:“老李叔,你慢慢说。” “去取水来,”他说完看到老翁左眼上方有新伤,又加了句,“再取外伤伤药。” 晏秋应了声立刻跑去。 他手上有一道道刮痕,指甲缝中塞满泥土,这时用虚弱无比的声音颤巍巍道: “周天师,前日小女去外黄县城替我拿药,在那边听到有人散布消息,说说太平道准备揭竿起义” 此言一出,众人目色皆变。 老李继续道: “小老儿前些时日才得道场帮忙,还是窦壮士出力送我去看的大夫。 一路走走聊聊,并未听说要发起义军。小女一直在旁,因此在外黄听到这消息便觉奇怪。” “她跟上几名散布消息的人,才察觉其中一人是浑元派门人。” 浑元派! 周奕压着情绪,温声追问:“恁女儿可有看错?” “错不了的,”老李苦涩摇头,“浑元派的人常在雍丘抛头露面,商铺茶铺都有他们的影子,一些人的样貌还是好记的。” “回来她告知小老儿时,夜色发黑,我便叫她天明再上夫子山。” “可自昨日一早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小老儿别无他法,只能向诸位求救” 他说到这里,声音颤抖,已是老眼含泪,满心凄苦: “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又羸弱得很,不知要在外面吃甚么样的苦,诸位英雄,若有余暇,还请帮小老儿找上一找。” “今生无法报答,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恩!” 若不是周奕托住,老李已经跪下了。 窦魁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忍不住往前一步。 周围一大圈肌肉挤了上来,大家都是热心肠,此时气血盈头,就要磨刀下山! “浑元派欺人太甚!” “师兄~~!” 众人齐齐拱手,等他发话。 晏秋已经跑回来,与夏姝一道上前给老李喂水擦药。 周奕在一众目光下缓缓起身。 他心念急转,缓声问道:“老李叔今日上山时,可有人阻拦?” 老翁摇了摇头,“反倒是有好心人帮衬。” 众人面带疑惑,不晓得为何有此一问。 周奕一针见血: “若浑元派想借隋军这把刀,恐怕会阻止消息传上山。” “由此可见,她从外黄回来时,并没有人跟踪,否则我们一定见不到老李叔。” “那么外黄的谣言,老李叔女儿失踪,应当不是一方势力所为。” 冯四瞬间被点透:“这就对了,曹府寿宴时浑元派吴观澜就与巴陵帮的人混在一起!” “必然是两方狗贼联手!” 周奕冷冷道:“巴陵帮这等腌臜鼠辈在雍丘,果然不会做好事。” “师兄,咱们怎么办!!” 众人青筋暴起,如同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哼,我太平道岂是好欺的?”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周奕话音激昂,声色强硬:“若隋军被诱来攻我夫子山,道场兴许难保。” “但在那之前” “我太平道要无愧行事,要清算旧账!要替天行道,要为雍丘灭一害!” “杀!” 窦魁张三冯四等人全都血脉偾张,朝天怒吼: “杀!杀!杀!” ……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16章 咸菜滚豆腐(感谢学姐爱宗少大盟!) 第16章 咸菜滚豆腐(感谢学姐爱宗少大盟!) 春雨如酥,细细茸茸,轻抚雍丘城郭。 东风踏遍巷陌,摇晃一杆酒旗,散于市井。 主城两侧长街上店铺林立,富商们身着锦服,甚么绯色紫色衣着哨得很。 前些年这些贾人与猪屠夫一般,日常袍服只得用皂色绢布,心有僭越之人用些暗纹、剪裁彰显富贵,算是一种戴着镣铐的精致。 现如今,早就毫无顾忌。 披红挂绿,倒是与一派春色辉映。 阴沉的天,细细的雨,自也挡不住这一抹色彩。 街边叫卖声此起彼伏,客店伙计卖力招徕迎客,足蹬麻履的行人偶有怀抱刀剑者。 他们敞开胸襟,说话声洪亮,好叫人晓得他们是豪迈的江湖客。 城中街坊甚多。 打北面石桥旁的茶楼下,正有一提篮采买的老媪蜷缩檐下躲雨。 一名打着藕荷色油纸伞的妙龄少女从老媪身旁走过,缓步进了小巷。 少顷,巷中忽然传来一声狗吠! 那老媪隐隐听到有声惊叫,她出屋檐朝巷中瞧,没见着人。 只有一把掉落的伞. 巷子另外一头,三个麻衣汉子压了压斗笠,咧嘴狞笑,露出几颗坏掉的黄牙。 中间一人背着口鼓鼓的麻袋。 后方一人四下张望,提防有人缀行。 最前面那人熟门熟路,穿街走巷只走小径,可见是个本地客,由他领路,自然避开那些碍事的江湖豪侠。 不知绕了多久,一直来到雍丘城南,再往前就是高阳集。 南郊有个废弃盐仓。 三名麻衣汉子转到盐仓内里,拨开一道小门,里间另有乾坤,竟是一方院落,连着几间盖瓦木屋。 到了此处,中间那人才卸下麻袋。 他喘了口粗气道:“这小娘子看着苗条,背起来走路却也吃力。” “有什么奇怪的,”负责领路那人笑道,“人家是城门口米铺掌柜的女儿,许是打小吃的精细呢。” “难怪细皮嫩肉。” 那汉子邪恶一笑,将麻袋掀开,用脏手捏了捏妙龄女子的脸蛋,又朝她怀里摸了一把。 女子此时口被布封,双目垂泪,身体蜷缩往后躲闪。 恶人见了这一幕,非但不怜惜同情,反倒哈哈淫笑。 “哭什么,爷爷们倒是想让你快活,却没那个胆子。” “这小小的雍丘城有甚么好的,你家的粮米再精细,还能及得上皇城里的?等以后享了福,可别忘了爷爷们的好。” 话罢又笑一声,将这女子抬入屋内。 透过门缝,可见里面还有六七名女子,一个个眼尾泛红却流不出泪,想来早哭过许久。 这贼窝今日闹腾得很,隔一两个时辰便捉一人。 快要天黑时,两个屋子已关着十几人。 “聿~!” 外边有马车响,显然是准备拉人的。 天色将黑未黑,暂时没有行动。 春雨还在下,几个手脚麻利的黑衣汉子在院中支起一顶草棚,摆上炉子,烧起炭火。 直到炉上铜盆中的水咕嘟嘟冒泡,才有两人抖抖身上的雨滴,围炉坐下。 浑元派的吴观澜朝后面关人的屋子瞅了一眼,笑着将一把咸菜洒在铜盆中,很快烫起一股勾人食欲的味道。 他旁边坐着一名黑衣汉子,面如陈仓粟米,两颊凹陷,下巴上生出稀疏的黄须。 焦郡永城有个春香楼,此人正是掌柜赖长根,亦是洞庭香主赖长铭的胞弟。 春香楼,自然也是巴陵帮下面的妓楼之一。 赖长根从腰间拔出一把杀猪刀,另一只缺了小拇指的手托住一块豆腐,甩出一阵刀法将豆腐切块,朝咸菜中一滚。 小味道冲上来,吴观澜顿生酒意,倒了两杯酒。 二人美美干了一杯,相顾而笑。 “难怪兄长直言吴长老办事妥帖,我看一点不假。” 赖长根不吝赞美:“若无吴长老协助,我们哪能一日间抓住这许多可人的小娘子。” 吴观澜笑了笑,又提醒一声: “上一批抓走的乃是贫户农人之女,已经交给赖香主送走了。这一批多是商贾之女,还有一些大户千金娇妾,关系复杂,不便在雍丘久留。” “放心,等最后几波人回来,赶夜深便走。” 吴观澜听罢点头,举杯敬酒时叹气道:“吴某人干这桩事,可是冒了极大风险。” “哈哈哈” 赖长根浮夸一笑: “吴长老宽心,兄长一定会在宇文大将军面前替你多多美言。且不说你们浑元派在雍丘乃是一霸,此事更有四大门阀中的宇文阀撑腰,又有什么好怕的?” 吴观澜旋即转出笑脸,低声打听: “听说贵帮一直为皇帝陛下效力,这次抓到的娇奴怎么不直接送往东都,反要先过宇文将军之手?” “吴兄弟怎说些行外话,这天下的形势谁瞧不出来?” 赖长根眯着眼睛道:“大家在江湖上混,不懂得审时度势,如何能长久?” “有理,来,干一杯!” 吴观澜面带假笑,嘴上称巴陵帮为英雄,心中道他们是墙头草。 但现在他自己也在粪坑里,一身粪臭,没资格道别人长短。 就着咸菜滚豆腐,几杯酒穿过肚肠,话便多了起来。 赖长根嘟囔道: “我也是忙碌命,一路马不停蹄从焦郡赶到这里,这批娇奴参差不齐,若是大将军没有挑中,我便将她们带到永城调教一番,也好侍客。” “赖掌柜是帮中挑梁之人,忙碌一些再合理不过了。” “哈哈哈,兄弟真是会说话,此间事了,务必到永城做客。” “一定,一定!” 两人又笑着喝酒,差不多两盏茶功夫。 赖长根有些疑惑地瞧瞧天色。 “霍域他们只是去城南附近,怎么也没回来?” 他还算谨慎,从旁边负手而立的手下中挑了个伶俐的:“你去瞧瞧。” “是。” 这瘦削精干的麻脸人应声便走。 离奇的是,他才出仓库,脚步声就消失了。 赖长根与吴观澜虽然吃了酒,反应不及平时,但院落距门口不远,二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异常。 一人抄起杀猪刀,一人掏出板斧。 四目森然,盯着仓库口! 周围八九名汉子见状也拿起刀兵! “呼~!” 一道劲风裹着什么东西砸了过来。 装清水豆腐的铜盆哐当一声响! 豆水四散打在了火炉上,呲啦啦黑灰腾腾冒起。 “什么东西!?” 赖长根徒手一拨,清出视线。 这才看清盆中有一颗死人头! 那死人头张着嘴,也吃到了一块盆中的豆腐。 “霍域!” 赖长根大叫一声,此人正是他的得力手下,如何认不出来。 这时朝木屋屋顶一瞧,果见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似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立身于潇潇雨幕之下. …… 感谢与田祐希yuk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17章 让他死!! 第17章 让他死!! 只看这人的眼睛,知其年岁不大。 面上蒙着黑巾,又隔着夜色雨幕,赖长根眼神再好也瞧不真切,一旁的吴观澜却心生熟悉之感。 巴陵帮经常干龌龊事,碰到过不少人自诩为江湖侠客的人路见不平。 故而也不惊慌。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将这些大侠打杀。 因为很少有真正的高手愿管闲事。 巴陵帮的消息极为灵通,招子明亮,极少去摸老虎屁股。 攀高附贵,持强凌弱,加之人多势众,以众欺寡。 这便是他们在肮脏泥沼中的生存法则。 手下的死人头被丢出来,这便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料此人蒙面而来,本事不见得有多大。 如果有把握将所有人杀死,何必藏头露尾? 这种往往是初入江湖的新人,一腔热血,碰巧撞见他们巴陵帮的买卖,可又忌惮八帮十会的势力。 矛盾之下,才有此一招。 赖长根将方才切豆腐的刀很讲究地收入皮制刀囊中,接着又摸出一柄九环刀,将刀口一斜,冷冷一笑,对准屋顶上的黑衣人。 “小子,适才大爷切豆腐用的是切菜的刀,你可知这一柄刀又作什么用处?” “杀人?”周奕平静应了声,又去看一旁吴观澜的反应。 这位吴长老并没有认出他。 “哈哈!算你有点见识。” 赖长根嘲讽一笑:“此刀是屠户庖刀,刀背九环以护平衡,刀重九斤,环铁四两,杀年猪时叮叮当当,好不喜庆。” “用这刀杀你,只因你在我眼中,便是一头待宰年猪。” 他见周奕腰缚短剑,心知此刀更重,拿出来短对短,正好以力压克。 说这番话,既是嘲讽激怒对方。 又看对方反应。 但周奕毫无动作,似是不明白话语背后的兵刃优缺之理。赖长根作为老江湖,心头暗笑,明白这是江湖菜鸟。 “吴兄弟,有菜无肉,正叹可惜。” 赖长根平刀一抹:“瞧我宰一头百斤瘦猪。” 吴观澜还没回答,周奕见他气焰嚣张,于是朝下方豆腐盆中一指: “什么有菜无肉,那不是有个猪头吗?” “找死!” 赖长根猛一提气,飞身跃起,直攻上屋顶。 老灰自房梁抖落,那些被抓入屋内的姑娘们仰头盯着上方,眼中既惊悚,又诞生出了一丝希冀来。 兵器交击之声骤然传出。 “咔嚓”一声! 一截梁柱断开,屋顶破出一洞。透过洞口,看到是赖长根失足坠下一条腿。 他的屠夫刀法势大力沉,踩到屋顶漏雨处,登时踏空。 ‘嘿’一声拔出腿来,挺刀再冲。 下方的吴观澜目不转睛,赖长根一直处于攻势,刀法虎虎生风,对方手拿短剑似是不敢吃力,只仗着身法轻巧,连连躲闪。 瞧到这,吴观澜放心了。手握板斧,没去助阵。 “哼哼,就只会躲吗?” 赖长根迎面又是一刀,“你这样可救不了人!” 周奕并不理会,他已在数招之间摸清了这人虚实。 原来只是嗓门大,刀法远不及匡晖。 当下拿剑一拨,那屠夫刀被剑中劲力带偏直接砍掉屋头鸱吻,碰出火! 周奕一个拧身,左手顺势拔出剑鞘撞向赖长根喉结! 这一下神来之笔,赖长根大吃一惊。 只得用麻鞋踩烂瓦片青苔,立根避后一仰。 连喘口气的间隙都没有,对方下一剑已经来了,直刺他握刀虎口! 他只得撤手任凭刀坠瓦棱, 听得叮当一声! 短剑直接穿过刀背一环,钩挑屠夫刀。 使得那刀在空中打出一旋,由上往下劈杀过来! 此时赖长根维持狼狈下腰姿势,颇像他口中的“砧板年猪”。 情急之下,只得拔出腰间切豆腐之刀,往胸前一挡。 仓促间气力哪能运满,锵一声撞向周奕用剑钩环压下来的屠夫刀。 登时一阵大力传来,豆腐刀脱手,赖长根虎口裂开,鲜血涌溢! 他整个人背部朝下,啪一下摔砸在瓦楞上! 木屋大震,灰尘抖落! 情势变化只在三两招间,下方的吴观澜眼皮直跳,立时提斧相助。 这什么屠夫刀法,马上就要把自己做成酒菜! 周奕举剑再挑,屠夫刀飞向吴观澜。 逼得他出斧去接,从空中坠了下去。 一刹那间,周奕短剑一戳,已抵在赖长根的胸口上。 他妄图翻身摆脱,跟着哎呀惨叫。 剑尖就要透体! “好汉饶命,大侠饶命!” 他凶相全无,吓得魂飞魄散。 “谁是猪?”周奕问。 “我是猪,我是猪!大侠饶命啊!”死到临头他却是个软骨头。 此时不顾脸面,只想苟活。 巴陵帮的人投鼠忌器,瑟瑟缩缩,看着赖长根,不知如何是好。 吴观澜审时度势,立时给手下人打眼色。 几名浑元派的人会意拔腿便跑。 可是才冲到仓库门口,就听见两声哀嚎与兵器掉落之声! “误会,误会!” 吴观澜提着斧子往后退,一大帮充满杀气的蒙面大汉齐齐闯入! 他纵然有点本事,也休想应对这许多凶悍之人。 蒙面大汉们一进来,全朝里面抛东西。 那是一颗颗头颅,少说也有十七八个! 有浑元派的,有巴陵帮的。 那些外出抓良家女子没回来的几波人一个不少,除此之外,还有分布在外边的暗哨,尽皆死绝! 吴观澜心凉了一截。 一名持刀大汉用一双凶目锁定着他,“把你手里面的玩具丢了吧。” “诸位.诸位大王” 吴观澜咽了一口口水只得照做,他已经将这伙人当成了草莽大盗,此等杀气,哪里像什么江湖侠客。 “大王们有话好说,我是雍丘浑元派的长老,兴许大王还认识我家马掌门,在下.” “闭嘴!” 小院局势已经被这些蒙面大汉控制,巴陵帮、浑元派剩下的几人皆不敢反抗,放下兵刃。 这时,屋顶上又传来一声惨叫。 “问一句你就答一句。” “是是是!这位大王!”赖长根看到下面那群大汉,反倒觉得多了一丝生机。 遇见黑道人物,没准能活命。 “你们在外黄做了什么?” 周奕突然发问,盯着赖长根的脸,后者听到“外黄”二字一脸疑惑。 “小人从永城到雍丘不久,不曾去外黄,准是浑元派的那帮人干的,我巴陵帮只收拢些可怜女子,其他事没胆子去碰。” 周奕听了这话感觉恶心,但又必须问清楚: “你来雍丘只为了抓这些女人?” “是的。” 赖长根应了一声,害怕周奕一剑刺下来,直接抢答道: “小人也只是个跑腿的,帮主命小人将这些女人送给宇文阀的将军,再转送到东都皇城,如此转手,是想与宇文阀攀关系,又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这也是皇命?” “是,小人敢用性命担保。” 赖长根并不避讳:“我们巴陵帮最大的靠山便是皇帝,这在江湖上不是什么秘密。” “将她们送入宫,以供陛下淫乐。” 周奕虽然早知内情,但听罢还是沉默了数秒,“这次抓的人都在这里吗?” 赖长根听了这话暗道一声“坏了”,已猜到对方来意。 立即回话: “大王莫要担心,前日有两辆马车被我家兄长领走,她们一路上安全得很,只要大王饶我一命,小人可担保大王所寻之人安然无恙。” 周奕心下了然,这巴陵帮看来是没参与外黄流言之事。 但老李的女儿定是他们抓的。 “饶你一命?” 他哼了一声,不待赖长根回应,一脚踏在他胸口上! “哗啦~!” 本就衰败的屋瓦顿时破下一个大洞,周奕踩着赖长根的身体,与他一同坠入那些被关满良家女子的房内。 窦魁已在房间中搜了一遍,未曾找到老李的女儿。 他举着火把,恨不得将赖长根活生生吃掉。 “快把她们身上的绳束全部解掉。” “是。” 连续走出五六人,迅速给这些女子松绑。 但她们惊魂甫定,不敢乱动,可也有不少人看向周奕,之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赖长根。 周奕望着一张张惙惙憔悴的面容,依稀从脏兮兮的脸上辨出年岁,其中最小的,恐怕只有夏姝晏秋那般大。 该死啊! 心头一阵火起,脚下用力踩得那恶贼哀嚎惨叫! “哎呦~!饶命啊,饶命~~!!” 周奕没去理会,压着情绪朝她们温声说道: “这狗贼想要活命,我现在将这个决定权交给你们。你们可以为自己说话,为那些被这贼人坏了清白性命的无辜女子说话。” “他是死还是活?” 屋内只是安静一瞬,接着第一道声音,第二道声音,一个接一个虚弱的女声连在一起! “死!” “让他死!” “让他死!” “……” 赖长根“啊”一声大叫,被吓得挣扎想逃却被周奕死死踩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狗贼,你都听到了吧。”周奕俯身问道。 “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赖长根忽然摆出狰狞恐怖之色,用最后的力气吼道: “你杀我,本帮不会放过你,你早晚也要死!” 周奕恍若未闻,听罢哈哈大笑,接着扬声喊道:“太平门人,替天行道!” “给我杀!” “杀!” “杀!” 一片喊杀除害声震耳欲聋! 屋内屋外,乱刀齐出,顿时血雨纷飞! 周奕踩着赖长根,窦魁大骂一声‘你这狗娘养的’,一刀剁其狗头,除去这腌臜害虫! 屋外除却吴观澜,其余皆是人头落地! 吴观澜已经吓破了胆,望着一地头颅,惊慌念着: “太平道” “是是太平道!” 那些恢复自由的姑娘们,将注意力从地上的血腥处移开。 凝望着正大步出门的年轻背影,聆听那放肆张扬的声音。 “吴长老,我们又见面了!” 吴观澜见到了那熟悉的面孔 他又急又气又恐惧,整个人一下瘫晕在地上 …… 今天周一发早点,平时还是七点哈~~~ 新书期不敢发多,咱武侠频道没啥流量,全指着新书榜过日子 大伙儿新书期多帮忙追读,求求啦,感谢感谢感谢~!! 最后,凌空旋转三周半感谢书友们的票票~! ('-'*ゞ (本章完) 第18章 昔我往矣(感谢火域老板大盟!) 第18章 昔我往矣(感谢火域老板大盟!) “张诚,冯四。” “在!” 两位大汉身上全沾着血,表情却畅快得很。 周奕没管瘫软的吴观澜,先安顿那些姑娘,“你们领人将这些女郎先送回家。” “是,师兄!” 张诚与冯四立即将人带了出来,按照在雍丘的东西方位分成两队。 等把她们领到仓库口要出门时,有几个姑娘一顿足,转身朝周奕所在方向跪倒连连磕头。 接着其余人拉也拉不住,全部跪倒。 她们齐齐大喊: “恩公~!” 喊出这二字时,声音颤抖凄厉,目中噙着泪,内心感受难以言喻。 只觉是到了地狱门口,看到的全是恶鬼森罗,却被人生生拽了回来,又在人间。 这份恩德,足够铭记一生. “莫要耽搁,想必你们的家人正在四处寻找。” 周奕忽有一阵卸负之轻,舒了一口气笑道,“要说恩公,他们皆是。” 众汉闻言,各带一丝自豪之色。 “回去吧。”周奕摆了摆衣袖。 冯四张诚一拱手,领人带她们去了。 窦魁面露忧色:“师兄,老李的女儿不在这里.” “嗯,应该被赖长铭那混蛋带走了。” 周奕神色微动:“若老李问起,就说有了着落,正在追寻,免得他心急成病。” “好。” 窦魁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么办了。 “吴长老,还在装死吗?” 周奕鄙夷道:“你这恶贼与那姓赖的差不多,坏事做绝,难道不知晓有这么一天?” “果真如此,你白在江湖上混这几十载。” 吴观澜听罢从恍恍惚惚中惊醒,怒瞪着周奕,他想起身却站不起来,双腿早被太平道的人打断了。 “扪心自问,你该不该死?” 吴观澜哼了一声,干脆一闭双目:“杀吧!” “此事马掌门与巴陵帮的人一定会追究,宇文阀的人也不会放过你,老子不过先走一步,迟早能在黄泉路上见着你!” 他心中不甘,若早知是太平道的人,决计不可能放下兵刃。 利用赖长根牵扯,早些冲杀出去,兴许能逃出生天。 周奕极为平静: “马掌门?巴陵帮?此刻就是宇文阀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周奕正准备往下说,忽然耳朵一动。 他心思灵敏,一瞬间改了口。 “从你们浑元派在外黄散布我太平道的谣言开始,这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鹰扬府军到来之前,我决计要与你们浑元派做过一场。 想借刀杀人?我先叫你们尝尝什么是快刀。” 跟着又道: “吴长老,你应该听过李密的名号吧。现下雍丘可不乏密公手下的高手,我早与他们取得联系。灭了你浑元派,我太平道照样能长存于世。” “什么!” 吴观澜吃了一惊:“李密!” 接着他又恶狠狠看向周奕:“胡说八道,什么外黄谣言,我怎不知晓。” 周奕将吴观澜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时,一阵风声大振! 有人来了! 窦魁等人也听到了,一个个握紧兵刃。 只是这穿风破雨的声势,就绝非等闲之辈。 太平道众人与周奕换了个眼色,屋顶人影一飘,已是有人提纵身形从木屋后方登顶。 来人双足轻点,像是垫着脚,却诡异平衡。 他稳稳踩在被赖长根砍去一半的鸱吻上,任凭风吹雨打,纹丝不动。 火把光芒之下,众人瞧见那靛青葛布大氅扬起半弧水幕,雨珠顺着大氅边缘滑落。 看面孔是位老人,银白须发在雨中凝成绺,头戴褪漆幞头,软脚垂至颈后,露出耳后“义”字刺青。 正是浑元派掌门人,马守义。 浑元派能成雍丘一霸,要仗此人威名。 “这肃杀荒凉之夜,飒飒风雨,如此凄景,竟能叫马掌门亲身至此,失敬了。” 周奕微微抱拳。 此人与角悟子乃是同辈人物,他倒要给点面子。 “掌门,救我!!” 那边的吴观澜瞧见,兴奋大叫。 他在绝望中看到生机! 周奕冷眼旁观。 ‘此人恐怕早就在此,来意绝不简单。’ 他心念一句,本以为会是李密的人,没想到来的是这位,倒是出乎意料。 “哈哈哈” 让周奕与吴观澜都没有料到的是,马掌门忽然长笑,摸了一把胡须,随意甩掉上方水渍。 他竟恂恂如书生,仰望雨夜,用一把苍老的声音,悠悠念起一段诗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马掌门又看向周奕,不乏羡慕之色: “想当年,老夫也似周小天师这般青春摇曳,可叹霏霏状雪,来势凶猛,如今已是迟暮骤至,垂垂老矣,可叹,可叹呐。” “慕名就罢了,此刻周小天师当面,却叫我满腹杂思,难以排解。” “想那木道人与老朽早年有识,今次我请他与太平道老天师论道,互治经典,以养道学。没成想他已败在周小天师手中,木道人性格乖僻,本事却不小,治经多年,却惨败阳堌。” “初初闻听,我还以为是耳背听错了。” 他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 看向周奕的眼神,全是欣赏。 地上那些浑元派弟子的尸体,他像是没有瞧见一般。 周奕有点摸不清他的来路,不过心中警惕。 这老家伙嘴上说的好听,站得却比谁都高。 若真有那么欣赏,有必要让别人仰头去看他吗? “马掌门太过谦了。” 周奕试探说道:“再言迟暮一事,也不尽然。” “哦?有何高论。”大氅哗啦啦一飘,马守义从屋顶一跃而下,他的轻功甚是了得,若不是穿着大氅,当真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周围的太平道门人如临大敌。 周奕面色平静,道: “杨广正在寻刘安的《枕中鸿宝苑秘书》,此乃仙家典籍,若马掌门提前寻得,何愁不能返老还童。” 马守义摇头:“罢了,罢了,不敢妄想。” 他忽然看向吴观澜,笑着问周奕:“周小天师,不知因何要抓我派长老?” 周奕暗自调动真气,表面依旧平静: “只因.” 周奕笑了一下:“他该死。” 马守义眉头大皱,沉声问:“何出此言?” 周奕望着老人:“他贩卖众多良家女子,逼良为娼,害人性命,该不该死?” 闻言,马守义忽然沉默。 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喃喃道:“按照开皇年间的隋律,略卖人该判斩刑。” “不错.不错,那确实是该死。” 那边吴观澜一呆,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掌门要说这等话:“掌门,你.” 他出口的霎那间,老者脚下一点! 身法极快直奔吴观澜身前! 右手聚起雄浑掌力,夹着豁豁风声,直拍出去! “砰”! 一声爆响! 吴观澜的头被这股掌力直接打爆! 成了个无头尸首.!! …… 感谢无尽火域参上、公孙深度的大盟主!感谢火域哥、深度叔叔两位大佬~!破费啦~!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 感谢我两个儿子帅的一批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凤凌长空、柴田柚菜yuna、与田祐希yuk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一少侠请留步一、斯多客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剑贰十四、银鞍照柏马、l悲伤玉米排骨汤、怨种大木头的100点币打赏! ('-'*ゞ (本章完) 第19章 大贤良师?(感谢深度叔叔大盟!) 第19章 大贤良师?(感谢深度叔叔大盟!) 这一下突如其来,众人意想所不及。 窦魁等人被惊得连退几步,便是周奕也眼眉齐跳。 吴观澜怎么说也是浑元派长老,竟被直接掌毙。 这老梆子好毒辣的手段! 瞧着马守义耳后的“义”字刺青,周奕微微屏住呼吸。 老人伸手一擦大氅,利用上面的水渍抹去点滴鲜血,神色从容,就如同只是拍烂一颗西瓜。 将手擦干净后,微微竖在身前,对周奕讲述道: “老朽有两门还算精通的武学,第一门是浑元功法,此功讲究卸力化力之巧,取自墨子所言‘多力而不伐功’,乃是守成之法。” 马守义又自谦道:“这浑元功法算是小有名气,当然,与太平道的斗转星移相比,只算是奇技淫巧。” “不敢当” 周奕接话指了指无头尸体,“这便是马掌门所精通的另外一门武学吧。” “不错,”他悠然抚须,“此乃流水岩碎劲。” 此时的马守义就像是一位武场老师傅,不疾不徐道: “就如北魏郦道元大师所谈,黄河峡谷水力之澎湃,足以叫巨石崩颓,碎如齑粉。周小天师,你觉得老夫这一掌,打得怎么样?” 话罢凝视过来,等他说法。 周奕不知道他是在考校,还是在试探,只顺着话道: “那就用郦大师的话回应,水非石凿,而能入石。马掌门的掌法俊得很,比石匠手中的凿子还要厉害,可吴长老的脑袋,却不及石头硬。 故而一碰之下,也就稀碎满地了。” 马守义点头,显是认可。 “江湖上知晓我浑元功法者比比皆是,知我流水岩碎劲者.” 他的眼睑微微下垂:“皆如吴观澜一般。” “原来如此,”周奕望着老人略显浑浊的双眼,已做好动手准备。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马掌门蓦地变脸,笑道:“此番将这门功夫透露给周小天师,正是老夫诚意所在。” 这一下,周奕没怎么看懂。 只能等他下文。 老人一指吴观澜:“此人在曹府被周小天师扫了脸面一直怀恨在心,故而与巴陵帮一道敌视太平道场,老夫一时失察,今夜特来弥补。 他们本就该死,周小天师不出手,老夫也会清理门户。” 周奕只问:“那外黄传我太平道要揭竿起义的流言呢?” 马守义叹了一口气,沉声道: “老夫可以用义字担保,此事绝非我授意,如果太平道愿意相信老夫,我定然会在浑元派内查个水落石出。” 周奕想摸清他的态度,语气稍带尖锐: “马掌门有足够的时间在浑元派中调查,我太平道却没时间等。这个道理,不用我多提吧。” 老人听罢,在满是血腥味的院中踱步。 忽然,他先看向北方:“那也有周全之法!” 又看向周奕,慷慨道: “此事因我浑元派而起,责有攸归,老夫绝不推卸。我可立誓,鹰扬府军若至雍丘,老夫必率浑元派与太平道一同抵抗,无论死生。” 窦魁等人听罢全都一惊。 周奕却是想到了什么:“马掌门的意思是,要我顺势揭竿而起。” “只能这么办,”马守义颔首,“整个雍丘只有太平道场有这份号召力,聚义群雄,方能与鹰扬府军一战。否则只凭我们两家,恐怕会被铁骑直接踏碎。” 他适时道: “有一点周天师可以放心,角悟子天师不在,我们就尊周天师为大贤良师,号令四方。届时一呼百应,只要一拒隋军,声势必然传遍中原。 只需短短时光,十万兵马唾手可得!” 周奕已在心中将这老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家伙憋着坏,拿他当枪使。 “好!” 周奕像是被说动一般:“马掌门,真到那时浑元派可不能退缩。” “老夫义字当头,绝不会背信弃义!” 马守义毫不拖泥带水,话罢双脚一点,大氅翻动直上屋顶。 “老夫这就回浑元派准备,只待大贤良师布道起旗.!” 身影一闪,驾驭轻功消失在黑暗中。 “师兄,我们真要布道起义吗?”有人询问。 周奕朝他们打了个眼色,道:“只能这么办了,若不起势聚义,太平道场难保。” 众人会意:“是!” 少顷,他又听到风动声,确信马掌门这才退走。 这老家伙狡猾得很,决计能听到此处说话声。 比如那扬州石龙,全力运功之下,耳朵能将方圆十丈所有细微响音听清,连虫行蚁走的声音都瞒不过他。 马守义的本事应当不如石龙,但他们说话声音可比虫蚁行走大多了。 这里不是商量的地方。 走之前先起了一把火,不多时便烧亮了半边天,那废弃的盐仓连带后面的贼巢全烧个干净,也烧去了此地的罪恶。 “走!” 周奕招呼一声,走出了火光笼罩之处,与一众太平道门人遁入黑暗。 就在周奕刚走不久 映着废屋梁柱在火中爆出的脆响,一道苗条身影从黑暗中走到火光前。 竹篾斗笠垂着六寸青布,笠角雨珠坠在那一身英姿勃发红绸罩衣上,见其腰间束着一柄黑鞘长剑。 这时微微低头,从左边怀里摸呀摸,没摸着。又伸手到右边怀里,总算是摸出了一卷油纸。 撑开油纸,里边是一幅画像。 这画只能算是民间手法,论技艺远不及少府监尚方署中的宫廷画师。 不过,瞧出画中人甚么模样还是不难的。 就着火光仔细看了看,那睫毛沾着雨雾,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剪影。 之后斗笠微抬,瞧见是位俏丽可人的妙龄少女,她抬头望向周奕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好奇 …… “师兄,下一步怎么办?” 夫子山东边靠雍丘城的一处农庄,把那些女郎送回家的冯四、张诚他们都已回返。 此际正围在一个宽敞但没什么饰物的空旷院落中。 周奕坐在仅有的一张石桌前,正凝神思索。 冯四道:“应当是外黄的消息传到这边了,今晨我听到城内也有人谈起。” 他又道: “昨夜我们救下的女郎不少都是大户家,其中一些今早寻我,说要问问师兄的意见,他们愿意送些钱粮到山上,不过要打个掩护,不敢明着来送。” 太平道在雍丘的口碑本就不错,昨夜惩奸除恶,救下这么多无辜女子。 现在提到太平道,雍丘城中的人多半都要拍掌叫好。 张诚道:“师兄若要起事,我等不畏生死,必当遵从!” “是啊!请师兄拿主意!” 也有血性肌肉莽汉嚎喊道:“那杨广昏庸,即便是师兄想杀入东都,我们也愿肝脑涂地,夺了他的鸟位!” 周围人听罢也跟着起哄。 这群壮汉昨晚连杀巴陵帮与浑元派数十人,却无一折损。 起先他们提议直接杀上门,后来有师兄安排才如此妥帖。 如何不知道师兄是个能靠得住的。 此时话语纵然冲动,却也是发自内心。 周奕望着眼前这片肌肉丛林,笑着呵斥道:“你们都安静点,才几个人,就要打上东都。” 马掌门的话周奕根本不信,绝不能着了这老家伙的道。 “窦魁。” “在。”窦魁抱拳走出人群。 周奕道: “赖长铭那队人从雍丘往东去了,你领两人一道去打探他们的动向。按照巴陵帮人所说,赖长铭应该会与宇文阀的人接触。切记,莫要冲动。” “明白了。” 窦魁目光坚定,接话后便带人去了。 周奕扫过其余人一眼,沉吟道: “我料定这几日必然有人会登山寻问起兵一事,你们只装糊涂,不要承认也不要否认。” 周奕看向冯四,知他做事最精细: “冯四,这件事你来掌握。” “是,师兄,”冯四一拱手,“我这就带人去山下。” “张诚,你领几人带上马车,将距离雍丘最偏的几处草料庄清理出来,在地窖中备好粮米,叫库房那边的宗先生与你们一道吧。” “是。” 张诚也领命去了。 周奕又带着剩余人返回道场,让他们协助夏姝与晏秋维护道场日常,不要生乱。 “师兄,你准备去做什么?”道场门口,夏姝和晏秋都望着他。 周奕拍了拍怀里的金子:“再去确定一件事。” 他瞧了瞧阴沉的天色: “夜幕之前,必须作出决定” ……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20章 高岭之花(5427k,二合一) 第20章 高岭之(5.427k,二合一) 雍丘城北西寨巷,周奕踩着青石板路朝里走。 他没做道门打扮,只着贴身白色襕衫。用青布裹髻,余发垂至背胛。 这与开皇年间的普通文人打扮无异。 脱了道袍,换个束发方式,加上悬着一口短剑,能一下认出他来的人决计是少数。 才朝巷内走几步,一阵豆腐清香传入鼻中。 巷中豆腐坊的木梆子敲过三声,王家娘子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乳白豆浆漫过木格子,水汽蒸腾而起。 顺着王家豆腐坊朝里面数第三条巷子,往西边走再数五家。 看到一间破落瓦房,先敲两声再敲三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 露出个戴着帽子皮肤黝黑的伙计,他朝周奕一打量,笑道:“原来是周天师,里边请。” 怎么换个打扮你还能认出来? 至少也得犹豫一下吧。 那伙计嘿嘿一笑,像是懂他的心思: “做咱这一行凭的就是眼力耳力,若在雍丘不认识恁这位太平天师,我们巨鲲帮也没有脸面说自个靠贩情报混饭吃。” 周奕接过话,“那可知我来打听什么?” “自然猜到一些。” 伙计邀他入屋把门一阖,“恁要打听鹰扬府军在何处。不过这得分昨天的消息与今天的消息,恁要听哪一个?” 周奕道:“当然是今天的。” 伙计伸手将他往里边请:“那请少安毋躁,进门先用些茶水,不必过申时,今天的消息一准送到这边。” 听他这么一说,周奕倒觉得有点可靠。 这屋子深得很,一路往里走不知通向何处。 “为何要把驻地选在这样偏的地方,生意岂不难做?” 伙计摇了摇头:“这也是迫于无奈,自前任帮主被刺杀后,本帮一度收缩到东南。幸得云帮主接管帮派,重整旗鼓,将上下打理的有声有色,这才又往外延伸。” “雍丘距总舵太远,却又不得不立分舵以探中原,前段时日被死敌找了麻烦,只得更谨慎些了。” 他是个会谐谈的,转个话头讨好一笑:“当然.” “若太平道布道起义挡住了鹰扬府军,您成为雍丘、外黄、考城等地的大龙头,只需给巨鲲帮一点照应,那我们敞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不在话下。” 好家伙,这么快就把算盘打到我身上来了。 周奕呵呵一笑,觉得这伙计挺有意思。 “行,且等我当了大龙头再说。” 他回了一声。 心中对这些势力并不陌生,巨鲲帮背后的靠山应该是独孤家。 “你们家副帮主在吗?” 周奕问的自然是卜天志,这人是巨鲲帮中真正管事出力的,还精通水战。 那伙计露出奇异之色,啧啧一叹: “天师果非常人,旁人来本帮十个有九个会询问云帮主芳踪,恁却是例外,不过副帮主不在雍丘,刻下还在江左。” 他颇为好奇地追问:“周天师,难道你没听说过我家云帮主是个绝色大美人吗?” 周奕斜了他一眼,怎么没听说过,武功还很高。 这伙计一直瞧着他,等他回答。 周奕掀开一道帘子,对他说道:“听说过,但是你要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越漂亮的女人便越危险。” 那伙计听罢并不苟同,“天师可真是妙人,我却觉得,这样的危险越多越好。” 他颇为回味:“早年我浪迹江湖,想来个漂泊一生,后来见了云帮主一面,自此明白人生该停泊何处,于是甘心在此当一个看门客。” 呸,死舔狗! 周奕懒得再与他说话。 这道帘子一掀,里边有个天井小院,春藤攀在院墙上,绿意葱茏,四周围以架,中央置一石桌,四条石凳,陈列茶水果品,相当精致。 “请坐。” 伙计邀他坐下。 周奕坐下来,目光朝侧边一瞟。 来此等消息的,不止他一个。 隔壁石凳上,正坐有一人捧卷读书,等他坐下后,那人把书一阖,侧头看他。 “太平天师?” 那声音婉转好听,又细细柔柔。 可是周奕朝她一瞧,这比他略小些的妙龄少女一身精致黑裘滚边,贴身一柄利剑,着装英姿飒爽。 清丽绝伦的脸上又蕴霜寒,似是不可接近的高岭之。 哪能想到,她一开口声音那样柔细,与其装束反差极大。 “你是在看这柄剑?” 她顺手将剑解下,摆在石桌上。 瞧见鞘上纹有蟠螭卷云涡纹,乃是吴越之地铸剑大师的喜好,此剑极为不凡。 周奕正要回话,那黑黝黝的伙计端茶上来。 他没与这妙龄少女打招呼,周奕心道她并不是巨鲲帮主云玉真。 “周天师,你的茶。” 伙计朝那剑看了一眼,忽得打趣道:“天师的处境也很危险。” 说完转身便走。 当然是在调侃他那句‘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周奕微微拱手,自报家门:“冒昧了,在下夫子山太平道,周奕。” 少女点点头,像是早就认识他。 “我们曾经见过?”周奕有些好奇。 “见过,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她说话时便想伸手朝怀中摸,但又微微侧身躲开些许。 都说江湖女侠不拘小节,也不尽然。 周奕移开目光,等她拿出一物再将目光转回,定睛一看,登时一呆。 一方油纸上,竟是他的画像! 没来得及问,就瞧见一双妙目瞧着自己,传入耳中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期待: “你有《枕中鸿宝苑秘书》吗?” “没有,”周奕摇头,“刘安飞升时将这宝书带去了仙界,我哪里能有。” “我就知道.” 她有些失望,但失望之色几乎只停留一瞬间就消失了:“那太平妙术、斗转星移,这些有吗?” 周奕端详着油纸上的画,一边思索一边回应: “没有,都是些江湖骗术。” 只觉这少女来历不凡,担心她起兴趣又惹麻烦。 可是,少女却继续追问: “你不是天师吗?” 周奕细细看画,用手指摩擦上面的墨痕,“是天师,更是个画匠。” “比如这幅画,用的是松烟墨,近来中原一地潮湿,听说靠北的方向连续下了几场雨,姑娘是从北边来的吧,而且这画画得不久,笔法更是仓促。” 少女看了看画,看了看周奕,忽然笑了:“这画中人物看上去实诚一些,真人滑头得很。” 周奕皱眉,严肃道:“哪里?” 少女柳眉弯弯,乐呵呵道:“还哪里” “你想骗我告知你画是从哪来的,却又不明说。偏偏说自己是什么画匠,画符的也算画匠吗? 那西域高昌国的弹匠算不算单弦琴乐师?” 周奕更为严肃:“弹的为何不能是乐师?” 他说话间用手指沾着茶水在石桌上寥寥几笔,照着少女的样子画了一个小人。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简笔画,茶水远没有画笔精细,却能看到小人摆出微笑的姿态。 少女瞧罢,竟微微点头:“颇有新意,能看出是个画符的。” 太气人了吧,周奕还待反驳。 少女指着油纸上的画像道: “这是我从鹰扬府军的军营中得来的,就摆在宇文成都的大帐内。有人说你得了《枕中鸿宝苑秘书》,宇文成都对你相当感兴趣。” 她这么一说,周奕忽然想起一个人。 岳思归! 只有他们在一起聊过刘安那些事。 会是他吗? 这姑娘应该不是鹰扬府军的人,但能入得大营,可想而知有多么高明的身手。 盯着她的剑,周奕猜测道: “姑娘可是奕剑大师的弟子?” “打听人家的身份做什么,”少女举止高雅得很,说话间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贝齿,取笑道,“你方才不是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么,难道我看上去一点也不危险?” “嗯其实危险至极。” 周奕悠悠一叹:“可世上从不缺甘冒奇险之人。” 那边的伙计在远处看到少女被逗笑,心中大喊学到了。 不过,他却不敢直视这少女。 只因她的那柄剑,真的很危险。 “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好了。” “鹰扬府军本只打算派高手来抓你,现在听闻太平道要揭竿起义,骑兵校尉已领军先行一步直奔雍丘。” “他们轻骑简行,不出三日必到城下。” “你现在跑的话,还来得及。” 周奕感觉她不像在说假话,心急下问道,“太平道起义只是虚无缥缈之事,鹰扬府军为何大动干戈。” “这道理很简单。” 她的语调温柔中带着冷静:“张须陀连番绞杀各路叛军,宇文成都不甘心屈居人下,加之你藏有宝书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这笔功劳他可不想错过。” 这时天井一角响起了“铛铛铛”声响。 周奕被吸引过去,才看到院角有个小台面,内里站起来个长须老头,正在摆弄一个奇怪的锁头。 一把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姑娘,你怎平白坏我们生意。” 老头一脸不乐意:“只你方才吐露的消息,至少值个三两金,周天师听罢还要感激我们巨鲲帮,这样一个人情被你浪费了,卜帮主若知,定要心疼死。” 少女笑道:“巨鲲帮很看重他吗?” “当然,”老头道,“雍丘最值得交好的,就是这位了。” 话罢老头甩了甩脑袋:“老朽可是很清楚木道人的性格,他死要面子,这次吃了亏竟然不去找太平道麻烦,可见是没有把握。” “周天师,今日我本打算不收你银钱,再卖你一个好的。可惜啊,被这姑娘给破坏了。” “那老朽再送你一个消息。” “倘若你领人离开雍丘,暂且不要去太康,那边亦很混乱。” 老人说完掷出一个木牌。 周奕接过,瞧这小巧木牌纹独特,上面刻着一个“云”字。 “周天师持此牌便是我巨鲲帮贵宾。” “多谢。” 周奕没推辞,又对少女道:“姑娘的消息对我非常重要,日后必有报答。” 少女嘴角抿出一丝笑容,瞧了一眼周奕的背影,又坐下来捧卷而读。 她默不作声,再度变成一朵冰艳之,孤高优雅,又危险绝伦。 细指翻着书叶,正看到论语里仁篇,轻轻念着:“德不孤,必有邻。” …… 雍丘西北,陈留方向。 “驾驾驾~!!” 七八条大汉扬鞭催马,一路奔行。 “大哥,雍丘快到了!” 一名络腮胡大汉在马上扬声道: “早年间我随清江派的长老一道拜会过角悟子天师,他老人家是方外高士,见识广远。当年我拜山时,他只一番话,便叫我钦佩得很呐。” “如今太平道起事,我们得此机会,正好拜在高人门下。” 另有一背着长枪的汉子谨慎道: “大哥,这事有些蹊跷啊,角悟子天师一直在雍丘之地救助贫苦,不像有什么起义称王的野心。 可别是隋军假设陷阱诱惑我等入雍丘,再一网打尽,那可大大不妙。” “那简单得很,这也快到雍丘了,寻个人问问便是。” 络腮胡子一拽缰绳,聿一声压得马蹄高抬,他看到路边有一老翁扛着锄头,想必是个田叟,出声便问: “老丈,向你打听一个事。” 那老翁抬头,脸上皱纹堆迭在一起:“壮士要问什么?” “这夫子山上的太平道场可是要起兵反隋?”络腮胡子问。 老翁立时点头答了一声“没错。” 又叹了口气,一脸哀伤道: “该反,该反啊,前些年老汉一位兄弟因隋军强征死在乱军之中。如今天师们起兵,老汉就把这条老命搭进去吧,我总该为老兄弟做点什么。” 几名大汉听罢,各有感慨。 络腮胡子道:“天意,此乃天意也!” “驾驾~!!” 他们又催马上路,直奔雍丘。 路边那老翁望着他们的背影,放下锄头,这时才看到他耳后有个“义”字刺青。 老翁目光晦涩,折下一枝春梅,半插道旁田垄。 折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他双目失神:“兄弟,咱们多久没见了?” …… 夫子山,太平道场。 “师兄!” 周奕才一回到道场,冯四急匆匆跑来,“已经有数十批人马前来拜山。” “就连汴州城中的人都出动了!” “雍丘一地的平民百姓也闻到风声,想必只要师兄大旗一展,数千之兵随手而来。” 周奕眉色凝重,“山下还能顶得住吗?” 冯四道:“难了,人再多一些必然难以掌控,生出事端。” “去,偷偷把道场下面农庄中的马车全部调来。” “是!” 冯四只管听令,应声便走。 推波助澜者不在少数,这是要把太平道绑在火架上烤。 换个脑袋发热的,恐怕已经称王了。 周奕心中清醒得很,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起事? 宇文成都先不说,张须陀调转马头,顷刻炼化。 这时,夏姝与晏秋风风火火跑来: “师兄,今日有人到山下送信,说是受一位白发老神仙所托,要递交到师兄手上。” 夏姝说完,晏秋将怀中信取给周奕。 白发老神仙? 如果不是什么“狐鸣呼曰”之类的套路,那准是师父送来的。 周奕拆信只扫一眼,便知是角悟子所写没错了! 他凝神注视,信中内容言简意赅,第一句便拨开云雾:“切勿错乱,道场近况实则与李密大有关联。” 再往后看: “张须陀追杀杨玄感余孽,李密因此受伤不知所踪。 宇文成都一路抓夫入伍,故李密手下怀疑他深陷鹰扬府军,这才布局雍丘,引火太平道。 若太平道起兵接战,他们便可趁机搭救李密.” 信末又写到: “身外之物,不足为贵。性命为重,其余勿念。” 师父,原来您老人家也没有闲着啊。 看了这信,周奕心中再无顾虑。 果然是李密的人在搞鬼。 不过这帮人可不仅是要救出李密那么简单。 周奕原本已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更是透亮。 怪不得岳思归早早想将李密摆做我的靠山,便是要我先做他们的刀,再被收回李密的刀鞘。 好一个密公啊! 你如此算计我,咱们这梁子可结大了。 周奕把师父的信递给两小道童看。 晏秋有些伤感地环顾道场一草一木,“师兄,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但你们暂且不能跟着我。” 周奕想起那幅画像:“倘若有高手追至,我得先将这些人甩开。” 两娃知道不能拖后腿,虽有不舍,却乖巧点了点头。 夏姝问:“那我和晏秋随冯四哥他们一起吗?” “也不适合,”周奕摇头,“我给你们寻了一个去处,到了那里,一边心无旁骛地读书,一边等我消息。不要落下课业。” “是,师兄~” 两娃话罢,都泪光闪闪地瞧着他。 是夜。 夫子山下数辆马车连夜行动,偷偷将山上贵重物带走,运到最偏僻的草料场。 天色微明。 太平道场置妥道坛,只见黄旗招展,法铃高悬,似乎是准备举起大旗,布道起义! 阳堌曹府的马车停到山下,孙老管家匆匆前来拜山。 这时周奕正盘坐在天师大殿。 “周天师。” 孙老管家上前打了个招呼,又朝晏秋、夏姝两娃笑着点头。 “曹老太爷可看过信了?”周奕背对着他,话音有一丝凌厉。 孙管家欠身道: “昨夜看过来信,老太爷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我家二郎君常在三秦,并不通晓雍丘形势,他犯了错,老太爷很伤心,却又没法责怪。希望这事不要叫老天师与周天师误会。” 周奕道:“此乃人之常情。” 孙管家道:“我曹家是商贾人家,最近的生意就在本城,最远的生意可达北海,商队正缺少护队,恁若安插人进来,可随意远近。” 他看向晏秋、夏姝,又道: “老太爷严词叮嘱,若老天师两位高足到了曹府,必然当做自家孙辈,不会有半分怠慢。” 周奕转过身来,厉色全消,反而带着一丝微笑。 “曹老太爷的为人叫我钦佩,务必转告,太平道记住这个人情了。” “不敢。” 老管家低头笑了笑,不敢有半分马虎。 雍丘什么情况,曹府岂能不知? 此刻只觉得眼前这年轻天师根本看不透,行事比老太爷所说还要深不可测。 欸,二郎君与之一比,各种手段可就差远了。 “师兄~!” 夏姝晏秋二娃过来拉他衣袖。 周奕揉了揉他们的脑袋,笑道: “去吧。” 天师大殿,他一甩道袍,又静静盘坐在蒲团上,背对雍丘,面朝黄老二像。 “噹~!” 夫子山上,敲响了一记悠悠晨钟. ……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佐藤璃果rika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怡森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1章 荥阳土窟春!(5178k) 第21章 荥阳土窟春!(5.178k) 雍丘城之北,一栋檐角飞翘的小楼挨着城门不远。 傍晚,噔噔噔脚步声响起。 一名精瘦汉子进入小楼,停步在一扇半开的门前。 “报!” 精瘦汉子一字一句道: “夫子山下现已聚集不下两千人,陆续还有人朝太平道场汇聚,道场山门从午时闭合,但不断有门人进进出出,内部应当是布置妥善了。” “有消息传回,说太平天师今夜就要布坛举旗,自称大贤良师。” “再探。”里间传来一道声音。 “是。” 精瘦汉子退了出去,听得吱呀一声,另外一扇门也打开了。 岳思归走出门来,一脸笑意。 他看向太平道所在的西郊方向,有些心痒道:“若不是晚间有事无法抽身,真想去夫子山瞧瞧。 那位周天师手段不少,兴许能有让一众信客膜拜的神奇现象出现呢。” 另一道男声接话:“思归总将这位周天师挂在嘴边,连我也想见识一下,这到底是怎样的神奇人物。” 一个身高六尺四寸,肩宽腰窄汉子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素白锦袍,腰悬乌木箭囊,颔下留着疏疏几缕青须,看上去颇为英武。 岳思归吸了一口气:“我只见过此人两次,却深觉不凡。倘若拉入密公阵营,当是一大助力。” 英武汉子‘哦’了一声:“这也不必揪心。” “凭借雍丘之地募集的义军,即便混入一众江湖豪客,也绝不是鹰扬府军的对手。 只待我们联络上密公,太平道义军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这时借咱们在太康的人手,顺势搭救,便能将这位周天师招到麾下。 那时他就不必再做大贤良师,可为密公的大贤良臣。” “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岳思归思索间点头:“周天师身上的功夫就很诡异,须知那太平道还有一位老天师,此人功力高绝,又与道门第一人交好,这样的臂助不可放弃。” “希望一切顺利,可别出什么乱子。” 英武汉子拍了拍岳思归的肩膀:“韦掌门夸思归办事谨慎,那是一点不错。” “不过这世上只着武力终难成事,有人用刀,有人是刀,不可同一而论。就算这位周天师再神奇,他受眼界所限,势必理不清当下之局。” “思归且宽心吧。” 他一脸欣悦,又与岳思归说起鹰扬府军的动向。 二人话题多多,聊得火热。 不知不知间,夜幕已然拉下。 这时,一阵更急促的“咚咚咚”脚步声突然传来。 “急报,有急报!” 这位报信之人显然是从远方跑回来的,见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发生了什么事?!” 英武汉子眉峰突起,声量陡然拔高,生怕听到于密公不利的消息。 岳思归微微屏住呼吸,盯紧报信之人。 “火!大大火!” 报信人擦了一把汗,看来是跑得太急,此时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大火,快说清楚!”英武汉子呵斥。 岳思归暗道不妙:“难道是夫子山?” “是,是的.” 报信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夫子山燃起大火,木屋全烧了,火光照红了半边天!” 英武汉子听罢大吃一惊。 报信人喘了口气又讲道:“道场内布置的法坛也也尽数烧毁.” “周天师呢!那位周天师呢!” 岳思归急忙问道。 报信人的脸上出现古怪之色,讲述着自己知道的信息: “傍晚时分,太平天师给出命令,让帮工将道场中的储米搬下山,分给那些在夫子山下准备参与义军的穷苦农人.又留下两卷治病救人的丹方。” “夜色才降,山下还在领米,忽然看到山上燃起大火,等赶到山顶,火势已不可控! 焰气冲天,只看到太平符纸漫天飞舞,有人大喊,说那是天师祈求太平,还以人间净土。” 岳思归还在问:“人呢,周天师人呢?!” 报信人咽了一口口水,“之后.人潮涌动,声音杂乱,我们眼睛看不起,耳朵也听不清。” “据说.据说那位天师怀抱《枕中鸿宝苑秘书》漫步走入火海,不知所踪。” “似乎还留了一段话” “什么话?” “叫做.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岳思归深沉了,英武汉子沉默了。 报信人没理会他们的反应,尽职尽责道出尾声: “那些领到储米的农人们感恩戴德,三步一回头下了夫子山。 不少江湖武人打马离去,有一些壮汉在山上嚎啕呼喊天师,不久也离开了。” 少顷,英武汉子摆了摆手,报信人如释重负退了出去。 他只得到这么多消息。 因为夫子山的人太多太杂,尤其是一些脾气暴躁的肌肉莽汉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道场山门附近极为混乱。 “伯当,你现在又有何看法?” 这时,屋内一道女声响起。 接着走出一位长发垂肩的白衣美人,俏丽的脸上双目明亮,闪着慧光,甚至透出一股锐利。 那英武汉子,正是王伯当。 他叹了一口气:“落雁啊,我开始相信思归的话了,这位周天师真不简单。” “天下一乱,多少人沉浸在称王称霸的幻梦中。他年纪轻轻,竟有这股子定力。” “太平道虽然用荒诞法门离开了夫子山,却还是活在雍丘” “我现在比思归更想将他招致密公麾下。” “他也不必做大贤良臣,这等布道手段,乃是国师之才。” 这位俏丽美人,自然是李密座下第一军师,沈落雁。 “这或许有些难度” “他既然选择金蝉脱壳,想必已经知道我们在背后活动。” 她盯着西郊方向,脑海中仿佛浮现了夫子山上的火光,又仿佛可以看到一名年轻道人抱着经书漫步朝火光中走去。 岳思归右拳击左掌,叹一声可惜:“这下怕是要结仇。” “军师,太平道的义军没了,这雍丘的局怎么办?” 沈落雁极为冷静:“鹰扬府军的第一队人马并不多,我们先行试探。若密公真的藏身其中,一定有其目的。” “再朝外散布消息,就说宇文成都放火烧了太平道场,我们以报仇的名义,会有人参与进来的。” “行动吧” …… 太平天师抱道门宝书走入火海的消息成了雍丘这两日最大的话题。 哪怕是街边的商贩们提起,都是一副唏嘘感叹,我当时就在现场的模样。 茶楼中的江湖客议论纷纷,聊起了曹府周天师与木道人一战往事。 一些江湖老人谈及此事往往先灌一口酒,吐出酒气豪迈道: “周天师所练的乃是《枕中鸿宝苑秘书》,这是道门绝密,没想到木道人还能接下他两成功力,确实有点本事。” 也有人说: “那木道人败在天师手下之后,性格大改。听说一路南下除恶,连续剿了巴陵帮分舵、海沙帮盐窝,又灭杀四大寇与铁骑会的人。 虽然正被众多势力追杀,但其所行之事,叫人佩服。” 这时江湖老人们也欣慰得很,说木道人被点化,总算不是一块朽木。 当然,听到周天师名声大躁,也有不少人出声想与其一战。 只可惜. 夫子山一场大火,周天师杳无踪迹。 茫茫江湖,哪里能寻得? 这场大火后的第三天傍晚,鹰扬府军下的一支骑兵队伍在雍丘城附近遭遇埋伏,与半道上的义军发生大战! 两位骑兵旅帅在乱军中被人射杀,引发骚乱。 隋军的骑兵校尉尤宏达只能领着先头部队撤退,与主力军团汇合。 从雍丘往外黄的官道上。 夕阳残照,数百名败军伤兵走入零落山丘,马放山脚,饮水溪涧。 “尤校尉,咱们就这样回去吗?” 一名骑兵队正即百夫长目露忧色,望着眼前魁梧的尤宏达:“太平道的叛军怎么办,大将军会不会怪罪?” 尤校尉双手捧水咕嘟咕嘟连喝十几口:“什么太平道叛军?” 他眉头一皱:“太平道叛军已经死绝了,我们杀敌三千人,尽数焚烧在夫子山,贼首正在被虎豹大营的高手追击,很快就能夺回道书。” “此乃大功一件。” 那队正听罢,想起一路上听到的传闻,顿时眼前一亮。 “校尉言之有理!” “那这支叛军又从何而来?” 尤宏达怒喝一声:“李密手下有一擅射之人,名叫王伯当,李密的人,自然是杨玄感余孽!” “我们找到了杨玄感余孽,又是大功一件!” 那队正转忧为喜,“英明,校尉英明!” “当速报给宇文大将军,我们要抢在张须陀将军之前灭了这股余孽!” …… 蔡水流迳东南,至陈州扶乐之西。 城郭外八九里许,河面浮着春水雾气,两岸垂柳新芽如帘,鹅黄嫩色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那河边正蹲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青年,口中叼着根柳条,右肩扛柄短剑,末梢挑着个小包袱,神态悠闲自然。 自打从雍丘出来,周奕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换了一茬。 正如长筌子所言:身若白云任卷舒。天涯海岸,自在无拘。 这种心境之下,就连打坐运气都变快了。 朝远处的田里放眼一瞧,正有农人驱着犍牛下田地,几个小孩子提着像是荆条编的粪箕在后面捡牛粪,玩得不亦乐乎。 只可惜他们没炮仗,不能炸牛粪。 周奕笑了笑,安静享受了一会儿这乱世中的难得平静。 约摸盏茶工夫,那如银链蜿蜒的通济渠支渠上飘下来一艘漕船。 周奕见状,立即从河边退开。 从雍丘出来后,他直往南走,第一站便是圉城。 当时没想到后边有人缀行,也是这样的漕船,跳下来七八人直奔他就来了。 在圉城河道旁与这伙人有过一次交手,对方以为十拿九稳,自报家门来自鹰扬府军中的虎豹大营。 与寻常兵卒不同。 他们全通武艺,最差的都有匡晖那样的水准。 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是从夫子山一路追过来的。 得亏从雍丘溜得快,否则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才将他们甩脱,周奕不想再被追上。 万一有更厉害的高手前来,那可就不妙了。 一念至此,周奕向路边的田埂靠了靠,朝着一位正在摆弄犁铧的汉子问道: “老兄,敢问扶乐城怎么走?” 那汉子头也不抬:“顺着这条道直走便是。” “可有近路。” “没什么近路,只有一条道,往前四里地有一条河,近些时候下雨河里涨水,左边水深淹死过人,你可往右边渡河。” 这时他抬头撇了周奕一眼: “你们江湖人若喜欢吃酒的话,过前面这个弯,两里地不到,那边有个小店,他家的酒不错。不过,千万别在店里闹事,这小店来头不小。” “多谢。” 周奕瞧见汉子身旁有两个脏兮兮的娃娃好奇打量他,笑着招手:“来。” 那两娃竟不怕生走了过来。 周奕从包中拿出两块饧,又叫做饴,就是以谷物熬出来的麦芽。 这是他过圉城时买的。 “少吃点,甜得很,小心把牙甜掉了。” 两个娃娃开心极了,连道“不怕甜不怕甜”,周奕干脆把几大块全给了他们,惹得两个小孩欢呼雀跃。 自己含着一小块,满口香甜,朝汉子指的方向走。 那汉子的表情一直是不咸不淡,这会儿冲着周奕的背影咧嘴一笑,又开始摆弄犁铧去。 周奕顺路走不过半里,忽然闻到酒香阵阵。 那汉子没说假话。 他快步弯过山坳,立时见一酒肆踞于岩畔,前方是一块阔地,搭着棚子。 檐角悬着一杆酒旗,上书“大鹏居”三字。 山风一吹鼓得酒旗哗啦啦作响,正应和草棚下的热闹景象。 里间坐了八九桌,少的两人,多则五六个。 道旁杨树边拴着马,留有商队马夫在看车,却盯着酒肆直流口水。 可是东家谨慎不让喝酒。 驾马车的又不是坐马车的,喝酒醉驾掉下山崖如何是好? 周奕才朝酒肆前一站,那草棚下一阵异动,瞬间站起三人! 三双厉目,直直盯在他身上。 周奕一眼扫过,心道不妙。 正是之前与他在圉城交手的几人。 没想到他们从船上下来又换了马,竟然跑到自己前面去了。 三人旁边的三匹壮马打了个响鼻,右边高个汉子登时冷哼道:“小子,这次看你往哪跑!” 周奕瞧出了一丝不对劲。 按照常理来说,这三人应该立马动手,可却只是看着,无有动作。 想到那田间汉子的话,恍然大悟。 这时再看酒旗上“大鹏居”三字,直接寻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虎豹大营的三位高手见状,立时气势汹汹走来,其中一人拔出长刀! “作甚么?” 这时,店铺柜台高椅正擦着杯盏的老掌柜冷冷发问。 虎豹大营中一人道:“掌柜的,不是我们不给面子,这小子杀了我们一个弟兄,此等仇恨怎能忍耐!” 周围人歪头看戏。 周奕大觉奇怪,虎豹大营的人忽然收敛了很多。 就算是在这奇怪的客店,可也不至于将他们军中的口头称谓都隐藏了。 “伙计,来酒,这里最好的酒。” 有人帮忙,周奕反倒坐定要酒。 “好勒~!” 伙计朝客店内部大喊:“最好的酒,荥阳土窟春一坛!” 虎豹大营的三人望着那掌柜,只见那老翁毫不客气道:“杀你弟兄干本店什么事?就算杀你全家,你也不能在此闹事,否则就是不给鹏爷面子。” 那三人听罢,气急却不发作,反倒收起兵刃,与周奕同坐一座。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道的。 这鹏爷是谁? 等伙计将酒抱来,周奕打听了一下:“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鹏爷是.?” 伙计把酒坛一放: “鹏爷自然是我们的帮主陶光祖。” 周奕哦了一声,黄河帮帮主! 天下间八帮十会中的第一大帮,在黄河生根立足数百年,威震黄河流域。 这位帮主的外号,便是“大鹏”。 此人不仅武功极高,交友更是广泛,在长安城,各路人物都要卖他个面子。 便是李阀中不少人物,也对他极为拉拢。 虎豹大营是宇文阀的人,恐怕也不愿得罪这位。 听说这位大鹏极为好赌,在赌桌上一掷千金。 没成想,又是酒中老餮。 “这荥阳土窟春是鹏爷最爱,你既然是酒中客,一定要记得,此酒远远胜过乌程之箸下春!” 周奕好奇了:“这两种酒我都有听闻,却不知道有这种说法。” 伙计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你就更该记清了。鹏爷说过,黄安是最不懂酒的人,乌程之箸下春虽也是名酒,却因其受秽,弱了荥阳土窟春七八头!不,是弱了十头都不止!” 伙计说罢哈哈大笑。 客店外不少人听得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 黄安 周奕一寻思想了起来。 这黄安乃是太行帮大龙头,与陶光祖正是死对头。 好家伙,他开这酒店,莫不是为了较劲? 伙计将坛口揭开,前边贴着红纸,上有“荥阳土窟春”五字。 给周奕满满倒上一碗。 “恁慢用。” 周奕伸手朝酒坛一拍,又道:“不忙,麻烦给这三位也添一碗吧。” 虎豹大营中间那汉子神色严峻:“你想做什么?” 伙计添上三只碗,依次倒满,端到那三人面前,之后转身就走。 只要他们不打架,其他管不着。 周奕这才回道: “三位多饮几碗,这时喝了酒暖暖气血,待会出门,我动手将你们杀了,那时血是热的,不觉得疼。” “哈哈哈哈!!” 听罢,虎豹大营中间那汉子一阵狂笑。 他端起碗来,一口而尽! …… 感谢白石麻衣ma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210301106509400302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三杯渐觉纷华远、天下人君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2章 七十二条妙计(二合一) 第22章 七十二条妙计(二合一) 他身旁两人也跟着大口喝尽。 中间那汉子抹了一把下巴胡子上沾着的酒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个死人竟请我们喝酒。” “这事新鲜得很,可成谈资。” 左边汉子接话:“更新鲜的是,我们喝死人的酒,不用随赙仪入账,没任何铜板。” 右边人摸了摸兵刃,对周奕点头一笑: “咱们的刀出发前已磨过好一阵,待会用刀,只朝你颈脉上砍,只一眨眼就能了账,好叫你没什么痛苦,算是还了这碗酒的人情。” 周奕尝出了米酒的味道,小酌一口,满口生香。 难怪黄河帮主笃爱此物。 “怎只你们三个,其他人呢?” 酒发胸腹之言,这话是一点不错了。 三人并不回避周奕的话,中间大汉面露冷色:“我们七人追你,你用诡计杀了一人便逃。我们要防两面,一是太康,一是扶乐,自然分兵两路。” 左边汉子道:“你虽有点本事,或许我们单独一个人难以杀你,但三人合力,你是有死无生。” “大鹏居戌时前一准打烊,你就算一直耗在这,也只能体会人世间最后几个时辰。” 右边汉子话罢砸了砸嘴:“这酒真不错。” 他说话时摩挲着酒碗。 周奕抓着坛子,又给他们倒上一碗。 那汉子毫不推辞,笑道:“这小子耍诡计,企图将我们灌醉。” “我看是他江湖阅历浅,这点酒醉不了人,且我的舌头灵得很,想下毒同样瞒不住。” 左边汉子喝了一大口,吐出一口酒气。 周奕没理会他们的嘲讽之言,朝中间的汉子问: “这位是虎豹大营中的旅帅吧,怎么到了扶乐附近突然收敛,收了肩上营袖,又不以职位相称。” 似乎因为喝了酒,周奕直来直去,他也爽快道: “你也算小有名气,将军点名要你的人头。扶乐附近有张将军的人马,这份功劳还是归我虎豹大营的好。” 话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麻袋。 “等我们杀了你,就用这口麻袋将你的脑袋带回去。” 他咧嘴一笑,“像你这样的人,我再杀上七八个,积攒的军功就能升校尉。” 周奕点了点头,“你这口麻袋小了点。” “你们三个人的脑袋太大,我看装不下。待会我出了酒棚,若你们敢跟着,我只能就地将你们杀了,死在哪里,都是你们自己选的。” 左边的汉子嗤嗤讥讽: “有酒无菜最容易醉,才喝两碗,你就醉成这样。” “那就看醉的是谁了。” 周奕言罢又叫来酒棚伙计:“再来一坛。” 伙计抱着一坛酒过来,撕开封口又给周奕满上一碗,这时问: “客官觉得这酒如何?” “好酒。” 周奕端起碗,摇出一层酒光,呈现琥珀色。山风一吹金波晃,色诱人,味更诱人。 盯着大鹏居三字,沉沉吟道: “土窟深藏三月露,鹏爷亲点九秋霜。金波乍涌星河动,玉液初开琥珀光。” 话罢美美喝了一口。 伙计听了,咦了一声。 周奕拍了拍酒坛,“风萧萧兮易水寒,麻烦再给这三位壮士一杯,为他们饯行。” “妙!妙!” 这时酒柜前传出两声大赞,那擦拭酒盏的老者发出一把爽快至极的声音: “这两坛酒老夫请了。” “鹏爷听了你的话,一定欢喜得很。” 这老者性格豪爽,说话气息沉稳,恐怕是个高手。 周奕脑筋一转,顺势扭头朝他道: “谢过店家美意,敢问可有白瓷盏啊?” 老者皱眉:“大碗不足饮?” 周奕道:“喝这荥阳土窟春,须得用白瓷盏。” “有何说法?”老者好奇了,停住了擦酒盏的手。 虎豹大营三人望向那老者,各都皱眉。 周奕望着酒水,悠悠道: “这荥阳土窟春以稌米为魂,其色如淡金,其香似稻香。” “白瓷盏素洁温润,最能衬其清冽本色。有道是‘素影凝霜’壮瓷盏之莹白,‘清辉照夜’摹酒液之剔透,这才使人沉浸荥阳之泉,余味不尽也。” 草棚中的人听罢,都在回味。 他们停在这里饮酒,各都爱这一口。 此时周奕的话,一下将他们原来的酒中认知击穿了,小小的杯盏,小小的土窟春,仿佛被赋予了浪漫与艺术的气息。 成了人间大雅之事! “妙哉,妙哉!” 那老者霍然站起,盯着周奕道:“小小年纪,竟是酒国高人!” “你这个朋友,我十里狂交定了!” 众人起先在品酒,忽然听到“十里狂”的名头,各露异色。 这黄河帮除了陶光祖这位霸气的大鹏爷之外,还有三杰四狂。 十里狂便是其中一位了。 老者从柜桌后翻找一通,果真拿出白瓷盏,微笑走来。 “小友,可愿请老夫喝一杯?” 周奕把酒坛举起,“请。” 土窟春倒入了白瓷盏中,果然晶莹透亮,相映成辉。 老者望着杯盏,开怀一笑。 “咱们酒中客,不仅要尝酒味,还要闻其香,观其色,品其韵。这糯米炊云酿玉浆,白瓷为盏韵悠长啊,妙哉!” 接着一口饮尽,盯着空空的白瓷盏,又抚须道: “何须西域葡萄色,自有田家黍米香。” “哈哈哈,美哉,美哉!” 他话罢眼睛一扫虎豹大营三人,皱眉问:“敢问三位是哪一路的?” 话中已有袒护之心。 三位大汉神色一凝,“我们兄弟已经很给鹏爷面子了,换一个地,这小子早死过十回。” “至于我们是哪一路的,恁得去虎豹大营打听一下。” 周围人听罢,也知道这三名大汉来历颇大,极不好惹。 老者变了脸,低哼一声:“鹏爷的面子你们给了,但老夫的规矩,想必你们也知道吧。” “这位小友是老夫的朋友,老夫所在十里之内,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势必将你们挫骨扬灰!” 这十里狂的名号,就是这么来的! 三人互相对视,不再答话。 显然知道这老头的臭脾气,他是说到做到,狂起来谁也不怕。 “老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周奕笑了笑,“他们自寻死路,何必相拦。” 老者听罢上下打量周奕几眼,微露疑色。 难道是看走眼了? 周奕举起酒碗。 大家萍水相逢,这位老人的善意他心下领受,不想给他招来麻烦。 “来,我与老兄饮一杯。” 周奕倒悬酒碗,示意一滴不剩,“酒喝尽了,这便告辞。” 老人心中更加欣赏:“他日见面,再行叙话。” 又用严厉眼神警告虎豹营三名汉子。 周奕转身出了大鹏居,径直朝扶乐方向走。 “旅帅.” 右边个头偏高一点的汉子喊了一声。 那旅帅牵着马,缀在后方,轻声对身旁两人道:“这小子跑不了,给这个老家伙一点面子,出他耳力范围再动手不迟。” 大约走了两里路,流水声越来越大。 原来到了蔡河支流。 这条河最宽处足有七八丈,周奕朝左侧河面宽的地方趟水过河。 正如那田间汉子所说,这里的水比上游深。 三名汉子见水没过周奕腰腹,顿时勒马。 “旅帅,我们骑马绕过深水区,到河岸等他。” “别中他奸计。” 那旅帅朝下游一指:“我们一绕路,他便顺河游走了。” “快,直接下河杀了他!” 他话罢马鞭一甩,三人驾马直冲河内。 等马入深水跑不动时,一踏马背朝周奕跃去,这一下便抹平了彼此间的距离。 两人挥刀,一人持枪,似形成必杀之局! 周奕寻声人动,朝后一掌拍向大河! 水波晃动,掀出一层水幕,那袭来的刀枪往前一搅,破了这障眼法。 瞧见周奕一头钻入深水中,像条游鱼一般朝对岸游去。 “哪里走!” 身后一声吼喝,在后方穷追不舍。 三追一逃,各自运足气力划水,很快便上到对岸。 虎豹营三人慢一拍上岸,忽然瞧见异常。 那浑身湿透的青年正拄剑在岸边,不再逃跑,反笑盈盈地瞧着他们。 为首的旅帅正觉古怪。 突然! “呃~!” 他右边个高的汉子一捂胸口,吐出一口乌黑色的血来! 中毒了! “阁下的舌头不是很灵的吗?”周奕调侃道:“现在又是谁江湖阅历浅?” 那吐血汉子听罢又气得吐出一口血。 “什什么时候?” 他二目血红,死死瞪向周奕。 “呃~!” 这时左边那人也和他一样吐血,“是他给我们倒的酒!” 唯有旅帅功力最高,压克住毒性,没任其在体内爆发。 可此时察觉为时已晚,毒素已在体内。 “又想杀人,又要喝酒,哪有那么多便宜事叫你们占去?” 周奕一边等毒性爆发,一边耐心解释: “此毒以青陀罗根与乌头为主药,辅以附子、石膏,几者按比例混合便成剧毒之物,没有气味,味道稍苦。 但此药只需混入谷物之酿,可隐藏其味,我又在酒水中加了些饴粉,这下你们嘴巴再灵也吃不出来了。” 周奕笑问:“我太平丹方中的药学之理可还受用?” 吐血那汉子捂着胸口骂道:“你这妖道,为什么能将此药爆发时间掐得这样精准。” “简单。” 周奕指点迷津: “石膏性大寒,附子性大热,这亦是引药。热寒交替便会引发毒性,你们喝酒热了血,这会儿倒春寒还没过去,你三人在这冰凉的水中运气追杀我,不正是寒热交替吗?” “这一离了水,自然发作。” “若非你们一心想杀我,此药药性三天后自会消散。” “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处于中央的那位旅帅受周奕话语所激加之毒性迸发,也捂起胸口。 三人失神间,倏地听到拔剑声! 来了! “铛~!” 旅帅状态最好挺枪挡住一剑! 周奕没去管他,朝侧边斜掠而过,直刺中毒最深那位。 剑速并不算快,只是那汉子手脚麻痹,反应太慢。 提刀挡了个空,一剑穿来,心脉登时中剑! “啊”一声惨叫,仰跌入河。 旅帅大骂一声,趁机猛灌气力,铁枪如毒龙出洞! 枪尖搅动,直指咽喉! 周奕侧身一避,仙鹤手招法迅捷轻盈,出手穿过枪杆,反手后拿扣住,腕间发力震得枪头低垂! 那旅帅虎口一痛,手松不过一息,长枪已被人从手中夺走。 “扑通~!” 那边中毒的汉子见势不妙,跳水逃命。 周奕将夺过来的长枪朝河中一掷,唰的一声洞穿入水,一大团血污自河中那人背后涌出,他被长枪扎透! 旅帅中毒之下心神失守,大丢章法,竟敢在危险时刻凝望河中逃跑被杀的同伴。 等他回头侧转,只觉一道剑光耀目。 喉咙骤痛,已被割碎,双手急急去捂! 却怎么也捂不住 血液自手心钻出,生命急速流逝。 这般时刻,他再发不出声音,眼睛却死死盯着周奕张嘴想说些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是想说,喝了酒后那血果然是热的,这一剑虽要了你的命,却没那么痛。” “你现在很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多喝几碗” “对与不对?” 那旅帅没法说话,却安然闭上眼睛,也坠入河中,朝下游漂去。 …… 望着三具飘走的尸体,周奕轻轻松了口气。 若按照他们所说,虎豹营另外三人追去太康,一时半刻是过不来的。 嗯,先进扶乐城中休整一番再说。 周奕才把剑收好,忽然眉头一蹙。 锐利的双目,直视对岸! 一道人影,正缓缓走来。 熟悉的靛青色葛布大氅,熟悉的褪漆幞头,熟悉的苍老面孔。 老者立定岸边,与周奕隔河相望。 “马掌门?” “精彩,精彩!” 马守义冁然而笑: “周天师先在雍丘金蝉脱壳,戏耍群雄。接着在圉城郊外荒草中点起火油,趁乱杀人遁逃。如今又施一条妙计,连杀虎豹大营三位好手。” “马某钦佩得很!” 面对这老棒子,周奕毫不示弱: “我有妙计七十二条,适才用了一条,在雍丘与圉城各用一条,如今还剩六十九条,马掌门要亲身一试吗?” 马守义慈眉善目,摆手道: “不敢不敢,周天师切勿对我抱有敌意?” “马某人钦佩少年英雄,咱们亲近亲近。” 这时上游河中飘下浮木,他说话时两手背在腰后,双足一点,只见大氅翻动,人已跃在两丈之外! “啵~!” 河中一块手臂长的浮木下沉,老人鞋不沾水,身形提纵,朝下一块浮木跃去。 眨眼之间,就要靠近。 这老梆子的轻功好生厉害! 周奕朝河对岸惊喜大喊:“密公,你怎在此?!” 河中心的老人回头望去,顿时打湿了鞋,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没了,转头怒视周奕。 “小小一计就破了你的轻功,马掌门,我劝你别再追我。” 周奕嘲讽一声,不敢再走官道,直接朝河畔边的苍岩山上冲去! …… 感谢遥望旧时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支持~! 感谢一个路过的路人甲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拉格朗日好牛皮的1000点币打赏! 感谢星野南minami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aion.yu的600点币打赏! 感谢达瓦里希杜克、ideal90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230921182159698的300点币打赏! 感谢观海知命的200点币打赏! 感谢温柔小狼、海无魂、数字哥20210501204044998、20250317073544860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3章 玉花引凤!(5959kkkk 第23章 玉引凤!(5.959kkkk!('-'ゞ) 越往山中,雾气越浓。 苍岩山腹地深处,远远地连蔡河的流水声都听不见了。 人迹罕至之地,那千章古木,似列戟排屏,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在诸多巨木之间。 一道白影发足狂奔,脚尖点着软塌塌的一迭枯叶,身形急纵,如猿猱在枝丫间腾跃。 哪里林密,就朝哪钻。 耳畔传来身后的破风之声,还有“刺啦啦”撕扯声。 “欸~!” 一声冷斥,马守义瞧着心爱的葛布大氅被枝杈扯得伤痕累累心疼无比。 这是一件珍贵之物,在山林中多有妨碍也没舍得扔。 ‘这小子的真气底子如此浑厚,实非我所料。’ ‘再拖下去,恐怕会生意外。’ 一念至此,马守义当机立断,一把拽下背后大氅,随手抛飞。 心中的气愤难以排解,朝前断喝一声: “小子,老夫必要杀你!” “马掌门,这话你都说多少遍了?省点力气吧。” 周奕哈哈一笑,不断气他。 反手拽断一根碗口粗的青藤,运劲朝其面门掷去。 “嘿~!” 气愤之下,马守义竟也不躲了,直接一掌劈出,将青藤打得稀碎。 他不顾真气消耗,发足劲力猛跃而起,再踏树杪借力二次点跃,衣袂鼓荡如苍鹰扑击,与周奕的距离又拉近数丈! 呼呼风声灌入周奕耳中。 这老梆子把衣服脱了,已经在全力运转轻功。 不能再逃了! 每次点跃都要使脉气真气一同运转,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这老梆子加速之下,必然会被追上。 他朝后一瞥,又游目四望,前方石壁林立高耸,后面似是悬崖。 “嚓~!” 身后爆起一声尖锐响声,一段脖颈粗的枝丫被马守义踩断,又一次借力直冲上来。 周奕心中一紧,屏住呼吸,瞥见山道旁斜生的一株巨大望春玉兰。 淡雾之中,层层堆雪,万蕊凝脂。 纵身跃枝而上,震动树,玉瓣旋旋落下,纷扬蝶舞! 瓣迷眼之际,马守义正从下方冲来。 一片片瓣的朦胧影子笼罩下来,却有厉芒乍现,隐在雨中! 玉影落神剑飞~! 致命杀机,落下! “叮~!” 那一声低微的剑鸣回荡在马守义的耳中,他低喝一声翻掌击空。 劲风席卷,待坠之滞空一瞬,再连成一片玉色升空,周奕一袭白衫染尽琼瑶。 剑光刺破了掌风,却被掌风带偏。 “刺啦~!” 这突然偷袭来的一剑只削掉了马守义的胡子。 一击没得手,周奕气得额头出汗。 马守义瞥了一眼距离自己咽喉极近的短剑,吓得冒出冷汗。 他翻手一指,直接点在短剑前端。 “喀嚓~!” 周奕来不及挥砍,短剑前段已被马守义一指点断。 如此刚猛的指力,自然得益于他的流水岩碎劲! 匡晖练过外功,也需要两手合力才能断剑。 这位马掌门,只需一指。 他拿着碎剑,又朝前一刺,马守义身形一闪,一脚踏在望春玉兰树上,翻身避开。 又在空中腾挪,朝下怒劈一掌! “小子,死!” 周奕真气纯厚,但催动之下尚不及马掌门连贯,这一掌避无可避! 只得从下往上,聚起真气猛击一掌。 马守义后足一钩,倒挂玉兰树。 他身形僵直,此时满是沟壑的老脸带着狞笑,又倒挂悬空,面目真是森然恐怖。 两人掌力交击,各运法门。 在马守义心中,周奕已是必死无疑了。 但短短瞬间,两人皆处于暗自惊心之中。 马守义用的浑元功法也是卸力法门,但此种卸力乃是用己之力消外之力的守御之道。 哪怕对手真气比他强大,也能逐一化解。 且自身损耗远小于对手,久耗之下,对手真元一缩,他便反手发力,长驱直入,使出流水岩碎劲。 那一刻,敌人必灭! 故而知晓他流水岩碎劲之人都已死去,此话并非妄言。 然而. 周奕的掌力虚虚实实,极为古怪。 马守义对掌时,用浑元功法守御化周奕掌力,这倒是没错。 但是他的守御内劲却又极为离奇地受到牵扯,被周奕自涌泉穴搬出体外! 故而,马守义此时的消耗,竟是平时数倍不止! 丹田仿佛烂破一个大洞,真元哗啦啦流淌。 周奕心中那是又惊又喜。 气血能搬动的功力终归有极限,本以为会受到对方真气冲击,却没想到,马掌门的气劲如此温和,宛如涓涓细流。 这便是守御之道吗? 化他的功力,比化木道人的功力要轻松太多太多。 周奕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马守义到底是老江湖。 一下惊觉! 面色也跟着一变! ‘不妙,老夫的内功被他天然克制!’ ‘是了,这便是太平道的斗转星移!’ ‘再对掌下去,老夫的真元岂不是要先一步耗尽!’ 他心下骇然,当初没把击败木道人的斗转星移当一回事,此时对上,竟让人如此惊悚。 生死关头,马守义顾不了太多,直接自竭功法! 胸口登时剧痛! 哪怕拼着内伤,也不敢再玩什么孙子见爷爷的化力,强行发出流水岩碎劲! 周奕被这股狂暴力道爆冲,一口血闷在心尖。 双足之间豁然鼓荡劲风,那便是马守义的真气余波! 他卸力受了内伤,马守义受了内伤却没能卸力。 故而,周奕抢先动作,朝马守义拍出一掌! 这一下,两人各自倒飞出去。 周奕心尖血压不住,张口吐出。 马守义受了内伤又吃一掌,也喷出一大口血来。 周奕靠着崖壁,马掌门背倚老槐树。 二人隔着四五丈对望,都不敢有动作。 浑元功法被破,马守义脑袋混沌一片,此时无法正常思考,已捏不清虚实。 倘若他能全神贯注,一定能注意到周奕的眼睛在朝悬崖下的水潭瞥。 “马掌门,之前你说浑元功与我太平道的斗转星移相比,只算是奇技淫巧。” 周奕擦了一下嘴角鲜血,笑道:“我起初还以为是你的自谦之词,没想到果有其事。”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一路逃遁。” 马掌门皱眉:“你隐藏的确够深,老夫着了你的道。但你也不必得意,斗转星移确实能破我内功,可若老夫不与你斗掌比较内力,你还能是我的对手吗?” 周奕神色一凝,站直身体:“那来啊,我们再来斗过,看今日谁生谁死。” 马守义冷冷一笑,又叹了一口气:“罢了,周天师。老夫还有未竟之大事,就不与你死斗了。” 他话罢抹去胡子上的血,转身便要离开。 周奕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背影。 他心脏怦怦乱跳,疲弱之感不断袭来。 一步,两步老梆子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他的心坎上。 终于,马守义的身影消失在了一个几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后。 这老梆子总算走了。 周奕正待喘气,忽然. 只过了十多个呼吸,他心神再度绷紧! 一团阴影,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消失在林中的马掌门,又从远处缓步走来。 那僵硬发白的脸上,还带着一脸阴森诡异的笑容。 他一边走,一边用一只苍老带血的手摸自己胸口中掌的位置。 “周天师” “你这一掌打老夫的力道颇为奇怪,竟没有完全打透我受伤时的护体真气,似与你方才表现的浑厚内家真气不符啊。” 马守义的眼眶都放大了:“你的真实内功,似乎没有老夫想象中的那么高深。” “看来,一定又是一门奇妙的太平道武学。” “佩服,马某人苦修一甲子的功夫,若不是挨了这一掌,差点就被你骗了。” 周奕凝神望着他,幽幽道: “真有你的,马掌门。”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了。” 周奕挪动步子,看向悬崖下的水潭。 他毫不犹疑,直接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先是喀嚓一声,接着便是: “扑通!” 马守义听到一声巨响,他站到悬崖边时,下方溅起来的水还没落下。 定睛朝下方看,没有瞧见人影,只有一截断掉的树枝。 不知周奕是死是活。 此时最快的方式应当是跳下去,但是目测约摸二十多丈。 那小子跳下去时,拽落了一截悬崖边抻出去的孤枝,必然是卸了力。 马守义在崖边站了数个呼吸,想着自己受了内伤,到底没敢朝下跳。 他目眺远方,找到下崖路径。 于是发足往回走,准备追击。 但是 只走了片刻,马守义忽然一惊。 赶忙跃上一棵大树枝丫的鸟窝旁,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少顷,一道身影在林中穿行,一直寻到方才的悬崖边。 马守义能感受到有人从十数丈外走过,但就是不敢睁眼去看。 高手! 若他身上无伤,还不用这么忌惮。 此时碰到高手,对方稍有歹心,他是决计跑不了的。 跟着,一阵让空气一冷的剑气从崖边蔓延开来! 飒飒叶响,一棵大树轰隆一声倒下。 马守义已经提前脑补出画面,这名高手切断大树后,先让大树坠落悬崖,他会从后方追上。 接着在空中借力点跃大树,便能安然下崖。 这份本事他自问没有,可此时突然出现的高手,必然是有的。 果然 重物落水的巨大声响从悬崖边传来! 他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看来是角悟子亲至!” 马守义先是觉得惊心动魄,但又想起什么,忽然又笑了起来。 感觉已经安全,他从树上轻轻跃下,不顾伤势发足狂奔,换一条下山道路逃命去了。 …… “呸。” 周奕吐出一口血沫:“这老梆子的流水劲有点邪门,后劲真不小。” “真气中的特性,又与木道人截然不同。” 周奕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林莽深处钻,一边感受这股真气的余力。 这算是玄真观藏的另一妙用,搬动敌方真气时,尽管只是卸力,却也像是在催动这股真气穿经过脉。 因为他的脉气违背常理逆行,故而敌方真气入体,几乎是被周奕反运。 这种颠倒之法,犹如逆向思维,总能有些体会。 在曹府与木道人的异种真气斗力,便是感受到了真气的奥秘。 这一次,他隐隐觉察到流水劲有可鉴之处。 方才他跳崖时瞅准一截树枝,在空中拉拽卸了力道,但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疼,手心也挂出血痕。 好在老梆子没跳下来,否则只能沿着水流方向逃走。 辨了辨方向,周奕不敢停下脚步。 不多时,之前的水潭中传来一声爆鸣。 心下一紧,将疲惫的脚步再度加快。 在林中钻来钻去,惊得林鸟野鸡乱窜,日头正在往西,天光渐暗,他在山中寻到了下一处水源。 观水流方向,应该能与之前的潭水相合,估计会朝蔡水、通济渠支渠汇入。 “这地方不错,倘若老梆子追来,我还能跳入水中。” 想到马守义,他定了定神。 扫净一块磨盘大的平整岩石,盘腿坐上去打坐运气。 之前与虎豹大营三人对战,若是单对单,只凭寻常状态便可迎战。 而与马守义追逐厮杀时,则是全程维持一心二用,二气循环的状态。 否则凭他这点修炼时日,怎么也不可能逃过马守义的手心。 此时一身真气,几乎被耗个干净。 二气循环时的透支、真气的枯竭、精神上的疲惫. 三者隐隐对应练武之人的精、气、神。 于是人之三,一下子蔫了。 可当周奕打坐调息,玄功再运时,一场甘霖浇在蔫了的人之三上。 身体暖洋洋的,又本能涌现出一种新生的喜悦。 他沉浸其中,所受的内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青山落霞,一只灰蓬蓬的尖嘴灰雀正在一片苔藓草衣上跳跃。 它似是将周奕当成了一株枯木,翻动翅膀飞来,以爪尖轻轻扣住他的衣裳,扭头用尖嘴打理羽翅。 林中传来其他鸟雀的脆鸣,它这才飞走。 不知过去多久,周奕睁开双目。 肚中翻滚,传来一阵饥饿感。 此时若是有一头猪摆在眼前,他感觉都能吃掉。 身上携带的干粮,早当做暗器投喂马守义去了,半点食物也休想找到。 活动一下身体,疲惫感消下去不少。 让周奕感到惊喜的是,此时恢复的真气比之前更为精纯,因为马守义流水劲冲击的内伤也微不可查。 除了真气不够充盈外,状态已非之前可比。 这不由让他多出底气。 太饿了,得找吃的,周奕顺手将身旁断剑拾起。 “等等.!” 拿起断剑的那一刻,真气顺着手太阴肺经涌出,附着在了断剑上。 登时,剑刃上像是多了一层寒芒。 “老梆子,这下你再想断我的剑,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真气外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此时水到渠成,心中又增欢喜。 就着晚霞余韵,朝水源下边寻到一方小潭,蹲在一块怪石上朝水中一瞧,水尤清冽。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无所医,那可正好,来医一医我的肚肠。” 周奕撸着袖子,正准备下潭捉鱼。 忽然,不远处林梢风动,惊起归鸟掠过琥珀色的天幕。 林间薄雾蓦得散开,晚霞更无所阻。 一片霞彩染过层林,照着湖山佳处,周奕紧张的心神一松,却微微瞪大双眼。 他很是错愕, 眼前出现了什么!? 美女,剑客,还有肉! 黑色滚边袍簌簌响动,人影一闪,来人已亭亭立在小池潭边。 正是周奕在巨鲲帮驻地见到的妙龄少女。 “传闻夫子山漫天火符,周天师口吟淮南鸿烈,怀抱道门宝书信步火海,江湖再无音讯。” “没成想,真身竟在这山野石国” 妙龄少女见他一身湿透,提着一柄断剑,与江湖传闻相差太大。 于是再也说不下去了,扶着那柄黑鞘长剑呵呵直笑。 笑吧,笑吧,你就笑吧,周奕毫无风度地拧一把袖口,挤出水来。 “这得多谢姑娘指点,否则我真可能再无音讯。” “别瞧我现在落魄,已是万幸。” 周奕看了她一眼,不由问道:“姑娘为何在此处?” “待会再说.” 少女没应他的话,把手上提着的两只山鸡丢了下来。 “会处理吗?” “小事一桩。” 周奕提着山鸡,想她没什么恶意。 走到小潭边,拔掉鸡毛,在山鸡腹间划开三寸长的口子,指尖探入一勾,脏腑便干干净净坠进水中,惊起游鱼摆尾。 在河边将拾来的枯枝堆成塔状,少女拿出火折子点着。 青烟腾起时,周奕将山鸡穿在削好的竹扦上。 若只有他一人,此刻绝不敢生火烤肉。 耽误了一些时间,刻下已是暮云合璧,苍山凝紫。 少女盘坐在火边,还有闲情逸致翻一卷古籍,温声细语道: “那日听你说起什么江湖骗术,想起东都近来发生类似之事。我生出好奇,便上夫子山瞧瞧,却看到一场大火,你可真够狠心的。” “狠心.”周奕仰头望着夜色:“若有他法,谁愿烧了自己的家呢?” “就像现在.天下广大,我却无有定所,成了江湖浮萍。” 言罢,将山鸡翻个面,糊了不好吃。 少女透过火光凝视了他一眼,忽然吟道:“土窟深藏三月露,鹏爷亲点九秋霜。” 周奕一愣:“你到过大鹏居?” “是啊,我正要过扶乐下汝南,听到十里狂在路边叫骂,他寻你去了,发现河边有打斗痕迹,却没找着人。 以为你遭遇不测,回来后在客店中发怒,喝了好些酒,说要去寻宇文成都麻烦。” 少女笑了笑:“这会儿他已经北上找他们的大鹏爷助阵去了。” 周奕赞叹:“这位老兄够朋友。” 少女道:“我旁听他们说话,猜到是你,又瞧见远处苍岩山鸟雀惊飞,于是追入山中。” 周奕点了点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曾遇到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 “没有,那是你的仇人?” “算是吧,但他对我的恨意超过了我的认知。” 少女冷静分析:“有时候,想杀一个人的理由很简单,只是你对他不够了解,不知他如何想的。” “可能吧。” 周奕想到雍丘义军的事,也许马守义另有图谋。 这时朝少女望去:“姑娘又怎会追入山中呢?” 火光下,湿柴噼啪作响,少女眨了眨眼睛,揶揄笑道:“天师,你不会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特殊好感吧。” 周奕默不作声,只望着她。 少女恢复认真之色,“我从鹰扬府军大营拿到那幅画像后,便直奔雍丘,想知道你们可是真有宝书。” “恰巧那夜碰到你们在外杀人,蒙面带刀,杀伐气那样重,与我印象中的道门中人差别极大,恐要当做大寇强盗。” “后来杀到那方院落,才晓得你们为了救人。” 少女合上古籍,上边写着“淮南鸿烈”几个大字。 “如今这江湖明争暗斗,互相征伐,似你这般行事之人早是凤毛麟角,故而让我颇感惊奇。” “今日正好顺路,便想助你脱困,但也没帮上忙,所以不必谢我。” 她抿着嘴角笑吟吟道,“就当是我枯燥旅途中的小乐趣啦。” “原来如此。” 周奕疑惑全消,盯着那张颇为‘危险’的精致脸蛋,不禁说道: “还不知姑娘芳名。” 妙龄少女却摇头:“我先问你,那日说自己是画匠,可是朝我诓骗消息的?” “不是。” 少女闻言点头:“好吧,满足你的好奇心,这江湖上知我名姓的人可不多。” 她从火堆旁站起身,声音细细:“我叫独孤凤。” 言罢一双明眸瞧看周奕,跟着身影一闪,跃上高枝。 再一跃,人已不见。 四周却回荡起她活泼俏皮的笑声: “周小天师,你的手艺好差劲,山鸡全是糊味,叫人家一点胃口都没了,这是你赶人家走的一种手段吗?我先走啦,有缘再见。” 周奕朝着黑暗处瞧了瞧。 这小凤凰人挺不错,就是.太挑剔。 他拿起烤糊的鸡,撕下一条腿,大嚼起来! 可能是太饿,只觉这鸡味太美. …… 感谢地球人1988的1000点币打赏! 感谢早川圣来seira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需要一个昵称、我心向光明、数字哥20170526195203627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210223104819900的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4章 金紫飞将!(感谢Neurons大盟!) 第24章 金紫飞将!(感谢neurons大盟!) 虎豹大营旅帅浮尸蔡水第九日。 晨光初绽时,扶乐城的青石板路已泛微光。 街边的叫卖声越来越响。 刚从苍岩山出来的周奕先在城门楼两边观望一番,微微松了口气,墙上没贴通缉榜文。 总有些亡命徒眼巴巴想猎官署赏金,若有这玩意,要时刻提防被人惦记上。 在山里好些日,出来时难免发髻散乱,襕衫褶皱。许是食了几日山中灵气的缘故,使他看上去并不邋遢,反而有股子出尘气质。 若着道袍,少不得要被人当做方外之客。 伤势痊愈,功力又见增长。 周奕精神气具在顶端,就是嘴巴淡得很,一入城就想找些吃的。 朝身上摸了摸 我的钱! 没了,铜板金子什么的全没了。 老梆子害人不浅! 朝路人打听,周奕在临近城中官署的地方找到了“万济堂”。 正是阳堌曹府的店面。 将这几日在苍岩山中寻得的草药打包全卖了,换得二十文,和酒铺伙计一天工钱差不多。 说黑也不算黑,毕竟这些草药没经过晾晒。 这间万济堂的掌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姓钱。 他瞧见周奕卖药后东瞧西瞧没出门,不由笑问:“客官还有什么需要的?” 周奕四下一瞥:“可有一个窦姓汉子在你这留过消息?” 掌柜初初一愣,猛然间醒悟过来。 他定睛朝堂中这人样貌细看,且不谈其俊雅,只望其气质便大异寻常。 登时心下一慌。 ‘没错了,上次孙老管家说那人不及弱冠,气质出众.’ ‘真真是那位雍丘传说!’ 钱掌柜心中哎呦叫苦,‘方才草药给价太低了。’ 这会儿倒也顾不上这些,只恭声道: “客官,恁里边请。” 钱掌柜掀开一道帘子,周奕随他入内,他取来一个灰布包裹,小心翼翼问: “敢问,恁可是.” 周奕断了他的话:“太平道。” 钱掌柜再无疑虑,把包裹交在他手中:“这都是那位窦姓壮士留下的。”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要去奉茶,周奕叫住了他:“可记清是几日前留的?” “很清楚,只隔着四天。” 外边又上了客人,正在唤人,周奕叫掌柜去了,自个翻开包裹查看。 先是一张迭起来的纸,摊开一看字迹弯弯扭扭,勉强能辨。 “师兄,鹰扬府军已从考城至襄邑,目标应当是太康一地的义军。” “巴陵帮赖长铭的马车从柘城折返,入了宇文成都军中。” “……” 重要消息只这两条,周奕看完就感觉扶乐不安全。 此地离襄邑、太康都不算远。 巴陵帮那事,暂时无能为力,他也没本事飞入鹰扬府军大营把人救下。 包裹中除了这张纸,还留了不少五铢钱,以及一些常用伤药。 周奕取了些铜板伤药带在身上,又麻烦掌柜取来纸笔,留了张字条放在包裹中。 此地是他与窦魁约好的。 过一段时日,窦魁定然会回返。 等钱掌柜将周奕送出门,一位捣药伙计瞧见他神色不安,忍不住打听: “钱掌柜,我看这年轻人面生得很,是哪来的客人叫您这么稀罕?上次管家过来,恁也不似现在这般。” “去去去~!” 钱掌柜呵斥,“忙你的,去把那些决明子捣碎,别多问。” 又严词叮嘱:“这是老太爷的客人,别多嘴朝外说。” 伙计笑着哦了一声,不觉得奇怪了。 钱掌柜却捏了一把汗,站到门口远远张望,眨眼时间已见不到方才那人身影。 此时因草药开价过低一事颇为懊悔,怕得罪是一方面,同时也感觉自己做了不义之举。 太平道场在雍丘本就治病救人,多行善事。 这次道场起了大火,天师还没忘记给穷苦人散米。 道场没了,可更多人念着天师的好。 …… 在钱掌柜心情极度复杂时,周奕已在巷中寻到一家包子铺。 初初感觉大隋有这食铺不太合理,转念一想江都南门膳食店有老冯菜肉包子,那这扶乐有包子铺也不算奇怪。 坐了下来,一连吃上十来个,又叫上几笼。 搞得店家疑神疑鬼,以为他很多天没进食,正饿着寻顿赖皮饱饭才到这里。 直到周奕付了钱,店家才放心招待这位大主顾。 山中野果游鱼虽然鲜美,却也寡淡。 周奕又塞了一大口肉包子,鼓着腮帮子长呼一口气。 脸上洋溢着笑容。 还是这人间烟火气有滋有味。 才吃个八分饱,周奕本打算再带一些路上吃,他要出城朝南边去。 忽然耳朵一灵,听到巷子深处有异动。 像是打斗声! 不忙着带包子,站到巷口朝里面望了望。 包子铺的普通人没察觉,他们自然没有周奕的耳力。 似乎是没动静了。 心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于是往巷中深处走。 此地靠近扶乐中心,巷道纵横,各处都有卖早食的,什么胡饼、麦粥、蒸饼等多得很。 忽有一股气味与早食气味大不相同。 “血腥气!” 他快步走去,穿过两条巷子,血腥味越来越浓。 看到有人横七竖八歪倒在道旁,一探鼻息,全死透了! 嗯? 周奕眼尖,瞥见一人胸口露出一角油纸,拽出来一瞧,是一幅画像。 画像边角有薄有厚,毛刺极多,还烂了一块,定是被人从城墙上撕下来的。 再朝画像里面看,早被血污,看不真切。 边界有个官署印,竟是济阴县衙的。也就是菏泽,离此地甚远。 还有几个黑字,写着“捉拿反贼.” 后面又看不清了。 “看来这些是猎取官署赏金的江湖人。” 周奕明白过来,顺着一条沾血的脚印朝前走,拐了个巷口,看到一名体型魁梧的壮汉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想到捉拿反贼这四字,周奕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反贼。 掏出一粒调理气血的药丸塞入大汉口中。 从后背将他一托,往巷子深处走去。 “还挺沉,少说有两百斤。” 周奕掂量了一下,好在他有一身纯正内功,换了普通人休想搬动。 扛着大汉,一路朝巷子深处走。 就在他搬人走后不到一盏茶工夫,突然有七八人一道过了方才的巷子。 他们也看到了那些江湖人的尸体。 “全死了。” 说话人操着关中方言,又念叨一声:“胸骨断裂,这还有个脚印,此人劲力可不小。” “咦,这个人挨了两拳才死,看来出手之人余力不足。” 连续检查了几具尸体,岳思归站了起来:“没有咱们要找的。” “军师,怎么办?” 他望向一旁的长发俏军师,又有几人凑上来,说附近巷子也没找到。 沈落雁沉思几秒,果断做出决定: “不能在此耽搁,张须陀的人会打这边路过,我们要避开他们,先去太康。” “不错,还是对付鹰扬府军要紧,”岳思归道,“我猜测密公应该还在鹰扬府军之中,这一次里应外合,当大破宇文成都,威震中原。” “太康可是聚集了不少英雄!” 王伯当一身白衣,在一旁笑道:“思归啊,你也不瞧瞧太康是什么地方。”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可是吴广的故乡。” 说到这里,王伯当的语气都变得豪迈不少: “当年两位英雄反秦暴政,留下薪火,此刻正被我们点燃。有暴政就有反抗,刀里来,枪上滚,求一个痛快,死生都无所谓了。” 岳思归点头:“杨广昏庸,当另择明主。” “我想到了知世郎,希望他能与密公合作。” “可惜了那太平天师.” 沈落雁知道这两人是聊天大王,若不制止,二人能从天黑聊至天明。 “别聊了”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扶乐城一下挤入了众多江湖高手,我们没时间掺和,快走。” 王伯当与岳思归听罢,跟着沈落雁去了。 却不知,他们这伙人才走。 巷中又陆续出现各路人马,那些死尸被摸了一遍又一遍. …… 周奕扛着大汉入了巷尾,此地有一破落寺院。 见牌匾倾颓,衰草侵阶,双扉半掩,蛛丝结满棂格。 抬脚将门抵开,内见一方大殿,两舍僧房。 “砰~!” 一声振响,老灰自门头簌簌抖落。 赖这门头太矮,牌匾斜下,大汉又牛高马大,周奕抬脚跨过坎时,大汉脑袋一歪直将牌匾撞烂一角。 那大汉昏昏沉沉间脑袋一痛,像是睁开了眼睛。 然后又晕了过去。 不妙! 急忙伸手朝其鼻息一探。 还好没死。 周奕吁了口气,差点救人不成反补一刀。 入了大殿,瞧见一泥塑佛像眉眼蒙尘,金身早已剥落,露出腐木胎骨,看来有许多年头。 类似这样的小寺,他一路见过不少。 大的还有庆安寺。 扶乐这地方比较特殊,城中靠东的庆安寺就是刘隆修的。 这刘隆本是东汉光武帝刘秀手下的骠骑将军,因战功被封扶乐侯,他本人信奉佛教,扶乐不少小寺院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当前这座,亦是东汉遗留。 把大汉放好,一边等他醒一边打坐练功。 可过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醒转。 周奕盯着汉子,犹犹豫豫。 “萍水相逢,我已仁至义尽,要不.把他丢在这里算了?” “水水.” 那汉子像是有感应一般,似要醒转,模模糊糊要水。 周奕奔出寺外,用在殿中寻来的破碗在河沟中取一碗清水,掺了调气之药,喂大汉服下。 “咕嘟咕嘟.” 他将一碗水喝尽,呼吸逐渐平顺,口中不再喊水。 砸了砸嘴,转而喊道:“淡,好淡.酒.给我酒.” 周奕扶额:“你这样没法喝酒。” 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汉子一惊,乍然转醒。 二目一睁,一双豹眼灼灼似电! 只是因为虚弱,他的眸光快速暗淡下去,却将周奕映入瞳仁之中。 “咳,咳” 连咳了好几声,大汉捂着胸口,竟然自己双手撑地坐了起来。 他用力闭紧双目,再用力睁开,让自己恢复清醒。 定睛看了看双手。 没死那就是被人救了. “咳咳,小兄弟,可是你救的我?” 周奕坦然道: “你在巷中晕倒,是我将你从那些尸体旁扛到这里的,听你要水,就给你从河里舀了一碗,服了点调血理气之药。” 大汉听罢,凝神望来。 沉默数息后,忽然从半坐姿态朝前一跪,磕头便拜:“恩公!” 周奕没想到他反应这般大,不习惯被别人跪拜,忙上前将他扶起。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感觉这汉子是性情中人,但周奕辗转几遭,便多了些防人之心,“老兄是何方人士?” 大汉咳了一声,没见犹豫:“我是曹州济阴县人。” 周奕想到那通缉榜文,暗自点头:“追杀你的又是些什么人?” “有张须陀的手下,不过已经被我甩开。在此地拼杀的,咳咳,却都是鹰扬派的走狗。” 大汉满脸愠怒,缓了一口气道:“鹰扬派一向甘为朝廷鹰犬,见杨广靠不住,他们便见风使舵,讨好突厥人。 我在梁王台附近与他们闹了矛盾,鹰扬派的人便接了官署榜文,想要杀我。” “可追来此地的,只是小猫三两只。” 他伸手抚摸胸口上的刀伤: “这些外伤其实不打紧,单某的伤势主要还是张须陀留下的。” 周奕听他娓娓道来,还想追问。 忽一听“单某”二字,登时朝大汉面目细看。 他一双豹眼,面若重枣,浓眉斜飞入鬓。肩臂肌肉坟起,似藏千钧之力。 这面相,端得与我太平道大大相合。 若师父瞧见他这身肌肉,必授其为箓生。 周奕的脸上多出一丝笑容来:“还不知单兄大名。” 大汉又咳一声,拱手道:“没什么大名,某家单雄信。” 周奕眼前一亮,曹州济阴县,没错了! 伪郑单雄信,挺槊追秦王。 没有重名,真的是这位。 “恩公.认识我?” 单雄信心下疑惑,他纵然受伤虚弱,却细察到周奕表情有变。 “我与老兄素未谋面,只是你的名字叫我忆起一位故人,因而生出熟悉感。” 周奕徐徐道:“也不用再叫恩公,在下姓周名奕。” 单雄信将这个名字念叨一遍,他才逃至扶乐周边不久,并没有听闻过。 “这份恩情单某只要活在世上,绝不敢忘!” 单雄信一拱手:“周兄弟,你现在便离开吧。” “为何?” “张须陀的人虽被我甩开,却一定能追上来。他们的耳目可比鹰扬派那些狗贼灵敏得多,与我在一起太过危险。” 话罢,单雄信摸了摸胀痛的脑门,记不清这是何时受的伤。 周奕瞧着他的脑袋微微有些心虚,立刻提议道: “既然扶乐城待不得,我们一道出城便是。” 单雄信微微摇头。 他瞧着周奕,心道‘这小兄弟想必初入江湖,心思单纯,不知我眼下境况之凶险,还是不要连累他的好。’ 正想拒绝,却见眼前的小兄弟忽然站直身体,目光看向破寺左边僧房方向! 他此时受伤,耳力不及寻常十之一二。 “麻烦来了。” 周奕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短短几息后,单雄信听到了响音。 来人速度极快,杂声才起,人已站到僧房那斑驳的墙壁上! 此人四十余岁,面如刀削,两道卧蚕眉下,目中杀伐气极重。两柄短矛交叉从两侧肩头冒出,泛着森森寒芒。 单雄信眉头大皱,认出了来人,咬牙站了起来:“好,来得确实够快!” “金紫大营中的高手向来结伴而行,怎么就来了你一个?张须陀未免太小瞧单某人了!” 单雄信话罢,又对周奕道: “小兄弟,此间事与你无关,快走吧。” 他道出对方来历,又朝周奕连使眼色,不想叫他枉丢性命。 可是周奕听罢却‘傻站’在那里,心中大感焦急。 ‘如此凶险的局势都没有看透吗?’ ‘欸,年轻人如此憨傻,怎敢在江湖上行走的!’ 若是寻常人就罢了,周奕却对他有恩。 单雄信沉沉叹了一口气,话语软了几分,对上方那人道: “此事与旁人无关,你只要不为难他,单某的人头,你拿去给张须陀吧!” 又转头看向周奕,冲他摇了摇头。 然而. 单雄信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张须陀帐下高手在瞥看他一眼后,注意力似乎就没有放在他身上了。 身旁的周小兄弟亦是如此。 这二人针锋相对,彼此对视,动手气机只在一念之间,故而没有应他的话。 如此一来,他反倒成了个局外人。 他眼皮一跳,心中疑浪翻腾。 作为张须陀指定要捉拿的反贼,脑门上刻着“功劳”二字,可金紫大营这高手看了他一眼之后,竟没了兴趣。 好像没了价值一般.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天眷顾,喻某真是大大的走运。” 那高手望着周奕突然冷笑,单雄信心下疑惑,死死盯着他,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雍丘一场大乱,虚无缥缈的道门宝书引得江湖动荡,人潮思涌。” “鹰扬府军损失惨重,又引得多方势力进入外黄、考城,襄邑一带,就连我家大将军都被迫撤出与王薄的战线,转而南进。” “没想到” “这背后的根源人物,竟在这里。” 那人笑着对单雄信道:“我将你的脑袋带回去,将军会夸我办事得力,奖励我半斤烧刀子。” 他一指周奕:“我将这位的人头带回去,那可就打了整个虎豹大营的脸。” “什么?”单雄信一惊。 他看向周奕,绝难想到这长相儒雅的小兄弟来头这么大。 单雄信心想:‘金紫大营的人的见了他,连我的脑袋也瞧不上了。’ 看来周兄弟也是个反贼,还是个大反贼。 “虎豹大营的高手连折你手,看来今日我要当心了。” 那人眯眼打量,压着声音道:“雍丘天师,你在喻某人心中,可是个极为特殊的人物。” 单雄信眼中,之前温善的周小兄弟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昂首瞧着金紫大营的高手,无有半分惧色: “你的话很多,但你死得会很快。” 周奕对单雄信道:“老兄,我与你赌一枚五铢钱。” 单雄信恢复了神采:“怎么赌?” 周奕道:“只要他拔短矛攻来,我赌他能呼吸的时间,不会有刚才说话时间长。” 单雄信大感有趣,连此时的生死危机也不去考虑了,笑得连连咳嗽: “好!单某从未遇到周兄弟这么有意思的人物,就与兄弟赌一把!” 周奕微露笑意,对墙上那人道: “金紫大营的高手,来呀,动手呀” …… 感谢neurons的大盟主!感谢大佬~!破费啦~!('-'*ゞ 感谢一个路过的路人甲的2000点币打赏! 感谢可乐加猫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远藤樱sakura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飞行员1314、逍遥山水、万国飞雪、数字哥20250317073544860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a前月下的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5章 君子怀德 一纸万金(5295k) 第25章 君子怀德 一纸万金(5.295k) 墙上的汉子眉头大皱。 方才他还是一副掌控全局的样子,眼下却迟疑不决。 单雄信暗暗叫妙。 俄顷,那金紫大营的汉子从背后取下短矛,置在掌心缓缓转动。 他脚下的斑驳墙壁塌过一半,内空而松,厚不及三指,此时双脚慢踩,不见土屑下坠,泥丸滚落,可见控力拿巧之能甚为高明。 似乎随时都要动手! 可这汉子的下一个举动,却让周奕与单雄信兀自一怔。 见他从墙上一跃而下,忽将短矛复插背夹。 眼中杀气、脸上戾气,转瞬消散个干净! 方才凶巴巴要杀人的样子,现在竟朝周奕摆了个笑脸。 看样子,还颇为真诚。 周奕自问从他表情上看不出破绽,一时间拿捏不定。 不打了? 单雄信冷声提醒: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说自己不是金紫大营的人?我可是在张须陀的阵中见过你。” “莫要动怒。” 喻姓汉子应了一声朝周奕笑道:“周天师,我敢与你赌一个五铢钱,此时你定然是如堕烟海,不知我为何变卦。” 周奕朝怀中一摸。 “叮”一声响,将一枚铜板弹给了那汉子。 “这个铜板算你赢了,说说吧。” 喻姓汉子接过,颇为欣喜:“我当珍藏这枚五铢钱,它可是意义非凡呐。” 又道:“我在大营中见过你的画像,也了解过你在雍丘所作之事。喻某自问做不到,故而对你心生佩服。” “如今这乱世,人心叵测,各为其主,你争我夺,少有人会关心夹缝中的无辜之人。周天师是一个例外,这是让我紧记你的理由。换一个金紫大营的人到此地,不一定能认出你来。” 周奕没把这些恭维之词放在心上,“仅是因为如此吗?” “当然不止.” 喻姓汉子道:“我有一位姓谢的朋友,他行事与你很像,身怀动人的君子之德,唯独缺了你这份.奸诈。” “这可不是贬低.” 他抛着那枚铜钱道:“方才我们敌对那一刻,这枚小小铜钱竟影响了我的心神,离奇得很,我可是第一次碰上。” 周奕也看向那枚铜钱:“你这位朋友可在扶乐?” 喻姓汉子停下抛钱的动作:“他死了,在征高句丽的路上。” “张将军并没有传达要杀你的命令,故而我在此处,与周天师不算敌对关系。” 他又看向单雄信:“此人在济阴县造反杀官,却是朝廷要杀的反贼。” “扰民之官,死不足惜。” 单雄信豹眼一瞪:“我若伤愈,你此刻有胆量对我说这番话吗?” 喻姓汉子咧嘴一笑:“我只是一个军汉,奉命行事,你这话说的不错却没法激我。” “所谓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决柔也。” “趁火打劫用在阵前,乃是妙计。” 周奕指了指斑驳墙壁:“你把铜钱还我,再跳上去,我们重新打过,瞧瞧我说的话是恐吓你的,还是确有其事。” “欸~!” 喻姓汉子又抛起那铜板:“我们在外卖命也是混口饭吃,有钱就有饭,哪有把拿到手里的钱再还回去的道理。” “看在周天师的面子上,我可以不杀他。” 周奕还待说话,喻姓汉子又道:“或许周天师觉得我说杀就杀,大言不惭。” “但方才你也听这位单贼头说过,我金紫大营从不单独行事。只要我呼唤同营兄弟,局面可还是天师能掌控的?” 周奕摸着下巴:“说出你的条件。” 喻姓汉子朝单雄信一指:“买他的头,我要一万两黄金。” 单雄信愕然一笑:“单某的脑袋竟这般值钱,周兄弟请立刻杀了我,这笔钱我心甘情愿让你赚去。” 周奕拍了拍单雄信的肩膀,“稍安勿躁,一万金不过是九牛一毛。买兄弟一颗头,大大的划算。” 单雄信豹眼瞪大,不信他如此豪横。 见周奕转头对喻姓汉子道:“今日先付你一枚铜板,剩下的钱等我找到李密再说,我是他的债主,他烧了我的夫子山,起码要赔我十万两黄金。” “你要是等不及,直接寻李密要也是可以的。” 喻姓汉子摇头:“概不抵账。” 周奕凝视着他:“那请你划个道吧。” 见喻姓汉子朝怀着摸索,将一封信弹给周奕:“你帮我送一封信。” 周奕微微皱眉,朝信封一看,没见到署名。 搞不清这汉子的目的,随口问:“谁的信?” “朋友的。” 周奕猜道:“是你方才所说,姓谢的那位?” 喻姓汉子听罢点了点头。 他想起故人,稍有所叹:“马蹄踏碎天涯路,酒旗招展故人来” “哼哼,再也见不到了。” 收拾情绪,扭头对周奕道: “其实,这是一封家书,我带在身上很久,却不敢完成朋友的遗命。他有一个老爹在南阳,我没法将这个残酷的消息带回去。” “正巧,今日遇见了你。” 他长舒一口气: “周天师是一个与他同怀君子之德的人,又懂道门之学,黄老之说。你帮我送这封家书,若他老爹问起,你能比我回得更好。” 喻姓汉子目视北方,仿佛望见了辽河水,悠悠道: “一封家书抵万金。” “这一万金,正好换他的脑袋。” 周奕沉默几许,问道:“送到什么地方?” 喻姓汉子答道:“南阳,卧龙岗。” 周奕权衡一二,在喻姓汉子注视下,最终将这封家书揣进怀里。 一万两金子带在身上,连他也感觉到沉重。 那喻姓汉子却感觉身体轻便了:“多谢。” “人一老,有时会担心奇奇怪怪的事.” “在下姓喻,名行者。若老伯问起,请告诉他我也死了,这样老伯便知道,我们兄弟黄泉有伴,并不孤单。” 周奕点了点头,“会帮你带到。” “告辞。” 喻行者朝周奕拱了拱手,装作没有看见单雄信,一个跃起过了墙壁。 几息之间,消失在此。 “金紫大营中的都是这种人吗?”周奕颇为好奇。 单雄信摇头:“绝非如此。” 他忽然又骂道:“这姓喻的混账东西,让我短短时间又欠了兄弟一条命,这下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他没说清周兄弟的身份,不知是哪里的大龙头。” 还有‘天师’之类的称号,单雄信受了伤,心神本就不盈,此时脑袋像是一团浆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老兄不在雍丘,不知情属实正常。” “我是雍丘夫子山上的太平道天师,”周奕想了想,又加了句,“算是太平教主。” “太平道!” 单雄信恍然大悟,与太平道相比,他一个梁王台贼头,果然是小巫见大巫。 人家追溯到东汉,传承悠久,掀天下之乱,以三十六方战九州,这才是朝廷眼中的大反贼。 周兄弟还是此中教主! 果然是人中龙凤。 经此一役,单雄信对周奕生出的好感可不是一星半点,知他有德有才又有智,加上这还不完恩情 于是心下有了定计。 这时一脸肃穆,颇为认真地说道: “不瞒兄弟,我杀了那扰民之官后,听闻翟让乃是当世英雄,出了曹州便想去寻他,哪知一路被追杀才至此处。” “今日见了周兄弟,方知是天意。” “这两命恩情无从偿还,不谈虚妄来世,就请兄弟给个机会,让我入太平道。冲锋陷阵也好,看守山门也罢。这一身蛮勇,不必吝惜,但凭驱策,生死无悔!” 话罢不顾伤势,纳头欲拜。 周奕哪能不喜,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上前搀扶:“此乃太平道之福,不过现在夫子山道场被毁,我正流落江湖,没个着落。” 单雄信反应极快,提议道:“那也简单。” “正巧要送这家书到南阳,卧龙岗可是武侯出山之所,此地承东启西,连南贯北,端的是个好去处。” 又半开玩笑道: “不若扎根南阳,再立道场。夫子山天师没了,就去做个卧龙天师,岂不美哉?” 周奕乍一听,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不过相比于雍丘,南阳可就难混多了。 雍丘就一个浑元派势大,南阳却是大舞台,帮派林立,高手众多。 比如在南阳的天魁派,一个天魁道场的弟子就不下万人! 可就这样的实力,在南阳还只算平庸。 因为与之分庭抗礼的势力,还有七个! 这个世界的南阳,就是如此可怕。 “可以去卧龙岗瞧瞧。” 周奕应了一声,也等于是应了单雄信入太平道一事。 单雄信还想来个充满仪式感的拜教主,周奕都给免了。 “当下还是以你伤势为要,等你恢复个几日,我们便立刻出扶乐,脱离这个险地。” 单雄信一下安定下来,精气神比方才好了不少。 又恢复霸气道:“若我有一匹好马,一条马槊,只要伤势无碍,就算扶乐城门有兵把守,我也有把握来去自如。” 周奕当然相信,否则也不会有‘飞将’之称了。 …… 一连三日,都是周奕去到扶乐城中采买。 单雄信除了静养心神,运功疗伤,其余事都不用费心,这弄得他有点歉疚。 哪有教主跑东跑西,教众坐享其成的。 可周奕一直是真心实意,这让老单这位山东大汉心中感动。 第四日午时,单雄信已恢复七八成,二人坐在泥佛前吃胡饼,就着从河里舀来的生水,安慰五脏庙。 地上洒的饼渣,算是供奉身后的佛爷了。 前几日周奕胃口极大,一次能吃好些。 搞得他以为自己成了饭桶。 此时吃了三张饼便有饱腹感,总算恢复正常。 “城中涌来很多江湖人,我看不宜久留,吃罢咱们便走。” 单雄信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直去南阳吗?” 周奕想到窦魁的消息与近日所了解的太康局势,思考了一会道: “先等几日,不过也要在城外等。” “嗯,谨慎一些总不错。”单雄信把饼咽下后站起身来。 外边传来骚动,他倚着破破烂烂的门扉拿那对豹眼四下去扫。 上次喻姓汉子过来,他受重伤才醒没多久,只得任人鱼肉。 现下可就不一样了。 骚乱声越来越大,周奕也来到门口。 二人对视一眼,躲于门后。 这时若是仇人找上门,少不得要吃二人一记类似‘绝牛雷犁热刀’的招法。 巷中嘈杂,远远听到有人喊: “跑到那边去了!” “他娘的这个妖道,这次绝不能让他跑掉!” “舵主,那铁骑会、大江会、海沙帮、四大寇的人都追去了!” “快追,快追!” “……” 听到妖道二字,周奕眉头一蹙。 “没朝这边来,不是寻我们的。” “走。” 单雄信虽然凶悍豪迈,却又粗中有细,一直跟在周奕身边,很低调的穿街过巷。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西侧城门。 这是周奕入城的方向,如果往东,便靠近太康。 那边江湖人聚集,周奕不想去凑热闹。 远远瞧见三丈高的城墙上,雉堞起伏如齿。 垛口映着午时强光,瞧见几多裂纹,城下古道车辙深嵌,正有行人马车进出走动。 单雄信见一路平顺,缓了一口气:“城西这边应当安全。” 周奕点头正想回应,话还没出口忽然止步,抬头眺望城外! 单雄信将缓出的那口气陡然吸了回去,豹目一凝:“是马蹄声!” “有几十骑,不对有数百骑!” 这时,扶乐城外马蹄大振! 一大阵骑兵如铁流破云,玄色旌旗猎猎作响,矛戈如林刺破了扶乐周边的沉寂。 咚,咚,咚! 马蹄声踏来,大地像是有了脉搏一般,剧烈跳动! 周奕与单雄信往前几步,人呼马嘶之声越来越大,定睛一看正有一员大将披甲持鞭,一骑当先。 此人身材高大,眉骨处三道刀疤形如蜈蚣,更添凶煞。 正是鹰扬府军下的骑兵校尉尤宏达。 外界传闻,此人在雍丘灭杀诸多义军,乃是宇文成都心腹大将。 “驾!” “驾!” 尤宏达身后出现的骑兵越来越多,接近两千人。 一杆刻有“宇文”二字的纛(dào)旗穿破尘烟而出,周奕与单雄信转身便走。 此时想出城,只能急步去闯。 恐怕会惹这支骑兵注意,那时一马平川可就危险了。 没必要冒这个险。 鹰扬府军的骑兵一至,西城门立刻被他们接手。 这支骑兵像是提前收到了什么消息,接管了城西之后,一边安排上百轻骑绕城而行,一边分出数百人闯过城内。 看样子是直取城东,作势要将扶乐团团围住! 城西这边才被接管,立马分出十骑,开始沿街搜罗。 动作之快,叫人咋舌! 周奕心知自己早被挂在人家帅帐,当然不敢露脸。 被迫朝东城人多人杂的地方钻。 脚步加快,约摸小半个时辰,便来到扶乐城最大最有名的客栈丽景楼附近。 这丽景楼对面有一家很普通的两层店铺,挂名“福实客栈”。 卖的是一些小菜,以及扶乐本地的黍米香酒。 不过听闻这家店的掌柜为人奸滑,在酒中掺水,之前还与庆安寺外院俗家弟子因为酒水之事发生口角,故而名声不太好听。 客源没断,无非是因为店中酒菜比周围便宜。 周奕本只路过。 可他俩才朝城东靠,就已经被人盯上。 如今城内散布着鹰扬府军的人,心中多有忌讳,不想引发骚动。 若只周奕一人,他想隐藏身份并不难。 单雄信牛高马大,在仇人眼中就和黑夜中的明灯差不多,这也是他从曹州被一路追杀至此的原因。 “又是鹰扬派的狗贼。”单雄信朝身后瞥了一眼,骂道。 “老单,不是说鹰扬派追来的人只是小猫三两只吗?” 周奕感受着身后的阵阵杀气,忍不住问道。 单雄信摸了摸鼻头: “没错,但那些追来的小猫已被我打杀一空,剩下的这些,自然都是老猫。” “哦。” 周奕朝后斜了一眼,见到一个四十许的汉子手握长剑,他的眼神无比犀利,像是利刃一般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这股凌冽杀机,与之前碰到的武人大不相同。 单雄信却司空见惯,也不管后边跟着的人能否听到,直接朝周奕介绍道: “鹰扬派是北方大派,深受突厥武术影响,重攻不重守,他们的翔鹰剑法狠辣决绝,若杀不掉人,自己就可能会死。” “这些鹰扬派的人一旦动了杀意,藏也藏不住。” 在他说话关头,那汉子周围又连续冒出七八人。 已有人手按剑柄,肆无忌惮地倾泻杀机。 “驾~!” 就在这时,一道犷悍的驾马声响起,是从东门那边折返回来的骑兵! 为首之人,正是被李密手下伏击的骑兵校尉尤宏达。 隋军骑兵一出现,周奕身后的杀机跟着消散一空。 鹰扬派与鹰扬府军名头很像,但鹰扬派中的刘武周、梁师都这两大高手都已投靠突厥人。 在隋军眼中,他们鹰扬派也是反贼。 深入中原腹地,尽管他们是北方大派,此时也不敢在城内硬扛隋军。 可是,那尤宏达也不是善类。 如此明目张胆的杀机,他如何察觉不到?于是带着一支巡逻队伍驾马冲着鹰扬派的人就来了! 周奕与单雄信互看一眼,避开尤宏达,只得转身朝福实客栈进。 “我们也进去。” 那鹰扬派的汉子瞥见了尤宏达,领着人紧随周奕他们一道进入。 骑兵营的队正用眼神朝客栈示意了一下。 “校尉?” 尤宏达毫不犹豫:“进!” 客栈中奔出一名伙计,笑着迎了上来:“诸位军爷,里边请!” 尤宏达嗯了一声,仰头领着十几人走入客栈。 他才踏入门,顿时察觉异样,有诸多视线汇聚到他身上。 抬眼一瞧. 客栈一楼二楼满满当当,刀枪钩戟,随处便见,可谓是群贤毕至! 这些人,可都不是普通的用饭之人。 客栈明明客满,却颇为安静,没几个说话的。 气氛,着实是诡异得很 …… …… ps:('-'*ゞ今日周一,发早点('-'*ゞ。 感谢星海尘飞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池田瑛纱teresa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xuks_cx的200点币打赏! 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6章 乱斗群豪!(6071k!!!) 第26章 乱斗群豪!(6.071k!!!) 尤校尉朝周围一扫,没位置坐了。 靠客栈门口的两桌江湖人见苗头不对,站起来打破寂静,朝掌柜那边大喊道:“店家结账,结账!” 话罢在桌上排下铜板,让出位置便走。 几名伙计手脚麻利,清空桌面,尤宏达的人立刻占了这两张桌子。 那队正眯着眼睛朝二楼扫了一圈,又朝一楼扫一圈。 最后目光从鹰扬派几人身上错开,看向了位于一楼中央方桌上的三人。 其中一个背影看上去不怎么惹眼,是个年轻人,他右边长凳坐着一条铁塔般的壮汉。 对面的那一人,身形矮胖,十分邋遢,正拽着一只鸭腿大啃,满嘴都是油光。 队正凑到尤宏达身边贴耳道: “校尉,这里像是有一堆功劳,杨玄感的余孽兴许就在此处,要不要去点齐人马?” 尤宏达眉头一皱:“外边的人不可乱动,我们先行一步是为了控制扶乐,防备太康叛军,这是大将军的命令,大事耽误不得。” “这里嘛” 此地江湖势力众多,他也不敢贸然行事。 尤宏达察言观色,眼珠子咕噜一转:“我瞧他们自己便会打杀,这功劳自动上门,不必动手。” 那队正反应了过来,狡黠一笑:“校尉英明。” 尤宏达才一坐下,就吩咐手下把靠门边的两张桌子朝中间挪动。 这么一来,虽然留下一条小道,却等于把路堵住了。 里面的人想朝外走,须得从他们的人缝中穿过。 只要尤宏达心存歹意,便能指挥手下轻易将走过来的人刺出十几个窟窿。 霎时间,整个福实客栈内的气氛更加紧张! 后厨那边钻出个胖汉,伸手掀开用泛黄旧布制的遮帘,手中拿着锅盖,正是客栈中的厨子。 柜台前有个掌柜模样的富态中年人,正笑嘻嘻地拨动算盘。 那厨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唧哝道: “掌柜的,店内气氛不对啊。” 那掌柜随意接话:“有什么不对的,咱家生意就没见这么好过。” “那那他们打起来可如何是好。” 掌柜镇定得很:“怕什么,任他们去打。这些江湖人油水厚得很,捡几把兵刃就够本了。” “一口没瑕疵的铁剑就值个四五斗米,还能换得一匹绢,好卖得很。” 他一点不慌,显然是发过死人财的。 这掌柜话罢又露出奸诈市侩嘴脸,朝地上的酒坛子努了努嘴。 厨子心领神会,掌柜要他掺水给外边这帮人喝点淡的,因为他们不可能是回头客。 厨子提着锅盖往后厨走,正要掀开遮帘,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叫他不禁回望一眼。 “踏娘的,这黍米酒怎么一股刷锅水的味道!” 一楼说话之人,是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矮胖道人。 他的衣服原就打着补丁,现在补丁后烂成一条条的,宛如拖着布做的扫帚。 厨子心虚得很,听罢以为掺水掺错了,立即躲入后厨。 那道人喊了一声,却没人理会。 他把手上的鸭腿骨一丢,正要去吃盘中剩下的酱鸭子。 周奕抢先一步伸出手来,将粗陶盘中的大半只鸭子抓过,伸手撕开与单雄信一人一半,大口吃了起来。 那酱鸭色泽酱红,油脂顺着纹路缓缓渗出,油珠滚滚落下。 二人攥住鸭骨,指节用力微微发白,牙齿撕咬,鼓着腮帮子大嚼。 周奕一边吃肉一边喊:“伙计,再上两坛酒。” 临近周奕后面一桌坐着鹰扬派的人,那中年汉子乃是派中长老,这客栈情况复杂,此时没敢动手。 郑长老瞧了瞧矮胖道人,显然将他认作与周奕单雄信一伙。 ‘他们吃得香,还要喝酒,没道理老子挨饿。’ 周奕二人吃得太香,郑长老口中生津,大喊道:“伙计,上几条麻鸭!” “好勒~!” 客栈伙计应了一声。 郑长老话毕,门口的尤校尉舔了舔嘴唇,也喊道:“提几条肥鸭,找屁股大油多的上!” “好勒~!” 伙计又应一声。 这时,在二楼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势力被声音吸引,朝下观望。看了看周奕一桌,又看鹰扬派,再看隋军骑兵尤宏达那两桌。 靠北边窗口的疤脸汉子小声对同伴道: “妖道的帮手来了。” “嗯,看来是的。” “还有鹰扬府军的人,咱们得见机行事。” “……” 与他们同样看法的人,可不在少数。 周奕一边吃鸭,一边思考眼下形势,情况相当棘手。 在他进入这客栈时,里面已是剑拔弩张。 他与单雄信朝这边一坐,原本要动手的人不明他们的来历,又选择了观望。 隋军与鹰扬派的人进来后,就更没人敢下决断动手了。 但是,门口那隋将阴险得很。 扶乐城中有大量骑兵,就算大队人马没至此处,也是隋军势头最大。 他将门口堵死,里面厮杀那是迟早的事。 周奕不着痕迹地瞥了对面那矮胖道人一眼,正是他在曹府遇到的木道人! 这货离开曹府后的一些传闻,他早就听过。 福实客栈中的江湖客,大半都是这货的仇家。 看情形. 也幸亏他仇家多,仇家与仇家之间也有不少是仇家。 大家害怕被人背后捅刀子,才形成这诡异的平衡。 否则,这么多凶残人物一起上,木道人早凉透了。 周奕利用自己知道的信息,大概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他二人方才被隋军与鹰扬派的人前后夹击,没想到闯入这么一个布满炸药桶的死胡同。 此地,决计不能久留。 周奕对面的木道人低下头,舔了舔拇指头上的酱汁,用晦涩的眼神瞥了单雄信一眼。 之后一对眼珠子便只盯着周奕。 ‘是这个小子!’他在心中狂吼一声。 虽然周奕做了一些伪装,却逃不过木道人的火眼金睛。 只因他对周奕有着刻骨铭心的‘思念’,不时便会浮现在脑海的那一种。 ‘哼,这小子别说把自己抹得灰头土脸,就是化成灰道爷也认得!’ 他想起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心中登时燃起怒火。 但是此时没法发作。 举目望去,四下全是敌手。 ‘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嗯? 正作盘算,感觉自己小腿一痛,被人踢了一下。 木道人也不傻,与周奕来了个短暂的眼神交流。 木道人摸了摸酒碗,周奕吐出一口鸭骨头。 两人几乎在这一瞬间达成了默契。 “客官,你要的酒来了。” 这时,伙计抱来两坛酒。 两声轻响,酒坛子挨在桌上。 明里暗里,客栈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过来。 这是一群随时都会扑杀上来的江湖凶人,单单只是交汇在一起的目光,便足以叫人心惊胆颤。 众人瞧见,那年轻人没去揭封喝酒,把其中一坛酒朝矮胖道人面前一推,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 “哼,木道人,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巴陵一别,没想到在这叫我撞见你了。” 年轻人面色阴沉,话语充满杀气。 周围人心道“看走眼了”,没想到这新来的二人竟也是木道人的仇人! 坐在周奕身后的鹰扬派几人也兀自一愣。 郑长老朝那木道人瞧了一眼,他是老江湖,自然看出点门道,晓得这道人正陷入众矢之的。 不过,能被这么多人针对,用屁股想也知道不简单。 此时与单雄信一伙的年轻人要当出头鸟与这道人放对,那 郑长老阴森一笑,那自然是作壁上观。 ‘待会找到机会,再趁火打劫,要了他们的小命。’ 在场众多看客看了看周奕,又看向没什么动作的单雄信,再看同样没什么动作的鹰扬派之人。 心下了然 这年轻人必然是这伙势力的领头人,他们亦是木道人的仇人。 既然这伙人愿意先动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木道人!” 周奕见这矮胖道人没有开窍,像是很生气地拔高嗓门:“我们在巴陵帮舵口附近结的大仇,你也敢忘?” 这一声吒吼震得矮胖道人耳朵疼。 ‘什么狗屁巴陵帮舵口?’ ‘这混账小子给的什么提示?道爷半点也听不懂。’ 木道人正在心中大骂周奕,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这小子两句话中都有‘巴陵’,可是我们根本没在巴陵见过,后边更是提起‘巴陵帮’三字。 原来如此! 矮胖道人回过味来,冷冷一笑。 眼睛朝着二楼南边挂酒旗的位置撇了一眼。 他这动作旁人难以察觉,却被周奕捕捉到了。 木道人扫过周奕的眼睛,不屑道: “与道爷有仇的多的是,哪能记得清你是什么葱蒜。” 他说完,抱着坛子大口喝酒,又把酒吐了出来:“什么鸟味!” 木道人看到周奕摆手,怒斥一声间骤然一巴掌拍向酒坛! “轰!” 一声爆响! 那酒坛被他强劲真气打得如雨四散,四下一片酒幕! 只从碎片飞射带起的呼啸劲风,便知其掌力之恐怖! 不少人露出异色,又见木道人一掌顺势穿过酒幕,打向那年轻人。 那年轻人不闪不避,一抬手与其对掌! “砰”的一声! 交手只在一瞬间,两人合掌便分,中间的木桌受劲力波及咔一声分作两半! 那铁塔般的壮汉抱起另外一坛酒,一边吃鸭一边喝酒,似乎一点不为年轻人担心。 受过掌力的木道人噔噔噔连退四步,年轻人却只退两步。 什么!? 这一下,竟是木道人落了下风! 四下看客皆知这矮胖道人强悍狠辣,此时吃惊已极,全都朝周奕望去! 鹰扬派的郑长老心中大惊。 再看周奕时,目光中深藏忌惮。 ‘此人功力恐怕在我之上,这是哪里来的年轻高手?’ “哈哈哈!”只听年轻人一声狂笑,斜视木道人,“今日你我不仅要清算在巴陵的旧账,还要算算在雍丘的新账。” “我说的没错吧,巴陵帮的朋友。” 周奕说话时,看向了二楼南边挂酒旗的位置,那边坐了十来个人。 为首的鼠须汉子正在看戏,忽然迎上周奕的目光,登时心中一乱。 这强悍的年轻高手认出了他们,可他们却不知对方来历。 见识过周奕的武功,鼠须汉子当然不会怠慢,站起来道:“不错,这妖道杀我帮众,我们与他不共戴天。” 又摆出笑脸:“在下洞庭湖香主潘代亦,请恕在下眼拙,不知英雄是” 周奕像是没什么城府,又与巴陵帮的人自来熟,大大咧咧道: “哦,在下周观潮。” “雍丘浑元派掌门人马守义是在下的朋友,前段时日在雍丘,我与洞庭赖香主一见如故,他能将雍丘抓的年轻美人们送给宇文大将军,还要得益于我的帮助。” 话罢开怀一笑,一副与巴陵帮是好朋友的模样。 周围人算是明白这年轻人为什么敢抢先与木道人动手了。 功夫只是其次,首先是他没脑子。 这种隐秘可耻之事,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呢。 不过一看巴陵帮众的表情,便知这事是真的。 鼠须汉子听罢赶忙咳嗽一声,打断他的话:“周兄弟,此事我们稍后再聊。” 门口的尤校尉正抱着鸭屁股啃,听了周奕的话瞪大眼睛。 怎么扯到宇文大将军身上去了? 没等他出声,二楼那边,连着四张桌子二十多条凶悍异常的汉子发出震天大笑声,嘲弄已极。 一位拿着短矛的汉子一边笑一边奚落: “巴陵帮的丑事,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 潘代亦看着他,冷声回应:“那你们四位当家的呢?又在哪里烧杀抢掠?” 周奕一听,明白这些凶悍人物的来历。 正是向、房、毛、曹这四大寇的手下,这四人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和巴陵帮一样该死。 但四大寇势力极大,不提四股贼寇合力一处,只曹应龙一人,就统领三万贼众。 周奕看了门口的隋将一眼,脑筋极速转动。他原本打算从巴陵帮那边突围出去,现在立马改变主意。 于是与潘代亦站在一条战线,毫无顾忌地大声帮腔: “潘兄说的不错!” “四大寇现在确实很忙,造反事大,他们正在和李密合作,准备对付鹰扬府军。” 门口的尤校尉听罢,直接放下了手中的肥鸭,给了旁边的队正一个眼色。 那人猫着腰跑出门外。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七八名寇贼接连站了起来,怒吼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旁人还在看戏,大都觉得这年轻人不像说假话。 周奕语速极快: “那你们大当家怎么会认识李密的独子李天凡?又为什么要在这扶乐城暗中活动,难道不是为了与太康的叛军合作吗?” 四大寇的人来不及辨,周奕又抢话道: “你敢替你家曹大当家发誓吗,倘若他认识李密独子,就咒他断子绝孙。我看不仅是李密,你家大当家还联系过杨玄感。” 曹大当家在四大寇中最具威严,寻常寇贼哪敢说他坏话。 这帮人脑筋反应都没有周奕快,当然语塞,不敢接周奕的话。 杨玄感这三字就如同一根钢针,门口的尤宏达像是一下被扎到后庭,霍然站了起来! 瞧着四大寇手下犹犹豫豫的样子,此时已是黄泥巴掉裤裆! 联合太康叛军?杨玄感! 这还了得! “噔噔噔!” 客栈外忽然一大阵马蹄声响起,巡逻在后方的数百骑被队正拉了过来! 尤宏达够聪明,选择性忽视旁人,只盯着四大寇。 功劳!大功一件! 众兵士手持长枪,来势极快! 尤宏达在雍丘吃过李密大亏,心中愤恨。 此时抓到机会哪能冷静,朝客栈中四大寇手下一指,大吼一声:“那些杨玄感余孽,一个不准放跑!” “杀!给我杀!” 霎时间,兵将中的高手持枪冲出,一跃而起! 福实客栈乱做一团! 周奕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大喊一声又与木道人‘战’在一起,二人一跃上到二楼。 单雄信吃饱喝足,怒吼一声,声势极大! “周兄弟,我来助你!” 巴陵帮的人还处于混乱之中,不明白局势为何突然乱成这样。 这三大高手乱战中选择的正是巴陵帮这处。 因为‘周观潮’这位年轻高手与赖香主交好,导致巴陵帮众人投鼠忌器,没敢耍阴招暗器。 又被单雄信这高大汉子抢住身位,只能在旁边掠阵。 单雄信一动,自然引得鹰扬派那帮人杀机大发。 “杀!” 郑长老一拍桌子,将碗碟震个稀碎,大吼一声,不落于人后。 鹰扬派众多高手拔剑出鞘,杀机盛烈,全部提纵身法,拔地而起! 巴陵帮这边的潘代亦已经懵了,因为满载杀气的郑长老是冲着他们来的,那边四大寇的人被隋军围杀,也被赶往他们这个方向。 一时间,潘代亦四周全是喊杀声,巴陵帮众连连惨呼倒下。 潘代亦晕晕乎乎,直到郑长老嫌他碍事,一剑杀来! 翔鹰剑法全是杀招,每一剑都想要他性命! 单雄信与那周观潮交好,周观潮与巴陵帮交好。 所以,郑长老自问没有杀错! “啊!”潘代亦大喊一声,掀翻桌案,与郑长老大战! “轰~!” 窗边一声爆响,木道人被‘周观潮’一脚踢飞,撞破窗扇。 这一脚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踹得木道人灰头土脸,在大街上滚了一大圈。 “哪里走!” 周奕与单雄信大吼一声,一道追了出去。 他们逃出福实客栈后,发足狂奔! 身后破风声接连响起,不断有人冲出客栈,直奔他们的方向来了。 这些人经过木道人严选,没有一个是庸手。 一些人的轻功,更在他们之上。 周奕算是感受到,什么叫做高手满地走,先天也发抖。 二人赶紧与木道人分道扬镳,朝巷子中猛钻。 七绕八绕,利用木道人这个活靶子,总算把后面的人甩开了。 “好险!” 周奕靠在一个冷清的巷边,不由松了一口气。 单雄信盯着他,一双豹眼中满是钦佩:“兄弟,你真该去南阳,这卧龙天师非你莫属。” 他笑道:“此乃卧龙之智!” 周奕笑一笑:“别说笑了,只是耍一些鬼蜮伎俩,真真假假,骗了他们一通。” “怎能是说笑。” 单雄信欣然道:“与兄弟待在一起实在精彩,只感觉前半生白活了。” “此番一边吃酒,一边看兄弟戏耍群豪,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哈哈哈,老天果真待我不薄!” 他才笑完,远处就传来一道声音。 “哈哈哈,老天果真待道爷不薄。” “你们两个家伙吃了道爷一只肥鸭,就这样甩掉道爷,实在是冷酷无情。” 那矮胖身影踏着屋瓦冲来,不是木道人还能是谁。 周奕和单雄信面色一变,再次发足狂奔。 他二人当然不是怕了木道人,只是这货后面不知道缀着多少仇人。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木道人,我们就此别过。” 周奕喊了一声。 木道人却道:“休想!” 他在后方紧追不舍: “你们如此熟悉扶乐地形,不如带我一程。给我找一个僻静之地,让我打坐调息,道爷我绝对不再跟着两位。” 周奕听了他的话,根本不理会,与单雄信只顾狂奔。 “小子,你再跑,道爷我就四处大喊将你暴露出来,那时杀你的人决计比杀我的还要多。” 周奕听他威胁,冷哼一声: “你去暴露便是,我救你出客栈,你这狼心狗肺之人还想威胁我,以为我是吓大的吗?” 木道人听了这话,难以反驳。 加上体内真元耗去了七七八八,也不敢再强硬了。 他一边追,一边打起感情牌: “大家同属道门,总有点香火情。” “狗屁的香火情!”周奕一边跑一边朝后骂:“上次你与我对掌,竟还用异种真气偷袭我,可耻!” 木道人听罢大怒,又压住怒气道:“道爷的真气就是如此,怎算偷袭你!?” “我是西汉全性道承,治庄子人间世,不比你太平道的道承差,你的斗转星移卸了我的力道,卸不去真气异效不是正常吗?” “这样吧” “道爷我豁出去了,你给我找一个静养之地,我就把人间世中的武学精义告知于你。” “如此一来,你也能练出异种真气.!” …… …… ps:('-'*ゞ一章顶三章,给力叶~!书友们帮忙追读一下,求求啦~~ 感谢罗格奥塔里佛斯、xl烟圈、超电磁打上火轻音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7章 天霜 第27章 天霜 扶乐,破落寺院内。 那尊金身剥落的泥塑佛像静静端坐,注视着碎阶衰草。 “我瞧这道人油滑,他说要拿出自家经典恐怕是欺人之谈。” 单雄信盯着矮胖道人,正义凛然地说道。 “他敢!”周奕面色不善,“这家伙在雍丘无缘无故与我结仇,方才我以德报怨救他一命,他若撒诈捣虚,我们直接把他埋在这里陪这尊东汉佛爷。” 单雄信点头,旁若无人地商量道: “这道人下盘功夫极稳,像是深根扎地的老树,待会动手我去拔树,兄弟则对付他的异种真气。” 周奕附和:“简单得很,他现在一身功力去了个七八成,我可不怕他那什么唬人的异种真气。” 又叮嘱道:“老单,一旦动手绝不可心慈手软。” 单雄信手心手背互搓:“那是自然,直到摘下他的脑袋为止。” 僧房前的矮胖道人双手结印置于膝上,正在运气疗伤,可那眉头却拧成铁锁,额角青筋如蚯蚓般虬结。 面前这两人喋喋不休,一刻也休想静下心来。 他们的话入了耳,只觉得经脉火热,心魔乱窜。 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们能不能安静点!”木道人涨红了脸,怒瞪二人,“道爷从不食言,我这法门要口授身传,并无秘籍,此刻怎么给你。” “方才乱中铁骑会与海沙帮的人各打中我一掌,再怎么着急,也得等我逼出这口心血。” 周奕与单雄信各都一笑,不再出声看他打坐。 片刻后,木道人运气周天,果真喷出一口浊血。 再观其面,胀紫之色尽去。 想来已将内伤稳住。 二人瞧在眼中,深知这矮胖道人内功高明,难怪被这么多人追杀还能活蹦乱跳。 木道人却怕面前这两个家伙真的动手,赶紧睁开双眼。 他先不说异种真气,而是转提雍丘之事: “小子,道爷我是得罪过你,但并非无缘无故。起先我怀疑你们只是坑蒙拐骗,并无道承,故而态度不善,但道爷性格就是如此。” “胡说八道,”周奕根本不信,“既是如此,你该上夫子山,怎会与巴陵帮、浑元派的人混在一起?” 木道人急得站起来辩解: “我根本不知晓那是巴陵帮的人!马守义这竖子骗了我,但道爷看在一位故人的面子上,懒得与他计较。 三十多年前有一道门前辈,他修的是《大禹馍》,讲究危微精一之道。也就是古尚书中所提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当年我初修全性,乖张暴戾,正是这位前辈用危微精一点化与我,并劝我辅治《庄子》,这才让我不害心魔。” 周奕感觉他并不像胡说,遂问:“那与马守义有什么关系?” “誒!”木道人郁闷地锤了一下僧房门框,“这位前辈去世后,留有一还俗传人,正与马守义交好,却又死在了征辽路上。马守义以他的名义邀我,一同怀念故人,我自然来到雍丘。” “若非如此,我哪里会管什么太平道的事。” “好了,姑且信你,”周奕不想再追究,“你已化了淤血,按照约定,异种真气的练法呢?” “道爷自然不会食言。” 话罢矮胖道人奸诈一笑:“但这秘法你若练不成,我也爱莫能助。” 他来回走了两步,口中念叨:“庄子外篇中记载,鲁遽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吾能冬爨(cuàn)鼎而夏造冰矣。” 单雄信思考了一下:“这是何意?” 木道人带着怪笑看向周奕,心中暗道。 ‘道爷我传你秘法又如何,不似我这般多年治经,怎可能悟到其中奥妙?不过,这也不算道爷失信。’ ‘臭小子,还想掏道爷的家底,哪有那么容易。’ 周奕不假思索道:“他的意思是,冬天可以取火把鼎烧热,夏天可以取水造出冰来。这是在说,找到了事物的规律。” 木道人笑色稍淡,“你算有点悟性。” 又看向单雄信:“比他强得多。” 单雄信朝旁边吐了口吐沫:“又不是单某学,我瞧你这秘法也不算高明,周兄弟必然是一学就会。” “哈哈哈!” 木道人捂着圆圆的肚子嘲笑:“果然非我道门,言之可笑,言之好笑,哈哈哈!” 笑罢,又对周奕喝道: “你看我打坐行功!” 见他盘腿坐下,双手缓抬,十指微曲如抱圆球,掌心虚拢似托一轮弯月。拇指中指相抵,结成“莲印”,其余三指舒展,指尖似有寒芒流转。 木道人一边行功一边解释: “手肘处有尺泽、曲池、曲泽、小海、少海、天井六个合穴,气血在此处汇合呈现菏泽遍布的气象。” “而尺相对于曲就是直,肺经所处手肘处正好是弯折最小的,因此,可以合水!” “按照我的练功之法,真气行手太阴肺经,凝聚在尺泽穴中,这时明悟‘庄子夏造冰’中的延喻,合天地之阴气,以道门混圆抱球法融入尺泽所合之水。” “寒而生霜,覆水为冰,这便全性的天霜凝寒法。” “小子,你可看仔细了!” 他右手从地上抠出一团泥土,真气所过,那泥土如下新霜,冷生寒白。 木道人将泥土抛在地上,得意至极地望着周奕: “学会了吗?” 单雄信看出木道人这功夫不俗,虽说口上不饶人,内心还是佩服的。 矮胖道人话语粗鄙,一旦打坐运功,颇有自然无为之感,若不治庄子经籍多年,绝难做到。 只这一道门槛,就要难住无数练武之人。 心念至此,单雄信在一旁铺垫道: “周兄弟若能学会说明功法没问题,若学不会,定然是你藏拙了。” “放屁!” 矮胖道人骂道:“别找歪理,道爷我就是这般练得,练不成,只怪他自己没本事。” 心中又说,能练成才有鬼呢。 一个修太平道《老子想尔注》的,如何能修这全性结合庄子的法门。 运气之法能学得会,但那只不过是一个表层,得不到内中精髓。 心中正这样说,周奕已经盘腿坐下,按照他的打坐行功之法双手缓抬,十指微曲如抱圆球. ‘这小子学得有模有样,架子练得挺快。’ 木道人也不忙着运功疗伤,想瞧瞧周奕的笑话,换个好心情。 周奕现在练通的两条经脉,其一是足少阴肾经。 为了利好仙鹤手,其二便是手太阴肺经。 故而按照矮胖道人的方法,将真气运送到尺泽穴基本没有难度,门槛突然拔高的乃是“合庄子经义混圆抱球”这一出。 手上结莲印自然不能抱圆。 这里的圆,乃是真气成圆,徐徐盘踞在尺泽穴处。 真气成圆后,自生一股吸力,按照木道人的法门将天地间的阴气拉入体内。 周奕的脸上明显出现异常,微微透着一层冰白弱辉。 木道人见状,面色一沉。 ‘这小子上手挺快,看来是早就练通了手太阴肺经,他又是道门弟子,明悟混圆抱球、两仪分水之类的含义也不算奇怪。’ ‘是了.’ 木道人暗自琢磨,又想。 ‘引得寒气入体也是一场空,不合经义,无法通晓自然顺遂之规律,永远只是虚寒表象。且此时浑身发冷,经脉受冻,道爷我看你能撑几时?’ 正合木道人所想,周奕虽将阴寒之气带入体内,却没法融入真气。 一股湿寒阴冷的感觉正朝浑身蔓延! 这要是再练下去,恐怕要将自己活活冻住。 寒气不断蔓延,周奕在全力思考融合之法,正常情况下,他早就放弃。 但好像有一丝灵感生出,又要遁去! 周奕眉头蹙起,脑袋一胀。 这时脑海忽然浮现出一张苍老阴狠的脸来,正是马守义! 老马,助我! …… 感谢猫爹朱家十六少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道不虚行浮尘子的666点币打赏! 感谢化物语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阿通不饿、数字哥20170711162429931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桑海沺的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28章 五大奇书! 第28章 五大奇书! 老马的声音似在他脑海中回响: “巨石崩颓,碎如齑粉” 流水岩碎劲,乃是聚收间的强劲迸发,故而水非石凿,而能入石! 周奕之前便一直有感于老马的功法,只是难以运用,此时幡然大悟! 脉气与真气二气循环,从涌泉穴中迸一股强横真气,穿经过脉,直闯尺泽穴。 原本真气与寒气绕圈而不融合,不断逸散。 此时这股突然而来的真气就如同老马的流水岩碎劲,似一道闪电划过,直接将寒气真气击穿! 穿而散,收而聚! 这时再把打散的寒气真气骤然聚拢,顷刻之间,如见庄子逍遥齐物,两股气息像是本就该存在一起,水乳交融。 并且浑然天成。 有了这一点连接,其余寒气不再排斥,又从蔓延之态往回聚拢。 当聚拢到极点时,一种诡异的酥麻感传来,如同触电! 周奕脸上的冰色不断消退。 这一下,算是将木道人与马掌门的两种法门汇合在了一起。 周奕近段时日的感悟,悉数化作成果。 他的灵感,从来不曾遁去。 “老单,麻烦取一片叶来。” “这有何难?” 单雄信正答话,那沉默异常的木道人先有动作。 他不顾伤势,朝院墙方向出掌一击,丈外一段伸过院墙的枝芽被打得疯狂抖动。 叶片顺风飞落,如一只只蝴蝶,翩然起舞后停在周奕手上。 明明是春,他心情好极了,笑着朝木道人胡乱吟道:“萧萧西风凋碧树,天霜凝寒一叶中。” 对他来说,那是春。 对木道人来讲,那是凛冬将至。 周奕双手一合,将三片叶子迭在一起。 转瞬间分掌,三片叶子凝着白霜,被冻在一起。 “天霜凝寒法确实奇妙,木道人,这株三叶寒,便送与你,聊表谢意。” 周奕畅快一笑,扔出手中的三片霜叶。 木道人伸出两根肥胖的指头将霜叶夹住,感受上方的冰凉,目光忍不住朝周奕瞧去。 他并不知道周奕近段时日一直是若有所悟的状态,只当他是眨眼间学成此法。 故而. 他那矮胖的身躯止不住的颤动,呼吸粗重时急时停。 单雄信朝矮胖道人笑赞一声:“单某确实是看走眼了,木道长毫无藏拙,是条言而有信的江湖好汉!” “不过周兄弟一学就会,这点单某没有说错,也算高明。” 木道人胸腔起伏,一阵一阵得疼。 ‘道爷.道爷数十年的苦修~!!!’ 他像是净念禅院那位修了闭口禅的禅尊一般,不愿说话,深吸一口气盘腿打坐疗伤去了。 这时单雄信又与周奕聊个不停。 “周兄弟为何学得如此之快啊?” “算慢了,这天霜凝寒法让我冥思苦想了小半盏茶时间。” “哦?那这异种真气运用起来可有滞涩?” “目前收放自如,如臂使指。” “周兄弟饱览道学,想必是早治过庄子人间世的。” 周奕摇头:“闻过人间世之名,但治《老子想尔注》。” “……” “噗~~!!” 矮胖道人喷出一口血雾! “咦,木道长好俊的内功,又逼出一口淤血。” “……” 周奕把木道人气得吐血,又学到他的异种真气,算是做过一场,平了在雍丘所受的怨气。 当天夜幕降临时,由他出门买了些蒸饼干粮回来。 周奕,单雄信,木道人,三人排排坐在那破败的泥塑佛像前,抱着蒸饼大吃。 “小子.” 木道人喊了一声,但没人理他。 他整了整面色,“周道友,难道江湖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周奕随口问道。 矮胖道人眼睛一眯:“你练的果真是《枕中鸿宝苑秘书》?” “没错。” 周奕信誓旦旦道:“其实当世并不是四大奇书,而是五大奇书,这第五书自然是《枕中鸿宝苑秘书》。” “你想学吗?” “想学那就先拜在我太平道门下,从道场箓生做起。” 破落寺院又安静下来,只剩下吃饼的声音 虎豹大营旅帅浮尸蔡水第十五日。 扶乐城中的状况依旧是错综复杂,周奕外出觅食稍微查探,见数队骑兵巡街过巷,暗中更是有大批江湖人。 自福实客栈一战,城内愈发混乱。 夜间的巡逻人数更是寻常数倍。 两日后。 城内紧张的气氛突然缓和,骑兵明显减少。 周奕买好干粮回到破败寺院中。 “走吧,今日出城。” 单雄信已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们准备出门。 这时,外出的木道人也返回破落寺院。 “你们要走?”矮胖道人说话间就地打坐。 周奕皱了皱眉:“难道留在这里?” 木道人摇头:“鹰扬府军的人就埋伏在外围,专等着人翻墙出城,现在走便是自投罗网。” “你从哪打听到的?”周奕不太相信。 木道人伸出一只肥手:“给我三两金,我就告诉你。若给我十两金,道爷我就教你怎么出城。” “砰~!” 周奕与单雄信一人关上一扇门。 “你自个在这躲着吧,满世界都是仇人的又不是我们。”周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单雄信的笑声也从门外传来:“这道人想金子想疯了,哈哈哈。” 木道人气得要死,却不追出来。 这两人一个看不出深浅,一个刚猛凶悍,他们还是一伙的,木道人这几天憋了不少气,却拿他们没办法。 两个时辰后。 正在打坐中的矮胖道人陡然睁开眼睛,接着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少顷,紧闭的寺门被推开,两道狼狈人影先后涌了进来。 单雄信一脸正色走到木道人身前,颇为有礼道: “方才单某说话声音有点大,木道爷多多关照,敢问道爷打算怎么出城?” 周奕朝矮胖道人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金,绝不二价。” 木道人阴恻恻一笑:“外边来了多少人?” 周奕面色一沉:“乌压压一片,宇文成都的大军到了。” 单雄信道:“自扶乐西门,已开始逐一搜查,整个扶乐,已被团团围住。” 木道人闻言也是面色稍变,却哼了一口气,很不爽地斜了周奕一眼:“一千两金,道爷带你出城。” “没问题,”周奕一口应下,“李密欠我十万金,这件事连张须陀手下的金紫大营高手都知道,绝对真实。” 木道人一脸怀疑。 那边的单雄信拍着胸口:“单某的这颗脑袋便是周兄弟用一万金从张须陀那边买来的,但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木道人一惊,信了周奕的话。 “好,成交!” …… 暝色四合,周奕翻过白墙,脚踏青瓦。 下方禅房错落,阶前一株森然古柏,就着远处烛火,看到钟楼鼓楼分立东西,檐牙高啄。 “这就是你说的出城之法?” “什么鬼主意,简直是道门之耻!” 扶乐庆安寺内,周奕听到远处一阵佛经念涌之声。 “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木道人在墙角缩成一团,“明日这庆安寺有法会,他们会去苍岩山边一处石壁旁礼佛,我们跟着队伍混出去便可。” 周奕颇有顾虑:“我瞧那城头全是兵卒,宇文成都会不搜查?” 木道人道:“庆安寺本就是佛门一支,这次寺内主持三池大和尚更是请来了一位贵客,这人宇文成都也不愿招惹。” “谁?”单雄信问。 木道人低声道:“那是来自净念禅院的老僧,法号不痴。” “净念禅院.” 周奕低声念叨了一遍,这么看来,宇文成都确实不便挡驾。 净念禅院立于汉时,由天僧所创,这天僧与地尼关系匪浅,后者乃是慈航静斋的初代斋主。 两家并称武林两大圣地,隐为正道之首。 宇文阀野心极大,自然不会轻易得罪净念禅院的人。 净念禅院不仅有修炼闭口禅的了空禅尊,下有四大金刚,练成高深内功的僧众足有数百人。 这位不痴,正是四大金刚之一。 不知木道人从哪搞来的门路,竟对庆安寺知根知底。 不多时,他们绕了几栋房舍,错开大殿与藏经阁,入了一间禅房。 里间没人,三人借着夜色躲了进去。 木道人翻找一遍,面色一宽。 “庆安寺这位三池主持交友甚广,又逢着古稀之年,这次法会交流来了不少佛门中人,有的远自西域,比如高昌、龟兹、焉耆等地。” “这些都是外地僧人带过来的。” 他笑着取出几件怪模怪样的僧袍,“咱们换上,明日混入法会队伍一道出城。” 话罢就着纸窗外的月色披了一件,单手竖起,宝相诡异. 一看就不像正经僧众。 周奕单雄信上了贼船,也只能这么办了。 周奕道:“这僧衣怪得很,有点像西域龟兹那边的壁画,若有人问,就说是从龟兹(qiuci)来的。” “有理。”木道人点头。 单雄信接话:“那总得有个法号吧?” 木道人看向周奕:“是得有个法号,你头脑灵光,你来取吧。” 周奕望着矮胖道人,提议道:“那你的法号就叫做天蓬。” “好!”木道人露出笑容,高看了周奕一眼,“这名头还算威风。” 单雄信道:“我呢?” “你做卷帘。” 单雄信问:“何为卷帘?” 周奕低声解释: “江湖如帘幕,老单你走南闯北,历经风霜,早将之卷起,看透了帘后世情,乃是大智慧,故做卷帘。” “知我者,周兄也。”单雄信感慨不已。 木道人也挺佩服这位太平天师的学识见闻,“那你做何法号?” 周奕道: “我自雍丘死里逃生,金蝉脱壳,自然叫做金蝉法师” …… ('-'*ゞ两章堪比三章,又是内卷的一天~~ (本章完) 第29章 东土大隋 第29章 东土大隋 木道人叨咕了一句:“金蝉?” 月色昏昏,瞧见周奕似笑非笑,木道人总感觉自己像是闷声吃了大亏。 ‘不过,这天蓬二字确实霸气。’ 他心中念着,对这名头颇为满意。 木道人带着几分嫌弃穿上僧衣,把袖子腰绳勒紧,又去戴毗卢帽,周奕伸手制止他: “不可,我们没有剃度,戴这毗卢帽不伦不类,就算有西域僧也不是我们这般打扮。” “那怎么办?”矮胖道人将毗卢帽随手一丢。 周奕问道:“明日法会是何等性质?” “不算庄重,差一点便是无遮大会,只要是僧人、佛门俗家弟子都能参加。” 木道人又添了句:“想来人是很多的。” 周奕眉色松缓: “这便好,我们寻个行笈背在身后即可。若有人问,就说是从龟兹来的云游僧,也不对,咱们带发修行,该说云游居士,借口便是正在寻佛法机缘入门。” 单雄信与木道人欣然点头。 他们也觉得妥当。 三人各带一套僧人套装摸出了庆安寺僧房。 就在寺边寻个安歇之地,找到一间很偏的柴房,将就对付一夜。 正好把身上弄些土灰,显得风尘仆仆。 木道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本封面都烂透的佛经递给周奕。 “方才在那房中摸到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佛门用语,道爷我看得头昏眼,你随便翻翻吧。假如那些僧人说些禅机深话,你也能胡乱应付个一两句。” “明日有人问,我们不说话,你来对付吧。” 木道人说完,不等周奕反驳就靠在一面土墙上歇息。 他有点摆烂的趋势。 木道人大有发现,这几日与某天师待在一起,似乎不用费脑子。 本来有一堆要操心的事,现在像是很清闲。 不过,在他发现之前,老单已经发现了。 单雄信早已经躺在一旁的干柴上。 周奕把那无名佛经拿到火烛前翻了翻,并不是武功秘籍。 他足够用心,脑子更是好用,翻了几遍就记下不少佛门禅语。 夜里,约摸三更天。 并未睡死的三人忽然惊醒。 “怎么回事?” 木道人与单雄信一齐问道,周奕朝庆安寺指了指:“在寺内,有动静。” 隐隐约约,像是看见一道诡魅黑影跃出寺外。 三人保持安静,发足功力用耳细听。 庆安寺内果然是乱哄哄的。 不过,这种嘈杂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歇了下去。 “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难不成是发现僧衣丢了?” 周奕冷静接话: “不可能,那些僧衣不是庆安寺本寺的,与众多杂物混在一起不容易察觉。就算发现,也不可能在深夜为几件僧衣器物大动干戈。” 三人又听了一会,见寺内彻底安静下来才放心。 若有重大变故,他们就没法依计行事了。 第二日,天明。 晓雾未散时,庆安寺便撞响晨钟。 寺门前陆陆续续涌来僧众,尽管城中多有鹰扬府军的兵卒,却秋毫无犯,并不影响法会。 辰巳之交,周奕三人不赶早、也不赶迟,打算掐着人多的时候从正门入寺。 晨光洒泻,远来僧众络绎而至。 担竹笠负经箧的瘦弱僧人有之,面大耳肥的僧人亦有之。 周奕还瞧见穿着芒鞋,牵一匹瘦马满身风尘的外来僧众。 扶乐附近的佛家俗门居士也停在正门前与熟悉的沙弥寒暄。 三人互看一眼,觉着现在这身打扮并不惹眼,施施然从侧巷走出,准备混入其中。 约在寺外十丈。 忽有一人逆僧众而行,迎面走来。 他在稍显拥挤的人流中穿行,脚步不见放慢,却诡异地没受到任何阻挡。 那些与他相错的人,就仿佛没有感觉到有这个人一般。 此人靠近,举目朝他们望来的一瞬间。 周奕、木道人与单雄信,突然顿住脚步。 这就像是一种本能反应。 不知是不是被晨曦的光芒刺了一下眼睛,三人各觉瞳孔一,再定睛,人已至眼前。 此人身着儒服,外披锦袍,身形高挺笔直,透出股文人气质,两鬓稍点白,染了岁月风霜。 他的目光很随意地从三人身上扫过,像是来了点兴趣,出声询问: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周奕定了定神,心知要隐藏身份,平和回道: “我们是从西域来的云游居士,沿着皮毛之路,来东土大隋寻佛门缘法。” 这倒反天罡的话让中年人展眉一笑。 “有趣,是西域哪一部?” “龟兹。” 中年人笑问:“佛门已经取代了龟兹的萨满教与祆教,如今昌盛兴旺,怎么反来东土?” 单雄信与木道人有些紧张。 坏了! 知识盲区,几乎听不懂。 二人瞧着周奕,只能寄希望于他。 对方口中的祆教正是传于波斯的拜火明教。 周奕一听便知遇到行家了,好在他早有心算,镇定回应: “我们曾在雀离大寺与一位禅宗交流,是他指点我们远行,从虚妄中走出,寻远方的缘法。于是我们历经坎坷,来到这东土大隋。” 周奕说话时面色庄严,中年人凝神看了他几息。 “虚妄.” “走出虚妄.很巧,我像是正处于虚妄之中,你能给我找一个缘法吗?” 他说话间,神色不变,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冰寒。 周奕心跳加快:“请说。” 中年人微微仰头,问出了一个颇为诡异的问题。 “人世间弱肉强食,皑皑白骨可砌王座,这位禅宗有没有告诉过你,从杀孽累积出的权势,是威慑世人,还是也会沦为虚妄?” 周奕想到昨夜临时看的佛经,胡乱扯道: “禅宗说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执着于杀孽堆砌的权势,犹如以沙筑塔,终会崩塌。施主悟空一切,便没有虚妄。” “悟空,你叫我悟空?” 中年人痴痴笑了:“好一个悟空一切.你怎么称呼?” 周奕双手合拢:“金蝉。” 中年人点了点头: “好,我会去雀离大寺一趟。” 话罢从三人身边离去,不再回望一眼。 等他隐没在人群中,矮胖道人在一旁不吝夸奖:“金蝉,你赢了,你在胡说八道上的能力远超道爷。” 单雄信纠正道: “木道长,这叫急智!” 他又道:“白骨堆砌王座,这人看上去像个儒生,内里杀气和野心,倒让人意想不到。” 木道人早看透了:“这世道什么人都有,见怪不怪。” 周奕望着方才中年人消失的方向,擦了擦脑门上不知何时冒出的虚汗。 这人莫名觉得好危险。 “走吧,咱们先入寺。” 三人混入人群,到了寺门附近与守在那里的小沙弥报了身份。 听说他们是从龟兹雀离大寺附近过来的云游居士,小沙弥并未起疑。 一位老和尚双手合十,眯着眼睛瞧了他们一阵。 三人做贼心虚,一阵紧张。 老和尚忽然笑道:“云游至此乃是佛缘,请进小院用些斋饭。” 那小沙弥在前方引路。 等过了人最多的前殿,周奕朝他打听:“法会交流,怎有如此多武僧值守?” 小沙弥没什么心机,一问就回: “昨夜有人摸入藏经阁,主持加派人手护院,所以寺中武僧集结起来,提防有人闹事。” 三人暗自点头,难怪昨夜闹出动静。 既然与僧衣无关,他们又消了一点顾虑. 却没想到, 那小沙弥稍带颤音添了句让三人汗毛竖起的话 …… 感谢数字哥20170526195203627的800点币打赏! 感谢不敬余生的500点币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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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ゞ (本章完) 第30章 自由自在的道 第30章 自由自在的道 “来本寺做客的不痴大师昨夜就在藏经阁,与那贼照面,受了伤” 周奕不在做声。 心中却警铃大作。 能伤净念禅院的四大金刚,此贼非同小可。 与小沙弥一路来到靠近大殿的坛场,找个人少的地方拿一蒲团坐下,等法会开始,听那些老和尚们讲经。 木道人与单雄信昏昏欲睡,偶尔有僧众找他们攀谈。 二人除了喊出“天蓬卷帘”这名号时声音大一点外,其余时候都是支支吾吾,就会善哉善哉。 扶乐本地僧众想笑又有顾忌,于是憋得难受。 这些外来和尚不会念经,只会说“善”。 难怪只是云游居士。 直到用斋饭时二人才来精神,没有油水的饭菜也能干个几大碗。 周奕没那么清闲,一直留心寺中风吹草动。 鹰扬府军的人来过一次,大军在城内搜查,到了寺院这边只派几人前来祝贺法会。 庆安寺的主持三池大师没这么大脸,面子是卖给净念禅院的。 只不过. 那位不痴大师因为受伤,并没有参与法会,也就没见鹰扬府军的人。 周奕一直在观察,很怀疑这是寺院故意设计的。 甚至净念禅院的人根本就没来。 庆安寺这位三池主持看上去善于交际,在法会上与各路僧众交谈,显得游刃有余,兴许是他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毕竟他们也是江湖势力,如今处于混乱的扶乐城,给自己加点身份不算过分。 效果很好,此刻鹰扬府军就不敢为难他们。 这法会办得顺顺利利。 午时用完斋饭,周奕不禁甩了甩脑袋。 心道最近总是想太多。 又过去近两个时辰,庆安寺内响起一声钟鸣,寺内主持三池大师领僧众在寺门附近的草棚中布施黍米。 不少平民排队领米,鹰扬府军还派来一小队人马维持秩序。 三池大师立身寺门中央,一脸慈祥。 他沐浴在阳光下,光溜溜的脑袋反出光圈,看起来比宝殿中坐着的那一尊更像佛。 周奕三人与外来僧客们待在一起,远远观望。 他们落在人后,却也能瞧见寺门处的布施场景。 单雄信放低声音:“三池大和尚倒是有点善心。” 木道人则看向周奕:“夫子山可做过类似的事?” 周奕沉吟了下,答道:“只三五人一道驾着马车去游村镇,车上备些米粮,治病救人时若遇到穷苦人家会送点,很少这般大张旗鼓。” “多久一次呢?” 周奕道:“一月能下山好几趟。” 木道人狡黠一笑: “大和尚比你们会做人,他们布施一年才有一次,所施米粮不见得有多少,却让满城皆知,又赶在兵乱之时,自然叫城民感恩戴德,多增香火信客。” 单雄信听罢,看向三池大和尚的表情登时变了。 “木道长怎知道的这么清楚?” 矮胖道人嘴角抽动,压着声音道:“废话,当然是拿钱买来的。” 又朝周奕警告:“你欠道爷的钱,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有李密这个担保人,你怕什么?”周奕的目光又看向三池主持那边。 大和尚不仅在扶乐城中扬了名,也让一众外来僧客瞧见他伟光正的一面。 布施结束,三池主持领队朝城外去。 庆安寺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禅师,据说一生行善,晚年坐化城东郊外,他的尸骨就在苍岩山南端的一处石壁中。 每年法会,三池主持都会领僧众去拜祭这位老禅师。 周奕混在人群中,他已经能确认,城门口的兵卒绝不会阻拦。 因为几位隋军骑兵就在前方开道。 他们低着头,随着大队前行。 幡幢招展,众僧履声橐橐(tuo)叩响青石板,恍若梵音错落。 一路上,周奕偶然听到打斗追喊之声,隋军正到处拿人。 不过没有人为难这支数百人的僧队。 临近城门,已是黄昏。 “嘟~~~” 隔着百多丈距离,东门兵卒便拉开两扇封锁的大门。 周奕、单雄信与木道人都抬起头,看到了城外的一山青翠,一弯小河,还有河边茂盛的水草。 终于要出城了。 僧众队伍不疾不徐,继续朝城门方向前进。 六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领头的骑兵已经让两侧兵卒礼让。 就在这时!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发生! 城门楼下走在古道上的行人,忽然钻出六七个杀向两侧负责关门的兵卒。 大队僧众吸引了视线,这一下极为突然! 鲜红的血液泼洒,城墙背侧如刷血漆,惊吼与尖叫之声带起一阵混乱! “镇定,拿下他们!” “一个都别.” 守在城楼上的隋将话未说尽,已被一支从后颈射来的利箭贯穿,一声闷哼,失了平衡从城墙上跌落。 “旅帅!” 城楼附近更加混乱,这样的乱局被城外一棵高树上的白衣神射瞧个一清二楚。 鹰扬府军快速集结,朝东门汇聚。 但喊杀声却抢先从城外响起! 蔡水支流的河岸边水草晃动,从太康涌来的大队义军顺河道冒头,看架势似乎要强攻扶乐! 最先冲上来全是武功高强之人,扶乐守军来不及关城门,已被义军抢入城内。 东城楼,失守! “返回庆安寺。” 三池大和尚的声音听上去极为镇定,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众僧急忙转过身,脚步匆匆。 三池主持原本走在最前面,此时缀在最后,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身后的兵祸。 “怎么办?!” 周奕三人远离东门后从僧众中冲出,回望城楼方向。 虽有僧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但没人多话,只顾朝庆安寺方向走。 周奕还没来得及回话,眼睛瞥向了街边巷道。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在福实客栈中遇见的巴陵帮帮众,一个转身,这人就朝巷子深处去了。 与他一道的还有数人。 这些人身上,正背着几个麻袋,显然是抓了哪家姑娘。 巴陵帮本就与鹰扬府军暗中勾搭,此时乱子一起,更是肆无忌惮。 随着队伍行进的三池大师也走到他们身边,这位年过古稀的老僧有着一身精湛的佛门武功。 他的目光也从巷中飘过,瞧见了巴陵帮所作的恶事。 “三位,回寺吧。” 老僧双手合十道:“回到寺内,不管是哪方势力都不会来惊扰。” 周奕的眼神变得犀利,看向巷内: “三池大师,遇到这样的恶,佛门都是选择无视吗?” 老僧摇头:“佛门会除恶,会度恶,更会行善,行大善。老衲回到庆安寺,可以庇护更多的人,也包括你们。” 周奕听到更浓的喊杀声,盯着慈眉老僧加快了语速: “其实净念禅院的不痴根本没有来扶乐,对吗?” “真真假假,都是虚妄,”老僧的眼中闪烁一丝异色,“就像你们也不是从龟兹来的云游居士,本寺对你们一样包容。” “随老衲一起回去,庆安寺能度你们。” “不管是鹰扬府军还是什么势力,都不会再朝你们过问。” “金蝉、天蓬、卷帘,你们可做我庆安寺三大金刚,我们一起行大善,当大善遍及时,像这样的小恶,自然而然也就没了。” 矮胖道人怒极:“放屁!” 他一发内劲,直接爆了身上僧衣,这时袒胸露腹,浑身只剩一双麻鞋,一条绳系短裤。 “道爷可不做虚伪的佛。” 老僧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木道长不必这么大敌意,老衲入佛门以来,从未行过任何一件恶事。” 这声‘木道长’吓了矮胖道人一跳。 没想到这老僧心如明镜。 周奕将背在身上的行笈脱了下来,也脱掉了僧衣。 “谢过大师好意,但在下散漫惯了,不习惯有枷锁的佛,更乐意做自由自在的道。” 他比木道人斯文,里面还有一件襕衫,不至于衣不蔽体。 这是道统之别,个人之间没法论清。 “善哉善哉,”老僧双手合十礼佛,微笑看周奕:“太平天师,果非常人。” “大师深居寺院,却像是尽知天下事,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耳目。”周奕做了一个道揖,并不失礼。 老僧极为坦诚: “因为这是扶乐,出了扶乐,老衲也只能道听途说。” “扶乐即将大乱,以三位的本事,出城易如反掌。” 周奕看向小巷:“我欠了庆安寺一顿斋饭,就用大师看不上的小恶来偿还吧。” 老僧再次微笑,从怀中摸出三十枚铜板: “这倒不必,这是木道长买消息时所付,抵斋饭绰绰有余。老衲早闻周天师之名,今次借木道长之手,得幸一见。” “老衲再待下去,木道长恐要动手,就先告辞了。” 说完话,三池大和尚头也不回追上前面的僧众大队。 周奕和单雄信望向矮胖道人,眼神相当冒犯。 “道爷,惊喜不惊喜?” 心怀盛怒的木道人有气没地方出,大吼一声: “大和尚狡猾!” 这时外边喊杀震天,他这道吼声也被淹没。 只见木道人一脸凶狠,发足狂奔,朝着巷子那边的巴陵帮众追去! …… 又是内卷的一天('-'*ゞ (本章完) 第31章 债主 第31章 债主 晚霞残照,半边天昏沉,半边天染血。 “饶命!道爷饶.命,我这就放了她们!” “呃~!” 凄厉的惨叫声在扶乐东巷回荡,一扇木门上溅满鲜血,一名黑衣消瘦汉子软软瘫倒,手中短刀“当啷“坠地。 一只布满老茧的厚掌缓缓从他胸口移开。 木道人心怀盛怒,招招狠辣夺命,直接将此人心脉打透。 跟着又扒下他的衣服套在身上。 这时目光从街巷中扫过,有七名黑衣人横陈在血泊中。 “巴陵帮的狗贼,道爷早说过撞见你们作恶必定杀个干净!” “哼,我一人杀了五个,你俩在一起只杀两个。论及除害手段,你俩差我一大截。” 矮胖道人平素虽乖戾,却也不至如此较劲。 只是被三池大和尚算计得颜面扫地,急于在二人面前挣回场子。 周奕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干笑。 单雄信责怪道:“木道长,你泄愤也该等我们问完话吧。” 矮胖道人还待辩驳,周奕先招呼起来:“老单,先将这三个被绑来的姑娘放了。” 单雄信掀开麻袋,捡起一把刀割了她们手上脚上的绳束。 她们被吓得不轻,连道谢的话都忘了说。 只听见年轻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快回家去,先别朝东,若暂时回不去,就去庆安寺躲躲。” 话音未落,便见那年轻人纵身跃上房顶。 持刀的铁塔壮汉紧随其后,跟着便是一位快将衣服撑破的古怪胖子。 这才明悟被人救了。 回神再瞧,三人皆已消失。 …… 扶乐城东的大战蔓延开来,厮杀声愈发激烈。 周奕三人料理了巴陵帮众后,跃上远处民居屋顶冷眼旁观。 太康义军借着僧众出城的契机抢占城楼,弓箭手居高临下攒射,城下义军结成方阵步步为营。 鹰扬府军人数虽众,但仓促集结,被义军连续打退数波! 虎豹大营分出高手闯阵,义军中亦有强人与其对峙。 一时间难分难解,伤亡不断攀升! 单雄信抚须赞叹:“这股义军颇有章法,不是等闲人指挥的。宇文成都的人想夺回城楼,恐怕要付出惨重代价。” 木道人对城下混战兴致寥寥: “鹰扬府军自顾不暇,此时城外不可能再有大批人手埋伏,任凭他们打,咱们找个墙头翻出城去。” 话罢看向周奕: “道爷说过将你们带出城,不算食言!” 周奕露出揶揄之色:“你从三池大和尚那里三十个铜板买来的假消息,转手卖我们上千金,道门中人都似你这般做生意,怕是要富可敌国。” 知道这小子又在戳伤疤气人,木道人横眉瞪了回去。 不接三池大和尚这茬,只反问:“你想赖账?” 单雄信劝道:“周兄弟谦谦君子,木道长不要以己度人。” 矮胖道人喘了一口粗气,不想再说话。 这两人狼狈为奸,他是说不过的。 忽然听那小子“咦”了一声,木道人顺势朝城门翘望。 果有异常! “嗯?这支义军.他们是要撤了?” 那占据有利位置的弓手,竟移出雉堞口,有序从城墙上撤出。 “看来只是佯攻。” 木道人露出认真之色:“别耽搁了,咱们也走。” 他朝周奕与单雄信一瞧,这二人一动不动。 “你们不走?哼,那道爷的承诺也算兑现,不容赖账。” 单雄信侧身朝周奕一看,见他目光深邃,正在沉思。 “宇文成都中计了” 木道人本欲拔腿便走,这时出言反驳,“宇文成都虽损失不少人手,可这趋势不是要抢回城楼吗?难道还会有大批义军反扑?” 他又摇头: “若这支义军有此实力,就不必趁僧众出城时偷袭,更不用玩什么占城楼再让掉的戏码,直接从东打到西,岂不痛快?” 周奕目光扫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木道人不信:“哦?” “庆安寺是扶乐最大的势力,洞悉全城虚实,”周奕再看东城门,“三池大和尚既能知晓我们的身份,怎不知会被人利用?” 单雄信茅塞顿开:“难道三池与这些人本就是一伙?” 周奕摇头,“以他的行事作风,不见得会冒这么大的险。” “但要说是顺水推舟,便大有可能。” 矮胖道人不耐道:“这与道爷何干,争来争去,不如找个酒铺喝酒自在。” 话罢转身欲走。 周奕却不想放走这个搅屎棍,“木道长方才夸口,称除恶手段远强过我二人,但那巴陵帮众死前怎么说的?” 单雄信道:“他们说,洞庭湖分舵有一队人马,就在鹰扬府军的军中。” 木道人不屑一笑:“休想对道爷用激将法。” “我救人除恶的前提是保住己身,否则绝不出手。鹰扬府军上万人马,闯入阵中与送死没两样,道爷可不傻。” 周奕胸有成竹:“鹰扬府军必定栽大跟头。” “道爷为什么要信你?”木道人眯着眼睛。 他表面一副质疑之态,可随着这几日与周奕相处,心知某天师心思鬼灵得很。 若非如此,以他的性子早就转身跑路了。 “我与你打一个赌,明日可见真章。” 周奕竖起一根手指:“若我说错,他日李密还我金时,我给你一万两!” “若真如我所言” 矮胖道人问:“那又怎样?” 周奕目光炯炯:“你陪我去鹰扬府军中干一票大的。” 木道人在瓦片上来回走动,迟疑难定。 单雄信摸着胡子,在一旁恭维:“木道长乃道门高手,所行除恶之事正道同门瞧见都要夸一声好样的,加之又是西汉全性道统最杰出的传人,可别在这时丢份啊。” “咔~~” 却是有一块瓦片被木道人踩碎。 “好,道爷与你赌一把又如何!” “你得告诉我赌什么,另外,鹰扬府军又是怎么惹到你这尊瘟神的?” 周奕想到夫子山大火,眼底泛起冷意:“实不相瞒,我也是宇文成都的债主,他亦欠我十万金。” “巴陵帮抓人入军中,不少是雍丘乡民,她们的家人还在苦苦等待。” “先前我力所不及,徒留遗憾。” “这次,却是有了机会。” 他双目凝视着矮胖道人:“我道门练功,讲究一个顺应自然,顺应心意,道长深治庄子,走过人间世,焉能不知其理?” 木道人默然点头,认同周奕的话。 “说吧,赌什么.!” …… (本章完) 第32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32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翌日,扶乐城更加混乱。 这一乱,非是两军交战带来的,而是鹰扬府军自导自演。 他们以抓杨玄感余孽为名,不断抓捕青壮。 若有人质问,就说带去军中调查。 其实就是强行拉夫入伍。 城内各处,只要是隋军人马赶至,必然鸡犬不宁. 傍晚,周奕三人翻过城墙,出了扶乐。 在城墙四周观望一阵,并未见到隋军埋伏的人手,他们被太康义军牵扯,分身乏术。 “你怎知他们会大肆抓人?”木道人自认赌输,有些好奇。 “只是你没有关注而已,从白马南下,宇文成都就一直拉夫入伍,用这些新兵充当肉盾,保全精锐。” 周奕紧跟在前头领路的单雄信身后,语速飞快: “这次太康义军占了东门,制造伤损后立刻撤退,是极为聪明的做法。既能保存实力,又可让宇文成都露出破绽。死了这些手下,他老毛病一犯,自然要抓人充数。” “不过,他这次碰上聪明人,注定作茧自缚。” 矮胖人恍然大悟:“你是说被抓入军中的,就混有太康义军?!” “那是必然的,”周奕又想起三池大和尚,“若不在庆安寺中走一遭,我可能还联系不起来。” 木道人眼珠一转:“你现在出城,是想混入军中对吧。” “不错。” “宇文成都有那么大意,他不去调查抓来的人吗?” 周奕道: “肯定会调查,但我猜,若太康义军真想里应外合,宇文成都大概没那个时间,我们可以继续观望,等到天黑借夜色掩护再行动。” “深入虎穴,冒险至极”木道人毫不客气,“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情况不对,道爷绝不会管你们死活。” 周奕失笑一声:“那就看谁跑得快了。” 约摸大半个时辰后,晚色愈浓。 夜风乍起,蔡河附近的柳林万丝摇曳,影乱波心。 周奕蹲在一株高大的柳树上,举目向前,见那柳梢星斗,共织夜阑。 远远看到大营中点点篝火. 鹰扬府军出了扶乐,本想直接打入太康,却又遭骚扰,此时正沿蔡河安营扎寨。 只等天一亮,必然再度拔营。 若是正面冲撞,才成立没多久的义军几乎都不是隋军主力的对手。 加之还有大队骑兵,鹰扬府军的优势更为明显。 夜色渐深,河畔传来骚乱,似有喊杀声传出。 跟着一连排篝火点亮,马蹄杂乱,一队轻骑举着火把穿破黑夜追出军阵。 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柳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三人在树上屏息,瞧见有人朝军营摸去。 这些人显然是掌握了军中斥候的巡营规律,出现的时机正好,又趁骚乱,准备混入军中。 “跟上去!” 周奕轻声提醒,木道人与单雄信各从柳树上跃下,跟着前方走远的人。 此时此刻,木道人已确定周奕所判无误。 远远缀着前方的人影,他那矮胖身形在夜色中甚为灵活。 临近军中大帐时,又小声问: “怎么入营?” 周奕道:“这些人绝不是军中的,他们怎么入营,我们就怎么入。” 三人远远瞧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当着几个守营兵卒的面,这些人毫无隐藏,光明正大就进去了。 负责看守的几名兵卒上前,非但没阻拦,反而递给他们什么东西,距离有点远,周奕没瞧清。 单雄信这时惊疑:“我们也也这样堂而皇之地入鹰扬府军?” 周奕言简意赅:“当然。” 他领头去了,单雄信与木道人略有踟躇,还是举步跟上。 等三人靠近大营门口,那几名负责看守的兵卒你望我,我望你,各都呆了一呆。 其中一个长脸汉子握着火把,靠前照了照。 他百分百确定,这三人绝不是他们一方。 又朝周奕三人肩膀上细瞧,并无对应肩袖,也就是说,不是军中之人。 就在长脸汉子不知怎么办好时,周奕朝他伸了伸手。 长脸汉子瞪大双目,狠狠瞪了周奕一眼。 但又呼出一口气,取来三个肩袖递到周奕手上。 “戴好,这是新营标志,不要朝中军大营跑。” 周奕笑了笑,取来肩袖戴上。 那人细心得很,又递给木道人和单雄信各一把军中佩刀,最后将歪倒在营帐旁的一杆大旗放在周奕肩膀上。 啥也不多说,目送三人进营。 “头,这合适吗?”一名兵卒凑了上来,一脸担忧。 那长脸汉子无奈道:“他们准是尾随咱们的人进来的,总之不是宇文成都的人,否则已经惹出祸事。” “诶,刻下没法声张,任他们去吧。” “……” 望着肩扛大旗走在前方的年轻背影,单雄信与木道人相顾对视,各都觉得不真实。 就这么.进来了? 甚至,还如同巡夜兵卒一般,大张旗鼓在鹰扬府军大营中扛旗闲逛。 朝远处大营看,能瞧见篝火下有铁片甲卫兵站哨,南边传来马匹嘶鸣,还有喂马饲卒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切都在说明,这就是隋军大营。 不多时,有身穿鱼鳞甲的巡逻兵持枪巡逻,他们经过时看到三人,瞥了一眼就走开了,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周奕留意到这些戴甲兵卒并无肩袖,与新营不同。 所谓新营,应当就是宇文成都拉夫入伍抓来的炮灰营。 营帐连绵,他搞不清楚军中布局,正想摸索一番。 忽然,有一个扛着面小旗的人迎面走来。 这人和周奕打了一个照面,本该一错而过。 但是 周奕与这人各都愣住了。 那人收起小旗,领着三人汇入周奕的队伍。 “周天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竟在这里碰上了。”岳思归的脸上带着一抹喜色。 周奕却没给他好脸色,“岳兄,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岳思归早料到是这样,他唉了一声,“周天师对我们误会多多,我想邀你见我们沈军师,周天师与她一聊,想法定然有所转变。” 周奕没好气道:“怎么,想用美人计?” 岳思归摇头失笑:“凭周天师的才情,打动军师也不无可能。” “我怎敢招惹蛇蝎美人。” 周奕顺势问道:“三池大和尚也是你们的人?” 岳思归微微一愣,没想到周奕晓得如此多的内情,他摇了摇头,心知周奕的立场,故而也不隐瞒: “我们知晓三池大师不想庆安寺受战乱波及,故而送给他一个机会。” 周奕反应极快: “净念禅院的四大金刚去庆安寺,是你们放出的消息,三池大和尚假装没瞧见你们递来的刀,并用这柄刀震慑宇文成都。你们还真够默契。” 岳思归只是笑笑,没接话。 “这都是你家军师的安排?” “没错。” 岳思归又一次提议:“周天师不妨见见我家军师,雍丘的误会或许就解除了。” 周奕面露冷色:“夫子山有一半是你们烧的,与我谈话之前,先让你家密公还我十万两黄金。” 十万两?! 岳思归心中直翻白眼,把密公当冤大头了是吧。 他养气功夫甚好,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若叫岳某来判,周天师的才情绝不止区区十万两,无奈岳某人微言轻做不了主,还请先见过我家军师吧。” 周奕笑道:“岳兄好算计,那就等日后再算账吧。” “今次我到这里,是先要和宇文成都算算账,因为夫子山的另外一半是他烧的。” 岳思归听罢开怀一笑:“可有岳某能帮上忙的?” “巴陵帮的人可在军中?” “在,就在新营边沿,靠中军大帐方向,”岳思归浮现出一丝了然之色,朝周奕拱了拱手,“佩服,天师竟是来救人的。” 他话罢又颇为痛心道: “江湖人都知道,巴陵帮一直为杨广效力。如果是密公的话,就不会有巴陵帮这种存在了。” 周奕也不反驳,人家贴金是人家的事,又问一句:“今晚必定动手?” 岳思归点头:“好事不隔夜。” 他又大方道: “对了,那边的大帐有不少杂物,周天师若用的上,尽管取用。” 岳思归指向一处新营大帐,朝周奕又一抱拳,转身便走。 单雄信瞧着他的背影嘀咕一句: “此人城府颇深,想把咱们当刀使。” 周奕不以为意:“他拿我们当刀,我们借他们的势。” 木道人阴恻恻一笑:“被你们这样一群人盯上,这宇文成都多八百个心眼也不够用,这下鹰扬府算是完蛋了。” 周奕扛着大旗继续巡营,将新营这边摸清。 又在新营边沿看到了几名身着黑色短打的精瘦汉子站在帐外,想来就是巴陵帮那伙人。 接着便来到岳思归说的营帐中。 ‘杂物’当真不少。 “这是.火油?” 单雄信靠近闻了闻:“还真是。” 周奕坏笑道:“今晚的风还挺大,至少比夫子山那晚的风大” …… “噹~!噹~!噹~!” 不知不觉,军营中的值更官敲响三声铜锣,业已子时。 在营帐中盘腿打坐的三人各都睁开眼睛。 寂静的黑夜中,一点点响声都极为明显。 忽然! 一道尖锐厉啸从远方出来,刺破静夜! 鹰扬府军中的高手们全都惊起。 那种声音,像是快速将风划破,让夜风不断呜咽。 “啊~!” 跟着便是一声响彻军营的凄厉惨嚎。 单雄信豹眼圆睁:“是李密手下的神射,这便是信号!” “王伯当” “婆婆妈妈的,终于来了!”木道人搓着手,早就等不及了。 周奕霍然起身,来到帐外将大旗往地上一拄,目光灼灼望向宇文成都的中军大营: “好,开始算账.” …… ('-'*ゞ冤枉,我不是公务员,现在一天都五千多字~~已经很卷啦 (本章完) 第33章 血色之花 第33章 血色之 鹰扬府军的反应并不慢。 中军大营中的主力乃是精锐之师,有着良好的作战素养,各旅帅、队正快速集结部众,于混乱中维持阵型。 虎豹大营的高手反应最快,钢刀出鞘声此起彼伏。 他们抢先冲出,挡住了太康方向冲进来的义军先头队伍。 遏其攻势,与之在黑暗中战作一团! “敌袭!” “杀!给我杀!” “杀光这些叛军~!” “……” 鹰扬府军反扑上来,数队人马跟上虎豹大营的高手。 集结的速度越来越快。 如果鹰扬府军抵住这波攻势,稳住阵脚,正面交锋下太康义军绝无胜算! 就在此时 太康义军背后有人挑起长竿,竿顶悬着三色琉璃灯笼。 长竿下方,隐见一白衣女子,素手轻挥间,旗手依令变换灯号。 义军各部闻灯号而动,刀盾相接间竟隐有阵法变化! 站在树头上的王伯当再射神箭,一支带着火芒的箭矢破空而至,宛如夜空中的流星。 直直钻入隋军阵中. 异变陡生! 从鹰扬府军两侧方向,几乎同时射出大量箭矢! 鹰扬府军两侧突然射出密集箭雨,所有箭矢皆追着火矢轨迹攒射。 隋军营帐外一片哀嚎! 霎时间,大地震动,大批人手从黑暗中冲出,目标亦是火矢过处。 这一下带着震天喊杀声的冲阵,直接将两军战线逼近至鹰扬府军营帐之外,让一众隋军兵将感到窒息。 后方的骑兵更难有冲锋空间。 鹰扬府军的优势瞬间没了,变成了黑暗中的乱砍乱杀。 这反倒是太康义军所擅长的。 尤其是里面的江湖人士,更是如鱼得水,刀光所及血肉横飞! 乱局在蔓延,不断地蔓延。 鹰扬府军的中军大营中快步跑出数位身着鱼鳞铠的队正,领着一队兵卒直奔新营方向。 “走!!” “随我一起消灭叛军!” 一位队正大吼。 许多刚刚进入兵营的新兵被他们驱赶进入最前方的绞肉场。 “不,我不去,我不要去送死!” 有人抱着刀在新营中大叫:“我与杨玄感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抓我到这里!” “我”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了,两名兵卒上前,一左一右持枪将其捅死。 还有数位帮腔的反抗者也被斩杀! 那队正杀红了眼。 连带着几个拖拖拉拉走路慢的,也被他抓住直接砍掉脑袋! 在鲜血的震慑下,这些被强行征入队伍的新兵没了反抗之心,失魂落魄地朝战场走去。 “快一点,你也想死吗?” 那队正满脸鲜血,用看死人的眼光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见这人没有反应,队正的脑袋微微一歪。 他身旁两名持枪兵卒登时会意,毫不犹豫一枪刺来! 年轻人依然没有动作,像是毫不担心,又像是被吓破胆子没法动弹。 就在这时 那两名兵卒大感错愕,发现手中的长枪已被人握住,分毫难动。 只见一名铁塔般的壮汉豹眼含电,不知什么时候奔到年轻人面前,左右手各抓一枪! “欸~!” 他大喝一声,双手陡然发劲,直接将两名兵卒挑过头顶! 两人飞了起来,手中长枪转瞬间被夺去。 那铁塔般的壮汉一声低吼,将手中一杆长枪朝空掷出。 破风声刺响入耳! 这一枪穿过两人,带着惨叫声将他们钉杀在远处! “动我兄弟?先问问单某人答不答应。” 那满脸鲜血的队正被他一双豹眼盯住,只觉自己苦胆一颤,身体不住朝后缩退。 可无论脚步怎么挪动,人却停在原地。 回头一看,背后无声无息冒出一个阔口海鼻的矮胖怪人,正侧身靠着他。 那队正心头一凉。 一只胖手从他背心按了上来,这一下按实,只觉心中更凉,浑身也跟着冰凉,像是掉入寒潭之中,一直下坠,再难苏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此间大乱。 “什么人!” 正有兵将从远处奔来,但岳思归那帮人也在动手。 没有奔到周奕面前,那些人已死了个七七八八。 岳思归抓着一名方才杀人的隋兵,一个轻跳上到篝火架上,朝四周大吼! “隋军视我等为猪狗,肆意抓人,肆意宰杀,今义兵天降,怀大义至此,为我等做主。” “跟着这些隋军,我们早晚只能含恨而亡,义军夜袭,正乃天意,何不顺势反了他!!” “就算死,也要为自己而死!” 话罢大喝一声,砍掉了那隋兵的脑袋。 岳思归被鲜血所染,再无之前的斯文模样。 “杀!” “反了他娘的,死也要死个痛快!” 沧浪浪一连串的拔刀声响起,正是岳思归的手下与其配合。 周围失魂落魄的新营兵卒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登时上头,群情激奋! 一群人喊,带起一大群人喊! 岳思归抢先一步,领人从鹰扬府军背后杀去。 这一下,宇文成都强征而来的新营,炮灰没做成,反倒成了李密手中的利刃。 “这家伙可真会蛊惑人心。” 单雄信说话间摸了摸手上的长枪。 周奕的视线从岳思归身上挪开,“咱们也速战速决。” “好!” 胖道人应和一声,冲得比周奕还快。 太康义军杀入,鹰扬府军大营混乱,在中军大营与新营交界处,七八名黑衣汉子东张西望,脸上带着惊恐之色。 “赖香主,咱们怎么办?” 这位赖香主,正是当日在曹府与周奕作对的赖长铭。 他比其余帮众要镇定得多,小心吩咐道:“太康叛军来势汹汹,我看鹰扬府军不一定顶得住。” “咱们先带人离开,若大将军平安无事,再折返回来便是。” “帮主叫咱们办事,若是全死在这里,事情还能办好吗?” 这么一解释既找到理由,又合乎大家心意。 巴陵帮一众人贩子们全都应诺。 “快,把娇奴们装上马车,我们反向朝西边走。” 赖长铭吩咐一声。 手下人还没应答,竟有一道清冷声音接上了他的话。 “坐马车朝西走实在太慢,我来送你归西。” “是谁?!” 赖长铭低喝一声,拔出腰间单刀。 这时一道人影穿过营帐,快速逼近。 只觉这人声音熟悉,可昏昏暗暗,隔远休想瞧清来人面貌。 其余巴陵帮众听到外边动静,纷纷从营帐中跃将出来。 “嘿!” 听到赖香主一声爆喝,已举刀劈向来人! 这一刀乃是赖长铭最惯常使的十九路霹雳刀法,刚猛且快,配合短刀,极擅近战搏杀! 可来人见这一刀,不亮兵刃,托大至极。 赖长铭的短刀映着跳跃的篝火,寒光掠掠,直取来人咽喉。 刀未至,切风之声已然响起! 那刀下白影足尖一点斜向而避。 他动作极快,袖中双掌穿出如仙鹤展翅。 左掌划弧引开刀路,右掌骈指如喙,竟直取赖长铭腕间“太渊穴”! 这下拿穴精准无比! 赖长铭瞳孔骤缩,被吓了一跳! 他手腕急转,刀锋改削为刺,却见对方双掌忽如灵蛇游弋,掌心虚拢间已扣住刀背,借力旋身卸去刀势! 一股冰凉之感顺刀穿来。 赖长铭初觉一寒,忽然手上诡异一麻。 心下骇然 这等诡异的异种真气,简直是闻所未闻! 麻感虽不强烈,但这一瞬失神,手上白刃已被人空手夺走。 “香主!”巴陵帮众惊惶大喊。 赖长铭这才看清来人面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人! 那个他在曹府遇到的太平天师! “是你~!” 赖长铭一声惊叫。 周奕只想速战,不与他废话,一刀递出,自脖颈斩过,将他的狗头砍飞上天! 鲜血喷涌、洒落~! 在身后营帐帐布上溅出一朵朵血色之。 而赖长铭的头,正落在这朵血之下。 双目圆瞪,映出了诸多枯败在他手上的青春朵。 这时旁边钻出一个矮胖道人,一脚踢出。 直接将其狗头踢得爆炸开来! “你这贩人狗贼,也配与道爷为伍?” …… 感谢lldf风、数字哥20190608191150618、数字哥20170319201033667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夜月1235、数字哥20240619085248258的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34章 风伯来助 火烧连营! 第34章 风伯来助 火烧连营! 巴陵帮众齐声惊喊,拔刀蜂拥而上。 忽听一声暴喝,声若滚雷,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一条大汉足便如离弦之箭,枪尖直指当先三名持刀帮众。 第一人反应不及,被瞬间挑杀。 枪锋一转,第二名巴陵帮众举刀格挡,却觉一股巨力涌来! 虎口震裂,钢刀被撞得脱手而出。 单雄信长枪顺势突刺,枪头贯穿其胸。 余势未衰,拔枪出来横向一扫,带着血练将第三人扫得倒飞出去,撞翻了大军营帐! 昏黄的篝火光芒下,一双凶煞豹眼闪闪烁烁,后方几名帮众吓得顿住。 这大汉魁硕凶悍,外加一身上乘内家真气,一枪在手,简直是乱阵杀神! 周奕与木道人一左一右,各自冲出。 矮胖道人隔空一掌,他含怒发招,打出一道强劲真气! 那异种真气带来的寒劲无孔不入,功力稍差的帮众瞬间牙关打颤,东倒西歪。 周奕趁此间隙,持刀直冲僵硬人群。 好似一道鹤影,突袭掠过。 多蓬血雨在一串惨叫声中洒降下来,豆大的血滴,正浇灌在赖长铭染出的血上,窒息而灿烂。 数名帮众软倒在地。 木道人神色一变! 单雄信点查战果,有一说一: “我们杀了八个,木道长这次出手稍慢,除害手段略逊一筹。” 周奕在一旁宽慰: “无妨,此处舞台广阔,木道长还有施展余地。” 木道人昨日在巷中说过类似的话,二人旧事重提。 矮胖道人瞪着周奕,指了指地上尸体。 “放屁,你抢道爷的人头。” 周奕笑道:“这些都是小角色,不值得木道长出手,若是宇文成都杀来,木道长大显身手便是。” “区区宇文成都,道爷自不放在眼里,”木道人昂着脑袋,“但却不想上你的当。” 周奕就当没听见,与单雄信一道朝营帐那边去。 他边走边对单雄信道:“老单,听说宇文阀的冰玄劲也是异种真气,不知与全性的天霜凝寒哪个更厉害。” 单雄信老实道: “宇文阀的冰玄劲那自然是大大的有名,可惜,说起全性的异种真气,恐怕就没多少人听过了。当然.单某没有半点小看木道长的意思。” 周奕点头:“明白,明白” 矮胖道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四下皆是喊杀声,他游目四望,跟着二人进入大帐。 巴陵帮看守的两个大帐中,有十三位被抓来的姑娘。 此番冒险闯营,也有这些人的缘故。见她们无恙,周奕心中稍宽。 加快动作,为她们解去绳束时,顺便问一些情况。 胆大的回了几声。 赖长铭带她们见过了宇文成都,姿色稍好一些的留了下来,还有几人.已不知所踪。 只等灭了太康义军,大军便朝北走。 那时赖长铭会一路看押,直至东都。 周奕发现有个瘦弱的姑娘一直在看自己,表情犹犹豫豫。 他瞬间反应过来,走过去问: “你可是老李叔之女?” 那姑娘眼中疑色全消,声音颤抖:“天师~~!” 她要朝地上跪,周奕拽着她的袖子将这瘦弱的姑娘扶起来。 方才满是杀气的周奕面挂笑容,欣慰道: “我今在此,定叫你重返雍丘。” 那瘦弱姑娘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又唤一声“天师”。 周奕见周围人也想跪拜感激,赶紧安抚道: “如今大营兵乱,机不可失,你们速随我来。” 木道人寻出帐外。 片刻后又钻回来打了个手势,周奕领人出帐直往西走,那是新营边沿。 鹰扬府军正与太康义军乱战,岳思归率新营人马从后掏去,使得宇文成都的人被夹在中间。 这时逆着新营的人走,自然最为安全。 单雄信缀在最后,因为他摆动巴陵帮的马车,动静最大。 穿营过帐,这一路不断有乱兵杀来。 周奕与木道人配合,一个将对方打乱,一个提刀砍杀。 这些在新营周围的乱兵多是那些外出强拉青壮的兵卒,只会些军中武艺,并不是虎豹大营中的高手。 加之乱打乱冲,就算身着甲胄,对二人也算不得威胁。 一路冲杀到新营边沿,前方一片漆黑,蔡河那哗哗流水声听不真切,全被后方喊杀声掩盖。 单雄信驾驭马车冲出营帐。 巴陵帮备有两架马车,此时只能挤一挤了。 “这就走?”木道人问道。 周奕立马摇头,“说过是来算账的,怎能一走了之。” 单雄信下了马车:“不错,趁他病,要他命。” 木道人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你要怎么算账?” 周奕闭眼感受了一下,夜风挺大。 “岳思归不是留‘杂货’了吗,动手吧。” “咱们这样.” 周奕快速交代,三人将那些姑娘暂时安顿在马车内,又将马车赶到远处的黑暗中,跟着返回大营 此时两军交战正酣。 鹰扬府军经过初初折损后,很快稳住阵脚。 要拼硬实力,太康义军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新营人马从背后突袭,让其首尾难顾,鹰扬府军再度陷入被动! “大将军,大将军!” 骑兵校尉尤宏达马术极高,在昏暗混乱的大营中,依然马不停蹄,快速奔到中军帅帐。 一个高大人影从帅帐中走出。 此人长相英伟,鼻子特别大,使其眼眶显得细长,内中眼珠子闪着阴狠沉冷的目光。 正是都帅鹰扬府军的宇文成都。 尤宏达一跃下马,他手持尚在滴血的钢鞭,大喊道: “大将军,新营叛贼已被我杀得七七八八,其中六个贼军头目被我斩首!” “好!” 宇文成都赞了一声:“趁现在僵持,把你手下得力人手全部集中,太康的反贼已都在此。” “所谓一鼓作气,他们已冲阵三次不止。” “待会听我命令,让你的人与我本帐侍卫营一道反冲,趁其力疲,一举灭掉太康反贼。” “是!” 尤宏达应诺后看向天上的乌云,顿时抚掌大笑: “大将军,真是天助我也!” “刻下风急,空中这团乌云马上就会被吹散,这些反贼全仗夜色,乌云一散,月光洒下,末将立调骑兵冲阵,大破贼军!” 宇文成都朝天空一看,大团乌云正在移位,月色逐渐明亮。 登时大喜! “咦?!” 尤宏达怪叫一声,忽觉天一下子变亮了。 怎么回事? 这乌云还没散啊。 一道火红色的光芒灼人眼角,宇文成都与他一道抬头,看到了后方大帐火光辉煌! 这一下,可比尤宏达想要的月光更加亮堂。 “走水!” “走水了!!” 营中有人大喊! 宇文成都与尤宏达各都变色。 就算军中起火,也不可能烧得这样快! 二人各展轻功,一个跃起上到尤宏达骑来的那匹马上。 宇文成都踩着马头,尤宏达踩着马屁股。 两人朝后方一看,登时面色惨变! 只见远处有一人扛着一杆巨大军旗,那旗上燃着熊熊烈火,此人在军营中乱窜,挥动火旗,人到哪里,火到哪里。 加之大风起兮,助长其势,一连排营帐顺风而着,越烧越快! 原来还有两人,一个身形矮胖,一个壮如铁塔,各自驾驭轻功在营中奔走,不断泼洒火油,浇在帐上。 有隋兵来挡,这二人却凶悍无比。 三三两两的零散乱兵,竟拿他们不得! 于是两人泼油,一人点火,烈风助虐,连营而沸,霎时间黑雾吞天,星月不见! 正是火烧连营~!! “着了,粮草也着火了!” “全着了!” “快跑~!!” 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厉害,满挡月光。 太康义军与鹰扬府军处于下风口,全都笼罩在浓烟之中。 喊杀声中又带起一片咳嗽声! 鼓动新营人马掏后的岳思归带着三四处伤势自侧翼冲出大营,他不断咳嗽,望着背后的火光,触目惊心。 直奔靠近太康的林中,远远便见一位白衣美人站在三色灯号下,正探头眺望隋军大营。 “思归,烧得好呀!” 王伯当喘了一口气,擦着脸上的汗渍笑道:“你这一烧,鹰扬府军算是完蛋了。” “这次哪怕是密公,也要对你刮目相看。” “不仅策动新营攻后,还有余暇烧出这样一场大火!” “壮观,壮观啊!” 一旁的沈落雁也道:“思归辛苦了。” 如果岳思归是尤宏达那般人,一定拍着胸口说这不算什么。 但是 他却冷漠摇头:“鼓动新营已是我的极限,我若不带着他们冲阵,等势头一过人心立散。” “这火,不是我点的。” 王伯当一惊:“那是何人?” 岳思归望着火光,吁了一口气:“太平天师。” “什么!” 王伯当更惊,就连一旁冷静无比的俏军师都露出异色。 “我在营中碰见了周天师,他说夫子山大火与宇文成都有关,所以要找他算账。” “你也看到了” “这位周天师算账,就是把宇文成都的大营也一把火烧掉。” 王伯当听罢大赞:“周天师义气中人,烧得好。” 沈落雁眉色一亮:“此人有勇有谋,思归可曾邀他?” “邀了,但他拒绝了。” “甚至还说,哪怕是军师用美人计他也不会上钩。” “岂有此理,”王伯当低啐一声,却因为隋军大火心情愉悦,故而说起调侃之词,“周天师没见过落雁,这才说出大话。” 岳思归没啥心思搭话,望着大火:“这周天师自称是宇文成都的债主,又说.” “也是密公的债主” 三人皆看向隋军烧成一片的大营,忽然一阵急风吹来。 浓烟冲脸,三人也被呛出一阵咳嗽声 …… ('-'*ゞ两章六千字,给力叶~~~ 差一点进入一百名,哪位大佬还有票票啊(大声喊!) (本章完) 第35章 斗大将军 第35章 斗大将军 蔡水映赤,草木皆燃。 自新营至中军大营,百余帐尽成火海,有风伯助威,那火舌伸出,猛舔前营,噼啪之声震耳不绝。 黑烟蔽空,周奕挥动燃烧的军旗在烟幕中辟出通道。 一旁的矮胖道人已被烟熏成黑脸,不住咳嗽。 “别烧了,快走!” 木道人咳了两声,“你这一票干的太大,道爷马上要被呛死。” 单雄信的头发沾到了火油,他从烟中奔出时,头顶还有一团火,连忙用手压灭。 “火油全倒完了。” 周奕忙道:“走走走!快走.!” 后面的话还没交代出来,滚滚浓烟中炸响厉吼。 “狗贼休走!!” 这一声炸响,直接将前方一股烟雾荡开。 见一名长相英伟,鼻大眼窄的男人破烟而出。 正是宇文成都。 人未至,掌风先至! 顺着风伯而行的滚滚烟雾忽在空中凝滞,反奔周奕方向打出一个掌印。 那是隔空劲力按雾所成,直将浓雾打穿! 与此同时,一股寒气压塌热浪,叫三人面上一冷。 宇文阀,冰玄劲! 周奕反应够快,把手中火焰军旗一举,想将其逼退。 宇文成都盛怒之下不闪不避,再运一股真气强刚硬拆! 周奕眉色一变,立时将真气灌入大旗之中,如枪直刺,旗面裹着赤红火舌,又被真气激发,顿时热浪灼人。 那宇文成都恍若未见,冷哼一声,冰玄劲透体而出,掌心骤现冰色气芒。 他一掌压下,寒潮排空,火焰大旗触及掌力瞬间,势头顿减! “噗呲”一声,火舌竟直接熄了下去。 这时宇文成都掌心压在了旗杆上,朝前一怼。 一冷一热间旗杆薄脆如纸,他掌心过到何处,旗杆就断裂到何处! 作势要将火旗与放火之人一道掌毙! 寒劲扑面,这一掌非同小可! 周奕哪敢与他强拼,直接发力将旗杆朝上挑断,提前断去宇文成都的后续掌劲。 这时木道人起掌,单雄信聚力。 宇文成都乃是一等一的大行家,这两人只一动作,他心中怒气不消,却多数分警惕。 掌力顿时迟滞。 周奕瞧他忧己人多,趁机拔出斩掉赖长铭的短刀,直递宇文成都咽喉。 功力虽不及对手,但此时把握时机奇绝巧妙! 宇文成都侧头一避,那刀面闪着四周火光,缠他周身,刀法极简,只是又飘又快。 宇文成都旋身错步,以冰劲护体,从容错开刀光。 周奕只斩出五六刀,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 他毫不逞强,突然将刀掷出! 宇文成都一掀将军袍,挡飞短刀,却听“呲”得裂帛声响,将军袍被刺出一个大洞。 单雄信低喝一声,挺枪戳其心脉。 宇文成都侧身一让,单雄信忽然发劲,豹眼生寒。 枪头诡异如蛇般一晃,闪得枪杆炸裂! 登时木刺飞溅! 此乃单雄信飞蛇断枪之法,自折长枪,却能生出横扫力道,直接击在宇文成都的护身甲胄之上! 纵有冰玄劲护体,这一下也打得他血气冲脸。 一张冰冷阴沉的脸,顿时涨红。 矮胖道人飞身而上,提不满真气的宇文成都与其连拆数招。 木道人拳掌大开。 此时全力出手,压得宇文成都只能防守。 “道爷当你有多大本事,这点实力也敢冲我们三人?” 他边打边嘲讽,宇文成都总处于气难发满的状态。 方才被周奕挫了第一股锐气,再被单雄信击中,此时十成力发不出八成,被木道人一激,以他的气性,此时连七成功力都无了。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线之间。 矮胖道人本就强劲,此时更是占满上风。 他点跃出掌,再点跃出掌,每次都从冲击中蓄力,凶悍到极致! 宇文成都吃力得很,却怒发不愿退避。 双方一掌按下,木道人左掌对宇文成都右掌,内力奔涌,搅得周围烟雾狂卷。 他聚气更快,右掌快速拉来按在左掌上,双掌功力猛催,宇文成都下一口气跟不上,被打得倒飞入烟雾。 “轰隆”一声。 一方着火营帐被宇文成都撞塌。 “大将军!” 虎豹大营的人跟着宇文成都赶到,一众高手同时挥衣震袖,顿时卷起一股骇人劲风,直接压灭一帐火光! 周奕三人瞧见虎豹大营的高手从太康战线上撤出,拔腿钻入浓烟中。 军中高手们第一时间围在大将军身边,怕他有恙。 这时浓雾之中,远远响起猖狂叫声: “宇文家的冰玄劲平平无奇,远不及道爷的法门。” 另有一道年轻声音: “宇文成都,往日烧我山门,今日我烧你百营,但账没算完,改日再来烧过。” 还有一道粗犷的声音: “这年头,什么人都能称大将军了,真是差劲啊,那李密欠债比你多,人也比你聪明很多。” 凝望着浓烟深处,虎豹大营一众高手面面相觑。 宇文成都听到了三人的话,气煞已极,满脸涨血! 他举天一掌,冰玄劲急发急奔,打得营帐四分五裂!! “追!” “追死这三个狗贼!” “给我把他们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后方响起太康义军的冲阵喊杀声。 一场大火,鹰扬府军顶不住了! 虎豹大营中的高手朝后望去,一时踌躇。 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尤宏达,他不着痕迹朝身后一瞥,心感不妙。 于是满脸怒容,大吼一声: “敢得罪宇文大将军!一个别想走!” 迅速点上数十精英铁骑,强行驾马破烟追去 新营西面漆黑的树林中。 “后方有马蹄声,马车的速度决计没有马快,等他们破烟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老单,这个你拿着。” 周奕语速极快,将一张字条塞给单雄信。 “你先去圉城,按照纸上所写来办,一切小心。” “好。” 单雄信毫不拖拉,“我先等兄弟消息,若久等不到,就至南阳卧龙岗寻你。” 话罢借助零星月华,驾着藏在黑暗中的马车上了路。 有几个姑娘在军中起大火时自行跑了,剩下几人都在单雄信的马车上。 至于木道人. 方才嘲讽宇文成都之后朝浓烟中一钻,现在已不知道跑哪去了。 周奕反朝扶乐方向去。 如今这城中没有隋军,反倒比混乱的野外安全。 后方的追兵都是练家子,制造了一些响动,将他们引开。 如此一来,单雄信那边便得安全。 到了乱石林中,战马难行。 他借助夜色,躲藏十分简单。 夜里也不知几更,耳边的厮杀喊声全听不着了。 周奕来到护城河边将脸上的黑灰洗去,提气连踏城墙,又入了城。 此处正好是靠东位置,距离庆安寺不远。 没想到打寺门路过时,竟看到一位老僧站在门口。 正是庆安寺主持三池大师。 他一身僧袍,沐浴在淡淡的月辉下。 远远见到周奕,老僧微笑礼佛。 晓得这位大和尚对扶乐了如指掌,周奕缓出一口气,走了过去. ……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学姐爱阿宗的666点币打赏! 感谢跳绳小天才的打赏! 感谢诸位书友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ゞ (本章完) 第36章 晚出庆安寺送周天师 第36章 晚出庆安寺送周天师 老僧望着远处的夜空,带着一丝笑意: “金蝉,看来这次是你赢了。” 周奕斜倚着寺边的七叶树,笑着接话:“大师怎知是我赢?” “鹰扬府军大营火光冲天,老衲也瞧见了。” “大师怎对世俗之事如此关切?” 老僧道:“庆安寺只是小庙,没有大佛,老衲要护住一寺香火,可比不得天师自在。” 周奕直觉这大和尚没那么简单。 听他这样说,也不去反驳。 只是心中有一个疑惑:“前夜我像是看到寺中有黑影闪过,敢问大师,真有人至庆安寺藏经阁吗?” 三池大师听到这个问题,眸光骤缩,紧紧盯来。 周奕心下警惕,暗中提起真气。 老僧双手合十,忽然道:“天师莫要再提此事。” 他像是在转移话题,打了个禅机:“离相无住,破除胜负之执。” “天师今次大胜宇文成都,却没有沉在赢中,乃是脱胎于我相、人相。” 这老僧的理由太牵强。 周奕毫不遮掩: “大师谬赞,其实我很在乎胜负,如果不让宇文成都吃点亏,今晚都会睡不安稳。” 哪知老僧又赞:“善哉,常以直心,正念真如,不谄不诳,天师与佛有缘。” 周奕被他逗笑了:“大师还是放弃吧,你没法赚我入佛门。” 三池大和尚摇了摇头:“在老衲心中,金蝉早已入寺。” 周奕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执着。 却见大和尚朝怀里一掏,摸出一本类似佛经的典籍。 见是给自己的,周奕带着疑惑拿过来。 就着寺外灯火一看,上书:《心禅不灭》。 “这难道是佛门武学?” “可以说是,也可说不是,”老僧道,“这是老衲观佛经多年的一点体悟,算不上佛学,只是一门教人静心的功夫。” “天师是道门中人,却不必担心沾染佛门因果,毕竟这只是老衲一僧之见。” 周奕来了兴趣,将典籍收起。 “多谢,但不知大师为何赠经?” 三池道:“我早想找机会将此经赠出,却没有碰到合适之人。” “你就当” “这是老衲的一点救赎吧。” 说起这番话,三池大和尚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双手合十,掐滚佛珠,不久后才恢复平静。 “周天师,目下你该远离扶乐。” “宇文成都败走,扶乐暂时会落入李密之手,他们知晓庆安寺实情,不太会给老衲面子,除非你成李密麾下一员。” “另外.” 三池大和尚又道:“太康义军也守不住此城,宇文成都一败,张须陀便来。” “宇文成都为私多于为公,张须陀忠臣良将,所行反之,老衲的面子同样没用。” “你走之后,本寺僧籍册上,自会多出金蝉等三名来东土大隋求佛缘的龟兹居士,充当底蕴,天师不会怪罪吧。” 周奕能感受到老僧的善意。 这几乎是给他留下一条退路,当然,也不排除老和尚想赚自己入寺。 周奕微微一笑,“我不会拜入佛门,至于金蝉,那就顺遂大师的心意吧。” 三池大师慈悲一笑,目眺东方。 “我庆安寺本有一位老禅师,一生行善无数,天师想必也听说过。” 周奕想起那日僧众出城拜祭,点头回道: “听说这位大师晚年祥和,坐化在苍岩山南端的一处石壁中。” 三池大师轻摇头: “不,他并非坐化,而是度人不成,反招杀劫。” 话到此处,不愿再提,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周天师直往南下,暂莫回头。” 周奕看了老僧一眼,做了个道揖:“大师保重。” 老僧双手礼佛,目送年轻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可惜三池大师没有诗情,否则此情此景,定要吟一句‘毕竟扶乐三月中’,作一首《晚出庆安寺送周天师》什么的。 这天晚上,周奕并未出城。 返回之前的秘巢,也就是那间破落寺庙。 先打坐理气,半个时辰后,气意顺平,便翻看起三池大和尚给的《心禅不灭》。 稍微研究了一番,其中讲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无所住」指不执着于外境或心念,「生其心」则是在清净心中自然生起慈悲与智慧。 细细研读, “这还真是一门静心之经,隐隐能让人抛弃杂念。” 周奕留了个心眼。 他搞不清楚三池大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一这经文有什么忘情忘忧忘却俗世之类的陷阱,练完之后真变成金蝉子那可就糟糕了。 三池大和尚估计会笑死。 真被他给赚到了。 李密想赚我,三池大和尚也想赚我,看来我还挺吃香。 周奕这么一想,颇有些恶趣。 将经文与那包着油纸的家书一道放好,先安心睡一觉。 兴许是因为鹰扬府军栽了个大跟头,念头通达。 这一晚周奕睡得很沉,难得做了梦。 梦到夏姝与晏秋两小道童,还有角悟子师父。 梦到了自己骑着一匹白马,单雄信在挑扁担,矮胖道人扛着钉耙。 最后来到女儿国,娇滴滴的女王出现了,可她突然拔剑斩来。 看她样貌,赫然是独孤家的小凤凰. 周奕被独孤凤一剑斩醒,朝外一看天已大亮。 这乱七八糟的梦让周奕哭笑不得。 什么木道人扛着钉耙,太离谱了。 嗯? 忽然听见动静,周奕扭头朝寺门方向望去,脚步声渐大。 一个矮胖道人推门而入,大咧咧走上前,肩膀上还扛着一物,竟是个九齿钉耙! 周奕一副见鬼的表情。 “怎么,见到道爷很吃惊吗?” 他得意一笑,“宇文成都又如何,还不是得喝道爷的洗脚水?” 话罢把那钉耙‘哐当’一声拄在地上。 “这是从哪来的?” 周奕朝那钉耙指了指。 木道人噢了一声,“方才遇到一个追杀过我的对头,随手解决了,这是他用的奇门兵刃。” “你该不会,忽然觉得这钉耙用起来顺手吧?” 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矮胖道人故意歪着脑袋,“怎么着?” 周奕忍住笑容: “如果真要使这钉耙,我给你换个法号,叫八戒,你听听看,可是很顺耳?” 木道人感觉这不是好话,却懒得深究。 “道爷我一双肉掌便可纵横江湖,这钉耙待会我路过铁匠铺,直接卖了换钱。” “对了!” “你欠我的金子什么时候给?” “什么我欠你的金子?”周奕皱眉,一脸不解,“那是李密欠我们的金子,等我要到钱再说。” “你若等不及,也可先寻他要,总之你一双肉掌纵横天下,也不怕李密不给。” 木道人欲言又止,他刚刚吹得牛,总不能露怯。 却在心中吐槽: ‘踏马的,这小子比道爷我狡猾一百倍!’ ‘做人不能太周奕!’ 木道人朝地上一坐,从腰间取下一物朝旁边一抛。 周奕伸手接过,那是一只崭新的酒葫芦,晃了晃,声音沉闷,装满了酒水。 木道人又取下另外一只破旧的酒葫芦。 他并未喝酒,忽然吟道:“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 周奕正待琢磨。 木道人直接对他解释起来: “‘乘物’即顺应外物之变,‘游心’则保持心灵自由。这是《人间世》中“外圆内方“的生存智慧,更是在真实、幻想的张力中寻求平衡之道。” “你虽练成了我的天霜凝寒法,得了点精髓,却远没窥到这门功法的秘中之秘!” 周奕打开酒葫芦,朝木道人示意一下。 两人做碰杯状,各灌一口。 “木道长,敢问何为秘中之秘?” 木道人连灌三口酒水,洒湿襟领,沉声道:“你已练通了手太阴肺经?” “正是。”周奕点了点头。 木道人不卖关子:“上次你用我的法门,在尺泽穴合水,练成了异种真气。” “尺泽穴往下,可至经渠穴,此穴乃关脉所在,为肺经本穴,属金。” “再往下,为太渊,太渊有极大的深渊之异象,故属土。” “鱼际穴形如鱼腹,承接肺热,便是荥火之穴。” “之后便是少商穴,肺在五音中对应商音,木乃生发之气象,故而少商是井木之穴。” 周奕听得入神,喃喃道:“也就是说,尺泽合水,经渠属金,太渊为土,鱼际承火,少商化木,这五穴对应五行。” “不错。”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木道又喝一口酒,“按照我的法门天霜凝寒之后,再将寒气抱圆运转在这五行穴位中,便可实现五行大周天。这需得领悟《人间世》中的外圆内方,应外物之变。” “唯有这样,才能让寒气适应另外四穴。” “一旦成功形成大周天,练功速度能翻倍。” 翻倍! 周奕露出痴痴之态:“不愧是秘中之秘。” 转念间又正色道:“木道长,你怎突然将这妙法告知我?” 矮胖道人没朝他看,只是仰头喝酒: “道爷我虽然很不喜欢你的奸滑性格,但看人还是准的,你这家伙心肠热得很,不算坏。” “昨夜你与宇文成都动手,被他一掌破功,我瞧出了你的虚实。其实全凭巧力,内功虚虚浮浮,底蕴嘛,远不及我内力精深。” “你年岁不算太小,想来是大器晚成,但练功赶早不赶晚,若无变数,越往后越难有大出息。道爷我就发发好心,帮你一把。” 木道人咧开大嘴,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挺感动啊。” 周奕确实感动,恳切道:“不多说,道爷好兄弟!” “来,干!” 周奕一口气把酒喝空,半数洒在胸口上,尽显豪迈。 木道人也仰头大喝,悉数饮下,再长呼酒气,喊了一声痛快,又抖了抖葫芦,叹葫芦太小。 “酒喝完了,道爷该走了。” 木道人言罢起身。 周奕挽留道:“我准备去南阳一趟,不如同行?” 木道人摇头:“天大地宽,我肆意行走。” 周奕想到在扶乐的经历,略感失落:“不知何时再见。” “哈哈哈,”木道人长声大笑,“你不给道爷金子,我总会寻你。” 又嘲笑道: “休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被一堆人追杀,想绑着我做打手,道爷可不蠢,哈哈哈!” 周奕先是一笑,又马上憋住作心痛状:“道兄怎能如此误会于我!” “对了,你可是要去高老庄。” 木道人见他坏笑直接不理他,身子一跃,上到院墙。 周奕不再开玩笑,满眼真诚,拱手道:“悠悠乱世,木道长多保重啊,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矮胖道人一跃而下,声音从墙后传来,他扛着钉耙,头也不回地潇洒远去. …… ('-'*ゞ接近六千,给力叶~~ 大家帮忙追读呀,谢谢!谢谢! 有书友提到节奏问题,我会注意,尽最大努力,让书友们看得舒服! 昨天一下好多月票,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37章 秘中之秘! 第37章 秘中之秘! 赖长铭伏诛第二日。 木道人离开没一会,周奕出门买了点干粮,装上一葫芦水,朝腰间一挂便也上路。 昨夜酣战,鹰扬府军大败,李密的人还在整顿,没来得及接手战果。 周奕未受干扰,从容出城。 他径自往南,盘算着离太康远些更安全。 于是取道偏西。 一日行过七八十里,来到扶沟城。 这是一座小城,路过时简单采买日用,朝卖干粮的店家打听一下附近哪条路上是非少。 顺便寻个清静之所。 店家指了路,周奕在小城找个客栈投宿一晚。 次日清晨,他寻道去登一座矮山。 此山乃嵩山山脉余支,名曰雾烟山,因乌鸦甚多,又号乌鸦山。 据说此地是老子西行路上讲道的头一站。 这传说周奕倒是听说过。 “兴许能碰到道门同道。” 他怀着兴趣朝山上走,春日盛景颇多。 早间雾气漫起,浸麦陇而湿苔痕。拾级而上,见古柏蒙茸,枝桠垂珠若泪。 行至半山,又见槐芽初绽,松露含光。 这时山风过境,一道风铃清越入耳,周奕不由加快脚步。 约行数百步,一座古旧道观映入眼帘。 上前扣门,半天没人应。 推开门,嘎吱一声,门上抖落一层老灰,竟是许久没人来了。 踏入门槛,见到一块附着蛛网的木牌,上方写到:“贫道云游不在家,来客自便。” “这倒是有意思。” 他仔细瞧瞧,没找到道号署名。 往里面走,只有一方小院,三足坛鼎,前方搁着一蒲团,满是灰尘。 殿中的老子像,也是蛛丝乱结。 周奕把蒲团上的灰抖了抖,又寻来一把拂尘,扫去老子像上的蛛网。 想到自己治的是《老子想尔注》,复跳台案,将老子眉眼蒙着的尘土也尽数扫去。 好叫老子睁开眼,瞧瞧他这位黄老传人。 周奕笑了笑,作个道揖。 此时鸠占鹊巢,在这个没人打理的大殿盘腿坐下,寻到了心神清净。 这时回想起木道人教自己的法门,开始打坐练气。 双手缓抬,十指微曲如抱圆球,掌心虚拢似托一轮弯月. 在尺泽穴中凝出寒气后,顺着尺泽合水之力流淌,入到经渠穴中,使得真气在穴中抱圆运转。 霎时间一股清气在体内涌现。 这法门果然有用! 不过全性功法诡异霸道,五行相触运转,立时勾发心魔。 经渠穴属金,金主杀! 一道厉芒瞬从周奕眼中划过。 这时回想庄子《人间世》中顺应外物之变,体会其中平衡之道,似有一物降一物的效果,心中产生的杀机慢慢抚平。 若木道人在此,定会吓得跃起三丈。 即便通晓此法,也需悟到平衡深处,否则心魔不消,绝不能生出助长练功速率的功效。 故而长治庄子《人间世》,乃是练此功的不二法门。 这全性秘中道承,却被周奕一日练成“合水、经金”相连。 心中杀气一消,周奕做出了更过分的尝试。 寒气继续往下探。 跨过经渠穴,来到太渊穴! 寒气第二次抱圆运转,这一次诱发的心魔不是杀机,而是一种恐怖的死亡下坠之感。 正如木道人所说,太渊有极大深渊之意象。 感觉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深不见底,休说加快练功,就连真气运行都生生停滞! 背后一阵冷汗冒出。 周奕再想《人间世》,效果变得微小。 “不行,强求不得,看来我也得治《庄子》。” 心下萌生退意,打算将太渊穴上的抱圆真气停下来。 可就在这时. 突觉脑袋一胀,浮现出一道人影。 正是一脸慈祥的三池大师! 晚间的庆安寺,一位老僧双手合十,他先道一声善哉,忽然面朝周奕,口中低声念着: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专一心禅,不执于外境、心念.” 三池大师,心禅不灭! 周奕一颗心陡然清净,宛如贤者,无欲无求。 太渊穴诞生的心魔、那无底深渊彻底消失。 “合水、经金、输土”三大五行穴道循环。 木道人的秘中之秘,被周奕练会了一半。 这全性功夫邪门无比,稍有不慎就会入魔发狂,难怪要治庄子。 不过,真气在体内打通经脉的速度也大大增加。 往常同一时间练通经脉的速度如果是“二”,现在就变成了“三”。 炼精化气带来的提升亦是如此。 也就是说,如果能长期维持这种状态,修炼两个时辰,等于往常三个时辰。 越是天才,效果越可观。 对于周奕这种练功时日短,真气底子不厚的人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老木啊老木!” “好兄弟!” 周奕感动得不行,下次定要请木道长喝酒。 如果木道人此时在场,恐怕会一边吐血一边大喊‘练功不能太周奕!’ 足足练了两个时辰。 一阵强烈的饥饿感袭来,炼精化气到了极限,这是要往外求。 人体适应天地,自有周天循环,满则溢之,虚则补之。 练武之人损耗真气打坐恢复,不仅向内,也会在不经意间外求。 这才源源不绝。 至于恢复功力的速度有快有慢,那就与功法相关了。 可是,体内新诞生的真气,每练出一分,丹田中的真元就能多储存一分。 这时突然产生的饿感,正是全性这秘中之秘加持在周奕“玄真观藏”上的表象。 尺泽、经渠、太渊.这三穴目前合练的效果已经够好。 周奕胆子再大,此时也不敢再往下练鱼际。 因为鱼际是‘荥火’穴。 寒气抱圆在‘荥火’上,可想而知有多么刺激。 以当下涉及的《人间世》与《心禅不灭》,定然没法压住。 “过犹不及,走火入魔就不划算了。” 周奕念着矮胖道人的好,一边吃干粮,一边盘算: “三池大师没说心禅不灭不可传人,下次见到木道人,我可将这经文传给他。” “《心禅不灭》容易练,对他应该大有裨益,算是稍微还一点情。” “……” 脱离扶乐那边的泥潭,又烧掉了一个债主。 周奕心情大好,练功效率自然也高。 在乌鸦山上连待七日,缺日用便下山到小城中采买。 这七天里,趁着余暇把脏乱的道观简单收拾一下,恢复人气。 偶有登山者,便将周奕当成这里的观主。 第八日,来了几个衣着华贵之人上法坛敬香。 “道长可是此间观主?” 周奕看他们的架势隐隐猜到什么,心中一喜,登时一本正经道: “没错,贫道正是雾烟观观主。” 几位信客没费什么话,上香后去拜老子,之后各捐香火。 等他们走后,周奕数了数,足足三百多五铢钱! 话少钱多,豪客啊! 这得在酒肆跑腿做大半个月工才能挣到。 豪客登门,一下破了金蝉子八十一难中的“没钱之难”。 周奕捉襟见肘,本打算早点下山去南阳,刻下解了燃眉之急,又能多待几日。 正好,近来隐隐有突破之感 …… 感谢在河边钓上一整天的鱼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充分燃烧、数字哥20230201053745191的打赏! 感谢大伙的月票与推荐票~! (本章完) 第38章 承凤楼 第38章 承凤楼 赖长铭伏诛第十日。 近段时间,鹰扬府军惨败已成为中原一地最大的话题。 雍丘阳堌城。 这座中原小城此刻云集八方豪客,茶楼、客栈、酒肆等地满是武林中人,三三两两的高谈阔论。 数日前,一团疑云笼罩中原,各种关于蔡河边的传言此起彼伏。 随着扶乐附近的现场人士到处传播,大家总算搞清楚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午时分,阳堌城最大的客栈承凤楼内。 二楼三楼人声鼎沸,诸多武林人士张大嘴巴,不断讨论着听到的消息。 “没错了!正是太平道周天师领大军打到太康,灭了宇文成都的鹰扬府军!!” 一名光着膀子的大汉操着关中口音激动不已: “老子早说过不是知世郎的人马,有张须陀这个猛人虎视眈眈,知世郎的人过不到雍丘,何谈取道扶乐太康!” “如果是周天师,那便再合理不过。” 三楼一位书生打扮的江湖人一摆折扇:“太康乃吴广故里,太平天师出现在太康城外,本就天然契合。” “想那周天师在雍丘焚经成道,如今借火鹰扬府,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哼,我看是胡说八道!” 一个高过六尺的壮汉顿了一下杯盏,反驳道: “太平道没有布道揭旗,哪来这许多人马?那宇文成都的鹰扬府军,足足上万人,又有虎豹大营一众高手,小股义军岂能是他们的对手。” 有人在旁边摇头搭腔:“何须太多人马?早听说过那鹰扬府军是被一把火烧干净的。” “不见得吧,你也知道是听说,能当得真吗?” 壮汉又怼道:“难道你在现场亲眼瞧见?” 一旁搭腔的人顿时语塞。 然而,一道较为虚弱的声音从客栈门口响起。 “那是真的,因为我就在现场,咳咳” 众人循声朝下望,一眼扫过便信了五分。 门边涌进七八个江湖人,其中有个双腿受伤没法走路的,被两名同伴抬在门板上。 “我这双腿,便是拜宇文成都的骑兵校尉尤宏达所赐!“ “他用的裂斗鞭法,前重后轻。我从左侧被其抽中,故而右腿骨裂,左腿骨断,你若不信,可来验伤。” 周围自没人去验伤,却将他的话信了八九成。 那壮汉惊疑:“果真是周天师?!” 那伤者咬着牙从门板上支起身子,被客栈所有人瞩目。 只见其脸上闪烁着震撼之色: “周天师将夫子山的天火带到了鹰扬府军大营,他又朝风伯借来东风,火烧连营啊!” “我敢用性命发誓,那夜看到周天师手执火旗,招风起火,但见黑雾吞天,星月为之无光。宇文成都数百帐,全没于火海!” 他咳嗽一声,扶着伤口道: “宇文成都当时大怒,冲入烟雾直面周天师,这位宇文阀高手与其大战,结果连同虎豹大营高手,悉数落败!” “那宇文成都身受重伤,到此刻还杳无音信,你们去蔡河边一看便知,那里灼烧过后的废墟,至今还未清理。” 众人听罢,只觉目眩神摇。 有人好奇:“兄弟,那晚的火当真有那么大吗?” “大!非常大!” 门板上的断腿之人追忆,他越追忆,那火便越大,不禁开口道: “火之大,火势之猛,乃我生平仅见,那一段的蔡河之水都被蒸发三寸。” “……” 随着门板人的一番话,承凤楼内的气氛更为喧闹。 三楼一间雅室内。 一名戴着胡帽的少女反手关上窗闩,翡翠袖扣泛着淡淡光芒。 她旁边坐着个青年,华剑丽服,冠发齐整,一看便知来自高门望族。 可是 这青年相比于对面另外一位年轻人,却逊了数分从容,也没他那份难以言喻的气度。 “二哥,你可听见了?” 少女望向对坐的年轻人,笑道:“鹰扬府军败的这样离奇,宇文家可是吃了个大亏呢。” 她又转向身旁着华剑丽服的青年,道: “柴少,你说可要去寻一寻这位周天师?” 柴绍哂笑: “宁妹休要拿我寻开心,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这位太平天师。只是太平道的名头太响,说些怪诞传言,江湖人也是愿意信的。” 那位被少女称做‘二哥’的年轻人正放下茶盏。 他眼如点漆,奕奕有神: “应该是李密的人,太康、扶乐无险可守,北拒张须陀是做不到的。李密韬光养晦,做了取舍,将这份名气让给了太平道。” 他饶有兴趣: “外边虽是谣传,但这位周天师绝不是等闲之辈,否则早被李密吃干抹净,哪里还有机会站在风口浪尖。” 柴绍露出认真之色: “既然是个能人,不如我去寻他?” 少女一脸冷静,果断摇头:“不妥。” “此地形势混乱,牵扯多方势力,你在太康附近一露脸,立时要引起宇文、独孤两家关注,更别说与太平天师交涉。” “时机并不允许。” 柴绍点头:“宁妹言之有理。” 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又侧头道:“二哥,我们还是先去寻东溟派,不可耽误正事。” 那位二哥微露可惜:“其实我也想去找找这位周天师,听说他怀有道门宝书,多半真是个奇人,我最喜欢与奇人交朋友。” “道门宝书.” 少女嗤嗤笑了出来:“你该不会也做什么长生大梦吧。” 那二哥笑了:“做做梦有什么不好的。” “也好,二哥去寻这位周天师求仙问道,我和柴少先去寻东溟夫人。扶乐不远,但李密一定在找那位天师,要么他躲了起来难以寻到,要么他早就归附李密了。” 少女话罢站起身来,像是真要走。 柴绍也是懂做人的,他笑着站了起来,却不挪动步子。 因为看得出来,某位爱才的二哥不是嘴上说笑那么简单。 不过,最终还是听了少女的主意。 三人下了承凤楼,走出阳堌城。 少女见自家二哥驻足朝太康、扶乐方向望,不由皱了皱眉,颇觉奇怪。 印象中,二哥并不是一个易被牵动心神的人。 少女猜到了他的心思,开解道:“天下间奇人无数,哪能尽入彀中。” “尽入彀中.”青年淡淡一笑,“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不过,宁妹我心中莫名生出空落之感,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少女正准备找个说法,身旁的柴绍微微一动。 三人皆是高手,各都察觉异样。 柴绍的手,已不着痕迹地搭在腰间的宝剑之上。 “驾~!” 打三人身旁,驾马走过一条铁塔般的壮汉。 他背负一条马槊,头发像是被火烧过,焦灼带赤,浑身散发着一股凶悍煞气。 可想而知,此人若在战场冲锋,绝对是一员虎将。 柴绍得到二哥眼神示意,在大汉将要错身时,出声喊道: “兄台留步!” 然而. 大汉一点拉缰停马的意思都没有。 马儿脚步不停,继续朝阳堌城内走。 那大汉听见柴绍声音,转过头来,三人只见一双生冷豹目。 近来听到江湖传言,只觉对周兄弟不利,单雄信心中担忧,故而满身戾气。 这时有人呼喊,回头见到三人气宇非凡,想是高门望族。 念及周兄弟的交代,不愿多生事端。 于是半字不回,直接催马入城。 柴绍眉缠愠色:“好生无礼。” 身旁的少女出声宽慰:“柴少不必生气,想来是他身份敏感,不敢胡乱搭话。” 又朝自家二哥笑了笑,重复了刚才的话:“天下间奇人无数,哪能尽入彀中。” “这话不错吧。” 二哥爽利一笑,又道:“被你说中坏事,有什么可高兴的。” “走吧,我们去拜会东溟夫人。” …… 阳堌城内,过了八斗庙,便至曹府。 此时曹府内堂。 那位曹家二郎君曹承允正坐在曹老太爷身边。 “祖父,您为何不让我去找岳师兄?” 曹老太爷捋着胡子道:“他已经一条道走到黑,难道你要学他吗?” “这” 曹承允已经没有数月前坚定了,他被强行留在祖父身侧,起初极度不满,现在态度却已大改。 最近的江湖事,魔幻得很。 但如此魔幻之事,竟被祖父料中不少。 曹承允盯着眼前的老人,他之前所嫌弃的‘老掉牙的经验’,其实是老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后摘取的人生智慧。 曹芮年继续说道: “现在满城谣言,这也代表了李密一方暂时的态度,他们不留余地,将周天师得罪到死。” “我却不想与他为敌。” 曹老太爷盯着孙子:“那老天师我已看不透,这周天师我更看不透了。” “易地而处,如果你是他,现在还能活着吗?” “木道人什么脾性?他行走江湖多年,几乎是独来独往,怎么会帮周天师的?” 曹承允听罢站到堂内,来回踱步。 易地而处,恐怕不知死多少回了。 “唉~” 他叹了一口气。 老人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志气总不会错,但不可失去理智。” “这世上聪明人实在太多,有时候将自己想的普通一点,做事便会稳妥。” 曹家二郎长呼一口气:“祖父,我该怎么做?” “去三秦之地,回华山派。” “我看你对华山派韦掌门的揣测尚有疏漏,此时他并未增派人手,恐怕还在观望。” “你带一份礼物替我送给韦掌门,感谢他对你的教导。用这个理由回山,密公那边不会太难看,周天师也能体会我的苦衷,而你暂且靠着韦掌门,则多多孝敬,安心练功” 老人想到在曹府出现的那道年轻身影,登时目光深邃。 又悠悠念了句:“以待天时.” …… 周一,发早点~明天正常七点更新。 之前写出了一个bug,我去查了一下,扶乐那边没大山,结果我写了个山头出来。 一下给我尬住了。 不过 黄易大师创造洞天级的飞马牧场,三十丈城墙,我也算效仿大师的创造力,哈哈哈(黄师也干了),大家担待~~ 感谢书友们的票票('-'*ゞ (本章完) 第39章 清风明月 第39章 清风明月 “老太爷,有客。” 孙老管家进到内堂传话,足见来客不凡。 “是哪一位?”曹芮年起身问道。 孙老管家道:“是一位从雍丘过来的江湖朋友。” 曹芮年点头会意:“承允,与我一道去见见吧。” “是。” 在雍丘能被曹府如此重视的人,只能来自夫子山。 曹家二郎不算傻,他晓得家中还有两小道童,来人多半是来看望他们的。 之前也有夫子山的人来,一直是孙老管家安排。 今天来的,不知是何许人物。 才进会客厅,曹承允便见到一位威风凌凌的铁塔壮汉。 见他面若重枣,浓眉斜飞入鬓,豹眼中闪烁着的煞气委实凌冽。 壮汉面带一丝笑容,知他在府中颇为收敛。 倘若于战阵中与此人相遇,那. 曹承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盘算着这猛士与太平道是何关系。 “老太爷安好。” 单雄信拱手上前,江湖草莽气重得很,但礼数不缺。 他目光一扫,没见旁人,便道:“我家教主特叫单某登门,感谢老太爷的善意。” “不敢当,”曹芮年脸上的皱纹堆出友好的笑容,“单先生可是来看两位教中高足的?” “正是。” 单雄信应声,与曹老太爷对望一眼,又转头看向曹承允,豹目微缩。 曹家二郎不知怎得,感受一阵压力。 单雄信挤出一丝笑容,这压力便又消失了。 曹老太爷将一切收入眼中,微微松一口气,那位周天师对曹府还是认可的。 没结梁子,那就好办。 “孙管家,你领着单先生去吧。” “是。” 孙老管家笑着伸手相邀:“单先生,请。” 二人一道朝曹府深处去了。 “祖父,不用再多聊?” “不必,他只是来传达一个态度,体会到就够了。” 曹芮年反问:“二郎,你对此人有何看法?” 曹承允沉默几息,认真答道: “此人武力不俗,恐怕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根据我们得知的消息,他应该就是跟在天师身边的那一位了。” “如果放在军阵之中,当是一员猛将。” 曹老太爷嗯了一声:“江湖上各大宗派一等一的高手不在少数,但这般高手自有傲气,此人的傲气更甚寻常。” “可从他的态度来看,已是对天师心悦诚服。” “从夫子山大火到鹰扬府军大火不过月余,你觉得,普通人能在短短时间叫这样的人物臣服吗?” 曹承允深以为然,请教道:“祖父,那接下来我们该怎样做?” 曹老太爷早有腹稿: “对外不可宣扬,对内保持默契。我们是做生意的,暂时提供一些便利就够了。” “这两位小道童是老天师的徒弟,不会一直待在府上。” “等离开那日,我们派人护送,届时他们到哪,就把一部分生意转做到哪,他们需要人手,我们就帮忙。” “倘若这天下更乱,曹府能多一份依靠。” “我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现在头脑还算清醒,看人应该不会太差。” 曹承允点头,又问出内心一团疑惑:“祖父,您对密公为何不见上心?” 曹老太爷长呼一口气:“密公做事手段与天师不同。” “作为商人,我更喜欢与周天师这样的人打交道,睡觉会踏实点。” …… “单大哥,我师兄可安好?” 一间颇为雅致的小庭院内,单雄信身上的戾气已消散个干净,短短时间,他与两小道童混熟了。 因为他身上带着周奕给的字条。 这便是天然的催化剂,很快就能建立信任。 此时,夏姝与晏秋正瞪大眼珠瞧着他。 “安好,安好。” 单雄信一人回一句,笑着连答两声,又问:“你们在此如何?” 晏秋夏姝一齐点头。 “曹老太爷与孙老管家对我们非常照顾,没受过委屈。” 夏姝急忙问:“师兄可还有其他安排?” “有。” 单雄信道:“之前道场的箓生你们能联系上吗?” “能。” 晏秋有些激动:“单大哥,这是要走?” “没那么快,”单雄信朝南边瞧了瞧,“南下这条路现在动乱得很,需等些时日。我们先作准备,周兄弟消息一到便立刻动身。” 听他这么一说,夏姝与晏秋都露出期待的目光。 夏姝忙道:“夫子山上还有一些东西要运走。” “嗯,届时我与你们一道去取。” 晏秋道:“单大哥能说说与师兄一起经历的事吗?” “当然可以。” 单雄信自豪一笑,与两娃逗趣那还不简单? “我给你们讲讲扶乐城的事,就先说说这福实客栈乱斗群豪!” 他挑选最荡气回肠的场面,本以为两小道童会随着他的讲述而兴奋激动。 哪知,他们关注点却与常人不一样。 说起戏耍群雄,从福实客栈一大堆人中杀出去 两娃觉得有师兄在便很正常。 说到闯入鹰扬府军大营,两小道童欢欣鼓舞,却是因为救了一群无辜姑娘。 似乎,在单某人眼中的大事,在他们看来都只是师兄的寻常发挥。 两娃更在乎的内容,是师兄与那神秘中年儒生辨说佛法。 以及如何看透解释木道人的庄子《人间世》。 尤其在经义上,他们要比单雄信懂得多。 还会因为理解不同而争执一番。 一时间,单某人也不敢将两小道童当普通娃娃看待了。 “果然,周兄弟是奇人,调教出来的师弟师妹也大异常人。” 单雄信暗中赞叹。 夏姝晏秋听得极为认真,总会追问各种与师兄有关的细节。 说起周奕给三人起的法号,大感新奇。 晏秋很好奇:“倘若师兄给我们也起一个法号,会叫什么?” “法号那是师兄临时应变才起的。” 夏姝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就算有也是道号,遵循之前师兄伤春悲秋的调子,应该会较为文雅。” “比如清风啊,明月啊之类的.” 晏秋眼睛一亮,赞道:“挺好听,那我叫清风,你叫明月。” “随你随你.” 单雄信在一旁乐呵呵瞧他们聊天。 这种情景是往常体会不到的,既新奇,又挺惬意。 本来急匆匆想朝周奕那边去,现在也能安心等消息了。 …… “落雁,我们还这样安心等消息吗?” 太康城,吴广故里。 王伯当一身白衣,半倚一株柏树,下方是一方斑驳断碑,覆以苔绿。 白衣美人正蹲在碑前,拽着一根树枝刮去苔藓,瞧那碑刻,乃是前人纪念吴广所留。 沈落雁没回王伯当的话,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王伯当双手环抱,不知她在卖什么关子。 岳思归也站起一边,默然不语。 春雨濛濛,沈落雁拍了拍石碑,忽然念道:“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 岳思归当然知道她在说“陈涉世家”。 可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与王伯当考虑的角度也不同: “军师,这次大破鹰扬府军之事为何转嫁太平道,既把周天师得罪死了,又没叫密公扬名,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岳思归有些不满。 沈落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伯当。 “秦一统六国,二世而亡,如今的隋朝,多半也是这样的命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喊出这两声的,无不是英雄,可是他们却难笑到最后。” “你们太着急了,密公可就比你们镇定得多。” 她目中慧光闪烁,却也不乏冷色。 岳思归的反应比王伯当还快:“军师收到密公的消息了?” 沈落雁神秘一笑,又冷静吩咐:“其他人收拾一下,军中高手先行动身。” 王伯当颇为不舍:“可惜了扶乐太康这两城。” 沈落雁道:“张须陀百战百胜,我们退避三舍,以骄其心,他日再战,张须陀必然轻视我等。” “张须陀的声名越大,将之击败后能得到的,岂是鹰扬府军可比!” 王伯当与岳思归浑身过电,瞪大双目。 “行大事者,当目光长远,不能只顾眼前。” 岳思归诚恳点头:“受教了。” 又问:“那周天师呢?” 沈落雁蹙眉道:“此人狡猾如狐,胆大心细,他若想躲,我们何必费那个功夫。” 又盈盈一笑:“他不是自封为密公债主吗,那就等他来找我们好了。” …… 感谢老实善良深度哥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23twt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数字哥20250213171329869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墨语公子、破损核心的打赏! (本章完) 第40章 《太平鸿宝》 第40章 《太平鸿宝》 赖长铭伏诛第十五日。 一场春雨洒下,乌鸦山雾烟观沐浴其中,门前古柏新枝吐碧。 随着旅者踏青,老子像前香火渐旺。 三足鼎坛青烟袅袅,与细细雨丝纠缠成缕。 盘坐在蒲团上的周奕似是被春风搅扰,一经拂面,双目不由睁开,闪烁一丝欣喜之色。 七日前他便有突破,从大敦穴练到期门穴,练通了第三条经脉。 这条足厥阴胆经此前便有积累,非是几日之功。 可料想不到,短短七日过去。 今朝聆听春雨,竟又练通了第四条经脉,手少阳三焦经! 这练功速度,委实有点惊人。 从十二正经稳步修炼,积攒底蕴,没用任何旁门左道。 故而一身真气,颇为精纯。 他愈发体会到《人间世》与《心禅不灭》的妙用。 只不过想到自己这一身功夫,周奕觉得有点古怪。 根据角悟子师父背书,他们太平道典籍与《老子想尔注》有关,算是他所治本经。 《玄真观藏》则是得黄老之学传承下来的内功法门,引为基石,此时又练庄子人间世,更掺着佛学心禅,加之看了不少角悟子收集的道门经卷. 这,身上的功夫逐渐有些理不清了。 “诶~”周奕甩了甩头。 “想这些干嘛,还是师父说得对,只要不是走火入魔,其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着想着,周奕闭上眼睛,用耳细听。 这手少阳三焦经关联着耳门与丝竹空两穴。 耳门穴与听宫同位,乃是耳力强弱之关键。 丝竹空则位于眉梢凹陷之处,丝竹本为一种乐器,再加一空,乃至心神轻盈。 二穴联动,可在轻盈的心神下听取四方动静。 故而听得更远、更细。 炼通这条经脉后,自然比滞涩时要顺畅。 满运真气,用心静听。 高手的听力并不相同,比如巨鲲帮帮主云玉真,听得二十丈外的些许杂声。 江都第一高手石龙,全力运功,可听十丈内虫行蚁走。 周奕调运真气,屏息一听,春风、雨水在耳边更加生动。 六丈外的古柏新枝嫩叶上,一滴水滑落坠地。 更远处. “啪~!” 这一声响很突然,比叶片滴水声要大的多。 是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只有一个人,正在朝雾烟观方向走。 周奕甚至断定,此人戴有雨具。 因为他身边的雨声比周围急促,显是雨落时被东西挡住互相碰溅产生的。 既新奇这全新的耳力感应,又对来人产生好奇。 雨越下越大,阶前的蒲公英举伞承露,被打弯了腰。 这个时候,少有人踏青才对。 难道是观主回来了,不会这么巧吧。 尽管观内挂着“来客自便”的牌子,但占着别人的窝,还了点香火钱,总觉得有些亏欠。 周奕忙起身,迎了出去。 吱呀一声将观门全开,目中多了道颀长身影。 此人一席黑衣,头戴斗笠,腰间佩着柄三指来宽的长剑,正拾级而上,踩起细碎水。 几只鸟雀穿过雨幕,来人已走至门前。 看上去二十六七,面上棱角分明,眉梢上飞,如龙出渊。英朗之中,又夹着一股难掩的锋锐。 他抬头看了看观门上方字迹漫漶难辨的牌匾,依稀辨得“雾烟观”三字。 朝观门下一瞧,立着个不及弱冠的俊逸青年,浑身散发一股出尘之气,想来是方外之客。 虽然这人没着道袍,但那一身气质,还有身上的香火味,是观中道人绝不会错了。 来人心中有数,摘下斗笠朝前一步。 “道长,打搅了。” 周奕不明他的身份,却感觉极为不俗:“山宿雾,雨中稀客,怎能算是搅扰,请。” 来人眉梢微动,多瞧了周奕一眼。 他迈步进观,目标非常明确。 先入大殿对着老子像一礼,跟着摸出数十枚五铢钱放在香火坛旁边。 周奕见状,脸上多出一丝笑意。 男子转身道:“请问道长承哪方教义?” “承西汉杂学,”周奕将地上的蒲团拿开,随口回道,“长治庄子,略通黄老。” 男子眉色一亮,又摸出数十枚五铢钱。 他的语气比方才多了分急切,“在下杨影,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姓周,当年师父收我为徒时,俗名就已不用了。”周奕真诚中带着难言的伤感,似乎回忆到伤心往事。 可以想象,他年岁不大,却守此道观,必然有一番坎坷经历。 自称‘杨影’的男子一瞧周奕神色,目中添了数分复杂,看周奕的眼神更认同几许。 隐隐有种同病相怜之哀。 他小小叹一口气,想起正事后立时正色: “杨某路过扶沟,闻听此观。因近来迷上道门典籍,有感其深,却困守一处,难得寸进,今日叨扰,特来请教。” 周奕点了点头,目光从杨影腰间长剑划过,看到了剑鞘上的血迹: “请说,贫道一定尽力。” 杨影踱了两步,道:“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 “作何解?” 周奕听罢转过身去,心中咯噔一下。 他面色有变,杨影却看不到,以为他转身思考。 这是淮南鸿烈。 难道是冲我来的? 平了面上波澜,走了几圈,转身回道: “这家师似乎说过” “夫物盛而衰,乐极而悲,日中而昃,月盈而亏,这这当是物极必反之理。” 杨影二目一凝,放出光彩:“物极必反,物极必反!” 他盯着周奕:“周道长,生死之间可有此理?” 周奕摇摇头:“我只是复述家师所言,这与我所修庄子大相径庭,故而不敢深话,足下自行体解吧。” 杨影点头,双目略有失神。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道家典籍,翻看片刻,跟着朝雨中痴痴走去,连招呼也不打。 那放在三足铜鼎前的斗笠也忘了拿。 杨影没戴这顶宽大斗笠,失了遮挡,于是春雨打在了他的剑鞘上。 几近成干的血迹被雨水唤醒,顺剑鞘流下。 所过之处,成了一条布满鲜血之路! “轰!” 春雷闷响 周奕追到门口,盯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不由疑神疑鬼:“杨影?实在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随便碰到一个生客,竟也在研究淮南鸿烈。” 想到道门宝书的谣言,心中去意大生。 他是个行动派,念头一生,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这就走!” 打定主意,立刻收拾物品。 也没什么杂物,只装好铜钱,将观主云游的牌子放回,临走时上了一炷香。 这才撑开桑皮纸伞,关门下山去了。 身上没多少干粮,便取道扶沟城食铺。 “店家,近来往南的路上可还太平?” “客官往南去西华,走官道便是,也就多个十里路。走小道绕山过林的,算脚程虽快一段,却多有蟊贼。” “多谢。” 周奕结了铜钱,出城直走官道。 大约过去七八里,见路边有一野店。 店铺靠着棵大柳树,下方茅草棚中置一茶壶,里面的水滚了,在火炉上嘟嘟冒泡,周奕寻思喝碗茶水,吃点干粮。 于是收伞打算坐进去。 这时,忽听到里面的江湖人在讨论。 周奕人还在路边,但耳力大涨,听得真切。 先是一个面相凶悍的黑脸汉子说,鹰扬府军是太平周天师带人灭的。 不过这消息旧得很,周围人早听过了,不觉得稀罕。 旁边的麻子脸来了句:“那宇文成都不用找了,据说败在周天师手中后,羞愧下自刎于蔡河之畔。” 他又笃定道: “道门宝书就在周天师手中,绝非谣传,当下想一睹宝书者可不在少数。” 黑脸汉子问:“你听谁说的?” 麻子脸道: “我是从淮阳那边来的,淮阳太守赵佗你们知道吧。他是内功外功双修高手,江湖人说,这位赵太守近来也在研究淮南鸿烈。可惜啊,却无缘一见《枕中鸿宝苑秘书》。” 黑脸汉子吃了一惊。 周围也有不少人是从外地来了,听得云里雾里。 “《枕中鸿宝苑秘书》是什么?” 麻子脸显摆一笑:“传说这是刘安成仙宝书,得之鸡犬升天。” 外地那几人一听,哈哈嘲笑,哪会相信。 麻子脸不乐意了,又道:“近来从太康传来确切消息,这宝书曾出现在夫子山太平道,被他们结合太平经义,改作《太平鸿宝》。” “这便成了一部武学典籍,既承黄老,又引仙学,恐怕不输给四大奇书。” 那几个外地人这么一听,登时神情一变。 太平鸿宝?! “这等消息,怎会从太康传来?”一位颇有气度的中年人问。 麻子脸一副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鹰扬府军几乎全军覆没,这是铁打的事实。灭他的义军来自太康,正由周天师都率。” “当晚周天师大败宇文成都,手下人好奇问起他的武功来历,这才为人所知。” “你觉得消息不该来自太康吗?” “……” 一时间,这野店议论纷纷。 说到太平鸿宝,不少武林人双眼冒光。 周奕又把伞撑开,食欲全无,继续往南走。 他一张脸黑如锅底: “密公啊密公,你真是人才,大才!呵呵,太平鸿宝,连我自己都信了.” …… ('-'*ゞ两更六千顶三更,给力叶~~!感谢书友们的票票~~!! (本章完) 第41章 小试牛刀 第41章 小试牛刀 李密一伙人不仅会编谣言,甚至上瘾。 一个谣言接一个谣言,自己给自己圆上了。 周奕气得想笑。 “如此转移仇恨,不知在憋什么坏,如果单纯为了我,绝不能费这么大心力。” 在野店旁听了几句,他再不想作半分逗留。 继续沿官道南下。 约摸走过两里路,周奕微微朝身后一瞥,这个动作细不可查。 行到下一个山弯处,陡然发足狂奔。 一转眼,他人便消失在官道上。 “噔噔噔” 脚步声从后方迅速传来,却是一高一矮两个满脸杀气的恶汉。 他们过山弯朝前方官道一瞅,鬼影子都没一个。 “跟丢了!” “他娘的,这小子好生滑溜!” 高个汉子皱眉对旁边持短枪的矮汉道:“都赖你踩到一滩水,被他听见,否则以我的轻身功夫,缀这么远,他岂能察觉。” “头领问起来,你来担责。” 矮汉吐了一口唾沫,“你放屁!” “老子从安陆郡一路追着那个妖道到扶乐都没跟丢,论轻身功夫,你能及我?” “分明是你踢中一块石子打中树干被他听见,反倒怪我。” 两人互相埋怨,像是要吵起来。 高个汉子道:“别吵了,就当是看错了。” 矮个点头:“嗯,头领问起,就说这人已被我们杀掉,尸体扔进沙河去了。” 两人打了个商量,转身便回。 山弯处,在三丈高的石壁上长着一株野桃,新叶层层绽开,雨滴正顺着伞骨状的枝桠滑落。 就在下方二人转身一刹那! 一道白影几乎与那滑落的雨滴连成一线,浮掠而下! 矮个汉子耳朵听到动静,反应极快,“躲!” 他吼叫提醒,人朝旁边一滚。 高个恶汉却吃了身高腿长的亏,行动不及同伴灵活。 刺肤感传来,只觉后颈天柱穴一痛! 完了! 他惊恐间连偷袭之人的脸都没有瞧见。 颈后两大筋如同撑天之柱,天柱就在此处,乃是上下行气之要道。 出手之人打穴极准,手腕一抖,他便晕晕乎乎,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果然是你!” 矮汉翻滚起身又惊又怒,大喝着挺枪刺来。 周奕旋身避开枪尖,出手快点对方腕上阳池穴。 这一下又急又快,直接点中! 短枪脱手坠落! 矮汉却是个惯战之人,右手掉枪被他提前预料。 左手成爪顺势一拿,横握枪柄,朝对方胸口戳去! 却见对方足尖一点,眼前白影一晃,感觉肩膀被侧撞一下。 短枪带起的劲风撕裂雨幕,却在触及对方衣襟时诡异偏移。 他心中凉了半截,没想到对方如此棘手! 周奕借此一跃,已绕他身后。 右手成爪扣住枪头,借着矮汉前刺之力猛然转身! 左膝如鹤胫般撞他腰眼,矮汉吃痛,手上短枪瞬被夺走。 再没任何反抗余地,那枪尖已抵在他喉头上,压出一个血眼。 鲜血汩汩而涌! “慢,慢!” 矮汉叫饶:“好汉饶我一命,大家都是混江湖上的,今日我栽了,愿意拿钱买命。” 周奕哦了一声:“你有多少金银,你的命又值多少钱?” 矮汉见他没动手,以为有商量余地,赶忙说道:“命是全部,钱自然是全部身家。” “我闯荡江湖多年,发过横财,现在全部归你。” “好,我给你一个买命的机会,”周奕指了指地上的高个汉子,“你的同伴只是晕去,随时能唤醒。” “现在我问你答,待会我把他叫醒,若你俩答的一样,那你的钱就归我,你的命我也不稀罕。” “如果你敢骗我,你的命我拿走,你的金银我同样不稀罕。” 矮汉咽了一口口水,“好汉尽管问,我有半句假话,你只管将我打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缀在我身后?” 矮汉立刻道:“我们是向当家的手下,方才你在那茶棚外揭开伞叫我看见。” “我俩没拿你的把握,于是发了信鸽后,就一路尾随。” “什么向当家,说清楚。”周奕面色不善。 矮汉心中吐槽他没见识,却不敢明言,“向当家便是向霸天。” 原来是四大寇。 向霸天是其中一位,被称为寸草不生。 此人善用夺命齿环,江湖上的一流强人碰见他,稍不留神也要殒命。 “你在扶乐城中的客栈中见过我?” “是。” 矮汉老老实实道:“当时我们被鹰扬府军追杀,死了数位头领,曹大当家已下命,必要杀你。因为我们后来细想得知,那天” “那天什么?” 矮汉气愤:“那天中了你的诡计,你与那木道人,分明是一伙的。” “哈哈哈!” 周奕大乐,“四大寇倒不是四大蠢猪,多少有点脑子。” “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矮汉道:“在附近集镇,还未赶来。” “对了,你们曹大当家指名道姓要杀谁?” “周观潮。” 这是周奕当时随便用的假名。 他见周奕在思索,赶忙说道:“我句句属实,不信你可以把他唤醒。” “行,我这就问。” 周奕枪尖离开他喉咙,作势转身要去唤醒高个子。 那矮子嘴角微抽。 在周奕转身一瞬间,手朝裤腿一摸。 “呃~!!” 这时一声惨叫,原来周奕反手将短枪掷出,将他扎个透心凉。 “你~~!” 矮汉身子一歪,一头栽倒。 他连裤腿上的刀都没拔出来,更别说背刺了。 周奕将矮汉作势要拔出的刀拿在手上,反手给了那高个一刀。 在两人身上搜了搜,穷得要死,也没秘籍,只有几件绿绿的肚兜。 两个混账! 想到之前这两贼寇说的话,于是把他们丢到道旁的山沟中。 等发山洪,准将他们冲到河里。 看看是谁把谁丢入沙河。 这俩其实不算弱,尤其是那个用枪的矮个。 不过,周奕却今非昔比。 与江湖人厮杀拼斗的经验,远超夫子山时期。 那时有个梁王手下叫匡晖的,一手双刀差点叫他重伤。 如今这两贼皆胜匡晖,却能轻松将他们拿捏。 周奕已经很满意,毕竟他练功没多少时日。 甚至,经过这两贼练手后,心中有股自信。 以现在的功力,加上脉气与真气二气循环这一底牌,如果老马再临,恐怕能与他狠斗一场。 虽说老马只是个小派掌门,其水准放在这个牛鬼蛇神一大堆的江湖上算不上什么。 但只要低调做人,也算有自保之力。 正因如此,听到这矮汉说飞鸽传书之类的话,周奕心中没那么慌乱了… …… 感谢恭敬谦和深度哥的888点币打赏! 感谢青年宫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水der一批的打赏! ('-'*ゞ (本章完) 第42章 漠北客 第42章 漠北客 离开方才的山弯,径自向南。 一路上少停少歇,两日后入了西华城。 时临傍晚,周奕本打算找客栈投宿。 可进城不久,便听到一桩骇人听闻之事! 四天前,城中一姓郑的大户人家死伤三十余口,若非城内数位高手赶到,郑家差点被灭门。 叫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郑家家主郑泰与黄河帮关系要好,在中原之地,竟有人敢对他们下死手。 据说出手之人武功诡异,剑法极高! 这郑泰是一等一的好手,放在西华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 事发当晚,他几乎没有挣扎,被人一剑杀死! 听说此前郑家与大江会有过冲突。 似乎因为酒水生意。 大江会是八帮十会之一,势力不小,可黄河帮却没因这事找他们麻烦。 因为就算是大江会的龙虎双君出手,也不可能轻松击杀郑泰,更别说杀伤这样多人。 此事就如阴云一般笼罩着整个西华城。 周奕听闻后,光速出城。 十有八九是魔门的人干的。 如果是练了《天魔策》的那帮人,暂时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出了城,走过几里路,这才感觉压抑气氛散开了。 又奔过一小片水竹林,趟过两条小河,走了八九里路。 周奕拨开一丛树丫,驻步在一处小山冈上,往前眺望。 这时长舒一口气,心神放松下来。 只见暮色压山,远树泼墨,山麓之下隐现村落。 忽闻鸡鸣犬吠之声,又见一缕孤烟袅袅,穿破阴霾。 如是有一幅山水水墨画映入眼帘。 他很喜欢这种田园山水,小村人家。 倘若有余暇,真想坐在这山冈上随性动笔,画一拙作。 见暝色渐沉,不想赶月。 周奕顺着山下阡陌小道,朝村落走去,那处有炊烟浮动的人家就在村口。 但见篱落参差,柴门半掩。 他准备敲门,里面的人像是对脚步声非常敏感,直接走了出来。 那是个满脸皱纹的老翁,瞧见周奕后起初眼中带着惊喜,上下一打量,眼中惊喜很快又暗淡下去。 “老伯,打搅了。” 周奕温声道:“在下路过此地,想用铜钱换口热饭热水,方便吗?” 话罢摸出十来枚五铢钱。 “方便,”老翁朝院中一张破旧矮桌一指,“就请坐吧。” 周奕四下打量一番,看到院中还有一小片菜地。 老翁没过多久就端出两只碗。 一碗是热水,另一碗像是粟米糊。 “吃吧。” 周奕顺手将铜钱朝桌上一放,老翁见状,摩挲着下巴上的白胡子。 “这文帝一死,天下就乱糟糟的,讨水米的过客老头子见过不少,像你这样大方的却稀罕。” 老翁又道:“看你年纪轻轻,莫不是学那些江湖客,也去走南闯北?” 周奕吹了吹水上的热气:“差不多吧。” 老翁直摇头:“这可不太好。” “我有个孙儿比你稍长几岁,当初随着一批江湖人去了燕赵,此后就再没回来过。” 周奕没在老人脸上看出伤感,兴许是被埋藏在如沟壑般的皱纹之下。 随口宽慰道: “如今隋军与义军乱战,不便出行,兴许乱世结束,天下太平,您的孙儿便会返回故土。” 老翁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堆:“你这娃子说话怎得暖心暖肺的,他如像你这般,我倒是少担心了。” 周奕一口将水喝尽,“对了,他叫什么?若我以后出入燕赵,可帮忙打听打听。” 老翁犹豫了一下:“不必了,我就当他野了不愿回家。” 周奕点了点头:“世界,这样的野小子不在少数。” 将粟米糊吃完,老翁又给他盛了一碗。 第二碗吃尽,老翁问他还要不要。 见周奕摇头,老翁将桌上的铜钱拾起,朝周奕手中一塞。 “世道虽乱,却不缺这两碗粥米。” 周奕捏着手上的五铢钱又看向老翁,他正看向北方,“这野娃子孤身一人,希望他总能碰见好人。” “放心吧,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周奕接着问:“老伯,天色将晚,我能否借宿一宿?” “当然,就是多待几日也不妨事。”他说完拾起碗筷朝屋内走。 这一晚,周奕睡在侧边的木屋内。 这木屋打理得干净,想来是老翁一直给他孙子留的。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 周奕早早起身,在屋内床头上留下一摞五铢钱。 算作饭宿用钱。 才推开小院柴门,那老翁追出来两步。 他并非留客,而是问道:“你可是要赶路?” “是。” 老翁指了个方向:“直走朝村尾去,那边有马车。在咱们土寺附近,这位章师傅的马车最快。” 周奕微微一怔。 他本没有兴趣的,可听到老翁说此人马车最快,倒是生出好奇心来。 与老翁告别,周奕朝村尾去了。 土寺只是个小村落,不过几十户人家,不多时便至村尾。 拐过一堵泥巴墙,见到一栋盖着茅草的破旧土屋。 屋门左边有一棵枣树,右边也有一棵枣树。 右边的枣树更粗壮,连着搭起小棚,作简陋马厩,正有一匹马摆头吃草,旁边站着个不算高大的男人,正拿草去喂。 他时不时伸手拍拍那马的脑袋,马儿时不时蹭蹭他的手。 那人听到脚步转过头来。 周奕见他浓眉大眼,面相憨厚,“章师傅?” 章师傅实诚一笑:“正是,少侠可要省些脚力搭我的马车,早间发市,绝不多收你铜板。” 周奕听他说话带着股江湖气,于是笑问:“听说你的马车土寺最快。” 章师傅闻言,稍作严肃之色:“少侠要去哪里?” “直往南去。” “南去.”章师傅应道,“往南两百多里,便至上蔡城,是这个方向吗?” 周奕点头道:“我很好奇,马车能有多快。” “你想要多快?” “自然是越快越好。” 章师傅浓眉一迭:“很久没人这样与章某说话了,请上马车吧。” 这时他竟不谈价钱,像是忘了这一茬。 周奕登踏上到车厢,只见章师傅取出桐油刷了刷硬木轮毂连接处。 又走到车前拥抱那匹马,拍了拍它的脑袋。 “聿聿~!!” 诡异的事情发生,本在吃草的马忽然离了食槽,双蹄高弹,长声嘶鸣。 周奕见他调转马头,坐了上来,不由问道: “章师傅,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章师傅面色平静: “我曾见过一轮轮落日沉于苍茫的旷野。无尽的黄沙,漫卷过胡桐梢头。又见过孤鸿寥落,缥缈于荒丘” 他说着,又对周奕道: “少侠,请坐稳。” 周奕不明觉厉。 这绝不是普通车夫! 又听得一声鞭响,灰马长嘶。 这时村口大道起狼烟! 那匹其貌不扬的灰马迅疾奔出,越来越快,鬃毛倒竖! 车厢四周轰隆作响,外边是章师傅的催马声,村前弯道处,榆木车辕几乎在青石板上碾出火星! 弯道快才是真的快。 “驾!” “驾!” “……” 不到半个时辰,周奕从马车上下来。 从土寺至上蔡,已走过一半。 期间渡河流,穿村落,过山冈. 若非他有一身上乘内家真气,恐怕要被晃个七荤八素。 再跑下去,马车估计要散架。 不敢想这是马车,若章师傅骑马,定然是一骑绝尘。 此时,这位面相憨厚的中年人正牵着马去河边饮水。 周奕望着这汉子,也朝河边走去。 章师傅抖了抖缰绳:“这样一大段路,收少侠十枚铜钱不算贵吧。” “自然不贵,”周奕很是好奇,“敢问章师傅高姓大名,以前又是做什么行当的。” “不敢当,在下章驰。” 他声音厚重,“章某人年轻时曾在漠北打拼过,塞外之地,多有马贼,没有高超骑术,难以生存啊。” 忆起往昔,章师傅凭添几分自豪之色: “当年在塞北尤鲁都斯,曾经有一伙马贼追了我三天三夜,最后我驾马冲入漫天黄沙之中,哈哈哈,马贼们晕头转向,丢了我的踪迹!” “那时候同行人唤我为风雁,说章某是风中大雁,马贼们也够不着啊。” 尤鲁都斯? 那不就是巴音布鲁克?! 周奕赞道:“章师傅乃是奇人。” “惭愧,”章师傅笑着摆手。 他盯着周奕,稍有感慨: “客乘马车,多求安稳,很久没有这样纵马狂奔了,不禁叫人回想起年少轻狂时。” 章驰朝前方山丘一指: “翻过那个高坡,就到了汝阳郡地界,我这匹马虽是良马,但拉车而行负担太大,只能送你到此。” “前方便是汝河集,听说近来多有事端,少侠须得小心。” 他见周奕点头,忍不住多问一句。 “少侠可愿赐名,好叫章某留个念想。” 周奕起先想报个假名,见大汉诚恳,便拱手道:“在下周奕。” 又道: “章兄在此,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好,告辞。” 章师傅愣了一下,也赶忙抱拳。 周奕? 这名字像是在哪听过。 一时想不起来,真是心如猫抓。 章驰抬起头时,见周姓青年已登上山丘半途。 忽然精神大震,想到什么,两手猛力一拍! 原来土寺村中有一姑娘在扶乐被贼人抓住,家人伤心欲绝,以为她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后来奇迹般自个跑回家中! 说是被大侠所救。 章驰听闻此事,甚感快慰,当下目露兴奋,凝望着山丘方向。 周奕,那位周天师! 没错了! 是他,一定是他! 章驰心中佩服得很,迅速追上两步,朝山丘那边拱手大喊: “曾是漠北客,今朝闲散人,土寺风中雁,略通驭马术,周少侠若想起我,随时来寻!” 中年汉子瞧见,山丘上那人回头一笑,风采难言。 “后会有期。” 青年纵身一跃,跨过山冈,复窥不见. …… 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43章 再见小凤凰 第43章 再见小凤凰 上蔡之北,汝河集镇。 “老兄,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官道旁,一位圆脸镖师被身着皂衣的护卫拦住去路。 出声之人,是汝河集本地贾鲁商行的护卫。 那镖师以锐利眼神扫过商行马车,见车辕上漆着的商队标记并无异常,这才抱拳回道: “今趟要去安陆郡。” “安陆可远得很,少说有六百里,”护卫压低声音,“既然大家顺路,不若结伴南下,先至上蔡城?” 圆脸镖师心领神会,忙道:“那可求之不得!” “趁着天色尚早,我们即刻出发,过了那恶山恶岗。” “正是这个理儿,”护卫皱眉道,“最近死了不少江湖人,听说八帮十会的高手也折在这里。” “誒~这世道,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 两人的对话被立在茶棚柱后的周奕听得真切。 自踏入汝河集镇,他已数次耳闻此类传言。 往前行过几步,酒肆檐下正有几个汉子在议论。 周奕装作初涉江湖的模样凑过去,朝一个络腮胡大汉打听: “敢问老兄,汝河集最近出了什么事?” 络腮胡大汉看了他一眼,倒也干脆: “死了不少江湖人,本不算稀罕事,只是这些人死状蹊跷,皆如被厉鬼攫去魂魄一般。” “官道往南路上挡着座云首山,山上有一大片乱坟岗,有人在晚间瞧见森森鬼火,说是有东西从坟里钻出来。” 说到这,大汉微微发怵,“真要是什么脏玩意,那可麻烦得很。” 大汉对面那人满脸醉红,拍桌大笑: “又有什么好怕的,只要长得俏,鬼怪也受用。” 他又说起荤话,毫无顾忌,周奕告退离开。 鬼怪什么的一听便知谣传,若真有这玩意,做天师的专业对口也不会怕。 难道是魔门中人? 周奕心中暗忖。 魔门两派六道,凶残人物真是一大堆,那可不是宇文成都能比的。 先到云首山下瞧瞧,若是情况不对头,大不了多绕远路。 从汝河集穿过,大多数都是武林中人在讨论。 至于普通人,反倒没那么害怕。 因为惨死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闯江湖的。 周奕从北边入集,一路了解情况,又顺便打听扶乐那边的消息。 继雍丘之后,他在扶乐也声名大振。 庆幸的是,除了这两地,外边能认出他样貌的人少之又少。 晌午时分,他来到汝河集靠南边。 若没有这桩事,此时已朝上蔡城那边去了。 周奕没搞清楚情况,看到行人商旅结伴,也不敢与他们同行。 这集镇靠南边喧哗热闹,路边摊极多。 正准备找点吃的,忽然眼前一亮。 集镇边沿靠近云首山方向,长长的茶楼幌子被风一摇,露出一白衣人影,她正立身于青石板上,微微仰头目眺云首山,顾盼生姿。 那白衣人何等敏锐。 周奕才凝神注视,她侧脸回眸,望了过来。 茶楼幌子惹人厌,时不时被风吹来阻挡一下,叫那清丽绝伦的面容若隐若现。 正是独孤家的小凤凰。 太好了! 周奕心下一喜,想到不用绕路的稳妥方法。 见独孤凤瞧了过来,又朝这边走。 周奕快步迎了上去。 “好巧,”周奕打了声招呼,“上次听凤姑娘说去汝南,刻下巧遇在此,可是从汝南折返?” “哪有,”她摇了摇头,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是碰见事耽搁了。” 见周奕朝自己身上打量,独孤凤猜到他要问什么。 登时眉目一弯,有些郁闷地说道: “前几日碰到一名高手,那件最叫我喜欢的衣服在打斗中破了边角。” 高手? 正寻思呢,又听她问:“你这是要去哪?” “南阳。” 周奕随口答道,心下全在盘算是什么高手,与汝河集这边的事有没有关联。 若能与独孤凤相斗,那可是危险至极。 一时间去意满涨。 少女则是眸光闪动,一直盯在他脸上。 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碰上这种事。 ‘与我说话,怎么还走神了?’ 独孤小姐心中埋怨,竟又失了点自信。 联想起周奕在巨鲲帮分舵说的话,甚至怀疑起来。 难道我真的不够危险? “喂!” 独孤凤见他入神,伸手在他面前摇晃。 又笑问:“周小天师,这是不是你故意引人家注意的手段?” “我哪会什么手段,”周奕定了定神,快速转移话题,“人一饿,就容易胡思乱想。” 他早瞄见道旁有个馄饨担子热气蒸腾。 朝小杌凳上一坐。 这举动天马行空,大出独孤小姐所料。 见周奕自来熟的又搬来一杌凳,她迟疑一瞬,竟鬼使神差坐了过去。 “摊主,来两碗。” 独孤凤起先是想拒绝的,但见到陶瓮中沸水翻滚,浮着薄如蝉翼的面皮煞是喜人。 小嘴一馋,顺手接过周奕递来的筷子。 摊主手脚麻利,以竹箸夹起晶莹的馄饨,盛入粗瓷碗,浇上酸浆汤,撒芫荽沫。 两碗馄饨很快端了上来。 周奕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我瞧汝河集镇中有间挺大的客栈,生意极好,叫万盛斋什么的,本打算请凤姑娘移步到那一头,可朝怀中一摸,就只能吃这些了。” 独孤凤打趣道:“近来名动中原,打得宇文成都自刎蔡河的天师,怎么开始哭穷了,你该不会打算朝我借钱吧。” 她面露防范,又用筷子搅和着馄饨,煞是可爱。 周奕见她并不介意待在这路边摊,也就不朝这上面提。 “我还是别人的债主,哪里需要借钱。” 周奕看似很有底气地笑一笑。 他买日用,又买药材,那点铜钱根本不够用的。 吃了几口馄饨,周奕又将话题引入正轨。 “近来汝河集的事你可曾听说?” “知道。” 独孤凤煽着热气,馄饨烫得难入口。 周奕伸出一只手指,点在她的粗瓷碗上,打出一道寒气,登时降下汤水温度。 “咦?” 独孤凤饶有兴致地摸了摸碗面,“记得上次见你,你用的还不是异种真气,嗯,这真气也更凝练纯正了。” “难怪外界盛传道门宝书,果然大有文章。” 她评价一番,又说回之前的话: “汝河集传闻的鬼物,我早见过不止一次,正是因为这家伙,才耽搁没下汝南。” “哦?”周奕追问,“可是与你相斗的那人。” “不是。” 独孤凤想了想,“与我动手那人身法诡异,而汝河集这人,与他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我观察许久,竟也没探清他的来历。” “如此行事,恐怕是魔门中人。”周奕基本可能确定。 本打算与独孤凤一道过了这云首山,此时又犹豫起来。 忽见对面少女冲他眨了眨眼。 “要不要与我合作?” “合作?” 独孤凤嗯了声:“这恶人家底殷实,可解你囊中羞涩之难。” “不过,事成之后,我们各分一半。” 周奕微微一怔,“不是吧,你会缺钱?” “缺呀,我祖母对我要求严格,让我做家中榜样。” “人家一边浪迹江湖,一边为家中的事奔波,其实很节俭,加上喜欢与人动武,总是把细软遗落。” 少女轻轻蹙眉:“前不久,我才与那神秘高手斗过一场呢。” 周奕深有感触,这事他懂。 上次和老马干架,身上的金银一点不剩。 又一想,独孤家. 除了眼前这位,还真是一堆不争气外加败家的。 “那要怎么合作?我恐怕帮不上大忙。” 独孤凤笑道:“我们今晚行动,倘若被他发现,我来与之缠斗,你去摸他藏身之处。” “这人手段狠辣,大有秘密,料想不止有些金银。” 周奕觉得有点冒险,但瞧见那双动人眼眸,心中不忍拒绝。 却又谨慎追问一句: “你能斗得过他吗?” “不好说,”独孤凤笃定道:“但短时间内必定难分胜负,他若与我相斗,绝没有余暇顾忌旁人。” 周奕听罢把身上所有的五铢钱摸了出来,“摊主,再来两碗。” 少女见状眉眼含笑:“你这是散尽家财了?” “是的,”周奕开玩笑说道,“吃饱了好上路。” “呸,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书河书海的5000点币打赏!感谢感谢~! 感谢数字哥20200211144918416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白玉球、评论之神、罗格奥塔里佛斯、l悲伤玉米排骨汤、凤凌长空的1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第44章 云首荒碑 第44章 云首荒碑 独孤凤放下筷子。 见周奕正端起碗,将内里汤水喝下。 “你先在云首山下的茶棚等我,晚间再行动。”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周奕,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笑意。 “晚间?” “嗯,那人白天极少现身,想必在练什么邪门武功。” “行,等你。” 周奕颔首,独孤凤便提剑离去。 瞧着她掠过街角,周奕起身信步朝云首山走去。 山下茶楼附近有一棵大柳树,枝桠横斜如虬龙。攀上枝丫,背朝汝河集,半依着树干,俯瞰山道。 这几乎是通往上蔡的必经之路。 不管是做生意的商队还是赶路的旅人,不愿大费周章绕远路就必须从这走。 汝河集的传闻挺吓人,却也没有因噎废食。 在树上待的片刻间,周奕耳边响起诸多杂音。 那镖局过山喊的号子,马帮赶马时回荡的铜铃,商队东家的催促叮嘱,还有三三两两的江湖客豪迈的说话声。 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在树上观望,但都是瞥一眼便过,不甚在意。 暮色渐浓,山道渐寂。 “呼呼~~” 忽有阴风自云首山深处袭来,周奕打了个寒颤。 再朝山道瞧,早没登山的人影了。 他眯着眼睛,朝道旁的茶楼打量。 里间坐着七八条粗犷汉子,各携兵刃,像是在喝茶闲聊,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周奕才扭头,茶楼中有两人立即移开目光,不再对着柳树方向。 这时,有一阵淡雅香风拂来。 一道白影踩在一条细柳枝梢,晚风徐徐,绿绦摇曳。 白衣人像是没有重量,随着柳条上下摇晃,那样轻盈。 这等轻功,周奕着实眼馋。 独孤凤一来,则将目光锁定在茶楼方向。 里面那七八条恶汉全都变了脸色,连喝茶的动作都僵硬了。 她再低头,见靠着树干的周小天师颇为轻浮,正朝自己足踝上不眨眼地看。 心中羞恼,声音却依旧温柔似水:“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佩服你轻功高明。” 周奕抬起脸来,独孤凤见他剑眉舒展目光纯粹,心道误会了。 “那些人你认识?”她朝茶楼中示意。 “素未谋面,”周奕一脸认真,“兴许是我的仰慕者吧。” “仰慕者.”独孤凤笑弯了眉,“没听过你这般说话的,真有趣。” 周奕也站起身来,与独孤凤一道立于柳丝垂帘下,偶有几只晚归的燕儿大着胆子从他们身旁斜飞掠过。 “走吧,不用理会他们。” 两道白影前后跃下,直登云首山。 等他们人影消失,茶楼中恶汉们的表情才恢复自然。 若周奕走近仔细辨认,也许能认得出来。 其中一个持双刀,脑袋尖尖的汉子正是在扶乐福实客栈中的凶人。 也就是向、房、毛、曹这四大寇的手下。 当时在扶乐客栈因周奕一席话,四大寇这帮人倒了血霉,被隋军校尉尤宏达领人追杀,这双刀恶汉趁乱捡回一条小命。 “确定是他吗?”肌肉虬结的壮汉沉声问道。 “是!” “姓周的小子,化成灰老子也认得,”双刀汉子目露凶光,“就是他害得三位头领与多位兄弟丧命!” “他还胆敢咒骂曹大当家断子绝孙!” 周围走出一个练硬功的肌肉壮汉:“此仇必报,不过方才那个白衣女子也不是易于之辈。” “只我们几个要对付这两人,恐怕有些为难。” 周围又有人道:“别慌,再等等。” 茶楼中安静了一炷香时间,外边传来数道沉稳脚步声。 “韦头领他们来了!”有人振奋呼喊。 众人拥出茶楼。 但见一位头发散乱的灰袍人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两名大汉,还有十几位凶人。 这灰袍人五十余岁,头发披乱,脸上斑斑点点,一对眼珠子一大一小。 他手持铁拐,身形略显佝偻。 四大寇烧杀抢掠,手下有众多头领人物,各坐一把交椅。 这位韦遥祥,正坐第十一把交椅。 一把铁拐杀人无数,匪号便是十一老拐。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全都太阳穴高鼓,眼中闪烁凶厉之色,那是排行第三十六、第五十四把交椅。 类似这样的交椅头领,四大寇手下有八十一位。 如今还剩七十八位,死去的三位被尤宏达当作军功割了脑袋,这都是姓周的害的。 所以. 韦老拐一听手下汇报姓周的出现,立马带人来了。 这个姓周的,不杀不行。 因为旁人与四大寇交恶,都是直来直去打杀,从没有被人这样戏耍过,那三位头领死得太憋屈了。 “人呢?” 韦老拐哑着嗓子问道。 双刀汉子朝云首山方向一指,又说起那白衣女子情况。 韦老拐冷冷一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话音未落,拿着铁拐的手猛得朝前一指。 听得“嗡”一声闷响。 铁拐中射出一道劲气,直接将茶楼外隔着半丈、一丈处的两盏烛火打灭。 只灭烛火,不伤蜡烛。 “好拐法!” 身后两位头领拍掌笑赞。 韦老拐像是急着投胎一般,催促道: “走,现在就摸过去,我要把姓周的脑袋带到竟陵送给大当家。” 众凶汉连声呼应,都朝云首山去了。 至于近来的汝河集传闻,却也没那么担心。 因为姓周的走在前面挡枪,有什么怪事早被他撞过了。 …… 星月暗淡,山间有林木遮挡,更显昏沉。 好在近日将手少阳三焦经练通,有了丝竹空穴带来的心神轻盈之效,目力也有见涨。 周奕跟在独孤凤身后,慢慢朝山顶摸去。 也许是错觉,越往上走,越有种湿冷阴寒之感。 尤其是上到半山腰后,雾霭渐浓。 从下朝上看,感觉山雾像是贴着地表爬行,诡异得很。 腐叶与松脂散发着腥气,在晚间更浓,像是还有一丝淡淡地血腥气夹在其中。 又过了片刻,独孤凤脚步放慢,她回过头来。 周奕见到一双清丽的眸子在昏暗雾气中若隐若现,见她打了个手势,晓得要到乱坟岗了。 这时控制好气息,脚步更加缓慢。 翻过一方土坡,山顶景象骤变。 碑林成片,死寂在荒顶上,多数墓碑歪歪斜斜,像断齿般参差,有的早已裂开,有的甚至生出苍白的菇菌。 几只夜鸦眼闪幽光,双爪抓在一块木碑上,上面一个字没题,只插在坟包内。 “呱~!呱~!” 几只夜鸦轻啼,歪着脖子看向乱坟岗旁的荆棘林,方才像是有两道白影划过。 独孤凤拉了拉周奕的衣角,示意他往后避在一棵槐树后。 她表情轻松,朝天空指了指。 声音轻轻柔柔,聚成一线入了周奕的耳:“就在碑林中央几个坟包那边,瞧见那棵老槐树了吗?” 周奕点头。 “算算时辰,那个古怪的家伙快出来了。” “我好奇得很,想到那个洞里瞧瞧,待会你可别盯着他看,这人是个高手,感知非常敏锐。如果咱们被发现,我只能与他动手。” 独孤凤冲他眨了眨眼睛:“那么一来,我的好奇心就没法满足了。” 周奕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切,真把我当江湖小白了。 他正想有所回应。 忽然,一道诡异的声响回荡在乱坟岗中央。 “呱,呱~!!” 夜鸦受到惊扰,拍翅乱飞。 乱坟岗内,像是有什么可怕诡异的东西正要钻出来. …… ('-'*ゞ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本章完) 第45章 大帝出棺 第45章 大帝出棺! 乱坟岗中央,那株老槐树枝干扭曲。 淡淡星月残芒,透过枝桠漏下,在地上投出一张张扭曲的鬼脸。 忽有一阵山风吹过,老槐树轻轻摇晃。 接着,在一阵异响中,老槐树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 周奕目露惊容,用余光窥探那阴森画面。 大半夜若有路人瞧见这一幕,不明真相的话怕是要被吓死! 听得喀嚓几声碎响,中央的坟包竟朝两边散开,一具灰黑棺木从坟包中诡异冒出一角,之后直直竖起。 棺木越竖越快,直至完全从坟包中暴露出来! 星月残辉,笼罩在这诡异的棺材上。 “咔” 像是低低的机括声,那棺材打开一角,露出一只森白手掌,朝外一拨,棺木开启,现出一条黑影。 就在棺木打开瞬间,一股血腥气冲天而起! 迈开一步,那黑影从棺木中闪出。 这时,他身后的棺木自动沉了下去。 周奕用余光扫过一眼,没看清面貌,只瞥见一身阴森奇特的装束。 此人一身黑衣,背后插特大铁剪,头上戴着个帝皇始用的冕板冕旒俱全的通天冠! 活像是一尊死后复生,从墓地中爬出来的古代帝王。 黑衣人的目光朝周奕的方向扫过,又错了开去。 但凡周奕多瞧一眼,准被他发现。 阴森墓场,黑衣人忽然喃喃自语:“魔在何处,道在哪里?如何成魔,如何为道?” 他一边仰望夜空,一边朝坟场外走去。 看他行走的路线,是朝汝河集的南边,也就是上蔡城方向。 过了一会儿,独孤凤轻声道:“走。” 她先出一步,周奕与她一起走入坟场。 “瞧瞧这老怪坟里有什么。” 周奕轻声问道:“他会不会马上回来?” “应该不会,”独孤凤指了指,“前方下山路上有一溪潭,他有时会在那里练功,只要动静不大,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回来。” “那棺木不知怎么浮上来的。” “肯定有机关,找找看。” 独孤凤绕着坟边找了几圈,什么机关都没瞧见。 之前她就观察过,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你也一起找,别愣在那里。” 独孤凤见他傻站发呆,轻声催促。 周奕没理她,反复朝四周观察,少顷,径直走到那棵老槐树边,抱着树干用力摇晃。 “咔!” 一声异响过后,诡异画面再现。 坟包张开,那口灰黑色的棺材又从坟里冒了出来。 “平平无奇的机关。”周奕像是一位胜利者,步伐从容。 他骄傲起来:“凤姑娘,你的眼力稍逊我一筹,这次爆了老怪的窝,我至少分六成。” “算你的功劳,但不可坐地起价。” 少女又好奇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周奕朝周围指了指:“他背着一把大剪刀,周围的草木全都被他剪掉了,唯独这株槐树安然无恙,要么是他信风水,要么就是有机关。” 独孤凤露出佩服之色:“不愧是引得中原轰动的天师。” 这棺材够宽大,两人朝棺材中一站,忽觉脚下一沉,触动了机关。 于是棺材朝坟茔下方深入。 烛光越来越亮,血腥气越来越盛。 到了坟底,一个小小墓碑旋转,露出下方地道。 这坟茔留了空隙,有气流穿过,所以里间烛火不灭。 两人踩着腐土走了数十步,一路焰火摇曳。 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看到一间宽大的地下密室,不由微微色变。 中间是一个青铜四足鼎,探头一看,里面竟全都是血! 一旁的高大烛台以白骨为架,蜡泪垂过三尺,凝如珊瑚,尖端血珠欲滴。 火光跳动,这一幕怎么看怎么阴森。 周奕头皮发麻,就连独孤凤都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朝周奕靠了一步。 走过这个宽大密室,朝上走了十多级台阶,里面有一居室,置有石床石桌,诸般器物。 再往上看,竟留了隐秘窗口,用一木板镶嵌,能开能合。 正是那槐树的根下,能通过小孔看到外边的动静。 这魔门老怪,倒是谨慎。 槐树的树根扎入这间居室,周奕瞧了瞧露在外面的树根根须,竟被修剪的整整齐齐,一点毛刺都没有。 想到外边的烛火也是对称的。 这老怪,难道还有强迫症不成? 他们又在室内翻找,独孤凤在右边看到一块小石碑。 周奕在左边发现另外一块小石碑。 他们凑近,先后念着石碑上的字。 “至阳之前,入道第一。” 独孤凤又念一遍:“入道第一,这是什么?” 周奕心神大震:“这是.” 他凑到独孤凤那边的石碑上,看上面的文字,果然是“入道第一”四字。 “你知道这石碑的来历?”独孤凤凝望着他。 周奕嘘出一口气,语气压制不住有些激动:“不得了,这是道心种魔大法。” 见她一脸疑惑,又说了一句:“你该知道《天魔策》吧。” 独孤凤螓首低垂:“自然知道,天魔策是四大奇书之一,与之有什么关系?” 周奕目光灼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道心种魔大法便是《天魔策》十卷中最高深、最至高无上的一卷。” 这下子,就连独孤凤也被牵动心神。 四大奇书只闻其名者众,能一睹奇书者,少之又少。 她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周奕:“我从未听闻过,恐怕连我祖母她老人家都不知晓,你怎对魔门秘事如数家珍?” “本门虽然没落,但承黄老之学,历史悠久,若论道统,自然比你们知晓得隐秘要多。” 周奕想到那老怪的样子,又道:“我大概知晓此人的身份了。” 独孤凤猜测:“是魔门阴癸派的人?” “不,”周奕摇头,“看他戴着通天冠,想来便是那霸王谷的大帝了。” “此人名叫丁九重,乃是魔门邪帝四位弟子之一。” 独孤凤没想到周奕真能叫出这人名姓。 仅凭“入道第一”四字,就能看出对方根脚,不仅需要道承,更需强大眼力。 一时间,站在坟茔烛火边的某位天师,竟透出一股想叫人深究的神秘色彩。 周奕忙道:“先不聊这个,看看有没有道心种魔大法的法门。” 独孤凤伸手,摸出了几块金子。 不过,这金子两人已经瞧不上了。 把蜡烛拿来,朝石碑上照,果然还有小字。 “驭魔之前,先修道体,以玄门正宗,立本身道体道心。继而凝聚精气神,点燃道功,得阴中之阳。” 再往下. 没了! “背面还有字!” 独孤凤摸到后面的字,但是被墙壁挡住。 于是她运劲一拔,将石碑拽了出来。 周奕拿出蜡烛一照,看到一幅经脉走气图,也不知是练什么的。 但朝下面的小字一看,顿时头皮发炸! “你怎么了?” 独孤凤见他异样,于是柔声念着上面小字: “至阴之静转为涌泉之动,化静为动,冲关当如激流.” …… (本章完) 第46章 漠北轻功第一 第46章 漠北轻功第一 她盯着这句话,若有所思,像是有些感悟。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周奕这般惊讶。 师父,你到底给我练了什么?! 周奕凑得更近,死死望着石碑上的字。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这正是《玄真观藏》所记。 玄真观藏第二幅坐像的练功法门下方,有两张松烟笺,是前辈练功留下来的补注。 其中便有这句:“至阴之静转为涌泉之动,化静为动,冲关当如激流”! 对上了,一个字都不差。 玄真观藏上的前人记载,怎会出现在道心种魔大法的入道第一篇石碑上! 难道我练的竟是道心种魔大法不成? 他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把少女的小手从石碑上往旁边一拿,死死盯着那一幅经脉走气图。 现在最怕与玄真观藏上的坐像对上。 那么一来,就不知道角悟子师父想干嘛了。 独孤凤摸了摸自己的手,眸中荡漾着点点微光,见周奕一脸发狂的样子,啥也没说。 还好,还好. 周奕举袖擦了擦额角上的虚汗,这行功图与玄真观藏上的并不相同。 差一点. 差一点就从道门转职到魔门了。 “这句话引人深思,绝对是一位前辈高人所留。” 独孤凤很好奇:“但你情绪波动这样大,难道认识这位前辈?” “不认识,”周奕松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眼熟,差点以为自己成了魔门中人,那样一来,我和这坟茔中的老怪就成一伙的了。” “把这一幅练功图记一下,咱们继续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篇章。” 两人又在老怪的密室搜刮。 独孤凤翻出了一个宝箱,里面放着两柄短刃,形似匕首,锋利异常。 匕首旁有一些金子。 金子下压着几本杂书竹简,周奕忙凑过来瞧,期盼是武功秘籍。 那竹简是西汉竹书《老子》,还是残缺的。 杂书有两本名为《守白论》,周奕有些吃惊,老怪竟有这等收藏。 这是公孙龙所撰,他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平原君的门客,为人所知的便有《白马非马》。 丁大帝研究道心种魔大法,所治经典也离奇诡异。 真是个怪人。 独孤凤把《守白论》移开,翻出下一卷竹简。 柔声念着:“道之特性,为虚无,无为,无形无相.” 周奕一听,心头又涌现熟悉感。 角悟子师父所收藏的道家典籍中,就有这一卷。 他随口解释:“这是无上妙道文始真经,关尹子所作,他是先秦天下十豪之一,楼观派祖师。” “魔门两派六道中的真传道就与他们有点关系。” “可见这老怪贪得无厌,自家功夫没搞明白,还在研究别人家的经义。” “这也是太平道底蕴?”小凤凰很惊奇。 “怎么样,勉强拿得出手吧,”周奕颇感失望,没找到实打实的武功秘籍。 他不死心,又在密室中找了一遍。 还是一无所得。 “放弃吧,看来只有这些了。” 独孤凤将一块碎金抛起,用手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眼睛不用朝金子看,只盯着某位不死心的天师。 周奕还在那翻找,像是要把老怪的密室翻过来才放心。 “你那样想找道心种魔大法,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厉害得很,”周奕掀翻一堆骷髅头,“不过我没那么贪心,也不是非要这门功夫,至少让我找点魔门或者霸王谷的秘籍,这老怪怎么一点收藏都没有。” 独孤凤坐到一旁的石桌上,两条小腿摇着裙摆晃啊晃,好生惬意,“喔~我明白了,你这叫贼不走空。” “我可不是贼。” 周奕又白了她一眼,“这老怪作恶多端,我掀了他的窝,乃是正义执行。” 少女听了他的理由笑了一声,却又很聪明地看出他的窘境。 “你似乎短于武学,我家里正好有一堆秘籍,更有先天法门,要不你和我去一趟洛阳?” 周奕转过头来,焰光中一双明媚动人的眼睛正带一丝笑意瞧着他。 “独孤家的家学能外传?” “有什么不可以?” 独孤凤不像是开玩笑,“我祖母可是武学宗师,你只要得到她老人家认可,不仅能学到碧落红尘、碧落剑法,就是披风杖法也有机会学呢。” “你听说过披风杖法吗?” 这话像是考校,周奕毫不犹豫回道,“这杖法玄妙无伦,能借力击敌,面对多个敌手,仍像单打独斗,全不畏群战。” 独孤凤咦了一声,小嘴微张:“你对我祖母的武功竟也了解。” “底蕴。”周奕复述这两个字。 “那你要不要去?”独孤凤问。 周奕看透一切:“你想赚我入独孤家是吧,这可有难度。” “之前李密和一位佛门大师与你想法差不多,不过,我暂时没有改换门庭的心思。” 独孤凤正准备接话,忽然看到周奕神色一变。 她聚气一听,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但周奕展开行动,突然将写着“至阳之前”的石碑从地上拔了起来。 这石碑后面没字,靠着一块光滑土壁。 拿出宝箱中的锋利短刃,朝着土壁一刺。 顿时,独孤凤从石桌上跃了下来。 她已听到声音不对劲,那是空的! “你怎么发现的?” 周奕先不接话,用短刃来回戳动,捣烂壁面,竟有一个暗格。 伸手一掏,从暗格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出来。 “找到了!” 周奕眉飞喜色:“我突然想起,这老怪似乎喜欢对称摆设物品,不说外边的火烛,就连烛泪都堆得一样高。” “方才你发现宝箱的位置,正对着这石碑之后。” “厉害!”独孤凤忍不住夸夸赞,“快瞧瞧是不是你所说的道心种魔大法?” 周奕掰开盒子,入眼先是一本线装古籍,上书:《霸王火罡》。 邪帝有四位徒弟,这“邪功异术魔门别传”也就分成四门。 丁大帝这老怪所在,正是霸王谷。 这《霸王火罡》,应该是霸王谷一门真传。 古籍下方,还有一卷羊皮。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配着几幅行功图。 少女柔声念着起首几个字:“惊云神游,四步天外。” “这” 独孤凤回忆起家中藏书记载,“如果我没看错,这似乎是一门来自漠北草原的绝顶轻功,更具体一些,应该来自西突厥。” 只从名称上看,这功夫不算出名,周奕并不知它的出处。 于是认真听她讲下文。 独孤凤把羊皮拿在手中端详:“你听说过吧,西突厥的国师,也就是那位来自波斯的武学宗师” 周奕眼前一亮:“云帅!” 独孤凤轻嗯了一声:“此人一身轻功惊天动地,就算是武尊追击,也休想在茫茫草原追到他的身影,论及轻功,他当是漠北第一人。” “放在大隋,道门第一人能不能追得上他就说不准了。” 周奕觉得不可思议,指了指羊皮卷:“你说这是云帅的轻功,怎么看出来的?” 独孤凤继续道: “我独孤家的轻功名曰碧落红尘,也是奇功绝艺榜上的绝顶轻功之一,因此对大隋内外各家轻功都有所了解。” “只需浅读,便知这惊云神游非同小可。” “一来这功夫与我所知中云帅的轻功很像,二来这羊皮当是来自西突厥的大尾羊,经药水浸泡后便呈现这种浅黄色,我家中就有不少,想必不会看错。” 独孤凤是痴武之人,谈及此处,准备对周奕详说这门轻功。 但是,她瞬间又止住话茬。 伸手拽了拽周奕的袖子,将他拉到地下阶梯的最上方。 透过槐树底下的空隙朝外看。 乌云散去一些,外边更亮了。 这时,周奕才听到他们来时路上传来动静 …… …… ps:稍等,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47章 大帝的艺术(感谢书友们的月票!) 第47章 大帝的艺术(感谢书友们的月票!) 山道上的响动声越来越大。 一只瘦骨嶙峋的狐狸竖起耳朵,自一块断裂墓碑后钻出。 它听见动静,立时朝深林钻去,一角松散的坟土被踩踏,发出“嚯”的一声响。 夜间登山的哪个不是好手? 夜里乱葬岗一片死寂,这声异响当然瞒不过一众寇贼们的耳力。 “慢!” 韦老拐低喝一声,众人登时止步。 他艺高人胆大,纵身一跃上到高坡,放眼四探,只有荒碑乱石,墓茔枯树。 屏息静听,远处四蹄踩枯叶的轻微声响入了他的耳。 韦老拐朝后摆了摆手:“不必紧张,深山野畜罢了。” 众贼跟上,全来到乱葬岗前沿,目扫一大片荒冢。 练武之人胆气本就过于常人,加上人多,别说路过乱葬岗,就是把坟扒开掏出尸骨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不过近来汝河集的传闻渗人。 “韦头领,那两人恐怕已经下山。” 一名汉子皱眉:“咱们再这样慢慢摸,恐怕远赶不上他们的脚程。” “不错!” 一名嗓门很大的壮汉立刻应和:“直接奔袭追上,要了他们的命,又快又省事。” 那排行第五十四把交椅的浓眉头领也嗯了一声: “老拐,我们的确小心过头了。” “妖道与那小子是一伙的,当日在客栈必是演戏,妖道是厉害,那小子恐怕只剩奸滑。” “是!莱头领说的在理!”众人呼应。 墓下,正在偷听的两人表情各异。 独孤凤小口轻启,聚音成线对周奕说了几个字:“那小子,奸滑。” 周奕只当没听见。 忽然, 独孤凤朝另外一个方向指了指。 周奕会意,知道是那老怪回来了。 这帮人动静太大,呼来喝去,那老怪听不到才是怪事。 登山的一众贼寇们本事不俗,却不及独孤凤。 故而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异常。 那韦老拐听了同伴的话,斟酌一番。 他还算稳重: “靠近西华附近,我们也死了两个弟兄,多半是这小子下的手,却也小看不得。” “不过.” 韦老拐看向莱头领:“还是先追上去,免得叫大当家等.等太久。” 他后半句话顿了一下。 一大一小两个眼珠同时朝山顶另外一头斜去,“嗯?” 一声惊疑,眼角猝然多了一条黑影! 月华暗淡,更显得来人身法诡异。 低低的破风声,跟着像是一个僵尸跳,他就那样悬停在一方墓碑之上。 纵身而来的风劲慢他一茬,破风声没他身形快。 他一动不动,那劲风追上来吹得地上碎裂的阴纸乱飞! 一众贼众各抄兵刃,心中泛起一股凉意。 这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帝皇通天冠,勾鼻深目,呼吸静细悠长几不可闻,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味道。 尤其是在这乱坟岗上。 实在叫人忍不住联想,这家伙是不是从墓穴中爬出来的? 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只面朝这群贼寇,视线似乎没有焦点。 韦老拐朝地上一看,有影子。 哼,装神弄鬼! 有影子那便是人。 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刀剑的。 他行走江湖多年,高手见过不少,若只他一人,此时面对这诡异的家伙定是掉头就跑。 但身边近二十号人,哪个是庸手? 就算对方功力比他高,想以寡敌众,倒也难得很! “老拐?” 第三十六、第五十四两把交椅头领也收起一开始的惧色。 他们不退反进,与韦老拐站在一起。 其余贼众亦是如此。 一时间,四大寇手下的强悍贼众们全都凝视着面前戴通天冠的人。 能狼安敌群犬,好汉难打人多。 这个道理,混江湖的人岂能不懂? “咳咳.” 韦老拐咳嗽两声,拄着铁拐往前走,他微弯腰,看似佝偻,其实是发功之态。 一身真气聚集在手上脉络,随时用出拐法。 此时,他的铁拐尖部正微微闪着冷芒,那是气劲堆积的表象。 韦老拐每走一步,就拄拐一次。 地上多出一个个窝眼,像是被人用巨大力道钻出来的一样。 “我等眼拙,误闯足下练功之地,还请不要怪罪。” 他斑斑点点的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 另外两位头领配合韦老拐的话,在一旁拱手赔罪。 面对高手自然要放低姿态。 能不动手,那是再好不过。 韦老拐眉头一皱,这诡异的家伙并不开口搭话。 哑巴吗? 几人迟疑了一下,靠近黑衣人两丈时,韦老拐一身功力汇聚到了极限。 此时一旦出拐,点碎碑石也不在话下。 “敢问足下是哪方高人,日后我家曹应龙大当家问起,我们也好有个回话。” 像是被“曹应龙”三字触动。 那黑衣人涣散的目光凝聚在韦老拐身上。 “曹应龙?”低哑沉闷的声音传出。 韦老拐松了一口气,这声音并无敌意。 若是碰到正派人士还不好说,魔门中人手段阴狠,与他们这些大寇也算蛇鼠一窝,互相给个面子合情合理。 黑衣人移开了聚在韦老拐身上的目光。 贼寇们心神一松。 估计是没事了。 这时又听黑衣人开口:“本帝丁九重,霸王谷大帝便是我了。” 众贼又惊又疑。 霸王谷,大帝!? 邪帝一脉向来诡秘,江湖上鲜有人知。 开口自称“大帝”,简直嚣张到了极点。 韦老拐心中瞧不上,嘴上奉承道: “原来是大帝当面,失敬失敬,我家大当家对您也敬佩得很,等我们回去通告,大当家定要前来拜会。” “哈哈哈” 丁大帝像是很高兴地笑了起来,一众贼寇更觉得他古怪,却全在不知不觉中沉浸于他的笑声之中。 忽然 丁大帝仰起脑袋,面朝夜空,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 笑声传遍山顶,搅得阴风乱震! 当练武之人的真气登先天而精微至极时,便能与精神相合,元气呼应元神,从而产生可怕威效! 一众贼寇全部中招,脑海中像是出现幻觉。 仿佛看到巫山神女踏云而来,可襄王求而不得,只觉心中一阵失落怅惘。 原本在体内运转的气机,随着神女虚影消散,全都化作泡影。 韦老拐铁拐尖端的冷芒,彻底暗淡下去。 这正是魔门别传秘辛,霸王谷五帝锏中的襄王有梦! 丁大帝的脸上,露出了狞笑! 他动了,手上的巨大剪刀,动了! “咔嚓!” “咔嚓~!!” “……” 韦老拐睁开了眼睛,依然在失落。 他仿佛成了襄王,神女,神女你不要离去~! 感觉视线越来越高,像是追着巫山神女去了。 周围在下雨,果然是巫山不错了。 韦老拐竟有一阵欣喜之感,没有感受到疼痛。 其实他的头颅已被一把巨大的剪刀剪起,飞上天空,那些雨水,乃是被气劲压喷的血水。 一颗,两颗,三颗.十八颗. 剪至头飞! 丁大帝下剪恰到好处,手法纯熟,剪口平滑,左右对称,每一个头颅剪下来时,都没有毛刺。 如果捡起来再放上去,必然严丝合缝。 这是大帝级的艺术,寻常武人,一辈子也追求不来. …… ('-'*ゞ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本章完) 第48章 家炸了?! 第48章 家炸了?! 丁大帝伸手入袖,掏出一块白布。 细心擦拭着巨大铁剪上的血渍。 想让兵刃在驭使时毫无滞涩,少不了日常对其爱惜、维护。 一把锋利的剪刀,杀人会和裁剪绸缎一样丝滑。 反之它会嵌顿,导致招法缺少灵性。 高明且精微的真气,与流畅的杀人器具契合,这同样是武人的追求。 就像漠北草原中的驭马高手,他们骑马时能人马合一。 此刻丁大帝杀人,则是人剪合一。 这是五帝锏中的邪性精致。 贼寇的尸体绝大多数倒在地上,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排行第十一位的韦老拐。 他被剪去头颅,却因为手拄铁拐,配合两条腿形成稳定性。 所以,他这具无头尸体,依然站立在乱葬岗的坟包前。 丁大帝收起铁剪,将韦老拐的头从地上拾起。 拍去脑袋上的灰尘,又将他的头安装上去。 通天冠的珠帘下,丁大帝眯眼聚光,继而露出满意的狞笑。 严丝合缝,没有一丁点空隙。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吵我练功。” “你当曹应龙是什么货色,阴癸派的宗尊吗?” “也配拜会本大帝?” 丁九重乃邪帝之徒,身怀邪功异术魔门别传,自有一番骄傲。 “你的功力勉强能入眼,与其受曹应龙差遣,不如作本帝的看门狗。” 他哼了一声,忽然把韦老拐的头转了半圈,让他面朝背部,诡异望向山道。 若第二日被人瞧见,一定会以为是厉鬼干的。 可以想象,汝河集的传闻将愈演愈烈 乱葬岗,墓下。 独孤凤用一丝异样的眼神看着周奕,只见他眼神清明,似乎没有受到那老怪的魔音影响。 周奕也心中诧异。 这是三池大师的心禅不灭! 方才魔音一起,他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第一时间运起这心禅法门。 没想到,在抵御魔音上竟有奇效。 也许是距丁老怪发功位置较远,但心神不失那是实打实的。 正思索间,一旁的少女贴近过来。 在他耳畔聚起声音: “那老怪就要回来,待会我出手时你只管跑,等与他斗过再去寻你。若我今夜不至,你直接去上蔡城巨鲲帮分舵,我们在那碰头。” 周奕欲言又止,只好点头。 独孤凤冲他眨了下眼睛,大抵意思是不用担心。 又将怀中的金子、以及她正在研读的“淮南鸿烈”递给周奕,打起来就不必担心这些东西遗落。 她目中闪光,跃跃欲试。 周奕朝身旁少女多看了两眼。 想她有一身非凡剑术,更有碧落红尘这门轻功,就算打不过,跑起来绝对没问题。 分出胜负与杀掉对方,这可是两码事。 若与她一道对敌,反而不合适。 不及多想,外边脚步声越来越近。 丁老怪,就要来了! 两人都不再朝上看,独孤凤用手朝上指了指,周奕会意。 这时,她的手已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周奕从怀里摸出两条黑巾,递给她一条。 独孤凤见他迅速以黑巾蒙面,犹豫一瞬,也是有样学样。 目光朝四周扫过,已是把老怪的窝都翻了一遍。 得罪这老怪可是要命的事情,暂时别叫他知道是谁干的为好。 墓上,丁大帝正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秘巢走。 墓下,周奕与独孤凤已做好准备。 丁大帝来到老槐树边,像往常一样准备启动机关。 就在这时! 一道森人凌厉的剑气冲顶而起! 碧落为锋,红尘作鞘。 独孤凤一身真气从云门穴冲顶,剑气贯穿上方土盖,顷刻间将丁大帝的老巢破开一个大洞! 一时间土崩泥飞,被一股气劲直冲,卷散漫天! 方才杀人如麻的丁大帝此时也不禁失神。 怎么回事,家炸了?! 泥屑中的剑气他如何感受不到。 眼角扫到一条白影,从他的秘巢中冲出,朝着上蔡方向逃遁。 “是什么人!” 丁大帝怒吼一声。 那白影头也不回,却远远传来一声低沉声音:“什么九虫大帝,你杀了曹大当家的人,等于得罪我蒲山公营,等我们点齐人马,再来取你狗头!” “哪里走!!” 丁大帝双眼一红,人影爆闪,他一个僵尸步窜出,眨眼越过四丈,就要追去! 霎时间,只觉皮肤一寒,劲风透体。 森人剑气已将他锁定。 惨淡的月光下,一团剑影坠下,落入红尘。 那一株老槐树,已被剑气搅烂,碎叶断枝,在一股气劲带动下转动袭来! 丁九重爆喝一声,知是劲敌。 他失了先机,哪里还敢怠慢。 当下一掌拍出,两股气劲冲撞交迭,将碎叶凝滞空中。 这时一道剑气破开气劲,碎叶变成碎末! 直刺他要害! 丁大帝拔出铁剪,以五帝锏对上这凌厉一剑! …… 周奕听到后方巨大动静,他头也不回,直朝山下跑。 过了云首山,连穿过两个村落,一刻不敢停,一直奔到汝河南集。 这一路跑下去,已到下半夜。 周奕来到汝河南集的最南端,想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跑。 前方正是汝河。 渡过这条河,再过一小镇,就到上蔡城了。 迟疑时,忽听到后面有破风声传来。 他正想找地方躲避,黑暗中模模糊糊窥见是一道白影,这才放心。 “呼,总算追到你了。” 少女的声音传来,人也飘然落在周奕身侧,小口轻张,正微微喘息。 “你有没有受伤?”周奕话语关切。 “没有。” 独孤凤摇了摇头: “这人武功路数邪门古怪,我不清楚他的招法,没有与他死斗。四大寇那些手下,就着了他的道,否则散开跑,也不至于全被杀掉。” “为了让你跑远点,我便与他缠斗。” “没想到你脚程这样快,害的我差点追丢。” 周奕正待插话,少女忽然转移话题: “那门惊云神游多半是难练的。” 周奕不解,“怎么又扯到轻功上。” 独孤凤道:“这样厉害的轻功,却不见那什么丁大帝使,亏我一直提防于他。” 周奕面露谨慎:“此人老奸巨猾,也可能是故意藏后手。” 少女却道:“料想他是没学成的。” “哦?” 谈起武学之事,她话语更密了一些: “这丁老怪是内外兼修,练功多年,内功底子比我厚,还有一身横炼罡气护体,十分难缠。” “但身法逊色于我,倘若他轻功再高点,我就不能轻易与他游斗,须得硬拼。” “他起先怒得很,发狂想要追你,但一直被我拖住,若他真会这门轻功,恐怕我要赶在天明到上蔡城见你了。” “现在摸到他的轻功底细,下次再遇上,我应该能打得更大胆一些。”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中竟有一丝期待. …… 感谢色忠饿鬼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emp兰陵王、数字哥20241029073231355的100点币打赏! (本章完) 第49章 大河小舟 第49章 大河小舟 还真是好斗啊,周奕暗自摇头,立刻提醒。 “还是别遇上他的好。” “邪帝的徒弟共有四位,这四人虽然不合,但若对外,也许会联手。” “所以叫你蒙上黑巾,免得未来有麻烦。” 独孤凤对周奕的“底蕴”已是深信不疑。 毕竟,丁九重这名号她闻所未闻,却被周奕点明根脚。 事实证明,周奕全说中了。 小凤凰虽然觉得某天师的武功不算高,可对他的见识,心中是佩服的。 又想到他从夫子山到扶乐一路上干的事. 真是奇人一枚。 “对了,你一直说的邪帝是谁?” 周奕听到这个问题,吁了一口气:“那是邪极宗的宗主,向雨田。” 独孤凤接着问:“这丁大帝与邪帝相比,武功有多少差距?” “这师徒二人没得比。” 周奕毫不夸大: “丁九重自命大帝,只是因他做了个邪帝之梦,梦到自己成邪帝了,梦中的邪帝,怎能与真实的邪帝相提并论。” 适才与丁九重有过交手,小凤凰此时再听这些话,颇觉震撼。 “这位邪帝练的是道心种魔大法吗?” “没错。” 独孤凤明悟过来:“难怪你对这功诀如此上心。” 周奕则笑问:“你一点也不心动?” 少女表情自然:“痴迷武学之人对这些玄妙武学哪有不心动的,就算练不成,瞧一瞧也大有裨益。” “不过丁老怪似是没得邪帝器重,他秘巢中的道心种魔大法明显是残篇。” 她又转了个思路:“也许那碑刻是残篇,丁老怪脑海中记下了传承。” 周奕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当年邪帝遵循师命留下传承,却因对魔门没有归属感,希望传承断绝,故而将邪极宗的武学分成四份,传给了四个自私自利的徒弟。 丁老怪得到的那一份,应该不止道心种魔大法的入道篇。” 他随口讲述,却叫少女听得入神。 这已算是秘中之秘。 周奕朝她来的方向瞅了瞅:“那家伙没追过来吧。” 少女回过神来:“暂时没有,不过你这样跑,留下的痕迹太多,有可能会被他追上。” 独孤凤朝前方大河指了指:“可以坐船去上蔡。” “汝河一直连通淮水,正途经上蔡。” 周奕不敢耽搁:“这就走,渡口在那边。” 二人寻着方向,一齐来到渡口。 一点点篝火余晖,残存在道旁,远见船头亮着几盏渔灯,给晚间找船的人点明方向。 暮春时汝河之水往往呈青灰色,可夜晚却瞧不清,波浪一起只泛出一片白。 芦苇荡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三两只乌篷船斜斜系在老柳树下,船身随着暗流轻轻摇晃。 周奕近船,便闻见酒气。 又见船头摆着好多酒坛,独孤凤偏偏挑中这一条。 生人登船,那近六十岁的船家从睡梦中惊醒,提着一盏孤灯出了船舱。 说话时还有一股酒气。 “两两位赶夜路要去.去哪?” “上蔡。” “那近得很,嘿,嘿,我这这就开船。” 船家醉醺醺地说要开船。 哪想到他一步迈出,人却不胜酒力,又歪倒在一边呼呼大睡。 周奕上前将船家扶到船舱内,自己下船解开缆绳,又跃到船头,上蔡在下游,任凭小舟顺水而漂。 他坐在船头,盯着河水微微有些入神。 独孤凤隔了段距离,也坐在船头:“先前听你说要去南阳?” “是的。” “南阳距此也不算太远,”少女微微颔首,“往西南走穿过汝南,再过淮安郡也就到了,你去南阳做什么?” “送一封信,”周奕停顿一下,又道,“顺便瞧瞧能否找个容身之所。” “东躲西藏终不是长久之计,我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也好静心练功。” 独孤凤点了点头,很清楚他此时的处境,太平道这股风刮得烈。 当下李密与隋军活跃之地,周奕与太平道不可能待得下去。 回忆着脑海中有关南阳的信息,柔声问道: “你有没有得罪过南阳的宗派?” 周奕望着她,摇了摇头:“从未有过交集。” “那便好,”少女又道,“南阳对你挺合适,你的那些对头暂都没能将手伸进去。” “不过.” “我许久未曾去过,消息或会滞后,你不是巨鲲帮的贵宾么,入了上蔡可以朝他们打听一下。” 周奕嗯了一声:“正有这个打算。” 独孤凤不着痕迹地添了一句:“南阳距离东都不远,也就隔着几郡,如若你南阳也待不下去,可以去东都。” 又想赚人,周奕没好气地笑道:“凤姑娘说点吉利话吧。” 独孤凤浅浅一笑,顺手搬来一小坛船上的酒,递给周奕。 “喝吗?” 等周奕接过,她自己也拿起一小坛。 “你喜欢喝酒?” 周奕略感稀奇。 少女沉吟,像是有些感触,第一时间没回话。 她望着汝水,听着哗啦啦水声,把酒坛搁在腿边,压住一角裙摆。 一只手臂搭着腿,托着香腮。 这会儿要叫旁人看,只当是哪家犯起愁思的小姑娘。 “也不是说喜欢吧。”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柔柔细细,仿佛随时会被夜风吹碎。 “我为家里做事,经常孤身游荡江湖,有时候遇到烦心事,没个人说话,要么找高手斗一场,要么就找点酒喝。” “因为总听那些江湖人吹嘘,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觉得效果嘛,其实没他们说的那么好。” 明明是个大高手,又是高门贵女,不知怎的 这话听上去却有些叫人怜惜。 “你现在正发愁?”周奕不禁问。 独孤凤拿起酒坛:“我没发愁,只是像这般夜晚坐在船上与人说话,此前从未有过,颇觉新奇。” 周奕抱着酒坛:“那就饮上一坛,为你这份新奇,添一分江湖上的豪情醉意。” 少女闻声而笑。 稀疏星月,大河小舟之上,响起了酒坛轻碰的清脆声。 而云首山,乱葬岗上, 则是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动。 丁大帝望着被掀翻的秘巢,望着被打开的宝箱,望着满坟狼藉 心中怒火盛烈,却又搞不清楚这二人来历! 他急需发泄,要找一个发泄口,于是仰天怒吼! “曹应龙,蒲山公营,本大帝要灭了你们!” …… …… ps:稍等,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50章 凡穴 气窍(感谢书友们的月票!) 第50章 凡穴 气窍(感谢书友们的月票!) 汝水汤汤,暖意融融。 上蔡城垣如卧虎横亘于芦岗,靠郊外一些的城墙上爬着绿油油的薜荔。 东城门叫做仓门,不及三丈。 抬头可见雉堞间有持枪兵卒来回走动,自然是防范叛军。 周奕与独孤凤经过东门,打城门口见一方攒尖方亭。 亭下有不少读书人聚集在此,或怨或叹,还有人指点九州,高谈阔论,甚为奇特。 周奕举目张望,脚步不由慢下来。 隐见亭中立有一碑,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正有一身着月白长衫的落魄书生站在碑前,挡住了周奕的目光。 那人回头,看了周奕一眼。 是个中年儒生。 一眼过后,中年人继续看那石碑,时不时捂着胸口轻声咳嗽。 周奕本打算上前瞧瞧。 独孤凤侧眼一看,转瞬移开目光: “昨夜你说丁老怪梦中为帝,虚虚幻梦,这些人中大多数也差不多。” “李斯便是上蔡人,那是关于他的石刻。” 她身在高门,又好读古籍,见闻渊深: “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驽下,遂擢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 周奕明白她的意思。 ‘李斯说自己只是街巷中的普通百姓,皇帝不知他平庸,一不小心就位极人臣了。’ 大多数读书人的梦想极限,便是如此。 “上蔡布衣,闾巷黔首” 周奕念叨这八个字,稍有感触。 一旁的独孤凤见状,说道:“外界传闻太平天师起事灭了鹰扬府军,看架势马上要从大贤良师转为称王称帝.” “嗯” 她瞧着周奕侧脸,“不过我觉得你对武学更感兴趣,对吗?” “对也不对。” “哦?”独孤凤听他下文。 周奕不苟言笑:“因为我没想那么多,当下先考虑找个与夫子山差不多的地方,重整道场,最好别再有宇文成都这样的人来烦扰。” “否则.为求安宁” “修道之人未尝不能成为皇帝。” 少女双眸凝在周奕脸上。 这算是大话吧? 不过,怎么总有种奇怪感觉,仿佛他口中的大话像是能实现一般。 嗯,定是因为他底蕴太厚了。 独孤凤檀口轻抿着,长长的睫毛被春风拂动,搅着眸中秋水,她想得有些入神。 忽然想到什么,展颜一笑。 这一下太过危险动人,连小天师都不敢直视了。 “我知道了.” 少女与周奕一道朝城下古道上走去:“这也是你去南阳的原因,因为南阳曾有个卧龙先生,你呢,就想去做一个卧龙天师。” “然后等一个三顾茅庐的有缘人,对不对?” 周奕很给面子的附和: “这样吧,你来卧龙岗三次,请我出山。我陪你去见你祖母,学一学她老人家的宗师密学。” “不要,”独孤凤笑道,“我家不需要卧龙先生。” “你还是先练好武功,我们一齐去找丁大帝更为有趣。” 说到武功,周奕想到身上的秘籍。 两人迅速进城,来到上蔡最大的客栈蔡江阁,要了二楼雅间。 这一餐乃是丁大帝请客,尽显奢华。 点的是太湖的鱼,dtz的羊,时下最新菜蔬,还有上蔡最好的春酒。 《荆楚岁时记》中有载,元日饮椒柏酒,便类似这种春酒。 如今是暮春时分,早过了祭祀,酒味更厚,更能品出古蔡国的余香。 “这《霸王火罡》是一门横炼之法,属于外练罡的一种,适合练外功之人,不过要大量药材辅助,耗费颇大。” 独孤凤手执秘籍,稍作回忆,“丁九重内外兼修,这门功夫他已练到极为高深的境界。” 周奕掂量着手头上的金子:“难怪他的财货这样少。” 说好一人一半,这秘籍对半分就太可惜了。 周奕提议道:“等我将这罡法抄录一份吧。” “不必。” 独孤凤语气平淡:“我家练外罡的武学也不少,不缺这一门。” 不愧是世家大族,连大帝的武功都瞧不上。 周奕有些服气,于是把记载惊云神游的羊皮拿了出来,“那这个总要抄录吧?” 独孤凤接过羊皮卷,当时只是囫囵吞枣看过。 此时仔细端详,研究了一下上面的经脉路线,秀眉不由微蹙: “这门轻功十分霸道,门槛极高,与我家的碧落红尘完全不同。除了我祖母之外,其他人恐怕都难练得。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用处。” 嗯? 周奕大为困惑: “这惊云神游也只是练足少阴肾经的法门,有什么特殊的?” 他不问还不要紧,一问之下,立时引来独孤凤的目光。 她上下打量周奕:“你是认真的?” “什么认真不认真,”周奕冷静道,“练十二正经不是再寻常不过?” “这话不错,”独孤凤点头,却没顺着周奕的话往下说。 因为她敏锐地捕捉到周奕有些不对劲。 于是不经意问道:“你练的便是足少阴肾经,对不对?” “正是。” “气发之窍可是涌泉?” 周奕犹豫了。 气发之窍?什么意思? 只在他迟疑刹那,少女露出惊色,转瞬间开玩笑道: “我还以为外界传闻都是假的,没想到小天师真有太平鸿宝。拿出来,让人家瞧上一眼吧。” 周奕双手一举:“你搜,能搜到什么宝都归你。” 独孤凤收敛神色: “以你昨夜奔行的速度,寻常真气可做不到,你练的是足少阴肾经,只有在凡穴中气发,那才合理。” “可见你这个反应,恐怕连气窍都不曾冲开。” 独孤凤已然看出虚实,周奕思索片刻,问出了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问题:“什么是气窍?” 独孤凤听罢,沉默良久。 她反问:“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练内家真气的。” 周奕微微皱眉:“从足少阴肾经的涌泉、然谷穴开始练真气。” 少女闻言一怔:“当真?” “有什么不对?”周奕隐有不妙之感。 独孤凤感觉晕乎乎的,心中疑惑得很,一个不通真气之学的人,本该走火入魔,他是怎么练到现在这身精纯功力的? 当下把疑惑一压,耐心与周奕解释: “何为气窍?” “真气冲击穴道,方成气窍。否则,那便是凡穴。” “气窍有两大作用,一能窍中炼神,二能气发。” “气发后,真气奔腾,才有可能打出劈空掌力,一剑斩出剑气。” 周奕听到这里,顿时有种清醒之感。 不由出声追问:“那我从足少阴肾经练真气,哪里有特殊?” 独孤凤在雅间内踱步: “你和我祖母走的是一个路子。” “但是,我祖母一开始也是循规蹈矩。” “她老人家六十岁功力大成,感悟到了披风杖法,已成武学宗师时,才改换你这种练法” …… ('-'*ゞ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 (本章完) 第51章 这很难练吗? 第51章 这很难练吗? 周奕大感不妙。 这时打断了她:“你是怎么练内功的?” 独孤凤道:“自然是主修任督练奇经八脉。” “因为任督二脉打通,所生之真气,贴服五行,而气窍是有五行属性的,任督真气便不会与之冲突,如此一来,更容易打通诸般凡穴,练出气窍。” “这话你能明白吗?” 周奕点头,又问:“那十二正经呢?” “十二正经,多指向各大派武学密传。” “这个武学嘛,要分两种。” “奇经八脉中的真气中正平和,练一些时日,就能游走在十二正经中,故而大多数十二正经中的武学,都可以用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催动。” 独孤凤盯着周奕:“但是,有些武学的要求便更高。” “什么武学?”周奕听得认真。 “那便是各大派的奇功妙法,要求先天精微这一层次。” 独孤凤眸光一亮:“这个时候,必须针对奇功要求,单独去练某条正经,才能练到极高境界。” “我祖母六十岁时功力大成,从奇经八脉转修到十二正经,那是为了将鞭、剑、刀、棍、矛等各类兵器特色,融合为一,创造可撄锋四方的披风杖法。” “这时已是武学宗师。” “可是因为改动太大,练了多条十二正经导致五行冲突,哪怕是她老人家也走火入魔,深受内伤,这才落下哮喘之疾。” 周奕有点晕乎,“何为五行冲突?” 独孤凤生怕他听不懂,一字一句道: “这么说吧,你从足少阴肾经练内功,真气从涌泉穴中诞生,这涌泉穴,属水。” “心经属火,与水相冲。你以涌泉之水气,一旦练手少阴心经,便会冲突。” “如果是奇经八脉中的平和真气,虽不够精微,却没这烦恼。” “倘若有先天法门,还能进行弥补。” 周奕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件事。 木道人用的天霜凝寒法乃是一门奇功,确实是只练手太阴肺经,这也证明小凤凰说的没错。 大家主修奇经八脉练纯正内功,以十二正经练独门奇功。 这才是江湖上最正统的练功方式。 可是, 我现在这样练也顺畅得很,没有任何妨碍。 趁着小凤凰这武道大行家在眼前,周奕有疑惑便赶紧请教: “倘若将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全部练通,那又如何?” 小凤凰听了他的话,笑了一声: “你可真敢想,不提消磨多少时光,若不走火入魔,便已是奇迹。” 她又收敛笑容,沉声道:“你的练法更是匪夷所思。” “哪怕想学那些高手将武学练得精微细致一些,练通十二正经,也该先练奇经八脉,怎能以足少阴肾经起手。” “我祖母也了六十年积攒功力呢.” “说个简单的,你往后打通气窍该怎么办?” “因是涌泉水气,但凡遇到火属之穴,那便极其难练,这会让你错过很多武学。” 周奕算是明白了,却又开始沉思。 回忆自己的练功之途。 ‘我先练足少阴肾经,然后是手太阴肺经,再来便是足厥阴肝经,以及手少阳三焦经。’ 肺属金,肝属木。 金生水、水生木,二者与涌泉之水果然不冲突! 坏了,难怪能练成木道人的天霜凝寒法,竟是因为我的涌泉真气吗? 练他这寒法,确实是恰到好处。 难道我要跟木道人混,改修全性了? 周奕的眉头拧在一起,感觉自己的练功之路一下被焊死,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又在权衡,是不是要放弃现在的底子,从任督重新练? 他想着想着,过去良久。 忽然,周奕发现一个极其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是观想脑海中的神秘浮雕才练成玄真观藏上的足少阴肾经。 并且,还能离奇倒转脉气! 连角悟子师父都被惊到了,怎么可能是普通法门? 一道灵光闪过,周奕双手一拍。 这下子,他不仅想起哪里不对劲,甚至搞明白了之前一直迷糊的事情! ‘足少阴肾经根于涌泉穴,为天一生水。’ ‘再往上,第二个穴道是然谷穴。’ ‘然又作“燃”,为荥火之穴,这两穴本就是水火相冲,可我一开始练功之时,得浮雕之助,使得真气天然在这二穴中循环流转!’ ‘故而涌泉之水进入然谷后,水火相交,有了水中有真火,地心有真热的异状。’ ‘这才是我的内功基础!’ 也正是脉气倒转的契机所在! 没错,道爷没错.!! 见周奕先是愁容满面,又忽然大喜。 “你怎么了,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独孤凤宽慰道: “别慌,你这底子其实还能补救,我带你去见我祖母,你想办法讨她开心吧。” “她老人家现在主修十二正经,能对症下药,如果” 她说着说着,话音停住。 因为小天师正瞧着她,弄得少女面颊微红,有些不自在。 小凤凰直白道:“我只是看你哀伤心死,可怜你一身正气,才这样提议的。” “而且我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你这人有趣,才想帮帮你。” 周奕哦了一声,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把那羊皮卷拿在手中,看上面的经络行气图。 “对了,你刚刚说这轻功哪里难练?” “自然是气窍难练。” 独孤凤道:“我家的碧落红尘练的是足少阳胆经,一共四十四穴,需要打通的核心气窍是足窍阴与侠溪。” “足窍阴是井金穴,侠溪是荥水穴,金生水,所以它们天然契合,只要按家传法门,可比这惊云神游好练,进度会快不少。” 她伸出葱白细指朝羊皮卷上的朱砂点红处指了指。 “你瞧,这一处是涌泉,这一处是然谷。” “以这水火相冲的两个气窍为根基,练足少阴肾经,虽然能练,但需要对真气精微掌控,极易走火入魔。” “我家碧落红尘与你这门轻功各有所长,所以.” 她没再往下说,因为看到周奕盯着羊皮卷出神,他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 涌泉、然谷这水火两穴,练成气窍,一起气发才能发挥惊云神游的基础。 周奕看懂了这一处,甚至明白为何这秘籍会出现在丁老怪的秘巢中。 他静默了一段时间,悠悠开口: “这很难练吗?” 独孤凤先是疑惑。 忽然,只见周奕将羊皮卷一收,径直朝外走。 “客官!” 蔡江阁客栈的伙计见二人匆匆从雅间出来,还以为他们要吃霸王餐。 突然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迎面飞来,他顺手一接。 好家伙,金子! “哟!大侠、女侠阔气!您二位慢走~!” 他咧嘴大笑,大声恭送。 客栈下方还有人唱喏,口中喊着“送贵客”。 周奕越走越快,小凤凰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们从最近的西边出了城门。 才到郊外,周奕立时提起轻功奔行起来! 暮春的上蔡原野,新绿正漫过汝水支流堤岸,草长莺飞,周奕飞身掠过一大片芦苇荡。 迈步朝大河奔去! 一脚跨出,踩中河中浮木。 诡异的是! 那浮木受力后吃到一股回旋力道,并未陷入水中,而是在足尖真气震荡下朝周围激起一圈圈涟漪,像是叫平滑的水面分担了气劲! 缀在后方的独孤凤第一次因为周奕的武功而惊。 不会吧. 他练成了!! 周奕稍稍借力,整个人如纸鸢腾空而起,飞跃大河。 这时不再跑动,笑着坐在一片绿茵茵的杂草上 ……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淹死的鱼a、数字哥20221025155954547、数字哥20220316121718630的100点币打赏! ('-'*ゞ (本章完) 第52章 风的歌谣 丁大善人(二合一) 第52章 风的歌谣 丁大善人(二合一) 白裙微拂,独孤凤轻飘飘落在他身边。 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其实.” 她思维跳脱:“其实你是个突厥人?” “不是,”周奕摇头,“东土大隋人士。” 独孤凤当然是在开玩笑,又道: “如果你的功力再高一点,也许未来有一天,西突厥的人瞧见你,他们会将你当做云帅。” “不过嘛,你得换一席白袍才行。” 周奕道:“为何?” 少女微微仰着头:“因为漠北草原有一曲风的歌谣。” “据说云帅满运轻功奔行,他的白袍穿过风。” “因为太快,风被割裂了,会在他身边呜咽,从而发出奇妙动人的声音,像一曲古老的漠北歌谣。” “有这等事.”周奕拿出那羊皮卷。 独孤凤也望着那羊皮卷:“我只是听说,没真见过云帅。” 周奕不禁笑问:“你想听?” 独孤凤道:“我只是有些好奇。” 周奕随口道:“这也简单,等我轻功大成时,就让你听一听西突厥的古老歌谣。” 少女有些开心,眉眼弯弯笑道:“好呀。” “就是不知你得何时才能有云帅的功力,他可是波斯的武学宗师。” 又问道: “你是否打通了涌泉、然谷两大气窍?” 周奕没有隐瞒:“没有。” 独孤凤神色悠悠:“好吧,我就当你有《太平鸿宝》好了。” 周奕很大方:“如果你想学太平鸿宝,我可以教你,不过须得从十二正经中的足少阴肾经练起。” “算了,我们还去找丁大帝问道心种魔大法吧。” 独孤凤笑了笑,又告诉他一个技巧: “气窍打开与精神有关,当你功力足够深厚时,保持精气神处于顶峰,能自然感受到穴中藏有风隙。” “顺着风隙注入真气,长此以往,窍中被真气注满,便会撑开,从而向外喷发。” “这一过程,便是气发。” “就像我先前所说,劈空掌力、剑气,都在气发之后。” 周奕听罢,思索半晌。 跟着朝眼前少女拱了拱手,认真道:“多谢。” 独孤凤背负双手,欣然承受。 江湖人从凡穴到气窍的破开方式各不相同,她所说的这种方法,其实是祖母所传。 独孤家这位近百岁的老人既有超凡眼界,又是转修十二正经之人。 她的方法,不仅夹杂着独孤家碧落红尘的理念,也极度贴合周奕的现状。 周奕先前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呢? 水清了。 独孤凤朝怀里摸了摸,忽然露出沮丧之色。 “我丢了一样东西,本打算给你。” 周奕问:“是什么?” 少女选择保密:“下次再说吧。” 周奕听出弦外之音:“你要走?” “汝阳的事没办完,当然要走。” 见周奕略有沉默。 少女捂嘴轻笑,瞧见了大河上漂下来一艘大船,临走时故意与他逗趣:“怎么,不舍得人家走吗?周小天师~~” 她话音才落,也不给周奕说话机会。 只见白影一闪,驾驭碧落红尘,足足横越五丈有余,轻盈落于那大船船舷。 那一瞬间。 船上的江湖人全都惊骇,四下退避。 独孤凤手扶长剑,又变成了那朵独孤家的高岭之,如不开口,面上的冰霜气质,足以拒人千里之外 望着大船远去,周奕不再逗留,一路返回上蔡城。 先去衣铺买一套成衣,跟着找一家较为安静的客栈投宿。 身上的白衣暂时不能穿了,此地距离乱葬岗不算远,防止被丁老怪留意到。 到了客栈,先将几样东西放好。 周奕瞧了瞧《霸王火罡》。 体系不同,他暂时不适合练。 不过给太平道的肌肉大汉们练,那可正好! 对了,老单也是内外兼修,不知这法门他可看得上。 还有一幅行气图,是从丁大帝石碑上记下来的,猜测是道心种魔大法中的某一篇。 不过这东西没头没尾,等安定下来再研究。 羊皮卷,周奕则是贴身保管。 这门惊云神游非同小可,于他而言又极为契合,仅是初涉,就将他原本的微末轻功拔高了一大截。 至于丁大帝为何收藏这功夫,在听过小凤凰讲述后,他已有所猜测。 “驭魔之前,先修道体,以玄门正宗,立本身道体道心。继而凝聚精气神,点燃道功,得阴中之阳.” 这正是石碑上的刻字。 重点在“阴中之阳”上,按照道门的一层理解,类似于“水中火发”。 周奕虽没看过道心种魔大法的具体功诀,常识却是知道的。 这秘诀须得种魔,在道体道心上种魔,那就等于“水中火发”。 惊云神游的根基在涌泉、然谷二穴上,一水一火,而且是先水后火,岂不对应了道心种魔? 正因如此,丁大帝才会重视。 “《玄真观藏》来历神秘,不知师父是怎么得到的。” “这门功夫与道心种魔大法必有关联,否则不会这般巧合,加上那补注与魔门前辈所留一字不差.” 周奕盘算来盘算去,很想找师父问问。 但是 自夫子山那封信之后,角悟子师父便再无音讯。 又将那封家书掏出来看了看。 南阳,卧龙岗。 这地方的门派势力虽多,却能避免战火。 因为南阳几大宗派、道场的实力相当惊人,主打一个人多势众。 绝大多数反王对他们的态度,都以拉拢为主。 倒是可以细细考察。 如果合适,就将老单夏姝晏秋他们全部叫去,再立太平道场。 周奕目光灼灼,看向南阳方向. …… 丁大帝棺材本被盗第三日。 周奕去到上蔡城内的纸肆买了信封麻纸,跟着向一些武林人士打听,找到了巨鲲帮分舵。 那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街道店铺,表面卖折扇、油纸伞。 生意很是冷清。 相比于雍丘分舵,巨鲲帮这上蔡分舵已算高调。 周奕才到门口,见里面掌柜迎了上来,他立刻掏出一块小木牌。 正是雍丘分舵那老人给的。 “贵客!” 细细一瞧他手中的木牌,店铺中四十余岁的掌柜立时表情恭敬。 他上下打量了周奕一眼,却没法向雍丘本地消息探子那般熟络,瞧不出周奕的真身。 “可有笔墨?” “贩卖消息的地方怎能缺少文房四宝,”掌柜笑呵呵道,“您是打算写信寄信?” “这生意你们做吗?” “做得做得,我们的人四处跑动,捎带信件只是顺手的事。” 掌柜态度极好:“如果是像您这般持有本帮云牌的贵宾,只要送信,各都插羽,加急安排。” “如果不是太远,您一个月后过来问,准会告知您是否送到,倘若有回信,也会顺便给您捎带回来。” 城内官署也能送信。 不过,官署信役给大反贼送信,这能对吗? 还是巨鲲帮这样的势力更可靠,周奕与他们有过合作。 “您要送到哪?” “阳堌。” 那掌柜点了点头,笑着伸出三指:“三百文,换做没持云牌的,少说五百文。” 黑啊,真黑啊! “寄。” 周奕也不还价,这底气都是丁大帝给的。 掌柜笑着将他引入里屋,取来笔墨。 这信是寄到曹府的,虽说巨鲲帮比官署那边靠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将信中内容写的隐晦一些。 两小道童与单雄信见了,却能看懂。 写完封好,交给那掌柜。 “你们在南阳可有分舵?” 那掌柜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周奕的贵宾身份,开口道:“有,不过位置比较偏僻。” 周奕随口追问:“可是受到南阳本土势力排挤?” “倒也不是。” 掌柜摇头,解释道:“这南阳最大的势力乃是三派四帮一会,其余小门小派也甚多,他们对外来势力并不排挤。” “因为这些势力共同推举了一位话事人,便是南阳帮帮主,偃月刀杨镇他老人家。” “这位大龙头不但德高望重,更是八面玲珑之人,入了南阳,只要守他们的规矩,便能得到庇护。故而几大宗派发展迅猛,比如南阳天魁道场,就足有万人。” “杨镇大龙头将南阳势力聚拢成拳,却不向外扩张,这般无欲无求,便没人敢轻易招惹他们。” “如果去南阳做生意,那可是好得很。” 周奕心下一喜,对南阳更为期待。 好地方啊! 我们太平道,那可是最守规矩的。 “那为何贵帮要在南阳低调行事?” 掌柜眉头微皱,与周奕对视一眼,反问道:“贵客要去南阳?” 周奕道:“不错,也许我与贵帮还能有合作。” 掌柜见他这般态度,也就不藏话了:“本帮主要的生意在东南沿海,有水龙会、海沙帮这两大对头。” “这海沙帮与南阳两家大派做私盐买卖,关系紧密,故而与我们不对付。” “自本帮上任帮主被刺杀,失了中原一地的营生,如今在南阳的根基,远不及海沙帮深厚。” 似是担心被贵宾小瞧,他又加上一句: “不过我们巨鲲帮以贩卖消息为主,不需要多大排场铺面,您若想在南阳打听消息,本帮依然是不二之选。” 周奕适时给台阶:“那是自然,我对巨鲲帮印象极好。” 掌柜咧嘴一笑,又听周奕道:“劳烦将南阳分舵的位置告诉我。” “好,这就给您写下来。” 他拿笔蘸墨写下位置,吹干墨迹。 周奕看了一眼,将字条收好,又嘱咐掌柜的早些寄信,旋即告辞离去。 出门直朝客栈走,一路上全在思忖。 倘若真实情况和此人说得大差不差,或许这便是当下最好的去处。 南阳大龙头杨镇聚拢诸多宗派一致对外,实施‘固本安邦’战略。 只要他面子够大,能叫一众宗派敬服,放在当今乱世,那便安稳得很。 雍丘若有南阳这等格局,宇文成都岂敢打上夫子山? 只不过. 太平道这三字被李密那帮人强行增色,就算南阳大龙头为了维持形象愿意接纳,恐怕还是会招致各方势力忌讳。 周奕想了想。 拳头不够硬之前,绝不可大张旗鼓。 ‘广积粮,缓称王’ 回到客栈后,周奕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在练惊云神游这门轻功。 小凤凰说的不错。 十二正经偏向于各种奇门武学,每一个穴道,都有机会练成气窍。 而每一门武学,则在气窍的种类、数目、练法上存在差异,故而有多少种武学,实在难以计数。 这门轻功所练正是足少阴肾经。 此经络是周奕的基本盘,再熟悉不过。 客栈地字号房间中,他手捧羊皮卷。 功法明确要求,必须将“涌泉”、“然谷”两穴开作气窍,才能练成第二重法门。 周奕几番查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轻功古怪得很,没有第一重。 惊云神游,四步天外。 只有第二重、第三重与第四重,门槛极高。 所谓第二重,便是涌泉、然谷两大水火气窍。 第三重,则是将阴谷穴、大赫穴练成气窍,这两穴同样对应五行中的水、火。 阴谷穴,意象如泉流入深谷,泉便是涌泉,这是深谷合水之穴,乃是大水。 而大赫穴,赫为双赤,乃是大火。 这第三重大水遇大火,练法霸道至极! 若西突厥的云帅练的真是这门轻功,也就无怪他是漠北轻功第一人了。 至于第四重,更是关系到窍中神,需要精微至极的先天真气才可触碰。 周奕没有开气窍。 但涌泉、然谷作为他一身功夫的基本盘,脉气与真气一道循环催动,便能让他发挥出类似第二重轻功的效果。 故而羊皮卷上记载与第二重相关的内容, 如何聚气、发气, 如何在足少阴肾经各穴中运转,周奕尽可学习。 此番一道新世界大门推开,当真叫人如痴如醉. 九天后的晌午。 地字号房舍内,周奕从打坐中睁开双目,面上带着一丝笑意。 此时,他已将惊云神游第二重所有法门烂熟于心。 这些时日,真得感谢一个人。 没错,正是丁大帝! 在上蔡的吃喝销,来自丁大帝。 练的轻功妙法,来自丁大帝。 就连那日追在身后的四大寇手下,也是丁大帝出手灭杀的。 这. 没话说,真是‘丁大善人’。 周奕正感慨,忽然听到下方街道一阵嘈杂。 城门方向,像是有马蹄声。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周奕下到一楼大堂,看到客栈伙计正一脸兴奋从城门方向跑回来,出声向他询问。 那伙计一边用肩膀上的布巾擦汗,一边回话: “客官,具体什么事我可不清楚,只知是淮阳郡的赵太守领着郡兵来了,听说还有张将军的人马。” “哪个张将军?” 伙计大声道:“自然是张须陀大将军!” 周奕哦了一声,光速结账。 他一路奔行,听到城中动静变大,脚步越来越快。 从南边城门出来后,彻底摆脱束缚。 找准西南方向,提起真气发足狂奔。 只见一道青影飞渡大河,掠草而过,此时老马再来,就算满运轻功,也只配在后面吃灰。 按照惊云神游法门,真气在涌泉、然谷二穴迸发,水中激真火,如雷龙出大渊! 劲风扑面,耳边灌满呼呼风声! 周奕不顾真气消耗,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 他望着南阳方向,露出一丝笑意。 偃月刀杨大龙头,还请多多关照啊! …… …… ps:更了两章近七千字,给力叶('-'*ゞ 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53章 群贤毕至 第53章 群贤毕至 上蔡城,县城官署。 “赵太守,你的消息打哪来的,可是道听途说啊?”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眉骨处有三道刀疤形如蜈蚣。 正是前任鹰扬府军骑兵校尉尤宏达。 那夜蔡河大火,太康叛军冲杀大营,宇文成都下落不明。 不少兵将被俘,甚至一些虎豹大营的高手都转投到李密手下的蒲山公营。 尤宏达领着一队骑兵追杀周奕,尽管半途追丢,却幸免于难。 后来张须陀大军赶到。 尤宏达有一身极为高明的武艺,又能领军冲杀,他整合鹰扬府军残兵,新成一军,这时改拜张须陀。 于是从败军之将官复原职,成张须陀手下骑兵校尉。 因熟悉太康一地情况,被张须陀派往剿杀李密的前线。 这次收到淮阳太守赵佗的加羽急书,特来相助。 他日夜兼程,一路直达上蔡,准备寻李密复仇。 结果连个毛都没有捞到,更别说战功了。 所以,此刻对赵佗说话,难免夹着几分火气。 县城官署主座上的那人五十余岁,一手攥着月牙扶手,另一只手“咯吱咯吱”转着两个钢球。 他面色焦黄,如泼了一层厚蜡。 两只手宽大无比,满是茧壳,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都如拉动风箱一般。 在淮阳郡中说起内外兼修的高手,绝避不开这位赵太守。 他内练蛤蟆功,在外横炼太岳护身罡气,寻常武人,连他的护体罡气都休想打透。 此人本就暴戾,逢此乱世,更是淮阳一霸。 尤宏达仗着几分张须陀的势,否则对他说话也不敢这般大火气。 “尤校尉稍安勿躁,等我的人把消息带到再说。” 赵佗一对眼珠闪着寒芒:“我想与尤校尉换过一个话题。” “哦?” 尤宏达端起杯子喝茶,把茶水喝下去,茶叶也放在嘴中大嚼,“愿闻其详。” “听说你与太平天师打过多次交道,果有此事?” 一提这茬。 尤宏达立刻将口中的茶叶吐了出来。 他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手持火焰大旗的人影。 并且,这个人影还和福石客栈中的那个“周观潮”对上了。 又想起自己在雍丘吃的大亏。 他娘的,此人委实是个灾星! 一碰到这人就满身晦气! 尤宏达心中警铃大响,多生退意,看向赵佗反问道:“怎么,这太平反贼也在上蔡?” 赵佗大摇其头:“我正在找他。” 尤宏达明白过来。 赵佗痴迷武学,恐怕在找那什么荒诞可笑的道门宝书。 “这反贼早跑了,天大地大,我哪能知其下落。” 赵佗稍露可惜之色。 他从怀中摸出一幅画像,拿给尤宏达看。 “尤校尉,这是我找人画的,你帮我看看与那太平周天师有几分像?” 尤宏达扫过一眼,嘲笑道:“哪有这么胖,真人比你这个俊朗得多。” 赵佗眉头一皱:“比这还俊?” 尤宏达道:“他虽是大反贼,我却不屑说假话。” 赵佗咧嘴狞笑:“俊一点好,太普通可就难找了。” 尤宏达见他一幅要发疯的样子,不由缩了缩脖子,想到毕竟是同一阵营,于是好心提醒一句: “赵太守,我劝你别去找什么道门宝书。” “李密与这个姓周的,他们两个大反贼乃是一伙,那什么道门宝书,便是张将军也说是李密造谣给姓周的壮势,可能是为了以后太平道造反做准备。” “而且,这姓周的就和瘟神一般,奸诈狡猾尤胜李密,遇到他准没好事。” 话罢吐出一口唾沫。 赵佗笑着摇头:“我这人有一个原则,只要是我认准的东西,除非亲眼见过,否则旁人再多话我也不信。” 你不信关我屁事,尤宏达懒得搭理他。 嗯? 他忽然抬起头,官署外有人急匆匆跑来。 “太守,尤校尉,有消息了!” 赵佗一下从高椅上弹起。 他身形急窜,抓过探子送来的急书。 “哈哈哈!” 接着大笑三声,满脸狠辣之色:“速命太守府高手全部集结!” “是!”那人领命去了。 “尤校尉,请点备军马!” “……” 汝河之畔,踩着昏黄的日落余晖,一位勾鼻深目,头顶通天冠的怪人出现在一株桑树的阴影下。 残阳中的上蔡城墙,透着一股古老沧桑的气息。 丁大帝压住了秘巢被毁的怒火。 但也只是压住, 这股怒火不倾泻而出,练功都不得安宁。 循着那晚留下的零星痕迹,一路来到汝河边,之后痕迹消失。 那两个人,必然是搭船离开的。 在这段汝河的下游,正是上蔡城。 丁大帝有足够理由相信,那两人会路过此城。 那是一男一女,都是一身白衣。 上蔡城响起一阵人吼马嘶的杂乱之声。 丁大帝听见了,但他.无惧! 面对军阵高手成片的长枪戟林,虽不能硬抗,但想跑,那也简单。 寻着一处爬着草的城墙,丁大帝一个僵尸步,轻松越入城内. …… 周奕离开上蔡后一路不停,先与后边的乱子拉开距离。 只一日,他便从上蔡到吴房。 距离南阳,约摸还有五百里。 在吴房小镇上歇过一晚,第二日一早,青衫沾满晨露,早早行在蜿蜒如带的古道上。 巳时末,在路上碰到几个蟊贼持刀截道。 这几个贼人沿路盯了好久,总算碰到个孤身上路,又看上去挺好欺负的。 准备开张劫财。 哪想到出师不利,碰到铁板。 一个个被打翻在地,丢入河中。 临近晌午,周奕来到山边接了点泉水,就着干粮医治肚肠。 那矮山边有一小亭,四柱斑驳,多有年头。 一旁野桃斜出,抖洒落红。 周奕起兴,来到亭中歇息打坐,练起内功。 他依旧在练十二正经,因听了独孤凤的话,便直接去练手少阴心经。 心属火,以涌泉之水去练这处经络,本该凶险万分。 但是,理论有时候仅是理论。 放在不同人身上,实践起来就是两码事。 练这手少阴心经,与之前练的肺经、肝经,其实差别不大。 一来因他真气特殊。 二来是练心经产生的些许心魔,又被《庄子人间世》与《心禅不灭》给死死压下。 两个时辰后,周奕从打坐中起身。 “练这手少阴心经的进度,依然很快。” “按照小凤凰说的江湖通俗练法,十二正经对应各种奇门武学,若是将十二正经全部练成,能包罗万象,通晓各家所长吗?” 周奕笑了笑,感觉自己有点贪心了。 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坦,复又前行。 这次提气驾驭轻功,赶上之前落下的脚程。 天色渐晚,前方马上就要到淮安郡了。 过了淮安,便是南阳。 暮色四合,远方山林的轮廓线被揉碎在氤氲的雾气中。 周奕想找个村落歇脚,不由加快脚步。 翻过一座矮山,山下道路渐平。 到了山下,耳边传来沉钝的咿呀声。 那是牛车的车轮裹着红泥,在石面上摩擦的声响。 这牛车后边光秃秃的板架上正坐着一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相当落魄。 他头戴褪色青幞头,身上的月白长衫洗得泛灰,两肘摞着补丁,里面着暗褐色的衬布。 在他的膝头,摊开半卷残书。 那头黄牛的牛角上,似挂着残书的另外半卷。 看来是个落魄书生 …… 感谢书文327的5000点币打赏!感谢感谢~! 感谢在河边钓上一整天的鱼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停云作观纷纷起、数字哥1661348144405368832的500点币打赏! 感谢江左段布衣、五湖萌喵、机械攻城狮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老杨家的小书虫的打赏! (本章完) 第54章 牛角挂书 第54章 牛角挂书 “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引起周奕注意,道上的牛车一阵摇晃,上面那人似乎失却力气牵牛,捂着胸口大咳。 看样子非常痛苦。 周奕歇停真气,停下脚步朝牛车那边去了。 看到牵牛的绳子从板车上坠下,车上那人像是没能力去够,于是伸手一拉,黄牛吃痛停了下来。 “老兄,你还好吧。” 周奕看清这中年的面孔,眉正面方,本该不缺英武之气。 可是满脸沧桑,双目疲惫无神,胡子发髻散乱,太也落魄。 如果打理妥帖,配上他的身形,形象应该不会太差。 “多多谢少侠,我我还好,咳咳” 他说话时,又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只是比之前咳得幅度要小,看来是缓了一口气。 咦? 周奕仔细瞧了瞧他,似乎在哪见过。 他记忆力极好,脑海中浮现了上蔡城头的画面,那时有一堆人围在李斯碑刻前,似乎就有这位。 “老兄,你前不久可是去过上蔡?” 中年人长呼一口气,终于将咳嗽止住了。 “不瞒少侠,刘某就是从上蔡过来的,我这咳嗽是老毛病了,一发作就浑身没力气。” 他疲惫的眼神中带着感激,“方才若非你出手相助,刘某定要摔出个好歹来。” “想必少侠是在东城门那边瞧见我的。” 周奕点了点头。 听他自嘲道:“似我这等落魄穷酸,瞻仰上蔡奇人,渴望晚间能有些不着边际的美梦那就心满意足了。” “想我早年也有壮志,几十载光阴过去,唉.” 他长叹一口气,悲从中来,兀自吟道: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抱歉抱歉.” 中年人又叹一口气:“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到你这种青春少年,总叫我伤怀往事,多感壮志难酬,刘某错过的东西,何其多,何其.多.” 他的悲情着实太浓,弄得周奕都受到感染。 见他太悲戚,不由宽慰一句: “老兄,失败、挫折其实总是贯穿人生始终,这就是人生。” “但是.” 周奕沉声念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人生未尽,哪晓得最后?” 落魄中年人微微一怔:“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真好,真好.” “刘某受教了。” 他举头看天:“少侠,方才见你奔行赶路,可是要寻地投宿?” “正是,不知下一处村落有多远?” 刘姓中年道:“本来过三里地就有一村,可惜被一伙从淮阳郡流窜过来的恶贼给烧掉了。” “再往前便是荒山,据说有大虫出没,甚是危险。” 周奕朝中年人指的方向看了看,眉头微皱。 “那刘老兄驾此牛车要朝哪安歇?” 中年人道:“我本是要回慈丘边界集镇的,却因咳嗽耽搁,没法赶路。” “现在天快黑了,只能去慈溪涧那边。” “前段时间有人在那开了间茶棚,专供旅者商贩,没想到又被贼人惊走,留下个空棚空屋,倒是方便困在路上的行道之人,能在晚上寻个地方靠着歇一歇。” “远不远?” “不算远。” 中年人道:“你若不嫌弃,上刘某的车,我载着你去。” 周奕想了想,坐到了牛车上。 中年人拽起牛绳,又开始赶路。 牛走得慢,只要不发疯跑起来,车没有那么颠簸。 “少侠贵姓?” “免贵姓周。” 中年人一边驾车一边说: “周少侠真有见地,方才那话,真是戳在刘某的心坎上,若早些年遇见你,我可能就振作起来了。” 他像是一个极为健谈的人。 或者说,好不容易找到周奕这样一位听众。 周奕只是笑着嗯了一声,又听他说起上蔡李斯石刻: “上蔡附近不少似我这般的落魄人,都对这闾巷黔首中的传奇深感佩服。” “说来好笑,当年李斯上茅房时瞧见了老鼠,茅房中的老鼠又瘦又小,看到人来还要东逃西窜,弱小无助又可怜。” “而米仓中的老鼠” 他一顿,周奕接了他的话:“米仓中的老鼠吃的又大又肥,悠哉悠哉地在谷堆里嬉戏,有时看到人来,也不惊恐。” 中年人叹了一声,“是啊。” “李斯就深明此理,人无所谓能干不能干,聪明才智本来就差不多,富贵贫贱,全看自己是否能抓住机会。” “当年,我也是这般想的。” “但还是成了一场空” 周奕不由多看了这落魄书生一眼,本以为他是那种无病呻吟之人,没想到,竟真的是胸有山岳。 若真有大才,却隐没市井,那赚到道场,也是不错的。 “刘先生当下在做什么营生?” 他不由打听起来。 中年人道:“教几个孩童读书识字,不值一提。” 隔着越来越沉的夜色,周奕看向中年人与中年人偶尔看向周奕的眼神,竟有几分相似。 各藏有一个“赚”字。 两人就着上蔡李斯的话题,聊得更多了。 不过,终于是有了分歧的地方。 那便是李斯临刑前对一道受刑的儿子所说的话:“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 意思是‘儿啊,我想和你带上大黄,一起回老家打野兔,可惜没机会了!’ 中年人道,“李斯心中充满悲戚,他位极人臣,最终没能逃过这样的命运,因为自己的命运还是把握在别人手中,生死只在别人的只言片语之间。” “这是一种伤感,直到死前才明白的伤感。” 周奕却摇头:“他追逐权势,到后来被权势吞没,一切都成泡影。这一刻,他应该是累了。” “如果再来一次,也许他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两人解读到两个极端。 中年人却一点也不反驳,反而顺着周奕的意思笑道:“周少侠是对的。” 他自嘲起来: “我就是你口中那破碎的泡影,现在是个教书匠。” 这时驾着牛车一拐,到了他所说的慈溪涧茶棚。 暮色四合,茶棚里边的火光非常耀目。 里面又传来零零碎碎的说话声。 周奕很谨慎,没到茶棚处便静心细听。 都是一些江湖人在扯东扯西,还有碰杯喝酒的声音。 这乱糟糟的样子,反倒叫人安心。 此处茶棚相当古怪,竟然搭在一个山涧上,他目力够好,借着一点微光看到了沟壑,有水流冲击的淤滩痕迹。 不过现在只有一条细小的溪流。 倘若在此开茶铺,正好去溪流取水。 也就难怪之前的店主选在这么一个地方了。 刘姓中年将黄牛拴好,跟着便朝茶棚里面走,四周有泥巴墙,还搭着茅草棚子,围出一个挺大的院落。 院中置一堆篝火,十几条大柴烧得正旺。 柴有些湿,发出噼啪之声。 不知谁人烤得山鸡,散发阵阵香气,旁边还有几个铁壶烧着水,嘟嘟冒泡。 二人进来时,那些江湖人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目光。 没多在意。 周奕简单一扫,竟有几十人在此过夜。 这些人看上去虽然正常,他却留了心眼。 朝四周瞧瞧看看,找准退路。 “周少侠,这边。” 刘姓中年人找到一个靠里边,又不怎么起眼的位置。 他还拽来一把茅草铺在地上,院中还有篝火取暖,二人在此将就一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周奕朝茅草上一坐,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环视四周,并未察觉异样。 那些江湖人说话口音不一样,不是来自一个地方的。 彼此之前留着间隙,互相防范。 刘姓中年贴到他身边,又细心给他添了一点茅草。 周奕眼睛微微瞪大。 他的目光穿过篝火,看到了牵着黄牛的绳子。 那头牛,被拴在了门外。 牛角上,还挂着半卷残书。 周奕揉了揉了眼眶,不经意间温声说道: “在下周观潮,还不知刘兄叫什么?” 中年人笑道,“不值一提。” “某家叫刘智远.” …… 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周一,发早点,明日正常~~~ (本章完) 第55章 故人 故人 第55章 故人 故人! 刘智远,刘智远. 周奕不动声色,心中默念数遍,莫名的熟悉感漫上心头。 他微微抬头看向茶棚外拴着的黄牛。 这时, 心跳陡然加快! 刘智远.牛角挂书,莫非.竟是他!! 周奕念头转动间双手朝后方茅草一撑,起身准备尿遁。 然而, 一只手从旁侧探来,轻轻扯住他的裤脚。 刘智远微微皱眉,循循劝说:“周少侠,外间有大虫,入夜千万不要去野外。” “你瞧瞧” 说着四周环视:“且看这些江湖豪客,亦不敢乱走乱闯。” 周奕稍露迟疑,觉裤脚牵扯之力未减,只得复归原座。 此刻心中已将这假惺惺的家伙骂得狗血淋头。 可面上毫无变化,尝试说道: “刘兄,既有大虫,你这牛拴在外边太危险,我去帮你牵入棚内。” “无妨。” 刘智远垂目篝火:“大虫若至,食牛果腹,便不会伤人。” 周奕敏锐感觉到,对方目色有变,原本疲惫耷拉的眼神,忽然露出一股锋锐之气。 不行,急不得。 这家伙武功甚高,先把他稳住再说。 周奕遂作恍然状:“刘兄高义!” 假意后倚草垛,脑筋急转,转而面向中年文士,神色恳切: “刘兄,你我虽是初次相遇,可只言片语之间,叫我生出一种难言的熟悉之感。” “恍若他乡遇故知。” 刘智远脊背微挺:“周少侠此言,恰道刘某肺腑!” 周奕带着一丝感慨: “想我行走江湖,论及酒肉兄弟车载斗量,推心置腹者不过二三。” “今闻刘兄一番话,深有感触,只乘牛车这一短途,所思所想竟超过此前数年光景。” “天下奇人,多有隐藏市井田园之中,今见刘兄,想必就是这样的人物。” “倘若刘兄不嫌,周某愿结为‘知己’。” 刘智远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光泽,“周少侠言重了,此乃刘某之幸。” 周奕浑不似说笑。 很是郑重地从怀中摸出两柄精致短刃,正是丁大帝宝箱中的珍藏。 本打算等没钱时拿到城中抵卖,现在却做缓兵之策。 刘智远低头一看。 篝火闪烁间,两柄短刃卧在周奕双掌之上。 刃长九寸,刃背布满锯齿,却被磨得光滑如镜。 近柄处嵌以鸽血石,映着篝火,恍若滴血。 更巧妙的是,两柄短刃一模一样,双刃相合,锯齿相对,恰似一把精致剪刀。 他是个识货的,知道这两柄短刃不是凡物。 “这刃身是玄铁所铸,故而常泛幽冷之光,当年一位昆仑山的异人在中原落魄,遇到劫匪险丢性命,我救他一命,这才赠予宝刃。” “今与刘兄一见如故.” 他话语一顿,将左掌上的短刃递在刘智远手上。 “你我当各持一刃,方见友情。” 刘智远稍稍愣住,并未拒绝,很是珍惜地抚摸宝刃。 只不过,低头时眼中藏着一抹疑惑警惕之色,周奕却没法得见。 “诶,刘某人何德何能” 他摇头一叹,转做坚定之色:“此时若是拒绝,那就是不给兄弟面子。” “这宝刃我且收下,明日请兄弟随我一道,去我家饮些土老村酿。” 周奕拱手,开怀一笑:“怎敢相辞。” 一阵夜风吹来,风伯助势,篝火中的松木噼啪爆裂。 刘智远举头望月,忽然又重复叮嘱一句:“月黑风高,大虫势必出没,周兄弟切莫外出。” “省得,刘兄也早点歇着吧。” 周奕往后半倚茅草,斜斜躺了下来,闭目歇息。 夜渐深。 约摸过去大半个时辰,他悄悄将闭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刘智远就在身侧。 他没有睡,就着昏暗的篝火光芒,竟在看半卷残书。 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周奕所在方向。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夜风更烈。 周奕又从假寐中眯出眼缝,周围的江湖人大都倚着草垛酣眠。 睡梦中有人鼾声奇大,搅得旁边几人不得安宁,睡如翻饼。 刘智远还在看书。 周奕再次合目,同时暗忖: 此时忽然暴起冲出此间茶棚,能不能走脱? 若全力运转轻功,想必是有机会的。 但是,他说外间有大虫,这算是明示了吧。 估计有不少人在埋伏。 冲出去一旦被人拦住,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当下这家伙的态度还算温善,我亦出了一把宝刃稳他情绪,算是示弱缓和之举。 最坏的结果便是和他一起去喝什么村酿,保命不成问题。 嗯,暂时还是虚以委蛇,不要与他撕破脸皮为好。 周奕打定主意,心中又在猜想他的目的。 这乱世江湖,人心险恶,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混得下去的。 早知如此,就该头也不回直奔南阳。 又是想南阳大龙头的一天。 思虑未竟,忽然一道阴风吹至。 远处像是有异响,惊起宿鸦数点! 一直在看书的刘智远忽然把书朝怀中一藏,往后一倒,闭目装作熟睡。 “倏~!” 周奕眯眼窥见,一个身着葛布大氅的老者从茶棚外翻身跃进。 定睛一看,这人实在熟悉。 老马! 不是浑元派掌门马守义还能是谁。 这老梆子竟也在这里。 不过周奕此刻底气十足,打也能打,跑路更是一绝,全不怕这位老熟人。 马守义轻功高明,他进来时动静极小。 不少酣睡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马守义至此,没睡着的人伸头看了看,竟也不管。 马守义目扫棚内。 接着眼合成缝,凝注周奕方向。 一双浑浊老眼中,流露疑惑复杂之色,他又向周奕身旁瞥看一眼,脚下连迈步子,朝周奕所在移了三四步。 周奕暗自运气,已做好动手准备。 突然, 老马像是发现了什么。 他疾踩一步,大氅翻动,又从茶棚大院中跳了出去。 马守义前脚刚走,又一道诡异黑影双足落地,飘跳而入! 此人身法远非马守义可比,落地之声微不可查。 他浑身透着一股阴森味道,头顶通天冠,背着一把大铁剪,方才又是一个僵尸跳,加之勾鼻深目,一脸死气,简直就像是夜间活动的僵尸! 那些没睡着的江湖人见他这幅鬼样,也不管呼吸是否凌乱,全都装睡。 周奕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 丁大善人! 糟糕了。 他运转心禅不灭,将所有情绪压下去。 这时无欲无求,不露破绽。 又赶紧摸了摸怀中另外一把宝刃,恨不得将它也塞入刘智远怀里。 这时将宝刃攥得紧紧的,生怕它一不小心从身上掉下来。 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丁大帝的步伐非常诡异,他在茶棚中跳来跳去,或远或近,却只有细微声响。 他仔细观察着茶棚中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那些白衣客。 先看衣服,再看体型。 周奕也注意到了,丁老怪在那些身穿白衣的江湖人身前注视良久。 看来是在寻找那夜掀他老窝之人。 还好 当时为求保险,已在上蔡换了一身青衫. …… 感谢星海尘飞的10000点币打赏!感谢大佬~~! 感谢忘记这是天才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子不渔的100点币打赏! 感谢尝试、血染青天、lil丁ay、平尝的打赏! (本章完) 第56章 平原沉雷 第56章 平原沉雷 丁老怪蹦来跃去,身法诡谲,没什么声响。 茶棚内死寂如坟,唯余篝火噼啪。 若是碰见嫌疑大的,他便会凑近,用鼻子反复嗅上一嗅。 似乎要闻闻有没有乱葬上的腐土味道。 不少没睡着的江湖人也脊背微凉,不知道这‘老僵尸’从哪个坟里蹦出来的。 黑影闪动,丁老怪在茶棚中蹦了大半圈。 慢慢地. 他的目光看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正是周奕与刘智远所在方向。 “翛!” 衣袂拂动,两丈距离他轻蹦便过。 那对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珠除了死死沉沉外,没有其他感情。 周奕浑身不自在,心下冒出一股寒意。 丁老怪的头逐渐放低,慢慢朝他靠近, 通天冠珠帘轻颤,尸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时心中突然很想念小凤凰。 可惜,小凤凰是不可能在身边的。 心禅不灭,心禅不灭. 三池大师,助我。 慈祥老僧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万千杂念瞬间如潮退去。 丁大帝的头已凑周奕身前,不及一尺。 一旁的‘好兄弟’刘智远一动不动。 周奕朝旁侧身,像是熟睡时微微翻动身子,看不出任何端倪。 丁大帝目色一沉。 眼前的年轻人心跳正常,没有多大起伏。 死掉的人在他面前不会说谎,因为尸体没法开口。 活着的人也难以说谎,因为不需要他开口。 先天精微之真气,能与窍中所炼精神结合,故而能有精微至极的感应。 这种感应,能体细查纹理,知对方气息、气势、情绪。 内心有鬼的人被他这般逼迫,和普通装睡的人绝对是两种状态。 显然,周奕再正常不过。 又看了看周奕身上的青衫,丁大帝将头移了个位置,朝一旁的刘智远凑去。 ‘剪掉他,剪掉他!’周奕在心中大喊。 刘智远和周奕一样,作假寐时往旁边侧身。 丁大帝瞅了瞅刘智远的月白长衫,乱葬岗那夜天黑得很,这颜色也挺像。 通天冠下压,丁大帝凑近去闻。 “卟~!” 就在这时,刘智远忽然放了一个又臭又响的臭屁。 丁大帝将头往后一缩,眼中冷芒骤起。 背后的大剪在篝火余光下亮出银铁森寒,他手朝背后一摸。 这动作一起,下一招就是五帝锏! 然而. 只在丁大帝手朝后摸的瞬间,原本在草棚沉睡之人几乎在一瞬间苏醒, 一道道凌冽杀机从四面八方迸射。 所有杀机,全是奔他来的。 高手,好多高手! 此时只要出手,必被围攻! 丁大帝瞳孔一缩,看向地上仍然‘酣睡’的刘智远。 桀桀 高手多,那又如何?! 本大帝,无惧! 他伸向背后的手丝毫不停,直拔铁剪。 周奕又在内心大喊:好样的大帝,给我剪了他! “咻~~!!!”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空气, 黑暗的林木剪影处忽现寒芒! 那箭镞带着一点幽光,尾缀黑羽,成一道黑线破空袭来! 一道,两道,三道! 一箭快过一箭! 更惊人的是,这三箭因尾羽而空中变向,回龙击射,发出三声鸟鸣。 本该难以控制,却各拐一弯,追星逐月精妙射向丁大帝! 他拔出大剪,剪法奇快,左支右摆,连将两箭剪碎。 又掀起劲风将第三箭卷入夜空! 这三箭暗中冷射,突如其来。 加之劲力凶悍,等闲一流人物碰上,恐怕也非死即伤。 丁大帝五帝锏一运,周围人各都惊骇,知他功力强绝。 饶是如此,已被逼退数步。 暗中神射? 通天冠转向神箭射来方向,他盯着刘智远,正待再有动作。 忽然 草棚外一阵骚动,杂乱的脚步声密集响起。 丁大帝一个僵尸跳,跃出茶棚,消失在黑暗中。 周奕却能感受到,这老怪在暗中窥伺。 院落中的杀机顷刻消散,原本支起身子的人又躺了下来,像是还在‘酣睡’。 脚步声越来越响。 十道、十三道、十八道 人数众多,周奕已经听不真切。 对于此时场面,他已是一头雾水。 “杀!” “杀!” 黑暗中两声低喝,跟着数十道人影顺着慈溪涧左右两侧与茶棚正门杀入。 老黄牛“哞”叫一声。 刀片反射的光芒四下摇晃,近三四十人翻身而入,无一不是江湖好手! 茶棚中的人还在‘沉睡’! “宁杀错,不放过。” “动手!!” “全部杀干净!” 领头之人四下一扫,一声爆喝! 然而,叫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酣睡’的江湖汉子,忽然惊起,竟一个比一个厉害!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黑夜,一名酣睡的剑客忽然拔剑,后发先至,剑光一闪,直接将持刀砍来的两人击杀。 若是识货的,必然认出这是华山剑法。 之后,他将两具尸体抱住,浑身染血,一齐歪倒在草垛上,一动也不动。 不明真相的人,恐怕以为他们同归于尽了。 周奕半眯眼睛,冷冷望着这一切。 茶棚中一名消瘦的光头汉子躺地躲过一刀,跟着直接暴起,一爪抓去! 持刀那人赶紧将刀一丢,举起一路掌法与光头汉子斗在一起。 但极为古怪的事情出现。 持刀人才用这路掌法,立时被光头汉子抓住破绽。 连续三爪全奔腰眼,逼得持刀汉子一个矮身,光头人先一步料到这时一爪上扬。 五指成钢,戳入了持刀汉子的心脉四周! 浑厚的内家真气顺着五指迸发,直接将心脉震碎! 光头汉子内外兼修,这一记裂心爪功命中要害,持刀汉子呜呼一声软倒在地。 光头汉子把人杀掉,用手上的鲜血朝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把。 跟着与持刀汉子相抱而眠。 眼前诸般画面当真是怵目惊心。 周奕已看出猫腻。 这些突然杀进来的人不管是用刀、用叉,还是用掌。 所用都是一个路数。 而他们的路数,已被茶棚中这帮人摸透了! 故而,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小半盏茶时间,茶棚中又安静下来。 浓浓的血腥气颇为刺鼻,方才杀人的高手们睡意大涨,全躺着睡觉,甚至将怀中的死人当成抱枕。 当所有人都躺下时,刘智远从‘沉睡’中醒来。 他拾起几条干柴,投入那堆篝火当中。 火光照映着满地尸身,他恍如无事发生一般坐回周奕身边。 “周兄弟,你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吗?” 周奕假装露出惊色,沉默一会儿才出声:“不清楚,但他们所用的武功路数差不多。” 刘智远点头。 他并没有朝周奕看,只盯着茶棚正门方向,声音不疾不徐: “平原郡有位大豪叫做郝孝德,之前曾与知世郎结盟,手上有四万人马。” “郝孝德有个得力手下叫做赵克,他在平原郡开设克原武场。此人武艺不俗,有一手名动一方的沉雷掌法。 每一次出掌,都似有雷震之声,或声震在前掌在后,或掌在前声震在后。 或声掌齐作,有声无掌,变化多端。稍有不甚,就要被他一掌打死。 那可厉害得很。” 周奕看向那些尸体:“这些人用的便是沉雷掌法?” “不错,”刘智远指了指方才被光头汉子打死那人,“那位是克原武场的教头,已将掌法用到刀法上,算是个人才。” “可惜这门掌法已经被人研究透彻,他们却不知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人算是犯了兵家大忌。” “有道理,”周奕赞了一声,“不过平原郡的人马,怎会来到汝南。” 刘智远解惑:“一方面是江湖恩怨,还有” “赵克有一位堂亲,此人便是淮阳郡太守赵佗。” “赵佗?”周奕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之前行路时,便听附近的江湖人说此人在研究淮南鸿烈。 他是个痴迷武学的凶戾狂人。 “你想见他?”刘智远问。 周奕随口道:“可以见,也可以不见。” 刘智远顺了顺乱糟糟的胡子:“那就见见吧。” 他又拾了一点茅草放在周奕身后,让他靠得更软一些。 “稍等一时,他即刻赶来。” 正要躺下,刘智远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周兄弟认识方才那个拿剪刀的人吗?” 周奕一脸茫然:“这我真不认识.” …… 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与推荐票~!('-'*ゞ (本章完) 第57章 大战! 第57章 大战!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晚林沉寂被彻底打破。 周奕保持半卧姿态,老远就听到外边的巨大声响。 大队人马正在逼近。 根据这队人马掐的时间,他大概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克原武场的人是先头哨队,以探虚实。 只不过他们踩中埋伏,死得太快。 这两帮人狗咬狗,周奕只盼打得越凶越好。 “咚咚咚~!!” 铁蹄如雷,茶棚簌簌震颤。 月光漏过枝桠,照见林莽中层层寒芒,那玄甲映月如鳞,火把摇曳成串,连出一条巨大火蛇。 火蛇逐渐盘起,里三层外三层,将草棚附近团团围住。 人数太多,整个慈溪涧都被照亮了。 “赵太守,里边全无动静。” “你的人恐怕死光了。” 尤宏达拽着一匹高头大马,拉起缰绳停在淮阳太守赵佗的后方。 “那也无所谓。” 赵佗胸有成竹:“我早在外围布置了大量人手,拦住去往淮安郡的官道、小道,若有异常,立时飞鸽传书到我手上。” “尤校尉,如今我的人死了,外边却没动静,这说明什么?” 尤宏达来了精神,看向那茶棚:“猎物还在里面。” 赵佗狞笑道:“他一路负伤南下,若真杀我这么多好手,此时能不能站得起来还是两码事。” “上!” 赵太守一声令下,大队人马逼近茶棚。 太守府的高手来到院落四周,一齐出脚。 听得“轰隆”一声, 茶棚周围的泥巴墙瞬间倒塌! 泥灰四起,一众高手火把高举,穿尘探照,茶棚内的一切皆被照亮。 望着满地尸体,赵太守眼睛没眨一下。 此时他一边朝茶棚院落中走,一边慢悠悠吟道: “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刘智远,你这首《淮阳感怀》作得不错。” “赵某人也能感受到你的雄心壮志。” 赵佗那焦黄面皮上泛出阴沉之色:“你在我郡治下隐姓埋名,做个教书先生也就罢了,怎还在宣扬宏图伟业,当真不把我放在眼中?” 尸体不会说话,故而无人回应。 赵佗目光一扫,他先是低唤一声:“刘智远?” 又无人回应。 这时对着茶棚中冷喝:“李密!” “你在邯郸骗了押送官员,挖掘墙壁逃得一命,又在平原郡假死,骗过了不少人。” “哼,敢在淮阳耍我,此刻还妄图故技重施?” 赵佗就要命令手下挨个检查尸体。 这时 那不起眼的角落中,响起了一道咳嗽声。 “咳咳.” 一个满身血污的中年落魄汉子,手拄一柄钢刀,半蹲着站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方才经历过一场血战。 刘智远一露面,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站在赵佗身后数个身位的尤宏达见状,反复细看。 李密,竟真的是李密! 赵佗这个武痴办事毛毛糙糙,并不是多么靠谱,否则不至于在淮阳郡被李密戏耍。 他起先还不相信。 没想到. 傻人有傻福,这么大的功劳,竟真在这里。 尤宏达起先有所提防,感觉今夜大有悬疑。 但此时李密被重兵包围,不太可能翻出样。 登时拔出钢鞭,跨大步越过赵太守,朝着摇摇欲坠的李密走去。 赵佗盯着尤宏达高大的背影,眉头大皱。 要抢功劳?! 李密这个人头,赵佗是要定了的! 正准备提醒尤宏达,让他讲点规矩,没成想. 尤宏达的身形忽然一顿! 他刚靠近篝火,跟着不再朝李密方向走,反绕着篝火走了一圈,又回到赵佗身后。 “赵太守,本人已确认,此人正是李密。” 尤宏达道:“这反贼既然是太守的人找到的,尤某人绝不抢功,就由太守摘下他的人头吧。” 赵佗大感错愕,心道自己小人之心了。 这姓尤的,倒真是个讲究人。 朝尤宏达递去一个笑脸:“此间事了,请尤校尉到淮阳做客。” “一定一定。” 尤宏达随口答应,余光却朝李密身边另一道身影扫去。 仅是一瞥,基本就确定了那人身份。 没看错,准是那个家伙。 他怎么也在这里? 嘶,两个大反贼扎堆,这功劳拿得有些烫手。 他望了望天空,感受了一下夜风。 月色昏黑,夜风挺大。 他娘的,怎么和那晚一样。 太康城外,蔡河之畔的大火,又在他的心里烧了起来。 “咳咳.” 尤宏达咳嗽两声,像是被烟给呛到了。 那边身受重伤的李密,也捂着胸口咳嗽。 “赵佗,你也不过是个乘人之危的角色。” 李密拄着长刀,满脸桀骜,“若非李某吃了张须陀的亏,重伤难愈,你敢谈什么摘我人头?” “哈哈哈!” 赵佗大肆嘲讽,“可笑,枉我还将你李密当成什么枭雄人物,竟说出这等孩童笑话。” “你的脑袋本是一份难得殊荣,此时看来,又不足为奇了。” 他说话间已运足功力。 蜡黄脸绷紧,胸口鼓满一团蛤蟆真气,脖颈胀大不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佗不敢大意。 如一出手,就是全力! 李密毫不动怒,却用浑厚声音戳他心窝子: “赵太守话虽多,本事不见得多大。” “你若真有能耐,我的人头早就落在淮阳了。此时只会夸夸其谈,有胆量就来拿我人头试试。” “拿了又如何!?” 赵佗被他一激, 整个人攒射而出! 满是茧壳的大手直朝李密拍去! 那厚掌呈现青铜光泽,正是太岳罡气。 加之蛤蟆功催动,这一掌拍碎大石轻而易举。 李密长刀一挥,斩击赵佗下盘! 赵佗反手一云,拍中刀面。 二人劲力相碰,赵佗立时冷笑。 这李密因绝学地煞拳功效,使得劲力带着摧心裂脉的可怕力量。 这一碰之下,劲力虚浮,岂能不知他是强弩之末! 当下不再试探,瞳孔一缩,喉咙鼓出一声蛤蟆叫,真气盈冲入手鼓胀一圈! 这一下拍击,气浪余波倒冲! 就连身后的篝火都激射出漫天火星! 李密看似狼狈,却刀走偏锋直取对手膻中穴。 赵佗双掌齐暗,一掌击中刀面,李密长刀脱手而飞! “哈哈!死!” 赵佗一脚踏地,泥塌土飞,追上倒退的李密,大爪扣其咽喉,就要将他的脑袋整个从脖颈拔下! 就在这时, 李密嘴角勾出一丝阴险笑意。 他的动作忽然变快,叫赵佗一爪抓空! 反手擒拿,扣他大臂,地煞真气猛灌! 赵佗大吃一惊,但反应极快。 手臂酸软间胸腔一鼓,满摧蛤蟆功,激发太岳护体罡气生出一股强震力道,让李密左手被迫一松。 这时心感有诈,右掌迅捷递出,想一击拉开身位。 李密不退反进,举掌相抗。 双掌一印,地煞功的诡异功力直将赵佗拖住,叫他没法撤掌! “太守!!!” 四周太守府高手大喊一声,见苗头不对,全都冲上。 而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忽然一个个暴起,登时冲入篝火旁,拦住一众高手。 刀光剑影,劲气错乱一团! 短短瞬间,双方死伤数位高手,鲜血泼洒,溅得篝火噼啪作响! 周奕还在看戏,忽听李密冷喝: “周天师,落在赵太守手中你必死无疑。” “还不动手?!” …… (本章完) 第58章 慈溪涧 第58章 慈溪涧 周天师三字从李密口中吐出,入了赵佗的耳。 当真如一道雷轰! 旁人听见“周天师”或许还要时间反应一下,他这痴武之人却瞬间明白是谁。 那不起眼的草垛旁,忽然一道青影翻飞袭来! 赵佗正与李密对掌拼斗内力,避无可避。 李密虽是一方霸主,但被张须陀所伤并未痊愈。 因此,方才李密突然用地煞功偷袭,他也能凭借一身功力挣脱那股力道。 赵佗心思电转。 ‘刻下只要抗住这人一击,我便借他的力道摆脱李密地煞掌力,哪怕拼着受伤,太守府与尤宏达的人转瞬压上,局面立时反转。’ ‘这人虽有宝书,但功力尚嫩。’ ‘我的太岳护身罡气练了四十多年,皮毛筋骨间尽有流动之罡。’ 没错! 他想破我的罡气,那可难得很! 赵佗心念一动间,脖颈再度鼓气,这次以蛤蟆功为守,让护身罡气快速流动! 而周奕两指相并,已点在他的后腰上! 正是督脉命门穴! 赵佗外练之功强悍无比,周奕这一点,如同点中铁皮。 但天寒凝霜法带着他的真气直接自少商穴冲出,狠狠击在罡气上! 真气如剑,赵佗顿感一寒。 这全性秘中法门,连周奕斗转星移都卸不去。 赵佗罡气虽强,密不透风。 但周奕以点破面,陡然发劲! 那真气寒剑,如同刺向一层窗户纸,直接把太岳护身罡气给贯穿了! 赵佗瞪大双目,面布惊色, 死死感知那一道侵入体内的气劲。 护身罡气,被破了! 这怎么可能! 他浑身一僵,被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因他与李密对掌,真气一直在快速流传。 寒气侵入,随他体内真气奔流。 霎时间从命门过任督二脉,直接全身僵硬! 一股透彻心扉的寒 完了 寒冷让赵佗的大脑清醒起来,他这才若有所思,想到了关键,压着声音道: “这这便是太平鸿宝吗?” “了不起,不愧是宝书” 眼中闪过痴狂与贪婪,跟着仰天喷出一口血。 “呃~!” 李密冷冷一笑,一掌打在赵佗身上,故意错开心脉,没将他打死。 这一口血污,溅得李密满身都是。 但他一点也不嫌弃,反手将赵佗朝身边一拿。 他的长刀被赵佗打掉,于是从怀中摸出周奕所赠的宝刃,直接架在赵佗的咽喉上。 周奕看到那宝刃,心头微微发毛。 赵佗被李密挟持,歪着脑袋,胸口嘴边都是血污,脖子上被架着一口锋利宝刃。 本该处于绝望之中,没想到,他竟然非常镇定。 一双眼睛,死死盯在周奕身上。 没管身后的李密,反带着虚弱的声音对周奕道: “周天师,我找你许久没想到你自投罗网。” “这这太平鸿宝妙得很,竟能打穿了我的护体罡气,你将宝书给我,赵某可以饶你一命。” 周奕感觉他已经疯了:“赵太守,你还有命练功吗?” 赵佗擦了擦嘴角的血:“放心,我的命不会丢。” “李密若杀我,他自己走得出去吗?” 赵佗话音刚落,四周成千上万的火把朝前一照! “放开太守!”太守府高手大喊! 蒲山公营的高手退到篝火靠李密这边,与茶棚门口的太守府高手对峙。 尤宏达大喝一声: “淮阳郡兵全数前压,其余人马围在四周,骑兵游走外围,一只苍蝇不准放走!” “是!” 周围兵将尽数领命。 局势似要僵持,周奕瞧了李密一眼。 这家伙以身入局,设计这样大的一个陷阱,要说没有后手,决计不可能。 赵佗高兴得太早了。 这时,四周大军又朝前逼迫,把压力给到了蒲山公营。 想从大军中杀出去,那可难得很。 “快放开太守!”淮阳郡太守府的高手一边往前一边大喊。 李密一言不发,只把刃口朝赵佗喉咙上一压。 本来朝前逼近的太守府众人,登时投鼠忌器。 这时,接连几道破空声响起! 茶棚后还藏有高手,一来出现六七人! 新来的这些高手,全落在李密身边。 “密公!” 他们一齐喊道。 这些人一出现,就将李密与周奕团团保护起来。 周奕看到了一位老熟人,正是马守义。 “老马,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马守义那张老脸拉得老长,满是阴沉,不太想看到他。 尤其听到这声“老马”,浑身都不自在。 “周天师,我们有那么熟吗?” “熟得很,”周奕朝他靠了靠,“咱们可是雍丘故人。” 老马呵呵冷笑,不再接话,又避开他几步。 倒是一阵香风袭来,周奕瞧见一位白衣美人,她长发垂肩,风姿绰约。 尤其是那双眸子,哪怕此时深陷万军之中,也分外冷静,无有惧色。 正是蒲山公营第一军师,沈落雁。 她旁边还有一人,同样是一身白衣,高大挺拔。 便是白衣神箭,王伯当。 “落雁,这便是传说中的周天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王伯当笑道,“难怪思归念念不忘,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那边的赵太守也点头赞同:“确实比我所见的画像要俊朗。” 他话罢又对周奕道: “周天师,你把太平鸿宝给我,我不仅可以保证你不死,还将这位白衣美人抓来给你享用,怎么样?” 周奕道:“赵太守,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赵佗朝四下一瞅,全是自己的部众。 虽然着了道,但又有什么好怕的? 周奕又回了王伯当的话:“没见到思归兄,想来是在给赵太守准备惊喜吧。” 沈落雁神秘一笑:“闻名不如见面,周天师好聪明,落雁也比不得。” 她来到周奕身边,凑近低声问道: “周天师今日在此,是来寻密公要债的,还是要入我蒲山公营?周天师的要债手段实在狠辣,落雁每每想起,都难以安眠呢。” “军师宽心.” 周奕快人快语:“我与密公一见如故,相逢恨晚。这位赵太守欲伤密公,我便毫不犹豫出手。” “嘴上的话哪里比得上行动真实,我已证明了一切。” 识时务者为俊杰,周奕暂且只能昧着良心说话。 那赵佗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的确不假,若不是你出手偷袭,李密以伤躯想击败我,那是痴心妄想。” “不愧是淮阳郡的霸主人物,到现在还面不改色。” 沈落雁脚步轻移:“赵太守,当今天下乱局已定,以你的本事,何必枯守淮阳一郡之地?” “如若我们联手,颍川汝南唾手可得,何必你死我活呢?” “周天师也是我们蒲山公营的人,届时大家是一路人,你要学太平鸿宝,又有什么难的?” 周奕语调随意:“军师说要给你太平鸿宝,那自然会给你。” 淮阳太守府的人手听罢,全都愣住了。 外边的尤宏达则是大惊。 这一下他成外人了。 “赵太守,你也要造反吗?!” 尤宏达大声提醒:“张大将军的人马可离淮阳郡不远!” 此言一出,顿时让不少生出乱心的人清醒过来。 一旦反叛,张须陀便至。 试问谁人能挡? 赵佗并不上当:“尤校尉,她想挑拨离间,我怎会当叛贼。” “哦?” 沈落雁反问道: “赵太守的堂弟赵克跟随平原郡的郝孝德,他手下有个克原武场,今日死在这里的高手,有不少就是克原武场的人。” “如此一来,赵太守岂不是与郝孝德勾结?” “尤校尉,郝孝德造反后招来的四万人马被谁打散的?” 尤宏达厉声道:“当然是张大将军。” 沈落雁话语犀利:“淮阳郡早成了赵太守的私人领地,做什么事不是为所欲为?造反只是迟早的事。” 淮阳郡的兵众,太守府的高手们登时心乱。 火把光芒上下闪动,人心有变。 尤宏达大感不妙,赶忙提醒赵佗: “赵太守,你若以身守节,为大隋捐躯,我会到东都禀告陛下!” 尤宏达只能这样喊,却不敢下令冲杀。 因为沈落雁说的不错。 淮阳郡兵,太守府高手,只听赵佗一个人的。 他尤宏达根本指挥不动。 一旦下令,人心各异,必然大乱! 赵佗也明白关键,扭头看向李密:“李密,赵某人可不怕死,你休想祸乱军心?” “大不了玉石俱焚。” 又看向周奕:“周天师也是要死的,黄泉路上,我照样能从你身上得到宝书。” 尤宏达在远处瞧着。 只见周奕漠然摇头:“赵太守,这多半只能是你一厢情愿。” 尤宏达才听他说完这句话. 忽然! 山间传来一声巨响,跟着滚滚如闷雷! 像是有大队人马冲杀过来!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军阵愈发混乱。 是大石滚落的声音。 还有水声! 周奕听到了,像是山洪冲下来的声音! 乱石滚动,泥沙俱下。 伴随而来的,还有咔嚓咔嚓树木断裂的异响。 轰隆轰隆的声音在黑暗中极为恐怖,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越逼越近! 人心本就不稳,有此一变,立时大乱! 周奕望向山涧方向,瞧见了李密的笑容。 霎时间他想到这个茶棚的古怪之处,它横搭在一个山涧之下! 脑海中闪过来时看到的沟壑,以及那些水流冲击的淤滩痕迹。 这茶棚根本就是李密的人建起来的。 水淹慈溪涧! 这是一个早就埋好的巨大陷阱! 黑暗中不断有声音大喊: “水,是大水!” “快跑!!” “快跑啊!” “……” 乱局已成,周奕眼神一凝,余光看向王伯当,还有他手中弓箭。 身子微微一晃,脚下朝老马挪动半步。 就是贴近马守义这一刻. 周奕以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画面! 老马的目光竟错开了自己,飞向李密。 那老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毒,叫周奕也甚感心寒. …… (本章完) 第59章 老马! 第59章 老马! “不要乱!不要乱!” 尤宏达的声音淹没在纷乱的军阵中。 大水顺山涧冲下,滚滚涌向人群,茶棚被滚来的巨石砸中,几道咔咔一响,柱断棚倒! 马儿惊叫嘶鸣,军阵已然大乱! “刺啦~!” 那水淹入院中篝火。 洪流裹着泥石拍灭火堆刹那,腾起五尺高的蒸汽白雾。 那白雾中浮起无数萤火虫般的火星,逆着水流冲向夜空! 赵太守终于变了脸色。 周奕惊觉老马有异,又朝他贴靠一步。 马守义一歪脑袋,两人的眼神有过瞬间交汇。 沈落雁见周奕异动,与王伯当各都靠近,一道盯紧他。 李密望着混乱的军阵,望着人滚马翻,在这壮观画面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其实水没有那么大。 对武功高手来说,并不算威胁。 但常言道水火无情,黑暗中的水从山涧冲下来,威势惊人,越想越大。 早把人吓破胆。 想在黑暗中重整乱军,尤其是这队人马非是一人统帅,这几乎不可能办到。 沈落雁微微笑道: “周天师,这水淹之法怎么样?” “甚妙,”周奕仿佛已融入蒲山公营,面向赵佗,“赵太守,是你输了。” 赵佗眼角抽搐:“不错,是我输了,但那又如何?” 话罢面色一变,稍有纠结后忽然扭过头来,恭声对李密道: “密公若是不弃,赵某人愿效犬马之劳,这淮阳一郡之地,尽入您麾下。” “哈哈哈!” 李密放声大笑,带着大喜之色松开手上的宝刃:“赵先生信我,密自不负赵先生。” 这番喜色绝非伪装,一旁的沈落雁也眼前一亮。 她没想到内外兼修的赵佗是把软骨头。 就在李密以为赢下一切的时候, 黑暗中,一道森然目光注视过来。 那道目光,看向了李密手中的宝刃。 看向了王伯当与沈落雁的一身白衣! 找到了,就是你们! 无尽的怒火点燃,大帝的愤怒需得大帝的艺术来剪平! 丁大帝爆发了全身功力! 霎时间,一道黑影刺破黑暗,杀机陡然降临。 李密反应过来时,那道从黑暗中涌来黑影已在两丈周身! 蒲山公大营中高手虽众,单人却不及丁大帝。 尤其被乱阵吸引,心神难聚。 才有察觉,已看到一把巨大铁剪从侧翼剪来,剪风呼啸,正要将李密剪得尸首分家! 是那个戴通天冠的怪人! 众人知晓此人手段诡异,不由失色。 “密公!” 王伯当沈落雁等人大叫一声,各施手段,一齐冲上! 必杀一击没法躲避! 关键时刻,李密一拉赵佗,挡在身前。 “你——!!” 赵太守的惊吼声戛然而止。 头颅飞起~! 外练功夫再强,脖颈也挡不住这一剪。 李密一掌推出,将赵佗的死人头打向大帝,丁大帝一挥衣袖,将死人头打向空中,飞向外围。 乱阵中的尤宏达听到耳旁风声,随手一抓,接住一样东西。 举到面前一看,竟是赵太守! 顿时一喜,他骑马提着人头在乱阵中一边跑一边大喊: “莫慌,莫慌,赵太守在此,赵太守在此!” 太守府的人、张将军大营的人听到尤宏达的声音,两方人马竟在此时又结合在一起,都朝他那个方向奔去. “你是何人?!” 李密冷冷盯着要杀他的怪人,扪心自问从没招惹过这个家伙。 丁大帝想到坟窝被毁,气极沉默。 先把这幕后主使的狗头剪下来再说不迟! 但赵佗挡下必杀一击后,再想杀李密已经不可能了。 李密本就是一方霸主,如今蒲山公大营的一众高手也齐齐杀至! 丁老怪五帝锏挥动,发怒乱战,先天真气威猛霸道,连杀三位高手。 可他也招架不住这四面八方的敌手,大剪一摆,挡开三剑一枪,一个僵尸跳朝外跃去! 周奕岂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朝着与丁大帝相反方向一跃而起。 这时外边的‘大虫’没了! 没有人拦路,那就看谁跑得快! “拦住他!” 沈落雁大喊。 数名轻功高手提步跟上,马守义距离最近,第一时间出手! 苍老的手掌,迎面拍来。 也就是这一刻,周奕心神剧震! 马守义所展并非流水岩碎劲,而是浑元功法! 二人曾在苍岩山大战,岂能不知这浑元功法被周奕天克? 这是!!! 周奕朝后斜瞟一眼,幡然醒悟! 他在驾驭轻功之前,朝后一掌回击。 “砰~!!” 掌力交击,劲风四下溢射。 旁人只见他们斗掌凶悍,却哪晓得其中巨大的反斥力道! 周奕得此借力,身影浮摇,飞掠而出! 马守义连连倒退,被这股凶悍掌力震向李密方向。 旁人只道他功力不及周奕,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异变突然发生! 马守义跌退刹那,苍老的面目上,表情难以描述, 他孤掌藏于袖下,真气聚集,凸现冷芒。 这时骤然转身,一掌打向李密! 众人才将注意力从丁大帝转向周奕,哪里能反应得过来! 马守义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李密胸口上! 他发足功力,用出绝学流水岩碎劲。 饶是李密以地煞罡气护体,但仓促之下,亦被一掌打透。 李密带着满脸疑怒,仰天喷出一口血,身体轰然后倒,砸得污水四溅! “马守义!!” 王伯当爆吼一声,双目赤红。 他已不顾周奕,与蒲山公营高手直朝马守义扑去.! 周奕窥见这一幕,身子不由一晃,饶是早有心算,这一口气也差点没提上来。 “嘿嘿哈哈哈哈~!!” 一把苍老的笑声在混乱中传入周奕耳中。 那笑声,极度癫狂! 老马 周奕满腹疑惑却顾不得再想,身后有人紧缀。 认准西南方向,一脚踏在一匹慌忙奔跑的马背上,几个点跃没入黑暗的林木中。 蒲山公营三名轻功高手紧追不舍。 可是 追了不足四里路,三人便各停在一棵树头上。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人呢?”一个身材矮瘦的小老头脸泛疑惑。 他四下查探,方才追着的那人,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一个高个男人道:“跟丢了,难道是我们认错了方向?” “哪可能追错,”另外一人瘦子哼了一声:“是这家伙轻功厉害。” 那小老头皱起白眉:“这与我们收到的消息完全不同。” “此人隐藏极深,这次叫他跑掉乃是大大失算。” 他正在说话,忽然感觉来时路上传来风声。 “陈老!” 两位同伴大喊一声,跟着像是见到鬼一般分散而逃。 小老头预感不妙,鼓足劲力隔空一掌朝身后击去。 黑暗中,一把巨大的铁剪剪碎掌风,毫无阻挡直抵小老头身前。 “咔嚓!!” 陈老的视线越拉越高,上演一出飞头戏法。 小老头心中暗赞:好剪法。 他在空中瞧见,那个戴着通天冠如老僵尸一样的怪人杀了他之后,又去往李密所在方向。 一边走,一边用一块白布擦拭剪刀 …… 周奕跑过几里路,后边再没一点动静。 料想甩开了那几人。 “李密不知死没死,蒲山公营的人应当没心思再追了。” “呼~~~” 他长呼一口气,心中难以平静。 老马那一掌打得挺狠,若侥幸将李密打死,真得放鞭炮庆祝。 不过,老马的行为真有些搞不懂。 他到底是哪一方人马? 至于李密 周奕一路走一路思索,结合他在茶棚中说的话,大概猜到一些。 因为李密提起过平原郡的郝孝德。 此人也是一路反隋势力,并且与知世郎组成联军。 李密随杨玄感一道反叛,被杨广下令追杀。 他曾被隋军抓到过一次,却用计谋逃脱。 之后便找上郝孝德,准备联手。 想来,就是这个时候结下了恩怨。 周奕晃了晃脑袋,看着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 个中内情委实搞不清楚,但细细回想这几个时辰的光景 李密的演技,算计,变脸速度,行事手段,牛车车技 这一切都给周奕留下了深刻印象。 难怪他能以杨玄感谋主的身份活到现在。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样一位狡诈多谋的奸雄,此次也有不小可能在老马手上翻车。 想到初遇李密,被他用牛车所载谈说李斯的那一幕。 又想到接下来要去陌生的南阳,周奕生起感触。 刘智远, 你倒是给我敲响了一记警钟. …… (本章完) 第60章 《大禹谟》 第60章 《大禹谟》 卯时三刻,晓雾未开。 慈溪涧东北一处矮山下正有大队人马行走。 只见甲胄凝露,枪挑残旗。 多数兵卒泥泞满身,神色疲惫。 尤宏达担心李密安排伏兵,只下了一个撤退命令,加之有赵太守相助,众兵逃在一处,没有走散,这才保住大部。 军阵之前,尤宏达一手执鞭,一手提着赵佗的人头。 哪怕是此刻 赵佗还保持着怒目圆睁的状态。 “赵太守,老子说的话你偏不信,非要自己亲眼所见,瞧瞧现在搞成什么样子?” 尤宏达望着赵佗,抱怨不休: “早说了那家伙是个灾星,唯恐躲之不及,你非要拿命来凑。” “上次放火,今次发水唉,真他娘的晦气!” “驾驾.” 这时身边响起两声驾马声。 骑兵队正来到了尤宏达身边,朝后扫过残兵败阵,一脸忧色。 “校尉,这该如何向张大将军解释?” 那队正道:“咱们入此陷阱,岂不让张将军也跟着颜面扫地?” 本来抱怨的尤宏达一听这话,顿时一脸愠怒。 “你说的什么屁话?” 他怒叱一声。 队正目光躲闪,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那校尉以为” 尤宏达一扬手中赵佗的死人头: “赵太守勾结李密,欲献一郡之地,反贼之心,众所见之。” “淮阳郡险被李密所得,如今被我收复。” “我又摘下赵太守这叛贼的人头,威逼劝降淮阳太守府众多门客兵卒,岂不是大破李密阴谋?!” “何曾让张大将军丢脸!” 那队正听罢,整个人来了精神。 感觉像是胡说八道,但又句句属实! 赵佗也确实要谋反! 他兴奋道:“校尉英明,这岂不是大功一件!” “自然是大功。” 尤宏达又冷静叮嘱: “这赵佗称霸淮阳已久,欺男霸女,为所欲为,百姓苦其凶戾,今灭之于慈溪涧,当抄其家,以息民愤,再悬其头于郡城东门,威慑中原群贼,壮我军威。” “是!” 队正喜应,又问道:“那李密?” 尤宏达想了想:“速速散布消息,就说李密被我部重伤,下落不明。” “我们暂回上蔡,重整人马,再传信报张大将军,调金紫大营高手来助,这次定要把李密追死,不给他喘息之机。” 队正多问一句:“太平道的大反贼也出现了,可要调西华、南顿之兵,增派一队人马?” 尤宏达摇头:“兵力不可分散,先灭了李密再说。” 队正应诺便安排去了。 立时有一队轻快骑兵提速直奔上蔡。 尤宏达回头望向慈溪涧方向。 他又想起那场大火。 昨天夜里,那灾星对赵佗说了一句话后,立刻山洪汹涌,冲涧而下。 一念及此,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当下甩鞭催马,呼喝着让军阵加速。 …… 慈溪涧往汝南方向,一栋破败不堪的野店。 “密公——!” 笼罩在蒲山公营头上一整夜的阴霾终于散去,昏死过去的李密睁开双目。 沈落雁,王伯当,与众多高手全部凑了上来。 李密伸手挡开欲要搀扶的王伯当,双手一撑靠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木床上。 “周天师呢?” “他逃了。” “可惜,”李密说话间连咳几声,他伤势颇重,之前是假咳,现在是真的了。 “这是个难得的人才,若不能招至身边,等于放虎归山。” 说到这里,心中微感一寒,不禁微叹一口气。 沈落雁劝道:“当下还是以密公身体为要。” “无妨,那位马掌门呢?” “他隐藏的可够深,竟与周天师互相勾结。咳这一掌打得更是不轻。若非我稍稍避开要害,可能已被他一掌打死。” 也许是受伤虚弱,李密并没有显露怒色,只是带着疑惑。 王伯当道:“那狗贼趁乱跑了,但被我从射中一箭,想来是活不成的。” 李密皱眉: “倒希望他能活下来,我很想听他亲口说清楚这一掌的来由。” 沈落雁确定李密无碍,又恢复冷静之色,她先让一众高手到门外把风,只留下几人: “密公,北面的消息传来,郝孝德果然在与翟让接触。” “嗯,这是早晚的事。” 李密目色深沉: “郝孝德与知世郎联军被张须陀打散,他失了平原郡这一根基,目下只能朝翟让贴靠。” “只怪他早先不听我的话,只贪图知世郎势大,不顾他被隋军针对。一番良言,反误以为我心怀不轨。” 他摇了摇头:“这样的人,如何能成大事。” 沈落雁道:“那咱们现在可要与翟让接触?” “还不是时候,”李密道,“郝孝德失了赵佗这暗中一大助力,他已无足轻重。” 几人都明白李密的意思。 他们要成事,需得借翟让之力。 因为蒲山公营的势力虽众,却比较分散,而翟让在荥阳、梁郡一带名头震响,有诸多武林豪强依附。 李密看中的,正是荥阳。 这荥阳是中原战略要地,向东是一片平原,向西则是虎牢关。 虎牢关以西的巩县有隋朝的大粮仓洛口仓,取得洛口仓不仅可以得到大量的粮食,而且逼近东都。 他们虽然有点名头,但突然闯入人家翟让大龙头的地盘,很难与其相斗。 加之被杨广点名追剿,境地极为尴尬。 郝孝德可能会与翟让走近,故而现在借着双方有矛盾,设计废掉他一条大腿。 日后,就不会对他们的计划产生太大影响。 这一番算计既长远,又阴狠毒辣。 沈落雁在一旁说道:“密公安心疗伤,我们先避开张须陀。” “杨广向辽之心不死,只待事发,天下皆沸,隋军就不会再关注一个死掉的杨玄感。密公那时做事,便能游刃有余。” 李密闻言,并未露出喜色,反倒摸着伤口目光深沉: “我在淮阳授课做教书匠,自以为算计够深,却被周马二人教了一课。这个教训,我一辈子不能忘.” …… 周奕当夜只歇了两个时辰,第二日便来到淮安郡边界。 为了避开一路上可能存在的探子,他没走官道,顺着小道绕山。 深入慈丘,靠近汝水源头。 周奕本想到山边溪流处取水,忽然闻到一股血腥气,是从溪水中传来的。 皱眉朝溪水源头寻去数十步。 这时看到一人坐在溪潭石畔,背靠玉兰树,身旁有一支箭矢,显然拔出来不久。 凑近一看,周奕一惊。 “老马?!” 此时他的气息已是时有时无。 瞧见周奕到来,马守义睁开了浑浊的老眼。 用一把虚弱且苍老的声音说道: “老夫临死前,竟能遇见雍丘故人,倒也不算寂寞。” 周奕看了看那箭矢,又看向他捂着的胸口。 从马守义的伤势来看,他说的话不像是假的。 “马掌门,你不是李密的人吗?” “呵呵.” 马守义道:“你要说我是李密的人,那也只能是仇人。” 周奕皱眉:“那在雍丘,你为何要帮蒲山公营的人。” “李密武功远胜于我,不取得他的信任,我怎么杀得了他?”马守义朝身后的树靠了靠,他叹了一口气,“可惜,还是差了一点,只怪我学艺不精。” “你们有什么仇?” 马守义道:“我有一位老友死在了征高句丽的路上,他因为杨玄感而死,而李密是杨玄感的谋主。” “他因为李密之计而死,我寻李密报仇,没找错人吧。” 听了这话,周奕忽然想起一件事。 木道人曾说过为什么应马守义之邀去浑元派。 一位对木道人有恩的前辈,他有一名还俗弟子,这人与马守义交好,之后死在征辽的路上。 竟然就是这个人! 周奕试探问道:“你这位老友与木道人有关?” “真叫人刮目相看,木道人竟连这事都告诉了你。”马守义身子颤抖了一下,气息更为微弱。 周奕还是不解:“那夫子山大火之后,你又为何要追杀我?” 马守义直白道: “杀了你,老天师若有本事,就会杀我,我会说受李密指使,那时他便会去杀李密。” “我老友因李密而死,李密若因我而死,岂不美哉。” “美个屁!我岂不是很无辜?”周奕怒视着他。 马守义平静道: “只怪我势微,不得不借力于人,这对你很残忍,但是我日渐衰老,顾不了那么多了。” 周奕还待再说。 马守义忽然面色泛红,冲着周奕摇头:“你不要再问,老夫马上就要死了。” “我这个人义字当头,对得起朋友。李密重伤有你一份功劳,我欠你一个人情。” “现在,老夫把这个人情还给你。” “嗯?”周奕微微一怔。 马守义快速说道:“我这老友随他师尊修的是《大禹谟》,连我的流水岩碎劲也是受他启发。” “闲话不谈,我教你一招《大禹谟》上‘惟精惟一’的技巧。” 周奕没机会插话,又听到他道: “手太阴肺经有一凡穴,名曰云门,云者,气将化雨状态。” “还有一凡穴,名曰列缺,这列缺乃是雷神之名,故有雷霆迅猛之意。” “云门与列缺结合,则是化雨前的雷霆,最是轰烈。” “将这两穴练成气窍,九九循环而练。那么从云门至列缺,一旦气发,便有水击石穿的劲力,可破诸多护身真气、罡气。” “李密功力远胜于我,他的地煞真气,就是这样被我破去的。” “练此法时,脑海中会因心魔而响起雷轰,极易分心,需得搭配《大禹谟》惟精惟一,守不二之心法门才可练成。” “咳咳咳老夫很久没这样与人说话了,” “你的武功进境匪夷所思,老夫已不及你” “不过,也不必再斗了。” 马守义不知想到什么,老脸忽然泛出笑容,悠悠道:“周天师后…后会无期…” 话罢,闭上双目,再没了呼吸。 周奕微微一叹,上前一步,一掌拍中马守义背后的玉兰树。 那些快要凋零的玉兰蜷曲枝头。 随着树摇曳,它们纷纷扬扬,赴地洒落,这是暮本该有的结局,此时落英缤纷,送给老马一场落幕的雨. “后会无期.老马…” …… …… …… ps:六千多字,给力叶~~求求月票('-'*ゞ (本章完) 第61章 劈空掌力(感谢星海尘飞大盟!) 第61章 劈空掌力(感谢星海尘飞大盟!) 望着倚树而眠的老马,周奕的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 上次与这家伙在苍岩山上死斗,那时候也是在一株玉兰树之下。 不曾想,盛开与凋零,一切来得这样快。 老马枕着山风,带着得以解脱的笑意,甚是安详,周奕便没去挪动。 “可惜道场的那些吃饭家伙不在,否则看在你相赠秘法的份上,总得给你摇摇法铃,烧点城隍度牒。” 人死账消 周奕拱了拱手,与这位雍丘老熟人告别。 沿着山道,继续朝南阳方向走。 大概走了十里路,行至山间幽径,老马所说的云门、列缺二穴仍在耳畔萦绕。 这更像是一种奇门发劲技法,并不是传统武学。 因为专研两个气窍,没有对应的经脉走气图。 “老马随口一说,想来不会很难练。” 周奕走了好一会路,这么一寻思,不由驻足。 在好奇心驱使下,便朝道旁寻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盘腿打坐。 这功夫的要求应该不高。 因为这两穴是手太阴肺经中的穴道,老马却没强调必须单独打通这条经脉才能练。 言下之意,不涉及先天精微层次。 那么任督二脉中的真气运行到这两穴,也可以催动。 而周奕的手太阴肺经是单独打通的,那么其中练出的真气,自然精微于本经络中的穴道。 这就是比任督二脉中正真气精致的地方。 云门、列缺,二者都是不涉及五行的穴位。 被小凤凰科普一通,周奕也算是纸面行家。 这类五行之外的凡穴,要打通成气窍难度会低一些。 当下闭目运气,九九循环,连过周天。 按照小凤凰教的技巧,静心在云门、列缺两穴中感受。 少顷,周奕便有发现。 凡穴之中,果有风隙,偶将一缕真气纳入,再吐出。 一呼一吸,奇妙非常。 于是他尝试将真气精微控制,顺着一呼一吸间慢慢注入其中。 穴道中能填入不少真气,就像丹田中能储存真元一般,但窍穴中的真气不能长久储存,跟着便会气发出去。 不多时. “轰~!” 大脑中响起一道雷声。 老马所言不假,正是心魔化雨雷霆! 倘若心神有失,不仅练不成这法门,还会导致真气错乱,极为危险! 但是, 那雷声被周奕用这一路上琢磨的《大禹谟》压制后,非但不像心魔,反倒提神醒脑。 倘若马守义知晓此事,定然诈尸醒转。 云门之气与列缺之气成细丝一般连在一起,登时气发,二者顺下联动! 周奕心有所感,忽然一掌打出! 只见半丈外的一蓬树叶被一股无形气劲击中,无风而动,乱晃枝头。 神奇! 周奕看着自己的手,大感新奇。 虽然威力不强,但此前他未曾涉足这一领域。 等于从真气附着于物,一下递进到了真气外放。 这便是劈空掌力的雏形! 老马这法门不赖,气窍还没打开,只是一丝丝真气串联的气发,竟有这样的效果。 周奕乐呵呵笑了起来 “老马啊老马,别的不说,清明时高低给你烧点纸。” 周奕一路走一路练功,乐此不疲,一直深入淮安郡,来到真昌。 此时距离南阳不过一百余里。 什么张须陀啊、蒲山公营啊、巴陵帮啊、丁大帝啊、鹰扬派啊、四大寇啊、宇文成都啊统统都不见了。 没人追杀,反倒像是缺少什么。 周奕练功正在状态,没急着赶路,在城内寻了一处客栈继续练功. 丁大帝棺材本被盗第三十一日。 子时。 客栈二楼地字二号房床铺上。 周奕从打坐姿态中醒来。 睁眼看向丈外的木桌,目中倒映出三只燃着的蜡烛。 他以盘坐姿势聚起功力,一指点出。 “噗~!” 登时,一道劲风飞掠。 左边蜡烛猝然熄灭! 方向一转,再一指点出,右边蜡烛也闻风而灭。 “老马这法门果然好用,这隔空劲力算是小有所成。” 周奕欣喜得很,同时也真切明白一个道理。 江湖人在与人近身斗杀时并不常用这种隔空劲力。 一来是耗费颇为真气。 二来就是气发之下,回气较慢。 如果近身搏斗,回气一慢,就意味着容易提气不满。 那时只以半口真气对敌,恐怕会被人抓住机会从而吃大亏。 周奕又在客栈待了两日。 这时打通了第五条经脉手少阴心经! 按照原本的进度,是要再过一段时日的。 只是近来心神放松,似乎连呼气吸气都自然平顺了不少。 小凤凰所言常识中难以贯通的“心经”,此番水到渠成。 “好了,该去南阳了。” 静极思动,不过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当下南阳的情况全是道听途说,稳妥起见,先将身上的青衫换掉,毕竟被丁大帝他们瞧见过。 晌午时分离开客栈,周奕去成衣店中买了一身市井常见的麻衣道袍,朴素得很。 又在路边摊贩买下一柄灰扑扑的桃木剑,一面破旧烂掉边角的八卦破邪镜。 手执一面江湖术士用的旗幡,正反写着阴阳二字。 头发以葛布束起,挎着一个小包袱,装着些引魂纸、钱纸、幡纸。 乍一看,便是个民间落魄的‘阴阳先生’。 细细一考究,不仅毫无破绽,人家问起来也能对答如流。 毕竟是专业的。 周奕将桃木剑背好,心中盘算着。 “若是哪家有人过世送葬,请道士出黑超度做法事,我还能顺便赚点路费,碰到大户寻个体面,也许能小发一笔。” 本想扮个画师,但画师太雅,招惹眼球。 还是融入民间俗一点的好。 唯一的破绽,只怪他人生的俊了点,加上内家养气,气质使然,倒让周奕在贴俗之时,又隐透着几分游走红尘的味道。 “贫道.嗯,木道人.” 周奕晃着幡子嘿嘿坏笑,不过转念一想。 “算了算了,木道人也挺够朋友,就不给他招因果了。” “奕易,那贫道便作易道人。” 周奕走入真昌小城中的街道,适应了一下。 这才步伐悠悠朝南阳郡走去 …… 南阳郡城,靠近城西的连排大宅内。 众多南阳帮帮众进进出出,宅前人马喧嚣。 此地,正是南阳帮总舵所在。 作为八帮十会之一,南阳帮的名头虽不及称霸黄河流域的黄河帮。 可在南阳郡本土,那是响当当的霸主。 黄河帮的三杰四狂到这里,也得服低做小。 郡中三派四帮一会八大势力,以南阳帮马首是瞻。 一郡之地的诸般大小事务,这几大势力说一不二。 城中官署,往来也尽都是他们的人手。 外来之人,根本没资格在此指手画脚。 天下动乱之后,这种局面愈演愈烈,郡中平民却支持得很,民心思安,只图太平。 自杨镇被八大势力推选为大龙头,指挥数万帮众,麾下好手不计其数,南阳可谓是高枕无忧,安定富饶。 只要在南阳郡提起偃月刀这一名号,谁都要敬佩称好。 然而, 这位名震一方的大龙头,却不见得事事如意 …… (本章完) 第62章 易道人 第62章 易道人 南阳帮总舵大堂内。 一名身材挺拔的长须老者站在一幅《受塔天王图》之前,这幅画乃是他的好友展子虔亲笔。 天王图侧边,横呈一柄近六十斤重的偃月长刀。 老者看上去六十余岁,鼻梁高挺,面如刀削,眼神平和却暗藏锐光。 此人正是南阳大龙头杨镇。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脚下不自觉的来回踱步。 这大堂中另有两人,一个五十多岁一脸正气,一个四十出头浓眉厚唇。 年纪大点的叫孟得功,绰号左手剑。 浓眉那位叫范乃堂。 他们呼吸深沉,有股寻常人难有的精气神。 这二人不仅是江湖大高手,更是杨镇的左膀右臂。 一脸正气的孟得功放下茶盏,不禁问道:“帮主有什么烦心事?” 范乃堂一挑浓眉:“是因为冠军城那边的吃人疯子朱粲?还是因为城中那几家近来闹出的矛盾?” “都不是。” 杨镇低声应了一句,站在大堂门口抚须看向东方:“不知怎得,我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 这时,孟得功与范乃堂起身站到杨镇身边。 与他一齐朝东边望去。 只见远空积云,乌色甚重,像是被重锤锻打过的铅块,层层迭迭压着天陲。 云团中电龙闪过,亮过三人眼目。 “轰~!” 一声雷鸣炸响。 …… “要下雨了?” 周奕仰头望着乌云,又朝前方眺望,隐见一座小城。 不由加快脚步,朝城中迈步。 若突然下雨,被淋成落汤鸡可就不美了。 所谓依伏牛而襟汉水,望金盆而掬琼浆,说的正是他脚下所踏之地。 赊旗访将,起师反莽。 大魔法师刘秀也曾踏足。 乌云垂低如一张大口,周奕又快几分,入了赊旗古城。 目光一扫,不远处就有一间茶楼,高高挑着幌子,被穿城而来风吹得左摇右摆。 茶楼中出来一个伙计,搬来大石压上这才稳固。 “客官,可要来碗茶水解渴?” 周奕走近,那伙计顺势凑了过来。 这茶楼占着城门之利,极易招徕客人,故而热闹至极。 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 门口停了四五驾马车,挂着镖旗。 另有十来匹壮马,有机警护卫看守,还有数名靠着马匹喝茶水的江湖人,各都携刀带棒。 行脚客商、旅者镖客,门口坐着几名乞丐,还有城内的一些官署公人,竟混在一起。 大家似乎习以为常。 周奕快速适应南阳郡周边氛围,“茶水喝得,却没个座。” 他正说话。 门口一桌六个背着包裹的药草贩子起身大喊结账。 “看来您是贵客,”那伙计倒是会说话,意思是周奕赶巧了。 他迅捷将桌面收拾,周奕往那一坐。 茶楼二楼传来了茶博士的声音,江湖事与天下纷乱放在一起说,那可热闹得很。 其中一档子事倒是叫周奕笑了起来。 说是张须陀人马正在大肆追剿李密,金紫大营高手正与蒲山公营恶战。 正待细听,忽然外间涌来六人,四男两女都很年轻。 他们的衣饰兵器整齐划一,颇有气派。 为首那男人身板高大,看面相较为憨厚,旁边跟着个标致姑娘,各都二十七八岁。 那男人举目一扫,复登二楼。 找不到一处空地,这才走向周奕。 “师妹,我们便凑在这里吧。” “好。”女子应了一声。 话罢又朝周奕拱手,‘兄台’这两字还没出口便咽了回去。 “道长,打搅了。” 还挺有礼貌。 周奕笑了笑,稍稍挪动给他们让点位置,“请。” “多谢。” 男人先让他师妹坐下,旁边同伴则大喊伙计。 茶楼中的人见怪不怪。 “咦,大师兄,你瞧。” 那女子眼睛盯着周奕旁边的旗幡,看到被风吹起来的阴阳二字。 周围几人闻声望来,转眼又看向周奕。 “道长可做出黑的营生?” 出黑说的就是阴阳先生。 “做得,不过我要去南阳寻人,不便耽搁,”周奕委婉拒绝。 那男人劝道:“不耽搁你的时间,也就顺路的工夫,只两三个时辰,绝不会少你法金。” “这冠军城的朱粲正在周边作乱,进郡城需得盘问一番,你与我们一道,可畅通无阻,少去麻烦。” 周奕还是摇头婉拒:“谢过好意,可我还是想独自寻人去。” “你这小道长,给我们一个方便岂不正好,何必急在几个时辰?”那姑娘稍带埋怨,“又是寻什么重要人物?” 她口气不小: “这南阳郡中的重要人物你只管说来,瞧瞧可有我们不认识的。” 周奕目色稍变:“贫道眼拙,不知几位是.” 那男人道:“在下应羽,家师便是天魁派掌门人吕重。” “我师妹说的不假,她是师父他老人家的爱女,你要寻重要人物,便是杨大龙头,也能帮忙传个话。” 女子带着一丝骄傲之色:“我便叫吕无瑕,小道长,你现在可愿与我们走一趟。” 周奕朝他们的兵器一瞥。 果不其然,全是环首直身的长窄刀。 天魁派的掌门吕重老爷子乃是江湖名宿,外人称其“环手刀”。 这么一看,几人来自天魁派不会错了。 心念一转,先递个寒暄话:“原来是天魁派的高足,失敬失敬。” 接着试探一问: “若贫道还是拒绝,几位不会生气吧。” 后面那几名门人嗤嗤笑了:“你这家伙,未免太小看我天魁派了。” 吕无瑕翻了翻白眼:“他不是小看,准是胆小,生怕我们要将他怎样呢。” 大师兄应羽看了师妹一眼,“想来道长果有要事,那就请便吧,这里的茶水,我请了。” 周奕听罢,忽作郑重之色: “我常听外人说吕重老师教徒有方,门人弟子多在南阳、襄阳、汉南一地行侠仗义,起初是不信的。” “今次见得几位的风采,才知传言属实。” “佩服,佩服~!” 话罢朝几人拱了拱手。 这一番欲扬先抑,让几人大为受用,看向周奕的目光变得友好起来,也抱拳回敬,礼数周全。 周奕这番话真真假假。 天魁派确实有行侠仗义之举,但没他抬举得那么好。 不过在南阳八大势力之中,天魁派是品行最正的。 这得益于掌门人吕重老爷子,上梁正,下梁才不易歪。 “小道长说话好听,”大师兄应羽想回话,无奈口舌不灵,师妹吕无暇先开了口,“现在好听话讲完,可愿改主意与我们去做场法事?” “求之不得。” 周奕展眉一笑,“超度法事我免费帮你们做,城隍度牒,魂钱幡纸全部烧全,保管体面。” “但想请几位大侠侠女帮个小忙。” “喂,道长你顺杆子爬得好快,刚才还推推拉拉,感情是故意的,”身后一位天魁门人咧着嘴,“莫不是真要我们帮你寻几大派的大人物吧?” “哪敢,”周奕面色一暗,“其实我来南阳寻人,是想送一封家书,只知老伯在南阳卧龙岗一带。” 隐去金紫大营喻姓汉子的来历,只讲了向辽而死递送家书一事。 天魁派几人一听,看向周奕的眼神又变了。 或者说,多了几分认同感。 大师兄应羽一脸佩服,复又拱手:“道长千里送信,真是仁人志士!” 他拍了拍胸口,“这事包在应某人身上,南阳少有我天魁派找不到的人,只要这位老伯还在世,定帮你送还家书。” “多谢。” 周奕告谢一声,抢在几人之前结算茶水。 虽说几碗茶不值几个铜板,他这举动,却又将彼此间的关系拉近了。 卧龙岗这位老伯好不好找周奕不清楚。 倘若真的难找,有天魁派这等地头蛇帮忙,效率能比他一个人高十倍百倍。 想在南阳混,不可能避开八大势力。 如今能认识吕重的女儿与其门下大弟子,算是意外之喜。 况且,这几人虽带着一股大派门人的傲气,品行看来不坏。 与这些人结交,可比对着密公说违心话舒服太多。 应羽打量着他:“道长举止不凡,不知怎么称呼,又是哪家道承?” “哦,贫道一身杂学,治经无章无序,什么黄老庄子都各懂一点,却只学个皮毛简易之表,故作易道人。” 周奕直白道,“不过是在江湖上混一碗饭吃,上不得台面。” 应羽是个实诚性格,见面前这青年小道长着衣朴素,又风尘仆仆。 只当他句句无虚。 于是安慰一句:“我们一样也是混饭吃的,不讲台面不台面。” “今次做法事的任家是大户,又喜欢结交朋友,出手向来阔绰。” “易道长你该收多少法金便收多少,不必委屈自己。” 周奕喝了一口茶水,问道:“不知是度谁去阴司?” 应羽道:“正是任老太爷.” …… (本章完) 第63章 棺材板动了 第63章 棺材板动了 茶水喝罢,旋即动身。 天魁派六人加上周奕,七人取道赊旗之西,正对南阳郡城方向。 若是出了赊旗西城,等于一脚跨入南阳边界。 虽说还是淮安郡地带,可早就是南阳郡的形状了。 城内亦见丧葬门店,正开门做生意。 周奕便生疑惑:“羽兄不图城中出黑铺馆方便,为何选中贫道?” “这任老太爷生前是家师朋友,宁愿不找,也敷衍不得。” 应羽指了指后边路过的那家挂着白幡的丧葬铺子,“寻他们买棺材、当哭婆还算凑合,若论专一法事,那便是旱鸭子下不了水。” “我们刚从淮安回来,本想请一个通晓阴阳之道的异人,无奈他已返回巴蜀。” “哦?是何方异人?” 吕无暇接话:“他来自巴蜀合一派,是通天神姥的门人。” 说到“通天神姥”四字,天魁派几人脸露正色,此姥沟通阴阳的本事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 周奕大抵明白了。 别瞧他这一身市井打扮有些落魄,但从太平道场出来的,气质上大大加分。 旁人就是想学那个味,也难得自然。 这些大派门人眼力不差,能瞧个几分虚实。 应羽又道:“其实我们请易道长同行,还有两个原因。” “愿闻其详。” 应羽清了清喉咙,“这任老太爷武功不俗,更与道门有些渊源,不知易道长可听说过一个叫‘王纂’的道门中人?” 六名天魁派的人都笑着瞧来。 这人不算有名,料想小道长是不知道的。 周奕随意地应了一声,“是隐居马迹山的那位吧,据说西晋末年,天下扰攘,饥馑疠疫交作,而王纂悯民苦难,常以阴功救物,得《太上洞渊神咒经》,后流传于世。” 天魁门人笑容渐收。 这.怎么好像比师父讲的还要清楚? 应羽点头,继续道:“这是我们请易道长的第一个原因。” “这第二个原因.” 应羽话刚出口,吕无暇朝前方一座大宅示意:“到了。” 周奕顺势一瞧。 看到朱漆大门,半启半阖。 门环系以惨白麻布,正随风轻摇。 “这第二个原因,听说任老太爷是练功走火入魔而死,含着一口怨气,普通出黑的半桶水不仅消不得,兴许还会冲撞。” 应羽说话时,一阵阴风吹来,周奕手中的阴阳旗幡翻转乱晃。 几人不由缩了缩脖子。 这时来到任家大门前,只见门口两尊威风凌凌的石狮子也绑着孝面布,似感哀伤,垂首敛威。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三步并两步迎出来招呼。 他先看向天魁派几人,自然都是认识的。 再看向大师兄应羽身旁。 见一名年轻俊朗的道长如松而立,手执阴阳旗幡,背负桃木,腰悬八卦破邪镜。 市井气息中,流露几分世外之风。 任家家主任景福知晓天魁派去淮安郡寻异人去了,想来就是这位。 应羽不多解释,只道:“这位是易道长。” “见过易道长。”任景福上前礼敬。 周奕作道揖还礼。 “劳烦诸位,请。” 任景福上前带路,半阖的大门尽数打开,这是在迎贵客。 大门两侧站着二三十条气势不俗的汉子,全作短打劲装。 “请!” 他们齐声相请,周奕抚着八卦镜,与应羽等人一道进入。 任家果然是大户,这宅子不比阳堌的曹府差。 往里进了一连的天井小院,这时穿过回廊,方见一间大院坐落在灵堂正前。 白色幔帐如瀑布般从高大灵棚垂下。 灵棚正中,竖放着一口红漆棺材,上搭层层素白绸缎。 棺前供桌,罗列珍馐美馔,只是烛光摇曳,佳肴皆失色泽,了无生气。 一旁的香炉之中,檀烟正袅袅升腾。 又见棺材前放一瓦盆,亲友吊唁烧纸,任家正有几名小辈,一身素白,跪在棺木旁哭哭啼啼。 任老太爷走火入魔而死,早报丧出去。 今日来了不少外客。 除了与任家有联络的生意人之外,最多的还是江湖朋友。 赊旗城内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几乎都来了。 关系淡些的来了就走,交情厚的就停在院中。 当然,论及排场最大的,自然还是天魁派这几人。 南阳郡八大势力,此地只他们一家。 自然有不少人借机客套攀关系。 大多数人,都由应羽的几名同门师弟师妹应付。 因为周奕一直待在应羽与吕无瑕身边,少不了被人瞩目。 只不过,在南阳郡附近没人能看透他的身份。 “易道长稍待,须得等他们吊唁完。” “也不急在一时。” 周奕并不着急,待在一旁瞧热闹。 只是办丧葬白事时,见不到那些坚强的亲友围在一起打麻将,多少有点不习惯。 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约摸过去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晚。 终于轮到周奕起坛做法事。 这摇法铃烧魂钱幡纸,再朝城隍传度牒,一整套流程寻常出黑的阴阳先生也能做得出来。 但挑剑烧符,摇铃手法,铃声节奏大有讲究,决计不是半桶水能模仿的。 吕无瑕听那带有几分哀惋的法铃,低声道:“易道长估摸着是个经常出黑的。” 其余天魁门人见易道长桃剑挑符,行云流水,也夸道:“专业”。 然而,等周奕绕着红漆棺材念经时。 那些任家子弟也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三界万有,五道八门,天人男女,含识有性.倚伏无穷,沉沦死生,不能自出” 天魁门人不懂周奕念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 可任家弟子却听得清楚。 那位任家家主任景福竖起耳朵,再多听几句。 不错了. 正是王纂的《太上洞渊神咒经》。 而且是洞渊之卷十二,众圣护身消灾。 这门经卷不算常见,任老太爷也是早年闯荡江湖时得一名道门朋友所赠,这才治此经卷。 有心了,有心了. 任景福心下感动,看向天魁门人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友好与善意。 看向认真念经的易道长,更是感激。 立刻招手叫来管家,让他将起先准备好的法金再翻上一倍,如此才显诚意。 任景福安排好一切,目光便转向那口大棺材。 他是个大孝子,老爹过世伤心得很。 周奕念的经文,叫他回想起老爹生前坐在庭中研治道学时的画面。 老娘死得早,老爹这一走,人生不见来处,唯余归途。 一时间感怀甚深。 周围的任家子弟们哭得更大声了。 任景福喃喃道: “爹,您听了这段经,便打消怨气,平步登天去吧.” 忽然 灵堂周围传来“咔”一声异响,那些任家子弟们的哭声戛然而止。 这. 响声打哪来的? 起先他们还以为是地上烧纸钱的瓦盆受热炸响。 忽然,又是“咔”一声。 这下子,原本坐在不远处灵棚下面看戏的天魁派几人全都头皮发麻,嗖一下站了起来。 吕无瑕朝应羽身后一躲,她略带惊悚: “大师兄,你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 应羽盯着那红漆棺材:“任老太爷的棺材板动了.” …… (本章完) 第64章 阴阳两隔 第64章 阴阳两隔 棺材旁正哭丧的任家亲眷一个个心惊胆颤。 聚目朝棺材一看,那棺材板又轻微晃动了一下! 这下所有人都看得真切。 “我的娘,要诈尸!” “任老太爷诈尸了!” 周围有人惊喊。 任家亲眷仓皇跌爬,在棺材边视觉冲击太大,腿软之下哪顾得上什么丑态。 胆小之人已吓得朝外飞奔。 一路跑一边大喊“诈尸”! 灵堂周围的吊唁客盯着那口棺材,无不起一身鸡皮疙瘩。 目光转到那位易道长时,也不由带着惶悚之色。 这位是什么来头? 传说巴蜀合一派的通天神姥能沟通阴阳,但那也只是江湖传闻。 而且,眼前的画面比传闻还邪乎。 只听得这年轻道长念了一段离奇古怪的经文,死掉的任老太爷,竟要从阴间回来了! 与之相比,通天神姥似乎都成了新兵蛋子。 天魁派几人各都傻眼。 淮安郡的异人去了巴蜀,从路边偶遇一位,竟也是摆弄阴阳的异人。 而且 这也专业过头了吧。 “不太妙,易道长是不是把经文念错了,”吕无瑕朝后退了几步。 “怎么把超度变成了招魂。” 应羽本想说,师妹你这样当面质疑人家不好。 但马上他就转变了想法。 也许师妹没说错。 “咚~!” 响声更大! 任老太爷的棺材板盖得严实,这一下没能顶开。 但任老太爷果真是要出来! 乌云压低,阴风过境,一道闷雷响起,任家大宅灵堂的红漆棺材再次掀动! 棺材盖露出一道缝隙。 一只苍老的手掌伸了出来,原本胆大的吊唁客这下也“妈呀”一声仓皇逃跑。 少数没跑的人,完全是依仗那位神秘的易道长。 如此阴森异象,他竟站在棺前走来走去,一点不见害怕。 瞧他旁边放着一杆阴阳旗幡,难不成是什么收魂用的‘万魂幡’不成? “快!” 任景福大喊着:“快把我爹的棺材板压住!”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是!!” 任家一众护卫中,奔出八条二百余斤重的壮汉,四人套麻绳,四人往棺材板上跳。 “誒,大伙儿用劲!” 他们呼喝配合,一边拽麻绳,一边压棺材板。 “咚”的一声。 棺材板又压了下去。 任景福见此情形稍松一口气,准备请教周奕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 一阵凶猛劲风自棺中乍现! “砰~!” 一声巨响,那红漆棺材直接炸开,木屑四射~! 绳子喀啦啦断作数截,四名拽绳大汉吃力太猛,各都仰跌。 棺材板上的四人被掀飞出去,哎呦一声撞翻灵堂摆设。 一名白发老人身着寿衣,从纷飞的木屑中飞身而出。 “这掌力!任老太爷竟没散功!”应羽大叫不好。 人死功消,此乃常态,难道任老太爷没死!? 天魁派几人定睛细看。 只见老人面色惨白,双目空空洞洞,哪有神采,不存半分活人生气。 这等异状,属实叫人费解心寒。 “爹!” 任景福虽然害怕,但还是朝前一步。 他盯着老人惨白的脸,带着激动恐惧的心情喊道:“爹,您可是回来了?” 任老太爷一言不发,忽然举掌打来! 任景福急忙提纵,飞身躲开这道劈空掌力。 “砰~”的一声! 他身后灵棚塌陷,墙壁之上被打出一道掌印,粉土腾腾,凶悍无比。 任景福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 “这掌法,不是我家的武功路数!” 周奕凝视在任老太爷身上,那边的应羽拔出了长窄之刀。 “帮忙!” 几名天魁派门人全都冲出,任景福急忙大喊:“诸位高足莫要动刀!” 应羽的刀斩到一半,听罢急忙回撤。 那边的任老太爷闻听风声,又是一掌打来。 应羽方才收力,此时哪能提满真气,只得仓促举掌相对,三名同门举掌相帮,却被任老太爷一掌打得倒飞出去。 吕无暇与另外一名师妹帮忙卸力,六人一齐撞塌另外一侧灵棚,这才停下! “大师兄!” 几人呼喊一声,应羽捂着胸口咳了一声,赶忙提醒: “掌中有罡煞之气,不可硬接。” “任老太爷这状态古怪,好在不及全盛,否则以他老人家的功力,这一掌我就没命了。” “咳咳咳” 应羽连咳三声,还是吐出一口血。 吕无暇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疑惑,那边又有七八名汉子被打摔出去,每一下都很惊险。 若是动刀,必伤肉体。 任景福望着一脸阴沉的老爹,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忍心。 当下抢先越在众人之前,拨开掌力,隔着阴阳两界,与老爹交手。 只盼将老爹气力耗尽,便可安息。 周奕在旁边瞧着,逐渐发现端倪。 这父子二人的武功路数一模一样。 任景福出掌时,看似轻柔无力,实则每一式皆在悄然蓄劲,于无声处蕴藏磅礴力量。 在下一个长呼吸吞吐后,这股力量陡然发出! 这便是独门武学“河不出图”。 任家果然与道门武学有渊源,这一招一式中,隐藏着静息归元之理。 任老太爷的招法与任景福一样。 可是,掌劲却大为不同。 他出掌之际,掌力自下而上刚猛至极,如阴焰升腾,气劲沿手臂经脉奔涌至掌心,故而每一掌打出,都有罡煞作乱! 若是任景福按照这种打法,他早就经脉错乱。 可是任老爷子,却驾驭得当。 周奕瞧见任老爷子的手臂鼓出一团痉挛,不断行走。 他眼睛一亮! 顿时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原来如此~! “诶~!!” 任家家主又强接一掌,儿子到底没斗过老爹,被任老太爷一掌打翻。 这一下虽有卸力,却受了内伤。 ‘没法子了,孩儿不孝,只能对您老动刀了。’ 任景福正这样想,突然一道人影飞来挡在他身前。 定睛一看,不是易道长还能是谁~! “道长小心!” 他提醒一声,任老太爷已是一掌拍来。 只见那身着道袍的人影一晃,自老太爷掌心掠过。 一追一躲,任老太爷接连三掌全部落空。 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掌法,纵然掌风再猛,对于轻功高手来说,难有致命威胁。 周奕观察任老太爷身上窜动的气劲,等它移动到胸口位置时,一个纵身飞越。 这时与任老太爷中间隔着一个法坛。 那法坛上摆着一排蜡烛,烛火正旺。 周奕双手运功,拨动真气,隔着法坛一指点出! “噗~!!” 一根蜡烛上的烛火被他隔空劲力带飞,将指劲以火气实化,如一条火线,直打在任老太爷身上。 一道,两道,三道.! 周奕越拨越快,七催蜡火,激发其焰! 全数击中任老太爷胸口! 观者无不讶然,但见指劲隔空,火芒激射,蔚为奇观。 直至最后两团蜡火被一齐打出,任老太爷身体一晃,胸口那团不断窜动的古怪气劲被周奕打散。 而这团闯入体内的气劲,才是走火入魔的元凶。 凶煞之气,顿时消散。 这一下,任老太爷微微扭动脖子。 脸上竟多了一分生机,看向了任景福所在方向。 在闭目之前,似有一道欣慰之色闪过。 “爹~!!” 任景福悲呼一声,不顾伤势,扑上来抱住老爹遗体。 方才与老爹对掌,直叫他想起了数十年前老爹教他练武的画面。 这四五十岁的汉子,像是全然忘了刚才的诡谲之事,双目竟垂下泪来。 一种无法挽回的伤感,再难与旁人诉说。 周奕拿出幡纸,挑在最后一根蜡烛上点燃。 这时,他又轻声念起太上洞渊经。 任景福转过目光,看向隔着法坛的道袍人影。 那张年轻面孔在摇曳的烛光下,似是蒙了一层难以言述的神秘色彩,这时拱手躬身道: “家父已得安宁,多谢易真人.” …… (本章完) 第65章 搬尸匠 第65章 搬尸匠 任家大宅,灵堂周围逐渐响起议论之声。 人们脸上的惊惧尚未消退,眼中又多出奇光,不断朝法台后的年轻道长打量。 那烛火迸射的场面,如同一道道流星从众人脑海中闪过。 这等阴阳奇术常人一辈子也难瞧见。 更别说,这还是一位有道高人对破棺诈尸的任老太爷施法! 两相结合,简直匪夷所思。 若非顾忌此地乃任家灵堂,恐怕早就哗然。 目睹这一幕的人极多。 接下来短时间内,南阳定会传出一位力压“通天神姥”的诡谲人物。 这是用屁股想都能料到的。 现场怪们逐渐从惊悚变作“兴奋”,这般诡异之事能唠大半辈子 “师兄,易道长这是.?” 应羽是几位天魁门人中眼力最强的: “那火焰只是表象,内里却是极为高明的内家气劲,弹指之间真气似剑崩飞,这比一般的劈空掌力更为精微,非是随便就能用出来的。” “师父说过,越是高手,越重精微。” “江湖上能做到这一手的,若非一流人物,就是深谙刚猛指法的内家高手。” 吕无瑕低声赞道:“易道长年岁不大,怎么这般厉害。” “这就难说了。” 应羽咳了一声:“我南阳郡的高手虽多,但是论及真正的高人,难有能与道门第一人相提并论的。” 吕无瑕没好气道: “那可是三大宗师,盖压当代,自然比不过。” 应羽却道: “我的意思是,道门神秘,各有经典,流派极多,易道长大隐于市,道承定不简单。” 他又连咳几声,还想揣度任老太爷的情况。 几位同门赶忙上前,叫他噤声。 周奕烧完幡纸,放下手中阴阳旗幡。 见任景福又要呼唤亲眷行礼,忙上前一步。 “任家主不必如此,贫道既开法坛,所履皆是本份。” 他正要抬手去扶。 忽目光朝侧边一瞥! 只见一名灰衣人行动鬼祟,正疾步朝外走。 “拦住他!” 周奕低喝一声。 天魁门人受他气势所染,不自觉地听令行事。 吕无瑕与另外两名同门距灰衣人更近,提气便追! 三把环首刀各封一方退路。 因今次见着任老太爷的异状,他们不敢有半分留手。 刀风逼得灰衣人生生停步,那人急从腰间掏出两柄古怪兵刃,形似双钺。 当即沉肩坠肘,双钺左砍右削,挡过三刀。 “铛铛铛~!” 兵器交击之声越来越响! 灰衣人有些手段,却敌不过三人联手,短短十招已多出六道刀伤。 第十一招才来,吕无瑕趁着同门格开左右双钺,一刀递出。 身形从那灰衣人腋下穿过,反身绕至其背,一手拿她脖子,一手横刀架颈。 “你是什么人?” 吕无瑕长刀一压,在灰衣人脖子上割出血痕。 看她面貌,是个近四十岁的女人,样貌平平,鼻头生着一颗黑痣。 “哼!” 灰衣女人道: “天快黑了,我要回城东老宅,你们天魁派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凭何拔刀伤我?这南阳郡,莫非是天魁派的后园不成?” “方才出乱子时你不走,现在怎走得这般急?” 周奕缓步上前: “什么后园不后园的,天魁派此时行事,正代表大龙头维系一方安稳,你心中有鬼,拦你怎么了?” “不错!” 那两位天魁门人持刀逼近:“别废话,报出名号。” 任景福皱着眉头快步走来,蓦地认出了灰衣女子:“你是.” “嘿~!” 灰衣女子忽然举起双钺,朝侧后一斩! 吕无瑕往后跳退,匆忙间一刀抹了她的脖子:“她在求死!” 周奕看向任景福:“任家主,她是谁?” 任景福道:“我见过她,她是是城外义庄中的搬尸匠。” 搬尸匠? 吕无瑕伸手在灰衣女人身上摸索,可惜一无所获。 “抬下去——” “是!” 任景福叫人将尸体抬走,又点派七八人去义庄查探。 人多眼杂,遂请周奕一行七人入内堂。 灵堂那边着人重新收拾。 任家拿出了最上等的伤药送给应羽,几位懂武学的医师轮番诊治,所幸并无大碍。 若叫吕掌门的大弟子有个好歹,且不提得罪人,心里也过意不去。 “易真人,不知家父此番突变因何缘故?” 任景福彻底改了称呼。 他老爹在世时,常将关尹子、文子、列子、庄子等称作真人,这是他能拿出来最敬重且妥帖的词了。 闭目疗伤的应羽也竖耳静听。 天魁门人更是如此,都好奇地瞧着周奕。 周奕反问道:“任老太爷离世前可与什么江湖高手打过交道?” “我也不清楚。” 任景福道: “家父此前外出访友,往来皆是几位熟识的老朋友,前些日子从外边回来后突然闭关,本以为他功力又有增进,哪知突然走火入魔,发疾而死。” “老太爷方才只是假死,他被一口气吊着呢。” “什么?!”内堂中的人骇然色变。 周奕不卖关子: “不过那一口真气非其本元,而是他人贯入。任老太爷的神志受其影响,一直催动这股真气,顺便带动体内蕴藏的真元,故而行动僵硬,却能依循本能施展武学。” “你俩武功一样,展现出来的路数却截然不同,正是受这道真气影响。” “难怪人死功不消,”应羽恍然。 任景福疑惑:“何等真气如此诡异?” 这次不用周奕开口,吕无瑕道:“我爹说过,先天真气精微奥妙,能结合精神,有着寻常武人难以想象的神妙效用。” “易道长,我可有说错?” “没错。” “不出意外的话,任老太爷是被人暗算了,看对方这真气路数,不似正道人士。” 周奕端起一旁的茶盏:“你家可得罪过什么魔门中人?” ‘魔门中人’四字让任景福一激灵,他斟酌许久才道: “奇怪,家父生前醉心道学,余者概不沾染。他老人家也算武林名宿,若真是魔门中人想暗算于他,绝非泛泛之辈所为。” “寻常魔门中人我们素无往来,更别说这样的棘手角色。” 他的样子不似作假,一时间难觅线索。 没过多久,去义庄查探的门客策马而返。 他们带回了两个消息。 “家主,我们打听出那个灰衣女人叫翟珍,两年前自北地流落至此,来历成谜,平日只做搬尸苦役,鲜少交际。” “还有.” 报信的门客吞吐迟疑。 “说。” 门客道:“义庄中原停有六具尸体,听那搬尸匠说,前日尽数消失。又说老太爷在十几天前,曾去过义庄。” “什么!!” 任景福额间沁汗。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周奕默然旁听,此刻缄口如禅,不再多问一句。 他只是来做法事的,非是济世善人。 之前掀大帝窝时,有小凤凰在身边,至少有点安全感。 这什么鬼义庄,保不齐又是什么魔门老怪的窝。 别南阳城没进去又被追杀,那可就搞笑了。 任景福靠着椅背,目光不经意看向周奕。 ‘这位易真人绝非等闲,可是萍水相逢已承其援手,若再相求恐生嫌隙。嗯,还是先求助父亲旧友。’ 他盘算一阵,见暮色已降,便叫几人留住一宿。 大宅旁边另有院子,专供栖身。 既无灵堂冲撞之虞,周奕等人未加推辞。 一来应羽负伤,二来今日变故频生,夜行终非稳妥。 “景福兄,”应羽年岁比任家家主小,却属同辈,正色提醒他道,“若事态危急,可寻杨大龙头。” “纵是魔门高手,亦没胆硬抗我南阳各大势力。” 任景福挤出一丝笑,含糊应声。 周奕在一旁窥破端倪,任家主显对“寻杨大龙头”心存犹疑。 反向应羽提及拜会其师吕重。 转念一想。 杨镇虽为大龙头,终难事必躬亲。 单是郡中八大势力已够劳神,遑论任家不过是郡城边的武林家族。 任老太爷与吕重有旧,任景福求援天魁派反倒更妥。 翌日破晓。 任景福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物,周奕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法金酬谢。 任家家主做事极为周全。 带着数十门客一路护送,将他们送到城头才告别。 这一路上,可是引起不少路人侧目。 沿途闲话时,任景福唯问周奕会否久居南阳。 其余背景什么的,皆不打听。 他这行事作风周奕很喜欢。 可惜尚无定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久居南阳。 自然给不了准信。 “父亲,您似乎很看重易道长。” 赊旗城门口,任家一双儿女望着前方尘影,又转头看向老爹。 “嗯,”任景福长声道,“此人不简单呐。”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点齐所有人手,随我赴义庄。” “是!” …… (本章完) 第66章 南阳 第66章 南阳 南阳城外的暮春刚过,孟夏的雨便裹着青萍气息漫过城郊。 不过,雨没下一阵就停了。 在四丈多宽的青石板官道上,周奕与天魁派一行已走过大半日。 若非应羽受伤,以他们的脚程早该在城内。 “易道长,在城中可有落脚之地?” “自然有。” 周奕拍了拍肩上包袱,“有孔方兄作伴,哪里都可落脚。” “这倒不错,”吕无瑕道,“不过若是长居南阳,还是有个安稳的地方好。” 周奕一本正经:“那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诸位了。” 几人闻言都笑了。 他们一路闲话,方知这易道人原是个难受拘束之人。 虽然对方本事不俗,却也没有明言邀他入派。 天魁派道场极多,遍布汉南、襄阳,统辖人手怎么说也是万人大派。 放在郡内的八大势力中,足可排进前三。 万一请人加入反被拒绝,岂不丢脸。 虽不能同为一派,却能结交做朋友。 经任老太爷一役,应羽吕无瑕等人嘴上没说,心中门清,晓得这道人手段高妙。 行事言语拿捏之巧处,全不能用他的年龄去丈量。 不过天下间奇人异士甚多,倒也没有大惊小怪。 权当是赊旗奇遇了。 正在这时 “驾~!” “驾~!” 官道上迎面驶来一辆三匹马同驾的朱漆大车。 车辕前端立着展翅铜雀,厢顶覆以玄色锦帐,帐角垂着拇指粗的流苏。 周奕凝目看那三匹大马。 毛色如墨缎,脖颈肌肉鼓如小丘,鬃毛特意修剪过,根根竖直如箭簇。 马车前后,各护十余骑。 这二十骑皆跨健马,一个个呼吸平稳有力,全是内家高手。 前方开路之人,目蕴精光,气势沉凝。 周奕朝那车厢一瞧,巧的是,马车主人正掀开遮帘。 两人惊鸿一瞥。 周奕隐隐瞧见一位透着淡雅气息的绝美女子,正在小口吃着什么果品,一双妙目从指尖的果子移到周奕身上。 见他直直望来,不由微微一瞪,倏地垂下帘子。 “飞马牧场.” 马车走后,应羽的声音回荡在周奕耳畔。 这无疑印证了周奕的猜测。 能将这么多上等壮马不当一回事的,少有势力能做到。 那飞马牧场,堪称是洞天级别的富庶存在。 不仅有双峡险要地势,还在险要地势基础上有十五丈高的城墙。 难道,刚才那便是商秀珣? 周奕朝马车消失方向回望一眼。 没错了,准是她。 确实挺美,不比小凤凰差,不过,怎么有点凶巴巴的。 仿佛多看一眼就会. 就会被这冷傲绝美的场主剜目似的。 周奕唇角轻扬,还是小凤凰可爱一些。 “易道长在瞧什么?” “定是想看看那美丽动人的商场主。” “呵呵,易道长道心摇曳,此刻再逢任老太爷,恐怕难有从容。” “哈哈哈!” 天魁派几人和周奕混得有点熟,竟取笑起来。 周奕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江湖倥偬,岁月匆匆,贫道只不过短暂流连于一处不可多得的美景。” 众人听罢又笑了起来。 他们走走笑笑,更为热闹。 周奕又打听到,原来飞马牧场下属的马帮近来得罪了人。 此行多半是来寻杨镇大龙头的。 飞马牧场非常特殊,被诸多大势力看重,南阳大龙头见了牧场来人,也怠慢不得。 …… “梁执事。” “在。” 飞马牧场车驾,走在最前边的梁执事驾马来到马车边。 马车内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方才路遇行过的是什么人?” 梁治乃牧场大执事,眼力自然不俗:“看他们的衣饰与长窄佩刀想来是天魁道场的人。” “至于那位年轻道人,我就” 他“就”了好几声憋出一句话:“他的扮相太古怪了。” “怎么古怪了?” 大执事道:“没见他携带兵刃,提着个阴阳旗幡,我起先多瞧几眼,没看出名堂,倒像个驱邪抓鬼、做灵媒出黑的先生。” 马车内。 妙龄女子听了他的话,脑海中浮现那道人的打扮。 确实古怪得很。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南阳附近出名的道观又有哪些?” 梁治怔然:“场主是要查他根底?” “不是,就是随口问问。” “噢,听说道观不少,但多半是荒废的,至于出名的道观,我也叫不上来。” 梁治试探道:“场主若是感兴趣,我就差马帮的人打听一下。” “算了,回去吧。” …… 申时三刻。 周奕举目朝前望去,只见一座大城横亘在大地上,城墙环连,门关节楼,坚固雄伟。 那城墙,少说有十三四丈高。 他看得心惊,管中窥豹,已脑补出东都之巍峨。 南阳靠北处湍水最凶,故而借急流为堑,绕外墙成为护城河。 道旁树木青葱,周奕是个外乡人,跟着应羽等人一道进入。 果如他们所说,城门口处正有人盘查。 商旅行客正排队入城。 “易道长,这边来。” 周奕跟着天魁派的人从侧门进入,守城的大汉打了个招呼,径直放行。 却没想到,甫入城门。 就有人拦在前方,那人看上去像个贵介公子,二十七八岁,穿着打扮很是哨。 此人眼睛长窄,狭目隐透阴鸷。 “且慢!” 他伸手拦住了几人,“应兄带人进城,总要递个话吧。” 吕无瑕抢话道: “笑话,我们天魁派带朋友入城,就是杨大龙头在此也不会阻拦,你凭什么拦路?” 三名天魁派弟子脚步不停,直接往前闯。 拦路那人立时让开,假笑一声道: “莫要动怒,只是与几位开个玩笑。应兄气机虚浮,怎像是受了伤?” “哼,走,别理他。” 吕大小姐拂袖而去,抢先走了。 应羽等人也是如此,拥着周奕直接入了城。 “方才那是什么人?”周奕回望城门。 “故意恶心人的,”一位张姓天魁门人露出嫌弃之色,“他叫罗荣太,是湍江派掌门人的儿子,为人蛮狠阴险。” 湍江派是南阳三派之一,属于八大势力,论实力应该不及天魁派。 “怎是他们在值守城门?” “你初来乍到,自然不明白南阳郡的规矩,”吕无瑕直接挑重点,“郡城主要分为财权与防务两块,财权掌握在大龙头手中。” “至于防务,每月轮换,这月正好是湍江派。” “所以你与我们一道是没错的,这姓罗的最会刁难人。” 周奕顺势问道:“他会不会将我打上天魁派的标签?” “那是肯定的,易道长怕了吗?” 另外一名师妹开了个玩笑,又迅速正色:“其实没事,只要遵守城中规矩,他也不敢乱来。” “湍江派、阳兴会这两家,你尽量别去惹他们,这两家与我们不对付。姓罗的以前可不敢嚣张,现在他们两家勾肩搭背,这才敢与我们怄气。” 周奕敏锐捕捉到关键:“杨大龙头不管吗?” “管,一直都管。” 周奕心道那还好。 却又听吕无瑕小声吐槽一句: “但大龙头总是嘴上严厉,手段甚宽,大多数时候只是找几家管事之人聊聊,倒没有严厉举措。” “师妹,不可随口乱说。” 应羽摇了摇头:“师父常说大龙头多有顾虑,这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城内城外这么多人,这么多势力,不是简单的严酷手段就能治理好的。” “而且” “上游冠军城还有个朱粲虎视眈眈,大龙头做得够好了。” 吕无瑕低哼了一声,不开心地扭过头去,这套说辞她已听过很多回。 师兄这样说,老爹也这样说。 可是, 她总觉得大龙头太仁慈太宽厚,甚至. 有些软弱。 湍江派与阳兴会,也是一点一点试探出来,这才有今日的嘴脸。 想着想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应羽望着师妹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叫两个同门追上去。 “易道长,你可以就近去城中的悦来客栈,掌柜的知晓你是我们天魁派的人,能少算你投宿钱。” 应羽急着去追师妹,语速快了三分,“待我养伤三日,便去客栈寻你,帮你一齐找收信之人。” “多谢。” “不必客气。” 两人互相拱手,应羽领着人快步追去。 南阳郡城比周奕想象中要更大更繁华,远远超过了他对南阳的认知。 不过 能养活这么多大势力,没点离谱的繁荣,想想也不可能。 望着四下鳞次栉比的房屋,目及商店摊贩布满的长街,耳闻往来不绝的车马人流 周奕不由一笑。 这一刻,他也融入了这片市井喧嚣之中. …… …… …… ps:给力叶,六千~~('-'*ゞ (本章完) 第67章 梅坞旧识 第67章 梅坞旧识 周奕走过一段路,感受着郡城的繁荣。 本土八大势力,再加上外来的江湖人与众多小势力。 游走在城内,懂武艺的江湖人实在不少。 “哐当~!” “哐当~!” 一间间打铁铺前,总不缺武林人围观。 铁匠打铁声音震耳,粗锻、精锻、淬火声此起彼伏。 寻常百姓来买农具厨具,江湖人买刀剑铁叉,大家凑在一起闲谈,显然习以为常。 铁匠来者不拒,只要能赚钱,什么人的活儿都干。 “让一让,让一让。” 周奕闪身铁匠铺旁,一大队骑手从城中穿过。 车辕侧方悬着一面旗帜。 周奕仔细瞅了瞅。 旗号标志依旧认不出来,不知是哪家势力。 短短时间,这般场景就碰见数回。 当初在夫子山时,本地大派除了他们太平道场也就西河浑元派。 较之雍丘小城,中原重镇气象迥异。 周奕未急投宿,沿着街道一路观览街景。 看那石拱檐廊,屋檐起翘,又看楼窗镂,满目琳琅。 这条临近城门的街名为金水街,因湍水绕城,阳光一照满映金辉,这才得名。 行过数家铁匠铺,隔了一段路,连排食铺林立。 肚中空空,正宜疗饥。 现在手头宽裕,大帝的棺材本没完,又出黑大赚一笔。 一见人多的食铺,他也如江湖豪客阔步迈入。 金水街在东,一路往西看不到头,巷口罗列,夹道参差。 食铺木匾各标坊号,名目繁杂。 但是味道嘛,有好有坏。 周奕一路连尝馄饨、麻饼、青鱼鱼圆、蒸鸭、砂罐肉 浅尝辄止,时感新鲜。 到了悦来客栈门口时,已是落日熔金。 反复瞧着手中用荷叶片做碗盛着的豆腐脑,嗯 咸的,而且是齁咸。 悦来客栈中的伙计上前招徕,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了。 “客官,您这豆腐脑准是在兴昌居买的。” “没错,”周奕与伙计一道进客栈,“他们家的盐不要钱吗?” “您真慧眼,一言中的,还真不要钱。” 南阳官盐主要从通济渠、淯水水路运入,私盐少为河东池盐,多为沿海海盐。 盐价贵逾米粮,岂有不要钱之理? “有什么名堂?”周奕追问。 伙计将他引到算账结账的柜房前,因店内还有客人,故而放低声音道: “兴昌居是阳兴会的产业,南阳城内就数他们卖盐最多。” “海盐贩于内市,这可是赚大钱的买卖,沿海之贩让利于大派,边卖边送,供应一个小小的食铺,这和不要钱没两样吧。” 这阳兴会正是八大势力中的“一会”。 他听天魁派说过,并不陌生。 周奕囫囵吞尽豆腐脑:“在南阳贩盐的盐枭是水龙帮,还是海沙帮?” 这两大帮派属于八帮十会,主要做私盐买卖。 “您一看就是新来的,”伙计咋舌道,“自是海沙帮!他们与阳兴会的季会主交好,生意做得最大。” “城中虽也有水龙帮的势力,但始终被压一头,论海盐买卖,水龙帮在南阳最多只占一成。” 周奕挑眉:“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这郡城的生意人遍布九州,悦来客栈接八方来客,莫说盐帮,就是西突厥羊皮贩子的底细我都知晓一些。” 伙计带着一丝久居大城的自豪感:“只要耳朵够灵,总能听见许多消息。” 察觉周围有人举目打量,周奕微微颔首,不再追问。 客栈中还有甲字号房间,周奕没要。 该省省该,暂时没个进项,总不能打家劫舍吧。 要了个靠窗的乙字三号房,因为没有马匹寄养,少了草料与管理马匹的钱,一宿收取五十文。 但这已经很贵,比雍丘高一倍不止,还不是最好的上房。 天魁派的名头,周奕却没报。 一来容易绑定身份,二来为了一点铜板欠人情,实在没必要。 “城中可有个叫梅坞巷的?” 伙计攥着手中的抹布想了想:“有,就在城西,距离这边很远,您最好一路打听,多多问人,那地方偏僻得很。” “本店也备有专门引路的脚力,还能供应马车。” 伙计市侩一笑:“不过,客官您得换甲字房,这些都是掌柜安排免费提供给甲字房的贵客用的。” 周奕考虑了一下,为了省事,多付了一百五十文。 黑啊,比太后大酒楼还黑。 转念一想钱都是丁大帝的,复又释然。 伙计更显殷勤,贴心送至三楼,奉上茶水,外带一小份饼糕。 翌日清晨,周奕本着将马车用到极致才划算的心思,搭车绕路而逛。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袖口卷起半截,露出古铜色皮肤。 双手攥缰,嘴角叼着根草茎,边驾车边应答周奕所问。 “聿~!” 将马勒停官道右侧。 周奕探头朝右侧望去,依稀见得一座道观,连甍接栋,规模颇宏。 有人进出忙碌,却无一人着道袍。 嗅了嗅,没闻到香火味。 此处怕是寻不得道门朋友。 “客官,这便是白羊观,在城内已算大了。” “现今还是道观吗?” 车夫摇头:“当然不是,这白羊观与城中大多数道观一样,荒弃已久,若非本地人,没个牌匾,恐怕连白羊观这名号都叫不出来。 当年城中有几座老君观香火鼎盛,后来都迁往东都了。” “城中还有荒弃的小观?” “有的有的。” 周奕来了精神:“可知地契在谁手中?” “在官署,不过嘛”车夫咧嘴一笑,“官署说了不算,这事得找南阳帮的人,如果像眼前这般规模的道观,恐怕得问过杨大龙头。” 周奕望观沉吟:“可知此观现属哪家势力?” 车夫压低声音:“当阳马帮占着呢。” “听说他们与突厥有马匹往来,生意做得大,又分出一支经营羊皮,前段时间却惹了事,与城中荆山派的人大打出手。” “倒也奇怪,荆山派是城中最大的势力之一,这马帮得罪了他们,竟然又把生意做起来了。” “前几日还冷清得很.” 他小声嘀咕:“想必这马帮的来头也不小。” 当阳马帮? 周奕细想一下,脑海中闪过那马车中吃果品的绝美女子。 对了,是飞马牧场的人。 沮水畔有当阳、扶远两座大城,皆是飞马牧场的地盘。 商秀珣亲至南阳,大龙头也要给面子。 “走吧,走吧。” “好嘞~” 车夫再次催马,周奕暗自估算买下一栋荒弃小观要多少钱。 他随口朝车夫问了一句: “你觉得杨大龙头怎么样?” “杨大龙头治下,百姓日子安稳许多。” 又咒骂:“若哪天宰了湍水上游吃人魔朱粲,方算真太平.!” 马车缓行,郡城风貌尽收眼底。 沿途与车夫问答观览,周奕对南阳风物渐有实感。 心下愈发满意: 这郡城势力错综,机遇暗藏,海纳百川。 杨镇大龙头还挺靠谱,只要低调一些,想在此地经营生存不算难事。 周奕倚着马车,瞧看帘外繁华,心中蓝图渐展。 嗯,这就写信发去阳堌。 …… “客官,梅坞巷到了。” “你在此稍等。” 那身材敦实的车夫应道:“我就在这巷口,客官只要别耽搁到天黑便成。” 周奕笑着回了句:“放心,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好嘞~!” 这梅坞巷确实很偏,瞧着坑坑洼洼的路,他有点担心巨鲲帮分舵是否还在。 约摸百步,见巷中三株梅树呈品字而植。 拐过一道弯,便见一家冷清店铺,檐下木匾刻着“吴越鹰爪”四字。 所谓鹰爪指的就是“茶”。 吴地之茗,烹煮清甘,这茶水颇为有名,可开在郊巷,那就只能迎熟客了。 周奕方跨入门槛,忽闻一把苍老声音。 “稀客稀客.” “偏野陋巷,难怪今早有喜鹊乱飞,原来是天师高驾。” “南阳那位杨大龙头若知晓,恐怕要彻夜难眠了,嘿嘿” 苍老的声音里还夹着几声促狭坏笑。 这番话可把周奕惊到了,怎会碰上熟人? 不过听声音确实有点熟悉。 定睛朝着店中一看,只见个长须老头站了起来,与在雍丘一样,老头依然在摆弄一把奇奇怪怪的锁头。 原来是他。 正是当初给他巨鲲帮贵宾云牌的那一位。 目光掠过锁头,周奕心下了然。 遂笑着拱手: “陈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长须老头闻言,老眼骤露精光。 他分明没在太平道面前显露过身份,江湖知他根底者亦甚少。 此刻当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实不知怎么被看穿的 …… (本章完) 第68章 相戏之言 第68章 相戏之言 陈老谋凝眸细观。 阶前立身在“吴越鹰爪”下的青年与雍丘所见,大有不同。 见他眼中神华内敛,整个人明洁洗练的气质,从一身朴素衣衫中流转而出。 陈老谋犹记周奕在雍丘时的样子,两相对比,心中的感觉才如此强烈。 巨鲲帮专司贩卖消息,焉能不知他干过什么。 换做旁人,恐怕尸骨早寒。 念头一转,陈老谋疾步迎出,抱拳笑道: “天师洞若观火,老朽这般微芥都无所遁形,看来本帮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对天师的了解只算冰山一角。” “陈老先生过誉。” 周奕含笑着进了茶铺,很自然地寻把椅子坐下。 目光凝视在陈老谋身上。 这老翁可是个人才,几乎是低配鲁妙子。 他身怀神偷易容之技,懂各类建筑,通晓营造舟楫之道,深谙水战玄机。 实乃巨鲲帮三大支柱之一。 那云帮主是帮派形象凭借美色搞交际,副帮主卜天志为大总管兜管各般庶务。 而陈老谋,便是幕后的情报教头。 门下帮众多承其训,这才晓得如何盗取发掘情报,可以说是基石人物。 自乘过李密牛车,周奕愈知情报乃命脉。 一个人的耳目再广,也远及不上专业团队。 “天师这般灼灼相视,莫不是有法可解本帮在南阳的困境?” 陈老谋皱纹扎堆,笑了起来。 周奕表情淡然:“陈老太抬举了,我初来乍到,来此正为求安身之策。” 陈老谋微微眯眼,反问道:“天师可能猜到小老儿在此为何?” “多半为了就近训练帮徒,教他们怎么对症用药,才好在南阳立足做事。” “不错,”陈老谋直言不讳: “海沙帮穷追猛打,从沿海一直争斗到此,他们联合南阳本土势力不断对我们打压,我若再不来,这南阳分舵就关门大吉了。” 周奕将城门口所见与客栈伙计所说联系起来:“可是因为阳兴会得势?” 陈老谋颌首。 “那为何不去寻杨镇大龙头?南阳势力如此复杂,你们以消息为筹,大龙头岂会推拒?” 听罢,老头哂笑,“天师并不了解杨镇这个人。” “他从来是只顾大局,不拘小节,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 “南阳承平赖其功,内斗亦由其纵。” 陈老谋朝西边指了指: “那边冠军城有朱粲盘踞,若南阳郡势力联合,足以胜他。” “然而,杨大龙头却选择妥协,以每月上贡的方式缓和局势。” “朱粲忌惮南阳的实力,又能捞到好处,表面上便相安无事。” 陈老谋直视周奕:“设使天师居杨镇位,当如何?” 周奕没有信口开河,谨慎道: “我不详内情,也许杨镇有苦衷呢,但灭了朱粲可一劳永逸。” 陈老谋把锁头放下: “所以本帮去求杨镇也无济于事,接纳了我们,就会与海沙帮为敌,从而和阳兴会对上,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本帮的消息在杨镇看来,可有可无。” “但南阳分舵对我们意义重大,无法舍弃,故而有现在的困境。” 他先是叹了一口气,转而笑道:“天师能帮帮忙吗?” “陈老先生别说笑了,”周奕哂道,“我自顾不暇,哪有余力。” “未必.” “小老儿对周天师极有信心,只要给太平道时间,假以时日,杨大龙头便会再次妥协,八大势力能变成九大势力。” 陈老谋拈一根针,朝怪锁眼一探,铮然启之: “待天师立稳根基,南阳即成沃土,届时本帮附骥尾,便能立足,反压死对头海沙帮。 小老儿看得明白,天师可不是杨镇那样脾性的人。” 周奕漫不经心: “陈老对我误会太大,我但求偏安,无意争锋。” 陈老谋摇首:“若天师孑然一身,纵居东都皇城之侧,也照样能求安。可天师来了南阳,说明有所牵挂,不能放下亲朋道承。” “但欲安于此,不可随波逐流,非掌权柄不可。” 陈老谋将那把打开的锁递给周奕。 这把锁非常精巧,或者说复杂。 “这是机关锁,里面有许多暗格,看似复杂,但一根细针就能解开。” 周奕把锁还给他,“我与他们争不争,都不影响我们合作,贵帮的消息我很看重。” 周奕当然不会给准话,什么九大势力,他哪有那么好忽悠。 但是,陈老谋却一反常态,说出来的话像一个赌徒: “天师以后要南阳的任何消息,本帮分文不取。” 陈老谋眼中精光一闪:“本帮只赚一个人情,怎么样?” 嗯? 周奕现在一穷二白,当然心动。 这等于白嫖了一个情报部门,此等便宜岂能不占。 “有气魄,但你不怕血本无归吗?” 情报二字轻巧,但背后付出的人力物力就是一大堆东西了。 “天师勿虑,”陈老谋抚须,“我们干这一行的,对人的评估极多,如果这评估最高为五层的话,天师能在第三层。” 周奕有些不愉快:“为何不是第五层?” “因为我的目光看不到那么远。” 陈老谋又给出建议:“当下天师想在南阳安稳扎根只需做到两点。” “哪两点?” “第一不可挂太平道之名,否则杨镇会将你客客气气请出去。若论不稳定因素,周天师首屈一指,中原近来的风波大事,全有你的影子。” “天师的搞事能力,小老儿钦佩至极。” 呵呵,这算是褒奖吧? 周奕干笑一下:“第二点呢。” 陈老谋顿了顿,面色一暗:“第二,天师需要去杀三个人。” “什么人?” “南阳销金楼的三大管事。” 陈老谋语如连珠: “销金楼乃巴陵帮暗桩,主管中原一地的消息,就包括雍丘、扶乐一带,天师的消息这三大管事必然知情。” “待太平道入南阳,依巴陵帮做派,稍有异动就会引发他们关注调查,届时两相印证,必然能查出身份。” “周天师除此三害,一来造福平民百姓,二来解除太平道后顾之忧。” 周奕截住他的话: “三来助巨鲲帮消灭一个竞争对手。” “陈老高明,前面才说免费,结果我什么没得到,就要去帮你们做杀人买卖。” 陈老谋连道不敢:“连宇文成都和李密都吃了大亏,小老儿安敢算计天师。” 周奕默然间寻思。 险些忘了还有巴陵帮这群害虫。 这群人贩子该死得很。 不过陈老谋的话需要验证,不能被人当枪使。 “有笔墨吗?” “自然有。” 陈老谋奉上笔纸,顺手研墨。 周奕早有腹稿,写了一封送给老单他们的信。 “天师放心,我会差遣最得力的人手送往阳堌。” 寄这封信没收钱,算是鲲帮的第一笔投资。 周奕又与陈老谋聊了几句,不多时,便起身告辞。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向那“吴越鹰爪”的木匾。 蓦地凝视着陈老谋: “陈老先生,贵帮对我太平道的熟悉程度远胜巴陵帮,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陈老谋触及青年似笑非笑的眼神,陡觉心悸。 “天师勿疑,本帮断不会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周奕展颜一笑:“哈哈,陈老莫怪,适才只是相戏之言。” “巨鲲帮乃是我在南阳最信得过的朋友。” “暂且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好,天师慢走。” 陈老谋本来只想送他出门,这次一直将他送到巷口。 望着梅坞巷前的马车远去,他才转回茶铺。 那不是一句戏言,而是警告。 陈老谋并未生气,反而正视这个问题。 他可以保证自己不出问题,但下面的人呢? “在南阳遣派的人手,需得谨慎。” “难怪能搅动中原风云,当真是个难惹的主.” …… (本章完) 第69章 上架感言 第69章 上架感言 ('-'*ゞ 收到编辑通知,明日上架。 ——明天中午12点才能发上架章节,所以早上7点的更新会推迟。 这里先感谢一路追书的书友们,多谢诸位江湖朋友! (感谢动作:原地旋转三周半,金刚腿大力碎石跪地抱拳!) (动作指导:吕奉先) 作者菌飘零半生,幸得诸位之助,日夜相伴,苦劝良言,资以月票,捉虫捕害,追以评论,一掷千金,豪赏盟主 这才有此新书成绩。 or2 新书期有大量衡山老朋友涌来,还有后来的江湖同道,以及曾经的联盟老人。 今次满座高朋,豪侠过万,诸位男侠女侠,按照江湖规矩,苏叶先敬各位三碗。 (动作:抱碗仰头,喉结滚动,湿洒衣襟,尽显豪迈!) —————————(分割线的尾巴) 说一下这本书的小插曲。 一些书友应该记得,本书开书时预告三月初发书,结果跳了一次时间,变作3月10号。 这里有个突发情况。 《剑出大唐》被我删了一次。 1.0版本内测失败,大家现在看到的是全新的2.0船新版本。 其实是我写着写着,忽然发现.这味能对吗? 大唐有“江湖”“争霸”两大版块。 没与大家见面的1.0版本,争霸味更浓,江湖味道淡。 这个2.0版本,主打江湖,争霸的比重会小。 那天写1.0版本的时候,我突然放弃存稿,重新写了2.0版本,给我的编辑麒麟看。 麒麟(高冷脸):“可以,就用这个船新版本吧。” 于是一拍即定. 写同人,弥补遗憾是少不了的。 不过,大伙可千万别当成历史文看。 因为三四十丈的城墙,真不知道该怎么攻上去。 大唐双龙的原著内容极为丰富,我啃笑傲原著的时候,有各种电视剧、电影加持,感觉轻轻松松。 写本书之前,我将大唐原著啃了两遍,直接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没开书时作的准备工作。 人物关系、战力对比、联系边荒传说、盛唐等等. 大纲、细纲这些.已有近四十多万字的备注资料。 没想到一本武侠同人会耗费这么大精力(流汗jpg) 中途甚至想过放弃,因为出场人物太多,还要用一个故事将他们串联起来,很容易失去主线,因为松散而崩书。 毕竟原著是双龙两个主角,或者应该加上二凤,是三个主角。 三个主角,各有各的线。 可《剑出大唐》的主角,注定只有一个。 周天师(抱拳):“没错,正是贫道,见过诸位朋友。” 那么既要、且要,书友们就容易看懵圈,感觉毫无头绪。 比如周天师从夫子山来到南阳这一段路。 书友们能挺过来,真的挺不容易,毕竟没那么爽,还有诸多角色涌入。 再加上是隋末背景,十八路反王,阅读难度较大。 上一本写衡山时,潇湘夜雨,左大师伯.人物耳熟能详,就极少出现这种情况。 听取一些书友们的评论建议,我也改进很多,在不水原著的基础上,尽力降低阅读障碍。 在此也感谢书评中科普的大侠们。 作者菌构思中 剑出衡山是一场从潇湘漫浸大地的雨,高山流水,温柔浪漫,诗书藏剑。 而剑唐,会是乱世江湖中的雷霆,响彻九州,怒卷风云,轰轰烈烈中又不乏儿女情长。 当然,想法是好的,可受笔力所限,作者菌只能拼尽全力。 希望能写出一个让大家有所记忆的江湖故事。 —— …… ps:这里对不熟悉黄易世界观的书友简单科普一下。 因为看到有人说,不熟悉大唐双龙中的人物,突然冒出一个高手,不晓得他是什么层次。 其实武侠小说,不用分的那么细,境界是一回事,动起手谁杀谁依然有悬念。 这里说一个简单记法:宗师、非宗师(一流)。 如果是宗师,作者一般会点一下。 如果不是,那么就是多半就是一流。 书中还有先天高手这一项。 但作者菌仔细啃书,感觉先天不用单独去分,黄师修的是元神、元精、元气这三样,简而言之精气神。 先天高手有两种,一种是功法缘故,出场就使用先天真气(这个很多)。 另外一种,不是先天功法重返先天。 举一个例子:比如铁勒带头大哥、飞鹰曲傲。他是宗师级,这不是最逆天的,他创出来的几门功法,竟全是先天法门。 他的徒弟用出凝真九变,详细描述过是先天真气。 但这样的先天高手,又不一定打得过那些没用先天真气的一流高手。 也就是说:“先天在于精微,在于上限,在于不同的属性。” 它们很特殊,却并不一定斗得过那些老牌、功力深厚的江湖前辈。 原著中王世充点评和氏璧时这样说: “无论甚么东西都阻隔不了它的影响力,除非你不是修习上乘先天真气的高手。” 从这也可以简单看出,先天真气不算罕见。 故而有一流不如狗,先天满地走的‘夸张’说法。 包括作者菌写的“脉气”“气窍”,其实就是原著设定。 只是原著中玄之又玄,为了让书友们看得清晰一点,我就稍加改动,将它们整合一下。 于是引入十二正经,对应五行。 也不算瞎编,比如原著中的独孤老奶奶,确实是六十岁时转修十二正经。 这样也方便解释那些玄寒之气(冰玄劲)、炎阳真气(炎阳大法)、艳阳刃法(云帅)、冰寒剑气(李秀宁剑法)等等 不熟悉大唐双龙的朋友,大致认识这五大高手就行: “天刀宋缺、散人宁道奇、邪王石之轩、武尊毕玄、奕剑大师傅采林。” 这五老是大唐宗师中最厉害的。 其余还有几十位宗师有强有弱,如果查一查战绩,会发现他们总有波动。 这在武侠中是极为合理的,毕竟没法亮等级。 …… 简单小科普结束,说说上架之后的事。 上架更新:8更。 后续更新:作者菌不会偷懒,与上本书一样,每日7000+,让大家追读能看到内容。 (ps:保底算四千字,让我还前面几本书的账,书友群天天有人翻我旧账。jpg) ('-'*ゞ加更计划:作者菌加更之后,先兑现加更内容,再向大家求票,这样心安一点,也不会再有赖账。 (ps:上架感言两千多字了,能算今日加更,求个票吗?) (这里再感谢一下我的好编辑麒麟大哥,我的主编维尼姐姐,同为三组的虎牙姐姐,还有与我相伴六年多却离职被我永远爱着的泥鳅大哥。) (还有书友群里面一直聊天的好朋友们,我的老老老运营北鼻,我尊敬可爱的书友、群友们,谢谢大伙。) …… 以下推荐名单: 《成影帝了,系统才加载完》都市文娱,我的好友宝姐大作,江公子阿宝,阿宝,阿宝,大伙都说好。@江公子阿宝,宝姐出来,说一句。 《大唐双龙传》黄师大作,战神图录、长生诀、天魔策、慈航剑典. 《笑傲江湖》咿~~~~呀! 《剑出衡山》苏叶前作,对武侠感兴趣的书友可以瞅瞅。 《执掌五雷行两界》瓜哥新作,对两界文感兴趣可以看,瓜哥上本写的古龙吃瓜剑客,今次我们py,其实神交已久。 《神话版三国》荒草姐姐大作,那么想问一下,荒草姐姐能否教我写“神话版大唐”? 《lol:重生s3,调教全联盟》好友青石子大作,对联盟经营感兴趣的可以一阅。 《lol:这个男人太强了!》一片苏叶老作,可曾听闻电竞老人? 《吞噬星空2起源大陆》中原五白! 《遮天》红毛怪在此,晚年不祥,镇压气运! …… 周天师:“好了,苏叶,不要再婆婆妈妈了。” 苏叶:“嗯?” 周天师:“接下来,将是我的故事。” 苏叶(沉默片刻,吞下千言万语): “好,诸位朋友,祝你们在这段江湖路上潇潇洒洒,一路快乐,一路幸福!” ('-'*ゞ …… (本章完) 第70章 五庄观(求首订!) 第70章 五庄观(求首订!) 任老太爷诈尸后第七日。 “驾~!” “驾~!” 周奕与应羽策马取道郡城之西,出得城门,渐提马速。 过了一道小河湾,应羽稍勒缰绳。 他发现易道长不擅马术,甚至是颇为生涩。 “见笑了,”周奕大大方方道,“其实我素少鞍马,适才城中熙攘,怕冲撞路人,所以只敢拉着马走。” “原来如此。” 应羽并辔(pèi)而行: “道长轻功一流,足可踏遍天下。有些地方马不能至,驾驭轻功却如履平地,我宁舍鞍镫,愿得道长这般轻功。” “城西地阔正宜骑练马术,可惜卧龙岗很近,盏茶工夫便到。” 他忽露郁色: “门中还有急务,待道长寻得人,应某便辞行。” 周奕道:“蒙应兄指点方位,我自往即可。” “无妨,不在乎这点时间,如果不是我被任老太爷打伤,早替道长送达家书。” 应羽摸了摸胸口,已无大碍: “我与家师说了道长千里送家书一事,他老人家甚为嘉许,若易道长得暇,可去我天魁派南阳道场做客。” “任老太爷乃家师故交,此次赖道长之助,这才得以圆满。” 周奕莞尔:“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任家主已酬谢过了,就别再谈什么助与不助。” “不过吕前辈年高德劭,有机会拜谒,定不会错过。” 应羽连连点头,就差与他约好时间。 行过八九里,在骑马这一项技艺上,周奕愈发娴熟。 可等不到他扬鞭纵马,目的地已经抵达。 只见不远处丘峦逶迤,漫山苍碧在浅夏的气息里凝作浓翠,卧龙岗正横亘眼前。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 瞧着白河如带与山岗相依,周奕见此清景,好生灵秀,有感而发。 “嗯,这是卧龙先生所作之歌,在南阳这边,连荷锄耕于田间的农人都会唱念几句。” 应羽作为本地人,自然熟悉得很。 他领路往前方大片田埂方向去,道路越来越窄,见岗上岗下各有人家,鸡犬之声,穿过阡陌。 又走了两里路,马蹄上沾满湿哒哒的泥土。 见田边老农倚锄啜饮,周奕上前揖问: “敢问老丈,前方山村可有一户谢姓人家。” “俺们这边姓吕的多,嗯.姓谢的却有一家,你们只管顺道往前去。这山上有个古旧道观,离那里不远。” 周奕道了声谢,老农憨笑复饮。 应羽道:“没错,定是你要找的那户了。” 周奕朝他拱手: “这岗周村落星布,若贫道独寻恐费旬日,深谢应兄。” 应羽摆手: “既已寻到,我就先行告辞。” “好。” 应羽招呼一声,转马就走。 此时不用顾忌周奕,他策马疾驰,看来是真有急事。 周奕心中多增暖意。 对天魁派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牵马往前过了田垄,见石径蜿蜒于野,沿石阶而上,古柏夹道,幽寂沁人。 山风过处,新叶翻如绿浪,卧龙岗上漫散着清新之气。 一路上,周奕见到数间顶着爬山虎的草庐,有的扎着竹篱,可是篱笆破损衰烂。 显然早就荒弃,没人居住。 南阳诸葛庐,嗯.丞相的草庐在哪周奕就不知道了。 遇到几名扛锄走过的农人,再去问路。 复行数百步,听到山间溪涧传来叮咚水声。 由几株倒下的树做成的简易木桥旁,孤立一座木屋。 周奕走上前,小叩柴扉,却寂无人应。 难道不在家? “老伯,谢老伯——” 试着朝里边呼喊几声,等了片刻,仍无应答。 四下一扫,找到一株杨树,正欲拴马等待。 没想到,绳结未系。 便听见山道拐角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周奕回过头来,那人已出现在眼前。 他着一身青灰粗麻道袍,五十余岁,面生异相。 见他面色黝黑,两颊凹得见骨,颧骨则高高耸起,直如鸦喙。 眉浓似炭,下方一双泛着点点乌金色的瞳仁正聚精会神盯在周奕身上。 “呔~!” 他手拿着一支毛笔,仰头吸了一口气,样子颇为古怪。 见周奕着一身朴素道袍,却不称道友。 皱眉凶巴巴问道:“喂,小子,你是何方人士?” 何方人士? “自然是东土大隋人士。” 周奕的语气也较为生冷,我又不欠你钱,哪有这样不礼貌上来就质问的。 “废话!” 那道人眉头绞得更深,“我问你从哪里来的?” “千里之外来的。” “废话!狗屁废话!” 他骂骂咧咧一个飞身跃过三丈,“小子,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周奕横眉冷对: “我见足下作道门装束,本以为是在山中修身养性的同道朋友,没想到一见面便出言不逊,毫无礼数可言。” “我回了你的话,又没骂你,难道不比你的态度好?怎么又说我耍你了。” 这道人本来一脸怒气,听了周奕的话反倒憋住了:“好,算我失礼在先。” “但你鬼鬼祟祟,在谢季攸的门前做什么?谢老头没个亲人,我一看你就有问题。” 他面色更黑,摆着手中的粗豪毛笔冷笑道:“若你说不出个好歹来,休怪我手段狠辣。” 谢季攸. 周奕朝这道人看了一眼,沉默着从怀中摸出那封家书。 将外边的油纸褪去,示以信件。 “我来寻这位谢老伯,就是为了这个。” “信?” “是家书,是他儿子所书。” “什么!!”道人一听,顿时一惊。 赶忙追问:“是真是假?” “你若不信,等老伯回来一看便知,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嘶” 他又吸一口气:“他儿子还活着吗?” 周奕沉默几息,摇了摇头。 “果然如此,我信你了,”那道人收放自如,眼中恶意瞬间散去。 “某乃乌鸦道人,道友怎么称呼?” 周奕道:“易道人。” “你从千里之外来此,只为送信?” “正是。” “好。” 他道一声好字:“谢老头下山去了,恐怕傍晚才能回来,先来我这里坐坐吧。” 话罢转身领路。 周奕稍有迟疑,拽马跟了上去,拐过山弯,便见到一座古旧破烂的道观。 嗯? 忽然,周奕被门口一块木牌吸引。 上面写着:“贫道云游不在家,来客自便。” 墨迹未干。 最后一个“便”字写得急,没与上方的字对齐。 还好丁大帝这个强迫症不在,否则定会难受得发疯。 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迹。 没错了,字迹基本一样。 “怎么?”乌鸦道人见他看字入神,骄傲道,“可是被我的墨宝所惊?” 他举手挥毫,得意得很:“我的字写得本就极好,前些年又得了《洛神赋十三行》,刻下就是书中四贤在我面前,我也照样敢落笔!” 周奕望着木牌上的字,悠悠念着: “扶沟城、雾烟山,雾烟观。” 雾烟山又名乌鸦山,难怪叫乌鸦道人,周奕彻底明白了。 “嗯?!” 乌鸦道人回过神来,大惊:“你到过我家祖观?” “没错。” 周奕笑了一下,心中对乌鸦道人再无怪罪之意,毕竟用了人家的香火。 拿人手短,就是这么个理。 当下又将自己打扫收拾那道观,又冒名顶替“雾烟观观主”收取香火一事说给他听。 “嘎嘎嘎~!!” 乌鸦道人听罢,长声大笑。 他一把搂住周奕的肩膀,竟如多年老朋友一般,又发出一串怪异长笑。 周奕‘吓得’赶忙让退三步。 “道友,我们大大的有缘,你接下来可是要长居南阳?” 周奕带着疑惑应了一声:“是。” 乌鸦道人喜形于色:“我正打算回祖观,不晓得这五庄观怎么善后,你一来,那可正好!” “便由你来做这五庄观观主” …… (本章完) 第71章 仙宗十友(感谢进击的小胖墩盟主!) 第71章 仙宗十友(感谢进击的小胖墩盟主!) 猛不丁的一句话,直叫周奕原地宕机。 “什么庄观?” 乌鸦道人:“五庄观。” 周奕呆呆盯着那破旧道观,复问道:“五什么观?” 怎么这么喜欢说废话? 乌鸦道人急得大吼一声,山林震颤:“五庄观!” “你干嘛这样盯着我?” 乌鸦道人被周奕转头扫来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 “鸦道兄,此观名从何来?” “喔,原本有五个破落小庄户,打通连缀而成,故有此名,何奇之有?” 周奕搓了搓手:“观中可有果树?” “有,”乌鸦道人眼中闪过追忆之色,“后院有一株桃树,是家师当年所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走,且入观叙。” 周奕既惊异又觉可惜,跟入观中。 熟悉的三足坛鼎,熟悉的老子像。 除了比扶沟那边的雾烟观大外,其余布置堪称神似。 周奕先去法坛敬香,乌鸦道人洁具醒茶,奉上一杯清泉山茗,二人对坐在老子像前。 “此观清幽雅致,高卧岗上,可聆享山风,观朝云暮雨,是个修道家清课的好地方。” 周奕不解:“鸦道兄怎要相弃,反要去雾烟观?” 乌鸦道人随口回应:“雾烟观乃我家祖观,另外,我修的是‘气观’之道,治《太上清静妙经》,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周奕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鸦道人乌金瞳仁一缩,反有点不信:“你真明白?” 周奕道: “《清净妙经》言气观之要。” “所谓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故而鸦道兄看万般妙处的最高境界,归一一个“空”字,那么山川秀景,也就无心无形无物了。” 他说完加了一句:“这也不难理解。” 乌鸦道人听罢低下头,用大拇指指甲盖剔着其余指甲内的灰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小子什么来头? 怎么 怎么连本门的外观内观之秘都知道? 江湖上一些老怪物驻颜有术,常持青春之态。 念及此处,便问道:“易道友年方几何?” “二九又十一月。” “治何经典?” 周奕道:“泛涉黄老,治《老子想尔注》,略微通《庄子人间世》、《大禹谟》,还有一些杂乱典籍,比不上道兄专精。” 乌鸦道人越听越不对劲。 于是挑选自己懂的问:“你还懂《大禹谟》?是只观经典,还是深及武学?” 瞧他一脸郑重,周奕微微一笑,不敢托大:“只懂一点皮毛。” 话罢,周奕翻手一指。 法坛处香薰浮细,袅袅而上,却被他这一道劲气洞穿打散。 乌鸦道人见状,浑身炸毛,刷得一下跳了起来。 双眼冒出不可置信之色:“内观秘要!内观秘要!” “你你怎会我派本经法门!” “老师收你为徒了吗?岂有此理,难道我得了失魂症?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忽然反应过来: “对了,一定是王见深教给你的,好吧,那你算我师侄。” 瞬间大降一辈,周奕不干了。 “王见深这名字我第一次听,这功夫我只听旁人说过一点技巧,其余是我自己摸索起来的。” “贵派祖师当年创功时肯定也受过类似启发,所以我与贵派祖师心路历程神似,我.” 周奕还待再说,乌鸦道人赶忙举手制止,连连喊“停”。 他不敢再听下去。 眼前这家伙太会辩说,再给他滔滔不绝,认清源头。 自己便宜师侄没了,反倒要多个祖宗。 那就要骂街了。 “请再施气劲。” 周奕看他一眼,曲指破风。 乌鸦道人点头,眼中比之前更增认同感:“你我果然有缘分,往后平辈论交。” 见周奕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乌鸦道人信誓旦旦道: “要知道,我有个徒弟叫潘师正,年岁比你还大。” “往后他见了你,还要喊一声师叔。” 周奕起先不在意,忽然问了一句:“你徒弟叫什么?” “潘师正。” 乌鸦道人觉得和周奕说话有点费事,他总喜欢问两遍。 潘师正,周奕听过这人的名号,没想到竟是乌鸦道人的徒弟?! 心中一寻思: 这潘师正未来有个徒弟名叫司马承祯。 司马承祯是谁? 他与李白、孟浩然、王维、贺知章、陈子昂等人共称为“仙宗十友”。 也就是说,我可能会成为司马承祯的师叔祖,是李白王维等一众仙宗人物的祖师爷。 呵呵,这可有趣得很。 “怎么,你认识我徒弟?” “素未谋面,只是有点印象,又不知印象从哪里来的。” 乌鸦道人哼了一声:“他现在与道门第一人走得近,你偶然听过他的名字也不奇怪。” 见他不想提这个话题,周奕便不追问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 “道兄可认得木道人?” “当然认得,”乌鸦道人嗤道,“当年他练功差点走火入魔,赖家师以危微精一的道理指点他,又引导他修炼庄子,这才有了一身本事。” “奈何这家伙死性不改,喜欢在江湖上惹事,不像我,气观山川,能得定功。” 这时不禁朝周奕身上打量:“你莫非与他同道?” 周奕摇头:“不会,我深知‘致虚极,守静笃’的道理。” “从不惹事。” 乌鸦道人抚掌称“善”。 周奕已明关窍,那位王见深应该就是老马的朋友,木道人口中的那位前辈的还俗弟子。 “这位王见深,是道兄的师弟?” “算半个,他拜师较晚,年岁比我还大,家师念旧谊才收他入门。” 乌鸦道人无奈叹了口气: “他是个讲义气,重恩情之人。可惜,没有听进师父的话,守不得定功,这才死于战乱兵祸。” “与你递送家书的这位,情况差不多。” 周奕微叹一口气,感觉手中家书沉重。 “谢老伯看到这封信,恐怕.” “不必担心,”鸦道人直接打断,“谢老头早知晓自己儿子的事,这家书你给他看完,多半就烧掉了。” “哦?那是为何?” 乌鸦道人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另外.” “你这次千里送家书,虽有跋涉之苦,却算是撞大运了。” “我要提前恭喜你” …… (本章完) 第72章 旧时王谢(感谢云光侵履迹盟主!) 第72章 旧时王谢(感谢云光侵履迹盟主!) 夕阳斜照,林涛将翠色洇染云霞。 山沟中响起几声蛙鸣。 乌鸦道人时不时扭头看向观门,把周奕的目光也吸引过去。 可始终没见谢老伯的身影。 倏忽间日落月升,暮色四合。 “会不会出事了?” “不会。” 鸦道人摇头: “南阳郡城势力盘根错节,故而明争暗斗,这田间地头他们却瞧不上,所以没什么歹人。偶有从冠军城流窜过来的匪盗,都被我当肥料埋到山里去了。” “对了,” 他将目光转了过来:“待我将五庄观交给道友,还望顺便守这一方平安。” “这些农人们秉性淳朴,常送菜蔬鱼米到观里,也算香火情分。” 周奕欣然道:“这是自然,我对付贼人的手段可残忍得很。” 乌鸦道人用哑嗓压出几声难听的笑声。 又过去半炷香,观内次第点亮烛盏。 山风呼啸,鸦道人去货仓抱来风罩挡风。 待他从货仓回来时,发现周奕站起身凝望门口。 月光下,正有人影扛着锄头,踏着碎银慢悠悠走来。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五柳先生的诗句在此刻具象。 灯火渐近,来者面貌越发清晰。 那是位满头银丝的老翁,皮肤呈现古铜色,右手把着右肩上的锄头,左手提着串满鲜鱼的柳条。 “鸦道长” 老翁话到半截,忽注意到周奕,眼角笑纹:“哟,今日竟有贵客。” 他放下两条鳊鱼,又解下锄头末端挂着的野菜分了大半。 “你们聊,我且先走。” “慢着,”鸦道人与他熟得很,熟稔地将鱼与野菜兼得,“这贵客特来寻你,我只是半道将他截来。” 周奕温声道:“可是谢老伯?” 老翁拄锄点头,沟壑纵横的脸上皱纹堆迭: “老朽谢季攸,小道长,可是我儿托你来的?” 周奕略作沉吟:“也算是吧。” 谢老伯长叹一声,接过鸦道人递来的粗陶茶碗,浑浊眼中早已了然。 “犬子.临走时说过什么?” 周奕正色道:“其实我与令郎素未谋面,只是遵照一个约定将家书送到这卧龙岗。” 说话间,将那家书从油纸中取出,双手奉上。 周奕欲要宽慰,却被鸦道人扯着袖角拽到一旁,又移来一把竹椅给老翁坐下,再将灯盏靠近。 灯影幢幢映着老翁侧脸。 谢老伯颤巍巍拆开火漆,纸页沙沙声混着夜虫低鸣。 周奕与鸦道人喝了好几盏茶,谢老伯不知将信看了几遍。 信纸折痕愈深。 蓦地,他闭上双目。 山风穿堂而过,忽起身揭去风罩,将书信放于火头,信笺触火即燃。 周奕眉峰微动,瞥见鸦道人垂眸捻须,终是默然,没去劝阻。 这万金之书,顷刻化作青烟。 余下灰烬,再没了万金之重。 谢老伯用布满老茧的手一攥灰烬,烬成碎粉,山风一吹,便在他掌心散开,化作了鸦道人《清净妙经》中所谓的“空”。 “妙极!”鸦道人拊掌,“谢老头你既逾古稀,何苦再添块垒?” “况这是令郎自择之道,求仁得仁,虽寿短而意长。他既无憾,君若抱憾,反成其憾。” 谢老伯点了点头,“多谢。” “这两年若无道长开导,我恐怕难以走出来。” 鸦道人笑了:“你赠我《洛神十三行》,为你做这点事情又算什么?” 谢老伯没应他的话,转头看向周奕: “小道长,老朽这封信烧的对吗?” “对,”周奕目送飞灰,“这一烧,令郎便知晓此信被您瞧过,可以放下这桩心事。” 谢老伯问:“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可叫我易道人。” 老翁又将风罩扣上烛盏,火光安定下来。 他望着烛火苗头上的淡淡黑烟,幽幽说道:“可曾听过陈郡谢氏。” 一旁的鸦道人纯纯看好戏。 周奕神色微凛:“旧时王谢。” “嗯,旧时王谢,说的不错,此刻回望边荒,正是旧时气象。” 谢季攸道:“我祖上是谢家家臣,追随谢太傅。” 谢太傅,自然就是江左风流宰相谢安。 老人继续说道: “后来与谢玄将军一道征战前秦,谢玄故去后,先祖便与谢府家将头领宋悲风追随刘裕,为救谢道韫与孙恩一战。” 周奕越听越惊。 宋悲风乃是天刀宋缺的祖先,也就是当下岭南宋阀的祖先。 谢季攸继续道: “我家祖先早年跟随谢玄,这位北府兵的统帅当年可是南方第一剑术大家,家祖自然也学得一身剑术。” “可根据他留下的书信,自从与天师孙恩一战,领教过天师的武功后,自言武道之心破碎。” “从此远离世家门阀,来到这南阳清净之地,一直到我这一代。” “我儿因知晓祖上之事,心念淝水之战,久慕兵阵,终至.” 余音化作山风呜咽。 乌鸦道人面色如常,显然早就听过。 而周奕这位特殊听客,内心实在是波澜起伏。 谢玄、孙恩、边荒传说. 我也是天师啊 一种奇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乌鸦道人忽打破沉寂:“谢老头,明日贫道便辞别卧龙岗,去寻家师祖地,追求武道突破,此地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谢老伯身形微晃:“你” 他见到儿子书信时的反应似乎都没这么大。 “嘎嘎!” 乌鸦道人怪笑起来:“看来老头你是舍不得我,明日饯行,快将你藏了许久的美酒拿出来吧。” 他又朝周奕示意: “你也不用担心,这位易道友往后便是五庄观的观主,这卧龙山上,你总不缺个说话的。” 周奕心念几转。 这乌鸦老道,果然不止是将五庄观托付给他那么简单。 不过,想到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 这一点点小心思,也都是情理之中。 “唉,鸦道长,你这也太过着急!” “我做事就是这么干脆。” “罢,”谢老伯无奈,“将鳊鱼暂养缸中,明日整治酒菜。” 他转脸看向周奕,一脸诚恳: “易道长,感谢你长途跋涉,将我儿家书送到。老朽心中再无挂牵,往后平淡度日,足以安享余年。” “家中还有一些祖物,便作回报,权作谢仪。” 周奕摆了摆手:“不必不必。” “我遵照约定而来,并不是贪念老人家的回报。” 他这么一说,一旁的乌鸦道人立刻插话: “去吧,谢老头留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带到土里面更没用。” “我卖关子说要恭喜你,你若不随他去,倒像是我恭喜错了。” 周奕汗颜,老乌鸦说话也太直了。 谢老伯却早就习惯: “易道长,随我来吧。” 话罢扛着锄头领路。 乌鸦道人将踌躇的周奕一推,周奕回看他一眼,举步跟上老人。 这时,乌鸦道人站到门口,倚着斑驳门柱。 盯着谢老伯的背影长松了一口气。 眼中萦绕着心安之色 …… (本章完) 第73章 风神无影 第73章 风神无影 清辉浸夜,薄雾萦林。溪涧夜鸣愈急,激石声若碎玉相叩。 周奕随老翁站在那栋孤零零的木屋前,仰首间屋檐斜翘,弯弯的月亮像是挂在上边。 “谢老伯,且慢。” “其实.” “我与您家祖上也有渊源。” 谢季攸方启柴门,闻声驻足回望。 周奕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不愿欺瞒眼前老人: “令祖武道之心破碎,皆因天师孙恩之故,而我之道承,与孙恩大有关联。” “竟有此事.” 谢老伯啧然有声,他盯着周奕,面上讶色难掩。 可山风穿林,须臾又将他面上异色拂去,复展笑颜: “难怪这封家书辗转经易道长至南阳,你与我那孩儿脾性相类,都很实诚。” “你也道是‘旧时王谢’。” “边荒旧怨,早随岁月湮灭。况我家祖因孙恩遁世,焉知非福?此时何须再拘泥是敌是友。” “易道长觉得呢?” 老人不介意自然更好,周奕欣然道:“或许真是一种缘法。” 谢老伯点头,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此月曾在东晋照我先祖与孙恩相斗,今映大隋你我,光景却截然不同。” “老朽风烛残年,得遇此等玄妙巧合,实为暮岁添彩。” 老人的见识谈吐并不像一位田舍翁。 这时已瞧出端倪,遂好奇问道:“先祖称敌手孙恩为天师。” “老朽如今还能怎么称呼易道长这位朋友呢?” 周奕望月:“月照古人,照今人,老伯也可以称我为天师。” 此言一出,颇有养气功夫的谢季攸也瞪大了眼睛。 瞧着眼前立身月下的青年,忽感一股难以言喻的气韵。 “天师.” 他喃喃二字,想象着祖先当年武道之心破碎的样子。 满是皱纹的脸上涌出一闪而逝的笑意: “你给了我一个稍胜先祖的机会,老朽这辈子面对天师时,永无道心崩碎之虞,因为我从未习武。” 周奕不由笑了。 谢老伯推开柴门,延客入室。 幽暗木屋渐被烛火填满,摇曳光影中,老人自墙内暗格取出狭长木匣。 形似剑匣。 想必是许久没拿出来了,木匣表面老灰堆积,连掸数回,取来湿布拭净。 收拾停当后,方递与周奕。 周奕双手接过,依老人授意启匣。 谢季攸持烛近前,朝匣边一照。 一柄古朴长剑,静卧其内。 他徐移烛台,令周奕借火光看清每一处细节。 那古朴纹路,如山间清泉般清新流畅,清冽中又透着千载沉厚。 “徒倚风前浇浊酒,醉来散发漱流泉欧冶一去几春秋,湛卢之剑亦悠悠。吴越英雄只草莽,阖闾宫殿空山丘。” 谢老伯吟罢,周奕眸绽精芒: “莫非.此乃湛卢!” “正是。” “从越王允常至越王勾践,再入吴王夫差手,后归楚王终流落东晋,为谢太傅所得。” 谢老伯娓娓道来,周奕听得入神。 “某年寒雪日,谢太傅与儿女辈讲论文义,问白雪纷纷何所似?谢道韫咏絮,太傅大笑且乐。” “太傅欣然,故将湛卢赠予谢道韫。” “之前与你说过,我家先祖与宋悲风一道去救谢道韫,后谢道韫赠剑宋悲风,宋见先祖武道之心破碎,欲以湛卢激之,遂转赠。” 周奕闻此轶事。 他觉得离奇,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艺术与浪漫。 谢老伯长吁一口气:“春秋时铸剑名匠欧冶子铸五大盖世名剑,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 “湛卢,正是五大盖世名剑之首。” “此剑匣底,还压着我家先祖所练剑术之剑谱,得自当年南方剑术第一人北府兵统帅谢玄所传。” “怎么样,我家的祖物天师还看的上眼吧。” 这句话明显是在说笑。 何止是看上眼,周奕目光已粘在剑上。 “谢老伯,这太过贵重。” “莫要推辞,”谢季攸道,“这湛卢犬子只拔剑一次,自觉难为其主,再未触碰。” “天师拔剑一观吧。” 周奕取出湛卢,初初只觉古朴,握住剑柄,剑鞘中慢慢传来金属摩挲的低吟。 再看锋刃,似与寻常宝剑没什么不同。 只是多历年所,没想到它还能一锈不着。 拔过一尺,周奕尝试注入真气。 霎时间,一道深湛幽光耀过眼目,剑脊上的流水纹,清晰倒映着持剑人微微收缩的瞳孔。 这正是欧冶子的手笔。 凡能激此刃光者,都要被这一股剑上寒芒耀目。 周奕赞叹:“好剑。” 谢老伯则感慨:“老朽第一次见到这柄剑能闪幽光,天师果为其主。” 谢季攸又拿出几卷竹简递给他。 “汉赋?” “你若学我先祖的剑法,须得参详汉赋中的《风赋》。” “此非旦夕之功,易道长可徐图之。” 他将称呼从“天师”换成了“易道长”,已露送客之意。 周奕岂能不察。 “谢老伯早些歇息,明日为鸦道兄饯行,再尝佳酿。” “好。” 老人将周奕送到柴门外,转身回了木屋。 周奕望着天上的月亮,想到谢安,思及谢道韫,复看手中剑匣。 “朱雀桥边野草,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回到道观时,乌鸦道人已腾出客房。 周奕本打算和他再聊聊。 没想到,鸦道人转头便传来巨大鼾声。 是夜,周奕又将剑匣下的剑谱研究一番。 这门剑术名曰:风神无影。 他素无正经剑谱,剑道未经系统修习,往昔持短剑,不过权作兵刃,避免总以拳掌对敌。 这门剑法不算当世最顶级的剑术,却已是他所接触最高明的了。 若能学会,裨益极大。 在这恐怖的乱世江湖,手艺自然越多越好。 翌日。 周奕与谢老伯宰鱼剖鳞,乌鸦道人负责洗菜。 说是饯行之宴,其实清简朴素。 鱼下锅、野菜下锅,佐以葱姜,再加上带点辛辣味的本土小蒜,炊粟饭为膳。 三个人围着锅,喝一些谢家陈酿。 多半都是乌鸦道人与谢老伯叙旧,两人是老朋友,临近分别,话多语密。 周奕只觉鱼肉鲜美,带着一点点辛辣味入口而化,实在是美。 趁着那两位老朋友频频举杯,小朋友自然大快朵颐。 不过乌鸦道人眼尖,不允许他‘偷奸耍滑’。 于是拉他一起饮,直将三坛陈酿全部饮尽才罢休。 可惜周奕一直惦记着鱼肉,诗兴不发。 否则定要作一首《五庄观送乌鸦道人》。 临行前,乌鸦道人又将山下田地以及郡城中的破落产业托付。 周奕真心换真心,将身上半数钱财全给他当做盘缠。 大帝的棺材本,还有一个是安抚任老太爷的酬谢。 乌鸦道人拿到钱时嘴巴咧得有多高,周奕就有多心疼。 “没想到易道友这般阔绰。” 这乌鸦道人貌似挺喜欢钱,一见到金子,眼睛都冒光。 于是说道: “也不是阔绰,只是有点路子。” 乌鸦道人拧眉:“什么路子?莫非是不义之财?” “岂能如此!” “哦?” 想到李密可能会去荥阳,周奕便道: “我在荥阳那边有条搞钱路子,就是风险大了点,不过利润很高。” “富贵险中求嘛,”鸦道人很懂。 又道:“我多有口腹之欲,平日缺点进项,叫我干那些不正当的,却又瞧不上。” 周奕摸着下巴:“我这是要债买卖,就连木道人都跟着我赚了千两黄金。” “什么!” 乌鸦道人又急又气:“老子在上,这木胖子凭甚赚这许多,他的本事还不如我!” “下回这正当买卖若缺人手,立时来找我。” 乌鸦道人搂着周奕的肩膀,叮嘱道: “贫道一个人能打两个,不,能打三个木道人,予五百金足矣,只要不违背道义,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保管出手。” “好说,到时候我安排人到雾烟山寻你。” “嘎嘎.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乌鸦道人与两人告别,周奕与谢老伯一直将他送到卧龙岗下。 望着乌鸦道人的背影,周奕不断琢磨。 你有蒲山公营? 那我有讨债大营. …… (本章完) 第74章 魏武遗风 第74章 魏武遗风 任老太爷诈尸第十日。 卧龙岗,五庄观。 道观青瓦檐上,周奕横卧山风,展读《风赋》竹卷。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这话的意思不难理解: ‘枳树弯曲多叉,就容易招引鸟来作窝,有空洞的地方,风就会吹过来。’ 魏晋风流,亦体会在剑法上。 这风神无影剑,果与《风赋》有关。 倒不是说剑招形制,而在神韵贯通。 有形无神,剑势便如枯枝败叶,空有架式,无从大成。 竹简轻叩掌心,忽忆岭南天刀。 宋阀主的武学,似与楚辞中的《九歌》《天问》有关,此二篇乃屈原传世名作。 谢家先祖与宋家先祖皆可溯至谢安,故武功渊源相类。 念及天刀威势,不由将怀间剑谱取出。 “若是与天刀武学同源,此谱恐比我想象中更玄奥。” “我从未研习过高深剑法,眼力不够那也正常。” 思及此,周奕展谱细观。 谱上墨痕遒劲,所记并不繁复。 一为经脉图谱,需得精练手厥阴心包经。 二为诸般招法,锤炼剑之形表劲发。 至于这第三就比较缥缈难测,与惊云神游一般,须臻气神合一。 这手厥阴心包经共贯九穴,此剑术古怪得很,不分君臣主辅,竟要将这九处凡穴尽数练成气窍。 单条经络的气窍越往后开,所费精力越大。 故而这法门堪称霸道。 “倘若九窍皆成,抛开剑术招法不表,岂不是能发九剑?” 周奕浮想联翩: “楚辞汉赋.风赋九剑,难道对应上宋阀主的天问九刀?” 自觉碰瓷天刀,心里有点小激动,又细观剑法招式。 眼下他正将十二正经之六“足阳明胃经”练了一大半。 虽说心痒欲试“风神无影”的效果,但也不愿半途而废。 决意待足阳明胃经功成,再练十二正经之七“手厥阴心包经”。 不过 过过瘾还是可以的。 周奕纵身入院,执湛卢起势,剑诀首式【川上青萍】。 《风赋》有云:“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 风是从哪里来的呢? 风在大地上产生,从青萍的叶间兴起。 此一诀平地生风,吹动川上青萍,剑招突如其来,又点叶而过,乍现倏隐。 周奕虽有体悟,奈初窥门径,终难尽显真意。 故而招式施展开来,总欠三分韵味。 但是, 连将剑法第一诀练过一个时辰后,他有个显著感受。 这是一门快剑。 心下怦然而动,此道正合己身。 西突厥云帅的轻功独步漠北,他还有一手“艳阳刃法”,正贴合绝世轻功。 这刀法迅疾无伦,只一口真气,便能出十刀。 由此推算,惊云神游与风神无影剑,也似珠联璧合。 毕竟已得到一位宗师人物验证。 心下畅快,周奕直练到汗透重衫才肯罢休. 日暮时分,有老农来到五庄观前,荷锄提葫叩门。 “什么,鸦道长云游去了?” “是的。” “可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那老农失望得很:“可惜,他却没喝到我这桑葚酒。” 周奕笑道:“乌鸦道长看上去好生凶戾,脾气好像也不好,老丈怎像是对他依依不舍?” 老农咂嘴:“你说的不假,鸦道长脾气臭得狠,赛过茅坑石,我也不是太喜欢他。” “不过,这卧龙山岗上岗下的百姓,却念着他的好。” “有蟊贼强盗作乱,多是他出手驱赶。”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色。 似是乌鸦道长不在,以后就没那么安宁了。 周奕试探问道:“若有强盗贼寇,南阳城的杨大龙头管不管?” “只要有人报,杨大龙头便管。可此地距城内终究有点距离,远不及鸦道长出手快。他常年待在这里,比那泥塑山神更灵验。” “对了,小道长是什么人?” 老农又道:“看你的年岁,莫非是鸦道长的徒弟?” “不是,不是” 周奕朗笑:“我与鸦道长平辈论交。” 老农上下打量,猜测道:“你的辈分这样大?要么是你扯谎,要么是你师长辈分高。” 他似乎还有事,话罢看了五庄观一眼,不再与周奕聊话,转身欲走。 蓦地, 一道比鸦道长清越的声音穿风响彻耳畔。 “老丈且记,往后遇到恶霸贼寇,也可上山寻我。” “我与那乌鸦道长,确属同辈。” 老农眼中忧色稍褪,不禁停下脚步。 转头回看五庄观下负手而立的小道长,他正带着轻盈笑意,颇有气度。 “嗬嗬嗬” 老农干笑几声又摇头: “你这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贼人不见怕的,只当是肥羊,鸦道人夜巡时只需阴着脸,蟊贼便吓得屁滚尿流。” “不过小道长心地很善,来,这酒赠给你喝。” 他将酒葫芦甩过来,周奕接住。 老农又问周奕叫什么。 周奕报出“易道人”这一名号后,他没给周奕说话机会,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山调,转身下山去了。 周奕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实,与乌鸦道人比样貌凶狠,那是怎么也比不过的。 这已不是第一个上门的了。 乌鸦道人在郡城中寂寂无名,可于这卧龙岗方圆,真如“乌鸦山神”一般。 周奕又找出那块写着“贫道云游不在家,来客自便”的木牌。 此时方悟,为何最后一个“便”字写得歪斜。 想来写这个字的时候,鸦道人的情绪波动一定极大。 这个字,藏着他在这卧龙岗上难以割舍的东西。 与之相对的,则是他对武道的执着追求。 是周奕的到来,让乌鸦道人释然,可以安心离去. 所以他才会那般热情。 愈发了解他,周奕愈觉得他是个能深处的朋友。 不愧是修练“气观”,治《清净妙经》的道家养性之人。 不过 仅仅三天后,周奕对乌鸦道人的认知便遭颠覆 这日晌午,他正在整理道观,收拾一些香烛、拂尘杂物。 忽有特殊访客款款而来—— 那是位挎着菜篮走来的村妇,徐娘半老,脂粉敷面,端的是风韵犹存。 闻听乌鸦道长云游后,一脸哀怨地掩面下山。 “谢老伯,这妇人是谁?” 谢季攸习以为常:“她是山下白河村中的寡妇。” 周奕怔怔问道:“鸦道长离开这观子,与她有关吗?” 谢老伯笑呵呵道:“那自然有关。” 也就是说这二人之间不清不楚。 霎时间,周奕心中对乌鸦道人美好的滤镜彻底粉裂 不知他是魏晋风流,抑或魏武遗风. …… (本章完) 第75章 与众不同 第75章 与众不同 五日倏忽而过。 周奕趁着练功间隙将五庄观大致拾掇一遍,之前的邋遢凌乱几乎隐藏了起来。 至少法坛、老子像大殿这边已焕然一新。 五庄观占地不算小,后方还有个大院子,若欲彻底修葺非旬月之功。 “暂且这样。” “等夏姝他们过来,再行打扫。” 周奕除尽后庭杂草,正欲往山涧取水,忽闻岗上脚步杂沓。 “易道长!”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迭响在山岗上。 正是应羽与吕无瑕联袂而来。 周奕笑着将他们延请入观,奉上茶水。 应羽好奇问:“此观不见旁人,却又不似荒弃之地,这” “哦,贫道来此岗上,才知这里有一位道门朋友。” “如今他云游外出,就将此观赠与我落脚。” “啊!恭喜恭喜!” 应羽环顾四壁,拊掌道:“这可是个好地方,清幽绝俗,易道长长居在此,,往后我们拜谒亦知门径。” “只是.” 他吸了口气,欲言又止。 “可是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吕无瑕斜睨周奕道袍: “师兄杞人忧天,易道长栖身山野孤观,此观偏得很,宵小避之不及,何来凶险?” 应羽点了点头:“师妹所言极是,是我多虑了。” 见他不打算往下说,周奕忙追问:“可是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怎听上去是与道门有关?” 吕无瑕没什么顾忌,直接说道: “郡城中荒弃的道观虽多,尚存三二受香火者。近日接连折损十数道人,皆凭空蒸发。” “剩下的人被吓跑了,观宇复归空寂。” 周奕眉峰骤聚:“竟有此事.” 应羽猜测: “此前当阳马帮与荆山派为争地起了矛盾,牵动飞马牧场拜会杨大龙头方得平息。我想这事与之相关,那些道观一旦空出来,恰可充作货栈,拿来做生意。” “近来城中涌来一批兵器、药材生意,正缺地方。” “易道长在这岗上可以安心,城中算计再多,也不至于蔓延到此。” 周奕却很谨慎:“可是只有道门中人遭遇不测?” “是的。” 吕无瑕漫不经心:“祸事囿于城内道观,大龙头已遣得力人手彻查。且已是三日前是事了,当已平息。” “师兄多此一提,易道长不必多虑。” 周奕听到这,心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联想到任老太爷。 这位也练过道门武功。 “那些消失的人,是死是活,可有定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吕无瑕啜饮清茶,并不是太在意这事。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那就有人会死。 南阳那么多势力,再明亮的眼睛也不可能看清所有角落。 她喝了一口茶,又喝了一口,此时转移了注意力,只觉得山中茶水有股清香之味。 却不晓得身旁的周奕已是心事重重。 应羽喝了一口茶汤,说到正事: “三日后巳时,易道长可得闲暇?” “可是要找我出黑做法事?” “不是。” 应羽递上信笺:“任家主谒见家师,闻挚友入土为安,家师很是欣慰,他心念易道长当日之助,想邀你去做客。” “道长是江湖奇人,师父想介绍几位南阳的朋友给你认识。” “此宴设在天魁道场,南阳武林耆宿齐聚,也盼道长拨冗。” 周奕摩挲信函,并未答复:“此信可吕老前辈所书?” “不是。” “这是任景福托我带给你的,他不知易道长身在何处。” 吕无瑕在一旁添话: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闻卧龙岗有一道观,姑且碰碰运气,没成想这么走运,算是把我爹的交代和任家那边的委托都办齐了。” 周奕无奈一笑:“可惜,要辜负吕老前辈的美意了。” “哦?” 天魁派这对师兄妹都侧目望来,他们没想到周奕会拒绝。 毕竟,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若是与这些南阳大人物们相熟,日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应羽心中才生出劝说之词,周奕已抢先说道: “明日我便要出门一趟,归期不定,也许三五日回不来,故不敢轻诺。” 应羽摇头,还待再说。 吕无瑕扯了扯他的袖子,朝周奕笑道: “那易道长改日有空,再来道场寻我们。” “好!” 周奕很爽快地说道:“我将手边俗务处理停当,再来拜访,若是匆匆忙忙去见吕老前辈,总觉得太唐突。” 两人听罢,也不久留。 将一杯茶喝完便告辞了。 卧龙岗山下,吕无瑕与应羽拉着马,两人边走边聊。 “这易道长还真是古怪,旁人眼巴巴想与南阳大人物结交。可他倒好,爹爹摆下一个局,给他留一席位,他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吕无瑕又吐槽一句:“搞得好像我爹很可怕一般。” 应羽道:“我也替易道长感到惋惜,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就连大龙头身边的范护法都来了。” “不过,这或许是易道长与众不同之处。” “换一个人,咱们也不会这样急着赶来,叫两名师弟来送信就是了。他异于常人的行止,反倒叫我们印象深刻。” “师兄说的不错。” 吕无瑕坏笑道:“走,快回去告诉我爹,瞧瞧他是什么表情,天魁掌门的邀请在南阳被人无视了。” “倘若他对易道长念念不忘,那这招欲擒故纵可就高明极了。” 其实 这两位有点误会,而且误会很大。 周奕在他们下山之后,就将身上的道袍光速换下。 取而代之是小凤凰式打扮。 换了一身黑衣。 面子不重要,小命才重要。 现在武功进境不慢,只要稳得住,早晚能找回面子。 “像是有人在针对道门中人?” 感受到这一层,这才婉拒了吕重老爷子的邀请。 否则参加一下南阳武林名宿聚会,稍稍混个脸熟还是有益处的。 暗算任老太爷的人,绝不是现在能对付的。 周奕又将任景福的信展开,仔细查看。 只觉墨迹惊心: “易真人钧鉴:贵驾离赊旗当日,某率众彻查义庄无果。 孰料两日后,城东再生诡事—— 与阳兴会交厚的茅文峰也暴毙家中。 此人是修练抱圆劲数十载,乃是赊旗武林名宿,然他死时,尸身竟无痕无创。 也没有出现与家父一般异状,只是 根据茅家人回忆,茅文峰暴毙的那一夜, 曾有一道鬼影隐隐绰绰,飘闪窗前, 跟着他便发出一长串令人心生透骨寒意的凄惨哀吼.” …… (本章完) 第76章 岁月不饶人(第七更!) 第76章 岁月不饶人(第七更!) “继茅文峰暴毙后,赊旗城外的安山寺,二十多位僧众悉数失踪。” “与安山寺交好的荆山派遣人查探,于钟庭大钟下寻得住持安远大师遗体。” “安远大师七窍渗血,十指尽碎,钟内遍布狰狞抓痕” “此事发于郡界之外,荆山派运走了遗体。待我至南阳寻访吕老前辈时,发觉此事竟未掀起波澜。” “……” 这封信所述甚详。 从那些歪斜深浅不定的字迹中,可窥得任景福撰写此信时心绪不宁。 抑或说, 他将自己代入了这些惨死之人,心怀难言之忐忑。 而周奕这位处理过任老太爷诈尸的异人,则成了任景福最好的倾诉对象。 信末, 任景福提到任家在南阳郡内的生意与相关人脉。 “感念易真人当日之恩,若在南阳一地用得上我任家的,尽可差遣。” 这最后一句话,清晰显露了任景福的不安。 吕重安排的这次南阳名宿之宴,兴许会针对此事。 周奕将信中提及的任家生意部分又仔细阅读一遍,随即焚毁信笺。 原来不止道门的人遭殃,连佛门亦被盯上。 不知是哪位魔门老怪在搞鬼。 这与前世记忆颇有出入。 周奕回想不起哪位魔头会用这般手段。 不过, 如今连‘太平鸿宝’都出来了,连赵佗什么的都在研究淮南鸿烈,已不能用旧日眼光去度量此世。 否则版本落后,稍有不察便要大翻车。 周奕在观中静思片刻,悄然自卧龙岗折返南阳城。 梅坞巷内,又一次见到那永远在摆弄锁头的老头。 “任家、赊旗义庄,安山寺,还有当阳马帮,郡城道观的消息?” 陈老谋闻言大感震撼。 他盯着周奕,心中又佩服又惊奇。 这才几日光景? 就不声不响搞出这么一大堆事了? 陈老谋摇了摇头:“这些消息老朽亦未听闻。” “嗯?贵帮耳目何时这般闭塞了?” “天师有所不知,我们在南阳城内的人手远不及东南沿海,而且这边的事要做到严格保密,一些帮众老朽不敢调用,所以人手吃紧。” “这些时日我们一刻没闲着,一直在盯着巴陵帮。” 陈老谋点到即止。 “信已送达了吗?” “轻骑加急上路,昼夜兼程,沿途更换马匹,几日便达阳堌,信肯定送到。” 周奕微微颔首:“有劳了。“ “这是应该的,”陈老谋直言道,“南阳是本帮重回中原的要冲,否则永远被海沙帮压一头,老朽全赌在天师身上。” “云玉真帮主呢?”周奕状似随意问道。 “帮主在江淮一代,天师放心,南阳事务老朽可全权做主。” 见他毫不迟疑,周奕放心了一些。 这白嫖的情报部门可不能掉链子。 老单他们早有准备,只要收到信,肯定是即刻动身,现下应该在路上了。 那么要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来南阳。 孤身与拥众,底气自不可同日而语。 周奕心下稍宽:“巴陵帮的管事有何动向?” “他们管着中原一地的消息,多龟缩于销金楼内,鲜少外出。 事分轻重缓急。 既然老单他们要到了,还是先把这三个害虫灭掉的好。 否则把太平道的事捅到大龙头那里,他们在南阳很难待得下去。 周奕问:“这三人身手如何?” “那要看与谁比。” 周奕挑了个雍丘熟人:“与浑元派的马掌门相比呢?” 陈老谋思忖一番:“销金楼的大管事与马掌门伯仲之间,二管事与三管事稍差一些。” “不过生死相搏,又是另番光景。” 这帮人贩子的生意遍布大隋,实力够厚。 一个分舵,就有这么多高手。 陈老谋微微皱眉:“三人如今形影不离,难觅良机,天师恐怕是没机会出手。” “有什么不能出手的?” 周奕平静道:“我杀一个就走,三顾销金楼,叫这三个害虫早点投胎做畜生去。” 这话语中的底气属实把陈老谋惊到了。 接下来听到的话,就更让他吃惊了。 “当然,我还要靠这张脸在南阳混饭吃,劳烦陈老给我准备三个身份。” “嗯?” 陈老谋目光如钩:“我?” “陈老不帮我易容化妆,我怎方便行事?” 陈老谋低头不语,不断盘动手中怪锁。 他怎知道我会易容术的? 陈老谋道:“天师可是有窥破人心的本事?” 周奕顺口道:“自我修习太平鸿宝,只觉天授玄机,窥破人心之术也算不得什么。” 陈老谋皮笑肉不笑,并不相信。 那些江湖流言岂能骗过他们这帮消息贩子。 “天师从何处知晓老夫底细的?” 周奕随口道:“陈老何必多问。” “这世上多个人懂你,岂非幸事?” 陈老谋品味此言,不再深究。 “天师果有魅力,若非云老帮主曾对我有恩,老朽恐怕要改投天师麾下。” 他感慨一句又道: “我会准备好易容之物,天师下次过来便可改头换面,包教南阳城没人认出你。” “好。” “请陈老再派人告知阳堌过来的人,让他们知晓我在何处落脚。” 陈老谋爽快应承。 巴陵帮的事周奕没有再叮嘱。 他们两家都贩卖消息,同行作仇,没人比巨鲲帮更想巴陵帮倒霉的了。 离开梅坞巷,周奕暗访城中出事的道观。 可惜一无所获。 城内的局势,完全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紧张。 顺便在城中采买一通,给谢老伯带点肉食,周奕折返卧龙岗。 光阴荏苒,六日转瞬。 辰时,周奕于老子像前睁眼。 他盘腿收功,眼中精芒一闪。 终于! 足阳明胃经打通了! 越往后修炼,难度越有提高。 不过,目前没感受到瓶颈,只是多耗费一点时日罢了。 足阳明胃经打通之后,便可以去练手厥阴心包经。 风神无影剑这下才算进入正轨! 心潮澎湃之际,周奕反收功起身,暂歇打坐。 “谢老伯晨起垂纶,正好寻趣散心,放松一番。“ 打了一套仙鹤手,周奕迈步道观。 想到那天野菜炖鱼相当美味,又折返扛起一个小锄头。 他准备再挖些野菜回来。 扛锄头下山,悠哉悠哉往卧龙岗山下走。 正准备奔着白河方向去。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之风扑面而来! 卧龙岗山脚下, 周奕拐过一棵柏树,视野中陡然出现一道人影。 她的面相看上去很不协调。 乍一看似在双十之间,可稍微细瞧。 才知道岁月不饶人。 她眉梢眼角处的皱纹如蛛网一般朝外扩散,透露着与其面相绝不匹配的年岁. …… (本章完) 第77章 川上青苹(第八更!) 第77章 川上青苹(第八更!) 观她衣着,竟是一身赤色宫裙。 那衣饰透着阴森而压抑的贵气,恍若前朝冷宫妃嫔破棺复生,携着腐朽的华美,失去生气,在江湖上踽踽独行。 周奕背脊生寒。 倘若夜色降下,此时的感受,便和当日在乱坟岗看到大帝出棺时相像。 这位逆改岁月不成的女人,步伐诡异。 一路踩过田埂洼地,那双绣鞋,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走路更是半分声响也听不见。 魔门老怪.! 几乎在一瞬间判断出来人身份。 他佯作不知,仍扛着锄头向白河蹒跚。 但是 就在他方才打量的那一眼中,宫装女子目光已如附骨之疽黏上身来。 但见裙裾翻涌如墨,绣鞋踏出繁复足影。 阴风乍起时,那抹幽影由远及近,已飘至周奕身侧。 “小郎君~~~” 魅音蚀骨! 霎时间,脑海中幻化数名薄纱女子,婀娜翩跹,绕身起舞。 这正是先天精微真气融汇窍中炼神带来的诡谲手段。 魔门魅功幻术! 此人功力,不逊色于大帝。 周奕放弃了突袭出手的想法。 这魅功虽厉害,不过—— 于他竟似无碍。 心禅不灭! 三池大师的老脸乍现灵台,众妖娆顷刻化作森森白骨。 一堆骷髅跳舞,只有骨感,何谈美感? 周奕佯作中招,面上浮出淫笑,痴态毕露地望向宫裙美人。 “小郎君,此间道观在何处?” “便在这山上。” “观中有几位道长修行?” “唯有一老道,前些日子云游荥阳,临行将那破观托与乡农,自言三五年不得归。” 宫裙女人黛眉微蹙,冷眸扫向卧龙岗。 她又复睨周奕青春面容,眼中闪烁着几多艳羡之色。 中了她的独门魅术,无论是否习武,断无虚言可能。 口中轻吐两个听不清的音节,接着哼了一声,广袖翻卷间已飘然远遁。 周奕假作晕眩,锄头哐当坠地。 跟着扶着自己脑袋,像是蹲了许久一下站起来那种感觉,整个人踉踉跄跄摔跌在地上。 宫装女子余光掠过,径自消逝在阡陌尽头。 等了好一会,周奕方起身掸尘,又扛着锄头,浑若无事地续往白河。 良久,他才看向宫裙女人消失的方向。 反复复盘方才应对,不由微微点头。 “言行当无纰漏,否则这老怪不可能转身便走。” “魔门精于魅功幻术者众,不知这是哪一支。” 观其装束,周奕更倾向于是邪极宗一脉。 难道是丁大帝的师妹? 一个戴通天冠,一个身着宫裙。 这些邪帝身边的人,自以为沾了帝气,行事迥异常人。 转念思及南阳异状。 多半就是她了。 应该是在练道心种魔大法,这才有可能盯上道门中人。 不过,很难想通这老怪的练功路数。 而且邪帝几位徒弟应该是数十年不出世才对。 上次入了大帝的坟窝,算是自己找上去的,这还好解释。 当下再看这位的行动,绝不是退隐状态。 驻立白河之畔,周奕没心思去欣赏那山水相依的好风光。 诸多事态,似乎已经偏离他记忆中的方向。 此刻唯有一个好消息。 这老怪既然查探过卧龙岗,今次将她诓走,短期内再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带着满腹心事,周奕于河畔寻见谢老伯。 他戴着一顶草帽,独坐矶石垂纶。 “易道长,你的心事写在了脸上。” “有么?” 谢老伯笑了笑,给周奕递来一根鱼竿。 “这是乌鸦道长教我的,如果愁绪难解,就来这河边,一钩香饵,独钓斜阳,每当那个时候,不好的心情,就随着这条白河流走了。” 周奕觉得有理,忽然想起鸦道人所说的话。 问道:“鸦道人是不是很喜欢吃鱼?” “是的。” 谢老伯脱口应答,旋即恍然。 “原来老朽的愁绪,尽入鸦道长腹中矣。” 周奕笑了笑:“这不是两头都好。” 这一笑,方才郁结的心情,再度转好。 暂搁烦忧,与谢老伯并坐执竿。 直到晌午,两人才各自收杆。 检视鱼获时,周奕仅得寸许虾米,谢老伯柳条串鱼累累,皆尺长掌宽。 “天师不怎么杀生。” 谢老伯捻须笑吟吟瞧着周奕。 此情此景,竟觉周奕比鸦道人更适合作五庄观主。 乌鸦道人只会吃,以及反馈这次钓的鱼鲜美与否。 周奕却能成他钓友。 两相比较,对旧观主的念想便淡了三分。 周奕沉吟片刻:“陌生水域,此刻才知钓深钓浅。” 或许是因为宫装女子的缘故。 周奕用过午斋后不想待在道观,拉着谢老伯再来钓过。 谢季攸不明内情,还以为他求胜欲强。 傍晚时分,二人再次收杆。 谢老伯望见满笱银鳞,瞠目难语。 “天师真是老朽的福星,我从未有过这样爽快的鱼获。” 周奕面朝白河,默然不语。 “天师钓心破碎了?” 谢季攸再有涵养,这时也难憋住笑意。 “没有,我只是在想,或许是这白河水中的河伯将谢老伯当成了朋友。” 周奕开了一句玩笑,望着眼前悠悠白河水,感受着阵阵河风,那风吹得水面波光粼粼,偶尔一尾小鱼跃出水面。 这一刻,心静已极,不由想起了风神无影剑。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 川上青苹,亦可化白河粼波。 风拂动青苹,拂动河水,粼粼波光与青苹微动,都是一个道理。 这一刹那,心中一道灵感划过。 湛卢未随身侧,周奕来到河畔边,捡起一根枯枝作剑。 谢老伯静静观看,只觉天师将枯枝挥动得越来越疾,甚至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他伸手揉着眼睛时,隐隐绰绰,天师像是变成了河畔边的一团黑影。 那枯枝乍现倏隐,颇为奇妙。 等周奕歇停剑法时,谢老伯笑道: “河伯好生公平,予我鱼满笱,赠君剑通明。” 周奕微微一笑。 那宫裙老怪让他心神紧迫,谢老伯又使他心态宁和。 一松一弛之间,困囿多日的剑道关隘,竟被沾水河风吹散。 此时心情甚好,正想与谢老伯说笑。 忽然 他听到了山下村落中传出异响。 有人在惊叫. …… (本章完) 第79章 新的山神!(感谢萻岚澜大盟!) 第79章 新的山神!(感谢萻岚澜大盟!) 乌鸦道人走得急,该请他题写这幅对联上去。 那我岂不是要改名“易元子”? 罢了,这委实太过奇怪。 周奕觉得有趣又好笑,将怀中小小女娃交给吕得贵照看。 白河村坐落平原临河而建,是一方较大村落,又值夕阳西下,农人荷锄归家,村口有很多村民围聚。 今次这热闹可不小。 虽说郡城中的大势力屡见不鲜,但大多止于耳闻。 一群高大魁梧的让人心惊的汉子齐齐走来,围观之众不由自主让开道路。 尤其是为首那位豹眼大汉,最惹人眼。 一则因他凶相,二则因他手中拎着个令人胆寒的妖僧。 那僧面如墨染,同样满眼血丝。 任他发狂挣扎,竟没能从豹眼大汉铁掌挣脱,喉间嗬嗬如困兽嘶鸣。 这般画面已骇人听闻,偏生这些远来之客直奔吕得贵院门。 水竹沙沙作响的林前,霎时扎根出一片筋肉虬结的丛林。 “观主!” 众汉疾步近前,抱拳齐喝,声震四野。 他们早在等这一刻,目光灼灼聚焦在土墙畔黑衣青年周身。 多日阔别,素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此番重逢,只觉自家这位太平教主风采更胜往昔。 想那中原江湖多少事,雍丘至南阳的千里烟波,茶馆酒肆中的轶事传说,已具实眼前。 心中欢喜激动之情,几欲破胸而出。 一众大汉恨不得将吕得贵院中的石磨举个一百来回,或者来个胸口碎大石方才过瘾。 周奕与单雄信相视一笑。 目光掠过张三、冯四、窦魁等道场旧部。 一张张熟悉面孔浮现,真叫人心中暖意涌动。 夏姝与晏秋两小道童走上前,眸中泪光盈盈。 周奕含笑上前,屈指揉乱二人发髻,两小却乖顺不动,细若蚊呐唤了声“师兄”。 周奕一左一右搂着他们,朝老单示意,又对众道场箓生颔首。 “携上那边尸首,回观。” “得令!” 应和声如雷滚过,众人迈步出发。 “易道长” 吕得贵嗫嚅,偷眼打量这群太平道人马。 他只觉自己老眼昏。 这年轻道长,恐怕比乌鸦道人来头还大。 难怪辈分那样高。 周奕温声安抚: “老丈勿忧,这疯僧本非冲你们而来,日后遇见此类人物,切记远避莫要招惹。若现于卧龙岗周遭,可速来观内寻我。” 吕得贵只是个田间老农,心里没什么主张。 只晓得道长说的是为他们好。 起先开口是想留易道长吃口晚饭,此刻听到这些,心情波动剧烈,不知怎么回话了。 他苦思时,周奕已转身离去。 吕得贵踉跄追出几步喊道:“易道长,来年老朽给你酿顶好的桑葚酒。” “好——” 悠长回应荡在暮色里,吕得贵轻抚孙女发顶,皱纹间忧色尽褪,绽出几分憨实笑意。 “老贵叔,这究竟是什么人物?” 先前被疯僧掀翻的汉子们揉着痛处围拢,有一个还摸着自己摔肿的屁股。 “鸦道长云游去了,这是五庄观的新观主。” 揉臀汉子咋舌道: “那妖僧力气真不小,咱们用杉木像撞城门一样撞他,愣是没能将这妖僧撞倒,那观主就更了不得。” “快得跟檐下春燕似的,妖僧挨了他一记飞踢,登时就瘫了。” 他比划了一个后踏的动作,惊叹不已: “这样大的力气,怕不是耕田都省得用黄牛。” 他话语虽粗,道理大家却能听明白。 忽见拄拐老里正颤巍巍赶来,皱脸愁云密布。 老里正不清楚这边发生了什么。 总之是发生祸事了,故而愁绪难减。 可等问过吕得贵后,这老里正本是“阴天要下雨”的脸,一下转多云,再转晴。 乌鸦道人离开卧龙岗对白河村可是一件糟糕至极的事。 对于村中人来说,那可是“乌鸦山神”一般的存在。 有他在,大伙更能心安。 “得贵,你详说清楚!” 老里正追问细节,吕得贵便从炊烟升起说起,一直说到那一队人马登上山岗。 “好,好啊.” 老里正亢奋得用拐棍怼地:“真是老天保佑,这易道长是个心肠顶好的。” “得贵你这老货算是捡回条命,须得备礼登山叩谢。” “一定的,一定的” 老里正环视众人: “大伙各拿一些吃喝用的,卧龙岗上有这样新贵客人,我们添一点小彩头。往后大家见了,也要像对待鸦道长一样,带几分敬重。” “这世道愿意庇佑咱们这些泥腿子的人,那可少得很!” “晓得了,晓得了!” 村民们曾被流寇恶贼侵犯过,如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围聚在一起的白河村村民看向了卧龙岗方向。 那一队人马已消失在视野内,这时吕得贵怀抱中的小孙女缓过神来。 带着懵懂的眼神问道:“爷爷.那是你之前说过的山神么?” 吕得贵说的山神,自然是“乌鸦山神”,小孩子不听话时,他总会以“再不听话就被山神抓上山关起来”吓唬他们。 “是的,”吕得贵发自内心地应了孙女的话。 “爷爷骗人.” 小女娃道:“爷爷常说山神很凶,能吓跑坏人,这个,这个不凶.” “也有很凶的,这个是不凶的,改日带你见黑脸山神爷爷,专抓乱跑娃娃!” “不要不要.”小女娃吓得直往衣襟里钻。 坏事变好事,周围的村民说说笑笑,又散开了。 待到晚炊时分,端着粗瓷碗的乡民又聚一处热议。 这日白河村陡添无数谈资。 易道长是怎么杀妖僧的,以及这位新观主什么来历。 尤其是今日抬木撞向妖僧那几位汉子,更是说的眉飞色舞,恍如自己也成了话本里的江湖豪侠。 …… “这趟可还顺利?” 五庄观内,周奕与单雄信坐在了老子像前。 单雄信仰脖灌尽陶碗清水,抹着胡须水珠道:“顺利,这也多亏曹府之助。” “我们扮作运送药材的商队,沿途缴些城门税,收拾了几伙毛贼,便安然抵南阳。” “曹府的人呢?” “在郡城内,说过几日再来拜山。” 单雄信咧嘴:“曹老太爷的眼力果不是他家二郎能比,知晓周兄弟潜龙在渊,故而将淮阳郡的一些生意迁来南阳。” “不过,这次曹家捡了大便宜,等于做了无本买卖。” “哦?”周奕有些好奇。 “那淮阳郡太守赵佗一死,被张须陀手下的镇寇将军抄没其产,顿时民心大悦,赵佗党羽四散,名下一堆供应太守府门客的药材铺纷纷关门跑路,一些人为求路费,便贱卖货铺。” “曹老太爷趁机大捞一笔,如今来南阳开分号,底气足得很。” “我们来卧龙岗时,他们已在城中挑选门店。” “曹老太爷叫我转告你” 单雄信继续道: “他说曹家根基阳堌,南阳鞭长莫及,想将南阳大部分利润让给道场,换咱们照拂。” “兄弟意下如何?” 周奕自然明白曹老太爷的意思。 这时转首望向殿内,夏姝与晏秋正在指挥箓生们忙碌。 忽然问道:“他俩在曹府过得怎么样?” “很好,曹老太爷几乎将他们当亲孙看待。” 周奕点了点头:“曹家的药草生意对我们大有用处,接下来,道场会用到不少药材。” “南阳局面复杂,香火不宜过显,须寻个明面营生。” “我与赊旗任家有些交情,他们正是负责做药材上游出货的,与不少山主、放山的老把头认识。” 单雄信眼睛一亮:“那可正好。” 周奕笑一笑,又问道:“你方才说的什么镇寇将军是谁,我怎没听说过。” “哦~~” 单雄信道:“就是那个在扶乐城点肥鸭吃的尤宏达,这家伙可是领人到处追杀李密,声名大振。” 尤宏达? 周奕没想到会是他。 谈话间,谢季攸提着满篓鲜鱼晃来。 “谢老伯你这” “诶,”老人笑骂,“我还道河伯公平,没想到全是为你着想了。” “他老人家晓得你有故友登门,老朽这鱼啊,正是为这些贵客钓的。” 老人其实很高兴。 这下卧龙岗上更热闹了。 周奕没有拒绝:“这可不是客,我这是一家团聚,也请谢老也来喝一杯吧。” 一旁的单雄信搓手道:“方才听闻谢老伯有好酒,不知真假?” 谢老伯也很爽快:“真得很,我这就取酒来。” 这席饭,等得很晚。 却正巧赶上一轮明月. 夜阑,周奕环视观内济济众人,心底泛起久违安宁。 他擎起酒盏,望着天上的月亮: “卧龙山月鉴故人重聚,天涯漂泊终得共此清辉.” “诸君,满饮!” “哈哈哈!干!” …… (本章完) 第80章 天大地大我最大!(感谢杀猪的大盟! 第80章 天大地大我最大!(感谢杀猪的大盟!) 戌时末,人欢宴散。 周奕安排人送谢老伯归家,他难得遇上这般热闹,与老单这个大酒缸多饮了几杯。 “师兄,村中带回的尸首作何处置?” 夏姝拽着周奕袖口指向后院。 疯僧身上早被搜遍,未得半分线索。 周奕想到了三池大师。 心禅不灭已帮他数次,且都是危难时刻。 念他的面子,也该妥善处理尸首。 况且这僧人并非出自本意。 “择地葬了吧。” 就在这时,后院又传来一阵厉吼。 周奕带着两小越过老子像大殿,看到单雄信正用麻绳将另一位活着的疯僧绑住。 “邪门,这家伙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冯四和张三各抓着一截断绳,此绳足有五股,竟被直接挣断! “别急着栓绳,”周奕走上前,“先把他上衣撩开。” “我来抓着他!”单雄信双手贯注真气,像是一把巨大铁钳,牢牢锁住疯僧琵琶骨。 窦魁将其灰色僧衣拨开。 疯僧袒胸露腹,只见胸膛一团痉挛上下搏动,诡异绝伦,宛如另外一颗心脏。 此痉挛所在,正处膻中穴。 所谓气沉丹田,聚于膻中,这是极为常见的内家行气法门。 周奕却深察异样。 他伸手摸在疯僧脐上七寸,朝其鸠尾穴打入一道真气。 练武之人如不是面对手足兄弟,极少会拿自身穴位受他人真气,不仅危险至极,还会暴露秘密。 内家高手只要探查对方脉穴,便知其火候深浅。 是凡穴还是气窍,绝瞒不过识货之人。 疯僧的鸠尾穴没有气发,那么是凡穴无疑,周奕的真气溯游而上,忽被膻中气窍鲸吞吸走! 这便是气窍。 顺着风隙,能一呼一吸! 有本事将气窍练出来的人,无一是庸手。 周奕却有种感觉。 这膻中之窍,似乎不是疯僧自己打开的。 而是被人以暴力手段直接破开。 故而他的风隙是猛张猛吸,一点也不自然。 窍中藏神,神昏则智昏,慧光蒙尘,心魔丛生。 尽管周奕的真气不是先天之气,却奇特无比。 疯僧膻中窍将这股真气纳入之后,那一团痉挛的搏动幅度明显变小。 周奕心念一动,又连连注入真气。 单雄信咦了一声:“他好像没有挣扎了。” “师兄治好了他的疯病?”晏秋嘀咕一声。 夏姝眼尖:“我有没有看错,他的眼睛似乎在冒血气。” “有吗?” 晏秋凑近了一点:“果然有!” 他也看见了. 随着周奕真气注入,疯僧眼中蜘蛛网一般的血丝越来越淡,呈现缕缕薄纱一般的血雾消逝。 诡异中,又颇显华丽。 疯僧眼中血色消退,凶厉的眼神不见了。 接着 脸上的墨色成缕缕黑雾而散。 俄顷,他变成了当日在寺庙中烧香念佛时的模样。 甚至多出往日没有的宝相,像是看“空”一切。 目之所及,有相之物也成无相。 他的年岁看上去不逾而立,很难相信会有这等佛学境界。 或者说此等境界,只存此一时。 单雄信略松手劲,那僧人身形微晃却稳立如松,双掌合十深施佛礼。 “多谢施主,贫僧蒙昧多时,终得解脱。” 他话语清晰,与正常人没有两样。 “大师可知遭何人暗算?” 僧人阖目轻叹:“我也不知道,贫僧是赊旗城外安山寺中的膳食典座,那日正在膳房调羹,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接着便做一噩梦,梦中闻鬼语切切,又见四尊赤发阎罗,将贫僧掷入满是火焰的锅中,反复炙烤。” “只觉痛苦万分,之后浑浑噩噩,直到此刻方才醒转。” 周奕追问道:“大师可曾有片刻清明?” “有。” 僧人道:“贫僧做噩梦之前,听到有人提起黑石义庄,噩梦中,在火焰的锅炉中,一位眼冒鬼火的阎罗嗤我为.” “残道之渣.” “剩下只有狞笑声,再无其他。” 僧人双手合十,目色渐淡,朝着周奕再次礼佛鞠躬:“贫僧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谢谢施主解救。” “大师.” 单雄信双手托住僧人腋下,探其心脉。 “死了。” 他从心脉一直摸到膻中穴:“这到底是什么妖邪法门?” 僧人狰狞褪去,面色安详。 “这还不算诡异,”周奕平静讲述,“前些天我遇见一位任老太爷,他直接从棺材里面蹦了出来。” 晏秋怪叫一声:“啊!” 夏姝好奇得很:“师兄师兄,任老太爷蹦得高不高?” “很高,”周奕摸着下巴道,“城内一个叫阿威的官署公人被他追得用轻功乱跑。” 放松心情开了个玩笑,两小反倒被这奇奇怪怪的事吸引了。 单雄信没法理解:“难道真有什么山妖鬼怪不成?” “那倒不是,”周奕道,“是魔门老怪在修炼邪功,这些僧人的症状与走火入魔相似,体内被灌注了邪异真气。” “从任老太爷到这位僧人,可见这些老怪的魔功日益精进。如今他们正在搜捕道门中人,我们须低调行事,切不可张扬法事。” 单雄信谨慎道:“那也要提防他们找上门。” 周奕轻呼一口气:“已然来过,暂且被我敷衍过去。这些老怪自视甚高,只要按我说的行事,短期内应当无虞。” “这两人僧衣制式相同,多半来自安山寺。那寺中主持惨死,僧众尽数失踪,恐都将沦为这般半人半鬼的模样。” 周奕心中还有好多话,但及时打住: “你们奔波一天,先歇息吧,具体事宜明日再安排。” “也好。” 单雄信俯视地上僧人:“我先将这位埋起来吧,也是个可怜人。” 周奕嘱咐两小道童数语,独自返回老子像大殿。 他盘坐在蒲团上,僧人临终之言犹在耳畔。 黑石义庄,那可就在南阳旁边。 梦中得见“四位阎罗”。 莫非 黑石义庄竟藏四位老怪?! 难道邪功异术四大魔门别传这四位老艺术家都在南阳? 杨大龙头知道吗? 但是这四人素来不睦,又怎会精诚合作。 “老子啊,老子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周奕仰视老子慈容,忽闻细碎足音,本该就寝的两小道童竟去而复返。 二人怀抱经卷蹑足而来。 偷觑师兄神色,见未有驱赶之意,便挨着周奕左右落座。 周奕瞧了瞧夏姝,又瞧了瞧晏秋。 两小道童没见长大,还是小孩模样。 他心中多有打算,只是没提。 此时三人坐在一起,恍如夫子山旧时光景。 只是道童手中不再是《禳灾符》,而是潜心研读道家典籍。 这便是角悟子师父留下来的宝藏。 见二人埋首经卷的专注模样,周奕唇角微扬,取出《老子想尔注》。 不过 他没有诵念经文,而是悠悠吟道: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前。” 闻听这一诗,夏姝与晏秋齐齐抬起头来。 两人不由想到夫子山,那时候师兄半卧在竹榻上,他们在一旁听到伤春悲秋。 此时想来,既觉莞尔,又鼻尖发酸。 “师兄~!” 两人一左一右,各挽周奕一臂。 晏秋带着一丝伤感:“好想再回夫子山。” 夏姝则像是带着伤感许愿:“还有机会回去吗?” 周奕道:“卧龙山也可以是夫子山,我们在哪里,哪里就是夫子山。对吗?” “嗯!” 两人沉默几许,异口同声。 “师兄,现在可能授我们练功?” 四目灼灼满是期盼。 周奕板起面孔:“此问足见养性不足,还须精研经义。” 晏秋哦了一声,夏姝仍抱希冀,又眼巴巴多看了师兄一眼。 似乎想他回心转意。 周奕忽而展颜: “有耐心一些,就像你们自己起的道号一样,清风、明月,俱是世间长存之物,有永恒之感。心性也该如此。” “若草率传授功法,反倒辱没这道号。” “再者,如果你们现在练出了内力,可能就要与一样东西失之交臂。” 两人虽有疑惑,但只依言称是。 他们在一起共烛夜读,亥时末,周奕将两小道童赶去睡觉。 子时三刻,五庄观内没了杂响。 山岗上草木蒙月,枝垂夜露,风声细不可闻。 周奕没睡,反倒是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油纸。 内里卷着一幅行功走气图。 正是当日从大帝坟窝中石碑上得到的那一幅。 牵扯到道心种魔大法这样的旷世奇功,周奕自然会去研究。 这行功图相当复杂,既包含了十二正经中的手厥阴心包经,又有任脉走气。 初初时,周奕搞不懂怎么将两条经络中的真气完美衔接。 于是一直没有进展。 直至今日 探查僧人窍穴时,竟窥得老怪秘法玄机。 他隐隐有一丝启发。 其一是手厥阴心包经中的“天池穴”。 天池由肾水而来,这又是心经,故心肾交而阴阳合。 连任脉的关键,就在膻中穴上。 老怪懂的道心种魔一定比他多,膻中本就有聚气之用,今次真气一呼一吸间被纳入那僧人的膻中穴,叫周奕怎能忘怀? 时间过得极快,眨眼间过去一个时辰。 丑时深。 周奕提气轻纵,足尖微点檐角,竟无半响磔(zhé)磔之声。 屋顶鸱吻上宿萤受惊,曳绿痕丈许,倏忽没入幽暗中。 月轮高踞,照山岗如敷素绡。 周奕盘膝打坐,凝望着月光下的阴暗之地。 这时盘膝打坐,将天池穴中真气横至任脉,回忆着残缺的道心种魔大法。 气随功转! 霎时间,脑海中诞生一团恐怖梦魇! 这是练武之人最为忌惮的心魔。 周奕身怀人间世、心禅不灭、大禹谟三大练心之法。 他直面心魔。 四野阒然,唯月与山相照,人与影俱寂,若时光凝于斯时,永堕幽明之间。 这一刻,他仿佛与静夜融合。 但只是刹那,不过 这一刹那,让他的天池真气成功被“膻中穴”风隙纳入。 膻中穴虽未通窍,但也迎来短促气发! 只这一下,便够了! 心中大喜,但这一情绪波动,立时导致恐怖梦魇再度袭来! 刹那间面色发红,险些吐血。 他赶紧平复情绪,调息打坐。 直到丑时尽,才重新运功,手厥阴心包经成功连转任脉! 这是十二正经逆向入任督,比正着练难度要高三四层楼。 对周奕来说,手厥阴心包经最大的功用,便是以其中精微真气练风神无影剑。 此时这条经络依然在运转,并且是以一种诡异的行功方式。 周奕福灵心至。 跃至道观门外,拔剑再练[川上青苹]。 风神无影剑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被道心种魔中的某一篇催动,剑中沾染了魔煞之气。 霎时间湛卢漆黑一片,刃闪森光,剑影藏在了黑暗中! 魔风卷动,杀气凌冽! 周奕的惊云神游穿插在魔气森森的剑招之中,如果他能有宗师修为,再披一身黑袍。 只需这一剑出,旁人就要惊呼“魔帅”。 哪怕是阴后驾临,也不能否认他的身份。 毕竟,这是四大奇书《天魔策》中的最高深、最至高无上的一卷。 只摸到一小篇的门槛又如何? 阴后看了,都要说他血脉纯正。 周奕立定收功,换了一种方式再度运剑,这次只用玄门真气配合风神无影原始法门。 同样的剑招,这一次是缥缈灵动,难以捕捉。 那是魏晋武学大师赋予剑法上的风流,风赋风赋,风中有剑,剑中有赋。 川上青萍,邸华叶振,乘凌高城,离宫透闼 不过 周奕却有惊觉,这道心种魔诡异无比。 在他使剑时,想将他拉入膻中穴。 那么,他的玄门功力,又变成魔功。 哼! 周奕一剑斩出,湛卢上的黑气全然消退。 体内异状骤然平复。 哪怕是道心种魔带来的梦魇也无法对他的灵台产生任何影响。 诱惑我? 周奕冷傲一笑。 难道我也是那些迷了心智的老怪不成? 周奕将剑一横,湛卢闪着晶莹月光,如水一般在剑上流淌: “什么魔?什么道?” “《老子想尔注》的精髓便是,老子想你是什么,你就得是什么!” “天大地大我最大!” …… (本章完) 第81章 《太平本纪》(感谢太虚剑仙大盟!) 第81章 《太平本纪》(感谢太虚剑仙大盟!) 晌午时分。 “周兄弟,昨日深夜单某忽然发梦,吓得脊背湿汗。” 单雄信将一只鳊鱼鱼头放在口中大嚼,表情浑不似开玩笑。 周奕笑道:“什么梦这么吓人?” 单雄信望着他: “我梦见你拿着一柄剑,杀到了皇阙高城、紫禁之巅,天空怒云翻卷,雷龙倾轧,血染大地,那画面直如末日一般。” 周奕白了他一眼,“那也没必要害怕。” “说明我君临天下,目中再无敌手,你我兄弟,岂不是高枕无忧?我的剑可不会斩向兄弟朋友。” “不是,不是” 单雄信摆了摆手中的鱼:“我梦见被一道雷霆劈中,浑身焦糊,故而吓醒。” “咳咳咳” 一旁听故事的夏姝与晏秋差点呛到。 晏秋点评:“单大哥可以去茶楼说书了。” “最好别去,”夏姝眨了眨大眼睛,“客人呛水,生意反不好做。” 单雄信将整条鱼吃尽:“今日作何安排?” “分出几人去城中采买日用,再去巨鲲帮分舵传个讯,余下的修葺道观。” 夫子山上藏着的小金库带过来了,加上周奕的余财,他们山上人数不多,倘若不买大宗药材、兵刃、马匹之类的贵重物。 只糊口饭吃,足以躺平很长时间。 乌鸦道人不在乎自己的窝怎么样,现在道观到了周奕手中,又有长住打算,自然要翻新一下。 有这些孔武有力的得力人手,能搬能抗,搞点小基建不算难事。 太平道场的门人方才干一天活,第二天就有人来拜山。 正是山下白河村的人。 好几个汉子挑担上山,里面是各种吃喝用具。 吕得贵也拉着小孙女一道来感谢。 因为喜欢吃桑果,小名叫果娃。 小小女娃懵懵懂懂,在吕得贵的指引下朝周奕磕头。 小娃子磕头没什么,总归是救了她一命。 老农作势要拜,被周奕给拦住了。 “老丈,早说过不用如此。” 吕得贵支支吾吾,让几个挑担上山的汉子将八九个竹编的大箩筐放下。 “易道长,这是大家伙的心意。” 周奕望着这些粮油米面,想到山下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于是呼喊夏姝。 他与乌鸦道人不一样的地方便是 比他有钱。 “师兄!” “将乡里们的心意收下,赠一些铜钱回去。” “是!” 夏姝算账,晏秋点数,这点小事难不倒他们。 总归不会叫乡邻们吃亏。 吕得贵激动道:“道长,这.这如何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 周奕道: “心意收到就行,我灭那些贼寇恶人,并非图以回报,若靠此维系,岂不成了收取庇身护场钱。” “对了,下次喊我观主,不要作道长。” “我现在连道袍都没穿。” 吕得贵连连点头,一旁的单雄信他们秒懂,因为听过黑石义庄之事。 观主不一定是道长,叫道长那多半是修道之人了。 “乡里们平日里,若是有这些日用剩余想换钱的,不是坏烂腐败之物,可以送到上山卖给我们,按照城中价钱算,也省得我们总往城内采买。” 吕得贵听罢连连称好。 这等于又给了村民便宜。 他盯着周奕,心中感动万分。 瞧见五庄观正在修缮,吕得贵立刻找到村中的几条汉子,与他们商量一番。 立时朝周奕告辞。 只两个多时辰后,便有十几人一齐登山。 “观主,既在修葺,我们来帮忙,出一把力气可不算什么!” 周奕见这十几人全带着家伙,眼睛在五庄观各处扫来扫去。 每个人看的地方,又不一样。 吕得贵道:“这些全是我们村中的手艺人,且是手艺最好的。” “闻听观主对乡里照顾有加,全都热血上涌说要帮忙。” “不错!” 一个眼神犀利的老师傅应了一声: “老朽是大木作,盖了几十年房子,精熟梁、柱、斗拱、檩椽,诸般架构不在话下。” 旁边一个头发凌乱的矮个道:“俺是细木作,门窗、隔断、家具、藻井、屏风全能做精细。” 一手拿凿子,一手执锤的壮汉道: “我是石匠,南阳官署门口的石狮、石碑都是我做的,论圆雕、线刻手艺,这郡里没人敢说比我做的好。” “观主给我一方大石,便给你凿个龙出来也是小事一桩。” 雕龙? 周奕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你真是害苦了朕’。 这时一个提着木桶刷子的中年走上前,摸着道观的柱子: “我是漆作,可做一麻五灰。” “观主若是需要,也能石青彩绘,漆些仙姑福寿上去。” 还有几个是土工、泥瓦匠、裱糊匠 “果然是人杰地灵,劳烦诸位大师傅。” 周奕没有拒绝,心中盘算着若是耽误太久,后边再给他们结算工钱。 本来只想翻新一下,现在可倒好。 碰到专业团队。 这下不得不升级五庄观了。 《太平本纪》: “大业九年夏,周天师移迁南阳郡。乃重修五庄观,增其旧制,刻大罗仙姑风赋于其上,植予果树以庆之.” …… 半月后,南阳大雨。 急雨由迅风猛驱而来,倾洒卧龙岗之上。乌云碾压生出雷电,轰鸣着从天宇滚过,激起大地上一片沉闷的响声。 在众人合力之下,五庄观已是焕然一新。 大殿中除了老子像,还多了个小一号的黄帝像。 “当日我在夫子山时就说过,待危机一过,就从箓生中择人入本教道碟,拔为太保,守太平道场,保一方安宁。” “师父云游未归,由我兑现承诺。” 周奕话罢,从面朝黄老的姿态转过头来。 “轰!” 一道雷电从周奕的瞳孔中划过。 除了夏姝、晏秋,单雄信之外,还有二十一条大汉。 当初是二十三箓生,有两人被梁王手下害死。 这二十一人,都是从夫子山过来的。 一个不缺,周奕很欣慰。 这二十一人,全是横炼路数。 虽然筋骨打磨多年,但火候还是差了点,没能自己领悟横炼罡气。 所以. 距离赵佗这等练了太岳护身罡气的高手,他们的差距极大。 外功横炼吃苦受罪,极需毅力。 不过也有好处 哪怕天赋差一点,也能凭借多年积累练出一身混江湖的手段。等哪天熬出罡气,就能小有名气。 但如果遇到适合的罡气法门,便不用自己慢慢苦熬。 练功进度,会有一个短期的快速增进。 周奕的目光扫过一众大汉,只点出三个名字。 “张诚、冯四、窦魁。” “在!” 他们异口同声。 周奕平缓道:“你三人本次晋为本教太保。” 三人闻言大喜,一道抱拳喊道:“多谢教主!” 周奕又扫过其他人:“其余人不要着急,大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我岂能装作看不见?” “此番就算没入太保,也能学习一门高深练罡法门。” “唤作《太平火罡》!” 一众大汉闻言,无不激动。 这《霸王火罡》是大帝奇功别传之物,乃是一派绝学,但是到了太平道。 适应水土之下,自然要改个名字。 周奕与单雄信对视了一眼,单雄信走了出来。 老单内外兼修,这霸王火罡他早就看过。 毕竟是大帝法门,霸王谷秘传,不是江湖寻常货色能比。 哪怕是老单,也道大有用处。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霸王火罡可以传,只需保留外练丹方便成。 有内服外浴之药,分明别类,乃是罡法的第二秘要。 “这练罡法门便由单雄信传授本教门人,他提做本教太保教头,加护教法王,道碟录法王为灵官,又号赤发灵官。” 那天单雄信在鹰扬府军中放火,头发燃着。 故有赤发。 这是他难忘又痛快的回忆,以此纪念。 周奕与单雄信早有商量,此时往前接过秘籍:“遵教主命!” “本次没有入太保的不用气馁,前五年每隔一年择一次。后来的人不论,你们这批跟我从夫子山来的,只要练出罡气,必入道碟。” “盼你们往后不要懈怠,保有初心。” “是!” 这样的安排众人哪能再有话说。 此事落下后,周奕便散去了大殿中稍显庄严的气氛。 摆了摆手让大家坐下。 他开始对众人细讲南阳各大势力,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告知。 坐吃山空是行不通的。 丁大善人的武功厉害得很,对药材的耗费却极大,以现在太平道的财力,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那就必须要有进项。 曹家与任家可以联系起来做上下游药材生意,周奕与曹家更熟,任家那边只要搭线给个方便,与周围卖药的山主、山把头联系上。 这生意就能做得起来。 太平道的一些人,自然要去城中办事。 当然,这也只是起个头。 周奕还想干一票大的,但现在没实力,干不了。 将南阳城中的事大概讲完后,周奕就把舞台让给了单雄信,由他这个教头来指点练罡法门。 夏姝与晏秋打理着各种与数字方面的要事。 当然,还有一道从夫子山过来的仓库管理员宗先生与他们配合。 大家都在忙活,周奕没管雨大不大。 他穿着一身蓑衣,从卧龙岗直奔梅坞巷. 巨鲲帮分舵茶铺内,陈老谋奉上一杯热茶。 周奕瞧他一脸阴郁:“城内有什么变数?” “天师没发现今日的南阳有什么不一样吗?” 周奕想了想:“城门增派了排查人手?” “这只是其一。” 陈老谋道:“南阳八大势力近来死了不少帮众,又出现一批诡异的走火入魔之人,杨镇大龙头已经开始调查了。” “这事情诡异得很,连我派出去的人,都死了好几个!” 他捂着胸口,很是心疼。 “在哪里死的?” “就在郡城西南那边,我准备再派人去调查。” 周奕立时打断:“别去送死。” “天师是什么意思?”陈老谋皱着眉头。 “西南边有个义庄,你不要派人朝那去,若一旦被那边的人盯上,你这分舵就没了。” 周奕喝了一口茶:“下次我再想找你,估计也是阴阳两隔。” “若是倒霉,你们整个帮派都要跟着陪葬。” “什么!” 陈老谋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是那些与你差不多年岁,但看起来却只有二十余岁的魔门老怪,而且” “可能还是一窝。” 周奕摇了摇头,如果陈老谋好奇想下黑石义庄副本的话,他绝对掉头就走。 也许杨镇能派大队人马围住他们。 但在没有绝对高手的压制下,想留住这些老怪,实在不可能。 想到大帝的僵尸跳,想到宫装女人的鬼步,周奕暂时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多谢。” 陈老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瞒你说,我还以为那边有什么隐秘,正准备增派人手。” 似乎感觉惊悚,他连喝几杯茶才缓过神。 又转说正事:“天师,眼下你要立刻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什么事?” 陈老谋正色道:“请天师去逛青楼.” …… …… ps:一万多字,给力叶~!('-'*ゞ (本章完) 第82章 魔剑出鞘 大闹销金楼!(感谢snakesk 第82章 魔剑出鞘 大闹销金楼!(感谢snakeskin0大盟!) “杨大龙头最重安稳,南阳许久没像现下这般动乱。” 陈老谋不禁多瞄了一眼正慢悠悠喝茶的某天师,脑中闪过从雍丘至南阳的诸多乱事。 这位来南阳郡,真不算久. 念及此,眼角皱纹不禁抽跳。 “陈老请继续说。” “嗯,”陈老谋望向城门方向,“郡城防务由八大势力按月轮值,今次没到南阳帮,杨镇却派他的人插手城防。” “可见要阻断暗流。” “若他真下决心,动以威望,足可慑服各大势力,这一郡之地,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成的。” 杨镇能调动数万人马,且多是宗派武人,与他硬碰硬得掂量掂量。 大龙头手握一件大杀器,这身份可不是说笑的。 “陈老言下之意,此前有过先例?” “正是,”陈老谋回忆几息,“城中本有老君观旧址,一连开设多家,香火大旺,却暗犯恶事,意图破坏城内各大势力联盟,杨镇雷厉风行,一夜之间拔除分观十余座。” “故而城中道观,多有荒弃。” 老君观. 那是魔门两派六道中的真传道。 周奕思量一番:“照陈老的说法,杨大龙头若是调查到底,我便是去杀了巴陵帮三大害虫也无济于事。” “诶,此一时彼一时。” 陈老谋道:“杨镇的年岁也大了,手段不及当年果断。” “天师既与天魁派交好,只要吕掌门一句话,卧龙岗上的偏野之观南阳帮岂会费劲去查?这城内杨镇最信任的人除了帮内左膀右臂,唯有吕重。” 见到周奕面露迟疑。 陈老谋先问:“要利用吕重老师,故而天师心有愧疚?” “嗬嗬,”他夸张道,“天魁派这下可赚大了。” 周奕又喝了口茶水:“巴陵帮那事,为何挑在此时?” 陈老谋正色: “巴陵帮勾结了阳兴会与湍江派,这两家是天魁派的对头,药材生意乃是湍江派的大项,你的人若要做小本买卖,他们看不上,但曹家的药材生意可不小。” “湍江派会派人调查,那巴陵帮的视线就会盯上来,总管中原情报的三大管事只要不傻,多半能猜到天师身上。” “当下南阳生乱,正好浑水摸鱼。” 陈老谋瞧见周奕沉声,歇话等了几秒,这才问: “天师意下如何?” 周奕轻叩瓷盏:“我在山中待了一段时间闷得慌,正差个地方听听曲。” “这销金楼的曲子怎么样?” 陈老谋道:“还凑合吧,寻常曲调有些艳俗,却能找些新鲜,比如西域的龟兹乐、疏勒乐什么的,天师自个去听就知道了。” “相比于江南水乡的清商乐,还是颇有差距。” “运河水,浪高,杨广行舟过此桥呵呵。” 他又是嘲讽,却又很懂。 周奕不再叙话:“陈老,三日后我来找你。” 陈老谋应道:“恭候大驾。” 梅坞巷口,陈老谋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藏着疑惑。 若说现在的杨大龙头做事迟疑。 那眼前这位就果断过头了。 根据巨鲲帮所知的消息,这位身藏多少伟力,其实模糊不清。 想在销金楼杀人,再安然远遁,绝非等闲人能办到。 陈老谋心中的期待越来越甚. 周奕出了鲲帮分舵,转道便寻到曹府落点。 负责南阳一应事务的总管事名叫曹承贤,他是曹家二郎的堂哥,办事较为稳妥。 之前负责做淮阳郡的生意。 新店铺置在城东位置,不远处连着三家武馆,位置很好。 周奕在此没耽搁,只向曹承贤求证。 看看陈老谋有没有玩虚的。 印象中这老头挺靠谱,他身后的帮主云玉真反倒靠不住。 曹家能把生意做大,自然有一套。 周奕才一问起,曹承贤依话回过之后就递来一封信函。 其中囊括曹家收集到的南阳郡药材生意脉络。 从最源头的登山采药工、药农,再到管理一大片药材地盘的山主、山把头。 往下寻到南阳,果然牵扯到湍江派。 还好,陈老头没有撒谎。 巨鲲帮现在有大用,城内有他们等于多出很多双专业且挑剔的眼睛,互利互惠合作下去,对两家都好。 销金楼在城西,出了城西便是卧龙岗方向。 沿着那条销金楼所在的通宝街绕来绕去,扮作吃吃喝喝的模样把点踩好,直至城墙边沿。 来回巡游几遍,周奕已经吃撑。 摸清地形,目光从那栋灯火辉煌的楼掠过,转身而去。 在此地要谨慎一些,毕竟对方是搞情报的,兴许一些路边摊贩就是巴陵帮的人 三日后,申酉之交。 梅坞巷茶铺中走出一个蜡黄脸男人,眉宇间含着三分凶戾之气,他若笑起来容易让人觉得虚伪。 混江湖的老油子不少就是这样的。 他着一身寻常武人的粗布衣裳,腰间悬着一具劣质长剑,估计是随手从哪个小作坊购置的。 稍稍引人注意的恐怕只有那两束从耳前垂下的鬓发。 夜风一吹,两鬓飘飘,若他手按长剑。 江湖剑客的姿态倒是分毫不差。 “还有这个。” 陈老谋丢出一物,那黄脸汉子伸手接住。 他压着嗓音说话,语气带着一丝丁大帝的坟场画风:“做何用?” “湍江派的身份牌子,从一个死人身上得到的。湍江派罗长寿的儿子喜欢去青楼,也许你能用的上。” 陈老谋见他收下,叮嘱一句:“你出手时可要悠着点,那地方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认出你的武功路数。” 黄脸汉子阴恻恻一笑:“那可正好。” 陈老谋一愣。 那汉子转身便走,却传来一段差点叫他栽跟头的话: “销金楼里砍人头,老子就叫陈老谋。除虫灭害没理由,管事人头当皮球。” “嘿嘿嘿——” 一串邪恶坏笑声。 茶铺中的开锁老人笑叹:“非人哉,非人哉” …… 南阳郡的骤雨才歇一日,天没放晴。 酉时三刻,天色阴沉。 销金楼早把檐前一圈琉璃灯点亮,阵阵胭脂香从雕槅扇间溢出。 晚雾薄薄,就似美人身上的轻纱。 远远瞧去,窗纸上多有婀娜剪影跑来跑去,后面像是还有人在追逐嬉笑。 谁都知晓里面是干什么的。 虽说也有不少清倌人引来文人骚客,但多数人还是奔着欲望来的。 人间刮骨刀,越刮骨越痒。 一连排挂上灯笼的香楼全是销金楼的产业,这栋南阳销金窝,除了艳粉俗气,隔壁还安置有赌坊当铺。 任凭你有多少身家,多少精力,全都能榨个干净。 “啊哟~!” 销金楼前,一位徐娘半老,打扮得枝招展的老鸨从门内迎出。 干她们这一行眼睛尖得很。 看看衣着气度,神态谈吐,就大概晓得你口袋里有几个子。 但这一次,老鸨却是看都不用看了。 眼眶中那一双眼珠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自动锁定着黄脸汉子抛起又落入掌心的金子。 这人穿着俗气,如此露富,定是近来发了横财。 此类江湖人颇为常见。 往往膨胀至极,却又最容易从他们口袋中掏金掏银。 “这位贵爷面生得很,可是首趟来这儿寻乐子?” 黄脸汉子道:“怎么?面生就不欢迎?” “哪能啊,”老鸨笑脸如,“只怪奴家不晓得您甚么喜好,怕叫错了姑娘惹您埋怨,岂不坏了兴致?” 黄脸汉子笑道: “那也简单,我从江南至此,一路折枝折,听说这销金楼大有名气,便想瞧瞧是否为真。” “我可是来找大乐子的,俗粉俗艳,入不得我的眼。” 老鸨朝黄脸汉子眼圈一瞧,果然隐隐发黑发皱。 此乃欢快过甚之表象。 “不晓得贵爷要多大的乐子?” 老鸨试探一问。 那黄脸汉子从怀中又摸出黄澄澄的金子,叫她眼睛一直。 “最好的姑娘,配上最好的酒。” “贵爷,请您登三楼!” 老鸨在前引路,一路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在喧闹至极的香楼中叫身后贵客一路顺畅。 周奕放眼一望,有些惊叹于巴陵帮的财力。 楼中木梯相连,四方通贯,绢灯处处,艳调频弹。 香楼中央是个台面,被一大圈高挑着的琉璃灯笼罩,让人一进门就移不开目光。 几名舞娘在此跳采莲曲,中间是个身材火辣的胡姬,正大秀艳舞。 一楼二楼围了好多看客。 随着老鸨,周奕直登三楼。 这里远比一楼二楼雅静,销金楼的三位管事在更往上的四楼,那里是巴陵帮会客谈生意的地方。 外人不得进入。 有多名黑衣汉子手持兵刃,在上方巡逻。 若有人从楼梯闯上去,绝瞒不过他们。 “您看不上庸脂俗粉,要寻最好的姑娘,那便只有清倌人。” “您能打动她们,靠才学武功也好,好金银财宝也罢,那都是缘分。” “否则便只能喝酒聊天,听听弹唱。” 老鸨笑道:“倘若姑娘不愿与您同席共枕,贵爷切莫惹些不快之事。” “放心,我懂规矩。” 周奕见老鸨沉默不语,登时将手上的金子扔出一锭,这就相当于砸出去十几匹绢。 老鸨精明得很,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才喜气洋洋领着周奕进入一间静室。 此间静室上方,便是巴陵帮三大管事所在。 室内窗扉半开,弥散着淡淡香气。 老鸨朝周奕一笑便离开了,转过脸时看了看手上的金子,低声暗骂。 方才她瞧见三锭金子,这是最小的。 还以为有多阔气呢。 这室内倒是雅致,中央一张小桌子上摆着精致酒器,一旁紫檀木案上,端砚里余墨未干,铺开半卷画纸。 往前便是罗帷,后方倩影半遮半掩,给人一种朦胧美感。 周奕将矮榻旁的毯子拽了过来,不与那清倌人说话。 只半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初初时,罗帷帐内的女子还以为周奕是欲擒故纵。 于是她也不说话。 可逐渐发现不对劲,这客人似乎是来对着她睡觉的,一动也不动。 隔着帷帐,她也看不清外边那人的脸。 只瞧他身形,感觉不会是个样貌很差的人。 也许会是个俊俏小郎君。 不过,能来这种地方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过去一盏茶时间,外边那人还是不动。 这一下,当真把她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掀开罗帷朝外边一瞧,赶忙将其放下,心中大失所望。 这黄脸汉子,又丑又凶。 没有半分像良善好人。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因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 “姑娘,会奏曲吗?”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她随口应了一句:“自然会。” “给我弹一曲吧。” 听了这话,她愣了一下。 按照楼里面的规矩,弹不弹曲要看她的心情,能聊到一起的才会赠予曲目。 可是她却没拒绝。 这黄脸汉子长得难看,声音不好听,可是 他话语中没有半分轻佻,听起来很舒服。 正是感受到了这一点点难得的尊重,她没有拒绝。 于是拨动琴弦,低声唱着: “暮江平不动,春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夜露含气,春潭漾月晖” 这是杨广当年奉诏巡抚东南时所作。 那时被立为太子,故而咏出这浪漫诗篇《春江月夜》。 巴陵帮奉承杨广,每一家青楼中的曲艺大家们,都必须会这曲目。 房内的清倌人颇有功底,唱调丽而不艳,柔而不淫,有雅语之气。 她咏唱完,没得到评价。 外边的黄脸男人又不说话了,这一沉默,又是许久。 她并不知道周奕的目的。 却晓得自己碰见了怪客,不知什么情绪作怪,竟让她将罗帷一掀,坐在了放置酒器的桌案前。 伸手准备倒酒。 忽然发现黄脸汉子睁眼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又闭合双目。 “不必倒酒,除非你自己想喝。” 女子放下酒壶:“奴家叫沈巧兰,称巧兰便好,不知官人怎么称呼?” “不记得了,我行走江湖很少用名字。” “这话也太过敷衍。” “其实敷衍一些才好,你不用在我身上费神,可以得歇一时,我看你端砚中的墨没干,画只一半,你可以继续画你的画。” 沈巧兰微微一呆,视线从画上转回:“官人真不用我理会?” “不用。” “你不给春姨银两,是进不得这件房的,这银两岂不是白了?” 她问罢又听黄脸汉子道: “所以方才叫你给我奏过一曲,曲调之艺没法估量价值,买贵买贱只在个人心意。” “嗯,我与许多客人说过话从未见过官人这样的,但觉得你谈吐不凡,非是寻常江湖人能有。” 黄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并不应话。 沈巧兰却追问:“官人打哪里来的?” 黄脸汉子道:“很北边。” 沈巧兰容带笑,口音转变为家乡话:“又骗人,我祖籍就在燕赵之地,那里往北往南,都不是你这口吻。” 周奕瞧着眼前青春秀美的女子: “你是怎么来此的?” 她听罢神色瞬间暗淡,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到:“情非得已。” 周奕不必再触及她的伤心事。 巴陵帮是个什么玩意,他太清楚了。 “可曾想过离开此地?” 沈巧兰无奈道:“赎身需一笔巨大销,少有人付得起,更别说遇见心怡之人。再过几年,青春凋零,便连清倌人也做不了。” 她话罢忽然说道: “我感觉你是个很特殊的人,心中有种冲动,如果你为我赎身的话,我愿意和你走。” 周奕赶紧摇头:“我无能为力,但你可以自己逃走。” “逃不走的。” 沈巧兰带着绝望:“有人逃过,下场如何凄惨你难以想象,没有管事允许,休想踏出销金楼。” 她抬手朝眼角擦了擦。 “你这人好邪门,不知为何我突然对你敞开心扉,这话是绝不能往外说的。” “你就当没听见吧,我再给你唱一曲。” 话罢又走入罗帷帐中,拨动琴弦。 这一次,她唱的是涉江采芙蓉。 周奕听到了那句“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房间内。 女子吟诵拨弦伤感至极,如泣如诉,可那黄脸汉子就像是天下间最无情之人。 他无动于衷。 女子的声音越伤感,他反倒越冰冷。 接着又闭上双目,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大半个时辰后,入了夜。 销金楼更为热闹,楼下的哄笑声一刻不停。 周奕本打算深夜再行动,稳妥起见可以先杀一个,给巴陵帮找点事干。 当然,若能一劳永逸把着三个管事都杀掉,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 外边的楼梯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咚咚咚~~” 人数还不少,又听到有老鸨讨好的声音: “少掌门,大管事正等着您呢。” “少会主,您也在!快请快请~~” 楼梯那边传来一阵笑声,接着噔噔噔上了楼,脚步声响过头顶。 周奕静听。 这一下,他已确定了那大管事的位置。 沈巧兰的琴声才停下,忽听周奕问: “那少掌门是湍江派的吗?” 沈巧兰露出厌恶之色:“是。” “他很惹人厌?” 沈巧兰又出了罗帷,瞧着黄脸汉子,还是开了口: “这人是个色中饿鬼,害了好些女子清白,我听旁人说,他还练了什么采阴补阳的邪门武功。” “有姑娘被他折腾得惨,大家对他恨之怕之,却又不敢得罪。” 她只觉一股无力感袭遍全身,轻叹一句: “这世道就是这样,没人能够改变。” 房间内陷入沉默. “你还是找机会跑吧。” 沈巧兰忽然又听了这话。 她依旧摇头,不再与周奕解释。 不多时,她发现黄脸汉子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就是小半个时辰。 夜色正浓,四楼热闹起来,想来是在喝酒吃饭。 楼梯处时不时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沈巧兰惊觉,那闭目的黄脸汉子忽然睁眼。 这一瞬间,她像是看见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 甚至,这样一双眸子配上他的黄脸,存在着深深的割裂感。 黄脸汉子站了起来。 沈巧兰道: “虽然时辰已到,但是我没赶你,你可以一直待下去。这是楼里面的规矩,鸨母不会赶你走。” 黄脸汉子道:“原来我的魅力这样大。” 沈巧兰摇头:“说实话你的长相非常一般,没有任何吸引我的地方,但是你很独特。分明是个谎话连篇的人,却让我感觉到你很真诚” “错了,”黄脸汉子打断她的话,“并非我真诚,是你的心太细腻。” “我去个茅房。” 周奕尿遁出了房间,他目光朝四楼斜撇。 看到有众多人手在站岗守护,这些人分守各处,显是来自三个势力。 黑衣服的是巴陵帮,剩下两个杂乱的应该是湍江派与阳兴会。 之前听到“少会主”三字。 八大势力中唯有阳兴会带“会”字。 此际势力越杂,周奕反倒越欣喜。 倘若只有巴陵帮,那么想登四楼,必被盘问。 就在这时 二楼梯处有人端着个精致的木托盘上来,内有果品糕点,还有一壶酒。 他心下一动。 好,这是巴陵帮的人! 把湍江派的身份木牌带在身上,三步并两步抢下楼去,边走边喊: “诶诶诶!怎么这么慢!” “叫我家少掌门等了好久!” 负责端盘子的帮众身形顿住,正寻思我也没慢呀? 他一愣神间,只见一道手影闪过,自个手上的托盘已被那黄脸汉子抄了过去。 此乃仙鹤手。 是周奕空手夺兵刃的独门手段! 这端盘子的家伙武艺平平,怎能吃得消这等招法。 那帮众正待叫喊,周奕朝他一瞪: “我来送!你磨磨蹭蹭,坏了我家少掌门的兴致,拿你与猪配种!” “你!” 巴陵帮众扫过周奕的腰牌,见他不理会自己直接朝四楼去,只好返回楼下。 因为大管事提前有过交代,不能得罪客人。 只能一边走一边骂: “妈了个巴子的,湍江派有什么了不起的。” “呸!” 上到四楼拐角,这时两位神情机警的巴陵帮众看了过来。 周奕昂首挺胸,朝其中一人招了招手。 那人看到周奕的腰牌。 “什么事?”他上前挤出一个笑容。 周奕道:“我家少掌门刚刚有没有吩咐说要多上果酒?他若说了,我赶紧去取来。” 他声音很低,几乎就在巴陵帮众耳边。 巴陵帮的汉子会意。 原来是怕办错事。 他笑道:“没有,只说要一壶东汉张衡喝过的本地九酝甘醴。” “多谢。” 周奕抱谢一声,他主动发问,两名巴陵帮众反倒不奇怪为何送东西上来的是湍江派的人。 只当是宴厅里面的人特意吩咐过。 周奕往前走时,一拽衣角挡住腰牌。 湍江派的人自然瞧不见。 方才周奕与巴陵帮的汉子耳语,湍江派与阳兴会的人只当他是销金楼的人,更不会去过问。 周奕低头冷笑,光明正大入了宴会所在的巨大厅房。 琉璃灯盏点亮各处,酒会正酣。 跨入门槛一瞬间,他将湍江派的腰牌取了下来。 三大势力汇合在一起,不可能将对方大大小小的人物都熟悉一遍。 所以,一个端盘子进来的小角色,根本不能引起关注。 周奕一眼就认出了湍江派的少掌门。 罗荣太。 那一身里胡哨的公子哥打扮,以及那狭长阴毒的双目。 才进南阳,就被这家伙拦路。 好一头拦路猫,又见面了。 周奕眼睛扫过席面,上手主座三位黑衣人,定是那三大害虫。 与害虫在一起的,这一桌人没有一个好货。 “倒酒!” 周奕才将果品糕点放在两盘鸡鸭旁边,罗荣太便发兴呼喝。 “罗少好兴致,哈哈哈!” 最上首身材高大的大管事笑道:“倒酒,快给少掌门倒酒!” 周奕顺手拿起酒壶,给罗荣太满上一杯。 罗荣太淫笑道: “你家的头牌清倌人一直不买我的帐,今次大管事开了金口,罗某想到能好好耍玩,心中自然高兴。” 那大管事连连摆手:“这算不得什么。” 他看向罗荣太,又看向另外一位年轻人,也就是那阳兴会少会主:“本帮能在南阳从容行事,可是多依仗两位。” “休说什么清倌人,无论少掌门想玩什么样的,我们也要想办法搞来。” “哈哈,”罗荣太淫笑道,“要得,要得,再干一杯。” “好,干!” 另外两位管事也举杯。 周奕朝巴陵帮三大管事靠近,依次为三人添酒。 跟着陪侍在一旁。 宴桌周围还站了一圈人,看了他一眼也没在意。 趁此兴致,大家站起一齐举杯。 一位巴陵帮众眨了眨眼睛,接着二目一瞪,看到了不得了的画面。 大管事身边,那倒酒之人不着痕迹把酒壶往下一拉,手搭在腰间长剑上。 他看到这一幕时,销金楼大管事,正在仰头喝酒。 这时正是酒宴最热烈的时刻, 美酒飘香,蛇笑鼠乐,蜜意畅欢 酒水顺着喉头咕嘟咕嘟滚下。 就在这畅快至极时刻. 忽然! 凔———— 一道快捷无伦的拔剑声突兀响起,宴厅中的欢快气氛就像是一面镜子被突然击碎! 刺啦刺啦碎裂的镜面中,倒映出诡异阴森的画面来。 那大管事仰头喝酒将自己粗肥肉多的脖子全部露了出来。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芒! 那是一柄剑,冒着诡异的黑气,如一道黑色的罡风,迎面吹至。 这一剑很快, 所以耳朵听到了悦耳诡异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摇响铃铛,黑色的风吹得人好冷。 灵魂都打了一个寒颤。 而南阳的黄酒九酝甘醴有着暖心暖肺的效果。 可是, 大管事最后的感觉是.肚子中的暖意戛然而止了。 这才发现,喉咙被人割出一个大口子。 喝下去的黄酒沾着血,没机会入肚,哗啦啦洒出。 就像周奕给他倒酒一样,大管事现在也敬周奕一杯,可惜周奕不卖他面子,绝不会拿酒盏去接。 “啊~!!” 这一道声音不是大管事发出的,而是周奕身边的二管事。 他一剑给大管事割喉之后,平剑削掉了二管事的脑袋。 二管事的个头最高,脖子像是伸出头的乌龟,以前外出抓女人时,他脖子长,有视野优势。 可现在,周奕割他的脑袋,甚至不需要准头。 这一剑削过,周奕很不满意,如果剑再快一点,这声喊叫会憋在心里。 “你是什么——!” 三管事惊吼大叫,宴厅乱做一团。 他“人”字没有出口,那魔气腾腾的剑,已是劈头压来。 三管事腰间有双刀,可事发突然,只能用熟练的右手拔出左腰短刀,一刀朝那魔气森森的长剑架去。 然而. 那诡异剑影一飘,他的短刀砍在了空气上。 登时浑身血液回震,满是用力不尽之感。 只这一下滞涩,胸口便一痛,心脉已被刺穿,后背一股血液迸出,将那边的罗荣太打得满脸血污。 这时短刀掉落,周奕一掌击去。 “嗤~!!” 那短刀受力急飞,直刺被血迷了眼睛的罗荣太。 “少掌门!” 湍江派一名高手骇然大叫,双手拖住少掌门,将他朝侧边一拽。 他反应够快,救了罗荣太一命。 可是陡然抬高了罗荣太的身体,那短刀从其胯下飞过。 “啪”一声响。 罗少掌门的家伙事被劲气绞烂,碎了一裤头,骚臭味扑鼻而来。 他顾不上脸上血污,双手朝胯下一捂,没了,没了! 罗荣太仰头发出凄惨嚎叫! 那声音响彻整个销金楼,有着多数女子才有的尖锐穿透力。 一旁的湍江派高手可顾不了那么多,保住他的小命已经不错。 “大管事!二管事!” “杀!” “杀了他!” “……” 站在四周的人齐齐拔出兵刃,周奕一脚踢出二管事头颅,逼退了最前方那个拿刀之人。 二管事的头颅正好砸在围栏上,坠入三楼。 处于三楼的沈巧兰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查探。 她看到迎黄脸汉子上来的老鸨春姨,春姨正发出惊叫,将砸在自己脸上的头颅推了出去。 沈巧兰目瞪口呆,立时认出那是二管事。 “啊~!!!” 这时一声惨叫从四楼传来。 跟着便是咔咔断裂之声! 四楼的木栏撞烂,一个巴陵帮的汉子与断裂的栏杆一道坠入一楼。 还在跳“采莲曲”的舞娘们四散而躲,妖娆的胡姬吓得容失色。 销金楼已然大乱! …… (本章完) 第83章 风云汇聚!(感谢心中有我xy大盟!) 第83章 风云汇聚!(感谢心中有我xy大盟!) 所有人都仰头看向四楼,这时一方宴桌桌面飞出,砸下数人。 “哎呦~!” 惨叫声跟着响起~! 其后另有数人跟着桌面冲出,来至围栏边沿。 销金楼成百上千道目光下,只见围栏边一人使剑,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这剑法极为诡谲。 一道黑气绕周身闪过,倏隐乍现! 身旁四人从未接触过这般剑法,难以防备,当场毙命! 大蓬血液溅射而出,朝下方起了一场血雨。 四人死过,又有六人补上,巴陵帮、阳兴会、湍江派的人源源不断涌来。 周奕又杀三人,腋下衣衫被一枪捅穿。 冰冷的铁器几乎挨到皮肉。 但凡身法慢一点,他就要吃大亏。 左掌反击在长枪上,持枪的那湍江派门人虎口崩裂,周奕一剑飘闪,那人胸口飞血摔下四楼。 他左手握住长枪,以枪尾招架左右两门快剑! 一名巴陵帮大汉抽空一刀砍来! 周奕提起了下一口真气,新力迸发速度比那两人快,举枪左甩右打,那两人快剑脱手,胸口被枪尾扫麻,朝后跌倒。 登时搅乱三大势力阵型。 周奕脚下挪移! 惊云神游展开,将步伐踩碎,贴面避开一刀! “砰~!!” 一声巨响,大汉刚猛一刀砍得木楼柱断。 周奕的剑却轻盈,一个后戳,登时黑风回溯,在那人胸口膻中穴一挑,点过就收。 大汉抱胸而倒! 湍江派几名掠阵高手彼此对视,无不心惊。 他们人手众多,可这施展魔功之人轻功甚高,一直游斗。 若只如此,也能将之拿下。 但此人的剑法森然诡异,乃是彻彻底底的杀人技法!! 那散发的森黑魔气像是能扰人心神,这时一个倏忽,他剑又极快,立时剑至要害,便丢性命! 加之走廊宽度不够,没法团围。 所以以众欺寡,非但没能杀掉他,反而死的人越来越多! 那黄脸汉子已杀得满身染血,却无一滴血是他自己的。 “护法,我们已死了十人!” 那位救下罗荣太的护法眼角抽搐 十人算什么,巴陵帮死得更多。 不对,十一个了! “呃~!” 又有一名湍江派门人倒地。 这时已将黄脸男人逼到角落,六名汉子各出兵刃,黄脸男人一个腾空飞跃,哪知他的速度骤然变快! 直接踩在一个高个巴陵帮帮众肩膀上,手持长剑,睥睨四方。 护法心中大骇,这才晓得对方仍有保留。 他本欲出手,此时看那魔剑黑芒闪烁,哪敢冒险。 那帮众举刀朝头上砍去,被周奕一脚踏中天灵盖,借力点跃攀上销金楼之顶。 顺着上方锁链,两个点跃来到香楼中央的巨大琉璃灯上。 这灯盏从顶梁悬挂下来,各方拉拽铁索,极为气派。 有六人踩着铁索呼喝追杀而来! 琉璃灯开始乱晃,在空中与周奕比斗轻功,简直是找死。 四人脚下不稳,先后死在剑下,一个接一个从空中坠落。 一人见势不妙,吓得跳下逃跑。 最后一个黑衣人逃跑不及,被一剑刺中后心,周奕反手将他尸体捞回,踩在脚下的巨大琉璃灯上。 血液不断滴落,滴中了琉璃灯中火油,呲呲作响。 三大势力的顶层高手不在,其他人哪里还敢到空中送死。 周奕借此震慑,狠狠地平复气血。 他一直杀到现在,眼睛不敢眨一下,这才明白被围攻的可怕。 敌人一个接一个,不给你喘息的机会,真气再强,也不可能靠一口气连绵不息。 销金楼的人却已经看傻眼了! 乱局之下,楼内之人拼命朝外边逃跑。 是客人也好,是受人约束的妓女、清倌人也罢,销金楼的巴陵帮帮众根本管不了。 在几个老鸨被人群挤散后,那些被束缚在销金楼中,可怜的笼中鸟们,终于寻到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沈巧兰已从三楼跑了下来。 她就在门口,呆呆望着悬空琉璃灯盏上那人。 琉璃灯在晃动,他浑身浴血,手持长剑,那剑被血染透,脚下踩着贩人狗贼。 三大势力的人,不知道被他杀了多少个。 一楼横七竖八,全是尸首! 胭脂水粉的味道,被一股浓厚的血腥气掩盖住了。 瞧着那张不太好看的黄脸,沈巧兰脑海中闪过一句话:“你可以自己逃走。” 她至此方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这个在众人眼中如魔一般的男子,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一种懊悔的情绪油然而生。 早知如此,就该给恩人多奏几首曲子。 沈巧兰眼中,黄脸汉子距离她越来越远,因为她不受控制,随着涌动的人流来到了销金楼外。 回望一眼之后,再不回头! 脑海中却全是黄脸汉子闭目不言的样子。 她一边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哼唱《春江月夜》,一边朝心中久违的燕赵方向而去 “你到底是谁?!” 湍江派的那名护法死死盯来。 “你不必管我是谁” 周奕冷声道:“今日本只是找巴陵帮清算,结果你们湍江派、阳兴会也惹到我,好,好得很。” “我会再找机会与你们清算。” 那湍江派护法听罢,顿时面色一变。 今晚只是来赴宴,顺便找个乐子,哪想到死了这么多人,还要惹上这么一个魔头! 他妈的,巴陵帮干了什么! 他没有回话,那边阳兴会少会主皱眉问道: “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场面话,毕竟他老爹与魔门是有接触的。 此人明显是魔门高手。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不过此事隐晦,绝不能当众说出来。 只盼这魔门高手能听懂他深层含义,双方没有死斗的必要。 “误会?” 周奕面露不屑:“与我动手之前怎么不说是误会?” “若你们想与我解除误会,那也简单,尽管来黑石义庄寻我,我们说道说道。” 体内气血已彻底压住。 周奕哪会与他们废话,他一踏琉璃灯,整个人提纵到楼顶。 一掌打穿屋瓦,闪身而上,脚下踩在销金楼屋顶瓦片上,这时发足狂奔,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轰~!” 那巨大的灯盏连同周围小灯,被他的力道震下。 火油遍洒,在一楼屏风楼梯处烧起大火 …… 不多时,销金楼之乱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南阳城。 “驾!” “驾!” “让开,都给我让开!” “……” 湍江派掌门罗长寿直闯销金楼,看到许多人正在灭火。 “掌门!” 湍江派护法终于找到主心骨:“少掌主,他他.” “怎么了!” 罗长寿怒吼一声,狂暴的真气震得护法头晕目眩。 这时已不用他说话。 两名湍江派的人抬着一个门板来到他面前,上面躺着的,正是他的儿子罗荣太。 只见他满脸苍白,额冒虚汗。 还好,性命无虞! 罗长寿松了一口气,这时旁边有人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 罗长寿伸手朝门板某处一摸,那个害了许多女子的鲲没了 “是谁?!” “我要杀了他!” 他正在怒吼,越来越多马蹄声逼近。 天魁派、阳兴会、荆山派、朝水帮、灰衣帮、镇阳帮 各大势力掌门、帮主全都来了! 销金楼前,可谓是风云汇聚。 “聿聿聿~~!!” 一道勒马声响起,一匹高头大马停在销金楼前,上有一位身材挺拔的长须老者。 他的手上,正提着一柄偃月长刀! 老者一来就看到,三丈开外销金楼的火烧在外边的灯角上。 他不动声色,一挥长刀。 那六十斤重的偃月长刀在他手中,就如同一根树枝一般。 一股强大气劲透刀而出,压灭了灯盏火舌! “大龙头!” 湍江派掌门罗长寿一脸阴沉,冷喝道: “我要点备人马,去黑石义庄讨说仇恨.!” …… …… …… ps:('-'*ゞ连熬三个通宵,一万字,给力叶求个票~ (本章完) 第84章 邪帝真传 我与阴后同辈!(感谢你是我 第84章 邪帝真传 我与阴后同辈!(感谢你是我の卑鄙白银大盟!!) “驾!驾~!!” 通宝街销金楼前,打南边又有多匹快马闯入人群,来势汹汹。 湍江派的罗掌门暂歇盛怒。 紧随大龙头之后,八臂鸷刀范乃堂,左手剑孟得功,右手剑苏运 南阳帮左膀右臂,一众高手尽数赶到。 此时八大势力群雄并至,销金楼燃着的火焰似乎都被众人气势压下。 “大龙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范乃堂望着销金楼内一具又一具被抬出来的尸首,脸上全是惊疑愤怒之色。 “我也不甚清楚。” 杨镇的目光错开湍江罗掌门,凝视在阳兴会的季竣身上。 这位少会主全程在场,还与那人有过交流,没有人比他知晓得更清楚。 “把你所看所听全说出来,一个字不要漏。” 阳兴会主季亦农眼藏一缕凶光,叮嘱儿子一声。 那边的罗掌门瞧见季竣身上半点伤痕没有,心中多少有些怨气。 一道去赴宴,我的儿子丢了鲲,你的儿子却完好。 以他的脾气早该爆发,只是两家关系密切,实在不好发作。 各大势力的掌舵人全将目光移来。 不提他们在一郡之地的身份,只是作为武学高手的气场,便让往前半步的季竣大感压力。 季会主拍了拍儿子肩膀。 季竣咕嘟吞咽一口口水,这才稳住精神说道: “禀各位叔伯,这位魔门高手并非冲着我们几家来的,乃是巴陵帮的三大管事惹出的旧恨,我与荣太兄应邀赴宴,这才祸及池鱼。” 掌舵人中,走出一位身材瘦削,却精神焕发的老人。 老人左右伺着一男一女,是应羽和吕无瑕。 他们看向季竣,也带着厌恶之色。 瞧到罗荣太的凄惨模样,二人心中叫好,胆大的吕无瑕差点没憋住笑。 “此事不可妄言,世侄怎笃信他是魔门中人?”吕重老爷子出声询问。 季竣道:“他单使一柄长剑,那剑魔气蒸腾,难以瞄定,稍有不慎便被杀死。” “其杀人手法之利落,直叫人心寒,绝无半点可能是正道人物。” 复又道: “当时我们正在喝酒,此人突然杀出,巴陵帮大管事、二管事,一招未出,一个被割破喉咙,一个被削去头颅,那时我才放下杯盏,眨眼工夫二人便已了账。” “使双刀的三管事只拔出一柄刀,这一刀架在虚影上,心脉立时被魔剑刺穿。” 众人听罢各都眉头深皱。 “也就是说,三位管事都是被一剑杀死的?” “没错。” 这时孟得功急忙追问:“此人身法如何?” 季竣道:“整个销金楼,没有一个人的轻功有他高明,他的步伐极快,这才能周游于四下兵刃。” 吕重手扶长须:“难道是他?” “影子刺客!”南阳派的左手剑与右手剑异口同声。 他们各都是用剑高手,对同样使剑之人多有留心。 “把尸体抬过来!” “是!” 立时有帮众将七八具尸首抬到这左手剑、右手剑两大使剑高手身前,供他们查看。 “这一剑刺在了膻中穴上,”苏运又道,“这一剑刺在心脉上。” “这一剑也是刺在心脉上,”孟得功催动真气,仔细查看这具巴陵帮众尸首,“这伤口,好精纯的真气。” 罗掌门冷哼道:“又有什么奇怪?” 孟得功回应道:“奇特处在其心脉处。” 罗长寿皱眉,走了过去。 他五指成鹰爪,向尸首一扣,跟着一抓之下,尸首胸口肉块累堆起来,指尖劲力迸发,罗长寿的手直接掏入尸首的肺腑之中。 低哼一声,爪向外带。 竟将那尸首的心脏活生生掏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气侵染,这人贩子的心竟是黑色的。 湍江门人举来一条松脂极多的松木大火把,明亮的焰火将心脏照亮。 众人看清了心脏上的伤口。 那一剑刺进去后,伤口之外的两侧脏肉未有丝毫损伤,可见出剑之人真气精微,这才能有如此掌控力。 否则,这颗心脏早就烂成碎肉。 这么一看,杀人手法是有些艺术成分在内的。 罗长寿眉头微皱,把心脏塞了回去。 这时又将一旁的人头拿起来看,正是巴陵帮的二管事,除了血腥气之外,还有一股黄酒的味道。 罗长寿看了看那横剑削出来的创面,光滑平整。 这绝非一般剑术。 南阳帮两大用剑高手连续翻查十余具尸首,后边就没有再看了。 “大龙头,这些人一个多余的伤口没有,皆为要害中剑,果然是杀人技。” 苏运说完,一旁的孟得功很疑惑: “这些尸体中,有些人我是见过的,手上功夫不算差。” “他们围攻一人,怎反倒死得这样快?” 湍江派那位护法道: “那人魔剑所过,裹挟缕缕黑风,似有扰乱神志之效。” 众位掌舵人都有明悟。 魔门中人擅用魔音幻法,练在剑上不算稀奇。 季竣迎上了杨镇的目光,开口继续说后边所见的细节。 直至最后提到的“黑石义庄”。 杨镇望向郡城西南,脸上表情多有变化。 他的目光从各大掌舵人身上扫过,最激动的自然是湍江派掌门人。 “既知魔巢所在,如若不除,岂不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罗长寿又看向吕重: “前些日我们在天魁道场会晤,商量过安山寺与道观道人走火入魔一事,加之我们各派都有人手折损,当时不知情由,无从动手。” “现在这目标,还不明确吗?” 他盯着吕重的老脸: “吕掌门,当日你也说要肃清暗流,罗某人可是举双手赞成的,如今吕掌门会退缩吗?” 吕老爷子身旁的吕无瑕大不乐意。 若不是顾及到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真想直接骂回去。 湍江派嘴上说‘肃清暗流’,暗地里却借此名头打压其他客商的生意,趁机大捞银钱。 如今混蛋儿子废了,又被魔门之人盯上,便想拖人下水,简直是无耻至极。 她一点也不想老爹答应。 湍江派和阳兴会这两帮人全死光才好。 吕重老爷子根本不用思考,直接面朝杨镇:“大龙头怎么看?” 杨镇收起了偃月长刀,转瞬间便捕捉到各大掌门全然不同的表情。 若行使大龙头的权利,整合八大势力端掉黑石义庄。 凭借数万人手与各大掌舵人,这一点不难办到。 可是 卧榻之侧,并非只有一人酣睡。 而且魔门也不是随便就能招惹的,倘若其中高手遁走,简直是后患无穷。 杨镇与吕重对视了一眼,又扫过荆山派、朝水帮、灰衣帮、镇阳帮几位帮主掌门。 最后,目光定在阳兴会的季亦农身上。 “季兄,你门下也死了七人,应该能对罗掌门的心情多有体解。” 杨镇漠然道:“现今罗兄急欲杀敌报仇,季兄是否也有此意,果真如此,杨某人便不顾一切,帮你们出了这口恶气。”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季亦农。 季竣心中大喊不妙,有些担忧地看向老爹。 他季家本就与魔门一支交好,如今不知这人身份,怎敢相应? 倘若闹个乌龙自家打自家,如何向魔道宗尊交代?!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一念至此,两股战战。 罗掌门心中一喜,赶忙递话:“季兄,此仇怎能不报?!” 这魔门中人扬言要报复湍江派、阳兴会,季亦农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是 季亦农却叫他失望了:“这人来历神秘,他杀人遁走,岂有自报家门之理?” “想要祸水东引,我们不能上当。” “这件事还是先调查个水落石出再说。” “季兄,你——!”罗掌门憋不住了。 季亦农看向杨镇,深藏一股恨意:“大龙头,罗兄弟损失最大,此事交由他来查证,若真是黑石义庄中的人干的,我们再动手不迟。” 罗长寿这才沉下一口恶气,差点要和季亦农闹掰。 “正该如此。” 杨镇又看向销金楼,忽露厉色:“范贤弟。” “在。”一直没说话的范乃堂沉声应道。 杨镇话语果断,不留余地:“将巴陵帮请出南阳,此事你来落实。” “是。” 范乃堂向来是人狠话不多,杨镇叫他办事,巴陵帮可以滚蛋了。 季亦农与罗长寿虽与巴陵帮有交集,但事情搞成这样,也不可能出声帮忙。 只怪那三大管事,不知在哪惹得这一身骚。 真是害人又害己。 罗长寿盯着销金楼,这可是一大笔生意。 岂料杨镇又开口,他看向了镇阳帮与荆山派的掌舵人。 这两家在帮派内斗上向来是老好人,所谓的中间派。 “任兄,侯兄,你二位有妓楼的生意,就请接管这一处营生,莫要再像巴陵帮一样搞出乱子。” “苏贤弟,你配合两位掌门行事吧。” 南阳帮右手剑应了一声“是”。 杨镇轻声叮嘱:“皮肉生意各地都有,莫要逼迫苦命人便是。” “大龙头放心!巴陵帮那等勾当,我们是决计不会干的。” 任志与侯言敛住笑意,爽快答应。 白捡一个大便宜,岂能不喜。 心中对大龙头,自然更靠拢一些。 毕竟,这也等于从阳兴会和湍江派身上扣下来一块肉。 “来人!灭火!” “快去把火打灭!” 任志与侯言瞧见火还在烧,这时心疼起来。 镇阳帮与荆山派的门人全都应和,一个接一个冲入香楼中灭火。 季亦农面色深沉,却一言不发 …… “爹,灭了魔门中人,南阳岂不更加安稳?” 回去的路上,吕无瑕多有疑惑:“为何大龙头不带人去那黑石义庄?” 吕老爷子心情极好:“安稳?你觉得销金楼对南阳来说,算安稳吗?” “大龙头高明得很,这一次拔除内患,又均衡了几家势力,这可能比灭了黑石义庄更叫南阳安稳。” “不过.” “这事不算完,这些魔门中人始终是个威胁,大龙头不动手,是顾忌朱粲。” “如果南阳大动干戈,再出什么变故,朱粲大概率会从冠军城南下,届时局面就难说了。” 这一次,吕无瑕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怨怼。 毕竟看到阳兴会他们吃亏,心中甚为快意。 一旁的应羽问:“师父觉得,今晚那杀了许多人的高手,会是那传闻中的影子刺客吗?” “武功路数与传闻中极其相似.” “但为师觉得不是。” “为什么?” 吕老爷子一针见血:“影子刺客乃是极其危险的人物,但他有个习惯,一般杀掉目标人物,立时便会遁走。” “可此人是针对巴陵帮来的,他三剑杀死三大管事,本可以立刻离开,却又要大开杀戒,杀了一众阳兴会与湍江派的人。” “这一点,我也琢磨不透。” “不过,此人剑法极度狠辣,倘若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很难与之缠斗,故而死在他剑下的速度,会快得难以想象。” 吕无瑕与应羽想到那一地尸体,心下也不由发毛。 “那黑石义庄” 吕无瑕话没说完,就被吕老爷子打断: “这件事已经交给了湍江派,我们暂时不要管。” “你们更不要好奇朝那边去,魔门诡异人物很多,脾气古怪,只今晚这一个,就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 “爹,咱们这次算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季竣面带忧色:“杨镇老奸巨猾,既得了好处,又拉拢人,还把事推在咱们身上。” 季亦农道:“先不管杨镇,得去找罗长寿。” “免得这家伙发疯,真带人打去义庄,倘若他以众欺寡,把别人的窝端掉,这仇就结大了。他自己倒霉那是活该,就怕连累我们。” 季竣点头:“今日若有诸多高手在场,合围之下,这人也逃不掉。” “湍江派有数千之众,罗长寿那个脾气,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季亦农道:“这魔门高手的杀人手段委实厉害,可禀告云长老,若能老人家出面,对方自然会给个面子。大家坐下来把误会解除,让他站在咱们这边岂不更好?” 他冷冷一笑:“这将是对付杨镇的又一利器。” 季竣道:“杨镇老了,早失雄心。” “南阳兵强马壮,他却无有半分进取之意,真是可笑。” “天下乱局,豪强并起,只等爹做了大龙头,才能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自出了销金楼,周奕按照踩好的点位一路狂奔。 刻下暮云四合,翳蔽蟾光。 等他越过南阳城墙,依赖星光点点朝西一看,远方岗峦隐约,若伏若起,轮廓难辨。 晓得事情闹大,他自不敢停歇。 驾驭惊云神游,踏过草木枝叶,掠过溪流荒滩。 又入得一片被杉木林所夹的道路,本欲直奔白河,洗掉身上血污再回山上。 却没想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快的破风声。 周奕可以确定,出销金楼时,身后绝对没有人。 此时缀在后面的家伙,应是一路寻着血气赶上来的。 如果全力驾驭轻功,后面这人不一定能追得上来,但若回卧龙岗,绝对会把这人引过去。 那可不太妙。 倘若一直跑,就要拼斗耐力。 周奕快速盘算,忽然一个闪身,跃到一株大腿粗细的杉树树头上。 脚尖点着树顶枝丫,目光冷冷看向后方。 那人像是有些忌惮,前面风声一停,她也停下脚步。 倏忽间,隔着五丈外,树顶上现出她的身形。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及三十岁的女人。 可两眼之中,却有着抹不去的岁月勾痕。 周奕隐隐看清她的面貌,心中警铃大响。 只觉这年轻女人和那宫装女人一路货色,又是个老怪物。 这些魔门老怪,一个个精通养颜之术。 二人站定树顶,互相打量,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年轻女人目力极强,穿过薄薄夜幕,借助微微星点,将眼前的黄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一遍。 见他浑身是血。 忽然 一股纯正的魔气乍现升腾,将他身上的血液蒸发起来,登时魔染血光,让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当真是魔中之魔。 年轻女人瞳孔一缩,收起了轻视之心。 甚至 眼中多出了一开始所没有的忌惮。 这股魔门气焰,实在太过纯正。 黄脸汉子抬起那柄染血长剑,携带着从销金楼中沾染的杀气,死死锁定在她身上。 只见她一拂广袖,路过的山风被她催急,掠过周奕。 登时将那锁定的杀机拨到林外。 “不知是哪一道的朋友,既不以真面目示人,又忽然生出这么大的火气。” 她的嗓音极其奇怪,不仅听不出年岁。 说话时,还会让人耳际出现涡漩之感。 那是一种诡异的空间律动。 周奕知晓两派六道的大概情况,顿时心中骇然。 阴癸派。 这是天魔大法! 周奕没露出异样,只压低嗓音,模仿着大帝的口吻: “那么请问阴癸派的朋友,为何要紧追不舍?” 那女子微微一笑,眯着眼睛问道:“那朋友想必是来自补天阁吧。” “呵呵..” 她才说完,忽然发现黄脸汉子那张脸正露出冷笑。 “你的眼力还是差了一点,也许阴后在此能认出我的身份。” “你说宗尊认识你?” 女子半信半疑,又冷哼一声,“可是我却从未听宗尊提起你这一号人物。” “你让我觉得很可疑。” 她说出这话时,伸手在空中做出拈动作,诡异的空间波动再现。 在一股奇异劲力驱使下,杉树树头上的针叶脱离了枝干,随着旋劲来到她的手中。 “原本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坏了我们的事,我却不能当做没有看见。” 她的话音回荡在杉林中,不断冲击着黄脸汉子。 可是,年轻女人却眉头一皱,手上天魔劲力稍缓,没有将针叶丢出。 这一丢,就意味着要动手。 本以为十拿九稳,突然又察觉到异样。 她又一次运功:“朋友,我这道理还说的过去吧?” 年轻女人眼中,黄脸汉子刚才是无动于衷,现在更是离奇,竟露出一丝笑意。 天魔妙音,怎会无效? 不对劲. 她将手上的劲力撤去,准备再聊聊。 “你是阴癸派哪一位长老,魅功怎么这样稀松?” 听到被嘲讽,她心头有怒,却不发作。 魔门中人向来慕强,方才施展天魔妙音确实无效,被评为“稀松”二字,也不算无辜。 “我是云长老。” 她夹着火气说道:“你想必是认识的,不要再装神弄鬼,报出名号吧。” 听那黄脸汉子道: “本宗也有魔音魅法,分属于邪功异术四大魔门别传,其一便是媚惑宗。” “单论魅功这一项,你要比我师妹差得远。” 这一下等于是自报家门。 阴癸派乃是魔门两派六道中实力最强的,阴后更是号作魔门宗尊。 每一代阴癸派都会精挑细选择出九人,共参《天魔策》中的天魔大法。 云长老,正是阴癸派九大高手之一。 故而一开始面对非阴癸派的魔门中人,她是心怀上位优越感的。 此时 在脑海中回想一遍后,表情又是变了。 邪极宗。 “你是.你是邪帝传人?” 想到对方那精纯至极的魔门真气,云长老感觉这句话已不用再问。 “我乃向师真传,你说算不算圣帝传人呢?” 黄脸汉子话语中的倨傲之气,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哪怕是阴后见我,也只能同辈论交。” “云长老方才说井水不犯河水,怪我杀错了人,那我问你,如果有人惹到阴后,该不该杀?” 云长老道:“该杀,杀得好。” 她已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甚至是修炼《天魔策》的优越感也没了,毕竟邪帝传人,修炼的乃是天魔策中最高深的那一卷。 “宗尊一直想见邪极宗的朋友,不若与我一道,做客阴癸派。” 云长老的态度变得极好。 周奕却不能去找死见阴后,正要找理由拒绝。 忽然,杉林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听到了,那边的云长老更是听得清晰。 脚步声越来越响。 云长老眯着眼睛,看到了身着黑袍的高大人影从林中出现。 看不清他的脸,但其一身罡煞之气,像是包裹在凶焰之内。 此人一至,云长老便生感觉。 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孤身前来,心中不由涌现危机之感。 立时耳听来时方向,生怕被人阻断后路。 魔门内斗,那可算不上怪事。 “阴后刻下也见不着,不如云长老随我去圣极宗做客吧。” 云长老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此事我会禀告宗尊,就此别过。” 她人影一闪,面朝二人朝后跃退,飘身窜过十丈后,这才转过身折返来时方向。 周奕长呼一口气。 好险。 “老单,你来的正是时候,否则我要找理由走脱,还得费一番工夫。” 周奕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来,与单雄信一道朝白河方向去。 单雄信将头上遮挡的帽罩褪下,“我早就守在此地,如果那老妖婆动手,我定会找机会偷袭她。” “只是方才听你们说话,便觉不用动手,顺势将她惊走算了。” 周奕称赞道:“此乃上策。” 单雄信笑道:“那也要你反应够快,将计就计才成。” 他们一路来到白河水边。 单雄信站在堤岸的大石头上。 “噗通”一声,周奕跃入水中,整个人钻到水底。 单雄信取来一个包裹,等周奕钻出来,他将一大堆草木灰抖了出去。 又递来捣碎的皂角。 周奕在白河中洗了个澡,将浑身血气全部洗尽。 否则被人追到卧龙岗那可就不妙了。 “事情办妥了吗?” “妥了,至少能安稳一段时间,南阳郡中的势力应该没闲情理会我们。” 周奕又道:“我用了一招拙劣计策,却将黑石义庄的信息传至南阳各大势力,一定会入杨大龙头的耳。” “好!” 单雄信由衷道:“如果杨镇动手将这伙老怪赶走,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周奕也希望如此。 两人一道回了卧龙岗。 接下来十天,周奕全待在岗上,一日也不曾下山。 在销金楼大战过后,只觉练剑更加顺畅。 同时将涌泉这个根基穴位练成了气窍! 也就意味着可以“气发”,那么配合脉气二气循环,将有更拔萃的效果。 这十天内,道场也传来好消息。 之前在夫子山上负责看守练功房的张诚,在得了霸王火罡之后,终于厚积薄发,练出了罡气。 对于横炼外功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蜕变。 可以与内家高手直接抗衡。 接下来只要配合招法,无论是攻杀还是防御,都能在短期内有巨大提升。 周奕很高兴,几乎露出姨母笑。 除了老单和他之外,总算又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人了。 不过,想成为一方稳如泰山的大教,任重而道远。 单雄信这个教头在周奕看来合格得过头。 他将每一个人的外功练法了解过后,因材施教,进行指导。 不过 除了新的招法之外,这帮撸石锁的大汉们依然保持着之前的练法。 用单雄信的话来说“那已经是针对每个人的最佳练法。” 周奕回想起来。 箓生们的外练功夫,全是角悟子师父指导的。 “真的一点也不用改动?” “不用。” 单雄信拍着胸脯道:“他们虽然进度不快,但一开始碰到了好老师,没有走一点弯路,其实底子比你想象得要厚。” “如今有了练罡法门,我可以给你交个底。” “他们练成罡气是必然的,而且会很快。” 周奕越听越惊,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 单雄信又道:“因为还有一件更不可思议之事” …… (本章完) 第85章 天师如何?(感谢无忧是希望的境界大 第85章 天师如何?(感谢无忧是希望的境界大盟!) 周奕眯着眼睛:“你不要对我说,这霸王火罡很适合他们。” 单雄信摇头,掏出了罡法秘籍: “不是适合他们,而应该是量身打造。” “什么意思?” 单雄信道:“其实这不是霸王火罡,就是《太平火罡》对吗?这一点,几乎道场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大家练外功多年,感受不会错。” “不是,这真是邪极宗一脉,霸王谷传承。” 周奕话罢,一阵山风吹过二人面颊。 单雄信小声问:“老天师呢?” 周奕摇头的幅度更大了:“离开夫子山后,我就再没见过师父。” 二人沉默了半晌。 “不想那么多了,总之这是好事。” 周奕口上说“不想”,脑袋里却是师父的音容笑貌。 单雄信道:“我得教他们马战之术,如何挥马槊,如何持长枪。” “哦?” “这能将他们的潜力进一步激发,未来有一天,也许能让你拥有二十多个赵佗级别的帮手。” 单雄信浓眉一挑:“怎么样,期待吗?” 周奕笑了笑:“我认识一位相当高明的马术教头。” “是什么样的马术教头?”老单很随意地问道,因为他对自己的马术就很自信。 周奕道:“他曾在漠北草原骑马纵横,或许有人马合一的境界。” 这下老单不平静了: “听说漠北有一种驭马术,能将体内真气输入马体,却又不伤骏马。” “他不一定有那种境界,但我坐过他的马车。如果李密在后面驱使高超的牛车技术追赶,决计连灰尘都吃不到。” 老单鼓掌:“我们太平道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可以封一个太平驭马司官,上道碟。” 周奕不禁笑了,脑海闪过“弼马温”三个大字。 想一想很不礼貌,又把这个念头划了过去。 “师兄!” 夏姝和晏秋跑到了道观门口,两小道童除了日常看经书之外,做最多的事便是算账。 这几日,两人把五庄观与山下白河村的日用交易也搭建完毕。 将原本的每日随机交易,改成了七日一次。 这样一来,就能集中购取日用,不用每日零散算账。 地点就安排在山脚下。 白河村的老里正特意安排了一块地方。 周奕觉得,等以后发展下去,可能会变村为集。 因为周围有很多村落,都是乡邻,人家来凑个热闹,总不会赶人。 这种生活气息,周奕倒是蛮喜欢。 以为两小道童又要说起他们的最新功绩,没想到,却是愁眉不展。 “怎么了?” 单雄信挪开一点位置,让两小道童一左一右挤在周奕身边。 晏秋一脸担忧:“药材消耗很快,观中的钱财撑不了太多时日。” 夏姝则是献策:“师兄,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要捉襟见肘,再找个大帝坟挖一下吧。” “挖什么挖” “哎呦,”两小各叫一声,被师兄敲了脑袋。 还挖坟,那以后道场的太保,可以改名“观山太保”,正规化作业。 夏姝可怜巴巴道: “张三哥外罡练成,正激励其他人,大家势头高涨,总不能这时候减去外药,那岂不是浇了一瓢冷水。” 单雄信提议:“不错,也许我们得干一票大的。” 周奕一怔:“你不会也信了他俩的鬼话吧,那什么义庄我们碰都不能碰。” “不是不是。” 单雄信谈起老本行:“我想找些匪盗老窝干一票。” 周奕笑了笑:“这一点得佩服杨大龙头,南阳郡城周边的匪巢早被他剿灭,乡里们说他好话,那是有理由的。” “当然,现在还有两伙人。” “第一是湍水上游的冠军城,那里有个食人魔朱粲,把他灭掉,我们能占据冠军城,发大财。” “还有一伙人,就是往南越过襄阳,那边有四大寇,把他们灭掉,我们也能发大财。” 单雄信沉默了。 这两伙人都是数万人马,现在去碰人家等于送死。 周奕不再开玩笑,正色道: “别慌,我来想办法.” 罗荣太销金楼意外失鲲第十五日。 南阳城东,万合武馆旁,曹记药铺。 药铺中新招的几名伙计正在忙活,忽然门口走来一名黑衣青年。 正拨动算盘的曹承贤看到后,赶忙把算盘放到一边,三步并两步迎了上去。 店中几名新伙计好奇张望。 却没认出这是哪位贵客。 但曹承贤再看到眼前这位,心情与之前又不一样了。 郡中近来发生的一些事,他隐隐猜到内情。 销金楼消息,早就传得满城风雨。 三大势力被一名神秘高手乱杀,巴陵帮在南阳稳了那么久的产业。 一日之间,化作流水。 对于曹承贤来说,这比杀多少人更加震撼。 销金楼的规模,他们的营生,能赚多少利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他倒闭得那样突然。 现如今,销金楼已经变成了“望月楼”。 这三大势力对曹家在南阳的生意来说,无疑是障碍。 是谁在清除障碍,曹承贤心中清楚。 也更能体会老太爷之前的话。 这时上前拱手见礼,发自内心地弯腰欠身。 不过,面前那个年轻人只是笑了笑,将他手一扶,示意朝内堂走。 曹承贤引路,顺手把门关好。 “听说你遇见麻烦了?”周奕问。 曹承贤点头:“是,有一个不算小麻烦。” 他接着道: “得益任家牵头,我们联系上了南阳周边的山主与药把头,经他们手过来的药材,周转时间最短,利最高,但多半被湍江派控制着。” “湍江派近来又在压价格,我们本该很容易拿到药材。” “但那些山主碍于他们势大,不敢得罪,我们出价高,也只能购得少量余货。” 周奕寻思起来:“虽然量少,这生意应该也能继续做下去,总有人会为了高价将一部分药材贩到我们这里。” “正是如此。” 曹承贤道:“可是湍江派近来又将手从城外转到城内,且更加明目张胆。” “他们购价低,所以出价低,于是定下新的出价标准,让城中其他药铺按照他们的价格来,如此一来,除了湍江派之外,其余人就赚不到钱,那么关门是早晚的事。” “那些被关的店铺,转手又被湍江派买走。” “看样子,是打算把城内所有药材的生意全部吃下。” 销金楼完蛋了,湍江派与巴陵帮有合作,故而损失不小。 这是在找补。 “官署的人管不管?” “去官署问过,只叫等消息,想来南阳帮这次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 曹承贤皱眉道:“若仅是如此,我们曹家自有供货,虽然水运过来丢了利,要维持下去却不是问题。” “可湍江派的这次” 他转过话题: “他们的少掌门罗荣太自从销金楼一役后性情大变,身上的伤没有好透,就带着人到处找麻烦,甚至以此为乐。” “我们这些牵扯帮派利益的药铺,更是首当其冲。” 周奕追问:“可有听说湍江派有其他行动?” “这倒没有。” “你等我消息吧。” “是” 周奕离开曹记药铺,叫停一辆马车,直去到梅坞巷。 他有十几日没到这里来了。 今次才靠近茶铺,忽然出来十多名一身短打,消瘦精明的汉子。 这般高调,实属罕见。 “天师,请!” 十多人一道躬身相请,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从他们的表情不难发现, 这态度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实打实的敬意。 甚至, 一些人瞧着眼前这道年轻背影,那抹心惊畏惧在心头藏不住,暴露在眼底。 尤其看向他腰间悬着的那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这情绪就更为明显。 陈老谋放下怪锁,立时迎了出来。 “这十几日老朽睡不安稳,一直盼天师驾临。” “呵呵,陈老你这么客气,我有点不习惯。” 周奕笑骂一声,“你们这样高调,没问题吗?” “所谓此消彼长,巴陵帮的人退,我们的人就进,正是这个道理。” “如果海沙帮的人再完蛋,我就要搬出这陋巷了。” 陈老谋又道: “而且,老朽也要将这些活跃在南阳的人手介绍给你认识,好叫我们巨鲲帮在天师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这样暴露给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老谋叹道:“没有好处,但只要让你打消一些戒心,那便是值得的。” “本帮以贩卖消息为主,可忽然发现我们所知道的与真实情况相差那样大。” “说实话,这些天老朽真没有睡好,经常做噩梦。” “梦到有一天天师将我们这些知道秘密的人全部灭口杀死。” “以天师的手段,只要是出手的那一刻,本帮恐怕已是在劫难逃。” 周奕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茶,然后把茶放在桌上。 “天师怎么不喝。” “我担心你下毒。” 陈老谋把茶盏端来,吹过几下全部喝掉,连茶叶都尽数吃下。 好像在说“这没有毒”。 周奕不与他掰扯:“说一说这些天南阳城的事吧。” 陈老谋了半个时辰,详讲了城内的方方面面。 “拿纸笔来。” 周奕话罢,陈老谋依言照做。 少顷,周奕将写好的字条递给他。 “陈老,接下来按这个办吧。” 陈老谋看罢,顿时一惊。 “能办吗?” “能。” “那告辞了。” “天师不多留一会儿吗?” 周奕微微眯眼:“你还有客,我就不留了。” 陈老谋微微一怔,周奕已迈出门外。 很快,从茶铺内部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是一名锦袍大汉,左颊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刀疤,予人狰狞的感觉,但两眼闪闪有神,一看便是内功精湛的高手。 陈老谋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大汉道:“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所以他没有喝你奉的茶,之后只听你说话,自己却一言不发,接着把要做的事写给你。” 陈老谋道:“卜帮主,你觉得天师如何?” 这大汉不是旁人。 正是巨鲲帮的副帮主,更是这一帮上上下下所有烂摊子的大管家,巨鲲帮水战第一人,卜天志。 卜天志道:“我起先觉得你所言夸大,现在却觉得你太过局限。” 陈老谋道:“那我之前的提议呢?” “我自然没有意见,你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卜天志道:“我会帮你盯紧海沙帮。” “对了,能给我看看那张纸条吗?” 卜天志很好奇:“我想知道这位天师又要干什么。” 陈老谋把字条给了他: “湍江派真是疯了,好好的生意不做,不知道非要惹他干什么.” …… …… …… ps:('-'*ゞ一万字,给力叶在线求票 (本章完) 第86章 魔影再现 血染长街!(感谢景华的大盟 第86章 魔影再现 血染长街!(感谢景华的大盟!) “爹,你打算什么时候为我报仇?” 湍江派府邸,府内几名侍女听见这略显尖锐的声音,全吓得容失色。 又听到“砰”的一声茶盏碎裂,赶紧加快脚步逃离内院。 罗大郎似乎是疯了。 他以前就喜欢折磨人,现在折磨人的手段更是逆天悖理。 罗府中人耳朵不聋,“罗荣太不是男人”这等传言已在城内满天飞,谁还能听不着? “爹!!” 内堂兵器架前,罗荣太双目血红瞪着老爹,往日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阳兴会的人全在放屁,季竣说什么魔门高手有多厉害我看不见得,若本帮长老护法皆在,他岂能跑掉?” “现下郡中讽刺你胆小怕事,又嘲笑于我,叫我入离宫侍奉杨广。” “哈哈哈” 罗荣太疯笑数声:“你我父子已成笑柄,往后哪还有人卖湍江派面子?” “住口!” 罗长寿一拍桌案,四条桌腿齐齐折断。 他本就是暴烈凶悍之人,此时靠着理智才勉力压住胸口恶气:“有人暗中挑拨,岂能中计?!” “那又如何?此计早已奏效,爹你就算装作没看见,也不能改变旁人鄙视本派。” “爹你曾说过,在江湖上混饭吃脸面重要,有时不用动刀露脸就能把事办成。” “现在脸面砸在地上,饭碗也快要砸了。” “什么狗屁义庄,叫爹你怕成这样,让我领着门人灭了就是,还怕大龙头不给我们兜底吗?” “哈哈哈!” 他放肆一笑,扯动伤口,这让他的面孔狰狞尽显。 罗荣大没给掌门老爹呵斥出声的机会,转身出门点齐人手,怪笑喊道: “走,随我出门寻乐子。” 罗掌门眉头紧锁,朝一旁招了招手。 “掌门。”两名眼神犀利的汉子走出。 “暗中盯梢保护,不要叫他着了别人的道,”罗掌门面带杀气,“若瞧出可疑之人,立刻汇报,我要叫他死无全尸。” 两名汉子同时点头,他们自然晓得掌门人的手段。 其中一人道:“海沙帮要带贵客上门,掌门您看.” “答应下来,我亲自招待。” “是。” 二人应了一声便追罗荣太去了。 罗长寿独坐内堂,眼中戾气越来越盛,只差一个发作的机会,好在,他已经有了一个目标。 两日后。 罗府布堂设宴,罗列珍馐,又叫来胡姬伴舞,艳娘陪侍。 贵客登门,自然热闹起来。 宴会席面上,湍江派罗掌门、副掌门羊承弼,三位长老全数作陪。 客坐首席,搂着艳娘喝酒的乃是一位年轻公子。 在他身旁陪伺一人,约摸三十五六岁。这人敞开衣襟,胸毛如钢针倒竖,背后插着一柄短矛。 他神态倨傲,仿佛在场众人都欠他钱一般。 此时只顾喝酒,既不与人应酬,也对身旁丰满的艳娘没有半点兴趣。 再侧边那人四十出头,毛发旺盛活像一头雄狮。 他最懂人情交际,不断与罗掌门碰杯喝酒。 罗长寿面带笑意,眼睛扫过几人与他们身后的一众手下,也非常客气。 海沙帮纵横东南沿海,由龙王韩盖天统帅,帮中有七大护法,十八分舵舵主。 眼前这人,身份还在护法之上,乃是副帮主霍狱,号作狮王。 地位仅次于“龙王”。 “霍帮主,干!” 罗长寿举杯,又朝狮王旁边一位俏尼姑举杯,她是海沙帮水性第一人,美人鱼游秋雁。 两人都很给面子,一饮而尽。 “承趾公子,罗某敬你一杯。” “好说好说。” 那贵公子暂撇娇娘,与他共饮。 罗长寿看他只饮半杯,也不计较,只因此人来自海沙帮背后靠山宇文阀,更是宇文阀明面领袖宇文化及之子,身份贵重。 宇文承趾身边,那个只喝酒的男人来自关中。 罗长寿不敢大意,他是练武之人,知晓武道高手的伟力。 关中有一位使矛之人,江湖人尊为妖矛。 此人与漠北大盗深末桓一般,都是矛法中的宗师人物。 且妖矛颜平照与李阀阀主是故交,他的儿子效力李阀,这位门下的大弟子邹鼎,却跟着宇文阀之人。 罗长寿岂能猜不透其中的下注心思。 此时这帮人汇聚在一起,正是为了私盐买卖。 海沙帮一直与阳兴会合作,打压水龙帮与巨鲲帮。所以水龙帮只拿到城中一成私盐生意,这还是阳兴会有所保留。 毕竟水龙帮背后是宋阀。 虽然岭南宋阀与南阳山遥路远,可一提“天刀”,却叫人深感忌讳。 四大阀明争暗斗,宇文阀想把水龙会彻底搞死,阳兴会不敢动手,罗长寿近来憋着一股气,又想补回销金楼损失,愿意做这把刀。 “鼎兄,请!” 罗长寿举杯,那邹鼎伸手朝杯盏一按,一道酒飞起,大口一张。 那酒水如同一柄长矛,并不挨碰唇齿,连舌头也尝不到酒味,直接冲入喉头。 此乃深喉吞饮法,非是武功强人精致把握劲气,绝难做到。 此法能将最烈的酒气完美纳入肚腹,化作胸腔火热。 正如他的矛法一般,刚烈威悍。 “佩服!”罗长寿真心诚意。 他心道不愧是宗师门人,武功恐怕在自己之上。 当下连连拍手,命人再送珍馐酒盘,高奉精糕果品,叫酒宴更酣。 大家喝酒吃肉,欢笑不断,嘴里商量的话却是“弄死这个”“再弄死那个”。 罗府像是成了阎罗殿,一群判官正在圈魂点名呢 …… “少掌门,我一直遵守杨大龙头的规定,不曾有半分逾越。” 祁门药坊中的掌柜追出店铺,接着“哎呦”一声又倒栽回去。 罗荣太伸手拨开身前出脚的手下,居高临下望着倒在地上帽子都甩掉的掌柜: “要么按照我的规矩办事,要么就关店,你再记住一句话,迟一日关店,你这店铺的价钱就短五成。” “休想卖给旁人,没人敢接手你的铺子。” “我再给你最后半天时间考虑。” 说完便走,也不顾身后那掌柜哭嚷。 这掌柜大半身家都在这药坊上,辛辛苦苦大半生,此时绝望沮丧的心情写填满面颊。 弱肉强食,这世道没人能改变。 祁门药坊的掌柜郁启华长叹一口气,将帽子捡起又站了起来。 他已去南阳官署哭诉过,可是并没有人愿意管。 若隔以往,湍江派这样明目张胆南阳帮一定会约束。 可罗荣太鸟碎之后化作一条随时咬人的疯狗。 他耍疯这段时间,捞钱捞店,少有人敢出头。 “唉,”郁掌柜长叹一口气,嘀咕道:“罢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总归是性命重要,店铺不要了,给这个狗畜生。” 他已打算放弃,忽然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罗荣太又回来了。 郁掌柜以为有转机,压下心头的怒火,陪上笑脸。 心中明知不可能,却盼着奇迹出现,毕竟他在南阳太平许久,不愿离开。 罗荣太一脚踩在门槛上,忽然笑着对他说:“郁掌柜,你还有一个办法能保住这铺子,且以后还能得到我的保护。” “少少掌门请明示。” 罗荣太笑得阴险:“听说你的小女儿颇为标致,送来给我玩玩,你在南阳就多了我这个大靠山。” “放心,玩几天就还给你,保管还是活的。” 郁掌柜乍一闻听此言,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一下烧到眼眶之中。 两只血红的眼睛几要冲出眼眶,包在口中怒骂怎么也收不住了:“狗畜生!你他娘的做什么梦!” 他话罢一声惨叫,又被两个打手踹了进去。 “哐啷啷~!” 郁掌柜后倒砸乱一排椅凳,后背撞在柜台上,放在药盘中的黄连摇晃着掉了下来。 罗荣太欣赏着他绝望痛苦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泛白的脸上露出充满享受的狰狞笑意。 “我会再来。” 他像是恶魔一般丢下这句话便走。 郁掌柜身体颤抖,拿起手边的黄连放入口中,用牙齿狠嚼,好像在吃罗荣太的肉。 黄连是苦的,但这股苦味到不了他的心里。 “少掌门,这老东西敢骂你,要不要挑个人少的时候把他剁了。” 罗荣太一名狗腿还在献策,“这样一来,您要玩他女儿也就再无障碍。” “别急.” 罗荣太拍了拍狗腿的后背:“那么快弄死做什么,我还没有玩够。” “什么时候我爹给我报仇,什么时候再给他们一个痛快。” 就在他说话时 有一个青脸汉子从祁门药坊隔壁的食铺中无声无息走出。 远处暗中盯梢的湍江派高手瞧见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罗荣太正想将拍狗腿后背的手收回来,忽然面色大变。 一阵剧痛陡然袭来,跟着便是一声惨叫! “啊——!” 右臂喷血,整条胳膊飞了起来。 他下意识回头,正看见一名青脸汉子,那汉子脸上带着诡异不匀称的笑容。 手臂上的痛苦激发了下体痛苦,两个痛苦联系在了一起。 脑海中一道难以忘却的“黄脸”不断闪烁。 面皮不一样,但罗荣太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他就是销金楼那人。 “狗贼,是你——!!” 他喊话时,一道黑芒从两条大腿上穿过,剧痛袭来叫他跪倒在地。 黑芒沾在剑上,如风一般飘荡。 自下往上划过剑痕虚影,速度尤胜销金楼时,罗荣太两侧的狗腿子呼喝间没来得及亮出兵刃,就各自捂着喉咙倒下。 “嘿~!” 四周五柄长刀袭来,青脸汉子一个轻跃,长刀砍偏,复又砍来,这时那汉子抓着罗荣太背肉往旁一提,当做盾牌。 湍江派几名凶悍的打手全部收刀,一个个气血翻腾。 那人抓住机会,绕着黑气的剑身陡然圈出一道弧光。 哐当当. 兵器砸在地上,尽被一剑封喉! “住手!” 暗中两名湍江派高手施展轻功奔来,可一柄长剑已搭在罗荣太喉咙上。 南阳郡城长街上所有人都看傻了。 仇人当面,那罗荣太此时怒急,身体却不听他使唤,很诚实地颤抖。 冰凉的长剑,随时都能割破他的咽喉。 “不错,”青脸汉子笑道,“你绝望的表情,确实叫人身心愉悦。” “怎么?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吗?” “现在又怕了?原来你只是个怂货。” “你——!” 罗荣太怒吼一声,可感觉喉咙上的剑在朝下压,他的吼叫到了后边却像是在哭嚎。 在头颅离开脖颈的那一刻,罗荣太听到一声细微耳语。 “小畜生,下辈子记得做条蛆,那里的水土适合你.” “本天师这就送你投胎” “……” 郡城长街上千双眼睛死死盯望眼前震撼画面。 湍江少掌门罗荣太跪在地上,那魔气森森的青脸汉子抓着他的头发,一剑划过,少掌门脑袋大搬家,被他提在手中,摇摇晃晃。 罗荣太面目狰狞,脖颈滴血。 那汉子剑闪魔气,一脸诡笑。 长街上不少普通城民、店铺商人瞧见,虽觉得恐怖,却又差点拍掌叫好。 “拿去给你们罗掌门,告诉他,他的脑袋我也预定了。” “湍江派一群鼠辈,叫你们来义庄又不敢来,那就静等我上门。” 周奕话罢,将罗荣太的脑袋丢给了湍江派高手。 少掌门的脑袋,总不能不接吧? 一人接住罗荣太人头,另外一人拔腿欲追。 但青脸汉子驾驭轻功时忽然回头。 湍江派高手心下忌惮,本能朝后避闪,这时看到那人露出嘲讽笑容,便知中计。 这时大吼一声再追,想把人拖住。 只等城内各大势力到来,任凭这魔门中人有再大本事,那也是有死无生。 可是,他发现自己想太多。 双方的轻功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眨眼之下,人就追丢在巷道中。 “快,去城门!!” “不要让他走掉!” 湍江派高手大喊,本能朝西南追去,他几乎认定了黑石义庄这一方向 随着这几人追逐离场,整条长街都哄闹不休。 祁门药坊内的郁掌柜爬了起来,他朝里头呼喊一声,一个小姑娘怯生生跑来搀扶他。 两人一直来到门口,郁掌柜把嘴巴里面的黄连吐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笑的,却又狠狠憋住不让自己显得太放肆。 长街上有人大声讨论,说魔门中人杀了湍江派少掌门。 有几个人嗓门特别大,说起黑石义庄与湍江派的恩怨。 话语之中,将罗掌门贬低成了待宰羔羊。 郁掌柜的小女儿一脸担忧,小声说道:“爹,别撑着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郁掌柜捂着胸口,长呼一口气:“这次可能不用走了。” 为了避祸,他准备先把店门关上,闭门歇业几日。 不过,门板还没合上,就冲过来两个汉子。 朝他一瞪眼,将门板抱走。 接着将罗荣太的尸体在门板上拼凑好,抬往湍江派驻地。 “死得好!” “这个狗畜生,总算有人来收他。还有那几个狗腿子,死得大快人心。” 郁掌柜此时别提有多快意,一旁的小女儿问:“我听外边在说魔门中人,是在说那个杀人的人吗?” 郁掌柜感觉心中的郁结之气瞬间消散:“别瞎说。” “这人对咱家来说,就和恩人差不多。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们不能说他坏话。” “那畜生不死,我们哪有好活。” …… 湍江派,宴客大殿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依然热烈。 酒喝得越多,话语越密。 这一点,在一些武功高手身上同样适用。 海沙帮的副帮主狮王,不断与罗掌门攀聊,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兄弟。 就连那位傲气的宗师弟子,也偶尔说上几句话。 这得益于大家达成合作,怎么杀人,怎么分赃全都商量完毕。 宴席非常顺利。 湍江派副掌门羊承弼,三位长老各都喜气洋洋。 自上次销金楼受挫,好久没有这般欢快了。 那位宇文家的公子宇文承趾喝了不少酒,这会儿突然问道: “我在城中听人说,令郎想去东都侍奉陛下,可有这回事?” “果真如此的话,看在罗掌门的金面上我可以帮忙。” 罗长寿差点发作,但看宇文承趾的样子,竟是一番好意。 他眼角微一抽搐:“哦,那都是外人胡言乱语,我们在城内自由快活,哪里愿意受束缚。” “不错,”那邹鼎在喝酒,难得附和一句。 海沙帮的狮王道:“对了,此番欢饮怎不见少掌门?” 此问一出,大家也觉得奇怪。 今次诸多贵客在场,罗掌门总该叫儿子露个脸才算周全。 至于罗荣太的风评完全不重要,在场也没人有好名声不是吗? 宇文承趾微微皱眉,感觉自己有点不受重视。 他正欲发问,打外边传来急促脚步声。 又有急喊: “少掌门少掌门回来了!” …… (本章完) 第87章 黑石棺林!(感谢凤朝阳的大盟!) 第87章 黑石棺林!(感谢凤朝阳的大盟!) “少掌门回来了.!” 这传话语气古怪得很,外边更是一阵骚乱。 不止是宇文承趾,就连邹鼎都轻锁眉头。 难道这湍江派少掌门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回一趟家,就如此兴师动众。 如此一想. 邹鼎竟觉得技痒。 可当一张门板抬进来后,在场众人全都语塞。 罗长寿捏碎了杯盏,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罗荣太拼凑在门板上,抬他进来的大汉看到发怒的掌门,一个心悸,门板一歪,登时少掌门的头滚了下来。 他的头一直滚到邹鼎的脚边。 这位宗师高徒并没有嫌弃,双手将头颅捧起,说出了今次来罗府最长的一句话: “少掌门如此相见,真是邹某生平所见最稀奇之事。” 他虽是妖矛的徒弟,肆意关中,又与大家门阀交厚,见识广远,却也没见过哪家少掌门是这样迎客的。 正准备将头颅摆回去,忽然看到平整异常的切口。 他二目发亮:“好精微的真气,看来练得是先天法门。” “不错,总算碰到一个像样的对手了。” 此时他的话一下变密,成了罗长寿的嘴替:“是谁这么大胆杀了湍江少掌门?” “人在哪里?” 这四个字一出口,那股子突然爆发的凌厉气势,就连盛怒到一言不发的罗长寿也多感动容。 不愧是宗师门徒。 “在在黑石义庄!” 邹鼎一团糊涂:“什么黑石义庄?” “就是郡城西南边放死人的地方,”邹鼎的气势实在恐怖,抬门板的汉子不敢藏话。 对于外人来说,黑石义庄的事不算透明。 罗长寿走过近前,他心中的怒火已是被彻底点燃,伸手将罗荣太的头放回脖子上。 “还是销金楼那人吗?” “是” “将今日发生之事说给我听,一句话不要漏。” 那湍江门人从未见过掌门人是这种状态,当下一五一十把前后所有事项全数说出。 也包括凶手临走时说的话。 “好竟还要来本派取我的人头。” 罗长寿气极发笑,太阳穴青根连到耳后,如两条爬在脸上的蜈蚣。 海沙帮的狮王与游秋雁对视一眼,他们本不想掺和。 但是 宇文承趾抢话道:“罗掌门那还等什么,赶紧调集人手,灭了这什么义庄。” 他出自大家族,虽不成器,倒也有几分见识: “魔门派系林立,内里不合,剿了一个窝,其他派系还要叫好,有什么好怕的。” 宇文承趾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什么魔门中人藏头露尾,搅了我的饮酒兴致,果真该死。” “狮王,我们也随罗掌门一道吧。” 海沙帮的狮王还想说些过渡再商量的话,那边的邹鼎喝了一杯酒,颇有兴致: “正觉无趣,终于有点起劲的事可以做。” “待会遇见此人,由我第一个动手。” 他看向罗长寿:“等我将其废掉,怎么处置就交给罗掌门,算作本人的一份见面礼。” 湍江副掌门羊承弼拱手道:“邹兄高义!” 他又朝宇文承趾拱手:“多谢承趾公子!” 他二人一前一后开口,已被羊承弼两句话套牢。 狮王没有办法,宇文承趾是背后大老板。 他没打算上黑车,却被大老板撵了上来。 羊承弼上来拱手时,狮王与游秋雁只得点头应下。 罗长寿见到一众强人助阵,底气大增,看向了罗荣太的尸体,又想起近日传言,直接举起一杯酒来: “诸位相助之恩,罗某人绝不敢忘!” 宇文承趾见他这般态度,心中甚喜。 这等于在南阳多了个心腹,算是叫宇文家插手到八大势力当中。 哼哼,少掌门死得好,魔门中人来得也好。 此间事了,被家中长辈夸赞那是少不了的。 众人在一起喝过一杯酒,这一次,大家全都饮尽。 “本派人手点齐还需要一段时间,诸位稍待。” 邹鼎摇头:“不可。” “所谓事以密成,大队人马行动,义庄中就算有人也早被吓跑。到时候就是他躲你追,徒费心神。” “从你们所说的话中不难推测” “此人敢行凶,仗着的就是一身不俗轻功,对付这样的敌人,一定要够突然。” 他朝天上一瞅:“今日天气甚佳,晚间月色必浓。” “罗掌门若是想稳妥一些,只需调集三五百精锐,趁夜合围,必然一击建功。” 听了邹鼎一席话,湍江派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罗长寿双手攥紧,看向天空,眼中已被熊熊怒火烧透. …… 夕阳西下,残碎的霞光斜斜投入梅坞巷茶铺。 周奕与陈老谋坐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位锦袍刀疤脸大汉。 “天师当面,卜某人先自罚三杯。” 这位鲲帮副帮主口中说“三杯”,却捧起海碗,三大碗酒下去,只是擦了擦下巴上的点滴酒水,其余半分不洒。 喝得诚恳无比。 与聪明人交朋友最好的方式就是真诚,卜天志放下大碗,朝陈老谋一指: “就是这个老头给我连递几封书信,直言遇上神奇人物,信中夸赞之词委实不像他能写出来的,那时卜某人还在江都码头,无论如何也睡不好。” “心中想着本帮陈老谋是个聪明一世的人物,怎么到晚年也会犯糊涂。” “当时我不知天师是怎样一个人,江湖上道听途说,卜某很少相信。” “担心这老头被骗,于是来了南阳。” 卜天志笑道:“与他当面交流过,了解天师所行,又暗窥一面,今日才敢整理心情相见。” 他是个能处理一帮上下各种烦务的人才。 周奕也挑不出他的毛病,加之心中欣赏,故而也不再计较上次窥探一事。 “我也早听过卜帮主的名号,上次在雍丘时还朝贵帮帮众打听,可惜缘悭一面,今日总算见着真人了。” 他捧起一杯酒,卜天志也捧起一杯。 陈老谋笑着看他们喝下。 “能被天师记挂,看来卜某人这些年在江湖上没有糟践时光。” “不要再自吹自擂了,”陈老谋笑着打断了他,“周天师只是给你个台阶下,你继续吹嘘,他准在心里笑话你了。” 卜天志当然不在乎老朋友的玩笑:“你把弄一辈子锁头,心眼也和锁头一样。” “若天师是你说的这般人,今日一剑杀了罗荣太就罢,哪需要在长街对他公开处刑。” 他神色一凝:“可见这是在帮那些平民百姓出一口恶气!” “此种仁侠之行,放眼江湖,几人有之?” 卜天志喊了一声佩服,又连喝三大碗。 他的佩服,全在酒中。 “卜帮主谬赞了,我远没有你说的那么完美。” “诶,东汉时期的大贤良师卜某只听闻过,此世的大贤良师,就在眼前。” 卜天志说话时在留心周奕表情,见他只是微微一笑,心中顿有一道惊雷响过。 所谓交浅不言深,今日虽说第一次见面。 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话: “若天师有志为更多平民出一口恶气,巨鲲帮愿意帮一点小忙。” 陈老谋面色一变。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卜天志,这可不是他的性格啊。 贩卖情报,讲究的就是一个谨慎。 卜帮主这句话太草率,没有与他商量,完全是临时起意。 不过 陈老谋看了周奕一眼,想起一连串的事,心中也不怪他鲁莽了。 “有卜兄弟这句话便够了。” 周奕又主动和卜天志喝了一杯。 毕竟云玉真帮主不在,陈老谋觉得有些大事现在谈不合适。 就在这时 有几个瘦削汉子快步跑来,说起了探听到的消息。 “哦?!” “湍江派中计了,这罗长寿火一样的性子,果然坐不住!” 陈老谋大喜:“海沙帮的人竟也卷了进去。” 卜天志皱眉:“这可不一定是好事,现在他们高手不少,黑石义庄那边毕竟没有探查过,也许见到湍江派势大,不战而退。” “大概集结了多少人?”周奕朝那报信的汉子问。 “至少有几百人,”探子道,“湍江派边缘人手没动,可见都是精锐。” “我亲眼看到海沙帮的副帮主,他一头狮发,极好辨认。” 陈老谋又详问几个细节后,叫他们再探: “看来是准备夜里突袭动手,如果真被他们办成,湍江派便能找回威信,死掉一个罗荣太,便无关痛痒,后面咱们还会有麻烦。” “天师对黑石义庄中的人有信心吗?” 周奕沉吟道:“倘若没有杨大龙头这样的人物出手,只凭湍江派的人,对这些老怪根本构不成威胁。” “夜晚突袭,只会把这些正修炼邪功的老怪惹怒。” “双方必然会动手” 卜天志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随着那些看戏的江湖人一道去边沿瞧瞧,看看能不能捡到便宜。” 陈老谋也点头。 二人望向周奕,却见他的脑袋左右乱摆。 “不去不去。” “我不晓得义庄具体什么鬼样,看戏也会引火烧身。” 好奇心害死人,想到不久前才碰上阴癸派的云长老,此时绝不愿意涉险。 这四个老艺术家都能离奇凑在一起。 实在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除非现在有云帅那样的轻功,否则没胆量去看戏。 卜天志与陈老谋对这些魔门老怪没有很强的概念,尤其是邪帝这四位徒弟,从来没听过他们的名号。 心中虽有好奇,在看到某天师那般谨慎后,还是理智占据高地. 夜色慢慢降下,南阳城中暗流涌动。 城中异动,自然瞒不过南阳帮。 南阳帮内,杨镇正端坐在主位上,旁边是范乃堂,侧边坐着左手剑、右手剑。 对面还坐有一人,正是天魁派的吕重老爷子。 吕重稍带忧色:“大龙头,任他们去吗?” 杨镇微微颔首:“这事已交给湍江派,罗掌门带人去报仇,我也不好阻拦。” “况且他没有大动干戈,城内不会乱,朱粲便寻不到机会。” 范乃堂道:“以季亦农和罗长寿的关系,阳兴会竟没有派人帮衬,这次就算罗长寿将义庄中的魔窝搅碎,这两家也会生出嫌隙。” “这可是好事,”孟德功面露欣慰,“他们内部不合,就没心思勾结在一起作乱。” 杨镇瞧了瞧天色:“叫人追过去看看。” 右手剑应诺便去安排了 …… 阳兴会一间密室内,窗户油纸上印着两团影子。 “云长老,您的意思是那义庄中是邪极宗的人?” “不错。” 年轻女人声音透着一股暮气:“邪极宗向来神秘,许久不出世,但我已见过两人,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 季亦农对邪极宗一点也不了解: “长老可知这义庄中有多少邪极宗人手?”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云长老话语无情,“湍江派的价值就在这里,所以我没叫你阻拦他们。” 季亦农有些费解: “倘若罗长寿有失,我们岂不是损失一条臂膀?” “臂膀多得很,城中不还有其他帮派吗,一个湍江派有什么稀罕的。” 季亦农听了这话心里一寒,但很快又变得火热。 “当然,你与他们不一样,宗尊很看重你,未来你成了南阳大龙头,此地便交由你负责。”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我已经将邪极宗的消息传给宗尊,过一段时日,便有人带来你的身份名录,以后你就是阴癸派一员,那罗长寿可没法与你相比。” 季亦农大喜:“季某誓死效忠阴后!” 云长老笑道:“死人没有价值,你还是活着为本门办事吧。” 季亦农感觉自己瞬间有了个天大的背景,说话都有底气许多: “罗长寿蠢蠢欲动,既然邪极宗对本门如此重要,我这就命轻功高手尾随探查。” “不必了” “我要亲自去一趟。” 油纸窗扇中,魔影纵身而去。 …… 南阳西南,越过七里外一处坟岗,便能在一片浓郁松林后瞧见一个巨大破败的宅庄。 此地原先并不是放死人的,而是大户人家的米仓。 据说赶在荒年,有个汉子饿急登门求米。 结果米未求得,不小心摔跌,一头撞在门口灰黑色的大石上,当场死了。 外人传他怨气极重,又因仓中耗子夜间活动搞出声响。 故而越传越渗人。 那大户便将米仓舍弃,落在官署手中,才有这黑石义庄。 近来南阳城中多有此地诡异传闻,待夜色降临,便得一片死寂。 月华如练,浸得义庄青瓦生寒。 丈高的风火墙,爬满蔓藤。 见朱门半启,结缠蛛丝,夜风过处,吱呀声细如鬼啮。 忽然大阵阴风吹来,义庄中廊檐上悬着的破败灯盏吱呀吱呀乱晃,与夜枭咕咕声相应。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纸扎,褪色的纸人歪着头,纸马的眼睛被老鼠啃出两个窟窿。 那窟窿正对着一口棺材。 这时“轰”的一声异响打碎了静夜,那口棺材忽然竖立起来! 棺材打开,一道黑影浑浑噩噩从其中走出。 “轰!” 第二声异响,伴随着第二口棺材竖起。 接着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第八口! 每一口棺材盖子打开,都有一个活死人。 有的穿着僧衣,有的穿着道袍,还有的穿着南阳八大势力的宗派常服。 “嘿嘿嘿” 这时一道阴森笑声回荡在义庄中,那些活死人像是有了精神,尽数盘腿打坐。 一道古怪的气劲在这些人身上窜动。 很快,这些人七窍流血,再没了气息。 此时看不见人影,却听到义庄中有阴森低哑的声音传来: “诸位觉得如何?” 极为难听的声音响起:“这难道不是失败品吗?” “哼!”这时另一道冷哼传来,“简直是耽误本大帝的时间,有这个闲工夫,李密已死在本帝的五帝锏之下。” 银铃般的笑声极为悦耳:“我倒是觉得新奇有趣。” 一道干涩的男声却问:“有更成熟的法门吗?” “有,自然有。” “否则,干嘛叫诸位至此?” 话音未落,一道矮小的身影闪身出现在一口棺材上。 他身着僧衲,头上挂着一串血红色节珠子,脸阔若盆,下巴鼓勾,两片厚唇突出如鸟啄,长得奇怪无比。 一双眼睛活似两团鬼火。 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其中不断溢出的赤色煞气。 “这些年,我们全错了。” “自我听了江湖传言,说什么道门宝书流传。于是翻开诸多道门宝典寻探究竟,哪知受到巨大启发,才知师父他老人家用心良苦,呵呵呵.” 自嘲一笑后:“他老人家哪里是什么坐化身死,恐怕早就逍遥天外了。” “人之精气神能练到无有穷尽的地步,武道之极的秘密,你们当真一点都不心动吗?” “师姐.” 他忽然用起这样的称呼,暗中几人顿感意外。 “那阴后这么多年青春不衰,师姐空有最高之秘,若叫容颜随日月而褪色岂不遗憾?” 身着宫装的女人从黑暗中出现,轻轻踏在第二口棺材上。 周老叹操着极粗的声音继续道:“师兄,大帝之梦就在此间。” 背负巨大剪刀,头戴通天冠的身影一个僵尸步出现在第三口棺材上。 “周老叹,希望你不要愚弄本帝,否则.” 大帝冷哼一声,这时一道极其凌厉的破风之声陡从五丈高空坠下! 他落在大帝身旁,踩中第四口棺材。 此人全无半点气息,月光下,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眉梢额角全是皱纹。 但是,这副死人脸上,却挂着一双宛如孩童般明亮清澈的眼睛,可其中冷酷,叫人不寒而栗。 更为奇特的是,在他背后挂着个金光闪闪的独脚铜人,足有数百斤之重,却不见他有丝毫负担。 “近二十年了,没想到会在此相聚。” 唰唰唰! 又连续三道声音响起,分别踩在第五、第六、第七三口棺材上。 第五口棺那人身形矮胖,第六口棺那人身量极高,他盘腿坐下,与身旁那矮胖人一般个头。 第七口棺上却是个苗条纤细的女子,看不清面容,背后有一柄火红色细剑。 这时 又一阵风吹来,一道戴着斗笠的魔影闪至第八棺,他腰佩长剑,身法极是轻盈。 此人一来便道:“既是邪极宗门内之事,我们岂不是外人?” 周老叹立时抬手:“错,大错特错。” “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们多有防备,恐怕合我四人之力也难以参透大法,故而需要诸位的奇经妙卷。” “我们共参武道极致之秘,又有什么不好?” 八人各有心思,故而义庄中一阵死寂。 背着独脚铜人的尤鸟倦道:“我没有意见,只希望诸位不要耍样。” “自然,自然” 这位魔门宗师率先开口,众人眼神各有晦涩,但也顺势点头。 “嗯?” 周老叹轻咦一声,这时八大高手齐齐扭头,看向南阳方向。 黑暗中,有人正用拙劣的藏身之法朝义庄摸近。 八人见状,各有所动. 丁大帝开始擦拭剪刀,第八棺上的男人理了理袖袍,苗条的少女捧起火红色长剑,宫装女人从袖下卷出一抹刃光. 魔门宗师道:“这也是你请来的人?” 周老叹先摇头,又狞笑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我的棺中正好缺人” …… …… …… ps:('-'*ゞ告别短小、给力叶又坚持了一天. (本章完) 第88章 魔窟盛宴 第88章 魔窟盛宴 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 那银辉泼地,草露如覆薄霜,湍江派精锐轻步走于西南郊野,惊起流萤数点。 邹鼎心神放松,看着流萤曳尾明灭,又举头望月。 “承趾兄,关中的月亮与之相比,孰圆?” 宇文承趾与他极熟,明白他的意思: “关中多有山地,邹兄在秦岭龙脉上练功,受树木阻挡,观月时常有玉盘挂松梢之感,多了几斜横枝,月亮怎得完整?” 罗长寿、副掌门羊承弼、狮王霍狱、游秋雁、湍江派几位长老护法,各都一头雾水。 大敌当前,怎还有闲情逸致讨论什么阴晴圆缺? 邹鼎点头:“所以师尊常说武学不可狭隘,穷极武学便是穷极天下,叫我出关中,莫被南山林莽闭塞双目。” 罗掌门等人暗自点头。 妖矛不愧为武学宗师,矛法中自有见地。 “不过.” 邹鼎露出失望之色,朝前方黑石义庄一指: “罗掌门,恐怕要扑一个空了,休说是活人,便连老鼠窸窣的声响也不见有。” “你们的消息错漏太大,抑或说被魔门中人戏耍。” “对一个荒弃的义庄大兴人手,实在令人捧腹,更好笑的是,我竟也参与其中。” 他露出自嘲之色,似感觉自己的武道之路多了一个污点。 宇文承趾还指望湍江派能像海沙帮一样做宇文阀的走狗,于是给罗掌门留了个面子: “魔门中人狡猾奸诈,却缺以胆色。” “罗掌门欣然赴约,尽显魄力,比藏头露尾的魔门中人要高明许多。” 罗长寿望着近在眼前的义庄,眉中锁怒:“承趾公子,我们先把义庄翻过一遍再说。” “围上去!” “是!” 近四百多湍江派精锐团团围住义庄,如果里面的人已经逃走,便烧掉此庄。 那郡城中的流言蜚语便不攻自破。 狮王与游秋雁站在一旁,见罗长寿一脸阴郁,晓得他要杀人才能泄愤。 不过罗掌门憋气不关他们海沙帮的事。 两人见义庄没有异动,反倒松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宇文承趾。 下次一定要和承趾公子提前交代,不能乱上黑车,为一个湍江派得罪魔门,实在不值当。 好在今晚没有出事。 义庄中出奇的静,不闻丁点虫鸣鸟叫。 四下阒然,忽显得有些诡异。 好在湍江派人手众多,若单个来此,怕是也得心犯嘀咕。 义庄丈高的风火墙近在眼前,藤蔓攀爬,朱门半开。 罗长寿还未行动,邹鼎第一个窜了出去。 酒宴时他就说过要第一个动手,岂能食言?哪怕义庄中只有空气,也该他去吸第一口。 不必动矛,邹鼎双手一按,一股沛然力道陡然激向朱门。 咔嚓一声门框炸裂,板木崩摧。 关中李阀中有一名高手名叫庞玉,此人精通“太虚错手”,这庞玉的老师与邹鼎师父妖矛相识。 故而这一掌中暗含太虚掌劲,端的是非同小可! 朱门炸响打碎义庄死寂。 这一掌,邹鼎宣誓着自己的到来。 “哈哈哈!” 他长笑一声,提纵身法,一个猛子冲入义庄大院! 外边人瞧见. 那凶悍异常的邹鼎进入义庄大院后竟一动不动,仰头四观,似乎在‘查探’什么。 罗长寿等人不及多想。 邹鼎已经吃上第一口肉,大家怎么也要喝口汤。 罗长寿、宇文承趾、羊承弼、湍江三长老、狮王、游秋雁等人全部冲入义庄。 才一入内 这些凶狂的湍江派众,忽然默不作声。 只见八口黑棺倒竖瞎眼纸马东侧,一尊尊七窍流血的诡异尸体盘腿打坐在棺林之前,分明能看到血液。 众人却鼻子失灵,半点也闻不到血腥气。 罗长寿顺着邹鼎的目光微抬双目。 登时胸口猛然一缩,像被人按住,心脏泵出一大口血才让他保持呼吸。 终于明白邹鼎为什么入庄之后静默不动. 此时他与邹鼎一样,不敢动作,不敢说话。 一道道冰冷肃穆的气机,全方位将他笼罩。 月夜清辉,洒向那八口棺椁,这棺椁上有八道身影,尽皆无声无息,活像八具死尸。 但这并非是死人。 而是将自身完全融入义庄夜色,故而叫旁人难以觉察。 江湖上有这般功力的,无一不是一流人物中的顶尖角色。 唯有后天返先天、抑或是修炼先天法门,才有可能如此精微地把控气息。 放眼南阳一郡之地,唯有站在八大势力、诸多门派掌舵人顶端的偃月刀杨大龙头才有此功力。 而这样的人物, 义庄中竟竟有八位。 这八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对他们的手段更是一无所知。 罗长寿目光转动,他看到一位身着艳裙的宫装女人,似乎是从皇陵中走出的前朝妃嫔,她望着月亮,清冷忧伤。 而戴着帝王冠冕的尸脸男人,满身死气,正在用手帕大小的白布细心擦拭巨剪。 着僧衲的胖子双眼如两盏鬼火,在棺材上抬起一只手,黑夜中他的手呈现赤红色,煞气蒸腾跳动,月光触之而曲。 那名身材苗条纤细的女子,正轻抚一柄火红色细剑,那剑像是流萤所组,火光闪闪烁烁,全是瑰丽烂漫的色彩 魔窟 这是一个天大的魔窟!! 罗长寿的怒气消散了大半,今天喝的酒从胃中反流上来,又顺着喉头滚下,反反复复。 他身旁的海沙帮狮王,此时更是变成了‘喵王’。 因为头戴通天冠的僵尸脸男人,正盯着他的脑袋。 狮王自问足够低调,站位并不靠前,不知自己有何不妥。 他的头发足够爆炸,足够乱,像一蓬无序的杂草,倘若在云首山坟场,大帝眼中绝容不下这份凌乱。 邹鼎的眼睛看向身背独脚铜人的怪人,心中已记不清之前说过什么豪情壮语。 他彬彬有礼,朝棺上八人拱手:“诸位前辈,家师是关中矛法宗师妖矛颜平照,我亦与宇文阀关系密切。” 宇文承趾声音恭敬:“我是宇文阀的儿郎,家父正是东都禁卫大总管宇文化及。” 二人心中全是退意,只见那望月的宫装女人嗤嗤一笑: “是关中的月亮圆,还是此地的月亮圆?” “此地.” 宇文承趾毫无迟疑:“圆月配佳人,如今前辈在此,再找不到比今夜更圆的月亮。” 宫装女人笑了笑:“你很会说话,师弟,能给我一个面子吗?” 周老叹道:“那是自然,允许他多活半个时辰。” “好好,好~~~~!!” 宇文承趾闻声变色,但是宫装女人的诡异声音已然响起。 魔门叫人忌惮之处绝少不了杀伐能力。 尤其是对弱者而言, 邪功异术四大魔门别传,媚惑宗最擅媚功幻法,此时湍江派人多势众,她没有半分留手。 惑心邪录中的靡靡幻音方才响彻。 她立时从袖中掏出一根九孔骨笛放于唇边,徐徐吹出“蚁摄幻法”。 此功能以精微真气沟通窍中神,直刺对手听宫穴,叫人脑海中幻感“万蚁钻脑”,从而引发“肢体膨胀”的错觉。 一经中招,立刻行动迟缓。 湍江派众人从未应付过此等魔功,瞬间中招。 另外七名高手根本不用提醒,闪身而出。 此前收敛的气势,一瞬间顷倒般压向最前端的一众高手! 一柄火红色长剑从湍江派副掌门羊承弼身前划过,羊承弼一边抗衡魔音,一边聚劲起掌。 但掌风才一形成,就被火剑灼穿,进而一剑刺破心脉! 羊承弼捂着心脉瞪大双眼,这是一门他从未见过的武学。 心脏瞬间被一股灼热真气焦化,让他体会到一种无垠大沙漠一般的干枯,他的意识倒在沙漠中,被一阵黄沙掩埋。 羊承弼闭眼的那一刻,看到那个手执巨大剪刀的僵尸男人从身旁掠过,之后海沙帮狮王霍狱的头颅高高飞起。 那一刻他狮发飞扬,凄然又威武。 大帝剪去这个眼中钉,心中快意,驾驭五帝锏法杀向人群。 什么为儿子报仇、什么怒火面子、什么清剿魔巢,罗长寿全然忘了。 现在只盼自己这辈子能有名字中的寓意“长寿一点”。 跑——! 魔音骤然袭来后,罗长寿是个幸运儿,没有吃到第一波攻势。 那邹鼎不愧为宗师门人。 他修炼上乘先天内功,故而以精微对精微,对魔音的抗衡能力远超常人,他挥动矛法,正面对战用独脚铜人的强横老怪! 妖矛颜平照出关中,行走天下数十载。 他的矛法经纬万端,故称“妖矛”。 作为大弟子,邹鼎确实有自傲的底气。 他手握短矛,在魔音干扰下连接铜人老怪数招。 尤鸟倦难看的脸上露出戏谑笑容,“妖矛有点本事,你这徒弟不算差。” “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捏住独脚铜人的一脚,将这数百斤的奇门兵刃砸向矛影中。 邹鼎大喝一声,胸口毛发齐齐如矛竖直。 他在秦岭龙脉上练功多年,此时危机关头想起师父教诲,不再做任何他想,只将数十年苦功从脑海中闪过一遍。 秦岭大山,如一条龙般在他心中游动。 最后活到矛上! 秦岭波澜壮阔,龙脉上的风云色变,云开太白三千仞,雪拥终南十二春,顺着诸般矛影直击尤鸟倦!! 这一刻,他在生死存亡之间感受到了妖矛的矛法精髓。 出关中,正是为了这个! 魔门宗师露出正视之色,手上铜人忽然由反翻正,真气由顺转逆。 此乃逆行派的逆流邪法! 瞬间将矛影中的真气逆转折断,铜人身背宗师伟力,一击撞碎短矛,轰然击中邹鼎的身体。 皱鼎倒飞而出,压垮纸马,勉力维持半蹲姿态没有摔倒。 “不错,这矛法的气势有一点味道,能叫我用出本门秘传,你也算是虽死犹荣。” 邹鼎捂着胸口,竟然笑了一下。 他自然晓得眼前之人与师尊是一般水平。 “我出关中太迟,见识太少,否则.否则今日你休想轻松杀死我,还有.那个女人” 他一指吹骨笛的宫装女人。 此人一直使用魔音,让他感到一阵不公。 尤鸟倦反以为荣,又发出两声难听的笑声:“真是幼稚。” 他没有再管邹鼎,与其他人一样杀入人群。 邹鼎心脉一震,第二股真气从心脏中迸发,正是那股逆流真气。 魔门宗师的手段,叫他又涨了见识。 可这一切再无意义。 邹鼎仰倒在义庄大院中,双目凝视着天空,身旁纸马倾颓。 这是江湖人的一层宿命,他并无怨气,只用最后力气抓起纸马,放在眼前。 那纸马就像是秦岭山脉上的横斜树枝。 眼中的月亮,又没那么圆了。 他欣慰的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关中 “我真的来自宇文阀,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饶我一命,求你饶我一命.!!” 宇文承趾望着眼前着僧衲的怪人,心中全是惊恐。 周老叹面带不屑,他指了指那边的邹鼎: “你的朋友敢正面与我们动手,比你硬气得多,你们宇文家不是有冰玄劲吗,怎么你不会使?” “会会,只是我功力太浅。” “废物!连冰玄劲这种武功都学不会。” “你这种废物留在世上,只能把米吃贵。” 周老叹骂了他一句,面色又是一缓:“不过刚才答应了师姐,你便多活一会儿吧。” 他阴恻恻一笑,宇文承趾不及反应便被周老叹并粗指点中! 膻中穴受击,他浑身一颤。 想要聚力反抗,可连气沉丹田都做不到了。 赤色煞气以最暴力的方式破开凡穴,将膻中穴洞穿,转变气窍。 这一手法已是诡谲无伦。 周老叹目中闪烁着旁人瞧不见的深邃精光,他又一道真气打入宇文承趾体内。 这已经超脱了赤手教中所传类别,并非单纯的赤煞真气,更非是他擅长的赤手掌之类的武学。 破窍藏煞,以煞养神,另类种他,魔借于外,道借于外,另作邪极外道。 而被破之人并未练过道门玄功,无法养魔,故而属于外道之外,是为残道。 残道是周老叹这门奇功的最底层,只能沦为渣滓。 号作残道之渣。 “我最讨厌浪费,你做个残渣也是好的,嘿嘿.” 他单手连续按在宇文承趾的膻中穴上,奇迹发生,那一股煞气融入了宇文承趾体内的真气,顺着膻中穴气发,行走于任督二脉,完成了道心种魔大法上的行功轨迹。 一个周天后,再回到膻中穴内。 此刻,膻中穴的真气已然发生一丝丝变化。 虽然细微,却真实存在。 这一丝丝变化,几乎能与周天师的魔气精纯相媲美。 周老叹心感满意。 而宇文承趾等于经受了一遍天魔策最高之秘的洗礼,一个普通练武之人,根本无从承受。 进而双目血红,密布着蜘蛛网一般的血丝。 整个人进入狂乱状态。 周老叹一点也不心疼,不断触发他的膻中穴,气发,接二连三的气发。 宇文承趾的精气神,被反复压榨。 周老叹抬手将其丢入棺中。 脚尖挑起棺材板,黑色的棺材盖子无缝盖上。 做完这一项,他又杀入人群继续捉人去了。 黑石义庄四周,惨叫声很小,因为不少人死前根本发不出惨叫。 但亡命飞逃的声音却很大。 湍江派成了湍急的水流,朝着南阳郡的方向淹没。 一些跟过来看戏的江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极速冲来的身影搅入战局。 前一刻还在看戏,后一刻便入了棺。 哪怕最快的丧事班子,搭配最熟练的出黑先生,也不可能将白事办得这样迅速。 但是 周老魔就有这样的手段。 甚至,那位拿剑的男人与火剑女子杀人太快,周老魔还要上前打断,叫他们不要浪费,抓点活口。 整个西南郊野。 已变一场魔头们的盛宴,宴桌上的美味珍馐,还是会动的。 “这?” 看戏的云长老已经看傻眼了,尤其是看到那名用剑的斗笠男。 情绪波动导致她在隐藏之地暴露了气机。 这一下非同小可! 虽只是些微破绽,却是碰上了杀人如麻又谨慎无比的魔头们。 尤鸟倦几乎在第一时间确定了云长老的方位。 云长老心下大骇,碰见一名魔门宗师她倒不见得有多么害怕。 但是这里的高手超乎想象的多~! 不好! 一定要禀告阴后。 邪极宗久不出世,竟有这样的恐怖底蕴! 尤鸟倦直奔她而来,云长老只能挪动。 这一动,周老叹、大帝全都涌来。 在他们眼中,云长老不仅是一顿大餐。 心中还在怀疑,是不是被对方察觉到了秘密。 所以,这样的高手必杀无疑! 跑——! 云长老不作第二想法,发足功力亡命奔逃,这八大高手,没有一个是弱于她的。 只要交手一招被对方真气拖住。 今夜就是必死之局! 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夜过来看戏,会惹出这样大的祸事。 邪极宗.邪极宗.!! 脑海中似又回荡着那句话:“我与阴后平辈论交。” 身后破风声一道接一道,其中有几人的轻功还在她之上。 云长老屏住呼吸,将他们带入距离南阳城更近的位置。 这些高手的轻功远超看戏之人,导致郊野大乱,更远处的江湖人但凡聪明一点的,全朝南阳方向奔逃。 “诸位同道,我并无敌意,来此只是看看是哪一道的朋友。” 云长老这句话传入八人耳中,并未奏效。 破风声越来越紧。 作为当代阴癸派九大高手之一,她已很少有这种危机感。 当下直接抛出底牌: “圣极宗的朋友,我已将此事报知阴后,诸位到此为止吧。” “哼~!” “阴癸派最好别插手我们的事,今夜这些人定然与你有关。” “阴癸派骚乱我们的地头,这笔账记下了。” 放了一番狠话,周老叹等人没有再追。 作为邪帝的徒弟,众人自然高傲。 可也不代表他们傻。 此时靠近南阳城,再追下去已没意义,总不能杀入郡城腹地,那城内数万人手,他们也只能避其锋芒。 而且,贸然得罪阴后可是个天大麻烦。 那个女人,实在不好招惹。 此番算是赢过阴癸派,见好就收 …… (本章完) 第89章 当代邪帝 第89章 当代邪帝 云长老松了一口气,她一路奔逃,一炷香后,直接来到了阳兴会府邸深处。 季亦农的眼睛都瞪大了。 他第一次看见云长老大喘气! “长老,难道你也参与其中,与湍江派一道围攻邪极宗了吗?” 云长老哼了一声,没理会他的话: “湍江派已经完了,你准备把他们的人手接收过来。” “什么?” 季亦农大吃一惊,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昨天大家同为南阳八大势力。 只一天光景,就有如此惊变,竟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弥泛心间。 “邪极宗的势力很强吗?” “是。” 云长老想到那一堆高手,顿时有点头疼,怎么两派六道突然冒出一个庞然大物。 如此多的高手,若是再发展下去,岂不是要威胁宗尊地位? 对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过电,细细回想今晚看到的八人,从他们动向不难判断,这些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指挥。 此事非常奇怪。 阴癸派围聚在阴后周身,有了明确核心,这才不会内斗。 邪极宗八大高手能聚集合力,必定有人主导,否则怎可能叫一群老怪甚至是魔门宗师听从顺服? 心中一股寒凉之意骤然袭来。 邪帝本代有邪帝! 是了,一定是邪帝出世,这才能号令一众邪极宗高手。 这一刻,云长老感觉江湖更乱了。 道统之争会激烈到难以想象。 “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长老看了季亦农一眼:“就是遇见了八位高手,这八人,我也没有战而必胜的把握。” 季亦农面色骤变,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他呼吸一窒,赶紧奔到门外,呼喊招来人手。 “会主?”有几名黑衣人走上前。 “立刻撤去所有调查销金楼一事的人手,立刻!” “那那巴陵帮联系过我们,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 季亦农神色一暗:“把他们送的礼物全收下,把人全部杀掉,巴陵帮这群蠢货与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 “会长.那咱们死在销金楼的人?” “死得其所,去办吧。” “遵命!” 季亦农一摆手,望着他们出门才放心。 “长老,此间之事该怎么办?” “暂时不要与邪极宗的人生隙,先等阴后消息。你只管埋头接收湍江派的产业,黑石义庄那边.” 季亦农接过话:“那边我就推给杨镇。” 他阴森一笑: “这个烂摊子,我看他杨镇怎么处理。” …… 深夜,又一阵凌乱的脚步踏碎清辉,直闯梅坞巷。 周奕、陈老谋与卜天志三人围着几盏烛火,不断查看探子报来的消息。 真是一条比一条惊人。 不止是陈老谋与卜天志变了脸色,周奕几乎想要搬家。 “怎么会有这么多厉害人物?” 鲲帮两位支柱不由看向周奕,心觉后怕。 若是凑近看戏,再倒霉一点真有丢掉小命的可能。 “我也是一头雾水。” “魔门两派六道中,能有这许多高手的唯有阴癸派。” 周奕想到云长老,于是冷静下来:“但这些老怪与他们不像是一路人,那就只能是临时凑在一起的。” “若他们能精诚合作,魔门早已一统,按照老怪们心高气傲,谁也不服谁的气性,我估计他们不会凑在一起太久。” “当然.” 周奕呼出一口气:“这也只是我一偏之见。” 陈老谋与卜天志对视一眼,暗暗一叹。 “魔门秘辛本帮知之甚少,也没能力去打探这些老魔头的底细,似天师这样的估计本帮已经做不出来,叫人汗颜,我们竟然是专事贩卖消息的。” 陈老谋自嘲一笑。 “术业有专攻,”周奕自谦道,“太平道承由来已久,我只是稍借底蕴。” 卜天志复述“底蕴”二字。 又问: “可否再估计一下这些人的动向?” “经此一役,黑石义庄已闹得人尽皆知,我估算他们是待不下去的。” 周奕继续说道: “明面上只有南阳郡城这边的大队人马有威胁,其实暗地里还有许多敌手。” “倘若死对头知晓他们在此秘会,多半要来一探究竟,甚至会想法子将他们一锅端掉。” “这也是魔门人物隐藏踪迹的原因,既要防着别家道统,还要防着自己人下黑手。” 陈老谋点头:“那是最好。” “湍江派这次损失惨重,恐怕得排到八大势力末梢。” 正要再说 外边又有探子回来递送消息。 陈老谋接过消息: “南阳帮派的右手剑苏运为了搭救打探消息的帮众,被魔门老怪打了一掌,他受伤严重,能否活命尚未可知。” “可惜.” “这苏运虽不是杨镇的左膀右臂,但却是条好汉子,这样死太糟蹋了。” 这时一只飞鸽咕叽一声,煽翅入笼。 卜天志取来一张小字条: “湍江派副掌门、三大长老、五位护法全死,罗长寿重伤返回城内。” “这可是大喜事,不过罗掌门命真硬,不愧是名字带长寿的。” 他又扬起脑袋将后面一条消息报出:“杨镇带人直奔城西,西南那边的乱子暂已停歇。” 卜天志才一说完,对坐的周奕豁然起身。 “快,陈老,把你的邪术使出来。” “什么邪术?”陈老谋的脑袋不够用了,他正在盘算城中形势。 “帮我易容,我要去取一样东西。” 卜天志忍不住插话:“我刚刚还在说罗长寿命硬,你要取的东西,不会是他的人头吧?” “正是。” “湍江派位于八大势力之末尚且不够,我要他从南阳除名。” 周奕神色一凝:“这人活着,会是比罗荣太更麻烦的疯狗。” “有道理,”卜天志连连点头,“就由卜某人打个副手,来为天师接应。” “好。” 周奕笑了笑也不拒绝。 卜兄弟人不错,寻常来说这是老单的活,可老单守着道观,也不在城内。 有个人照应,更为稳妥。 周奕不禁瞧了瞧卜天志魁梧宽厚的身形。 这长相,这身板,越看越与我太平道有缘。 ……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湍江派罗府府邸。 “掌门,你.你没事吧” 一名侍女声音颤抖,她手中的清水盆在罗长寿咳过一口血后,竟变成乌黑之色。 “滚滚开!” 他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侍女吓得连连后退,跑出门外。 听着外面吵嚷喧闹之声,罗长寿长喘一口气,朝外看去一眼。 “咳咳~!” 他又咳出一口血,用手擦了擦嘴角,瞧见掌心乌黑血光,心中全是凉意。 “这是.煞毒” “好霸道的魔功掌力.” 罗长寿咳出第三口血后,才觉得胸口的憋闷好了一点。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心口终于顺畅。 方才真是险象环生,倘若不是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吸引了那些老魔的注意力,不消十招,他必然会毙命在那矮胖老魔的掌下。 外边的吵嚷声越来越大。 湍江派大乱那是必然的,核心人物几乎死光,只剩下他一个伤残人士。 罗长寿眼中闪烁凶光。 他捂着胸口,面露不甘之色。 辛辛苦苦经营门派这么多年,怎能一朝覆灭。 早知如此,就该将所有帮众全数派来,以人命相填来斗这些魔门老怪。 一念至此,又颇为沮丧。 想将这些高手留下,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心底又怒又悔,不该跳入这泥潭中。 罗长寿细细一想,总感觉自己在被人推着走,今晚碰到的这些高手,似乎也不像有销金楼那人。 他越想眉头皱得越深。 那时楼中远没有今夜邹鼎、狮王这些高手。 倘若那人有义庄这些老怪的本事,第一时间要杀罗荣太,销金楼内绝对没有人能阻拦。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伙人。 黑石义庄这个大魔窟,是有人一手将他推进去的。 一门上下遭逢大难,罗长寿终于看清了。 “能用这卑鄙手段的,不见得强到哪里去,难怪荣太说销金楼那人没有季竣说的那般厉害,看来都是真的。” 他心中生怒,感觉自己被人戏耍。 这时又喷出一口血。 当了这么长时间掌门,他对门派有绝对的把控力。 只要他不死,湍江派就不会倒下。 哪怕收缩势力,也还有两千多门人。 舵主死了,那就提拔舵主。 湍江派的实力会大减,框架却在,细细一想,罗长寿心中已有算计。 “巴陵帮” “此人是冲着巴陵帮去的,巴陵帮定然晓得他的身份。” 被带偏的罗长寿终于回到正轨。 他把这口恶气一咽,打坐疗伤。 体内依然有煞毒作乱,淤塞经络,导致他行气不畅,疗伤效果极其缓慢。 罗长寿心神刚刚沉静下来,这时耳力才算恢复正常。 他猛地抬起头! 屋顶上一声异响,接着一道黑影从外门直扑进来。 不用看清此人面貌,罗长寿心中已有答案。 “是你——!” “来人,来人!” 他一点不废话,出声大喊,同时顺手去捡地上那柄沾血单刀。 可是已经来不及,来人这一剑绝对比他的刀要快。 罗长寿乃是一派掌门岂能判断不出来,当下也不管伤势。 聚力朝前一伸手,五指抓合间,整张八仙桌如纸鸢般被劲风掀起,裹着碎瓷残酒直撞来人。 可周奕不闪不避,一剑刺来! 只见一道剑锋点入桌面,罗长寿附着于物上的劲力当场被破,周奕云门列缺气发之下,可破真气罡气。 霎时间,整张榆木桌如遭雷殛,沿着纹理寸寸皲裂! 凭借多年与人死斗的经验,罗长寿一个旋身。 那长剑穿过木屑,罗长寿避开要害但左臂飘血! 太快了! 他一个滚地顺势捡起单刀,不及往屋外跑,周奕已追剑至身前。 罗长寿大喊一声,舞出一套密不透风的磨盘刀法,求稳只守要害。 长剑单刀连续激响十次,罗长寿身上落了五道剑伤! 倘若他托大朝要害之外防守,这时已经身死。 罗长寿的劲力催动已到极限,这时门派内部听到动静,正在朝这边赶来,一大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罗长寿大喜:“快来助我!” 他这声才出,对手却忽然转变剑法。 原本魔影森森的长剑,一下子没了魔气,突然驾驭一股玄门内劲,剑法飘闪如风。 这时心算哪里还能跟上! 一刀撩空,只在长剑剑面蹭出火,被剑锋递到胸口,心脉顿感一痛。 体内气劲逐一松懈 完了 罗长寿濒死,欲要喊出对手秘密。 可他喊话慢了一茬。 周奕已然抬掌,在罗长寿没法防御之时打出劈空掌劲! “呲啦~!” 罗长寿倒跌撞碎瓶,湍江派门人冲进来时,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掌门!” 有几人齐声大喊,冲了进来,将罗长寿的尸体从碎烂的瓶碎片中拖出,再举头看向屋顶大洞。 凶手跑了 但是,在探知罗长寿已死后,没有一个人追上去。 湍江派高手本就死了个七七八八,如今掌门一死,谁都明白本派命运。 当下再次确认掌门已死这一事实,罗府府邸彻底大乱! 一些门人窜入府邸深处,疯狂寻找罗长寿留下金银财宝、武功秘籍。 第一个人有这个举动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喊叫、打斗、辱骂.形形色色 罗长寿搜刮了一辈子,到死的那一刻,他也被别人搜刮得一干二净。 周奕忍住了趁乱摸金银的冲动,与卜天志会合。 “解决了?” “嗯。” “还真是麻利,”卜天志站在巷中,不禁感慨,“这下南阳郡只剩下七大势力了。” “不过,这也得看杨镇的意思,他若抬一人去做湍江帮主,倒也能稳住局面。” 周奕摇头:“湍江派多半是没了,他们今晚捅了魔窟,杨镇不会留着他们。” 二人边走边聊。 因为黑石义庄扰乱人心,城内增派了大批人手巡逻。 周奕与卜天志一路绕行,又返回梅坞巷。 翌日天还没亮。 曹记药铺内部便掌起灯火,曹承贤被人敲门吵醒,起床后得到一张字条。 他昏昏沉沉,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等在灯火下瞧见字条内容后,宛如被人泼了一桶冰水。 湍江派,那个一直找麻烦的湍江派竟然倒了! 曹承贤揉了揉眼睛,再把字条置于灯下确定自己没有看眼。 之前他在淮阳郡做生意时,就听闻过南阳八大势力的名头。 但那时对其感觉并不强烈。 等入了南阳郡城正式经营药铺之后,才切实体会到他们的压迫力。 湍江派能做得很绝,绝到叫你没法营生。 出自商贾大家又如何?一样无计可施。 可现在呢他就这样没了。 曹承贤算是大涨见识,什么叫不能招惹的人,这就是了。 之前堂弟总说什么密公,看来与这位完全没法比。 密公什么的 曹承贤最近也听说过,还在被镇寇将军四处追杀。 而这位呢,不声不响便掐灭一个大对头。 “老太爷厉害啊,看人真准。” 曹承贤既感觉到心安,又敏锐觉察到接下来会十分忙碌。 当时淮阳郡赵佗倒后,他就弄到一堆铺子,大赚一笔。 此时经验丰富。 接下来不仅能站稳脚跟,还能快速把生意做大。 曹承贤睡意全无,直接穿好衣服,将曹家派来南阳的人全部叫来,准备干活。 一夜过后,城内气氛大变。 过了晌午,茶楼酒肆之中,茶博士们全在说湍江派之变! 从罗荣太长街被杀开始,湍江派覆灭只用一日。 “昨日罗荣太的人头被那神秘高手丢出后,他临走时说了一句话!” 登丰茶楼内,不知情的看客叫嚷:“又是什么话?” 说书人仿佛就在现场,眼神一凝道:“那人冷声道,叫你们的罗掌门把脖子洗干净,今夜三更时分便来取走。” “大家都知晓罗掌门的厉害,一手鹰爪功掏心掏肺不在话下,更是内家高手,都只当他在胡吹放狠话。” “哪晓得昨夜三更天一到,掐准了时间,一分一毫不差。” “罗府中人便听到罗长寿一声哀嚎,大喊“饶命饶命”,等他们追到府邸深处,罗掌门人已没了气息。” 说书人感叹一句: “阎王要你三更死,哪会留人到五更,他这一派掌门,求饶也是没用的。” 对湍江派的恶行大家早有耳闻,此刻哈哈大乐,当做笑话来听。 一些江湖老人不怕惹事,笑喊道:“该死,死得好!” “这人简直是南阳的武林判官。” …… 阳兴会内,季亦农急急忙忙找到云长老。 “罗长寿死了!而且我已确认,就是销金楼那人动的手。” “有什么奇怪的?” 云长老神色平静:“我早知道他要死,并且不可能活过昨夜。” “为何?” “如果有人胆敢冒犯阴后,我也会出手杀人。” 云长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邪极宗的人凑在一起必然是商量秘事,也许邪帝昨夜就在义庄,这罗长寿带人围攻义庄,岂不是打邪帝的脸?” “他多活一晚,都是对当代邪帝的一种冒犯。” 季亦农听罢,只觉“邪帝”这两个字让他心中发毛。 “我提醒你一句,罗长寿怎么死的,你不要去管。” 云长老面露谨慎:“这南阳恐怕早就被邪极宗的人渗透了。” “我甚至有个怀疑,南阳帮的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哦?”季亦农竖起耳朵,听到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云长老道: “杨镇太过镇定,我有理由怀疑,他其实是邪帝手下” …… …… …… ps:('-'*ゞ万字万字,感谢书友们的月票~! (本章完) 第90章 江湖一场秋庭雪 请五庄观主! 第90章 江湖一场秋庭雪 请五庄观主! 阳兴会府邸,与云长老秘议良久的季亦农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密室。 他着实跟不上云长老的跳脱思维。 论眼界见识,自问难比阴癸长老。 可他在南阳苦心经营,年深月久,明里暗里与杨镇打过的交道数不胜数。 说杨镇是邪帝的人,季亦农决计不信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三日。 郡城内余下七大势力尽数来到南阳帮总舵,湍江派的名头已不必再提。 短短三日,七大势力保持默契,将湍江派瓜分一空。 上千帮众改旗易帜,有的分投别派,有的因过往得罪人遭清算,还有些变卖湍江派产业卷走金银远遁江湖。 湍江派的覆灭,郡城内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却未引发大乱。 它似乱世江湖一朵稍大的浪,气势汹汹拍岸,转瞬消逝于砂砾,唯余一滩湿痕。 这个痕迹,亦会越来越淡. “大龙头!” 南阳帮总舵大堂,镌有‘忠孝节义’烫金大字的匾额下,季亦农搁下茶盏迈步出列。 他戟指黑石义庄方向: “已三日过去,众位仁兄皆在等消息,该怎么对付这帮人,大龙头可有计较?” “不瞒诸位,这几日季某人真是睡如翻饼,难复往日踏实。” 他叹气诉苦,将众人目光引到杨镇身上。 荆山派、镇阳帮、朝水帮、灰衣帮这四家势力掌舵人听罢将手中茶盏搁到一旁。 季亦农之言,引得众人共鸣。 杨镇并未开口,一旁吕重老爷子沉声道: “倘若我们七派合力,纵然他们再有本事也难以抗衡。是以驱逐简单,可想一举歼灭不留遗祸,恐怕没有哪派掌门敢作此担保。” “吕老兄,此理我等岂不知?” 荆山派的掌门任志摊手苦笑:“正因如此才要大龙头定计,解决这桩事方好安心。” “任兄稍安勿躁,”沉默的杨镇终于开口,“我等要防这些魔门高手,更要防野心勃勃的朱粲。” “若局势生乱,朱粲数万大军沿湍水而下,旦夕可至。” “冠军城远不及南阳富庶,朱粲盯着非止一日。” “于南阳而言,兵灾战祸之凶险尤胜魔门人物。” “湍江派的罗掌门这些年一帆风顺,为酒色所伤,把江湖凶险抛诸脑后,诸位仁兄要引以为戒。” 季亦农紧逼不放,皱紧眉头:“大龙头难道要两眼一抹黑,对黑石义庄熟视无睹?” 众掌舵人目光再度聚焦。 杨镇的回答,将影响“大龙头”三字在众人心中的分量。 关键时刻需要有人决策,抛出其他问题转移当下问题,在诸位掌舵人面前,不算答案。 杨镇睨视季亦农一眼,默然不语。 周围掌门人心生不悦,但碍他虎威,不敢逼迫。 就在他们以为杨镇束手无策之时, 这位端坐主位面如刀削的老者缓缓抚须,沉声道:“杨某自会出手。” 嗯? 在众人惊异时,但季亦农心中狂喜,杨镇这是要送死。 纵然他的本领冠绝南阳,也绝无丝毫可能应付八位老魔。 云长老不战而逃,只有禀明阴后这一道法门,杨镇有什么资格直闯魔窟? 这狂喜之后,忽然想起云长老的话。 倘若杨镇真是邪帝手下,那便一点危险也不会有。 如此做戏给其他各派看,南阳帮的地位、杨镇本人的威望,将拔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之前埋怨云长老思维跳脱。 季亦农陡然察觉,自己竟不声不响跟上了这跳脱的思维。 “不可!”吕重老爷子急声劝阻,“魔窟入不得,大龙头绝不可以身犯险。” “诶~!” 杨镇看到众人误会,摆手道:“我岂会弃南阳安危于不顾,强行打进去,杨某人也没这个胆量,但是却有一定把握将他们稳住。” “另外.” 他目眺北方:“罗掌门身死当日,杨某便遣三位舵主携我亲笔信赴东都。” “黑石义庄已然暴露,如果魔门高手自己离开那是皆大欢喜,否则,另有人会对付他们。” 东都? 众人虽疑惑,却也有光亮自心头闪过。 越看大龙头,越觉得他胸有成竹。 荆山派的任志还是不放心: “大龙头一直坐镇南阳,我从未听闻您与东都大势力有过往来,况且要开罪这些魔门人物,恐怕得需要过命的交情。”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杨镇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幅《受塔天王图》:“这是我的老朋友展子虔亲笔,他还画过《法华经变》,送给了禅宗四祖,托展兄的关系,叫我认识了禅宗四祖中的卓绝人物。” 众掌门看他表情,虽不知此人是谁,却猜到来头极大。 季亦农问:“不知是哪一位?” 杨镇沉声道:“当世四大圣僧之一,道信大师。” “你们对他的名号可能陌生,江湖上也鲜少传闻,但佛道魔三家的高手,都心知肚明。” “这道信大师,恐怕与宁散人难分轩轾。” “四大圣僧本就与魔门交恶,再加上杨某一点薄面,倘若道信大师来南阳一趟,黑石义庄中的魔门中人,想来散去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朝水帮、镇阳帮、灰衣帮的人闻言长身而起,全部拱手: “原来大龙头早有心算,却是我们多虑了。” 黑石义庄的事极为棘手,杨镇交了底后,几位掌舵人服气得很。 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底牌。 这位道信纵然不如宁散人,但敢把名头与道门第一人放在一起,岂能是泛泛之辈。 南阳果然得靠杨大龙头才稳得住! 众人又在城中防务上一番商量,半个时辰后才散场。 诸位掌舵人从南阳帮走出来时,脚步轻快不少。 看样子.事情是解决了。 等他们一走,杨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是还有什么不妥?”吕重老爷子问。 杨镇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黑石义庄中的魔门中人有些不寻常,那一处地方我了解过,不是什么做魔窟的隐蔽地。” “这些人忽然集结,虽然练邪功的可能性很大。” “但我更怕背后有人操纵,目标正是南阳,他们出现不久,我们就损失一家势力,又闹得人心惶惶。” 吕重已经猜到:“其实道信大师不一定会来,对吗?” 杨镇扭头看他:“吕老兄是明白人,我的面子没有那么大,仅仅是一幅画的交情,或者是照面之情。不过是看在佛魔相争的旧怨上,尝试一番。” “这乱世光景,不是什么人都靠得住的,我现在处于这个位置,这个南阳郡,不少人眼馋。” “但是,却没有寻到值得托付的。” 吕老爷子瞧着大龙头华发愈盛,不由轻叹一口气。 他伸手拍了拍杨镇的后背:“大龙头,你已做得够好。” 二人一路走到府邸深处。 范乃堂面色发黑从里面冲了出来:“苏兄弟情况很不好。” 杨镇与吕重加快脚步,直入一间静室。 才入院中便有一阵腥臭刺鼻的味道传来,只见床上躺着一条大汉,敞开胸襟,胸口皮肉上有着蜈蚣状的黑色经络。 他咬着牙齿,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哀嚎。 杨镇看到地上那滩黑血,拳头骤然攥紧。 床上之人正是南阳帮第四号人物,右手剑苏运,那夜安排人尾随湍江派查探黑石义庄,为救帮中兄弟身受重伤。 两位手执银针的医师聚起内力,在其膻中穴周围又扎一针,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位置让给杨镇。 “苏兄弟!” 杨镇俯身到床沿边探他伤势。 苏运听到他的声音,睁开充斥血丝的眼睛,咬牙道:“见见到大龙头一面.某..某已满足。” “大龙头,动手吧。” “给兄弟一个痛快的!” 杨镇呵斥一声:“撑住,莫要说丧气话。” “吕老兄,请一道出手。” “好!” 两位郡中高手一前一后,分别按掌注入真气在其任督二脉。 苏运体内有一股煞毒,邪恶至极。 二人凭借真气将煞毒慢慢化去,削减苏运的痛苦。 一炷香后,就连杨镇也是面颊冒汗。 他们暂收真气,苏运的面色好了不少。 但是房内无人露出喜色,只因这种情况反复上演多次。 静等一个时辰后 大家的面色又变了,果然.吕重的真气也没法起到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恶毒掌法?!” 范乃堂与孟得功急得面色发白,“苏兄弟有护体真气在身,寻常来说,就算一掌重伤,只要不致命,化去对手劲气,总能痊愈。” “从没听闻有什么掌法,能诡异到这种程度,如同在人身体中扎根一般。” 吕老爷子摇头,他已经尽力了。 一位老医师道:“苏堂主练膻中穴为窍,这一掌正好打在此地,毒煞便如附骨之疽一般融入窍穴,此人法门着实难测,竟然吸纳苏堂主的真气,另化毒煞,故而除之不绝。” “旁人的真气化不去,苏堂主自己也化不去,且不能自废武功,否则毒煞破窍,立即毙命。” 杨镇心焦:“可有解法?” “一边注入真气清任督二脉余毒,不让其蔓延至心脉,为苏堂主续命。” 老医师又道:“另外再寻佛道两家高手,也许他们有办法化解窍中煞根。” 杨镇深深拧眉:“可有其他法门?” “有,解铃还须系铃人。” 也就说,要寻那老魔。 杨镇面色深沉,并未答复。 老医师知晓他为难,转脸看着床上的大汉:“不过苏堂主能挺住多长时间,也要看他自己。” “倘若心怀死志,那也碍不过十日。” 听了这话,右手剑苏运露出一丝释然之色。 忽听耳畔大龙头的声音响起。 “苏兄弟,我们在一起起于微末,相处了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如今老哥要你做一件事。” “但死不辞.”苏运咬牙道。 “好,你给我把这一口气憋住,我会救你。” 杨镇双目一凝:“把你骨气拿出来,莫要叫老哥小瞧。” 苏运一呆,沉默片刻进而哈哈咳笑:“些许煞毒,算不得甚么。” 范乃堂与孟得功齐齐上前,虎目灼人: “大龙头,我们要做什么!” 杨镇道:“我再修书一封,你们两一齐去东都,把这封信送到。” 吕重看向二人:“放心,此地还有我。” “老朽会遣天魁内家高手至此,足以为苏兄弟续命。” 范乃堂与孟得功登时领命。 他二人是杨镇左膀右臂,一齐出面,那便能代表南阳帮的态度。 这就不是之前提到的“照面之情”了。 南阳大龙头的身份,南阳所处的位置,能叫许多大势力动容。 ……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十五日。 曹家药铺城西分铺,铺内静室内。 周奕随意翻着账簿:“近来生意上可有妨碍?” 曹承贤笑道:“与前段时间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从南阳周边上游的山主、药把头,到负责运货的镖局、马帮,以及城中大小店铺,各方衔接都没问题。我已经准备将店铺继续拓往镇阳、课阳一带。” “城内现在大宗生意归属南阳帮,他们比湍江派讲规矩。” “之前我吃下多家湍江门人逃难前低价甩出来的铺子,本打算吐一些给南阳帮,没想到见我握了铺面地契,反叫官署加盖章印,把铺子定了下来。” “只是被荆山派与阳兴会收走两家,但也无伤大雅。” 周奕眉头一皱,什么叫无伤大雅。 本天师的钱! “荆山派,阳兴会” 听见周奕嘀咕两声,曹承贤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两家要是倒大霉那也是自找的。 湍江派惨案,此刻还历历在目。 “你这药收价似是比之前高了几分。” “不错,这属于良性竞争。” 曹承贤道: “之前一直被湍江派按着,现在只需遵照南阳帮规矩,也就自由许多。山主与药把头之前被湍江派狠压,年份高的好药也是烂价,现在自然分个好歹出来。” “如此一来,上山采药、植药的药农,也能多得铜板,这就无怪南阳帮在乡民中得到好口碑。” 他又恭维道:“当然,这要多亏天师默默付出,湍江派不倒,药农家中每个月便没法多出那几斗米。” 周奕不禁笑了,这好听话很是顺耳。 又对他叮嘱道: “你这利钱已经很高,我再给你几样外浴药、体擦药、内服药的配法,你能作更多练武之人的生意。” “这些都是验证有效的,不用担心别人找你麻烦。” 周奕想给的只是普通外练法门,比如铁布衫、卧虎功之类的药方。 这种东西师父给的太平丹经有记,现在又有了太平火罡,基础东西拿来变现,好循环流动起来。 曹承贤感受到来自天师的信任。 他也不推脱,只起身添茶。 这是他在南阳对天师有所了解后,学到的又一相处方式。 “暂时低调收敛,等我彻底站稳脚跟,你的生意方可做远。” “是!” 曹承贤应和一声,他从这平淡的话语中,已能读到一张无限延展的宏图。 周奕想到偶尔在卧龙岗山上山下、河沟溪畔边遇见的采药农人。 又轻声嘱咐一句: “倘若有不是山主之流的零散药户,只要草药没问题,不要看客压价,也不差那一星半点。” “承贤明白了。” 曹承贤拱了拱手,将周奕送了出去。 老太爷说的不错,与这样的人打交道,果然睡得踏实。 药铺生意运转起来,周奕多了一笔进项。 观内终于不用坐吃山空。 人无银两,睡觉发慌,这一下,他的心也踏实不少。 不用亏药,便不会亏门人的外功进度。 继张诚之后,冯四在五天前也练出罡气,周奕暂将他安排在与曹记药铺关联的马帮中。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酒铺生意,也是从湍江派手上扣下来的。 道场在南阳又多出个小产业。 先有丁大善人,再有罗大善人。 所谓周天师点善人,多多益善 他心情不错,沿途吃吃喝喝,又包好几只肥鸭,准备赶在太阳落山前带回道观。 瞧了瞧天色,周奕顺道去梅坞巷逛了一趟。 准备问问近来的消息,没想到他才至此地,就看到卜天志与陈老谋坐立不安。 “天师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出去寻你。” 陈老谋话语急促:“南阳恐要出大事!” “怎么回事?”周奕闪身入了茶铺。 “长话短说,杨镇方才带人出城,直奔西南黑石义庄!” “听闻南阳派高手,右手剑苏运危在旦夕,杨镇这一去,恐怕是想给帮中兄弟报仇。天魁派、南阳帮此时正在集结,马上要到城门口。” 周奕吸了一口气:“杨镇.” “走,我们去看看。” 卜天志一惊:“看戏不是要倒霉的吗?” “杨镇不是罗长寿那蠢人,他既然敢去,定然有把握,加上他本身就是高手,若动手必能牵扯,我们远远去看,一旦动手我们立时回城。” “……” 三人才至西边城墙,便见到天魁派与南阳帮的人。 奇怪的是,他们只是等候在城头,没有随杨镇一道。 “你去吧。” 陈老谋与卜天志驻足,接过了周奕手中的鸭子。 局面与他们想象中很不一样。 若三人联袂而动,必然引人关注。 周奕思虑一番,放慢脚步,混入人群之中. …… “驾~!” “驾~!” 西南西南郊野,黑石义庄前的那片松林地,一名长须老者提着长刀,驾马徐行。 残阳如赭,敷晖于千松之表,若熔金铸甲,烨然夺目。 南风过隙,松林作清商之响,松涛翻滚中那老者步伐渐慢。 直至义庄二十丈外。 江湖高手,在对战中偶尔能爆发气势,将真气与精神融合到极为深邃的境地。 这样的时刻,没有对手敢于小觑。 “轰~!!!” 只听义庄外轰隆数声,凌厉的刀气划过,七八株虬松纷纷倒下。 咔咔枝响嘈杂一团! 这一击,足以惊动义庄中人。 “噹~!!” 六十余斤的偃月长刀入地四寸,竖立在杨镇身侧,他从刀头取下一个巨大的酒葫芦。 此时猛灌一口,真气一激,满脸血红! “某乃南阳大龙头杨镇。” “那位擅使煞毒的朋友,还请出来一见。” 这一声长啸震响松林,夹着滚滚刀意。 义庄风火墙上倏地一闪,突然出现八道身影,一个个注视着那持偃月长刀的长须老者。 似受杨镇豪迈气势影响。 第一时间,这八人竟都没动手。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没时间理会,你速去将他打发走。” 尤鸟倦传来嘶哑声音。 杨镇与那罗长寿不同,一来手握数万人马,二来有资格与他们谈话。 周老叹目光一凝,从风火墙飞身而下。 “杨大龙头,有何计较?” 周老叹停在杨镇一丈外,他眼中并无轻视,反倒看向那柄巨大的偃月长刀。 杨镇道:“朋友武功高明,毒煞之气独步天下,杨某人也束手无策。” “一位老兄弟饱受煞毒之苦,性命垂危,劳烦朋友给个解法。” 此时此刻,只论气势、战意,杨镇犹在周老叹之上。 周老叹阴恻恻一笑:“闯我庄户,岂不是咎由自取?” 杨镇没心思掰扯:“朋友可有解法?” 周老叹怒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这样与我说话?” 杨镇道:“为了兄弟的性命,杨某只能卖老脸请来一些朋友帮忙。” “什么样的朋友?” “东都,四大圣僧。” 一阵南风卷过,不仅周老叹皱眉,就连尤鸟倦都大皱眉头。 沉默片刻,周老叹道:“我打伤了很多人,你兄弟哪里受伤?” “膻中穴中煞根难除。” “那没救了,除非你有本事把我师父他老人家请来。” 周老叹压着嗓音满脸倨傲:“你应该听说过四大奇书吧。” “此乃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是对武道之极的最高阐释,一入膻中,就是入了生死轮回。” “你兄弟已经上了奈何桥,何苦挣扎,快去请一个出黑先生吧。” 杨镇的刀势跌落一截。 周老叹得意一笑,这位大龙头的绝望愤怒,成了他心中快意之火的燃料,以致于全身释放出一股罡煞。 不算完美的杰作,已能震撼江湖。 一念至此,周老叹心中想的全是继续搞研究,什么与杨镇一战,一点意思都没有。 挖掘武学极致的秘密,美妙到让人癫狂。 “哈哈哈哈~!!” 周老叹狂笑,魔音震得松针乱颤:“回去吧,不要让南阳城内的人来烦扰此地,我对你们南阳城没有半点兴趣。” “你最好别找秃驴过来烦事,否则坏我大事,这笔账定要算在你的头上。” “……” 杨镇非常清楚,周老叹没有说谎。 这位魔门老怪武练至癫,那种对武学发自内心的得意与狂傲是没法装的。 杨镇凝望着周老叹的背影,心中生出一股对兄弟的歉意。 他身上背了很多东西,没法不顾生死砍出这一刀。 没把握杀人,自己也必然会死。 杨镇仰头凶猛灌酒,把巨大酒壶中的酒喝下一大半。 低喝一声将葫芦抛飞,拔出偃月长刀,狂暴的刀气宣泄而出,斩出大片酒雨! 杨镇提着刀,脸上的酒红色全然消退。 一拽缰绳,背映夕阳,在死气沉沉的义庄前,留下一道萧瑟落寞的背影。 “他倒是个挺有意趣的人。” 风火墙上传来一道冷冷清清的少女声音,出自那背负火红长剑的苗条身影。 宫装女子盯着她的容颜,露出羡嫉之色。 尤鸟倦则冷笑,发出难听嘶哑的嗓音:“苦苦挣扎品尝无奈的弱者,这种痛苦不见得有多么有趣。” 魔门宗师这句话入了那戴着斗笠佩剑男人的耳中,如银针扎在他心上,让他不由抬起头。 目送着逐渐消失在松林中的苍老背影。 “继续,继续!”周老叹笑道:“我已经看到大功告成的苗头了!” 他眼中深藏一抹暗光,与那边的大帝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黑石义庄,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 “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 杨镇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四大奇书上的武功,这些人应该是在钻研天魔策。 四大奇书的奥妙他早有耳闻。 但接触,还是头一遭。 而这一遭便刻苦铭心,叫他体会丧失兄弟之苦。 杨镇心中失意,想着周老叹的话。 唯有这老魔的师父能救,这老魔看不出具体年岁,但恐怕比自己还大。 他的师父 如何能见到。 心中原本还有一团希望,现在已经熄灭的差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杨镇看到路边有个年轻人正朝自己打量。 除了俊朗雅秀之外,这年轻人平平无奇,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印象。 对于年轻人投来的目光,杨镇没当一回事。 在他的人生中,有太多这样的匆匆过客。 若每一个都驻足,再多一百年时光也不够用。 周奕望着杨大龙头高大挺拔的背影,那柄偃月长刀,以及那飘逸的长须。 加上刚刚远远听到震响四野的声音,已是猜到他去干什么了。 这位谨慎的大龙头,竟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 为了救一个人,他的兄弟。 此时看他的样子,看来是没救了。 周奕看到那微微躬下来的背影,在靠近南阳城后,又笔直挺立。 远远避开义庄,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返回卧龙岗。 回到五庄观内周奕才想起一件事。 “师兄,你不是说有鸭子吗?” “在哪?” 两小道童好奇又馋嘴。 周奕郁闷地抓了抓脑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南阳梅坞巷中,陈老谋与卜天志一边喝酒一边拿着鸭子大嚼。 卜天志满嘴是油:“你别说,周天师还挺会挑,这几只鸭子味道不错,还肥得很。” “这家伙什么都算计,”陈老谋笑道,“赚他一点便宜可不容易,这次算是咱们赢了。” “为了他,我可是耽误了好些时日。” 卜天志道:“我要回江都,下次见到,你帮我告别。” “嗯。” “另外.” 卜天志看向陈老谋,忽然举起酒杯。 二人喝了一杯。 “陈老头,这次你的慧眼真把我惊到了,本帮又多了一条活路。” 卜天志道:“就冲这个功劳,你无儿无女的,等死后我亲自把你埋了,找最好的棺材,念经最利索的出黑先生。” “你不如直接找周天师。” 陈老谋笑了起来:“天师给我烧符纸,岂不美哉?” “你这如意算盘,哈哈哈哈!” 二人喝酒、吃鸭、畅聊,巴陵帮、海沙帮先后倒大霉,对鲲帮来说南阳势头大好。 此时自然喜乐。 只是苦了卧龙岗那位,飞的越远的鸭子,心中越觉着美味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三十日。 又是一个日落月升的时刻。 南阳帮内院一阵消沉,两道人影从苏运伤重的静室走出。 其中一道,自然是杨镇。 而另外一道,则是一位神清骨秀、唇角丹红的玉面公子。 杨镇面对这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 “秦公子,连你也没法除去毒煞吗?” 那公子的声音极为空灵: “我已极尽能事,可惜本派秘法并无针对毒煞之功效,此人的武功更是阴毒邪恶,筑窍为穴,将窍中养神之法用以极致,却又借他人为媒,汲取精气神,化为煞毒源头。” “本派传承已久,可也没有听过这一法门。” “方才我用真气封住他的经络,但真气总有耗尽时.” 那公子本想具体追问使用邪功之人。 可见一旁老者面含凄然绝望,便住口不言,微微摇头。 杨镇出了静室,来到一方庭院。 他摇头看着左右两株巨大的紫薇树,那满树白色的紫薇,就要在这伤寒的秋天凋零。 “这两株树,左边是孟德功所植,右边是苏运所植。” “他们一个使左手剑,一个使右手剑。二十多年前植此树时,还曾将这两株树自比,说要守在我门前,好叫见时舒心,歇时安心。” 杨大龙头此时心中绝望,自然有悲秋寂寥之情。 他手扶长须,望着树,呆呆入神。 秦公子道:“树再美,终究不胜西风,每个人的光阴走到尽头,也都会像这些瓣一样碎散零落。” “秦公子所言不假” 杨镇望一片掉落的瓣,像是有了决断:“是杨某太自私了,总想着挽留兄弟,却让兄弟受苦到现在,唉,早该顺了他的心意。” “可见我已老,只剩迟暮,不及当年的果决。” “……” 南阳帮门口,吕重一脸无奈地走出。 应羽和吕无瑕已将马车停靠在门口,准备把吕重接回去。 “师父,连东都来的高手都没法救治苏堂主吗?” 吕重摇头:“也许这煞毒就和那老魔说的一样,天下间无人可解。” “魔门老怪的手段,让人惊悚。” 听老爹说的这样绝对,师兄也长须短叹,吕无瑕便有些不服气。 “我看就是那老怪吹牛!” 吕重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他若是吹牛,能难倒这许多人吗?” “师兄,你还记得任家的事吗?” “那当然记得,任老太爷破棺而出,一辈子也难忘。” 吕无瑕道:“那任老太爷也中了这老怪的手段,最后像是清醒了一瞬,他可是个活死人,情况比苏堂主还要诡异。” “老怪的法门,也不算无敌。” 她说罢,忽然惊咦一声,伸手摇动吕老爷子的胳膊: “爹,也许,也许” “也许有个人能救苏堂主。” 吕重挺直了腰:“谁?!” 吕无瑕急促道: “就是安抚任老太爷异状的那一位,任景福一直念恩,几次来找我们都是易真人,易真人的说好多遍。我想他们两人都是中了罡煞之气,岂不是一样的?” 应羽点头:“嗯,易道长大隐隐于市,可是个看不透的奇人。” 吕重眼中精芒一闪,“你们跟我来!” 他拉着两人反冲入南阳帮腹地。 这时 杨镇才刚刚感慨完,准备与兄弟说话,送他最后一程。 却没想到,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一看,来人竟是吕重。 “吕老兄,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乱子?” 吕老爷子摆了摆手,“你们来说。” 杨镇皱眉,盯着应羽和吕无瑕。 他二人面对这南阳大龙头,总归不如在吕重身边随意。 但还是一字一句,将方才与吕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杨镇原本已经绝望,因为这是连秦公子也没法救的人。 那魔门老怪说过“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 世间没有人能解。 但是,杨镇的心中忽然乍现一丝渺茫的希望。 世间没人能解,但阴间呢? 任老太爷诈尸,罡煞之气,阴阳旗幡,大隐高士 难道难道真有希望?! “两位贤侄,这位易真人,现今在何处?” 应羽朝西边一指,吕无瑕道: “卧龙山,五庄观。”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六个字,杨镇浑身如同过电,脑海中像是有一道惊雷划过。 “卧龙.山,五庄观.” 他复念一声,长长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有徘徊不尽的念头。 杨镇眼中精光大闪。 这股念头最后汇聚成了两个字,轰然出口:“备马!” 吕重一把拉住杨镇: “让他们去,他二人与易真人相熟,也方便说话。” “这种世外之客,脾气怪异,大龙头亲自去请,虽有诚意,但对方不一定会买账,再说你也不清楚观在何处。” 杨镇点头: “劳烦两位贤侄,代我请五庄观主。” “大龙头,我们这就去!” 应羽与吕无瑕立时跑出门外,也不顾夜色已降,骑马快奔。 “大龙头,此人虽是异人,但你也不能抱有太大希望。” 杨镇点了点头,对那玉面公子道:“让秦公子见笑了。” 秦川的声音还是那样空灵:“此乃人之常情,南阳龙兴之地,山灵水秀,多有奇人异士。” “对这位能沟通阴阳的卧龙真人,我也很好奇。” 这时静室内又有响动,杨镇转身走了进去。 右手剑苏运再次醒转,杨镇已经决定,再安抚最后一次。 …… 月上柳梢,应羽和吕无瑕来到卧龙岗,把马往山下一栓,二人直奔五庄观。 靠近五庄观时,二人才发现五庄观模样大变。 原本破败的道观,现在好生精致。 清丽的月光下,见墙柱石青彩绘,大罗仙姑。 门口有两尊石雕,作展翅仙鹤,纹羽清晰,栩栩如生,几欲飞走。 他们才靠近,观中走出两个小道童。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各挑着一盏灯笼。 “两位朋友,怎么夜里上山?” 女娃声音清脆,脸上挂着一丝浅笑。 应羽和吕无瑕对视一眼,有种来错地方的感觉。 五庄观只是个破败小观,现在来的地方,却像是个道家门庭。 “我们是来寻人的,”吕无瑕道,“不知易道长可在?” 听到“易道长”三字,男娃道:“这里只有易观主。” “对对对,我们就是来找易观主的.” 吕无瑕还准备解释,里面脚步声响起,一道年轻人影走出,伸手按在门口两小只的头上,将他们拨开。 “两位大侠,深夜造访,不会是请我出黑的吧。” 周奕见到熟人,不禁说笑,“不过我近日可不做这活。” 应羽道:“是杨大龙头叫我们来请你。” 周奕哦了一声:“是杨大龙头请我出黑。” “呸呸呸~”吕无瑕连呸三声,“好晦气的话,大龙头是请你救人的,不过也只是试试,你不用有负担。” 一听此言,周奕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大龙头怎么自己不来?” “我爹说生客不宜在晚间拜山,熟客才好见面。苏堂主已是命悬一线,故而叫我们快马赶来。” 应羽接上吕无瑕的话,说出为何会突然请他。 周奕在观前来回踱步。 “我本是夜间不下山的,但既是二位朋友相请,自然要与你们走一趟。” “多谢!” 应羽与吕无瑕大喜,齐声感谢。 周奕对两小道童交代一声,又告知老单,便随两人下山去了。 …… “秦公子,多谢!” 静室内,杨镇、范乃堂、孟得功一道报谢。 吕老爷子则是露出惊异之色。 他并不知晓这秦公子的来历,只是此人手段着实惊人。 苏堂主体内的毒煞养了这许久,已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此等魔功,当真骇人听闻。 如果人体能一直维持,这要是一直养下去,该会有多么可怕的功力。 是以 南阳帮一众高手的功力都不够用了。 唯有这位秦公子精微纯净的真气,能压制毒煞。 倘若他不出手,苏堂主恐怕已死。 但这是一门极耗费真元的手段,南阳帮几人非常清楚,对秦公子敬意更甚。 “大龙头” 床上的苏运道:“我死后,便埋在右边那棵树下,将我的佩剑插上去当做墓碑,右手剑,会一直在这个院中。” 杨镇攥紧拳头,叹气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忽有一阵夜风袭来! 众人听到外边传来急促脚步声,应羽与吕无瑕疾步在前,南阳帮的管事在后面提灯引路。 “大龙头!” “五庄观中的易真人来了!” 杨镇神色一变,抢先出了静室,那位仙姿玉骨的秦公子紧随其后。 晚风愈来愈紧,众人目光穿过静室外的庭院,南阳帮两位管事驻足在月洞两侧。 这时 西风啸月,那渐次枯卷的紫薇,从梢头簌簌跌落。 单瓣轻旋,若蝴蝶敛翅,继而数片相逐,恍若碎锦逐流,西风卷掠,漫天而舞。 忽如一场突来秋雪。 庭中紫薇谢又一年,立秋宵月华洒空阶。 江湖一场秋庭雪,年年落满南阳苑,当年植树人影今何见? 一袭青衫,卧龙之客,自月洞转出。 左右树,似是庭中童子,经西风调弄,呼唤雨相迎。 这一刻. 杨镇眼中陡然出现的青年人,他之仙姿,尤胜秦公子。 而这位仙姿玉骨的秦公子,则是首次在南阳露出异色. 细细眉宇下,一双仙波流转的眸子,穿过庭中秋雪,与踏碎清辉的另一道眸光碰撞在一起。 惊鸿一瞥,又被雨生生打碎 …… …… …… …… ps:('-'*ゞ叶已燃尽,万字的第七夜来不及分章了 (本章完) 第91章 义薄云天 三分元气! 第91章 义薄云天 三分元气! 刻下西风,正一遍遍数着阶上的紫薇残瓣,数着渐深的秋。 青衫人迈步走来,衣摆所过乱斜碎,搅乱了秋风思绪。 它吹向静室门旁的秦公子。 撩起几缕青丝,叫那略显复杂的眼中波光摇晃,不自觉竖起一指搭于丹红下唇,蹙眉思索。 青衫人越近,秦公子下唇上搭着的那一指按得更深了。 南阳之行是出乎意料的,闻所未闻的毒煞,更有 忽然一个能触动心境的人。 他的气质,很独特。 龙兴之地,果有奇人隐者吗? “五庄观”秦公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念着。 这该是一个道观的名字,可此前闻所未闻。 “易真人!” 杨大龙头一见来人,脑海中有一阵熟悉感,此时顾不得细想,迈步抱拳相迎:“深夜请真人下观,多有失礼。” “我已闻听苏堂主之事,”周奕摆了摆袖子,“其余先不谈,大龙头立时带我瞧瞧苏堂主吧。” “本人心下也惶恐得很,只怕没有力挽狂澜的手段。” 丑话当然说在前头。 杨镇接上话:“真人深夜赶赴,南阳帮上下感念恩情,苏兄弟此刻.全在天意。” 周奕微微点头,话说明白就好。 他迈步朝静室走,目光自然撇过杨镇身旁的‘公子’。 这家伙俊得不像话,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陈老谋给他易容时曾开玩笑说过一句话:“如果世上有比天师更俊的公子,那么一定是漂亮女人假扮的。” 陈老谋说的好听话,自恋的周天师觉得全对。 “请。” 孟得功、范乃堂两人让开道路,应羽和吕无瑕伴在吕老爷子身侧,秦公子迈步跟上杨镇。 众人延请卧龙真人入内。 只这个场面,在南阳郡便是头一遭。 苏运身前,三名施展银针的医师又行针走穴,那名老医师面颊冒汗,喘着粗气细看手上银针。 针尖乌黑,邪毒气息肉眼可见。 老医师看了周奕一眼便移开目光,心中无有期待。 煞毒已经养成,不再受人所控。 只等那秦公子的真气耗尽,苏堂主必死无疑。 老医师呆在床边,一身真气在施针时用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填满失落。 终究是失败了 什么样的回春妙手也无济于事,这已超过他所修医道的极限。 他暗自摇头,看向南阳帮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本着医师本份,吴德修上前一步问道:“易真人可清楚苏堂主伤情?” “只听得一些,并不详尽。” 不管能不能救人,了解的越清楚,希望便越大。 吴老医师也不啰嗦,当下三句变两句,快而简洁的将苏运体内情况道明。 膻中穴,煞毒作根 周奕脑海中一道亮光划过,想到之前的安山寺僧众。 那僧人的膻中穴本是凡穴,却被老魔硬生生劈穴成窍。 瞅着床上躺平的汉子,心中稍有定算。 “膻中之窍是苏堂主自己练出来的吗?” “是。”杨镇回道。 周围人敏锐发现,这位易真人考虑的角度,与他们大不相同。 吴老医师问:“这有何玄机?” 周奕朝床边走去:“如若此窍不是苏堂主所练,窍中真气不受自己控制而气发,那么我也爱莫能助。” 话只说到半截,众人目色大变! 南阳帮一众老兄弟们暮气沉沉的眼神活泛起来,心脏狂跳数下。 吴老医师凑到周奕身边,他望着手中发黑的银针: “难道.难道真人有法门可破煞根?” 一大屋子高手、郡中顶尖医道大牛、他郡外援都没法搞定 这个名头可不能随口乱接。 既要救人让南阳帮承情,又不至于高调到让一众人物怀疑人生。 周奕心思转动极快。 众人见他的表情没作变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维持那副冷静深沉模样。 有一种叫故作高深,还有一种叫真有东西。 易真人一开口,连那位秦公子也觉得他是后者: “本人深治《大禹谟》,以惟精惟一之道提炼三分元气,聚而为一,此气可破诸般罡煞。” 三分元气?! 秦公子在沉思,杨大龙头眼睛大亮。 众武学前辈岂能不明白,所谓三分,想来便是人之精气神。 惟精惟一、大禹谟 若真有此法,定然精微已极,或许真有可能破煞根! 周奕随口一编,众人各道神奇。 “来两人,扶起苏堂主。” “我来。”孟得功与范乃堂,这左膀右臂齐齐相应。 郡中三位医道大牛退散,东都外援秦公子旁观,杨大龙头屏住呼吸,吕重应羽吕无瑕全都瞩目! 苏堂主被左膀右臂架着肩膀抬起,他的眼睛睁到一半,看见了那道年轻面孔。 “散开~!” 这一刻,易真人仿佛成了南阳帮的主人,大龙头、天魁高手齐齐后退,让外界清新气流涌入。 苏堂主被摆成盘腿打坐的姿态。 周奕坐到他的背后,汇聚真气,一指点背,注入苏堂主的任督二脉之中。 顺着经络行气,加上之前吴老医师讲述。 片刻之间,他已经搞清楚了苏堂主的症状。 有安山寺僧人那个例子,心中多少有点把握。 苏堂主的经脉被一股真气封住,这股真气虽被煞毒蚕食消耗,却极具韧性,非是高明先天真气无法办到。 先在背部第三胸椎棘突下将真气注入身柱穴。 周奕第一次与苏堂主体内的煞毒正面碰上。 双方真气相抗! 这是周老研究狂人的伟大成果,与周天师《老子随意治经》所得的一场交锋。 煞毒的气势明显更大,在苏运的体内浩浩荡荡朝‘三分元气’杀来。 但是 周奕有种脚踢老叹幼儿园的古怪感觉,煞毒就像是一团火,疯狂涌向大海。 刺啦刺啦 毒煞被周奕的真气一碰,遇到了克星。 散,不断的消散! 一方量大而杂,一方纯度过高。 身柱穴上的毒煞,很快被清理干净! 此穴亦关乎人体热寒,故而范乃堂与孟得功感触最深。 二人对视一眼,兀自一愣,只觉苏运肩膀发烫。 这时缕缕赤色煞烟蒸腾,浮细而上,将四人笼罩其中。 身柱、神道、灵台、至阳~! 片刻之间,一直到督脉第七胸椎,毒煞尽除。 大龙头等人又惊又喜。 他们如何看不出这是毒煞被破的景象。 易真人的真气如此了得,竟真能破魔门老怪的毒煞! 起初这任督二脉的煞毒,他们凭借真气也能化解。 但一个多月过去,煞毒越养越烈。 在场众人,可就束手无策了。 惟精惟一,三分元气,可破诸般罡煞,这话半点吹嘘也没有。 这时大家看到易真人‘额头冒汗’,晓得他破煞辛苦。 周奕足够低调,他控制速度,连破八大穴道中积攒的毒煞后,便盘腿收功打坐,一言不发。 没有出声,也没有人去打扰。 苏运再次躺下时,他原本半睁的眼睛已全部睁开。 带着沉沉疲惫,侧目去看那个正将他从阴间拉回来的高人。 吴老医师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动。 接着又对他的身体做了简单探查,这次可以确信,南阳帮抓到的不是稻草,而是一方木筏。 了不起,了不起啊。 吴老医师瞥了青衫人一眼,心中还有一层顾虑。 经络中余毒能解,可膻中穴的煞根怎么办。 他想出声询问,又怕打扰,只在心中焦急,反复念叨。 南阳帮其余人的心情差不多,不敢高兴太早。 唯有秦公子是个例外,总用眼神去打量那气质不凡的青年。 三分元气? 江湖上怎么多出了这些奇异法门。 更有一层,秦公子觉得,这青年隐隐像是一个漩涡,总会把人的目光吸过去。 只道是自己心志不坚,突遇奇异之人,心生好奇。 大约两炷香后,闭目的易真人又睁开眼睛。 这一次. 苏运背部朝外,面朝周奕。 在众人紧张的视线中,他一指点向了苏运的膻中穴。 此地的煞毒要远比经脉中的余毒精纯,难怪拔除不得。 不得不佩服这帮老魔,竟有如此创造力。 周奕尝试了一下,内心一宽,感觉这事成了。 窍中煞根纵然棘手,他依然能处理。 不过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煞根遇到他的真气后,竟然开始气发。 随后沿着真气行进,顺指尖少商穴反冲入他的体内! 变故骤降,周奕心惊之下赶紧撤手,吴老医师站得最近,瞧得真真切切。 “易真人!” 老医师声音颤抖,看向周奕的表情全然变了。 一种作为医者发自内心的敬佩挡也挡不住。 “怎么回事?!” 杨镇吓了一跳,抢步上来望这闭目不言的青衫人。 吴德修是南阳医界最顶层的人物,他祖先乃是魏晋时的吴普,师承华佗,修《吴普本草》,精通赤白二术。 他的眼力,寻常人哪能比肩? 众人知其身份,当下只见吴老医师极是动容: “易真人他.他以身为媒,自种煞根,行改天换地之法,交梭膻中,把苏堂主窍穴中的极致煞毒吸入自己体内,再行镇压。” “此法.” “稍有丁点差池,易真人便也活不成了!” 杨大龙头瞪大眼睛,南阳帮众人听罢无不心颤。 躺在床上面色转好的苏运差点就要翻身而起,纳头便拜。 原来 易真人之前不说话,便是决定用这种方法来救人。 众人这才恍然。 秦公子的心跳快了一拍,不禁往前一步,眼眸中倒映着那张布满森森黑气的脸。 若不知情由,恐怕要以为这是什么修炼精纯魔功的魔门人物。 此刻看去,只觉他浑身正道光辉流转,乃是奇人中义士。 只见易真人身体颤抖,鬓角发丝淌出汗水,窍中煞根何其棘手,三分元气还能奏效吗? 众人捏着拳头,微微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祷。 不多时,瞧见他面上黑气转淡,呼吸由急而缓,杨镇面露喜色。 周奕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向吴德修老人,只觉与这位老医师一见如故。 吴德修拱手道:“常言道医者仁心,如今真人当面,老朽过往的一点仁心已算不得什么了。” 周奕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疲倦: “我今在此,也算医者,仁心无关乎大小。” 吴德修默默点头,杨大龙头叹道:“怎能叫真人涉险,若真人有碍,我杨镇无地自容!” 周奕平静一笑:“要说冒险,也是我被诸位义气所染,人之别情,最伤肺腑。不想见诸位失望,这才有此冲动。” 杨镇、孟得功、范乃堂三人被这话戳进肺腑。 孟得功恨不得去庭院中摇那棵自己种下的紫薇树,再送易真人一场秋庭雪。 有的人交往一辈子都难贴心,有的人说一句话便知能做朋友兄弟。 大家第一次见面,可看周奕的目光,已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苏堂主情况如何?”吴老医师问。 “幸不辱命,叫我拔去一部分煞根,只是窍中煞毒委实凶悍,我险些着道,只可分而行之,逐步祛除。” 周奕已足够低调,吴老医师却叹:“何等神奇的手段。” “不愧是卧龙岗奇人,这下苏堂主有救了。” 周奕不再回话,只道:“我需要静养调息,劳烦大龙头给我一间静室。” “易真人随我来。” 杨镇亲自引路,带周奕去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小院。 哪怕是之前那位秦公子,也没有这份待遇。 “苏兄弟,感觉好些了吗?”孟得功一脸关心。 苏运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他的脸恢复了一丝红润之色。 南阳帮众松了一口气,一个个面露喜色。 不出意外,苏兄弟命算是保住了。 周奕不在此处,这南阳帮的左膀右臂又去感谢应羽和吕无瑕。 两个小辈惊喜交加,生平第一次被南阳帮高手这样重视。 他二人虽然没有出真气内力,可若不是他们,旁人也不晓得卧龙山上有这么一号奇人。 此时见苏运情况稳定,便又好奇询问他们怎样认识的。 吕无瑕与应羽这才说的更详尽,你一言我一语,将在赊旗茶楼碰见一位执阴阳旗幡道人的事情如数说来。 接着便是任老太爷诈尸,易道长七催烛火,以及后续千里送家书一事。 这些事又离奇,又叫人赞叹。 却叫他们看清了这位奇人的风采人品,一时间心中反复念叨,相逢恨晚之情愈发浓烈。 知道周奕安居五庄观后,孟得功与范乃堂高兴得很。 卧龙岗离郡城不远,以后可以多打交道。 待苏运伤愈,必要登门拜谢,大摆酒宴。 这才算礼数周全。 秦公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在东都碰见的江湖事不少,却远不及此处新鲜。 举步出门,又看秋月庭砌,目过树。 紫薇枝上残红犹缀,如美人褪妆。 脑海中忽又出现那道青衫人影,他不仅从月洞中走出,还像是闯入自己心神一般。 一时青影徘徊,眼中迷乱。 这是心神有失的迹象。 怎么回事? 玉面公子眉色有变,抿着朱唇,像是被削去了三分空灵之气。 帮派静室内,另一位青衫公子也皱着眉头。 周奕从闭目到睁目,接着又合上双眼。 果然不错 自己的膻中穴内,竟多缕缕煞气。 这些煞气并未呈现煞毒状态,像是被提炼过一般,比苏运窍中煞根更显精纯。 当然量也是大大削减。 它在体内温顺无比,顺着气发随心而动。 完全变成了他的一股异种气劲。 这对吗? 周奕摸着下巴寻思,下次大帝他们再开会,自己是不是也该站在一口棺材上,与他们一道研究道心种魔大法? 毕竟这是在南阳帮内,周奕只是稍微研究一下。 反复确认这股真气在膻中穴内不会作怪,这才心安。 将今晚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过一遍,除了那个大概率女扮男装的家伙外,其余都无问题。 以杨大龙头的性格,这份恩情可不算轻。 未来一不小心暴露天师身份,恐怕他也难将寒心话说出口。 虽然小小算计了南阳帮,周奕也问心无愧。 毕竟,他真的把人救活了.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三十七日。 这一天,南阳帮内一扫前段时日的阴霾之气。 经过五庄观主拼死拼活、尽心竭力的舍命救治,南阳帮第四号人物右手剑苏运总算脱离危险。 膻中穴内的煞根,被彻底拔除。 这位义薄云天的易真人,已成了南阳帮炙手可热的人物。 杨大龙头已下令,南阳帮上下近六千帮众,见到这位易真人不可有半分冒犯,否则以帮规论处。 未时,周奕将最后一道煞气炼入膻中穴,总算大功告成。 这邪恶阴毒的煞气除了当作异种真气外,还能有什么用? 真想找大帝他们问问。 短短数日,周奕没摸清楚。 不过,现在算是多了一个阴人手段。 一旦把这玩意打到对手体内,尤其是膻中穴,那可是苏运级别的体验。 将气理顺之后,周奕打开门。 外界忽然有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并未收着步子,周奕听得真切。 脚步声穿过走廊,入了庭院,那一身白色长衫随风拂扬,极为飘逸。 正是那位秦公子,他手中端着个茶盘,看来是从帮中管事手上接过来的。 周奕微微眯眼,忽然笑道:“怎敢劳烦秦姑娘送茶。” 这一声“秦姑娘”顿时叫她顿了一步。 她原本说话时空灵得很,被他这么一搞,自然沾上烟火情绪。 “杨龙头看破不点破,易道兄怎这样唐突呢。” 这庭院中央筑一小亭,四柱朱漆,顶覆青瓦,檐角悬着铜铃。 庭中亦植紫薇一株,虬枝覆亭,绛英缀叶。 秦姑娘摆袖拂去亭中石桌上的落残瓣,搁茶盘于其上,这时有风路过,檐角清响泠然。 周奕迎了上去:“秦姑娘莫怪,易某行走江湖,总是惹事,都怪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 秦姑娘开始倒茶:“那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自然是易道人,俗名早就忘了,不知秦姑娘怎么称呼呢?” 秦姑娘闻言不由笑了:“道兄藏话的本事尤胜那神奇的三分元气,小女子叫秦川。” 秦川,秦川. 周奕一听这名字,心中翻江倒海,微微朝她一瞥,只觉仙姿玉骨空灵之气更浓。 连倒茶姿态都有种出尘美感,真是没法想象。 没错了. 用这个名字,还有这种仙姿 只能是慈航静斋的圣女,师妃暄。 在心中念叨几声“三池大师”,压下所有杂绪。 周奕看破了圣女的底细,却没让她瞧出破绽。 遇见这位,他也没什么怕的。 一来是圣女脾气甚好,不会乱杀人,二来她追求真理也不碍自己的事。 总之我也不是魔门中人,与慈航静斋不算敌对。 周奕接过茶,道了一声谢,“秦姑娘寻易某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前日去了一趟五庄观,只觉易道兄身份不简单。” “而且” 师妃暄的眸子凝在周奕脸上:“易道兄已将我认出来了。” 周奕摇头:“我只认识秦姑娘,师妃暄我自然是不认得的。” 师妃暄动人一笑:“道兄果没说谎,心中藏不住话。我很好奇,道兄是怎看出妃暄的身份?” “我有个好友叫鸦道人,他有个弟子叫潘师正,这位师侄与宁散人多有接触,秦姑娘明白了吧。” 周奕说的全是真话。 圣女到底是不及天师机灵,自己将天师没说出来的部分脑补上来。 甚至关于大禹谟的信息,都从潘师正一系身上寻到根脚。 这足以证明,眼前这位是纯正的道门中人。 忽然,她淡雅清艳的玉容露出一个大有深意的浅笑:“妃暄与潘道兄算是同辈。” “没关系,各论各的。” 周奕喝了一口茶水:“当然,你要喊我师叔我也不介意,人总有老的时候,也不怕被喊老。” 师妃暄也不生气,毕竟他说的是“秦师侄”,反倒觉得他说话有趣。 在东都时,可没碰到过这般道人。 “易道兄能否满足妃暄的好奇呢?” 周奕迎上她的目光,师妃暄注视着他的眼睛,没从其中察觉到任何波动。 这位说话略显轻佻的道兄,内里是个心志极为坚毅之人。 “这份好奇大可不必,我只不过是江湖上一蓬浮萍,挣扎求生于乱世,哪里值得重视。” 师妃暄深看了他一眼,圣女有自己的矜持,不再追问。 “今次受杨大龙头之邀来到南阳,没出上几分力,道兄出手挽救苏堂主,妃暄也感心安。此番打搅,既是想认识道兄,又为告别。” “另外,还有一事相告。” “秦姑娘请说。” 师妃暄道:“阴后已至南阳。” 周奕心下一惊,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杨大龙头准备大摆宴席,道兄该婉言谢绝,以免惹得阴后留意,招至灾祸。” “多谢相告。” 周奕还在思考,师妃暄已起身告辞。 将她送出院落时,周奕的目光并未流连在那快要消失的动人背影上,而是斟酌阴后之事。 一旦阴后找上门,除了纳头便拜,口称宗尊,没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他却没有注意到. 那在月洞快要消失的仙踪,竟驻足回眸。 师妃暄张着丹红小口轻呼一口气,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位道兄身上有股吸引她的气质。 还是远离为好。 脑海中初见时的雨青衫,像是很难抹去。 师妃暄朝大龙头告辞,准备回慈航静斋静修. …… 傍晚,梅坞巷中,陈老谋一见周奕,立刻道一声恭喜。 “天师给了南阳帮这样大的恩情,就算身份暴露,也不用担心没法在南阳立足。” 陈老谋话罢见周奕一言不发,心道不妙。 不会是惦记上次的肥鸭吧? “陈老,现在有一件事要办,这事极为危险,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陈老谋坐了下来,“请说。” 周奕压低声音,徐徐讲述。 陈老谋听罢,面色大变。 迟疑了一下,朝周奕再看一眼: “算计阴后,此事太过疯狂!” “能办吗?” 陈老谋来回踱步,把心一横:“办了。” 周奕笑了:“好兄弟!以后你过世,我来给你出黑念经。” “说点吉利话吧,”陈老谋没心情开玩笑,“一想到那是魔门宗尊,我现在都想换一条裤子。” 忽然又道: “倘若我倒大霉死了,你给我挑一口大红色棺椁,我晚上诈尸,找你叙旧。” “好说,好说。” 周奕不提闲话:“阴后来此多半是冲着义庄去的,我要驱虎吞狼,把义庄这个威胁从身边撵走。” “你派遣精干之人散布消息,之后把这些人全部遣走,让他们顺水路直去江都寻卜老兄。” “这不用你教,”陈老谋有点暴躁,“对了,你这消息靠谱吗?” “阴后的行踪,你是怎么知晓的?” 周奕轻叩着茶桌,悠悠道:“慈航圣女被我魅力所折,温声细语相告。” 陈老谋见他不是开玩笑,不由摇头:“圣女没救了,不该遇上你。” 周奕皱眉:“说的那么严重,我又没辜负过哪家姑娘。” 陈老谋呵呵一声:“正有人打听你呢。” 周奕想到鲲帮背后的势力,目中一亮:“难道是小凤凰?” 陈老谋并不答话,忽然面色肃穆,看来是又想起阴后之事。 周奕告辞离开,去到城内一家小酒坊,那是太平道场的产业。 叫他们回观中传递消息。 接着,他返回大龙头府上。 虽然将大摆宴席这事推去了,却答应了连续十天的家宴。 所谓“家宴”,自然是南阳帮核心人物。 杨镇、范乃堂、孟得功,恢复行动的苏运,还有六位长老,包括天魁派的吕重老爷子。 借着这次机会,之后在南阳郡的一切行动,都不用担心被本地势力欺负了。 似湍江派那般找茬,不可能再出现。 于南阳一地,靠人面关系算是能站得住脚。 本该心安,却因为阴后这档子事,周奕晚上也难睡好。 他一直惦记着城内消息 …… 海沙帮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四十六日。 南阳郡城西南。 黄昏时分,霞色浸浓,松梢宛如火燃。 黑石义庄中,正在开棺的周老叹听到外边一阵松涛声大响,他正欲开棺,忽然立在院中一动不动。 身旁背着独脚铜人的魔门宗师亦是如此。 几位高手各都闪身出现在风火墙上。 原本是八道身影,这时只剩下五道。 宫装女子、大帝、周老叹、尤鸟倦,还有一位矮胖人,他们齐齐盯着松林方向。 三道丽影,正在松林上移动。 最前方那人速度极迅,眨眼之间,已站在一株高松之上。 她像是没有半分重量,轻轻踩着被西风所晃的松针。 见她衣饰素淡雅丽,脸庞深藏重纱之下,正迎风而立。 来到她身边的风像是大了许多,衣衫袖袍,飘飞狂舞,可身下松针却一动不动,这画面当真诡异难测。 重纱下的一个眼神,便叫风火墙的魔门宗师也深感不适。 云长老、霞长老出现在重纱女人身后,微笑望着风火墙上的人。 丁大帝、周老叹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老叹扬声道:“阴后法驾,有何贵干?” 云长老却道:“怎么只有你们五人,剩下的邪极宗高手呢?” 尤鸟倦发出难听至极的声音:“自然在义庄之内,你走上前,便能看到。” 云长老没理会他的话,忽然问:“当代邪帝在何处?” “宗尊已至,请邪帝现身一见吧。” 闻听此言,周老叹等人快速用眼神交互。 丁大帝用阴森的声音说道:“圣帝岂是你们想见就见,阴后请回吧。” 就在这时 一阵诡异的空间塌陷之感萦绕在义庄四周,风声、松林声、虫鸣鸟叫全都消失! 洒向义庄的夕阳,似乎都瞬间暗淡。 “既然邪帝不在,你们将天魔策最高之秘留下,便可以走了。” 漠然语气响彻在五人耳际。 “阴后,你什么意思?” 周老叹冷哼一声:“阴癸派又不是我圣门共尊,又有什么资格取看两派六道的典籍?” “难道其余各派各道已听从阴癸派号令了吗?” “我看不尽然吧。” 尤鸟倦冷笑:“你当真有把握吃定我们?” 他冷冷威胁:“今日只要阴后敢动手,便与我圣极宗结下死仇。如今圣帝归来,你可要考虑后果。” “哦?那是什么样的后果?” 阴后淡淡一笑,忽然伸手,风火墙上的五人瞬间感觉到一股恐怖至极的吸扯之力,正要将他们拉向松林。 随着那修长的手轻轻转动。 空间塌陷之感越来越强烈! 几人如何不知,这已不是天魔大法空间篇,而是迈向第十七层的解体篇! 此时虽能抵御,心中却忌惮无比。 这便是魔门八大高手首座的功力! 她已将天魔大法练到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出神入化的境界! “阴后.你当真要如此吗?!” 周老叹怒气翻涌,他此生最痛恨旁人在他搞武学研究的时候打扰。 可眼前之人,却是想杀也没法杀掉。 今日之辱,他日定要偿还! 祝玉妍的声音还是没有波动:“给你们五息,交出道心种魔秘卷。” 云长老与霞长老已准备动手。 这时尤鸟倦看向她们身后,忽然惊喊:“石之轩!” 刹那间,天魔大法出现空隙。 风火墙的五人齐齐打出一掌,又在同一时间朝后爆退,沿着不同方向奔逃! 阴后冷眸如电,天魔劲力化去掌力,继而魔影迅疾而动,朝着尤鸟倦追去。 那尤鸟倦头也不回,用逆行派绝顶轻功顺逆遁行大法,发足劲力亡命飞逃。 二人冲入林莽,速度快得难以想象。 云长老与霞长老追了一阵,竟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宗尊生气了,本想给邪帝一个面子,没打算下死手,这尤鸟倦非要自己找死。” 霞长老停了下来。 云长老却谨慎道:“沿着痕迹继续追,别停在这里。万一邪帝这时候回来,宗尊不在,我俩也要逃命。” 她话罢已追了上去。 霞长老一想大有道理,她也不想单独面对邪帝 夕阳落下,晚间雾气甚浓。 黑石义庄内,两道矮胖身影,一位宫装女子去而复返。 金环真道:“何必要冒险回来?” “欸,这些家当用得趁手,不能丢。” 周老叹扛起一个巨大的朱红色棺材:“祝玉妍这个老妖婆,今日逼我挪窝,等我大法练成,必然报仇。” 另外一个矮胖人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哼,已大有进展,你再骗一些高手过来,我需要更多经文典籍,这会加快进度。” 矮胖人应了一声。 金环真抖动宫裙:“这地方已经暴露,不能再回来了。” “烧了!” 周老叹道:“烧掉它,账记在阴癸派身上,现在我便是阴癸派债主,迟早找他们清算。” “丁九重呢,要不要联系他?” “暂且不用,他几日没杀蒲山公营的人,等他杀上一阵自会找来。” 周老叹道:“同样是毁家之仇,我能体会。” 他又表达赞誉:“我邪极宗有仇报仇,丁师兄这一点倒是不赖,等他剪下李密的狗头,那一定爽快至极。” “走吧,走吧!你啰嗦的要死。” 那矮胖人吐槽一句。 周老叹将朱红色的棺材打开,朝里面看了看,内有一个身量极高之人。 正是那日与他们一道研究大法的顶尖高手。 周老叹冷冷一笑:“还妄图带走本宗秘卷,真是找死,这可是阴后也求而不得的真妙之学。” “不过这家伙是个重要材料,有极大用处。” 很快,黑石义庄燃起大火。 三人扛着一口大棺材,朝着湍水上游、食人魔朱粲领地而去 …… 南阳郡城,阳兴会内。 季亦农一夜未眠,第二日晌午,他收到一条消息。 黑石义庄大火! 那个邪极宗的恐怖魔窟,就这样被毁掉了。 在城内其他势力迷惑时,季亦农却激动无比,他清楚知道发生过什么。 这种知晓江湖大秘的感觉,叫他有种凌驾他人的错觉。 不多时. 他就知道这并非什么好事,云长老回来了。 望着这个年轻的老妖婆,季亦农惶恐问道:“长老,宗尊何时驾临?” “已经走了。” 季亦农听罢,又是失望又是松了一口气。 云长老忽然皱着眉头,提醒一声:“你小心一点。” “这次我们没见到邪帝,却与邪极宗的人动手,你可不要把自己暴露了,否则邪帝找你麻烦,宗尊可不在南阳。” 季亦农后背冒汗,连连应诺。 还是江湖古话说的对,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危险。 “长老,我有一事要报。” “什么事?” 季亦农道:“杨镇手下的老人苏运身受重伤,本无从医治,现在却被一位五庄观的道人治好了。” “道门中人?” “是。” 云长老揉了揉额头,感觉有点头疼:“你可以查一查,但最好不要节外生枝,邪极宗的事还没有解决。” “另外,宗尊叫你调查,搞清楚南阳城内散布道心种魔大法的源头在何处。” “遵命。” “我要去襄阳一趟,城内的事你自行做主吧。” 季亦农应了一声,云长老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黑石义庄的事情解决,湍江派倒台,得在城内重新起势。 季亦农顾不上睡觉,出门叫上帮派马车一路朝东,奔着朝水帮、荆山派方向去了 南阳郡城大道上。 周奕坐在一个馄饨摊位前吃馄饨,他望着来来往往的马车,想到才入城的那几日。 当时好多帮派旗帜都不认识。 现在有名有姓的,全都了然于胸,也算是半个本地人。 比如 方才一驾豪华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周奕不仅认出那是阳兴会标志,还认出从马车内探出半张脸的季亦农。 这家伙,欠了他十家铺子。 有了这层债务关系,印象极是深刻。 吃饱喝足,周奕又买上几只熟鸭,光明正大朝城西而去。 还是阴后有实力,义庄中那样多高手,竟直接把人家的窝给烧了。 已经向陈老谋反复确认几遍,散布消息的人连夜去往江都。 毕竟靠贩消息吃饭,巴陵帮被杨镇赶走,鲲帮少了这个对头,阳兴会的人不够专业,很难查到陈老谋手下的精锐。 现在与南阳帮、天魁派这两家势力交好,黑石义庄的威胁暂去。 周奕感觉压在胸口上的那块大石头没了,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接下来把道场各方面经营好,在南阳会越过越踏实。 他提着熟鸭,一路哼着不知名小调出了城。 时序暮秋,四野苍莽。平畴尽处,衰草连天。 本是萧飒凄凉之景,但周奕心情好,便觉暮秋几多野趣。 朝卧龙山方向,一路野菊丛畔,素瓣承露,犹抱清芳。 周奕从路边摘了几朵野菊,正要发诗兴,日光照耀,一点红芒在远处的黄茅丛中一闪而过。 要不是他感官敏锐,绝难发现。 他轻咦一声上前查探,果有发现! 草丛中.竟有一柄火红色长剑。 正待细看,见地上痕迹越来越乱,野菊被人踏过,沿迹而寻,一路来到白河之畔。 周奕朝远处一瞧,再端详手中长剑。 这时皱眉走了上去。 只见一名曲线玲珑的少女仰躺在河边, 她双目闭紧,生死不知 …… (本章完) 第92章 她只是我的妹妹 第92章 她只是我的妹妹 日悬中天,白河波浪轻翻,粼粼若碎玉横铺。 周奕环顾四望,静听之下唯水浪波声,偶有清脆鸟鸣,再无异常。 谨慎朝那女子脚踝瞧去一眼,她的小腿蜷曲扣在水草中,是穿了鞋的。 才遇见师妃暄,生怕又来个魔门妖女。 那真是要助妖女修行了。 周奕又靠近几步,目色渐变。 微弱的呼吸,还有煞气。 细细感受一下,不会错了,是那几个老怪研究出来的魔功煞气,与苏运身上的毒煞同出一源。 越来越弱的呼吸,她要死了。 回忆了一下陈老谋探听到的情报,结合南阳帮收集的信息,周奕沉思片刻,又看手中长剑。 倘若真是义庄中人,也该被阴后所伤。 怎会满身煞气? 内讧了? 这倒正常,毕竟魔门老传统。 周奕又打量少女几眼,知她不可能是装的,不过也搞不清楚她的身份。 想到对义庄之事多有疑惑,于是走到河边。 托过腋下,将她朝岸边拽了拽。 “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奕喊了两声,又朝她脸上用力拍了两下,不见她应。 伤得挺重。 得亏他在南阳帮当了多日‘医师’,对付这种煞毒,自然驾轻就熟。 当下将少女背转过来,左手托她后颈,右掌抵在她的中枢穴上。 一道真气打入,再转命门穴。 两穴交汇控制,能刺激神志。 这法子是吴德修老医师教的,他乃华佗传人,是南阳、淮安、襄阳一代顶级医道大师,若无吴老医师调养,苏运早就死透。 少女体内有一股纯厚真气,底子比苏运深厚得多。 周奕能探索到她的凡穴与气窍,等于是窥探了她的练功法门。 中枢、命门中的煞毒被清掉后,少女轻喘一口气。 周奕护住她的心脉,举掌一按,她张口吐出一口黑血。 只是稳住伤势,没有再往下救治。 “咳咳咳” 她咳了三声,又吐出一口血。 似是恢复了几分清醒,朝身后石头一靠,睁开疲惫的双目转向周奕所在方向。 那是一双泛着幽蓝色的眼睛,眼白透亮,本该澄澈如漠北草原上的绿洲,此时却黯然失色。 这种失色,不仅是一种肉体伤痛带来的反馈。 更有一种精神灵魂的失落感,比荒野之秋还要寂寥、伤感。 她闭上眼睛,像是在查探体内状况。 转瞬间迎上周奕的目光。 “你你是什么人” “路过之人,”周奕将火色长剑插入河畔碎沙中,“这是你的剑?” “是。” 少女摸着自己的胸口:“你的真气很特殊,它在抵御赤邪魔手的魔煞。” 她喘了一口气道:“你走吧,等他们追上来,你会被周老魔收纳入棺。” 少女双目无神,面含抑郁之色。 话罢看向白河,静静等待死亡。 她重伤垂危,已无力抵挡煞气,只等它慢慢蚀入心脉。 忽然 眼前这路过之人走到她身边,不及说话又被他按背打入真气。 这一次护住心脉的真气更厚,煞气被封在心脉四周,动也不动。 她深知赤邪魔煞的诡异,现在竟有一种真气能完美将其压制,如果那周老魔在此,不知该是怎样的表情。 “你为何不运功?” 周奕蹲下身子,好奇地望着她。 “我帮你护住心脉,以你的功力,现在该有些机会与煞气对抗才是,为何不挣扎一下?” “你不懂” 少女只说了三个字,似被触及伤心事,抑郁之色更甚。 “让我猜猜,”周奕坐了下来,“你是黑石义庄中八位高手之一,没错吧?” 少女默认了。 “然后你被偷袭打伤,这种来自同伴的背叛让你很痛心,对吗?” 少女转头,用颇有异域风情的眼睛凝视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 “我对黑石义庄中的事比较好奇,看你不像魔门中人,怎与他们凑在一起的?” “同教朋友相邀,”她又加了句,“我本在榆关骑马,与他们偶遇,之后南下至此。” 榆关,也就是山海关。 周奕稍一琢磨,忽有种云开雾散之感:“大明尊教?” 少女的眼神稍有变化,但话语还是没有感情:“你知道的真多。” 只这一句话,周奕将邪帝四个徒弟身份过一遍,便联系起来了:“是周老方邀你至此?” 这一次. 少女幽蓝的瞳孔终于泛出一抹惊色:“你是什么人?” 周老方是大明尊教的五类魔之一,更是周老叹的孪生兄弟。 如此一来,周奕杂乱的思路尽数理清。 这兄弟二人手黑心黑,联手坑大明尊教高手。 两个混账玩意,可别把漠北大尊也引过来了。 “我是附近一个小道观的观主,略有底蕴,不算什么大人物。” “谎言。” 少女无情揭穿:“中原知道本教秘密之人不多,你能叫出周老方这个名字,必然与本教有过接触。” 周奕笑了笑:“听说贵教有大尊、善母、原子,麾下还有五明子、五类魔这十大高手,不知姑娘是哪一位?” 见他对大明尊教之事如数家珍,少女的心本已死掉,现在却不想带着疑惑死得不明白。 于是回了话: “我是五明子中的妙火明子。” 原来是火姹女,周奕望着那柄剑暗暗点头。 少女冰冰冷冷道:“死人可以为你保守秘密,说吧,你是谁。” “可曾听闻过,太平天师。” 这句话入了少女的耳,幽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太平鸿宝,原来是你这个家伙。” 嗯?周奕摸了摸鼻子。 我这样出名吗? “都是因你那些传言,周老叹才会去翻看道门典籍,否则他赤手教的武功练不成道心种魔大法,更不会有赤邪魔煞,也就不会让他的弟弟来寻我。” 她气得一歪脑袋。 被同教中人出卖,已让她的“教义信仰”支离破碎,没了精神寄托。 现如今临死前又碰见罪魁祸首,这下彻底抑郁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句话不说死得利落。 周奕见她一副与自己做仇的样子,心感冤枉,不愿背这口黑锅: “你要怪就怪李密,他欠了我大笔金子,想赖账,故而散布传言害我,你我皆是受害者。” “你是一个死人,我若骗你就没必要自报身份。” 火姹女思考一番,微微点头。 “周老叹研究道心种魔大法,怎会联系到你们?” 周奕见她犹豫,又道:“你告诉我,也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比如,让你安安静静、没有痛苦的死去。” 少女微微一颤,怔怔将眼前青年面孔印入眼底。 “他是为了本教的《光明经》,镇教宝典《娑布罗干》,以及宝典中最高深莫测的一卷《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周老叹的养煞法多为残道,乃是人之精神出现问题,失心者本身不完整,永远沦为残道。” “他想以光明经与娑布罗干控制煞根精神,以残道种出真道、真魔,再与身相合,完成另类种他,练就道心种魔大法。” 周老叹的想法耸人听闻。 周奕思索片刻:“姑娘有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吗?” “我是五明子,不是原子,大尊怎会传我智经。” 周奕知道不可能,心下还是道了一声可惜。 “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便是因为遭受同伴出卖偷袭?” 她又不说话了。 周奕神色从容:“什么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见利忘义,这在魔门来说可不算什么。你与他们打交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 “魔门是魔门,圣教是圣教。我一直相信善母的话,她说圣教没有背叛,只有方向,教众该朝那个方向走,找到曾在波斯的根源,统御万法,最终会是一片净土。” 她面色惨白:“可惜这是错的.” “妙力明子妄图夺秘法而遁、周老方抓住了妙力明子,我也要在教义崩碎下灭亡。” “所谓的净土,尚不及漠北的一片纯洁绿洲.” 一个人的信仰崩塌,无疑是可怕的。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如何?” 少女望着河畔秋色、白河汤汤:“我会骑着大尾羊,游逛草原,永远不出漠北。” 周奕顿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少女幽蓝色瞳仁倒映着白河之水:“我叫阿茹依娜,母亲曾说,那是月光下的清泉。” “好名字。” 周奕汇聚一口天霜真气,瞬间为寂寥的暮秋河畔,添了浓浓冬意。 阿茹依娜合上双眸,“太平天师,你叫什么?” “贫道周奕,号易道人,治《老子想什么是什么经》。” 听了他这古怪又好笑的话,少女在临死之时,惨白的嘴角竟勾勒了一丝笑意。 冰冷的掌力从胸口按来。 阿茹依娜的眼前越来越黑.意识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 …… 荻瑟瑟,摇碎斜阳残照。蒹葭苍苍,笼烟薄雾溟蒙。 晃.轻微的摇晃. 阿茹依娜于无尽的冰冷中感受到一股暖意,那是夕阳落山时的最后余热。 她微微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想的是。 自己来到了阴司冥域? 可眼中倒映的,却是夕阳、远山,还有两边不断倒退的树木。 转醒之后,思维快速运转。 低头一看,竟被人背在身上,生前的记忆涌现,她立时反应过来。 不过,她第一时间没说话,也没挣扎。 白河的水声能听见,还有飞在空中的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很安静,很安心,感觉心中好些东西都放下了。 这便是善母所说的净土吗? 作为一名江湖大高手,这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你醒了?” 听了这话,阿茹依娜皱眉道:“你不是说送我一程吗?” “没错,只是这一程还没到,如果你可以自己走的话,我这就放你下来。” “为什么救我?还有,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说过,你我皆是受害者,故而让我有种同病相怜之感。至于为何能救你,只因我练过一门专破煞气的武学,这是你命不该绝。” 少女沉默良久,侧脸看那些不断倒退的树木。 “你们汉人是不是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种说法?” “其实没那么死板,如果对方的长相你不满意,可以灵活一些,比如说一句来世再报。当然你满意也没用,因为我也会拒绝。” 阿茹依娜思考着周奕的话: “那就好,一来与我们回纥(hé)人的传统不同,我们那边救命之恩可以结为兄妹,二来我不太喜欢你这样的。” “我哪里不好?” “草原上马贼、大寇极多,你这样的身形在漠北,保护不了牛羊,保护不了马匹,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所以,我对你的脸蛋没那么上心。” 周奕毫不介意:“那正好,其实我挺担心自己的魅力。” 阿茹依娜很干脆:“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按照你们回纥人的传统,你就做我的远方表妹,以这个身份重新生活,顺便帮我看家,怎么样?” “可以,但仅限于看家,别的事我不一定会答应。” “那自然。” 先赚来再说,周奕暗自一笑。 又问道: “既然与周老叹交换经卷,说明你看过道心种魔大法的秘卷,对吗?” “看过,其中一幅行功图我记得很清楚,这正是他要杀我的原因。” 阿茹依娜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你的地界,我给你画出来。” 周奕大喜,但还嫌不够: “你的《光明经》可以借我看一眼吗?” “光明经是妙力明子主修的,他已经被周老叹抓走。我的天赋比他好,善母便叫我修《娑布罗干》,不过这部镇教宝典没有修全,你想看我也可以给你复述。” “但一来你不懂教义,二来没有善母辅助,三来宝典不全,可能看过之后,对你有害无益。” “你那破煞真气极为特殊,还有那.” 她说到这嘴角微翘,又迅速收敛还未露出的笑意:“那老子什么经,不输给《娑布罗干》,其实没必要练。” 周奕摇头:“你之前说大明尊教的典籍关于窍中炼神,我只是想参考一番。” 这一下,少女没有拒绝。 周奕带着她一路上到卧龙山,走上古柏所夹的幽静山道。 “你带我回来不一定有好处,我此举等同叛教。” “这是大尊与善母绝不允许的,你给自己找了一个难以抗衡的对手。” 周奕沉默几息,忽然道: “此地距漠北数千里,等大尊找到这里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候,那时能不能抗衡就难说了。” 五庄观快要到了,依娜稍稍一挣,从他背上下来。 原来她是可以走路的。 周奕笑了笑,顺手从谢老的篱笆墙上取下一朵小菊。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恭喜你重获新生。” 她大大方方接过:“多谢。” 就在这时 屋内的谢季攸听到动静,朝外探出头来,看看是哪个采大盗。 瞥见这一男一女后 谢老伯又朝五庄观的方向瞧了瞧,脑海中想起乌鸦道人。 谢老觉得,比起乌鸦道人,这位看上去高明许多。 周奕朝谢老伯打了一声招呼,带着阿茹依娜前往五庄观。 不多时. 两小道童迎了上来,没等他们问话,周奕就介绍道: “这是火妹,以后会常居观内。” 周奕是故意的,因为回纥少女总是冷着一张脸。 阿茹依娜主动道对两小道童道:“我叫阿茹依娜。” 夏姝与晏秋笑着打招呼:“火姐姐。” 某天师稍有得意,忽见两小道童目光飞来,登时面色大变。 朝身上一摸,从城内买来的鸭子不翼而飞。 这才想起,之前给回纥少女疗伤时,把鸭子遗失在河畔。 心中悔恨之意,如同江河泛滥。 这可真是回纥少女入住五庄观,周小天师大意失肥鸭。 “他怎么了?”依娜冷冷的脸蛋上,出现几缕疑惑。 晏秋道:“观主有好生之德,将几只肥鸭放生于郊野。” 夏姝看了看回纥少女:“这叫火姐姐与肥鸭不可得兼,得人而舍鸭也。” “哎呦~!” 清风明月各吃一记,五庄观主整顿威严。 这一日暮色降临时 一名头戴斗笠腰佩长剑的男子在白水河畔寻了一圈,找到了一滩煞毒之血。 他低身查看,皱着眉头。 嗯? 斗笠男面色一凝,发现一块大石上放着几样物事。 检视之后,揣于怀内。 四下无有人影,斗笠男摇头而去,去时,执鸭大嚼,医治肚肠. 第二日。 周天师取道白水河畔,复踏野寻鸭,鸭无影踪,登时魔气蒸腾,煞入眉眼,老叹若见,定大笑乐,开棺延请之 周天师抑郁而回。 …… 狮王被大帝修剪后第五十六日。 五庄观内,周奕手捧两卷。 其中一卷,正是道心种魔大法的行功走气图。 周奕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不由掏出了《大帝坟中图》。 那一副是任脉,而这一幅《老叹棺中图》,乃是督脉。 二者一旦联系起来,便能任督并行,周天循环。 回纥少女画出来的这一卷,对周奕来说非常重要,他将任脉练完之后,心生意犹未尽之感。 倘若将此卷也练成,必然魔功大进。 只是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将真气行过督脉这不难。 可是 该将哪一个凡穴练成“气窍”,这学问可就太大了。 与上次的图谱一样,这幅图也没有朱砂点窍。 大帝那张图,是在安山寺僧人身上受到启发,才得知膻中窍的秘密。 那是周老叹的研究成果。 如今没了老叹这盏明灯,这督脉足足二十八穴,一旦开错气窍,便大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何况这是道心种魔大法,危险系数直线飙升。 周奕也不敢胡乱尝试。 邪帝对这四个徒弟果然是严防死守。 《老叹棺中图》上有一些运气、转气法门,算是聊以慰藉。 虽不气发,倒也能在任督二脉间修炼,加深真元底蕴。 这一点,也算是大步往前拓展。 周奕细细一寻思。 如今十二正经中有了《玄真观藏》,任督二脉有《坟中图》《棺中图》。 两边可分可合,道魔切换。 这与道心种魔大法绝不相同,恐怕老向在此也做不到。 皱眉沉思良久,周奕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路数。 只能归咎于脑海中的神秘浮雕。 心中纠结时,他将怀中宝经掏出,正是《老子想尔注》。 登时心中大宽,愁眉舒展。 不管了,先看看大明尊教的镇教宝典。 拿出回纥少女给的另外一卷《娑布罗干》。 虽然不全,却囊括了真正的精华。 火妹这人能处,一点没有藏私,甚至还将自己的修炼心得备注上。 这等于是将自己的破绽暴露出来。 好妹妹啊 周天师赞叹一声,给回纥少女又加一分。 漠北的大明尊教说是邪教一点不冤,不少教众被善母愚弄。 这《娑布罗干》的武学,指向人之精神。 根源智经之外的另一门妙术,便是此时看到的“天顶秘要”。 所谓天顶,指的便是人体百会穴。 在头顶正中心。 娑布罗干便是用秘法打通百会穴,从而让人之精神从天顶倾泻而下,如同瀑布一般,对其它窍穴进行洗炼。 从而练气精微,养神得法。 看似温和,其实暴躁无比。 百会乃人之玄关,稍有不慎就会精神错乱。 根据回纥少女所说,《娑布罗干》下位的《光明经》与之练法差不多,但缺少精髓部分。 也就难怪教众那么容易被善母迷惑 周奕新得两法,自然是每日钻研。 大半个月后,周奕摸到了大明尊教天顶秘要的门槛,完全打通第七条正经手厥阴心包经,同时任督二脉练出的魔气也与日俱增。 自身伟力越大,心里越踏实。 但他并不懈怠,依然勤修苦练,仅歇一天就开始练第八条正经,手阳明大肠经。 在道观一众人眼中,这段时间,观主成了苦修之士 “哈哈哈!单某回来了!” 五庄观前一声长笑打破了往常宁静。 周奕笑着迎了出去,除了老单之外,还有另外一位客人。 这人汉子浓眉大眼,面相憨厚。 一见周奕,顿时二目放光,他想起当初偶遇,立时三步并两步抱拳道: “土寺闲散人,见过五庄观主。” 周奕哈哈一笑,“甚么闲散人,章大师傅过谦,我可记得清楚,分明是漠北风中雁。” “那样的马车,我此生只坐过一回,却无法忘却。” 章师傅又一次抱拳:“章某曾佩服过一个人,他便是泗水郡沛县的夏侯婴。” “观主若乘车,章某很愿做这个老本行。” 周奕听懂了他的心思,冲章师傅一笑,没有作答。 却走上前拉着他入观。 “辛苦了。” 周奕又拍了拍老单的肩膀。 单雄信将一路提着的马槊交给一名壮汉,豹眼中闪着惊异之色: “章师傅马术了得,乃是大隐之人,恐怕已有人马合一的境界。” “更叫我惊奇的是,起先我去寻他,他不理不睬,一报你的名号,章师傅就开始收拾行囊。” “这叫.叫什么来着?” 两小道童异口同声:“这叫德不孤,必有邻。” “哈哈哈,差不多,差不多” 单雄信非常高兴,论及调教马术之职,再没有比他合适的。 老单接回来一个奇人,没想到入观之后,碰到一个身着紫衣的生客。 她看上去很冷漠,却彰显着武功高手的气质。 尤其是那柄火红色长剑,单雄信眼力不差,只看一眼,立马带着笑意看向周奕。 “周兄弟,这又是谁?” “哦,她只是我的妹妹嗯,远房表妹” 周奕道:“可以叫她火姑娘。” 回纥少女已经默认这名号了,毕竟观中经常与她接触的就一大两小三个人。 两小道童与周奕都是这么喊的。 单雄信小声嘀咕:“我觉得应该叫冰姑娘更妥帖。” 他话罢,一道目光斜扫过来。 “还是叫火姑娘吧,没有叫错。” 老单是聪明人,顿时知道这是个难招惹的。 章驰入了五庄观,在门人引导下先行敬香。 他执意如此,周奕自然不会反对。 等敬香结束,请入大殿,两小道童奉来茶水,周奕与他们聊起从土寺一路走来之事。 途中未有多少风云变故,倒是入了南阳,碰到了一桩事。 原来是章驰遇到了一位熟人。 “当阳马帮的副帮主陈瑞阳是我在漠北时认识的,不是真正的好朋友,做生意打过交道,算是生意上有交情。” “他们在榆关那边向北霸帮购买突厥好马,还做皮毛生意。” “后来经历了一场突厥人与契丹人大战,那时草原极不平静,我便退出漠北,与当阳马帮断了往来。” 章驰露出一丝追忆之色: “之后再没联系过,听说他们一直在当阳抚远做买卖,没想到愈发兴隆,已是发展到南阳。” 周奕思忖起来。 当阳马帮,便是飞马牧场所属势力。 前段时间还与荆山派闹过矛盾,坐拥洞天福地的商秀珣特来南阳与大龙头交涉。 这才将荆山派摆平。 荆山派可是老熟人,与阳兴会一样欠他十间铺子。 “他乡遇旧识,难得呀。” 章驰点头应道:“我们初初照面,还不敢认,互相对视,这才喊出名姓。” “他要操心的事比我多,更显沧桑。我道他生意做大,他却诉苦,说南阳不好立足。” 周奕问道:“陈帮主可说过具体事项。” “这倒是没有,匆匆一见,没有深谈。” 章驰笑道:“其实他见我出现在此,热心攀谈,乃是为了招揽。当年在漠北行走时,章某算是有点薄名。” “我觉得你可以再与他聊聊。” 周奕见他疑惑,不卖关子:“他们与荆山派有点矛盾,我想知道其中内情。” “这简单,我即刻去马帮寻他,”章驰风风火火,答应过后就要起身。 周奕赶紧将他拉下,哪有这样使唤人的。 他们这一行回来,观中又热闹许多。 接连三天,周奕都没让他下山,酒菜不缺,好生招待。 到了第四天,章师傅实在坐不住了,单雄信已算半个南阳人,于是陪他一道办事。 有了南阳帮这层关系,周奕行事自由了许多。 以往“太平道”这三字自带混乱属性,杨大龙头决计容不下。 但现在知晓了这太平教主的为人,就不会一杆子打死。 黑石义庄危机解除,五庄观可以抬到明面做事。 周奕也希望光明正大做人,东躲西藏没谁会喜欢。 五日后入了冬,他们才从城内返回。 陈帮主外出才回,因此耽搁。 “当阳马帮与荆山派的矛盾果然不小,”章驰唏嘘,“这是一桩大生意,荆山派不会相让。” “说说看。” 章驰在漠北打拼过,语焉甚详: “这羊皮的用度在南阳着实不小,皮裘、毛毡衣等日用暂且不提,脱毛软皮可作水酒皮囊,硬皮革制甲胄以及车马用具,比如辕皮垫、马鞍鞯。” “这几样都是南阳诸多商人们一道做的,再以成品往四周售卖,关联着镖局、马帮等众多生意。” “当阳马帮在漠北的路子远胜荆山派,荆山派与其他马帮合作,自己不算源头。而当阳马帮,他们自己就是源头。” 章驰咧着嘴巴:“荆山派的人去到漠北,北塞的三帮一派根本瞧不上他们。” “飞马牧场却不一样,他们好马无数,生意做到突厥,与突厥大汗统属的草原部落都有往来,当阳马帮有这个靠山,能在北塞那边说上话。” “荆山派只是占据南阳地利,属于本土豪强,若到了漠北,他们若知晓当阳马帮的关系,恐怕都不敢在榆关以外行走。” 周奕心下一叹,有些向往那洞天福地。 就算现在甘冒奇险把杨公宝库挖出来,能武装个三万军,照样没人家家底厚。 我的家里有一片草原,这就是美人场主,土豪之气尽显。 “如此说来,荆山派是不肯让当阳马帮在此立足。” “正是。” 章驰又道: “除非当阳马帮把他们的货交给荆山派,双方合作。这听上去不错,可是据陈瑞阳所言,任掌门是个奸猾之人,因知晓他们有门路,故而狠压价格。” “当阳马帮想靠着南阳做周边生意,不肯退让,当然,还有一个脸面问题。” “这件事暂时难以谈妥。” 周奕已经想到,如果不是杨大龙头压着,两边估计已经斗起来了。 “当阳马帮可有后续动向?” “有。” “明年开春后会有一大批货入城,就看荆山派是让步还是硬接。” 开春,那还有一段时间。 如果任掌门一直强硬,杨镇也挺为难,不愿得罪飞马牧场,更不能让城中大乱。 倘若胳膊肘朝外拐,也不利城内大势力的盟谊。 与章师傅又聊几句,周奕暂且把这事放在心里。 回到观中斟酌一番,写下一张字条,塞入锦囊,叫人送给陈老谋。 别的先不说,要想办法先把十间铺子搞回来。 债务不清算,容易变成烂账。 就是不知道这荆山派的任掌门,是不是任大善人。 嗯?任? 周奕有种不祥预感,忽然想到任老太爷,好在任掌门不担这个名头。 又在卧龙山上待了小半月。 观中最悠闲的应该就数回纥少女,对她来说,这观中恐怕是真正的净土。 她练功之余,竟有兴致与两小道童讲学经文. 岁序既阑,玄冬肇至,天气越来越寒。 南阳北倚伏牛之巉岩,南襟江汉之浩渺,别有冬韵。 这是周奕在南阳过的第一个冬天,眼看年岁将至。 旧历大雪日,南阳淯水汤汤,冰澌初结,渔舟泊于岸,鸬鹚栖于桅。 这一天申时,周奕在观中打坐练功,忽起动意。 提湛卢出观,在外边清出的阔地上练剑。 练过片刻,把剑交给晏秋。 “师兄,你要去哪里?” 周奕笑道:“我下山道走走。” 去谢老伯那里瞧了瞧,他不在家,想必是冬钓去了。 这老翁钓瘾很大,他若至北盘江,估计也能做个“山顶洞人”。 周奕没敢忘恩,谢老伯如今过得比当初更自在,不必焦虑日用。 他学识颇渊,两小道童经常串门,一老两小也能玩到一起,故而也不寂寞。 看老人的面貌,显是比周奕才见时精神多了。 想着去白河边转一趟,若他空军便嘲笑一番,再朝南阳城走走。 可是山道才过一半,就听到下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周奕定睛一看,这桐柏山道,霰雪昨日才霁。 忽有少女自山道走出,衣玄黑之裘,双袖垂霜,足蹑轻靴,踏残雪而登山阶。 她发髻后束,簪以竹钗,腰间悬剑,寒铁为鞘,饰以玄纹,乃知为江湖剑客。 然其清丽之态,直叫雪景失色。 少女并不抬头,双手捧着一卷书,目光凝注,像是看不到周奕一般。 只是她越往上走,嘴角弧度越压不住,马上就要破功了。 周奕笑盈盈走了上去,见少女看的是一卷经书,正是《淮南鸿烈》。 “姑娘,你的书拿反了。” “骗人,哪有。” 她的声音何其温柔,唇边挂着一丝淡淡笑意,头也不抬,又道:“这山上可有五庄观?” “有的,不过观主不在家,你入了庄也寻不到。” 少女双手合卷,很是不满地瞧着周奕: “周小天师,你这是要赶人家下山吗?” 周奕缓缓诉说:“我这段时日一直在观中练功,今日突然心神不灵,像是听到凤凰清音,这才出观.” “所以,这观主不在家,自然是为了迎客。” “错了,是迎朋友才对。” 独孤凤展露笑颜:“我要恭贺你,找到这样一个清净地,方才我从河边过,多见胜景,真让人心静。” “不过,今日我来者不善,恐怕要让你为难。” “哦?” 周奕脱口而出:“你不是要与我比剑吧?” “也差不多。” 独孤凤道:“先去你的五庄观瞧瞧。” 也不用周奕引路,独孤凤径直往上走。 什么意思? 周奕没有搞懂,但是走了一段路,他忽然想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揣摩一下小凤凰的意思。 似乎是要比剑。 正好,这观中还有一名剑客。 呵呵 难道她们此前认识,或者干脆是对头? 这可有趣了。 周奕目色稍变,飞速思考,用上了大明尊教的镇教宝典《娑布罗干》,以天顶秘要贯注精神,加速推演。 可还是算不出要发生什么。 身侧的少女始终藏着一丝神秘。 复行数百步,五庄观映入眼帘。 冬日的五庄观别有气象,静卧山岗,独享清净。 观前白鹤沾雪,更添仙态。 这时 观中走出两小道童,夏姝和晏秋看到独孤凤后明显惊讶了一下。 他们齐齐看向周奕。 晏秋道:“师兄,这位姐姐是.” 他没有说完,一旁的夏姝抢过话:“笨,师兄早说过的,这肯定是凤姐姐。” 独孤凤温柔一笑,上前与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有灵气,老天师真会挑徒弟。” 她倒不是说场面话。 夏姝与晏秋一直在山中深治经卷,又不参与江湖纷争,自然有一股道门风韵。 就在这时 独孤凤抬起目光,看到五庄观走出一人。 她一身紫衣,泛着幽蓝色的清澈瞳孔,带着异域风情,身负一柄火红色长剑。 一人是独孤家的绝世天才。 一人是大明尊教的妙火明子。 二人不期而遇,又都是好斗之剑客。 凤火相交,不禁有剑意涌动! 观中的单雄信感知到这边的动静,似有剑气生发! 于是他大跨步上前。 岂有此理,何人胆大敢打上门来! 老单豹目欲燃,战意蒸腾,就要朝道观箓生喊一句“取我马槊”! 他走到道观门口,瞧见雪色苍茫,立着一玄一紫两道身影,剑气引而不发,似在对峙。 顿时偃旗息鼓,差点栽个跟头。 再看向周奕,心道周兄弟果非常人。 很明显,此等乱局不是他能摆平的,恐怕需要慈航圣女前来调解。 五庄观前,周奕神色平静,一步踩在两人中间,强硬道: “两位,把剑气收了,你们要拆了我这小观吗?” “你们要打,就出去打过。” 他的声音颇具威严。 二人微微一愣,各自收了剑气。 “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阿茹依娜。” “这位是我的知交好友,独孤凤。” 二人微微颔首,算是见过。 独孤凤有些好奇:“天师何时多出个异域表妹?” “此事说来话长,先入观喝茶取暖,详细分说。” 周奕坦坦荡荡,尽显君子之风,将小凤凰和火妹一道请入大殿. 大殿中的黄老二像,正注视着这一切. …… …… …… ps:('-'*ゞ叶不能妹,感谢书友们的月票~! (本章完) 第93章 《太平神剑赋》 第93章 《太平神剑赋》 一盏热茶,驱散隆冬霜寒。 黄老大殿中并无外人,周奕请独孤凤坐定后,当着阿茹依娜的面,讲述着黑石义庄前后事。 独孤家是巨鲲帮背后靠山,暗地人心思动,明面上却是如此。 陈老谋收拢到的消息,独孤凤自然打听到不少。 只不过. 受眼界所限,对于塞北大明尊教的内情,实在无从知晓。 周奕不疾不徐的讲述,独孤凤听得饶有兴味,盯着某天师的认真脸,不由想起在大帝坟中的往事。 那时她才涉猎“邪帝门徒”、“道心种魔”这些魔门秘辛。 这时喝了几盏茶,多听少话,又弄清楚邪极宗、大明尊教这场涉及八大武学高手的经义宝典交流。 最后又过河拆桥,激烈内斗。 独孤凤看向回纥少女,明白这个表妹是怎么来的了。 从头至尾,依娜极少说话。 她清清冷冷,像是一汪静静的漠北绿洲,只是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 泛着幽蓝色的瞳孔时而失神,不知想些什么。 “那周老叹真在探索武学极致的秘密吗?”独孤凤痴迷武学,对此很是上心。 她的眸子凝注在周奕身上。 这个问题,她没有答案,但对某天师的底蕴莫名信赖。 周奕先是点头,而后摇头。 “天魔最高之秘确能通向武道极致,但周老叹的道路不合传统,以我的底蕴也无有涉及。” 独孤凤略微思索:“那便是有可能的,这老魔凶狠狡诈,对武学的痴狂超乎常人,也许能成非凡恶果。” “希望你的话不会一语成谶,这可不算好事,”周奕不由想到“魔道随想录”。 地尼正是因为看了《魔道随想录》,根据仙胎魔种,各走极端,源头则一的道理,创出《慈航剑典》。 而周老叹的路子,则是与魔道随想录有些像。 《魔道随想录》与道心种魔有关,与上古武学奇异见闻有关,前人有感所记。 周老叹也有道心种魔,又窥各家经典。他不但敢想,还是个实践家。 那黑石义庄,几乎就是周老魔的武学研究所,竟搞出个诡异邪煞。 独孤凤伸手在周奕眼前摇了摇,他才回神。 “你思绪飘远,在想那老魔的魔功?” “差不多。” 周奕随口应了一句,忽又想起,自己好像没那么怕这老魔。 独孤凤收敛心神,转过话题:“你可记得,上次我走时与你说过什么?” “你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记性好就是有好处,小凤凰笑着从怀中掏出几样卷在一起的东西。 武功秘籍? 周奕定睛一看,稍有疑惑。 她将绢帛展开,内有工笔画毡,还有一些小盒子。 有朱红曙红、石青石绿、赭石白粉.五颜六色,不管是工笔重彩还是写意淡彩渲染,都可满足。 “就是这些?” “嗯。” “记得在雍丘初识,周小天师自言画匠,这些都是少府监尚方署画师们常用的,我想知道当时你说的话可是骗人的。” 她声音温柔,说话时清丽的脸上有一丝抹不去的笑意,弯着细眉霎是可爱。 周奕将作画工笔在两指间转圈:“今日来者不善,说要为难于我,指的是这个?” 独孤凤点头。 一旁坐着不说话的阿茹依娜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 “简单。” 周奕喊来两小道童,叫他们把几方砚台全拿来,自己动手调出焦浓重淡清五色。 外行人瞧他的样子,果像一位专业大师傅。 其实周奕就是凑合着用,这些尚方署作画用具他并不熟悉。 不过,以现在的微控能力、大脑中的空间画面感, 眼睛一扫画纸,就有布局。 稍微熟悉一下,估计不会比侯希白差。 周奕没动那卷精致绢帛,只取来一纸,沾墨悬笔,眼睛看向小凤凰: “这样吧,我给你画一幅神鸟朝凤图。” 独孤凤应了一声,满眼期待看他下笔。 手动墨飞,周奕像是在施展风神无影,短短片刻,便提袖停笔。 “大功告成,怎么样?” 独孤凤怔了一怔:“这是什么图?” “神鸟朝凤图啊。” “哪有神鸟,”小凤凰的期待全化作泡影,“这分明是小鸡吃米。” “我画了个光圈,不就是神鸟么。” 周奕朝那光圈指了指,小凤凰一阵窒息。 她将画拿在手中,心中想着,周小天师在雍丘初次见自己就说谎话,本以为印证之后,会多怀怪罪。 可朝这古怪画作一瞧,不禁笑了一下。 想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偶尔不着调,但是有趣。 这时还有位远房表妹在场,小凤凰很给面子的将墨迹吹干,准备收起来。 哪知回神一瞧,某位天师将茶桌清空。 铺开那卷精致绢帛。 他又开始作画了。 这一次,不再是逗趣,而是散发出一股叫人不可忽视的沉浸味道。 似乎,他的眼前只剩诸般色调以及这卷绢帛。 这种气质,着实引人瞩目。 独孤凤不去打扰,手肘斜枕桌子托着清丽香腮,静静凝眸注视。 之前兴趣缺缺的回纥少女,也移不开目光。 大殿忽然安静下来。 黄老二像见证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这一次,周奕才正式收功,将画笔朝笔洗中一丢,动作潇洒流畅。 那绢帛的画以石绿赭石朱砂为主色,画中女子衣袂飘飘,腰佩宝剑,怀中抱着一卷书册,上有淮南鸿烈四字。 所用笔法乃是高古游丝描,线条如春云浮空,流水行地。 恰合周奕所用剑法,飘逸灵动。 只观画中女子神韵,便是小凤凰无疑了。 独孤凤拿过绢帛,又惊又喜,她背身去看,俏脸抹过红晕。 又听周天师道: “当年顾恺之绘《洛神赋图》于绢上,今日我延其笔法,作《凤凰神赋》,凤姑娘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独孤凤开心极了,“突然感觉这绢帛变得好贵重,没想到周小天师有这样的技法,尚方署的画师们尽皆失色。” “这也不尽然” 周奕坐下来去喝茶水,“一幅画的好坏在不同人眼中是全然不一样的,我倒是不敢说比尚方署中的画师厉害,只不过是占了一点便宜。” “什么便宜?” “因为画中人有神女之姿,不逊洛神,故而绢帛之上,多得顾恺之的神韵。” 小凤凰听罢羞涩一笑,举手朝周奕身上轻拍一下,“周小天师,你说话不要那么好听。” 一旁的阿茹依娜微微一呆。 她在漠北草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经历过现在这般场景。 想到大尊、善母的教义,想到在漠北的厮杀,各部族的仇恨,想到风吹草地牛羊遍地 这样一幅绢帛画卷展在她面前,让回纥少女心中艳羡。 哪怕她对顾恺之等物事全然不通,却不影响一位少女对于美好事物的期待。 这样美好的心境,甚至触动了娑布罗干。 因此 她又凑上去看那些色彩斑斓的颜料,拿起那支画笔在笔洗中轻轻搅动。 有石青的蓝,有胭脂的红,那样瑰丽。 对于一旁两位知交好友聊些什么,像是没那么上心了。 独孤凤沉浸在《凤凰神赋》的欣喜中,阿茹依娜则将漠北的色彩与此处的色彩交织在一起。 她们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两位剑客,早忘了先前引而不发的剑气。 周天师自然得享清净 独孤凤又与他说起汝南之事,别瞧南阳安稳,外边可一点不太平。 “汝南一地,又揭竿而起数支义军。” “张须陀跨郡作战,南北奔走,汝南义军虽败,其中的高手大多遁走,又被其他势力吸纳。” 四下皆是火情,张须陀这位救火大队长有些忙不过来了。 周奕问:“那你的事办完了吗?” “我家的一处生意在真阳被大寇劫掠,死了不少人,于是我一路往南追杀寇首,毗邻永安郡。” “杀了几个头目,剩下那些人与铁骑会几路人马会合,高手甚多,我不敢贸然深追。” 铁骑会也是八帮十会之一。 这帮家伙背后是铁勒人,塞北宗师飞鹰曲傲的手下。 “那是铁骑会要与你家为敌?” “不是,那几个寇贼怕被我杀掉,直接加入铁骑会,而铁骑会正在追杀一个人。” 独孤凤神秘一笑:“这个人叫我碰上了,你还认识呢。” 被铁骑会兴师动众追杀? “是不是一个矮胖道人?” “看来你们挺熟的。” 独孤凤抿唇笑了起来: “他说你欠他的金子还未兑现,说什么上了你的大当,他去找蒲山公营的人要账,结果遇到一堆高手,差点被李密的手下留下。” “这木道人好不讲道理。” 周天师黑着脸:“自己没本事要账,凭什么坏我风评。” 独孤凤又道:“他说过段时间要来寻你。”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哪?” “我见他怒气冲冲,一副要与你打架的样子,就没说。” 周奕欣慰点头,心中暗道一声好凤凰。 “南阳暂且稳固,不过临近的淮安、襄阳之地,乱事频发,上游还有冠军城朱粲这个大威胁,你在此地还是隐姓埋名的好。” 她又道:“我已去过郡城,向巨鲲帮的人打过招呼,你去他们那寻问消息,不会收你资费。” “南阳城内几大势力中,有一家镇阳帮,他们的帮主侯言与东都大族沙家作五金生意,涉及守城弩箭、兵器。” “沙家在关中掌握十大矿场,其中一些与我独孤家一道经营,工艺名闻天下。” “镇阳帮的大宗买卖很需要看我们的态度。” 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我的身份玉牌,你要是寻镇阳帮做事,只消给侯帮主看过这个,他大概率会卖面子。” 周奕翻看手中精致玉佩,心中又生暖意。 “你不怕我胡乱拿你的身份做事吗?” “不怕,你不是那样的人。” 独孤凤目光又放在那画上:“这画我好喜欢,等我这次回洛阳寻祖母,一定给你带样好东西回来。” 周奕追问是什么,独孤凤背过身子不理他。 晓得她是个很能守秘密的人,比如考验他会不会作画这事。 周奕干脆不问了。 又看向回纥少女,她正在研究颜料,无比投入。 天色渐晚,周奕在自己居室旁清出一间客房给独孤凤。 第二日,忽然下起大雪。 风雪留人,让独孤凤一直在观中待了好几日。 她与阿茹依娜从抱有战意到开始说话,也许凤与火是相配的,她们在一起讨论剑道武学。 如果回纥少女对武学没有向往的话,她也不会被骗到义庄。 两个好斗的人遇上,这一战终究没有避免。 那是小凤凰登山后的第八日,天上飞舞着零星雪。 卧龙山下,白河冰面上,一玄一紫两人拔剑大战。 远处厚厚的冰面上还有几人,正围着几个冰窟窿。 周奕、谢老伯还有夏姝晏秋,各持一个钓竿。 “师兄,两位姐姐打起来了。” “不用管。” 周奕知道她们只是较技,而且是在互相有些熟悉的情况下。 这与一开始在五庄观前碰面大有不同,故而并不担心。 夏姝看得目眩神摇:“师兄,她们的剑法叫什么,雪好像在往天上飞,好漂亮。” “一个叫碧落红尘,一个叫” 周奕随口一说:“叫雪飘人间。” 晏秋问:“谁会赢?” “我会赢。” 周奕瞥见晏秋的鱼竿在动,于是抢步上前,把晏秋搁置在冰面上的鱼竿拽了起来。 哗啦一声。 一条硕大的翘嘴红鲌被拽出水面,周奕提着鱼来到谢老伯面前。 “谢老,今日是我赢了。” 他将这条翘嘴红鲌往地上一放,用脚丈量。 近三脚长短,乃是一条大物! 谢季攸指了指晏秋:“那是晏秋的初钓之鱼,为河伯所赠,天师怎么抢功。” “哦” 周奕笑道:“我们师兄弟妹三人加在一起的钓鱼年岁也远不及谢老,自然齐心协力。” “好吧,天师赢一回。” 谢老伯又笑着加了一句:“现在是一比九。” “师兄,胜败关系依旧悬殊,”夏姝一脸郑重。 周奕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忘了我道门之学?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赢过一次,就不差后面九次。” 他正说话,那边终于打完。 火妹没有朝这边来,她斗剑之后,像是若有所悟,给了周奕一个眼神,便一路朝卧龙山去了。 小凤凰眉眼含笑,看来是赢了。 “其实我胜之不武。” “为何?” “这些天依娜和你都与我分享过武学,我对娑布罗干有了许多了解,所以.” 周奕打断了她的话:“一样的,你也向火妹分享心得,互作补充。” 眼前这位的武学天赋极为恐怖,小小年纪,功力就直追独孤家的老奶奶。 只因传承缘故,眼界受限。 独孤阀的武学虽然名列前茅,却差了四大奇书等顶尖秘卷。 不过 自从与他有过交集,小凤凰的眼界已跳出独孤阀的框架。 独孤凤没有再接话,而是望着周奕道:“我准备回洛阳。” 她在汝南已经耽搁,又在南阳逗留。 再不回去,恐怕独孤家要派人来寻找了。 周奕不再挽留,起身相送。 独孤凤与两小道童告别,又与谢老伯打了一声招呼。 二人没有走大道,沿着白河冰面并行。 寒云垂野,若铅幕四合。 河畔芦荻低垂,冰绡悬在枝头上轻轻晃动。 两小道童瞧着远处一片白茫茫,青玄二色,消失在河弯窄道. 周奕送走小凤凰,顺路去了郡城一趟,向陈老谋询问南阳周边近况,回到观内,已是傍晚。 两小道童与谢老伯都已返回。 入了大殿后院,他将事情从年前一直盘算到年后。 南阳周边战事四起,各方势力角逐。 道场现在的实力虽然大有提升,练出罡气的太保已有五位。 但是还算不上什么,就近一比,南阳城内的各大派都有数千人。 真刀真枪干,可干不过人家。 叫周奕没有想到是,回纥少女竟端着一堆东西走来。 “你不是感悟镇教宝典去了吗?” “是的,我发现一样对心境有益的东西。” 少女指了指小凤凰留下来的颜料:“你帮我画一幅画,我想对照着去学。” 周奕摇头:“我要练功,很忙的。” 少女非常干脆:“我之前答应只帮你守家,现在可以延伸,帮你下山出手一次,不管杀谁。” 底线就是这样突破的。 周奕笑了:“你要画什么。” “和独孤凤那幅画差不多即可。” 半个时辰后,周奕完工,正好晏秋喊着用饭。 火妹一直没去看他画什么,见他放笔才凑过来。 本以为画中会有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少女,她还想瞧瞧周天师怎么去画她那双眼睛。 可是 画中一个人物没有。 那是漠北草原的一角,绿草,牛羊,马匹,还有一弯绿洲。 不过画色暗淡,背景是夜晚,上方悬挂着一轮弯月。 “这是一幅让我心神宁静的画,但与我要求的好像不一样。” “一样的。” 周天师淡淡道:“这是《清泉月赋》。” “那日你在白河之畔说过,阿茹依娜,寓意月光下的清泉,希望你享受这份宁静.” 周奕话罢,转身出门。 回纥少女带着幽蓝色的眼睛凝注在画中,呼吸微微急促,她压制下来,久久无言 …… 狮王历一百四十二日。 大业九年最后一天,群贤会于卧龙山五庄观。 桃庭院后,列坐其次,虽无九州四海之珍馐,粗茶村酒,亦足以畅叙幽情 《太平本纪》: “大业十年初,周天师酒后发兴,观湛卢作画为赋,一童子执浮尘,一童子捧湛卢,天师居于后,为《太平神剑赋》,悬之高阁,意靖四海.” …… 大半月后,天大晴。 “驾!” “驾!” “……” 南阳郡城内,一匹快马急奔,上有一名三十五六岁的女子,面容姣好,双目炯炯有神,颇具英气。 她马术极高,穿城过巷毫无所伤。 在接连几处铺面前,一个勒马。 那匹壮硕黑马双蹄高抬,仰头而嘶,却被拉得再前进不了一步,足见其劲力之强。 当阳马帮内。 有男有女,接连涌出十七八人。 一个个面含怒容,又急将目光锁定在来人身上。 “帮主!” 当阳马帮副帮主陈瑞阳立刻迎了上去。 陈副帮主看上去五十余岁,只从样貌评判,定然是比这位娄若丹资格老,但他的眼中却瞧不见丝毫芥蒂。 上任帮主死在塞北,这位是从飞马牧场空降来的。 不提武功,只一手马术便叫人望尘莫及。 在马帮里面,不会驯马,武功再高也没用。 遇到塞北部族,人家给你一匹烈马,你毫无技巧只凭蛮力,便会被塞北人嘲笑。 且一入草原,马匪马寇大盗横行。 马术稀烂之人,不配在塞北讨买卖。 帮主娄若丹从马上一跃而下,神色严峻:“怎么回事?你传来的消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咱们的货物才一进城,就被南阳官署给扣押了。” 陈瑞阳气得咧嘴:“任志的手下带了近百人,我们没法动手。” 娄若丹一路从淮安赶来,手执马鞭朝里面进: “荆山派怎么有这么大的狗胆,场主的东西他也敢动,上次不是与大龙头说好了吗,任志怎么又出尔反尔,当我飞马牧场是好欺负的吗?” 她冷哼一声:“我们的生意做不成,他任志手下的几个马帮,在塞北休想好过。” “帮主暂歇怒火” 陈瑞阳自己也气得很,但见到帮主发火,却赶紧先安抚她。 “生意若是搞砸了,对两边都不好,近来咱们的人在塞北与小可汗的手下闹得不太愉快,北塞那边的人情用在这些腌臜事上,实在是血亏。” 飞马牧场经常从突厥运最优良的战马回来,拉到牧场配种,这才保证牧场盛产良马。 有时偶得良骏,也会拉往塞北。 他们盘子够大,每次都让那些部族占便宜,有了利益往来,关系便很好。 但是 之前那些部族不少是大可汗的人,现在小可汗的声势也起来了。 大隋不平静,草原现在也乱。 除了大小可汗,还有室韦四大族、吐谷浑、靺鞨八部、契丹、高昌等部。 原本臣服于大可汗的势力,现在不知怎么一回事,突然四下作战。 这种格局下,他们马帮生意可不好做。 但漠北这个大买卖没人愿意放手。 一来利高,二来有漠北独特的资源,三来经营了那么久的关系牵扯太广。 一旦放手,再想回去代价可就大了。 陈瑞阳一提塞北乱局,娄若丹也冷静下来。 她只是心里不爽,发发牢骚,不敢再给场主添乱子。 “陈老哥,这次年关你没回竟陵是对的。” 娄若丹道:“牧场年聚,除了远在外地的,一共回来了二十九位帮主,大家在各地做得都极好,唯有咱们这里,让场主亲自跑一趟。” “结果现在又闹出麻烦,倘若再叫场主跑一趟,以后我们还有脸回牧场山城吗?” 她手执马鞭,一边说话一边打掉身上灰土。 陈瑞阳则是想到牧场老管事的眼神,浑身不自在。 “我已经去找过杨大龙头,他的态度倒是极好,派人与我一起去到官署。” “但是荆山派近来有一批货被冠军城的朱粲劫走,非说我们的羊皮就是他那一批,言下之意是我们与朱粲勾结,他朝我们身上泼屎尿,城内还有另外两家势力给他撑场子。” “他们不讲理,说要调查清楚再将货还给我们,如此一来,便硬拖时间。” “荆山派的生意能照常做,我们就难受了。” “他想叫我们妥协,让利与他们合作。” 娄若丹冷着脸:“任志这条本地赖皮蛇,老娘真想钱买刺客,剁了他的头。” “这也没那么容易,”陈瑞阳很真实,“任志这人内功极厚,寻常人刺杀不得,更别提越过荆山派一众长老护法门人。” “除非能联系上影子刺客,一击杀死即刻遁走,否则杀了任志,自己也要死在荆山派。” “一旦事情败露,我们回牧场领罚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这几大势力,手可黑得很。” 娄若丹道:“你在城内这几天,可去寻过天魁派、灰衣帮、朝水帮这三家?” “自然寻过,也就吕重老爷子够真诚,没谈其他,愿意帮我们问问。” “另外两家也是吸血虫。” “而且,给他们好处,他们也不一定有能力把事情办成。” 陈瑞阳想了想,又道:“这只是第一批货,如果解决不了,只怕后面的货会继续被扣。” “现在我能想到的办法有三个,需要帮主裁断。” “你说。” “第一还是寻场主,主动将本帮挂在南阳帮身上,分利于杨大龙头,成为南阳帮下属势力,这样一来,荆山派牵头的几家势力就不敢为难。” “这需要场主首肯。” 娄若丹摇头:“当今天下大乱,年关时也是义军四起,盯着牧场的大势力不在少数。” “我们从未做过如此妥协,绝不能开先河,否则各方见一个荆山派都能欺负牧场,岂不视我等为鱼肉?” 陈瑞阳又道:“第二便是卖人情给大阀,从上游生意对南阳施压,逼迫他们让步。” “这是万不得已时的做法,”娄若丹道,“四大阀是四头老虎,乾坤未定,场主不能违背祖训给其他势力承诺,这个人情,荆山派不配。” “这两条我早考虑过了,陈老哥你的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说起第三个办法,陈瑞阳自己也有些迟疑。 娄若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近期我遇上一位漠北故友,此人马术极高,马贼大寇望尘莫及,当年在漠北马帮中很是有名,号作风中之雁。” “我本意请他加入马帮,闲谈时说起马帮困境,他自言有办法帮我们解决。” 闻言,娄若丹思考一阵,她走南闯北,防备心十足,此时忽然冷笑。 “陈老哥,你上当了。” “何出此言?” “我先问你,他入南阳城多久?” “比我们还要晚些。” 娄若丹问:“你总不会故意将马帮情况说给他听吧。” 陈瑞阳吸了一口凉气:“是他主动询问我们与荆山派的矛盾。” “哼,与荆山派的矛盾是场主来之前的事了,他不主动打听,怎会知道?” 娄若丹用马鞭敲着手心,脸上闪过怒容: “这南阳城内,真是什么人都敢把咱们看扁。” “你可知他现在是干什么的?为哪家势力效力,我要瞧瞧是谁盯上了牧场。” 听到这个问题后,陈瑞阳更踌躇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提这一茬。 叹口气道: “他没说为谁效力,现在.说是在给人养马驾车。” 娄若丹气笑了,用一种看糊涂蛋的眼神望向他:“陈老哥,你真要把眼睛擦亮一点。” “此人满口谎言,他的马术若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怎会将自己限制在马车上。” “谁愿意戴这样的枷锁?” “又有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做呢?” “陈老哥,你思考过吗,回答我。” “自然思考过” 陈瑞阳道:“他曾是个重诺之人,在塞北信誉极好,我也是出于这一点,才与你提起,否则,连我自己也不信他的话。” 娄若丹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眉头一皱。 “这人在哪?” “现在就在城内,”陈瑞阳道,“帮主要见吗?” 娄若丹将手中的鞭子抽响:“这样矛盾的人物,我倒是要见一见。” 陈瑞阳看了看天色:“帮主稍等。” 话罢,迈步而出 半个时辰后,当阳马帮前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过了前厅,就要入里间大院。 娄若丹耳力极强,根据脚步声判断来人位置,此时她正牵着一匹壮硕黑马。 就在来人要入大院时,她用鞭子朝黑马屁股上一甩。 那马长嘶一声,朝大院中冲去! 马帮中人见怪不怪,这是一匹波斯红马与突厥马配种,经牧场几代培育的飞廉驹,意为追风逐电的神驹。 在草原上有一匹好马,就等于插上翅膀。 娄若丹将双指放于口中,吹响一声号子。 飞廉驹登时扬踢,如果真是马术精湛之人,自会有应对之法。 “哈哈哈!” 忽然一声大笑震响当阳马帮。 “娄帮主放马过来,来得好!” 只见一条大汉冲过大院,抢过数步,真气罡气一同运转,显然是内外兼修的强人。 他横到马前,双手一托。 竟直接抓在马腿下,用力翻掀,飞廉驹没能踏下,胡乱将掌上泥屑蹬在大汉身上。 那大汉又笑一声,再一发劲,飞廉驹四蹄悬空,轰然而倒! 娄若丹怒瞪豹眼大汉:“我的马!” 此马不愧为牧场壮马,吃了这般大的力道,一骨碌起来,非但没事,反而更显凶悍。 又发怒朝着大汉冲去! 就在这时,一道哨声响起。 这哨声中夹着内力,格外清亮。 那马一听,眼中的凶悍暴戾立减三分。 跟着一道着衣朴素的浓眉男子飞身而起,直接跃上马背。 “好了,不要再闹” 他笑着朝马儿的脑袋抚摸一下。 让马帮众多帮众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浓眉男人的手像是有魔力,狂暴的飞廉驹被他一摸,瞬间安稳下来。 浓眉男再摸几下,为飞廉驹顺毛。 很快 “呋、呋—”声音传来, 这是飞廉驹在深呼吸,胸腔震动伴随鼻息喷出,是极为放松的状态。 “单兄弟,草原上的马就像人的翅膀,不可无故折断。” “它们也是最好的朋友,最忠诚的伙伴啊。” 非常奇特,浓眉男在说话时,飞廉驹耳朵轻摆,转向声源方向。 这是在安静的倾听。 只有碰见自己的主人说话,它才会保持这种静止姿态,极是乖巧。 这.这是何方神圣? 竟有这等马术! 别说是马帮帮众,就是娄若丹也看呆了。 她的马别人是骑不了的,现在却像是突然换了主人。 娄若丹吹了一声哨子,飞廉驹无动于衷。 这一次,她的面色又变了。 而陈瑞阳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章兄的马术比当年更加神奇,如今就算是草原大部族驯马套马最杰出的雅图布,也不敢说胜过章兄。” 章驰道: “陈兄的夸赞我受下了,不过我的马术也是与一位榆关外的老牧民学得,对于塞北马术,我永远怀有虔诚感激。” 娄若丹听他谈吐,眼神一亮: “章兄不若与我去一趟飞马牧场,我家场主见到你的马术,定然以山城神驹相赠。” 章驰从飞廉驹身上下来,憨厚一笑: “多谢娄帮主美意,章某人现在养马驾车,却没有时间拜会牧场。” 见他轻松随意,浑不似说笑。 娄若丹心下狐疑,她想象不到,有这等马术的奇人,怎愿为人驾车? 那么 是什么样的人物,坐在马车中呢。 从章驰的神态来看,他并非受人约束,可见是诚心诚意。 心中一团疑惑,再看向旁边的豹眼铁塔大汉,只觉当阳马帮内,论及勇武,无人可及。 此人彪悍霸道,怕是一员大将。 娄若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哪位大反王或者阀主麾下。 可一时间没能找到与之对号的。 “两位,请!” 娄若丹让开一步,不管对方是什么心思,她都必须重视起来。 从这两位来看,他们身后的主事之人大有来头。 “章兄,单兄,请。” 陈瑞阳复请。 章驰与单雄信笑应一声,一直走到马帮内厅。 人一坐定,帮众便过来奉茶。 娄若丹开门见山:“不知两位朋友来自何处?” 单雄信道:“就在南阳城外的五庄观。” 对于这名头,娄若丹并不熟悉。 陈瑞阳想到什么,内心有些惊悚,忽感马帮内像是刮来一阵阴风,眼中填着晦涩忌惮之色。 他小声问: “敢问可是卧龙山上的五庄观?” 章驰笑答:“正是我家观主居所。” 娄若丹一直费心于荆山派之事,奔波北地,又至竟陵过年关,来南阳不久。 这本地几大派她自然熟悉,可五庄观 像是听过,却没做具体了解。 这时看向陈瑞阳,希望他能解惑,好叫自己有话说。 然而. 陈瑞阳像是变了一个人,竟不买她的帐,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 娄帮主又听陈瑞阳问: “易真人近来可在观中清修?” 单雄信觉得陈副帮主的状态有些奇怪,点头应道:“自然是在的。” “嗯本帮人间凡俗寻常事,不知怎劳易真人过问?” 陈瑞阳又道:“岂不是扰了观中清净?” 单灵官慈善一笑:“我家观主行事旁人难以揣度,你要问明原因,须得到五庄观一叙。” 娄帮主已经变成了一个看客。 她从陈瑞阳身上察觉到,这五庄观怕是有什么诡异之处,故而只听不说。 陈瑞阳看向章驰,再次确认:“章兄,本帮的麻烦事,易真人确有提及吗?” “不错,”章驰神色从容,“观主不提,我也不会至此。” 陈瑞阳立刻点头:“两位,明日一早本帮便去拜山。”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 “慢!” 娄帮主抢过话题,她皱眉看了陈瑞阳一眼,什么都没问清楚,怎么就要拜山? 她说话直白: “观主若是帮忙,想要本帮几分利?” 单雄信笑看着她:“那就看你们的意思,观主说,便是一个铜板不给,那也不打紧。” “告辞。” 二人在一众目光护送下,离开了马帮。 “陈老哥,你是怎么了?” “这五庄观又有什么特殊,便是遇到四大门阀,我们也不用低声下气。” “帮主,你有所不知啊。” 陈瑞阳吸了一口冷气:“我听过两件与这五庄观主有关之事。” “什么事?” “其一便发生在赊旗任家。” “这任家的任老太爷死后诈尸出棺,众所见之。而后尸煞之气散布赊旗,正是这位观主烧杀尸煞,遣任老太爷返回阴司。” 娄帮主眉头一跳。 又听陈瑞阳道: “去年暮秋,南阳帮右手剑苏运身受重伤,浑身被魔气所染,身体干枯如骷髅,包括杨镇在内一众高手束手无策。” “南阳帮请来郡中医道圣手吴德修老人,他是华佗传人,但苏运那等状况,就是华佗在世也休想医治。” “就在苏运要死的当天晚上,杨镇请来五庄观主,他施展奇异手段,沟通幽冥,拘唤魂魄,苏运起死回生。” “帮主你莫要不信。” 陈瑞阳道:“那吴德修老人医者仁心,生平从不说假话,连他也说,是这位观主逆天改命,救了苏运。” 这下子,娄若丹面色大变。 “此人乃是真正的江湖异人,否则漠北风中雁怎会甘受驱策?” “巴蜀合一派通天神姥沟通阴阳的本事为江湖所知,这位观主,远在通天神姥之上。” “这样的异人,不论虚实,都不可轻易得罪。” 娄若丹这才明白,为何陈瑞阳会有此异态。 “这位观主救过苏运性命,他倒是真有能力解本帮之难。” 娄若丹又嘀咕一句: “可是,方才那汉子又说,可以一个铜板不给,又有何玄机?” “万万不可。” 陈瑞阳忌讳之色更甚: “不给钱,既成债,此人之债,担之心寒,我觉得不欠为妙” …… …… …… ('-'*ゞ感谢诸位书友的月票~! (本章完) 第94章 神通广大! 第94章 神通广大! 翌日清晨,晓雾未晞。 南阳城西,八人八骑,轻踏郊野,因天色尚早,兀自按辔徐行。 遥望前方山岗,其势逶迤。如潜龙伏地,首尾皆隐烟树。 娄若丹的心情略显复杂。 “常闻江湖高客,樵隐深山,但也只是道听途说居多,真要说见.” 她微微摇头,没再朝下说。 昨日闻听陈瑞阳之言,她即刻出去调查,果有其事。 甚至陈瑞阳之言更为朴实,市井荒诞之说,多涉阴阳幽冥,众口描绘,栩栩生动。 纵然她是个女中豪杰,此刻临近卧龙山,看一派烟笼,心下也多添异样。 陈瑞阳望着山岗: “昔日武侯躬耕,茅檐听雨,今虽苔痕侵阶,岁月有迁,风致犹存。” “或许.” “这一方水土对能人异士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吧。” 娄若丹认可点头: “苏运是南阳帮老人,最早跟随杨镇打拼的几人之一,这位易真人叫南阳帮欠了好大的人情,倘若他开口,这份人情中的一部分要转到咱们牧场身上。” “帮主有何顾虑?”陈瑞阳不明其意。 娄若丹举袖抹掉面上湿气:“其实我挺愿意接受。” “哦?” “场主奉行祖训,绝不参与江湖、朝堂争斗,一贯以商言商。易观主乃是江湖异人,不同于大家门阀,故而无此顾虑。” 陈瑞阳听她这么一说,心觉有理。 “真要得了这份人情,帮主打算怎么去还?” “我还持昨日意见,不可生债。” 娄若丹提起缰绳:“等我见过这位易观主再说吧。” “况且,荆山派这事没那么好解决。我要权衡一番,不能担了人情,却不成事。” “陈老哥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提他是奇异人士,单凭南阳帮这份恩情,我也不会开罪于他。” 陈瑞阳本打算再啰嗦两句,这时把话压了回去。 卧龙岗并不远,他们骑马赶路,盏茶功夫便到。 天色尚早,没忙着登山。 娄若丹带人在山下游逛,看到一排竹篱茅舍,旧年桃符犹挂,户户相连,村落极多。 南阳商业繁荣,人口众多,这一景象不算奇怪。 只是 岗下白河村竟有早集,烟火气甚浓,娄若丹停马,自己下去打听问询。 逛了一圈下来,心中对于阴阳诡事的忌惮消除大半。 就连陈瑞阳都是如此。 乡民朴素,有什么说什么,当阳马帮的人只听到他们说五庄观的好话。 大家行走江湖多年,自能分别话语真假。 在他们眼皮底下伪装,没那么容易。 故而,众人接受了易观主风评极好这一事实。 娄若丹逐渐露出一丝笑容:“我对此行更有期待了。” “五庄观守一方平安,又对这些乡里大行方便,看来易观主这个异人身上,要加上宅心仁厚、心慈好善八字。” “场主知晓我们与这样的人来往,也会大加赞同。” 陈瑞阳笑道:“如果不来此地,属实料想不到。” “这算是错打错着。” “帮主,现在登山吗?” 娄若丹看了看天色,神情更显郑重。 她的想法已有改变,飞马牧场向来不排斥与各大势力结交。 既然有这样一位品性高洁的方外之客,怎能错过? 哪怕南阳的麻烦事处理不了,也可为场主结交一份善缘。 “走!” 娄若丹并不是往山上走,而是打马返回南阳城。 等他们再出城时,从八人变成了十二人。 其中不少人手上带着礼物。 拜山规格,变得更高。 陈瑞阳见到娄帮主的举措,心下大感认同。 若娄帮主没有这份眼力、判断,也不可能有能力朝塞北做生意,与草原部族、塞北大派打交道可不简单。 初阳破云,金晖斜照。 春寒料峭稍得平复,此时登山,正合时宜。 沿着古柏森森的道路,当阳马帮众人牵马上山,此处远不及飞马山城巍峨富饶,却岗峦含秀,独有他山之静。 溪涧初喧,石濑轻鸣解冻春水。 众人闻得溪声渐大,便拐过一弯。 入目是一座古观,静卧高岗,门前二鹤欲飞,木柱庄墙,大罗仙姑瞩目于鹤上。 陈瑞阳正要上前拜山,吱呀一声。 另外半扇观门从内打开,这时走出四条大汉。 这四人一个个肌肉虬龙,高大威武,眉目中各有霸气。 皆是修练霸王火罡的后遗症。 只此四人,当阳马帮这十二人,就找不出一个块头比他们大的。 叫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四人之后,又冒出四条大汉。 同样的威猛高大。 一时间,像是看到肌肉丛林。 哪怕他们慈眉善目,也叫人不敢小觑。 娄若丹往前一步,见两位小道童从观中走出,各怀灵秀。 “娄若丹携当阳马帮一众前来拜山,不知观主可在。” “在。” “娄帮主,诸位朋友,请。” 晏秋夏姝笑着请他们进门,夏姝又道: “此间尚早,我家观主每日必修早课,请移步殿中。” 陈瑞阳有些好奇: “怎不见单、章两位老兄?” 晏秋道:“两位大哥昨日傍晚下山办事,现在还未回来。” 陈瑞阳点了点头。 娄若丹对几名帮众叮嘱一声,叫他们放好礼物,只与陈瑞阳两人往前。 谈事情用不到那么多耳朵。 在鼎坛敬香后,被两小道童引入大殿。 殿中正有一人,面朝黄老二像。 看他的样子,像是刚刚起身,右手正执一卷经书。 他们才一入殿,那人便转过身来。 陈瑞阳与娄若丹对“易观主”这三个字早已熟稔,听说观主年轻,却不详其貌。 此时一见,二人不禁对视一眼。 这观主确实年轻,却瞧不见半分轻浮,与场主相仿,又似有股迥异场主的俊逸出尘之气。 只当他在山中清修,不以为怪。 “易观主!” 二人抱拳走了上来。 “两位帮主请坐。” 周奕微微一笑,这时已有观中门人送来茶水,两小道童各接一盏,为他们奉上。 “多谢。” 晏秋夏姝来到周奕身后,娄若丹的目光不由朝大殿高阁上的那幅《太平神剑赋》瞧去一眼。 正对应三人。 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这位观主没有画中威严,也不见浮尘神剑。 娄若丹见过不少高手,却一点感觉不到眼前这位的武功底蕴。 越是如此,心下越是重视。 陈瑞阳见过真人,心中更为安定: “今日匆匆拜访,颇为唐突。只因帮内之事被荆山派搅乱,心烦意乱,难得从容,还请观主不要见怪。” 作为飞马牧场的下属势力,说出这话,已是大给面子。 周奕自然不会端架子,“此事我早有耳闻,也知道你们的来历。” 娄若丹见他神态,不由问道:“难道观主认识我家场主?” 周奕摇头:“我与你家场主仅一面之缘。” 娄若丹微感奇怪,抱拳道:“请恕本人直率,不知观主为何要插手此事。”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加之我听闻飞马牧场有神驹,却又极难购得,若经两位帮主之手,恐怕不算难事。” 陈瑞阳与娄若丹像是出现了幻觉。 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牧场的好马确实紧俏,但买马的难度与处理荆山派的麻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娄若丹顺势道:“观主若能助我们摆脱麻烦,我家场主定以神驹相赠。” “好,”周奕一点也不还价,“七日以内,你们定能收到消息” 什么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阳马帮的几位算是有所感触。 没过多久,他们就从卧龙岗上下来了。 白河村边的早集还没赶完,就是这么快。 拜山前脑海设想过的各种交流,或者被留在观中用饭喝酒等等都没发生。 娄若丹本就是一个办事直率干脆之人,可今天碰到这位,比她还要利落。 真是惜字如金,一句多余的话没谈。 甚至,她都有些怀疑. “陈老哥,他真的只是要几匹马?” “而且,城内不止荆山派一家,镇阳帮与阳兴会与荆山派密切,也在其背后站队,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吗?” 陈瑞阳道:“我本就晕乎,今日见过之后更晕乎了。” “不过,他对本帮应该没什么恶意。” 话罢连连摇头:“七天还是等得起的,先等等看吧。” 娄若丹觉得只能如此。 一行人回到当阳马帮,中午用饭时,他们还在商量。 “干等太过被动,我还没去过杨镇那里,今次由我去问。” 娄若丹吃过一顿饭,还是坐不住。 陈瑞阳没反对。 只是娄帮主还未动身,马帮门口一阵骚动。 来人竟是官署差役,虽说是官署中人,但都是城内大势力的门人手下。 “娄帮主,陈帮主,你们那匹货确实有问题,还请与我们走一趟。” “有什么问题?”娄若丹皱着眉头。 “是我表达有误,”那差役笑道:“其实是货物扣得有问题,范堂主亲自来到官署,任掌门已经松口,你们可以将这批货取走了。” 二人闻言齐齐色变。 陈瑞阳确认一遍,差役还是这样回答。 不及细究,娄帮主点齐人马,派出五十余人一道去拉货。 官署在城北位置,近日湍河涨水,能听到城外哗啦啦水声,官署的仓库就在靠河较近的位置。 在官署仓库附近,娄帮主遇到了南阳帮的冷面办事人,八臂鸷刀范乃堂。 罕见的,范堂主朝他们露出一丝笑意。 同时又将一封官署文书递给他们。 “劳烦范堂主。” “不必,”范乃堂道,“此前多有误会,任掌门丢的那批货找到了,与贵帮没有关联。” 陈瑞阳心中有气,但此事与南阳帮关系不大。 人家是南阳大龙头,胳膊肘不能总朝外拐。 “多谢。” 陈瑞阳拱手道:“本帮南北奔波赚点辛苦钱,一直为商作买卖,从不参与各大势力纷争,是绝不会与朱粲勾结的。” “此次给大龙头添乱,还请代为转达歉意。” 范乃堂道:“你们还是感谢易观主吧,他为此出了不少力。” 话罢不愿多提。 二人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范乃堂带着他们去了官署仓库,当阳马帮的人当面点货,一车不少。 这才告辞。 路过官署的大门,娄若丹与陈瑞阳还碰见了任志。 这位荆山派掌门摸着稀疏的胡子,一脸阴沉地走了上来。 “飞马牧场果然厉害,不过南阳周边最大的皮毛生意还是由任某人在做,两位真的不考虑与我合作吗?” “牧场从不排斥与人合作,但任掌门狮子大开口,本帮还怎么赚钱。” 娄若丹轻哼鼻息:“总不能叫场主贴补我们吧。” “言过其实。”任志摇了摇头。 娄帮主鄙夷一笑:“任掌门若真想做此合作,何不上牧场山城寻我家场主?” “你此刻去山城,牧场一定欢迎得很。” 任志冷冷一笑:“娄帮主有胆魄,飞马牧场势大,但别忘了这里是南阳。” “不错,这里是南阳,”娄若丹昂首与他对视,“本帮按照南阳的规矩做买卖,任掌门也不允许吗?难道郡城是任掌门的后园?” 任志将冷笑收敛,转以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 “任某在南阳经营二十余载,从未有人这样与我说话,好,好得很。” 他又慢悠悠走入官署之中。 “帮主,你将他得罪到死了。” “他是个贪利小人,买卖与他重迭,他却没胆量竞争,只要没打算与他合作,本就会与我们为难。” 娄帮主看得通透:“都这样了,还不能叫我赚点口舌便宜,让他难受一下?” “再言之,难道我真的怕他?” “若在塞北叫我遇上他的人手,哼,你瞧他的羊皮能不能运的回来。” 陈瑞阳无奈摇头。 牧场中似她这帮彪悍的不在少数。 “可想而知,咱们的麻烦还在后头。” “陈老哥不必心慌,等把这批货处理完,我们再去一趟五庄观。” 娄若丹眼中闪着异色,“易观主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神通广大,你也发现了吧。” “那是自然。” 陈瑞阳恢复认真之色:“七天?这才半天都不到,而且阳兴会与镇阳帮这两家今日也没见着。” “更离谱的是” “那范堂主说,荆山派丢的货又找到了。” “哪怕是杨大龙头,恐怕也没这位的办事效率高。” “帮主,你不会真的只送几匹马吧?” 娄若丹道:“我没那么蠢,几匹马才值多少?而且,我欣赏办事干脆的人。” “这位比杨镇办事快,似乎也能靠得住。” “不过,得先写一封信送往山城,把帮内状况与这五庄观之事告诉场主。” 陈瑞阳吸了一口气:“易观主说,与场主有过一面之缘。” 他没来由地添了一句:“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他们之间是认识的,只是不愿与我们说。毕竟,这位长相不俗,场主更是美丽动人。” “所以才对本帮的事这样上心。” 娄若丹惊悚地望着他:“厉害,陈老哥还想做月老是吧。” “要不要我把你这胡说八道的话写在信里。” “别别别,”陈瑞阳胡子一抖,急忙摆手,“那以后我哪有胆子回牧场,你就当我放屁.” …… “侯帮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镇阳帮内堂,任志一脸愠怒地看向面前的马脸大汉。 桌上的江南好茶,也没心情去尝。 “说好一道瓜分当阳马帮,你怎临阵退缩?还有,我那批货在哪是不是你抖落出来的?” 镇阳帮的侯言眉头大皱: “你应该怀疑是不是门内出了叛徒,那飞马牧场不缺金银,想收买你几个门人还不简单?我出卖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任志用指尖叩着桌子: “今日范乃堂过来,季会主去应付海沙帮的人不在此地尚能理解,你又没有急务,怎不与我一条心?” 侯言叹了一口气:“任兄弟,不是我不够义气,当阳马帮之事我不能再管。” “哦?” 任志面色阴沉:“侯兄有何苦衷?” “飞马牧场被各方势力看重,影响奇大。” 侯言耸肩道:“你可知道,因为你这一点羊皮,我已被关中势力点名。” “什么?” “我的兵器买卖源头在关中矿场,这点你不会不知,侯某的一点关系,便是在沙家、独孤阀与关中剑派,这三家在关中矿场属于联盟关系。” “这一次,我收到了独孤阀的令牌,叫我不要插手飞马牧场之事。” “你叫我怎么办?” “虽然我在南阳不惧怕这些人,可一旦违背他们的意思,我这矿场生意至少凉去一大半。” “那么这上千号人,就只能跟着任兄你做箭囊、马鞍等皮毛制具了。” 任志才知有这回事,眼中闪过凝重之色。 没想到独孤阀会插手南阳之事。 “难道飞马牧场已与独孤阀达成交易?” 侯言的马脸拖得更长了:“我久居郡城,岂能知晓这等密事?” 侯言低着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他又道: “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其实与南阳城无关,如果不是牵扯关中矿场,侯某必然奉陪到底。” “此事侯兄可以询问阳兴会的季兄。” “上次海沙帮的狮王、宇文家的公子死在南阳,如今有宇文阀高手来此,季兄与他们联络在一起,底气比我足得多。” “……” 又聊过一会,侯帮主将任掌门送走。 “帮主,马帮的事咱们真要放手?” 方才一直端着茶盘,负责在旁倒水的老者问道。 “当然不管。” 侯言冷冷一笑:“咱们在其中的生意远不及任志,得小利承大害,岂能为之。” “而且” 他变了脸色:“那是独孤家老宗师的令牌,这什么意思?得罪飞马牧场,岂不是等于和独孤阀死扛?” “我再插手,咱们在关中的人,恐怕要被关中剑派杀个干净。” 那老者欲言又止 侯言道:“可是疑惑我为何不告诉任志?” “你想想看,我和他有多少买卖是做在一起的?他若是和罗长寿一样死掉,咱们不就发财了?” “湍江派倒下,其手下被各家接手,郡城总体又没什么损失。” “少一个说话的人,那可正好。” “如果任志跟着完蛋,城门防务轮换就成了六家,我们镇阳帮一年能轮上两次,只这一点,就能给我们多大的方便。” “任志如果没傻的话,现在该去与当阳马帮和解,再让利合作,这事就摆平了。” “总想着一口把人家吃完,哪有这样做买卖的。” 侯言不屑一笑,一旁的老者也笑了 任掌门出门后,并没像侯言预料中那样去寻当阳马帮。 今日在官署前冷言对峙,现在妥协不是把脸送给别人踩吗? 任掌门一路走到城中一家旺铺,匾额上写着“霍记”二字。 这家店铺的老板叫霍求,是个武功高手,且出手极其大方,与城内诸多大势力走得近,故而生意兴隆。 此人有路子,能从漠北搞来各种稀罕货。 南阳众多掌舵人中,唯有任掌门与漠北势力常打交道,故而对霍求的底细,有所了解。 霍求只是他的汉人名字,他还有一个突厥名,叫做. “科耳坡,”任志见到铺中一位鹰钩鼻男人,直接喊出这个名字。 霍求顿时会意,咧嘴笑出大门牙:“任掌门,你终于肯拥抱草原,突利可汗知道此事,定然欣慰。” “我们可以有更多合作。” 任志说话间与他来了个拥抱,霍求将他拉到顶楼密室。 草原势力对中原多有渗透。 这科耳坡,便是小可汗突利安插在南阳的眼线。 半个时辰后,任志坐上科耳坡提供的马车,朝着城南而去。 靠近城郊位置,马车停靠在两株巨大的柳树旁。 树边有一条小河,不算干净,河对岸有一连排木屋,停了不少马匹。 正有一大群汉子一边喝酒一边围着矩桌赌钱,哄闹喝骂。 门口挂一木牌,上书“猿驮”。 这是一家口碑不太好的马帮,此前还与当阳马帮有过冲突。 任志私下处理过他们的脏货,所以往来密切。 几位赌钱的汉子朝任志看了一眼,他着一身长袍,头顶戴着兜帽,故而看不清脸。 一位持刀大汉准备将他喝停,却看到任志手举一块身份玉佩。 凶脸转为笑脸,请他入此地最雅致的天井院落。 大院中有二三十人,正商议着什么。 见有客来,领头四人打出手势,周围人搬来一把椅子,之后全部散去。 这四人一眼认出了任志。 虽说对面是一派掌门,四人也丝毫不怂。 如果动手的话,任掌门面对他们联手,活着出去就算赢。 “叮~!” 猿驮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一齐弹起铜板,又落在手上。 反复如此,动作整齐一致。 而他们的眼睛,则齐齐盯着任掌门。 四当家面带微笑,“稀客呀任掌门,有什么生意关照?” 任志道:“人头买卖。” 登时,三位当家的都握住铜板。 四当家谨慎道:“任掌门应该晓得规矩,城中几大势力的人我们决计不碰,因为我们要在南阳吃饭。” “如果牵扯到大派门阀,那更是不碰,因为我们还要在江湖上吃饭。” “不怕你笑话,哥几个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 任志道:“我要杀一个乱卖人情之人。” “理由管不着,你只说是谁。” 任志望向城西:“卧龙上有个年轻道士,唤作易道人,杀了他。” 四当家摇头:“道门的人我们不碰。” “乡野偏观,算什么道门,只是有几个闲散门人。” 四当家又道:“这人我知道,听说有沟通幽冥之能,是个奇异人士。有风险,我们不碰。” “江湖谣言,有什么可信度?” 任志声音变冷:“巧的是他有一手破罡煞的真气,这才与南阳帮有恩,其余稀松平常,一个不及弱冠的年轻小道士,你们怂成这样?” “那下次也不必找任某处理脏货。” 他起身要走,四当家笑着阻拦: “可以,但是得加钱。” “多少?” “一千贯,外加两家东城铺面。” 任志嘴角一抽,想到今日所受憋屈:“做得干净点。” 另外三位当家各都一笑,又开始用大拇指反复抛弹铜板。 四当家极为专业:“杀完人,直接朝白河一丢,飘到下游,南阳帮想找都找不到。” “我再给他写个牌子,贫道云游不在家,保管干净。” 任志很爽快:“明日给你们送钱。” 四当家也是爽快人:“见钱当天磨刀磨斧,第二天动手,第三天给您传讯。” “好。” 任志说完就走了. 当天晚上,有两名精瘦的黑衣汉子出城西跑到五庄观内。 鲲帮从去年就一直盯着任志,此刻耽误半天就搞来了最新消息。 周奕看完情报,立刻从大殿朝后院走。 一盏油灯下,回纥少女正在调配颜料,很是生疏。 “表妹,正事来了。” 阿茹依娜放下画笔,抬起眼睛望着他,因被打扰到,微微有些不满。 “什么正事?” 周奕瞧着那些颜料,朝天上一指:“这云压得越来越低,多半明日就要下雪。” “你对作画感兴趣,那必须要明白,只在室中,难求真谛。” “作画,需要写生。” “写生?” “没错。” 周奕一本正经:“写生是艺术的呼吸,画师能借此触摸到真实世界的肌理。” “这也对你修炼娑布罗干大有帮助。” 回纥少女不是太懂,但也没有拒绝:“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依娜望着他,幽蓝色的眼睛微微泛着光亮,轻念了一声“好”。 “你继续配色,”周奕满意一笑,转身离开。 回纥少女坐了下来,用笔在纸上画了一条弧线。 那似乎是某天师得逞时嘴角笑起来的弧度 “师兄,为何不是今夜动手?” 夏姝与晏秋围在周奕身旁,看他给陈老谋写锦囊。 城内有一个情报头子坐镇,优势实在太大。 巴陵帮海沙帮接连受挫,加上周奕现在的关系,鲲帮已在南阳如鱼得水。 “哦” 周奕写字条时抽空回了一句:“因为今夜任掌门的钱还没有送到,明晚正好。” “任何大派掌舵人,都必须懂得理财,尤其咱们起于微末,更要兢兢业业。” “师兄英明!”两小各趴一边,笑着夸赞。 翌日。 就如周奕预料,一场春雪飘洒南阳。 早春的清光与雪色相映,天地皎然,直如琉璃世界。 这是平静、安宁的一天。 直到夜色降临。 两道身影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声下了卧龙岗,周奕没有带湛卢,依娜也没带那柄火剑。 “这就是你说的写生?分明是争斗杀人。” 回纥少女早猜到了,只想听他怎么回应。 “今夜我们不下山,明夜他们就会上山,还是要动手,我在极力维护观内安宁。” “如果你一直待在观中,不理会当阳马帮,这些人就不会找上门。” “那还会有别人找上门,只得一时之静,我想要永远的宁静。” 回纥少女还要再辩,又听耳畔传来声音: “宁静到就算大尊善母找来,表妹也可以安心作画。” 少女扭过头,不再看他,清清冷冷道:“走,去杀人。” “艺术不要这样直白,我们是去写生。” “嗯,找猿驮马帮写生” 二人绕城而走,走向南边。 翻过城墙,正好在城南之郊。 虽然陈老谋在信中指了路,周奕还是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到。 他们远远待在一棵大柳树上。 “你觉得杀那四个当家的难不难?” “不难,只要他们不跑。” 依娜继续道:“这里人有点多,如果四下跑散,想全部杀光几乎不可能。” “有人走脱的话,会不会有麻烦?” “任志对这边的事门清,哪怕灭口也是一样的效果,不过得把那四个领头的做掉。” 周奕叮嘱一声:“待会你跟着我,先不要说话。要么等我先动手,或者你觉得有把握一下杀掉两个领头之人时再动手。” “如此一来,这四人一个也跑不掉。” 依娜点了点头。 又等了一会,猿驮马帮散在外边的人三三两两回屋。 门口还有一圈人赌钱,比较集中。 更外边,有几个放哨的。 差不多了。 两人从树上跃下,落地几乎没有声响。 回纥少女本能的收敛脚步,但见到一旁的天师正常行走,她便有样学样。 二人光明正大走向马帮驻地,又在晚上,自然引人怀疑。 “什么人!?” 最远处的放哨之人低喝一声,提刀走来,木屋前赌钱的人不禁抬起头张望。 周奕压着嗓子低声道: “任掌门有话,明日计划有变,当然,我们也愿意多添些金银。” “带我去见几位当家的。” 放哨那人哦了一声:“来吧。” 他在前领路。 赌钱的那帮人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是放哨的将人从远处带来,那便不用担心。 敢这样与他们接触,多半是熟客。 “来来来,继续继续!” “押押押,快押!” “……” 放哨的汉子一路将他们领到一间大院,大当家与三当家正在喝酒。 二当家的刀刚磨好,与四当家一道走来。 二人都皱着眉头。 正常夜里来人,都是提前说好的。 对于生客,他们可是防范得很。 “两位是什么人?” 放哨汉子往前一步,正要开口. 突然, 那放哨之人包括二当家与四当家在内,三个各听到一声刺入脑海中的剑鸣之音! 在这个位置被阿茹依娜偷袭出手, 娑布罗干的天顶精神秘要,在先天真气的鼓动下,几乎被三人吃满。 他们的眼睛中只剩下剑影, 还有一阵迫切想要喝水的干枯之感。 无垠的沙漠,将三人彻底埋葬! 二当家才磨好的刀,砸在地上。 火妹出手突然,周奕却是最快反应的那一个,大蓬血雨尚未溅洒,大当家和三当家愣神的刹那, 周奕已展轻功,一剑递向那最魁梧的汉子! “轰!” 大当家与三当家在极致关口,同时按在矮小的酒桌上。 二人真气灌入桌内, 猛然掀起! 可这依然挡不住长剑刺穿酒桌, 大当家抱着自己的喉咙,朝后滚去。 他的手全是血,喉咙劈洞,脑袋越来越昏。 “啊!” 三当家怒吼一声,一掌打来,周奕聚气,翻手间,左掌回击! 才一对掌,三当家神色大变。 直觉掌力泥牛入海! 面前这人嘴角泛笑,浑身衣袂忽然狂舞, 那倾泻出去的劲力,竟是自己的真气所化! 周奕早不是当初的铁脚仙。 如今开凡穴为气窍,斗转星移之法,便能将对手劲气化入气窍中,再以气发手段倾泻体外。 这便是他脉气循环配合气窍的逆天法门! 对于这种内力不算高强的武者,简直就是神乎其神。 三当家的表情就和见了鬼一样。 这岂不是相当于不断用劈空掌力打空气吗?! “你就这点本事,也要来杀我?” 三当家闻言面色惨变! 他心志失守,提气不稳,顿有一股浩然真气猛冲入体! 完了! 此时难以撤掌,被周奕以大禹谟破罡破气法门打入经络。 “轰!” 三当家身体才撞在墙上,心脉已被追刺一剑。 “任志,我草拟娘,你选的对手” 周奕纵身朝屋外跃去,依娜已在大开杀戒,地上躺了十来具尸体。 除了四大当家之外,其余人的武功只算稀松。 几名好手第一时间冲进来时,各都饮恨。 周奕感觉少女火气很大,不知是谁惹到她,简直化身为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猿驮马帮这伙人当真是欺软怕硬的好手, 等周奕这个怀着杀人技的第二魔头冲入瞬间连杀六人后,已是将这些人吓破了胆。 片刻后. 猿驮马帮彻底安静下来。 依娜站在屋顶,静静望着周奕在院中翻找。 将一包金银铜钱收好后,又在四大当家的尸体上做了一些手脚。 出门之后,将外边赌桌上的银钱收起。 这时忽然想到什么,折返到方才的天井院中,顺手一拽,将一样东西塞入怀内。 这才跃上屋顶。 回纥少女的心情不是太好。 她望着茫茫夜色,望着满地的尸首,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 似乎又回到了在漠北杀戮的日子。 这与在大明尊教没什么两样。 对于这样的“写生”,此时的她一点也不喜欢。 “你好像很不高兴,这帮人怎么惹到你了?” 二人沿路返回,上到了城墙上。 “我讨厌别人乱看。” 周奕瞥见她姣好的身材,又见她目色暗淡,脸上像是泛出不好的回忆。 雪夜城墙上,这位异域美少女正怀着一种周奕没法体会的淡淡忧伤。 于是他从怀中摸索,将天井院落中一物拿了出来。 “别生气,送给你。” 依娜一呆,又听耳旁的声音道:“这是从四大当家躺尸的院中取回来的。” “你方才折返回去,为了这个。” “是。” 那是几株琼苞玉蕊、独爱冰雪之净的梅。 血腥气还在,但是压不住梅清而不冽、淡而弥永的香气。 少女凑近,闻到一股血中暗香。 这一刻,杀戮、尸体、争斗. 与漠北一样的环境,却又全然变了。 依娜眸中的淡淡忧伤不见了,不着痕迹地看了身旁的某位天师一眼。 他赚了一波大钱,心情很好。 少女现在的心情也很好,所以是皆大欢喜。 “这算‘写生’吗?” “当然算。” “接下来你就以梅为题,如果画出一株生动的梅,就算初步成功。” 依娜嗯了一声,两人下了城墙,逐渐消失在雪夜之中. …… “谁干的?!” 荆山派内,任志打碎茶盏。 猿驮马帮一夜死绝,他感觉到自己被人针对了。 下手边还有两人,皆着劲装武服。 其中一名四十余岁的汉子道:“会是五庄观吗?” 另一位老者摇头:“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动作,更没这个实力。” “要么是这位四位当家得罪了人,一切都是巧合,要么就是飞马牧场的人干的。” “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极大!” 老者目光深沉:“马帮的人全死在剑法高明人之手,而独孤阀,正好有碧落红尘剑法。” “结合掌门从镇阳帮得来的消息,如果是独孤阀出手,便大有可能。” 任志与另一位长老闻声点头。 “胡老,你觉得该怎么办?” 副掌门胡兴罗将五指一拢,抓碎瓷盏:“在我们的地盘上,自然是主动出击。” “如今我们有突厥小可汗的支持,科耳坡会全力协助我们,何必怕他飞马牧场?” “而且,这是一次极好机会。” “哦?”任志来了兴趣。 副掌门胡兴罗阴恻恻一笑: “飞马牧场名动天下,今次将要在我们手上栽一个大跟头” …… …… …… ps:('-'*ゞ感谢月票,万字第十一天. (本章完) 第95章 燃尽薪柴 真人法目! 第95章 燃尽薪柴 真人法目! 狮王历第一百六十四日。 巳时,娄若丹与陈瑞阳下到卧龙岗山脚。 二人驻足,回望那古柏森森的道路。 从官署取货后用了三天打理琐事,跟着便拜山酬谢。 只是 “咱们周转塞北中原,买卖不算小,观主是否对马帮生意一窍不通?” 娄若丹眼中疑惑到此时还未消退: “他对于利钱分成并不在乎,这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陈瑞阳道,“但你说观主对马帮生意不了解便大错特错。” “先不谈漠北风中雁为他做事,只他刚才询问北马帮的情况就大有见地。” 娄若丹拍了拍额头。 北马帮不属于塞北三帮一派,是近来才兴起的势力,专和塞外诸族交易,且一跃成为最大马商,帮主许开山极有手段。 倘若不关心漠北,抑或消息闭塞。 不可能了解草原最新动向。 “这些旁枝末节不重要,好处对方收下就行,且咱们的关系不在明面上,这观主是清修散客,旁人也瞧不出牧场做过妥协。” 陈瑞阳到底上了年岁:“只盼能在南阳更安稳一些。” “走吧。” 娄帮主揉了揉眉心:“猿驮马帮那帮脏人被灭了,本是大快人心之事,任志却在往我们身上引,须得留心。” “一看他就没憋好屁。” 陈瑞阳咒骂一句,当阳马帮的人又返回南阳城。 五庄观内,周奕望着门口两匹毛色发亮的壮硕健马,多少有点意外。 飞马牧场全是战略资源,有马有兵,生意遍布各地,卖他们一点人情总没错。 但对方的回报给得也太干脆了。 当阳马帮在南阳郡城怎么盈利赚钱,他无心插足。 现在却不小心装入口袋。 牧场财大气粗,眼下处于‘广积粮’阶段,就当是商场主的资助好了。 周奕笑了笑,心中又盘算起来。 药铺生意,马帮生意. 嗯,若是还能有任志各类皮毛箭囊制具生意、季亦农的私盐买卖,那就更完美了。 接下来两日,周奕在观中待得很安心。 打坐练功,与夏姝晏秋讲经,指点一下火妹作画顺便探讨《娑布罗干》。 给陈老谋写锦囊,翻看曹承贤递来的最新药铺账单。 老单与章车神从城内忙完回来后,大家又围绕着两匹牧场骏马探讨马术。 周奕本是个马术小白,耳濡目染,现在也颇有长进 周天师收商场主好处后的第三日,两位拜山客打破了短暂宁静。 正是天魁道场的应羽、吕无瑕。 应羽入观便道:“易道长,大龙头请你过府。” “可知是何事?” “是那荆山派没事找事,不过与道长没直接干系。” 吕无瑕说起荆山派,没啥好脸色,“猿驮马帮被人灭了,城内有猿驮马帮的残余找到任掌门,说是当阳马帮干的。” “任掌门与多家马帮关系要好,便要站出来寻当阳马帮的麻烦。” “城内大商人霍求也称南阳城内不该有这样的恶劣竞争,此事牵扯出不少势力,加之上游朱粲近来大有异动,大龙头便召集各大势力去南阳帮商议。” 应羽看着周奕:“易道长与当阳马帮有点交情,大龙头说这事不该瞒着你。” “大家都是南阳一员,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参与这次多势力议会。” 他又谨慎添了一句: “与上次请你去本派的场合不同,这次更加严肃正式。” “我和吕师妹等少数二代弟子,只准旁观,没机会说话。” 两人望向周奕,心想他会不会答应。 毕竟上次请他去天魁派认识朋友,那时都是拒绝的。 只见周天师稍作犹豫: “两位可以先行一步,我整理行装,稍后便至。” “不忙不忙,我们等你。” 周奕微笑点头,朝后院去了。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吕无瑕有些神气:“师兄,还是我猜对了。” 应羽无奈摆手:“我以为易道长又会拒绝呢。” 他们俩小声嘀咕什么,传出笑闹声。 周天师略一顿足,感觉.自己成了别人快乐中的一环. 南阳帮总舵。 那一连排的大宅今日正有大批人手进进出出。 高大的朱门前摆开两排汉子,全是携带兵刃的内家好手。 门口三位管事检查来客身份。 多半都是熟面孔,几大势力的掌舵人全到了。 “任掌门,请!” 任志神色冷厉地嗯了一声,一摆宽袖带着数名帮中骨干入内。 “侯帮主、裘帮主、曾帮主,三位帮主请!” 南阳帮管事依次问候镇阳、灰衣、朝水三帮掌舵人,态度很是恭敬。 “季会主,这几位是.?” 季亦农身边跟着好几人,除了阳兴会的几个熟人之外,还有生客。 虽说阳兴会是城中排行前三的势力,南阳帮的管事也不敢随意放行。 “这两位是宇文阀的朋友,这位是海沙帮盛舵主。” 季亦农摆了摆手,“大龙头早知道几位朋友要来,让开吧。” 管事朝那三人点了点头,让开道路。 季亦农领人入内。 路上有不少行人、江湖客看见南阳帮的盛况,或远或近瞧着热闹,议论纷纷。 外墙边停着连排马车,一匹又一匹好马。 旁观之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可是风云汇聚。 寻常难得一见的大势力掌舵人,此时扎堆出现,一些气势凶悍之辈,叫人不敢多望。 数位郡中前辈宿老,也受到了大龙头邀请。 可见,今日是有什么常人不知的重大事件。 这时门口又出现三骑,是三个年轻人。 南阳帮负责迎客的三位管事这次一同笑着上前:“观主!” 同时那两排携带兵刃的内家好手也齐齐相请。 这一态度,便是旁人享受不到的。 “那位是谁?” 吃瓜客们的声音中带着惊疑,踮起脚尖朝那入了朱门中的青影多瞟一眼。 不知情的人面露疑惑。 人群中南阳郡的江湖老人喟叹一声: “那是卧龙山真人,五庄观观主,更是我南阳阴阳灵媒第一异人,就连合一派的通天神姥也自称在沟通幽冥的本领上不如这位。” 了解详情的人多作附和,初来乍到之辈瞪大双目。 日头正高,早春的寒气渐渐淡去。 南阳帮议会大殿高挂“忠义”匾额,其下有八面徽记,分别对应南阳八大势力。 虽说湍江派已成历史,但他们的徽记依然保留下来。 此时大殿高客满座,上首主位坐着的自然是杨大龙头。 左手第一位是阳兴会季亦农,右手第一位是天魁派吕重老爷子,其余几家的座次并不固定,互有谦让。 今日在场还有不少客人,所以吕重老爷子这一侧全是杨镇邀请来的贵客。 周奕本想低调,却被范乃堂拉到吕重身边,为南阳帮第一贵客。 地位与七大势力掌舵人基本平行。 才一落座,就吸引了各道视线。 好在周奕并不怯场,与身旁的吕重老爷子友好交流。 又冲着正对面两位有债务关系的朋友亲切一笑。 季亦农皮笑肉不笑,任志则是微泛冷笑。 看来并不是很喜欢这位债主。 周奕左手边是南阳香严寺主持戒尘大师,再左侧是从镇平来的玉佛手鲁幽朋,此人不仅是江湖高手,还是镇平头等玉雕玉石大商人。 再往下是漠北大商人霍求、吴德修老人、新野二老. 当阳马帮的身影也能看到,坐在几位南阳名宿之后。 这是杨镇卖牧场面子,否则一个马帮没法这么靠前,城中其他势力还有一大把呢。 周奕目光扫过一眼,内心也有些惊异。 难怪有人盯着大龙头这一位置。 这些人聚在一起,加之背后的人马、财货乃是一个庞大数目,杨镇若是有些野心,不谈未来如何。 只消揭竿,摇身一变就是大反王。 加之南阳是龙兴之地,响应之众恐怕不在少数。 大殿内除了入座之人,每家背后还站着舵主护法,好在此殿够大,否则容不下这上百号人物。 有目光不断朝自己扫来,周奕已经习惯。 不过此等场合,又坐在这一位置,倒是叫他颇感新鲜。 “大龙头,今日突然召集诸位朋友来此,不知是有何要事?” 季亦农放下茶盏,朝着任志的反向看了一眼。 他可不信两个马帮的糊涂账会被搬到这种场合。 别说是他,连任志自己都不信。 季亦农话罢,众人都看向首座面带威严的大龙头。 杨镇稍稍抬手,压下杂音。 “裘兄。” “在。” 灰衣帮裘帮主被点名后,朝上首方向抱拳。 “年后这次是裘兄手下带人去冠军城的,没错吧。” 提到冠军城众人就想起朱粲,南阳为了稳住这个食人魔,还处于朝冠军城进贡的状态。 朱粲一旦发狂,几万大军沿湍水而下,南阳必然打仗,那安稳便不复存在。 此话一提,大殿气氛稍紧。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裘千博。 “不错,正是本帮傅兄弟领人去的。” 灰衣帮副帮主傅泰鸿闻声,从裘千博身后走出,此人五十余岁,黑黝黝一张脸看上去显得很干练。 “大龙头,正是本人领队。” 傅泰鸿一抬手,镇阳帮、阳兴会各走出一人。 周奕身后也有脚步声移动,天魁派也走出一名高个汉子。 听应羽与吕无瑕喊这人为褚长老。 对了,叫褚访冬。 周奕想起这人名字,静听他们说话。 灰衣帮的傅泰鸿继续道:“这几位兄弟当时也随我一道,迦楼罗王对我们的态度很不友好。” “往年至少要在冠军城待上一月左右,这次我们只待了十天。” 镇阳帮、阳兴会的两人,天魁派的褚长老全都点头。 杨镇语气低沉:“你们在冠军城内,可觉察出什么异样?” 傅泰鸿瞧着杨镇,瞳孔微微一缩。 他稍作沉默,大殿中骤然安静下来。 “听说冠军城涌来一批神秘人,好像与魔门有关,只是.只是我们没能瞧见。” 天魁派的褚长老点头附和: “我们被限制在一个大宅内,朱粲不允许我们走动,第四天时,他命人抬来一锅.一锅肉汤请我们喝。” 众人闻之微微色变。 傅泰鸿道:“我们没敢喝,那几日只吃自己带的干粮。好在没有其他为难,只在第十日将我们赶走。” 去朱粲的领地做客为何要带干粮。 这都是南阳城各家势力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大龙头要问其他消息,我们也是毫不知情啊。” 傅泰鸿透着无奈。 杨镇掏出两份信,目光扫过大殿众人:“这是朱粲给我送来的,一封由傅帮主他们带回,一封前日送到帮内。” “信上说了什么?”季亦农追问。 杨镇把信搁置在茶盏旁边:“他让我们加贡,再添三成。” “哼,痴心妄想。”季亦农冷喝一声,除了阴癸派,没人能从他手里捞钱。 他的钱就是阴后的钱,朱粲这是在朝阴后要钱。 在季亦农心中,这朱粲脑门上挂着一个死字。 “朱粲每年都是这番说辞,稀松平常,我看不用理会他。” 朝水帮的曾帮主露出鄙夷之色:“他有什么资格叫我们加贡,倘若他敢来一趟南阳城,休说三成,就是加一百成我也认了。” “仗着有兵马,虚张声势罢了。” 镇阳帮的侯言道: “他从南阳捞的好处已经够多,现在日子正滋润,怎么可能出兵。去年他朝我买弓弩,企图压我价格,我没给他本分让步,最后还是他妥协。” “此人就这般尿性,大龙头不必惯着他。”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续有人接话。 周奕默默待在一旁。 这帮人在城内斗得凶,可现在有外人分他们的钱,自然会抛开成见。 朱粲在诸位掌舵人眼中,就是个无赖。 如非他兵强马壮,做事毫无底线,又与诸多凶贼恶寇勾结,手下有一批狠人,大家岂会买他的账。 众人意见一致,几乎不用商讨。 有几个脾气爆炸的,甚至说要顺着湍水逆流而上,把朱粲灭了。 这王八蛋趴在南阳城头上吸血,大家交的一部分税,就落在了他手里。 冠军城远不及南阳富庶,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收入来自南阳。 议会大殿哄闹一片,一下嘈杂起来。 没人待见这食人魔王,可确实拿他没办法。 有人马,武功高。 杀不掉,他一直恶心你。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就连坐在他身旁的香严寺主持“戒尘大师”都在破口大骂,佛门老僧看样子很想将他超度。 香严寺本在冠军城有个分寺,结果被朱粲灭了。 据说不少和尚被他鼎煮而食。 一些魔门中人碰到朱粲,都要照照镜子,什么才叫人间恶魔。 每年差不多的时候都会闹这么一出,除了周奕有种猎奇感外,大家已是司空见惯。 可是 相比于往年,今年的大龙头却面色凝重。 等大伙骂过一遍,稍微冷静一点后,杨镇再次抬手压下噪声。 “大家该知晓黑石义庄之事,这是一伙难缠的魔门势力,自义庄烧毁后,我收到他们朝西北方移动的消息。不出意外,就在冠军城附近。” “朱粲今年的态度远比往年强硬,他的依仗,应该就是这些魔门中人。” “我曾在义庄附近与他们打过交道,所见八人,无一例外全是顶级高手。” 季亦农断了杨镇的话: “就算有他们与朱粲合伙,攻城略地又岂是八名高手能做到,难道大龙头捕风捉影,便要说服我们同意朱粲加贡?” 季亦农的底气,显然也比往年更足。 再狂一点可能就要说“你害怕的话那大龙头位置便让我坐”。 众人看向杨镇。 这位大龙头什么都好,就是会因为安稳而妥协。 以往的妥协大家还能接受。 这要是顺了季亦农的话,估计在场一大半人都要心寒。 “季兄莫要激动,”杨镇语调平缓,“我不会惯养朱粲的欲望,但此事涉及各家利益,故而邀诸位共商,如今意见统一,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目光看过几位掌舵人: “外敌环伺,城内要加派城门防务,多调两队人马,查验可疑人士。” “同时,还要诸位同心协力维系城内安定,莫要再生争执。” 不少人闻声点头,至少表面上如此。 然而. 客座上的娄若丹与陈瑞阳面色稍变,他们看到荆山派的任志站了起来。 “大龙头说的极其在理,如今只有城内安稳,才能北拒朱粲。” “所以.” “该将城内一些祸乱源头除去。” 任志说话时瞥向了当阳马帮。 娄若丹毫不退缩:“任掌门,你可是习惯了朝我们身上泼脏水?” 大殿之中,众人的目光齐齐朝这两家望去。 早听闻他们在争斗,此时是看戏不嫌事大。 吕重老爷子起身劝说:“两位不要激动,你们的误会坐下来谈谈便可解决,何必大动肝火。” “吕老兄,这可不是误会。” 任志的脸上全是郑重之色,“眼下城内大敌是朱粲,倘若将朱粲的内应留在城内,决计是后患无穷。”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变了。 “任掌门,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娄若丹气笑了: “我看你荆山派才是与朱粲勾结,你搅得城内不安,岂不是让朱粲占便宜。” “大龙头一直在平息此事,你却紧咬不放,看来南阳城众多朋友的安危,不及你荆山派这点小利。” 陈瑞阳也冷着脸站了起来: “任掌门,你真要欺我飞马牧场无人?” 当阳马帮绝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下受辱。 荆山派要死磕到底,他们只能奉陪。 “两位帮主稍安勿躁,”一直没说话的大商人霍求开口,“不如先听任掌门将事情讲清楚,好让我们明白缘由。” 大殿众人已经察觉到不对。 娄若丹看了霍求一眼,知道这位漠北大商人来历极大,南阳城各大势力都收过他的好处。 她瞥了一眼霍求身后的两名大汉,还有插在他们背后闪着乌色的长刀。 这是天雨铁! 此物一般人可用不起。 突厥有一附属部落名为黠戛斯,控制着富含金铁的矿藏,这些矿脉距离地表非常之近,乃至一阵暴雨冲刷就让它露出地面。 黠戛斯人对这种上天恩惠感激不尽,称之为天雨铁。 其中最好的天雨铁便上供给突厥大部,多数落在统叶护、颉利、突利等实力强大的草原可汗手中。 这种乌光宝刃放到中原,其名气丝毫不逊于东溟派的上等兵刃。 可见此人与突厥大部族关系匪浅。 此时他来者不善,出言偏袒荆山派,娄若丹与陈瑞阳不禁对视一眼。 隐隐有一抹忧色闪过。 任志向杨镇请示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杨镇也只好同意。 “抬上来!” 任志话音一落,周奕微微皱眉,见到几张熟悉面孔。 猿驮马帮四大当家,尸体横呈在门板上。 其中两具尸体插着兵刃。 周奕百分百确定荆山派动过手脚,他和依娜杀人时,怎么可能留下兵刃。 不过,他倒是留下了别的东西. “猿驮马帮一夜惨死,城内绝不允许死斗,任某便接手调查这一恶劣事件。” 大殿中人看向那四具尸首,自然听过这件事。 任志朝娄若丹问道:“娄帮主,你们当阳马帮可是与猿驮四位当家的有些仇恨?” “是又如何?” 娄若丹道:“这就能代表我们杀人?” 任志咧嘴阴笑: “为了不误会你们,我连续调查好几日,侥幸找到那晚生还之人,加上尸首上留着带有飞马牧场印记的兵刃。且这些兵刃严丝合缝,不是后来插上去的。” “城内与他们有仇,又有能力将他们灭杀干净” “这一切,都指向你们当阳马帮。” “如果牧场高手出动,杀掉这四大当家不是难事。” “并且.” 任志声音更冷: “根据那马帮生还之人所说,你们杀人,是因为猿驮马帮几位当家察觉到你们与朱粲勾结,朱粲的一些马匹,正是你们卖到冠军城的。” “娄帮主,你敢拍着胸口保证,朱粲没有你们牧场的马?” 任志造谣一张嘴,将几件事混淆在一起,若是寻常,当阳马帮根本不用理会。 但此时. 南阳大势力全在,任志帮手又多,而当阳马帮孤掌难鸣,他们讲不清楚,休想在此立足。 娄若丹与陈瑞阳第一时间不敢答话。 任志与几家马帮联手,牧场常有马匹出售,故而冠军城有牧场的马匹,也大有可能。 此刻关系牧场信誉,二人怎敢胡乱保证。 娄若丹道:“任掌门,你口口声声说有生还之人,请叫来与我们对峙。” 这一下,议会大殿中的气氛更为紧张。 “好。” 任志得逞一笑,正要喊人。 忽然 “慢着” 一道平淡到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打断了任掌门的节奏。 众人转移视线,看向吕重老爷子身边。 那位杨大龙头最重视的贵客,南阳武林最神秘的异人,竟在这时开口。 任志很是不爽,出口怒怼:“易观主,难道你也与当阳马帮有染?与朱粲勾结?” 娄若丹与陈瑞阳看了过来,眼底深处全是感激。 在场虽众,这是唯一一个帮牧场说话的。 “任掌门,你什么意思?” 原本坐着观望的孟得功、苏运全部站了起来。 南阳帮左手剑右手剑神色凌然,八臂鸷刀范乃堂往前一步。 苏运一副要吃了任志的样子。 就连杨大龙头也皱着眉头:“任兄,你失言了。” 一句冒犯的话,南阳帮最顶层的四号人物一齐表态。 众人看向这位五庄观主,表情又有不同。 周奕旁边的戒尘大师此刻才算明白,为何以他南阳第一大寺主持的身份都没坐上第一客席。 当下双手合十,连忙站队: “善哉善哉,易观主宅心仁厚,怎可能与朱粲同流合污。” 一直喝茶看戏的镇阳帮主侯言道:“任兄,你的玩笑开大了。” 南阳医道大牛吴德修老人大皱眉头:“任掌门一派之主,怎么不分场合信口雌黄。” 新野二老与吴德修是老交情,也各自出声:“任掌门还是谨慎说话为好。” 在场众人心下惊异。 连任志也微微一怔,没想到会是这番景象。 怎么好像自己成了外人? 杨镇不理会任志:“易观主有何话要说?” 周奕冲南阳帮几位点了点头,指着那四具尸首:“任掌门,他们是什么人?” 任志故作平静:“猿驮马帮四位当家。” 周奕转脸看向杨镇:“大龙头,可是确认魔门中人去了冠军城。” 杨镇应了一声:“有人在冠军城见过一名宫装女人,应该是黑石义庄的那一位。” 周奕微微点头,众人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忽然听他说道: “这四人身上,隐隐有一股熟悉的魔门气息。” 众人闻之一惊。 周奕自然避嫌:“苏堂主。” 苏运被点名,一个飞身跃出。 他来到四具尸体身侧,手按在其中一具被破了喉咙的高大尸体上。 真气走过膻中穴,细细感受一番。 下一刻,苏运面色大变。 “不会错,是那股魔门煞气!” “什么!”任掌门不敢相信,“苏堂主,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怎会搞错?” 苏运连拍胸口:“这股气息将我拽入鬼门关,若非易观主施法将我从阴司拉回,我早被这魔煞之气弄死。” “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岂能出错?” “这人有,” “这人也有!” 苏运试探到第四具尸首,微微摇头:“唯有这一具尸体没有,其余三具皆是内含魔煞。” 任志见他这个样子,全然不像作假,这时脱口而出:“难道是魔门所为?” 他自知失言,赶紧找补:“当阳马帮竟与魔门勾结!” 娄若丹来不及发作,苏运已在摇头: “这三人并非魔门中人所杀,而是修炼过魔功。” “苏堂主,你怎么知晓?”任志一脸怀疑。 这时吴德修老人掏出银针,上前检视。 少顷 “易真人的三分元气真是神乎其技,已到了感知微毫的境界,这魔门煞气,果然逃不过真人法眼。” 周奕谦虚道: “起先我察觉到一股与苏堂主身上相似的气息,在尸体上虚虚浮浮,我也不敢笃定,故而一言不发,只在一旁细细观瞧,犹豫良久。” “这已经很了得,天下间无有几人能办到。” 吴德修老人实话实说。 这位医道大牛德高望重,从不说谎,魔门煞气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苏运则道: “这些人的膻中穴没有丝毫创伤,并非是魔煞之气强行入体,哪怕是那老魔,也不可能将煞气控制到这等程度,故而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用魔煞练功。” “任掌门,你现在明白了吧。” 任志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大脑中一团乱麻。 从这几人的反应来看,绝非作假。 猿驮马帮这伙人,竟是魔门中人? 嘶. 任志暗吸一口冷气,一想这四位当家的作风,与魔门人物的确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说 这些人身死是个巧合,是被他们的对头杀掉的? 另外一边,季亦农将脖子一缩。 他心中有鬼,顿时产生巨大的危机感。 魔煞之气只能是那伙邪极宗老魔搞出来的,此刻云长老不在,邪极宗的人却在城内。 不行 眼下得低调行事。 他本有好多话要说,此时直接闭嘴。 “猿驮马帮很可能与朱粲有关,如果当阳马帮与朱粲勾结,就不能将他们杀死。如此一来,自相矛盾。” 杨镇给此事定性:“任兄,恐怕是你搞错了。” “娄帮主受了大委屈,请任兄赔个不是吧。” 任志作势朝当阳马帮抱拳:“两位帮主,是任某眼拙,多有得罪。” 娄若丹与陈瑞阳也给杨镇一个面子,匆匆做个抱拳之态。 两人坐下之后,目光全在周奕身上。 眼瞅风波停歇,忽然. 有人轻“咦”一声。 灰衣帮的副帮主傅泰鸿之前回话,本就站在边缘位置,此时迈一步就来到四具尸体之前。 “傅帮主,有何不妥?” 杨镇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魔门线索。 这时 傅泰鸿将一柄插于尸首的剑拔了出来,他细细打量那剑,沉声道: “大龙头,此剑不妥。” 任掌门闻言,冷眼旁观。 “当时我们被关在一个大院中,曾在朱粲一名手下身上看到类似制式的长剑。” 傅泰鸿用指轻弹剑身,发出一声脆鸣。 众人听到这声脆鸣,皆被吸引。 又想知道此剑有何玄机。 周奕眉头微皱,产生了若有若无的思绪。 “大龙头请看” 傅泰鸿端着剑,脸上全是思索之色,他从苏运身边走过,径直走向杨镇。 杨镇见他抚摸剑上纹路,低头望去。 就在这时,周奕忽然汗毛一竖,一股凉意透彻心扉。 身后 传来了细微的脚步挪动声。 应羽与吕无瑕身边,有道人影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大龙头小心——!!” 周奕急忙开口! 突然响起的急促喊声把整个南阳议会大殿的气氛拉到一种窒息境地! 这一刻. 南阳帮四大高手几乎屏住呼吸! 苏运、范乃堂、孟得功的目光一瞬间锁定在傅泰鸿身上, 灰衣帮副帮主的瞳孔化作赤红之色, 嘴角的冷笑升起时,手中的长剑已刺向杨镇心脉! 杨镇本不及反应,但被周奕惊醒,危急关头双掌猛合,强悍的真气直接压住长剑冲势, 傅泰鸿的剑尖刺破护体真气,他爆发劲力,叫杨镇胸口汩汩涌血! “嘣~~!” 长剑断开破碎! “大龙头——!!” “傅泰鸿,你疯了吗?!!” 灰衣帮帮主裘千博站起来爆喝一声,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整个人忽然仰天喷血,身体朝前方飞去! “帮主!” 灰衣帮的人彻底傻眼,看向站在帮主身后的一位举掌的帮派长老。 这位长老,流淌着疯狂且无情的眼神。 镇阳帮的侯帮主耳旁呼啸生风,他翻身腾空,衣服下摆被割烂,那道刀光擦着他的身体划过,将另外一侧座位上喝茶的宇文阀看客砍掉头颅。 阳兴会的季亦农伸手后抓,直接拿住一只偷袭而来的枯瘦手臂! 两人对碰一拳,季亦农盯着这位会内长老,心下大感疑惑。 他竟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这怎么可能?! 吕重老爷子被周奕一把推开,这时一双铁掌落下,方才坐的高椅轰一声爆裂开来! 若非周奕一推,吕重必被击中天灵盖。 出手之人,正是之前站出去的天魁派高个长老褚访冬。 “褚长老——!” 褚访冬恍若未闻,怒视周奕,举掌拍来。 周奕一掌对按,狂暴劲气以二人为中心冲向四周,茶水杯盏尽皆飞出,应羽吕无瑕二人连连倒退! 这时褚访冬的眼中像是着了一团火,他的脸微微干瘪,掌力却越来越强。 一股煞气窜过经络直冲周奕手太阴肺经! 可这股劲力过到膻中穴时,被周奕窍穴中的煞气直接吞没,没了那股无物不破的嚣张气焰。 可在旁人眼中,二人对掌已是到了生死相搏的焦灼地步。 五庄观主两鬓发髻后飘,青袍在背后飘出猎猎风响! 二人掌势之烈,顺着他的青袍哗啦啦传出一阵水流打在石头上的声响~! “啵~!” 二人又是一口满提起来的真气碰撞,登时如波扩散! 香严寺的戒尘大师佛目露惊,劲波直接将四下桌椅击碎! 他取下脖子上的佛珠朝前一扫,将冲过来的劲波打灭,护住几名天魁派小辈。 “这这还是褚长老吗?!” 应羽与吕无瑕无不骇然。 只见褚长老的脸越来越瘪,皮肉贴着骨头,两个眼睛却越来越亮,像是着火一般。 这般时刻,他的掌力更猛一层~! 戒尘大师挥动佛珠,动了真格,打出了降魔十八戒法,佛珠滴溜溜旋转,在周身盘做一圈,将一道又一道劲气打得四散开来。 “砰砰~!” 那些劲气乱飞,将大殿四下打得坑坑洼洼。 一双佛目,惊异地盯着那年轻人影。 易观主看起来寻常,竟有此等功力! “快看,他的头发!” 吕无瑕大叫一声。 褚长老的黑发肉眼可见便成白色,如是一炷点着快烧完的香,褚长老就像是香烧完之后的灰烬。 而他的眼珠,已如两团赤色鬼火。 褚长老如骷髅一般的脸上露出陶醉笑意。 “你很厉害,但我很痛快.嘿嘿嘿.” “身为薪柴,燃尽,燃尽,我已燃尽” “痛快,痛快!” 他发出诡异笑声,全身的力道猝然消散,失去反抗之力。 周奕在这一瞬间,将真气灌入了他的全身经脉! 褚长老燃尽刹那,周奕在他任督二脉中看到了一点余光。 这余光,就像是棺材掀开时亮起的磷磷鬼火。 它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却那样显眼。 一直盘亘在周奕脑海中的迷雾,陡然褪去。 老叹棺中图.原来如此! 元气与元神相合,能施展出诡异的音法幻术魅功。 这人真气并不精微,却能在此基础上,又合以体内元精。 他点燃了精气神,完成三合,可是没法承受,才将自己彻底燃烧。 不过 这股看似强横的力量,在他这里,似乎像是一大堆散乱的泡沫。 堆积如山,却压不死人。 “去死!” 大殿中的战斗还在继续,季亦农与侯言配合身边的高手,将两名疯掉的门人斩杀。 这两人虽然爆发了远超寻常的功力,却不及褚长老。 哪怕拼着不要命,想点燃精神气也要靠天赋。 道魔薪柴,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另外一边,灰衣帮的高手杀掉了将帮主裘千博打得生死不知的诡异叛徒。 而那位,险些偷袭杀死杨镇的灰衣帮副帮主傅泰鸿,他宛如战神。 一人独斗范乃堂、孟得功与苏运,三位一流人物合力,才以范乃堂一刀见功,砍掉傅泰鸿狗头。 “大龙头,你怎么样。”吕重一脸担心。 这时大殿中已是人心惶惶,各都戒备着身边之人。 谁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诡异状况。 当阳马帮中的人全都来到周奕身侧,以他为主。 杨镇撕开半边衣裳,将胸口剑伤简易包扎。 “小伤,没有大碍。” 杨镇朝大殿中的几具尸体看了一眼,这时从外边涌来大批南阳帮好手。 杨镇挥了挥了,叫他们散去。 “范兄弟,你去将这次去过冠军城的人全部带来,一个都别漏。” “是。” “小心一点,这些人的心神可能都有问题。” 范乃堂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杨镇吩咐完之后,与吕重老爷子一起来到周奕面前。 “易真人,这次杨镇欠了你一条命。” 吕重老爷子道:“吕某也是如此。” “倘若不是真人出声提醒,今日后果不堪设想,或许此刻南阳已经大乱。” 两人话罢抱拳鞠躬,周奕往前一扶。 “莫要如此,当下还是处理乱局为先” 阳兴会的季亦农望着被抬走的傅泰鸿,这位灰衣帮的副帮主虽然厉害,却远没到这种程度。 邪极宗.邪极宗. 这便是邪帝的手段吗? 他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心中七上八下全是乱糟糟的思绪。 要告知云长老,要告知阴后. …… …… …… ps:('-'*ゞ给力叶,感谢书友们的宝贵月票~! (本章完) 第96章 剑卷罡风梅花碎!(感谢若月临春大盟 第96章 剑卷罡风梅碎!(感谢若月临春大盟!) 乱局暂歇,可众人不安的情绪并未消退。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镇阳帮的侯言面色凝重,伸手检查门内长老的尸首,他险被这叛徒一刀砍杀。 没人能为他解惑,除了知晓与魔门有关之外,再无精确消息。 杨镇长呼一口气,义庄八魔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 赊旗任家、安山寺、城内道观、八大势力失踪人员、煞毒.一系列信息被他联系在一起。 魔门老怪的魔功,恐怕又有精进。 ‘天魔最高之秘,玄而又玄,道尽真妙’ ‘武道之极的最高阐释.’ 杨镇想到周老魔癫狂的样子,想到他的话,却没有为侯言解惑。因为除了制造焦虑,说出来再无益处。 杨镇目扫大殿,朝周奕所在方向走去。 吴德修在探查活人,周奕在研究死人。 南阳各大势力都瞧见,这位五庄观主对死人更感兴趣,那些诡异的尸体旁人避之不及,他却逐一探查。 江湖传闻,果然不假。 “裘帮主怎么样了?” 吴德修没立即出声,又在裘千博身上细心检查一番,“好在裘帮主练功勤恳,有一身高明内功护住心脉,否则这一掌打中后心,决计没有命活。” “老朽可以断定,这些人与义庄老魔是一伙的,包括猿驮马帮那几人,煞气同出一源。” 灰衣帮的人连续轻唤“帮主”,裘千博微微睁眼。 他想说话,杨镇上前阻止:“杨某没有大碍,此事与灰衣帮无关,裘兄先静心养伤,一切等伤愈后再说。” 裘帮主闻言阖上双目。 几位灰衣帮老人上前,朝杨镇告辞,再向周奕抱拳。 周奕拱手还礼后,见裘帮主被他们小心放在门板上,抬出大殿。 “观主,我们也先行告辞。” 娄若丹与陈瑞阳满带感激之色,若非场合不对,定要好生叙话。 周奕应了一声,当阳马帮的人朝杨大龙头打过招呼,转身离开。 今日主要商议朱粲加贡一事,现已达成一致。 后面的乱子出于七大势力,又牵扯魔门,大多数人都不愿掺和,因此离开的人越来越多。 “那食人魔与魔门老怪想必已经联手。” 吕重瞧着杨镇的伤口:“今日若我们几人身死,恐怕朱粲第二天就会攻打郡城。” “这魔门邪术也是恶毒难测。” 与周奕一道检查死人的吴德修老人道: “所谓炼精化气,先天之精后天补之,而他们则是在短短时间将先天之精毫无保留地释放,几乎将自己榨干燃烧。” “此等做法霸道而浪费,却能短时间迸发超乎寻常的功力。” 吴德修老人摇头,指了指天魁派褚长老的尸体: “这一位的运功效率要高过另外几人,也不知他有何特殊。” 吕重道:“褚长老寡言少语,沉迷武道,兴许他的功力更精纯吧。” 杨镇察觉到异样: “那灰衣派的傅泰鸿也是一位痴迷武学之人,他本该在前年带队前往冠军城,因闭关耽搁,才换作湍江派罗掌门的人。” 褚长老燃尽之时大喊痛快,诡异而疯狂。 周奕轻声一叹:“越是痴迷武学之人对奇功妙法越是难以抵抗,魔门老怪兴许正是利用了这一弱点。” “这才导致他们心志失守,做出难以预料之事。” 几人一听,也觉得大有道理。 “善哉善哉.” 香严寺戒尘大师双手合十:“虔诚于武道,何错之有。” 半个时辰后. 范乃堂将此次去过冠军城的人全部带了过来。 周奕与吴德修一道检查这二十五人,并未找到任何魔煞痕迹。 其中还有一位灰衣帮的护法,他的武功不比灰衣帮叛变的那位长老差多少。 众人松了一口气。 若是什么人都能被蛊惑燃烧,那冠军城将变成一个大魔窟。 只怕南阳各家势力都要寝食难安。 一直旁观没有说话的任志看到这里,起身告辞。 季亦农、侯言还有朝水帮的曾帮主也陆续离开。 周奕见杨镇面露为难之色,不由询问:“大龙头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这”杨镇欲言又止。 吴德修人很正直,却不是一根筋:“可是还有一些与冠军城打过交道之人?” “大龙头若是不放心,就带来吧。”周奕也道。 杨镇也不在乎多点人情了,抱拳道:“麻烦两位在帮内小住,七日之内,必然了结此事。” 吴德修一口答应。 周奕道:“没问题,请派人去我观中通报一声。” 杨镇再次感谢。 一旁吕重老爷子授意,应羽吕无瑕又当一次传话筒。 杨镇很谨慎,他首先排查的就是几位城门守将,再来就是一些与冠军城做生意的大客商。 当然 对于这些大商人,大龙头的手段非常温和。 毕竟,南阳的富庶离不开他们。 先请到府上交流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再引荐五庄观主。 周奕有种错觉,像是在和南阳医道大牛吴德修联合问诊。 因为这些人都没问题,吴德修还会附赠针对个人的养体药方。 一来二去,原本城中陌生的商旅,一下成了熟面孔。 丝绸瓷器、茶叶草药、兵器盐货、车马船舶. 这几日认识的人,比周奕几年加在一起认识的都要多。 借着杨大龙头的面子,进行一场又一场见面会。 倘若这时候五庄观放开香火,凭着面子也能大捞一笔,因为不少大商人认识周奕后,表示要去拜山上香。 换句话说:交个朋友,我们给你送钱。 周奕心中一百个愿意,但都礼貌婉拒了。 毕竟和隔壁的周老魔做邻居,不能过分高调。 这一大笔香火钱没收到,账要记在周老叹身上。 所以,周天师摇身一变,成了周老魔的债主。 城内还有数位负责把守城门的守将,因常年练外功,身体出了一些纰漏。 吴德修老人并不擅长此类。 周奕却专业对口,用道场的炼体法门结合太平丹经,指出数位守将的症结。 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此乃大恩。 一方面让杨镇欠人情,一方面结识城中大商人,又叫守将连连感恩。 周奕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什么都叫他赚到了。 一连七日,杨大龙头放下心来。 城内情况比他预料中要好得多。 周奕本该直回五庄观,杨镇却盛情挽留,在帮中摆宴请他吃酒。 被周奕救了一命的吕重老爷子也在场。 双方年岁相差颇大,却已是同辈论交。 吕无瑕与应羽见他们酒宴欢酣,心道这酒越喝,他俩的辈分就越低。 好在周奕惯用太平道的规矩,各论各的。 大家都已混熟,怎好意思在口头上占两人便宜呢. 天魁派褚长老燃尽后第八日。 戌时末,周奕待在南阳帮雅静小院,对着灯火,拆掉火漆,查看里头的字条。 这是陈老谋傍晚遣人送来的。 少顷,他拨开风罩,将纸烧去。 任掌门还挺活跃. 周奕面色冷峻,转瞬又收敛如常,移到床榻继续打坐。 这些天应酬颇多,晚间练功却一点不落。 《老叹棺中图》已大有进展。 当日褚长老经络余烬点亮的位置乃是督脉中枢穴。 参考《大帝坟中图》中的任脉膻中穴,不难理解要将中枢穴练为气窍。 他已任督练道心种魔很长时间,一直处于练气养气阶段。 这时有了下文,短短七日,已是将这一处中枢凡穴打通为气窍。 当下任督二脉周天并行,有种说不出的丝滑畅快。 也就是待在杨镇眼皮底下,否则早就按捺不住大试身手。 不过 在吸纳了老叹的研究成果,又经过那几具燃尽的尸首验证,加上卧龙山上很长一段时间感悟。 三者结合起来,周奕在道心种魔这两幅图谱的理解上,已稳稳超越周老叹。 中枢往上还有一穴,乃是至阳。 起先他想尝试通“至阳”之窍。 但是,一直没能成功。 故而对自己在山中的感悟产生怀疑。 可现在将“中枢穴”练成“中枢窍”之后,利用中枢窍气发出来的真气,竟然沟通了至阳之窍! 迟迟感受不到的窍中风隙,清晰地暴露在他面前。 此窍极是霸道。 顺着风隙稍微注入一些真气,立刻涌来心魔,像是掉入了一口大鼎,里面全是魔火,被不断炙烤。 哪怕身怀心禅不灭、大禹谟、娑布罗干三种对应精神的法门,周奕也显得小心翼翼。 毕竟膻中穴内还有一大股精纯煞气,万一练功出岔子,暴露出来就不妙了。 周奕又练了一个多时辰。 他尝试切换玄真观藏与道心种魔,除了精神疲倦之外,十二正经与任督二脉中的不同功力毫无冲突。 再以娑布罗干的天顶秘要,从头顶百会穴一直冲刷到足底涌泉穴。 整个人从头到脚精神一震,感觉耳目一新,早春的清新之气在鼻尖更浓。 我这也是一天一地的精神法门,不知与八师巴的变天击地大法相比如何? 周奕寻思一阵,发现自己想太多。 又观望了一下脑海中的神秘浮雕,自从玄真观藏之后再无动静。 不过 这浮雕观之心静,似对把握灵感有妙用。 周奕又尝试沟通,浮雕压根不理会他。 又打坐半个时辰,周奕推开门,望了一会儿月亮。 对着月亮笑了笑,回屋酣睡 翌日上午,周奕走出院子,在南阳帮内四处走动。 帮中管事、舵主、长老瞧见他,或者微笑,或者问好。 只有带路的,没有阻拦的。 这南阳第一大帮,已是任他行走。 想到杨大龙头的稳妥性格,想到自己太平教主的身份。 周奕心觉有趣。 接近内堂时,他稍稍收敛神色,准备与杨镇说一样严肃的事情。 正巧范乃堂、孟得功,苏运都在。 才一露面,苏运便热情上前将他迎了进去。 “大龙头,今次有要事相告。” 周奕开门见山,南阳帮前四号人物各都正色。 杨镇轻拍胸口:“易观主请说,只要是杨某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周奕坐下来,接过范乃堂递来的茶水。 撇开陈老谋不谈,站在当阳马帮的视角上说起与任志有关之事。 半盏茶过后,杨镇皱着眉头,他很想问一句,这消息准不准。 但看了周奕一眼,以他对这位观主的了解,这话没必要问。 苏运较为耿直:“如今有朱粲这个大敌,任掌门还紧咬当阳马帮,这岂不是不分轻重。” “任掌门却是个聪明人。” 周奕指点迷津:“借着朱粲之势,哪怕他灭了当阳马帮,大龙头心里怪罪,为了顾全大局,也不会把城内一家大势力怎么样。” “任掌门事后甚至可以推给朱粲,飞马牧场就算想找麻烦,也不能打入南阳。他现在和漠北大商人霍求合作,不怕牧场用塞北的关系给他手下的马帮施压。” “所以,有恃无恐。” 苏运点了点头,他看了周奕一眼。 恩人话语中的意思,显是要救当阳马帮。 尽管内心极不愿逼迫大龙头,苏运还是将目光转到杨镇脸上。 范乃堂与孟得功亦是如此。 三人与杨大龙头相交多年,一起经营南阳帮,岂能不知大龙头的性格。 若在以前 恐怕会把两家叫到帮中谈谈。 杨镇稍作沉默,径直看向周奕:“观主想让我怎么做?” “大龙头需要表明态度。” 周奕已救过南阳一次,他有底气把话说得直白点: “任志派手下的势力出手,那就抓个现行” “以雷霆手段把这伙人杀干净。” 四人在城内极少这般做事,各都望着杀气颇重的易观主。 “此举有三个好处。” “第一,杀一儆百,让各大势力安分守己。” “第二,挽回在飞马牧场丢失的信誉。” “第三,此举符合八大势力定下的盟约,以规矩办事,让所有人守序。” “大龙头灭了这一个麻烦,就会少很多麻烦。这南阳,到底还是大龙头说了算,不能让那些小人,将大龙头的仁慈当成软弱。” “尤其是面对朱粲这个危机,城内绝不可乱。” 四人知晓周奕与当阳马帮有联络,但他这番话说的坦坦荡荡。 甚至,毫不客气地说出要灭了任志的手下。 固有私心,可从大局考虑,这似乎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杨镇问:“观主可还有补充?” “没了。”周奕笑着摇头。 苏运看了看周奕,又看了看杨镇,内心有些焦急。 他觉得,周奕该说得更委婉一些。 此等做法,并非大龙头的性格。 “大龙头” 苏运后面的话被杨镇打断了,一双厚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在几人疑惑的眼神中,杨镇站了起来。 他朝屋外远望一眼,脑海中闪过近来一系列事件。 跟着挪步走到侧方的兵器架前:“到底是年轻一些好啊.想我早年与几位兄弟初初建立南阳帮时,也仅仅是想混一口饭吃。” “没想到一番打拼,竟变成天下间的八帮十会之一,又成了一郡最大的势力。早年间,我杀过不少对头,那时的杨镇只要一提起刀,对头可怕得很。” “可现在,杨镇的确是老了” 一丝带着落寞的语调,回荡在内堂中。 孟得功、苏运,甚至是范乃堂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大龙头. 杨镇转脸看向周奕,徐徐说道: “不怕真人笑话,杨某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仅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做什么都靠一把子力气,后来遇到了一位好师父,才有了今日。” “我知道农户人家最怕什么,那就是打仗。一打仗,就有很多人吃不饱饭,很多人会死。” “所以,我这些年在南阳唯一的贡献,便是保护此地不受战火。” “哪怕周围很多人盯上这块地方,也没胆子下口。” “未来哪一天得遇明主,天下太平,我这大龙头便功德圆满,重新把南阳交还官署,那些拥护我的郡民,便能继续安稳下去。” 周奕闻言,不禁向他抱拳。 “不过.” “以现在的情况,如果不做点什么,恐怕再也等不到我想要的那种安稳。” 这位甲老人微微弯曲的腰忽然挺立。 高挺的鼻梁上,那双平和的眼睛泛出惊人锐光。 周奕感觉到一股强烈气势,汹涌澎湃! 如果有人想挑战这位大龙头,绝不该选择这个时候。 杨镇伸手一抓,六十余斤的偃月长刀被他轻轻拿起,刀柄着地,气浪激尘却又压得尘灰无法上涌,如大潮之浪,滚滚冲向远方。 杨镇摸着长刀:“几位兄弟,原来我还举得起刀。” 范乃堂冷着脸反问:“偃月刀何曾老过?” 杨镇的目光全注在刀上: “南阳的郡民拥护我,杨某便忠于民。易真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杨某不可失于义。” “这一次.两样东西,杨某都要。” “大龙头——!” 左手剑右手剑激动大喊,这一瞬间他们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 天魁派褚长老燃尽后第十一日。 这一天晚上,南阳城的宁静被打破。 城内白羊观所在,即当阳马帮驻地发起一场激烈火拼。 两百多名黑衣人各持兵刃杀入观中,企图让当阳马帮变成猿驮马帮。 双方厮杀没多久,让两帮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一名身着长袍的高大老者驾马从长街冲来,那马越奔越快,马蹄声带着一股奇特的律动震碎黑暗。 不管是黑衣人还是当阳马帮的武人,都感受到了长街上一股汹涌气势。 一些黑衣人出来查看后,立刻人头飞滚。 那柄偃月长刀带着刀光耀亮黑夜! 南阳帮高手赶到,大队黑衣人被逼出白羊观。 而观外. 持刀人勒马,转身,冲杀 他享受着这冲阵带来的快感,享受着将一件件兵刃斩断的酣畅。 他每次出刀,都有股不可抗衡的气势。 非是当世豪杰,只消感受到他挥刀那一刹那的气势,便几乎丧失斗志。 那柄沉重的偃月长刀只需轻轻一带, 接着便是人头落地! 这是一场暴力至极的杀戮,等长街彻底安静下来,老者胯下的那匹黄马,已披上一件血毯. 陈瑞阳、娄若丹出了白羊观,吃惊地望着那匹血色战马。 那老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街的夜色中。 “大龙头” 娄若丹愣了几秒钟,看向一旁铁塔壮汉:“单兄,观主是怎么做到的?” 单雄信笑问:“做到什么?” 娄若丹低声道:“观主如何说服杨大龙头,我很多年没听说过他这样杀人。” 一旁的陈瑞阳点头:“杨大龙头这样帮我们,我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单雄信摇头:“你要问观主的事,单某也没法回答你,真想知道,那便自己去问。” 陈瑞阳点了点头,忽然道:“那我问一个单兄知道的事。” “什么事?” “方才双方乱战,单兄不帮我照应,怎反倒一直维护帮主,娄帮主的武功可比我高,这是为何?” 单雄信看向娄若丹:“单某第一次登门时,将娄帮主的宝贝马儿掀翻,事后一想太过粗鲁,心中有愧自然想帮忙。” 娄若丹不理会陈瑞阳。 这人最近魔怔得很,之前还总嘀咕场主与易观主“一面之缘”的事。 “这次多得单兄相助,等我下次从牧场回来,定送你一匹好马。” 单雄信大乐,毫不推辞:“多谢多谢!” 这就是土豪牧场,动不动就送马。 “对了.” 娄若丹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家场主亲笔,烦请交给易观主。” “好” …… 翌日,南阳大龙头杨镇出手的消息传遍各大势力。 那一具具尸首南阳帮没有追寻来历,只将他们陈列在郡城中央。 不守规矩,这就是下场。 藏刀多年,且试锋刃。 一切都在证明,杨大龙头,还没有老。 城内非但没有惶恐,反而振奋。 不少人去看那些尸体,为大龙头叫好。 各大势力都感受到了杨镇的变化,吃了大亏的任掌门见到南阳帮这副姿态,反倒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甚至面对南阳帮众时,也不敢摆脸色。 如果杨镇真想杀人,城内没有人拦得住。 郡城势力有很多,但最强大的,必然是南阳帮。 而最强的那个人,只会是偃月刀! 魔门老怪、郡城内斗、朱粲.一系列刺激,终于迫使杨镇做出改变。 感受到这一讯号后,多家势力开始收敛,又去翻看盟约规条,不愿在此时做出头鸟。 心怀愤怒的任志想找阳兴会的季亦农合作。 但是 这位阳兴会主自打经历了大殿议会刺杀后,一直闭门不出。 今次任志来找,他也直接不见。 充满野心的季会主,不知为何怕成这样。 任志在心中对其一顿鄙视,再次拥抱草原,他又找到了科尔坡. 城内的气氛自然传递到南阳帮内。 就连当阳马帮也上门感谢。 本来与飞马牧场有些僵硬的气氛,再度缓和。 杨镇受到鼓舞,看到接连几日城中超乎寻常的安稳,让他坚信周奕所言。 杨大龙头大杀四方后的第四日,南阳帮四大高手一齐站在门口,望着一道青影消失在人流中。 范乃堂冷着脸道:“易观主是个很特别的人。” 苏运问:“怎样特别?” 孟得功接话:“应该是特别聪明,明明将咱们做事风格改变了,却又不叫人讨厌。” “因为他是对的。”杨镇抚着长须,目色深远。 …… “恭喜天师。” 梅坞巷中,陈老谋轻轻拍掌:“现如今,天师已在南阳彻底扎稳脚跟,未来南阳有任何大事,天师都有能力左右决策。” “以天师滔滔雄辩之能,南阳定会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周奕道:“大龙头是个信念极强之人,莫要小视。” 陈老谋摇头: “你该找个机会向杨镇坦白,他守着南阳,其实是在等贤明之人,他与你一样,皆起于微末,深体民苦,他一定会支持你。” “南阳只要入了你手,我相信朱粲不久就会完蛋,接下来就是往南席卷襄阳、汉南,成此之势,以你和飞马牧场的关系,竟陵不攻自破。” “那个时候,连以荆襄,坐拥牧场,大贤良师一举旗帜,三十六方渠帅俯拾即是。” “天下各路反王,皆难望其项背。” 周奕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陈老谋搓着手,有些激动:“怎么样,天下共主周天子,这个名头天师心动吗?” 周奕坐了下来: “我有种感觉,下次我来此地喝茶,陈老恐怕要找人给我披上龙袍,将我害苦。” 陈老谋一脸无所谓:“龙袍也不算稀罕,就连海沙帮龙王韩盖天都有一把特制龙椅,他与天师比,又算得了什么?” 周奕直勾勾瞧着他:“陈老,你往日可不会说这些,怎一下变得这样爽直。” “而且云帮主不在,你说这些帮中大事合适吗?” 陈老谋却点头:“合适,因为” “因为云帮主也必然听从独孤阀的决定。” “为了南阳之事,独孤阀又在关中给镇阳帮上压力,侯帮主苦不堪言,他倘若知道是你在主事,一定言听计从,否则他的钱袋子就破了。” 周奕笑了笑:“这与独孤阀没关系,只是我和小凤凰私交,你别想太多。” 陈老谋实话实说:“独孤家的男人全都不成器,没有哪个能被那位老奶奶瞧上眼。” “只消天师去一趟东都,叫那老奶奶见到你,便会是另外一番光景。” “不去,不去。” 周奕端起茶喝一口,像是没听进陈老谋的话:“我还要练功,现在没空去东都。” “陈老别再扯那些有的没的,接下来还要劳烦你办一件事。” 陈老谋登时露出正色:“盯着任志?” “是的。” “大龙头这一次出手对他打击很大,从对付当阳马帮的手段不难看出,他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我要等他露出破绽。” 周奕目含冷色:“他敢买凶杀我,这笔账可大得很。” “天师尽管放心,”陈老谋笑道,“荆山派内就有我们的人.” 又与陈老谋交流几句后,周奕转回城买了几只鸭子,便取道卧龙岗。 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山。 出了城西,约摸走过四里路。 忽然 周奕放慢脚步,感觉自己被一道气机锁定,目光不由朝河边望去。 有一位着蓑衣的消瘦老翁,正在垂钓。 “易观主,还请赏脸上前一叙。” 他头也不回,一把苍老的声音穿过林木,清晰传入周奕耳中。 从这声音中,已大概了解此人强弱。 周奕转身走向河边。 这时看到,老翁身边隔着一丈另有一根钓竿,他伸手相请,周奕走了过去。 鱼饵都穿好了,真是贴心得很。 “老丈在哪高就?” 周奕抛饵时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真回应:“老朽在科尔坡手下做事,你可能不认识科尔坡,他是突厥人,有个汉人名字叫霍求,我们同属于突利可汗麾下。” “你对我说这些秘密没关系吗?” “无妨。” 老翁干瘦的老脸露出笑意:“易观主如果也效忠突利可汗,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如果易观主不买老朽的账,那就会变成一个死人,死人也能保守秘密。” “听说观主是一位异人,但总不能死后还说话吧,若真是如此,老朽除了佩服也无话可说。” 他只睁到一半的眼睛朝周奕瞥了一下: “其实你效忠可汗比老朽有前途。” “此话怎讲?” 老翁道:“可汗手下设置珂罗啜,象征与鬼神沟通的能力,主管占卜祭祀,观主正好胜任。” “可汗好大的脸面。可惜祭祀我没做过,出黑却拿手。” 周奕呵呵一笑:“我念经技术在这一行不算差,有时能把死人念活。” “哈哈哈,”老翁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真是胡说八道。” 周奕对他嘲笑一点也不在乎: “我貌似没有惹到突利可汗,怎么派你来杀我。” “是科尔坡要杀你,你坏了他的事,还有一个叫任志的掌门,他们两个非常恨你。” 周奕点了点头:“和我猜的差不多。” “老丈除了是可汗的手下,还有其他身份吗?” “有的,我来自梅门。” 周奕闻言忽然想了起来,这时朝老翁襟头一看,果然有个梅标志。 “听说襄阳附近有一伙人专门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唤作梅五恶,你便是他们的老大,古乐?” “那是我的徒弟,老朽姓丁,不才还是个门主。” 他说完,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周奕:“易观主的心脏一定很大,从老朽唤你至此,说到现在,你竟然毫无情绪波动。” “只是这份心性,未来就不可限量。” 周奕微微一笑:“你在试探我,看来丁门主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我杀人之前喜欢把事情说明白,只要有余暇,就不会让被我杀死的人变成糊涂鬼。” 老翁拉低斗笠:“老朽一生杀人无数,可我手上的糊涂鬼一个没有。” “易观主给我个答复吧,是变成死人,还是效忠可汗?” 周奕的鱼竿动了。 “别急,先等我把这条鱼拽上来。” 丁门主面色一黑,他朝自己的鱼竿瞅了瞅,毫无动静,并没有鱼儿上钩。 这时周奕已钓上一条红色锦鲤。 那鱼在阳光下鳞片闪光,甚是喜人。 “丁门主,我先赢一阵,这锦鲤上钩,我大吉大利,你估计会变成死人。” 周奕将锦鲤丢入河中:“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杀了科尔坡,再自杀,我就给你梅门留上一片好瓦。” “好狠毒的易观主。” 老翁说话之间一摆蓑衣,手腕急颤七次,抖射七点寒梅。 破风声猝然响起! 周奕钓竿如剑,耳目并用,竿运剑法点向七处。 “叮叮叮!” 每响一声,钓竿就断一寸,一声接一声,咔咔咔钓竿连断六次,六枚铁梅被打入白河水中。 周奕掌心真气蒸腾,捏着钓丝,在空中拿住第七枚铁梅,钓丝极速盘过三周,反手打向老翁。 他一手执丝,一手在丝上点弹。 真气触动,那被钓丝束缚的铁梅如同有了生命,随风而飘,无迹可寻,直打向老者膻中穴! “凔~!” 梅门主身上蓑衣炸裂,一道剑光从中迸发,挡掉铁梅,脚下一点芦苇,苇杆弯腰断裂,瘦削的身体极速迸射而出。 “当啷”一声金铁交鸣,两人长剑碰在一起。 身法快,剑快,双方几乎是同一路数。 丁门主连出七剑,半睁的眼中闪过讶异之色,这异色瞬间被其冰冷的心志吞没。 手中唯有剑,唯有周奕的要害。 两人杀到白河边的一蓬芦苇,丁门主运转梅九式,掠影七迭,一瞬间削落七片苇叶,剑光从恍人眼球的苇叶中直穿心脉。 周奕一剑风卷,苇叶飘飞,从掠影中与丁门主剑尖相碰! 他左手顺长剑一抹,沿两剑相接处打出一道寒气。 丁门主左掌聚力接寒气,右手长剑一弯被周奕拿到先机。 这时他的剑像是虚虚飘飘,大片芦苇随着剑势左摇右摆,如有一股自然之风吹来。 这种自然律动,叫丁门主略生恍惚。 下一刻. 无声无息的寒芒直刺他咽喉! 咻的一声~! 丁门主脖颈身体同时往下一缩,金蝉脱壳,脱去了外边的黑袍。 裂帛之声响彻河边,周奕的剑光将那黑袍瞬间穿出大片孔洞。 周奕追剑,丁门主退剑。 两人踏水而斗的足尖在河面激起连环水圈,剑上真气猛烈,直将三尺内细珠震成水汽! 一连串交剑声沿河而响,水波炸起,飞起来的游鱼被两人的快剑绞得鱼鳞乱飞。 丁门主退剑中忽将身体朝前一压,这一剑抵住周奕长剑,两人真气震荡,一时间没分高下。 但周奕的剑乃是攻势,下一剑比丁门主更快。 周奕抬剑瞬间,丁门主露出冷笑,直接弃剑。 五指成爪,抓向周奕咽喉! 这是以命换命的狠辣法门,逼得周奕撤剑翻身。 这一刹那,老翁左手朝腰间一掏,出现一柄软剑。 他运转全身功力,摆动软剑荡起一股颇为古怪剑势! 丁门主一剑追出,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梅九式终极杀招,碎影暗香势。 他仿佛跻身在一大片梅林中,一阵大风吹来,梅簌簌而落。 他的剑,就行走在这场梅雨中,剑卷罡风梅碎,残影孤香立雪隈,他手中的软剑在迭闪间像是消失一般。 只待一朵血色梅绽放,它才会重新出现。 这般剑势,助他杀过的好手三只手都数不过来! 周奕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受到对方剑势影响。 他提运全身功力,身上有股诡异意境,风神无影剑陡然剑风弥漫,鬼魅的剑影无声无息。 丁门主的梅雨骤然被吹散,他目色大变,只看到自己的剑,而周奕的剑却消失了! 这是以往对手临死时看到的画面,此刻. 他与那些死者有同样的视角。 快,他的剑比我还要快! 丁门主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意境,明明对方一剑刺来,他却觉得空无一物。 这种古怪的意境,让他的剑势没有造成任何干扰。 顺着真气延展的精神,似乎成了对方鄙夷之物。 “呃~!” 胸口一痛,丁门主一剑刺空,他被看破了,却没看透对手。 这一剑,他要害中招~! 生命,快速流逝. 丁门主紧紧捂着胸口,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剑法?” “风神无影。” “你为何不受老朽剑势影响,难道没有看到一阵梅雨吗?” “看到了,很精彩,但如小儿玩闹。” 丁门主吐了一口血:“你在鄙夷我的剑法?” “剑法不赖,我鄙夷的是你这个人。” 丁门主还算满意:“不错,死在你这种天才手中,我也不算冤。” 他急匆匆说道:“科尔坡说你内功高明,我今日与你斗剑,本以为杀你十拿九稳,没想到竟然会输。” “但我在南阳混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你的名号,你却如此厉害,又是突然冒出来的,是否隐藏了身份?” “请请让老朽做个明白鬼.” 看在他抖落许多秘密的份上,周奕简洁道: “雍丘,太平道。” 丁门主听罢吃了一惊,双目凝视周奕,憋出嗓子中最后一句话:“太太平鸿宝” “竟竟是天师当面” 话罢,仰跌入河,闭目而死。 他成了个明白鬼,死得也算痛快。 周奕这一仗打得过瘾,这姓丁的其实够强,剑法、内功、剑势,又有极快的身法,必然是当世一流人物。 若不是这段时日多有突破,恐怕不能与他正面相斗。 周奕心中期待得很,准备回山闭关。 “待我打通至阳大窍,再找那两个狗贼算账.” …… …… …… …… ps:('-'*ゞ万字给力叶~!月票20名,给力书友! (本章完) 第97章 立地成魔,天下震动 第97章 立地成魔,天下震动 卧龙山、五庄观。 后院正对着桃树的廊檐下站着四人,一人作画,三人观望。 作画之人青衫凌乱,鞋袜湿水,几缕湿漉漉的发丝紧贴面颊。 他出笔作画,绢帛绘就一幅春日盛景。 本该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可他本人,却带着一股萧索疏离的暮气,给人一种“自古逢秋悲寂寥”之感。 观画之人,无不感其矛盾。 画中有几杆青竹、几树桃、更有一群脖长羽丰的肥鸭在水中游玩嬉戏。 这画有静有动,线条流畅至简,寓情于景,泼墨画中,可谓是大家手笔。 三位观者又见,作画的某位天师投墨笔洗,已是完工。 复又吟道:“竹外桃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回纥少女盯着那画,略泛沉思。 晏秋问:“师兄诗画发兴,却没有早春情感,这是怎么一回事?” 依娜的思绪被打断,转脸看向另一道童。 夏姝捂嘴笑道:“师兄方才酣战一场,大意失鸭,我来算算,这梅门主钓鱼输了一条锦鲤,比剑输完剑招,却赢鸭而去,三局一胜,不算丢光老脸。” 回纥少女与晏秋“哦”了一声。 晏秋很有想象力:“丁门主得了师兄的鸭,黄泉路上可以献给牛马二鬼,阴司牛马给师兄一个面子,丁门主投胎不用排队。” 阿茹依娜幽蓝色的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周奕瞥了他们三个一眼,懒得回话。 “这画给我了,嗯表哥。”少女响起清冷声音。 周奕本想直接拒绝,听到最后两个字又点了点头,回纥少女似乎摸清了他的性子。 听到一阵脚步声,周奕转身离开后院朝道观大殿走去。 “周兄弟,飞马牧场来信,还是商场主亲笔。” 从单雄信手中接过信笺,笑着问道:“当阳马帮那边如何?” “杨大龙头出手,小麻烦自然是没有了。马帮两位帮主只觉欠你太多,想要分更多利入观中。” “不必,你直接帮我回绝,省得他们又跑一趟。” 周奕瞧了信笺一眼,“过段时间,恐怕要劳你朝襄阳方向跑一趟。” 单雄信搓着手:“这是要对谁动手?” 周奕道:“有个叫梅门的流窜在襄阳以北,这伙人以打家劫舍谋生,估计有百来号人。” “梅门” 老单经常外出办事,基本算是本地人,稍微一想:“这百来号人不足为虑,倒是他们的门主比较难缠。” “梅门主已经死了。” 周奕顺势把科尔坡之类的事情说给他听,单雄信面色阴沉: “那这帮人就更该死了。” “近来大家的火罡大有长进,已有十三太保,我正好带他们出去骑马砍杀,练马练枪,浇铸血性。” “顺便收点梅门的债款。” 周奕大为赞同:“不错不错。” 单雄信又道:“咱们和娄帮主熟,购十几匹马不在话下。” “一码归一码,拿人手短,可不要让他们半卖半送。” “这是自然。” 单雄信答应一声忽然说道:“对了,近来我在南阳走动,也有不少壮士渴望入观,你可有扩大规模的打算。” “这南阳闲散的江湖人可不少,以五庄观主的名头,一旦放开收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代替湍江派,补为第八势力。” 周奕权衡一番,“你有什么看法?” 单雄信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外边的人良莠不齐,我不建议大肆招人。一来耗费金银,二来又无战事,三来过于招摇。” “不过可以先行培养,先将一些靠得住、天赋好的挑出来,放在道观下面的行当中。” “从中择优去劣。” “章兄教马,我则督功,早晚能造就一支强悍之师。” 周奕嗯了一声:“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擅长。” 单雄信抚须而笑:“那我老单多少有点用。” 周奕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拉他坐下来喝茶。 不一会儿马术教头章驰也跑了进来,三人就梅门一事做了一些部署。 周奕又叫他们去联系陈老谋。 这种能立马清算的债务,绝对不隔夜。 安排停妥,周奕拆开商场主寄来的信。 纸上的字写得好看,却与娟秀挨不上边,字尾锋芒如剑。 这也不奇怪,场主毕竟有一身高明剑法。 周奕暗自点头,看信中内容。 其实就是一封很普通的感谢信,牧场山城对五庄观的帮助表示感激,说了一下当阳马帮的近况,提到与塞外部族的交易,以及对南阳的重视。 竟陵沿着汉水北上至襄阳,接着便是南阳,乃是交通要道。 希望两家互利互惠,继续合作。 飞马牧场在商言商,这封信绝大多数都是商人口吻。 与其他大势力同样是这般交流,五庄观自然不会例外。 不过 信到最后,却多了一句题外话: “据陈帮主所言,观主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可我左思右想,无有印象,还望易观主解惑。” 落款,便是商秀珣三字。 周奕微微一笑,先板板正正回了一封信。 接着 又找来一只纤细画笔,用淡淡的色彩勾勒出一幅画。 画中有十几匹高大的骏马,被他用夸张的手法描绘,仿佛这些骏马都要踩着云上天一般,而骏马之上则是一位位金胄骑士,肃穆庄严。 他们围着一顶轿子,那轿子掀开帘幕。 周奕将帘幕后的美人画作一个小女孩,估计只有十来岁的样子,煞是可爱,面含微笑捧着一个果子。 虽显幼稚,细细一看却有几分牧场主人的神韵。 而在马车外围,则是画上了一个年轻道人,这道人一脸严肃,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浮尘,看上去不伦不类 耗时良久,周奕完成了这幅有着水墨漫画画风的大作。 既没有暴露身份,又将一面之缘交代清楚。 周天师细细看画,连呼艺术。 只觉自己的艺术气息直冲霄汉,远超以往。 兴奋之下,赶着夕阳出了房间,剑舞亭前。 回山后第二天,虽说叫老单带了话,但当阳马帮的两位帮主还是过来感谢。 周奕便给了陈瑞阳一个封好的翠青竹筒。 里面卷着‘信’,让他交给商秀珣。 小半个时辰后,娄若丹与陈瑞阳下了卧龙山。 “帮主,你能不能猜到里面有何物?” 陈瑞阳愣愣盯着竹筒。 娄若丹目眺南阳:“陈老哥又想说什么?” “倘若只一封信,何必如此费事,此物大有玄机。” 陈瑞阳信誓旦旦:“我早说过一面之缘并不简单,可惜我们听不懂弦外之音,属实遗憾。” “简单.”娄若丹道,“你直接向场主问便是。” “我哪里有那个胆子?” 陈瑞阳摇头,又道:“帮主倒是可以问问。” 娄若丹呵呵一声,不愿再搭话。 她自然知道自家场主孤芳自赏,但这不是什么好词,故而懒得解释,只当陈瑞阳是练功岔气,走火入魔. 丁门主葬剑白河第十日。 “丁门主失踪,那观主却还活着,看来丁门主没机会回来了。” 霍记商铺内,科尔坡面色难看。 任志道:“还有其他高手吗?” “有,”科尔坡皱着眉头,“但是我不想再派人出去,这个人来历神秘,你该把他调查清楚。丁门主是一柄利剑,这样死实在可惜。” “他对杨镇恩重,杨镇盯着你,你荆山派的人动也不能动。” “当下还是可汗的事更重要,先把他搁置一边,这件大事办成,会有其他人替我们出手,任兄把心放回肚子吧。” 任志一脸阴郁:“也只能如此了。” “下个月城门防务轮到本派,我会全力配合你。” 科尔坡满意点头,又安抚一句:“这人杀了丁门主便是与可汗结仇,处理他是早晚的事。” 任志笑了笑,与科尔坡举杯共饮。 同时一时间 自南阳之西,正有十几骑踏起尘烟,朝南边新野方向移动。 梅门在襄阳一带为祸许久,以古乐为首的梅五恶,名气比他师父丁门主还要响亮。 若是在南阳,这样的人早就被南阳帮给剁了。 但是,襄阳郡的情况却不同。 黑白两道在此地没有分得那么清楚。 当下把控襄阳的乃是汉水派龙头老大钱独关,本地官署没有人敢得罪他,此人黑白两道通吃,介乎正邪之间,做的是丝绸生意,家底丰厚。 在襄阳,钱独关几乎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梅门为恶,钱独关不会管,因他手底下不少人与梅门一样不干净。 诛了梅门,跟着他混的人岂不是要提心吊胆? 这位钱大龙头立下规矩,只要不损及他的利益,对江湖一切斗争仇杀都采取中立态度。 梅门在这规矩下,始能兴风作浪。 可这些日子,他们却倒了大霉。 安养、新野之间的宗门驻地被人深夜突袭,四十多人全部死光,七八间宅楼被人一把火烧掉,连一块好瓦都没有留下。 梅五恶当晚死了三个,剩余两恶回来查探,结果被一队彪悍猛骑追杀。 这伙人全部牛高马大,手持长枪马槊。 人数不多,但冲击起来声势极大。 一追一逃,最后两恶死在汉水码头,尸体漂向襄阳汉南。 数日之间,这伙为害一方的贼人几近全灭。 少数流窜之辈,吓得亡魂皆冒,逃至远方,再不敢回来。 梅门,彻底从江湖上除名。 这乱世江湖,掀起了一朵微小的浪。 隔着一日,汉水派的人在襄阳护城河内打捞到了梅首恶古乐的尸体,他们一路将尸体抬去钱家。 钱独关家财万贯,城中除了主宅,还有四处别院,金屋藏娇。 几位熟路的手下,一路将古乐尸体抬至“藏清阁”附近。 此处是钱独关最宠爱的小妾白清儿居所。 “龙头,这是近段时间您要查的人。” 藏清阁外,一位身量瘦长、潇洒俊逸的中年人面泛严厉之色。 他检查了一下古乐的尸体,又问过梅门的状况,摆手叫人将尸体抬走。 转身回到屋内,里边正坐有两人。 其中一位美的异乎寻常,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艳,正是那白清儿。 旁边还有一人,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却充满暮气的女人。 钱独关对两人的态度很恭敬。 “是什么事?”那女人随口问了一句。 钱独关道:“梅门被人灭了,似乎是从南阳方向过来的人手,听说这些黑衣人极是凶悍,多练罡煞之气,我倒是不清楚南阳有这么一伙人。不知道那姓丁的得罪谁了。” “云长老从南阳过来,应该知道的比钱某多。” 云长老原本半靠椅子的身体微微坐直。 白清儿与钱独关都察觉到一丝异样。 钱独关多了几分认真之色:“可有什么不妥?” “南阳近来很不太平,邪极宗的人极为活跃。” 云长老歪着脑袋,有些犯愁:“宗尊本想寻当代邪帝说话,邪帝却不愿现身,我想他恐怕在练道心种魔大法。” “日后一旦现身,恐怕就是练成了。” “那时候再撞上,绝对不会有好事。” 钱独关眉头一皱:“此事难道与邪极宗有关?” “没那么巧,”云长老看了他一眼,“不过你当下要做的事乃是把控襄阳,一旦需要你起势,要保证随时能做这襄阳的城主。” “梅门这事不用管,南阳水很深,不是你能把握的。” “季亦农那边难有进展,你可不能陷入南阳漩涡,万一邪极宗的人盯上你,又是一桩大麻烦。” 钱独关点了点头,压下了调查梅门一事的想法。 白清儿道:“云师叔,可知师尊对邪帝抱有什么态度?” “宗尊自然希望一统魔门。” “清儿,要不你替我去处理南阳之事?” 白清儿笑道:“师叔若能征得师尊同意,清儿倒是乐意效劳。” 云长老用手指敲了敲脑袋,一脸无奈。 白清儿又问:“最近怎无师姐消息?” “她呀” 云长老道:“前段时间流传过什么第五奇书的传言,她才出关,心生好奇,就去寻那太平鸿宝去了,不过也没有下文。” “之前杨镇为了对付邪极宗,去洛阳寻净念禅院,她也一直在关注。” “我倒是希望婠儿能到南阳,这样我好有一个帮手。” 她还想往下说,这时外边响起脚步声。 “长老,南阳来信。” “是不是季亦农传来的?” “正是。” “拿来吧” 云长老将信拆开,眉头微皱,见到另外两人很好奇,将信纸递给了他们。 二人看罢,更体会云采温的话。 “师叔,这真的是道心种魔?” “邪极宗之人练的,想必没错了。” 云采温话说到一半,便站起身来:“季亦农不能出事,襄阳、南阳,这两地极为关键,宗尊的话也对你们交代完了,我这便回南阳。” 钱独关应了一声,心说你都在襄阳拖好多日了 云长老还在赶路时,已有十几骑返回卧龙岗。 有人负责看马,其余人将七八个大箱子或抬或扛搬上山头。 “发财了?” 周奕望着那些大箱子露出笑容。 “梅门确实有些不义之财,不过其中大多是一些兵刃,我见扔了可惜,一股脑儿全带了回来。” 单雄信汇报战果后又道: “我们与汉水帮的人打了个照面,他们坐船在水上,朝我招呼,我没理会,带人直接离开。” 周奕点头:“那是钱独关手下,他背后有阴癸派,暂时碰不得。” 单雄信微微一惊,道了一声好险。 至于周奕的消息从哪来的,老单问都不问。 两小道童跑出来整理财货,周奕与单雄信一道入观,说起这些日子的战况。 有人带伤而回,好在有罡气护体,没至要害。 周奕则是与单雄信说起城内的变故。 喝了几盏茶,才回山没多久的单雄信,又跑去南阳城。 陈老谋的消息,则是传到山上。 与冠军城老魔有关的消息比较少,多半都与任志有关,这家伙还是不老实。 另外,还有近来城内的乱子。 有高手在城内杀人,几大势力各有人死,且身染魔煞。 才安定没多久的南阳城,又进入另外一团漩涡之中。 周奕回想那日议会大殿中的状况,结合最近杨镇的举措与陈老谋的消息,对这次的乱子,隐隐有些把握。 不过,有些话需得当面讲。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练功,进度不算太快,故而没心思进城。 也许杨大龙头能摆平乱子,不用他插手. 丁门主葬剑白河第二十八日。 南阳之野,阳气初振。 乡野村头,田夫荷辕犁,妇人负藤筐,提壶浆,络绎奔赴垄亩。 正有三骑从郡城出,取道卧龙。 杨镇的打扮非常朴素,一身灰袍,身上也没挂金银玉佩,若非他深藏伟力,目芒异于常人,恐怕会将他当成一个普通老人。 苏运与孟得功一左一右,稍落后半个身位。 三人都没带兵刃,也没有包裹杂货。 目光游离在田间陇上,看到郡民正驱赶黄牛。 “大龙头怎么今日突然想起去寻易观主的?” 孟得功继续道:“近段时日,易观主一直在观内清修,没听守城的门人说他入城,若是大龙头以城内的麻烦相询,恐怕没有答案。” 杨镇锁着愁色的眉头稍微舒展: “不见得,我们去问问看。” 苏运提议道:“是不是要将城内的死尸带出来让易观主检视?” “哪有拜山抬具尸体上去的,多不像话。” 三人说话间,很快就接近卧龙山脚。 忽然,杨镇勒马,朝山下一块田地内指了指。 只见田中正有一人挥动农具,碎顽坷,平高垄。 一旁的田垄上,还堆着杂草野菜。 苏运吃了一惊:“易观主。” 他一声喊过,田间一位年轻人撸起袖子回过头来。 见到三人后,和煦一笑。 三人下马,追入田中。 “观主怎么做起农活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 周奕扶锄而立,“在下上不知天数,下不明大势,如今偏安一隅,在南阳做一个耕夫,得享太平,那也很好。” 苏运闻声,大摇其头:“观主莫要说笑,若南阳的耕夫都如你一般,那可不得了。” 杨镇苍老的目光中泛着深邃之色。 他忽然一笑,也从田垄边拾起锄头,与周奕一道碎土除草。 “这块田是五庄观的?” “没错,”周奕朝旁边指了指,“那边还有两小块薄田,也属于道观。” “我近来练功心境不稳,所以找点活干干。” “这是个好方法。” 周奕望着锄地比自己娴熟的杨镇,不由问道:“大龙头来找我,可是为了城内突然出现的魔煞之事。” 杨镇点头:“正要向观主问计。” “近段时日,我对冠军城那边派出了众多人手,可谓是严防死守。” “但这人不知打哪来的,感觉他就在城内,可每次杀完人,我们都寻不到的根脚。又联络了吴德修,将一些可疑之人筛查一遍,可是毫无所获。” 周奕问:“几家势力都有人死吗?” “不是,朝水帮,镇阳帮没有人死。” “曾帮主侯帮主十分配合,约摸能有那魔头身手的人各都筛查一遍,依然不得线索。” 杨镇说完,发现周奕沉默几许。 少顷他才道: “有一个人你们多半没有去查。” 闻言,三人瞩目望来。 “易观主,这人是谁?” 周奕望着南阳方向:“就是那天议会大殿中的幸存者,灰衣帮帮主裘千博。” “什么?!”苏运与孟得功吃了一惊。 就连杨镇也心头一凉。 他们怀疑过许多人,甚至镇阳帮的侯帮主他们都不太信任,唯独没有这位裘帮主。 “如果那天灰衣帮的长老真下死手,裘帮主多半活不成。吴德修也说过,裘帮主是一位痴迷练武之人,他很容易被蛊惑。” “当日他体内也有魔煞之气,正好用其门人一掌来掩盖,还以为是被人打进他体内的。” “镇阳帮与朝水帮没死人,或许是因为他们的驻地刚好距离灰衣帮最远。” 如果前面一句话只是臆测,后面这句话,直叫杨镇三人浑身一震。 倘若真是裘帮主,那他确实有能力将南阳搅乱,众人大概率怀疑不到他身上。 周奕看出他们去意大增:“大龙头,两位老兄,你们去忙吧。” “杂草多了庄稼不长,我得把这些草除了。” 杨镇默然抱拳,退出田垄。 苏运招呼一声:“观主,我们改日再来寻你。” “好。” 三人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时,不禁回望那晨光下田间务农的年轻背影。 “驾!” “驾!” 杨镇急声催马,直奔郡城。 晌午时分,南阳城灰衣帮内一阵骚乱。 地上躺着七八具尸首,其余数百号人齐齐望向屋顶。 众多帮众目瞪口呆,屋顶上那道浑身散发煞气的魔影,正是他们的帮主! 裘千博的妻儿也满脸惊恐。 若非事实就在眼前,他们也难以相信这一幕。 孟得功冷声质问:“裘帮主,你为何要这样做?” “人各有志,我向往巅峰的武道,却无缘触及,就这么简单。” 裘帮主与那些入魔的人不一样,他话语冷静,瞳孔也不似天魁派褚长老那般血红,更没有将自己燃尽。 “你没有疯?” “我为何要疯,你们不来搅局,我只需再演一段时日,就能从魔门老怪手中赚取更多法门。” “裘某能成为一帮之主,倒也不算庸才。” “我接触这老魔的秘法后,以对探求武道的坚韧心志抵抗住了心魔幻法,并借机钻研,竟叫我挖掘一丝漏洞,并顺着这个漏洞反向利用他的法门。” “哼,这是他小看我的代价。” 如果不是浑身魔气,裘千博这时候的谈吐配合他的长相,应该像一名带着傲气的儒将。 裘千博叹了一口气:“罢了,如今秘密泄露,一切都晚了。” “唉,没想到这险些让我送命的苦肉计都被你识破了。” “大龙头,我对你的智慧佩服至极。” 他又看向杨镇: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以裘某此时的功力,如果不顾一切拼命出手,你们想毫发无损,那是绝不可能。” 裘千博说话间抬起右手,见其手掌被滚滚煞气包裹,一阵猛烈罡风发向四周。 只此一招,便知其所言不虚。 更为惊人的是,裘千博正散发着一股看淡生死、直面武道的气势。 如果一战,他会三合升华,打到燃尽。 那绝不是褚长老之流能比拟的。 杨镇没在意他的话,只是问道:“你打算做什么?去冠军城投靠魔门?” 裘千博道:“我去冠军城,第一时间就会死。” “那老魔决不允许我这样的存在,这是对他的极致嘲讽,可以说是侮辱,裘某会远离此地,浪迹江湖。” 杨镇思索片刻:“裘兄今日能活着离开,非是因为你的功力.” “而是顾念我们这许多年来的交情。”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裘帮主深深看了杨镇一眼,又朝范乃堂、孟得功、苏运抱拳。 “裘文仲。” 裘帮主喊了一声。 “爹~!” 一位近三十岁的男人跪了下来,凄喊一声,连连磕头。 裘千博见状,身上的魔气微有起伏,但转瞬便坚定下来: “这些年为父疏于俗务,你将帮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很不错,以后,你就跟着大龙头。” “孩儿.遵命!” 一脸冷色的范乃堂道:“裘帮主真是个狠心人。” “哈哈哈!” 裘千博哈哈一笑,毫不在意,他像是挣脱了一切枷锁。 “杨老兄,告辞。” 话罢,朝着城东远离冠军的方向爆射而出。 瞧见他身影消失,杨镇四人的内心并不平静。 苏运不禁道:“我们与裘千博相识多年,今次才算真正认识他。” “不过.” “他的确有手段,竟把那些老魔戏耍一通。” 苏运看向冠军城方向:“这也算好事,那些老魔知晓后,便不敢胡乱施为,否则会有更多裘千博这样的人,那他们的脸可就丢尽了。” 杨镇嗯了一声,看向灰衣帮这个巨大的烂摊子。 “世伯。” 裘文仲躬身上前,杨镇一把将他扶起:“以后你就是灰衣帮帮主。” “是。” 裘文仲将杨镇引入内堂,又听他道: “你与你爹走向两个极端,他痴迷武功,你却精熟俗务。但在江湖上打拼,想让人服你,终究要靠实力。” “世伯虽能做你依靠,但我年事已高,不得长久。” 裘文仲一惊,又反应过来,收起慌乱之色:“世伯有何教我?” 杨镇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西边一指: “文仲,牵一匹马,去那里。” “那是.?” 杨镇沉默几息,终究还是悠悠开口:“卧龙山,五庄观。” 裘文仲深深看了杨镇一眼,杨镇又低声对他碎念几句,以作忠告。 他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在安抚娘亲过后,骑上一匹快马,朝西而去。 灰衣帮门口,范乃堂三人站在杨镇身边。 范乃堂坚定道:“大龙头,无论你有何想法,我们都支持你。” “不错!”孟得功、苏运异口同声。 杨镇微微摇头,忽然问:“你们说,我给裘贤侄指的路如何?” 苏运道:“再正确也没有了。” “裘千博的苦肉计厉害,心智也非常人能及,但我现在更觉得,易观主对我们说了反话。” “什么反话?” 孟得功一愣,知道自己误解了,忙加上一句:“哪一句?” 苏运道:“就是那句:在下上不知天数,下不明大势。” 范乃堂拍了拍他:“从鬼门关走一遭就是不一样,苏兄弟的脑袋越来越灵光.” 裘文仲心怀忐忑,骑马直出城西。 想到前段时间副帮主刺杀大龙头一事,又想到老爹突然立地成魔,浪迹江湖。 还有杨大龙头给他指引的方向。 这一大堆东西,都需要时间消化。 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面对接下来要见的人。 这位观主的名号已是耳熟能详。 但大龙头如此做法,实在叫人难以理解。 灰衣帮虽说在城内大势力中排名靠后,但也有众多生意,上千号人马。 如果汇入南阳帮,便能叫大龙头势力大涨。 甚至能让南阳帮在天下八帮十会中的地位再度攀升。 在裘文仲看来,这是最稳妥最不容易生出变数的。 可是,大龙头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裘文仲心中有些膈应,但还是选择听从安排,老爹一走,杨镇是他唯一的依靠。 否则湍江派就是他们的结局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低,裘文仲下马牵绳,视线在两边田地中打量。 不少农人在田间忙碌,老黄牛发出哞哞的叫声。 终于 在卧龙山脚下,他见到了几位不同于农人的身影。 那年轻人左右身侧,各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看上去颇为灵秀,不像普通农户家的孩子。 定睛细看,才认定是那人。 “观主。” 拽着马靠近几步,裘文仲攥着缰绳双手抱拳,远远先招呼一声。 正在田边吃饭的周奕不由转过头来,没等他问。 “灰衣帮帮主裘文仲,见过易观主。” 这一次,他更正式的抱拳作礼。 灰衣帮帮主? 周奕脑筋一转,猜了个大概,将食盒盖上,也拱手回礼。 “裘帮主,所来何事?” 晏秋上去为他牵马,裘文仲来到田垄边坐下。 “是大龙头叫我来此。” “你与裘千博是何关系?” “那是家父,不过,他已离开南阳,朝着江都方向去了。” 这显然不在意料之中。 周奕还以为裘千博已死:“贵帮发生了什么事?” 裘文仲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尽数告知。 周奕听罢,直呼精彩,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他真要笑出声来。 周老叹玩脱手了,得意的作品带着他的魔功直接跑路,这离奇程度足以媲美任老太爷诈尸。 “家父沉迷武学,这次得了魔门秘术,恐怕再也不会回来。” “大龙头叫我” 裘文仲轻呼一口气:“大龙头叫我遵观主号令。” 周奕微微摇头,“你也瞧见,本人上山修道,下山耕田,微末本事,哪能指挥大帮大派。” “回去吧,帮我谢过大龙头好意。” 听到周奕拒绝,裘文仲心神一松。 他也不认为跟着五庄观会有什么前途,易观主主动拒绝,这时回去不算违背大龙头的话。 那么融入南阳帮,应该不成问题。 正想起身告辞,忽然惊觉。 易地而处,自己会心动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可是一整个帮派的财富,能号令上千帮众。 易观主拒绝得这样干脆,似乎没将灰衣帮放在眼里。 再一想. 大龙头将自己指向卧龙山,易观主又将自己指回南阳城。 这. 一股冲动压在身上,裘文仲从要站起来的姿势便成了换一个位置坐。 “易观主不必操心帮中内务,家父常年练功,琐事都由我负责,观主在山中练功,不会有任何妨碍。” “只消观主接受,我好带着帮中三位长老,七位舵主一道拜山见礼。” “其余诸事,皆不用观主操心。” “且有任何吩咐,文仲都会照办。” 裘文仲起身作揖拱手,又加了一句:“方才大龙头的吩咐已被观主拒绝,此时乃是我心甘情愿。” 周奕闻言,不禁笑了: “拜山就免了,帮内现在定然混乱,你去善后吧。” 裘文仲只听见这么一句话。 他心中疑惑万千,这时候豪赌一场,却也不问。 应声过后,牵马而退。 夏姝道:“师兄,这个人好机灵。” 晏秋指了指地面:“他方才想走,不知为何又坐了回来。” 周奕摇了摇头:“跟着我不见得就是好事。” “这灰衣帮的帮主、副帮主都没了,实力大有折损。相比于灰衣帮,我其实更看重他这个人。一帮上下各种琐事,想想就叫人头疼。” “若只有一个烂摊子,我决计不会接手。” 两小道童又叽叽喳喳讨论。 周奕细细一想. 杨大龙头有何深意? 仅仅是投桃报李,还是说.他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那么,这便是杨大龙头的态度吗? “师兄,还要继续锄地吗?” “锄地,你们也来。” “好。” 两小撸起袖子,下到田里,随周奕一直忙活到傍晚。 田间的农人们散去,三人也荷锄而归。 踩着影子上山,一路闲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平和宁静。 这份宁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愿望。 但是 这份愿望,很快便被打破了。 周奕连续耕田劳作,一连六日。 这一天,一匹快马疾奔而来。 鲲帮来此送信的人,竟是陈老谋。 周奕看到他时,感觉陈老谋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过可以确定,有重大事情发生。 “天师自己看吧,我先走了。” 陈老谋将信送到,打马便走。 周奕站在田垄边,将一份信加羽急信摊开。 上方写道: “朕闻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诸侯,令行天下 然高元悖逆,窃据辽左,不修藩礼,屡犯边疆,兼勾连突厥,侵扰我辽东黎庶,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高句丽的第三征,开始了 周奕把信一合,如果陈老谋在此恐怕会有些诧异。 因为某天师并没有多么惊讶。 只是很平静地将信看完。 这是一场挽尊之战,杨玄感的好兄弟兵部侍郎斛斯政,他竟然投靠高句丽,在杨广看来,这个人必须死。 周奕的心境起伏变化,生出一股迫切练功之念。 扛着锄头,直接返回卧龙山 就在这封诏书从东都传出后,四海为之一震。 本就来回奔波的救火队长张须陀彻底忙不过来了,东边揭竿,西边起义。 各大势力鼓动暗流,江湖大派随之而动 在尤宏达与大帝之流的逼迫下,蒲山公营终于憋不住了,李密改变计划提前来到荥阳。 远比过去低调的李密,在瓦岗寨拜见了大龙头翟让。 当瓦岗寨点起那一炷香时,军师沈落雁修书一封,言中原道书魔典现世,送呈南海仙翁 奕剑大师傅采林点派弟子,傅君婥抱剑出山。 东溟派巨舶上,李家二郎携其妹夜话东溟夫人。 东都独孤家,一位近百岁的老人正在被一位少女‘纠缠’. 天君席应沉心钻研紫气天罗,意外收到邪极宗拜帖,信中直言武道无上大秘。 岭南天刀站在磨刀堂前望着东都文书,召来银须宋鲁. 南来北往的武林人做着更频繁的交互,忙碌的马帮从塞北运回马匹,卖出了极为高昂的价格。 一时间,塞北马贼大寇群出。 竟陵之南的飞马牧场迎来更多拜客。 商秀珣孤芳自赏,将众多拜客拒于山城天险之外,她独坐高城之巅,一边吃果子,一边欣赏一幅奇特画卷. …… …… (本章完) 第98章 圣帝当面 第98章 圣帝当面 自东都诏令一出,天下皆沸,然各地调集之军亦往辽北。 杨广御驾涿郡,待五路大军会师,誓灭辽东粪土臣元。 然而,此一行并不顺利。 老百姓不是傻子,不愿送死。 杨广来到临渝宫,斩杀逃亡士兵,试图震慑,没想到适得其反,逃亡之人越来越多。 九州四海,义军更是与日俱增. 长江之上,四艘艨艟巨舰,高挂岭南宋旗,正逆流西上。 船头站着一位作文仕打扮的公子,脊直肩张,给人一种深谙武功的感觉。 “鲁叔,过到前方渡口,我们可就分开了。” 宋师道看向身旁那人,他年约四十,却满头白发,长着一把银白色美须,颇有大家气度。 正是岭南宋家著名高手,银须宋鲁,江湖人都知道他有一手强横的银龙拐法。 宋鲁闻言,拈须叹道: “想当初文帝在时,家主纵有雄才大略,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内乱外忧,朝政败坏,杨广此去辽东,完全没看清天下形势。” 宋师道笑了笑,没有延续宋鲁话题。 “只希望今趟能把生意做成。” 岭南宋家一直从事一项最赚钱的行当,就是从沿海郡县,把私盐经水路运往内陆,谋取厚利。 他们与巴蜀独尊堡联姻,关系甚密,将私盐运往巴蜀,再由独尊堡分发当地盐商。 武林判官解晖在巴蜀势力极大,故而这条盐线,被两大势力吃走一大半,别家纵然眼馋也无能力插手。 可到了中原,宋家的影响力就削弱不少。 比如东都、襄城、南阳等地,这般生意多为宇文阀所控。 旗下海沙帮稳稳压制宋阀手下的水龙帮,这等格局,已持续十数年之久。 可是 近来出现一桩怪事,宇文阀、海沙帮高手竟在南阳连连折损。 宇文化及之子、妖矛之徒、海沙狮王、宇文无敌一名得力干将,全部惨死。 一些人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原本水龙帮勉强在南阳占个一成生意,且随时有可能被对手吞掉。 眼下,却叫他们生意越做越好。 以南阳为缺口打入中原腹地,如此机会,宋家岂能错过。 宋缺有一子两女,二公子宋师道专责私盐营运。 为显重视,由宋师道亲身前往南阳。 宋鲁拈着银须,见渡口将至,目中闪过戒慎之色。 “南阳虽无战火,却也不似善地,死掉的这些人来头不小,各有身份。” “可见,南阳一地的江湖人不太讲江湖规矩,只怕我宋家的名头也不是那般好用。” “你此行务必小心,不可在别人的地界与人斗狠。” 宋鲁想到什么,又道: “南阳多现魔踪,高手层出不穷,更传有魔典现世,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切不可牵扯进去,以免陷入魔门道统之争。” 宋师道点头: “鲁叔放心,我会收起好奇心。” 二人正说话,忽然一齐看向江岸。 只见一人正在岸边急奔,他身后追了七八人,那急奔之人回头一掌,一股凶悍的魔煞之气打得两名追兵喷血暴毙! 罡气扑过四丈,腥风吹到了宋师道与宋鲁的脸上。 二人眼中闪过异色。 岸边有人大喊: “舵主,他就是从南阳逃出来的那家伙!” “快追!” 又有人大喊:“给我拖住他!” 宋师道与宋鲁没有插手,见后方人追得紧,那逃命之人一个急停,急促转身反冲人群。 一双铁掌拍死两人,又将那名舵主兵刃打断。 连消带打之下,追来的八人不一会就被他杀个干净。 之后 那带着一丝儒雅之气的脸转向了宋鲁与宋师道。 宋家巨舶上的高手汇聚过来,宋鲁一伸手,将他们止住。 岸上那人看了一眼宋家旗帜,与巨舶逆向而行,取道江都。 “被杀掉的人像是来自巴陵帮,这几人怎有胆追这样的高手?” 宋师道隐隐感觉不妙:“还有,南阳逃出来的人,这又是何意?” 宋鲁沉脸朝后吩咐:“你们几个不要去巴蜀,陪护二公子去南阳。” “是!”五名精干刀客一同应诺。 “此人的武功路数我从未见过,似乎是魔门人物。” “但要说巴陵帮追击魔门中人,又不像是这些人的行事风格。” 宋鲁疑云大起,举目望向南阳。 “这龙兴之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总之,你要小心。” “一旦敲定生意,立即从南阳抽身,其余事交给水龙帮打理。” …… 卧龙山上,陈老谋正瞧着安逸作画的某天师,不由在一旁念起最新消息。 这些消息不再局限南阳一地,而是关乎天下形势。 “延安人刘迦伦聚众十万,自称“皇王”,建元“大世”,并与陕北稽胡族联合,震动关中!” “被张须陀击溃的孟让东山再起,他攻占盱眙,焚毁杨广行宫都梁宫.” 周奕摆了摆手:“陈老,你不用再念了。” 陈老谋又简述道: “翟让、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杜伏威、郑文雅眼下真是烽烟四起,烧遍九州,杨广还在怀远镇,大隋已是无力回天。” 他不禁问道:“天师还能坐得住吗?” “当然坐得住。” “那刘迦伦势大,但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不是来了么。” 陈老谋听罢,微微一怔。 因为这消息他还没念出来:“天师给我一种诸葛再世之感。” “静卧山岗,却知天下事。” 周奕笑道:“我太平道最是安分守己,他们先打,等我把账收完再说。” 陈老谋与他相处日久,已深谙其意。 “与你欠账的两位,现在已被大龙头盯上,他们与漠北做生意,杨镇不会管。但这一次,任志却是得了失心疯,上了突厥人的贼船。” 周奕把笔一丢:“难道他与朱粲勾结?” “猜对了。” 陈老谋冷笑: “准确来说,是突厥人与朱粲合作。这帮草原人想趁此机会叫大隋更乱,那科尔坡在任志的帮助下,准备将一批精良的马具、三棱响箭卖给朱粲。” “几乎是让利出售。” “科尔坡本想与杨镇合作,又贿赂城内各大势力,不过这些势力安居南阳,各守底线,便没能得逞。” “如今他希望朱粲掌权,这个食人魔一旦控制南阳、冠军,可想而知是利于草原的。” 周奕来了精神:“我正愁此事。” “不把这笔账算清楚,我想外出做事都有顾虑。” 陈老谋开着玩笑:“天师准备攻占哪一城哪一郡?” “没有,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陈老谋点头赞同:“确实该出去联络其他势力,届时大旗一举,各地响应,才可称得上当世大贤良师。” “杨大龙头还在迟疑,我觉得他最终会来拜山。” 陈老谋将手上的消息搁在桌上。 周奕又嘱咐两声,陈老谋便返回南阳城去了 两日后,南阳天色大变。 “轰隆”声连响,雷鸣裂空而作。 大雨倾盆而下,天空像是裂开一道口子。 山涧初鸣于石罅,俄顷成涛。溪泉骤涌于幽蹊,霎时作沸。 天空中的雷鸣一道又一道钻入周奕耳中。 他未受到丝毫影响,静静坐在道观后院。 手阳明大肠经练通已有三日,他本在练第九条正经足太阳膀胱经。 随着玄门内功再度增长,久久没有气发的至阳穴终于风隙大开。 观外风雨大作,青嶂倏变苍墨。 而周奕体内,也像是有一场狂风暴雨。 不远处的表妹已有感知,她轻挪脚步,拿着画坐到通往后院的过道上,不让任何人打扰。 一道又一道真气注入至阳穴中,这个像是填不满的窍穴,终于在周奕精卫填海石式的不懈努力下,骤然在体内气发。 从任脉膻中、督脉中枢,任督二脉气息串联。 终于,至阳大窍彻底打开! 原本膻中穴中储存的煞气,被顷刻炼化。 成为了最纯粹的真气,融入流淌在体内的真元之中。 周奕练气速度极快,可毕竟日短。 体内功力虽然精纯,却比不及老牌江湖人深厚。 这一大股煞气真元,直若旁人十年苦修。 同时,只一运功,方圆十丈之内,虫行蚁走的细微声响,都能从雨水中辨别。 这等乱中听音的手段,相比于江都第一高手石龙,也尤有胜之。 周奕从打坐中睁开眼睛。 提气于丝竹空穴,二目像是有一道电芒闪过。 此乃道门高明修炼之士才能有的异像,唤作虚室生电。 足以证明,他并非只是修练魔功那么简单。 周奕看到阿茹依娜抬起头朝他看,回纥少女幽蓝色的瞳孔在他此时的眼力看来,更加清澈明亮。 体内玄功、魔功,更自如的切换。 让周奕生出一种随心所欲的欢快感觉。 拔出身侧湛卢,真气一注,登时刃光湛湛,映人眉眼。 叫人一看,便晓得是玄门正宗法门。 可等他任督二气行过,至阳大窍的魔气显化让周奕本人也不由一怔。 只见湛卢一片漆黑,上方魔气如火焰一般跳动。 没有错,感觉剑上沾了魔火,至阳之力腾腾而沸。 周老叹练魔功,将自己双目练的如同两盏鬼火,这是一种魔道真气具现显化。 可与周奕这种显化相比。 老叹的艺术品只算是简陋的民间粗瓷,周奕的却是釉面莹润如玉的精瓷。 这是老叹在追求的精极之美。 “你” 回纥少女的表情不由变了,迈步走来:“你的功力增长了许多,难道是将道心种魔大法练成了?” “谁说我练的是道心种魔。” 周奕说话时魔气全收,转变成玄门高士。 一看到他温和宁静的眼神,或许会忍不住向他求教道门经卷。 依娜上下打量着他,想到他的身份,不由小口微张:“太平鸿宝。” “怎么样,有没有弱了第五奇书的名头?” 依娜显然认可了五大奇书的说法。 “嗯,很特别,你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而且是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 “也许你适合修炼娑布罗干中的最高秘卷,可惜那智经只在大尊手中.” 她摇了摇头,自己断了这个话题。 “其实我适合修这个。” 周奕掏出《老子想尔注》:“其实神奇的源头,都在这里。” 少女盯着那道卷,忍不住说道:“可以借我看看吗.表哥。” “看吧看吧。” 周奕非常大方,把经书放在她手中,随后迈着轻快的脚步去了前院大殿。 少女的目光有一瞬间被他的背影勾走,又快速回到经卷上。 这几乎是太平道的镇教宝典,极为珍贵。 她看过某天师翻过很多次,尤其是这段苦修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心中有股被信任的感觉。 望着院中桃树,望着那翻新的屋瓦,五庄观的古朴色调,渐渐取代了塞外草原无垠的绿。 周奕走到黄老大殿,烧起一炷香,絮絮念着: “弟子不踏实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未来时光漫漫长,二老多多关照。” 给黄帝老子敬香,插入香炉。 回身聆听飘蓬大雨,心情颇为舒畅。 二目不由飞去江都方向。 “先把手头两笔账算清,再找个合适的时候与石龙道友论道。” 一念及此,脸上不由泛起盈盈笑意 观外滴滴答答,大雨三天三夜还在下。 一阵脚步声打乱周奕清修。 “大龙头,里边请!” 杨镇二顾卧龙山,被两名壮汉延请入观。 周奕从后院迎来时,杨镇和苏运正摘斗笠,身上的蓑衣却没脱。 双方见面打了个招呼。 “今日怎不见范兄与孟兄。” “他们也想来此,却是走不开。” 杨镇接过夏姝递来的茶水,大喝一口。 苏运道了一声谢,把茶水搁在桌上。 “观主可猜到我们的来意?” 周奕看了两人一眼,心觉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说道: “因为科尔坡与任掌门的事。” “正是。” 杨镇对于周奕知晓消息毫无意外:“杨某迟疑不决,请观主教我。” “简单,就一个字” 苏运问:“哪个字?” “杀。” 二人听罢,瞩目看他。 周奕轻飘飘说道:“朱粲是南阳城最大的威胁,他是一头恶狼,此时杀二贼,便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当今天下,烽烟处处。” “这科尔坡听令突厥可汗,狼子野心,任志执迷不悟,勾结外贼,南阳想在乱世之中独善其身,必先安内。” “大龙头以为如何?” 杨镇没开口,苏运直接道: “其实大龙头与观主看法一致,只是心里那一关还没过去。” 周奕宽慰道: “大龙头行之以仁,顾念旧情,就比如面对那裘千博。可裘帮主与任掌门心思不同,一人向武,一人为利,任掌门已是利欲熏心,大义小义置之脑后。” “既然如此,大龙头何必与他再讲仁义。” 杨镇微微沉默,吞尽盏中热茶。 “多谢观主。” “我们五日后便动手。” 杨镇说话,与苏运一道告辞了。 周奕送二人出观门。 “师兄,他们是来问策的吗?” “当然不是。” 周奕望着山路:“杨大龙头一心守护南阳,当下不愿受战火波及,势必铲除后患。” “那他为何赶雨至此。”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表明态度,或许是单纯告诉我要动手的时间。” “毕竟这是南阳帮内部才知晓的,陈老谋也打听不到.” 杨镇来过之后,周奕便召集观中人手。 大龙头打突厥人,卧龙山自然要帮帮场子。 “要我帮忙吗?” “不用。” 周奕冲着回纥少女笑了笑:“这次是南阳帮主场,我只是去捡点便宜,你在家守着吧。” 安排好一切。 周奕正计算着收账的日子,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镇登山后的第四日,五庄观门口吵吵嚷嚷。 “你这道人无理取闹,我家观主什么时候欠你金银。” “道爷不屑说谎,让我见你家观主。” 门口几人还是拦他。 那道人生气了,喊话声音极大,在观门外大叫道:“欠债要还钱,做人不能太周奕。” “进来进来!” 某天师身形闪出观外,将那矮胖道人拽了进去。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 木道人入了道观,咧口大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奕望着这矮胖道人。 “这还不简单?” “道爷我稍微打听一下,近来哪里大事频发,哪里神神叨叨的事情最多,自然就能找到。” “不过.” 木道人四下打量着五庄观:“这不是那嘴臭乌鸦的老窝吗?” “鸦道人回扶沟祖观,便将这道观赠予我。” “原来如此。” 木道人说话间伸出一只手:“说好的金子呢?” “是李密欠我们的金子,不是我欠你的金子,你别把账搞错了。” 周奕瞪了他一眼,见他要说话,于是抢话道: “不过你跑来找我,看来是没什么盘缠了。这样吧,大家是老朋友,明天晚上我带你去干一票大的。” “又要烧大营?不去,不去。” “放心,风险小,回报高。”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去把突厥可汗的一个窝给端掉,你能拿多少东西,全看你的本事。” 周奕又把细节讲给他听。 木道人心动了。 接着,他回房取来一物,交在他手中。 “上次你给我全性法门,今次我给你一门佛家秘术,对镇压心魔大有作用,正适合全性之道。” 木道人将“心禅不灭”的抄本拿在手中。 他由动入静,细细看了起来。 半盏茶时间,木道人便察觉此功大不简单。 他认真去看心禅不灭所记。 字文虽少,却大而简之,禅机处处,深指人心。 木道人笑着看了周奕一眼,深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不过 想要精通这样一门佛门秘术,必然要大量时间。 “这是一门极易上手的禅功,我了几个晚上,基本领悟透彻。” 周奕实话实说,又叮嘱道: “心禅不灭是一位高僧所授,虽未言不能另传,但你得此法,需得守密。” 木道人点了点头,这道理他岂能不懂。 忽然一愣,想到周奕前面那一句话。 几个晚上?领悟透彻? 他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天霜凝寒法”被学走的过程。 痛苦回忆涌上心头。 差点又叫他生出心魔。 “非人哉,非人哉” 木道人来回诵念,不将周奕当人看,这么一来,他又平和许多。 “道爷本想找你拿点盘缠便走,没想到又被你使唤。” “看在你够朋友的份上,道爷陪你再杀一回。” “好兄弟!”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 “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凶巴巴的小丫头,着一身黑衣,拿着一柄剑。” “嗯?” 木道人翻着旧账: “当时我只是实话实说,她却不许我讲你坏话,差点拔剑动手。好在道爷肚里能撑船,不与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当然认识,不过她一点也不凶。” 周奕劝道:“如今我朋友遍天下,你行走江湖时,只管说我好话,这样你的朋友也遍天下。” “放屁。” 木道人一脸不信:“我寻李密要账,他手下人知晓我俩有往来,立时发难。若非道爷功力有进,只怕已被神箭手射死在梁郡。” 周奕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茹依娜从外边走了进来。 看了两人一眼,清清冷冷地转回后院。 木道人哦了一声,像是开窍了。 “下次遇到这样的,就说与你交好。碰到李密那样的,就说与你作仇。如此一来,道爷我风生水起。” “木道长,你真是大聪明。” “……” 其实木道人来不来都无影响,周奕是真打算带他赚一笔,毕竟上次攻入宇文成都大营,什么都没捞着。 科尔坡这狗贼,那可富得流油。 木道人本打算来借点盘缠,顺便看望一下为数不多的朋友。 听到周奕有麻烦,他也愿意帮忙。 两人互相埋汰,却是说说笑笑。 阔别重逢,周奕知他好酒,于是拿出观中最旧陈酿。 欢饮数餐,酒水满足。 翌日运功逼出酒气,准备动手. 淯阳郡在南阳之北,连有一条涅水穿郡而过,直往新野。 临近夜晚,自涅水上游,正有大船小船十数艘,顺流而下。 这些船全泊于汉县码头。 几日大雨,码头涨水,津桥木板半没于水中。 码头附近有个大货舱。 舱中货物除了从淯阳郡购置,其余便是从南阳城中运出。 冠军与南阳的生意并未断绝,但一直有所控制。 其中并不包含大宗战备兵械交易,唯有镇阳帮与朱粲做这部分生意,那也是有严格控制的。 任掌门利用城门防务、采买之便,科尔坡才能将城中庞大的兵械运出。 今夜是淯阳郡采买到货。 双方点算之后, 科尔坡便差人装车往西,直去湍水上游。 那时朱粲大船等候,顺流而下便收入冠军城。 可是 任志与科尔坡自以为机密,却没想到,就在他们点算货物的当口,大队人马已沿着涅水逆流而上。 南阳帮与灰衣帮的大批人手,赶着夜色,忽然冲入汉县码头! 放在最外边的暗哨,被两帮高手除个干净。 等码头明哨察觉,已经太迟。 科尔坡与任志在码头聚集了三百多人,可不算灰衣帮,只南阳帮杀来的帮众便有八百余人,且全是精锐。 杨镇亲身至此,范乃堂、孟得功,苏运齐至。 汉县码头,基本是一边倒的屠杀! 安静的夏夜,被喊杀声与兵器交击声打碎。 科尔坡身边不乏高手,还有极擅骑马作战的突厥精兵,可身陷渡口,无有发挥空间。 当任掌门与科尔坡看到那位手持偃月刀的杨大龙头杀来后,便放弃了最后幻想。 “杨镇,你会后悔的——!” 科尔坡的怒吼声带着滚滚真气响彻黑夜,他与一众突厥高手逃向冠军。 杨镇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一路追杀。 任志没有跟随科尔坡,他跳入涅水,反朝南阳方向走。 这时的任志很清醒。 只要能回城,那就有机会。 把城中所有的荆山派门人调集起来,还有数千之众。 杨镇不愿看到内乱,他便有谈条件的资本 夜色渐深,南阳城内霍记商铺发生大战。 铺中的突厥精锐、科尔坡豢养的江湖客与破门而入的收账人员展开恶斗。 铁塔壮汉与矮胖人再次配合。 当初他们随着某天师大闹鹰扬府军大营,火烧连营,如今这小小的商铺,在他们眼中自然算不上挑战。 是夜,城内还有多处混乱爆发。 天魁派高手配合南阳帮趁夜动手。 杨大龙头进行了一次罕见的除草行动,城内其他势力也感受到了,但是并没有选择将事态扩大化。 大家都在观望,同时连夜清点荆山派的产业。 比如镇阳帮的侯帮主,他已经笑傻了。 这次大龙头调查任志,侯帮主不声不响出了大力。 任掌门一倒,荆山派与镇阳帮的合伙生意,全成了他的。 镇阳帮内堂,侯帮主听着城内的骚动,一边笑一边拨打算盘,显然也是一位算账好手. “外边发生了什么?” 阳兴会内,云长老望着去而复返的季亦农。 “哼,任志那个傻瓜。” 季亦农满脸嘲讽: “他这么多年算是白混了,真把杨镇当成瞎子,当下战乱四起,他却活在三年以前。更何况,杨镇已警告过一次,他竟敢与朱粲勾结。” 云长老的表情毫无波动: “那也正好,你去收拢荆山派的人手。” “这城内要那么多话事人做什么。” 季亦农点头,又听云长老慢悠悠道:“邪极宗的人既然在冠军城,今夜也许会有动作,你派人.” “算了,你的人不靠谱,还是劳驾你跑一趟吧。” 你怎么不去? 季亦农的八字胡一抖,心中直骂娘,但还是笑嘻嘻地办事去了。 亥时深。 南阳城北,衣衫全湿的任掌门回望了汉县码头一眼。 目中恨意闪烁,他用宽大的手掌狠狠在脸上揉了几把,壮了壮精神。 任志朝北城门的城墙张望。 他眯眼聚光,没朝城门走。 绕着护城河向东,小半个时辰后,只借着星月光芒朝城中瞥上一眼,他就能知道荆山派的方位。 这绝对是最稳妥的回城方式。 当下运转轻功,在城墙上连踏几步,一个翻身,进入城内。 荆山派距离城墙并不算远。 如果有骚动,以他的功力,站在这里绝对能听见。 很好,荆山派并无异状。 杨镇虽有改变,但骨子里是变不了的。 最坏的情况便是丢掉面子求饶,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后路无碍,任志心中稍宽,脸上恢复神采。 可是 他才迈开几步,就听到明晃晃的脚步声。 这条路叫做湍洄北街,直通荆山派。 两边巷道甚多。 任志盯着其中一巷,忽见一道人影闪出。 他微微皱眉,因为这人的速度非同一般。 更叫他心寒的是,他看清了来人面相,此间意味着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易观主,是你。” “任掌门,你乃是大派掌门,怎如此低调,连正门也不走。” 任志心中一股恶气生出,面上却无有体现:“易观主何必如此,此前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但任某愿意做出补偿。” “只要观主满意,哪怕万贯之财又如何?只当是任某的一点香火钱。” “妙。” 周奕笑道:“任掌门深谙江湖规矩,这样好了,你赔一样东西给我,这误会就算了。” “观主要什么?” “命,你的命。” 说话间,周奕漫步朝他走去。 一种巨大的压迫感萦绕在任志心头,他起先还有一战的信心,此刻,却被这股气势所慑。 心中迟疑是战是逃。 但是 只在他脚步微微后挪萌生退意时,周奕顿时抓到他心神上的破绽,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此前与人对敌时决计无有这份敏感把握。 江湖高手比拼,也牵扯意志上的对决。 这时惊云神游踩出,骤然欺身而上。 他甚至没有动剑,右手成爪,直取面门,左手却诡异划向腰眼。 任志没觉得这两招有什么特殊,只是 对手速度极快,那右爪几有幻影! 他不敢硬接,旋身错步,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剑,挽出剑直刺肩井穴。 岂料周奕爪风陡变,五指裹挟冰色真气,竟如铁钩般绞住剑刃。 其指间寒气密布,顺剑直导脉穴! 任志差点中招,赶紧松手,那短剑失去他真气附着,登时咔嚓一声,被生生截断。 他往后一靠,抵住一方官署门户,后背撞上门板。 周奕乘势追击,右爪带起尖啸,爪风过处,任志背后门板先是出现五道指痕,跟着轰然爆裂。 “嘿~!” 任掌门不及细想,抬腿踢飞官署廊檐灯笼。 借助火光闪跳,看清对方虽然招法奇快,但路数不精,固有稍滞。 于是左袖一滑,又一柄短剑冒出,这时剑诀一变,施展与方才迥异的左手剑法,真气灌注,剑走偏锋刺向肋下“期门穴”! 周奕不闪不避,右手忽做鹤形,配合道门玄功,手法一变,鹤影飘飘,难以捕捉。 这时仙鹤手一夺,拍中任志小臂,穴道受击,这左手剑法被破个干净。 任志再落一剑,心神有失。 接着更是瞧见让他亡魂大冒的一幕。 只见对方左手忽然抓来,那手不再是玄门内功,而是魔气蒸腾,五指前端如有五团冷焰,至阳之气精纯已极,已经到了影响武人精神的地步。 任掌门只看到后爪追前爪,正要提振内功,却被人扣住膻中穴! 一道真气打入膻中,登时截断任督真气行走。 丹田之气再也提不上来。 “任掌门,你的本领很稀松嘛。” 任志气得颤抖,极为不甘:“我心神有失,被你步步占据先机,你放了我,我们再打过。” “你一派掌门,怎么说这种笑话。心神有失难道不算败?” 周奕摇了摇头:“你是欠账之人中最差劲的一个。” 任志咬着牙,忽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会是魔,一会入道,这又是什么武功?” “自然是五大奇书中最神妙的一本。” 周奕懒得啰嗦,一掌按下。 任志还在回味什么五大奇书,便浑身一颤,气断而亡。 周奕抓着任志后颈,踩上城墙。 准备将他丢入湍水。 忽然 一道极为迅速的人影从另外一头巷口窜出,正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周奕本能用任志的尸体往前一挡。 于是 被云长老派来打探消息,听到打斗动静寻过来的阳兴会季会主,看到了毕生难忘的画面。 城墙垛口之后,一轮残月高悬。 荆山派掌门人任志被人抓着后颈,脑袋歪在一旁,那对死人眼,正从上往下盯着他看。 在任掌门背后,有一个看不到脸的黑衣人。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魔气,还残留在空气中。 接着 季亦农感觉自己被一道气机锁定,如果这时要跑,他绝对可以退走。 但是 想到自己的脸已经暴露出来,心中多有顾虑。 季亦农快速权衡,抱拳说道:“不知是圣门哪位前辈当面。” 高墙上的人没有说话. 可是,却用一种比说话管用一万倍的方式回应。 一股诡异精纯的魔气冉冉升腾,任掌门成了附魔之物,整个人被至阳魔气包裹,如同火焰一般燃烧! 那不是真的火焰,而是一种真气显化。 云长老在初初接触季亦农时,曾经展露过魔门真气。 但与之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季亦农已经加入阴癸派,是个识货的,越是识货,越是怕得要死。 魔门之中能有这股气焰,又在南阳城附近,那还能是谁? 邪.邪帝! 一瞬间,季亦农后背全是汗水,现在他跑都不敢跑。 除非与裘帮主一样浪迹天涯。 季亦农的思绪转瞬形成,直接双膝一跪,颤声喊道: “不知是圣帝当面,多有冲撞,季某真是罪该万死。” 这时头也不敢抬。 江湖规矩,不能看脸,看脸准要死。 高墙上传来一道年轻,略显沙哑的声音。 “你便是阳兴会的季亦农吧,听说你在为阴后做事,我正想上门找你。” 果然,邪帝什么都知道! 这年轻声音,比云长老和谐多了。 却不知是什么样年岁的老妖怪。 季亦农被叫出阴癸派身份,直接吓了个半死,他脑筋急转,想到了一条活命之法: “圣帝在季某心中远胜阴后,只惜无缘得见,今得垂询,恳请给季某一个效力圣极宗的机会。” “有趣.” 那年轻声音道:“你就不怕阴后杀了你?” 季亦农道:“圣帝要杀我更是轻而易举,现今为圣极宗效力,季某此刻等于赚了一条命,受了圣帝救命之恩。” “属下愿意藏身阴癸派,为圣帝刺探虚实。” 让季亦农窒息的几息沉默后,年轻声音再响: “你的命保住了,回去吧,好好效忠阴后。” “遵命!” 季亦农爬起来,又行一礼,转身跑向阳兴会方向。 他想哭,又想笑,表情不知道有多么难看。 周奕望着他的背影,不由笑了起来。 这季会主也太太能搞事了。 站在城墙上,他的目光朝南阳郡城一扫。 连续收拾了湍江派、荆山派。 其余灰衣帮整个靠向五庄观,南阳帮、天魁派与他交情深厚,镇阳帮被小凤凰捏着钱袋子,朝水帮的曾帮主是最老实的一位。 如今阳兴会也在某种意义上投了过来。 整个南阳郡城,可以说是再无威胁。 大后方,基本稳固。 周奕抬手,将任志的尸体随手丢入护城河内,汹涌的湍水直接将尸体卷走。 他迈着悠闲的步子,返回卧龙山。 不久之后 阳兴会,密室内。 “你怎么满头大汗?” 云长老半倚着垫着毛毯的软榻,有些嫌弃地斜了季亦农一眼,见他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不由追问一句: “怎么了?” 季亦农直勾勾望着她:“云长老,我.我好像看到邪帝了。” 云长老坐直了身体:“你再说一遍。” “他站在高墙上,黑色的魔气如火焰一般燃烧在空中,荆山派任掌门被转瞬杀死,我站在几十丈外,动也不敢动。” 云长老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季亦农:“你没有看错吗?” “那是我看到的全部景象,一个字都不会错。如果现在顺着护城河找,应该能捞到任掌门的尸体。” “长老,要不要捞?” “捞个屁!” “他有没有看到你?”云采温现在只关心这个问题。 她打开半扇窗,有些心悸地朝外边看了一眼。 季亦农长呼一口气: “如果看到的话,季某应该没机会活着回来” …… (本章完) 第99章 白龙迷离 第99章 白龙迷离 窗扉半开,窸窣虫鸣听得更为真切。 阳兴会密室中的两人沉默良久。 “云长老,该怎么办?”季亦农打算听命行事。 云采温已思索良久:“已可笃定邪极宗很早便在打理南阳,城内大多数势力都已被渗透,只是你限于眼界,难以觉察。” 这是魔门惯用手段,阴癸派便借此把控襄阳。 同为两派六道,邪极宗耍用此法,自如家常便饭。 “那季某今后如何在南阳行事?” “襄阳、南阳两地是宗尊定下的,不可丢,你且明确这一点。” 云采温踱着步子:“至于做事.你便将其余人都看做邪极宗势力,凡事三思而行,不可暴露阴癸派这一身份。” “据我猜测,邪极宗的渗透还在继续。任志该是没有配合,故而被杀。” “倘若” 季亦农提心吊胆地接上话:“倘若邪极宗的人找上季某,该当如何?” 云采温沉默了。 季亦农哭丧着脸往前一步:“云长老,季某为阴癸派流过血,您可不能不管我。” “天大地大阴后最大,季某还要为阴后尽忠,还望云长老教我。” 云采温朝外边望去几眼,坐回软榻: “我都没慌你慌什么,邪极宗虽然有些势力,距本门可还差得远。邪帝魔功未成,故而避开宗尊,道心种魔大法极为难练,我可没听说过谁练成了。” “哪怕当代邪帝惊才绝艳,也非是短期之功。” “只是他们在南阳扎根日久,力聚一处。而本门布道天下,不仅与佛门道门相争,还在收罗其余各派各道,若全力在此,邪极宗必然退避三舍。” 季亦农恭敬道:“季某自然知晓本宗伟力,却揪心眼前之急,不得解法。” 云采温嗯了一声: “邪极宗先杀罗长寿,又杀任志,倘若他们真找上你,你见到邪帝,莫要犹豫,纳头便拜就是。” 季亦农啊了一声,脸上肌肉抽搐。 心道一声:在你叫我跪之前,我已经跪了。 “这如何使得,岂不是对阴后不忠?!” “你有心便好,”云长老提点道,“活人总比死人有用,你也可以顺势探查消息。” “邪极宗在南阳与冠军两地的关系让我大感困惑,若朱粲已与邪极宗合作,没道理与南阳为敌,简直是自相矛盾。” 季亦农咦了一声:“难道.” “难道邪极宗内部不合?” 他想把水搅浑,这时张口便来: “邪极宗隐没许久,突然爆发大批高手,可见本代兴旺,甚至是邪帝不止一位,就和漠北草原一样,有颉利、突利两位大小可汗。” “故而两城厮杀,内部也在争夺道统。” 云采温顺着他的思路,只觉邪极宗的底蕴比自己预料中更深。 但是 细细一想,不少节点都能联系起来。 就比如,当初义庄中该有八大高手,忽然变成五位,这不正是内部不和的体现吗? 云长老的面色变了又变,只觉邪极宗这潭水更深了。 “也许你的荒诞妙想正好言中,此事我会禀明宗尊,算你立下一功。” 云采温看向季亦农的眼神带着一丝欣赏: “近来你得韬光养晦,不要事事皆盯。等风头渐过,再去探查消息。” “明白了。”季亦农沉声应道。 “我先去寻霞长老,与她商议此事。” 云长老毫不拖沓,话音未落便驾驭高明轻功,倏忽出窗,飘然而去。 这一晚. 季会主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一会儿梦见邪帝,一会儿梦见阴后。 旁人瞧不见这天下间最恐怖的漩涡,而他已在这漩涡中央,搅来搅去。 …… 湍水西岸,冠军城。 食人魔朱粲聚集群盗称王,号“可达寒贼”,又号“迦楼罗王”。 故而现在的冠军城,又被其叫做迦楼罗国。 此城虽不及南阳富庶,却也是一方大城。 他有着“食人魔”的名号,不过对于本城居民,朱粲残忍血腥的面孔稍有隐藏。 否则吓走城民,徒剩空城一座,便追悔莫及。 “大王,杨镇破坏了我们的交易,夺走您的货品,难道您一点也不生气吗?” 迦楼罗王宫内,科尔坡已尽力压制火气。 王座上那人身量高大,着一身宝光闪闪的轻甲,脑袋很大,宽面眉散,眼角有一道火灼烙印,眼神煞是凶厉。 朱粲趾高气昂:“杨镇那边本王自会讨要,但你将本王的东西弄丢,难道就一点责任没有?” 科尔坡身侧数位突厥高手都面色不善。 不过这是食人魔的地盘,他们再狂也不敢放肆。 科尔坡反应很快: “这批货未曾送到冠军城,大王也没有结算钱银,损失全在我们商会身上,要说责任,只能由杨镇背负。” “哦?”朱粲敲打着椅子,“可汗就这么一点诚意?” 科尔坡也不是傻子。 见他这副样子岂能不明白,朱粲根本就不愿出兵。 以往恐吓一下杨镇,现在看到杨镇态度有变,他反倒不敢蹬鼻子上脸。 冠军城真要与南阳开战,没有一个足够恰当的机会,半点攻下来的把握也不会有。 科尔坡心中憋气,想到那么多得力手下被杀,正欲给杨镇找一点乱子。 这时 外间一大阵脚步声响起。 “宗主,您这边请。” 科尔坡瞧见说话之人是一个妖娆女子,正是朱粲的女儿朱媚,此女心如蛇蝎,常为朱粲出谋划策。 她身边跟着两名高大男子,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因他们皆是朱媚面首。 除此之外,还有六十多名持枪武卫,全都是太阳穴高鼓的内家好手。 被武卫夹道相迎,又由朱媚亲自领路的乃是一男一女。 男的脸阔若盆,着一身僧衲,瞳仁之中两团鬼火时隐时现,一看便知是纯正的魔门老怪。 一旁的宫装女人眼角皱纹变淡,似要重返青春。 周老叹与金环真身后,还跟着八名身蕴魔门真气的武人,全是面无表情。 科尔坡猜到这些人的身份,他上前打招呼: “见过两位宗主。” “在下科尔坡,来自塞外草原,受命于突利可汗.” 他说话间,发现两大老魔无动于衷,压根没用正眼瞧他。 什么突厥可汗,他们像是一点也不在乎。 于是又加了一句: “在下还与武尊之徒交好。” 周老叹停下脚步,眼中两团鬼火跳跃:“你认识武尊?” 科尔坡带着一丝自豪: “武尊在大草原上纵横无敌,数十年长盛不衰。 他老人家当年用的那柄长矛阿古施华亚,其中有一部分天雨铁,还是我们商会贡献上去的。” 他说话有些技巧,但周老叹直来直去:“你懂炎阳奇功吗?” “这”科尔坡语塞。 周老叹大嘴开合:“既不通妙法,有什么资格与本座交流奥妙,不要耽误时间,滚去一边。” 科尔坡先被朱粲摆了一道,此刻面子大丢,心中一股气憋着难受至极。 看着周老叹继续往前走,于是强塞一句: “宗主在南阳城中的设计全被杨镇捣毁,就连您安排隐藏起来的裘千博也被他们找了出来。 若宗主与朱粲大王配合,先诛首恶,再灭南阳,岂不是轻而易举?” 科尔坡瞧见. 此言一出,两位老魔同时停下脚步。 金环真扭头看他,周老叹的身体则是微微颤抖。 “好好.”他连道两声好。 科尔坡还不知他在好什么。 就在这时 周老叹身影一闪,科尔坡周围的突厥高手没有反应过来,转脸发现老魔已与科尔坡额头贴着额头。 “宗宗主,我我绝无冒犯之意。” 科尔坡糊里糊涂,不知怎么惹了这家伙,只当是抬高杨镇扫了他的面子,赶紧说好话恭维一句: “杨镇也没什么了不起,虽发现您的手下,却还是被裘帮主跑了,可见他与您差得远。” “在下.” 话音戛然而止,一只大手已按在他的膻中穴上。 “你可真该死啊!” 周老叹怒斥一声,打出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直接叫科尔坡浑身如过电一般,瞬间僵直。 他双目惊恐,被周老叹抓着胸口,朝后一掷。 五位面色黝黑的黑衣人将科尔坡抬起,扛在肩膀上。 “将他入棺。”周老叹暂歇怒火。 “是。” 与科尔坡一道来的那些人都呆住了,动也不敢动。 金环真安慰道:“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人内力不算差,将他炼了也算个好材料。” 周老叹道:“他还是差了点,浪费真气。” 金环真轻拍他的肩膀:“他练的是塞外功法,内力燥烈,与之前所用残道稍有不同,” 周老叹这才点了点头。 朱媚与她的两位面首内心发寒。 两位老魔旁若无人的讨论魔功,炼这炼那,真怕他们把自己也炼了。 朱粲迎了上来:“两位宗主可是要问那裘千博之事?” “他在哪?” “曾在永安郡附近露面,又顺长江而下,去了江都方向。” 周老叹一挥手,出来数名黑衣人。 “你们现在就去追,一旦搞清楚他的具体位置,立刻汇报,我要亲手抓他回来。” “是!” 朱粲望着这些黑衣高手,极为眼馋。 看向周老叹,就像看见聚宝盆一般。 这些黑衣人的情况与裘千博类似,多是武功不俗的江湖人,受不住魔功的蛊惑。 但是,他们没有裘千博那份心志。 故而被周老叹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后,虽得了行功秘录,却丢失自我,成了赤影兵团的一员。 这是周老艺术家品鉴大明尊教的邪门教义后,新得的练煞养煞法门。 相比于对付任老太爷那种粗糙方法,已是飞跃式进步。 “最擅长光明经与娑布罗干的人还是善母,若我全通善母的精神法门,将她的逍遥拆用于窍中神,那一定会是全新的境界。” 周老叹顺着朱粲的目光,也望向那些黑衣人,痴痴而想。 金环真道:“我很支持你,但刻下将善母引过来只会是大麻烦。” 朱粲插嘴问:“不知何时才能培养出大批高手?” “快了,等我把那人抓回来修补法门。” 周老叹看了朱粲一眼,随手给他画了一张大饼: “此法一成,定叫你手下的高手成千上万,届时攻城略地,易如反掌。” “不过,我们要按照约定做事.” 朱粲凶恶一笑:“那是自然。” “若我迦楼罗国称霸天下,两位可以随意设立国教。” “哈哈哈” 两人对视大笑。 周老叹又看向那些突厥高手:“这些人归我了。” “宗主随意取用。” “朱粲.你疯了,你要与可汗为敌吗?!”一名突厥人惊悚大叫。 可是,这威胁半分效果也无。 朱媚作为朱粲的外置大脑,望着被拿下的突厥人,心中有一些顾虑却不敢开口。 遇到这些恐怖老魔,哪怕她同样心狠手辣,却也深深忌惮老魔们的手段。 唯一叫她庆幸的是 这些老魔似乎只对练功感兴趣,甚至还会让她指挥一些入魔之人。 朱家父女见此情形,才与老魔们深入合作。 朱粲有了更大、更明确的野心之后,从光脚变成穿鞋的。心态竟稍有转变,不似之前那般恣意妄为。 杨镇夜袭汉县码头,他竟然轻飘飘揭过. 任掌门尸绕护城河第二日。 周奕送矮胖道人至山脚。 木道人来时两手空空,走时挎着包袱,脸上全是笑意。 他用肥大的手掌拍了拍财神爷的手臂:“做人一定要周奕,下次还有这等好事,务必叫上我。” 周奕笑呵呵道:“你要去寻鸦道长?” “去接济他一下,”木道人露出坏笑。 这次掀翻科尔坡老窝,他大赚了一笔,说话极其好听: “真正为咱们道门谋福利的,还得是你这样的,等你武功高点,我们联络几位道门朋友,选你作道门第一人。” “宁散人是谁?道爷可不熟。” “你可闭嘴吧!” 周奕驱赶式摆手,“快走,快走,回你的高老庄。” “哈哈哈!” 矮胖道人见他这谨慎样,不由哈哈大笑,虽不明其意,但已习惯了他这样开玩笑。 他踏上阡陌小道,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好好练功,以你的天赋,道爷我可不是在说笑。” 周奕没理这一茬,只叮嘱一声:“江湖险恶,你多小心。” “江湖妖女多,你也多保重” 木道人迎着阳光,大踏步消失于小径。 周奕望着矮胖道人的背影,内心有点小羡慕。 木道长还真是自由自在 他还没从山脚返回,远远听到马蹄声打东边来。 只有一骑, 很快 一名身材挺拔的长须老者映入眼帘。 这是杨大龙头第三次来卧龙山。 “大龙头,请。” 周奕请他入观,大龙头下了马,有些复杂地望着他。 而后朝山道方向伸出一只手,悠悠道: “周天师,请。” 周奕眼中的异芒一闪而逝,心情很快平复下来。 两人一道登山。 南风吹得两侧古柏沙沙作响,他们的步伐很慢。 “大龙头何必改我称谓,其实我在这里做个五庄观主也挺好。” “欸杨某也不愿。” 杨镇手扶长须: “但一想我年岁已高,再没多少机会去认识这天下间的神奇人物。天师卷起千里烟波,倏而躬耕南阳,杨某不主动打一声招呼,实为生平大憾。” “大龙头谬赞了。” 周奕轻叹一口气:“我一路颠沛流离,没什么可值得称道,如今有观安居,倍感珍惜。” 杨镇摇头:“初初我也只是好奇,没想到寻着蛛丝马迹越查越惊,也解开了心头疑惑。” “苏兄弟那样的伤势,也唯有天师的太平鸿宝才能逆天改命。” “以杨某一开始的性子,恐怕对天师避之不及。如今知晓周天师为人,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心态。” 他话语爽直,不曾绕弯子。 周奕笑问:“大龙头是想叫我继续做观主,还是做天师呢?” “那得看你心情,我哪有本事能管,”杨镇苦笑。 “天师年纪轻轻,却得尝普通人一辈子都难经历的人间五味,心中自存经纬,非我一垂老衰朽之人所能忖度。” “诶~!” 周奕并不认可:“这话言过其实,前段日子在田里,我们还一起除草平坷,能有什么不同?” 杨镇闻言,抚须而笑。 二人一路聊到道观,等坐下来喝茶时,这位大龙头终于步入正题。 “隋失其鹿,天师可要逐之?” 杨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周奕道:“其实,相比于隋失之鹿,我更愿得一份安稳。” “然” 周奕与他对视: “大龙头能查知我的底细,便知我这身份破绽极多,不可能全然保密,朝堂又如何视太平道?哪怕我丢了太平道主的身份,在有心之人眼中,皮相易改,骨血难移。” “除非我断绝红尘往来,真的成为方外之客,但不瞒你说,我可能坐不住,便是现在已有出去逛逛的心思。” “值此乱世,天下形势,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我要为自己考虑,也要顾念我的至爱亲朋。” 杨镇听懂了他的心思,甚至也读懂其中的一点小小苦衷。 他又问:“天师欲铸南阳为剑吗?” 周奕反问:“大龙头有何打算?” 杨镇望着东都,忽然岔开话题:“天师对一件事应当不知情。” “何事?” “与天下间的正道魁首有关。” 周奕毫不迟疑:“慈航静斋叫大龙头静心等待天下共主的出现,那时交接南阳,既可得受恩赐,又可护佑南阳郡民。” “呼”杨镇喘了一口粗气,心中实难平静,这是一等一的密事,绝不会往外传。 “想来圣地传人也想象不到,天师将她们也看穿了。” 他没有深究,又道:“杨某算是有几分察言观色之能,故而有一个离奇发现.” 周奕眸色微变:“难道慈航静斋此刻已告知大龙头,谁能得隋之鹿?” “这倒是没有” 杨镇语气转变:“可奇怪的是,我听这位传人的口吻,似乎是心有人选。” “回想那时,东都尚未发出三征高句丽的诏文。”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抑或是杨某错觉,想来作为武林圣地的第一传人,话语中包含自信也属正常。” 慈航静斋选人的时间对不上,周奕一时也没有确切答案。 杨镇打断了他的思绪: “圣地传人的话原本契合杨某心意,但那是在见天师以前。” “现在,我的心意已经转变。” “不提救命之恩,也不提雍丘千里烟尘侠义事,只近观卧龙山周边.” 杨镇感慨一声:“有些东西是伪装不出来的。” “不过.我希望天师善用南阳这柄剑。” 周奕笑了一声,一句话打破了沉重氛围: “多谢大龙头信任,但还是先叫我观主吧,这柄剑也在你那放着,我可不想陷入战火。” “只消大龙头这些话,叫我心中安稳,便胜压一切。” “多谢多谢。” 周奕连道感谢,给杨镇添水,以茶作酒敬了他一杯。 杨镇反倒一怔。 如今天下大乱,太平天师得了他的支持,一旦高举义旗,以大贤良师这惊雷般的名号,数十万之众顷刻聚集。 届时灭了冠军城,一统南阳郡,再占淮安。 跟着南下直取襄阳,把控汉水,北上取襄城威逼东都,如此一来,天下第一大反王势力,数月之间就可形成。 但凡有点野心的人,恐怕都要痴痴而想。 天师的这份平静,倒叫他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之后 二人又聊起昨夜汉县码头之事,后续城内变化,以及朱粲的动作。 晌午时分,老单从城内带来好菜,留杨镇在观内用饭。 他今日来此,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故而也不将自己当外人,吃吃喝喝,与老单一起,把周奕好几个月的‘陈酿’喝个干净。 大龙头满脸酒红,此时若耍偃月刀与老单较量一下兵器。 周奕恐怕要到仓库的箱子里找一找,看看角悟子师父有没有藏一对双股剑在里面。 后院还有一株桃树。 这太对了。 杨镇酒足饭饱下山之后,一路上都在思索。 这卧龙山第三顾,不仅是来开诚布公,还做好了打破平静的准备。 可山上这位,却比自己淡定多了。 因此,大家像是只换了个身份谈心聊天,彼此更加知心了解。 对于整个南阳来说,倒是没多大改变。 杨镇的目光看向卧龙山下,白河村的变化很大。 更多的人,翻新过后的连绵屋舍,稳定的早集,还有追逐嬉戏的孩童 他欣慰地望着这一切,曾想将白河村的这些变化放大到南阳郡。 可哪怕是这个小目标,他也难以做成。 所以. 南阳,确实该换一个话事人。 他之前一直为这事犯愁,现在找到了一个,貌似挺合适。 杨大龙头醉红的脸上挂着笑容,慢悠悠骑马返回郡城。 他想通了很多事,又放下了很多事。 这一刻,杨大龙头的背影看上去,与矮胖道人的姿态有几分像了 …… 南阳城外,东部郊野。 “这人你们认识?” “认,认识.”说话之人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他他是城内荆山派的任掌门!” 另外一人道:“二公子,此人是被人以内劲震碎心脉而死。” “他浑身不见其他伤势,可见这位荆山派掌门没有撑过几招。” 宋师道眉头一皱:“别管了,丢河里。” “是!” 扑通一声,刚从河里捞出来的尸体,又被丢入河中。 宋师道望着南阳城方向,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还没进城. 就捡了个死掉的掌门人。 这时又想起. 几天前他才入南阳地界,迎面撞上七八名魔门高手。 这些人的气息与长江边撞上的那人很像。 宋师道身处异乡,当然不敢惹他们。 鲁叔所言不假 宋阀的名头,在这样的‘大魔窟’面前,一点也不好使。 他们一边朝城门方向走,一边询问水龙帮派来的向导。 “荆山派实力如何?” “回二公子,荆山派与湍江派一样,都已从南阳八大势力中除名。” 水龙帮的舵主闾逸道:“荆山派起先在南阳排名靠前,有着三千多门人,控制马帮来往漠北,做各种皮具生意。” “不过,现在已被各家瓜分。” “城内近来变数极多,比如这城门防务一项。原本是八家势力每月轮防。” “现已南阳帮每隔一月,就会占据防务,其余分归别家。” 宋师道疑惑一声:“杨镇大龙头怎与听闻中不太一样,南阳帮这样做,其余宗派没有意见吗?” “多半是没有的。” 闾逸看了看四周,谨慎道:“杨大龙头的变化非常大,绝不能用之前的眼光去看待他。” 宋师道不明内情,但他已见识过南阳魔窟的一角。 为了避免与任掌门一样被丢入河里, 宋家公子极是谨慎,准备按照本地帮派的规矩礼貌办事。 “如此说来,这南阳的生意,还是要与杨大龙头商议。” 闾逸摇头:“并非如此。” “财务总署于南阳帮,但盐货车马茶酒等等项目,多由其他门派在经营。南阳帮不需要什么都管,却得各行之利。” “这也是他们称霸南阳郡的基础。” “盐,归阳兴会的季会主管。” “此人与宇文阀、海沙帮交好,故而不能找他。但是找杨大龙头也无济于事,南阳帮不会直接插手。正因如此,本帮占不到阳兴会这一先机,才被海沙帮处处压制。” 宋师道皱眉:“那岂不是没有根基?等海沙帮的人手补上来,你们现在的生意,还会被打下去。” “所以.” “二公子要去见一个人” 郡城之西,卧龙山下。 宋师道举目望向山岗,见佳木交荫,浓翠欲滴,一派盛夏好景。 他已听水龙帮的闾逸细心讲解,知晓这山上有什么人物。 根本不用辨那传言真伪。 只一项. 能在魔窟上起道观,岂是等闲之辈。 “凡事在我,你们不可轻举妄动。” “是!” 八名宋家刀客一齐应诺。 宋师道定睛再看岗上,理好思绪,登山去了。 作为天刀之子,若非深陷‘魔窟’,绝不用如此紧张。 几人寻阶而上,一路不停,终至五庄观前。 负责看门的是两名魁硕大汉,膀大腰粗,目中淡淡黄芒点亮,叫人知晓他们是练出横炼罡气的外家高手。 “几位是哪里来的朋友?” 两大汉一左一右,抱拳招呼。 宋师道不敢小觑,道:“岭南宋家,宋师道,特来拜会观主。” 宋师道留意到两人的表情。 听到岭南宋家,他们没有多么惊讶,也没有立刻迎他们进去,只是说了一句客气话,往内通禀。 四大门阀的名号也没什么用。 不怪宇文化及的儿子死在这里。 不多时有两位灵秀道童走出,笑道:“宋家的朋友,请。” 宋师道入到大殿,见一位俊逸出尘的年轻人迎了出来。 只从表象上来看,并不能看出这位观主会不会武功。 再观其年岁. 不出意外,南阳会有个了不得人物出现。 宋家的消息,还是闭塞了一些。 “观主,叨扰了。” “宋兄请坐。” 周奕望着一副文士打扮的宋师道,心下很是疑惑。 天刀之子,怎么寻到南阳? “宋兄从岭南远道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倒是有一些琐事要扰观主清净。” “言重了,请讲。” 宋师道见周奕干脆,也不藏话。 便将宋家盐货生意与水龙帮的事悉数告知,包括利润分成也一并说了。 周奕权衡一番,直言道: “城中盐货多归阳兴会管辖,我本不该插手。不过,宋兄的身份有些特殊。” “我与你岭南宋家之祖,颇有渊源。” 耐心静听的宋师道登时将腰挺直,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易观主说的可是真的,只是我宋家一支在中原并无余脉。” “无关余脉,源头在你家先祖宋悲风前辈。” 周奕目带沧桑,幽幽念了一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宋师道专注于他的神态,心下大有触动。 “观主可否告之以详,不知我两家有何交情?” 周奕微微摇头:“此事需我见过宋阀主,才能当面印证,否则只是空口白话。” “要如何印证?” 周奕道:“我出剑,天刀出刀。” 宋师道一下从椅上站起,上下打量周奕:“易观主,你你.” 他劝道:“你万不可如此。” “家父一旦出刀,决计非同小可。” 南阳这地方,练武天才也这么癫狂,简直不要命了。 宋师道在内心吐槽,很清楚自家老爹是什么样的人物。 只当是这位观主年少轻狂。 对于祖上交情的事也不问了,免得将南阳之事办砸。 周奕笑了笑,转了个话题:“水龙帮盐货买卖虽然麻烦,但我愿意帮这个忙。” “多谢!”宋师道赶忙拱手,再次体会到易观主的干脆。 他也知道这事难办,自觉欠下了一个大人情。 于是又说些请周奕去岭南做客的话,但是不要动刀动剑。 周奕则觉得这位宋家二郎很奇怪,待人礼貌,却隐隐有点坐立不安。 猜他或许还有急事,于是商量好怎么与水龙帮联络后,也就没有留客。 望着宋家公子匆匆下山。 周奕笑了起来,这生意做得。 赚钱又赚人情,宋二郎这样的人,多来一些才好。 至于阳兴会. 季会主心里有鬼,现在做什么事都低调,城内找不到比他还老实的人。 想到水龙帮与巨鲲帮在东南沿海乃是死对头。 周奕当即去南阳城寻陈老谋,与他说了水龙帮与宋阀的事,以免生出嫌隙。 陈老谋没有反对,并提出派人帮他盯着水龙帮的盐账,保证分利不错。 由死对头盯着账,水龙帮几位头领休想打马虎眼. 宋师道光速离开南阳后. 水龙帮得到五庄观支持,城内的打压全都消失。 之前抢占海沙帮的生意,迅速稳固下来。 并且摆到明面做事,与海沙帮公平竞争。 没有一家独大,盐价瞬间变低,普通郡民因此受惠。 灰衣帮这边.周奕对裘文仲进行了一段时间考察,他打理俗务着实是一把好手。 于是常把他叫入道观,认真培养。 顺便让两小道童空暇时,跟在他身后学一学。 这些天,冠军城出奇的安静,朱粲这匹饿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杨大龙头都有点不习惯。 几人暗中揣测,朱粲是不是已经被老叹入棺了? 那倒是好事一桩。 周奕经过与任掌门一战,感觉自己在招法上有些不足,不能发挥出与速度相匹配的战力。 于是由杨大龙头推荐,在南阳帮中寻了些拳脚指掌之类的功夫。 一个拥有“太平鸿宝”的人,为何要接触这些凡俗技法,这一点杨大龙头也想不通。 不过,他不缺耐心。 但凡是自己懂的技法,总会演练一番。 有这样一位大师傅手把手演示,自是大大加速周奕的招法进度。 这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大业十年,临近秋天,周奕站在五庄观的屋脊上,望着这暂时平静的大后方,心下动意泛滥。 他已做好打算,七日后,便踩着立秋时落下的第一片枯叶,取道东南 …… 立秋前五日。 淯水下游西岸,新野以北四十里一处盐仓,正燃烧着熊熊大火! 满地的尸体、散落的兵刃、四溅的血液. 水龙帮一处盐仓,几乎被连根拔起。 不断有尸体,朝淯水下游漂去。 “族叔,这次的消息可算准?” 淯水边,浑身染血的宇文庆辉正在擦拭长剑上的血渍。 一旁的高大男人,正是宇文阀阀主宇文伤的次子,宇文无敌。 宇文家二代中的四大高手之一。 “不错,办得很好。” 宇文无敌又道:“阳兴会的季亦农突然变成缩头乌龟,这可真是稀奇,不过,有些事不用这些废物也不打紧。” “今次给他们一点教训。” “水龙帮三大头领死了一个,他们该在城内老实一点了。” 他带着几许得意,冷峻一笑。 宇文庆辉又问:“淮安那边可要运作?” “当然。” “宋阀在岭南势大,但到了这里,他们又算什么?” 宇文阀众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淯水以东而去。 在众人远走之后,几道身影漂闪至淯河下游,水中一些尸体正要流入新野。 一道人影从淯水上飞掠,捞起一名白衣人,将她放在岸边。 看她脸蛋,是个不及三十岁的女子。 姿容端正,面颊稍显清瘦,透着一丝柔美。 只是此刻面色惨白,唇边挂着血,生死不知。 “走吧。” “你要小心点。” “嗯。” 几道简短而清冷的声音被淯水吞没. 宇文无敌灭水龙帮盐仓舵口第三日。 卧龙山上,傍晚时分,周奕已收拾好行囊,正在和夏姝晏秋说话。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彻山道,周奕远远听见,不用人通报,自己便出了观门。 来人大多是生脸,可一看他们身上的标记,便认出来自水龙帮。 此时正抬着一张门板,上方那人气息极不稳定。 “观主!” 几名帮众见到周奕,像是一下找到了主心骨。 “怎么回事?”周奕微微皱眉。 一名帮众道: “新野以北的仓库被人袭击,舵口中的人几乎死绝,我们在下游发现了头领,她昏迷不醒,气息虚浮。” “我等无法,只能抬来请观主一试。” “敖统领以寻常法子是很难活成的.” “请观主试.试将她从幽冥世间唤回来。” 水龙帮也不算病急乱投医,毕竟五庄观主行走阴阳两界不算什么秘密。 周奕看了门板上的人一眼。 他有点印象。 水龙帮有三位统领,这位排行第三,叫做白龙。 名字叫. 对了,叫敖姿。 周奕打量她一下,确实是白龙统领没错,赶紧招了招手。 “把她抬入观内。” “是是是!” 水龙帮众答得急促,是真的慌掉了。 敖姿被抬入后院,涉及真气之秘,周奕屏退外人。 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息,时有时无,随时都会死。 可是,却不清楚她的症结所在。 摸了摸手心手背,冰冰凉凉的。 抬手轻触她膻中穴,一道真气打入。 并没有魔煞之气。 就在这道真气以极为温和的方式入了女子的膻中穴时,她的身体,仿佛轻轻颤抖了一下。 周奕抓着她的脑后脖颈,让她坐起身。 这时从后背按在她的命门穴上,复点腰阳关,转至中枢,至阳. 真气行走在她的任督二脉中。 原来如此 周奕心有明悟,也大概猜到是谁下的手。 冰玄劲,是宇文阀干的。 冰玄劲的寒冰劲力滞留在她体内,导致气脉淤堵,加之受了内伤,故而常作隐脉,气息时有时无。 再耽搁一日,那是必死无疑。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当下运转玄门功力,逐一将其脉穴中的寒气化掉。 周奕站在门口,掌推真气。 他却看不到. 在他的真气缓缓而入时,这面朝屋内的白龙统领敖姿竟在重伤中睁开眼眸。 这时二目迷离,偶尔闪烁过精灵般的色彩 她又把眼睛闭上,细细感受。 不经意间小口微张,差点轻哼出来. …… (本章完) 第100章 以身相许(感谢邪无灵大盟!月初求票 第100章 以身相许(感谢邪无灵大盟!月初求票~!) 少顷,敖姿体内寒气尽去。 宇文家冰玄劲所含的异种真气有些门道,可周奕真气一过,冰劲消融。 寒气化水,沁透凉意,如丝丝细汗,滑落面颊,惨白的脸蛋微露红润,凭添一分生气,望之凄美。 周奕以真气护其心脉,按吴德修的医道法门。 顺次推气中枢、命门。 正常来说三股真气推入,气穴交冲,活以脉穴,该唤醒精神才是。 敖姿气息渐稳,却并未醒转。 只当她重伤垂危,体虚积弱,故而推宫过血,以增脉象。 不过 一番折腾,人还不醒。 周奕微微摇头,缓撤掌力,想她是脑内受创,需要慢慢调理。 他并非医道行家,做到这一步,已卖了水龙帮和宋家人情。 托其背,正将放下。 昏迷的女子忽然有了反应,身子朝侧边一歪,就要栽倒。 她动作突然,可周奕的仙鹤手迅捷灵动,单臂一勾,她像是没有重量一般,被这股力道后带,径自轻靠于周奕胸口。 周奕还未将她扶起,敖姿已睁开眼眸。 这双眼睛,仿佛青山落霞,如在一池荷叶中开展孤莲,脆弱灵动,让那张没那么出彩的脸蛋, 多了分叫人怜惜的楚楚之态。 周奕的心绪并无波动,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艺术欣赏,将她‘无情’地推出怀抱。 “易观主” 敖姿轻哼一声,又用柔弱的尾音唤名。 显然 她的精神并无问题,只是被冰玄劲封住气脉,意识一直清醒。 “你的伤势已无大碍,静养便能好转。” 她重伤方才醒转,周奕抬手制止,示意她不要说话。 可敖姿恍若未见,连续长吸几口气,用柔弱声音道: “是是宇文无敌带人突袭了盐仓舵口” 周奕温声道:“城内安然无恙,不必担心,宇文阀也只能在周边骚扰,后边将舵口提近南阳城.嗯,具体事宜等你伤愈再谈。” “我会叫人与贵帮对接。” 敖姿听他安排停妥,已不必在盐仓舵口上多言。 周奕准备叫人将她抬走,见她欲言又止,朝他看了一眼后,忽然面泛微红,细细喘着气说: “观观主” “小女子祖籍江宁,幼年漂泊无依,蒙师尊教诲点拨,才习文练功,改去命数。” “今次本该随着淯水长流,涤去人生轨迹,一切成空.” 她连说这许多话,又抬着灵动柔弱的眸子以凄婉之色瞧着周奕,再提气道: “观主却将小女子救了回来,睁眼又见人间。” “师尊教诲.救命之恩当.” “当以身相许。” 说这句简短之言时,面上红晕又添一些,却又坚定得很:“你你给我一个遵从师命的机会可好。” 周奕在她没出口时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早挑好理由,笑着拒绝: “贫道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无色无欲,不事婚嫁,敖姑娘不算违背师命。” “不提贫道与贵帮多有联络,也不提贫道与宋阀主的关系,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是会出手救助的。” “敖姑娘不必介怀,安心养伤便好。” 敖姿朝周奕眼中望去,虽盯着她看,却是两眼空空。 可见所说无假。 她也不勉强,轻声道谢,又安静躺下。 呼吸越来越平缓。 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上方梁柱,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龙统领活了!” “多谢观主!多谢观主!” “……” 几位水龙帮帮众大声感谢,在周奕的安排下,将敖姿抬下山去。 从入观到出观,不到半柱香时间。 举手之劳,周奕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又想了想盐仓舵口之事,这边的动作倒是要注意一下。 宇文无敌都派出来了,可见宇文阀动了真格。 不过 此刻的南阳,他宇文阀说了不算。 敢动我的人? 周奕沉脸思索,回大殿写下一张字条塞入锦囊中,这是他离南阳前最后一次部署。 “老章。” “观主,有何吩咐?”章驰往前一步,将锦囊接过。 周奕又给了他几句话让他带去: “劳烦你跑一趟,去见大龙头,再去找陈老谋,让他联系裘文仲” “是!” 章驰领命而去。 翌日,盐仓舵口之事立马有所反馈,城内动静极大。 海沙帮倒了大霉。 城内一大半与他们有关的盐铺全部关停,周边的几个舵口,全遭封堵。 理由非常正当,盐仓舵口的恶性竞争本就是城内不允许的。 官署按城规办事,由范乃堂冷面执法。 海沙帮说不是他们干的那也没用。 南阳帮、郡城官署、灰衣帮联合行动,其余几家势力也纷纷站台,海沙帮的势力瞬间在城内被打掉一大半。 剩下一小半,是给阳兴会背后的阴癸派一点面子。 果然 季会主还是缩着脑袋,没有冒头。 本地势力不说话,海沙帮只能认栽。 一些郡城老人都明白,南阳的格局,与之前已是大不相同。 不过,城内的内耗争斗少了,安定反倒远胜以往。 没有认清这一点,还在以大家门阀的身份指点南阳,这无疑是愚蠢的。 南阳城东,日落时分。 六名宇文家门客因海沙帮之事在城中大闹,被苏运以城中规矩撵了出去。 他们远没有宋师道聪明,出城时,还说了不少难听的恐吓报复之言。 于是 才到东边郊野没多久,就被一队骑健马而来的壮汉拦住去路。 宇文家门客正在自报家门,抬出四大阀的名头。 为首的豹眼大汉不由分说,挺槊便杀! 六位门客有点本事,一番缠斗,却还是避免不了被永远留在南阳的命运。 把天师得罪了,还想走? 落日余晖。 高高的城墙上,杨大龙头眺望着东部烟尘。 温顺的南阳城,对外敌时,多了一份强硬嗜血之态。 “你觉得他这样做事好不好?” 杨大龙头对一旁的范乃堂问道。 范乃堂冷峻的脸上有一丝笑意: “我觉得很好,因为大龙头这段时日,是这几年中,最放松的时刻。” “哦?”杨镇微感诧异,他自己都没觉察出来。 不过细细一想,许多事确实不用自己纠结,烦恼登时少了。 范乃堂朝郊野外的烟尘指了指:“天师的做法正适合这个世道。” “大龙头再年轻三十岁,也会和他一样。” “总之” 他以老兄弟的口吻说道:“你这次的决定,我内心很认同。” 杨镇听罢哈哈一笑. 大业十年,立秋。 五庄观前,两小道童正倚着石雕之鹤。 他们抬头,看向水龙帮的敖姿。 到底是一帮统领,底子够好,经过两日修养,她已大为好转,此时行走自如。 水龙帮众抬来许多礼物,一来感谢救命恩德,二来仰仗五庄观之势。 他们的生意已压过海沙帮了。 敖姿轻声问道:“易观主可在家?” 晏秋摇头:“不在。” “是入了郡城吗?” 夏姝眨了眨眼睛:“不是哦,观主外出远游了。” 敖姿微微一怔,顺着夏姝手指,目眺东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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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01章 做我的儿子吧! 第101章 做我的儿子吧! 兹晨戒流火,商飙早已惊。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暑气渐消,秋色正平铺中原大地。 淮安郡,比阳城西北旷野。 一道白衣人影正飞速破开芦苇荡,踩着苇杆,掠过穗头。 惊飞白鹭,扑起缕缕飞絮,他从鹭影中穿过,轻飘飘踩在大道上。 周奕微微喘口气,把身后烂掉的白袍拽下,弃于道旁。 “不行,看来我与云帅的轻功还有差距。” 方才在旷野上以惊云神游狂奔,虽是畅快无伦,却没有听到那一曲古老的漠北歌谣。 回望卧龙山方向,周奕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南阳稳固,有诸位能人把持,还有表妹着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与当初在夫子山时,完全是两种心情。 这一层变化,他深有体会。 当下身具伟力,虽行走在强人一大堆的乱世江湖,但只要长点心眼,自保是没什么问题的。 越朝远处走,越感受到杨大龙头不容易。 临靠着南阳的淮安,已被战火波及。 就在昨日,在显冈县附近,隋军与起义军大战,一些江湖势力参与其中,互相死了不少人手。 没关注这是谁的部众,周奕远远避开。 此行目标乃是江都,没必要卷入军阵厮杀。 在野外待了一晚,第二日立马赶路。 现在已近比阳城。 天色渐晚,为了不绕弯路,一路寻人打听,赶着太阳西沉,进了淮安郡治所。 吃了一天干粮。 周奕不会亏待五脏庙,老远闻见香气,见路边有一家肉食铺掌着灯火。 里头人影晃动,说话声很是响亮。 土灶上的铁釜咕嘟作响,炖着大盘肉,是那种带骨的猪肉剁成大块,加姜葱、豆豉同煮,肉块炖得酥烂,筷子一戳便骨肉分离。 周奕咔一声排出一排五铢钱,过来一名伙计一边将钱扒拉到木托中,一边笑问: “客官吃什么?” “肉、饭、酒,好酒一小坛便足,肉饭多上。” “好嘞~!” 少顷,伙计端来一大盘带骨肉饭,还有一小坛淮酒。 周奕又添了一点钱。 淮安漕运发达,酒肆林立,淮酒大大有名,故而价格昂贵。 周奕要上好酒,蒸酿技艺不同,颇费钱银。 但现在他家底厚,阔气得很。 这酒醇厚绵柔,名头确实不虚。 正喝酒吃肉时,发现有一人频频看向自己的酒坛,他身形消瘦,显得落魄,似是钱银亏空。 周奕笑了笑,连出两声请他凑桌,又喊伙计上酒。 那人道谢坐下,聊过两句,方知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江湖客。 “少侠这是要去何处?” “去东南会朋友。” 那人点头,又道:“东南沿海之地不太平,淮安亦是如此。少侠莫要在此逗留,早些离开为好。” “城内有何不妥?” “你别瞧现在平静,慈丘的义军、大寇与隋军正在乱战,城旁的永丰仓被盯上了,大战是早晚的事。” “少侠今夜要么出城,要么随便寻一户人家借宿,莫要住客栈,那边不是安生地,已被各般势力占据。” 周奕道了一声谢:“老兄准备去哪?” “准备去南阳谋一份生计,那边最是太平,听说那里出了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啧啧,真是好酒”他感慨时,仰头又喝一口. 周奕饭饱之后,沿街而走。 路过几家客栈,情况果如那落魄客所言。 当下不做停留,买上干粮,径直朝城西而去。 能避就避,宿于野外也不打紧。 却没想到,一靠近城西,忽听人喊马嘶,大队车马从城门口涌回,前者退,后者进,乱做一团。 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样,连夜出城,看来是又逢变故。 周奕望着不及四丈高的城墙,欲要飞身而走 城门口乱糟糟的人群中,忽有男童哭喊。 一名背着包袱的中年人被撞倒在地,他的妻子拉着个小女娃,另外一边的小男孩却摔倒在地。 被混乱所激的大马,高抬马腿,双蹄落下。 夫妻二人惊喊一声,马蹄却踩空了。 突然冒出个白衣人,拽着小孩胳膊,将他从马蹄下拉走,救了他一命。 “多谢,多谢壮士!” 那中年人急促感谢,待看清人脸之后,忙补上一句:“多谢少侠搭救。” 不及再出声,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大。 “少侠,随我来!” 混军之中,他没忘记这恩人,拉着周奕朝巷中去。 身上包袱散落也顾不得了。 他俩拉着小孩走得慢,周奕一手抱住一个,像是提着两个小木桶,五人急急而奔,这才错开乱流,入了一间屋舍。 这是他们一家四口在淮安的居所。 男人点亮灯烛,一脸死里逃生之态。 中年女人正在安抚两个小孩,好在他们不晓事,外边的打杀声很大,他们也不见害怕,只是两个大人心惊胆战。 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自报名姓叫卢文瑞。 “你们赶着夜色出城,岂不危险?” 周奕疑惑得很,起先以为他们是路过比阳,没想到竟是城中住民。 卢文瑞道:“若只义军与隋军作战,我们躲在家中,倒不是太怕。” “但是临晚突然听闻有大寇从南边打来的消息,担心他们占住城池烧杀抢夺,便想出去躲一阵,等外面粮仓被抢完,再回来不迟。” “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 周奕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你这是打算去哪?” “弋阳郡。” 外边声音渐大,卢文瑞放低声音:“我在弋阳有一远亲叫做卢祖尚,这次去投奔他。” “他在弋阳郡非常有名,是本地豪侠,如果少侠无处落身,可与我一道。” 周奕婉言谢绝。 卢文瑞作为本地人,说起淮安之事更加精细。 周奕对这里的乱子,愈发清晰。 如果还在南阳的话,也许会派人插手一下,此刻却没精力去管。 大军作战,目前以他一人之力,并不能改变什么。 当天晚上,有五个寇贼被追杀,慌乱间破门而入。 正是四大寇的人。 周奕顺手把他们杀了,卢文瑞一家这才无恙。 好在是三方混战,约摸子时。 喊杀声像是停了下来,也不知是谁笑到最后。 第二日一早,卢文瑞一家四口连连感谢,他们还是打算离开。 与周奕分别后,便出了比阳城。 周奕在城内找到了曹记药铺,又知悉一桩内情。 在这场动乱中,宋阀下属势力在淮安郡的生意,被破坏得相当严重。 结合宇文阀在盐仓舵口的做法,已不难猜测背后的明争暗斗。 从曹记药铺走出后,周奕多有感触. 这一次,才算更深刻感受到陈老谋往日念出的那些情报。 他们不再是纸上没有生命的文字。 而是不断浮现在眼前的真实画面 周奕从比阳西城门走出时,一队骑兵正绕着护城河徐徐而来。 他们正是昨夜的胜利者。 “将军!” 城门的兵卒齐齐迎了上去。 那高头大马上的将军极为魁梧,甲胄银光闪闪,其眉骨处有三道刀疤形如蜈蚣,一看就是凶猛悍将。 正是近来在中原一地呼风呼雨的镇寇将军,尤宏达。 “把闯入城内的寇贼尸体也拉出来,首领的头颅全挂在城墙上。” “本将军一来,清平世界就有了。” “什么四大寇,五大寇,还有什么反贼,又有什么了不起?来多少,本将军杀多少。” 一旁的校尉真心夸赞:“昨夜将军可是英明得很。” 尤宏达咧嘴一笑,脸上有着得意之色。 昨夜他领大军埋伏在外,先让旗下校尉领一军佯装败退,四大寇手下的寇贼以为得胜入仓抢米,准备做渔翁的慈丘反贼从埋伏中杀出。 义军与反贼大战,等他们激斗正酣,这时他领大军杀出,直接把两伙人狗胆吓破。 尤宏达左手执钢鞭,右手四下指点: “只有蛮勇而无头脑的寇贼,就如同一群猪,撒点米把他们关起来,慢慢杀就是。” “将军所言极是!” “这次以米仓为诱饵,虽然被卷走一些仓中米粮,但杀敌上千,亦是大功一件。” 那校尉很高兴。 尤宏达却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损失米粮?” 校尉一愣:“那那是?” 尤宏达道: “淮安守军防备不利,永丰仓中的粮米被四大寇与反贼尽数卷走,本将军披星戴月,持续追击,不仅杀敌数千,还夺回大半粮米,重挫淮河上游各大贼寇。” 那校尉顿悟:“将军英明!” 尤宏达盯着那些贼寇的尸体,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自从跟了张须陀,战功那是一天比一天多。 四下作战,根本打不过来。 有些反贼,也是极难对付。 他娘的,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在这次大杀一场,稍解心中憋闷。 尤宏达正在内心咒骂,忽然眼睛瞪大,看向了比阳西城门口。 一道白衣人影正立在那里,目光朝他看来。 霎时间,成为镇寇将军之前的恐怖回忆浮现在脑海中。 尤宏达盯着那人, 他先是看到了一场大火,数百营烧成一片,火光冲天,宇文大将军下落不明。 跟着就是一场大水,从黑暗中汹涌冲来,淹掉了淮阳太守府大军,不可一世的赵太守身首分家。 现在 这个人又出现了。 尤宏达有两个选择,他在毫无把握的情况光速筛掉第一个,选择第二个。 如今天下间的大反贼一大堆,灭也灭不完。 这最邪门的一位近来也没犯事,何必冒险? 不如井水不犯河水。 故而, 老熟人相见,尤宏达的眼中没有什么敌意。 眼神能传达一个人的情绪。 隔着周围数百兵士,还有不断移动的郡民。 只消一眼,尤宏达便读懂了周奕的心声,也读懂周奕读懂了他的心声。 周奕环顾四下,看了看周围隋兵的位置。 两人擦肩而过,像是互相没有看见。 那校尉忽然望向周奕的背影:“将军,那人像是有几分眼熟?” “熟个屁。” 尤宏达吩咐道:“先把尸体收拢起来,再修整军队,我们还要去汝南。” “是!” “……” 这个奇怪的将军给周奕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有点搞不明白。 不过, 如果方才对方动手,他可以驾驭轻功回城。 接着从城墙某处跃出。 难道这些都被他给预判到了? 这一日出比阳后,周奕驾驭轻功,一路避开乱军,三日后抵达桐柏。 此地乃是宛东咽喉,淮河发源之地。 周奕沿途打听,来到了淮河渡口。 前段时日连连下雨,河道涨水,中大型船只多了起来。 付过船钱,上了一艘顶部较平的舫船,这类船吃水不深,适合这一河段。 从桐柏至正阳关段为淮河上游,此地河道蜿蜒,多浅滩沙洲。 倘若入淮南,至河道中游,便能见河面渐宽,水流趋缓。 登船第三日,卯时。 周奕坐在船头,吹着晨风,看沿河景色。 这时水面笼在青灰色雾霭里。 近处瞧见船头撞开沾着晨露的荇菜,远处有青山起伏,颇有意境。 “我行日夜向江海,枫叶芦秋兴长。长淮忽迷天远近,青山久与船低昂。” 周奕笑了笑,自己这心情与苏东坡入淮水,那可截然不同。 同船而行的有两个姑娘,时不时朝他看。 周奕大大方方,毫不在意。 这两位姑娘,她们还是腼腆了,若是豪爽的江湖女侠,可能已带着酒上前攀聊。 行船的路上偶尔会采买耽搁时间。 不过此时顺流而下,第六日时已过了汝南、汝阴。 晌午时分,抵达淮南郡。 周奕准备一直顺淮河来到山阳,再顺着邗沟南下,便可直入江都。 从水上走,稍微安全一些。 可是 一入淮南,船家上岸采买得到一些消息后,便将船驶入淮水支流。 也就是寿春一地的淝水,当年‘投鞭断流’之地。 “船家,怎么转路了?” “等几日再走吧。” 船舵处,近六十岁的船家露出无奈之色:“淮水中段正兴战火,此时渡河太不安全。” “老朽也不想拖延,只是为了客人们的安全着想。” 具体哪一天走,老船家也说不清。 周奕想到此地已是巨鲲帮活跃之地,在船上干等不如去打听一下。 “别忙着泊船,直去寿春,我来问问。” 老船家一听,连连点头答应。 船过八公山北麓,寿春城的轮廓在渐次清晰。 淮南郡治所在此,城墙高约八丈,蜿蜒如巨蟒,在夕阳下泛着青铜般的冷光。 从东城门“宾阳门“过,瓮城三重,门道进深达十多丈,两侧壁龛内嵌着开皇年间铸造的青铜兽首,口衔铁环,颇为壮观。 城下青石板路上车辙深嵌,漕运极为繁忙。 周奕下船入城,看到众多江湖人走动。 “老兄,此地可有巨鲲帮舵口?” “有有有,直接从东往里走,几里路便到。” 那个挎着长刀的江湖人匆匆忙忙,随手给周奕一指。 路线倒是无所谓,有便能找到。 周奕进城又连问几人,终于碰着个有耐心的,给他把路线梳理清楚。 否则在一座大城内找一家铺子,还不知道表面上是卖什么的,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街道上商队极多,米行附近,喧嚣声如沸水般溢出。 不少人用竹杠抬着盛满糙米的麻袋,直往漕船方向去。 周奕穿过人流,看到“巨鲲帮”直接挂着牌子,高调得很。 方才路过几家青楼,想来此地与巴陵帮驻地不远。 鲲帮寿春舵口比较特殊,或者是说他们的情报交互方式与中原一地不同。 摆有一个柜台,情报交易在里间,门上拉下黑布帘子,来回都要掀起。 单人进入,外边有七八个拿刀凶人看守,非常隐秘。 再外边,则是一间间茶室。 以供尚未交易的人等待。 再侧边,乃是一家当铺,一家酒肆,还有一个兜售“吴越鹰爪”的茶铺,都挂着巨鲲帮牌匾。 看来,他们在寿春挺有势力。 越靠近东南沿海,越是得亮肌肉。 周奕拿出了巨鲲帮贵宾的牌子,负责引路的大汉表情微变。 “您这边请。” 他将周奕引到更精致的茶室中,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想来也是巨鲲帮的贵客。 里面坐着的人在打量周奕,周奕也在打量他。 此人头顶高冠,年约五十,脸容古朴,看上去像是个脾气倔强死板的人。 不过 在将周奕打量一遍后,他露出了与其尊容不太搭配的温和笑意。 周奕还没有坐下时,他笑道:“朋友,与本人凑一桌如何。” 巨鲲帮的人见状,自然不会管。 只说要等待一时,奉茶之后便离开了。 周奕走了过去,与那人对坐:“足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见朋友面生,又被巨鲲帮如此看重,能和本人坐在一间茶室的,无一不是这江湖上的有名人物。” 中年的话语颇为自信,甚至有股傲气:“朋友如此年轻,教本人很吃惊,难免想认识一下。” 他嘴巴上说吃惊,表情却平静。 可见只是抬举。 周奕自谦一笑:“我可不是什么有名人物,刻下来此,仅是因为被困寿春,这淮水下游生出战火,堵了我的船,走也不敢走了。” “哈哈哈!” 中年人朗笑一声:“原来如此,你要去哪?” “正想一观江都秋月。” “哦?” 他听罢神色一变:“此时敢去江都,朋友的胆色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周奕见他不是说笑,不由问道: “此话怎讲?” “都是因江都第一高手石龙而起。” 周奕眸色微变:“石龙成名多年,在江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有什么是他没法摆平的?” “自然是与道门宝书有关,”中年人像是看透了周奕一般,“朋友也是奔着长生诀而去的吧。” “长生诀?” “哦,你不知情?” 中年人微微一怔,看了周奕一眼,改变了态度:“竟是本人看走眼了。” 周奕则追问:“难道这已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了吗?” “不是.” 中年人道:“长生诀的消息传出来不算久,巧合之下入了我的耳朵,若不是本人要去杀人,倒也想瞧瞧这道门宝书有何奇妙。” 他微微一笑:“眼下众多江湖高手正在奔赴江都,以我所知,便有大阀与魔门中人,你还敢去吗?” 周奕深吸一口气:“既赏江都秋月,又观道门宝书,岂不美哉?” “哈哈哈!” 中年人又大笑一声:“好,你还真是对我的脾气。” 他来了兴致,忽然露出一丝霸气,道: “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少年,来做我的儿子吧!” “怎么样?” 啊? 周奕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细看这人,瞬间反应过来:“足下是,杜将军?” “哼哼,好眼力,本人正是杜伏威。” 他说话时摆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江湖人都知道这位黑道霸主有一手“袖里乾坤”的绝技。 而江淮军,更是此地最大的势力。 老杜喜欢做别人的老爹,一共有三十多名义子,故而他一开口,周奕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 “在下周奕,南阳乡野一耕夫。” 杜伏威眸子精光一闪:“连我也看不清你的武功底细,耕夫是不可能的,恐怕是南阳手眼通天的人物。” “巧合的是,掀起江都武林之乱的人,他也来自南阳。” “杜将军,此事我从未听得,可否详告。” 杜伏威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知道的事,就在方才的只言片语之间。” “要说内情,恐怕唯有石龙一个人知道,你想从巨鲲帮问这些,估计不会比我知道的多。” 他的话相当笃定。 “杜某之前的提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的儿子虽多,但多在军中,却没有你这样的。” 周奕莞尔一笑:“父子隔辈往往存在隔阂,不如与杜将军交个朋友。” 杜伏威晓得眼前这年轻人不简单,于是端起茶盏。 “也好。” 二人喝了一口茶,算是有了一些结交情谊。 周奕不由问道:“淮水下游的战事,可是杜老兄所起?” “有些是,有些不是。” 杜伏威道:“不过,你若是为了这事寻巨鲲帮,我可以帮你解决。” “对我来说,这仅是举手之劳,就在寿春渡口,我派人送你,你坐我的船,可纵横淮水,直入东海。” 杜伏威嘴上一说,貌似很简单。 但单派一船送行,人力物力损耗乃是一大笔人情。 周奕想起那个老船家还在等待,便问:“淮水下游战事,不知还要多久。” “不会太久,商旅行船,五至七天就可走。” “可耽误这些时日,你至江都就不一定能找到石龙。” “也许他已逃走,也许成了阴沟里的尸体。” 杜伏威古板的脸泛着笑意,感觉这年轻人极有意思:“这点人情,其实杜某一点不在乎。” “你好像很怕欠人情债。” 周奕笑了笑,没有回答:“杜老兄来此为何?” “一方面,我要杀一个人,他路过钟离时,杀了我的儿子,我现在知道他与铁骑会有关。” “巴陵帮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他们并不知情,所以来巨鲲帮试试。” 杜伏威止住话语,忽然用手沾茶水,在桌面勾画地图。 “我征服了下邳的苗海潮,又杀掉了海陵的赵破阵,势力大增。” “近来又遇到隋将薛越彬,此人曾经和隋朝猛将史万岁征战,看不起我这个出身卑微之人,结果他惨死在我江淮军手下。” “灭了隋将,自然声势更甚。” “我大军暂时不动,正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看了周奕一眼,指向了两个位置:“我想攻历阳,或者奇袭丹阳郡。” 显然,这是想听听周奕的意见。 “丹阳郡近,但必须跨江。又被历阳、江都所夹,对于杜老兄来说,太过深入。” “历阳太远,对江淮军来说可有可无,江南的中心依然是江都,不利于后续推进。” 周奕笑道: “莫要考验我,老兄的目标只会是六合,此乃军事之要地,江北之巨镇。老兄来巨鲲帮,能得到六合的虚实。去巴陵帮,却不一定。” “他们与杨广关系未断,又认识老兄,恐怕反要将老兄的情报泄露出去。” 杜伏威深深看了周奕一眼,目光与刚才又有不同。 “周兄弟,大隋朝那样繁荣强大,短短时日,却已是面目全非,你如何看待这种巨大变化?” 周奕问:“老兄可听过,万物变化,固无休息。斡流而迁,或推而还。” 杜伏威摇头:“我粗人一个,基本没读过什么书。” “这是贾谊作赋,言天地万物的变化乃是常态,从无休止,王朝更迭,再大的变化也只是其中一部分,拉长时间,就没那么令人惊奇了。” 杜伏威听罢,不禁说道:“本人成立江淮军,也只是为了谋生,成皇成帝,倒也没想过.” 若是旁人一听,也许会认为这是黑道霸主的虚伪之言。 但周奕却很清楚,多半真是他的心迹。 这位主动给李渊献上一大块地盘,早早发起投降,地位甚至高过齐王李元吉,是李唐第四号人物。 可惜,晚景凄凉。 杜伏威眉头一皱,立即止声。 不知这年轻人一言一行,诸般姿态中有什么样的魅力。 自己与他初初相识,竟有种敞开心扉之感。 他定睛又看周奕一眼,忽然道: “周小兄弟,你若没有依靠,不如来我江淮军。” “你有文有武,我军绝少你这样的人。” “本人自命将军,再新立一水军,由你做我江淮水军大都督,如何?” 杜伏威露出追忆之色:“我收服苗海潮时,曾对他说.” “如果你能够做首领,我定当恭敬地跟随您,如果你估量自己不能胜任,可以前来听从我的指挥,不然的话,我们就打一仗来一决高低。” “于是,苗海潮服从了我。” 杜伏威望着周奕,颇有诚意: “如果周兄弟成了我军大都督,又能让我心服口服,叫杜某自觉比不过,那么本人可以和苗海潮一样,也听你的号令。” “你我此前素未谋面,但今天杜某的话出奇之多,委实是不愿放弃你这样的人才。” 周奕端起茶,又朝杜伏威相敬: “杜兄太过抬爱,在下感激之至,但你对我了解太少,此乃一时冲动,未来会叫你大失所望。” 周奕没有把话说死,又喝掉茶水。 杜伏威微微点头。 他是一方霸主,自然也是要面子的。 今日这话,说的已经足够。 他也看出了周奕微妙的态度。 “周兄弟,我若去南阳寻你,该用什么名头?” “只需对守城之人说一声,要寻观主。” 短短一句话,却是叫这位黑道霸主内心一震。 他岂能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的年轻人,竟是盘亘在龙兴之地的霸主级人物! 南阳势力众多,却敢说这样的话。 难怪面对他如此诚邀,也能面不改色。 如果说杜伏威原本还抱着较高的姿态,那么此刻,真的是无关年岁,平辈而论。 在这种心态下,他又问出了一个之前没打算提的问题。 “周兄弟觉得,李子通此人如何?” 周奕心下了然,应道:“此人胸有大志,不肯屈居人下,倘若他像杜兄所说的苗海潮那般寻你,一定要心怀戒备。” 杜伏威目色生变,此乃江淮军秘事,竟被一言洞悉。 “兄弟还打算去江都?” “正是。” “走,杜某送你上船。倘若兄弟在江都有难,可派人传消息给我” “……” 等巨鲲帮的人去而复返时,直接傻眼。 雅致茶室中的两位贵客,竟都走了。 周奕回到寿春码头,将淮水上的消息告知了那位老船家。 跟着 杜伏威派出一艘战船,上百精锐,在淮南古渡口,与他挥手告别。 江淮军的名号不是乱叫的。 如今正是他们势旺之时,沿途各大势力都没有阻拦。 战船在淮水上畅通无阻。 接着再转邗沟 江都,已是近在眼前. …… …… (本章完) 第102章 江都 第102章 江都 杨广诏令疏浚的“山阳渎“果然名不虚传。 河面宽四十步,水深三丈,船行其间如履平镜。且渠旁皆筑御道,沿路树柳。 代价是,动用淮南民力十余万. 船行水道,周奕瞧见了众多漕船,这些漕粮、江淮物资,运到洛阳关中,乃是一条经济、军事命脉。 第二日过了博芝湖,水面豁然开朗,高邮湖的万顷烟波扑面而来。 “周兄弟,咱们的船再往前就不好走了。” 一个面相粗犷的大汉朝周奕抱拳。 他说的“不好走”,并非水路不畅,而是他们的身份不合适。 这位王雄诞不仅是杜伏威义子,更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大将。 武功甚高,更得忠勇二字。 “多谢王兄弟一路相送。” 王雄诞憨厚一笑:“老爹可是第一次叫我送人,周奕兄弟去江都可要当心些,几日前宇文阀的人已经去了。” “他们与扬州总管尉迟胜关系匪浅。” “再往前便到扬子津渡,那边有扬州水军盘查,他们都是尉迟胜的人马,兄弟可不要说与我们江淮军有交往,那可是天大的麻烦事。” 周奕又道一声谢。 王雄诞连连摆手,双方话别,他便领着人返航去了。 周奕上岸休整,回望着江淮军消失的方向。 这次与杜伏威结交颇为意外。 目前这位黑道霸主还没有被李子通兵变背刺,整个人看上去古拙得很,实则还挺.挺阳光? 周奕暗自腹诽。 这样评价一位黑道霸主,显然有些不合适。 不过,只从短暂的交往来看,他对自己倒是很够意思。 江淮军.江淮军. 心中盘算着杜伏威的话,朝下一个渡口走去。岸边有木棚搭起来的食铺,也许是靠近江都,这些铺子看上去齐整干净。 不少江湖人在此用饭,岸边还有诸般日用之货,供行船旅客采买。 每年从此过的漕运船只难以计数,故而沿岸码头,异常繁荣。 加上那些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就更加热闹了。 周奕坐下来用饭,本地人说话带着江南口音,煮菜的厨娘与伙计对话很快,周奕不怎么听懂。 所以. 江都事还得从一些江湖人身上打听。 他最关心的,自然是石龙。 此时的石龙应该无人打搅,沉浸在《长生诀》的研究中。 宇文化及能搜罗到《长生诀》在石龙手中的消息,也是费了很大工夫。 这一会儿,杜伏威竟然也知晓了,实在是超乎预料。 让周奕稍感心安的是,在这处靠近扬子津的渡口,那些江湖人没有大谈“石龙”、“长生诀”。 他们更关心的,是大隋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 天下大事,牵扯各大江湖势力。 江湖客们,津津乐道。 在这里,听不到他们讨论杨大龙头,杜伏威、沈法兴、李子通.铁骑会任少名,提这些人的名字最多。 叫周奕没想到的是,竟有人说起“太平鸿宝”。 瞟了一眼那个喝酒的汉子。 也许他是从中原来的。 这不影响让周奕产生“本天师闻名天下”的骄傲之感。 当然,如此大的名头,得益于与密公团队。 没听到有用的消息,这不一定是坏事。 未时末,从渡口坐客船直接下扬子津渡,这是邗沟入江的最后一道关津,石砌的码头绵延里许,停满了从江南驶来的乌艚船。 码头中央的“津亭“飞檐斗拱,下方坐着一名将军,正悠闲喝茶。 扬州总管手下的水军正在江上巡逻。 有持枪兵士跳上周奕所在客船,巡视一圈,没有见到熟悉的反贼面孔,并未为难。 至于什么太平反贼,还没入江都尉迟总管的眼,下方兵将自然不会认得周奕。 数艘五牙大舰从江上驶过,亭中歇息的将军不由站起身来。 这是隋朝开国大臣杨素亲自督建的,每舰可容纳八百之众,此时挂着宇文阀大旗。 扬州总管与宇文阀亲密,这不是什么秘密。 周奕瞧着大舰驶过,心下愈发谨慎。 不知是宇文家的哪一位。 两岸宫阙,颇为豪奢。 见到江都外城墙时,唯有用仰望才能形容。 长安三十丈高的城墙,只排天下第三。 洛阳、江都,这近四十丈高的外墙,才能称得上巍峨雄壮。 倘若城墙上有兵士守卫,就是宁散人来了,也不敢直面这宏伟之墙。 皇帝住在这样的地方,确实是高枕无忧。 在繁华的江都面前,周奕感觉自己真的只是“南阳一耕夫”。 随着人流进城,没有流连于喧闹的街巷,而是先找情报部门。 巨鲲帮在城南位置,不算繁华。 周奕费了很大心力才找到。 然而,屋门紧闭。 去敲门,久久没有回应。 于是询问隔壁卖胡饼的老伯,他操着吴地口音道: “张家伞铺三天前就关门了,那天下着小雨,我见张家掌柜打伞外出,之后就没有再回来。” 周奕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向老伯买了两张饼,城内华灯初上,先寻到一家同福客栈住下。 因为有些问题比较隐晦,来到生地,不敢随意寻人打听。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 周奕顺着城南,正好寻到南门膳食铺。 透过蒸屉的腾腾热气,瞧见了老冯菜肉包子这一招牌。 铺子前,正有一位容月貌的女人忙忙碌碌。 她在外边招徕生意,铺主人老冯则是从厨房托着一盘包子交由她售卖。 他家的包子确实有名,外面的顾客抢着付钱。 周奕目光移动,定睛看到. 人群外围,正站着两个落魄少年,一个消瘦俊秀,个头只比成年人矮一些,长相讨人喜欢。 另外一个方面大耳,个头稍矮,更具男子气概,眼中透着一股机灵劲。 两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又凑了上去,喊道: “贞嫂,来六个菜肉包子。” 忙碌的女人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瞥了瞥里面的老冯。 她可怜这两个落魄少年,准备瞅空给他们拿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不过 目光被另外一道白衣人影吸引过去。 “给我二十个菜肉包子。” 这豪横的声音,一下把两位少年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见那白衣人直接掏钱,先会了账。 五铢钱铛啷啷地响,煞是悦耳。 两人瞅着这白衣人,就像是看到了大肥羊。 可瞧他腰间挂着一柄剑,赶紧把脖子一缩,当然不是躲着周奕,而是里面的老冯又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们缩在人群后,不让老冯看到。 在他们看来,臭老冯比江湖剑客要可怕。 二十个包子当真不少,四周用纸一包,托在手上迭得老高。 周奕从两个少年身边走过,他们的目光一直跟着包子移动。 忽然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两个小鬼,过来,吃包子。” 二人愣了一下。 “小陵,小陵,我是否出现幻觉哩?” “快走吧,就是在叫我们。” 他看到白衣大哥冲他们招手。 两人心中有一些愧疚,刚才把这位大哥当成肥羊,想从他身上偷点钱,没想到他如此好心。 在扬州像贞嫂那样好心肠的人,并不多见。 不过,一想到能吃饱。 这点愧疚暂且放下去,三步并两步跑着追了上去。 他们两个在扬州不比小乞丐过得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见那白衣大哥朝另外一家膳食店坐下,叫了三份馄饨,请他们两个入座。 周奕也不说话,放下包子请他们吃。 肚子饥饿,两个少年抓着包子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五六个,动作才慢下来。 面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大哥没有吃包子,只是盯着他们看。 二人对视一眼,把手中的包子放了下来。 周奕伸出一只手:“先吃,吃饱了再说话。” 很快,馄饨又端了上来。 二人看到白衣大哥也在吃馄饨,这时放下心来。 他们差点怀疑,这是否是人生中最后一顿饱饭。 两人吃了包子吃馄饨,望着面前这人,心中忽然一阵感动。 从出生到现在,又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生活在言老大的压榨之下. 今次,是人生中吃的最饱的一顿. …… (本章完) 第103章 君子魔剑 第103章 君子魔剑 不知是饿得太狠,还是天赋异禀。 两个小子胃口颇大,竟将包子馄饨全部吃下。 “白衣老大,我叫寇仲,他叫徐子陵,你可以叫我们小仲小陵,老大请我们饱餐一顿,有什么差遣我们扬州双龙哩?” 寇仲学着江湖人的样子颇有气势,一旁徐子陵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小陵你干嘛,我又没有说错。” 徐子陵看了周奕一眼:“什么双龙,这位大哥别听他胡说,我们俩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是什么龙。” 周奕喝了一口馄饨汤没急回话,笑着问:“你们现下住在哪?” 二人又对望一眼,他俩现在虽说是小混混,但能在言老大的铁拳下活到现在,摸爬滚打之下,也学到很多在江湖上的生存道理。 两人极有默契,彼此一个眼神就大致能懂对方心意。 隐隐感觉这位白衣大哥不是坏人,徐子陵低声道: “在城东一处荒弃庄园,那里有个破落石屋,我们用木板封了瓦顶,平日就住在里面。” 寇仲对江都十分熟悉,连说几个关键地标,比如官署、妓院、赌铺的位置。 顺着他的话找,一定能找到这庄园。 寇仲话语较密,又说起他们的父母家人均在逃难中被盗贼杀死,于是相依为命。 他的性格强硬一些,一旁的徐子陵听到这些,不由面色暗淡。 周奕心下稍叹。 若他们只是普通人,恐怕很难活到现在,更别说有这样的身高体态。 这时看向寇仲,回了他方才的话:“其实我们的命途差不多,不过我比你们幸运一些,有师父收留教导,方才见你们站在包子铺外.” 他话音稍滞,寇仲和徐子陵已明白他的意思。 二人看向周奕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亲近。 在江都他们远远望见过很多大人物,大都不屑用正眼瞧他们。 言老大则是压榨他们,要出力干活,还要偷取钱财。 稍不称心,便拳脚打骂。 对他们好的人屈指可数,与他们这样说话的几乎是没有。 更别说,这位大哥的气度不凡,也许是个比言老大更牛的人物。 寇仲眼底深处的戒备也淡了下去。 “见你们对江都熟稔,我才来此地不久,有些保密之事想朝你们打听。” 二人一齐点头。 “江都的事我们很熟,大哥你只管问。” 三人坐在铺子角落,周奕四扫一眼,低声问:“你们可知近来石龙武场有什么变化?” 寇仲徐子陵闻言,露出心有余悸之色。 要是旁人问起,这会儿他们绝不会说。 寇仲道:“那天我和小陵在石龙武场旁的大树上偷看,想多偷学一点武功,瞧见有人闯到武场里面杀人。” 徐子陵有些害怕,道:“武场里面几个教授拳法的教头全死了,然后又有许多隋兵涌入,把武场包了好几圈,我们俩在树上一动不敢动,差点就被发现。” “后来呢?” 寇仲道:“后来那些隋兵抓走了几个人,说是什么鄱阳湖那边过来的反贼。我看一点也不像,是不是啊,小陵?” “嗯,那几个人是武场老教头,其中有个姓段的天天在武场打拳练腿,不会是起义军。” 徐子陵又加了句:“动手杀人的那几人就待在武场没出来。” “定是有什么秘密,所以把人看管起来。” 寇仲说完转脸看周奕:“后来去武场的人就再没出来过,一些还是石龙的朋友,大哥可千万别去。” 徐子陵也在一旁点头:“自那以后,我们都远远绕着武场走。”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你一言我一语,把看到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不愧是扬州双龙,这事还真叫他们碰上了。 这时候就算找到巨鲲帮的人去问,恐怕也不会有他们说的清楚。 周奕顺他们的话往下捋。 江都官署全是尉迟胜的人,等同于宇文阀,他们在找石龙。 看样子还没找到。 结合老杜的话,江都官署应该是没喝到头汤,听到些风声才开始行动,又将石龙武场控制起来,防止消息扩散。 周奕不断思索,忽然想了起来。 “你们听过田文这个名字吗?” 二人全在摇头,“名字我们不清楚,大哥可知道他有什么响亮的江湖匪号?” “他是个诗文大家,在扬州很有名。” 周奕解释了一下,想起双龙就是从这田文手中拿到《长生诀》。 他是石龙极为要好的朋友。 “我们对诗文一窍不通,只偷听过白老夫子讲课,说一些完璧归赵,之乎者也这样的道理。” 徐子陵无奈摇头,感觉没法帮上忙。 寇仲反应极快,一拍大腿,把徐子陵的身体摇了摇:“小陵,你好聪明!” “怎么了?” “大哥的问题被你解了。” 寇仲兴奋不已:“大哥要问田文的消息,我们不知道,但白老夫子一定知道。” “他讲学教书很有名,什么文人雅士那些,他认识很多,或许就有大哥要找的田文哩!” 周奕目色一亮。 “现在方便吗?” “当然方便,”徐子陵指了指方向,“去白老夫子家走那条路,我们很熟。” “走,”寇仲拍了拍饱腹,迅速站了起来。 走时又忙问一句:“大哥,你贵姓。” “我姓周。” 二人喊了一声“周大哥”,就领路去了。 他们穿街过巷,十分熟络。 晨色渐淡,日光遍撒江都,琉璃飞瓦,灼灼以金。 南阳已经够繁华,可与江都相比,差距远不止城墙。 放眼望去,江都主道上车水马龙,满载吴越丝绸的牛车,驮着波斯香料的骆驼队,有九州大地各处的商人,还有塞外胡商。 城南的临风楼高过六层,畔伴内河,凭栏可眺一河乌篷莲舟,雅间传来琵琶声,弹的是杨广亲制的《泛龙舟》曲。 周奕望着风楼瑰丽,听到里边歌姬唱到:“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 从艺术修养考虑,广神一旦发兴有作,天师也是佩服的。 两个半大小子与周奕说过几句话后,他们有股自来熟的力量。 甭管遇到什么人,话都是越说越多。 给周奕这位新客介绍江都风貌时,连本地春风院、春楼中的姑娘都能说出来几位。 与言老大这厮混在一起,别想学什么好。 周奕没觉得奇怪,只是在想 他们饥饱交替,处境堪忧,住在荒弃庄园,破漏石屋,能有这份乐观处事的心态,已殊为不易. “两个臭小鬼!” 周奕正在想着,三人才过巷子,一个他没怎么在意的人,迎面爆喝! 这人肩宽近三尺,虎背熊腰,声音奇大。 正一脸凶恶地盯着寇徐两个小子。 “你们在这里乱逛什么,怎么不去码头上搬米干活,想找死了吗?” 他鼻子喘着粗气,身后跟着五六个坏笑小弟。 周奕一看便知是标准的反派。 “言言老大~!!” 寇徐二人虽然在背后常把骂“言老大”的话放在嘴边,却对他怕得很。 可是又离不开他。 得罪了言老大,他们便很难活下来。 虽然码头帮工的钱要上交,却偶尔能混一点饭吃。 至于反抗二人现在可没那个胆子。 言老大,可是有二十多名手下的大混混。 并且,还认了一位爷爷。 竹帮的堂主常次大爷不嫌弃,收他做了乖孙。 那可是八帮十会里面的大人物。 在寇徐二人看来,定然是惹不起的。 可以想象,今次被言老大发现在偷懒,一定会被打个鼻青脸肿。 不过, 他们倒是够义气,没有把言老大的怒火转到周奕身上,寇仲稍稍站在徐子陵之前,两人露出恐惧之色,不断后退。 嘴巴里面连连冒出求饶的话。 “老大,现在时间还早,待会我们去码头干活也不耽搁,一定能把今天的活干完.” 可是言老大根本不听。 这位不知从哪里惹得一身火气,分明是想找个沙包撒气。 “你干嘛,哎呦~!” 言老大才抬起拳头,忽然痛得叫唤,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钳子紧紧箍住,且越来越紧。 一双修长的手,正捏在他的胳膊上。 这时一股大力涌来,胳膊上的手一松,他整个人像是被掀起来一样。 言宽脚跟不稳,直挺挺后退,身后六名小弟上前搀扶。 结果七人一齐仰跌,哎呦声一片。 “我的娘~!” 两个小子惊呼一声,看到这一幕直接呆住了,言老大已是他们眼中的无敌存在。 本来以为周大哥能和言老大媲美。 没想到,言老大加六位道上大哥,这些专业大混混,全栽了个狗吃屎。 寇徐二人看到他们摔个乌龟爬,又解气又想笑,但都憋住了。 言老大最为雄壮,身体偏圆,在地上连滚好多圈。 能在江都混得下去,岂能没有一点见识。 除了胳膊疼,身上没有其他伤势,可见对方在大力出手后还能控制巧劲。 言老大一股脑爬起来,脸上凶相没了。 “恕罪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冲撞了哪位高人。” 他话语中的慌张不是装出来的。 “这位是从淮水来的周老大,也是我和小陵的大哥,我们在帮周老大带路,去南边的茶楼喝茶。 言老大能否给个面子,原谅我和小陵今日没好好干活呢。” 言宽见周奕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淮水近来可不太平。 看这气势,真有可能是从淮水过来的大人物,那是阿爷常次也不敢招惹的存在。 说什么两小鬼的大哥,他是不信的,只当是这两个小子撞了大运。 “在码头上好好干,以后正常拿工钱,江都这边,我言宽罩着你们。” 言宽感觉自己全身被人锁定,浑身鸡皮疙瘩起了又落。 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此时说话语气比春风院的娘们还温柔。 又轻轻拍了拍寇徐二人的肩膀,帮他们整理了一下衣衫。 旁人若是不晓得内情,真要将他们当成好兄弟。 “将周老大送去茶楼,此事为重,今日不用去码头做事了。” 言老大说完,冲着周奕欠身微笑。 他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徐子陵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寇仲望着言老大消失的背影,高兴地摇动他的身体: “小陵,白老夫子说什么狐假虎威,今次就是了,言老大以后肯定不敢再欺负我们。” 徐子陵埋汰道:“你瞎给周大哥编身份,也就周大哥脾气好,不与你计较。” 周奕无所谓地笑了笑,他身份多得很,不差这一样。 他们继续寻白老夫子,一路上又说起武功的事。 两小子想拜周奕为师,周奕拒绝了。 他不太适合收徒。 不过,却与他们讲了一些经脉、窍穴之类的理论常识。 如今他也算个大行家,说起这些毫无滞涩。 两人听得如痴如醉时,已到白老夫子居舍。 周奕手提几样沿路买来的礼物,上前轻轻叩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不多时门打开。 白老夫子入了甲之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黑色的头巾紧紧包裹,身着深灰色的长袍,老脸崩得很紧,一看就是严师。 他先看周奕一眼,又皱眉盯着两个小子:“两个偷师的小鬼,来我家做什么?” 对于他们偷听讲课之事,白老夫子心知肚明,只是没赶他们走。 “夫子,是周大哥要来寻你。” 周奕上前道:“夫子,打搅了。” 白老夫子问:“少侠寻老朽为何?” “田文先生是夫子的朋友,”周奕继续道,“我此来,是想问问田文先生之事。” 白老夫子面色微变,周奕说话时就盯看他表情。 这时笃定 这位老夫子不仅认识田文,还知道田文的近况。 “吱呀~!” 刚刚打开的门,又被关上:“你说的人老朽不认识,你们走吧。” “朋友有难,夫子要熟视无睹吗?” “吱呀~” 门又打开了。 白老夫子盯着周奕,用他教书多年的眼力上下打量。 “请进。” 周奕入了屋,一点不愿耽搁:“夫子,敢问田文先生今在何处?” “你去他府上找过?” “没有。” 周奕把手上一些小礼物放下:“如果他还在府上,恐怕早已被抓。” “他的好朋友石龙惹了大麻烦,田文先生随时都会送命,你告诉我他在哪,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夫子.” “他只要在城内,被找到只是早晚的事,城门附近全是兵将,想从扬州总管的眼皮底下溜出去,绝难做到。” 白老夫子道:“老夫如何信任你,倘若你是总管府的人,我岂不是害了朋友?” 徐子陵急忙站了起来:“夫子,周大哥是个好人。” 寇仲则道:“周大哥今日才问我们石龙武场的事,如果是总管府的人,何必打听呢。” “夫子别犹豫了,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告诉周大哥,这样夫子的朋友才会有被救的机会。” “与其等死,不如试试。” “哼!” 白老夫子冷哼一声,板着脸瞪了他们一眼。 周奕这生客,明显是他们俩招来的。 他沉默片刻,去桌边写下一张字条。 “希望老朽没做错事。” 周奕将字条接过,细看了一眼:“田文先生能不能活下来我不敢保证,但夫子这个决定没有做错。” 见周奕说这话,白老夫子坐下来重新写了一张字条。 这一次,字条上的位置与前一张明显不同。 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失礼。” 周奕听罢一叹:“希望我的朋友都能是夫子这般人。” 白老夫子脸上的淡笑一闪而逝。 “我欲向夫子购书一册。” “哪一册?” “《礼》。” 白老夫子没有收钱,从书架取来一本礼记送给周奕。 寇徐二人微微一愣,这本礼记最终落在了他们的手上。 “夫子为朋友说谎,不算失礼。” “你们两个,第一次见我就打量我的钱财,恐怕想着我是不是肥羊,这才是失礼。” 二人听罢,一阵羞愧。 周奕又道:“以后若有机会,尽量将‘从言老大身上学来’的坏毛病改掉。” “今日多谢你们一路相陪。” 说话间,周奕从自己的盘缠中掏出一些金银放到二人手里。 “周大哥,我们不能要!” 周奕摆了摆手:“李密欠我足金十万两,这点算不上什么,你俩省点,很长一段时间不用饿肚子。” 徐子陵很是不舍:“周大哥,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做的事很危险,你们碰不得,随时会没命。” “此间之事,也不要朝外说。” 二人连连点头。 虽然只是短短时间相处,寇仲心中也很是不舍:“周大哥,我们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周奕轻扶长剑,留给他们一个微笑: “江湖再见。” 白影如龙,随着话音飞出院墙,再难寻见。 “周大哥请我们吃饱饭,又教训欺压人的言老大,现在又赠金银,让我们看书学好.” “小仲,我有点没用,竟然想哭。” “爹娘死后,没人对我们这样好。” 寇仲挺直腰背,奋然道:“小陵,周大哥说江湖再见,我们要争气,一定要混出个样子。” 徐子陵重重点头。 白老夫子在一旁微微点头,总算没有看错人。 “其实,你们说漏了一项。” 两人像是想起了周奕的话,朝白老夫子一礼:“夫子请指教。” 白老夫子见二人心智成熟,没将他们当普通少年看。 这时拈须道:“想想你俩小贼偷的身份,他武功这样高,与你们说话时却一点没架子,这风度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徐子陵问:“夫子觉得大哥是怎样的人呢?” 白老夫子悠悠道:“义以为质,礼以行之,这便是君子。” 徐子陵点头。 寇仲也点头,嘀咕一声君子,而后又加了一句:“那李密定然是个小人。” “否则不会欠周大哥这样多金子” …… 傍晚,日暮时分。 江都城北。 吴桥街。 周奕察觉到附近有不少江湖人走动,还碰到几队骑马行过的隋军,心中暗道不妙。 继续往北郊走。 这时看到一连排有些破落的大宅,寻到大门铜环尽数脱落那一家。 环顾四下,他一个闪身跳了进去。 破宅很大,透着一股阴森。 连过两个天井小院,终于在长廊尽头的房间中看到一盏灯火。 人应该还在。 这次江都之行正是为了一观《长生诀》,好不容易有了与石龙道友论道讲理的实力。 若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透过窗缝,周奕看到一位老儒生正伏案灯下,写着什么。 他看上去五十余岁,面容甚为憔悴。 周奕走到窗边,这老儒生还没有发现。 他往后挪了两步,搞出点响动,接着轻咳一声。 “谁?” 田文投笔于砚,起身外望。 周奕漫步走来。 没等周奕开口,田文直接道:“你们不要再逼了,我已经说过,来此只为避祸,不知晓石龙之事。” 周奕心下一沉: “田老先生,谁还来过这里?” 闻听这话,田文朝周奕身上的衣服一打量。 “你又是哪一方势力?” “田老先生一看便知。” 周奕说再多话,都没有递过去的那张字条有用。 白老夫子的字,田文岂能认不出来。 “你——!” 田文朝他年轻的脸蛋一瞅:“你赶紧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是谁?” “我也说不清楚,他们差不多就要来了。” 田文摆手急促道:“应该是什么魔门中人,一个个就和疯子一样,说话也说不通。” 周奕忙问:“《长生诀》怎么会泄露出去。” “这事不算绝密,只是被人翻出来了。” 田文叹了一口气:“石龙的朋友来寻他,与他交流武道心得,两个武痴忘乎所以,被追杀他朋友的人给发现了。” “还不止一伙人,所以此事再难压住。” “那《长生诀》实在没什么研究价值,这十多年他的武功不进反退,若是安心练功,岂会有今日之难。” “不说了,你快走吧。” 周奕不再说话,朝田文单竖一手。 “田老先生,你先回避,我来瞧瞧是哪里的朋友。” 这时 伴随着轻微声响,两道黑衣人影一左一右落于屋头。 左边那人是个女子,双手环抱一柄长剑,她看上去四十余岁,眉毛特别淡,眼睛极为明亮。 右边那人至少有六十岁,头发白过九成,眉毛却乌黑浓密。他身量极高,却像是一根竹竿般枯瘦,黑衣下凸起的骨节如同铜浇铁铸。 魔气、煞气. 不会错了。 周奕眼睛微眯,猜到他们应该是周老叹的手下。 三人气势碰撞,老宅廊檐上的铜铃微微摇晃。 “两位非是等闲,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那女人抚摸怀中长剑: “本人明悦,师承天水蝶老,八岁学剑,修蝶雨剑法三十七载,小有所成。人称天水明蝶,位列奇功绝艺榜。” 那枯瘦老人道:“老朽钱峥嵘,在上洛人称铁骨先生,略懂外家拳脚,上洛武林人传我为外家拳掌宗师,勉强算是第一人。” “当然,那只是谣传,老朽还没有臻至那等境界。” 周奕眸色微变。 这二人可不是易于之辈。 “两位声名不凡,为何会要成为魔门鹰犬。” 屋顶两人全在摇头。 “我们只是输了,行走江湖,输便要输得起。” “周老宗主比我们高明,大家公平论道,他拿出道心种魔大法,是我们心志不坚,承受不住他的奇妙之术,甘愿领败。” “此刻我们在这里,只是痴武而败的代价。” 女剑客明悦道:“我马上要杀你,你留下一个名姓吧。” 周奕拔剑出鞘,单手抚过剑刃,眼睛凝向那女剑客: “今日你们还要再输一次,杀你的人叫周奕。” 铁骨先生笑了一下:“明姑娘,需要老朽出手吗?” “不必。” 她话音才落,寒芒暴起时一纵而下,细剑上下轻颤,直取脖颈。 上一剑还未刺完,下一剑又刺. 连续六剑! 蝶雨剑法在魔煞真气催动下,变得诡异无比, 只见人影在晃,魔影在晃,剑在晃,曼妙绝伦,翻飞剑蝶,戏舞廊前。 “铛铛铛~!” 周奕像是看清了她的全部动作。 六剑击中,如同燕子六抄水,把蝶影全部抄踩水中! “有点本事。” 明悦低赞一声,足尖点地腾空八尺,细剑在廊顶青瓦上擦出串串火星,借力旋身时已从上方压下。 这时剑势化作漫天蝶影,正是剑法奥秘“剑蝶雨落十九式”。 周奕剑风骤紧,风中之剑越来越快,剑吟风鸣与剑刃清啸绞作一团,震得廊下灯笼纱罩片片碎裂。 剑上真气碰撞,女剑客的魔剑吃了大亏! 忽闻“咔嚓“脆响! 剑上的力道一直传到脚下,明悦将廊檐处的半块松动青砖直接踏断! 面前白衣人影一飘,剑光风极如电已刺到面门。 她临危不乱,借踏砖反震之力侧身贴柱,细剑重重磕在廊柱雕上,其上力道惊人,木屑纷飞中竟生生踏出个缺口,整个人如壁虎般倒贴梁柱。 这时顺势举剑横扫对方下盘。 周奕顿觉足底生风,双脚点离地面腾空而起。 剑上汇聚一口强劲真气,如山洪奔流,风过无影,带着霹雳剑光,一剑斩去! 剑气横飞,明悦全然不惧。 她双手抱剑,蝶雨剑法全展,一样是剑气横飞! 这一下,双方倾泻大量真元,四周梁柱炸响,木屑纷飞。 然而让女剑客做梦也没想到的是. 她这丝毫不弱于对手的剑气,且在魔剑的加持下,一触及对方剑气,真元冲撞,竟然不断瓦解! 几乎在一瞬间 大蓬血液飘飞,她已被剑气贯穿,胸口全是剑伤。 “怎么怎么可能” 女剑客瞪大眼睛,先看着周奕,忽然明白过来。 这时转脸看向钱峥嵘,想要提醒 但是,她想说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眼中神光暗淡,化作一缕清气,成梦中之蝶,自由飞走 女剑客,倒下了。 “你知道她想说什么吗?”那老者对她的死非常平静。 周奕摇头:“不知。” 钱峥嵘叹道:“她也算一方名宿,今日败剑于你,何其不甘。” “这比输给周宗主要丢脸多了,一来她是用剑的,二来你的年岁太小,和她在天水的那些传人差不多大,属于晚辈。” “在你来之前,曾有好几队人马与我们目标一样,想要你身后房内的那个儒生。可是,那些人都被我们杀个干净。” “论功力,老朽自然比她要高,可论及杀人速度,却远逊色于她。” “你的剑法厉害,内家功夫更是了得,剑气竟能压制她的剑气。否则,你要论招,几百个回合也赢不了她。”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一身功力,实在是难能可贵。可是,今天老朽就要杀你,平白扼去一位天才,唉,真是可怜可叹.” 周奕舒展眉头:“钱老兄,你的意识如此清醒,为何还要帮人做事?” “这就是你不懂周宗主的玄妙之处了。” “与精神相结合的魔道真气是难以挣脱的,如果我潜意识里生出背叛,精神便会起伏,进而产生可怕的心魔。这种心魔我尝试过,只会让我痛苦,却没法挣脱。” 他仰头道:“老朽的武道之心不如裘帮主,他是个了不起的。” “周小朋友,很抱歉,老朽这就要杀你。” 周奕忽然把剑一收,这个动作,让钱峥嵘愣住。 “你什么意思?” “哦,听闻阁下是外家拳脚高手,而我呢.” 周奕翻掌在身前相请:“我也略通拳脚。” “呵哈哈哈哈~!!!” 钱峥嵘哈哈大笑,屋顶上的瓦片全部在抖动,这些瓦片像是也跳起来大笑,大家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钱峥嵘和蔼一笑:“周小朋友,今日的你就像是老朽的精神燃料,让我找到了一些快乐。” “多一些这样的快乐,或许老朽能摆脱道心种魔。” 说过一句玩笑话之后,陡转面色。 “轰!” 一声爆响,枯瘦老者脚下屋梁直接崩碎,他的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屋顶上。 周奕的目光快速在走廊一侧的房屋移动。 铁骨先生的速度非常快,声音又压得极低。 若论功力,毫无疑问在他之上。 又一声炸响,钱峥嵘从木屋中爆射而出。 隔空一爪,直击肩井穴,他指尖带起的劲风压得廊下灯笼穗子绷直如铁线! 分筋错骨之力抓风而出。 周奕不闪不避,左臂屈肘如铁盾横架,翻掌使出擒拿手法,掌心翻转间直击对方腕脉,拇指节重重顶向“内关穴”! 两人真气相交,劲风轰然逸射。 女剑客流出的血被劲风压得倒流。 周奕自然没有这份恐怖功力,钱峥嵘心中大震,他的凝练真气竟被人打散了! 他练气一甲子,眼前这年轻人如何与他比肩? “看拳掌!” 钱峥嵘怒哼一声,二人两掌相交时再爆闷响,钱峥嵘只觉腕骨如被烙铁烫过,他借力旋身时右腿已扫向对方小腿。 周奕足尖点地拔起三尺,借廊顶横梁倒悬之势,双掌如刀劈向对方后颈“天柱穴”。 钱峥嵘听得头顶风响,竟不抬头,他在拳掌上敏锐把控极为恐怖。 左掌反撩扫向丹田,右掌化拳直击横梁,木屑纷飞中倒踩七星,借力前扑,指尖戳向周奕脚底涌泉。 周奕双腿骤绷,脚尖擦着对方指尖扫过,膝头顺势撞向老者小腹。 这招“金雕展翅”从杨大龙头处习得,乃是庐江金雕拳门绝技。 此刻省去兵器,全凭腰腿劲力,竟将廊顶横梁震得吱呀作响。 钱峥嵘转瞬沉腰坐马,双掌如抱圆木推出,掌心纹路间隐现青黑光华,铁骨断龙式! 掌风所及,周奕急忙避让,六尺内青砖表面骤然浮现蛛网般的裂纹! “喝啊~~!!!” 他招合真气,以极为犀利的手段,转瞬间把周奕的拳掌破得一干二净。 天师论及拳掌,在精微之间远不及这位老人。 可是钱峥嵘打得太过憋屈,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的真元积累,非但没有优势,反倒受制于此。 先是觉得不可能,忽然多年经验朝脑海中反馈出一道灵光! “不是老夫,而是真气出了问题!” 这时一掌拍向周奕,体内真元顺着脉络行走,也变成了魔煞之气。 一道锐利黑芒在周奕指尖展现,直直点出,钱峥嵘的掌风碎了! 魔煞像是被一下子点燃,化作热风吹向四面八方。 这一击钱峥嵘没设任何防备,被周奕顺势打中膻中穴! 那道周老叹打入他体内“玄而又玄”的魔道真气,直接抽离膻中,于是天顶、中枢内的魔气,登时化火而燃。 刹那间,钱峥嵘的魔气燃尽! 周老叹的玄妙之气,则是被吸入周奕的膻中生死窍,等着被至阳大窍炼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你天克周宗主的道心种魔,真气属性天然压制,我们这些外道,空有伟力,却魔煞粗糙,自不是你半分之敌。” “本以为周宗主的妙法已是天下间最为罕见,却哪里能想到啊.” “当真是天外有天。” 钱峥嵘微微点头:“原来明悦是想说这个,周小朋友,我之前错了,她没有输给你。” “对了,你这是什么武功?” “太平鸿宝。” 老者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仰起头,忽然大笑。 “哈哈哈!周老宗主,这次老夫没输,是你输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虽然身死,但依旧笔直站立。 他的骨骼几如铜铁,这是外功将要登峰造极的境界。 周奕喘了一口粗气。 他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胳膊,青一片紫一片,小凤凰看到都要心疼的那种。 这老家伙实在太狠了。 真论拳脚,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不愧是上洛拳脚第一人。 可惜,魔煞之气将他的真气同化,对付旁人没问题。 碰到他这个上位中的上位,真气破绽太明显。 同为痴武之人,周奕也为他感到可惜。 这时将他的尸体放到那位女剑客身旁,让他们躺在一起。 他微微点头。 这么一来,他俩黄泉路上还可论武,不算孤单。 听到外边巨大的动静消退,田文老先生放下手中纸笔,从屋中走了出来。 望着满目疮痍的走廊,破开大洞的屋顶,倒塌的梁柱. 田文用手揉了揉眼睛。 “你竟能赢过这两个魔头,我可是亲眼见他们杀了数十人。” 田文老先生见他在揉手腕,关心道:“你可是受了伤?” “没有。” 周奕拍了拍衣摆:“只是衣角微脏。” “这两人的功夫确实高明,但距离本人,尚有不小的差距。” “方才我们打斗,你没有看吗?” “这些江湖事,观之便有祸,我只对诗文感兴趣,不敢惹麻烦,也不喜欢打打杀杀。” “石龙他他还是执念太深。” 田文摇了摇头。 周奕转过话题:“你待在这里很危险,这两人还算有点耐心,换了心急手狠之人,不知会用什么毒辣手段来逼迫你。” “《长生诀》之事或有解法,田老先生不必急着萌生死志。” “不过,方才动静太大,此地不宜久留,田老先生要么速带我去见石龙道友,要么换一处居所。” 田文有些犹豫:“石龙正在想办法。” “倘若我俩这一去正好打扰到他,岂不坏了大事。” 周奕很是果断:“田老先生,你可能帮不上忙,但我或许可以拯救石龙道友。” 田文望着那两具尸体,心下倒是认可他的话。 “嗯?又有人来了!” 周奕听到脚步声靠近,两个,三个,四个。 “稍等一下。” 他闪身到屋顶等候。 果然 有四名黑衣人冲了进来,一看衣饰,便知是巴陵帮的人。 这四人看到田文,登时大喜。 但很快,在一道白衣人影落下后,四人便在天井院落中呼呼大睡。 这老儒生不再犹豫,回身把诗书全揣入怀中,塞得鼓鼓囊囊。 周奕真有些无语。 可想到他是扬州诗文大家,也就释然了。 那两个老魔虽然逼迫他,却也相当于是护卫。 他们死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到这里。 “走吧,我带你去见石龙。” 他想走正门。 周奕抓着他的肩膀,带他上到屋顶,让老儒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轻功。 田文不断指路。 二人在天快要黑的时候终于来到城北一栋靠近内河的庄户。 田文有节奏地叩响门上铜环。 终于门打开了, 里面走出来个中年人,他长相斯文,胡子稀疏,作一身文士打扮,看上去像是一位书生。 在他目光飞来时,周奕拱手招呼:“在下周奕。” 这文士也拱手:“扬州石龙.” …… (本章完) 第104章 长生宝书 天师授道(感谢剑挽青衫大 第104章 长生宝书 天师授道(感谢剑挽青衫大盟!) 二人打招呼时,老儒生摆拂宽袖,径自入门。 田文与石龙是至交好友,方才在周奕面前,他还在关心石龙安危。 此时见石龙,却像是心中有气,没给他好脸色看。 “田老兄欸~!” 石龙朝周奕报以歉意,请他入门后快步去追老儒生。 周奕随手关门,嗅到一丝淡淡血腥味。 看来还是有人找到了石龙。 迈步朝前方两人追去。 “田老兄,是石某的错,害得你有家不能回。” “我倒是没什么,”田文惨然道,“就是有些朋友被扬州官署抓走,尉迟总管不将你拿住,他们一个都别想安宁。” 石龙羞愧难当,朝自己胸口捶出两声闷响。 他内功外功齐修,哪怕以十年前的推山劲,也算得当世武林一流人物。 加之天性好道,独身不娶,痴痴于武能数年足不出户,倘若安心练自身法门,绝非今日之艺业。 周奕瞧他满脸悔意,漠然在旁,静听二人说话。 田文不再冷着脸,拍了拍他的胳膊:“可想到如何破局?” “有法子了。”石龙道。 周奕听得更仔细,田文却谨慎追问:“什么法子说出来听听,我帮你参考一下。” “又非诗文乐赋,说出来只会烦你的耳,而且已是泼出之水。” 石龙对他的喜好再了解不过。 田文深吸一口气:“只盼你能稳妥一些,否则再没机会一起喝茶。” “再为你介绍一下。” 田文过了大宅月门,朝正在看大院中一口古井的周奕示意。 “这位是白启铭老兄的江湖朋友,别看人家年纪轻轻,武艺远在你之上。” 石龙的眼睛从周奕身上扫过。 “无怪我看不出深浅,近十年来石某长居城郊小院,除了道门之事,其余江湖俗情我概不理会.” 他有些好奇:“也不知周兄是何方才杰。” 周奕悠悠开口: “在下来自南阳,乡野居士,算不得什么才杰,偶尔躬耕,偶尔垂钓,偶尔治经问典,修一修道家清课。” 听田文转述周奕武功时,石龙没多少波澜。 可一听周奕这番话,他的面色转瞬变了。 目光从看一个“路人”,变成看一位“道友”。 石龙再问:“周兄治何经典?” 周奕淡淡一笑:“黄老之学,淮南鸿烈。” 石龙闻言,眼神多有变化。 他天性好道,这才陷入《长生诀》中难以自拔。 周奕所说经典,正好击中他的道心根源。 《长生诀》这部道家秘不可测的宝典,据历代口口相传,来自上古黄帝之师广成子。 与黄老之说,自有缘法。 而淮南鸿烈,牵扯《枕中鸿宝苑秘书》,也是玄妙的仙家典籍。 意境之妙,恐怕不输长生诀。 石龙一介武夫,但长期与大儒、诗文大家、古经好客一同推演长生诀中的甲骨文字,于是也染了一身文气。 此时大袖一摆,做礼引周奕入中庭大堂:“周道友,请!” 这一言,可是郑重不少。 一旁的田文习以为常,拉着要拱手的周奕一道入堂中矮榻。 石龙请他坐下,将木桌上的杯盘挪走,抢步入内室,换来全新茶具。 拘水入盏,奉上一杯香茗。 “此为茶仙蜀冈,周道兄请。” “多谢。” 周奕道谢时,一旁的田文苦中作乐,道:“你这次真够大方的。” “周小友有所不知,他这人对于仙道缥缈之说追求已极,蜀冈是本地之茶。” “而茶仙则是广陵茶姥,说是南北朝时一位在广陵卖茶老妇成仙的荒诞事。” 周奕微啜一口,闭目夸赞一句:“直如幽谷甘露,叫人心神宁静。” 他倒不是瞎说,因为真听过。 ‘谁知白首来辞禁,得与金銮赐一杯。’欧阳修告老还乡之际,也难忘这扬州茶。 周奕一念至此,又加了一句:“如果再得东门外月明桥北那口井的井水,此茶更妙。” 这一下,老道迷与老儒生都不由朝他看来。 从来名士能评水,自古高僧善斗茶。 他方才所说的位置,正是大业二年所建的禅智寺。 这位小友,竟然真懂。 田文不禁开口:“你不似南阳来客,倒像是江都本地人。” 石龙坐了下来,不再说茶的事。 他先询问田文的情况,田文便将两位魔门高手逼问他长生诀下落一事说了出来。 “都是你那位江湖朋友引来的人。” 石龙摇头:“他也是一片好意,晓得我痴武,特来告知另外一门奇术。” “可是道心种魔大法?”周奕凝神看他。 “不错,是这门秘法的一部分,裘兄得到的也不全。” “是裘千博.?” “嗯?” 石龙疑惑一声,又反应过来:“没错了,周兄也是从南阳来的,不愧是龙兴之地。” “石道友怎会与裘帮主认识?而且,他又怎么知道长生诀的事?” 周奕见气氛差不多了,不再拐弯子。 他是白老夫子的朋友,又救了田文,加之同为道门朋友。 石龙面露追忆之色,这才开口: “石某阅读道门古籍,从前人留下的线索中始知天下间有《长生诀》这样的奇书,心欲难平,故而跋山涉水追寻,这部道门宝典得来不易啊。” “相传广成子观战神图录悟其奥妙著书《长生诀》,后传黄帝,闻黄帝将其放在一尊宝鼎内。” “又有《史记·封禅书》:黄帝得宝鼎宛朐,问于鬼臾区。” 周奕听得认真,宛朐便是菏泽。 “宛朐在济阴郡,裘兄岳父家便在此地,当年我去宛朐时正好碰见他,于是一见如故,知我欲寻长生诀,多方为我打探消息,这才叫我把握新的线索。” “当年东周国被秦所灭,姬姓王室一部分迁徙至此,我去往济阴没有查到,裘兄翻阅郡县志书,知东汉时期兖州八郡国中的济阴姬氏去到建康。” 石龙的眸中带着兴奋之色:“石某几多查证,终于在江都古墓中发掘到一尊祭祀所用的青铜三羊罍,这罍中满是酒液,长生诀就在其中!” 原来石龙的长生诀是这样来的。 周奕心神摇曳,佩服他的意志力,一般人恐怕早就放弃了。 石龙话断此处,顺手朝怀中一摸。 眨眼间,长生宝书已出现在他手中。 此书为玄金线织成,水火不侵,独一无二,想伪造也不可能。 “正是此书,叫我感受到什么叫做怀宝之孽。” “初得此书时我欣喜若狂,可上方都是甲骨文字,深奥难解,先贤曾阅此书者,多有智慧通天之辈,破译三千字形,却还有四千无解。” “不通其文,便只能按照上方七幅姿态不同的人形图来练功。” “每每练之,气血翻腾如煮沸之水,常年行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弄得石某精神不振,功力衰退。” “为此我找来一些朋友共同治书,武林朋友认为此书并非武功,乃是先贤拿后人取乐。” “而像田兄这般学识渊博的朋友,也解不开那样多的甲骨文字。” 田文听到这话,二目飞怒:“就是把天下所有的学者都凑在一起,恐怕也研究不出其后四千字形。” “所以我早劝你放弃这白日之梦,可你置若罔闻。” “人生百年,已得上天恩赐,哪有什么长生久视之说。” “古来帝王服丹问药,祖龙遣派徐福出海,哪个能活千年万年?当真如此,岂非有不落之帝,耀照今古,那就不会有当下的烟尘反王了。” 田文摇头一笑,带着几分讥讽。 事实当面,石龙只得苦笑一下,知他说的没错。 推山手石龙盯着手中宝书,静默良久,之后长叹一口气。 “石某痴痴一梦,害人害己,怀宝之罪,祸乱江都,这一梦,也该醒来了。” “周道友,让你见笑了,石某是不是很糊涂.” 周奕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诛心之言。 朝长生诀瞥去一眼,开口安慰: “石道友不必如此。” “有道是天之偏气,怒者为风。地之含气,和者为雨.又言,孟春之月,招摇指寅。昏参中,旦尾中” “这些意象道理告诫我等,万事万物都存在一定的缘法规律,练武也是一样的。” 周奕想再加一句“强求不得,你不适合长生诀”。 可看到这位扬州第一高手悲意大浓,萧索挂眉,心软之下也就把这句大实话吞入肚中。 哪里想到 愁绪满怀的石龙道友听了周奕的话后先是沉默,忽然心下大震。 “周道友,此言何出?” 周奕声音稍低:“淮南鸿烈。” “淮南鸿烈,淮南鸿烈” 石龙连续嘀咕几声,目中光芒愈发深邃,一旁的田文侧目望来。 “石龙,你又怎么了?”他皱眉询问。 石龙没有说话,他给自己倒茶,一口喝下。 再倒,再喝。 接连倒过八盏,一次喝得比一次快。 似乎将广陵茶姥的仙气全都喝下去一般,眼中的深邃逐渐消失,变得清澈明洁,那股子愁意也彻底没了! 一旁的天师与老儒生都不由一呆。 一个人的气质,怎能变得如此之快? 老儒生受不了了,他很了解石龙,这个家伙怕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周小友只是在劝你,你又琢磨出了什么?” 石龙长舒一口气,对田文道:“略有所得。” 他站起身来,朝周奕欠身拱手:“周道友,多谢。” 周奕不知他要谢什么,却顺着他的话道:“不必。” 石龙再度拱手: “地之含气,和者为雨.长生诀确为宝书,但不宜推山劲。我练了推山劲,常以推山劲来看宝书,错了,大错特错。” “道门讲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长生诀乃是根源之一,推山劲只算万物之一。” 他在堂内踱步,感慨非常: “石某误入歧途多年,今得周道友解惑,连饮八盏,想通前后,道友所话,于我而言如自天授,此恩如师,道友当是石龙的天师。” 他的话中充满敬意,绝不是开玩笑。 能以淮南鸿烈解他多年困惑,可想而知,这是何等造诣。 石龙诚心追问:“不知周道友在南阳高居何处。” 周奕在这个气氛上,心中翻江倒海,却也不会多说什么。 于是盯着石龙,浅声而答:“卧龙山,五庄观,正是贫道栖止之所。” “五庄观” 田文没有听过,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所在?” 周奕敛色肃声:“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 石龙盯着手中的《长生诀》,脑海中响彻惊雷,这道惊雷将心中顽石炸裂。 石中之龙从顽石而出,登时飞跃江都宏伟之墙,盘旋于卧龙山下。 他向道之心甚烈,忍不住说道: “若石某从此处脱困,必然追逐武道,遨游江湖,以解这些年的闭塞心境。” “只不过” “出了江都,遨游过后,九州四海,难以再找一个安身之所。” 周奕当即道: “这有何难?” “南阳清净之地,石道友遍观江湖之后,不如来我五庄观,今日一品茶姥之泉,几多甘味,一想到他年难复饮,心下凄凄焉.” “观主。” “石道友” 二人相视一笑,有种相逢恨晚之感。 田文在他们身旁,独自饮茶,有种生草的心情。 长生不老?呵呵又疯了一个。 石龙再次坐下:“周道友,喝茶之时,也不影响观这长生宝书。” 从石龙手中接过玄金线册,看到《长生诀》三个古字时。 周奕的心瞬间静了下来。 虽说有些曲折,但这次江都之行总算不会留下太大遗憾。 眼睛一扫, 甲骨文,甲骨文,还是甲骨文. 这些文字他没法认得,看了一些先贤注释,也感觉没头没尾。 只能去看那七幅人形图,上方有箭头红点指引,似在述说某种修炼法门。 广成子留下长生诀,回到战神殿破碎金刚,这宝书流传下来,至双龙前无人练成。 因此有传闻,四大奇书中的《长生诀》没法修炼。 双龙各练一幅,还是结合了奕剑大师的九玄大法。 周奕默默看图,石龙又对田文进行安排: “我这里不久之后就有大战,只怕高手甚多,我没法顾得上你,老田你先去长街对头的小宅暂住,那边我备好了吃食。” “只消几日,你便可以放心回家,各大势力的人马都不会再寻你们麻烦。” 田文道:“你还能活着吗?” “本来风险很大,现在有周道友在侧,也许能两全其美。” 田文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我先去躲一躲,免得成了你们的累赘。” 他深深看了石龙一眼,语气渐转温和:“你若逃出升天,待一切风平浪静,别忘了回来看看我们这些老朋友。” 石龙叹而应道:“会的。” 田文从怀中掏出一册诗书,翻开一页,将其中夹着的一枝柳条放在石龙手中。 而那一页诗书中正写着: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保重。” 田文老先生拍了拍石龙的肩膀,又与周奕告别,提一盏灯笼出了门。 石龙注目而望,又看向夜幕下的天穹。 他的心情,何其复杂。 周奕追了出去,望着田老先生安然入了一栋小宅。 潜回石龙大宅时,石龙站在堂屋外的井边,正朝井中张望。 若非今夜月色暗淡,周奕恐怕会以为石龙也在看“井中月”。 “周道友,此乃逃生之路。” “难道此井能通城外?” 石龙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井连通地下暗河,四通八达,此地位于北郊,顺水而走,只要找对路径,可从江中漩涡而出,那时发劲挣脱,便能遁出江都。” 他将一卷油纸递给周奕: “这是井下水路图,顺着这条路,我已出城多次,不会有错。你只要记住左右岔道,不入死穴,必能安然无恙。” 周奕借着灯火去看井下水路,标记得非常清楚。 但是 “这岂不是说,石道友随时可以离开。” “没错。” 石龙握着手中柳枝:“但我一走了之,这些曾帮我解甲骨文字,与我关系要好的朋友们,可就一个都活不成了。” “石某虽无大德,但岂能为了苟活世间,而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周奕恍然:“你是打算把人都引来,让他们看着你遁走。” “正是。” 石龙有些愧疚:“裘兄来此看我,并无恶意,他自觉给我带了大麻烦,先一步离开,引走了数位魔门高手。” “你之前杀了两人,来江都的,却有七位。” “他那边危机更大。” “那位周宗主已知我有长生诀,他既要我的宝书,又要我做棺中客。裘兄说起这些,我也感觉悚然。” 周奕大致明白了:“裘帮主会将人引到此处。” “嗯。” “他身上带了我准备的竹简,刻着长生诀图谱,裘兄以此借势,江都武林大乱在即。” 周奕追问一句:“竹简上的图刻是假的还是真的?” “也能算真。” 石龙道:“我没改图刻,但分图而刻,又无宝书,不可能有人练成。” 周奕点了点头,“裘帮主什么时候动手?” “如果不出意外,会是明日傍晚,那时等人杀至,刚好入夜,我们顺井而走,出到大江时可借夜色避开扬州水军。” 他已安排停妥,那就只能依计行事。 周奕翻身跃入井中,两手一撑,不必入水,细细听着井下水流方向。 与方才看到的水路图,显然是吻合的。 等他返回井上时,石龙沉声叮嘱,叫他记好水路岔口。 这也是躲避敌人追击的手段。 旁人没有他们路熟,会在水下耽误大量时间,功力差一点的,兴许会被淹死。 周奕又去半个时辰,将长生诀七幅图牢牢印在脑海中。 反复比对,确定无误。 将宝书还给石龙,石龙见状笑道:“周道友替我保管一夜吧。” “这些年此书从不离周身,石某试试没有它,能否安眠。” 选在中堂边的一间屋舍,让周奕住下,拿来干粮与一些点心,就着茶吃。 二人聊了一阵,石龙便回隔壁房间休息。 明日恐有大战,须得养精蓄锐。 周奕对着灯火,翻看《长生诀》。 那些甲骨文字与注释,怎么看都弄不明白。 难怪石龙日日钻研也无结果。 闭上双目,在脑海中回想长生诀七幅图谱,同时,去沟通那神秘浮雕。 可惜,浮雕并没有理会他。 那估计是没戏了。 周奕暗自摇头,把长生诀合上。 石龙把这东西当宝,周奕直接搁在桌上。 回床坐下,自觉没法修炼,但也想体验一下石龙说的心魔是怎么回事。 于是 随意挑了一幅长生图谱,摆出图谱上的怪异姿势。 练了一阵之后, 嘶. 周奕忽然停下。 这些姿势结合图谱上的红点、箭头标记,总给人一种不畅快的感觉。 与自己从浮雕上得来的练功姿势,差距不小。 他这时想到, 玄真观藏也是道家玄功,这一点与长生诀无差。 于是又按照那七幅人形图练功,越练越心烦,总感觉哪里不对。 周奕心念转动 将长生诀图谱上的几处滞涩动作,模仿之前从浮雕所得的姿态,稍做调整。 再以长生诀上的箭头红点指示练功。 若是隔壁的石龙瞧见这一幕,一定会破墙过来,大喊住手。 他练功多年也没这么大胆子。 周奕的武功基底乃是足少阴肾经,真气从涌泉穴中涌出。 按照稍作改变的长生诀图谱,足少阴中的真气竟然动了起来! 心中一惊,却没做约束,任凭真气移动。 真气慢慢汇聚到中注穴。 连试几次,都在中注穴上盘旋。 周奕不是当初的练功小白,立刻沉心感应气窍。 果然! 中注穴上的风隙越来越清晰,这是一种指引,让他将凡穴打通成中注之窍。 此穴蕴含脾土运化之力,有调解上下之能,是一处平和窍穴。 连试几次,心中得出一个结论。 长生诀能练,但广成子不一定对。 老子想尔注一定是对的,因为老子这个没有心魔。 中注穴开启窍穴需要一小段时日,虽然好奇后面会有怎样的变化,周奕还是停了下来。 这一点,他就比石龙的心态要好。 躺在床上一合眼,便沉沉睡去 …… 黎明时分,东方才有一点鱼肚白。 一大队人马将田文老先生之前的居所包围。 七名高手翻身入院,检巡四下。 巴陵帮的几具尸体,还有走廊处躺在一起的两个人。 仔细检查两人后,七人面色皆变。 一名灰衣人指着地上的女剑客。 “不错了,就是这个家伙,之前杀了我们二十多名好手,天水明蝶,她竟然死了!” “看这个伤势,是死于剑气。” “这个老头才是难缠角色。” 另外一位穿着黑袍的高手说道: “此人叫钱峥嵘,乃是上洛外家拳脚第一人。练得是断龙劲,筋骨如铜铁一般,你们看这地砖,成圈而碎,可见他立在中心,把一身功力用至极限。” 一人蹲下来摸他伤势:“好硬的骨头,这外功早已炉火纯青,嗯?他是膻中穴受击而死!” 这一发现可了不得。 也就是说,拳脚高手被人破了拳脚。 “能破上洛外家第一人的拳脚,是哪里的武道宗师吗?” “他娘的,这消息未免传得太快了些。” “用剑的死于剑法,用拳掌的死在拳掌之下,至少有两名顶尖高手,其中一位甚至是武道宗师,咱们这点人手,恐怕不够啊。” “叫人,再叫人!” 黑袍人道:“中原一地的太平鸿宝奇妙非常,咱们却无缘得到,江都的这门宝书不会比太平鸿宝差,绝不可错过。” “副帮主!” 有人大喊一声:“尉迟总管带人去了宝华街,江都名宿,魔门高手,竹帮、铁骑会、长江联等众多势力全都去抢夺长生诀了!” “什么!?” “走!” “……” 日头高照,一艘艘战船驶入江都码头,丹阳、海陵,江阴等地的宗派帮会或早或晚,齐齐而来。 一些不太出名的帮派,却也有一流人物坐镇。 故而高手汇聚,扬子津渡下随便丢一块石块,可能就要砸中某地的出名人物。 有关四大奇书、第五奇书的消息,迅速传播。 这道门奇书拿来不一定就要去练,可以吸引大批江湖人前来投奔。 于是周围的反王势力也坐不住了。 扬州总管尉迟胜从早间就开始调兵,上万大军聚拢。 江都渡口人影杂沓,百舸流梭。 两个个头不算小的少年人今日一早来到码头,正在往漕船上搬米,打算赚点钱。 言老大这种认爷爷的人最懂规矩。 昨日被教训过后,瞬间礼貌许多,以后他们出力赚钱都不用上交。 寇仲与徐子陵望着这忽然大变样的码头,被夸张的场景所惊。 他们也不知道江都发生了什么。 码头边,言老大挡了别人的路,与人发生口角。 报竹帮阿爷名头的时候,声音大了一点,被一名恶僧一脚踢飞入水。 有着二十多名手下的恐怖言老大,一下变成了人人可欺的角色。 “言老大,你没事吧。” 两人划着竹帮的小船,将言老大从水里捞了上来。 言宽望着远去的恶僧,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们守着船,我去城内寻人。” 说完直接溜走,不敢逗留渡口。 寇仲和徐子陵按吩咐办事,米也不搬了。 但是,在数艘五牙大舰冲来后,掀起大浪直接将他们的小船带出渡口。 之后又给大批水军让开位置。 渡口几伙仇家突然厮杀,两人划着小舟匆忙躲避,迷失在江上。 这一天,实在不平静。 “小陵,你快看,那是什么人?” 徐子陵投目望去,瞧见一支非常古怪的队伍。 前方一个矮胖人,着一身僧衲。 他旁边有一名宫装女子,身后跟着十几名黑衣人,黑衣人中分出五个,扛着一口朱色大棺材。 阳光一照,朱棺血红。 不知哪里跑来的古怪丧葬队伍。 忽然, 那着僧衲的矮胖人扭过头来,眼中的鬼火跳跃一下。 看了他们一眼后,又转过头去。 “好吓人,这人比言老大恐怖多了,那棺材好阴森,里面是不是装着僵尸哩。” “别说了,我们先别回城。” 二人商量着,将船顺江往下划,有了竹帮这条小船,他们可以到下一个渡口赚钱。 不过,因为不懂怎么控船。 划到江中,他们惊叫连连,越来越乱 …… 江都城北。 晌午时分,一队脚步声在大宅外响起。 坐在中堂内的石龙睁开眼睛。 周奕藏在暗处,立时收敛呼吸,他从脚步声听出是九个人。 这应该不是石龙想要的大部队,也不是他想要的时间。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裘帮主那里,想来是支撑不住了。 石龙听到了八个人的脚步声,等人靠近宅院门口,他心生警兆,才听出第九道脚步。 此人相当了得,将自己的脚步隐藏在另外八人的脚步声之中,且分毫不差。 他现在所处位置与宅门不及六丈,可见. 这第九人定然是一流人物。 “贵客大驾光临,请入门一叙。” 大门门闩咔一声崩开毛刺,下一瞬直接断开,两扇门砰砰两声砸在左右两侧土墙上。 一名身材高大,眼神阴鸷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边跟着一名青年,剩余七人的呼吸声全都柔微细长,显然都是内家好手。 “足下破门而入,未免太不礼貌。” 那男人道:“本人没有立马动手就已是最大的礼貌。” “石龙,把长生诀交给我,与我一同献给陛下,我宇文无敌不仅可保你不死,还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石龙摇头:“那并非石某追求,恕难从命。” “皇帝昏庸,倘若真被他练成宝书,得享长生,岂不是我的罪过。” 宇文无敌嘲讽一笑,倏而转作厉色:“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死,还是交出《长生诀》?” 石龙面色平静:“宇文家的冰玄劲名动江湖,石某痴武之人一直无缘得见,实在可惜。” “族叔,他在寻死。”宇文庆辉恶狠狠拔出长刀。 “杀!” 宇文无敌杀字一出,九名高手一齐出手。 石龙所在消息已经散布出去,尉迟胜以江都大军挡在后面,为他们争取时间。 那些高手转眼就至,他们只是抢在人前,哪里敢耽搁。 扬州第一高手声名在外,所有出手之人,尽出全力。 石龙此刻想活命,唯有遁入井中。 但这消息只有宇文阀知道,散播不出去,他的老朋友们还是要倒霉。 这是一个死局。 可周奕在此,死局变活局。 宇文无敌喊出“杀”字的那一刻,石龙自知,他已欠下一条命。 宇文无敌隔空一拳击出,整个中堂内的空气变得奇寒无比,功力不精之人,立时便要牙关打战。 周奕在暗处仔细感受冰玄劲。 这是一股回旋力道,空气跟着这股寒冷劲力旋转起来,极为奇妙。 石龙不好受,他面对的乃是九人。 推山掌一掌拍出,两股劲道交击,以石龙为中心,附近茶桌家具均风扫落叶般翻滚破裂,倒向四周。 处于中心的石龙被九人劲力所压,只得顺力去卸,压碎屏风,再点跃冲破屋顶瓦片,撞出一个大洞。 下方九人以为他要跑,直接追击。 石龙移动到周奕房顶之上,宇文无敌脚下瓦片一层层裂开,他像是炮弹一般冲出,轰向石龙。 右拳之上,冰玄劲成一股旋风,所过之处,屋瓦如落叶一般旋转而飞。 就在这时, 作势逃跑的石龙猛得回头,他双脚踩实,立根在屋顶上。 两掌朝身后一拉,合拢在一起,跟着扭动身体,将掌心真气全力推出! 这股推山之力,让整个屋子都在摇晃。 但宇文无敌毫无惧意,直接撞上石龙这股力道。 屋顶炸出一个大洞,两人被气力所震,各都不好受。 碎瓦木屑飞在一处,这时一道白影乍现,自下而上,没有动剑声响,并指如剑。 天霜寒气将下落的碎瓦木屑又顶了上来! 宇文无敌满脸骇然之色。 他已有预警,可才与石龙拼斗,下一口真气没法提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往后一抓。 与他一道在南阳盐仓大杀四方的宇文庆辉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拽在身前。 “啊!” 一声惨叫,下方那人指劲直接将宇文庆辉打透。 气劲带着鲜血从宇文庆辉的后背喷出,又击中宇文无敌右胸。 他心中巨浪翻滚,这股真气霸道凶悍,让他的护体真气瞬间崩溃,只这一下,便叫他气血翻腾,身受内伤。 心中骇然至极。 石龙假寐,盖以诱敌。此人后发,才是致命杀机所在。 若非有一个垫背的,焉有命在? “庆辉~!” 宇文无敌大喊一声:“快,杀了这个家伙!” 他喊话时,身影朝后爆退。 又听到四周极度嘈杂,大批人手到场。 尉迟胜终究是拦不住。 一道道破风声此起彼伏,高手全来了! 成百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周奕感觉到巨大危机感,不敢追击宇文无敌。 这是个杀他的好机会,却只能放弃。 “诸位朋友!” 石龙大吼一声,传震四方:“长生诀石某已用竹简交给你们,此乃痴痴幻梦,难以言述,诸位朋友切勿迷失。” “石某就此告辞!” 他话音一落,朝井口跃去。 “想走?给本宗主留下!” 说话之人着一身僧衲,他本就粗壮的手倏得胀大近半,呈现赤红之色,魔煞溢射,隔空一掌朝井口劈去。 周遭空气像是被他赤红巨手扯了过去,与魔道煞气混合,直如一个吃人的骷髅头! 魔浪气涛,排山倒海而去! 正是周老叹赤手教秘传赤手掌,如今已变成赤邪神掌。 此等凶悍魔功,叫一众高手暗生忌惮。 料想他是魔门宗师人物,也许就是八大高手中某一位。 石龙,走不掉了! 就在这时,忽有剑气泼洒如幕,扫向石龙方向! “石龙,哪里走!” 这剑气,也是朝石龙去的。 可不巧的是,那剑气与周老叹的赤邪神掌撞在了一起,石龙从夹缝中惊险坠入井中。 周老叹的骷髅魔手,被这道剑气给斩得稀碎。 江都一众高手心下大骇! 此人功力竟在魔门宗师之上,乃是一尊剑道宗师! 空中白影一飘,像是踏风而走,速度快捷无伦。 众人没看清他的长相,人就已经追着石龙入井。 但是,井下却传来一道声音。 “宇文兄,你先将看到的长生诀记住,我来追石龙,等你伤养好,我再来寻你”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少人认识宇文无敌,纷纷看向他。 有十几人追到井边,却有些犹豫。 但还是有七八人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水声响起,又有五人跳下,但其中有两人又从水下返回,不敢深追。 周老叹眉头深皱,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一怔。 这人的剑气,着实了得。 他不认识宇文无敌,但把握到周围人的视线,立刻找到了宇文无敌所在。 周老叹一动,旁人稍稍避让。 不愿招惹他们。 他身边跟着十几名魔道高手,抬着一口诡异的朱红色棺材,还有个气势不下于他的宫装女人。 搞到一些长生诀竹简,可丢了裘千博! 周老魔火气本就大,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用剑气斩掉掌劲,心中恶气更甚。 “快把长生诀给本宗主,饶你不死。” 周老叹的话把周围人惊住了,在江都动宇文阀的人,那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宇文无敌捂着胸口伤处,冷哼一声。 哪怕对方是魔门宗师,他也并不害怕: “那人说谎骗你,他与石龙是一伙的,本人根本没看过长生诀。” 如果是寻常势力,宇文无敌不见得会搭理。 但这几位是魔门高手,他倒不吝啬多说几句。 他朝屋顶破洞一指: “此人从暗中突然出手偷袭于我,否则我也不会受伤。” 周老叹本打算掉头追人,听了这句话,他和金环真一起停下脚步。 宇文无敌说了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长生诀,拿出来。”周老叹又道。 宇文无敌皱眉:“本人方才已说过,没见过长生诀,几位不要太过分。” “尉迟总管上万大军眨眼就到。” 周老叹冷笑一声:“不及两丈,他偷袭你,你竟能不死?” “你的意思是,如果本宗主暗中对你下手,你也可以不死喽?” 一旁的金环真娇笑几声,惑心邪录中的幻音陡然传出! 宇文无敌受伤之下,又被周老叹吸引,猝不及防,瞬间中招。 等他凭借强悍功力从幻音中挣脱出来时,一道矮胖人影已挪至他身后。 他反应极快,伸手后挡。 二人拳掌交击,只两下碰撞,宇文无敌的手被巨力隔开,一根粗壮的手指已按在他的命门穴上。 周老叹无情宣判:“可见你说谎了,以你的本事,如何躲避那人偷袭呢?” “胆敢用如此幼稚的谎言欺骗本宗主,这是对我惊世智慧的一种侮辱.” “你,合该入棺。” 宇文无敌一时难辨,总不能当众说用贤侄身体当了肉盾。 只在他思量的一瞬间,任督二脉已被魔气封住。 此乃精纯无比的先天魔气,他一时无法挣脱。 这时一位魔门高手掀开棺盖,周老叹将他丢了进去。 朱红色棺材盖又被盖上。 宇文无敌眼前一黑,才明白什么叫“入棺”。 五位黑衣魔门高手将他抬在肩膀上,以大明尊教中《娑布罗干》仪式微微摇晃,口中小声念着什么魔典。 周围各大派高手全都嘴角抽动,这魔门宗师,也太过猖狂。 那不是宇文阀四大高手之一吗. …… …… …… ps:('-'*ゞ已经燃尽,需要周老叹给我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 (本章完) 第105章 王座之箭 踏风神游! 第105章 王座之箭 踏风神游! “咚咚咚~!” 大队人马逼近,人呼马嘶,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快放了宇文世兄!” 扬州总管尉迟胜一来就看到宇文无敌被收入朱红大棺,惊愕间怒喝一声。 周老叹听而不闻,只是看了一眼尉迟胜背后大军。 “走。” 他低声吩咐,十几位黑衣高手各都背过身去,就要扛棺而走。 尉迟胜见状大怒,他挥手令下,登时近百位手持弓箭的军中武人拉响弓弦。 其后又有三百余人取箭囊之箭。 江都箭队倾洒箭雨,那些弓箭各附真气,飞射间发出嗡嗡鸣叫,箭雨如蜂群覆压上空。 大宅附近的各路人马不想被射成刺猬,四下避退。 江都大军源源不断涌来。 人力终有穷尽,没人敢直面大军冲阵。 周老叹与金环真一齐出手,魔煞之气搅乱箭雨。 绷弦之声毫不间断,两位老魔手抓屋梁,掀起一大片屋顶,轰隆巨响中伴随箭矢穿透之声。 江都大军从各个方向逼近, 忽然两名魔门高手自周老叹身边冲出,托着空中的屋顶直奔尉迟总管。 这二人魔煞起伏,化作柴薪,燃尽之时迸发凶悍武力。 江都军中人仰马翻,尉迟胜点马而逃。 这两人冲入长枪戟林,打乱军阵,连杀十几人,最终被四面八方的兵刃穿透。 尉迟胜望着被手下挑飞的尸体,心中全是寒意。 听说过魔门高手诡异莫测,却不知还有这般疯狂不怕死的。 心神起伏间,尉迟胜又道一声糟糕。 趁着两魔闹出的动静,这一伙诡异的魔道高手已出大宅,抬棺而行。 城内可不是野外平原,地形复杂,多巷道岔路。 大军人众,可在追击高手上没有速度优势。 尉迟胜一边派人封锁城门,一边领人围追堵截。 宇文无敌被捉,他不能不管。 北周是宇文姓的天下,后被杨坚所替。故而宇文家看似忠心侍隋,其实仇根深种。 相州总管尉迟迥、郧州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总管王谦,各都是当年支持北周宇文家起兵的大臣,这批人不是亲戚关系,就是忠于北周王室。 尉迟胜乃是尉迟迥的堂侄,宇文无敌若当着他的面被带走,那他这个手握大军的扬州总管简直是颜面扫地! “追,给我追!” “绝不能让他们跑掉!” “叫水师沿江列舰而巡,封管大江!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扬子津渡!” “是!!” 江都校尉宋颢领命而去,各有数百骑奔向各大城内要隘。 只要把人围堵留住,管他什么高手,堆也能把人堆死。 长生诀竹简争夺还未消退,魔门高手抬棺带走宇文无敌,江都兵马尽出,水师列舰,沿江诸多宗派、江湖名宿在乱局中徘徊浮沉. 石龙遁井走江,神秘剑道宗师与一干高手追入地下暗河。 一时之间,诸般传言甚嚣尘上,江都风云变色。 先前与石龙交好的古籍好客、大儒学者,各都走出江都官署。 石龙武场的教头门生全遭遣散,他们重获自由。 可也代表着,近十年来在江都享有赫赫威名的石龙武场,就此成为历史 …… 日头西斜,更多的扬州水军入江巡游。 却有一艘小船在江面上左摇右晃,时而打转。 “小陵,言老大这次铁定以为我们扬州双龙把竹帮的船给偷了去。” “别说这些了,快想想办法怎么把船控制住,我们要赶紧回城,太阳都快下山了。” 二人划桨没有技巧,不懂顶水转向,更不会应对侧风与侧浪。 不过 他们很有探究精神,往往一问一答,一直在总结经验,逐渐发现两人劲力不一样,在两侧划桨,总是倾斜。 要把这股力道与水流、侧风均衡,小船才能顺遂心意。 其实相比于在江都渡口,只划船一项,已有不小进步。 他们分析一阵,又开始划船。 逐渐把船头顺直,找到了一些节奏。 船头慢慢掉转过来,寇仲和徐子陵正兴奋欢呼。 忽然 江水陡生恶波,从水底涌出一股巨浪,江面像是筛子一样左右摇摆。 “我的娘,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在船上被掀得来回翻滚,徐子陵趴在船舷边朝水面一看,惊呼道: “有水怪,江里面有水怪!” 他去拉寇仲,要和他一起跳水朝江边逃命。 但这时一股凶悍气劲冲奔上来,恶浪顶掀,两人再也把持不住,各都从船上飞起,跌入江中。 他们还不及反应,只觉背后被什么东西一抓。 喝了一口水,被一名破浪而出的中年人像小鸡一般提着,重新回到船上。 寇仲吓了一跳,起先听徐子陵说江中有水怪,他还不信。 这时惊乱喊道:“小陵,真有水怪,我们要被吃了!” 他壮着胆子回头看,并未看到想象中的凶恶面孔。 那不是什么水怪,反倒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还有几分白老夫子的书卷气质。 “水怪没有,石龙倒是有一个。” 石龙四下一观,再寻江都方向望去,只觉天大地大,心中舒畅。 于是,笑着回应两个半大小子。 石龙? 二人突然想到什么,齐声惊呼: “难道你是江都第一高手石龙!” 石龙抹去胡子上的江水:“如果你们说的是石龙武场的石龙,那便是我了。” 寇徐只觉难以置信,可听到“石龙武场”四字,又让他们生出一丝亏欠心情。 就和见到白老夫子一样。 这时想到某位周大哥的教诲,徐子陵带着一丝担忧,道: “原来是馆主,我们一直听馆主的大名,但说起来好惭愧,原因是我们经常爬到武馆旁边的大树上偷学武功。” 寇仲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很豪爽地抱拳: “今日石龙师傅当面,我们两个可以到武馆帮忙干活,还清之前的亏欠,绝不赖账。” 石龙讶然失笑。 才出江都,就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盯着眼睛闪着机灵的壮硕小子,道:“干活是假,应该是在大树上偷学不过瘾,站在武场教头身边,才方便学拳脚。” “是不是啊?” 两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真有这样的心思。 “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徐子陵,他叫寇仲,我们都是扬州本地人。” “嘿,”寇仲搂着徐子陵,龇牙笑了一下,“我们两个与你石老大还有点关系哩。” “什么关系?” “我们是扬州双龙,你石老大也是龙,还是从大江里面冲出来的龙,那可以叫做扬州三龙。” 徐子陵用胳膊肘抵了抵寇仲:“他这人就喜欢胡说,馆主别和他一般见识。” 石龙摸着下巴望着眼前两个奇特少年,心下微有异样。 正待说话,忽然下方一股气劲卷起大浪冲天而起。 寇徐二人已经看呆了。 “我的娘,又来了,这江中还有一条大龙!!” 波浪更加汹涌,若非石龙用真气附着在船上,这一股随浪而来的力道,直接就能将小船拍毁。 石龙抓着寇徐二人,以免他们再次落水。 这时一道白影破浪而出,碎裂的水滴被夕阳染成金色。 白影一脚踩在船上,面带笑意。 两小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眼了,这时定睛再看,欢喜大喊: “周大哥!” 周奕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石龙已是抱拳靠前一步走来。 他作揖道:“周道友再造之恩.” “不必不必。” 周奕将他的手一扶:“说什么‘还恩’与石道友的脾性并不相配,还是多请我喝几盏茶仙蜀冈吧。” “哈哈哈,好!” 石龙笑答一声。 两小子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心情颇为激动。 徐子陵望着江水,情不自禁问道:“这江底是不是有龙宫?” “肯定有,”寇仲很有想象力,“周老大与石龙老大一定是在江龙王那边喝过酒,参加了什么龙宫宴会之类的。” 周奕点头:“嗯,正是参加了一场龙宫大宴。” “连阴曹地府的牛鬼蛇神都来了,他们背着一口大棺材,也在龙王那边喝了一杯。” 寇徐二人反应很快,顿时想到了在江都渡口看到的那些人。 心中猜想,也许周大哥说的就是这帮牛鬼蛇神。 至于龙宫宴会之类的,自然是说笑。 徐子陵很好奇,又认真追问: “周大哥,你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周奕又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伸手朝江面指了指:“那是什么?” 徐子陵正思考。 寇仲诞生急智,双掌一拍:“是江湖,那是江湖!” “不错。” 周奕觉得有趣,微微一笑:“我说过,江湖再见,没有骗你们吧。” “再看那边是什么?” 周奕朝远处一指。 两小子眯着眼睛,看到远处有一艘艘巡江大船驶来。 他们有种奇特感知,巡江大船,好像充满敌意。 忽然明白了周奕的深意,齐声道:“周大哥,那也是江湖,对不对?” “对!” 石龙和周奕同时行动,一脚踩歪木船,推出江浪。 将二人夹在腋下,跃过四丈江面,登临岸边。 巡江大船上的人注意到他们,满帆追来。 但是, 江都水师靠岸时,已失去四人踪迹. 石龙辨了个方向,领着他们朝西北走,赶在夜色来临前入了小镇采买。 换了身干净衣物,买好食物。 却不停留,再赶十多里夜路,寻到一个村落。 这村落靠南边村口有个破屋子没人住,他们便钻了进去。 寇徐二人找来干柴,周奕生火,石龙用竹签穿起几条鱼。 等火渐旺,周奕拿出从镇上买来的黄酒,放在火边烤热。 江南孤村,荒烟废垒,四人围火而坐,仰头便观弯月星辰,拂过江畔的飒飒秋风吹动着他们的衣襟眉发。 此情此景,众人各有所思。 寇徐二人比较兴奋,这正是他们以往想象中的画面。 像个武林高手一样,远走扬州,伴火荒宿。 石龙思绪最重,复望江都:“我想到了田文他们,希望他们都能安好。” 话罢,从怀中掏出一段柳枝。 周奕宽慰:“还能再见的。” 他们围着火,先吃干粮胡饼,鱼熟吃鱼,酒热喝酒。 寇徐两小子喝得少。 主要是周奕与石龙在饮。 “石某在江都沉寂了好多年,扬子津的烟水寒月我看过不少,也想过此生大抵就这样渡过。” “哪能料到,如今已不复年轻时,竟又有了行走江湖的念头。” “江都外的一切,都像是崭新的。” 周奕摇头:“年纪不重要,心不老,人就不老。” “你这年岁,正是奋斗的时候。” “漠北武尊,年岁比你还要大两轮,一样站在草原之巅。” 石龙摇了摇头:“我没那份雄心壮志,可能没过几天,便有闭门练武的心思,到时候立刻打扰你去。” “随时恭候。” 二人又喝了一杯。 石龙忽然朝寇徐二人道:“既然你们想学我武场的武功,我来教你们,怎么样?” “石老大要收我们为徒吗?!” 二人很惊喜。 “武场已经没了,我也不想开宗立派,再有” 石龙开起玩笑,“不是说我们是扬州三龙吗?老龙教小龙,不用拜师。” 寇仲极为开心:“小陵,快谢龙老大!” “多谢龙老大!” 周奕在一旁提议:“石道友,你可以让他们学《长生诀》。” “嗯,我正有此意。” 石龙道:“他俩颇有灵性,又没有练过内功,也许正适合这门宝典。” 他从怀中取出《长生诀》,放在两人面前。 很郑重地说道:“我练功多年,心思驳杂,看这门宝典时,早丢了练武之初的本心,希望能从你们身上找回来一些。” “所以,这是我们扬州三龙互相学习。” “没问题,听龙老大的!” 周奕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 石龙转头看向周奕:“我领着他们到江湖上走走,之后再一道去寻观主。” “嗯。” “不过你要当心一些,如今这江湖很不平静。” 石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会隐藏身份,不惹事端。” 他这话才出口,就听到寇徐的对话声 “小陵,我们很快就要学武功,先定下一个目标吧。” “什么样的目标。” “比如武功练成之后,先去寻李密这个小人要账,让他把欠周大哥的金子全都还回来。” “嗯,我很赞同,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到时候把那本《礼》带着,让李密也学一学.” 石龙苦笑一声:“放心,我会把他们看好的。” 周奕没替两小子担心,只是朝石龙道:“石道友,你自己要多小心。” 三条龙组团,多半是老龙最危险 两日后的晚上,四人出了扬子县。 在县城外一家野店休息,四更时分,周奕从熟睡中惊醒。 很快,石龙也已醒来。 打南边有大队人马接近,速度不快。 此地距离江都不算太远,担心这些人到野店盘查,他们拽醒寇徐二人。 四人出屋便走。 到底是闹出了一些响动,远处的大队人马听不见,野店掌柜却惊醒。 他在城外开店,生意虽好,但得时刻保持警惕。 四更时往往人睡得最熟,因此盗贼活动最密,故有四更贼这种说法。 野店掌柜醒来,拽出一柄单刀,掌起灯火。 这才看到是二楼几位客人出门。 人家付过钱的,什么时候走那是自由。 想他们是起早赶路,便没多管。 不过 远处骑在马上的人将他这一盏黑暗中的灯火看得清清楚楚。 当下加急马速。 野店关门的细微声响被队伍中的高手听见,已有几人飞身而起,过来探查。 “站住!” 厉吼声响起,可前方几人非但不停,反倒加速。 石龙带着双龙朝东北方向钻林,避开大路。 几人远远听到一丝动静,正要去追。 忽然一股强烈寒气隔着夜色传来,最前方几名快马上前的骑兵一个不察,手中火把被压得刺啦一声熄灭。 这寒气稍有旋转,用得并不纯熟。 “冰玄劲?” 这时,大队人马中一名中年男声稍带疑惑。 “你是宇文阀的人?”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回应。 只是有一道风声朝远处飞掠。 当下只觉被耍,将马催得更急:“追!追上他!” “药师,他不是我们要追的人。”林士弘得力干将王戎皱着眉头。 林士弘与铁骑会任少名合称江南双霸,乃江南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林药师是林士弘的弟弟,在豫章郡,他的武功足排前三。 听了王戎的话,林药师不假思索: “此人听到马声便走,显然是心中有鬼。” “先追上他再说!” “驾!” 一时间,数百骑踏在官道上,极速奔行。 周奕将他们朝西北官道方向带了一会,三龙早就走脱了,这时天已蒙蒙亮,便不和这帮人玩你追我逃的游戏。 见道旁有一大片水竹林,他转身冲入林中,打算将他们甩开。 林药师等人凶悍得很,直接冲入竹林小道。 跑过两里地,周奕突然降速。 没能想到,这死寂的竹林,正有一堆视线落着在他身上。 朝前方林中一瞅,立时放慢步子。 “聿聿聿~~!!!” 一阵急促的勒马声。 显然,林士弘的手下也享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他们跟在周奕后方,减速朝林中走来。 周奕朝四周扫过一眼,他满驭轻功,踩上翠竹梢头。 连续几脚,在竹头上行走。任凭风动竹梢,他走得还是那般稳当。 这般做法,高调无比。 林药师与王戎见状,微微变色。 竹林内,棺材边的两位老魔瞧他这般轻功,并未露出异样。 显然,这在他们意料之中。 扬州总管尉迟胜瞧了周奕一眼,他不愿节外生枝,移开目光,死死盯着那朱红色的大棺材。 他一路追至此地,渐远江都。 此番一旦被对方走脱,超过势力范围,后面他便不敢再追了。 “周宗主,你最好把里面的人放了,否则今日想走,恐怕没那么简单。” 尉迟总管周围立了上千号人,且大队人马还在往此地赶,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若非对方手上拿着宇文无敌做质,他已下令围杀。 “本宗主想走便走,你能拦得住?” 周老叹面露不屑:“这四周的人手,难道都会听你命令?” 尉迟胜一时没法回话,朝四下一瞥,此地情况着实复杂。 他正与魔门老怪站在东西两端对峙。 拦在最北边路上搭着弓箭的,是他们江都大营的人。 但还有大批江湖人挤在里面,其中不乏高手。 靠东北位置的那群人,乃是铁骑会数位高手。 一个秃顶美女,一个凶悍恶僧,这两位是任少名手下最有名的高手,艳尼常真与恶僧法难。还有数十位长相魁梧,高鼻深目的漠北人。 这些漠北人中,有三人气质出众。 一名手持双刃的漠北美人,她身旁站着位英武青年,正抱剑而立,那剑要比寻常武人的剑长过一尺,尤其醒目。 二人身旁,还有一名面色冰冷的中年人。 此人左腰配弯刀,右手攥巨弓。 他背负箭囊,装着七八根黑羽箭,像是某种大鹰的羽毛。 此地江湖势力虽多,唯有铁骑会这帮人气势最足。 尉迟胜又朝南边看,正是方才来的那些人。 林药师、王戎,这两位林士弘手下的高手,他自然是认得的。 再有 便是竹林上的那位,这家伙看着年轻,但不一定是真实岁数。 周宗主的实力,他已经充分感受过。 这人在江都城内以剑气斩碎周宗主的魔功,外加此时展露的轻功技法. 尉迟胜的眼中闪过忌惮之色。 在场之众,对他威胁最大的一定是这人。 周奕留意到扬州总管的目光,他并未在意。 但却被人群中另外一人吸引. 这位藏了半个身位的熟人,正对他不断打眼色。 正是杜伏威的义子,王雄诞。 从寿春坐他的船过淮河,这一路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周奕不着痕迹地朝王雄诞示意的方向瞧去, 西北方,那是 六合城! 他回想杜伏威之前说过的话,忽然反应过来。 目光一转,看向铁骑会所在方向。 霎时间! 恶僧、艳尼、双刃美女、抱剑青年、冷面中年人 铁骑会五大高手敏锐把握到他的目光,这时齐齐朝周奕看来。 双方气势相碰,四下竹叶乱抖。 “哈哈哈!” 周老叹朗笑一声: “《长生诀》乃当世四大奇书之一,神秘动人。不过,据闻此功难以练成,此前数百年间,并未听闻有哪位是靠练长生诀成就绝顶高手的。” 尉迟胜道:“周宗主,既然如此,何不把我宇文世兄放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周老叹眼中鬼火一跳:“他胆敢侮辱我的智慧,先在棺中忏悔七七四十九日再说。” “而且” “这对他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周老叹的目光扫向四周: “本宗主有一门玄而又玄的武功,绝不在长生诀之下,且极易练成。” “此功唯有一个障碍,便是心魔。” “一旦克服心魔,短短时日,便能练成此功,获得远超己身的力量。” “冠军城有我设下的道场,也欢迎诸位来与我论道。” 尉迟胜嗤嗤冷笑:“入了你的魔窟,岂不是找死?” “不然.” 豫章郡第三高手林药师道: “在江都城中散布长生诀竹简之人,正在被周老宗主追杀,此人我曾遇到,想来就是周老宗主口中,那克服心魔之人。” 周老叹盯着林药师,两眼火光跳跃。 众人听到这一消息,各都沉思。 那个姓裘的高手,手段着实厉害。 “哦?” 铁骑会中,双刃美女身旁的抱剑青年站了出来。 “是什么样的武功这样厉害?” 尉迟胜冷眼旁观,微微看向西北方向,静静听他们废话。 忽然一阵腥风卷起。 周老叹懒得回应,只玩真实,他隔空一掌,魔气巨手排山倒海扑向那抱剑青年。 庚哥呼儿面色一沉。 这时双手拔剑灌满先天真气,一剑接着一剑斩出,他的剑法非常诡异,能够凭借自己的先天真气拉扯对方真气。 每一剑都能吸取对方功力,转而增强自己的剑势。 故而一剑比一剑强! 第五剑斩出时,剑气如波浪翻涌,这才把老叹这一掌给化解。 庚哥呼儿眉头皱紧,感觉对方魔气精纯无比,根本拉扯不动。 一颗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对方不仅魔气精纯,且掌中埋藏诡异精神之力,能顺着真气侵袭窍穴,引发窍中之神动荡。 与之较劲,脑中心魔顿生,像是看到一口棺椁,忍不住就想躺进去。 若非自己意志够强,在不明此招之下,差点吃了巨亏。 “那剑法没错了,是狂浪七转。” “他是飞鹰曲傲的门人。” 铁勒飞鹰,巅峰时在草原上仅次于武尊。 有人认出了青年的身份: “他是飞鹰曲傲的第三门徒,庚哥呼儿。” “那旁边的双刃美女,想必就是第二门徒,翎子。” 铁骑会五大高手全都望向一脸冷笑的周老叹。 他们是首次见到这一魔功,心中怎能不惊。 可这老魔并没有趁机奚落狼狈的庚哥呼儿,反而朝竹稍上看去。 “朋友,本宗主的掌力如何?” 老魔的态度很不同,用上了“朋友”二字。 众所周知,这老魔非是一般的狂妄,什么四大阀各大宗派,在他眼中屁都不是。 但面对这一位,不知为何如此礼貌。 实在叫人诧异。 众人瞧见,竹梢的青年,或者说是不知年岁的‘老妖怪’。 他在听了老魔的话后,平静道: “要我说实话吗?” 周老叹道:“自然要听实话。” 青年道:“你的掌力,我看平平无奇。” “什么?” 周老魔眼中鬼火大跳,浑身魔气骤然奔腾,他举火烧天,打出一记更猛烈的赤邪神掌。 这一掌的功力,远超对石龙时所用! 看样子要再比输赢。 狂暴的魔煞让不少围观之人心神不宁,这才知道魔门宗师之前所言并无吹嘘。 与他论道,果真涉及奇妙之术。 呼啸的煞气之风扯动四周空气,像是要把竹梢上的青年整个吞没。 众人见他并未出剑,反手一掌按下。 一众观者只觉他托大。 然而,周老魔的掌力在他掌前一尺处竟生生凝滞! 就如同细缓的流水碰上一颗大石,推不动大石,故而只能绕着大石环流。 也就是说 这位剑道宗师,竟真能以掌力抗衡周老宗主的魔掌! “唰~~!!” 赤邪神掌到了后小半程被青年一掌打散,像是沙子一般碎裂散开,登时魔风卷动,将周老叹的僧衲与金环真的宫装吹得猎猎而响 “咔咔咔咔~~!!” 四下一片手腕粗细的竹头折断,从上空坠落。 竹梢上的老妖怪撤掌,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大宗师交手,众人得见风采,心下多有起伏。 周老叹嘴角微抽:“好,朋友的武功不在本人之下。” “可来冠军城,与我坐论武学至极奥妙。” “周宗主的好意,本人心领了。” 周老叹听罢,嘴唇微动,聚音成线对金环真道:“师姐,你看清了吗?” 金环真回应:“是纯正无比的道家玄功,难怪要去寻长生诀,道门多有隐士,不知这是哪一位?” 周老叹道:“能这样对我掌力,恐怕是道门前三人。” 金环真道:“我们神功尚未大成,此时应暂避锋芒。若此人相助江都大营,我们不好脱身。倘若他要讨要棺中人,只管给他。” 周老叹心下不甘:“此次回去,我定要心无旁骛,沉心钻研。” “……” 周奕的手藏在袖中,他将一道魔煞之气拘入体内,收到膻中。 整个手臂,被一股巨力震得微微颤抖。 周老叹功力之精纯,绝非那些入魔手下能比。 还好,暂时还能稳压他两头。 不过,这家伙的功力未免太厚了。 ‘此次回去,我定要心无旁骛,沉心钻研。’ 周奕正这样想,忽然看向西北方。 下一瞬间,又看到了王雄诞的眼神。 众多高手都注意到了。 尉迟胜这时站了出来,借周奕的势对周老叹道: “周宗主,我的人马到了!” “六合之兵截断退路,扬子县也是我的人马。” “当下前后包围,你再带着那口棺材,决计走不出我江都军阵。” 尉迟胜往前半步:“放出宇文世兄,我不挡周宗主的路!” 铁骑会的恶僧顺势道:“周宗主,你拿那么多重复的竹简也无用,不如借我等一观。” 林药师也借势道:“家兄也想一观长生诀。” 金环真微微皱眉,看向西北。 忽然有七八骑狼狈冲来:“总管,尉迟总管!” “走,快走!” 尉迟胜这时懵了,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厉声对着奔来的骑兵喝问:“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是杜伏威!” “他趁着我们大军出城,带着江淮反贼攻入六合,如今六合已落入江淮反贼手中。” “杜伏威?!”尉迟胜面色一变。 江北巨镇失守了! “将军,杜伏威就在后方,还有三万反贼!” “……” 道门宝书神奇,却远没有小命重要。 六合方向喊杀声大作,那边的隋军疯狂逃向此间。 林中登时大乱! 往北是杜伏威大军,只能朝南跑。 这一刻,就连周老叹等人也取道往南,尉迟胜看见了却不敢追,他要迅速返回扬子县调兵,遏住杜伏威攻势。 林药师前一刻还在说“家兄想观长生诀”。 此刻,周老叹就朝他贴了过来。 竹林中的战斗突然在林药师身边爆发。 一时间,周奕反倒成了无人理会的存在,他看着王雄诞的动作。 果不其然 林中大乱时,一队隐藏在众多江湖人之中的人马,直接冲向铁骑会。 王雄诞身边,又冒出数名高手。 手持陌刀的阚棱,拿着双剑的西门君仪,还有西门君仪的悍妻王阑芳。 这些全是江淮军的悍将。 铁骑会的人被拖住,艳尼已用出绝技销魂彩衣,同时大喊: “你们是谁?不要命了吗?!” 王雄诞怒喝:“不要命的是你们!” 江淮军就要杀来,没人敢陪他们死斗。 “师姐,走!” 庚哥呼儿大喊一声,拉着翎子爆退。 他们提运先天真气,以狂浪七转法门不断转劲,让自己的速度在短期迸发,从王雄诞等人的兵器下脱身。 但是 那位一脸冰冷的中年男人却没那么好运,王雄诞面对他射来的利箭,躲也不躲,用肩膀上的一道箭伤,将他运功动作生生打断。 这一口真气没有提上来,他用不出先天奇功,被留于乱阵。 一旁的恶僧、艳尼察觉到这帮人的目标是谁。 于是纷纷避开这用箭中年。 庚哥呼儿与翎子本来还想帮忙,却看到竹梢上的那人动了。 目标,竟与那帮疯子相同! 铁勒王座之下有五大箭卫,此人正是其中之一,今奉铁勒王密令来到中原。 这位第三箭卫虽然高傲,可才来中原不久。 连他们也搞不清楚,怎么惹到这样多敌手。 “走!” 庚哥呼儿与翎子不敢耽搁,周围的铁勒高手四散逃命。 恶僧抱住艳尼的腰肢,让艳尼在他头顶上施展销魂彩衣,而他则是亡命飞逃。 二人以这等合击之术冲出乱阵,无愧是铁骑会响当当的人物。 周奕也没想到,自己的威慑力竟如此之强。 真是个美妙的误会。 第三箭卫感受到周奕的杀机,自知逃跑无望,准备搏命一战! 他挥动弯刀挡开王雄诞一刀,又以弃刀之法从西门君仪的双剑中穿过,将他刺伤。 这时后跃一步,一次性拔出箭囊中七根箭矢。 真力注入拉满弓弦。 他双臂骤然鼓大,有一股爆发性的力量充斥其上。 对着从竹梢上飞身而下的白衣人,以无匹手速拔弦狂射。 他并不是一次射出七箭,而是一箭接一箭,上一箭射出,弦劲未消,立马射出下一箭。 因此,他一箭比一箭快! 下一箭吞噬上一箭的力道,一箭比一箭力道大! 这是狂浪七转这门先天奇功的另外一种用法,当世唯有曲傲本人与五大王座铁箭卫才能做到。 在大草原上,这种箭法能射下任何苍鹰。 从空中跃下的人,无有借力,这种情况,哪怕是武尊也只能硬抗。 能以绝世轻功在落身之时完美避开这“追风七笑”箭术的,唯有云帅。 然而. 让第三箭卫惊悚的画面出现了. 他的箭在空中呼啸,撕扯了风,让风发出怪笑。 而当那人的脚点中箭上黑羽时,风啸骤停。 但是, 他的身影并未落下,竟在第一箭上轻轻点跃,人影翻飞,顺次踩中第二箭,再点跃,踩中第三箭. 四箭、五箭.直至第七箭! 惊云神游,踩在箭风之上行走,宛如凌空飞度! 传说,云帅从高崖上一跃而下,能点着苍鹰的翅膀行走。 这一刻. 铁勒王座第三箭卫,像是亲眼目睹。 翎子、庚哥呼儿本来不敢回头,听到这箭啸之声,忍不住回望一眼,便看到了这惊人画面。 “嘣~!” 第三箭卫拉断弓弦,他无力可用,被一指点在膻中穴上,寒气侵入,浑身冰凉,顿时僵硬在那里。 “你你.” 他哆嗦着说道:“你是中原的云帅吗.” “不是。” 周奕平静道:“云帅逊我不止一筹。” 心中默默加了一句,在颜值上。 所以,这是一句大实话。 第三箭卫听罢,想到刚才的场景,竟然没有否认。 他用最后力气憋出一句话:“你赢.赢得我的尊重,我是铁勒第三箭卫鲁可萨耶.” 话罢,忽然嘴角溢血。 他强行运功,将自己的心脉震断。 王雄诞、阚棱,西门君仪,张阑芳四人齐齐上来查看。 忽然,远处一声惨叫传来。 林士弘之弟林药师,被周老叹打入了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收入棺中。 林药师带来的手下被冲乱。 上前营救的数十人,也被再次杀散。 王戎带着这个好消息,飞逃豫章郡。 周奕盯着第三箭卫的尸体:“他就是杜将军要找的人吗?” “正是。” 王雄诞满脸怒意:“他射杀了我们两位兄弟,伙同铁骑会的人在寿春作乱,老爹发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杀他。” 王雄诞下一句“周兄”还没出口。 远处传来朗笑之声: “周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杜伏威迈大步走来,他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随即走到周奕身边。 “杜老兄。”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没说什么谢与不谢。 江淮军没有深追,而是在打扫战场。 “周兄弟,你的事办好了吗?” “差不多了。” 杜伏威指着大城方向,试探问道:“可有兴趣参观六合?” “正有此意.” …… (本章完) 第106章 江淮周郎 (感谢伪书迷一个大盟!) 第106章 江淮周郎 (感谢伪书迷一个大盟!) 王雄诞奔入江淮军阵,牵来两匹毛色发亮的大马。 周奕与杜伏威分乘一骑。 得益于太平马术总教头章师傅指导,他的马术在普通人瞧来,已是不凡。 两人按辔徐行,取道西北。 江淮军正在收敛战场,两人从上万军阵中穿过。 枪戟列排,刀弓佩挂,身后跟着上百人,各都一身武服,步伐矫健。 他们是江淮军精锐中的精锐,称为“上募营”,乃是由武功高手组成的队伍。 哪怕是当世武道宗师处于周奕此时的位置,也绝不敢放松心神。 壮马踏着清脆蹄音,已入大军深处。 成千上万道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不少人眼中,还是好奇之色居多。 毕竟 此时与将军并行之人,并未落后身位。 能在江淮霸主面前有此辈次,可见来历非凡。 江淮军近来连战连捷,又夺取江北重镇,气势正旺。 杜伏威对于军阵之雄壮,心下也是满意的。 可惜没从周奕脸上瞧出什么震撼之色。 细细想来也不奇怪, 南阳只帮众势力加在一起,人数便超江淮军总和,且暂无战事,加之连通中原,处于交通要道,乃是一片富庶安宁之地。 相比于他征战操劳,还要防备江都大营与一众起义势力。 这位南阳霸主,可以说是高枕安卧,心神旷达。 杜伏威处于这个位置,羡慕也羡慕不来。 一路上,杜伏威聊起江淮军如何拿下六合城。 而周奕则以扬州江湖事相告。 看似没有关系,却又盘根错节。 “看来本人拿下六合城,也得周兄弟相助。” 杜伏威指着渐近的高大城池:“若非尉迟胜调六合之兵围剿魔门,我要夺得此城,岂能如此轻松。” “此言差矣” 周奕不苟言笑:“天下间的机会何其多,能把握住的又有几人?杜老兄正是那寥寥可数中的一员,如此才有江淮霸主。” 杜伏威朗笑一声,与周奕一道入城。 六合城因滁河与长江交汇的水运优势,是南北物资的集散地。大运河开通后,繁荣之时,更是商船云集,昼夜不绝。 入城时,日头才算正式升起。 杜伏威没急着带周奕去江淮大营,而是绕着城中富庶地而走。 街道上有不少持枪兵士巡逻,兴许是攻城速度太快。 方才易主的六合城,并未陷入萧条慌乱之中。 杜伏威约束自己的手下,那就说明他想在此扎根。 城内设有专门的市肆,像粮食、丝绸、茶叶等大宗商品,还在正常运转。 周奕瞧见不少店铺商贩掌柜面露不安,却还在维持生意。 这倒是正常,江淮军算不上完美,甚至一些名头很不好听。 城民、客商担心害怕属实正常。 老杜的管理能力,可不及他的武功。 “杜老兄有什么打算?” “找机会拿下丹阳、历阳。” 杜伏威又道:“什么时候拿下江都,才算真正稳固。否则隋军一旦集结,凭我目前的人手,多半抵挡不住。” “若我守不住六合,又被隋军追击的话,只能再退入淮河,行走寿春、钟离一带,经营淮水中段。” 周奕道:“四下义军非杜老兄一支,隋军心有顾忌,不太可能大举来攻。” “那扬州尉迟总管,恐怕没这份胆量。” 杜伏威顺势问道:“周兄弟以为,我该凭什么在此立足?” “隋失民心,义军四起。杜老兄需得真心对民,江南的百姓,江南多数武林中人便会支持,持之以久,方可立足。” 杜伏威点了点头,天时地利人和,这个道理他也懂。 不过 “周兄弟懂得怎样管理一座城池吗?” “不太懂。” 周奕坦言道:“其实我很不喜欢这些繁务。” “那在南阳.” “南阳有一些贴心人,是他们在操劳,杜老兄觉得南阳兴盛,其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怎会无关,”杜伏威摇头,“南阳还有个冠军城,把你和朱粲换一下,南阳郡城马上一塌糊涂,兴盛的会是冠军城。” 周奕笑了笑,当然没有反驳。 周老魔到处抓人回冠军,朱粲人在家中坐,却已经有一大堆黑锅扣在他脑门上。 朱粲与他,根本不在一个脑回路上. 江淮军占了六合城,自然把控官署。 二人入了官署,在安静的后堂内,杜伏威与他闲聊一阵后,再次提议: “周兄弟,到我江淮军中担一职,如何?” 周奕略有迟疑:“虽想和杜老兄共事,但我要回南阳,没法在六合久留。” “不影响。” 杜伏威请他喝茶: “杜某知晓兄弟在南阳的地位,自然不会屈居人下。当今天下纷乱,乾坤不知谁人能定,我要为跟着我的人考虑,不能害了他们。” “我与周兄弟交好,除了欣赏之外,还有一份算计。” “哦?” “杜某若势大,周兄弟自会助我成事。周兄弟若势大,我也甘心助你。” 杜伏威话罢,脸上的霸气又淡了下去。 “前路迷茫,杜某却能认清自己,不敢把一切东西都赌在自己身上。” 周奕明白他的意思,遂问: “杜老兄打算怎么安排?” 杜伏威重提旧事:“江淮军大将军是杜某,周兄弟可领水军,作水军大都督。” “不过,因你要回南阳,一军不可无帅,新设的水军,暂挂名头,不填充太多人手。” “倘若周兄弟返回江淮军,随时可以扩充水军大营。” 杜伏威见他犹豫,内心不想他拒绝。 一旦再拒绝,他作为一方霸主岂能不要脸面?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事绝不会再提。 能答应,那是最好的。 一是对脾气、很欣赏,二是给自己多留一条路。 三嘛倘若面前这位真的贴心跟自己干,简直是如虎添翼。 周奕忽然想到:“杜老兄,辅公祏将军呢?” 老杜这位好兄弟,不仅会背刺。 他还是魔门两派六道中天莲宗的一员。 “他在北边永福一带,防范着占据盱眙的孟让。此人被张须陀击溃还能东山再起,我也不敢小看。” 兴许读懂周奕在想什么,他继续道: “在这江淮军中,杜某人安排的事,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周兄弟不忙着回南阳,可以在六合待上几日。” “等你想好了,再给我一个答复.” …… 晌午时分,周奕参与了江淮军的庆功宴。 同席之人除了杜伏威,便是王雄诞、阚棱、西门君仪、王阑芳等几名核心。 年轻的将领,只要是在江淮军这条船上,多半都喊杜伏威为老爹。 周奕偶尔一愣,差点以为到了大航海时代。 从喝酒用饭就能看得出来。 杜伏威虽有威严,与儿子们的关系却很好。 这就不怪他要为儿子们报仇,去杀铁勒王座第三箭卫。 不提杜伏威的关系,只凭周奕是手刃第三箭卫之人,江淮大船上的这帮干部们,对他也颇为敬重。 周奕一端酒,大家都会给他一个面子,举大碗共饮。 酒宴之后,王雄诞领他入了官署旁的院落住下。 周奕躺在木床上,考虑着江淮军的方方面面。 老杜有自己的算计,但他话语直白、又很有诚意。 想着想着 决定出门看看,没叫人陪,他就一个人走在六合城内各条街道上。 接连四天,他将城内走了一遍。 靠城北的高岗地带,宅邸多为青砖黛瓦,门前立有下马石,是城内身份较高之人居住的。 一些府邸搬空,遭了变故。 往南一些,平民百姓则聚居在坊巷中,房屋多为木构,沿街开设店铺,铁匠铺、酒肆、布庄等都有不少。 六合地控江淮,舟车辐辏,确实是一个富庶之地。 可以发现,老杜占住此城后,也在想办法维系城内繁华。 但是, 当周奕避开这些表面上的繁华,便在城郊位置,瞧见了不一样的画面 “站住!” 城西一条植着柳树的巷边,一位脸相粗豪,额头宽广的汉子出声怒吼。 如果在城内繁华地。 他这样一嗓子吼下去,一定会引来众人瞩目。 可在这城郊,唯有柳树边的小河水面泛起一些微波。 “干什么?” 前方被喝停那人皱着眉头,他个头很高,看肩膀上标志,是江淮军的人。 身边还有五人,像是他的手下。 领头之人怀里,还有一个女子在挣扎,却没法挣脱他的臂膀。 后方的汉子冷着脸道:“祁三,快把人放了。杜将军有令,不得奸淫妇女,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你放什么臭屁。” 祁三道:“我们好不容易攻下此城,我从城里面挑一个美人娶回家难道也不行?将军可不管婚嫁。” “婚嫁也要自愿,你这样抢人,与贼寇有什么区别?” 祁三瞪着他:“李靖,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要是羡慕,自己也去挑一个就是。” 那叫李靖的汉子也不与他争:“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报告杜将军,看看你可有好下场。” 祁三听了有些害怕,又自觉不是这李靖的对手。 于是朝怀里的女子身上摸了一把,跟着往外一推。 “小美人,且在家里等我,这姓李的混蛋总有盯不上咱们的时候,那时我们再好好玩。” 祁三说完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李靖对他不屑一顾,去安抚那女子,给她指一条明路。 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扑通一声! 祁三走路走得好好的,一个踉跄摔倒,头撞到河边的石头上,翻身跌入水中。 “祁老大!” 周围几名小弟吓了一跳,见他脑袋开瓢冒血,面沉水下,背部朝上,没有翻过身来。 再不搭救,马上要被淹死。 他们跳了下去,把祁三抬到岸上。 这时一名白衣青年走来。 几人没认出他的身份,却看他皱着眉头,蹲下身探祁三的鼻息。 跟着在他肚腹上摸了摸。 他笃定道:“没救了。” “什么?!” 周围几人吓了一跳,祁老大这就死了? 他们几个本是涂山那边的地痞混混,后来入了江淮军,抱成一个小团体。 随着江淮军声势壮大,几人越混越好。 如今再得六合城。 来到江南富庶地,自然不满足青楼姐儿便出来寻乐子。 哪想到. 以祁老大的本事,走路摔一跤,就摔死了? “没死,祁老大还有气。” 白衣青年站起身道:“他脑袋撞坏,这口气吊不住的。” “刚刚听说他要办嫁娶婚事,还真是可惜。” “这下婚事办不成了,你们去找出黑的,给他丧事喜办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 几个将他撵走,欲找一块门板却没找到,便有一人将祁三背在身后。 但那人越背越觉得沉重。 走了不到半里路,一探祁老大鼻息,没气了,连胸口也凉了! 果然 那青年说的不错,这口气没吊住。 几人把祁老大朝地上一丢,离开了这邪门的地方。 李靖身旁那姑娘见状,立时露出喜色。 她朝李靖鞠躬道谢,想请他回去。 李靖摇头,等她离开后,转身朝周奕走来。 见祁三手下走远,朝他抱拳道: “朋友的手段着实厉害,在武林中一定有响当当的名号,可惜李某眼拙,不知朋友是哪一号人物。” 周奕瞧他鼻梁挺直,双目有神,给人一种稳重又多智之感。 “朋友是李靖?” 周奕的反问,以及周奕看来的目光,叫李靖微微一怔。 抱拳的手,不由松了下来。 “在下正是李靖,但我们素未谋面,我又没什么名气,朋友怎像是认得我?” 周奕带着一丝追忆道:“吾有一友,长得与你相像。” “而且,他也叫李靖,江湖人称托塔天王。” 李靖回忆一遍,全无半点印象。 不过看这人的表情神态,说的不像是假话。 大家从无交集,对他说这番假话,完全没有意义。 只当是真有“托塔天王”这么一号人物。 李靖又细细打量眼前这人,他的眉宇之间,有股难言气质,像是能洞察一切,又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太看重。 忽然,他微微一笑。 眉色微扬,直如两条离渊之龙。 觉察不到他会武功,但只刚才一手,非是江湖一流人物无法做到。 在周奕开口之前,李靖抢话再问: “朋友是谁?” 周奕笑问:“你想听我真实身份,还是想听我随口说一个。” 李靖大感有趣:“朋友的真名,想必是非同凡响。” “略有薄名。” 李靖再道:“朋友若信得过我,尽管报出真名。” “好。” 他不禁朝周奕看了一眼,没想到他这样干脆。 又听到悠悠开口: “在下太平道,太平天师,周奕。” 李靖平静的脸上乍现一抹惊容。 他默念一遍,这个名头,实在太过特殊。 又想到中原一地的消息,不禁二目闪烁,细细打量这青年。 压下复杂心神,李靖二度抱拳: “原来是天师当面,难怪有此手段。” 李靖反应很快,“我正在想是什么人物值得杜将军如此重视,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周奕摇头: “杜将军是江淮霸主,只将我当做南阳霸主对待,并不知晓我有太平天师这一身份。” 短短一句话,带来的信息有点多。 李靖的大脑虽然精密,但也要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 南阳霸主? 太平天师是南阳霸主? 根据近来听到的消息,南阳不仅有众多势力盘根错节,还有一方魔窟。 而这位. 李靖有点惊异,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名头如此之重。 还有,这份突如其来的信任。 他轻吁一口气:“天师为何这般看重于我。” “我喜欢以小见大,比如你帮助那位姑娘,再从你与那祁三说的一些话中,便大抵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 周奕望着祁三的尸体:“江淮军中,似这样的事多吗?” “看见的地方少,看不见的地方多。” 李靖没再提身份之事:“杜将军虽有禁令,但军中良莠不齐,一些命令没法执行彻底。” “方才瞧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下方军头、队正为了满足征兵数目,经常做拉夫入伍之事,杜将军有时候去江湖上行走,下方管事的人,也不见得多么靠谱。” “除了精锐人马,外围多为充数,这些人最难管,持久下去,必然天怒人怨。” “若杜将军不改变,江淮军纵然一时得势,未来也难有前途可言。” 周奕看着他:“李兄可有解法?” “我人微言轻,加入江淮军不算久,谈不上什么解法。” “哦?那未来有何打算。” 李靖道:“暂时没什么去处,先在此地待着,以观天下之变。此前江淮军连连征战,并不稳定。当下扎根六合,希望杜将军能作出改变吧。 北方强大的反王居多,如是杜将军快速在江南打下根基,择机北上,或有搅动乾坤的机会。” “李兄心有韬略,却无用武之地,实在可惜。” 李靖笑了:“天师若请我去南阳,我也愿意去瞧瞧。” “李某对天师不算多了解,只听过一些传闻,比如在天师南阳这消息,我还是首次听说。” “不。” 周奕果断否定:“我想请李兄弟经略江南。” 李靖稍有迟疑,复看了周奕几眼。 “当然,你若想多了解我,可以去南阳看看,我原先在雍丘,你也可以去夫子山附近打听一番。” “在下算不上什么大好人,但也没做过恶事。” 李靖没有立刻答应,因为一旦作出承诺,再想改变就没那么容易了。 太平道的名头,可不敢乱背。 他谨慎问道:“天师打算怎么安排?” “我在此地帮你要个身份,依然属于杜将军的江淮军,愿意试试吗?” 二人目光对视,李靖想到自身处境,又想到方才的祁三与那姑娘,再看向周奕。 沉思片刻,他终究是点了点头。 毕竟,还在江淮军这艘船上 当天傍晚,杜伏威的临时将军府内传来阵阵笑声。 “见过大都督!” 王雄诞、阚棱、西门君仪、王阑芳等人一道拱手。 被冠上名头的是周奕,最高兴的却是杜伏威。 也就是说 江淮军与南阳之间,多了一道紧密联系。 老杜心里,总会添些安全感。 而且 之前江淮军往外宣传,只有他这位大将军,现在,又来个武功高强的水军大都督。 声势大壮啊. “江淮水军大都督!” 李靖来到六合官署侧院,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露出异色。 没想到,杜伏威如此有魄力。 “我不能在江淮军中久留,水军虽然人数不多,却需要得力干将来掌握。” “杜将军叫我在军中自行挑人。” “药师,你便先担水军校尉一职,我不在时,这支队伍全由你训练调度。” 李靖不由后退半步:“这” 算上这次,他们也只是见过两次面。 他没想到,要来的身份如此重要。 第一次,便将真实身份坦言相告。 第二次,便委以重任。 难道真是因为那位叫“托塔天王”的朋友? 即便如此,这也是一份从未有过,叫李靖深深感动的信任。 一股热血上涌,后退半步的李靖往前一部踏来,半跪抱拳: “江淮水师校尉李靖,参见大都督!” “哈哈哈!” 周奕朗笑一声,快步将他扶起:“今得李兄相助,真乃天赐英杰也。” “大都督,还请将水军细则告知。” 不愧是战神,立马进入工作状态。 周奕暗赞一声,便将杜伏威的安排转述给他听。 之后,在王雄诞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两千号人。 相比于整个江淮军,这两千号人不算多。 但李靖知悉周奕的安排后,只觉这人太多了。 用了八天时间。 将两千号人筛走一多半,只剩下六百人。 周奕问道:“虽说兵在精不在多,但会不会用力过猛?” 李靖耐心解释:“我在江淮军中没有威信,这几日能训兵全借大都督与杜将军的名头,剩下的六百人,不算最好,却是最听令的。” “大都督不在此间,便不好大肆招兵。但杜将军给了两千人,我以这六百人为基础,慢慢填凑出两千人,便不算违背杜将军的安排。” “后续非强兵不入营,假以时日,便能得到一支令行禁止的精锐水师。” 李靖眉飞色舞,又说起练兵计划,周奕一直听着没有打断。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周奕又在六合城待了几天。 期间,尉迟胜从扬子县出兵,似要夺回六合,但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半路回头。 这一仗没打起来。 周奕这几日与王雄诞、阚棱几位猛将在一起吃饭时,总会叫上李靖。 喝过几顿酒,大家就熟了。 虽然信任李靖的能力,但毕竟在老杜帐下做事。 有王雄诞等人照料,行事会方便许多。 离开之前,又与老杜聊过一次。 了解了一下六合周边近况。 周围一大圈,被各种势力填满,老杜也不敢大意。 尤其是孟让数万大军在盱眙活动时,辅公祏从北部永福发来加羽急书,江淮军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第六子来整,气势汹汹而来。 不畏官军千万众,只怕来护第六郎,此人也是一员猛将,与张须陀一道打过长白山圣地。 而孟让就是从圣地败下来的。 如今他在盱眙秽土转生,死对头又来了,怎能不动。 孟让朝南一动,江淮军便被挤压。 可想而知,这又是一个巨大的乱战漩涡 “若有紧急消息,可以托巨鲲帮的人寄信到南阳。” 已经与杜伏威告别的周奕来到六合城北。 他拉着缰绳,将马拽了拽:“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李靖神色一凝:“大都督请说。” 周奕想到来整这个变数:“倘若李子通来到江淮军,暗中盯着他。” “我与杜将军说过此人不妥。” “但刻下杜老兄正是得意之时,加上苗海潮那一成功先例,我担心他会上当。李子通此人与苗海潮可不一样。” 李靖连连点头,对于周奕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否则,他也不会得到重用。 “我会替大都督盯好。” “嗯,大战在即,药师多多保重。” “大都督保重!” 二人相视一笑,周奕手执马鞭略一抱拳,便催马赶路去了。 本可以就近去化明那边沿水路返回,可是孟让在盱眙附近马上要与来整大战,他不想凑这个热闹。 躲远一点,直接往西北方向的钟离郡而去。 同一时间 六合城东北方向,高邮湖岸。 一老两小正浑身湿透从水中冒出,身后还有一条挂着海沙帮旗帜的大船正满帆驶来。 “又来了!”寇仲与徐子陵大叫。 “快走,快走!” 石龙抓着他们,又是发足狂奔。 扬州三龙在靠近永福北侧修养了几日,因为海沙帮搜罗人手到来,他们一边练功,一边逃跑。 到了安宜附近,又卷入了大江会与长江联的冲突中。 三人躲入一家妓院,两名高手忽然在妓院大战,宇文阀高手与周老叹派出来寻找裘帮主的手下也发生大战。 扬州三龙在大乱中,躲入一个青楼姑娘的床下。 不小心听到了巴陵帮在秘议梁王萧铣之事,又说塞北的北马帮忽然南下,涉及到了大明尊教的消息。 外边的大战波及过来,三人闹出动静被巴陵帮发现。 先是一场大战,接着便是追杀。 扬州三龙靠近盱眙,来整大军正在大战孟让,卷入战圈之后,扬州三龙带着伤势跳入洪泽湖。 龙游大湖,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那一天晚上,石龙望着天空的月亮,某位天师的话正回荡在耳边。 “石道友,你自己要多小心。” 天师说的没错啊。 不过 这一路大战逃命,石龙也是大有收获。 不仅找回了当初混迹江湖的感觉,还在长生诀上有了领悟。 这领悟少不了两位小龙。 初初时他们练长生诀也不成,后来看过推山劲,又有周天师教的气脉窍穴. 之后莫名其妙便将两幅长生诀图谱练成。 因为一直有石龙这个专业人士盯着。 三人把行气运功法门一路总结,两小龙有奇思妙想,老龙有多年研究经验。 一路搞下来,三人各有收获。 从洪泽湖养好伤势,练功出来后的第四天,他们碰到一个被大队人马追杀的矮胖道人。 追杀矮胖道人的人,也发现了他们。 四人被杀回了洪泽湖. …… 周天师自钟离登船,一路悠闲,什么事也没碰上。 他坐在船头,欣赏两岸深秋之景。 此去桐柏,秋阳杲杲,金波粼粼,淮水上舟楫往来如织,桅樯林立。 山间枫林渐染,丹枫似火。 又看到岸边芦荻翻涌,周奕不禁想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艘平顶船中,有两位姑娘。 像是出自富贵大家,身边跟着侍从护卫。 她们偶有兴致,拿起琵琶轻弹,那唱声很细,要被淮水吞没,似乎只是唱给河伯听的。 但周奕耳力好,听得清楚。 “步出西城门,遥望城西岑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 这是谢灵运的《晚出西射堂》。 看来也是在享受秋景。 一些时候,周奕正听着,忽然感觉唱调与弹奏不在一节拍上。 回头望时,发现那两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正在瞧自己。 他一转头,她们不再唱了,垂下面去,琵琶声也停了。 周奕暗道两声罪过,想到这或许就是什么“曲有误,周郎顾”? 一路顺风不顺水,过了颍上。 船拐弯口,到了弋阳郡。 船主人在一处交叉河道渡口将船停下,采买船货,还有一些人在渡口下船。 不断有船顺汝水入淮河,他们是从汝南新蔡方向来的。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 打汝水那边下来的一条船上,竟有个熟人。 那人眼尖,注意到周奕投来的目光。 “停!” 他立刻招手,周围十来条船陆续停往渡口。 “观主,上船一叙。” 宋师道依然作文士打扮,儒雅得体。 周奕提纵一步越过河面,轻飘飘踩上船板,宋家数名刀客微露异色。 “宋公子怎从汝南下来?” 宋师道一边请周奕入舱一边道:“不瞒观主,自淮安战乱后,我们宋家在此地的生意就被破坏得厉害。” “如今汝南一乱,又是重蹈覆辙。” “看来是有些江湖朋友与我们过不去。” 周奕本想提醒一下此事与宇文阀有关,不过看宋师道的样子,多半已经知道了。 于是换了一个方式,将宇文无敌被魔门老怪入棺的消息告诉了他。 宋师道与那些站在一边的宋家刀客们都惊容满面。 宇文无敌作为宇文家的四大高手,那可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 加上四大阀的身份。 这魔门老怪也太嚣张了吧。 “观主,你可要当心一些。”宋师道朝南阳大魔窟望去,语气颇为恳切。 南阳的生意非常稳固,易观主可不能有事。 宋师道请他喝茶,又好奇打听起江都风云。 周奕正与他说着,外边冒出一位消瘦精干的汉子。 此人气息悠长,乃是内家高手。 “观主,为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水龙帮的帮主,赤龙咸宏涛。” 那汉子早早抱拳笑迎上来。 “久仰易观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甚感荣幸。” 水龙会作为八帮十会之一,咸帮主的态度十分谦卑。 此时他已深知南阳内情。 不敢在这位面前摆什么架子。 周奕也道一声久仰,请咸帮主一起坐下。 今次偶遇,便说了一些提升交情的话。 说着说着 周奕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贵帮的白龙统领还好吗?” “这要多谢观主!” “敖姿是本帮得力干将,听说她重伤濒死,我可是几晚上没睡好,这次二公子过汝南,我特意去看了她一趟。” 咸帮主讪笑一下:“不过她一直在忙事,不愿见我。” “想来是无碍了。” 听他说吃了个闭门羹,周奕莞尔一笑:“敖统领平日就是这般性格吗?” “差不多吧。” 咸帮主添了一句: “她平时要么练功,要么就是处理帮中之事,话少做事快,比起她来,我做事反倒拖泥带水。” “不过咸某的脾气比她好些。” “哦?” 咸帮主道: “她总是冷冰冰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我觉得这与她去过岭南有关,当时阀主正在练刀,她有幸目睹阀主的惊世刀法,从此痴迷武道。” “那眼神,总像带着一股杀气,帮中的弟兄,都挺怕她的。” 周奕听罢,呼吸稍稍粗重一分。 他不着痕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瞥了咸帮主一眼,确定他不是在说笑。 “敖姿一直是这般性子,如今她在南阳做事,若是有什么不敬的地方,还请观主不要怪罪。” 周奕笑道:“我与白龙统领相处融洽,咸帮主多虑了。” 听到他这样说话,水龙帮主放下心来。 因为还要赶船,不敢耽搁太久。 周奕带着心事与宋师道、咸帮主告别。 短短交谈,增进了一下彼此的感情。 同时,也让周奕长了个心眼。 有古怪啊。 那样一双眼睛,与水龙帮主话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猜测她身份的同时,周奕朝之前那艘船走去。 “观主!” 两名黑衣汉子在船边迎了上来,是鲲帮的人。 “两位兄弟有什么事?” “观主,卜帮主正在弋阳.” 两人语速很快,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卜帮主遇到麻烦了,不过是一桩误会。 牵扯到了弋阳郡的大哥卢祖尚。 周奕忽然想到,自己与卢祖尚可能还有点交情,顺势找个说话的机会把误会解开,显然是举手之劳。 “走,我们一起去弋阳郡,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观主,要找谁?” “他叫卢文瑞。” “……” 此地距离光山很近,水陆不及百里,船朝南岸靠,周奕与两名鲲帮帮众中途下船。 船家只走淮河,没有突发状况,岔路是不去的。 三人在淮水南岸包一小舟,顺着黄水插入弋阳郡。 路过定城,再往南,便至光山。 光山也就是司马光砸缸的地方。 一路上,鲲帮两人已把事情说个清楚。 周奕入城,先寻卜天志。 可老卜不在,他便等在舵口。 其余人手出去寻卢文瑞去,按照周奕的方法,不及一个时辰就将人找到。 一家生意挺红火的茶铺前,卢文瑞再见到周奕,神情一个恍惚。 下一刻反应过来, “恩公!” 那日在淮安救了他一家性命的人,怎能忘记。 周奕笑了笑,看到那两个小孩在铺子中玩耍。 看来 卢文瑞从淮安出来投奔远亲的选择并没错。 他拉着周奕,要给的治菜治饭。 周奕忙道:“先不急,劳烦你带我见一个人。” 卢文瑞一句话不说,直接把茶壶放下,冲着妻子喊过一声,朝前领路去了。 “你知道我要找谁?” “在这里,我只认识卢祖尚。” 卢文瑞步伐很快:“恩公急着寻他,一定有要事,不可耽搁。” “他这段日子经常外出寻医问药,此刻正好在家,得赶紧过去。” “多谢!” “恩公怎说这般话,没有你,我全家早就死光了。” 说话间,卢文瑞的动作更快了。 差不多跑了一炷香,卢文瑞有些气喘吁吁。 终于,一栋极大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匾额高挂“卢府”。 但是 大门却紧闭。 “开门,开门!”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卢文瑞直接在门上拍打,极为干脆。 “不见客,不见客!” “尚爷说了,谁也不见!” “走走走!” 门内有人,却是大声嚷嚷,要把人轰走。 “快开门!” “你给我把大尚喊来,我是他叔!” 听了这话,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看门的黑脸汉子仔细一瞅,还真尚爷的表叔。 虽然这位表叔才来光山不久,但大家还是有印象的。 周奕随着卢文瑞往里走。 那黑脸汉子跑得更快,到里面通报去了。 不多时,里面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个头不算高,长相还算斯文,最叫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的黑眼圈。 看上去像是有十几天没睡过觉。 “表叔,怎么突然来寻我,这位又是谁?” 他说话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 填满心事的眼神,朝周奕扫来。 “大尚,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救命恩人!” 听罢,卢祖尚翻起惺忪的眼皮。 这时双手抱拳迎了上来,从疲惫的脸上挤出热情: “原来是恩公!” 周奕摆了摆手:“淮安之事乃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卢祖尚在弋阳素有豪侠之名,这般话甚入他心,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定要坐下来痛饮一场。 “恩公此来可有要事?” 周奕微微点头:“听说卢大侠与巨鲲帮有点矛盾,我特来解除误会。” “嗯?” 卢祖尚眉头大皱,话音变冷:“恩公救我表叔,我千恩万谢也不为过。” “但巨鲲帮想害我师父,我也绝不姑息!” “此事误会极大,卢大侠何不见过卜帮主,大家当面说清。” 卢祖尚眉头皱得更深:“家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如何与一帮刽子手当面?” “若非此刻我要为师父寻药,早就打上门去。” “整个弋阳郡,没有哪个人敢作此说客,敢问恩公是什么人?” 他说话间,整个人散发出无匹气势! 惺忪的眼睛,陡然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周奕。 一旁的卢文瑞正要劝阻。 周奕已道出来历:“我是南阳五庄观的观主。” 卢祖尚听罢愣了一下,无匹气势顷刻间消散成空。 “你你难道便是五庄观易真人?!” 他瞪大双目,瞧着周奕,有些难以置信。 “有何不妥?” 卢祖尚原本崩溃的脸上突然绽放惊喜之色,他激动大喊: “卢某人昨日才从南阳回来,寻易真人未果,本以为家师命该如此,没想到.” “没想到真人就在此处!” 周奕被他一惊一乍弄的有点糊涂。 卢祖尚已拜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 “请真人沟通阴阳,再展玄功,救家师一命吧!” …… (本章完) 第107章 阴阳奇术 坎离剑罡!(感谢破云之光 第107章 阴阳奇术 坎离剑罡!(感谢破云之光大盟!) 卢府中人张大嘴巴,哪料到事态如此变化。 领着周奕过来的卢文瑞更是吃惊,他急忙上来拍着卢祖尚的后背。 “大尚,恩公便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表叔,正是啊!” 卢祖尚声音激动,周奕没搞清缘由,却上前将他扶起。 之前听鲲帮的人说过,这位弋(yi)阳豪侠倾财散施,帮扶弱小,颇有义气,又是范阳卢氏之后,在本地名头极响。 东都三征高句丽的诏文一经发出,固始、定城一带寇贼义军掀起弋阳烟尘。 正是这位募集壮勇侠士,镇压乱局。 又御汝南大寇于淮水南岸,这才保弋阳郡安宁。 若他想当个弋阳大龙头,那可轻松得很。 “卢大侠快起,我新至此地,你得把话清楚,还有令师又是怎么一回事?” 卢祖尚的情绪还未平复,顺势抓着周奕的胳膊上下摇晃。 “家师之疾,已无药石可医。纵观中原大地,想救他老人家性命,惟余真人的阴阳奇术。” “令师今在何处?” “本在青松观,但那处荒僻,已被我移至家宅后院。” 他伸手朝内府示意,两眼焦急地注视在周奕脸上。 只恨方才态度不好,生怕这位生气转身便走,那可真是留恨余生。 话还是没讲明白,可周奕看他激动慌神的样子,也不指望他现在理清乱绪。 “走吧,先去看看令师什么情况。” “你得知会,倘若他走过奈何桥,我再大能耐也没法把人救回来。” 卢祖尚喜他不计较方才冒犯,又忧心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面带复杂之色连连点头。 他顺着江湖传言,胡乱祈祷一句: “只盼阎君给真人一个面子。” 周奕呼出一口气,没答话,跟上卢祖尚凌乱的步子朝内院走去。 与之同行的卢文瑞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内心七上八下。 听大尚的意思. 恩公并非普通武人,而像是什么仙道神姥之流,竟能沟通地府阴司? 这.这.这还了得 心下翻江倒海,没想到自己是被这样的人给救了。 这般福气,回去得供一个牌位才成。 叔侄二人各都心乱。 深宅大院,连过数条长廊,才入卢祖尚师父所在。 大院中有不少人,院亭中坐着数名医师,摇头叹气。 卢祖尚一来,连续围上来八九人,看样子全是武人。他们的目光错过卢祖尚,转向周奕。 “卢兄,这位是?” “正是五庄观的易真人!” 卢祖尚摆手介绍。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他们一直在为卢祖尚出谋划策,还是其中两位提议他去南阳。 虽说这位年轻,但其名头早从南阳传了过来。 大家都是江湖客,对这些事颇感兴趣,几番探听,大得深机,这时没人会因为一张年轻的脸而有所小觑。 他们一齐迎上来抬袖抱拳:“观主!” 热切招呼一声,还想再认识一下这位南阳奇人。 周奕拱手,不及回应,卢祖尚朝两边连连摆手,叫众人散开: “你们暂收心意,迟些见过,阎王不等人,先叫真人瞧瞧家师状况。” “没错没错,大家让开。” “松隐子道长命悬一线,久久晕迷,显是魂不入体,请真人设法搭救.” 那些摇头叹息的医师全都起身,似有高人驾临,他们也凑了上来。 没入房便闻到一股药味,四周窗扇齐开,屋内很亮堂。 一位老道长仰卧在床上,道髻松垮垂落,二目紧闭,眼尾深褐色的皱纹如枯藤般蔓延。 他便是卢祖尚的师父,松隐子。 透过浓郁的药味,周奕敏锐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上前查看一番: “令师已昏迷多久?” “七八天了。” 卢祖尚道:“师父从江都方向回来,起先还有意识,能自行疗伤,像是渐有好转,可忽有一日,精力大衰,坚持了两三天,便昏迷不醒。” “之后再未醒来,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且脉跳日渐微弱,如此下去,恐怕再有几日光景,师父便要功散而去了。” 他虽然心忧,但口头上对生死并无避讳。 周奕轻应一声,上前一指点在老道长的膻中穴上。 让他惊异的是 感受到的那丝魔煞之气,竟不在此处。 周老叹又进步了? 算算时间,似乎也不像,毕竟才和周老叹在六合附近对过掌力。 就算周老叹新有感触,也不至于一下将这生死窍核心都更改掉。 但是 这股魔煞的气息不会错,一定就在老道长体内。 事出所料,为稳妥起见,将松隐子扶起来后,先以真气护其心脉,再寻找魔煞源头。 相比于周老叹肆无忌惮的霸道魔煞,老道长体内的魔煞可以说是狡猾阴狠。 不过 万变不离其宗,再另类的种他,依然是道心种魔中的手段。 周奕控制真气,慢慢摸索窍穴。 卢祖尚等人大气不敢喘,静静旁观。 某一刻. 处于坐姿的松隐子道长忽然睁开双目, 众人暗自心惊,忽见他白发怒张,一股强烈劲风以周奕松隐子为中心,朝四下卷去! 临靠床榻边的桌子整个掀飞,桌面上的诸般药材、药具茶盏砸破窗纸。 近处除了卢祖尚,其余人仰身倒退。 卢文瑞站在靠后的位置,与两名医师一样,朝后摔了个狗吃屎。 四下响起惊呼,又将声音收止,内功不强之人,全都抬手遮脸,再挡劲风! 床榻之上,松隐子须眉朝两侧面颊斜飞。 二人衣袂张扬,一股又一股气劲,不断迸射! 忽然 卢祖尚低喊三声:“退、退、退!” 周围人闻声而动,一股寒气与魔煞之气搅和在一起,宛如从地府吹来的阴风。 这阵劲风并不大。 却影响人的精神,似乎让每个人的灵魂跟着颤抖。 尤其是内功不深、意志不坚之人,更在阴风袭来的瞬间,像是听到鬼哭狼嚎,有阴恻恻的桀桀笑声。 不知是什么诡异法门,竟然将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唤醒,进而具现出来。 越是去想,看到的越是清楚。 比如一瞬间陷入幻象中的卢文瑞,正看到白衣青年在抖甩黑色锁链,将松隐子道长的魂魄捆住,把他从鬼门关另一头拽回来。 鬼门关里面的恐怖景象,正符合他以往胡思乱想时的场景,顿时让卢文瑞从头到脚汗湿。 原来沟通阴阳,就是这般恐怖景象。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保准不敢走夜路。 卢祖尚乃是弋阳郡第二高手,精气神自然远超其余观者。 他却也被这场面惊住。 只觉以往见识到的江湖,颇为狭隘。 方才桌子被掀飞,洒在地上的水,竟在这股阴风下凝结为冰,这冰迅速融化,既冒着冰白雾气,又在白雾深处,闪烁点点黑烟。 此番场景,连他也觉得惊悚。 屋内气雾蒸腾,那位易真人右手换左手,压在老道长背部。 这时又一股劲气飞出,压得所有气雾抬不起头,贴地爬出屋外。 他以掌变指,顺背移动到头顶。 松隐子浑浊的眼神逐渐清明,自主闭上双目。 而周奕的真气则是盘旋在老道长的天顶窍。 这股魔气大不寻常,虽不及周老叹的魔煞浑厚猛烈,却夹杂着乱人心智的力量。 像是娑布罗干? 为了祛除祸根,老道长天顶窍中的魔根被周奕纳入体内,归于自身天顶窍中。 谨慎试探,发现它已彻底老实。 这时回撤功力,下了床榻。 卢祖尚面露喜色,发现师父虽然闭目,却已在床上运功打坐。 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回魂之后,想必无有大碍。 “真人,家师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还是问了一句,求个心安。 “隐患已除,调养一些时日便可周全。” 卢祖尚听罢,拱手一揖到底:“多谢真人,此恩深重,难以尽述,容卢某慢慢报答。” “松隐子道长也是我道门朋友,念此情谊,我也该尽绵力。” 周奕的谦虚之言众人哪能认同。 一位络腮胡叹道:“真人手段叫我等大开眼界,这阴阳奇术,哪怕是三大宗师,也无有涉及。” “是啊是啊。” “江湖上打打杀杀,这杀人是一门学问,救人更是大学问。” 有人应和:“宁散人武功再高,也不能如真人一般将人从幽冥拽回。” “……” 卢祖尚为了让师父安静打坐,招手示意众人出门。 周奕微松一口气。 再让他们吹下去,恐怕宁散人道门第一人的名头就保不住了。 “卢大侠,现下能否给巨鲲帮一个解除误会的机会?” 卢祖尚与他一起走出大院,闻言苦笑一声:“岂敢。” “此时就算不是误会,有易真人一言,我也不可能再寻巨鲲帮麻烦。” “我从不挟恩做事,一切讲规矩。” 周奕提议:“还是当面说清吧,倘若真是巨鲲帮的过错,卢大侠要找他们的麻烦,那也是天经地义。” “好吧。” 听了他的语气,卢祖尚只能答应下来。 松隐子正在疗伤,周奕将卢文瑞送出门时,总感觉对方满腹心事,看自己的眼神很怪。 卢祖尚谢过表叔,派人相送,旋即将周奕延请府内客厅上座,弋阳郡内的一些朋友也闻讯而来。 不多时. 巨鲲帮的人来了。 领头那位左脸挂着刀疤的锦袍大汉,正是卜天志。 鲲帮手下已与他讲过“天师已至”。 此时朝客厅上首一瞧,卜天志心下大定,他一点也不想在这淮水上游与卢祖尚闹出矛盾。 “观主。” 这位鲲帮副帮主是个强悍人物,在大江上多有他的传闻,此时一来,却有种先拜山门的感觉。 不过, 对于见识过那救治松隐子手段的人来说,卜帮主这态度实属正常。 周奕才应一声,卢祖尚直接站了起来: “卜帮主神通广大,竟将易真人请到此处。” “家师已转危为安,咱们的误会,已不必再提。” 卜天志却道:“本帮主事贩卖消息,若无信用绝难持久,只要从我们手中流出去的消息,必然是真实的。” “再说我们与松隐子道长无冤无仇,怎会故意卖假消息害他。” “卜帮主说的有理。” 卢祖尚点头:“但家师遭受此难,确实与你们所传消息有关。” “他非但没在安宜寻到石龙,反入魔穴,实在太过巧合。” 卜天志道:“我们给松隐子道长的也只是大致方位,石龙是活人,他会移动,更何况追查他下落的人可不在少数。” “道长与石龙是朋友,欲助于他,碰上魔门的人只是巧合,绝非我帮有意设计。” “虽然我们两家在决水渡口有过矛盾,却不可能做这样自毁声誉之事” 卢祖尚心中已将此事搁下,若真是巨鲲帮所为,何必又请五庄观主前来? 只此一项,恐怕就要付出不小代价。 毕竟这位观主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当初师父遭灾,心中急愤,又念双方怀有旧怨,迁怒之下,自然与巨鲲帮矛盾爆发。 此刻众人当面,卢祖尚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 听了卜天志的话后,立刻叫人奉上茶盏。 “此事是卢某人鲁莽,卜帮主还请见谅,也承贵帮之情,请得真人降临舍下。” 说话时看了周奕一眼。 大抵意思可能是:观主瞧见了吧,这全是给你面子。 卜天志自然不会托大应承。 连续摆手,说了两句场面话。 大家相视一笑,不仅解除误会,面上也都不难看。 不多时,卢祖尚听府中侍卫来报,说松隐子道长从打坐中醒转,正在唤他。 卢祖尚歉声告退,匆匆前往。 他在弋阳郡中的朋友,也全都跟去。 周奕与卜天志一齐走到厅外的庭院中。 “卢祖尚很重要吗?怎么连你都耗在这里。” “其实.” 卜天志小声道:“此人对天师更加重要。” “哦?” “从淮安郡桐柏渡口起,淮水流经汝南、汝阴,再至淮南寿春。” “在这淮水上段,卢祖尚有着巨大影响力。” 卜天志言简意赅:“淮水南有弋阳、义阳二郡,卢祖尚在此地素有豪侠之名,可以说,他便是这两郡之地的大龙头。” “此人幼年时体弱多病,跟随他师父松隐子练功之后,才免了早夭之祸,故有今日之成就。他性格受了些道门影响,行事豪放不羁。” “所以他不喜别人叫他龙头,自称范阳卢氏第一侠。” “这两郡之地不算大,却同心同力,叫贼寇外敌不敢进犯,郡中武林人,各大帮会,皆以他为首。” 周奕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对卢祖尚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卜天志笑了笑:“卢祖尚这次欠下的恩情是还不完了。” “倘若汝南贼寇被隋军灭掉,弋阳便能从南岸影响到淮河北岸,那时有了这一层关系,等同于天师控制了淮水上游。”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汝南贼寇是什么人?”周奕在江都附近停了一段时间,消息有些滞涩。 现在这世道,是几天一个样。 “多是四大寇的手下,还有从庐江、汝阴郡散乱的义军,被整合在了一起。” “前段时日,淮安郡的义仓守住了,可汝南的汝丰仓却被贼寇破开,大批米粮被贼寇拉走,他们顺着淮河运到盱眙,与孟让汇合。” 周奕将两边信息结合,明白过来:“孟让正与来整在盱眙大战,米粮对他倒是有用。” “不错,这米粮能卖一个高价。” 卜天志道:“但是,孟让却被人玩弄。” “我听到最新传闻,李子通入了孟让军阵,两股势力联手对战隋军。” “可是.李子通手下大将白信却在汝南露面,与大寇勾结。” “也就是说,李子通一边与孟让合作,一边从孟让手中赚钱。倘若孟让找我买消息,这条消息,至少卖他三百金。” 李子通与孟让搞在一起,难道在老杜那里吃了闭门羹? 不过,李子通干的这事倒是符合周奕对他的刻板印象。 “你怎么对汝南的事这样清楚?” 卜天志一脸可惜:“我正在淮水两头倒卖消息,若非被卢祖尚耽搁,这会儿还在汝南赚大钱呢。” “天师应该晓得,独孤家的千金之前便在汝南办事,我还要顺带去照料那几家的生意。” “你都忙不过来了,你家云帮主呢?” 卜天志无奈耸肩:“帮主前段时日也在汝南,只是并未停留。她与独孤策顺颍水自东都而下,准备前往丹阳。” “这位独孤家的公子,自负得很。” “我若没见过天师也就罢了,见过之后,只觉独孤公子没眼看了” 周奕笑着拍他肩膀:“大族子弟内有乾坤,也许老卜你没看到人家内在的闪光点。” 卜天志很是真实:“此地没有旁人,天师不用给他留面子,好听的话,可以等见到独孤家的老奶奶再说。” 那还真是有点烂。 这位独孤公子面对老杜,能无伤接两招,第三招就不敢出了。 与卜天志又聊几句。 多与汝南的消息有关,再结合淮水上游形势,叫周奕心中多有想法。 “观主,家师要来谢你。” 卢祖尚风风火火跑来,周奕早听见脚步声,迈步迎了上去。 老道长功力深厚,摆脱了魔煞,运气活血之后,已能行走。 “见过易真人。” 松隐子苍老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可见已经缓过来了。 周奕瞧了瞧他的气色:“道友精神亏空,何不多歇一时。” “老道得以活命,全仗真人奇术。” 松隐子的老眼注视在周奕脸上:“此次被人算计招灾,几要丧命,却因祸得福,见到真人这般奇士。” 周奕笑了笑,顺着卢祖尚的步子,与老道长入了一间静室。 可见是他们安排好的,其余人并未跟来。 “道友是被谁打伤的?” 周奕很关心这个问题,但老道长只是摇头。 “贫道正在与两位魔门中人交手,没见到他的脸。此人身法极快,一掌将我打伤,转身便走。” “那时我压住伤势,摆脱之前与我交手的那两人。” “因无石龙道友确切消息,身又负伤,便想着将伤养好再去寻他。” “才回光山,并不觉得自己受伤多重,只是体内有一道异种真气难以除尽。” “忽然有一日,打坐时心魔大起,感觉头顶发痒,这道异种真气钻入百会穴,再难拔除。” “其后便陷入昏睡梦魇,精神越来越虚,直到真人出手,将我唤醒。” 想到这噩梦一般的日子,松隐子抚须长叹一口气。 周奕往邪帝四名徒弟身上想,觉得有些对不上。 “与道友交手的那两人,与他可是一伙人?” “决计不是。” “否则他偷袭过后,只需乘胜追击,三人一齐出手,我没有半点生还可能。” 当下,两人又结合他们所用武功讨论一番。 那两名魔门中人,也许是周老叹手下。 最后一人却搞不清楚来历。 周奕又将石龙遁走的消息告诉他,松隐子疲惫的脸上,总算露出笑意。 定下心神,想到周奕的奇术,不由好奇询问起道承。 “不知真人是承袭哪家经典。” “黄老之学,治《老子想尔注》。” 周奕礼貌问道:“松道友又治何种经典?” 松隐子略顿一下,他所承便有些偏。 “黄老之学果然奇妙,贫道的道承可能真人没有听说过,我这一脉来自北魏,祖师是尹通。” “尹通?” 周奕二目一亮:“可是楼观道?” 松隐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假思索就答了上来,看来底蕴颇深。 “算是楼观道一支,真人可知详情?” 一旁坐着的卢祖尚没有说话,因为他师父这样与五庄观主交流,他自觉矮了一辈。 至少在这个房间里,他的辈次不够。 半俗半道之人,不合适在两位观主说道承的时候插嘴。 不过,他也很好奇地瞧向周奕。 这位观主再神奇,也不可能一下把他们道承说全吧。 周奕思索几息: “据闻尹通乃是尹轨后裔,而立之前步入楼观道。太武帝始光初,师事马俭,勤事多年,得授真人秘韫,玉字金书。此后修炼服饵,于太和时羽化,破碎虚空。” 师徒二人各都愣住,有种被人看透底裤的感觉。 周奕又念道:“道之特性,为虚无,无为,无形无相.” 松隐子听出了熟悉感,吸了一口气:“这难道是文始真经?” “正是。” “我读过关尹子所作的无上妙道文始真经,松道友应该很熟悉吧。” 岂能不熟悉,这位是先秦天下十豪之一,更是楼观派祖师。 松隐子的祖师尹通在这,听到关尹子之名也要喊一声祖师爷爷。 “原来如此。” 老道长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真人道学渊博,连我楼观道祖韫都有涉略。” “不过.” 他话音一转,苍老疲惫的脸上有一丝笑容:“我所治经典,真人就猜不到了。” 周奕明悟:“看来是尹通祖师所创。” “是有自创,但也借鉴了文始、八素等楼观经典,名曰《楼观灵鉴秘学》。” 松隐子道:“当年有古老道教衍生出真传道,再衍化‘老君观’‘道祖真传’,想必你也知道,这两家属于魔门两派六道之内。” “因他们推崇男女采补之术,故被正统道教所排斥。” “我家祖师与道祖真传的祖师有些关联,却又因为治经不同,故而另有推崇。但是,从经典中得来的武学,却有几分相似。” 周奕大感兴趣:“不知是何种武学?” “坎水之罡、离火剑法。”松隐子手扶长须。 周奕想到了左游仙的武功,顺势道:“剑罡同流?” 松隐子白眉微动: “看来观主对真传道很了解,将这两门秘术练到高深层次,可以相合,这才有威力强大的剑罡同流。” “不过,我家是正道传承,无需用真传道的采补之法。” “剑罡强弱,只取决于正统道门玄功的修炼。” 周奕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只是顺口一问。 哪有将自家功夫对外人讲得这般清楚的? 老道长打破了他的疑惑:“真人对我家的武学感兴趣吗?” “这” 周奕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我痴迷武学,又修剑道,对高明剑术哪有不感兴趣的。” “但道承严密,从不轻授,不敢窥别家之秘,挟恩图报,更不是我想做的。” “无妨,真人感兴趣便好。” 松隐子道:“我欲要拿此剑术与真人交换一物。” “何物?” “楼观祖籍,不过我有个要求,不要抄本。” 周奕道:“可孤本不一定全。” 松隐子毫不在意:“这倒是无所谓。” 周奕疑惑了:“松道友这是为何,难道要靠祖籍深研武学?” “这一点我倒是不执着,当年石龙道友邀我去江都观长生诀时,贫道也不曾痴迷。” 老道长面色平静:“我家道承较偏,当年师父与人论道时受挫,纠结于此。” “并非所有人都像真人一般,能道出本门承袭,这一点,宁道兄也不及你。当年我见宁道兄时,他可是思考了好一阵。” “所以,贫道想弥补师父留下的遗憾,算是一点执念吧。” 周奕明白了。 这不仅是遗憾、执念,也是影响他心境的因素。 站在松隐子的角度考虑,他并不亏。 周奕更是觉得大赚。 可惜, 角悟子师父留下的古籍中也有不少是抄录的,这文始之经,正是抄本。 正头疼惋惜,忽然灵光一闪。 当时在大帝墓中,得到了一卷竹简。 小凤凰后将竹简带出,那竹简非常古老,所记正是文始真经,丁大帝盯上了真传道的法门,所以研究楼观派经典。 小凤凰勤持有道. 丁大善人,更是叫人泪目。 周奕常怀感激,对松隐子道:“我祖传一卷竹书,极为古老,年月难以追溯,却记载了文始精要。” 松隐子目光大亮,“真人愿意交换吗?” “松道友不觉得吃亏就行。” “不吃亏,还要感谢真人圆我心愿。” 二人各持茶盏,互相礼敬。 卢祖尚在一旁瞧着,对周奕除了双重感恩之外,还多了认同感。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他寻常与师父交流,也是存在隔阂的。 但这位与师父平辈论道,似乎还稳占主动。 从道承上来看,确实不及对方底蕴深厚。 尤其他还有楼观道祖籍,太叫人意外了。 两人又聊一会,话语极为投机。 “真人可愿移步贫道的青松观,让我略尽道友之谊。” “只是担心松道友精神疲乏。” “是虚弱了些,但不与人动武便无碍。” 老道长有玄门内功护体,说话颇有底气。 这下卢祖尚着急了,开口道:“师父,你与真人一走,我府上如何开席?” “再说时辰也不早了。” “不用那般张扬。” 松隐子道:“真人在我观中休憩几日,你叫人送来饭菜便好,等为师招待过后,再把你几位最重要的朋友请来府上。” “那时再添小宴,为师也有精神谢过他们,这些天劳你们奔波了。” 师父已经安排妥当,卢祖尚再无话说。 周奕出门与卜天志说过几句,便与卢祖尚告别,随着松隐子一道朝道观而去。 他的小观较为偏僻,等他们入了光山南郊,日头已是低低西斜,沉入林莽。 在山间腰坳处,周奕瞧见一处道观。 四周古松森列,皆合抱之材,枝柯交错,蔽遮云日,唯漏霞光点点。 虽然偏僻,但老道长挺会选地方。 周奕走近打量竹篱编就的观门,上方楣悬木匾,漆色剥落,写着“青松观”三字。 “贫道的字如何?” 周奕见“松”字末笔遒劲,似有剑气隐伏。 “好。” “在我所见的别派道门朋友中,松道友的字可以排入前二。” 周奕还见过一位道友在门楣上写字,那便是乌鸦道人。 所以,就他们两个。 老道长见识过周奕的神奇,以为他道友遍天下,当下听了这句夸赞,心中稍有得意。 进门之后,将他拉入一方小殿。 其余不做,入房中取来一册古籍,还有一本空白之书,另附笔墨。 这是让他抄下来。 面对这等好事,周奕自然没意见。 “道友自己看吧。” 他话罢微微一笑,到一旁打坐去了。 周奕翻开《楼观灵鉴秘学》,前面是经意,追求的乃是静功。 后方便记录“坎水之罡、离火剑法”。 天下间的罡气,最常见的便是外练之罡。 以气合罡的法门极为少见,罡气与真气不同之处在于,更为致密、凶悍、直接。 与强调精微真气的法门,是另外一种路子。 故而上次与钱峥嵘对战时,哪怕他以真气附着拳脚,也避免不了要受些外伤。 坎水之罡,要修黄庭、金炉、关元,这三窍与丹田密切相关。 再加上膻中穴,这便是丹田四重。 乃是江湖人任督二脉练气、聚真元最常用的修炼方式。 只是与周奕的路子不同。 坎水之罡的法门,气出丹田走任督,以正统玄门真气合三窍之力聚真气为罡。 要说看懂,那是毫无问题。 不过楼观派这秘术没那么容易练,尤其是剑罡同流。 离火剑法练的是手太阳小肠经,此处要求先天精微真气,门槛较高。 再以任督之罡顺后溪穴入手太阳经,同流之下,便成坎离剑罡。 周奕认真钻研。 他虽然没有与左游仙打过交道,但凭借这一法门,已是初步了解了他的子午剑罡。 道门玄功这点要求不难,毕竟他有玄真观藏。 只不过是从十二正经练的,不一定匹配剑罡要求。 任督二脉是道心种魔异变后的魔门真气,虽然非同小可,但能否练成这门神奇剑术,周奕也无把握。 如果不是老道长还在身边,他恐怕要忍不住尝试一番。 当下先不管那么多,抄下来再说。 万一夏姝晏秋他俩与长生诀无缘,也可以与自己一起练这剑罡。 周奕抄写楼观经文,老道长打坐调气,大家各忙各的。 晚间卢祖尚亲自来送饭。 他还想多待一会儿,便被松隐子赶走了。 “令徒也练了这门剑法罡法吗?” “练了,可惜只学成一半。” 松隐子一边吃饭一边摇头: “他的罡法学得不错,有一身浑厚的内家真气。可惜学不成离火剑法,或者说他没有用剑的天赋,便转修刀法去了。” “能成为一方高手,已是难得,不必过分强求。” 周奕又问了一句:“这功法我能传别人吗?” “可以。” 松隐子一点也不担心:“没有道学修养,这剑罡是不可能学成的” 这两日,周奕过得颇为安闲。 与老道长论论道学,顺便讨论一下剑罡练法。 或许是真有些投缘,再加上有救命之恩。 松隐子便将练功的一些行气、聚气、合罡、离火剑法等等法门,逐一相告。 他练这门功夫超过一甲子。 短短几天,越说越多,给周奕一脑袋知识。 到了第五天,等松隐子讲完心魔克法,周奕忍不住说道: “松道友,您这已不是论法,而是传道。” 老道长道:“本只想和你浅说一些,但你” 他细细打量着周奕的脸:“但你领悟得太快,有时提出的问题,让我也受到启发。” “一来你了解我这偏门道承,让贫道深感欣慰。” “二来此道我也难传下去,就连我自己也没能练到最终的剑罡同流,你若发扬光大,也是极好。” “至于你对我的救命之恩,除了道门之谊,我会用另外的方式偿还你。” 周奕笑了起来,好奇追问:“是什么方式?” “等各家道门朋友再次聚首,贫道一定推举你当道门第一人。” 笑容从周奕脸上转移到老道长脸上: “虽然我也认识宁散人,但是,认识归认识.” “别。” 周奕竖单掌相拒: “我距宁散人还差得很远,千万别搞这些,到时候宁散人找我论道,我只能与他聊怎么出黑。” “那画面不敢想。” 看到眼前这位道门绝顶天才吃瘪,松隐子咧嘴大笑。 他的心态一直很好,但这几天也有些受打击。 还没上手练功,便一点就通。 哪有这样的人嘛,真是的. 好在,此时笑过之后,内心又畅快了。 这一天,松隐子将楼观剑罡同流基本说完。 周奕准备再待两日就下山。 当天夜色降临时,两人正在殿中打坐。 忽然 他们神色一变,各自睁开眼睛,松隐子不便动功,周奕一个飞身离了大殿,直奔西侧松林冲去! “呱呱呱~~!” 一阵夜鸦从林中惊飞,打破了山林静夜。 周奕站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上,松隐子提剑走出,也跃上枝头。 二人望向山下,茫茫黑夜,目力再好,也窥不见黑暗中有什么。 “此人轻功甚高。” 周奕将目光从远处移了回来:“这股杀意.松道友得罪过什么人?” “兴许是过去得罪的魔门中人,知晓我受伤,想来捡个便宜。” “却不想真人在此,这才不战而逃。” “松道友,听我一句劝,暂时不要住在这里。” 周奕郑重道:“让令徒尽一点孝心吧。” “也好。” 第二日,两人一齐下山,从青松观回到光山城。 城门处,卢祖尚迎了上来。 周奕回望了青松观一眼。 只觉夜间登山那人不简单,却猜不到他的身份。 卢祖尚今日在卢府设宴,也请了巨鲲帮的卜帮主,算是公开和好。 卜天志一见到周奕,立刻报送消息。 “果如观主所料,从汝丰仓内抢来的米粮还没有运完。” 周奕又问:“能搞到手吗?” “很难。” 卜天志道:“需要大量人马,否则没法对付这些大寇。” “除非观主说服卢祖尚,由他调动两郡人手,那么夺回米粮不是难事。” 周奕想了想,还是算了。 只是给李子通找点麻烦,不值当。 一边朝卢府走一边问:“对了,汝南活跃的隋军是哪路人马?” “张须陀的。” “就是前段时日在淮安大杀四方的镇寇将军,尤宏达。” 卜天志说完看向周奕,见他表情古怪。 “有何不妥?” “没有,你将米粮所在告知我便好” “……” 卢祖尚听从师父的话,没有大肆摆宴,却也把几位重量级的朋友请来了。 卢府首桌席面,他不断介绍着一圈人的身份。 有两郡武林名宿,比如应山二老,上明第一水上高手谷朗,也有官面上的人物,比如义阳郡郡丞王弘烈,还有一名从固始来的英气少女。 她是隋朝中书令魏潜之女,魏敬。 周奕对她有些印象,毕竟是一直活到武曌时的名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道门朋友。 摆席之人是卢祖尚,可是众人心中清楚。 今日来此, 是为了结交南阳奇人,通晓阴阳的五庄观观主 …… (本章完) 第108章 段氏白羽 化气为罡! 第108章 段氏白羽 化气为罡! 卢府宴会甚酣,欢声阵阵。 卢祖尚频频呼唤,门下来回跑动,连上美酒。 在场之众无一庸手,就算不以内功压制,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酒量。 虽然知晓江湖高手甚多,遍及各郡。 但一下出现这么多没有印象的人物,周奕也是小小适应了一下。 他是宴会主客,与一圈人都喝过一遍。 不过没怎么说话,卜天志与卢祖尚这两个之前有矛盾的家伙,反倒最为健谈。 老卜有意引导,于是宴会中也有人吐槽淮水渡口之事。 周奕默默旁听,逐渐明白淮水南岸寇贼们对北岸两郡之地的骚扰。 宴尾,卢祖尚面染酒气: “汝南之贼从褒信至新息渡口,近来活动频繁,多犯恶事,又抢漕船,若非卢某东奔西走,绝不能允许他们在渡口处这般嚣张。” 固始少女魏敬与卢祖尚碰了一杯: “卢大哥若要除恶,务必喊上小妹。” 义阳郡丞王弘烈话语谨慎: “没有那么容易,寇贼来去灵活,除非一举灭其大部,扑灭气焰。” “否则卷土重来,我们北岸码头也要遭殃。” “若全力与他们斗,倒也无惧,只是郡中诸事分走心神,还要防备竟陵那边四大寇数万之众,他们过了汉东郡,直走漂水便至上明,那时候首尾受敌,可就糟糕了。” 道明心中顾虑后,与上明第一水上高手谷朗对饮一杯。 他们在义阳,感受到的威胁比弋阳郡要大。 加上淮安大乱,等于是处于夹缝之中。 这等格局下,召集一郡武林朋友,以求自安便为不易,搅入汝南乱局,实非所愿。 更何况, 近来汝南之贼的生意做到了孟让手中,这位强大的盱眙反王把控淮水下游。 一旦把他们得罪死,大家的漕船难下江南。 至少从山阳入邗沟去江都这条路,他们要走得提心吊胆。 当今世道,各路烟尘四起,牵扯一众宗门大派、世家大族,群雄为逐一鹿,已无规矩可讲,谁都要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 两位义阳郡的朋友碰杯之后,酒未喝下,便扭头看向那位五庄观主。 之前说到寇贼义军之事,他从不插口,像是不太关注这类纷争。 现在忽然开口: “何不寄书淮南太守段济,时下正有隋军盘踞汝阳,若段太守与隋将联合,灭这股寇贼应当不是难事。” 本地的朋友们听了这话,便知易观主不通俗情,也不知悉汝南形势。 倘若周奕是他们很熟悉的朋友,恐怕已经在嘲笑打趣了。 现在这场合,自然没人愿意得罪人。 所以谷郎、王郡丞等人,微微将目光瞥向卢祖尚。 让他接话最合适。 卢祖尚作为两郡隐形大哥,当仁不让挺了挺腰杆子。 他朝师父看去一眼,松隐子老道不知想什么心事,对他不予理会。 “真人,来,再喝过一杯。” 卢祖尚又敬一杯,与周奕饮过后,他吧唧一下嘴, 带着更浓的酒气开口: “真人有所不知,这位段太守来头不小,他是北齐太师段韶之子,家族世代为北方望族。先被任命为汴州刺史,后转任汝南。” “因在汝南根基不深,多依赖地方豪强。” “这次汝丰仓被攻破,对于这些贼寇的态度,汝南一地的势力态度迥异。不少朝南边做水路生意的人,并不愿招惹他们。” “故而,段太守在此事上的影响力远不及隋军将领。” 卢祖尚顿了一下,察觉周奕有兴趣听,他继续讲述: “这些隋军是张须陀大将军的人马,往北边的淮阳、彭郡、梁郡才是主要战场。” “如今来整带兵攻盱眙,汝南的人马多半要过谯郡,入彭梁两地守着来整身后的通济渠。” “汝南的寇贼也不算笨,一直有小股人马带着隋军遛弯,要不了多少时日,他们就管不了汝南了。” “……” 当下义军四起,尽管隋军凶悍,然义军游斗,以致隋军来回调动,根本忙不过来。 王郡丞忧心道: “那位镇寇将军一走,寇贼势头更烈,我们也得布控更多人手防范。” 卢祖尚感觉气氛稍有不对,准备转过话题。 却见易真人扭头看他: “诸位能否联系到汝南太守府呢?” 至少有五个人同时点头。 卢祖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真人在汝南有什么事需要关照的?” “虽说在淮水北岸,但只要避开贼寇大部,卢某多半能办到。” 周奕笑了笑:“不是。” “我在汝南没什么亲朋,只是听你们多有烦愁,想试试能否将此事解决。” 众人齐齐看他。 易真人虽然名响南阳,阴阳奇术也被周围郡县所知。 但终究是奇闻异事,江湖地位纵然高,想借此影响一地格局全然是妄想。 就算是南阳大龙头去汝南说话,人家表面给你面子,内里一样不顶用。 除非兵临城下,或者有什么重大往来。 卢祖尚对周奕的了解更多,晓得他底蕴深厚。 心下虽存质疑,却想到他一片好心,故而脸上一直热切,不愿冷落恩人热心。 又真诚问道: “真人打算怎么做?” 周奕扫过众人一眼:“我修书一封,请你送到太守府。” 见他不似说笑,卢祖尚点头称是。 众人心下疑惑,却怕深问之下易真人下不了台,所以按住不表。 在卢祖尚带头下,同举杯盏:“代二郡之众,谢过真人美意。” 更有人话语直白:“倘若淮水上游有何事能用到我们,真人只管开口。” 周奕则道:“五庄观孤陋所在,却多备山茶,诸位朋友不嫌,可至观上做客。” “欸~!观主太过自谦!” “来,干!” “干!” 又是一番推杯换盏,将宴会推向高潮。 酒酣发兴,文人论诗,武人斗拳。 卢祖尚与上明来的谷郎纵跳入院,比斗拳脚。 二人不动兵器,只是拳来脚往,因为罡气互碰,拳拳劲发到肉,打得激烈好看。 在周奕看来,谷郎的外练罡气不算顶尖,差了上洛的钱峥嵘不止一筹。 卢祖尚坎水罡法却大有门道。 周奕第一次看到楼观派门人用这种武学实战,卢祖尚赤膊上阵,被谷郎打中几拳,也不见受伤。 望着他大开大合的样子,周奕倒是对剑罡更有兴趣了。 松隐子看到这练偏的徒弟,大觉没趣。 背负双手离开,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庭院中叫好声更烈,赢得卢府上下门人家眷围观,大院四下全是人。 大家兴致来了,也不管走掉的周奕与松隐子,继续比斗问技。 被卢祖尚拉着,卜天志也没有跑掉。 二人各自将对方打出一个熊猫眼,多少带点私人仇怨,但旁观者看得乐,哈哈大笑。 周奕与松隐子连过数条走廊,依然听得清晰。 “其实真人不必再卖他们人情。” 松隐子道:“以我们的关系,真遇到什么事,祖尚一定会帮忙。” “不瞒道友,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敢随意将人扯进来。” 周奕略带苦笑,轻叹一声。 老道长的眼睛露出恍然之色,这样一来,方才酒宴上周奕的举动就不算奇怪了。 结合天下局势,当然能猜到一点。 不过松隐子向来守静,也不追问。 反倒因为周奕多说了这一点内情,叫他老脸上又多了分亲近之意。 这个忘年交不错。 被人当朋友信任,总是暖心的。 “我本打算即刻回南阳,因为汝南之事,会在此地逗留几日。” “所以那文始古简,你要多等些日子才能拿到。” “无妨,真人总不会赖账的。” 松隐子笑了笑,又道:“等你得空去巴蜀,我再介绍一位道门朋友给你认识。” “巴蜀?” 周奕真想不到是谁:“是哪位朋友?” “就是袁天罡道友。” 松隐子瞧着周奕腰间悬着的那柄剑:“真人既好剑术,恐怕听过他的名讳吧。” “何止是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周奕说了一句大实话。 松隐子不觉得奇怪,继续道:“他精通相术,一身武功剑法取自《易镜玄要》,很是奇妙。” “单论天赋,袁道友虽比.比不过你。” “但也许不差于宁散人,可惜对武道没有什么执念。” 周奕不禁提醒:“松道友下次千万不要再当面夸我,我这个人,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稳重,挺容易自傲的。” “让宁散人听了更不好,影响我们道门之谊。” 松隐子手拈长须:“那当面说你点坏话呢?” 周奕呵呵一笑:“可以,我向来是闻过则喜。” 老道长不太相信,笑着走过一方天井. 就在周奕在弋阳卢府喝酒酣宴、与松隐子聊道法剑罡时, 邗沟西侧白马湖内,扬州三龙与一位矮胖道长正匍匐躲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下。 老龙和矮胖道人,各捂住两小龙的嘴巴,帮他们调控气息。 四人各都挂彩,听着甲板上的人跑来跑去。 外边数艘大舰在宇文成都的率领下在水上巡查,海沙龙王韩盖天带着诸多高手绕白马湖巡视。 甲板下,矮胖道长正无声骂咧。 他现在想起,那日初见,被人喊做“木老大”时的得意时刻。 心中闪过悔意,又对一个人甚是想念。 周奕你在哪里?! 这时甲板上传来声音. “将军!” “从海上转来一艘船,冲着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旗号?” “像是高句丽那边的武林人” …… 周奕将信交给卢祖尚当日,卢祖尚虽不清楚这封信的分量,却立时派出一支精锐前往送信。 从光山顺黄水入淮,在固始南岸渡口沿着交叉水道进入汝水,过了新蔡往平舆西北,直奔汝南郡治所。 沿路毫不停歇,直达汝阳. 汝阳郡太守府内, 一位眉骨带着蜈蚣形刀疤的大汉,正在与太守段济商量着什么。 声音越说越大,似乎陷入僵局。 “将军,有您的信!” 尤宏达正在气头上,冷声问道:“什么信?哪里来的。” 那披甲兵士答:“从淮水南岸来的信,将军看了才知道。” 尤宏达本不想看。 可是那边的段太守也在气头上,冷着脸不说话。 这才顺势把信揭开,靠着高椅看了起来。 他的面色变了一瞬,段太守自然没有瞧见。 尤宏达越看越认真,最后读到信尾,看到落款上写道: “太康扶乐,福实客栈,肥鸭故人,将军珍重。” 此前调查了淮安一地,听到南阳的消息,心下多有思虑。 这十六字在尤宏达心中,如同水火雷电,不断奔腾。 旁人不懂信中意,宏达却是信中人。 福实客栈初相见,肥鸭滋味心中存。 一念至此,尤宏达感觉口中生津,有些嘴馋了。 段太守将目光盯来,疑惑地盯着那封信。 “尤将军,这是谁人来信。” 回应他的,是尤宏达的怒火。 只见他信揉成一团,狠狠朝地上掷去,随侍校尉赶紧把信捡起来。 “啪”一声拍桌震响,茶杯蹦起来再咔咔落地。 段济眉头大皱,注意力被引走。 “寇贼太过嚣张,淮河沿岸百姓的诉苦声落在我手中,叫本将军如何忍受!” 尤宏达的长相本就凶悍, 加之魁梧高大,一旦发作,配合他镇寇将军的威名,哪怕段太守出身大族,又有武艺傍身,却也要稍避锋芒。 毕竟,丢了义仓,这责任是他的。 他想把气氛缓解一下,尤宏达却忽然怒目瞪他: “段太守,你在汝南也太不作为!” “这些天过去,竟还没有追查到那些寇贼下路,更不要说追回米粮。” 段济一听,对方如此冒犯,登时勃然大怒。 “尤将军,你不要咄咄逼人!” “要说义仓被破,那也是从淮阳过来的反贼干的,此事上蔡官署已经查证,淮阳是你们张大将军都率管辖之地,要说责任,张大将军也推卸不了。” “如不是你们治贼不利,我汝南岂会有此一灾,说到东都也是这个理!” “放屁,上蔡官署那帮人眼睛瞎得很,他们看得就准吗?” 尤宏达站起身来:“想我在淮安时,永丰仓被破,短短半日,我便追回米粮,杀贼数千。” “怎么到了段太守手上,就如此扭捏。” “难道,你和反贼有勾结不成?” 登时,太守府的人全都站了起来。 “尤将军,不要妄言!”一位幕僚打扮的文士站在段济身后,将数位太守府高手压下,冷面说道。 尤宏达凶悍一笑:“本将军说错了吗?你们不是办事不利?” 他直直瞪去。 那文士不敢与他对视,这姓尤的混账虽然狂妄,但确实有狂妄的资格。 在淮安办事得利,已得到张须陀认可。 此刻,他已经能调动张须陀帐下金紫大营中的高手。 汝阳太守府纵然实力雄厚,却也远不及张须陀大营。 心中又明白这事牵扯郡中诸多势力,根本不好管,九州之地,又不只他们一家粮仓被破,没必要死磕。 尤宏达办完事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却要在汝南过日子。 段太守冷哼一声,顺着尤宏达的话道: “尤将军的本事我也是佩服的,但是汝南的情况与淮安不同,我们往南走全郡都在水路上,寇贼移动之速,岂是淮安能比。” “我看也没什么不同。”尤宏达面露不屑。 段太守面色一沉:“既然如此,不如改派尤将军的人手来调查。” “正和我意。” “我很快要离开汝南,但赶在走之前处理这件小事,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听到尤宏达的狂话,太守府的人全都烧起心火。 “好,若是尤将军没能兑现,只怪你们大营强行插手,打乱了我们的布局,此事便与汝南无关。” 段太守根本不信一个生客能在汝南把事情办成。 尤宏达没与他啰嗦,只是哈哈一笑。 “就这么办!” “从此刻开始,汝南之地的郡兵也归我总管。” 段济没有应话,那便是默认了。 他只是盯着这狂妄的家伙,要看他如何下不来台,如何在汝南丢丑,又如何被他参上一本。 “去,把你们伙房的人给我叫来。” 那幕僚一愣,却也照办,免得事后被找理由。 很快,数名中年厨娘小跑过来。 尤宏达对她们道:“给我治些油多的肥鸭,毛拔干净,盐味重一点。” 段太守气笑了:“现在治鸭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 “等本将军拿下反贼,回来时,你们的鸭子还没入味。” 尤宏达大笑出门,惹得一众太守府门客冷眼。 才一出门,他就调集部众与汝南郡兵。 大军沿着汝河南下,似乎与要去对付那些在褒信与新息两地流窜的贼寇。 若真是如此,立时便中诱敌之计。 且贼寇顺淮水而下,大军声势浩大,却一根毛也抓不到。 因为只需过了一个渡口,便是江淮军势力范围。 下游是孟让把控,谁也不敢贸然追进。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尤宏达顺汝河南下,到了平舆渡口,趁着天黑,让手下校尉领着一部分郡兵继续南下汝河。 贼寇被迷惑住了,以为尤宏达中计。 他却忽然拔营,披星戴月,趁夜色往西直插真阳,入了这膏粱丰腴之地。 当天晚上,真阳东部一处河道码头爆发大战! 李子通手下大将白信从睡梦中惊醒后,立时陷入乱局。 他亡命飞遁,带着两道箭伤骑马奔逃。 与他同来的第四大将,东海高手鲁凡松在乱军中被尤宏达以钢鞭抽下马来,成了军功与威望的一部分。 厮杀声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这一晚,真阳城中县令、县丞颤巍巍从小妾床上爬起来前去拜见。 结果在军中,两位县署长官望着汝丰仓剩余的米粮,因谋反大罪被摘掉头颅。 县中主簿吓个半死,将所有事情如实交代。 尤宏达安排人接管真阳城,先都率三营人马返回汝阳。 第三日晌午。 踩着烈日,带着满身杀伐之气回到汝阳城,诸多贼寇头颅被挂上城头,城下张贴榜文。 一郡大贼死伤数千,汝丰仓近半粮米被追回,真阳官署勾结反贼被杀! 汝南为之震动。 段太守与一众门客面色惨变,他们看到尤宏达带着大军,直奔太守府。 “段太守,你猜我在真阳城内查到了什么?” “什么?” “我发现了几名杨玄感余党,他们与真阳官署勾结,其中.还有你们太守府的人。” 段济面色变了,什么杨玄感余党,简直是胡说八道。 却听尤宏达道: “太守的曾祖父是安北司马、祖父是大行台,令尊又是北齐太师,你这样做,让陛下知道了,一定很痛心。 陛下最听不得杨玄感这三字,这次征高句丽,一部分原因就是杨玄感的好兄弟斛斯政。 如今真阳县署勾结反贼确凿无疑,又被我拿回粮米,段太守还有什么话要说?” 段济迟疑片刻,深吸一口气。 带着一丝认真之色: “尤将军,段某颇有厨艺,闲暇之时能治一手好鸭,太守府厨娘们的手艺远不及吾。” “本人治鸭,能叫一郡厨夫失色。” 尤宏达微微一惊:“竟有此事?” 段太守撸起袖子:“不敢在将军面前妄言,将军能否给段某一个治鸭的机会?” 尤宏达一摆手,身后大军收起长枪箭矢。 “佩服,段太守果然是才华横溢,还请掌灶,大显身手” …… 《太平本纪》: “大业十年暮秋,时闻汝南太守段济善治鸭。 大将军宏达听之,抓汝水上游肥鸭,欣然前往,太守乐,去羽而治,署中鸟雀闻其味,啾啾馋鸣,驻枝不离。 大将军初尝,大喜焉,故不思扶乐之鸭也。 周天师时至弋阳,大将军闻兮,遣神行者渡淮水,一日至光山,天师尝鸭而乐,曰美哉。 知太守所治,遂称“段氏白羽”,后开遍汝南,名动九州,为灶中七望之一。 弋阳侠卢祖尚闻得,凄凄焉,诉于鲲帮副主,吾望尚不及也” …… 镇寇将军尤宏达于真阳大灭贼寇数千,追回仓米,名震汝南。 后又派大军在汝南一地巡走,被震慑的贼寇暂避锋芒,或顺淮水东进,或入汝阴、淮阳一地。 五日后,光山码头。 一艘木船停在黄水渡口,正有大量江湖人在此围观。 送这艘船的人,不仅有弋阳太守,大侠卢祖尚,固始中书令之女,还有隔壁义阳郡的诸位大人物。 虽然这些人放在九州江湖,掀不起多大浪。 可在两郡之地,哪个不是名头震响? 船头立着位白衣青年,身材颀长,容貌奇俊,以青布简束发髻,腰佩长剑,黄水滔滔,他的衣衫被河风浮动,微带笑意,自有一派儒雅风流。 对这位的名头,大家已经不算陌生。 毕竟这几日易真人逆转阴阳,从鬼门关中将松隐子道长救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郡中。 尤其是开茶铺的卢文瑞。 他当时就在现场,将幽冥场景描述得栩栩生动,那绝非是胡说想象能描绘出的细节。 故而, 消息传开后,两郡大人物送南阳奇人,倒也算不上稀罕事。 大家围观,只是凑个热闹,添些茶余饭后的话头。 但是,此时靠近渡口的卢祖尚、王宏烈、应山二老等人却清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当时宴会时谁也不信,以为只是对方随口一提。 哪能想到,一纸书信。 竟把贼乱汝南的格局都给改变了,镇寇将军大杀四方,淮河上游渡口,一下安宁了。 没了这些贼寇,渡口的生意自然好做。 两郡的核心人物,谁都得承情。 这一次送行,不仅因为对方的江湖地位,还有.那影响世俗的能力。 虽说把事情装在肚子里没有明说,但在场全都是明白人。 “真人一路顺风!” “告辞。” 周奕没有多话,在黄水岸边一众人物拱手时,他也笑着拱手。 感受到这等气氛,船夫划桨都卖力许多,似乎有一种使命感,倘若这时候划船不稳或者没有控制好方向,一定会被人嘲笑。 木船徐徐离开渡口。 风向,正好。 众人目送那道白衣人影,直至他消失在河道上。 这时,岸边的人说起悄悄话。 义阳王郡丞看向卢祖尚,小声问道: “卢兄,你可知真人与镇寇将军、汝南太守是什么关系?” “实不相瞒,我也不甚清楚。” 卢祖尚向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们也知道,因家师的关系,我几乎成了晚辈。” “那也不妨碍你问清缘由,此事牵扯极大,我们可是平白受了恩惠。” “这事我提过了,真人根本没在意。” “真人是怎么对你说的?” 卢祖尚道:“他说,只是书信一封,除了费些笔墨,再无余物,叫我们不要挂怀。” 魏敬笑道:“卢大哥,你不会真的不挂怀吧。” “那怎能够?” 卢祖尚道:“家师与真人论道之后,交流剑罡,我等于多了一个师叔。” 虽然辈次变小了,但不少人都露出羡慕之色。 这样的师叔,要得啊。 如此年轻就有此成就,假以时日便能名动江湖。 未来成为三大宗师之流,也不是不可能。 魏家姑娘白了卢祖尚一眼,他这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卢府这次因祸得福,在两郡之地的地位更加稳固。 “真人与汝南那两人应该没什么关系,否则不会在酒宴上追问,想必是那两人,知晓真人的其他身份。” 谷朗道:“比如,他在南阳的身份。” “听闻南阳魔门肆掠,各大势力为求自保,似乎都靠向了五庄观。” 这句话只是谷朗猜测,却让众人心头有种莫名悸动。 甭管干啥的,大家混迹江湖,怎能不清楚水深水浅。 让人忌讳的魔门暂且不提, 南阳的势力若有他们这般团结,绝非淮水南岸这两郡能比。 倘若南阳团聚在真人座下,那么汝南太守和镇寇将军为了中原太平,给他卖一个面子,那也能说得通。 “你们何必乱猜。” “若是感觉过意不去,往后真人在淮水上游有什么麻烦,大家尽心帮忙便是。” 卢祖尚话罢,众人各都点头。 一些人的目光,还是不经意间瞥向白衣人影消失那处 …… 从黄水入淮水,周奕一直坐在船头。 听着水声,心中宁静。 不多时便毫无杂绪,打坐入定。 这段时日,他用实际行动证明,广成子真不一定对。 更准确来说,广成子的《长生诀》练法不适合他。 与松隐子交流过后,周奕新受启发,已经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按照长生诀运转,真气盘旋在中注穴。 没有以玄真观藏中的真气快速通窍,他以长生诀上的法门,逐步从风隙入窍,日夜积累,终于在此刻将中注窍打通! 一个奇妙的变化生成 中注穴在足少阴肾经上,同时也是奇经八脉中的冲脉之穴。 中注窍气发,立时进入奇经八脉。 第一条便是冲脉。 周奕聆听淮水哗啦啦的声音,感觉这第一道进入冲脉的真气极为奇异。 它也像是淮水东奔一般,不断在冲脉中奔流。 一股暖流起于小腹,向下出会阴,沿脊柱上行,又从横骨穴沿腹部两侧夹脐上行,上达咽喉,环绕口唇。 他不由吐出一口浊气,浑身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很快,又感觉在船头坐实,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 而此时,冲脉已全部打通! 周奕很是吃惊,上一次这般流畅,还是打通第一条足少阴肾经时。 冲脉中新生一股精纯真气,慢慢汇入丹田。 这便是江湖上最正统的修炼方式。 细细感受一番,这股新生的真气也属于玄门正宗。 但与玄真观藏在十二正经中练出来的真气,又在精微处大有不同。 玄真之气更加深邃,起先周奕未曾察觉,可两相对比,那就明显太多了。 这新练出的长生之气更为纯正,玄门真气中想找出与之相比的,几乎没有。 周奕不由产生一个想法,将长生真气顺着冲脉而走,再修带脉。 果然,季胁部下方立刻出现一道暖流! 但暖流行进速度,远不及方才一气通冲脉。 广成子的《长生诀》也是正统法门,正好以冲脉之气去练。 冲向带脉、阴阳二维、阴阳二跷。 如此一来, 玄真之气练十二正经,道心种魔练任督,长生真气走完其余奇经。 正经奇经以这样的方式全部练通,当世还有第二人能做到吗? 就算广成子、向雨田等人在此,恐怕也要大眼瞪小眼。 一念及此,周奕笑了起来。 心中都有些小膨胀。 他闭上眼睛,又在丹田中做出新的尝试。 楼观派坎离剑罡要求正宗道门内功,还要以丹田四重中的黄庭起手。 长生真气,够纯正了吧。 松隐子说的各般法门早记在脑海中,这时以坎水罡法尝试。 触动黄庭、金炉, 霎时间,他一连提出两口真气,交梭在一起! 有一点感觉,但是没成功。 周奕连试七次,全部失败。 到了第八次,伸手看看自己的左掌,像是没什么变化,右手拘淮水上来,朝左掌上一洒。 登时这一捧水成了一颗颗小水珠,在他左掌上滚来滚去。 他的手却能不湿,非常神奇。 化气为罡! 与普通的真气附着就是不一样。 松隐子说得没错,坎水罡法也不好练,连我也足足试了八次。 周奕呼出一口气,把真气泄了。 黄庭、金炉还没有练窍,不能气发,也没沟通上关元穴,一直靠催动真气,实在太费心神。 他还有一些想法。 玄真之气能与任督魔气联系,不知长生真气与之能否和平互动? 只叹这道新练的真气太浅,不够挥霍的。 不过,另类长生诀成了,坎离剑罡也能修炼。 两个好消息,足够周奕开心很久。 目前来说,练通全身经脉不会再有障碍,感觉前路美好。 小凤凰说难以办成之事,只需要岁月填补即可。 兴许还是一段不太长的岁月。 周奕心情极好,躺在船上,看天上的云朵。 风一吹,云彩慢慢飘动,遮住了太阳。 日光从云后冒出,变了一个形状。 像是一只巨大的肥鸭。 看到肥鸭,不由想到尤宏达这个肥鸭将军。 这货不知什么想法,竟叫汝南太守段济治鸭。 太没有底线了,太侮辱人了。 不过 真是鸟有鸟道,兽有兽道,段太守治鸭,的确好吃。 想着想着,都有些馋了。 不知过了多久,船来到淮水上游桐柏渡口。 “易真人,到了。” 船家喊了一声。 “多谢几位!” 周奕拱手告别,船钱卢大侠已经掏过了。 “唉,客气客气,真人慢走。” 几位船夫连连摆手,颇有些激动。 感觉自己也跟着传奇起来。 五十来岁的船老大更是眉飞色舞。 “老大,只是走了一趟淮水,您怎这样兴奋?” “唉,你懂个什么。” 船老大一边调转船头一边说: “什么淮水?咱们这是和易真人行走阴阳,在忘川河上摆渡一遭。” 周围几人哈哈大笑,嘲笑船老大没喝酒就吹牛。 周奕下了船之后,才出渡口栈桥就有人牵马迎了上来。 两个身着长衫的中年汉子,笑着上前招呼:“易真人。” “二位是?”周奕见他们脸生。 一名汉子道:“我们是义阳太守府门客,是王郡丞让我们等候在此,只等真人上岸,就送上马匹。” 周奕接过缰绳。 “替我谢过王郡丞。” 两人笑了笑,抱拳离开。 卢祖尚付船钱,王郡丞送马,这一刻,周奕觉得两位都是他所欣赏的豪侠。 在桐柏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骑马向西,来到平氏。 从平氏至‘上门城’又歇一晚。 第三日直奔南阳方向。 清晨赶路,正午时分靠近新野,没打算在新野逗留,一路来到淯水、湍水、湮水交汇处。 也许是前段时间下过雨,这条顺着白河通向汉水的水段,水流湍急。 不寻舟来渡,休想过河。 不过,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周奕正在河边徘徊,对岸一艘小木船直直驶来。 很快 他眸色微变,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正欲调头离开,又直接将马勒住。 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刚才穿过的小树林中,正有人盯着自己。 还不止一个。 前面划船那两人的面貌,逐渐进入眼帘。 二人皆是一头银发,远远看去是年华正好的美丽女子,近看之下,眼角额上的岁月痕迹,还是烙出纹路。 左边那人着粉衣,右边那人着绿衣。 河风一吹,袖带飘飘,本该轻柔曼妙,可配上她们那副尊容,显得妖异诡魅。 “公子,还请上船,由老身渡你一程。” 粉衣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凶狠。 绿衣人盯着他道: “马就不用带了,我们会一直将公子送到头。” 周奕下了马,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身后。 他感受到一阵危机感,倘若身后之人袭来,他唯有直冲入水这一条路。 这帮人应该等自己许久了。 “你们请我上船,总该自报名号。” 粉衣老妖婆道:“老身血绫魅,裴绡。” 绿衣人道:“寒蟾魅,笙梅。” 周奕反应过来:“失敬,原来是阴后座下四魅,请问另外两魅呢?” “呵呵呵” “你倒是有些见识。” 裴绡抖动身上的红绫,冷笑道:“有我们二人请公子上船,难道还嫌不够?” “若我们四人一齐至此,年岁加起来是你十多倍,公子怕还有胆子上船吗?” “有理。” 周奕点了点头,朝船的位置靠近一步:“敢问可是阴后要请我?” “你不必试探,宗主不在此地。” 裴绡摇了摇头:“否则,哪有老身废话的余地。” 周奕心下稍安,收敛真气,他一步迈出,踩在一丈外的船头上。 发出“咚”一声响。 两人一瞧他的轻功,嗤嗤一笑。 没搞清楚这帮人的目的,周奕上船后并未说话。 阴癸派的态度怎么变了? 脑海中浮现那白龙首领的样貌,以及水龙帮帮主的话。 难道,是我想错了? 就在他思考这段时间,两位老妖婆已将船划到大河中央。 “公子,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说来听听。” “其一,由我们出手,让公子的尸体顺着这条河漂至汉水,绕襄阳城护城河一周。” 周奕朝来时方向一瞥:“其二呢?” “其二便是老老实实坐在船上,与我们一道坐船去汉水。” 裴绡问:“怎么选?” 周奕朝船舷一靠,毫不犹豫:“坐船坐船,我正想去襄阳看看。” 两个老妖婆对视一笑,这完全在她们意料之中。 木船在河中央转头,似要朝汉水而去。 远处之人,自然看到这一幕场景。 一道冷厉傲慢的女声响起: “云长老,他已经做出选择。” “事实证明,你的想法,全错.” …… (本章完) 第109章 真魔之想 天师造化 第109章 真魔之想 天师造化 日轮方中,木船调转。 淯湍湮三河交汇处,水声滔滔,涌渡襄汉。 望船头渔灯随风摇晃,船只渐南,无有悬念,云采温立在远处,瞳中疑光涣散。 一旁的阴癸元老闻采婷用一种古怪且捎带鄙夷的眼神瞧着她。 似乎在说:这人也需要忌惮? “采温,可是你多虑了?” “我出道江湖的时候,像这样的小辈还在牙牙学语,哪用得着你这般谨慎,连船都不愿上。” 闻采婷的话音中,透着几分强势。 说话时轻摇秀发,散发无限魅力,她的魅功幻术足以配合天魔大法形成阵势,又精通采补之道,功力甚高。 从外表看上去,横竖不超过二十五岁,肤白胜雪,桃腮含春,二目勾魂摄魄。 “不过嘛,这小子还算老实,模样更是俊得叫我喜欢,道门玄功果真奇妙,到了襄阳,我倒是要好好尝尝。” 她用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有些迫不及待。 云采温眉头微皱:“不可大意。” “倘若平平无奇,怎能叫杨镇等人甘心屈服,哪怕有太平鸿宝,那也绝对不可能。” 说起太平鸿宝四字,她的语气倒也平淡。 毕竟阴癸派手握天魔策,对于后冒出来的第五奇书,不觉稀罕。 闻采婷冷笑一声:“道门秘术能破邪极宗魔煞,如今邪极宗入主冠军城,南阳众势力心怀忐忑,自然对他趋之若鹜。”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到了襄阳,仔细问过就是,他想活命,只能做我面首,还怕他不听话?” 云采温轻轻叹气:“宗尊尚未归来,师姐你不该随意拿主意,当下邪极宗的事没有解决,再惹道门乃是节外生枝,况且此人有师承,背后还有一位老天师。” “其徒被我们拿下,他若是召集道门朋友,我们两面受敌,虽说无惧,但不利于宗尊大计。” 闻采婷摇头: “道门虽有厉害人物,但各自为道,分治经典,罕有在一起帮人寻仇的。而且你说的那人虚无缥缈,这等师承在本宗面前算得了什么?” “若真有本事,何必在雍丘蝇营狗苟,更不会被焚山门。” “南阳与邪极宗都该快刀斩乱麻,越拖越不利。” “采温.” “你一直担心邪帝,但此人绝非宗主对手,否则尤鸟倦何至于奔逃万里,跳入三峡。” “道心种魔大法难练,不要被最高之秘的名头吓倒。” 云采温看向朝白河下游而去的木船:“希望你是对的。” …… “两位前辈,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公子只管问。” 裴绡一边划桨一边说话:“到了襄阳,我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不用守太多秘密。” 周奕朝两岸一瞥,对粉衣老妖婆道: “两位上次给人划船,是什么时候?” 裴绡露出追忆之色:“约摸三十年前。” “船上是什么人?” 周奕双手摊开,“你们别这样看我,小可只是好奇。” “自然是宗主。” “除了宗主,谁配坐我们的船?” 周奕微微一笑:“那么三十年后,两位一把年纪,想必阴后也不舍再叫两位划船。” “看来,这真是小可的荣幸了。” 两个老妖婆心中不是滋味,像是有些被他恶心到,木船没一开始那稳,左右摇晃。 着绿衣的笙梅冷哼一声: “公子只是被老身押去襄阳,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生气,”周奕生怕她们误会,“阴癸派乃圣门最强大的一支,我对宗尊也是仰慕已久,此际虽说是苦中作乐,内心也着实激动惶恐。 两位前辈亲自邀我,看来小可的微薄之名,已是入了宗尊法眼。”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破绽多多,本宗想把你查清楚,再简单不过。” 笙梅拨动白河之水:“太平道这名头还算有点用,所以我们没杀你。” “公子最好识抬举,须知你这太平道承不算秘密,旁人也能查清,乱世平定,没有哪位帝王能容你,你若跟着本宗,忠心侍奉宗主,便能逍遥世间。” “搭上我们这趟船,也算叫你找到一条明路。” 周奕微微点头:“有道理。” “小可再多问一句,这一趟我们去襄阳,打算叫我做什么?” 两个老妖婆阴阴一笑:“其余不谈,立时有一桩美事等着你。” “哦?” “闻长老瞧上你了,她可是青春妖娆,魅骨天成,此时选你当面首,准备与你一道练功,阴阳合修,岂能不美?” “此事不假?”周奕的眼睛微微瞪大。 “何须骗你。” “闻长老大我太多,算不上美事。” 周奕认真道:“听说宗尊有一亲传徒儿,我虽没见过,嗯姑且不考虑她的长相,总算年纪相仿。我不选闻长老,选这位一道练功,可以吗?” “嘿哈哈哈~!” 两位老妖婆闻之怪笑,声音难听至极。 笙梅道:“公子是不是做过账房先生,算盘打得震耳欲聋。” 裴绡道:“你没得选。” “从你上船之后,就没有资格做任何选择。就像这白河水一样,只能乖乖朝汉水而去。” 周奕朝岸上一瞥,已经感受不到那些视线了。 他一手摸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朝腰间摸去:“哦这样啊.” 两个老妖婆江湖经验丰富。 此时虽在嘲笑,却也没有放松警惕。 周奕稍有异动,两人同时停下划桨动作。 木船安静下来,三道凌厉气势忽然撞在一起! 白水以木船为中心,朝周围荡出一圈又一圈波浪,气势越来越烈,停在沙渚上的眠鸥惊飞数点,唳声没入芦深处。 “你要找死?” 两位老妖婆心下诧异,对方忽然表现出的气势,绝非登船时可比。 “难道不是你们找死吗?” 这一句话,更让她们疑心大起。 “把船划得这样远,你们的帮手还能照顾得来吗?” 方才任人拿捏的青年,此时一边笑着拔剑,一边说话。 “我给阴后一个面子,这才上船陪你们聊几句,不会真以为你俩是我的对手吧?” “上了你们的船,叫我丢了一匹汗血宝马。” “这笔账,要记在你们阴癸派身上。” 二魅纵然是以二敌一,却因他之言,联想到云长老的提醒,登时心生破绽。 又听他扯什么汗血宝马,怒火浇心。 河风似是吹响了对方剑刃,当下只想抢占先机,二魅连忙举掌! 船舷处衣袂破风声乍响,两股阴寒劲气分左右两侧绞来。 周奕一点船板,二人见他身形如柳絮般旋起,哪里是登船时的模样! 长剑切风而过,化一片银虹,破开两道劲气。 船板在三人气劲余波下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木屑随着他腾起的气流簌簌坠落。 粉衣妖婆拨动血色丝带,如灵蛇吐信,从纷飞的木屑中穿过,缠向他握剑手腕。 见那丝带末端泛着幽蓝光芒,淬了剧毒。 青锋微颤,剑刃竟在半空中划出数道残影,影中分光,丝带与剑刃相触,发出刺耳尖啸。 剑气更烈,相触较力之下,把附带真气的丝带,段斩而下! 裴绡吃了一惊,腰肢款摆,血绫带朝前一递,骤然绷直如钢鞭,扫将过去! 周奕翻身躲过,丝带打中左侧碗口粗的桅杆。 只听“喀喇”脆响,桅杆从中部裂开,手臂粗的木段“砰”地砸在甲板上,将三寸厚的船板砸出脸盆大的凹坑! 此乃血绫魅的阴魅绫法,瞧着地上断带,自知对招败北。 庆幸的是,她们有两个人! “不可留手!”裴绡喘气提气时大吼一声。 右侧杀机大盛,笙梅的追魂鞭,已砸向周奕后颈。 那鞭身鳞片在日光下泛起银光,如鱼鳞起伏。 笙梅运功时嘴唇发绿,寒蟾劲迸入鞭中,扫起一片阴寒毒雾! 周奕旋身之际,下一口真气已经提上,他真气转提之速,远非二魅可比。 剑刃荡起剑气,与银鳞软鞭相击处爆起火星。 笙梅眼睛微微瞪大,鞭身鳞片竟被剑气片片削落,“叮叮”跌在甲板上如落玉盘。 未及收势,鞭尾倒刺已扫中船舷,碗口粗的木栏应声而断。 粉衣老妖婆裴绡一掌激出,掌风卷起地上鞭鳞。 然而周奕也打出劈空掌力! 二人掌劲相碰,裴绡又输了,鞭鳞自空中倒折,卷向二人。 “诶~!” 她们朝左右各拂一袖,银鳞呼啸冲向白河两岸,没来得及飞起来的沙鸥被当场打毙。 船身受劲摇晃,周奕足点桅杆,朝前点踏向二人卷起剑风! 甲板上立时爆出深及木芯的剑痕,木屑飞溅间,剑气又将船头渔灯劈成碎片,灯烛坠入水中。 二魅才将掌风拨开,哪里肯接,各自跳入白河。 身后粉绿二色裙装延后,被剑风搅碎! “轰!轰!” 两道炸水声再响,二魅冲水而出。 裴绡从腰间抖开丝带,血绫骤然涨至两丈,如巨蟒缠身般绞来,周奕一让,血绫绞中主桅。 “轰”的一声巨响,成人合抱的主桅从中折断,半幅帆布“哗啦”坠下。 恰被周奕剑气扫中,竟如刀削豆腐般裂成两半,布片乘着河风掠过绿衣妖婆面门,惊得她鞭势一滞。 “小崽子,你的真气怎能提得这样快!” 裴绡厉吼一声,须知斗两人与斗一人,那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功力强一点的人,也不可能吃得消。 如非功法逆天,没有哪个人不怕被围攻。 “自然是你们提气太慢,丢人现眼,找个棺材躺下吧。” “岂有此理!” 笙梅怒喝一声,绿色衣衫振舞而飞,一身寒蟾劲以用到极限。 她的追魂鞭朝白河中一戳,以冰力为束,忽然拔起丈高浪头! 水浪之中,夹着她的寒蟾劲力与鞭中蟾毒,这等招法,叫人躲之不及,又没法硬接。 乃是她杀招中的杀招! 只见面前白衣青年把剑一束,低喝一声,他掌风奇烈,一股汹涌天霜寒气劈空打进鞭浪。 咔咔咔咔! 霎时间浪头歇止,凝作冰晶,堆迭在船舷之上。 日光照耀下,在他身上折射出七彩光辉。 二魅心下大骇,以致于心神有失,这时感觉船身朝笙梅处剧烈倾斜,乃是周奕一脚踩下。 他毫不停歇,抓住这个难逢机会,以余下半口真气斩向笙梅! 若只她一人,此招之下,她是必死无疑。 一旁的裴绡不敢再攻,血绫捆住笙梅,在她回气关口,一把将她拽开! “咔嚓”一声巨响。 船舷被斩去半块,周奕大吸一口气,举掌朝着被拉走的笙梅追去。 这绿衣妖婆终于回过气来,举掌对接,一直拼劲到裴绡身边,裴绡举掌按在笙梅身上。 三人对掌! 本就千疮百孔的木船就要裂开,二人加在一起上百年的功力哪怕是周奕也休想卸走。 船身吃到三人劲力,木屑如同利剑将对掌三人划伤。 “喀嚓”一声! 船裂之时,三人立时撤掌,一股河浪从船断裂缝处爆冲而出。 周奕回气更快,趁着对面两人同处于提气之机,举掌打在水幕上,他感觉肩膀刺痛,已被二魅抖射的毒针命中。 但二魅更惨。 吃了周奕掌力,喷血飞出断船,砸得白河水四溅。 “两个老妖婆,此刻是谁漂向下游?” 裴绡、笙梅信心全无,身受内伤,哪敢回头,朝对岸拼命划水奔去。 周奕正要追击,忽觉对岸远处有人影掠来。 “给阴后一个金面,这次先不杀你们,好自为之。” 左肩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右肩则像是沁入冰窟。 心中警铃大响,再无半分战意。 当下踢飞断桅,砸入河面,飞身踩上,一桅渡河。 才至对岸,不顾体内连续提运真气带来的空乏之感,驾驭惊云神游,朝着南阳方向发足逃命。 他的人影才消失在芦苇荡中,白河东岸,有两道人影鬼魅般掠来。 “裴绡、笙梅,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闻采婷身上荡漾的无限情意消失了,魅艳的脸上,充斥着一股冷色,可再冷的面孔,也遮掩不住那丝惊诧。 “快,快追!” 裴绡按着胸口喊道:“他中了我的毒针,跑不了多远。” 闻采婷正要行动,被云长老一把拉住。 “别追了,深入南阳,那边都是他的人,你孤身追入,太过冒险。” 闻采婷道:“你与我一起道,南阳随意行走。” “不妥,”云采温摇头,“我叫你回头查看,可是我说对了?” “这件事,须得叫宗尊定夺。” 那裴绡道:“这小崽子好生狡猾,此前知道你们缀在身后,才虚以逶迤。他一上船,便用低劣的轻功欺骗我们,如此奸诈,浑不似道门中人。” 笙梅擦掉嘴角一丝血渍:“乍然受骗,被他乱了心神,否则我二人联手,不至于此。” 闻采婷皱着眉头: “就算你们气势上暴露破绽,可联手之下,以你们的功力,怎没能将他拿下?” 裴绡喘了一口粗气: “你有所不知。” “只怪他的真气连绵不绝,歇气回气总比我们快,加之身法如电,剑法迅疾,气劲浑厚凌冽,我们竟奈何他不得。” “今日若旦梅或者钱绡有一位在此,我们三人联手,足以拿下他。” 闻采婷的眉头皱得更深:“那还真有些棘手,道门之中,竟有这般天才涌现。” 云长老倒是平静:“本宗与佛门不也有绝世天才吗,何以为怪?” “不!” 闻采婷来回踱步:“以我们对他的了解,此人在雍丘该是武功平平,只在短短两年之间,恐怕连我也无必胜把握,这岂是天才二字可以定义的?” 云长老道:“想来是厚积薄发,突然参透《太平鸿宝》。” “难怪江湖上要传太平鸿宝为第五奇书.” 闻采婷又露出厉色:“一旦我们放任,不久将来,他也许能成为宁道奇一样的人物,于我圣门而言,岂不是一块巨大绊脚石。” 云长老微微变色,柔声劝说: “闻长老,此事你不可擅作主张。霞长老也没同意你这次安排,南阳之事还是以邪极宗为主。” “采霞一直是这样,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闻采婷朝二魅问道:“你们是什么意见?” “能杀自然要杀!”裴绡露出一股恨意。 笙梅道:“老身也是这个意思,但宗主说过,诸事由元老们决定。” “采温,这样好了” 闻采婷露出魅笑:“宗主不在此地,我们叫边不负来一趟,由他打破我们在决定上的平衡。” “本宗岂有暗暗吃亏的道理?” “这小子不是真气连绵吗,边师兄的魔心连环也是连绵不绝,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云长老没什么好说的。 闻师姐这是铁了心要动手,边师兄贪好色,宗主的亲女都曾被他玷污,闻师姐又练得一身采补之术,两人在一起岂能不勾搭? 勾搭在一起,边不负还能有什么意见? …… 周奕发足狂奔数十里,在乱林中找到一株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榕树。 正巧有个树洞。 把里面几条手腕粗细的长虫全都丢了出去,占住蛇窝打坐疗伤。 两个老妖婆,手段真不赖。 还有什么闻长老,更是不得了。 心比天高,竟馋本天师纯阳之体。 周奕长呼一口气,先定了定神,不多去想,尝试把两肩的毒逼出来。 老妖婆的毒挺狠。 但这个世道,除了少数阴险毒经,任何毒药碰到精微真气,只能在战斗时提供副作用。 想把人毒死,除非对手真气耗尽,抑或是没时间排毒任凭毒气攻心。 显然,周奕不对应任一条件。 真气走过几个周天,两肩不同的毒素,已全部炼化。 同时,身上所受的外伤也在快速恢复。 半个时辰后,呼吸渐次平稳。 掀开袖子,胳膊上被毒针、木屑划出来的伤痕,已经结痂。 用手来回揉动,伤痂掉落,露出里面的嫩肉。 咦? 有点不同啊。 练出长生真气后,这伤势的恢复速度较以往更快。 同时,在三股真气下,自己回气的速度,也远超寻常人。 哪怕没有特殊武学功法,也能靠真气的出放效率以一敌二。 对付两位高手,就算各都比自己弱上一线,也是危险得很。 若是一开始就动手,被阴癸派这帮人围攻,今日若是逃不掉,想不去襄阳和闻长老睡觉也不成了。 汗血宝马丢了,这笔账记下。 不过,暂时没能力朝阴癸派要账,迟早要让阴后拿东西来还。 还有这两个该死的老妖婆、闻长老。 又想到这几个人可能会追来,周奕顾不上继续回复真气,脚步不停,直朝南阳方向奔去。 这一路上,心情颇为沉重。 阴癸派的态度,或许会打乱他的一些计划。 毕竟,以现在的能力,远不能对抗这魔门第一大派。 倘若阴后驾临,又该如何。 天魔大法,空间力场,惊云神游不知能不能跑得出去。 一路走来,思绪繁杂。 到了第二日午后瞧见南阳城时,他心中才安定一些。 好在还有个安稳大后方。 南阳东城门忽然骚动,防务守将奔出,其后跟着二十多名守城兵士。 跑在守将之前的,还有一名提剑大汉。 正是南阳帮的孟得功。 他看了周奕一眼,又凝神扫向周奕身后的大片郊野。 “观主,你这是.” 周奕有些狼狈,发髻散乱,衣衫多有破洞。 不及回答,又有人跑了出来。 “观主!” 裘文仲大叫一声,带着灰衣帮的人迎了上来。 见他们露出担心之色,周奕摆了摆手,云淡风轻道: “无碍,只是与魔门两个老怪斗了一场。 不用往我身后看,那两个老怪现在正找地方疗伤,不可能追来。” “原来如此,”孟得功道,“观主才从远方回来,要不要去见大龙头?” “暂且不必。” 周奕抖了抖衣服:“我这样子,怎么见人。” 孟德功笑了笑,不由点头。 “给我一匹马,我先回山调息几日,之后自去寻大龙头。” 裘文仲跑去牵马去了。 他在城中牵马,周奕已与孟得功入城,接过递来的缰绳时,看到裘文仲欲言又止,周奕直接说道: “我有你爹的消息了。” 裘文仲瞳孔放大:“我爹他还好吗?” “好,他武功大有增进,不过搅得江都大乱,正在东躲西藏。” 周奕又加了一句:“不过,他像是乐在其中。” 裘文仲听罢,面泛苦笑。 不过得知老爹还活得好好的,已足够他欣慰。 一旁的孟得功很惊讶:“这一点都不像裘帮主的性格。” “有什么奇怪,你们压根没认识他。” “这这倒也是.” 二人又将城内情况大致说了一下,突出一个安稳,因为冠军城那边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格外宁静。 “两位留步吧,我先回观。” 周奕一声告别,两人追出几步,望着白衣人影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孟得功拍了拍小裘的肩膀。 “别操心,你爹脱于樊笼,已得到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心境,也许未来能在江湖上大显声名。” 裘文仲目眺江都:“孟叔,我只希望他活着。” 孟得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说话. 周奕骑马过街,控制马速避让行人商旅,路过当阳马帮时,正好遇见副帮主陈瑞阳。 “观主,观主!” 陈瑞阳急忙跑来将他拦住。 周奕拨开乱发:“被陈帮主瞧见了我落魄时的样子。” “没有。” 陈瑞阳摇头:“我只看到观主在人群中闪光,不得不冲上来。” “有什么事?”周奕被他逗笑了。 “有两件事要告诉观主。” “哪两件。” 陈瑞阳道:“第一件事,单兄带人去弘农郡接应我家娄帮主去了。” “我们两家关系密切,若是有麻烦,我们自然帮忙,这是我提前与他说过的,陈帮主不用再提。” “观主知会便好。” “至于这第二件事” 陈瑞阳不好开口,顿了顿才道:“上次观主的信送到牧场山城后,我家场主送来一样东西。” “是什么?” “鲜果数筐。” “在哪?” 陈瑞阳道:“就在帮内,不过观主一直不在家,果子已经烂掉了。” “烂果你还要吗?” 周奕有些不解:“烂掉好生可惜,为何不送到观内?” “场主说要送在你手上,观主不在家,我们怎敢胡乱办事。” “可有别的东西?” “有。” 陈瑞阳道了一声稍等,从帮中取来一封信。 周奕将信收好,很干脆道:“劳烦陈帮主将烂果丢了吧。” 陈瑞阳点了点头,带着好奇的表情:“观主可有什么东西回赠的。” “有,你且等一些时日。” 陈瑞阳还想多问几句,比如打听一下上次送到飞马牧场内的东西是什么。 为何场主会给人送果子? 他的心就和猫爪的一样,周奕却不多话,打马便走。 又到陈老谋那边过了一圈。 陈老谋已经知晓弋阳、义阳二郡的消息。此时,又得知周奕与杜伏威相识之后的事。 陈老谋内心的一把火被彻底点燃。 他说要去卧室拿好茶来庆祝,周奕怀疑他是去箱子里面翻找龙袍。 于是在外边喊过一声,便直接走人。 他现在可没心情搞这些,迫在眉睫是阴癸派的事。 回观先安定下来,再等机会找季亦农打听一下。 之前挺讨厌季会主的,现在却得幸在阴癸派内有这么一双眼睛。 季亦农,你给我稳住。 阳兴会内,此时正跪在神像前祈祷的季会主打了个哆嗦 …… 伴着一山秋色,周奕又登卧龙岗。 靠近五庄观时,远远听到谢老伯屋前传来说话声,还有“嗑嗒嗑嗒”的声响。 谢季攸正在用刀劈细竹,夏姝晏秋正在帮忙。 三人一边忙一边聊,很是投机。 周奕靠近时,他们也不知道。 定睛一看,原来在用细竹篾编织笭箵,所谓“尺鲤正堪烹,笭箵守孤艇”。 这是一种渔具,很轻便用来装鱼的。 “这样就行了吗?” 两小道童在老谢的指导下完成了手工制作。 “完成了一大半。” 谢季攸是个渔具懂行:“还需加个倒须,如此一来,不仅能装鱼,还可临时圈养活鱼。” 他抬头说话,已看到周奕。 周奕与他对视一笑,又示意他别说话。 晏秋还没反应过来,夏姝像是注意到了。 但没等她回头,忽然感觉自己和晏秋一道飞了起来。 晏秋啊呀惊呼一声。 夏姝惊喜大喊师兄,两人被周奕驾驭轻功,像是提着木桶一般,在一株高大柏树上飞窜,又落回五庄观。 谢老伯望着他们玩闹,像是看三个普通孩子。 “师兄,好高啊!” “师兄,还要再高!” 一个怕高,一个嫌矮,周奕把他们放在观内后院。 院内,屋檐下。 少女一双幽蓝色的眸子闪烁一丝惊奇与诧异。 显然没想到某位德高望重的天师,竟还会这样玩闹。 这一刻,她脑海中出现一幅构图。 正是周奕带着两小道童刚刚落入院落中的样子。 “你的事情办成了?” “虽有波折,但还算顺利。” “那便好。” 阿茹依娜搁下画笔,将一旁的古籍拿来: “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周奕应了一声,没想到阿茹依娜竟拿起《老子想尔注》,问里间的释意。 不是一处,是很多处。 看来她将经文看了很久。 周奕解释几处后,不禁问道:“你也想治此经?” 少女没说想与不想:“此前我只研习过善母所传的娑布罗干与教典,从未真正涉及道门之学。” “它让我感觉安心,就是很难读懂。” “我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也想了解更多经典。” 那一双妙目饱含期待朝周奕看来:“可以教我吗,表哥。” “嗯可以。” 周奕面不改色:“不过有些经义最好自己钻研,个人感悟各有不同。” 阿茹依娜点了点头。 接着又看到周奕考察两小道童的功课,结果是很满意。 周奕望着他们,很想将长生诀一事说出来。 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接下来几日,周奕叫他们把所有看过的道门经典全部温习一遍。 角悟子师父的古经收藏,天下少有。 而他,则是将自己关在房内。 拿出一卷空白之书,咬着笔杆,参考《楼观灵鉴秘学》。 这部法门对周奕来说极有意义,因为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楼观祖籍。 就像松隐子所说, 这是尹通根据楼观祖韫结合自己的领悟创出来的。 周奕并非要借鉴楼观秘学,而是以尹通激励自己。 “难道本天师比尹通差?” 于是 他脑海中流淌着大量经典,再将自己的一些感悟以经义的方式编写下来。 本以为自己能一蹴而就,将此书编成。 可是 到了第五天,他忽生出所述不祥之感。 于是将第五天所写的经文撕碎,只留下前四天的内容。 捧着这卷未成的书册,周奕想着给它起一个名字。 按照太平道的风格,该叫《太平经》或者《太平清领书》,抑或者《太平疏略》之类的。 又一想,何必循规蹈矩? 念及这并不完整的经文是自己诸多想法汇成。 周奕灵光一闪,在空白书封上写道:《天师随想录》 心觉大妙。 他笑了笑,再度伏案,把脑海中与长生诀有关的图谱画在后方,因为有过学《仙鹤手》的经历。 结合他艺术家的身份。 他画的图,只要翻动书册,人物便能串联而动。 只这份灵性,什么广成子、苍璩、地尼这帮人,全都没座,要站着看。 周奕画了两类图谱,一类广成子的老版本,一类是他的全新版本。 画完最后一页,用朱砂点出穴位,总算大功告成。 望着这个半成品,周奕有种满足感。 似乎精神上,都有了一些改变。 同时还产生了一个想法,待未来功力有成,一定要把这卷未尽之经补全。 第六日,周奕出门晒太阳。 表妹,夏姝、晏秋看到他后,登时面色大变。 “师兄,你怎么了!”两娃几乎带着哭腔。 只见他唇面惨白,二目浑浊,两鬓黑发,竟沾染霜白,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不必担心。” 周奕望着天空,苍白衰弱中有股难言的奇特韵味,他心中像是有些什么,只是未曾表达。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然劳其心神.” 三人望着他这副样子,目眩神迷。 站在他们眼前的不像是青年天师,而像是一尊道韵交织的老天师。 也许,这是他未来才有的样子。 只这一刻,他的气质,便能让人精神波动。 三人恍惚时,又过了一日。 周奕打坐调息后,两鬓霜发乌黑发亮。 同时,长生真气也以神奇速度贯通带脉! 本需苦修数月,竟然一夜功成。 观中三人松了一口气,青年天师又回来了. 黄老大殿,周奕正在看牧场山城的来信。 两小只乖乖在一旁看书。 周奕从怀中一掏,随手将一卷书册丢到他们面前。 夏姝拿起来一看。 一旁的晏秋念道:“天师随想录?” 夏姝凑近了一些,眨着乌黑的大眼睛问:“师兄,这是什么?” “哦” 周奕头也不抬,随意道: “我打算在一年后的今天,正式传授你们武学。” “这个呢,是一门基础的养生功夫,你们随便看,随便练一练,熟悉一下打坐姿态。” 一听到周奕确定了传授武功的时间,两小道童高兴极了。 又是给他捶背,又是倒茶。 周奕正在看信,没工夫搭理他们,摆手将他们撵走。 不过,却用斜斜的目光偷瞥过去。 果然 两娃对他毫无防备,说什么信什么。 正在用一颗平常心去看待这《天师随想录》。 他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回信笺,上面写着: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这是楚国大诗人屈原的《九章·橘颂》。 商秀珣叫人送来的,正是橘子。 信上又提到“文帝好食柑”,每年都会有人从巴蜀进贡。 信中言明,这次送来的果子,正是巴蜀贡品。 大抵意思是,送给他尝尝鲜。 周奕明白过来,也许是这位牧场主人误解了,以为自己和她一样,馋嘴画中的果子。 晓得这位是个老饕,心中有了主意。 他费两个多时辰,回信一封,叫观中门人送信,交给陈瑞阳。 又在观中打坐一日,将状态全面调整好。 接着下山寻大龙头去了,这阴癸派,不得不防 …… 立冬。冠军城。 一栋阴森诡异的大殿内,高挑一盏盏青铜古灯,那灯爪全是鬼手形状,照耀着两侧排排竖起来的棺椁。 大殿中央,有一座高台,孤高于棺林。 周老叹正坐在一把精致王座上,一旁身着宫装的金环真,放下手中的长生诀竹简,正在翻动老叹的研究记录。 肉眼可见 周老叹比往日沧桑,脸上写满疲惫,眼中的鬼火,也没有之前旺盛。 然而,他无形中生出的气势,却像是散发出一阵锐光。 一个眼神在棺林中扫过,登时大殿中所有青铜古灯上的火焰都在富有节奏的跳动,像是万魔同舞。 可惜 这般睥睨四方的气势,并未持久。 气势一散,他脸上的疲惫逐渐消失,眼中鬼火大旺,整个人容光焕发。 “呵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过后,周老叹声音响起: “师姐,你觉得如何?” 没等金环真开口,他又接着道: “我呕心沥血,终于创造出这部残缺的《真魔随想录》,哼,师尊他老人家如此防我,我却不服!” 他哼了一声,大殿中的灯火顿时熄灭一半。 “他老人家纵然厉害,天赋也比我强得多,但终究是练前人功法,我却要另辟蹊径,创出属于我的真魔奇功,叫他老人家瞧瞧,凭什么看不起我!” 作为夫妻二人,金环真对他何等熟悉。 这一刻,目中不由闪过惊叹。 “师弟,你有此心气,倘若再被师父看到,他可能会转变心意。” 金环真并无记恨:“当初也是我们不争气,怪不得旁人。” “若非他老人家传授,我们也难有今日之艺业。” “你的话不假,但我不服也是真。” 周老叹道:“不过,此功还是不足,我要席应的紫气天罗,我还要善母娑布罗干中的精髓逍遥拆,大尊的根源智经,再让我看看地尼的慈航剑典” “师姐,会有吗?” 金环真一摆宫裙:“自然会有。” 这时,大殿中咔咔两声异响。 棺林中,两副朱红色的喜庆棺材打开。 有两个人,正精神奕奕地从棺材中走出。 “道友。” “道友。” 这两人互相礼敬,又转身朝周老叹问候:“宗主。” 周老叹笑问:“本宗主可曾骗你们?” “不曾。” 宇文无敌道: “宗主与我们公平论道,叫我看到了世间最奇妙的武学,我余生都将努力摆脱宗主的枷锁,以达武学无有穷尽的极致。” 林药师道:“此间奥妙,再不思楚也.” …… (本章完) 第110章 大隋最冷漠的男人 第110章 大隋最冷漠的男人 南阳城外,卧龙山横亘如屏。 时维严冬,朔风劲冽,俄而霰雪交下,初若碎盐洒幕,渐若鹅毛漫野。 五庄观内,周奕正聆听雪声,煨火煮茶。 未时,观外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显是有人踩雪而来。 “观主。” 道观门人报讯:“水龙帮的白龙统领说想见你。” 周奕眉头微皱,将手上一卷经书搁到一旁。 脑海中快速闪过近来南阳的诸般动向,没搞懂这位的来意。 试探吗? “请她进来。” “是。” 负责守门的弟子应声而退,不多时,一位白衣女子提着几样小礼盒,漫步走来。 似乎被皑皑白雪所衬,她的脸比初次所见更显白皙。 尤其是那双眼睛,周奕撇过一眼后,没再多瞧。 但是心中浮现的全是在宋师道船上的画面,水龙帮主的话犹在耳际。 “敖姑娘,请坐。” 周奕在火炉边让出一个位置,敖姿谢过后坐了下来。 接着,她的目光便直勾勾瞧了过来。 用感激的口吻轻声道: “那日得观主搭救,却一直没机会当面感谢,今次总算得见。” 周奕给她递去一盏茶: “不必客气,当日我已说清因果,你也叫人送来厚礼,观中既已收下,就不要再说什么恩谢之言,我也不好厚颜再听。” 敖姿不再纠缠这一话题。 “今日我来,其实另有所求。” “哦?敖姑娘说来听听。” 周奕不动声色,心中却警惕得很。 她手扶小腹,眼睛盯着周奕: “我往年因练功岔气在经络中留下旧疾,每逢雨雪寒日,丹田之气总有异动,导致各处经络刺痛。此疾伴我许久,医无可医。 但上次经观主施功,近三月不曾发作。 本以为奇迹转好,叫我没了苦痛,却没想到.” 她作可怜状,目中多含凄楚,有种美好心愿破灭的伤害,话音颤抖几分,却丝毫不会叫人觉得她情绪有假,全是真情而露。 旁人想学这种凄怜语调,那也不可能学得会。 尤其配合上那双灵动眼眸,直叫人心生怜惜,恨不得抱在怀中安慰一番。 可惜,某天师却是个实打实的硬心肠。 敖姿看他不为所动,又接着道: “这几日霜雪绵降,白过中原。我想着旧疾痊愈,当去瞧瞧千峰失翠,尽覆素纱的好景,却不料.” “病根仍在,再次发作。” 周奕学着吴德修老人治病时的样子,手搭着下巴,思索片刻道: “我曾听吴老医师说过你这类病症。” 敖姿凝神看他:“可说过怎么医治?” 周奕举起茶壶,给她添了一点煨开的茶水。 “吴老医师说,要多喝热水。” 敖姿闻言精神一窒,举目看到面前这青年两眼空空,只脸上带着一丝怜悯。 真叫她体会到初入江湖以来,最大的一次挫折。 她只当没有听到这句话狠心话。 微微摇头: “观主的真气甚为玄妙,我想请观主施功替我温养经络。” 她说话时把带来的几个礼盒全部揭开,竟都是价值不菲的老山参。 “这几只百年老参,聊表恩谢。” 周奕先是沉默,接着好心提醒: “真气入到经络,很容易在无心中窥探到你的功法秘密” 他的话还没说完,敖姿直接打断: “不妨碍,我所修武学算不上高妙,观主只要答应,尽管查探便是。” 敖姿像是一点也不担心。 周奕微微眯眼。 两道各带深邃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夹杂着无声的交锋。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敖姿表情微变。 下一刻,她忽然比方才大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说话的腔调,隐隐多了几分魅惑。 “观主,能帮帮人家吗?” 周奕干笑一声,丝毫不受所扰。 “好啊。” 敖姿起身拿来一个草蒲团,盘腿而坐。 她闭上双目,长长的睫毛轻颤,似是任人摆布。 周奕基本确定她的身份,晓得这妖女有多么危险。 不过, 她确有一些吸引人的地方。 那便是她的诡异武学。 为防暴露太多,依然按照上次疗伤时的法子,走到她身后,运转玄真之气,举掌贴在她背上。 敖姿感受到这股真气,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不由小口微张,呼出热气。 周奕更是不客气,直接将真气顺着任督,入了她的足少阴肾经。 上次给她疗伤时,他本着君子之德,不去窥探秘密。 这次,却是她主动送上门来的。 如果是寻常人的真气入到她的十二正经中,决计发现不了任何隐秘。 天魔大法仅次于最高之秘,一旦练到第十八层轮回篇,近乎臻至魔仙层次。 并且,这是一门具带空间奥义的无上心法。 周奕的真气从她足少阴肾经走过,一路遍观凡穴,可谓是毫无奇特。 但是 他敏锐察觉到,一些凡穴上的淡淡风隙蕴含诡异。 空间奥秘凝在凡穴中,以空间力场拉扯窍中气发,化作隐窍。 故而查探不得。 这种摆弄空间之能,真是匪夷所思的奇诡手段,周奕也心感震撼。 只觉自己的武学见识还是浅薄。 面对一门完全陌生的秘法,不敢贪多,只在她的足少阴肾经中兜转。 约摸两盏茶时间,立时收回掌力。 敖姿舒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 “这就结束了吗?” “你的旧疾暂时无碍了。” 周奕还需要时间消化,再持久运功,吃亏的就是他。 毕竟没有法门,仅靠窍穴研究,多少有些难为人。 周奕收掌,敖姿依然背对着他。 不过,她的声音慢慢有些改变,越来越年轻,最后变作一种魅而不艳的少女腔调: “你已经知晓人家的身份了,对吗?” 周奕本打算装糊涂的,可对方却不想守这份默契。 听罢, 他坐下来将自己杯中凉掉的茶换掉,再添热水。 目光只在茶汤中:“偶然猜到一点。” “怎么猜到的?” “其实我认识敖姿,你的性格与她有些差异,本以为你喜欢这种角色扮演,没打算拆穿,这会儿是你自己要说的。” “我喜欢?”她的身体微微摇晃,像是在笑。 “你怎么胡乱给人家安排喜好呢。” 她继续道: “我只是担心露出真容让你瞧见后,对我日思夜想,这样又会伤害一个人,很不好。 师父说过,修炼本派的武学无有真情,人家只是为了你好,怕你沦陷。” 周奕不信她的鬼话:“你属实是多虑了,其实我是大隋心肠最冷漠之人。” “任凭你风华绝代,在我眼中也不过是红粉骷髅。皮肉之相,有什么值得沦陷。” “哦??” 她轻笑一声,背对着周奕伸出纤纤玉手。 这时, 道观外的风雪被一股奇异的空间之力扯动,那些鹅毛一般的雪成了一只只飞舞的灵动蝴蝶,尽数飞到她的手上。 雪入手化水,她在脸上抚过,又化作一团气雾。 接着转过脸来,‘敖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绝世丽人。 赛雪冰肌,美丽得近乎诡异,那双眸子点缀在这幅面孔上,加之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所有灵动,背映着漫天风雪,宛如是这银色世界中的精灵。 一点水渍打湿了秀发,绕着柔弱的圈儿贴于面颊。 在绝艳之中,多了分娇柔。 任谁忽然回眸瞧见这样一人,都要觉得天地失色,唯她长留了。 “妾名婠婠.” 她用无限魅意的眼睛勾在周奕脸上,轻启薄唇发出动人的声音: “大隋最冷漠的男人,你还是两眼空空吗?” 周奕唤醒了沉睡的三池大师,心禅不灭一遍又一遍催动。 天师的体面在三池大师的努力下,终归是保住了。 抚平那一整个动人世界扑面而来的惊艳,周奕恢复平常心。 婠婠笑了:“看来你没有那般冷漠。” 周奕不答话,将她面前冷掉的茶水倒入手心。 他只是一握,翻掌时出现一片类似雪的冰晶,他连握三次,出现了六角、针状、空心三种雪晶。 “每一片雪都不同,我也欣赏它们各自的姿态,就和看现在的你一样。” “也只是一瞬间的欣赏。” 小妖女笑吟吟拿起三片雪,全部丢到炉火中:“别骗人了。” 周奕听着呲啦之声,朝身后一靠。 “婠姑娘来此,到底是何用意?” “我与贵派的关系,可没那么好。” 婠婠道:“派中之事由家师做主,师尊不在,自然是元老们说了算。” “你如果想问白河上的事,其实我并不关心,但如果闻长老真的抓了你,也许我会在襄阳想办法救你。” 周奕并不相信,但还是顺势问道: “为了让我给你‘治疗旧疾’?” “人家被功法瓶颈所困,算是心中顽疾,所以,我这样说也没骗你。” 周奕点到即止,换过自己关心的问题: “贵派打算怎么做?是要与我死磕到底吗?” 婠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元老们的意见并不统一,但谁叫你那么厉害,二魅都被你打伤了,她们可是记仇得很。” 周奕冷冷一笑:“当时匆促,否则我可没打算让她们活着。” 他又将冷漠的眼神瞥向小妖女: “敢算计我的人,在下必然追讨恩怨。” 婠婠一点也不怕他,反而把脸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用哀怨的口吻道: “我又没与你动手,还送上门来把身体给你研究,在你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你别对我这么凶好嘛。” 呵呵,分明是拿我的真气练功。 周奕怎能不明白她的心思,若非有这层关系在,恐怕没机会在一张桌子上说话。 不过,这妖女确实会撩拨人。 她的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天魔秘的奇特气质,加之惊世容颜,若非他心志坚定,又极善对付魅功幻法,恐怕已被这小妖女乱了心神。 “婠姑娘,不用兜圈子,说明你的来意吧。” 她望着周奕依然清澈的眼神,有一点相信“大隋最冷漠”这样的描述。 婠婠绕着火炉,又朝他靠近一些。 精灵般的眸子,一直注视着他,张口停了几息,忽然悠悠问道: “有兴趣做个交易吗?奕哥” 一股带着温度的芬芳,似乎都要扑在脸上。 可这一刻,周奕更为淡然,不受旖旎气氛影响。 “什么交易?” 他的气质改变,让婠婠往后挪了挪。 再看向周奕时,目色稍有不同。 “我要你助我练功。” “凭什么?” 婠婠道:“我的天魔大法起于太阴,终于厥阴,主修十二正经,想必你是知道的。” “若我所料不差,你的太平鸿宝也是如此。否则,你不会直接将真气纳入我的足少阴肾经中。” “可对?” 周奕默然,示意她继续说。 “料想我们是同修正经,故而你的道门玄功与我有益,这正是我来寻你的原因。” “江湖传闻,太平鸿宝为第五奇书,却也不及天魔策中的最高之秘,地位与我所修功诀神似。” “我从你的玄功中得益,也让你从我身上领悟到一些天魔奥妙。” 婠婠说出这话后,看了周奕一眼。 她自觉条件不够。 因为从窍穴中窥探别人的破绽容易,追根溯源将功法反推,对她这种天魔策上的武学来说,可就难如登天。 想到这一条,她又补充道: “除了互相练功,人家还能解你危难。” “怎么个解法?” 婠婠道: “因为太平天师这一名号,元老们对你依然有招纳之心,倘若面临死境,可以直接受降,入了本宗,我有办法搭救你,叫你不受到闻长老折磨。” 周奕凝望着她,自不会相信空口白话。 甚至怀疑这是阴癸派自导自演。 一个扮好人,一个扮恶人,这类手段在魔门乃是稀松平常。 “阴后也是你这般态度吗?” “你是在向人家打探师尊的下落对吧。” 她狡黠一笑: “可以告诉你,师尊不在此地,她将一名邪极宗师追杀到三峡,碰到了一位老朋友,就追那位老朋友去了。” “如果师尊在此,她对你什么态度,我也猜不透。” 周奕思考几许,直接问道:“贵派来了几人?” 婠婠并不隐瞒: “已有三魅、三大元老,还有一位边师叔,他过段时日便会从雁门返回,做出最终决定,届时便汇聚本宗四大元老。” “除非你一直躲在南阳城内,并时时处于大军保护之下,否则” “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周奕心下一沉:“婠姑娘怎没把自己算进去。” “当然是不想与你为难,你在白河上打斗那日,我已先一步在襄阳等你。 倘若我同意闻长老的安排,那日随她们一起出手,你的轻功再厉害,也不可能遁走。” “今次我依然留在襄阳,以练功推脱。” “只要你尽心助我,我可作为你的退路。” 婠婠盯着周奕,从他身上看到了完胜慈航圣女的希望。 “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周奕看向冠军城: “我虽然与南阳大势力交好,但也一直在联络道门朋友防备邪极宗,听说贵派与邪极宗不合,你们在此地如此行事,就不担心被他们找上门吗?” “你对我两派六道的事果然了解。” 婠婠露出一丝认真之色: “不瞒你说,本宗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向,元老们对你出手时,一定会把这些人计算在内。” 周奕轻呼一口气:“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立刻就跑吗?” 婠婠像是看透了他:“我一直在追寻太平鸿宝,对你多有了解。” “你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舍不去红尘牵挂。” “所以,与我合作,只是让你多一个圣门身份,南阳的局势也不会变。” 她已是稳操胜券,妩媚一笑: “未来若我掌控圣门,你用心辅佐,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周奕像是认命一般: “好,我答应你了。希望到了阴癸派,你能将我保住,我对你们那边的什么闻长老,什么魅什么魔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婠婠满意地把老山参移放到周奕面前。 大抵意思是,你好好补补。 接着,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向风雪之中。 白衣人影踩上道观屋顶,不知什么时候,她脚下的绣布鞋已经不见。 晶莹的玉足在天魔真气附着下,踩在纯白的雪上也没有任何脚印。 她像是来采人阳气的小妖精,回头给了周奕一个流波千转的妩媚眼神,在她回眸瞬间,一道雪从屋外吹入,扑向周奕面颊。 雪中的声音,清晰入耳。 “周天师,我在襄阳等你.” 她消失的瞬间,像是诱惑地眨了眨眼睛。 雪中精灵,又融入了素白世界。 周奕不得不承认,小妖女确实有些叫人心动。 不过他现在无心想那些勾魂夺魄之事。 脑海中翻江倒海,想一些对策。 看到地上有一双绣布鞋,周奕伸手捡了起来,迭放到黄老大殿下的木柜中。 这时点起两炷香,插入香炉。 吹了一口气,让香燃得更旺。 他看着黄老二像,不禁叹了一口气。 “二老瞧见了吧,有人要采补,有人要采气,弟子真要变成金蝉了。” 朝黄老做了个道揖。 周奕找寻一丝心灵上的安慰,接着便返回房中,把自己关在里面。 想正面和阴癸派扳手腕,必须要动用南阳的势力。 对方全是高手,行动太灵活。 一直耗下去,实在不是上策。 而且,等到阴后到来,一样没有解法。 思考许久. 房间中传来“砰”的一声,周奕一掌拍在床上。 他已很少这般暴躁,心中有种憋闷之感。 感觉自己的功力提升很快,但也只是“快”,时间太过短暂。 从无到有,过了年关,也才两年。 还是太慢了. 去长安跃马桥打开机关,找邪帝舍利? 找到机关,并且破解,入到杨公宝库核心,同时不考虑如何吸收元精 这一大堆因素排除,邪帝舍利一出,是能够被感应到的 周奕不由摇头,未知因素太多,也不靠谱。 倘若不是眼前危机,以他此时的心气,绝不会朝这些外物去想。 看来,心是真有些乱了。 给阴癸派当狗,怎么可能? 闻长老,边不负这帮人,真是该死得很。 周奕在房中踱步,不断思索。 到了傍晚,风雪更大。 他推开门,屋中顿时灌满西风 三日后,周奕派人下山,向陈老谋与杨大龙头传递了一些讯息。 又过去五天。 在观中打坐的周奕睁开双眼,第九条正经足太阳膀胱经完全练通。 接下来便是第十条正经,手太阳小肠经。 也意味着,可以修炼离火剑法了。 这是年关前一天,本来有此进步,周奕该高高兴兴过这个年的。 但是心事繁多,若再无破局之法,年后便要带着观中上下迁入城内。 大龙头已提前安排好住所,紧靠着南阳帮。 可是从雍丘至此,真不想再挪位置。 这一天,卧龙山上的雪还没有化。 山道被清理出来,道旁积雪可厚得很,古柏上的雪时不时掉落,枝头一抖,发出簌簌之声。 让周奕没想到的是, 竟有人涉过滑溜山路,赶在日头偏西时来到五庄观。 他站在观门定睛一看,正是陈老谋。 并且,陈老谋还带来一名一脸焦虑的老人,看上去已有甲年岁。 二人打了个招呼,互相拜年。 那老人也抱拳喊了一声“观主”。 陈老谋长话短说:“观主,你先瞧过这个,我再介绍。” 他拿出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不知是谁寄来的。 “这是.” 陈老谋道:“是从独孤家寄来的。” 他看了那位老者一眼,陈老谋说起独孤家没有避他,说明对方也与独孤家有关。 周奕把信拆开一看,当头四个字便是:“周小天师。” 一瞬间,他迈着步子,远开陈老谋几步。 信上又道: “我快要说服祖母,明年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看到这句话时,脑海中不由闪过小凤凰温柔可爱的笑脸。 虽说独孤家的武功,此刻的周奕并没有太多期待。 但不妨碍让他昏暗的心中,微微有些光亮。 后面的内容,却让他一激灵。 “听鲲帮的人说,你在南阳遇到了麻烦,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叫他们带个话,我即刻来助你。” “另外,湮阳张家之人是我祖母的朋友,这次联络到我家,想叫我们帮忙。” “我听了消息,感觉他所求之事,似乎与你有关。” “你可以问问,如果无关紧要,事情繁琐,也不必操心,交给镇阳帮的侯帮主就好” 周奕把信一收,看向老人。 这时陈老谋道:“这位是张辰良,可能你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但一定听说过东汉医圣。” 张仲景! 南阳郡、湮阳县。 周奕反应极快:“老丈是医圣的后人?” “正是。” 张辰良道:“可惜我这一支,已不复先祖荣光。” “另有第二十三代、第二十六代传人,都是隋宫之御医,老朽在湮阳,只是守着一些祖业。” “不知张先生在湮阳遇到什么麻烦?” 周奕不奇怪他们与独孤家有关系了。 毕竟独孤老奶奶受伤,可是寻过好多神医。 张辰良面露揪心之色: “麻烦是同县的左家带来的,他们本是湮阳一霸,寻常却也卖我家一点面子,相安无事,可近来忽然变了性子,朝我各种索要医学经典。” “尤其是与毒有关的典籍。” 老人唉了一声:“我寻县内几个体面之人帮忙说话,却也未尽寸功,只告诉老朽,说左家有了极大的后台,招惹不得。” “劝我按照对方所求,把他们要的东西,全都双手送上。” “老朽不愿惹事,于是给出了《素问》、《灵枢》、《难经》、《阴阳大论》,这些都是祖先看过并且留下注解的医书。” “然而对方并不满足,我又从吴老先生那里抄了一本《胎胪药录》。” 周奕眼中闪过亮光,追问道:“之后呢?” “他们又要《汤液经法》,可是老朽确实没有,只能推托上东都寻张家御医拿经。” 他又说起求到独孤家之后的事,周奕已经理清思路。 脑海中闪过湮阳县城的位置,正在湮水水路上,靠着湍水,与南阳并不远。 “这左家是什么来头?” 老人道: “乃是一方显贵,左家家主左允执的祖先,正是在湮阳名头震响的左雄,汉时的冀州刺史,还曾拜尚书令,今虽没落,却也是本地第一大族。” “并且,他们不仅与南阳势力交好,也认识襄阳的钱独关,互相联络做丝绸买卖。” 周奕微舒一口气,定神先对张辰良道: “张老,我来替你想想办法,不过眼下之急,你得寻吴德修老先生,找他再要医书,也好拖延时日。” “不可不可.” 他连连摆手:“已劳烦了吴老一次,怎好再求。而且这是医书古籍,岂不叫他为难。” “无妨。” 周奕道:“你与吴老说,这一本医书算在我的头上。” “这”张辰良犹豫了。 “就这么办,”陈老谋替他决定了,“观主,你可还有吩咐?” 周奕回观中写了两张字条。 一张是给他的,另一张带给杨大龙头。 陈老谋接过,带人下山去了。 望着两人消失在山道上,周奕又拿起小凤凰寄来的信。 回到观中,认真给她回信一封。 之后,仔细回想方才了解到的信息。 襄阳钱独关,与毒有关的典籍,还有那些医书 阴癸派中,有个隐藏极深的人物,净身入宫,名不列魔门八大高手,却有八大高手之实。 此人著有《万毒宝典》,正是用毒高手。 要说韦公公也来到此地对付他,周奕决计是不信的。 但这左家,可以确定与阴癸派有关。 此前他与大龙头说过阴癸派的事,故而南阳帮、灰衣帮、天魁派派出大量人手在城内盘查。 阳兴会早被盯上,阴癸派想在城内安心活动,绝不可能。 那么 这湮阳左家,便极有可能是阴癸派新寻驻地。 好得很! 什么狗屁闻长老,边不负的,看看这次谁玩死谁。 夜幕降临,周奕已换了一身黑衣。 正要出门,阿茹依娜拦住了他。 近来周奕心事重重,她虽冷漠,内心却敏锐,自然感受得到。 “表哥,要带我去写生吗?” “你不适合去。” 周奕叮嘱一句:“留心道观四周。” “好。” 阿茹依娜才应一声,周奕便飞身出了道观。 她回到后院,看到正在练‘养生功夫’的两小道童。 他们的打坐姿势有些古怪,却给人一种淳朴归真的感觉。 少女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这时,不禁扭头看向周奕离开的方向。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负剑上到道观之巅,伴着夜色打坐。 亥时深。 南阳城,阳兴会内宅后院。 季亦农半跪在廊檐下,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心中惶恐异常。 屋顶上那位存在,乃是他难以抹去的梦魇。 “圣圣帝驾临,不知有什么是属下能效劳的?” 他怕得要死,但是又佩服得很。 邪极宗果然比阴癸派要高明,这个时候来,分明是对阴癸派的行踪了如指掌。 “闻采婷那些人又挪了一个窝,准备做什么?” 季亦农立刻道: “几位长老意见不合,担心我圣极宗渔翁得利,故而想先查清本门,再寻五庄观动手。” “那杨镇调动城内人手。” “阴癸派的人为了不暴露,前前后后,全都秘密出城去了。” 季亦农将自己知道的尽数告知。 “你不要乱跑,免得送死。” 季亦农听罢,赶紧道:“多谢圣帝关心,属下” 他后面一大串话还没有说出来,屋顶上的魔影已经消失。 季亦农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中翻江倒海。 本是阴癸派与五庄观杨镇一系人马在斗,现在彻底乱了。 邪极宗一动,冠军城估计也不会闲着。 阳兴会被人盯着,为了防止走漏风声,阴癸派这次行动,没有带上他。 季亦农回到房中躺下,庆幸得很。 又想到一大堆事情,以及这些日子的煎熬,不由抓了抓脑袋。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 他娘的,明日起早过年,老子睡觉去了。 季会主累了,这一晚他鼾声如雷,呼呼大睡. 大业十年,年关。 卧龙山上的人更多,却没有去年热闹。 尤其到了晚上,某天师更是年夜饭都没吃。 五庄观中,早没了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 冠军城内,那可是热闹得很。 迦楼罗王朱粲大摆宴席,宴请了一众高官武将,还有三位宗主。 戴着通天冠、背着大剪刀那位宗主,看上去比他更有帝王气。 朱粲有点被抢风头。 若是以往,他肯定不乐意。 可是,在拥有了更大的野心之后,他竟多了一丝容人之量。 旁人怕这些魔门宗主,朱粲却与他们相处愉快。 坐在他下位的朱媚也是如此。 这些合作伙伴,一天到晚只会研究武学,什么功名利禄全都瞧不上。 朱粲本要给他们封一个大官的,但三位宗主懒得用正眼瞧一下,直接拒绝。 可想而知,他这迦楼罗王的位置,可谓是稳如泰山。 朱粲朝大殿扫过,有不少是赤影兵团中的人,只要是有座的,无不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就连四大阀中的宇文无敌,现在也在为迦楼罗国效力。 朱粲都快笑死了。 可以想象,只要周老宗主继续发力,什么四大阀、五姓七望,东都大臣,早晚都要在此地听令。 周老宗主,就是他的大贵人! 朱粲在举杯朝众人祝酒时,先敬三位宗主,再敬几位得力手下。 之后朝宇文无敌上首那名汉子点了点头。 此人乃是木匠,名叫霍雨,虽说不是郡中手艺最好的,却善于治棺。 他造出来的棺材,有种阴森美感,深得周老宗主喜欢。 故而得到重用. 大业十年的年庆夜宴,冠军城群魔共舞,有着九州四海之地,最独特的繁华。 周老叹、金环真欢快对饮。 丁大帝也满意地望着大殿左右对齐的布置,与师弟师妹连喝好些酒。 就在众人酒兴最高,大殿气氛最烈之时。 忽然 从大殿外连续响起几道破风声,跟着有什么东西哐哐哐砸在大殿中央。 “哈哈哈!” 放肆的笑声越来越远: “尤鸟倦已下落不明,三位师弟还有心情在此饮酒,何不带上一副棺材,把鸟儿的尸体捡回来?” “你们抓了我辟守玄的人,今天给你们一个警告。” “不把人放出来,本人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神经错乱的林药师听罢,朝外大喊道: “辟师父,我是自愿在此,你也赶紧过来,与周宗主论道。” 周老叹整个人已经飙射而出! 金环真与大帝紧随其后,可追到大殿之外,那人早已溜走。 三人没有追,而是带着怀疑之色,并不相信这人是阴癸派的辟守玄。 回头去看丢到大殿中的东西。 竟是三颗人头。 这三人,正在周老叹安排在冠军城内巡视的手下。 城内没有动静,说明是被悄无声息地杀死。 有这份功力的,就能筛选掉一大批人。 周老叹端起一颗头颅,细细查看伤口,登时眼中鬼火大跳,怒气如涛! 金环真与丁大帝查看过人头后,也露出震怒之色。 “如此精纯的魔气,又隐隐与我们同出一源,只能是天魔策上的武学。” 再看向林药师一眼。 他的兄长林士弘乃是辟守玄这老怪最出色的徒弟,他本人也学了一点魔功。 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阴癸派的人。 辟守玄上门报复,也合情合理。 双方曾在南阳结仇,互相追杀。 黑石义庄正是因为阴癸派而被烧毁。 此时,又特意在年夜宴会上过来恶心人。 一瞬间,三位邪极宗主的怒火,陡然升腾。 金环真最先冷静:“阴癸派还在用过去的眼光看待我们。” 丁大帝微微仰头,通天冠下的僵尸脸上,全都是冷意:“辟守玄该死。” 林药师听到这话,忍不住抱拳开口: “三位宗主,辟师父有双修奇功,不如邀来一起论道。” 周老叹的目光扫过一圈高手,散发出无匹气势: “来得正好。” “我早就想给阴癸派一个教训,也让其余各家看看,这圣门之中,到底谁说了算。” 金环真道:“只是不知他们藏身何处。” 被搅坏了兴致的朱粲一肚子火气,他将胸口拍得震天响,表情凶狠:“三位宗主,本王即刻调动城内人手,四下搜罗!” “只要他们在南阳郡,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三人虽知晓这是他的胡吹之言,可眼下目标一致,自然不会出言打击 大业十一年元旦,众魔涌出冠军城。 十二日后。 迦楼罗王朱粲收到情报,一番查证后,叫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跟着兴奋地奔向棺林大殿。 “嘿嘿哈哈哈哈~!!” 朱粲狂笑一声:“宗主,本王找到老鼠们的洞穴了。” “而且不止一小处,更有一处大洞穴!” 朱粲断言道:“很多高手,毫无疑问正是冲着宗主们来的。” “在哪?” 这一道压抑许久的声音,直接压灭了棺林大殿中的所有青铜古灯。 朱粲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湮阳左家,襄阳钱家” 他话音才落,周围响起连续不断的“咔咔咔”声音。 黑暗中一大圈棺材盖全部打开。 一尊尊煞气翻涌的魔门高手踏出棺来,整个棺林大殿,直如幽冥魔宫. “轰~!” 春雷轰鸣,响彻中原大地。 湮阳古城,本地霸主左允执府上,众人正在迎接一位从雁门远道而来的贵客。 那是一位高瘦颀长,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面白无须,颇为潇洒,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 此时负手入门,对于迎上来的左家之主只是轻瞥一眼,双目开合,有种孤傲不群的味道。 当他的目光扫过一圈练采补之术的阴癸女弟子时,眼中泛着淫邪之色。 “边师兄~!” 闻采婷一声呼喊,众位女弟子全都失色,边不负心中奇痒,迎了上去。 “采婷唤我过来,只是为了这样一桩小事吗?” 闻采婷道:“那边师兄如何决断呢?” 裴绡、笙梅、钱绡三人不说话,只在一旁看着。 她们三魅地位要低于元老,不做决定。 三魅旁边,正有一个中年怪人,左手拿医书,右手翻毒经。 他叫韦威,是韦公公自宫时收的干儿子,由这位宗师亲自调教过。 功力还在他们三魅之上。 不过,他不属于元老,辈次低,也不能做决定。 云采温率先开口:“边师兄,宗主临走时交代过,以襄阳、南阳两地为重,其次是邪极宗,不该再惹道门中人。” 边不负听罢看向霞长老。 她笑道:“几位做决定便好。” 闻采婷冲着边不负挑了挑眉,边不负直接道:“抓一个道门小辈,竟然让这么多人拿主意。” “云师妹,我本是不愿招惹道门人物的。” “但是,这样大的阵仗,如不在南阳做点事,叫旁人得知,我们颜面何存?” 云采温摇头:“边师兄,我们聚在一起,为的是邪极宗的最高秘法,此事关乎宗尊大计。” “欸~!” 边不负摆了摆手: “宗主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处理一个道门小辈,举手之劳。” 钱绡用苍老的声音冷冷插话: “恐怕不是举手之劳那么容易,否则裴绡笙梅怎会受伤。” 裴绡、笙梅不说话,这事丢脸至极,当然不愿提起。 边不负并未放在心上: “我既在此,届时自然由我出手。” “好了。” 他看了看天:“天色不早,先睡一觉,明晚再动手。” 闻采婷与边不负一道入了左家大院,互相采补去了。 这时 左家家主抬头看天,皱着眉头,距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当晚。 冠军城门被夜色笼罩,黑暗中,正有人在夜色下背棺而行。 湮阳之东。 一名神色冷漠的黑衣人揭下面罩, 二目盯着湮水西岸,两手执鸭,大嚼之. …… (本章完) 第111章 道门老妖! 第111章 道门老妖! 春雷时响,夜空无月,唯余点点星辉。 湮阳左家乃是当地一霸,黑白两道通吃,家中院落相连,四通八达。 一串串琉璃灯笼在廊下整夜不熄,尽显豪奢。 近来因为一帮大人物驾临,左家家主左允执特意单开数院,接纳贵客,事事周全。 他不仅是阴癸派下属势力,还靠着襄阳城做买卖。 地位、金钱,全都仗着这个大靠山。 故而怠慢不得。 近亥时,左府主宅中,左允执兴奋得很,手心滑转三颗铁球,无心睡眠。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两位干练的管事一齐答道: “人手都已安排好,随时可以动手,南阳那边也交代过了。” “很好。” 左允执眼中闪过贪婪:“那五庄观在南阳的关系可不小,这次被长老们拿下,必然要吐出一大堆东西来。届时,能拿下的,一样不可手软。” “钱独关的地位虽然比我高,但襄阳距此终归是远了点。” “以我对宗门的忠诚,宗主兴许会培养我接管南阳事务。” 两位管事笑着奉承道:“除了家主,谁还能有此能力?” “长老们选择在湮阳落脚,足见宗主对家主的器重。” 左允执掌中的铁球转得更快: “湮阳是个小地方,与南阳比起来只算穷乡僻壤,这样的机会,一辈子恐怕没一回。既是我的机缘,也是你们的机缘,都给我长些心,把事情办妥当。” “遵命!” 左允执心下激动,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 本以为会在湮阳城混一辈子,哪想到有这么大机遇。 用官话来说,这便是升官发财。 而且是发大财,升大官。 美啊~! 左允执把两名得力手下打发走,站在门口运转功力,竖耳细听。 隔壁大院中,正有一阵骚浪至极的声音。 不愧是有“魔隐”之称的宗师人物,不知他与那位魅惑入骨的闻长老采补起来,到底是谁吃亏。 尽管知道闻长老年岁不小,可想到她的样貌。 左允执不禁喉头滚动,咽下几口口水。 他站在墙角边,用整个湮阳城最高明的内功细细去听。 听着听着 心中正觉燥热,骚浪叫声却猝然而止。 嗯? 完事了? 恍恍惚惚间,像是听到头顶上有一点细微的脚步声。 跟着,一阵阴风骤起。 左右两条长廊上的琉璃灯左右摇摆,晃动幅度越来越大。 灯光一摇,立时有一道道影子随之晃动。 影子越来越多,踩瓦声音更大。 左允执心中惊骇,察觉到不对劲,这时一口朱红色大棺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面前。 棺材盖当场打开。 出来的人正是宇文无敌,毫无预兆,对着左允执,一掌击出。 冰玄劲带着滚滚煞气旋转发劲,直接将抬手反击的左允执扯入冰寒煞气之中,二人气劲交接,高下立判。 左家家主口中一甜,后颈已经被人拿住。 “轰”的一声! 宇文无敌带着他冲瓦而起,左允执此刻被冰煞劲力封住,连话都难以说出来。 只是满眼惊恐,看到屋顶近前有位身着僧衲的矮胖人。 “宗主,人已拿住。”宇文无敌恭敬无比。 左允执听到“宗主”二字,已是亡魂皆冒。 对自己出手之人,已是当世一等一的大高手,此人背后的宗主,可想而知是什么角色。 那位宗主二目跳动鬼火,浑身散发出与阴癸派元老们截然不同的魔气。 左允执判断出他是魔门中人,立刻想到冠军城。 心下被凉意浸透. 他本能用眼睛看向隔壁院落,邪极宗出动如此多的人手,阴癸元老们早在他之前就已察觉。 此时立在那宽大院落中,却没有轻举妄动。 “长老,救我~!” 左允执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 边不负、闻采婷、云霞四大长老没有看他,而是扫向周围一大圈黑衣人。 他们手持各般兵器,或高或矮,或胖或瘦。 除了散发魔煞之气外,更有种说不出的特殊味道。 他们的眼中毫无凶厉,极为平静。 每一个人,都像是有着自己的追求,不谈功力,只论风采气度,甚至有种他们都欠缺的纯粹之感。 边不负早听过邪极宗的名头。 但真正见到这帮人,还真是第一次。 如此诡异邪性的场景,让他的眼底也露出极度警惕之色。 所有的小觑、轻视,在一瞬间统统化作泡影。 尤其是看向屋顶上领头那三人,内心多有起伏。 邪极宗的底蕴,超乎他的想象。 “边长老,救我~~!” 左允执望着边不负,眼中全是求生欲。 “他自身难保,拿什么救你?” 周老叹斜睥了边不负一眼。 下方边不负一个跃起,上到院中方亭瓦顶:“邪极宗这是什么意思?要与本宗开战吗?” 周老叹没有说话,一手抓在左允执身上。 当着边不负等人的面,朝他体内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 左允执昏死过去。 这时林药师背来两幅棺材,打开一副,周老叹将左允执丢了进去。 宇文无敌封上棺材。 同时 一旁的林药师掀开第二副棺材,对边不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阴癸派几位元老全都怔了一瞬。 因为林药师她们是认识的,他是辟守玄的徒弟。 他的兄长林士弘更是辟守玄的亲传,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武功奇高,更掌握江南一地,乃是阴癸派的核心人物。 所以,林药师也与他们同一辈次。 此时 这位林药师,竟然改投邪极宗。 据说周老叹会与人分享天魔最高之秘,当真有这般动人吗? “边师兄,诸位.” 林药师望着下方元老、三魅还有一众阴癸门人。 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道:“今日特来接你们,大家入棺一叙吧。” “只要你们还对武学痴痴以求,做一个棺中人,没什么不好。” 林药师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让阴癸派一众高手心感不适。 云长老低声道:“他已经疯了。” 闻采婷跃到边不负身边,她的功力不比边不负差多少,乃是阴癸派在场第二号人物。 没有理会林药师,双目扫过丁大帝与金环真,最终凝在周老叹身上: “你们如此对待本宗门人,看来是要不死不休了。” 周老叹面露冷笑:“是又如何呢?” 望着阴癸派众高手忽然愤怒,周老叹心中畅快时不再多说任何废话。 大院四周的琉璃灯盏全部扯向边不负方向,赤邪神掌,带着滚滚魔煞之气打中方亭! 边不负、闻采婷破烟而出。 方亭塌陷,四下的邪极宗门人一拥而上。 云长老、霞长老、三魅、韦威六大高手领着阴癸门人,与之大战! 丁大帝怒笑一声,以五帝锏杀向人群。 襄王有梦,大帝无情,登时三名身材姣好,擅长采补的女弟子头颅飞起。 云霞两人立刻结成阵势,杀掉两名邪极门人,再杀向无人能挡的丁大帝。 金环真宫裙摆动,以邪极宗惑心邪录对战闻采婷的魅功。 她手握九孔骨笛,闻采婷则是驾驭一柄金剑。 那剑光与骨笛相击,每每劲风出入,穿梭骨笛,都会散发出靡靡幻音。 两道瑰影在人群中闪动,跃上跃下,快如鬼魅! 闻采婷招法更为绚丽,身上丝带也能化作利刃,可是金环真功力厚重,她的骨笛每敲一下,笛孔之中便迸发出多道强劲气刃,无论闻采婷的丝带从哪个方向攻来, 她都能一边对其剑法,一边破这阴狠魔舞。 闻采婷越打越是心疑,只因对方真气中的魔煞诡异无比,不仅极为精微,还蕴藏冲击精神的异力。 一番拼杀,本以为凭自己之能,足以势均力敌。 没想到不到百招,便觉压力巨大。 双方一掌对过,闻采婷急忙撤掌。 她惊悚得看向金环真,感觉对方真气中有股压抑自己的力量。 大家都是先天真气,怎会有此差别? 同为天魔策武学. 那只能是天魔最高之秘! 难道难道她真的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 这怎么可能? 一念至此,闻采婷看向金环真的冷峻面容,心中已生破绽。 知晓自己被破气势,闻采婷乃是近宗师的武学高手,当然不敢逞强,立时大喊: “笙梅,快来助我!” 绿衣老妖婆抖动银鞭,从侧边冲来与她以二对一。 哪怕以两人合力,竟也拿金环真无可奈何。 闻采婷只觉对手的功力,甚至是边师兄也略有不及。 这时余光朝边不负一看,果然,面对周老叹,他正手握银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 “阴癸派的魔隐就这么一点本事吗?” 听到这话,闻采婷知道边师兄完蛋了。 边不负的魔功比她要高,全盛之下,魔环催动,招法毫无破绽。 可对阵强敌之时,往往不能比她强多少。 因其心境太差,容易受到挑拨。 “轰!” 一声巨响,边不负被周老叹打下屋顶,狼狈砸入室内。 周老叹狂笑一声,举掌压塌梁柱,追了下去。 云霞二人掌握天魔合击之法,两人对战丁大帝一人,与其缠斗,乃是场中最轻松的。 故而,她们对情势把控最为清晰。 望着边不负完全处于下风,她们惊悚于周老叹的功力。 他竟能将阴癸魔隐压制到这种程度! 当初在义庄中见他时,可还不是这个样子啊。 边不负的魔心连环能借劲发力,连绵不绝,阴狠厉害。 可周老叹的功力比另外两位更高,掌煞大开大合,一身功力肆意倾洒,叫他的魔心连环借到极限也无法反制。 且煞气攻人精神,叫边不负束手束脚。 打败一个人与杀一个人,这在江湖高手对决中,全然是两种概念。 可此时再打下去,真的要死人了! 阴癸门人与那些邪极门人斗杀,互有死伤。 可阴癸派这边死得更快。 人数越来越少,连带左家前来帮忙的人,也损失惨重。 “快走!” 云采温大喝一声,掌风推向大帝,第一个遁走。 霞长老见她遁走,眼睛不敢再看那柄大剪刀,紧跟云长老脚步。 这时谁慢一点,谁便要死。 因为丁大帝已腾出手来,他挥动巨大剪刀朝侧边剪去。 正在大战宇文无敌的钱绡哪敢以一敌二。 她用出全身功力,摆脱了宇文无敌。 可是却被大帝一个僵尸步追上,五帝锏的剪影将钱绡笼罩,她身形晃动飞退,长发后飘,那银色长发被剪得漫天飞舞,到了第二十四招。 钱绡这老妖婆的头颅,直接飞上天际。 这时她脑袋上已没有多少头发,在混乱之中,仍被大帝剪得左右齐整。 阴后座下四魅,纵横江湖数十载。 今日在这小小湮阳,丢了性命。 “哪里走?!” 闻采婷、笙梅、裴绡、韦威齐齐逃跑。 边不负再无日间的潇洒风流,朝着一众高手逃走的方向狂奔。 他把魔心连环的法门用在脚下,连绵之劲让他冲向黑夜,破风狂奔。 周老叹紧追不舍,边不负瞄准方向,不断靠近韦威。 那韦威吓得要死,他却不可能有边不负跑得快。 他这一慢,立时被周老叹追上 …… 湮阳之东,冷漠的黑衣人踩着满地鸭骨,凝视远处动静越来越大的方向。 “要来了。” 周奕黑衣蒙面,像是黑暗中的幽灵。 静静听远处动静。 阴癸派如果逃跑,此处几乎是她们必经之路。 就算人散开,这里也是最有机会截到人的。 细细一听,已经有跑动之声。 只不过,方向偏了一点。 周奕脚下一动,朝着东南方向追去。 正是通向襄阳的路径。 逃命之人已经奔向小道,前方是湮水下游,看样子想过河。 脚步踩在水上的声音更加清晰。 有打斗声! 周奕狂奔时保持谨慎,再听脚步, 五道、四道、三道. 还剩两道。 淡淡星光下,周奕目光一聚,看到岸边泊了不少小船,有两人正将其中一艘推入河水。 “又来一个。” 身后的破风声引起两人注意,地上前前后后,还有三具黑衣人的尸首。 自然都是追过来的邪极宗门人。 两人见黑衣人的装扮,登时松了一口气。 不是那三个老怪,就没什么好怕的。 笙梅道:“别管他,先推舟。” 裴绡不用她提醒,已把舟船推入水中。 二人跳到船上,正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先到襄阳休整。 南阳是不敢再待了。 毕竟 她们这次行动,可是连阳兴会内的季亦农都没有告知,生怕被南阳中的势力察觉到。 邪极宗的人能找到左家,可想而知他们的消息有多灵通。 “嗯?!” 二人悚然一惊,身后的破风声忽然变大。 那黑影越来越快,只一道踩水声,人影抢在水声消散之前踏于船头。 “咔咔咔咔~!!” 叫人听了牙疼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二魅发现, 小船,停住了 侧目朝水面一瞧,本就寒凉的河水,正有一层霜冰朝岸边攀爬,一直冻结到芦苇荡。 将没有入到河心的小舟,束缚在河畔边。 霜冰就像是绳子,一头拴在芦苇杆上,一头连着小舟。 船,彻底不动了。 更叫人惊心的是. 这一层霜冰,随着河流蒸腾起来的并非水汽,而是魔气,森森魔气。 一种精纯到难以置信的纯正魔气! 笙梅与裴绡的眼神彻底变了,心神在这一刻压抑到了极致,以致于屏住呼吸。 踏入南阳的那一刻,她们从未想过会碰到这番场景。 魔气,已在黑衣人身上,以魔焰的形势具现。 邪极宗三位老魔与之相比,虽然气息相似,可又差得很远。 两个老妖婆只觉得自己半边脸冰凉,一直凉到心底。 那是一种本能的忌惮。 结合冠军城与了解到的信息,已是想到了此人身份。 要拼命,或者是逃? 身上还有逃跑时被周老叹蹭中的掌力,两种选择都没有机会。 而且 这位背对着她们,显然是没将她们当一回事。 两个老妖婆对视一眼,为了保命,一齐拱手欠身。 “圣帝屈尊亲临,老身先替宗主向您问好。” “阴后呢?”年轻的声音没有感情。 裴绡道:“宗主暂不在此地,恐怕要过段时日才能与圣帝见面。” “是阴后叫你们这么做的?” 裴绡赶忙道:“今日实属误会,本宗来此只是要灭道门小观,并无冒犯圣帝之意。” 二魅心中将邪极宗恨到骨子里了。 但是 此时却只能说这些违心话。 邪帝也许没有阴后厉害,但绝对稳胜那几位老怪,这便不是她们能对付的。 “灭道门,这是谁的主意?” 笙梅道:“是闻长老与边长老的主意。” “甚好,甚好” 听到年轻的声音说起这二字,二魅看到转机,心下微松。 可就在第二句“甚好”之声还未落下之时。 背对她们的黑影陡然转身,这一下哪里能料。 裴绡眼睛瞪大,已看到黑影电闪,并指朝她点来! 血绫从腰间砉的一声急促飞上,她这股匆忙劲力,就像是一块薄冰撞在尖石上, 须臾间便被点破! 血绫碎裂,烂成碎布,滚滚魔气从二指奔出,一击而中,点在她的膻中穴上! 生死窍遭此重击,浑身登变僵硬。 点在她身上的二指,化而为掌,击其心脉。 老妖婆惨叫倒飞,砸塌船棚。 笙梅大吃一惊,运转寒蟾劲,挥鞭扫来! 黑衣人一个闪身,让过一鞭,尾刺插入船舷,笙梅鞭尾一抬,连着船板一块拽起。 却有一柄魔剑格住鞭鳞。 笙梅只觉鞭劲不及对方,可却也没到无可一战的地步。 瞥了一眼裴绡,心喊上当。 “你是谁?!” 她诈喊一声,其实想逃,可那魔剑已从周身圈来,叫她无路可退。 这剑法韵味大变,招式却有迹可循。 笙梅行走江湖近七十载,如何感受不到。 接连几招过后,脑海中浮现了白河上的场景,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哼,老妖婆,惊喜吗?” 周奕的剑越来越快,笙梅已经没能力说话,鞭上银鳞被片片削下,叮叮当当打在船上。 她一直被动,处处失去先机,越战越靠后,一直被逼到船边。 笙梅退不可退! 可那魔剑,却如一阵摸不着的风,已在眼前失了踪影! 寒蟾劲裹挟的鞭圈带着她扭曲的面庞,拨出最后的寒劲余浪,猛烈抽去! 可真气相碰,寒劲登时涣散,剑尖光芒越来越亮,穿裂鞭影! 血飙夜空,溅洒白河。 笙梅中剑之下,坠入河中。 周奕长剑直刺入水,将尚未毙命,欲假死水遁的老妖婆再度挑起,夹着破水浪抛飞到裴绡身边。 就在这时,远处又响起两道破空声。 似乎也要到河边拿船. 但是,人还没有到河边,忽然调转方向。 改道湮水下游,以更快的速度亡命飞逃! 周奕正准备接客,没想到人走得这样快。 “很不甘心吗?” 他来到两位老妖婆身旁,迎着她们的视线道: “你们不仅设伏杀我,还要追到我家中,允许你们算计我,我就不能用点小手段?” 两个老妖婆听罢,也微微一怔。 周奕笑了笑: “看在你们喊我一声圣帝的份上,再给你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只“圣帝”二字,就够让她们生气的。 裴绡两颗眼珠挤在一起,瞪着周奕:“你到底是谁?” “一个你们看不起的道门小辈。” “胡胡说” “你的真气比邪极宗那些人还要纯粹,怎么可能是道门之人。” “咳咳.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道魔双修,同练道心种魔与太平鸿宝,我们都被他耍了。” 笙梅叹了一口气:“原来南阳各种想不通的事,都在你身上。” 周奕稍感诧异:“你现在倒是变聪明了。” 那边裴绡道:“不是我们蠢,而是从未有人如你这般练功。” “你将会是一个祸害,当初在白河之上,我们该多派人手,一次将你了结。” “别急.” 周奕俯身许诺:“到时候我会把闻采婷、边不负这帮人全都给你送过去,你们再好好研究。” 两个老妖婆还想说话,周奕隔空打出两道气劲。 接着“扑通扑通”两声。 二魅入了河。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这两人好像说过,让我漂到襄阳护城河什么的? 周奕微微点头。 湮水下游,也是汉水。 又在不经意中满足了两个老妖婆的愿望。 善,太善了。 心中郁结之气出了不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刚刚收好长剑,周奕神色微敛。 有人来了。 速度非常快! 他一脚踏在船板上,反推波浪,将船移向河中心。 下一刻,第一道人影已踩倒河边芦苇。 跟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又连着数十道! 九孔骨笛的声音回荡在湮水河畔,一圈一圈的波纹推向四面八方,夜下湮河,无风起浪。 浪在隔空劲力之下越来越大,随着笛音回旋而转。 金环真的宫裙连着丁大帝的帝王珠帘,全往后飘。 河水倒卷,要把入河的小船反推回来! 可是 船上那人只是朝船板一按,便止船于浪头,破开了金环真的劲力。 骨笛声音更响,一串串浪炸起,从四周扑向小船。 这些溅射的水滴中,全都有金环真的魔门真气。 每一滴水,皆有魔煞。 周老叹、丁大帝没有轻举妄动,那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一股魔气残留。 虽然稀薄,却纯正异常。 金环真这一招,不提水中魔煞,单是幻音,就不是寻常人能接下来的。 周老叹的目光死死盯在黑衣人身上。 只见他丝毫不受魔音幻像影响,举手一抬,那些充满煞气的水滴像是被一股莫名力量吸引,全都团聚而去。 黑衣人片衣不湿,双掌之中,以真气摄住这团水球。 那水球,不断变换压缩,来回滚动,奇妙无比。 黑衣人所用真气,乃是纯正的道家玄功。 与此地已消失的魔气,显然无有关联。 三人对视一眼,感觉对方的手段非同小可。 周老叹忽然明悟,皮笑肉不笑道:“朋友,原来是你。” 丁大帝一脸疑惑,金环真口唇微动,聚音成线。 大帝听过竹林之事,望向黑衣人,闪过一丝警惕。 老叹的掌力有多强,他再清楚不过。 “几位宗主,我对魔门之争毫无兴趣。” 周老叹道:“无妨,不如与我一道回冠军棺宫。” “大家一起探讨武学极致之谜,你可有兴趣?” 周奕缓缓回应:“闲散之人,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宗主勿送,就此别过” 他话音一落,一步迈开五丈,不疾不徐走入黑暗。 见身后的老怪没有追来,心中微松一口气。 若是被这三人追击,可是个麻烦事。 而且,这帮人现在用处很大,真不想和他们翻脸. 湮水之畔,金环真望着对岸,沉声道: “此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来捡便宜的。” 大帝声音冰冷: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武功却非同一般,竟无惧金师妹的幻音,一身玄门内功练到这种层次,倒是稀罕。” 周老叹哼了一声:“这道门老妖喜欢伴嫩,你可别被他骗了。” 大帝不在乎,反倒有些疑惑:“以你的脾性,此番功力又进,怎能忍住不对他出掌的?” “我倒想出手。” “不过,我们已经和阴癸派彻底闹掰,接下来便要准备对付阴后。” 周老叹道:“这个时候再惹这道门老妖,无疑会两面受敌,这绝非智者所为。” “师姐出手,已试探出了他的身份,我若继续动手,必然得罪到死。” “此时,却是没有必要。” 大帝点头,金环真又道:“老方该回来了吧。” “差不多了。” “希望席应那个家伙能如约而来。” 金环真看了看周老叹的表情,忽然笑问:“你怎么一脸凝重?此番大出一口恶气,该是痛快才对。” “难道是担心阴后?” 她拍了拍老叹的肩膀,柔声宽慰:“冠军城有数万人马,阴后再有本事,也没胆量入城与我们一战。” “假以时日,这局面还要再反过来。” 周老叹摆了摆手:“非是因为祝玉妍,而是这个道门老妖。” “哦?”大帝也很好奇。 周老叹道:“瞧他刚才化解魔煞的手段了吗?我不得不和他较劲,须得把真魔之功钻研到破了他这道门玄功的层次才行。” “下一次再遇上,我要看他狼狈的样子。” 邪极宗众人没有逗留,抬棺返回冠军城 周奕脚步不停,当晚在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歇一下,第二日一早返回南阳城。 先到梅坞巷,寻陈老谋住处换过一身衣服。 接着便直去南阳帮,见到了杨大龙头。 不多时. 从南阳帮奔出大队人马,直去湮阳。 城内的灰衣帮随之行动,将左家在城内的丝绸生意吞个干净。 按照周奕的吩咐,那帮与襄阳钱独关有往来的生意人,全都留了下来。 钱独关是靠丝绸起家的,便让他们继续维持这一关系。 午时,周奕正在南阳帮与杨大龙头一块吃饭。 范乃堂、苏运、孟得功都在。 “你对冠军城有何打算?” 杨镇吃到一半,忽然看向周奕。 “大龙头,你不会是想把朱粲打下来吧,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周奕略感诧异。 孟得功三人也看向杨镇,感觉他的话有些突然。 杨镇却道:“此次我没能帮上多少忙,你却一直惦记杨某最初的感受。” “虽然与朱粲相争,会让南阳陷入乱局,但此恶一除,便没有后顾之忧。再想往其他地方做事,都可做得。” 范乃堂不由放下筷子,等着周奕决定。 “不可。” 此时,反倒是周奕反对了。 孟得功与苏运觉得稀奇,大龙头与天师的态度反了过来。 周奕耐心解释:“南阳动作不大,实则帮了大忙,若非城内严查,阴癸派岂会转到湮阳。邪极宗便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此次若是靠南阳的力量与阴癸派正面相碰,必然后患无穷。” “而邪极宗出手,却有可能把我们从乱中摘出。” “现在这局面,已经非常理想。” 他用手蘸酒,画出三个城池的位置。 冠军在最上游,顺湍水到南阳,再顺湍水往下到汉水便是襄阳。 “阴癸派见识过邪极宗的实力,短时间应该不敢乱动。” “邪极宗的老怪们,忙着研究武学,所以食人魔也跟着老实起来。” “咱们虽然夹在中间,却隐成三足鼎立之势。” “哪怕这个时间不长,那也没关系。” 周奕眼神一亮:“多拖一会,对我们便越有利。” “时间,一定是朝着我们这边走的。” 南阳帮的几位不由看向面前这意气风发的青年,听着他自信的语气,心中颇为佩服。 哪怕是杨大龙头,也频频侧目。 魔门向来为人忌惮。 邪极宗、阴癸派,这两伙势力放在江湖上,绝对是庞然大物。 被他们夹在中间,有几人能从容? 杨镇扪心自问,倘若一直是自己主事,面对当下局面,恐怕会彻夜难眠。 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 “我可以调派人手到白河村,融入村落,长期驻扎山下。” 周奕想想,没有反对。 “不过.” “怎么?” 杨镇迎上他的目光:“虽能拖时间,但也在耽误时间。这天下形势,每一刻都在变换,天师可要考虑好。” 周奕温声道: “让南阳继续稳固,继续繁荣,当下考虑这些便好。” “说句心里话,我享受在此地的平静中,一点不想将其打破。” 众人听罢笑了笑,碰杯喝酒。 又与四人聊到饭后,直至申时,周奕又去到梅坞巷。 陈老谋正为昨夜的事高兴:“天师有何安排?” 周奕望着外边放晴的天空:“陈老,我做如下部署。” “请讲.” 陈老谋看他如此认真,不由拿笔来记。 周奕确实说了一堆。 牵扯冠军城、襄阳城、东都、江南等各地部署。 对于陈老谋,这些事情都不必瞒着。 因为已经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次朱粲能得到准确消息,要得亏鲲帮的探子。 挑起魔门两家大战,陈老谋扛不住的。 所以,天师这棵大树,不能倒,一倒就把鲲帮砸没了。 鲲帮的兴衰、阴癸派邪极宗的怒火,得天师的肩膀来抗。 两盏茶过后,陈老谋望着远去的人影,回头盯着自家茶铺上“吴越鹰钩”的牌匾。 本来南阳分舵即将关门,他过来临时救火。 没想到,现在已是变成了巨鲲帮核心舵口。 放眼城内,再没有任何势力敢与他们为难。 陈老谋只觉奇妙,作为一名手艺人,心中莫名浮现了几款龙椅的样式。 …… 襄阳城,钱家藏清阁内。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大堂。 钱独关已把主座让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不说。 魔门大佬们面色铁青,一个比一个难看。 自入阴癸派以来,只觉宗门诸事一向顺风顺水,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挫折。 邪极宗,竟然如此厉害。 作为襄阳城大龙头,钱独关也心生忌惮。 “不用等裴绡、笙梅了,她们绝无生还可能。” 云采温的话让一旁的闻采婷身形一颤:“师妹,你确定吗?” 两日过去,这两人依然是杳无音信。 大家稳住伤势,这才聚在一起。 除了深受重伤的边不负,大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汇聚。 云长老眼角微抽:“差一点,我也没能回来。” “嗯?” 云长老心虚道:“我应该是碰上邪帝了。” “什么?”闻采婷微微失色,“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错。” 这一次,连一直保持中立的霞长老也出声附和。 “那样精纯至极的魔气,连周老叹也无法相比,但凡练过天魔策上的武功,不可能感受不到。” “那只能是道心种魔大法.” “因而我与云师妹,不敢靠近便匆匆离开。” 霞长老到此刻也不平静:“邪帝在道心种魔大法上,恐怕已有非凡造诣。” “当代邪帝确实有才情,这部法门从未听闻有人练成。我可以肯定,他与周老叹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云长老接上话: “那时先闻水声,有一道看不真切的绿影从水中飞出,我起初抱有幻想,既然笙梅没有回来,那便是她了。” “她与裴绡走在一起,被邪帝撞上。” “只听到一个动静,说明裴绡已死。笙梅欲要跳河逃脱,却没能如愿。” 闻采婷秀眉紧皱:“此人狡猾阴险,既然身至,却不露面。” “他是在防备宗尊。” 云采温道:“我们曾与宗尊闯过义庄,同样没见到邪帝。” “他对宗尊一直很忌惮,这次也是如此。” 她话罢又加了一句: “不过,宗尊不在,除非合我众人之力,否则绝不是他的对手。周老叹已有此功力,邪帝只会在他之上。” “那可麻烦了” 闻采婷有些头大: “尤鸟倦恐怕未死,这三人也有此战力,加上那阴险邪帝,岂不是有五大高手?加之还有一群古怪疯魔,这邪极宗怎不声不响变成这样。” 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本次我们损失了近百人,韦威被抓,又”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自觉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四魅乃是宗门老人,四人合力,有合击之法,遇到宗师人物也是毫不逊色。 此时死掉三个,等于失去一名宗师战力,损失何其之大。 闻采婷深吸一口气。 哪怕的阴后在场,也会觉得肉疼。 她的目光转向妖媚动人的白清儿,又看向白清儿身边更为绝艳的精灵少女。 “婠儿,你一言不发,可有什么主意?” 婠婠一直目眺西北,众人还以为她在考虑冠军城的问题。 却没人读懂她的心思. 到嘴的周天师,飞走了? 这事也太过巧合。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师叔,邪极宗怎么知晓你们在左家?” 闻采婷回答不上来。 云长老却对答如流:“我早说过,邪极宗在南阳经营许久,遍布爪牙,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们。” “在南阳,根本就不能轻举妄动。” 闻采婷有些不忿:“那师妹觉得,此时对五庄观,又该以什么对策?” 云长老毫不犹豫: “暂时还是不要再动想法为好。” “如果逼得太狠,他直接倒向邪极宗,那时这襄阳城也休想安宁。” 钱独关正在静听吃瓜,这时赶紧对闻长老道: “闻长老,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等宗主回来再行定夺。” 闻采婷心有郁结,却也只能这样。 “云师叔,你可见到那位邪帝是个什么模样?” 婠婠的目中充满好奇。 云采温回忆一番,这才认真说道: “那时有周老叹追迫,不敢细看.” “只觉黑暗中隐隐绰绰,他一身黑衣,融于夜色,身量约高你半头,背影略显清瘦.” …… (本章完) 第112章 多情自败美周郎 第112章 多情自败美周郎 东都,沙家。 府门前正有诸多马车停靠,贺客登门不歇,原是沙府又有喜事。 家中公子与一位高门贵女结亲。 沙家以矿藏起家,五金之艺名闻天下,在江湖上虽没有东溟派那么有名,但分设在九州之地的兵器厂超过百家。 乃是掌握军工命脉的大商贾。 家主沙天南号称洛阳首富,家族中更不乏人累世为官。 此次沙府公子所娶之女,来自陇西李氏。 不止是东都贺客,其余各地的朋友得空的,也来讨一杯喜酒。 连续数日,沙家都是热闹喧哗。 沙府的老管家领着几位管事在门口迎客,全程带着笑脸。 “祈先生,请!” 一位老人昂首阔步,直朝里入。 他正是洛阳八士之一,名叫祈八州,性格高傲,总叫人觉得他老气横秋。 “祥老。” 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在老管事身旁耳语: “祈八州近来与知世郎走得很近。” 老管事毫不在意:“哪里管得了那许多,只要不是知世郎亲身至此,此类身份,无需计较。” 中年书生微微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虽说是天子脚下,但各大势力存有异心者数不胜数。 私下里盘根错节。 不说与各路反王“勾结”这般难听话,生意总是要做的。 正说话时,门口正有两名带着行伍气息的汉子迈步走来。 “见过两位将军。” 一名管事笑着迎了上去。 两名汉子各都拱手,表情客气,没任何架子。 老管事也认得他们,迎上来道:“张大将军百忙之中,竟安排两位将军至此,沙家何其有幸。” 两名军汉笑了笑,好听话谁都爱听。 秦叔宝从怀中摸出一封拜帖:“大将军实无闲暇,只好叫我们跑一趟,烦请转承家主。” 沙天南做的兵器生意,与张须陀也有往来。 二人关系甚好,派人来道贺,自然在情理之中。 老管家沙瑞祥接过,请他们入府饮酒。 二人却连连摆手。 程咬金说话莽声莽气:“才从荥阳过来,马上要南下打仗,军令如山,耽搁不得。” 老管家道了一声可惜,不敢挽留。 只是疑惑多问一句: “张大将军似乎北去燕赵,二位将军怎要逆行?” 秦叔宝念及这并非密事,故而相告: “孟让把控通济渠,又控淮水,此贼已有十万之众,断不可留。” 老管家对天下动向颇为了解:“二位要助来整将军?” “不是。” 程咬金接话:“我们此行往南,乃是跟着镇寇将军办事。” 只这一言,老管家与一旁的中年书生都听懂了。 面前这两位在张大将军的帐下,并无多大名气,远不能与镇寇将军相比。 尤宏达席卷淮阳、淮安、汝南三郡乱贼,杀敌数万。 追杀一众蒲山叛党,平寇追粮,功劳奇伟。 已是名震中原,捷报御前,上达东都圣听。 “那便提前祝两位与尤将军剿灭反贼,清扫淮水。” 秦叔宝与程咬金笑了笑,他们拜帖送到,直往南下,寻尤宏达去了。 二人没什么功勋,只是军中小将。 这次跟着尤将军,也期待混一点名头出来。 毕竟,镇寇将军的捷报,几乎能与张大将军媲美了。 关键是他捷报无假,让张大将军愈发看重。 此际已是张大将军帐下除主帅之外,最有名的人物. “祥老,这几位是南阳来的贺客。” 一名管事领着两名精壮汉子上前。 只说南阳,却没说是哪一家,沙瑞祥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镇阳帮。 侯掌门大多数兵器买卖,乃是跟着他们做的。 不待他问,两名汉子中站出来一人。 他掏出拜帖: “这是杨大龙头命我送交家主的。” 从侯掌门变成了大龙头,意义截然不同。 登时老管家露出正色,双手将拜帖接来,连声道谢。 沙家虽是洛阳大富,这位杨大龙头却也是南阳实权人物,手握数万人马,麾下强者如云,又把控汉水源头,镇守中原要冲。 这样的人,沙家也不愿得罪。 往年他们与杨大龙头只算点头之交,今日他主动为沙家送贺。 其中意味,不是他一个管家能读透的,须得沙家之主沙天南亲自揣摩。 沙瑞祥正准备请两人入府。 没想到,另外一名汉子也从怀中摸出一物,递了上来。 “这是大龙头请易真人所书青竹符箓,求个禳灾平安的意象。” 沙瑞祥触及到了知识盲区,他稍稍一愣。 一旁的中年书生面露异色,急忙抢步上前,双手将一枚刻画符箓,穿着红绳的翠青竹片收下。 “大龙头有心了。” 书生又笑道:“也谢过观主赐符。” 那两人笑了笑,并不多话,在另外一名管事的带领下入了沙府宅院。 老管家从中年书生手中接过,端详青竹红绳,看到上方精细的朱砂纹路。 他正在思考易真人名号。 中年书生小声道:“祥老,此人乃是南阳卧龙山五庄观主。” “哦?” “我前段时日随关中剑派调查一伙马帮,从关中入到南阳菊潭,多听其名号。这位观主与杨大龙头关系甚密,其余各大势力,也听说与其有关。” 沙瑞祥觉得这竹符更沉重了一些:“我常在府内处理凡务,出了东都,对各地的道门江湖算不上了解。” 中年书生说得更详: “此人手眼通天,在南阳,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近耳再加一句: “不仅是阳间,连阴间之事也是如此。” “什么?!” 沙老管家有过一瞬间的失态,他晓得身旁这人乃是家主重要幕僚,地位仅次于首席,且武功甚高,从不胡言乱语。 “阴间之事,岂能管得?” 中年书生摇头:“此人却有沟通阴阳之能,赊旗任家老太爷本为死尸,被这位呼唤出棺。这等灵媒之能,非是巴蜀通天神姥可及。” “虽是出自你口,却也荒诞到叫我无法相信。” 沙老管家低头望着竹符,忽觉上方朱砂玄纹多了几分难测之韵。 “武者练武,乃是对精气神的锤炼。” “道家常以内丹法修行,怀有精神之异,更有练气化神,以养窍中,当然与寻常武人不同。” 中年书生指了指竹符:“道门书符常以纸承,此人以竹为媒,便能观到一些端倪。” “这是为何?” “竹乃道门炼丹之器,常用生竹与无皮青竹。” 中年书生所懂甚多:“魏晋有《三十六水法》,其中的黄金水便用此竹。” 沙老管家道:“游先生,我真是佩服你的才学。” 那中年书生忽然一笑:“祥老,其实我还知道另外一桩事。” “我前段时日遇到了好友潘师正,听他说去祖观见过师父鸦道人,后得知了自己有一位师叔。” 沙老管家又变了脸色:“难道潘道长的师叔便是这位易真人?” “不错。” “好吧,你先在此,我去送拜帖给家主。” 沙祥瑞不敢耽搁了。 潘师正他是认识的,他混迹武林圣地,常伴宁散人。 潘师正的师叔? 在道门中,岂不是与宁散人一个辈次,搞不好还是熟人。 对于什么“沟通阴阳”的本事,沙祥瑞也理解了不少。 转入沙府外院,走过一众亭台楼阁才至内宅。 靠内宅往西,乃是女眷所居。 西厢中心的高高亭楼上,正有一名少女斜倚亭栏,半边脸枕着纤细的胳膊,露出半截葱白手腕,手上抓着什么小物件,眼睛望着前方的小桥流水。 微微出神,而后不知想到什么,那清丽绝伦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婉动人的笑意来。 “喂~!喂~!” 这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不断摇晃。 她才转过脸来,看向身旁漂亮苗条,身着华服的年轻姑娘。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都出神多少回了。” 沙家五小姐沙芷菁凑近脸来,作为亲戚加好闺蜜,已是敏锐感受到对方的异常。 “小凤,你是不是在想哪家郎君?” 沙芷菁说完这句话,发现面前少女脸上微露异样,尽管她收敛得很快,却被她看得真切。 “小凤,你毁了~” 她夸张地喊了一句。 “你瞎说什么。” 独孤凤微微一笑,恢复常态。 沙芷菁坐到她身旁,好奇得要命:“真是了不得,是哪家的郎君,竟被独孤家的掌上明珠心中惦记,挂念得这样深。” 她带着一丝兴奋之色数落: “听说那独孤凤痴痴于武,对人间情缘向来冷漠,怎么变得这样快?” “遥记两年前的年关,我们去游河赏灯,你一拔剑,可是吓走了好些才俊,害得我的情缘都没了着落。” “说吧.” 沙芷菁盯着她道:“你方才在想什么人?” 独孤凤从容地翻出一本淮南鸿烈: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一位江湖朋友。” “切,谁信呢。” 沙芷菁斜着眉头,又忍不住道:“好了,就当是朋友,是哪位朋友?告诉我总没问题吧。” “嗯” 独孤凤犹豫了一下,薄唇勾勒出笑意:“不要。” “他身份隐秘,我要替他守秘,不能朝外说。” “小凤,你拿我当外人,我们绝交吧,”五小姐痛心疾首,“我看错人了。” 她手捂着脸,露出指缝看少女的反应。 见她无动于衷,只得放弃。 这时走到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来你是真的上心,不过我也是真的伤心。” 独孤凤安慰道: “祖母问过,我也没说。” “太过分了,”五小姐不住摇头,“但更叫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叫你连祖母也防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帮朋友守秘。” 独孤凤正看到“清净恬愉,人之性也”,拈着页角掀起翻书声。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真的?” “嗯,我初次见他时,他的功夫还远不及你,只是在行侠义之事。” 沙芷菁信了,她用这口气说话,多半不是骗人。 “好吧.” “那你这次去江都,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也不知。” 独孤凤道:“也许是晓得了宫内有什么变化,祖母便让堂叔和二叔先下江都。” “可近来江都闹出了魔门与长生诀的乱子,引发江湖动乱,有诸多高手去江都探查,祖母担心他们在江都人手不足,便让我去瞧一阵。” “等那边稳定,才能返回。” 沙芷菁无奈叹了口气:“你可真是大忙人。” 想吐槽她两位叔叔的,却又忍住了。 独孤凤当然晓得她想说什么,不愿朝这方面递话。 “到了江都,你也要注意安全。” “最近出现好多怪事” 沙芷菁道:“我听说洛阳附近有几位武林名宿去搞什么武学论道,就再没回来。” “若是有人寻你,你可别上当受骗。” 独孤凤把书一合,此事她比沙芷菁知道的要多。 甚至,就连独孤家都有人坠入魔窟。 一念至此,她站起身来,已不想在东都久留。 “这就要走了?” “嗯,本已经出发,想到你后,特回头与你打声招呼。” 沙芷菁笑了笑,总算感受到属于老朋友的特殊待遇。 “等什么时候,你那位神秘的朋友到东都来,你可要领我见见。” “我瞧瞧是什么样的人。” “好。” 独孤凤应了一声,接着便离开了沙府。 如果直接去江都的话,她该去通济渠,直入盱眙,转淮河走邗沟,直达江都。 可是,在回家收拾行囊,又被独孤老奶奶‘训斥’几句后。 便经伊阙关南下,沿宛洛古道向西南行进。 这条路要穿过伏牛山,不是太好走,但路途较近,很快便能抵达 …… 时近季春,几番烟雨侵过卧龙岗,青峰沐髻,古柏垂璎。 正是一派春日好景。 山下白河边,有挂着粗糙竹笛的牧童驱赶牛犊,偶有渔舟钻出芦苇荡,几只鸬鹚翎翅湿水,捕中几尾大鱼。 往下再靠一点,能看到三根钓竿。 一老两小,各戴斗笠。 三人背后丈余,有一块褐灰大石。 白衣青年正坐在大石之上,手执画笔,在纸上点上江山烟雨色。 白河之水,永不停歇地流淌。 岸边的青年,却一直处于一种“静”态。 近段时日,南阳郡正有大批江湖人涌入。 不知是谁大肆散播,说冠军城有武学极致之妙。 有嗤嗤以鼻者,有避之不及者,却也不缺久困瓶颈,渴望突破的痴狂之人。 南阳郊野,也有不少武林人走动。 恰有这样一人,也在白河之畔欣赏自然而成的山水画。 于是 作画的周奕,自然将他吸引过去。 他迈步站到周奕身后,也静默不动,站了近半个时辰,看他画完最后一笔。 “妙哉,妙哉!” 他连夸两声,声音悠扬洪亮。 周奕回望一眼,见这青年身形笔直高挺,相貌英俊,手执折扇,作儒生打扮。 那扇未展,只在他手中轻巧兜转,潇洒自如。 “墨色山水,普普通通,妙在何处?” 那风流儒生道: “你这画中溪水自远山幽壑而来,迂曲回转处,见一叶扁舟泊于芦苇畔。舟中隐者宽衣博带,正凭舷远眺。 嗯.这笔笔流转间,似有风动衣襟之声。” “此乃生动之妙。” 周奕笑了笑,有那么好吗? 这家伙是个懂行的,从周奕左边换到右边,斟酌一下,又道: “最妙处在于虚实相生,你看. 这近岸坡石以淡墨轻染,渐次融入烟霭。远山则以青烘染,轮廓模糊如“其形也,婉若游龙乘云翔”,竟似与天光合而为一。” 周奕听得,他脱口而出的,乃是《神女赋》。 风流儒生说到此处,把扇一摇,扇面上,出现一幅幅美人图。 其中,正有周奕见过的沈落雁。 心中已明白此人身份。 “兄台整幅画无一处浓墨重彩,却于淡雅中见醇厚,于疏简中藏深远。” 他赞叹一声:“仿佛将我引入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魏晋桃源。” “真有这样好?” “不错,碰上喜欢魏晋山水之人,此画千金不换。” 周奕心中大乐: “侯公子,这画我以五百金卖于你,剩余五百金叫你赚去,算是谢过你识我心中山水之情。” 侯希白被道破身份,微微一怔。 不过朝自己的美人扇一瞧,也不奇怪了。 江湖上不少人见扇识人。 能将这许多美人画在扇中的,唯有他多情公子。 侯希白显然不会做周奕眼中的“侯大善人”。 他笑道: “想必画友便是易观主吧。” 互道对方身份,侯某人不落下风。 一人拿画笔,一人执纸扇,互相拱手问好。 远处钓鱼的一老两小,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多情公子。 这家伙一来就“妙哉”,声音那般洪亮,把鱼都吓跑了。 “侯公子是来寻我的?” “不是。” 侯希白道:“我听闻观主之名,虽有拜访之心,却未曾行动。今日是追着一人到此,可是跟丢了。” “本来心情愁闷,站在河边看景排忧,恰好碰到观主,这才柳暗明。” “至于这画嘛” 周奕追问:“五百金?” 侯希白望着眼前的青年,心觉有趣: “这画我是欣赏的,却买不得。” “哦?” “观主有桃源之气,爱画山水,卧于高山林莽,雅韵奇高。侯某爱画美人,护惜,行走青楼红尘,艳而俗之。” “因此,金入红尘而不享山水,此乃侯某之爱也。” 言下之意,你不要强人所难。 周奕却很执着:“侯兄,山水之中,也有美人。” “果真如此,便出五百金又如何。”侯希白呵呵一笑。 他当然是在说笑,只要不认同对方辩说,他就不会输。 虽只初见,侯希白却当成了画友之间的较量。 他行走江湖,首次碰到这样的稀罕事,十分投入。 周奕正要雄辩,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起。 以侯希白的功力,自然也听到了。 这时,有一紫衣少女朝河边走来。 侯希白瞧见那幽蓝色的眼眸,惊为天人,又被她冷目相视,心中一痛。 他一痛心,便要举起美人扇。 “侯公子,其实我也善画美人,我们以她入画,如何?” 阿茹依娜听了他的话,便没立时走开。 侯希白扭过头来,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好!” 侯希白接过周奕递来的画纸。 以他的能力,只需看过美人一眼,便能勾勒全貌。 两盏茶时间,两人画好了。 侯希白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画上美人惟妙惟肖,有着绝世之姿,又带着异域风情,尤其是那冷漠而深邃的眼眸,叫侯希白看了自己的画都着迷。 “姑娘,请品鉴。” 他的声音富含自信。 可是,阿茹依娜从他身旁无情走过,将周奕的画取走。 周奕画的并非人物,而是弯弯的月亮,一泓清泉。 “你们认识的,对吧。” 侯希白平静问道。 周奕点了点头:“是的,但她是一个跟着自己本心走的人,不会偏袒。” 侯希白是一个浪漫之人,想到她的气质,选择相信。 “姑娘,我输在哪里?” 阿茹依娜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他画的是我的心意,你只画形表,画得再好,也只是空洞的躯壳。” 周奕望着她得画远去,转头看向侯希白: “侯公子,山水之中,也有美人,我没有说错吧。” “有些道理。” 侯希白道:“不过,你比我了解她,我输在这里。” 周奕没有否认。 正在这时, 远处的阡陌小道上,又传来一阵轻快脚步。 很快 这脚步声从小道迈过,穿过几株盛开的野桃树,踩着衔珠细草,走到白河之畔。 她才一露面,那些盛开的桃顿失颜色。 清丽的眸子带着点点温柔,那样的明艳动人。又见她腰佩玄纹长剑,斜搭着黑裘滚边,一缕英气破开暮春水雾,有种高贵孤冷之韵。 尤其是最后那一笑,像是冰消雪融,说不出的温婉美好。 侯希白更痛心了。 因为,这样的笑容,并不是对着他展露的。 名动江湖,让万千女子魂牵梦绕的多情公子,今日不仅要败于颜值,似乎还要输个一塌糊涂。 来人,他还是认识的。 “独孤小姐。” “你竟然认识我。” 侯希白瞧见她微露诧异,没工夫解释:“不知独孤小姐与易观主是什么关系。” “朋友。”独孤凤答道。 侯希白微微点头,一个高明的剑客,很少说谎。 周奕没说话,任凭侯希白发挥: “侯某正在与易观主论画,希望独孤小姐能公平对待。” 他自报身份,又说明缘由,独孤凤大觉有趣。 她又思考片刻: “我只能代表自己的感受,鉴别画作的能力其实有限。” 听她这样说,侯希白反倒连连点头。 这一位,明显比刚才的紫衣姑娘要公正。 周奕往前半步: “侯公子,这次我先作画,你在一旁看着。” “观主如此自信?” 周奕但笑不语,拿起画笔后,当着侯希白的面,画了一幅叫他眉头大皱的景象。 老槐树、倒塌的墓碑、腐朽的魂幡,还有一个个坟包。 整个场景阴森恐怖,任谁也能看出这是乱坟岗。 别说美感 将这幅画拿给少女看,简直是大煞风景。 可是, 当独孤凤看到这乱坟岗时,却不由自主的绽放笑意:“侯公子,你不必再动笔。” 她看着画,陷入往事,头也不抬: “你已经输了。” “……” 侯希白卷起了周奕那幅山水画:“我去寻一位喜爱这山水画之人,观主等我一些时日。” 周奕点头道: “听说蒲山公李密喜欢山水画,侯兄可寻他一问。” 侯希白临走时道:“我并非败在画技上,但今日我依然认输。” “易兄比我多情,比我风流,我这多情公子的名号,应该给你。” “别别别” 周奕连连拒绝,叹道:“自古多情空余恨” “这样的名头,我哪里能承受。” 侯希白离开了,踏上了白河旁的小道。 向来潇潇洒洒的多情公子,此时远望他的背影,却有几分落寞。 “此人身份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却像是有数不尽的钱财,立志遍访天下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少女说话间,目光从他脸上划过: “听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一路描绘美人扇,每认识一位心怡的女子,扇上就会多一幅画像,他在江湖上行走,从未听说他遭遇挫折。” “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奕实话实说:“我只是在整理思绪,顺便作画,是他自己找上来的。” “至于他的身份.” “他是间派的人,虽说是魔门,但为人还不错。” 独孤凤听到“间派”三字,心中有种窥破秘密的惊奇感。 旋即又看向画中的乱葬岗,笑道:“底蕴对吧。” “聪明。” 周奕赞了一句。 不用再编理由解释,说话很轻松。 夏姝和晏秋从远处跑了过来,喊了一声“凤姐姐”。 他们打完招呼,周奕叫他们继续钓鱼。 “上次我看了你的信,说是要将丁大帝墓中的竹简送给一位道门朋友?” “对,”周奕道,“那毕竟是你带出来的,总要询问你的意见。” “你自己决定便可。” “上次我遇到一桩大麻烦,你让陈老谋带来张家之人,帮了我大忙,我一直想感激你。” 少女笑了笑,声音还是那样温柔:“你的麻烦解决就好,感谢就不必啦。” “不,你跟我上山。” 周奕认真道:“今日,我必然给你一个惊喜。” 独孤凤应了一声。 朝旁边那人看了一眼,又移走目光,唇边不禁挂起笑意。 午时。 小凤凰得到了天下间独一份的待遇。 她坐在炉火前,望着锅中炖烂的鸭子。 尝过一口后,想到两年以前某人在山中烤山鸡,于是给出了很中肯的评价: “天师治鸭,胜过烤鸡。” 午时一道用饭的晏秋夏姝很好奇,问起后半句从何而来,一旁的阿茹依娜也在听。 于是,独孤凤就说起了苍岩山一事。 只是略过其中凶险。 周奕稍有感慨,想起那时还在被老马追杀。 饭后,周围人散去,两人聊起正事。 周奕这才知道,小凤凰要去江都,特意转道来自己这边一趟。 “给你。” 独孤凤递给他像是秘籍一般的小册:“这个就是我说的惊喜,希望对你有用。” 周奕翻开一瞧。 说是武功秘籍并不妥帖,更像是练功笔记。 朝一旁的少女望去一眼,她又摸出了那本随身携带的淮南鸿烈,脸上风轻云淡。 “可是你祖母所书?” 她点了点头。 “我祖母六十岁成就武道宗师,这是之后三十多年的心得,她的练功记录很多,我觉得这一部分对你有用,便拿来了。” “其中有我家碧落红尘的精髓。” 周奕闻之一惊:“祖母同意?” 独孤凤斜了他一眼,目光微微躲闪,手上的淮南鸿烈都拿歪了一些。 “你你偷来的?” 少女不说话,并且背过身去。 周奕拿着独孤老奶奶的练功笔记轻戳她后背。 小凤凰这才道: “祖母要问你是谁,我没说,她便始终不给,我只好用碧落红尘偷了她的碧落红尘。” “祖母还是心软的,她若是真不答应,我也偷不走。” 周奕话到嘴边,改口道: “我会去东都,拜会她老人家。” 说完翻开看了起来。 独孤老奶奶从奇经八脉转修十二正经,披风杖法打一群人,仍像是单打独斗。 这还是她带病运功。 想到仅是利用独孤家的法门,便知这位近百岁的老人有多高的武学造诣。 周奕对战过二魅,晓得以一敌二的难度,更不必说面对一群人围攻。 听到翻书声,独孤凤凑了过来。 她在一旁小声解释:“此中尽述她老人家的炼窍秘法。” “把全身真气放于丹田中的黄庭、金炉洗炼,再沟通关元、膻中,以此完成丹田四重修炼。” “所谓天上地下安祖窍,日西月东聚膻中。” “祖窍是天,膻中生死窍就是地。” “你以丹田四重最后练到膻中,便掌握了地,这时再练祖窍,便有天。” “如此一来,上管性,下管命,完成性命双修。哪怕是普通的外家真气,练到这一步,也能变成先天真气。” “这便是我独孤家碧落红尘中,后天返先天与先天精微炼神的秘要法门。” 周奕没有看完,却觉虎躯一震。 近段时日的迷惑,像是一下得解。 “周小天师,”独孤凤檀口轻启,不禁叮嘱一声,“此功千万不可外传。” 周奕抬起头,与她目光交汇。 这一刻,少女的脸上,生出一抹淡淡红晕,动人至极。 他心中多生暖意。 早发现了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唐突之下,不禁伸出手来,拿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 小凤凰受惊,手上的淮南鸿烈掉在地上。 她不及挣脱间,周奕从怀中摸出一册,拿着她的手,塞到她手心。 “别看淮南鸿烈了,看这个。” “你自己看,不要外传。” 他话音郑重,表情郑重。 独孤凤看了看书册,上面什么都没写。 因为这是周奕新编,有随想录之后的少许增补部分。 “这是什么?” 周奕道:“你常听我说底蕴,这便是底蕴中的底蕴,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剩余的那部分,暂时没找到。” “底蕴中的底蕴.” “是的。” 周奕又加了一句:“此物与战神图录有关,玄妙莫测。” “我本想把这东西找全再给你,现在没忍住,惊喜提前给你了。” “你的天赋不比任何人差,也许能把这东西钻研出来,那便可突破独孤家的武学桎梏,超越你祖母。” 听到“战神图录”四字,独孤凤便知道这东西有多么珍贵。 本想推脱,可是见了他的眼神。 又把那些话吞了下去。 她将温柔似水的眼神移开:“我不会给旁人看的。” “我知道。” 周奕笑着捧起独孤老奶奶的笔记:“你把祖母都瞒着,真是够厉害的。” “你的身份不能说。” 小凤凰朝四周指了指:“祖母的想法与我不同,会给你增加变数,倘若大军打来南阳,又要叫你经历雍丘伤痛。” “你暂时也不必见我祖母。” 她想到什么,抿嘴笑道:“等你奏响漠北歌谣再说,她一起杖,你就跑吧。” “嗯好吧” 独孤凤在卧龙岗上待了三日,主要与周奕聊性命双修的法门。 之后,她便匆匆离去。 独孤家的两位叔叔已去江都,得赶紧去盯着。 周奕没有挽留,若是因此耽误让这两位出了事,那可糟糕得很。 不能留,却可以送。 叫人送来两匹好马,周奕将小凤凰从南阳一路送到淮安的桐柏渡口。 期间,他们在平氏露宿一夜。 直到在栈桥处挥手告别。 这位大隋最冷漠的男人,首次体会到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周奕站在渡口,望着楼船远去。 “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忽然,一道清亮的嗓音在渡口响起。 不是多情公子还能是谁。 “侯兄,你怎么神出鬼没?” 侯希白道:“我天生具备一种能力,像是能感应到绝世丽人身在何处,从而与之邂逅。” “没想到,又撞见周公子在此风流。” 嗯? 周奕眯眼望着他,侯希白折扇轻摇:“你不该提李密,否则我也不晓得你的身份。” “因为我撞见过一位道人,他说李密曾欠你重金。” 周奕转移话题:“我的画呢?” “已经卖了。” “什么?” 周奕微微一怔,摆出笑脸:“侯公子此言当真?” 多金公子洒脱道:“我已叫人送五百金上卧龙山。” 五百金,能在漠北买上百匹良马。 周奕顿感欣然: “欠我金者众,兑现如此之快者,天下唯侯兄一人尔。” “不愧是多金公子。” 侯希白笑道:“我觉得周兄乃是天下间少有的妙人,金银不足贵,与周兄交个朋友。” “侯兄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周奕心中已经勾勒出,侯希白帮忙卖画赚钱的大计划。 只需一百幅画,就是一万匹马。 “周兄千万不要再叫我卖画,我找了数个朋友,最高之人只出十金。” “这五百金,是侯某自己捏着鼻子认的。” 侯希白已猜到他在想什么,赶紧道破玄机。 周奕大计破产:“价值千金?” “那只是客气话。” 侯希白又道:“近来我就在南阳周边行走,会多去寻周兄叙话。” “欢迎之至。” 侯希白说罢便告辞。 周奕对着他背影说道:“对了,侯兄,其实画卖十金也成。” 侯希白没有回头,走得更快,甚至用上了间派的高妙武功。 周奕笑了起来。 这家伙倒是别有意趣。 不多时,桐柏渡口迎来几人,有人看管马匹,还有人摆动船只。 周奕再去弋阳。 把记载文始真经的古竹简给松隐子送去,在青松观留宿一宿。 周奕一刻不停,拒绝了卢师侄的好意,直返五庄观。 返回当天,他没有练功。 之后三天,全陪着谢老伯钓鱼。 南阳城诸事,尽数交给了老单、陈老谋、裘文仲等人。 有他们与杨大龙头配合,加之襄阳、冠军暂无行动,便有了极为宁静的一段时光。 周奕入观闭关,在破解心中疑惑的基础上,闭关练功。 储存在膻中、天顶与至阳大窍中的魔煞,悉数炼化。 以纯粹的真气,入窍炼神。 此时已从逐步摸索阶段,结合一位宗师老人的多年经验,向前大跨了一步.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春夏交替,转眼入秋. 本就不平静的大隋,再度被一个消息引爆,这条消息,来自雁门。 杨广北巡长城,突厥始毕可汗率兵攻破隋朝三十九座城,将杨广围困在雁门,突厥射的箭,已到御前! 杨广战栗不已,抱赵王杲而泣,目尽肿。 在绝望中,又对手下将士许诺:努力击贼,苟能保全,凡在行陈,勿忧富贵,必不使有司弄刀笔,破汝勋劳 各路隋军北上救援,隋将罗艺、薛世雄等先行率军。 李二凤任右领军都督,随李渊出征. 又得义成公主相助,直至九月,杨广才从雁门脱困。 帝驾回到东都,威望一落千丈。 为筹集勤王军,以至各地起义再度爆发。 这一刻,窦建德称雄河北,翟让李密欲占荥阳,集结兵力,要与张须陀决战。 沈落雁三请南海仙翁,南海派掌门驾船西渡。 鹰扬派梁师都、刘武周两大高手,为雁门所震,彻底倒向突厥。 淮河北岸,镇寇将军尤宏达派秦叔宝、程咬金各领一军,配合来整,血战孟让!血水染红通济渠。 扬州三龙,全性木道人,藏身高句丽大船,跨海远航。 北马帮主许开山,穿过草原,过榆关南下。 天竺武学宗师伏难佗离开龙王,跨过渤海郡南下,找寻长生秘要。 冠军棺宫,邪极四大宗主仰天狂笑,忽然棺宫异变,十数人破棺而出 江湖岁月催人老,卧龙山上 白衣青年端坐观顶,他迎风饮酒,两鬓霜白随风而荡,样年华,却沾染沧桑之气. …… (本章完) 更新通知: 更新通知: ('-'*ゞ书友们,七点别刷新,还在码字,七点码不出来的,建议八点半看。 手打中. (本章完) 第113章 魔心连环 流刃若火! 第113章 魔心连环 流刃若火! 秋风萧瑟,叶浪如波。 一阵清凉漫灌中原,扑人面颊。 紫色裙摆在空中微晃,带着鸟儿扑棱翅膀的轻微声响,阿茹依娜一个跃身,踩上屋顶青瓦。 她站着倒酒 酒成一线,为风所斜,却正好落进下方酒碗。 酒渐密,又无有一滴洒在托碗的手上。 周奕再喝一碗,邀她叙话。 阿茹依娜将空酒坛挪开,隔他一尺有余,屈双腿坐下。 “我见你研读经文颇为入神,怎么上来了?” 少女提着酒坛,拾碗自斟。 与周奕碰杯时,那幽蓝色的眼眸倒映着两缕霜白:“你孤坐自饮,秋风像是也变得凉了。” “上来陪你喝几杯。” 周奕注意到她的目光,于是以两指夹住霜白鬓发,捋到末端。 “在瞧这个?” “你练功出了岔子?” “表妹还是挺关心我的。” 听他这样说,阿茹依娜一口把酒喝干,眼中的担心没了。 随即又运转火劲,把酒气尽数蒸发。 想在她脸上瞧见一抹酒红,那是绝无可能。 “浪费,浪费” 周奕连叹两声。 可惜依娜还是和往常一样不搭他的话,她不是多喜欢酒,可以说毫无此中之乐。 对周奕的话,自然无感。 “武功高绝之人,年岁不显。像那阴后,年过古稀,依然容颜不衰,青春常驻。” “我这两撮华发,只是用功过度。待运功两日,便能弥补。” “其实,这也是好事.” 周奕话锋一转,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因为提前印证了,我的功力能逆转年岁,再过七八十年,我也还是现在这副样子。” 对于女子来说,这是难以阻挡的诱惑。 “你的武学非常深奥,可能还在娑布罗干之上,可惜我练不成。” 阿茹依娜不由看向那两小道童所在方向。 她又拿起酒坛,给他斟酒:“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表哥。” “暂时没办法,但也许我能想出来,在此之前,你保持钻研经籍的习惯。” 如果是旁人说这话,以她的武学造诣,定然嗤之以鼻。 可这位表哥,少女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佩服。 就算是大尊,若抛开当下的功力,论及才情,绝难与之相比。 仔细研读《老子想尔注》,她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秘密。 太平道镇教宝典纵然奇妙,却与那些道门典籍一般,没有明确地展现武学。 所谓的太平鸿宝,原来子虚乌有。 但第五奇书,依然存在。 而且是在她的见证下,一点一滴开创。 黄帝之师广成子创出长生诀,第五奇书展现的奥秘,也许更在长生诀之上,她已经发现了那两小的变化。 也就是说 他的才情,甚至超过广成子。 这样的表哥,确实让人有些小崇拜。 她倒酒时,微举双眸,酒翻动间,又见那两缕霜白鬓发,像是白露所覆的蒹葭,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晃起涟漪。 月光下的清泉,再淡漠的心,也要被触动。 不过,这位大隋最冷漠的男人,用不解风情的口吻提醒道: “表妹,酒洒了。” 他一说,阿茹依娜猛一抬手,酒洒得更厉害,顺着他的手臂,湿到胸口衣襟。 周奕洒脱摆手,并无责怪。 毕竟,那是青春常驻的诱惑。 他举起酒碗,半碗喝下,半碗再洒衣襟。 好像在说,这是我自己洒湿的,不怪表妹。 阿茹依娜移开目光,把话题也转移了:“你的功力又有增进,气势改变很大,我也做不到你这般收放自如。” “还行吧。” 周奕一口酒气被风卷走: “天下间能有此能力的,少说几十位,本来我是站着的,现在勉强坐下来与他们一起吃饭。” “你比他们年轻许多。” 少女还待再说,忽然看向山道方向。 周奕冲她点了点头,两人一道从屋顶下来。 表妹将酒抱走,他则是光速换了一身衣物。 回到大殿时,一位高大挺拔,浑身鼓荡外练罡气的门人上前通报: “观主,裘帮主来了。” “请。” 裘文仲入观之后,正待到黄老大殿中见礼,这才看到月余没露面的观主。 他气质大变,只是立身观中,就给人一种脱离年岁的醇厚神秘之感。 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贴合大殿中的一切。 这等武道精气神的从容具现,在南阳郡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观主。” 裘文仲内心激动,只觉南阳放眼天下,也算真正沉淀下来了。 这让他对未来,更为期待。 “坐。” 周奕请他坐下:“怎么亲自跑一趟,有什么要紧事吗?” 裘文仲将思绪情绪快速整理一番,答道: “去年年关时,灰衣帮新纳一人,我见他是个读书人,有些才学,就安排到了一间生意一般的绢铺,没想到几个月过去,那绢铺的生意便起死回生,越发红火。” “感觉到他有能力,在将他的身份调查一通后,便拉到帮中总舵做文书。” “几个月过去” 裘文仲顿了一下:“我起初只是试探,渐渐发现,他处理帮务的能力,甚至还要在我之上。” “几番验证,果然如此。” “迟疑一段时日,还是将他带来了。” “这样的人才,与我待在帮中颇为浪费。” 周奕听罢,没有问那人身份,反倒对裘文仲欣然点头。 “你爹对你还不够了解。” “他口中的文仲,没有这般优秀。” 裘文仲谦逊一笑,心道自己没有做错。 若是因为妒忌心耽误人才,那才是落了下乘。 “请这位先生一见。” “是,我这就领他进来” 五庄观门口,正立着一位三十许岁的文士,他眉清目秀,眼正鼻直,蓄着五绺长须。 此时一对藏满神光的眼睛,正带着好奇之色打量五庄观外的仙鹤仙姑。 进入南阳这段时日,逐渐摸清此地虚实。 也晓得灰衣帮背后有更深层次的人物。 不过望着观门附近数位炼就罡气的肌肉大汉,心中还是有些惊异。 这道观气象,与自己设想中大有不同。 想来这是江湖奇人,特有的喜爱偏好吧。 听到里头传来脚步声,他正了正神色。 灰衣帮一帮之主,进门仍需通传,这只一点,便知里面的人身份独特。 “虚先生,请。” “多谢。” 裘文仲到了这一刻,也不再隐瞒,低声提醒一句: “虚先生说话时需知,南阳诸事,皆在观主一言尔。” 文士与裘文仲对视一眼,眼中冒出一团精光,心道原来如此。 同时,又多了警惕。 知晓了这样的秘密,也等于是入了龙潭虎穴。 能让杨大龙头也心服,单靠恩情,岂能做到。 随着裘文仲入到大殿,文士见到那人,感触比裘文仲更深。 二人并非初见! “观主。” “哦,朋友,原来是你。” 周奕想到了淮安之行,当时他在肉铺用饭,遇到了一名落魄江湖人。 文士上前一礼,笑道: “那日虚行之得了一餐酒,却哪里想到,竟是观主所赐。” 虚行之连连拱手,心叹奇妙。 周奕方才没急着问来人是谁,现在一听名号,上前一步,拉着他坐下。 “虚先生,请坐。” 这可是天才军师! 江湖上匆匆见过,忽然重逢再见,热情一点是应该的。 虚行之首次在南阳受到礼遇,还是南阳霸主给的,他虽走遍天下,见多识广,此时也心感火热。 一旁的裘文仲更是惊奇,没想到他们曾经见过。 似是察觉到观主的态度,裘文仲没什么好奇心,直接告辞: “观主,虚先生带到,我先回去处理帮中事务。” “去吧。” 周奕应了一声,又叫太保送他下山。 “当日在淮安,先生为何自扮落魄?” 虚行之详细解释: “我本是竟陵人士,此前游历江湖,回到桑梓之地一月后,便收到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的邀请,准备在其麾下任职文书。” “因听到当阳马帮传回来的消息,得知了南阳变化。” “心下好奇,就把方道原的邀请搁置,先到南阳瞧瞧。” “虚某人有一些浅见,加之懂点武功,入各大势力应当不难。但是,那便看不到南阳普通人的视角。” “于是扮作落魄的江湖人,自下往上,瞧瞧南阳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一言至此,看向周奕,颇觉奇妙: “万万想不到,那时在淮安,碰到了我在南阳最想见到的人。” “不过今日一见观主,只觉风采更胜往昔.” 这时两小道童端来茶水,周奕顺势道: “谈不上风采,只是添了些许风霜。” 他说这话时,虚行之抬头,忽有一阵窒息之感。 两鬓染白,气质难以琢磨的青年,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立着两名充满灵韵的道童。 三人,似乎又与黄老二像融合。 再观殿上,那是《太平神剑赋》。 这种气氛下,瞧见神剑赋上的湛卢,虚行之像是感受到一股盛大剑气。 他遍走江湖,登过佛门,拜过道观,也与诸多江湖豪客往来。 却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只此一眼,他便预料到,龙兴之地,或在未来某一日,震惊九州。 心念至此,想到南阳种种,虚行之已不想再回竟陵。 同时,他更是不留退路,直接问道: “不知观主是何身份?” “你想知道?” “想。” 周奕没说话,两位道童像是心神领会。 夏姝道:“师兄师事黄老,法授天人,为太平道承第一传人。” 晏秋道:“正是当代太平天师。” 三人的目光一齐看向虚行之,纵然他心有山岳,此时也无法对视。 感觉到虚军师压力太大,周奕把两小支开了。 这两娃练了他的天师随想录,与他的气质天然贴合。 三人站在一起,隐隐散发出的气势,着实有些惊人。 虚行之结合南阳局势,要消化这巨大的信息。 将一杯茶喝尽,他才回转过来,彻底明白南阳背后的风云。 原来观主有这一身份。 那么南阳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虚行之也有一阵畅快感袭来,只觉云开雾散,看清一切。 他忽然神情严肃,二目凌然:“虚某有句难听话要说。” “但说无妨。” “天师早已名动中原,太平鸿宝的消息,甚至传入宫中,九州四海的武林人,多有听闻。” “故而.” “不可在南阳苟安!否则迟早有杀身之祸,且要祸及亲友。” 周奕没有打断,虚行之又道: “隋失之鹿,天师必逐之,又得徐徐而图,一旦操之过急,便为王前驱,便宜他人。” 周奕道:“先生有何良策?” 虚行之没有立刻说话,思考一番才道:“天师要想办法拿下襄阳,这天下之腰膂要把控在自己手上。” “巴蜀并无战事,为几大武林势力掌控,这几家坐观天下,只待明主,须得让他们像杨大龙头一般态度。” “我不知天师在道门中的交际如何。” “如果道门站在天师这边,这将是巴蜀武林的切入口,因为袁天罡这位道门宗师,就在巴蜀。” “天师还要以南阳为基石,结交各路英豪。” “等掌握南阳襄阳巴蜀,再夺东都,以此封锁关中,又得江淮上游,那时再举大旗,以大势驱动一众随势,引三十六方渠帅,届时大事可成。” 他朝周奕看了一眼,等着他回答。 周奕看出虚行之有些激动,顺势道: “我在道门有些朋友,与袁天罡道友打上交道是没问题的,但想借他的手说服巴蜀,那是强人所难。” “无妨。” 虚行之笑了:“天师有一个极大优势,那便是年纪轻轻就有这样一身功力。至少在道门之中,找不出第二个。” “未来的道门第一人,定是天师无疑。” “江湖人看得就是拳头,哪怕是巴蜀独尊堡的武林判官,也得认这一套。” “而且,天师还有一个切入点,那便是阴阳之能。” 周奕会意:“你要我去寻通天神姥。” “正是!” 虚行之来了精神:“通天神姥有一弟子,名曰丝娜,她是巴盟四大首领之一。巴蜀三大势力,便是独尊堡、川帮与巴盟。” “只要得到通天神姥的认可,就在巴盟中领先了。” 周奕已经脑补到与通天神姥一起出黑的画面,摇铃招魂,实在太美。 虚行之找到状态,还准备说雁门之围后的变化,却被周奕打断: “虚先生,你先别着急。” “你对我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可以先去寻陈老谋问问。之后有什么想法,再提不迟。” “还有一点.” 周奕凝神望着他:“我的境况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甚至危机重重,虚先生当真要上我这条船吗?” “我游走江湖,感觉南阳是一块难得的平静之地,而且,它处于混乱中心。” “这是杨大龙头的功劳。” 虚行之道:“杨大龙头如此豪义人物,都心服天师,虚某人何须动脑思考。” “我从竟陵到此,便是为了做一番事业。” “了解过南阳,今见天师,再不会回头了。” 他抱拳深深一礼,像是谋士会见主公。 周奕起身相扶,笑道:“虚先生,吾之子房也。” 虚行之心中高兴,却无寸功,不敢听授。 忽然想起竟陵老家附近的事,随口问道: “天师认识飞马牧场的人吗?” 周奕点了点头:“我与商场主,有一些书信往来。” 虚行之急忙问:“关乎战马生意?” “不是,就是闲聊书信,讨论美食。” 嗯?! 虚行之惊得后挪一步,作为竟陵本地人,他对飞马牧场极为了解。 想那山城主人是出了名的孤芳自赏,怎会与人信聊私事? 这时定睛朝主公面上一扫,心下大喜。 忙道: “飞马山城无尽豪富,麾下数十马帮,生意遍及九州,有马有兵,有关有险,天下各大势力,无不想与之交好。” “今我有妙计一条,要献于天师。” 周奕道:“虚先生教我。” 虚行之的表情一丝不苟:“天师当以身入局,既得美人,又得山城,岂不美哉?” 周奕听罢,但笑不语. 留了虚行之一道用饭,之后便叫人带他寻陈老谋去了。 随着雁门之围爆发,帝失其威,天下更乱。 陈老谋等人也是蠢蠢欲动。 但是,周奕却一点不急,安然在山上打坐练功。 如今他将黄庭、金炉、关元这丹田三重炼成。 加上本就打通的膻中窍。 已是熔炼窍神,掌握了性命双修中的“地”,剩余一个眉心祖窍,却无法打开。 但全身真气得到洗炼,精微到了精神层次,能对自身气势收发自如。 根基极其深厚。 独孤老奶奶的练功笔记,帮他缩短了大量的摸索时间。 在观中又练一日。 周奕霜白的鬓发,又变黑色,返以年岁,奇妙无比。 总算明白为何那些高手能容颜不老。 虚行之献美男计第四日,周奕收到了来自襄阳的急报,他眉峰骤冷。 跟着提剑,喊表妹一道下山写生. 襄阳城北。 一艘木船才行到白河,船上那人嫌逆流速度太慢,直接一步跃过河面,提气而走。 当天在新野附近的野店住下。 翌日天蒙蒙亮,便朝南阳方向而去。 他一路走大道,看似悠闲,那面白无须的脸上,却带着阴郁之色。 南阳的决定,是他边不负最终定下的。 那巨大的损失,自然有他的责任。 这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一个个小小的道门后辈,让他蒙受这样大的羞辱,岂能忍受? 不过,周老叹这伙人确实将他打出了一些阴影。 在襄阳快活了一段时间,熬过邪极宗与阴癸派风波余浪,这才出城。 边不负却不知,当日高调去湮阳左家。 他的形象,早被有心人查得。 此时此刻,边不负又作书生打扮,一路显露成熟男人的魅力,手上还拿一把折扇,摇摇晃晃走在青石大道上。 以他的身份地位,去寻一名道门后辈麻烦,说出去难以启齿。 但是, 他从来不是一个在乎名声的人。 这一次,将那小辈的头带回襄阳,才能挽回丢失的威望。 新野城外有一亭,亭中有一碑刻,乃是云台二十八将之首邓禹后辈所留。 过了此亭,只三里有一小岗。 岗下连排野店,酒旗飘飘。 前段时日,多有商旅行人在此歇脚,驴叫马嘶,人声嘈杂,可谓是热闹非常。 然而. 在钱独关纵容的几伙大贼将此地洗劫一遍后,几家铺子的主人没有斗得过贼寇,死了不少人,又被抢砸一空,只得换地经营。 边不负刚一来此,不由微微皱眉。 清晨薄雾未散,竟有一男一女在此歇脚。 就在最前方那家破败酒店,一张被利刃砍去边角的桌子上,这对男女,竟在喝酒。 边不负本不打算理会,可是 朝那姑娘扫过一眼后,他眼中淫光大跳,把扇一收,嘴角挂着冷笑走了上去。 两个小辈,他岂会放在心上。 边不负无视那有几分熟悉的青年,看向那气势更强的少女。 这时一摆折扇,颇为潇洒:“姑娘,陪本人喝一杯如何?” 他往凝着血渍的草棚下一站,张开精神,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劲气势。 微摇折扇,整个草棚都在晃动,他英伟的脸上,带着笑意,叫人看到他魔门宗师的独特魅力。 两只眼盯着少女,阴邪的光芒闪动。 这是采补术延伸出的魅心乱神之法,他张口说话时,真气勾连窍神,精微真气与窍神结合,等闲人根本招架不住。 寻常少女,早就陷入他的魅力中,宽衣解带,任他采撷。 边不负心疑一声。 手中折扇摇速加快: “本人不仅酒量好,更懂得如何品尝美人,非是这样的小青年能比。” 正要再说污语,那姑娘一抬手,将酒碗中的酒朝他一泼。 扇子如幻影一般扫过,泼洒在空中的酒水被他一股旋劲收拢,竟一滴不落,那酒水成线,顺着扇子变成酒线。 边不负一张口,竟要吞酒入喉。 青年一抬碗,也将酒水斗洒开来。 “哒哒哒~!” 草棚被酒水打出一个个孔隙,边不负虽没能将第一口酒喝下,却毫发无伤,那能将半尺厚的草棚打穿的酒水,也破不了他的纸扇。 便是零星几滴酒水,也被他以绝妙身法轻挪躲开。 魔门宗师的从容,尽显无疑。 “小崽子,你竟打搅我饮美人之酒,单这一条,本座便要杀你十次。” “你?你也配?” 青年说话时抬起碗,一旁少女冷着一张要杀人的脸,却又对青年无限迁就,乖巧抱起酒坛,给他倒酒。 这一幕,已是将边某人气得耳冒热气。 这两人颇有不凡,能扛得住他的魔音,少说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但他从未受过这般挑衅,杀意与怒火,已被全然激起。 心中瞬间闪过上百种折磨人的方法。 “好,待会有的你后悔。” 他气笑一声,把扇一合,身影在草棚下掠过,晃出一道眼睛难以捕捉的影子,聚气在扇上,朝青年戳去。 周奕冷冷一笑,给了表妹一个眼神。 少女抱着酒水,从酒店屋顶上的大窟窿跃出,断去边不负后路。 此时边不负率先出手,他再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边不负意识到他们的小伎俩,露出玩味不屑之色。 扇上真气聚拢,准备杀人。 酒水连带瓷碗再度泼来,扇上真气如同一面风墙,附带真气的酒水也泼不过去,瓷碗喀嚓一声四散碎裂。 扇尖,逼近咽喉! 周奕并指如剑,以肉身直面宗师真劲! 从指尖到手臂,附着了一层流动真气,与那扇面一触,虽然不及对方厚重,却精绝致密。 边不负的扇劲,登时被破。 他暗吃一惊,连环扇法一招接一招递进,骨扇十九打,狂暴劲风已将那残缺木桌,搅成碎块。 周奕双手齐飞,与扇影交迭,连消带打,把所有劲风全数打灭。 二人一口真气接一口,连绵不断,打得木屑成烟,叫整个酒店轰然倒塌! “道祖真传,子午罡法?” “不对!不是左老怪的法门,你是谁?!” 边不负越打越惊,这青年内练玄功,真气化罡,攻杀之法极为悍勇,竟能与他正面抗衡。 此时忽然惊觉 对方气势收发自如,元气、元神已精微到在交接时从容不迫,从而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精妙技艺。 江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不是武学宗师。 他明明对自己充满杀意,却能将杀意全然隐藏。 这等手段,完全不比他弱。 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他反应过来,警惕心大起,保命第一,顾不得什么魔门宗师尊严,立时就要逃遁! 就在这时, 外边一道炽烈剑气凝在他身上,那少女的身形不见了,却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 剑气引而不发,边不负心喊糟糕。 只能先将这小子打退! 喀嚓一声纸扇碎裂,边不负拿出双环,以压顶之势,狠狠砸下,周围木屑被压出一道如浪一般的波纹,朝四面八方席卷。 如此强悍的真气,乃是他毫无保留倾泻真元的结果。 “噹~~!!” 一柄长剑灌满真劲,挡住双环。 劲力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激射,边不负数十年的真气更加厚重,但周奕的真气比他精纯。 且双方在气势较量上,边不负这魔门宗师,已被压制一头。 故而,中年男人脸上的淡定彻底没了。 青年却展露魅力,露出笑容。 “边大淫贼,你这魔隐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魔门隐者,就这点本事吗?” “与你相比,我倒更像一个隐者呢。” 边不负怒极:“臭小子,休要放肆!老子闯荡江湖时,你娘还在娘胎里。” “你这江湖白闯了,乖乖领死。” “看看死的是谁!” 他大吼一声,身形却如炮弹一般朝后爆退。 但凡周奕有一点守势,就要被这魔门老怪所骗。 他一剑砍出,奔泻离火剑气。 霎时间,灼人火浪将边不负退路生生斩断! 这道门玄功到了周奕手中,已是炉火纯青。 边不负退无可退,还被暗中剑气锁定,走不掉了! “臭小鬼,是你自己找死!” 他爆喝一声,终于把准备应付那少女的压箱底功夫也使将出来。 双手魔环散发出一阵诡异波动。 体内大窍之神,与他精微真气相连,魔功再无保留。 双环联动,左右一套,竟把周奕的一丝劲力也套入自己的劲力中,借劲发力,从而连绵不绝。 周老叹无惧这一招,因为他内功太过威猛,真元用之难尽。 区区小辈,再多功力,也要被他的魔心连环套尽! 边不负大发魔功,双环舞动,环影一重迭一重。 在周奕招架时,不断吞噬他的劲力。 这股劲力越聚越强,边不负的气息从头到尾不会断,魔环所过,更是毫无破绽。 任凭周奕剑法再快,也不可能将他洞穿。 边不负运劲如飞,忽然双环脱手打向周奕面门,竟在半空分出九道残影,每道环影都带着不同破风声,分取眉心、咽喉、膻中诸处大穴! 周奕连眼皮也未眨动,不受魔影所扰,等首枚银环距面门三寸时。 离火剑气倾泻,熔断边不负劲力,剑尖轻点首环内环纹路,借力一挑,首环竟倒飞而回,与第二道环影撞个正着。 边不负瞳孔骤缩,他分明算准对手会向右侧闪避,怎料这一剑竟直取环身枢纽? 更奇的是剑势未尽,周奕足尖一点,整个人如鸿雁掠水般欺近,剑身划出半弧月轮,将余下七道环影劲力尽数荡开! 边老魔一惊,双手往后一吸。 再拿双环挡剑,魔心连环,又一次使出。 这时感觉外面剑气逼近,边不负非但不怕,反等这道剑气袭来。 那时他借周奕之劲击这剑气,便能圈住两人,得一丝空隙。 如此一来,再想追他乃是做梦。 若这少女不攻来,面前这青年马上也撑不住他的奇功。 边不负连连挡剑,以为稳操胜券。 然而. 他忽感一窒! 原本双环在手,精神真气相合,乃是运转如意。 可是,左手右手两环所套去的劲力,竟然失衡! 他连出八道幻影,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忽然之间,发现了不可思议之事。 这青年,竟然在用两种不同的道门玄力! 对方一心二用,逼得他也要跟着一心二用。 要命的是,对方能熟练操纵两种真气,他却哪里做到。 劲力来回变动,导致原本毫无破绽的魔心连环,渐渐露出空门! 边不负已经看到对手嘲讽冷笑。 他心脏骤紧,整个的气势骤然跌落,这一下,可就遭殃了。 边不负大吼一声,把周遭碎草木屑全部卷起,周奕离火剑法用至极限,忽变风神无影。 这时灼气未消,风助火气,滚卷离火! 霎时间! 那些干燥的草棚木屑被全部引燃,在风神离火剑气之下,化作一个圈轮,绕在周奕周身, 他对着魔心连环的破绽,几成流刃若火之态,以风神离火剑气,一剑劈出! 魔心连环,瞬间崩碎! 边老魔的神奇魔功,他毕生的罪恶骄傲,全都在飞舞的烟火中,化作泡影。 剑光破开了真劲,在他胸口留下深深剑伤。 周奕下一剑劈来,边不负不顾一切,在环碎受伤刹那,疯狂逃跑。 然而, 另外一道炽热剑气截住了他的退路。 阿茹依娜一剑截停边不负,以他此时的状态,加之只顾逃跑,连少女的剑气也接不下来了。 “轰”的一声! 边不负背后中剑,身体从空中坠落。 他才一落地,一掌拍在地上,跟着双腿一蹬,整个人又如炮弹一般冲出,从少女身旁错开。 阿茹依娜也料想不到他如此狡猾。 “边不负,你既然要寻我,何必逃跑。” 白衣飞掠,在空中划破风声,一脚踏在边不负所化的炮弹上。 边不负还在飞射,周奕却以绝世轻功踩在他背上,驾驭他飞行。 “是你!” 边不负喊出这句话时,被周奕一脚从空中踏下。 他伸手一点,真气打入他的至阳穴。 翻转身来,再点他膻中穴。 任督二脉,全被封堵。 边不负绝望厉吼:“你敢对我下杀手,阴后岂会放过你?!” “你道观之人,会被杀的一干二净。” “威胁我?” 周奕一脸冷色:“阴后杀不掉我,她敢灭我道观?” “如果只是先前恩怨,今日阴后在此,我或许会留你一条狗命。” “但是,老淫贼,你的污言秽语污了我的耳,更惹恼了我。” “此刻就是阴后当面,你也得死。” 阿茹依娜静静立在一旁,心中本有火气,现在忽然平复了。 边不负慌了,他成熟男人的魅力再也看不见半分。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你杀了我,本宗绝不会放过你。今日你放我离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发誓,再不踏入南阳一步。” “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另外,谁知道我杀了你?” 周奕朝两边指了指:“没发现吗,早间都无人路过。” “所以.” 周奕将一只手伸在边不负面前,道家玄力,忽然变作精纯魔功。 霎时间魔焰蒸腾。 边不负彻底傻眼了。 这纯粹已极的魔功,这种天魔策武学的气息。 最高之谜,这,这是道.道心种魔大法! 他瞪大眼睛,双目被惊恐之色填满,死死盯着周奕:“你你便是当代邪帝!!” “是啊,所以圣极宗杀你,与我五庄观有什么关系?” “不不要杀我~~!” 边老魔下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周奕已将精纯魔力一掌按入他的生死窍。 他浑身巨震,死不瞑目。 边不负所有的伤口,全被魔气附着。 怎么看,都是来自魔功。 做完这一切,周奕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也消耗得厉害。” “这家伙的魔心连环,我差点没破掉。” 阿茹依娜道:“但死的是他。” “你若不在,我也留不住他。” “宗师想走,没几人能留得住,若是你功力不够,多我一人,结果没什么不同。” 阿茹依娜又道:“不过,他是我见过心气最差的宗师。若是遇到大尊善母,估计他会谨慎到一招都不敢出。” “这也没什么不好,他不谨慎,早被人杀掉了。” 周奕顺着她的话,又‘沮丧’道:“看来我的功力距离大尊很远。” 少女闻言,跑去把抱出来的那坛酒拿了回来。 又递给周奕:“是很远,但你超过他只是时间问题。” 周奕笑了笑,把酒接过来:“你不是不喜欢喝?” “是,但你现在一定很痛快,也许需要它。” 周奕盯着酒坛看了看,跟着一掌把酒坛拍碎。 酒水朝空四溅,两人都被洒将下来的酒雨淋湿。 少女额前头发都湿了,贴着面颊,脸上挂着酒痕,露出一种来自异域的绝世妩媚。 却扭头瞪着他:“表哥,你又在玩什么?” “这叫写生。” “今天的主题便是雨中人,回去作画吧,记得在画上加上两圈破碎的日光。” “为何?” “那代表我破了边老魔的魔心连环,以作纪念。” 望着身旁的白衣青年闭上双眼,充满浪漫地张开手臂,少女幽蓝色眼眸中闪烁笑意。 死不瞑目的边老魔,正望着这一切。 他一个淫邪之魔,体会不到这份美好 …… 边不负面见邪帝第三日。 “边不负他死了。” 云采温没有温度的话引爆了襄阳藏清阁的气氛。 “什么!” 阴癸派众人全都坐不住了。 这时两名往日与边老魔互相采补的女子,抬着一块门板入到大堂。 闻采婷、霞长老、白清儿、钱独关等人,全都围了上来。 这死不瞑目之人,果真是边不负! 婠婠冷漠地站在一旁:“他是怎么死的?” “他独自出城,朝南阳去了。” 云采温道:“前段时日我听他说过,像是要去寻五庄观麻烦,结果撞上了邪极宗的人。” “他的膻中穴,此时还有真气残留,你一探便知。” 闻采婷闻言探手一试:“没错了,果真是邪极宗的人。” “不过.” “边师兄就算不是周老叹的对手,他想走,邪极宗的人,又岂能将他留下?” “他前后都有伤,面对的不止一个敌手。” 云长老又道:“看来邪极宗的人一直在监视襄阳。” “我早劝过,不要冒险,他非要送死,谁也没有办法。” 婠婠正准备说话。 忽听得一道脚步,她连忙让开身位,阴癸派众人,全将边不负抛到一边。 “宗主!” 屏风后走出一名女子,看上去只比婠婠大上几岁,充满青春气息。 脸纱半掩,双眸黑如点漆,极具神采,仅这露出来脸庞,已是风姿绰约,充满醉人风情。 这女子微一伸手,空间波动骤然显现。 边不负的尸体在空间立场的拉扯下,缓缓站了起来,朝着阴后移动。 她隔空一摄,竟将边不负膻中生死窍内的魔门真气纳入掌心。 很快,这气息便消散了。 “师尊,当真是邪极宗所为吗?” 阴后语气平静:“除了种魔之法,我也想不到有什么真气能在他身上存留这么久。” 她手指微动,边不负的眼皮被空间之力牵扯合上。 这下,他总算瞑目了。 “把他埋了吧。” “是!” …… (本章完) 第114章 倩女幽魂 第114章 倩女幽魂 序属孟冬,山色改容,翠减红销。 边不负入棺第八日。 卧龙山上,皎月遥悬,近亥时,周奕自厢房走出,清冷月光,洒向两杆青竹。 西风凄凄,吹打着夜幕中的门窗,声响瑟瑟。 他双手执卷,背负身后,绕着青竹缓缓踱步,发丝衣摆皆在风中拂动。 脑海中闪过天下大势,想起江湖风云,念到儿女情长. 到后来,又变成了一卷书册,上书天师随想。 幻想中,有两个小人在翻动的书页上大战。 一人执剑,一人双环。 连绵不绝的招法秘功,最终将幻想打碎,变成了一缕遐思,默默徘徊心间。 这是迄今而至,他体会最深的杀伐对决。 可惜边老魔心性太差,更无置之死地的决心,难得酣畅。 不过, 边老魔的魔心连环着实奇妙,也让他贫乏的武学见闻,添多一页。 夜转深沉,五庄观越来越静。 冰泉咽于幽涧,也自山中清晰入耳。 又闻古柏林中传来细碎声响,像是有野狐夜间觅食。 周奕转回屋内,欲阖窗扇,以拒夜风。 嗯? 他剑眉轻皱,看向观外方向。 有一道很细微的风声,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但是,守夜的道场门人,却毫无所察。 掌起灯烛,搁于烛台木架,回身坐上柔软床榻,盘腿打坐。 不远处的经柜上呈一镂空香炉,一点火光,烟霭浮细,正散发着叫人心神宁静的果木香气。 一阵风吹来,窗纸帆鼓,半阖窗扇徐徐洞开。 风乱香散,月华闯入,又投来一道清浅倩影,恰好遮住周奕半边面颊。 影子微微摇晃,乱他心神。 叫周奕不得不投目到窗扉之间。 只见一道白衣人影正卧坐窗上,她微屈双腿,抬高裙裾,叫人往下瞧见雪白修长的小腿,还有晶莹玉足。 她左手挽起乌亮秀发,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个梳子,夜风帮她轻抬发丝,她就那样顾影自怜,无限哀婉的梳了起来。 一边梳发,一边用那对精灵般的眼眸,深注榻上青年。 这般场景,以及那种绝世姿容带来的妩媚,天下间哪里有人能抵挡? 就像志怪话本中的书生,心知倩女幽魂,也要巫山一梦。 婠婠凝视着周奕的眼睛,四目对望。 也许天师的心中极不平静,用上了毕生所学的精神法门。 但是, 他的眼中,就算不是空空如也,也不过是一些欣赏之色。 大隋最冷漠的男人,名副其实。 婠婠收起来梳子,她的手朝窗外一招。 夜风骤大,一片翠青竹叶被天魔之力卷入两指之间。 她就那样直直看着周奕,把竹叶贴在薄薄的红唇上。 发丝被风所拂,缕缕掩在面颊。 她含住叶片,指腹将其绷成弧月,轻轻吹了起来。 不是竹笛的醇厚,亦非陶埙的幽咽,而是带着草木青皮的脆响,仿佛山溪从石缝间陡然跌落,尾音里还沾着竹叶的清涩。 婠婠将这生动的声音以天魔之力拉扯,尽数传入周奕耳中。 仿佛在说, 这青涩之曲,只为你一人而奏。 周奕好像产生幻觉,脑海中莫名响起: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他脸上欣赏之色愈浓, 屋内烛火香薰皆在跳跃,像在伴舞。 就在周奕兴致正浓时,夜色下的精灵少女忽然止声。 她盯着那年轻俊逸的面孔,用无限妩媚的声音问道: “少帝,是你吗?” 她的天魔之气一直勾连窍神,精神在点点空间波动下,张开到极致。 只要对方有任何心灵上的破绽,必然被她洞悉。 可惜,她只瞧见一张略带困惑的脸。 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婠婠怎愿放弃, 她晃动空间,身形电闪,比话本中的妖魅还要快。 玉足踩上床榻,来到周奕身边。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已练成道心种魔大法,是我圣门古往今来最有才情之人,婠儿好钦佩,这个秘密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她贴得更近了,呼出的热气,扑人面颊。 “圣帝,就让人家保守这个秘密,助你一统圣门两派六道,做你身边的贴心小妖女好吗?” 婠婠像是柔弱无骨,歪倒在周奕怀中。 精灵般的眸子柔情似水,痴情凝望。 天下间,不可能有人能抵抗这样的诱惑。 但是 大隋最冷漠的男人,永远不会在妖女面前低眉顺服。 “你在说什么?” 周奕抬手,把她从怀里拨到一边:“不要打扰我修行。” 婠婠搭着他手,又趴在他的胸口上。 一边听着他的心跳,一边说:“圣帝,你将边不负杀了,杀得好。” “他一直惦记人家,如今死在圣帝的剑下,算是帮人家出了一口恶气。” “嗯?” 周奕疑惑一声:“边不负死了?” “那也好,人死账消,省得我以后去寻他讨债。” 这一次不用周奕再推,婠婠轻飘飘离了他的胸口,又去看他的面色。 她微微蹙眉,并未寻到破绽。 真是我多虑了? “你突然来寻我,就是怀疑边不负是我杀的?” “嗯。” 婠婠毫不隐瞒:“边不负才出襄阳不久,便身死孤岗野店,这实在太过巧合。” “以冠军城那几人的脾性手段,很难将事情做得这般精细。” “我更愿相信这件事是你做的。” 周奕始终平静:“难得叫你这样抬举,不过此事你算是看错了。” “近来我困于瓶颈,一直在山中练功,几乎不问外事。” 婠婠想起云长老的话,打量着他略显清瘦的身形,又坐了下来: “如果是道心种魔大法,那么你的功力于我练功有益,也能解释得通。” “其实,你是参透了天魔策最高之秘,故而能转变道魔玄功,是这样吗?” 周奕摇头:“我所修的乃是太平鸿宝,与你们魔门并无瓜葛。” 婠婠妩媚一笑,又靠坐在他身旁: “圣帝不要骗人好嘛,人家可以发誓,不仅帮你保守秘密,还会助你完成圣门一统。” 她拉着一角裙摆,抬起白嫩小脚轻晃周奕小腿,叫屋内充满旖旎气氛: “只要圣帝不嫌,人家人家今夜就给你暖床。” 她像是说的自己羞涩了,低下头去。 周奕无奈叹了一口气:“婠姑娘,你就别再试探我的道心了。” “你破了我的道功,日后我再没法助你练功。” “倘若我真是你说的圣帝,这会儿已经向你坦白一切。” 婠婠有些失望。 周奕则问:“不知阴后可在襄阳?” “师尊去冠军城了,而我则是来找你。” “边不负这样重要?” 婠婠摇头:“边师叔虽然声名狼藉,却是师尊的支持者,再说,他全力出手,毫无疑问是当世武学宗师。” “纵横江湖这些年岁,忽然死在南阳,太过突然。” “师尊也不能无动于衷。” 周奕看向冠军城方向,不由问道:“不知阴后对我这小观是什么态度?” “师尊想见老天师。” “可惜,”周奕真情流露,“家师云游四方,漂泊无定,此前寻宁散人论道,至于现在,连我也不知他在哪里。祝宗主想见,却没法满足。” 婠婠看着他道: “这样的话,师尊的态度就要看邪极宗的几位是什么反应了。” “且宗门内,依然有元老对你深埋怨恨。” 她看到周奕脸上几缕踌躇,忽然一笑: “不过人家可以帮你说上话。” 周奕转过脸来: “我与贵宗并无深仇大怨,何必相争? 且邪极宗身在冠军,一直是我眼中之钉,不少次想起他们,叫我深夜难眠。 他们在冠军势大,高手众多,若我们两家在南阳襄阳相斗,岂不是让邪极宗渔翁得利。” “局势谁都能拧清,但有时做决定并非只在大势上计较。” 婠婠轻哼一声:“江湖几多恩怨,斗狠仇杀,排解恶气,全在一念之间。” “有道理,不知婠姑娘是何态度?” 少女目含妩媚:“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她运气打坐,背过身去。 周奕望着月光下的倩影,心中思忖, 当年勾践柴草卧铺,舔尝苦胆。 今日妖女向我采气,为成大事,这一点委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他提聚玄真之气,按掌于背,入了她的手太阴肺经。 感受到这股真气,婠婠心中微颤。 作为盖代魔女,虽然表面妖艳诡媚,内心城府却非是常人能洞察。 真的是太平鸿宝吗? 她正处于天魔大法空间篇的修炼。 这股入体的真气叫她难以忽视,那是因为它能勾连天魔隐窍之神,与精神相合。 她以吸纳法盗取有实之质,故而有种神奇体验。 精神上的愉悦,让她感觉自己的天魔力场像是成了活物! 这是她此刻绝难触及的境界。 根据师尊的教诲,唯有近魔仙的轮回篇,才能有此威能。 婠婠担心走火入魔,也不敢深触。 但是 这股真气一旦体验过后,实在难以叫人放下。 她微微张口,望着窗外清冷的月亮。 深邃的双眸中,忽然闪烁一道异样之色。 两盏茶过后,婠婠在周奕猝不及防之间突然运功! 顺着他的劲力,以天魔大法无形之力相盗,沿着他的手臂,将天魔真气反侵到周奕体内。 霎时间。 周奕任督二脉中的魔气极速收缩,藏于至阳大窍。 婠婠这一道强大精纯的天魔之气,初入他的任督后,被他的膻中生死窍反盗,统统吸纳进去。 一滴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后滑落。 妖女太过狡猾, 只差毫厘,就露馅了。 慈航剑气入了旁人体内,都能隔空洞察虚实,更不要说大家同出一源的天魔真气,还是挨在一起。 周奕当即撤掌,一脸愠怒。 “婠姑娘,你不守规矩,欲盗我鸿宝,我们从此划清界限。” 婠婠扭过身来:“别生气,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你练得是否为道心种魔。” “我对你的好奇没有兴趣,什么圣帝邪帝,我也管不着。阴癸派如果真要与我为敌,那也奉陪到底。” 周奕懒得听她解释,朝窗扇一指: “你走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面色冷漠,眸光如千年寒冰,让婠婠浑身一冷。 从未碰见有人舍得用这般态度对待她。 并且,她深深感受到。 对方的怒意,绝非伪装。 也就是说,他真的对自己冠绝天下的魅艳,无动于衷。 不过鸿宝真气对她有大用,绝不能舍弃。 当下脑海中闪过两个想法。 其一,就是以阴癸派的名头威胁逼迫。 周奕有所牵挂,他会念及阴后。 再加上了解过他的为人,这才敢将后背露给他,安心练功,不用担心他忽然发力偷袭。 如果以势逼迫,也许他会就范。 婠婠实力强绝,加之做事随心所欲,自然有这样的强势性情。 可话到嘴边,瞧见面前青年对她横眉冷面,剑眉蕴怒,如剑出渊。 强硬的话瞬间软了下来,舍去其一,换了个“其二”想法。 她扮作柔弱,又成了话本中勾引书生的倩女。 软软一歪,全然不设防备。 纤细雪白的手臂在烛火月光二色交融下,魅人入骨,她轻轻环勾周奕的脖颈,贴了上来。 柔弱说道: “我知道错了” “我也只是想对你多一些了解,不要生气了,再给人家一个机会好吗,奕哥~~” 小妖女声音颤动,连目光都跟着颤动。 不待周奕说话,她小脚一挑,白影一闪,已钻入被褥中。 “你做什么?” “给你暖床,你虽不是我圣门圣帝,就做人家一个人的圣帝好不好?” 周奕呵呵一笑,信了她的话才有鬼。 不过,妖女服软,这个台阶他还是得下。 他心中有气,故而将被一掀,钻了进去。 婠婠在他进来的一瞬间,闪身而出,鬼魅一般又来到之前卧坐的窗户上。 那把梳子,又被她拿了出来。 周奕一副你玩不起的表情:“不是说好暖床的吗?” 月光下,她眸中含笑,一边挽秀发而梳,一边把话聚入周奕耳中。 “床已暖过,奕哥早些歇息吧。” “本宗元老那边有我照看,师尊考虑我的意见,暂时就不会寻你。” “人家先走啦,下次再找你练功。” “嗯” “你的功力有长进,这次我很满意。” 婠婠轻轻吹气,屋中两盏烛火尽数熄灭。 她的人影掠过那两杆青竹时,以天魔大法带动,细心阖上窗扇. 没过多久,黑暗中,周奕盘腿打坐。 从膻中窍内取出一丝天魔真气,让它游走手太阴肺经。 少顷,这缕天魔真气便消散了。 不过,这也给他研究天魔秘术带来了极大帮助。 周奕仔细复盘,确实察觉到一丝破绽。 但局中人想要窥破,产生大胆联想,那也千难万难。 只是妖女心思灵敏,不得不防。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今夜危险至极,一旦被魔门发现身份,后果难以想象。 南阳局势,也将朝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转念又一想。 若真被这小妖女得知,她会保守秘密吗? 婠婠对阴癸派没那么上心,老一辈的元老对她不服,甚至最后将她架空。但是,她一定不会瞒着阴后。 不管阴后是什么态度,周奕暂时都不想与她打交道。 十个边不负,也远不及一个阴后危险。 回想起小妖女勾魂夺魄的绝世魅态. 这世上的成名高手,不少沦为舔狗,叫人难以启齿。 本天师,却要立志成为大隋最后的遮羞布。 是夜,周奕定神静心之后,安然入梦。 梦中,闪烁着一些断断续续叫人道心破碎的画面。 他这边与小妖女话聊后,还能遨游梦境。 冠军城那边,那可就糟糕了 迦楼罗王宫。 混乱的劲风,压得成百上千条松油火把剧烈闪跳。 “老妖婆,你不要太过分!” 周老叹近来因为棺宫异变又喜又烦,正在沉心钻研漏洞。 没想到,阴后忽然杀上门来。 不给他们圣极宗面子不说,还把他刚刚产生的灵感给扑灭了。 此时怒火烧心,言辞毫无顾忌,沉声吼喝间,浑身魔煞朝天席卷! 地上躺着十几具尸首,无一不是入了真魔的高手。 但面对阴癸宗尊,他们却连燃尽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迦楼罗王宫顶端。 半掩面纱的女子举掌破开周老叹的煞掌,她闲庭信步地踏在琉璃瓦上,背印着一轮清冷弯月。 清辉相笼,正与她相配。 叫她的气势,达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境地。 朱粲已经调集大军,短短时间,宫中已经汇聚千人。 人数越来越多,要将王宫顶上那人团团包围。 “邪帝呢?” 她的语气一直平淡。 “圣帝岂是你想见就见?” 尤鸟倦带着难听至极的声音从天而降,他已经拿出独脚铜人。丁大帝、金环真相继现身。 棺宫高手,也在集结。 哪怕是魔门八大高手首座,此时也露出一丝谨慎。 “老妖婆,你不会以为到了这里还能追杀我吧?” 尤鸟倦狞笑,可想到自己跳三峡的惨痛经历,笑容没了,也面带怒容。 他本想再以“石之轩”相讥。 但想想还是把这种行为艺术放弃了。 万一这老妖婆不管旁人,只与他拼命,那可糟糕得很。 祝玉妍不理会他的话:“既然邪帝已经练成道心种魔大法,为何要东躲西藏.” 四人另类种魔,冠绝古今,自然骄傲。 老妖婆说起邪帝,他们当然能理解。 尤鸟倦察觉祝玉妍误解,立时生出妙计。 “什么叫东躲西藏?” “圣帝大法未臻圆满,自然专心练功,等他老人家出关,你再瞧瞧是谁东躲西藏。” 丁大帝晃动通天冠,语气极度冰冷:“阴后,不想阴癸派被本宗清算,我劝你不要再来滋扰。” 祝玉妍无视威胁,面度一众高手,倏地动人一笑:“最高之秘圆满?” “那岂不是一辈子也无法出关。” “你放屁!” 周老叹被人质疑,心头火气更大,怒斥道: “武道至极的玄妙秘密已在眼前,随手可触,你一个外行,懂什么玄机?” “等你有资格单独面对本座,再说这样的话。” 王宫之上,这一道清冷平淡的话语,却像是一记重锤轰击下来。 叫人憋屈的是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反驳。 邪极宗四大宗师愤怒之下,无法用话语反驳,却爆发强劲气势。 王宫处处宫灯被压趴,却能离奇不灭。 这等控劲拿巧之能,只叫人望而兴叹。 四股气势,如山洪爆发,冲上王宫之巅。 琉璃瓦片被掀翻,阴后轻袍缓带顺势飘飞,她一直从容,仿佛月下孤娥,轻踩屋顶狻猊垂脊,目中染着月华之冷,带着天魔之韵,以声音破开气势,反问道: “是你们杀了边不负?” 周老叹怒而冷笑: “阴癸魔隐,手段稀松,只剩贪欢外欲,武学空洞,他一具腐朽躯壳,不敌我的精纯魔煞,死有余辜。” “此事.” “是你们阴癸派寻隙在先,毁我义庄,又在湮阳聚首,对本宗图谋不轨,岂能任你们拿捏?” 祝玉妍很清楚湮阳之事,阴癸派并非要对邪极宗出手。 乃是为了一个小小道观。 不过,仇已结下,她岂会自降身份,解释误会。 正待将边不负之事问清楚,祝玉妍忽然看到一个熟人。 想到云霞说得诡异法门,这时亲眼所见,第一次皱起眉来。 “林药师?” 林药师从赤影兵团中走出,招呼道:“宗尊,您没有认错。” “你的兄长正在寻你。” 祝玉妍道:“你又如何变成这副样子?” 林药师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喜悦: “人之精神气,能练到无有穷尽的地步,便是这片虚空,也能打破。” “林某今已闻道,正孜孜以求,烦请宗尊转告,叫吾兄长也来此处,一起论道。” 他笑了笑,一旁的宇文无敌配合着打开棺材: “宗尊既然来此,不如入棺一叙。” 周老叹、金环真四人听罢,全都笑了起来。 “药师所言不假” “阴后,不若与我们一道钻研最高之秘。” 祝玉妍没说话,忽然身形爆闪。 邪极宗四大宗师早有防备一齐出手,魔煞之气排山倒海。 但阴后并不硬抗,展开天魔妙舞,人影分闪,以天魔大法盗力,穿过四大宗师,那分闪的天魔之影合而为一。 一步来到了林药师身前。 她伸手一摄,林药师被她拉扯在手心,下一瞬间,经脉全封。 天魔大法十七层所携带的恐怖力场,让所有朝她围攻之人,尽数产生空间塌陷的可怕感觉。 那感觉一生,便迷失自我,迈不动步伐。 宇文无敌还没有反应过来,阴后抓着林药师,已踏在他的肩膀上,点跃间朝王宫外飞奔。 宇文无敌倒飞而出,撞倒一堆兵士。 周老叹等人大骂一声,追杀过去 这一晚,冠军城兵马齐动。 阴后再强,力终有尽,故而无法面对王宫群雄。 但她身法全展,邪极宗四人中,唯有尤鸟倦施展逆行派绝技顺逆遁行大法勉强能追。 当初他正是凭借此法,遁入三峡。 可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一个人去追阴后。 阴后想走,天下间几人能拦得住? 周老叹停步在冠军城头,听着湍水哗啦啦流淌,眼中鬼火跳跃,死死盯着阴后离开的方向。 他忽然一掌打入护城河,在月下激起一片泛着黑色的水。 “祝玉妍欺人太甚!” 金环真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叹,不必气恼。想当初我们遇见她,只能仓皇而逃。” “现如今,已有很大改变。” “不错,但还是不够。” 周老叹目光坚定:“我要卧薪尝胆,闭关苦修,迟早要站在这老妖婆面前,让她不敢嚣张。” 丁大帝道:“棺宫的事可搞清楚了?” 尤鸟倦嗓音难听:“怎么一下有这么多人失控?” 周老叹先是面色深沉,随后又笑了起来:“是有人想算计我们。” “前段时日,城内忽然涌来大批江湖人,我虽觉奇怪,但也不以为意。” “现在想来,其中有不少人被人蛊惑,以为带着秘法能破我的真魔随想,企图效仿那可恶的裘千博。” “虽然异动跑了一批人,但也无关紧要。” “这帮人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他们。” 丁大帝追问:“你是搞清楚缘由了?” “差不多了。” 周老叹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老妖婆打扰一下,或许我已经全然弄清。” “这些人,多半与大明尊教有关。” “估计与善母控制人心的手段类似,却以为能瞒过我,简直是做梦。正好给我当做材料,窥探逍遥拆的秘密。” 尤鸟倦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周老叹:“今时不同往日,师弟叫我刮目相看。” 大帝的僵尸脸上,也难得泛出一丝感慨:“为了圣帝舍利,我们斗了那么多年,想不到会有今天。” 周老叹道:“曾经没错,现在也没错。” “圣帝舍利只有一颗,为了武道修为,我们自然要抢。” “现在换了一条路,非个人之力能穷其尽,需要我们同心协力,一道参研。” 四人都点了点头。 魔门两派六道,最不团结的便是邪极宗,如今却成了铁板一块。 这与他们的另类种魔,一样另类。 “大尊善母的手段也许不在老妖婆之下,我们要小心。” “这座冠军城,对我们很重要。” 没有冠军城中的数万人马,他们想再找个安静地方钻研,黑石义庄就是前车之鉴。 “要和平,不能打仗。” “最好整个南阳都别打仗。” “让朱粲老实一点。” 正商量着呢,一位披着金甲的凶恶大汉也跃上城头。 “几位宗主,那美人呢?!” 朱粲方才在王宫都看呆了,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佳人。 他方才严禁弓箭手放箭,生怕把美人射死。 此时,朱粲脑海中完全是方才那人风华绝代的样子。 周老叹搂着他的肩膀: “她已经走了,但看在你很喜欢的份上,等我神功大成,把她抓给你也不是难事。” “好!!” 朱粲空有一身武功,此时没有带自己的外置大脑朱媚,什么大饼都吃得香。 “我做了皇帝,就封她为后。” 周老叹对食人魔王道:“本宗主定帮你达成心愿。” “但在此前,你要改变一些策略。” “宗主请说?” 金环真在一旁接话:“你要放宽城内的气氛,不可胡乱杀伐,这样才能引更多人到此,我们与人武道交流,你情我愿,如此才更为长远,更增效率。” 周老叹点头:“不错。” 他哼出粗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也拿出真魔随想,谁也怪不了谁。” “我倒是想知道,天下间还有没有裘千博这样的人物。” 朱粲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好。” “腊八是我的诞辰,往后本王请各路高手来赴腊八宴,以万般武学,与诸位宗主论道。” 大帝老叹,各都称善。 …… 边不负入棺第十二日。 襄阳城,钱家藏清阁。 闻采婷面色不善:“药师,你当真什么也不说吗?” “当然。” 林药师笑道:“我不会泄露与周宗主有关的秘密。 如果你要与我论道,我倒是可以与你一叙。如果你嫌弃我见识浅薄,可以去冠军城。” “那我问你,边不负是不是你们杀的?” 林药师道:“不是我杀的,但边师兄当日不愿入棺,死了也很正常。” “之后呢?” 闻采婷道:“之后你们有没有对边师兄动手?” “你需要问周宗主,我并非每时每刻都伴在宗主身侧。” 林药师道:“更多时候,我处于练功状态。” 钱独关、云霞等人看着林药师,只觉诡异。 闻采婷忍不住嘲讽:“你练功又有何用?只徒作他人嫁衣。” “此言差矣。” 林药师目露光彩:“你并不懂我这门玄功,我只能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超脱的机会,所以对于周宗主,我无有多少怨恨。他所说的论道,并非为假。 你若不信,可以去寻裘千博裘帮主。” 云采温问道:“韦威呢?” “他死了。” “什么?!” 闻采婷不理解:“他与你一般被抓走,怎么你活他死?他的功力可比你高。” 林药师道:“他痴迷于医经毒典,而非武道,周宗主留他无用,自然要死。” “你莫要这样看我,我虽然为兄长奔波办事,但向武之心,也许比你更强。” “当初辟师父收我兄长为徒,看我天资较差,我是跪求数日,才得传授。但所学杂乱,未有真传。” “这一点,辟师父还比不上周宗主。” “当日我虽被抓,到了冠军城,周宗主并未用强,乃是正经论道,且拿出毕生心血,我今如此,只是才情不够。” 众皆漠然,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但内心,又有一抹触动。 因为此刻的林药师,变得干净透彻。 他还是原先那个人,却没有别的兴趣,成了悬崖边的武痴。 林药师离开座椅,起身询问: “宗尊,您要杀我吗?” 闻采婷冷笑一声:“你已经疯了,成了邪极宗的走狗,苟活也是无益,何必再问宗主。” 她准备动手,坐在上首,一直没有说话的阴后却摆手叫她退下。 “你走吧,希望你也能成为裘千博。” 阴后淡淡的话语响过大堂。 林药师明白,阴后为自己争取了最后一丝机会。 他双手作揖,一揖到底:“若林某走出冠军城,再来拜会宗尊。” 阴后开口,再没人拦路。 林药师自襄阳返回,又朝冠军城去了。 “师父,他修炼的也是道心种魔?” “并不纯粹。” 阴后已查探过林药师的经脉:“但这种奇特魔煞,精纯厚重,甚至有了一丝丝玄妙之气,连我也闻所未闻。” “吩咐下去,叫人留意裘千博的动向,我要见他。” 众人虽惊,但赶忙应是。 阴后看向亲传爱徒:“婠儿,那位老天师呢?” 婠婠从冠军城得来的诸般信息中回过神来: “那位小天师说,他师父寻宁道奇去了,之后又云游不知所踪。” 听到宁道奇三字,哪怕是阴后,也生出顾虑。 三大宗师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南阳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婠婠恭敬道:“暂时认同云师叔的看法。” 闻采婷听罢,有些不满。 但阴后当面,她自不敢多话。 阴后思虑一番,又对闻采婷道:“把冠军城的事,告知两派六道其余朋友。” “是。” 闻采婷应了一声,又道:“宗主,要不要叫慈航静斋、净念禅院的人也知晓?” “不必了,他们早就知晓了。” 阴后也有些服气:“邪极宗的人做事,真是肆无忌惮。” 一旁的婠婠白清儿露出疑惑之色。 阴后不禁失笑:“那夜我在冠军城中,看到身着净念禅院僧袍的僧人,他们与林药师一样。” “看来佛门禅功,同样敌不过天魔至高。” “邪极宗再怎么混账,也是我圣门中人。” “如今他们参悟道心种魔,梵清惠,还有那四个老和尚,定然是坐不住的。” “……” 不多时,大堂中的人全带着异样的心情出去办事。 只留下师徒二人。 “婠儿,你对那小天师很看重?” “是。” 婠婠道:“徒儿发现,太平鸿宝也修十二正经,与天魔大法神似。天魔策中的道心种魔,分出道魔两家,可见道门武学,与天魔策也有关联。” “这太平鸿宝号称第五奇书,对我修炼天魔大法,大有裨益。” 阴后闻言,只是微微颔首,并无波动。 她曾被人欺骗,丢了纯阴之质,天魔大法已无再进可能。 “你的天赋不比为师差,有望将天魔大法修炼到顶层,不要过分执着于外。” “另外.” 阴后秀眉轻蹙,目含严肃:“我看了那小天师的画像,胜过我那死敌” “你可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婠婠明白师父在担心什么。 她立刻点头:“婠儿只为功法,顺便骗了他的心,自己什么也不会落下,师尊尽管放心。” 阴后不再多说。 其实这一句也是因为自身经历才提,对于爱徒,她是相当放心的。 婠婠侧目,看向屋外天空。 一张此前从未瞧过的冷漠面孔,又一次浮现心间. …… 卧龙岗上,周奕正奋笔疾书。 上面写道: “海瓜无味之物,沙多气腥,最难讨好。然天性浓重,断不可以清汤煨也。” “须检小刺之瓜,先泡去沙泥,用肉汤滚泡三次” “……” 所谓的海瓜,便是海参。 他写完食谱,又拿画配图,精述流程。 等一切完功,才交给虚行之,让他带给当阳马帮的陈瑞阳。 他本不想这样勤恳,但虚军师却屡屡催促。 这位虚军师,比治衣治椅的陈老谋更俗。 常把什么“大计”挂在嘴边。 真叫人无语。 只是老饕之间的美食闲话,赋图以趣,如池塘荷,洁白干净,何计之有? 周奕又给小凤凰写信。 这信写了好几页,什么都问问,什么都想聊聊。 如今冠军、襄阳两头安稳了,周奕又能松一口气。 可是,边棺历第二十四日。 他平静的生活,再次打破。 陈老谋与虚行之一道登山,三人因江淮之事,从傍晚,一直聊到大半夜。 原来,尤宏达从汝南郡粮米一事中得知了李子通的阴暗勾当。 他与孟让合作,却暗中卖米给孟让赚他大笔银钱。 尤宏达知道孟让多疑,差人将此事连同证据一同送给孟让,登时盱眙大乱。 孟让与李子通联盟,顷刻瓦解。 李子通与孟让闹掰后,找到了顺风顺水的杜伏威,老杜虽然听了周奕的话对李子通有防范。 但又起了一个考虑不到的变数。 大将来整放弃孟让,追击李子通直逼六合。 杜伏威与李子通合作,与来整一战,双方在这仓促一战中,彼此建立了信任。 老杜感觉,李子通打仗勇猛,为人豪义,好像也能处。 行,你做我的儿子吧。 不做儿子,也做一个苗海潮。 却没想到,等来整二次来攻时,认识没几天的好兄弟李子通直接背后捅刀。 他拐走了一些江淮军的人,远遁海陵。 杜伏威受伤,军阵大乱。 江淮军本要溃散,但李靖带领水军沿淮水痛击来整后部,烧毁十数艘大舰。 来整担心前后受击,退到淮水北岸,杜伏威得李靖这支奇兵,终于稳住阵脚。 人在失落、后悔的时候,最容易想起当初提醒过自己的人。 更后悔为什么不听劝。 尤其是这一次,还是被这人的部署所救。 若是没有李靖之兵,杜伏威不敢想象江淮军是什么结局。 故而. “老杜要来要来找我?” “是的。” 虚行之与陈老谋异口同声: “江淮霸主杜伏威,要来卧龙山,请周大都督” …… (本章完) 第115章 三顾茅庐 天师添衣! 第115章 三顾茅庐 天师添衣! 边棺历第三十日,立冬。 在这草木凋零、蛰虫休眠的时刻,五庄观内正有一人折扇轻摇,扇着凉风。 “周兄,我这份礼物如何?” 侯希白把美人扇“歘”一声合拢,用脚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 那人头发齐整,下巴上的胡子也左右对称,不知被谁剪过。 四十岁许,刻下昏迷不醒。 多情公子口中的礼物,便是他了。 周奕本在思考江淮老杜,这会儿被他断了节奏。 “从哪抓来的?” “还有.” 周奕朝那人身上一探,“为何要送给我?” 如果不是知晓这侯公子除了喜欢当舔狗,人还不错,这时多半会疑神疑鬼。 “上次和你说过,我是追人至此才与你偶遇。” “追的便是他。” “不是。” 侯希白摇头:“但他与我追的那人差不多,最终都去了冠军城。前不久,我也才从冠军城出来,发现了一桩事,还瞧见一场大战。” 阴后去寻邪极宗麻烦,婠婠说过。 周奕不觉惊奇,只是打量着侯希白:“侯兄也想寻那位周宗主论道?” “邪极宗之事荒诞诡异,侯某不敢深陷。” 他将扇子左右摇了摇:“所以,为了满足好奇,我只是盯着那几位宗主的手下人。” “这一个,便是从所谓的冠军棺宫中逃出来的。” 嗯? 难道又是一个裘千博? 周奕目色稍变:“此人神志清醒吗?” “凶蛮、暴戾,他已经疯了。” 侯希白蹲下身,将其衣衫解开,见他胸口纹着一只老虎头: “此人名叫常恺,绰号戍山虎,是四大寇手下坐一把交椅的头目。” “我抓到他其实有些时日。” “他体内的魔煞颇为玄妙,本想趁机探查一下几位棺宫宗主的武学,可惜眼界有限,没瞧出什么。” 周奕思考片刻:“你是想与我一道参详他的秘密?” “非也。” 侯希白以折扇敲手,脸上泛着笑意:“听说圣女出了慈航静斋,我去东都凑凑热闹。” “这疯乱之人我本打算直接埋掉,念及你与冠军城很近,或许正打探他们的消息,便作个顺水人情。” 周奕一脸嫌弃:“这也算人情?分明是个麻烦,我还要费事挖坑将他埋掉。” 侯希白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 毕竟来五庄观不是第一趟了,稍微摸到一点某天师的性格。 让这家伙欠一点东西,那可难得很。 “这次来与周兄告别,顺便还有一桩事。” “什么事?” 侯希白流连在美人扇中:“等我先去结识师妃暄,到时邀周兄再来作画,叫圣女来评判,看谁善画美人。” “侯大侠又想送我五百金?” “周兄,不可信口开河啊。” 侯希白目光一斜,瞥了一眼在大殿中捧卷而读的紫衣少女,知道自己输得一点也不冤。 不过,作为间传人。 虽然周旋于众美之间,却绝非好色风流之徒。 输在最拿手的美人画上,总叫人耿耿于怀。 “好吧,看在同为画友的份上,这桩事我便应下了。” “侯兄先去东都献殷勤,等我得暇,再请师妃暄点评,慈航圣女在侯兄心中,想必是一等一的公允。” “不过.” 侯希白用扇子轻敲周奕胳膊,不必他往下说: “江湖人皆知侯某多金,我亦欣赏周兄山水画作。” “如果我输了,定要再买画作收藏,学学周兄的魏晋桃源山水技艺。” 周奕笑着说好,一路送侯希白出观。 在山道上拱手告别。 回转观内,周奕注视着那昏倒的大寇手下,先试试他还有没有救。 先将侯希白的真气化去。 端来一碗凉水,朝他脸上一洒。 那水带着天霜寒气,这叫常恺的头目受冷刺激,睁开浑浊双目。 霎时间! 他体内像是传来水流拍打岩石之声,粗壮的手臂张脉偾兴,魔煞汹涌流动。 眼中才浮现周奕面孔,左臂撑地,右手举拳锤来! 这一拳劲力不足,却带着奇异煞气,把阿茹依娜也吸引过来。 “是娑布罗干。” 她轻念一声,周奕伸手把拳头握住,左手朝前一按,点在他膻中穴上。 很奇特,煞根不在这里。 想到松隐子的情况,周奕的真气直冲其百会穴,在天顶窍中,果然把握到一丝精纯真气。 这道真气,已与周老叹的魔煞不同。 “怎么回事?” 阿茹依娜露出郑重之色,急忙询问。 “他能把魔气隐藏于天顶窍,气息迥异,可一触发,仍是那股魔煞,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周奕的真气入了大寇体内,叫这疯魔一动不能动。 “那是根源二转。” “化实为虚,化虚为实。” “这是娑布罗干最高深的一卷《御尽万法根源智经》。” 阿茹依娜面色一暗,沉沉道:“大尊来了。” “大尊出漠北,善母一定会跟随,还有其他的明子、五类魔。” “尊教折损人手,我料到他们一定会来探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周奕默默感受大寇体内的真气,并没有说话。 几番试探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奇特真气纳入体内。 婠婠的天魔真气,他只能收藏入窍,没法吸收。 这一道真气,却又入了他的天顶窍。 看来智经虚实二转,也没有改变它的本质。 追根溯源,源头依然是周老叹。 周老叹的魔功有进,周奕更是练成了丹田四重。 故而这道以老叹为根底的奇妙真气,依然老老实实等待炼化。 阿茹依娜望了望在后院练功的两小道童,环视着五庄观,最后看向周奕。 她眼中的眷念忧伤一闪而逝。 “大尊一定会找来,你会被我连累,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立冬寒风吹到她的脸上,叫她面色愈发冰冷: “表哥,我要走了。” 事发突然,但阿茹依娜也找回了在漠北时的习惯,很快适应这份突然。 写生作画,宁静的岁月,终将打破。 她转过身,说走便要走。 忽然,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回来。” 转过头时,少女眼中的白衣青年已安然坐下,并且用手指向他身边茶桌旁的靠椅。 也就是她方才捧卷而读,听他与多金公子说话的地方。 以她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旁人绝难改变。 可瞧见青年皱眉又朝身边一指,只觉向前的步子千斤沉重,踟蹰后,坐了回去。 周奕朝她面庞一瞧,红颜祸水啊: “你跑到江湖上,准要与人动手。 那时就算你胜了,也会叫消息流传出去,大明尊教的人,只会更快将你找到。” 她毫无畏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不行。” 听了这话,少女抬起头,见他露出一丝烦闷之色: “你上次死便死了,我没感觉。但这次你死我会心痛,以后练功不痛快,就是杀了大尊善母也不痛快。” 阿茹依娜静静看着他。 冰冷的脸逐渐融化,幽蓝色的眼睛,将白衣青年深深烙印下去。 “表哥.” 她轻念一声,做出某种决定,站了起来: “如果我能活着,一定回来找你。” 这一刻,她的坚定,谁也不可能挽留得住。 她转身便走,周奕一脚把四大寇手下头目的尸体踢开。 他走到观门口,望着那道头也不回,径自下山的紫衣人影,一脸深沉. 立冬后三日。 淮安郡,紫衣少女过了桐柏山,直去桐柏渡口。 大尊从漠北南下,必然涉足中原。 背叛大明尊教的下场,那就只有死。 看透了善母蛊惑人心的教义,她注定不会再回漠北。 因曾在南阳露过行藏,善母必然会去找寻。 只有在更南边露面,才能把人引走。 黄昏时分,阿茹依娜踏着冬日寒气,听到淮水之声,不由回望卧龙山方向。 她眼中的不舍,此际毫无保留的展现在脸上。 只惜乱世江湖,天下形势每日皆变,没有安心练功的机会。 除非抛弃凡俗,远遁深山,不顾大势。 但以他的身份,享受不了这份安逸。 若给他个十年八年,以他的才情,定然是另外一番光景。 表哥,这是我能为你做的。 她的武功很高,可当大尊善母到来时,只会带来难以预料的负面效果。 干脆地转过头去,直往淮水之畔。 接近桐柏渡口时,暮色渐合,天已昏黑。 大多数船家,夜晚会泊在岸边。 尤其是险滩暗礁多的地方。 桐柏渡口这边,到了晚间,只要是船尾亮着渔火,那就代表泊舟,行道之人无需去问。 若瞧见船头船尾皆有渔火,那便是路熟胆大的船家,要挣个夜渡钱。 “姑娘,要乘夜船吗?” 一位平顶木舟上的船家朝岸边喊道:“直接到汝阴郡,去颍上,这条路老朽熟得很,船钱只加日间三成。” 他喊了一声,却没等那姑娘答话。 等了一会,又催促一声: “走不走,马上就解缆了?!” 可是,那姑娘还是不回话。 甚至都没朝他这个方向看。 这时,桐柏渡口边上,几名来自弋阳郡卢府的大汉走了过去,直接把船家的缆绳解了,然后跳上船去。 “快走,快走!” 霎时间,渡口停着七八条要走的船,全都入了淮水。 水浪翻动,打在栈桥上。 阿茹依娜望着船帆远去,目光移向一道白衣人影。 他坐在栈桥末端,正在喝酒,渡口虽有不少人,却没人朝他这个方向靠。 这背影,她可熟悉得很。 见他头也不回地朝她招手,少女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她坐了下来。 “知道我怎么追上你的吗?” 没等阿茹依娜说话,周奕继续道: “从南阳到新野、上马、平氏、桐柏,甚至是汝南,都是我的人。” 他朝远去的帆船一指: “如果我愿意,这些船今晚到不了颍上,他们只能停在谷水渡口,或者黄水北岸。” “寿春八公山之前,可以叫他们停在任何地方。” “你走到哪里,我都能知道。” “再有,若论及轻功赶路,天下间能与我相比的人,屈指可数。” 阿茹依娜望着淮水,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才道: “我离开一段时间,你会更安全,这时与大尊善母相斗,太勉强,也不理智。” 她盯着淮水说话,已不敢朝身旁之人看。 “这里不是漠北,大尊的马跑不起来,他在我眼皮底下办事,哪有那么容易。” “阴癸派占据襄阳,又曾到郡城经营。但那又怎样?” “在南阳,阴后说了不算,周老叹说了也不算。我的话,却能传到周围几郡。” “在这待着,不用担心连累我。” “你跑远了,到时候大明尊教的人找到你,我一点办法没有。那时候,只能给你出黑了。” 阿茹依娜沉默良久。 忽然拿起搁在他身旁粗糙的砂陶酒坛,周奕配合举起右手上的小酒盅。 他举盅,一口而尽。 而一旁的表妹,则是单手提酒坛,满饮。 她不是一个会喝酒的人。 因为一滴也没有洒,喝得太实诚。 这一次,她再没有与以往一样运功蒸出酒气,任凭雪白的脸上出现酒红。 昏黑的夜色下,那一抹红带着异域风情,非常动人。 天底下,这般惊艳之美,只被一个人瞧见过。 她带着酒气道: “表哥,我不走了,如果善母来,我会挡住她,你用屈指可数的轻功跑路,等你大成,再帮我报仇。” “好。” 周奕点头,朝远方一指。 那是爬上天空不久的月亮。 “接下来一段时间,大概率没有机会写生了,妙的是,今晚的月色佳。” “要画什么?” “不要画月光下的清泉了,就这个.” 周奕朝浪摇摆的桐柏渡口一指:“淮水,月光下的淮水,这一次,不要静,要波澜起伏。” “好。” 阿茹依娜答应一声,又低声道:“表哥.” “嗯?” “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可以。” 少女很自然地贴脸靠了过来。 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看着月亮,心中极度安宁。 想到从漠北到大隋,忽然又要面对大明尊教,想到好多好多。 这时身旁的人一动不动,她又很好奇:“表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周奕实话实说:“在想.在想小凤凰.” …… “抱歉,几位朋友,我家观主不在家。” 五庄观前,正有三人。 一位气质不俗的中年人、一名身量极高的长须汉子,还有一汉子与长须汉子一样,也不及四十岁,长得胡子拉碴。 胡子拉碴的汉子往前一步,抱拳道:“我” 他正要自报身份,被中年人拦住了。 “观主几时回家?” 五庄观前的大汉拱手回应: “观主说过,不出五日必回,现在已过去三日。” “只需等两天,必然回观。” “好。” 那中年人应道:“我们两日后再来。” 三人话罢,下山去了。 只在他们下山第二天,周奕与表妹一道归来。 夏姝与晏秋迎了上去。 两小不晓得其中扑朔,只以为他们和往常一样,又写生去了。 “师兄,昨日观外来了三名拜客。” 晏秋说完,夏姝就大概描述三人的外貌。 “可报留名姓?” 二人一齐摇头:“不曾。” 想到三人说要再来,周奕也就没多问。 当天回观之后,他思考良久,准备做一些安排。 翌日一早,便直奔南阳城内寻杨大龙头。 准备早点把事情说完,再来迎这几名客人。 没想到. 三位拜山之客,也是一大早赶来。 “观主已去郡城,三位稍待,午时前必还。” 得知观主不在家后,那中年人竟摆了摆手,又一次下山去了。 “老爹?” 长须汉子很是不解。 “观主知晓我们要拜山,叫人留了话,您怎么过门不入?” 中年男人叹道: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听说观主许久不下山,偏偏我们来见两次,他都恰好不在。” “难道是冥冥之中,叫我求而不得?” 他仰头望天,一路走到白河之畔。 身后两名汉子互相对视,却不敢多话。 自江淮生变,老爹被刺,性格就与之前大为不同。 白河之畔,正有人垂纶而钓。 那老伯见三人往前,稍稍摆手。 原来他身边还有一杆,这一杆没有人执,只搭在一块石头上。 鱼线扯动,显有鱼获。 那鱼劲力极大,就要把鱼竿拖入水中,老伯反应不及,中年男人目光一凝,箭步而上,他抓杆一提,灌注劲力。 “噗~!” 鱼尾扫水,打出浪来。 谢老伯吃了一惊:“好大一尾!” 原来是一条大青鱼,少说有四十斤重。 中年汉子朗声一笑,大袖一摆,带着劲气用出袖里乾坤,将大青鱼拿在手中。 “老丈,是何人放杆于此?” 谢老伯见他不凡,又是从山上下来,于是道:“这是易观主之杆。” “他早间与我一道下山,没时间与我垂钓,便置一杆相陪。” 谢老伯拈须,声音不疾不徐: “易观主乃是慈心善和之人,手上没什么杀气,故而久钓不中,他常置杆于此,白水河伯也不管不问。” “所以方才有鱼咬钩,我才怕你们惊扰。” “准备钓上来,晚上拿回去,让他高兴一番。” “却不想,是这样大的一尾鱼。” 谢老伯对中年人微微一笑:“看来,观主是有贵客到了。” “上次有客登门,河伯也有相赠,真是奇妙非常。” 三人一听,各都惊讶。 不仅惊讶于这条鱼,还有这钓鱼老翁谈吐。 只言片语之间,已见不凡。 中年人把大青鱼朝旁一丢,长须汉子接过。 他抱拳问:“不知老丈是何方高士?” “诶~” 谢季攸连连摆手:“足下说笑了,老朽只是一个钓鱼翁,哪谈得上什么高士,不过是祖上有点薄名。” “敢问是哪一大家?” 谢老伯想起了周奕的话:“是旧时王谢,曾经陈郡谢氏后人。” 一提王谢,三人岂能不懂。 中年人忽然问:“谢老兄,你如何看待这位易观主呢?” “老朽一偏之见,不足为道。” 谢季攸又道:“但是,有些不会说话的东西,更能表达。” “还请谢老兄教我。” 中年人带着诚恳之色。 “一乃河伯之赠,二乃仁道之剑。” 三人望向白水,又看到这条奇怪大鱼,河伯之赠,近乎神道,此刻已不必再说。 “仁道之剑,又作何说法?” 谢老伯道:“欧冶子所铸五大神剑之首湛卢,就在五庄观,观主若非天下仁者英杰,岂得神剑认主?” 两名年轻些的汉子震惊时,中年人却表现得平静。 “原来如此。” 他话罢,将长须汉子手中的大青鱼抱了起来。 抚摸着它的鳞片,啧啧称奇。 扑通一声,丢入河中。 “老爹,这又是为何?” “是啊,老爹怎辜负河伯美意?”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有些霸气地说道:“无需河伯相赠,本人便代替这条鱼,引大都督入江淮。” “这一杆.” 他指了指那放在大石上的鱼竿: “这一杆不钓白河之水,可钓九州万方。” 二人没有反应过来,中年男人与谢老伯告别后,便迈步走开。 他没有上山,而是去山下白河村。 可能因为出身的关系,作为一方霸主,行走村落田垄之间,却能快速融入。 减赋税、废殉葬、惩贪污等措施,都是他一称霸就搞的。 可是,他的想法好,手段却差了许多。 底下的人,过得并不是太好。 至少,白河村的繁盛,他就没有搞出来。 在村中逛了逛,又问了一些人。 这些朴实的老农,会用朴实的话语,告诉他朴实的真相。 在南阳,他们最喜欢两个人。 易观主,杨大龙头。 去江淮问一问,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三人又去南阳逛了一天。 此地的繁盛,更是动人。 尤其是地处魔窟之畔,还能如此安宁,真是不佩服都不行。 冠军城的恐怖,三人岂能不知。 一晃眼,又过去一日。 这一次,三人还没有登山,才一露面,就被数名大汉远远迎上。 登到半山腰,便见一名气质出众的白衣青年,笑着走来。 “杜老兄。” “周兄弟。” 古柏林中,斑驳的树影下,二人互拍臂膀,伴着一阵欢笑步入五庄观。 “昨日我叫人留客,杜老哥怎么又下山去了。” “我可是在城内买了好酒好菜。” 杜伏威道: “当年玄德公三顾茅庐,请出诸葛先生。杜某没有玄德公的命,可一见卧龙岗,在江淮受气正憋闷,忽然来了兴致,便想瞧瞧,几次登山能见到你。” 杜伏威扫了扫黄老大殿,又赞一句:“真是个好地方。” “对了.” 周奕没说话,杜伏威又抢话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虽是冬日,杜伏威仅穿一件外衣。 他将外衣脱下,露出一道狰狞刀伤。 给周奕看完后,又把衣服穿上。 “是李子通留下的?” “正拜他所赐。” 杜伏威整理衣襟:“我征战厮杀无数,背后从不带伤,这一次,乃是被李子通这小人偷袭。若非阑芳救急,我已死在李子通刀下。” 他口中的王阑芳,乃是军中女将,也是义子西门君仪之妻。 周奕微微一叹。 “周兄弟一定在想,为何杜某不听你的劝告。” “不错。” 周奕一脸坦诚:“李子通才与孟让闹掰,杜老哥为何信他?” “当时来整大军袭来,我与李子通联手一战,他勇猛冲锋,掩杀在我左右,自己右臂被长枪刺破,却不声张喊叫,我当他是一条豪迈好汉。 却想不到,竟是摇尾巴的狼。” 杜伏威面色一沉:“这狗贼,我必要杀之!” “他杀了你,江淮军必然大乱,江淮残部又可吸引来整、尉迟胜的注意,他便能趁这个空隙,大肆发展。 等北方一乱,隋军上击,江淮一地,再无人是他对手。” 周奕又宽慰一声:“事已至此,杜老哥不必介怀,只等寻个机会,朝此獠讨债。” 杜伏威喝了一口茶,面色稍缓。 他思虑一番,拿出了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 “孟让被张须陀手下大军猛攻,估计撑不了太久,届时,我江淮军的压力就大了,也许会被逼回淮南。” “再有.” “我听到江都消息,近来有许多大族迁入,外边多有议论,说那杨广,是生了南下江都之心。” “那时,骁果军十万大军到来,又该如何抵挡?” 杜伏威望着周奕,他这个问题非常突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挑战。 李靖本是寂寂无名之辈,是周奕提拔的。 李子通也被他看穿。 初见时,也看透自己要攻六合的心算。 那么,他又该怎么思考这一问题。 当真是算无遗策吗? 周奕听罢,只思考了几息。 他开口的速度,让杜伏威、西门君仪、阚棱三人吃了一惊。 因为他们一路商讨,此刻也无对策。 “杜老兄,杨广与骁果军一到,江淮军立时多出十万人马。” “哦?!” 杜伏威实难平静:“何以见得?” “杨广与大军一到,他们的豪奢,便要压在百姓身上” 周奕的声音有一丝沉重: “揭竿而起者,如云而聚,声威赫赫的骁果军,也镇压不过来。” 这样的角度,属实打开了三人思路。 杜伏威只觉云开雾散,大喘一口气。 少顷,眼中又有一股失落之色。 这份见识,不是他能有的。 “周兄弟,能教我一睹仁道之剑吗?” “有何不可。” 周奕并无动作,却有两小道童漫步走来,他们的灵秀,怎能逃过三位高手的眼睛。 晏秋手执拂尘,夏姝执一剑匣。 他们分列周奕左右,剑匣打开,露出了一柄带着古朴纹路的长剑,它有山间清泉般清冽,又透着千载沉厚。 欧冶一去几春秋,湛卢之剑亦悠悠。 这便是五大神剑之首。 杜伏威忽然肃穆:“请拔剑。” 周奕取剑在手,金属摩挲的低吟不断传出,长剑露出一半,剑脊流水纹便自然流淌。 神剑全部出鞘,一道深湛幽光耀人眼目! 就连杜伏威也微微眯眼挡光。 那幽光一闪而逝,可手持神剑的周奕,却散发出一股震撼人心的威势。 黄老大殿上的太平神剑赋无风而动。 这一刻,三人都有种感觉。 只要他拔剑一斩,三人项上人头不保。 起先不查,这时才回想起对方的武学境界。 杜伏威回想起自己征服苗海潮时说的话,那时,他有信心全面压制苗海潮。 可此时,却感觉自己在任一方面,都已经败服。 他站起身来,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天师,这次让杜某人来做苗海潮吧。” 西门君仪与阚棱闻言大吃一惊,各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三人一道入南阳,一路上多有商议。 眼下全是老爹临时变卦。 不过,江淮军中无人能反对老爹做下的决定。 于是也一道拱手见礼。 两小道童收起神剑,周奕扶杜伏威坐下。 “杜老兄怎得知我的身份?” 杜伏威道:“昨日我们在郡城吃鸭,偶遇一位虚先生,是他告诉我的,也说起很多江淮南阳之事。” “他叫虚行之,是一位喜欢乱出主意的军师。” “虚先生确有识人之能,杜某眼拙一些。” 二人对视一眼,已明心意。 “天师,随杜某去六合一趟吧。” “我的身份不好暴露。” 杜伏威会意,抱拳道:“那就请江淮水军周大都督!” 周奕微笑抱拳:“见过杜大将军!” 杜伏威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开阔,李子通之变带来的阴云,仿佛被出鞘神剑所斩。 他神采渐复,不由朗笑一声。 五庄观的午宴不算奢侈, 却有陈瑞阳送来的高邮湖之鸭、陈瑞阳送来洞庭湖的鱼、还有从巴蜀转来的鲜果. 虚行之与陈老谋也来用饭。 菜很多,唯有他俩喝得烂醉。 杜伏威拜山时不疾不徐,等把大事落下,他反倒急着要下江淮。 孟让与隋军之战,还在继续。 六合局势随时会变。 当晚他便出声告辞,烂醉的虚行之一下醒了。 “天师,南阳之事交由陈老,我先随杜将军入淮水。” “好” 杜伏威有虚行之相陪,心下更加安稳。 天师帐下能人不少,这位军师乃是其中翘楚. 他们从南阳离开,入到淮水上游桐柏,更深刻感受到五庄观的底蕴。 自桐柏渡口而下,每一个渡口,全都有人打点。 涉及淮安、义阳、汝南、弋阳,四郡之地。 杜伏威抵达淮南寿春时,不由回望一眼,他既心惊,又有种踏实感。 “将军可是在想那些渡口人手?” “不错。” 杜伏威道:“天下义军众多,不少人的声名传播四方。” “但是,却有一股这般大的势力,不为人所知。” 他又笑着指了指寿春:“现在还要加上杜某,整个淮水中上,只需一句话,谁的船也走不掉。” “这就是天师的智慧与手段了。” 虚行之又笑道:“我拜天师为主公不久,无有寸功,杜将军有没有能提携的?” “哈哈哈,就怕你忙不过来。” “眼下正有一事,要劳军师与李校尉一同奔波.” …… 边棺历第四十九日,冬日寒意愈冽。 当阳马帮正出南阳往北而行。 “老单,此行要留意北马帮的动向,但切记不可与之正面碰撞,这伙人极度危险。” “也提醒娄帮主一声。” 单雄信立刻点头: “北马帮的事观主请放心,只是这次我不能下江淮,深感可惜。” “机会多得很,我也不会在江淮久留。” 老单办事还是靠谱的,周奕拍了拍肩膀,又说起南阳的重要性。 见到马帮的人在等待,便叫单雄信随娄帮主而去。 这时 负责留守南阳的陈瑞阳又凑了上来,周奕晓得他八卦之火旺盛,又要问东问西。 没等他开腔,直接朝南阳帮而去。 在南阳帮东侧,另有一间小院。 夏姝晏秋与阿茹依娜三人作伴,就待在小院中。 周奕经历过一次火烧夫子山的憋屈,若非形势所迫,不愿离开五庄观。 但这一次大明尊教来势汹汹,不避一避都不行。 考虑过带三人下江南。 一来容易暴露行藏,二来江南也是一滩浑水。 显然还是城内更安全。 毕竟,这南阳城内有众多人马,处处都有他们的眼线。 还有冠军城那些打手,大明尊教也不敢太放肆。 不过,这笔账要记在大尊和善母这两个混账身上。 晏秋瞧出周奕面色不对,安慰道: “师兄,我们在曹府就是这么过的,早就习惯了。” “是啊,这次还多了依娜姐姐呢。” 夏姝大大的眼睛中饱含笑意,晃了晃阿茹依娜的手臂。 “好好做功课。” 周奕揉了揉两人的头发。 “是!”他们答应的响亮。 周奕转头又准备叮嘱,紫衣少女嫌他啰嗦,直接走入画室。 “这里很好,不用担心,我会顺便督促他们俩的。” 她的神态,已和在观内时没什么两样。 三人眼中倒是瞧不见委屈,只是周奕心里不爽。 他推门出去时,里面又响起一道声音: “表哥,你多加小心。” 周奕稍一回眸,便去了南阳帮内 “天师此行要去多久?” 杨镇问道。 “不会太久,年关前应该能回来。” 苏运、孟得功一道站起来:“我们也一道去江淮。” “不必不必。” 周奕笑了笑,“那边不需要太多高手,我也只是去感受一下局势。” 杨镇招了招手,范乃堂从外边领来二十人。 这二十人全是内功精湛之辈。 “有六人来自天魁派,其余全是我南阳帮帮众,都是最值得信任的兄弟。” “人多好办事。” 杨镇自信一笑: “天师关心则乱,一直考虑最坏的情况,就算那样的情况发生,又如何?” “这可是南阳郡城。” “我们几大帮派数万人手,全都是会武功的,与冠军城的兵士可不一样。” 周奕一想,确有道理。 大尊不是自己,他入南阳,只能两眼一抹黑。 唯一发光的地方,就是冠军城。 周老方这个叛教之人,大明尊教不能不管。 老叹,给我加把劲,最好把他们都弄死。 什么许开山、莎芳,统统入棺。 杨镇带来的二十名内家高手,周奕应承下来,准备带去江淮。 在南阳帮用午饭之后,去陈老谋那边坐坐。 让他安排人照看道观、谢老伯,还有注意山下流寇。 “天师,这些小事岂用你操心。” 陈老谋听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 “我只是多说一遍。” “已经很多遍了。” 陈老谋笑道:“天师红尘牵挂太甚,只要是有所关心之事,便情义深重。” “隋失之鹿,正该由天师得之,也必须得之。” “我有一个最新消息,你听了一定欢喜.” “哦?”周奕眼闪异色。 作为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陈老谋的消息自然比他快。 陈老谋朝北方一指:“东都有消息传回来,不仅有人从宫中得到杨广欲要南下的情报,还有一桩武林大事!” “两大武林圣地的人动了,他们的目标正是南阳,这一次,天师遁走江南的时机正好!” “我与杨大龙头在南阳,会与他们虚与委蛇。” “届时,阴癸派、邪极宗、大明尊教,还有那些武功惊人的大和尚,让他们斗去吧。” 陈老谋看向周奕,目光坚定: “老朽行走江湖数十载,没有见过天师练功这般快的,三大宗师也难以企及。” “大丈夫志在四方,胸怀天下,这么一点小小委屈,天师何必挂怀?!” 听得咔一声响,他手中的怪锁打开。 陈老谋忽然带着一种伤感语气: “等再过一些年,或许天师会怀念此时的日子,那时孤高天下,再无敌手,放眼宇内,都将是无尽的寂寞” 周奕听到一大阵脚步声。 他并不在意,走到了“吴越鹰爪”那块牌匾之下,仰望苍穹。 “乱我心者众,解我忧者,陈老谋也。” “哈哈哈,谁叫老朽是个天生的开锁匠。” 他大笑间,忽然从一面屏风拿出一件衣服。 “天冷了,天师请添衣!” 他将这件衣服朝周奕背后一披,叫他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一变。 那是一身精致白袍,毛色雪白,与周奕颀长的身量相配,叫他原本略显清瘦的身形,多了一份难以言表的霸气。 甚至那张俊逸不凡的脸,都跟着硬朗起来。 加上武学宗师的气度,叫人不敢直视。 这时 方才凌乱的脚步声在四下齐聚,南阳帮天魁派的内家高手,巨鲲帮精英,太平道的十三位太保,齐齐出现在梅坞巷。 众人被其气质所染,全都参拜,一齐喊道: “大都督!” 白袍翻动,卷起凛冬霜寒之气。 “走,下江南!” …… (本章完) 第116章 西枕清流 第116章 西枕清流 桐柏之津,数十骑踏起烟尘。 “聿聿~!” 盘缰勒马,伴随马嘶之声,众皆翻身而下。 早有人候在堤岸,将马牵走。 渡口的人不少,除了不怕冷的江湖大汉,船工商旅都着厚衣,否则可扛不住冷彻入骨的河风。 每日从渡口坐船南下的大有人在,什么大族豪商,江湖门派,那都没啥可稀罕的。 常在渡口混饭吃的,早就司空见惯。 但是, 今天来的这一伙人实在惹人眼球,那些走在一起的魁梧壮汉且不提,为首那位白袍青年只在下马瞬间,就把人的目光勾了过去。 在淮安郡,可少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他们正朝着泊岸的大船走。 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候在大船上着武服的汉子跳出甲板远远相迎。 渡口上不少老人眼睛一直,这.这不是弋阳的卢大侠吗? 自汝南大贼被灭,淮水上游南北两岸的渡口,很多渡船都被这位卢大侠照应,老船家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这么一看,那气质出众的青年就更不简单了。 渡口虽然热闹,倒也没人凑上去。 当个新鲜热闹瞧瞧吧。 就是叫一些路过的大隋少女们难以释怀,比如几位从淮安治所比阳城走出来的姑娘,一路目送,直到那人上了大船。 “管家,那郎君是谁?” 淮安太守府车驾旁,有一颇为秀气的姑娘不禁出声询问。 她旁边的几位朋友,也都兴趣盎然。 老管家见识不俗,却紧张兮兮:“那是从南阳城来的大人物,连卫太守也不敢怠慢,老朽不敢乱说,您要是想打听,只能朝太守去问了。” 卫太守之女正要说话。 似因几人目光太盛,船上那人朝她们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一下,真是桐柏渡口初相见,一遇周郎误终身。 几位姑娘望着他转过头去,听到篙师振楫,见樯帆初张,淮水寒涛,涌似奔马,那道身影顺流东下,背影被一众大汉挡住,再难见到 卢祖尚朝着渡口后方望去一眼,夸张道: “师叔还是收敛魅力的好,否则江淮两岸,不晓得有多少姑娘要黯然神伤。” 他这一句“师叔”叫得太顺口。 顺口到天经地义,连周奕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弋阳,卢祖尚乃是仅次于师父松隐子的第二高手。 他修道门内功,岂能不知这位师叔的改变? 那日光山初见,虽看不透师叔的底细,却也不像今日这般,那种深邃气质,便是师父久坐青松观,也找寻不得。 可想而知,该是多么高的武学造诣。 “劳烦你跑一趟。” “欸,不打紧。” 卢祖尚又透露:“师父几日前已写信寄送巴蜀,他老人家与袁天罡道长交情甚笃,知晓这桩情义,只待师叔过了三峡,袁道长必然热情相待。” “我就不去光山了,你帮我谢一声。” 周奕从怀里掏出薄册:“这是我练坎离剑罡的一些感悟,也给松道友,可惜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达到剑罡同流的境界。” 这.这.? 卢祖尚脸上的肌肉一抽,心想“这时间很长吗”? 师父练了一辈子,也没有剑罡同流。 楼观道的镇派绝技,那是要无数岁月打磨的。 不过,他瞧着便宜师叔的表情,真不是装的。 他就是嫌慢。 暗自叹了一口气,把师叔从“人”这一栏排除,心中好受很多。 毕竟,他尝试许久,连离火剑法都没练成。 把薄册放在衣服内夹收好,忽又道: “听说杜将军正在六合一带用兵,或想西枕清流。” 周奕朝卢祖尚瞧了一眼,他既然关注这些事,想必已是知晓南阳内情。 “可是有什么不妥?” 卢祖尚稍露严色: “清流势力较为复杂,牵扯大江联十多家门派,清江派、苍梧派、江南会、明阳帮,田东派等,虽不属于八帮十会,但合在一起,力量可就大多了。” 周奕有些印象,这帮人曾一路追杀跋锋寒,追着他到处跑。 “除此之外,还有难缠的琅琊贼寇。 贼寇武功不俗,不乏一等一的高手,与周围势力多有牵连,其中就包括在庐江郡的义军首领张善安。” “看来你做了不少了解。” 卢祖尚解释道:“我曾和大江会一道朝庐江做酒水生意,这张善安,还曾与我闹过矛盾,故而知道一些。” “前些日子,杜将军从淮水南下,叫我遇上了虚先生,一番浅谈之后,我便多生想法。若师叔欠缺人手,我可带人越过开化,直入庐江。” “如今无有汝南贼寇之扰,我正好能腾出手来。” 卢祖尚并非随口一提,而是做过深思熟虑。 从桐柏到弋阳这一段路上,他绕着江淮近况聊起很多话题。 在黄水渡口下船时,周奕对他没做多余交代,还是以稳住淮水上游局势为重。 渡口边,义阳郡丞王弘烈等候许久,特来为周奕饯行。 他是卢祖尚极为亲近的朋友,虽是郡丞,势力却比太守还大。 王郡丞什么废话都没说,只是送来美酒。 望着大船再度起航,完成任务的卢祖尚与王郡丞交流一阵,便直返光山。 他骑马来到青松观,将周奕所给薄册递交松隐子。 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师父从申时直到天黑,眼睛一刻不离那些册中小字。 掌灯时,卢祖尚实在憋不住: “师父,你怎如此痴迷?” 许久未曾说话的老道长叹了一声:“世上果有奇才,巧思天授,简单的道理也能入木三分,非是寻常之人能得见。” “嗯?” 卢祖尚有些不信:“难道周师叔短短数月,在楼观剑罡上的修炼,能比您还深刻?” “凡事不能全以时间长短来计较。” 松隐子道:“我要再写两封信。” “寄给谁?” “其一还是寄给巴蜀袁道友,其二嘛.” 松隐子一脸严肃:“我要寄给宁道兄。” “这是作甚?”卢祖尚一头雾水。 “我要对宁散人说,他已经老了。” 卢祖尚连连摇头:“您这样不好,会给周师叔招惹仇恨。” 松隐子再看册上小字:“在为师心中,周道友已经是我道门第一人。当年你师祖都办不到的事,他或许能办到。” “就算偏私,我也要支持。” “我可还记得,当初为师说出本门承袭时,宁道兄想了半天,再瞧瞧周道友,张口便答,这差距好大。” “借你刚才的话来评,宁道兄这么多年的见识,怎还不及周道友的?” 原来师父一直记得这桩事,他老人家对于道承,不是一般的看重。 可惜自己没有练剑罡的才情。 卢祖尚读懂了师父心迹:“宁散人看了您的信,会生气吗?” “不会不会。” 松隐子没好气道:“他岂会缺这点气度?” “我倒希望宁道兄因此好奇,将视线从佛门转到道门天才身上,如此一来,对于周道友的事,才算大有裨益” …… 过了淮南到钟离,刚一泊船,周奕便听到有人操着吴音唱念渔歌: “淮水汤汤,冬日夜长。一苇所如,江海为乡” 他从大船船舱中走出,见到渡口有数艘渔船划过。 这时夕阳沉浦,暝色四合,偶见孤鸿掠水,冻鲤跳波。 此情此景下,周奕也生出漂泊异乡之感。 忆昔大禹疏川,凿龙门而导淮泗。建安诸子,临清流而赋慷慨。 他啧啧而叹,似乎闻到一阵从下游通济渠吹来的腥风。 二目扑闪,像是看到百里外,孟让正与隋军大战的场景。 才一下船,就有人迎了上来。 那人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杜伏威手下的猛将阚棱。 钟离津渡人多眼杂,不少人投目张望。 此地局势混乱,几番易手,算不上江淮军地盘。 而且,有各大势力的眼线。 可不敢像在淮安那般高调。 周奕见阚棱带着人要来见礼,先一步伸手制止,阚棱环顾四望,这才低调上前。 与周奕一道南下的数十位高手分站四周,把暗中窥探的视线全都挡掉。 又冷目四望,让众多势力管好眼睛。 他们气势凶悍,钟离津这边也无人敢上前冒犯。 “大都督,今晚无法在钟离歇停,日间恐有大战,我们须得连夜过池水,穿过昭义县。” 此地是吴头楚尾,濒临淮河。 隋军与孟让的战场,已波及至此。 “走吧。” 周奕没那么多讲究:“我带来的人有点多,马够乘吗?” 阚棱简单一扫:“够的,或许缺几匹,便两人一乘。” 大船交给弋阳卢府门客,周奕与阚棱朝渡口外走。 “孟让有没有被攻下?” “暂时没有。” “六合呢?” 阚棱沉声道:“老爹又一次将来整打退,不过除了李子通那狗贼占住海陵,周围几伙义军全被来整所灭。” “一些散乱人马汇入我军,其余逃向海陵。” “情况不是太好,一旦孟让溃败,我们就要面临张须陀、来整、尉迟胜三方人马。” “辅将军在永福,估计也守不住了。” 听到辅公祏,周奕眉头微皱。 这也是个随时会背刺的家伙,更是魔门天莲宗传人,安隆的师弟。 阚棱打断了他的思绪:“如果三方大军来攻,六合守不住,便要退回寿春,重新经营淮水。” “除了六合之外,可有其余部署?” “有,李校尉曾建议攻取清流,起先辅将军并不赞同,可虚军师一至,便将此事定下。” “现已筹备许久。” 李靖和虚行之的决定,周奕不会有疑问。 卢祖尚提供的消息也没错。 唯一让他注意的是“辅公祏不赞同”。 周奕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盘算。 辅公祏在永福,若他守不住,六合虽为重镇,却成孤城。 清流便是滁州中心,在六合的西侧,二者以滁水相连,若占清流,可成猗角之势。 不仅能支持六合,还能一道威胁历阳、丹阳。 辅公祏凭什么不同意? 周奕有此想法后,便一路与阚棱交流,问起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诸事。 阚棱与杜伏威一道拜过五庄观。 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老爹与大都督的关系。 故而言无不尽。 当天晚上,众人马不停蹄,天亮时,终于瞧见六合城郭。 江淮军起先紧张,待看清人后连忙通报。 因与来整连战,江淮军多半和衣而眠,周奕抵至城下,绞车转动大绳咔咔连响,吊桥悬门联动,大队人马迎出。 出来的,正是江淮军最精锐的上募营。 “大都督!” 众兵将一齐喊出,呼喝声传响江北,把六合周围的晨烟都震散了。 枪戟排列如林,这种肃杀军阵,互相之间有战阵配合,便是武道宗师也不愿轻闯,一旦没有走脱,或者被人拖住,恐怕要被源源不断的战兵耗死。 周奕走在阚棱之前,在城下六合城吊桥上与杜伏威会面。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相视一笑。 这是成千上万的江淮军,永远忘记不了的画面。 “请!” “请!” 周杜二人各道一声,最终在老杜朗笑声中,一齐入城。 不远处的虚行之望着这一幕,不由抚须而笑。 那白衣人影倒映在李靖眼中,这位经淮水一战在江淮军中名声大噪的水军二号人物,立时拍了拍虚行之的肩膀。 将他从虚幻中拉回现实。 二人迎了上去。 “大都督!” 李靖似是被面前这年轻人的气质所染,话语带着激动。 “我没有看错人,药师不负所托。” 周奕拍了拍他的胳膊,只说了这一句话。 接着,他便与杜伏威一道去了六合官署。 老杜是个干脆人,多余的话早在南阳说过了,当下,就是让江淮军在六合扎根,最好打到江南。 周奕一夜未眠,与老杜喝了几杯茶醒了醒神,直奔江淮水军大营。 他与老杜分工明确,老杜正面守来整大军,他则是去搞清流。 一段日子不来,江淮水军已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击溃来整这一阵,大壮军威。 因与阚棱聊了一路,情况他已了解个七七八八。 掀开大帐时,李靖与虚行之欲要起身。 周奕摆手制止,与他们坐在一起,叫他俩继续。 二人很快适应,又商量着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调动军需 周奕只是听,没打算微操,所以不插话。 虚行之果然有能力,竟能跟得上李靖的节奏。 等他们商量完毕后,才把应对清流的策略,转述给周奕。 江淮水军当下扩增至四千人,清流正规守军不及两千。 但这是攻城,不是平原战。 清流的城不算高,只有三丈,远不及江都宏伟之墙。 军中好手,稍借城墙一步就能上。 懂一些轻功的高手到城下,一提真气便能飞跃。 老杜去了南阳之后也不藏私,将一部分上募营高手分入水军。 清流对江淮军来说,不算坚城。 不过一旦交战,上了城墙,清流城中也有高手相抗,不见得就能占便宜。 李靖道:“我们已研究数日,要攻下此城不算难事,但绝不能有太多伤亡,否则控制不了城中局势,那时占了城,反倒进退两难,成为累赘。” “我是否要参战?”周奕问。 “我家就大都督一个武学宗师,这样的大杀器岂能放之不用。” 虚行之又宽慰道:“当然,这是咱们羽翼未丰,只待兵强马壮,大都督在后方高卧即可。” 李靖也点头,周奕自然没有异议。 接着,二人又说起占城前与占城后的多条策略。 他发现情况比卢祖尚说的还要复杂。 “清流的位置虽不及六合,地域却大六合五倍有余。如果城中势力支持官属,守城之兵,顷刻便有上万之众,且各大家族都有门客高手,还有大江联的田东派、涂江派。” “虽说他们不是铁板一块,我们也因为城内局势,不敢急于动兵。” “所以,一旦攻城,必须迅速拿下。” “那时对于城内的势力而言,也只是换了一个官署,他们短时间无法合力,也就只能接受。” 李靖说完,虚行之补充了一句: “江淮军的名声不算好听,与南阳那边的情况大不相同。周围的义军也多是如此,为了避免与城中大族打交道,一些义军直接入城劫掠,抢完就走。 其中占不住城的,便沦为流寇,比如琅琊山上的一众大贼。” 周奕思虑一番后,暂不考虑攻城之后的事。 忽然问道: “你们准备何时动手?” “再过八九日,看一下扬子县那边尉迟胜的动向。” “旁人知晓这个时间吗?” 虚行之立时警惕:“天师要提防谁?” 周奕静听四方动静,低声道:“辅公祏。” 两人又惊又疑。 周奕便把辅公祏的来历与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 李靖面色一变,把桌上的纸揉成一团,当即改变策略: “看来不能等太久,四日后的晚上,我们立马行动。” 虚行之道:“正好有天师这个战力,也不算仓促。不过,城内的县令匡肴要留着,不能杀。” “哦?这位匡县令很得民心吗?” 李靖连忙摇头:“虚军师的意思是,要把他斩首示众,头颅挂在城墙上七天。” 周奕明白自己会错意了:“看来清流的百姓过得不好。” “是很不好。” 虚行之朝滁州方向一指:“倒不是没吃没喝,就是提心吊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随时会被大贼劫掠。这匡县令是当地一霸,作威作福,强娶了好多房小妾。” “大都督有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吗?” 周奕目色平静:“我只懂一个办法,那就是人头滚滚,全部杀干净。” “好得很。” 虚行之道:“城楼上那些人,全是匡肴的走狗,仗势欺人惯了,没人敢得罪。大都督杀人时,千万不要留手。” 一旁的李靖看了看虚行之,又看了看忽然沉默的大都督。 这一下,武道宗师的杀气,算是被彻底激了起来。 匡县令在此,一定要谢谢虚军师。 与二人谈罢,周奕去补了一觉。 醒来时,天已昏黑。 这时李靖虚行之联袂找来,又有一批巨鲲帮的人从城内带回消息。 之前李靖攻“来整”时,卜天志便提供了不少船只。 这一次,清流城内的消息,多半也是巨鲲帮带出来的。 事实证明,周奕的担心完全正确。 清流城内,果然有变化。 翌日一早,他又去见杜伏威。 老杜将西门君仪、王阑芳调拨给他,这夫妇二人是王雄诞、阚棱之下,江淮军中最强的两人。 将两位得力干将安排给李靖后,周奕提前一步从六合出发。 他从南阳带来的人全都是生面孔,故而伪装成马帮,拉着数车茶货、药材,绢布朝清流而去。 出发之前,周奕叫来道场办事最机灵的冯四。 对他交代一番,让他领头带着数名随行高手,走在马帮之前。 从六合出城不到十里,才过一条杉木林。 前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老实一点!” 冯四朝着一名精瘦汉子呵斥一声:“帮主,抓到一名‘贼人’。” 此时伪装成马帮,自然要称帮主。 “误会,误会!诸位朋友,小人确非贼寇。” 那人被众人盯着,吓得要死。 冯四冷笑一声: “你在本帮四周踩盘子,不是贼人是什么?听说琅琊大贼泛滥,七大贼横行无忌,你多半就是那些大贼手下。” “是不是?” 南阳帮随行的一位舵主六十余岁,叫做狄方思,也是最早跟随杨大龙头的那批人。 随行的高手中,属他功力最深。 此时扮做副帮主,驾马朝周奕靠了几步,对那人直接喝道: “说,准备在哪动手?!” 见他还不说话,狄方思把刀抽了出来:“帮主,还是杀了吧。” 周奕毫不迟疑:“杀掉,我们返回六合避一避。” “慢慢慢!” 那人朝地上跌坐,这狼狈样子,哪里看出是个会武功的。 “小人名叫金瑾,是涂江派门人!” 他自报家门,连连喊道:“这位帮主,我真是涂江派的,清流城楼守军也认识我,不信您可以去打听打听。” “当真?”狄方思的老脸虽然严厉,却把刀收了。 “一问便知,一问便知啊!” 冯四道:“两位帮主,莫要相信。” “那涂江派是大江联中一支,其下门人,怎会在官道上踩盘子。” “嗯?!”狄方思二段拔刀,“你怎么解释?” 他老脸漆黑,杀意汹涌:“看着老夫的眼睛,回答我!” 金瑾咽了口口水,哪里敢瞒:“我见你们从六合城出来,以为是江淮军的人,所以查探一番,准备回去告诉清流守军。” 狄方思见他不像说假话,把刀一收。 周奕摆了摆手,冯四等人也从金瑾身边让开。 这时帮中几名汉子哈哈一笑。 操着中原口音道:“我们是从淮安来的,怎可能是什么江淮军,你在瞎说什么。” 金瑾听他们的口音非常地道。 不禁问:“你们是哪家马帮?” “比阳马帮啊,淮安的卫太守也与我们相熟,上次永丰仓丢米,我们还帮卫太守的忙追杀大盗。” 狄方思道:“南阳那边的生意不好做,被飞马牧场的当阳马帮给占了。” “所以,就朝南边跑一跑,看看有没有生意做。” 金瑾听罢,仔细打量了几人一眼。 若不是从中原来的,没法把事情说的这般清楚。 大江联情报互通,有些信息,与他知道的能对的上。 他拍了拍身上灰土,狼狈的样子去了七八分。 这时抱拳道: “原来是淮安的朋友。” “不知几位要做什么生意?” 周奕奇了:“金兄弟能代表涂江派说话?” 金瑾笑了笑:“金某在掌门面前算是熟人,不若与我一道去清流。” 狄方思则道:“你们若是和江淮军打起来,我们的羊皮也运不过来。” “羊皮?!” 金瑾来了精神:“不知贵帮的羊皮是怎么弄到的?” “自然是塞北的北马帮。” 周奕道:“那位北马帮许帮主欠我一笔厚金,故而一直能维系生意。若非飞马牧场势力大,我们也不必从桐柏沿淮水下来。” “原来如此。” 金瑾热情许多:“清流这边不妨事的,他们再打,对我们也没影响。” 他又连续说起清流城中的情况,总算把这帮人稳住了。 金瑾坐上一驾拉货马车,与周奕一道朝滁州清流而去。 太阳快要落山时,总算看到城墙。 济江门的包铁木门上,铜钉反射着夕阳余晖。 一扫城头全是披甲守卒,几名个头高目力好的,正抬起一只手挡在额头上,四下瞭望,弓箭手随时待命。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一名块头高大的队正持刀走来,金瑾跳下马车,迎上去说话。 “原来是涂江派的朋友。” 那队正呵呵一笑:“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既然是远客,也要防止是江淮反贼假扮的。” “金兄弟也知道,我们是得了官署命令,不敢随意办差。” “城内几大家,也是这个意思。” 周奕朝那队正看了一眼,驾马而上。 冯四急忙跟来,朝怀里一掏,将一把银子塞在那队正手上。 周奕笑道:“请几位朋友喝酒。” “本人对匡县令也仰慕得很,等与涂江派的朋友聊完生意,再带厚礼来拜访。” 那队长哈哈一笑,变了一张脸:“淮安的朋友,快请!” “都给我让开!” 城门口上百名持枪守卒让开道路。 金瑾道了一声谢,又说了什么,便领着比阳马帮的人入了城。 这时他走到周奕身边,解释道: “周帮主勿怪,这是官署的规矩,但凡首次进城的,都要一个见面钱。我已经与他们说过,下次比阳马帮的朋友入城,便来去自如了。” “正常,各有各的规矩嘛。” 周奕很大度,朝冯四瞥了一眼。 冯四近前,小声道:“帮主,我塞给了清流官署一万金。” 周奕微微点头。 “金兄弟,那匡县令武功如何?” “相当了得。” 金瑾道:“咱们清流是一方大县,匡县令的手段,足在滁州一地排入前五。” “难怪清流城中的势力都支持他,而抗拒杜伏威。” “周帮主有所不知,这匡肴并非胜在武功上,论武功他比不了杜伏威。但他颇有手段,知道怎么与城内各大势力打交道。” 金瑾打开了话茬子:“比如那滁水渡口,大多数生意都是田东派与我们涂江派在做。” “如果杜伏威入城,以他强势的性格,我们就需要让出很多利益。城内其他势力也是这般看的,故而支持匡肴者众。” 见到周奕点头。 金瑾为了与他做成买卖,又透露一句:“此前我们得知杜伏威要攻清流,早做了准备。” “一旦江淮军大部移动,扬子县的尉迟胜便会收到消息,反攻六合。” “他若只是派小队人马,想占清流,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他点到即止,也给了周奕一颗定心丸。 清流城的生意,可以安心做。 周奕再没多少说话的兴致,开始观赏城内景色。 清流果然比六合大。 一路穿过古楼街、鲜鱼巷口、西桥长街,这时经过城中内河“小沙河”。 此河清冽,借着夕阳,可以看到水中游鱼。 暮色渐合,路上的行人瞬间少了一大半。 这一点,连六合城都比不上。 可想而知,晚上不安全,少有人敢走夜路。 街道灯火,比周奕预料中少很多。 “晚间多有贼匪吗?” 金瑾听了周奕的话,也不瞒着:“是的,现在也无人理会。” “这些贼匪,与琅琊七大贼有关。这七个贼头来历不小,没人愿意得罪。此前城中有出头的,后来一家人被杀个干净,之后就没人敢管了。” “竟有此事?那匡县令呢?” 金瑾嗤笑:“匡肴只喜欢女人的肚皮,哪会理这些事。” “周帮主,到了!” 他说话间,快步朝一处门口挂着两盏大灯笼的府邸走去,却没有看到,后方的年轻人一张脸格外冰冷。 周奕耳力惊人,已听到里面推杯换盏的声音。 站在大门口两尊石狮子旁,仰头瞧见宽大的匾额写着“廉府”两个烫金大字。 “两位帮主,请!” 前方四人挑着灯笼,金瑾引周奕入府。 跟着周奕进来的一共有十五人,其余全留下来站在门口,看管马帮财货。 漠北的羊皮生意太诱人。 金瑾很重视,将周奕带到一处灯火恢弘的大厅,乃是涂江派廉掌门会客之所。 此时,竟还有两名客人。 三人正在喝酒,见到他们到来,全都投来视线。 站在三人身后的,还有八九人,也是同样动作。 金瑾定睛一看,竟是这两位。 当即收敛口风:“掌门,我来为您引荐一下,这位是淮安来的贵客。” 金瑾原本满脸笑容,正准备往下介绍。 忽然间,他瞧见主厅中的三位面色一变。 包括涂江派的廉掌门在内,目光齐齐朝自己身旁看来。 金瑾笑容一滞,往后一瞥。 原本跟在他后方的十几人,忽然脚步停顿,将往后的路径排排挡住。 这.这是要做什么? 要在涂江派驻地动手? 疯.疯了吗?! 那位年轻的周帮主,更是胆大到了极点,像是没把大厅中的人当一回事,径自朝灯火最恢弘的地方走去。 “周周帮主,你要做什么?!” 金瑾失声喊道。 可是,周帮主并未理会。 随着他移动,大厅中的三位掌门级高手,竟一时没有动作。 他们也没有搞清楚什么状况。 客座上的两人,疑惑的看向廉掌门。 仇家找上门来了? 涂江派的廉掌门看了自己的得力手下金瑾一眼,放下酒杯递话: “廉某人眼拙,不知足下是哪里来的朋友?” “哦,我是来与你们谈生意的。” 周奕还在往里进,站在三位高手身后的那一圈人中。 一名光头汉子皱眉低喝: “小子,再往前一步,后果自负。” 他话罢拔出刀来! 因为白衣青年无视他的警告,已经往前三步。 这是田东派的拔刀秘法,拔刀之前积蓄的气势越强,出刀越快。 这时盛怒之下,真气灌入,一刀斩出幻影。 此刀一出,无人敢小觑。 然而那青年眼睛不眨一下,快刀近身一尺,左手袖影翻飞。 他的手看上去没有那么快,却恰好比光头的刀快。 光头这一刀,拼的就是快刀之势。 此刻,刀背却被两根手指拿住。 “咔”的一声。 像是掰断青竹传来脆响,光头灌入刀上的真气连同刀尖,一道崩断。 青年曲指一弹,打出破风声! 那刀尖在光头的刀面擦出火星,自他脖子旁带出一条血线,碰的打碎他身后一架瓶。 哗啦啦瓷片散落,光头朝脖子上一抹。 望着手上的血,惊得说不出来话。 心脏剧烈跳动! 差一点,就没命了。 不,是对方留了他一条命。 还没想通对方是怎么破了自己的快刀之势,他就听到: “把你的玩具收起来,滚到一边去。” 光头大汉听罢,心中怒火更盛,岂有此理! 作为田东派十二柄快刀高手中的第九把,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心中天人交战,在青年举目望来时。 他将断刀收入刀鞘中,滚到一边。 “你便是涂江派的廉掌门?” “在下廉子骏。” 廉掌门看了田东派门人一眼,正准备再问,却被人抢先。 “方才出刀的该是田东派的人。” 周奕朝廉掌门身旁那名壮硕汉子问:“你便是田东派掌门?” “不错。” 那汉子哼了一声,手搭着腰间长刀:“在下桑师翰,江湖朋友给个面子,唤我一声田东快刀。朋友看破刀势,本事眼力确实不小。” “但若因此小看本派,那也过于狂妄。” “哦?” 周奕道:“桑掌门的话挺有意思。” “这么说,你的刀非常快喽?” 桑师翰露出自傲之色:“不止是清流,便是整个大江联十几派,桑某都是第一快刀。” 三人瞧见,白衣青年听了这话后微微一笑。 “正好,我的剑也很快。” “是我的剑快,还是桑掌门的刀快?这一点暂时不知。” “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桑掌门。” “一旦我出剑,就要有人死。” “方才你门下对我不敬,我没有杀他,算是我做客此地,给你们一个面子。” “此时若我出剑,你的命,就要留在这里。” “要不要试试看?” 桑师翰的脾气向来爆炸,但他不是傻瓜,他方才出声,只是想找回面子。 哪里想到,对方如此决绝,一点退路不给。 面对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诡异青年,他实无取胜把握,此时身体微微颤抖,欲拔刀,又不敢。 他心中明了。 其实自己已经输了。 以田东派的拔刀秘法,若是无胆出刀,哪里会有绝强刀势? 此时出手,恐怕连七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这家伙如此说话,分明是在短短时间看透了本派秘法! 桑师翰心惊愤怒之余,又有一点佩服。 但作为一派掌门,岂能露怯! “出剑吧,看看今天谁死!” 桑师翰怒吼一声,把自己的气势提了上去。 “掌门!” 几位田东派高手已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出声制止。 这时,一只带着厚茧的手压在他的刀柄上。 “桑兄,稍安勿躁。” 右边客座上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他蓄着短须,额头宽大,眼睛极为有神。 “在下清江派副掌门李涛年。” 周奕多看了他一眼:“你与无定风是什么关系?” “向清流自然是我师兄。” 周奕道:“清江派以剑法闻名,李掌门要代替桑掌门露一手?” “不。” 李涛年道:“朋友与我一般,今日来到涂江派都是做客的,做客之人不宜在主家动刀兵。” “朋友年纪轻轻,却有一身让我也看不透的武功。” “李某佩服得很。” “在下有一手内功马马虎虎,想在朋友面前献丑。” 廉子骏与桑师翰恍然大悟,心叹李兄高明。 清江派的向掌门号称无定风,而师弟李涛年则叫无已风。 所谓无已,指的是没有休止之意,意思是他的内功连绵不绝,后劲极强。 一个青年高手,天赋纵然高,内功上也必然是最弱之项。 而李涛年专修内功,剑术不及师兄,内功却是整个大江联排行前三之人。 不清楚这人的剑法,贸然比斗殊为不智。 但恶客登门,不能丢了大江联的面子。 李涛年的想法,那是再正确也没有了。 “好,在下的内功也平平无奇。” 周奕微微举掌。 三位掌门人初时不查,忽然同时后退一步。 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没有风响,可所有的烛火突然朝一个方向摆动! 光头汉子脖子上的血,此时朝脖子两侧画圈,成了一道血环。 一股无匹威势,正以白衣青年为中心,朝四周迸发。 那金瑾已经吓傻了。 整个涂江派大厅忽明忽暗,灯火跳跃不休! 可是,却没有一盏油灯烛火熄灭。 更为诡异的是,处于气势中心的青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动。 这是这是什么样的精微掌控力! 三大掌门背后冒出冷汗。 武学宗师! “李掌门,是我先出手,还是你先出手?” 李涛年没说话,看向了廉子骏。 廉子骏也不说话,默默瞪向金瑾 …… (本章完) 第117章 道祖真传 大都督威! 第117章 道祖真传 大都督威! 涂江派宴客大厅,气氛骤紧。 谁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 大家吃着酒,唱着吴调,忽然来了一尊活阎王。 天下间的武学宗师,哪个不是名动四方? 眼前这位,只稍稍展露,便知武学造诣非是三位掌门能窥透,可搜遍记忆,也没能在江湖上找到与之对号的。 李涛年脑壳胀痛,不知对方身份,自然不好递话。 但这会儿已顾不得再想。 至于拼斗内功? 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他把不说话的廉掌门朝旁一扒拉,挤出身位欠腰拱手。 “高人当面,李某哪敢献丑,这便认输了。” 他将姿态摆得更低,语气充满歉意: “李某见识浅薄,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有所冲撞,还请朋友多多包涵。” 李涛年说起软话毫无迟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九州四海的练武之人多到数不清。 而眼前这位,乃是江湖上极其罕见的数十人之一。 这般高手见一次都不容易,更别说打什么交道。 大江联十几派合一的盟主,也距此甚远。 李涛年内心松了一口气,面前的神秘青年,随意放下手掌。 大厅中灯火,旋即直起腰来。 “你们清江派在清流城有分舵?” “没有。” 李涛年忙道:“但在丹阳、历阳、盐城各有舵口.” 他后边套近乎的话尚未出口,外边一阵嘈杂,数百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掌门!” 涂江派的人听到动静,正迅速赶来。 廉子骏急忙将要进来的人喝停:“这里没你们的事,全都出去!” 几名涂江派长老看到了大厅前的异常,但与廉子骏对过眼神后,晓得事情不简单,连忙将人带走。 涂江派只是大江联中的一员。 廉子骏连琅琊大贼都不愿得罪,更不要说眼前这位要命的阎王爷了。 “朋友,还请上座。” 廉掌门把人哄走,上前请周奕。 见周奕并未拒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摆手对旁边人催促: “快,速速换张席面!” “是,掌门~!” 那位脖子上一圈血的光头大汉站得笔直,他此刻再也不觉得憋屈了。 微微朝主座上的青年一瞥。 心中想着自己与宗师人物恶斗一招,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这等战绩,田东派十二柄快刀中,唯有他做到。 什么第九把刀? 他心觉自己的彪悍战绩,已能成为第一把刀。 今夜有大人物驾临,涂江派上下忙成一团,后厨加火添油,所有伙夫厨娘一齐行动。 门人来回跑动,不多时添酒回灯,重新开宴。 唯有金瑾还呆立在那里,心中一团乱麻。 我这是把什么人物带回来了? 本以为完蛋了,可现在这位又心平气和坐了下来。 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一点他心知肚明,以廉掌门的面子,决计是请不来这般人物的。 “三位掌门,请坐吧。” 周奕背后是一面木雕屏风,上方绘着大江东去图,两侧配楹联。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像是涂江派的掌门人。 廉子骏不敢托大,在江湖上打拼,最要紧的便是手上功夫。 他们三位掌门年纪虽大,但此时能坐着吃饭,已算光鲜。 廉子骏三人各都疑惑得很。 尤其是对方来意、身份,却也只能暂时压着,等时机成熟再问。 心情,更是如大海上的波涛一般起伏。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强绝功力。 江湖上出现如此人物,竟闻所未闻? 廉子骏想起之前听到的话,恭敬问道:“朋友说是要来做生意,不知有什么事是我们能效劳的?” 周奕沉默片刻,没急着回应:“我想知道,三位今晚在聊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 田东派的桑师翰道:“我们在聊江淮军。” “我与廉兄正准备各派出五百人,阻止杜伏威夺占清流。” 周奕欣赏他的坦诚:“我说的生意,正好与江淮军有关。” 江淮军的生意? 三位掌门不由一愣。 但他们可不是笨蛋,旋即反应过来。 想到近来听到的传闻,三人带着惊异之色,慌忙朝主座上的青年打量。 顿时,桑师翰心中拔凉,恨不得把刚才说出去的话吞回肚中。 心态稍好一些的要数李涛年,清江派不在此处,没怎么掺和里面的事。 “敢问.” 他歇了几个呼吸,继续道:“敢问朋友与江淮水军大都督什么关系?” 周奕自斟自饮:“便是周某。” 三位掌门暗喊一声糟糕,心中把匡县令骂了个狗血淋头! 廉子骏急忙站起: “大都督,此乃误会!” 桑师翰把手边酒杯都碰倒了:“我等无心与大都督为敌,都是匡肴那狗贼使的鬼蜮伎俩!” “那你们为何要为匡肴办事,难道大江联也怕了他?” 廉子骏赶紧解释: “匡肴这厮背地与琅琊大贼有关,那七名大贼实力不俗,武功颇有来历,又勾结庐江郡的张善安。 城中各家拿他没办法,加之此人精于钻营,懂得拿捏人心,大家只能顺水推舟。” 桑师翰在一旁补充: “我们两家想在清流安稳,也不愿与他硬碰硬。匡肴早早得知杜将军要攻清流,于是私下联络各家,不只是我们两家出人,而是全城势力各派人手。 只待五日后,便有上万人手埋伏,等着杜将军来攻。” 与之差不多的消息已被卜天志的手下带入军中,只不过没这般详尽。 晓得两人没说假话,周奕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大都督,所谓不知者不怪,还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廉子骏没坐,继续说道: “若我知晓江淮军中有您这样一号人物,就算闹翻,匡肴那狗贼的话,我也是一句都不听。” 坐下来的桑师翰也站起来道:“桑某也一样!” 周奕又一招手,廉子骏才坐下,桑师翰跟着二段坐。 “几位掌门算是有诚意,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现在要请你们做一个选择。” 廉子骏马上抢话: “不用选,您只管吩咐吧。” 桑师翰也极为痛快:“桑某愿意开清流城门!” 一旁的李涛年看到两位朋友找到了大靠山,哪里肯怠慢。 “城中有好几大家族在丹阳做生意,都与我清江派有联络,李某可以让他们全权听从大都督安排。” 之前听金瑾说过,城中势力担心自家受到影响,并不欢迎杜伏威。 周奕心中清楚,此时却也不提。 对着三人和善一笑: “来,我敬三位掌门一杯。” 三人再度站起: “大都督,请!” 大家满饮,大厅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散一空. 酒宴过后,由金瑾带路,去往廉府最豪奢的客舍。 金瑾的心此刻还未平静。 身旁这位,虽然还和在六合城外遇见时一样,没散发什么恐怖气势。 但他却无法用之前的眼光看待了。 犹豫良久,终于在快到客舍时,鼓起勇气:“小人不知大都督身份,多有冒犯,还.” 周奕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为廉掌门办事,没什么错。我还要感谢你带我入城寻到三位掌门,省了我好些时间。” “明日继续去办事,别给守卒瞧出端倪。” 此时场景与金瑾想象中很不一样,毕竟从这位的表现来看,不像是个脾气好的。 但不妨碍他心情激动:“是!” 他大声相应,把灯盏点上便退了出去。 周奕望着天空,没瞧见月亮。 他方才对三位掌门交代一通,就没去管了。 也不担心他们耍样。 在南阳,他担心阴后,又要提防大尊善母。 可对于清流城的几家势力来说,他就相当于是阴后。 总算体会到一把江湖顶尖高手的随性与快乐。 这一晚,周奕静心练功。 翌日,周奕也没有出廉府。 三位掌门早早出门,办事去了。 有人代劳,他又可以安静练功。 从南阳到六合,再到清流,心境一直变化,这也是对精神的一种锤炼。 要完成性命双修,打通眉心祖窍,便需要强大的精神。 此次南下,非但没有耽误练功,反倒别有体会。 到了傍晚,冯四领着一名巨鲲帮帮众来见。 鲲帮带来一些与城中百姓夜不离家有关的消息,与城中藏匿的匪盗有关。 周奕听后,派人与他配合,安排了全新任务。 接连两天,清流城一如往常,没什么变化。 唯有到了夜里,偶尔会传来一些哭喊喝骂声。 三位掌门成了大忙人,日夜奔走。 最高兴的莫属廉子骏,家中来了一尊往日请都请不来的大佛。 涂江派为何与十几家门派成立大江联盟? 还不是江湖难混,自身实力不够,抱团求个心安。 此时一个大靠山近在眼前,岂能不抓住机会。 如果只是一个杜伏威,江淮军一眼便能看到头。 而眼前这位的才情,却少有人能比。 三人私下里做过各种分析猜测,绝不相信会是杜伏威撞大运招揽了一位武学宗师。 想驱使这样的人做先锋小将,简直是异想天开。 三人不信,却也不多问。 办事,抢着办事。 李涛年甚至提议,三人中他内功最高,应该由他开城门。 桑掌门却不同意,他的刀最快,开城最为利索. 至于城内匡县令,此时则是高枕无忧。 城中最大的几家势力,连续向他表露对杜伏威的敌意,并积极朝城门口派出人手。 但是 高兴了不到三天,匡肴便在睡梦中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他功力不俗,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 哪怕睡得再死,凭他的耳力,也能察觉到城中端倪。 匡肴住在离官署不远的匡家大宅中,位于清流中心,内河西畔,乃是城中最好的地段。 靠近商铺,还有一大片柳林,环境雅致。 匡家大宅最奢华的一间房内,床头镶着两颗夜明珠,屋中灯火不歇,高矮参差三盏灯火将屋中的梨木茶椅照亮,铜镜也微微闪光。 匡肴靠近灯火,亮出一张四十余岁的脸。 他的眉毛又疏又淡,下方一对三角眼,给人一种阴狠之感。 外间忽然传来惨叫声。 他本有些昏沉,这一声哀号,立马让他醒神。 顾不得穿衣,先把兵器架台上的长刀取下。 透过窗纸,像是看到外边有人影在晃。 “啊~!” 又一道更清晰的惨叫声入了耳。 不会听错, 可奇怪的是,却没有打斗声,也没有兵器交击声。 杂乱的脚步从远处传来。 匡肴摆袖将屋中灯火熄灭,透过窗缝一瞧,这才迅速套上衣服,提刀出门。 “怎么回事?” 一齐走来二三十人,举着火把,大多是他的属下。 其中一个握斧的汉子,正是官署主薄,他正一脸慌乱: “县令,大事不好,南城门失守了!” “怎么可能?!” 那主薄陡变怒容: “田东派、涂江派做了反贼,与杜伏威勾结,不仅打开城门,还把城头弓箭营的人杀了大半,反贼正从南朝此推进,县令速速定夺!” 匡肴眼珠子朝外一突: “桑师翰、廉子骏,竟然骗我,我要灭你们满门!” 他怒而拔刀,滚出凶悍刀气。 这时,一名身着武服,却在大冬天敞开衣襟的大汉操着粗犷声音道: “匡兄,此地不宜久留。” “先回山去吧,清流的账,再慢慢清算。” 匡肴冲他点头:“厉兄,外边又是怎么回事?” “来了一个高手,轻功虽高,不过被我们的人手挡在外边。” 那大汉不是很在乎: “不必理会,他一时进不来,我们直接走,以防杜伏威杀来,凭我两人,对战杜伏威太过凶险。” 说到此处,大汉去意更增。 匡肴立马道:“帮我把金银带上,免得便宜江淮反贼!” 就在这时 外边的惨叫声忽然放大,接二连三,像是一声接一声,响个不停! 众人全都侧目。 惨叫声已变成惊悚哭喊,像是一群羊被老虎追撵,全朝他们奔来。 厉姓大汉察觉有异,朝着屋顶一跃而起。 这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闪他到前侧,厉姓汉子脚下踩瓦,一个翻身下到匡肴身旁。 瓦顶那人,正是方才在外边动手的轻功高手。 厉姓汉子心下一惊,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朋友,你是谁?” 匡肴稀疏的眉毛皱在一起。 “清流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走到哪都需要别人带路。” 周奕扫过下方数十人,俯视着匡县令:“你便是匡肴匡县令吧?听说你在清流很得人心。” “朋友,我没见过你,咱们好像没什么仇怨。”匡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我从清流城门路过,你手下收了我一万金见面费,现在十倍还我,我这个债主,就饶你一命。” “上,一齐杀了他!” 狗屁的一万金,匡肴只当他废话拖延时间。 此时官署内高手皆在,之前丢了胆魄的人再亮兵刃。 “翙翙翙” 众人提气跃起,传来一阵鸟飞之声。 屋瓦之上,十来人一齐围攻上来! 当初周奕在南阳销金楼时面对过这番场面,但此刻的从容,是当初无法相比的。 他一执剑,整个人气质大变。 风神无影一出,他的剑像是一阵捕捉不到的风,刹那间在众人眼前失去踪影。 功力不够,眼力不足,根本瞧不清他的剑。 白影在屋顶闪烁,风声越来越急。 他快得像是那团风,倏来倏往,眼缭乱,在火把的光芒下,活像一团鬼影。 厉姓汉子和匡肴已经看呆。 只有惨叫,没有杂音。 兵器没有机会碰撞! 那些带有破绽的招式,不可能碰到那柄风中之剑。 那剑太快,脑袋与脖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已经分家了。 但鲜血止不住得流下。 连续两批冲上来二十多人,被白影闪过齐齐脖颈断裂,前面一个人死了很久,后面人才发现。 等他发现时,自己的意识也跟着僵硬。 接着便是身体栽倒,一颗颗头颅像是皮球一般,从屋顶不断滚下! 第三批人没刹住冲上来一半,其余一半吓得从上方摔落。 冲上来那一半,很快又抱着自己的脖子。 若只论对普通武人的杀伐速度,天下间没有几人能比得过他。 眼力不够的人,立马就要死。 周奕闪身从屋顶追下,有几个聪明之人。 他们发现这老妖怪只去砍头,纵然看不清剑光,却也晓得用兵刃护着脖子。 终于,匡肴听到了兵器交击之声。 然而! 长剑、短剑、阔刀,窄刀兵刃齐齐被斩断! 脖子还是没能护住。 周奕的长剑沾满鲜血,那些血像是有了生命,在剑上不断流动。 那是真气所化的流动之罡。 罡气越来越盛,展现出无坚不摧的锋芒! 瞧见罡法刹那,匡肴和厉姓汉子像是认了出来。 这是比那杀人风剑,更叫他们惊悚的东西。 “朋友,你的一万金我可以慢慢还你。” 匡肴扔掉刀鞘,双手握刀。 另外一名大汉几乎是同样的动作,也握着一刀。 “厉某可以帮匡兄一起还。” 白衣人执剑往前,二人往后,剩余的十几人也跟着两大高手齐齐后退。 一个人,正在压迫一群人! “咚咚~~!” 两道人影原来保持站姿,此刻在白衣人身后栽倒,人头滚得很远。 周奕盯着二人的刀,目色一亮。 竟是罡气! 他们的罡法与卢祖尚有些像,剑有双刃,刀为单刃。 只从罡气流动附着来说,单刃自比双刃简单。 剑罡练不到家的,用刀更顺手。 周奕见过卢祖尚的罡法,比这两人要纯正。 不过,他们所用的确实是剑罡法门。 “有意思,你们与真传道是什么关系?” 被强劲的杀机锁定,敌手轻功又非他们能比,匡肴与厉舶二人不敢匆忙遁走暴露身后破绽。 于是边退边说: “朋友既然懂剑罡,想必与我真传道有关,不如罢手言和。” 周奕的目光又从二人刀上扫过:“你们与左游仙什么关系?” 匡肴听他呼“左游仙”三字时,语气平静,心中大为忌惮: “只要朋友住手,我必如实相告。” “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周奕一剑斩来,一直防备的匡肴、厉舶也怒喝一声,运刀而起。 二人一左一右,竟懂合击之势! 左一刀,右一刀,前一刀,后一刀 两人刀法如同镜面,裹挟罡气,斩向八方,形成刀气之网,斩得八个方位全是劲风。 而周奕的剑光,就在他们的剑风之中。 二人拼尽全力,全然不顾消耗,短短时间,已是出刀无数。 可是刀剑一碰, 便听得“咔嚓咔嚓”像是瓦上冰溜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近四尺的长刀,一寸寸崩断。 刀片飞射,又将周围七八人全部打杀。 真气化罡,强在致密。 但破绽也很明显,若真气不如对手,密而易碎。 匡肴、厉舶手上的兵刃,须臾间,只剩下刀把! 二人面露惶恐,跟着胸口一痛,各自被一掌打得倒飞出去。 周奕从两人身旁闪过,追上剩余欲要逃跑之人。 他一剑一命,再没任何多余招式。 匡县令的手下,但凡参与围堵他的人,不多时全部死绝。 大宅四处传来惊叫。 府中下人朝外逃窜,周奕没有去管。 “别装死,我没要你们的命。” 周奕走上前,匡肴自闭目中睁开眼睛,手上的匕首尚未刺出,便被周奕一指点中膻中,顿时身体一僵。 周奕练成了丹田四重,手法极为精准,下一指点中丹田黄庭金炉。 匡肴惨叫一声,失去一身功力。 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匡县令昏死过去。 “他晕了,你来回我的话。” 厉舶见到匡肴惨状,此时受伤之下害怕得很: “你你能不杀我吗,也不要废我武功。” “那就看你有多少价值了。” 周奕目露冷色:“你就是那什么琅琊山大贼吧?” “匡肴武功路数与你相同,想必他也是那七贼中的一个。” 周奕并不停顿:“你们与左游仙什么关系?” 厉舶被他气势所慑,反应一慢再想扯谎全无可能,性命攸关,只得如实承认: “我们是左老祖的门人,分属道祖真传。” 他捂着胸口,想攀一点关系:“你的剑罡甚至不比老祖差,定然与本门有渊源。” “渊源自然有,”周奕漫不经心道,“既然是左游仙的人,怎会在琅琊山当大贼?” “这” “嗯?” 周奕冷目扫来,他一身霸道罡气,让厉舶感受到一阵本门老祖威严。 这才失神道: “张师兄能掌握庐江郡,也靠我们在清流不断给他输送财货,等他将庐江稳住,我们还得配合他朝历阳拓进。 故而老祖让我们继续潜伏琅琊。” 周奕回过神来,庐阳郡的义军首领张善安,原来是左游仙的人。 “你练的可是子午罡法?” “不是。” 厉舶道:“我只算外门,张师兄才是真传,唯有他得授本门真法,练成了老祖的子午罡。” “子午罡共有十八重,张师兄已将罡法练至第十五重,他不满四十,天赋不差老祖多少。” 这还不差? 张善安不及左游仙 左游仙虽登顶十八重,可多年磨练,也只是功力深厚。 剑罡同流,始终没法攀上。 “这么说,张善安有罡法真籍?” 厉舶道:“不算真籍,只是抄本,真籍只在左老祖手中,” 周奕有些心动,想找点启发:“左游仙呢?” “左老祖去了巴蜀还未回返。” “除了你们琅琊七大贼,还有多少人马?” 厉舶讲了这么多,也不差最后一点:“清流城防守卫,有近千是我们的人。此外,山寨还有三千多人马,其中武艺傍身者超过八百。” “看你还算老实,暂且留你一命。” 周奕蹲下身,朝着厉舶身上一点,封了他的经脉: “等休整一段时日,我送你回琅琊贼寨。” 厉舶面色一变。 “怎么,你不想回家?” “回回.” 他回了两声,心中一片凉意。 山寨也要完蛋了,眼前这人,完全是左老祖级别的人物。 他恨恨得瞪了晕厥的匡肴一眼。 这混账不知从哪把人引来的。 正在心中咒骂,忽然背后一痛,也晕了过去。 周奕把他们拖到匡肴卧房两侧,朝两边一丢,暂时不管。 屋中还有一道呼吸声。 掌灯之后,看到一名衣衫不整的女人,约摸三十岁,见到周奕衣衫染血,她一脸害怕,浑身打颤。 一问之下,才知是被匡肴从城内抢来,坏了清白。 她着衣朴素,与周围奢华装饰格格不入。 这是个可怜人, 周奕知道她没说谎,“走,我送你出去。” 那女子一呆,却急忙爬下床。 见茶桌上有一套厚重的银制茶盏,周奕将它们踩扁,用布帐捆在一起。 等把女人送出门后,便将银器放在她手上。 “去买件衣服。” 周奕也没法安慰:“匡县令很快就会死,你就当是一个噩梦,好好活着。” 女人看他转身才反应过来,颤声喊道:“恩公.!” “快走吧。” 周奕返回卧房前,把昏掉的匡肴一脚踹入垃圾堆中。 他从房间拖出一把梨椅,就坐在门口,看那女人离开的方向。 天慢慢转亮,空气中的血腥气散发着芬芳。 城门口的喊杀声已经停止,街道却死寂。 往日夜里不见人,现在日间也无人敢走动。 但是,这是一个难得的冬日好天,东方早早便有一抹晨曦。 安静的清流城,忽然传来密集脚步声。 “咚咚咚~!” 杂乱的脚步声之后,还有齐整的军阵。 一些胆子大的城民透过窗缝、门缝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清流城中,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竟然集中起来,齐齐朝一个方向去。 而那些肩膀缠着红布的义军,正持枪跟在这些人身后。 可以看到,那些大人物面色各异。 有人惊恐,有人藏怒,更多的还是不安。 匡县令大宅,这是城内各大家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但凡有私下交易,总要朝这里跑一趟。 “诸位,请!” 李靖甲胄染血,迈着大步前进,两侧跟着几十位枪兵。 入到匡县令大宅深处,所有人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 那是匡肴的精致大院,卧房端居正中。 清流城各大家族的领头人,此时汇聚了过百人,各个行当都不缺。 他们见多识广,却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屋顶上全是无头尸首,血液顺着瓦片,像是被霜冬寒气冻住,垂在廊檐下,结成了一条条冰溜子。 这些人的血有些黑,故而血溜子也乌漆墨黑,渗人得很。 地上远远近近,到处都是人头。 尸体歪七倒八,有的靠着树,有的撑着墙,有的拄着地。 在散乱的人头中,城中的大人物们,也瞧见了许多熟面孔。 都是官署内最霸道的存在。 往日里,这些人能收到最多的孝敬,在城中做事,也是肆无忌惮。 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下手狠,武功高。 但这里的人,比城墙上的守兵死得更惨。 除了少数幸运儿被碎裂的兵刃杀死,其余一个个尸首分家。 这人头滚滚的画面,是有人故意做的。 叫你找不到其他伤口,死法一致,虽然血腥恐怖,却又绽放别样艺术。 之前还有人面上含怒,现在看到这副场景,面对坐在一片血色中的那个年轻人,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大家都得到一个消息。 那位江淮军中的大都督,一人屠了匡府所有高手! 就用那柄插在门口,嵌入砖石中的剑。 “大都督~!” 一众兵士齐齐呼喊,把惊骇愣神之人全部震醒。 咚咚 又是齐整脚步,李靖一摆手,枪兵朝两侧一让,排开阵势,让城中大人物们上前。 这些人中,多数都通武功。 武者胆气虽足,可眼前高椅上的年轻人,本就带着一股无形威势,此刻匡府之中,随处可见他倾泻的杀机。 如此场景,众人只觉脖子与脑袋像是松动,稍有不慎就会搬家。 这般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只要怕死,胆气定然不够用。 清流城,变天了。 这一位,看样子比匡肴要危险啊。 多数人惴惴不安时,涂江派的廉子骏往前一步: “大都督,清流城内有名有姓的朋友们都到了。” 周奕点了点头,他目光一扫,没有人与他对视。 “前几日我还在六合城,就听到清流城中不少人在议论我,既然大家与我这么熟,就当作是朋友。” “因为是朋友,所以今日没有请你们到官署大营,只来这匡县令家宅,想必你们对这里很熟悉,如此一来,没有生疏感,那便容易说话。” 清江派的李涛年点头道:“大都督言之有理。” 七八名与李涛年熟稔的家族掌舵人,也跟着附和。 他们一附和,合群的人全都附和。 周奕一眼就挑中一位脸闪怒气之人。 他手一指,虚行之似乎早就明白,精准将人找出。 那是个着黑衣的鼠须汉子,五十余岁。 “你似乎很不满?” “误会!”那鼠须汉子一惊,正要再辨。 虚行之道:“大都督,他是城中最大妓院春满阁的魏管事,是巴陵帮的人。” 巴陵帮是天下有名帮派,那鼠须汉子心中稍定,忙道: “大都督,我巴陵帮对贵军占据清流绝无异议。” 众人瞧看青年反应。 “巴陵帮,不过是贩人妻女的鼠辈。” “把他拖下去斩掉,调查春满阁,只要与贼匪有关,全部杀头,以后江淮军治下,将没有巴陵帮容身之所。” 周奕平静吩咐,众人面色一变。 那魏管事吓得一抖,他怒喝咒骂间挥拳反抗,数名上募营高手扑了上来,顷刻将他拿下,像是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才出门口,就听到惨叫声。 巴陵帮的管事已经被光速斩掉,出刀的人刀很快,正是当日对周奕出刀的田东派大光头曹正。 如今已经弃暗投明,被安排为御用刽子手。 众人见状,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巴陵帮的势力,可比他们要大得多。 这位大都督,根本是毫无顾忌。 “诸位都是清流老人,想必很明白城内有一个巨大问题。” “那便是贼匪。” 田东派掌门人桑师翰立刻站出来道: “不错,贼匪扰乱清流许久。” “贼匪必须要剿,不剿不行!” 登时传来一阵哄闹,显然众人对琅琊七大贼多有忌惮。 一名员外打扮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都督,琅琊贼匪为患多年,其中多有强人,高来高去,难以防范,我们也是有心无力。” “无妨,城外之贼不用你们担心。” 周奕的目光扫过众人: “但城内之贼隐藏颇深,却需要你们配合找出来。我灭了匡县令,因为他正是琅琊七大贼之一。” “什么?!”有人一脸震惊。 周奕压下杂声: “你们有些人不知情,有些人知情,过往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只要与匡肴打过这类交道的,请去向虚军师说明,我只给你们半天时间。” “接着,配合我军把藏在城内的贼人全部拔除,这事便过去了。” “提醒一下,我手上还有一名大贼,他知晓琅琊虚实,只要与你们所述不一致,便说明毫无悔改之心,下场将与贼匪一样。” 众人心中一紧,又听周奕道: “我军入城之后,可没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对诸位的生意更没兴趣,占此城对你们有益无害。” “往后只要按照城内规矩正经做事,江淮军不是你们的敌人,反而是你们的依靠。” 一些人听了他的话,心下稍宽。 但是,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来。 江淮军的名声他们听过,不见得有这般好。 周奕摆了摆手,虚行之便领着他们出去了。 李靖汇报了伤亡情况,有田东派、涂江派两家帮忙,江淮军几乎是直接入城。 从攻城战变成了追击战,一路追着匪军乱杀。 此番闪击清流,伤亡微小,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 晚间,周奕与李靖、虚行之凑在一起。 虚行之整理了各家给出的情报,周奕讲述琅琊贼与庐江郡张善安的关系。 他们商议一通,定下计策。 李靖先带人出城,堵住前往琅琊山的必经之路,接着由西门君仪、王阑芳各带人马在城内行动。 由巨鲲帮、田东派、涂江派的人带路。 接连三天,对清流城内藏匿的贼人展开猎杀! 左游仙的这些手下对清流渗透的厉害,一些人已经融入各大家族,但这些家族又不敢行动。 这一次,被周奕里里外外,除了个干净。 那些翻墙而出,欲逃回琅琊的贼人,大都被李靖灭杀。 清流城内,经历了一场大乱。 但是乱局过后,像是一个得大病的人,终于拔掉病根,能好好喘一口气。 城内诸多势力联手散播消息,江淮军入清流后的第七日,开启“杀贼大会”。 数万名胆大百姓来到城门口,目睹匡肴被公开斩首。 周奕站起城楼上,抓着匡县令的头发,请他赴死。 一刀将匡贼头颅斩去的刹那,城中受到欺压的百姓发出震天欢呼。 那一刻,城门附近传响一声声“大都督”! 接着,又将这段时日抓来的数十名贼匪排排按在城下,由曹正等田东派快刀手主刀。既欣赏刀法,又斩杀贼匪,直接叫清流城的精神风貌换了一茬。 杀人过后,由虚行之当众宣布清流二十策。 诸多规则,于民大益,又给经商之人,更安全的环境。 而江湖人,也要在本地讲规矩。 原本可以肆意妄为,但大都督一来,清流的规矩就有了。 初初时,大家兴奋劲过了,可能会怀疑是江淮军作秀。 可接连半个月,真的是秋毫无犯。 这一下可不得了,一下安稳的清流城,让城民都有些不适应。 放眼江淮,滁州清流城,真的成了一股清流。 匡县令的钱财,还有其党羽在清流的多年搜刮,全都成了周奕的军费。 而滁州一地的几座小义仓,全落入江淮军手中。 有钱有粮,时机成熟。 接下来虚行之挂出牌子,扩军招募猛士。 此次无需强征,竟也有大批壮汉来投,甚至是直奔上募营而去 “清流城已彻底安稳下来!” 清流官署内,虚行之很是振奋。 一旁的李靖也笑道:“如此一来,杜将军有了我们这个后方,六合不再是孤城。来整与尉迟胜多了顾虑,再想攻下六合,那可就难了。” 虚行之大乐:“天师果真有天命在身。” 周奕放下手中的经卷,笑道:“怎么又扯到天命了,不是你们安排的好吗?” “欸!” 虚行之道:“这匡肴明面是官,暗地为贼,故而有力也不支援来整,叫来整错失了攻破六合的时机。” “而李将军,也像是天授神将。” “诸般巧合,叫我们在江北站稳了脚跟!” 李靖不由打趣:“虚先生还忘加了一个天授军师。” 周奕笑问:“接下来还用得上我吗?” 虚行之摆手:“不用,清流彻底稳固,天师自去寻牧场主人,琅琊贼我们去除便好。” 周奕没理会他的暗示: “我准备去庐江一趟,瞧瞧道祖真传的法门。” “还有那几个大贼,我对他们的剑罡也很感兴趣。” “就顺便去琅琊一趟吧” …… (本章完) 第118章 威震琅琊 孤芳自赏!(感谢aghfh大盟 第118章 威震琅琊 孤芳自赏!(感谢aghfh大盟!) 清流西南,山寒水瘦,木落石出,一派玄序萧瑟之景。 大业十一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稍早。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踏着晨光,取道琅琊。 行过十余里,周奕放眼山林,见雾凇沆砀,琼枝倒悬,天地皆成一白。 “好景。” 他轻道一声,瞧见数条山路岔道,于是伸手拍打前方隔一步的厚实肩膀。 “怎么走?” 七大贼之一的厉舶抬手指向右侧道路:“从这上山。” “你还算老实,没有骗我。” “不敢,在老祖面前我哪有胆子耍样。” 他陪着笑脸,目光微瞥身后。 隐隐感觉到,后方有大军相缀。 这些大贼作恶多端,厉舶再怎么示弱,周奕也不会被他愚弄。 “待会入了山寨,你最好和现在一样老实,否则我先杀了你,再以轻功遁走,山上人手再多,也留我不得。虽然你能提醒众贼,可自己却枉丢性命。” 厉舶作惊骇状: “我惜命怕死,断不敢冒险。老祖登山后不必说话,我可带你直过三关四涧,入到主寨。” “届时便可见到其他几名兄弟。” “清流城的情况必然入了他们的耳,刻下天寒地冻,他们定在一起烤火喝酒,顺便联络张师兄以求对策。老祖对罡法感兴趣,必要留心我们的老大樊旻(min)。” “除了庐江的张师兄,他可算左老祖座下第一高手。” 厉舶又道: “樊老大不仅武功高,来历也不小,他是前庐江太守的子侄,因做事鲁莽不受樊子盖喜欢,故而拜在左老祖门下。清流城有几家人不听话,便是樊老大出手灭人满门。” 周奕见他喋喋不休,不由打岔:“你与樊旻有仇?” “没有,厉某只是对老祖言无不尽,想讨个活命机会。山上的恶事其实我做得少,多是无奈之举。” 他叹了口气,仿佛自己和雪山一样清白。 周奕也不反驳,内心却半个字不信。 恶名昭著,只言片语就想洗白? “走,带路吧。” “这边请。” 二人登琅琊山道,见石壁凝霜,苍松渐负雪衣,山涧中又隐传冰裂清商。 几只寒雀飞过,周奕复登数百步。 面前出现一关口,排在两璧之上,各起寨楼,左右木楼中站着七八人,张弓搭箭,远远把声音顺冷风带来。 “站住,什么人?!” 清流城变了天,还要剿匪。 琅琊大贼增设防守,大雪天岗哨不歇。 山中好些日子没这样紧张了,都是那什么大都督害的。 厉舶见他们就要射箭朝山上吹号,忙抢前数步: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一名小贼听到这声音,吃了一惊。 “是,是厉爷?!” 惊呼中使出轻身功夫,踩大石点跃至关下,凑近朝厉舶一看,左瞅右瞅,像是要瞧瞧他是人是鬼。 “真是厉爷,您没死?!” “哎呦~!” 小贼惨叫一声跌撞在道旁的红叶李树上,树顶积雪被撞得一阵抖落。 他捂着脸,这一巴掌吃得实在。 “厉爷赏你一个嘴巴子!” 厉舶一进山,回到自己的地盘立时变成了山大王,若非身边有个阎王爷爷,他还能更威风。 “赶紧带路。” “是是是~!!” 周围人看向厉舶身旁与雪色相融的白衣青年,各都不敢再问。 厉爷火正大,看来在城中九死一生受了气,大冬天的谁也不愿挨抽。 那小贼从树下爬起,忙不迭地在前方引路。 这下更是畅通无阻。 周奕走在厉舶身旁,朝关口上又走数百步,见到一片靠山而建的木屋,下方流淌着山涧泉水,空中搭着栈桥,两边悬挂铁索,人全从那晃晃悠悠的栈桥上过。 这涧口守了上百人,又有个不长眼的被厉爷赏了嘴巴子。 此时领路的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二人捂着脸上山,接连数个关口过去,已有四人领赏。 在众贼眼中,多日不回山的厉舶,显然是个死人。 周奕东瞧西看,新鲜得很。 难怪琅琊大贼嚣张,他们占山日久,累寨筑险,层设关隘,把控地势,又互相传号呼应,上下联动。 加上有近千人懂得武艺,其余也有一把子斗狠气力。 要将他们攻下,没有大批人手,难以功成。 近峰顶,寨楼更多。 山间遍植马尾黑松,行过一排移种的野山楂林,周奕踏在木梯上。 哒哒哒声音很清脆。 他跟随厉舶上了一座四层大寨,可见三层楼台上,数名闻听动静的大汉正朝下望。 顺着木梯,一路有手持兵刃的贼寇朝厉舶问好,又打量稍落后方的周奕。 “厉师弟,你竟然没死!” 这一次,厉舶不敢再赏嘴巴子了。 “樊老大,兄弟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他惨兮兮地喊了一声,与周奕上到三层平台。 七大贼剩余五位,全都在此,厉舶与樊旻来了个拥抱。 那樊旻身材高大,左眼蒙着褪色黑布,额角斜跨三道爪状疤痕。 这位大贼长相凶恶,有个独眼豺狼的俗号,气势颇为凶悍,此刻披着件沾满血渍的虎皮坎肩,脖颈挂着串野兽骨链。 樊旻的右眼错开厉舶肩膀,与另外四大贼一样,全都在看周奕。 “厉师弟,这位是谁?” 周奕的目光从楼台上一只巨大铜皮号角上移了回来,不用他说话,厉舶便介绍道: “这位是周兄弟,他是我的大恩人。” 厉舶一脸热情:“我能活着回来,全仗周兄弟之助啊~!” “哦?!” 樊旻右眼闪烁一道异色:“周兄弟,我们正在饮酒,你也来凑个热闹吧。” 厉舶在前方引路。 樊旻身边,另外四位大贼也喊了一声请。 周奕毫不露怯,继续深入贼窝,追上厉舶的步伐。 “老五,你去把最好的山楂果酒端上来。” “好!” 个头最高的大贼迈开步子朝四楼去。 寨内摆着数把交椅,首座那把搭着一件完整熊皮,不过入堂后,没朝交椅上座。 反倒是围着三个大火炉,设了一圈矮小竹凳。 当下要加两人,故而将竹凳后挪,将位置扩大一圈。 连着碍事的八仙桌也朝后推了推。 “匡肴是怎么死的?” “被那名大都督杀的。” 樊旻皱眉:“他是傻子?江淮军打入城内,他怎么不走?” 厉舶倒酒喝了一口:“他晚上在娘们身上用劲过头了,被人杀到家里都不知道,害我受到连累,若非周兄弟助我,我也要被那大都督杀掉。” “这人武功很高,还在你樊老大之上。” 厉舶一口把酒喝干:“我看,至少要我们四名兄弟联手,才有机会杀他。” “你莫不是夸大?” 樊旻望向周奕:“周兄弟当时在场,又有什么感受。” 周奕双手从火炉移开,搓了搓手: “与厉兄说得差不多。” 厉舶目光游离,四位大贼各都点头,第五大贼踩出噔噔声,从大寨四楼抱酒而下。 左手拿来一只碗。 “这是寨中最好的酒,不仅有果酒之香,还融入兽鞭,滋阳大补。” “周兄弟,请。” 高个大贼介绍完毕,满倒一碗朝周奕递去。 除了厉舶,其余四人都扫了那酒碗一眼。 周奕笑着接过,坐了回去,欲要饮时,忽地运转劲力,手腕翻抖,朝樊旻泼去! 樊旻摆袖遮脸,挡散酒水。 “找死!”他怒吼一声。 一旁的厉舶朝后一滚,大叫道:“樊老大,姓周的卸了我的刀,我上楼取刀。” “他的剑很快,要小心!” 声音传入五人耳中,抱酒汉子已高高举臂,带着凶悍劲力把酒坛砸下:“动手!” “哐!” 周奕一拳打碎酒坛,内里数条婴儿手臂粗细的蛇尸瞬间崩断,随酒水一道泼射,几枚埋在酒中的山楂,在劲力驱动下如暗器呼啸打向厉舶。 那厉舶不管不顾,直冲四楼,像是真要拿刀。 剩余五大贼虽察异常,但大敌当前顾不得细想,齐齐拔出刀来。 炉火映在五柄钢刀上, 五道玄铁刀光自不同方位卷向中央的白衣青年,刀锋未至,罡气附着,刀气已如熔岩喷涌,将几条竹凳震得寸寸崩裂。 “锵!“ 长剑出鞘声如鹤唳。 周奕旋身振腕,无坚不破的剑罡流动在剑身上,他一剑圈圆,以罡气对罡气,竟将五道刀罡硬生生顶回! 东首疤面汉子罡法最逊,立马虎口崩裂,钢刀脱手飞向承重木柱。 “咔嚓”嵌入三寸有余,大腿粗的柏木立柱当即绽开蛛网裂痕。 五大贼各吃一惊,却不敢丢失先机。 “分光合刀!” 靠西侧大贼厉喝提醒同伴,东侧最矮贼人拔刀回应。 这时两柄九环鬼头刀卷起腥风,把巨大梁柱斩断下来,直冲周奕。 另外三贼举掌推向断梁,倏得一声,砸杀过来! 周奕足尖轻点断梁,不退反进,剑走龙蛇直刺两人眉心,剑尖罡气竟在途中分作两道寒星。 二贼慌忙变招横刀,却见剑光陡然暴涨,剑速突然变快,罡气如毒蛇吐信穿碎刀幕。 “噗!” 血在咽喉绽放,两名大贼保持着交叉格挡姿势轰然倒地,刀环尚在叮当作响。 他们惊骇而死。 只因罡气所灌的鬼头刀,竟被洞穿孔洞。 剩余三人目眦欲裂,三角合围之势顿成。 那虎口开裂的贼人,抽出腰间短刃掷射而来,樊旻凌空劈出“怒涛三迭”,三重刀浪裹挟着炉火灼气压来,南面独臂大贼贴地滚进,银铁弯刀直削下盘。 周奕聚拢真气,剑锋燥热大起,他一眼看出刀罡破绽,离火剑气直接斩向三重刀浪核心,刀浪被剑气激得倒卷面门! 樊旻大惊失色,惨叫捂住右眼。 刹那间,周奕旋身踩碎地板,断木如箭射向滚地的独臂大贼! 手中长剑以巧妙劲力将短刃反拨回去,那虎口裂开的大贼一个躲跳,来到八仙桌之后。 下一息,他听到剑鸣声响。 面前的八仙桌荡起木灰,从中间分作两半。 上方搁着的茶杯茶壶跳起三尺,在空中同样分成两半。 “呃啊”一声惨叫,胸口已被剑气斩透。 血液如练,啪嗒一声打响身后交椅。 他带着余劲倒下,把那把交椅砸得稀碎! 独臂大贼勉强架开木箭,忽觉颈侧微凉。 周奕以轻功掠上,剑罡未至,气劲已切断他半截喉管! 樊旻右眼灼伤,无法视物,不断哀嚎,暴退而逃,周奕甩腕掷剑,火色罡芒如电穿胸而过,余势不减,将琅琊第一大贼钉入西墙! 整面木板墙“轰”地炸开近丈缺口,寒风裹着木屑灌入寨楼三层。 这时有数十贼冲了上来,正好看到大当家被钉墙而杀的那一幕。 四下一扫,无不骇然。 死了,全死了! 称霸琅琊,威慑清流庐江的琅琊大贼,被一个人屠杀殆尽! 诸位当家在他们眼中,已是不可战胜。 他们积攒多年的威严,此刻以惊悚至极的方式加倍转嫁到大寨中央那白衣青年身上。 他挪动步子,将一柄染血长剑自樊旻背后拔下。 冷目扫来,登时数十人吓得往后倒退,挤成一团。 有五人在楼台上被挤落坠下,另有七八人从楼梯滚落,周奕举剑走来时,明明他们人数众多,却无胆一战。 “走,快走!” “当家的全死了,樊老大也被杀了!” “我不想送死,快让开!” “…… 琅琊大贼的寨子旁,从几十人衍变到数百人朝山下奔逃。 周奕没有去追,而是朝另外一侧陡峭山道瞧去。 引他山上的厉舶,正是从这个方向下山的。 不知他用的什么暗号,叫其余人成了替死鬼。 暂时不去管他,走到露台处,鼓足气力,把方才看到的巨大铜号吹响。 他一路上山,发现每个关口山涧,都有类似号角。 是大贼们传递信号用的。 山顶这边的号子,也许是叫山下的贼人上山。 正和周奕猜想的一样,顶峰号角一响,把守在琅琊各处关口的哨卫闻声而动。 齐齐朝山上走。 而山顶的贼人正朝山下冲,两股人马面对面撞在一起。 山下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山道上乱作一团。 还有人嚷嚷着:“你们在干嘛?快上大寨,樊老大发信号了。” “让开,让开,樊老大死了,死人怎么吹铜号!” 有人一边跑一边叫: “那白衣恶鬼杀了樊老大,分明是他吹号子骗人上去,你们想送死,那就去吧!” “怎么可能?!” 山下的人忽然想起厉爷带着一名白衣青年上山。 “厉爷呢,厉爷呢?!” “狗屁的厉爷,那是伥鬼,几位当家的尸体都在,就他没了踪影。” 越说越害怕:“让开!” 一些人跟着往下跑,但还有更靠山下的往上走。 这时下山的人已没耐心解释,只想逃命。 琅琊贼众不少,可他们自乱阵脚,松散到了极致。 几大贼一死,便没了主心骨,更失去规矩。 下山途中,已有不少人因财货发生争抢。 混乱的局面,延续到山脚岔路。 清流不敢去,便朝西直奔庐江方向。 可没有想到是 只在两里外的林中,混乱的贼众便遇到大军围杀! 随着清流方向也传来军阵喊杀声,在琅琊周围,上演了一追一逃的大戏,贼众满山而逃,休想杀得干净。 但是,祸害一方,叫清流人一听便害怕的七大贼,算是彻底成为历史。 周奕听到山下巨大的动静。 这时把五大贼寇的尸体拖到露台上。 剩下的,交给李靖虚行之便好。 这五人的功夫不算太差,但他以炉火纯青的坎离剑罡对这几人半吊子的罡法,属于是降维打击。 不过,真传道的罡法确实有些奇特。 心生这般念想,再也止不住。 张善安在庐江郡遥控大贼祸害清流,乃是罪魁祸首,琅琊不是七大贼,而是八大贼。 对了,还有左游仙这个老贼。 匡肴的账要记在左游仙身上,先去寻子午罡一观,算作利息。 周奕念头通达,朝着厉舶留下的足迹追去。 这人跑得快,但他没有踏雪无痕的本事。 况且,他选的陡峭山路,在周奕看来,就和平地差不多。 他顺崖壁而下,目光四射。 厉舶很是小心,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行藏。 可惜,那细微中的疏漏,在周奕眼中无限放大,显得极为粗糙。 野芳尽凋,惟见雪萼压枝。 周奕穿行在素白雪色中,惊云神游,搅乱山风。 他如能看到一条轨迹,取道庐江。 真气运转间,速度越来越快。 所过之处,碎玉纷扬,如是一条山间白龙,朝西方飞掠. 过了全椒,周奕发现厉舶变了方向。 他也不算笨,没有继续朝庐江去,转道朝历阳。 雪一直下,而印记越来越清晰。 这说明,人要追到了! 周奕再度发力,准备在过滁水之前追上此贼。 快到滁水之畔,听到前方传来打斗声。 其中一人,正是厉舶。 “樊文褚,你疯了吗?”厉舶大喊。 另外一名中年刀客却不管不顾,拔刀继续与他对战。 他的刀法不差厉舶,可是厉舶运转罡气,硬碰硬之下,那中年刀客便要落入下风。 可是 厉舶一路飞奔,不要命的逃,本就不盈的内力,此时连五成都不到。 故而两边斗了个旗鼓相当。 渐渐的,厉舶气血躁动,乱糟糟的真气已无法化罡。 他打得越来越凶险,一个格挡后,忽然朝中年男人背后的小船跳去。 那船上有一大一小两人,正是中年人的妻儿。 “尔敢——!” 他怒喝一声,却有一道白影闪来,仿佛从天而降,白衣飘飘,落在船上。 厉舶看到那白影刹那,本欲冲向那人妻儿,这时一下僵住。 樊文褚正欲杀他,忽见惊人一幕,不由拄刀愣住。 穷凶极恶的大贼厉舶,把刀一丢,跪在雪坑里。 朝着木船方向不断叩头,弄得满头湿泥,不住求饶。 “老祖饶命,老祖饶命啊~!” 一听老祖二字,樊文褚也被吓得一身冰凉。 他从庐江郡来,很清楚厉舶这帮人的底细。 能叫厉舶等贼称作老祖的,只有那姓左的魔门老怪。 朝那年轻面孔一瞥,樊文褚心情大糟。 魔门老怪养颜有术,这一位看着年轻,却不知是什么年岁。 又不晓得有何等恐怖手段,竟叫厉舶怕成这样。 难怪他一路逃遁 樊文褚终于明白厉舶为何要逃,但想到妻儿在老怪背后,心下凄然。 早知厉贼自有恶债,就不该出手。 他的愁思被年轻声音打断:“你是如何提醒樊旻等人的?” 厉舶不敢隐瞒: “只因我从不报恩,一听恩人二字,他们便知老祖来者不善。” 周奕的声音穿透风雪:“你胆子不小。” “我只是想活命。” 厉舶声带哀求:“若老祖答应饶我一命,我可将张师兄藏子午罡的隐秘之地告诉老祖。” “呸~!!” 一旁的樊文褚忍不住了:“你这畜生还是死了的好,那东西我也知道在哪。” “你——!” 厉舶最后的救命稻草被拽走,不由转头怒瞪着中年男人。 他的凶相才露,忽然耳畔风雪骤急。 俯身欲捡长刀,却有劲风迎头压来。双手没有挡住,被一指点中眉心,立毙当场。 这一幕并不血腥,船上捂着小孩眼睛的妇人,又将手挪开。 “樊某可告知他所说的隐秘之地,只求尊下放我一家三口离去。” 周奕方才听到“樊文褚”这一名讳,不由转了话题:“你与樊旻什么关系?” “欸~!” 他叹了口恶气:“在下樊文褚,那是我堂弟,甘当恶贼,入了魔门。” 想到樊旻的来历,周奕追问道:“樊子盖又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这一下,周奕多看了他几眼。 樊老将军名声极好,清廉谨慎,治军严格,正是他阻杨玄感于东都之外,杀了几万反叛之军。 杨广对其恩宠,比作高祖之萧何,光武之寇恂。 樊文褚道:“家父自雁门之围后,多生心病,后得知樊旻等人的消息,被活活气死。” 他一指死掉的厉舶: “正是他们有意朝家父传递消息。家父一死,庐江郡围聚在我身边的人,才彻底松散,让张善安把庐江郡占了去。” “你是庐江太守?” “不是,金太守太过刚直,被张善安所杀,我是庐江郡丞,假意与他合作,才得偷生。自清流被江淮军攻占,庐江因此而乱,正是抓住这个机会,我才逃命至此。” 樊文褚带着一丝惊慌:“我说这些,足以证明我知晓张善安的秘密,此贼占据的府邸,正是我家。” “樊某听说过魔门两派六道,想必尊下与左游仙不是一派的,否则不会要他的罡法。” “我与尊下无仇无怨,只盼能用这个秘密换得从此地离开。” 他不知眼前这位魔门老怪讲不讲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周奕反问道:“你要去哪?” 樊文褚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我也不确定,原本是要直去江都投奔我兄长的,不过我不是很想和宇文家的人打交道。” “近来听说江淮军的大都督颇有手段,将清流变成了江北最安稳的地方,我打算去看一眼,如果传言不假,便准备在此安家,否则,就只好去江都了。” 周奕微微颔首:“你从滁水走,可直下清流,正好把那人尸首带去,交给官署。” 一听这话,樊文褚微微一怔。 他的反应可不慢。 老怪这样说,是没打算为难他,可为何要带走尸体。 樊文褚不懂,却也照做。 探了探厉舶的心脉,将他提起,丢入船中。 接着,又把庐江樊府的隐秘之地告诉周奕。 “如果张善安死掉,你还能接管庐江郡吗?” 樊文褚只愣了一瞬,就明白老怪的目的,这是想将他变成第二个张善安。 想来是魔门内部争斗。 “可以是可以,但有一桩大麻烦。” “什么麻烦?” “如果左游仙返回,一定会倾泻怒火,我估计承受不住。” 周奕点了点头:“你先去清流吧。” 话罢头也不回,朝风雪中走去,河畔三人目送他离开。 那妇人叹了一口气: “夫君,你又惹了一桩祸事。” 樊文褚安慰妻子一番,拍了拍她肩头上的雪: “我也不想连累你们,但此贼等同我杀父仇人。寻常时候,我拿他没办法,此时见他力疲,怎能不杀。” “却没想到,又惹到另外一个魔门老怪。” 樊文褚望着船上的尸体,瘫坐到船上,又将儿子抱在怀中:“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等我去到清流,再托人将你们送走。” 妇人露出固执之色:“不走。” 转头又问: “若是清流官署问起这贼人尸体来历,你该怎么说?” “如实说。” 樊文褚道:“这老魔多半与清流官署有关,他先前提到樊旻,再看厉舶这个样子,可想而知,琅琊贼多半已是不存在了。” “这人一定与左游仙有仇,这才清扫左游仙的门人弟子。” “这是魔门争斗,牵扯到一些强大的武学宗师,动辄改变一地武林格局,非是江湖小派可比。” “只看他的轻功,便知一身魔功通天彻地,我们被他盯上,想走也难的。” 妇人道:“可看面孔,不过双十年华。” “夫人你有所不知啊。” “我之前听张善安说过,魔门顶级高手,常怀驻颜之功,岁月不显。你看他二十,兴许早就七老八十。否则,这厉舶也不用口喊老祖了。” “这人的功力,兴许还在左老怪之上。” 看他唉声叹气,妇人道:“照你这样说,张善安是活不成了。” “这家伙欺辱你好久,难道你不盼他死。” “自然盼着他死,可我更担心咱们这一家子。” 樊文褚看向清流方向,哼了一声:“现在,我对清流城已经没多少期待了,那位大都督,也不过是魔门爪牙。” 三人乘舟,顺着滁水而下,在漫天风雪中,显得那样无助。 孤舟独棹,浪卷千愁。 樊文褚目向清流,似乎看到城阙昏暗,这时诗兴大发,作了一首《滁州冬渡》. …… “驾!” “驾~!!” 庐江郡之东,正有大队人马奔袭。 正有两队人一追一逃,骑马砍杀。其中一队人马,全是壮马轻骑,诸位骑手无不是马术精湛。 被追杀的那伙人不断有人掉下马去。 有的被兵刃所杀,有的被马踏死。 “贼子,找死!” 喊话之人五短身材,四十许岁,却蓄着一把乌亮美须,腰上挎着刀,手持一矛,他矮身躲过一枪,把手中长矛一抖,将近处一人刺下。 看他肩膀,也带着伤口。 此刻怒意颇盛,追敌不放。 长矛不及,便顺手将马鞍左侧弓袋中的弓弩取出,张弓连射三箭,前方哎呦一声,又有两人坠马。 周围不少骑手与他一般,都有此技艺。 看他们的骑射之态,很有些突厥武人的作战风格。 “梁执事,快走!” 杀得正兴,忽有同伴大喊。 梁治太阳穴一鼓,精芒闪烁的双目朝前方望去,立时看清逃敌动向。 那些逃跑之贼降低马速,转马回头,原来背后来了大批援军! “啪嗒啪嗒~!” 大军踏起雪水的声音越来越响。 此时冲阵必死,停马再转马,时间也来不及。 梁治知道中计,却也不乱,他呼喊一声,周围数十骑速度不减,拐了一个弯,以高明马术错开敌方大阵。 但是雪路太滑,还是有几个被大军吞没。 一追一逃,但局势反转过来,不多时,大军中除了数百骑兵,其余全部跟丢。 这些人多是军中高手,一路追杀,互有死伤。 临近申时,梁治等人才在靠近巢湖的位置,将身后战马全部甩掉。 见追兵退去,他们才转道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出去七八十骑,回来不及五十。 虽说杀敌远不止这个数目,却也叫人肉疼。 傍晚时分,他们停马在巢湖之北的一处临湖庄园之前,此地往东南一靠,便是襄安。 “大执事,杀了多少人?” 庄园内,走出一名老者。 他正划火燃着烟丝吞云吐雾。 梁执事冷笑:“估摸着杀了上百人,不算多,但也能给场主出一口气。” “张善安这个疯子,痴心妄想,今日撕破脸皮,往后在庐江一地,他一匹马也休想买到。” 这时,庄园中里面走出一位独目大汉。 他的气势,比杀人回来的梁执事还要强一分。 正是飞马牧场的二执事柳宗道,他行二,却是四位执事中武功最高的。 “柳执事,你怎么也在这里?” 梁治微微皱眉,牧场内部也有一些小争斗,他今日冒险杀敌,正是为了在场主面前邀功,自然不愿看到柳宗道在此。 吞云吐雾的许老头道: “柳执事从历阳那边过来,他听到清流城的消息,晓得庐江生变,特来相助。” “那不必了,麻烦已经解决。” 梁治拍了拍腿上湿泥,柳宗道却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身后的马蹄印记。 “追兵退了吗?” “自然退了,我岂会将人朝这里引。” 二人忽然沉默,一旁的许老头出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柳执事,为何张善安突然发疯?” “清流本来也是他的,如今落入江淮军手中,他岂能不急。” 柳宗道转出怒容:“他以庐江郡的马帮与江淮一地的生意为诱饵,妄图将场主骗来,其心可诛,好在场主够谨慎,没有深入庐江。” “从今日的局面看,他可是安排了众多人手,险些叫我们栽一个大跟头。” 梁治露出得意之色: “我一到庐江,才与张善安的人接触就察觉有诈,场主正是听了我的建议,这才避开险地。之后也是我带人,将贼兵引走,又回头杀贼,平一口恶气。” 柳宗道听到这里,也笑着朝他抱拳。 “此番大执事功劳最大,无可争议。” 梁治对他这态度很满意:“走吧,我要将杀贼的消息告诉场主。” 话罢,阔步朝庄园迈进。 柳宗道转头对许老头道:“许公,此地不可久留,四周要多多留派人手,过了今夜,我们立时就走。” “张善安所图甚大,不讲做买卖的规矩,恐怕会对场主不利。” “等回了牧场,再与他仔细清算!” 许老头点了点头,安排人手去了。 这座南巢庄园靠在巢湖之畔,不仅奇大,而且全是江南格调。 一眼扫去便是白墙黛瓦马头墙,木雕、砖雕、石雕遍布。 内里以水为魂,挖池堆山,曲径通幽,可是一处雅致的好所在。 这豪华庄园,自然是商场主的一处居所。 每年在山城待久了,便来此小住,贴近江南,也尝东吴美食。 许老头不敢怠慢,听了柳宗道的话,一连分批派出几十号人。 暮色快要降下,南巢庄园门口的灯笼已然点亮。 许老头坐在门下,没人来汇报,他便悠闲地吞云吐雾。 不多时. 他微微眯着的眼睛,忽然张开。 整个人,也从靠椅上蹦了起来,侧头去看,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道白影。 定睛细瞧,那是一个像是从书卷中走出的白衣小公子,正站在灯笼下,带着一丝笑容望着他。 许老头以为自己抽大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人还在。 这时目光朝外边一扫,脑海中闪过疑惑,我派出去的暗哨呢? 都死了? 不对,还能听到脚步声,说明人还在。 这么多人放哨,怎么能把一个生人放到自己眼皮底下的? 这对吗? 一帮饭桶! 许复山把烟放到一边:“你是谁?” “行道之人,正好路过此地,老丈,这天快黑了,能叫我借宿一宿吗?” 周奕举目朝门楣一瞧: “风高雪寒,不在乎房间好坏,只需有个落脚避风地就行,我可以付房钱。” 他说话时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随后又摸出一块:“若是有饭菜,那便更好。” 许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笑容: “公子多多包涵,刻下庄上并不方便。你若没有地方投宿,可以寻河边走,几里地后有船坞,到那瞧瞧,也许能住上一夜。” “还有,公子是怎么过来的,外边没有人拦你吗?” 许老头见他摇头,又听他道: “没人拦我,但我见到好些着黑衣之人,似乎也要朝你们这里投宿。 毕竟,附近就你们一家大庄园。” 许老头面色一变:“黑衣人在哪?” 周奕朝北边一指:“就在你们北边,从湖上划船过来,算算时间,快接近你们院墙了。” “什么?你莫不是胡说八道。” “你派人去看看便知。” 许老头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满是怀疑地看了面前之人一眼,浑身戒备。 同时朝外呼喊。 十多个暗哨从四周奔来,他们一见周奕也都一愣。 “你们两个陪着这位公子,不可怠慢。” “其余人随我来!” 许老头吩咐下去,带人急急奔入院中。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中传来吼喝之声,有人踩上瓦顶,兵器交击,大战一触即发。 扑通扑通,不断有人掉入水中。 约摸一炷香过去,才得安静。 这时,天更黑了。 周奕坐在庄园门口的灯笼下,也就是之前许老头的位置。 陪着他的两名暗哨,着急看向园内,又不敢违背许老头的话。 在乱局平息,重归寂静,又过一段时间,许老头急步从里面走出。 “许公!” “那位公子呢?!”他远远就喊。 二人朝院门口示意:“他一直在这里等候。” 周奕笑望着许复山:“老丈,可是有人来投宿。” “是极,是极,”许老头擦着脑门上的汗,“公子说的一点都不错。” “他们可住下了。” “住下了,都住下了。” “那我能借宿一宿?” “可以,”许老头朝他的脸警惕扫过几眼,“不过,你要先见过我家主人。” “管饭吗?”周奕笑问。 许老头有些语塞:“管,怎能少得了这顿饭。” “公子,里边请。” “老头子姓许,还不知公子贵姓?” “姓周。” “周公子,请!” 这南巢庄园内好生雅致,一连排灯笼亮光,把梁枋、门楣、窗棂上的鸟虫鱼照亮。 一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甚至还路过一栋藏书楼,满是字画楹联。 过了好些院子,诸般绿植、草,在这里都算不上奇特。 可以想象,主人家是多么豪富。 终于,周奕随着许老头走到一间极大的院落。 这里有数十名内家高手,全都投目过来。 许老头脚步不停,入了第二个更大的院落。 柳执事、梁执事还有牧场几位老人,全都眯眼聚光,将周奕整个打量一遍。 看上去,武功也不像是太高。 梁治自觉,自己的太阳穴,要比这白衣青年鼓得多。 许老头准备朝最里面的院子进,柳执事伸手一挡,拱手问: “公子,敢问你是怎么发现那些黑衣人的?” 周奕道:“我也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正好走在他们前面。” 梁柳两位管事同时朝他鞋上一瞅。 很干净,没有多少泥水。 这说明他没有说谎,如果是跟着战马印记找来,绝对是一脚泥水。 梁治才经历一场大战,谨慎看向周奕腰间的长剑: “公子,还请将佩剑解下。” 周奕面露霜色:“江湖上还有这样的规矩?” “那不见也罢,我自去寻船坞投宿便是。” 这时,内院中响起一道清淡女声: “梁执事,莫要开玩笑。公子,还请入内一叙。” 梁治也让开道路,心道自己失言了。 以场主的功力,此人带不带剑,无有分别。 当下不再操心,坐回院中小亭,准备用饭。 “我家主人姓商,周公子,请。” 许老头笑了笑,周奕又跟上他的脚步。 内院中央有一石亭,檐角悬着八角琉璃灯,照亮了下方诸般树,一座假山前,正端坐一名装束淡雅的绝美女子。 乌亮的秀发从耳后倾泻在香肩处,肌肤娇嫩,散发着青春气息,面庞美得异乎寻常。 那双荡漾波光的凤目充满深邃,长长睫毛轻轻颤动,于贵气之中,带着孤高疏远与神秘之感。 这位能笑着与你谈生意,但你若是对她的笑意产生丝毫误解,只能是自作多情。 庄园乱局早已收拾妥当,亭中石桌上摆满碟碗。 商秀珣朝来人看去。 这位白衣公子扫了她一眼后,目光被桌上的一碟菜吸引走了。 商秀珣没见到让人讨厌的眼神,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于是将一柄长剑从桌旁拿走,示意周奕坐下。 “今日多谢周公子提醒,听许公说你未曾用饭,便略备薄酒小菜,聊表谢意。” “多谢。” 周奕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他没有去聊那些黑衣人,而是指着中央那一碟菜。 竟是片好的一碟鸭子,还加了葱丝,酱汁,佐以胡饼。 “商姑娘,此鸭是何人所治?” 商秀珣道:“是庄园中的厨娘做的,至于做法吗” 她犹豫了一下,“做法来自一位朋友。” 话罢,忽然仔细打量周奕一眼,秀眉微蹙,问道: “周公子,我们此前见过吗?” 周奕夹起鸭子,不去看她,随口应道: “当然没见过” …… (本章完) 第119章 夜下白衣 心抵滇国 第119章 夜下白衣 心抵滇国 商秀珣又朝白衣公子脸上打量。 那俊逸不凡的脸没让她起什么波澜,只是没来由有一种熟悉感。 很快,她便知道这熟悉感是打哪里来的了。 这位周公子也是一位老饕。 不用人教,初尝两片鸭后,竟无师自通,稍一摸索,便将片鸭夹于胡饼,葱丝蘸酱往里一裹,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点头。 显是乐在其中, 周公子对美食兴趣浓厚,眼睛不朝别处瞧,似乎没把什么绝世丽人放在心上。 商秀珣见状,心下毫无怪罪,反倒觉得有趣。 “周公子是从哪边来的,怎懂此鸭吃法?” “打东边来的。” “至于吃法,倒是不用学。” “哦?你此前吃过?” 周奕头也不抬:“我曾浪迹江湖,遍走市井,见过许多小吃杂食,在燕赵之地,有人学塞北烤羊之艺,烹鸭于果木之炭,鸭油嘀嗒不绝,香飘数里。” “燕赵武人刀剑之法多为疾迅,杀伐甚烈。” “故而刀削于鸭,片如竹叶,裹于胡饼,这时油入粗饼,浸香里外,一口咬下.” “对于浪迹江湖之人来说,这一口的滋味,就是漠北武尊用可汗送来的牛羊肉来换,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商秀珣的脑海中不由闪烁着大漠孤烟直的画面,当然,此处之烟,因武人生火动灶而起。 一柄钢刀,戳鸭而烤。 之后又变成口中美味,那滴下来的鸭油打在篝火上,激起来的,似乎都江湖豪气。 只言片语,竟叫她感受到一股别样的美食魅力。 很快,商秀珣回过神来,瞄了石桌一眼,凤目连眨。 当下顾不得回话, 伸出罗衣下的纤长玉手,在周公子迅捷无伦的筷子稍稍停顿时。拿走最后一张饼,顺便将片鸭也夹走。 心道好险,总算吃上一口。 此番匆匆来到南巢湖庄,日用食材不缺,但她自个的精致美食,却没有准备多少。 听许公说,这位公子没用饭。 又想谢他提醒,这才请到院中。 哪想到,他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也不理会什么翩翩公子的风度,以吃喝为重 外边的大院中,大执事梁治眉头微皱,他竖耳一听,里边没有任何说话声。 心怀警惕,生怕场主遭人暗算。 这时拍了拍正用饭的柳宗道,朝内院一指。 二人慢步走到月洞处,朝里一瞧,看到了有些奇怪的一幕。 院中两人没有说话,各吃各的,连酒也是自斟自饮。 柳宗道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梁治暗自嘀咕,心想场主定是觉得此人没趣,不愿多话,只是用一顿酒饭还个人情。 想想也是,方才进门时。 自己虽有失言之处,但这位公子也是傲气得很。 这时兀自撤步,也不再管。 殊不知,他们才离一步,亭院中商场主就抬起俏脸,一边举杯喝下扬州有名的云液酒,一边打量着面前那人。 非常普通的一餐,却让她有种难得体验。 周公子真是来吃饭的,对其余事一点也不关心。 本想着说些黑衣人的事,看他不提,商秀珣便也收住嘴。 像这般安静用饭,往常只会在她独自一人时发生。 牧场的生意遍及天下,每每宴客,来人总是抱着各种目的。 哪怕是好友李秀宁至山城,也要添一些李阀的人情世故。 所以,面前这位就很特别。 云液酒入了喉,她仰头迎上一缕夜风,忽然想起另外一个特别的人。 那个人行事有趣, 有着不俗的画技,在美食上的别出心裁,更是令她欣赏。 因为只有书信往来,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真若见面,反倒忐忑。 商秀珣自然不可能怕生,只是担心那人放以长线,别有图谋,如此一来,见得一面,美好的幻想便破灭了。 故而常以书信,她后来从不提出见面。 只盼这份书信之缘,持续下去。 哪怕未来孤坐山城,也能有一个精神寄托。 念及此节,心生寂寥。 垂眸看向桌上几盘与南阳那人有关的菜,竟全都空空如也。 她露出一丝若月儿破开乌云的笑意,心想这位果然是懂行的。 “这几样菜周公子很喜欢?” “不错。” 周奕点评道:“各有风味,能做好很不简单。” “与那鸭一样,想法都得自我那位朋友。” 商秀珣想到信友,微微一笑:“我有个贪嘴的坏习惯,总盼着寻出更多美食,便是这位朋友,有着奇思妙想,总能给人意外惊喜。” “确实叫人惊喜。” 他试探问道:“听姑娘这样一说,我也想见见你这位朋友。不知他是哪位,现今又居何处?” 商秀珣一时踌躇,不知怎么回应。 只好遮掩道: “他高卧深山,不喜旁人打搅清净。” “也罢.” 周奕仿佛痛失一友,叹息间露出惋惜之色。 商秀珣见状,想到他对牧场有助,便转移话题,指着一碟菜道: “周公子为何不对这碟蘑菇煨鸡下筷。” 周奕皱眉:“这” 他欲言又止,商秀珣道:“公子但说无妨,此菜并非我朋友所教,仅是江淮寻常做法,只是用料稍好一些。” 周奕问:“商姑娘可曾听闻五尺道?” 商秀珣自然点头:“可是始皇帝所修去往南中之路?” “正是,到了汉时,五尺道又作延伸,从巴蜀直抵滇国,再至天竺。” 周奕的声音不疾不徐:“汉武帝发现了这条商路,眼馋得很,为了攻打滇国,便借口自己梦到一片彩云。” “有人问起,便摆袖说:彩云之南,吾心的方向。” 商秀珣听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总觉得这是他瞎编的,但也不愿打断,想听听还有什么话,又怎么与鸡相关。 “拿下滇国后,大汉的士兵并没走,反而留下来传播中原礼仪文化饮食,双方碰撞之下,便有了甜酒。” “此酒以糯米所酿,又以卉入酒,相比漠北青稞蜂蜜酿的蜜酒,此酒澄清香甜,有一种清爽之气。后来汉武帝喝了,也非常喜欢。” 周奕一指煨鸡: “我曾尝过南中人以甜酒煨鸡,与你这道菜滋味大不相同,曾食清香之甜,再尝平淡柴涩之肉,所以不愿食而占腹。” 商秀珣皱了皱巧俏的小鼻子,只觉口中生津,脸上饱含期待之色。 “周公子,能不能教我如何治此甜鸡?” 她又添一句:“我可送你五匹上等突厥健马。” “不必。” 周奕摆手拒绝,直接念出食谱: “你先选蘑菇,要用新鲜不霉者。再取南中甜酒鸡肉各一斤,岭南甘蔗汁熬制的饴饧四钱,文火煨两枝香为度,不可用水。” “先煨鸡八分熟,再下蘑菇。” “如此一来,可得南中甜酒鸡,尝汉武大帝所品之味也。” 商秀珣听罢,心飞神动,可惜身在南巢湖庄,又有庐江大贼窥伺,否则此时已命人前往南中,购以甜酒。 “多谢。” 她道了一声谢,难得碰到一位食中客,还想多聊两句。 但这位周公子与往日那些客人相比,显得太过纯粹,他酒足饭饱,似是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 看了她一眼后,直接起身: “商姑娘,这一餐甚美,往后我也会回忆起。” 他有辞别之意。 商秀珣笑了笑,喊了一声“许老”。 许老头小跑进来。 “请这位公子入青院小住。” 许老头闻言一惊。 场主的母亲叫青雅,南巢湖庄中的青院、雅院,便是最好的院子,从没有外客住过。 而且,距离这边的内院只隔着一道月门,非常近。 “是。” 他应了一声,场主安排,倒也不敢反对。 只是心中有些戒备,将周奕送到隔壁院落后,便跑到大执事、二执事身边,神秘兮兮问道: “方才两位执事一直在外边,可听到场主与他说什么?” 柳宗道的独目开合几下,连连摇头:“没说什么,除了用饭,就是聊吃的。” 梁治耳力过人:“说什么汉武大帝征伐滇国,为了一口吃的,笑死个人。” 柳宗道又摇头:“你听错了。” “意思差不多。” 他没好气地朝青院方向瞥了一眼:“过一段时间,估计我们有人要去南中,这家伙,真会给我们挑事情干。” “老柳,还是你接这个活吧,我去寻张善安麻烦。” “他的手下伤了我,这事不算完。” 梁治露出恨恨之色。 柳宗道环顾四下:“场主暂无去意,今夜咱们还要防备。这张善安如今成了庐江大龙头,不说他手下的势力,便是其身手,在庐江可找不到与之匹敌的。” 梁治哼了一声: “张善安若敢亲来,只能说明他彻底疯了。” “场主想走,难道他能留得住? 再说,不管是朝历阳、还是丹阳方向去,我牧场的朋友一大把,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张善安的大龙头位置,还能坐稳几天?” 道理确实不错,飞马牧场的势力远非张善安能比。 但柳宗道也不敢马虎,用过饭后,立时带人巡逻查探。 周奕待在房中,清晰听到外边脚步。 不断有人影从纸窗上划过,这里与商秀珣所居之地不远,防范更为严密。 他静心打坐,没受干扰。 修炼离火剑气时,他已将手太阳小肠经全部练通。 当下,正处于足太阴脾经的修炼中。 这第十一条正经,进度已然过半。 加上最后一条足少阳胆经,便可将十二正经全部练成! 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激动。 脑海中又浮现小妖女的面容。 等十二正经纵横贯通,以现在的一些理解,周奕有种强烈预感。 哪怕没有看过天魔策,也能解读出天魔大法的至高奥秘。 扭曲空间、让空间都产生塌陷之感的妙法,叫他也心心念念。 这次跟着张善安的人马找到商秀珣,纯属巧合。 但却与此行目的相合。 张善安若追到此庄,等于离开地盘,比放在庐江郡好对付十倍。 想到江淮上募营的军阵,周奕也有忌惮。 庐江之军也许不及江淮军,但若贸然闯阵,也等于将自己置于险地。 所以,还是希望张善安能来。 周奕的想法,与柳宗道等人全然相反。 夜半子时。 天更冷了,屋外廊檐上结出冰溜子。 屋顶积雪,也冻硬如毯。 本已浅浅睡下的周奕忽然睁开双目,这是一种极为敏锐的直觉,隐隐听到什么。 这时,发功静听。 南巢湖庄,夜下一片死寂,唯有巡夜岗哨的脚步声,不断响彻走廊。 初初时还没有异动,等岗哨脚步声走远。 那踩在屋顶冻雪上的声音非常之轻,却依然没有瞒过周奕的耳朵。 这几个人的轻功马马虎虎。 只凭梁治和柳宗道,倘若他们睡下,那是绝不可能查到。 稍一权衡,便觉此时不方便出手。 魔门中人大多惜命,一旦他出手,张善安察觉异常,定然会跑。 周奕甚至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得等这个家伙自己现身。 不过 这些轻功高手,奔着商秀珣去了。 他轻步走到灯烛前,拿起铜作灯挑,听着脚步,判断这些人的位置。 在一个恰当时机. 他抖腕发劲,灯挑从一指宽细的窗缝中飞射而出。 “砰”声打碎廊下冰溜,又叫一盏琉璃灯爆出一声炸响。 这声音极大! 严冬静夜,牧场一众内家高手几乎同时睁眼。 下一刹那,死寂被打破! 窗扇洞开,兵刃拔响不绝于耳,屋顶高手自知没法再藏,暴露行迹时大声呼唤同伴,朝着商秀珣所在杀将过去。 兵刃交击声猝然响起,接着四下传来愈发凌乱的脚步。 脚步声朝着大战处集中。 不仅有飞马牧场的人,还有夜袭贼众。 来者皆为懂武之辈,附带气劲的兵刃正在交战中破坏湖庄盛景。 树琼枝,乱成飞屑! 这会儿只顾杀伤,没人顾得上。 惨叫喝骂之声,此起彼伏。 琉璃灯下,人打斗越快,人影晃动越快,最后变成走廊上一滩血影。 牧场的人慢慢汇拢,鏖战越来越久,他们已无生力。 这时 又有一阵轻快脚步踏雪而来! “哈哈哈——!” 夜空中,有人一声朗笑,接着便是利箭攒射破空连响。 “贼子受死!” 梁执事声音奇大,已是怒火烧头: “张善安,今夜过后,你这狗贼难有宁日!” 黑暗中,却无人答话,只有更激烈的打斗声。 内院外的两大院落中,柳宗道感觉对方人多,便知不可分散再战,于是一边杀贼,一边叫人退守内院。 可庐江新贼一来,将中间院落卡住。 几名牧场老人,原本杀些小贼犹有余力,此时却碰上一批棘手之人。 许老头、柳宗道、梁治等人亦是如此。 柳宗道正与一名青面大汉缠斗,借着灯光认清对方身份: “邴太岳,是你,没想到你们庐州四友也成了张善安的走狗。” 青面大汉身边还有三人,听了他的话后各都神色古怪。 但却不理不睬。 这几个庐江郡的江湖名宿,听说只对练武感兴趣,从不理会纷争,出现在张善安的手下,柳宗道等人既觉意外,又感愤怒。 此时为敌,才晓得对方名头不虚。 一时间想将四人打杀,几乎不可能。 柳宗道四下一瞥,看到内院中不少尸体,全死在场主剑下。 她有家传独门剑术,早练得炉火纯青。 寻常人物,岂能是她对手。 柳宗道瞧剑影落下,又有几贼死伤。 这时风声大作,又有人朝内院而去,心道不好,与一旁梁治同时手吐劲力把人打退,急朝内院奔走。 此时内院有五名牧场高手,配合商秀珣一道作战。 围在周身的约摸十五人,对方虽然人数占优,但无一是商秀珣对手,拼斗下去,死得一定还是这些贼人。 然而,咯吱咯吱一连踩碎瓦片之声响起。 有八人长身而立! 这八人气息悠长,七人持刀,一人背剑。 那背剑之人面宽耳大,双目有神,披着赤玄大氅,双手环抱,面上带着凶蛮霸道之色,看其年纪,四十上下。 他大氅横扫,青瓦之上,飞出大片雪沫。 内院贼人全都后退,商秀珣摆袖卷起劲风,将雪沫扇退。 但感受到雪上劲力,俏脸生出一抹忧色,心知来人功力还在她之上。 庐江郡有这份功力的,只能是张善安。 “张大龙头,你坏了规矩,我会叫你付出代价。” 她一抖长剑,这柄光晕流转的宝剑稍稍靠着灯火,便倒映出她冷如冰霜的凤目。 牧场主人的真火,当今天下没有哪方势力愿意承受。 “美人不必动怒。” 张善安乃是一方霸主,手上近三万兵力,加之是左老祖第一门徒,有十四重子午罡功力在身,话语中自然带着常人难及的霸气。 “张某人也不想为难场主,但我盛情相邀,场主却无视我的好意,这才有当下局面。” 杀进来的柳宗道独目闪怒,一声冷喝: “你说什么狗屁笑话,那也叫好意?” “哈哈哈!怎么不叫好意。” 张善安笑了:“我是一方雄主,请商场主做我夫人,岂不是珠辉玉映,再好也不过。” “我呸~!” 梁治肩膀冒血,一口唾沫聚气朝张善安吐去: “你这只癞蛤蟆,竟也做这样的美梦,真是笑死人了,怎么有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怕是你手下的人也觉得羞耻。” “你有哪一点能配得上我家场主?” “张善安,你的功夫,都练到脸皮上去了,天下第一厚脸皮,非你莫属。” 张善安瞬间破功,脸上全是杀意。 “你找死!” 梁治根本不怕,他吸引仇恨,目光扫过张善安身旁一众高手。 这时冷喝一声: “场主速走,我来拖住这个癞蛤蟆。等场主回到山城,再为我报仇!” 他吼喝一声,气灌长刀,这种悍不畏死的气势,叫他战力大涨。 “你们先退,”商秀珣横剑在身前:“我随时可以走,他拦我不得。” 柳宗道与那边的许老头知道她逞强,各都大喊: “场主快回山城,我们自有办法。” 张善安拔出长剑,气劲逸散压雪入瓦,咔咔青瓦全碎,其劲气之强,在场无人能比。 继左游仙之后,他是唯一同修子午罡与壬丙剑法的真传道门人。 周围那些外门弟子,只能驾驭长刀。 二者差之千里。 “哼哼,在这个庐江郡,张某人不让你们走,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在庐江,我张善安的话才算话。” 张善安聚罡于剑,致密的真气与商秀珣的剑气大有不同。 少了几分灵动机变之巧,却增无坚不摧的锐利。 柳宗道等人见其罡法,也微微色变。 他正要叫场主驾驭轻功就近朝历阳去,忽然. 柳宗道紧随张善安、商秀珣之后,与梁治、许老头等人,一起做了个仰头动作。 一道白影像是来自严冬夜空,他轻若鸿毛,飘飘而下。 “名气不大,口气倒不小。” “张善安是什么人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诡异无比的事发生了,两道声音从空中落下,人却还在飘落。 须知练武之人开口会有气息进出,从而影响真气。 驾驭轻功时,尤为明显。 可这白衣人在无物可着的情况下,身形未受半分影响。 其轻功之高,已到匪夷所思的境地。 许老头这一刻才知冤枉了那些暗哨,他们并非饭桶,也明白为何当时吐了一口烟雾,忽然就和见鬼一样看到一个人出现在眼前。 这等轻功,和鬼魅也差不多。 梁治与柳宗道也瞪大眼睛,看走眼了。 张善安不由色变,来人仿佛是从天而降,落于院中石亭,竟然没有声响。 便是师尊在此,也没有这等轻功。 “张某人失言了,竟不知有高人在场。” 张善安不清楚来人与飞马牧场的关系,第一时间也不说硬话,一个来历不明的高手,没必要得罪。 不过,他乃庐江一霸,又有师承,姿态依然摆得很高。 “别说失言不失言,快些出剑,否则你待会连动剑的机会都没有。” 张善安心脏一跳,他先是惊悚,马上稳住心神镇定下来,想到这会是对方破自己气势的无耻手段。 剑上罡气更烈,把根脚全然暴露出来。 “足下认得我这秘法吗?” “不过是真传道的小技。” 对方张口便答,张善安微觉不妙,心生退意,又忙摆出后台: “不错,正是左游仙老祖所传,老祖位列圣门八大高手,纵横天下也少有敌手,张某师承左老祖,还请朋友给一个面子。” 他自报家门,叫牧场几人心生忌惮。 柳宗道梁治等人也不晓得张善安是这般来历。 魔门八大高手,只要是混江湖的,便能感受到其中压力。 商秀珣举目望向那位周公子,欲要出言叫他不要插手招灾,却敏锐捕捉到,白衣人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念头一转,已是没机会开口了。 “你自报根脚,一招不敢出,这是害怕了?” “可惜,左游仙能有什么面子?” “朋友,我们无冤无仇!”张善安愈发觉得不对劲。 周奕一边拔剑一边说:“方才我正在梦中享受美食,你扰我好梦,还说自己不该死。” 那“死”字几乎与剑鸣声一齐迸发。 张善安的精神本就如绷紧的弦,剑鸣一响,这弦一下子崩断。 他战意全失,惜命之下,不愿与这陌生高手碰剑。 脚下猛蹬,往后爆退! 他提劲时,不忘怒喝一声:“杀!” 周围七人举刀,正要与他配合形成真传罡阵八面罗网,与这白衣青年大战。 哪知举刀后惊觉张善安爆退。 一个个心口发闷,章法全乱,成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大网,被一道白影游龙一般冲过。 四道脆响,长刀崩碎,跟着一道剑光化成火弧,在破碎的四把刀中间穿过,最前方的四颗头颅,伴随血光冲天而起! 奔泻的离火剑气,直接蒸雪成气。 另外三人被雪气笼罩。 似有轻微风声,逼近面颊,跟着脖颈一痛,头颅飞起。 融化的雪水,奔涌的血水,二水成溪,瓦缝成涧,哗啦啦流下。 下方不管是牧场的人还是张善安的手下,全都惊恐骇然。 七位高手,死得这样快。 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白影冲出雪雾,追向张善安。 方才张善安回头看了一眼,那七颗头颅在飞起来时,也朝他看了一眼。 好像在说,我们在幽冥路上等你。 湖庄之中,喊杀声再度响起。 柳宗道与梁治等人气势大涨,化被动为主动,反观张善安的手下,担心白衣高手追张善安不成去而复返,顿时失去心气。 很快,他们从且战且退变成了逃命。 商秀珣见大局已定,罗衣拂动,踩雪飞掠,直奔那一追一逃的方向。 果然,在那等高绝轻功面前,张善安岂能逃得了。 打斗声在湖庄边沿响起。 屋顶雪色映着廊檐下的琉璃灯盏,她目力甚佳,看清两人相斗。 可是,没过几招,便听到清脆的断剑声。 接着变成一声沉闷哀号。 壮硕的身影倒下,在屋顶的积雪上砸出人形。 方才还是庐江霸主,现在却是人倒剑折。 虽说张善安不战而逃,无从言胜,但看到他败得如此之快,商秀珣还是免不了露出惊讶之色。 把剑一收,看到白衣公子正在尸体上摸索。 她微有犹豫,还是带着好奇之色踩雪走近。 这时周奕已站了起来,面有不愉。 “周公子在找他的秘籍?” “不是,我很缺钱,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金银。” 忽听他道出这般理由,商秀珣不由笑了出来:“你要多少金银,我可以给你。” “那不一样,其实我算此人债主,拿他钱财,天经地义。” 周奕分得很清:“商姑娘的金银,我却不能随意拿取。” 商秀珣道:“周公子今夜援手之恩,算作金银,我觉得太过便宜。” “嗯姑娘有所不知。” 周奕真诚相告:“其实我正寻此人,撞见他们来你湖庄,便一路尾随,我的目的并不单纯,你就不必谢了。” “况且,姑娘还请我一餐。” 商秀珣见他微微一笑,随意放弃了对飞马牧场的恩情,心中顿生复杂情绪。 牧场生意做遍天下,钩心斗角之事从不缺少。 愿意真诚交心的朋友,几乎一个都没有。 对她坦诚之人,少之又少。 毕竟,她身上叫人渴望的东西太多了。 虽然这周公子与南阳那人一样,可能故意为之,所图甚大。 但她自问也有人之情感,无法冷漠对待触动内心之事。 更别说,这位还是食中客,授她汉武余韵,治鸡秘方。 一念至此,抬脚踢了踢屋顶积雪。 “我谈过好些生意,若是那些生意人都如公子这般,我可要省心好多。” “不是省心,而是糟糕得很。” 周奕这时摆起一副阴冷面色,仿佛能吓得小儿止啼,指着张善安道: “你对我不够了解。” “其实欠我债者可不止他一人,死在我剑下的人,更是难以计数,你可以想象,我该是怎样凶残的人物。” 商秀珣秀眉轻皱,想起他动手杀人的样子,人头抛飞,确实凶残无比。 其武功更是难以揣测。 方才张善安来袭,他定然已知晓自己身份。 这么一想,忽觉身旁之人危险异常。 心中紧张时,她又醒悟过来。 此刻冬夜相对,周围没有旁人,他但凡有一点歹心,自己恐怕已经遭难。 于是,一双妙目凝视到对方阴冷可怖的脸上。 “周公子,你是不是故意拿话吓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对我有恶意吗?” “有。” 周奕转变笑脸:“你叫我想起了彩云之南,勾起我的馋虫。” 商秀珣终于看懂是他故意拿话吓人。 不由气笑了,踢起屋顶积雪,溅在他腿上。 周奕避开两步,微一拱手:“商姑娘,我还有要事,就要告辞啦。” 他不等人反应,话罢转身便要离开。 商秀珣赶紧劝道: “多留半日,明日我叫人整备好宴。” “罢了,下次吧。” 周奕朝周围指了指:“本来是江南小院,现在大煞风景,你们还有人受伤,先安顿好他们吧。” “还有.” 周奕转过头去,一边走一边说:“张善安的人不要杀光了,放一些回去,好叫左游仙知道,张善安是被我杀的。” 话罢,纵身一跃。 白影消失在夜色中。 商秀珣追到他方才跃起的地方,雪上一点脚印也看不到,像是他从未来过此地。 忽然心中一动,对着夜空喊道: “周公子,我是商秀珣,有空来飞马牧场,我请你喝滇国甜酒!” 这人走得这样快,也不留名姓。 商秀珣又郁闷又生气,她就没碰见过这样的人,心中惴惴,不晓得他听见没有。 忽然 漆黑夜空中,有一道声音聚音成线,入了她的耳。 “牧场之南,吾心的方向.” 霎时间,她凤目弯弯,绝美的脸上含着笑意,听过他说汉武大帝的怪话,这会儿又来一句。 不过,想来是被他听到了。 在庐江郡遇到一场巨大变故,本该心神烦躁。 可碰见这样有趣的人,叫她生出了期待之感。 但不知怎的,看向南阳方向,又有一股淡淡的熟悉感。 她摇了摇头,一脚把张善安的尸体踢下屋顶,在廊檐下砸出哐当一声。 你这狗贼! 不多时,南巢湖庄彻底安静下来,不少贼人在逃命时被杀,但庄园太大,四下畅通,还是有人逃了出去。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到了下半夜。 湖庄才彻底安静下来。 柳宗道、梁治两大管事,现在反倒不急返回牧场了。 张善安的尸体,就摆在院中。 庐江郡的大龙头,死得这样简单干脆。 贼头一死,高手也死了个七七八八,他们在庐江郡已无危险。 “场主,那周公子可留了身份?” 许老头忍不住问道。 “没有,他把张善安杀掉,转身就走了。” “您没问问吗?” “没问。” 许老头心道可惜,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柳宗道蹲下来,把攥在张善安手中的断剑拿了出来,他们可是瞧见过张善安的剑罡。 这断剑缺口丝滑平整,实在难以相信。 “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却也没听说过有周公子这号人物。” 可惜他身旁站着的是梁治。 如果是当阳马帮的陈瑞阳,不仅能给他解惑,就这事从今晚唠嗑能唠到明天晚上。 梁治摸着下巴:“我也猜不透。” “不过,当着我面出手的高手中,他的手段能排第一,天下有名的武学宗师,也就这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商秀珣忽然道:“彩云之南。” 梁治神色一凝:“那是什么门派,难道滇南派的天才吗?” “不是天才,而是甜酒。” 商秀珣一脸认真:“派人去滇南,我要最地道的甜酒,梁执事,你办事最速,这件事交给你了。” 梁治欣然领命。 他晓得,这定然与那周公子有关。 是他说汉武大帝什么的。 不过,想到对方恩情,这时候也不好抱怨。 翌日,商秀珣留人在此地打扫修缮庄园,其余人返回牧场。 他们尚未离开庐江郡多远,周奕便已抵达庐江郡治所合肥。 很容易找到樊家大宅。 张善安鸠占鹊巢,大宅中都是张善安的人手,不过昨夜高手全出,家中守卫松散,他如入无人之境。 府中井井有条,可见消息没有传回来。 周奕的脚程,比那群杀入湖庄的人快多了。 担心有类似樊文褚这样的人,所以要先行一步。 在大宅深处有一小池,转动小池子旁的一根柱子,果有通向池子下的暗道。 暗道底部还有一扇石门,按照樊文褚教的方法扭动一块顽石,密室石门登时分开。 里面珠光宝气,喜人得很。 好在地方不算大,稍微翻找,便得到一个上着虎头锁的小木箱。 一剑把锁斩开。 里边有两本线册,一曰子午罡,另一本写着壬丙剑法。 找到了! 这可是真传道中,道祖真传这一门的镇派秘典。 左游仙的徒弟没学成什么本事,秘籍保管的倒是不错。 抄本,那也够用了。 周奕心情欢畅,将两册贴身收好。 又看到里面有不少好东西,身上装不下,周奕转身出了密室,撕碎床单,打成包袱。 有金嫌银,有玉采玉。 把一对玉如意带上,还有两侧楼观古籍,上策曰《玄逸》,下策曰《法先》,是西周时留下的楼观旁册,不算正录。 也就是师徒二人看了楼观古籍后,自己的感悟。 周奕一个不落,全部带上。 在密室角落中,又看到顾恺之的名作《夏禹治水图》、《荡舟图》。 好东西啊,张大善人。 怎么没有《洛神赋图》。 周奕仔细翻找一遍,仍无所获,可惜,若有此图,送给小凤凰正合适。 将密室珍藏席卷一番。 周奕把石门合上,聚气成罡,刻下八个大字。 “不正之师,为贼之徒。” 这下,肯定要把左老怪气出心病。 叫你搞琅琊大贼恶心我。 做完这一切,周奕出了樊家大宅。 他背着一个大包袱,嚣张地走在庐州大街上。 兜里还装着好些大银,叮叮作响。 在路边买了一葫芦庐州老酒,边走边喝,潇洒自在。 路过城郊穷困之地,嫌兜中银钱杂声太大。 碎去大银,朝两侧贫户窗中随意丢甩。 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路行过,兜中渐轻,倏忽为风所拂,背着包袱,他越走越快,带着一阵恣意笑声,在庐州城楼前,把空空的酒葫芦扔弃,大步出城。 城门守卫觉他有异,上前阻拦。 周奕几步飞上城墙,高来高去,人望而远,马不可追。 庐江治所,再多人手也拦他不得。 不久之后,城中大乱,张善安张大龙头死于巢湖的消息越传越广。 那晚有人逃回,带出消息。 杀张大龙头那人从夜空而降,白衣飘飘,不详其面。 又有人目睹,张府七大化罡高手,被一剑斩去头颅! 庐江郡不少人闻之,面带窃喜,暗自欢庆。 这些消息传了数天。 清流那边又有传闻,说纵横琅琊多年的七大贼,被江淮大都督一人屠尽! 两边消息对上,竟都是一位白衣青年。 一时间,诸般议论之声,拦也拦不住. 大业十一年冬至,张善安命丧巢湖第九日。 樊家密室前,传出轰然爆响! 石门崩裂,周奕所刻八字,化作齑粉。 “老祖,这是我们收到的消息。” 一名着武服的汉子,头也不敢抬。 在他前方,立着一位身着棕灰色道袍的怪人。 “念。” “是。” “江淮大都督纵横江北,斩杀大贼一十五人,横扫琅琊,威服庐州.” …… (本章完) 第120章 温酒斩游仙! 第120章 温酒斩游仙! 江淮大都督? 左老怪沉着脸,一言不发,脑中浮现石门刻字。 那八字惹人生厌,可字形铁画银钩,锋尾如剑,必是剑道大家手笔。 对方来历不详,自己却已暴露根脚。 左游仙左手掐印,来回踱步,心下拿捏不定。 樊府七八名着灰色武服的汉子伺候在旁,一动不动,谁也不想承接老祖怒火。 “可还有其他消息?” “老祖不在时,另有两人来寻,但与张师兄的事无关。” “甚么人?” “一是冠军城周宗主之弟周老方,另一人是阴癸派的闻长老。周老方邀老祖去冠军论道,闻长老则请老祖至襄阳赴宴。” “哦?” 左游仙年岁不小,但他的皮肤白嫩似婴儿,有一对山羊似的眼睛,当下双目一定,邪异之态让门人不敢对瞧。 没想到去巴蜀一趟竟发生这许多事。 “他们人呢?” 门人恭敬答道:“闻长老留了话便走,周老方则说过段时日复寻至此。” 他一字不漏,把闻长老留下的话尽皆转述。 左游仙听完抖肩嘲笑,左肩露出佩剑的剑柄都随之抖动。 “他们斗得你死我活还想拉我下水,可笑至极。” 那灰衣门人添了句话:“那周老方说冠军城有天魔策最高之秘。” 左游仙眼闪贪婪,摸着山羊胡子: “老祖我的大法几近功成,何必贪图邪极宗的法门,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心?” “去拿纸笔,给我送一封秘信。” “是。” 回话的门人退下,左游仙又招来三人问询,所问内容全与江淮大都督有关。 问他的样貌、剑术、功法、底细. 又寻来知悉庐江清流一带局势的军中武将幕僚,道明江淮军兵力所在。 左游仙全面了解过后,三位门人乔装打扮,骑马朝东去了。 过清流六合,直奔永福。 道祖真传的门人暗自清楚,老祖留在庐州,此事绝难善了。 张善安不仅是真传门人,又掌一郡之地,在派中地位独特,非是随意可弃之棋。 老祖若是装聋作哑,往后道祖真传门人在江湖上遇到那位大都督,只能退避三舍。 张善安一死,当下庐江郡分裂成多股势力。 唯有发出强音,才能统慑诸雄,重掌权柄。 冬至后的许多日,道祖真传的弟子们蠢蠢欲动。 但左游仙却像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静居樊府,打坐练气。 他足不出户,隔绝外客。 除了每日送饭之人,旁人一面难见。 外人哪里知晓,他的壬丙剑法练的是手少阴心经,神在心肾,而子午罡周游任督,乃是绝妙的神气分离法门。 只有平灭心火,才得神宁。 当气与神皆静,便处于功力最鼎盛的时刻。 自巴蜀归来,左游仙身上的气势,每一天都在改变。 奔波的疲惫,沾染的风尘,被他抖落一空。 他邪异的外表不曾变化,却透露道祖真传一道的法门之妙,打坐气定,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是归真而简,非是武学宗师,哪有这样的精微气度。 安巢历第二十五日。 小寒过后,正在二九三九,外边天寒地冻,内功不厚的武人也得多穿一件衣裳。 马回庐江,真传道门人带回了一封信。 左游仙把信认真看完,不由冷笑,原来真是一名小辈。 他一脸阴森,把信烧掉。 樊府大宅。 左老祖拿出剑罡真籍,每翻一页,脸上的自信之色便多一分. 清流城内。 周天师手持剑罡抄本,每翻一页,脸上的了然之色便多一分。 “原来如此。” 一番钻研,总算把道祖真传的法门给看懂了。 望着秘籍上朱砂所点之穴,周奕脑海中出现了罡气周游任督的画面。 所谓子午罡,子午分指时辰。 而罡法所衍生的法门并非只有两个时辰,而是囊括所有时刻,不同的时刻,罡气周游在不同穴位。 与坎水之罡大不相同。 周奕的罡气能在剑上流动,属于外变。 左游仙周游任督,往内求变,再与壬丙剑法相合,神气分离,深得往复升降,借假得真之旨。 神衍剑法,气走任督。 这等一心二用的法门,能叫对手查探不到任何剑招破绽。 届时只能与他剑罡硬碰硬。 也就弥补上了罡气缺乏灵动之变的缺陷,成为真正的无漏之剑。 可惜的是 想突破剑罡第十八重境界,就需将分离的神气再合到一起。 并且是在一心二用的基础上元神合元气,任督合正经。周游行转,剑罡同流。 道祖真传法门实在奇妙。 周奕手捧秘籍,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他想到自己的坎离剑罡,与子午剑罡属于是开两朵。 坎离剑罡没那么多变化,极为中正,从内练罡,流转于外,需要日积月累,不断精练罡气,故而锋芒毕露,可调离火剑气。 也许上限差不多,但坎离的门槛更高。 难怪松隐子道友只有一个徒弟。 子午剑罡却有巧力,分时辰而练,降低初时难度,但到了一心二用气神分离时,便突然难倒一大堆人。 故而.这左老怪只有张善安这么一个像样的徒弟。 其他人得不到真传。 只练子午之下的普通罡法,壬丙剑法需要气神分离,更是没法触碰。 因此这帮人各都使单刃之刀,简中求简,罡气稀松。 子午罡气法门,给了周奕诸多灵感。 这时又翻看《玄逸》、《法先》上下两本古籍。 它们是东汉时陇西人封衡整理的,据说还在楼观道成立以前。 就好比苍璩整理天魔策,也是寻遍各类奇典异籍,追溯久远,甚至到了广成子授黄帝长生诀时期。 这封衡人称青牛道士,修辟谷术,服黄连白术,延年不饥。 后入鸟兽山,遇仙人授《五岳真形图》。 他多治老庄,也研究楼观经典。 两册古籍所记,正是道祖真传中气神分离的源头。 周奕翻看两册,已不止一遍。 张大善人,真不是说笑的。 心生静意,闭关的念头越来越强。 但是,一封突然到来的战书,将这股静意打破 “战书?” 周奕从虚行之手上接来写着小字的纸条。 “这魔门宗师倒也谨慎,忌惮清流城大军,故而约战于野,那时他想逃,随意朝山林一遁,再多人也留不下他。” 虚行之哼了一声,不太想让周奕冒险。 魔门八大高手的名号,混江湖的人岂能不知。 他朝自家主公一瞧,发现他一脸微笑: “我杀了他众多门人,又出言嘲讽,他若不来,往后颜面丢尽。这一封战书我若不接,便是露怯,他找回了名头,反要压我一头。若我所料不错,这消息恐怕已传扬出去。” 虚行之点头应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 “您是故意引他来此?” “不错。” 周奕把战书折迭,塞回信封。 “你不是见过樊文褚了么,我治了这左游仙,他才好接管庐江。” 虚行之双目放光: “樊文褚虽在庐江郡有根基,但被张善安灭了威风,如今逃到咱们这里,威严尽扫,单靠他一人,想重整庐江一郡几乎不可能。但若天师战而胜之,左游仙是最好的踏脚石。 这樊文褚借天师之威,便能重掌权柄!” “庐州乃是淮右襟喉,江南唇齿,一旦拿下,吴楚要冲,皆在手中。” “数郡相连,十数万兵马齐整,又手握粮仓,江北淮河之基,当下无人可以撼动!” 虚行之左手握拳一合,话语激动。 忽又问: “但是.这左游仙毕竟是前辈名宿,天师有把握吗?” “哈哈哈!” 周奕朗笑一声,大步出门。 虚行之被他的气势惊得一愣,又听到外边声音传来: “我正愁他来得太迟。” …… 大寒渐至,清流夹着江淮之间,湿风一吹,本该冷入骨髓。 可近来城中气氛陡变,尤其是了解江湖事的武林人,各都兴奋异常。 城西一家挑着“茶”字的草棚下,已是坐满江湖客。 几名才坐下来的江都壮汉把单褂敞开,露出古铜色的肌肉,一点也不怕冷。 他一口把热茶饮下,又一点不怕烫。 可见是水里滚,火里去的霸气硬汉。 “我本在扬子津渡与几个胡人斗拳,忽听道上朋友说周大都督要大战魔门八大高手,这消息惊人,能是真的吗?” 江都来的几人各把目光一扫。 不用本地人回答,一名背着银枪的长发男人操着齐鲁口音道: “真的不能再真,我已看到江淮大营出了告示,叫城内居民安心,大战将在郊野,不会波及到城内。” 不少外地来的江湖人闻之兴奋。 负责倒茶的伙计朝西边城墙一指。 骄傲道: “三日后,就在这城墙外。” “魔门八大高手又有什么好怕,我家大都督胜之,如探囊取物。” 他给外地人介绍: “那琅琊大贼祸害多年,集结上万贼众,祸害一方。大都督一来,七大贼的头颅在城墙挂了十多天,现在哪还有贼人敢在此地闹事?” 清流本地百姓听了他的话,全在一旁发自内心的喝彩。 这样的画面,叫不少江湖汉子心口一热。 其中有人听说江淮军上募大营在招好手,把茶一喝,疾步朝大营方向而去。 这一次,可不止是江淮本地人。 因为靠着江都不远,而江都乃是江南最繁华之地,汇集九州之客。 此次闻听大战消息,自然蜂拥而来。 哪怕是江都总管尉迟胜也阻拦不得,他掌控江都兵马,但也没胆子得罪这么多江湖人。 大寒前一日,天空乌云堆迭,似要下雪。 正是大战前一日。 虚行之得到巨鲲帮传来的准确消息后,与李靖做了一番商议,二人连忙前往水军大营。 周奕得到这一条情报,并未处理。 而且派人转送消息至六合,交给杜伏威。 清流城各个方面都稳定下来,城内设有不少暗探,把控各条渠道。 虚行之自然会接触到各类消息。 申时许,正在官署处理各般杂务的虚行之听到有人通报,登时露出喜色。 竟有人过来送马。 “是哪家马帮?” “是历阳那边的和江马帮。” 听了这话,虚行之连连暗赞。 这和江马帮的来历,他再清楚不过。 当下领人请马帮姓柳的帮主过来说话,那柳帮主不曾多留,送来三十多匹壮马,跟着掏出一封信,还有一个小包裹,让他转交大都督。 虚行之欣然答应,又出声挽留。 但柳帮主还是告辞离开。 清流南城,虚行之目送和江马帮离开。 飞马牧场除了行商,按照祖训从不参与天下纷争。 这次打着做生意的名义送来一批好马,虽说数量不多,但这待遇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至少,虚行之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 他望着手中信笺,掂量了一下那个包裹。 主公还得努力啊。 正想把信送去,忽然手下巨鲲帮的探子跑到城南来报,带来了城东的消息。 虚行之本意是先把信送去,再处理城东之事。 哪想到听了鲲帮帮众说完后,只得先叫人把东西送到官署。 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中。 一路赶至城北,在城楼上等了一会儿。 果然出现一位身着黑色裙裾的少女。 她腰佩长剑,一边走路,一边捧卷而读,近城时抬眼看了城楼一眼。 因江淮大都督与魔门高手大战的消息传开,道上行人不是一般的多。 但是,少女的步伐精妙无伦。 不管周围有多少人,都碰她不得。 从泥路走过,竟然片尘不染。 甚至,整个人还散发着一股奇妙无比的气质。 那股气质下,她显得明艳深邃,仿佛是朔风中一朵最奇妙的冰晶寒。 虚行之也是练武之人,只在城楼上瞧上一眼,心脏就猛得一跳。 少女捧书而读的样子,与那位翻开经典时的神韵,竟颇为相似。 他深吸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但听其名号,也不知多少次了。 其实有不少次,更是从那位口中不经意间冒出。 虚行之既不敢怠慢,又不能引起太大动静。 他走上去时,少女抬头瞧了他一眼。 “姑娘,您是来寻人的吗?” “不是,我只是来瞧热闹,你别说出去。” 话罢,她人影一闪,就入了城内。 虚行之怔了怔。 他不由回望人影消失之处,竟感受到一丝莫名压力。 不过,该说还是要说。 他一路奔波,前往官署,把和江马帮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大都督营帐。 周奕接信之后,打开一看。 白纸一张,上面一个字没有。 又把包裹打开,竟是赭石、石青、藤黄等精致颜料,还有两支细笔,一卷绢帛。 霎时间,他微微一笑,已明场主用意。 于是与她保持默契,继续这份难得的笔墨之谊。 他将那页没有写字的纸,写了一些‘奇思妙想’。 又在锦帛上作以简笔画作。 两炷香工夫便成。 他稍稍沉浸画作,整个人转入一种静态,一旁的虚行之能感受的到,所以没有说话。 等周奕搁笔,他才帮忙处理杂事。 “虚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虚行之拱手,振奋道:“祝大都督旗开得胜。” 接着,又小声说了一句话。 周奕闻言站了起来,朝外张望,接着又坐了下去。 虚行之带着绢帛信件离开,出江淮军大帐时,外边已是一片暮色。 夜晚,天空飘下细碎小雪。 周奕先与李靖一番交流,接着返回自己在官署旁的小院。 没有急着睡觉,而是在房中研读经卷。 近亥时,雪渐大,已有指甲盖大小。 四下寂静,唯有雪落之声。 正在捧卷而读的周奕忽然笑了,他心有所感,把书一放,挑亮灯盏,看向窗外。 少顷,有人进了院子。 那人也没藏着自己的脚步,仿佛是觉得,藏也藏不住。 大大方方走进来。 到了门口,轻叩三声。 周奕起身开门,他拉门太急,往里吸的风乱了屋外的雪,把来人的裙裾也撩动起来。 他瞧见一张清丽绝伦的绝美小脸,还点缀着能融化冬雪的温柔眼神。 “周小天师。” 少女盈盈一笑,看到他之后,连自己身上那种奇妙的气势都消散个干净。 “外面冷,快进来。” 周奕让她进门,反手将门关上,又点起一盏灯,从一盏变成两盏,让屋内的灯也不孤单。 独孤凤坐下,顺手将手中的小篮子放下。 周奕好奇里边是什么。 “我听闻近来江都多事,想来你们家也不轻松,就只给你写了几封信,我的身份,现在也不适合去江都找你。” 周奕正准备倒茶,被独孤凤抬手挡开。 “你说的没错,我被好些事缠着。” “那你怎么到我这来了?” “你能猜到吗?” “要与我一起对付左老怪?” 少女迎上他的目光,俏脸泛出一丝丝红晕:“我有一点点担心,但想来是多余的。”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想鼓励你一番。” 她说话时,把提着的小篮子打开。 伸手从篮中取出一个瓷白酒壶,一对白玉杯。 不等周奕开口,她已斟满一杯双手递来。 周奕接过,她又自斟一杯。 左右灯火拂动,摇着杯中酒液闪烁波光,晶莹的白玉杯盛满酒,它已经醉了。 轻轻的碰杯声响。 一沾嘴,这酒是温的。 “雪中热酒,以增气概,周小天师,明日风雪天,看你斩游仙。” “好。” 听到这温柔细细的声音,周奕眼不着杯,只望着少女动人的眼眸,应一声后,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温酒入喉,暖人心肺。 这一刻,他生出一股冲天豪情。 似乎一剑出鞘,哪怕魔仙当面,也当斩之。 少女随他之后,也把酒喝干了。 周奕正要说话,独孤凤眨了眨眼,纤细的手指点在唇边,对他比划噤声动作叫他不要说话。 她站起身来,把酒具收回竹篮。 之后拽开门就往外走。 周奕不理会她的噤声动作了:“小凤,再喝几杯吧。” “我只温了两杯。” “我家有。” 她听罢回头,笑道:“不要,你早点歇息。” 周奕望着她,出声挽留:“外边天寒地冻,朔风又紧,你别走了,在我家住。” 少女俏脸一红,像是一杯就醉。 又听他加了句:“我这专给你留了一间屋子。” 独孤凤加快脚步,生怕再听他说话,真的留下了。 一个提离,上到屋舍。 她的碧落红尘远胜往日,这一下惊鸿掠影,踩雪无痕。 可是,再高明的轻功,心一乱,便大失水准。 于是一会没有脚印,一会儿一深一浅。 若独孤老奶奶看到这一幕,不知该是何等感受。 少顷,某天师站于天井,仰望夜空。 口中喃喃道: “左老怪,我当斩之” …… 夜空为雪洗尽,翌日天地一白,清光横亘寰宇。 但朔风更紧,大雪又急,鹅毛飘飘,遍洒江淮! 清流之西,冰河凝滞,雪覆寒汀。 就在这样的时刻。 正有两人抱剑立于风雪,踩在厚过一尺的坚冰之上。 此地距清流城不过数百步,哪怕是站在城头上,也能看清这条滁水支流,往后再看,两人身后,便是隐藏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琅琊余脉。 江淮一地的武人,大量汇聚。 清流城内城外,观者云集。 不少人来自江都,本身却又是齐鲁、燕赵、三秦等地的过路客。 这场大战,双方都没有失约,此际虽没动手,却已是动人心弦。 众多目光汇聚在当世两位宗师身上。 议论之声,四下遍响。 江淮大都督当世奇才,年纪轻轻就已是宗师人物。 而着棕灰色道袍的左游仙,乃是成名许久的魔门前辈,位列魔门八大高手行列,名动江湖数十载。 周大都督虽有才情,但想在功力上赢过左游仙,几乎没有可能。 若要论技法。 道祖真传的子午剑罡,凌厉非常,且没有破绽。 这一战,尽管大都督带着诛杀琅琊大贼的盛名,能得到清流、庐州等江北武人的支持,可心算上,还是要朝左老怪靠拢。 人家若无把握,岂敢发下战书? 至于战书背后的事,虽有人讨论,可在这等场合面前,理由已经不重要了。 不少人朝清流城瞄去。 江淮军的杜将军居于正中,他从六合赶来,亲自观战。 如今江淮军势大,杜伏威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旁人自然关注他的神色。 此时老杜一脸放松,悠哉悠哉,似乎对自家大都督毫不担心。 忽然,远处冰面上传来“喀啦”爆鸣! 众人噤声,瞩目望去。 两位宗师没有动手,气劲交冲,那滁水支流的厚冰便裂开了! 武人的气势,原本很难看见。 风雪却懂人心,在冰河上不断塑形。 大都督的白袍在风雪中飘荡,从未落下,白袍荡起的气劲,直接让附近的雪真空,甚至倒卷朝天。 左老怪则像是一柄出鞘之剑,他成了人形剑气,雪不可着,风扑而灭。 老怪脑袋光秃,鬓角边却保留两撮像胡子般垂下的长发,直至宽敞的肩膊处,此时微微拂动,叫他有些另类飘逸。 但配上婴儿皮肤,就显得邪异无比。 二人沿着南北而立,风从西吹。 但风雪一会压向南,一会儿压向北,这便是他们气势交撞,在风雪中具现。 周大都督抱剑不动,左老怪也抱剑不动。 渐渐地. 双方拼斗之下,那风雪开始朝左老怪的方向压过去。 大都督无惧前辈高人的威名,心中毫无惧意,这才能在战意、气势上,反压左老怪一头! 这下有的打了! 周围看热闹的江湖人大喜。 “江湖上的年轻后辈我见过不少,你的才情算高的。但惹到了我,可惜可惜。” 左游仙的山羊眼带着自信之色: “不过你敢来,已算难得,老祖我会给你个体面死法。” “哈哈哈——!” 年轻人的大笑声震动郊野: “左老怪,你的剑罡不一定厉害,但很会说笑话。往后别人说起不知天高地厚,就要拉出你左游仙的名号。” “好胆!” 左游仙神色一凝: “你可知老祖我的子午罡已至第十八重境界,正苦于无人作对手。 自本派长眉老祖创派以来,无人达到我之境界,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老祖面前大言不惭?” 他话罢冷哼一声,气势骤烈。 周围不少人都兀自一颤,心神受了影响。 可周奕却无动于衷: “长眉老祖剑罡同流,完美无缺,你的剑罡画虎成犬,破绽多多,有什么可骄傲的?” 左游仙在周奕说话时,正掐指计算时辰。 午时快要到了。 他方才说话,一为影响心神,二为拖延时刻。 一至午时,他有把握发挥子午罡最强威力。 他陡然冷笑。 “你倒是知道一些皮毛,但卖弄嘴皮没用,便看看我的剑罡,可有你说的破绽。” 左游仙宝剑离鞘,登时生出一股无坚不摧的凛冽罡气,发在遥指周奕的剑锋处,霸道阴森。 随着他抬剑,冰河上一道裂痕不断蔓延,剑锋指向何处,冰裂到何处。 如此凌厉手段,直叫人背后发寒。 旁观之人这才晓得什么叫魔门八大高手的功力。 剑罡所指,何敢撄锋? “锵~!” 出剑声再响,接着便是咔咔咔冰裂之声,周奕剑指左游仙,剑面滚着流动之罡,晶莹剔透。 忽然,剑身周围空气微微扭曲,像是出现一层火色。 “快看,下雨了,下雨了!” 有人怪叫,看到大都督四周,有豆大雨点打落。 观者无不心惊,那些没有落在地上的雪,提前融化了。 其剑气之烈,实难想象,更在左老怪之上。 “左游仙,出剑吧。” 周奕清冷一笑,像是看透了左游仙的一切: “看你年老体衰,又是江湖前辈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出剑先机,否则我一出手,你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没有感情的传响,任何将自己带入成左老怪的人,都会感受到莫名压力。 “大放厥词,岂能坏我道心?” 左游仙一掐时间,心中大定。 午时已到! “小子,受死——!” 他长喝一声,忽见周奕右手执剑,左手手结道印,大拇指从中指第一关叩向第二关,动作与他完全一致。 似乎也在掐算时辰。 这时他的罡气从督脉周游在任脉。 午时发功,暗合脉气走转催动,能运神阙大窍至极。 乃是他这罡法神合巅峰时刻。 此等秘密,就算亲传弟子张善安也无从知晓。非浸淫子午罡数十载光阴,休想有此体解。 一个小辈,哼! 手上罡气先弱三分,跟着立马暴涨五分。 这是作为魔道宗师的顶级自信! 左老魔与边不负做了一个全然不同的选择,他手腕一瞬间轻抖七次,直如北斗摇光,手指从剑上拂过,动作快到眼睛也瞧不清。 午阳灼透壬丙刃,引诀少阴见真罡。 左游仙气神分离,整个人步踏罡斗,一声冰爆,灰影爆闪! 冰河炸裂,他出剑刹那,劲气也如气神分流一般四下激射! 长剑眨眼距周奕胸口两尺,剑锋指向十二处大穴,蕴藏十二时辰轮转奥妙,无数变招。 只要盯着他的剑锋,便像看到日晷忽然指向午时。 巨大的日晷仿佛砸将下来,除了周奕所踩的一块坚冰,他周围的冰层,全被罡气分割。 滁水炸起,冰崩风断,子午罡法,绽放到左游仙的极致。 周奕像是没有看到杀机,坎离剑罡,一剑挥出,斩向左游仙的神阙气海之交。 神走神阙,气沉气海,午时分离 这是周奕近半月的辛苦感悟。 左老怪神色大变,他先出剑,可剑没有斩到周奕。 自己的气神分离罩门,却被对方抢先攻破! 如何得了?! 无坚不摧的剑罡,被找到致命弱点。 ‘我周游任督的罡气,真的被他掐算了出来。’ 左老怪剑法全乱,极限回剑一挡,这时剑上罡气,弱了至少四成,被周奕全力一击,斩剑而断! 完了! 离火剑气奔泻而来,左老怪惨叫一声,飘逸的鬓发被烧的一长一短。 胸口血液喷洒,他整个人轰的一声砸入冰水之中。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滁水跳波,周奕单手握剑,转腕负在身后,脚下浮冰随劲气晃动,凝视着一滩血水。 “老祖~~!!” 不少观战的道祖真传门人失声大叫,却被吓得不敢上前。 这如何可能? 左老祖,竟被.被一剑击败!! 他们甚至不敢用余光瞧那道白影。 没有人比他们清楚老祖有多强大,但是,却没让对方出第二剑。 清流城楼上,悠哉的老杜,此时也面带惊悚,虎躯一震。 江北一地的武人,已经彻底呆了。 唯有城楼一角,黑衣少女的脸从一丝担忧中化开,露出欣喜,眼中风雪全无,全是那执剑而立的白衣人影。 忽然,那白衣人影微微侧头。 朝她这个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想朝她再讨一杯酒喝。 虚行之跳上了城门之顶,大喊道:“魔门八大高手左游仙一招落败!大都督神威盖世!” 众多江淮兵卒齐喊助威,声震城郭,把一股锐气散向众多江湖武人。 很快,左游仙从冰水中浮了上来。 他周身全是血水,生死不知。 周奕正准备叫人把战利品抬回去,耳畔忽然响起风声。 “左道友,你还活着吗?!” 观战的人群中,奔出七人。 直接冲向冰河,为首是一个矮胖之人,他轻功极快,肩膀上还扛着一口朱红色大棺材。 身后六人一身黑衣,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周老方抄水而过,把左游仙从水里提了出来。 他朝左游仙身上一探,眼睛一亮。 这老怪还有一口气。 随手朝左游仙身上,打入一道真气。 “左道友,你坚持一下,待我兄长给你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你的命就能保住。” 转脸又对周奕说: “大都督,左道友已经输了,我来给他收尸。” 周奕还没同意,他就自来熟把左游仙丢进棺材。 跟着拔腿就跑。 “给我留下。” 周奕一说话,周老方跑得更快了,他四下奔波靠的就是这一手轻功,此时背棺而行,依然健步如飞。 同时,他身后四名黑衣高手不要命地冲向周奕,齐齐喝道: “大都督止步!” 滁水之冰,又一次炸开。 四人竟全都是一等一高手。 他们一齐拍出掌力,卷动风雪,周奕以一敌四,举掌相对。 周围观者欲要上前,此时也吓退数步。 那恐怖魔煞覆压下来,像是把雪也染成黑色,这无疑暴露了几人身份。 正是棺宫中的魔门高手! 时至今日,冠军棺宫早就闻名天下,邪极四位宗师,魔煞滔天,掌握传说中的道心种魔。 棺宫高手,魔煞精纯诡异,无一不是棘手存在。 以四人这一掌,哪怕宗师也能硬撼。 只待一击过后,四下遁走。 旁人瞧不见他们碰掌之后,忽然面露惊恐,一股无形力量顺着他们的掌力抓摄进来,将周老叹的玄妙真气生生拔出。 霎时间生死窍崩溃! 四大高手在一瞬间燃尽,爆发了最后掌力。 “轰隆”一声炸响,冰碎水出,激发怒涛。 周围人只当他们对掌激烈,再去看时。 棺宫四大高手全死,周奕毫发无伤。 那白袍翻动,身上连一点水渍都没有沾到。 观者互相对望,又看向棺宫高手尸体,各都失语。 周老方回望了一眼,面色大变,发足狂奔。 周奕忙着将煞气导入至阳大窍,看在这些利息的份上,没有再追周老方。 旁观者望着周老方,还有那口朱红色棺材。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 人群中,走南闯北的江湖老人悠悠道: “原来如此.” “那左游仙自忖不是大都督对手,晓得这是自杀式挑战。” “故而,提前叫人准备好了棺材,还真是算无遗策” …… (本章完) 第121章 琅琊柔情 风云变幻 第121章 琅琊柔情 风云变幻 剑光收歇,风雪不停。 鹅毛大雪不断洒下,逐渐掩盖清流冰河上的大战痕迹。 上募大营出来八名大汉,将四位棺宫高手抬上门板,那四人一动不动,想来是死透了。 江北武人举目望去,只见一个巨大冰窟窿在河上张开,冰渣子散乱在裂缝四周。 滁水滚起水泡,河底淤泥翻了上来。 昏死过去的鱼有大有小,翻着白肚皮陆续浮出水面。 这全是方才对掌的掌劲造成的,棺宫高手名不虚传,周大都督的手段更是了得。 魔门道祖真传第一人,棺宫四大魔煞高手,短短时间,便入了鬼门关。 前来观战的武人来此之前各有遐想猜测,却无人料到是这般场景。 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道祖真传的门人早吓得朝外逃遁,有一些观战之人神色凝重,急忙返回江都。 他们是扬州总管尉迟胜派来的人手,还有一些来自宇文阀。 魔门宗师杀掉江淮大都督,这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当下这结果,属实叫他们难以接受。 江淮军多了一个比杜伏威还要凶悍的角色,必然声势大壮。 众人瞩目,大都督一身白衣,融于雪色世界。 他先断剑罡,又拼魔煞,凶险不言而喻。 此时驻足滁水之畔,调息平复气血,众人看罢,以为常态,暂舒颜色。 俄顷收剑入鞘,放眼滁河冰川,回转清流,不过几息之间。 风雪漫,白袍拂,一人一剑,孑立天地 这样的一幕画面,注定叫众多武人一辈子都难忘记。 一些江北武人心觉振奋: “大都督年纪轻轻就有此功力,已然是年轻一代第一人,没想到江淮之间,出现了这样有才情的人物。” 一位操着关中口音的人说: “我见过关中剑派高手与人斗剑,却远逊色于大都督。” 也有人说: “据说武尊的炎阳奇功有烈火真阳之气,周大都督一拔剑,天雪融水,似乎也成炎阳奇观啊。” “不妥!” 有抱剑武人声音严肃: “大都督用的是剑法,当与奕剑大师傅采林比较,我期待未来有一日,大都督出剑,击溃奕剑大师,将天下第一用剑高手的名号夺到中土!” 一名江湖老人望着白衣人影消失在城门处,露出黯然神伤之色,叹口气道: “岁月留不住,长江后浪推前浪,看到这样的年轻人,我感觉自己又老了许多” …… 当清流一城上下狂欢时,周老方正背棺西行。 他一路不歇,直入定远。 察觉到棺中异动,这才找到一处乱葬岗,坐在坟茔上休息。 左游仙不愧是魔门宗师。 在被周老方续了一口气后,竟然稳住伤势,不过他胸口带着狰狞剑伤,脸上婴儿般的皮肤出现褶皱,一下老了几十岁。 “左道兄,你没死就好。” 周老方把脑门上的汗擦了擦,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那姓周的还真是不好惹,我兄长最是不喜欢这种会道家玄功的高手,左老兄你也是真不听劝,若非我蛰伏许久,稍晚一点,你就要被抓入清流城。 那时候我再想救你,也不可能了。” 左游仙回了气机,其实可以张口说话。 但他躺在棺中,只是望了周老方一眼,没有理会他,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周老方道: “左道兄这一战可谓是名声扫地,成了踏脚石,这姓周的借了你的光,要不了多久就会名动天下。” “不过,也怪左老兄你太” 他肥胖的脸上挂着憋不住的笑容: “你一招就败给人家,可把我也看傻了。” “你——!” 左游仙终于说话了,山羊眼瞪得眼眶都快裂开。 周老方也不怕把他气死,继续道:“我兄长常言,要和班固说的一样,实事求是,你一招落败,是我亲眼所见,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是宁道奇在此,也不可能一招败我!” 左游仙怒极,胸口冒出更多血来: “这小子他也会剑罡,懂楼观派秘要,老祖我虽有察觉,却没想到他.他竟然看透我子午罡的秘密,也会掐算时辰。” “定然是从我那劣徒手中拿到了秘籍,这才洞悉。” “可,可这又怎么可能,短短时日,如何能做到判断周游之罡,难道他娘怀他的时候,他爹就贴在肚子给他念楼观祖籍吗?或者他是道祖转世?” “就是创道祖真传的长眉老祖在此,也不可能做到.” 左游仙怎么也想不通。 周老方趴在棺材旁边,听完后连连嘲笑: “你一口一个不可能,这等心气怎么可能练成绝世神功,怎么问求武道之极?” “倘若我兄长和你一样,哪有现在名动天下的棺宫,又怎么练成天魔至高道心种魔?但凡练武之人,没有精猛求索之心,只会故步自封,一代不如一代。” “你家长眉老祖又不是天下无敌,江淮那个姓周的才情超过他,又有什么稀罕的。” 周老方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惹得左游仙大怒。 可是,他在怒极之后,又很快冷静下来,反复想周老方的话。 乱葬岗上,安静许久。 沉默之后,左游仙的声音忽然从棺中传来: “想我八岁展露天赋,碾压同派千人,这才得师长传授罡法秘要,后来每日研究日晷星数,诵背楼观典籍,遍览道祖法门,手不释卷,日日负剑. 如今练得剑罡,已过六十九个寒暑,这一身功力,臻至十八重境界,只在长眉老祖之下。 每逢清明祭祀师长,我都得意已极,诉说进度。只盼再登一重,剑罡合流,完成师长心愿.” 话到此节,唉一声长叹。 “一个后辈,寸月光阴就断了我这一辈子的努力。” 左老怪很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却让周老方收起了嘲讽之色。 左游仙的气质,像是忽然发生改变。 周老方重新趴在棺材上:“左道友,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唯有一念,要与他再战,这将是我最后的信念。” 左游仙如同一具老尸,躺在棺材中一动不动,只有两个眼珠移动到周老方身上: “周道友说的不错,他的才情还在长眉老祖之上,想要败他,只能超过创派祖师。” “你带我去见周宗主吧,我要参悟最高之秘。” 这本该是一件令人高兴之事,可周老方忽然想把左游仙朝乱葬岗一丢。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裘千博。 而且,左老怪更为不同。 他本就修炼道功,此际死过一次,却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生机勃发的诡异感觉。 算了,总之是兄长他们交代的。 “好,随我去棺宫。” 左游仙眼前一暗,棺材盖再度合上。 他闭上眼睛,棺材晃动,让他有种很是舒适的感觉。 外界的一切,在这棺中都没法听见,不必理会。 像是一方小天地,让他破碎的道心,慢慢修复。 脑海中,还有一道白影,挥之不去。 那白影扭过头来,张口无声,左游仙却像是听清了他的话: “我给你一个出剑先机,否则我一出手,你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时,棺外周老方的声音将脑海中的声音压了下去。 “嘿嘿嘿” 他阴恻恻一笑:“左道友,我将是你通往武学至极的引路人。” “起棺,上路” …… 左游仙入棺后第四日,清流城的火热气氛还在持续。 尤其是近年关,叫这气氛更加热烈。 哪怕是晚间,也有许多人在街道走动。 靠近城中内河,长街灯火处处,有了往日绝难见到的繁华与安宁。 对于清流一地的百姓来说,感触实在太深。 当江湖人讨论城西之战时,他们则是在祈祷太平持久。 而周大都督的名号,已在江北疯传。 九州四海的武人难以数尽,几日之间,江淮军最精锐的上募营便多出两千人手,来者不绝,恐怕还会持续。 这等招揽强兵的速度,叫李靖和虚行之都愣住了。 此番大战的影响,不止在江湖。 感受到清流军威,以及城内的安定,岂能发现不了这支义军的不同之处? 加之大都督威服江北,一时间从者云集。 江淮水军大营,樊文褚正伏案写信,李靖与虚行之站在一旁给意见,同时不断拆开火漆,看庐江郡一些家族送来的诚意。 两人各露喜色:“樊郡丞,没想到你在庐江的根基竟这样深。” 樊文褚连忙摆手:“不敢当。” “全仗大都督之威,否则樊某的话,现在哪里有人愿意听。” 周奕凑了过来: “庐江郡的事很顺利?” “正是。” 虚行之笑道:“我军势大,但与庐江郡的一众势力并未接触,他们心有畏惧,担心家私被抄没,不敢投诚,若强攻过去,虽能拿下,但庐州乃是重城,伤亡在所难免。” “如今文褚兄联络旧部,安抚一众家族,他在庐州脸熟,又有根基,自然能安抚人心。” “只待年关过后,药师率军西征,庐州便可拿下,我们把控淮水,又有杜将军镇守六合,江北根基无人可撼。” 李靖点头道: “唯有一点,庐州还有几伙势力,属于张善安旧部,我怕他们会在这段空隙时间趁乱滋扰一方。” 周奕攥着一封来自庐江的书信:“不能叫这些人把庐州乱了。” 他说话时,看向樊文褚。 樊文褚岂能不懂? 忙投笔入砚,躬身稽首:“樊某恳请返回庐州,只需五百从众,定能替大都督解忧!” “好。” 周奕把手上的书信如令箭一般塞到樊文褚手中: “我给你一千精锐,你速回庐州过年,也叫城内百姓过个安稳年。” “是!”樊文褚神色激动。 “西门君仪、王阑芳。” “在~!” 夫妻二人应和一声,一齐上前。 “你们陪樊太守走一趟吧。” “末将领命!” 二人跟杜伏威征战许久,办事利索,先一步离开大帐,去整备一千兵马,呼唤高手随行。 左游仙与张善安皆倒,庐州城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凶险。 庐江郡虽有大批江湖势力,可周奕才斩左游仙,紧靠着清流,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没过多久。 樊文褚离开大帐,回到临时居所,又见妻儿。 随即把要回庐州的事说了一遍,想留他们二人在清流,他妻子不答应,要与他同去。 但是,樊文褚硬气了一回。 “此地很安全,你们在这,我没有后顾之忧,好为大都督做事。” 一听到大都督名号,妇人也安静了。 樊文褚坐下来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庐州的势力心不齐,与周围几伙势力多有关联,并非所有人都向着大都督,争斗厮杀是必然的,但是我这次不能分心,一定要把事情办成。” “之前是我眼瞎,大都督怎可能是魔门爪牙。” 他自嘲一笑,又换作把儿子都吓得不敢说话的严肃脸: “我要效仿先父之武,替大都督把守庐州,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万不可错过。” “你在清流这段时间,应该感受的到。” 妻子闻言点了点头:“这不是寻常义军能做到的。” 她说话时,外边街道传来了孩童打闹,长辈呵斥的声音。 “几个月前,清流还是一座贼患之城,如今大变摸样,大都督有仁德,他对城中百姓很好,清流人都很感激他。” 妇人很有见识,又说道: “眼下天下大乱,难得有这样的仁主,夫君确实该珍惜。” “正是这个道理啊” 樊文褚连喝几碗水,最后抱着茶壶,对着壶嘴把水全部喝尽,也浇不灭心中的激动。 妇人能感受到,他很久很久没这么兴奋过。 “马上过年了,我要朝江都写一封信。兄长在宇文化及手下能混个什么名堂?不如早点弃暗投明。” “明早我便动身,这次定要在江北根基上留下一点功劳。” 妇人抱着儿子,默默点头。 翌日,由樊文褚率众前行,名号是庐江郡太守府人马。 他们直入庐州,虽有阻拦,但还是顺利来到樊府大宅门前。 望着已经被搬空的宅院,樊文褚顾不得心疼。 他来此并非入住,而是找出之前藏好的郡官印信,换回了一郡长官身份。 这时带着西门君仪等人,以最正当的名义,直朝官署而去 …… 年关之前,周奕又寻老杜喝了一顿酒。 同时,和他商议了一件对江淮军很是重要的事。 本不想让他为难。 可老杜却拍着胸口,表示自己可以搞定。 辅公祏毕竟是杜伏威的朋友,若非考虑老杜的感受,周奕已经动手了。 这家伙与左游仙同出魔门,乃是旧识。 攻清流之前的消息,正是他泄露的。 一来,他不想看周奕势力壮大,二来可以给左游仙卖个好。 这一次左游仙敢下战书,也是辅公祏把消息从永福送到庐州,让左游仙知道他不是什么老怪,只是一个后生小辈。 周奕心知肚明,收到消息后一直把事压着。 杜伏威对辅公祏够好了,他还能忘恩负义,毫不留情的背刺。 周奕懒得与这种人打交道。 年关前的第四日,他又和王雄诞、阚棱等人一道用饭。 傍晚时分,卜天志过来拜年。 周奕拉着他,与虚行之、李靖一道夜话。 他们聊到很晚,周奕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小凤凰已经在隔壁厢房中睡着了。 她定然能听到脚步声。 但不愿醒,周奕也不去打扰。 自打左老怪入棺后,独孤凤就一直留在清流陪着他。 这几日俗务极多,虚行之李靖等人已经分担了一大部分,却还有不少江北名宿慕名前来拜访。 晚上回来时,两人便闲聊琐事,谈天论武,又围着灯火,各观经典。 这份陪伴,叫周奕很享受。 计划中,打算在年关前返回南阳一趟。 现在看来,只能拖到年后了。 而且,这个年,他也没打算在城内过。 与左游仙一战后,心中多有感触,凝思几日,他便在一日清晨,出城练剑去了 腊尽冬深,雪霁初晴。 琅琊峰峦含黛,残冰缀松枝,薄霭游山涧。 不少路人打清流之西过,便与两人相逢道左。 那白衣青年,俊逸非凡,广袖拂风。 一旁的少女肤若凝脂,唇似樱红。她一身玄裙,罗带轻扬,配着玄纹长剑。 他们一路走过,招惹不少视线。 靠近琅琊山道,才得安宁。 二人拾级而上,忽有松枝不堪雪重,簌簌落玉。 少女纤手挥剑,碧落红尘,剑气一过,雪霰纷飞如蝶舞。 青年衣袂翻卷,打出劈空掌力,蝶舞霰雪化作濛濛水雾,经阳光一照,架虹为桥,垂拱山涧。 “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功力,早已超过我。” 独孤凤笑着收起剑,她说这话,倒是一点也不沮丧。 “其实,还有一个今时不同往日之处,只是我暂未显露。” “是惊喜?” “当然。” 听他这样一说,少女露出期待之色。 周奕朝江都方向示意了一下:“你不回去,你叔叔会不会派人找你?” “肯定会,不过没关系” 独孤凤拽着他的衣袖往山上走,“马上就年关了,不在乎这两日,到了明年,杨广估计会南下,家中事情更多,我便走不开了。” “你要练剑,我正好陪你。” “虽然我剑法不及你,但绝不会像左游仙一样,一剑便败。” “好。”周奕笑应一声。 他们没走多久,便见一方木亭。 此亭新修,就在琅琊大贼的关口上方。 下面是栈桥锁链,横跨山涧,还有没冻上的溪水正在流淌。 周围本有诸多寨楼,拆掉大半,只留地基,便成了一片空地。 不必登顶,在这山腰便可欣赏雪国山色,琅琊盛景。 因为周奕早做交代,此间留了日用。 还有人在山脚守候,随时可以传唤。 周奕打造了一处临时闭关之所,虽然简朴,但胜在安静。 头两日,琅琊山上剑气横飞。 两人斗过数场,周奕将独孤家的碧落红尘剑法也摸了个七七八八。 独孤凤与他斗过后,把剩余的三三两两也尽数相告。 碧落红尘剑法,在周奕面前再无秘密。 虽不及独孤老奶奶的笔记有用,但也给他添了一份剑术底蕴。 少女的天赋果然高,天师随想,竟被她入门。 可能因为是残本,意犹未尽,故而进度不算快。 但这已是难能可贵 大业十一年,年关。 周奕没再论剑,而是在山中搜罗,打了两只野山鸡。 那时天色渐暗,独孤凤去生篝火。 周奕则是把山涧溪潭中的冰破开,拔毛清洗。 用竹扦一穿,便准备妥当。 等太阳全然落山时,山鸡已被烤得油光发亮。 周奕将鸡拿起检查一遍,非常满意。 “当初在苍岩山你没有口福,这次算不算惊喜?” “算,只是没想到你记得那么清楚。”少女把篝火凑了凑,一脸笑意。 “如何能不清楚?” 周奕追思道:“当时不是把鸡烤糊,将你吓走了吗?” “不是。” 独孤凤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回火堆: “在苍岩山时,你受了伤,想着让你多吃一些。还有,我们当时又不熟,天快黑了,我怎能留下来与你相对呢。” “哦,原来如此.” 周奕笑了起来:“我那时还在想,你虽然人挺不错,但好挑剔,一定是娇生惯养的。” “哪有.” 她鼓着俏脸,用不满的眼神斜瞄他一下,拖着一点尾音:“你不要误会我。” 周奕把竹凳朝她挪了挪,少女绕着篝火挪远一些。 周奕又挪过去,她便不动了。 但是,又扭头给他一个噤声动作。 她伸手把篝火旁的酒壶拿了过来,周奕又得到一杯温酒。 想到斩左老怪的前夜,便带着一丝豪气问: “要我斩谁?” “不斩谁,只是想与你喝一杯。” 少女自添一杯,转过头,目光虽有躲闪,但含情脉脉。 用温柔的语气,很认真地说: “这是我认识周小天师的第三年。” 她想到什么,俏脸露出笑容:“第一次见你时,还在鹰扬府军大营,是一幅不会说话的画像。” 周奕的眼中也泛着柔情:“我要感谢那位画师,尽管他的技法并不高明。” 两人酒杯轻碰。 一饮而尽后,周奕拿过酒壶,复添再饮。 很快,一壶酒全部喝完。 酒水的温度,都到了心中。 少女的脸上已带着醉人红晕,眸中柔波摇曳,叫琅琊雪夜失色,美的惊心动魄。 周奕放下手中杯盏,顺手将小凤凰手中的白玉杯也拿到一旁。 她正微微出神,感觉手被握住,而后又有一股巧劲。 这时俏脸飞红,却未挣脱。 火光下,影子一晃。 周奕闻到一股淡淡少女芬芳,怀中已多一人。 “周小天师.你.” 独孤凤双手朝他胸口一撑,面颊飞红,眼中含着羞意,却又带着一丝嗔怪。 这时后背被手环住,稍稍受力,她感受到了,却又不舍得反抗,便顺服着将脸贴在他胸口上。 “小凤,夜凉如水,山风好大,我怕你着凉。” 少女举眸看到他在笑,不由笑着轻呸一声。 举手想敲他一下,却又改作抱住。 她将发烫的面颊,贴得更紧了一些,又蹭出个小窝,无限安心。 “等江都的事告一段落,我带你去见祖母。” “不用等,我们明早就启程吧。” “不要.” 独孤凤虽然高兴,却还是拒绝了。 她本就没时间离开江都,只是心有担忧过来瞧瞧,这次更是拖到年关,叔叔们正与宇文家相斗,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到处找人。 想到他们就很烦心,便微微仰头。 哪里想到,上方就有一道目光瞧下来。 她心儿一颤,把头埋低:“你再这样看我,我就要被你吓跑了。” “跑什么,陪我守岁。” 周奕柔声道:“我们还是第一次在大隋一起过年。” 少女一听这话,依然在他怀中,却往上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第一次与人这样亲近,心跳得厉害。 缓下来后,便靠在怀中与他说话。 慢慢的,觉得这样好安心。 篝火越烧越暗,山鸡越来越焦,传来一阵糊味。 不过,这时心里甜。 便觉鸡味美. …… 大业十一年年关,周奕与小凤凰夜话往昔,在琅琊山上,互诉柔情。 同样是年关夜 话分两头,木道人这边可就惨咯。 “噹~!噹~!噹~!” 琉球岛上,东溟派最大的兵器铸造厂内,正不断响起打铁之声。 东溟派最拿手的就是打造优质兵器,在江湖上极为有名,天下间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三件便是他们的手笔。 扬州三龙与木道人随着大船一齐出海。 本要被载去高句丽。 没想到,那大船在海上碰到南海派、海沙帮、东溟派三方人马。 大战忽然爆发,他们掉入海中。 又登上了东溟派大船,被带回琉球。 大海茫茫,船只被东溟派掌控,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又忌惮派主单美仙,故而不敢硬抢。 寇仲灵机一动,发现了一批被东溟派选中的铸造厂学徒,有老有少。 于是在他的建议下,四人混了进去,被老师傅教着,学会了打铁。 四人天赋很高,一学就会。 飞快从新手,变成老师傅。 寇仲与徐子陵,更是在东溟派的锅炉房中,领悟到了“炉中火”。 只有不断静心烧炼,才能打出精良武器。 这一点,被他们运用到了武学上。 他们一边打铁,一边练功。 木道人懂得天霜凝寒法,以寒气淬铁,竟时不时打造出寒冰宝刃。 根据铸造厂上头的吩咐,木道长正根据模板,打造一柄奇门兵刃,九齿钉耙。 他和石龙一样,在打铁中,打磨心境。 于是,一待就是数月。 终于,四个人都待不住了。 近来东溟派的单婉晶总是用各种理由来使唤他们,四人已察觉到不对劲。 大隋战火处处,故而铸造厂生意极好。 买家催促,木道人年关夜还在打铁。 “木老大,是否可以满足我一个心愿。” “讲。” 寇仲笑嘻嘻道:“年关后我们就要坐顺风大船离开,木老大能否借此时机,给我打造一柄寒冰宝刃?” “可以。” 木道人一口答应:“但上岸之后,我们立马断交,道爷我要去找周奕,再不要和你们三个瘟神待在一起。” 石龙沉默不说话。 徐子陵在一旁偷笑。 “是你木老大的道号有问题,如果你改名龙道人,我们成为扬州四龙,足以扭转霉运。” “我呸~~!” 木道人懒得理他,哐哐哐继续打铁. …… 同样是年关夜,通济渠下游。 徐城。 “孟让师徒三人正在做最后的抵抗,这个年一过,我们必要将他们攻破!” 尤宏达吃了一块鸭屁股,大喝一口酒。 “绝不让将军失望!” 程咬金与秦叔宝一齐说道。 二人看向尤宏达,眼神充满感激。 原本从张须陀直属调派到镇寇将军麾下,他们还曾担心被埋没,没想到,竟得到尤将军的重用! 当下,竟分兵三路,让他俩各领一军。 这等信任,叫人感动。 尤宏达喝一碗酒,二人连喝三碗,敬谢这份恩情。 “好!” 尤宏达站起身来,走下去搂住两位大将的肩膀,如好兄弟一般,说道: “接下来,我们兄弟三人对孟让师徒三人。” “三军齐下,我要让孟让大败!” “不错!” “大败孟让!” “干!” …… 大业十二年,正月十三。 当来整与尉迟胜还在商量怎么攻击江淮军时,镇寇将军尤宏达发兵盱眙。 由他率军从徐城猛攻孟让主力。 程咬金与秦叔宝分领一军,一顺淮水东下,一绕盱眙之东,对孟让三面包夹。 孟让剩余五万大军,虽战力不强,却有据守淮水之能。 然而. 三方旌旗招展,不知来敌几何。 有人在阵中大喊,说来整、尉迟胜不顾江淮军威胁,全军来袭。 孟让多疑,中计将主力移至通济渠附近,想要北上逃跑。 他们失了淮水,立马被三路大军追击。 军阵一乱,回天乏术,孟让因此大败! 两名弟子被秦叔宝、程咬金斩杀,自己带领部众沿通济渠北上逃跑,投奔瓦岗寨。 孟让大军溃散,除了被杀者, 一部分逃亡海陵投奔李子通,一部分至盐城投奔韦彻,大部直下江淮。 尤宏达一战灭孟让,镇寇将军威名更盛。 战后,程咬金、秦叔宝提议,该与来整配合,攻辅公祏之永福,再攻江淮军。 尤宏达言:“辅公祏,冢中枯骨,不必计较。” 宏达又言:“当北上穷追孟让。” 程秦二人不解求教。 尤宏达道: “杨义臣灭高士达,却没有剿灭窦建德,窦建德领千余残部苟延残喘,可旬月间增贼十万之众。故孟让不可放过,当追击,与张大将军汇合,联手战瓦岗反贼。” 程咬金,秦叔宝起初不信。 仅仅五日后,便有消息快马加鞭送入军中。 辅公祏放弃永福,忽然遁逃,受闻采婷之邀前往襄阳。 来整得此机会,猛攻永福。 哪里想到,杜伏威早有准备。 李靖出兵威胁尉迟胜,叫他在扬子县不敢挪动,杜伏威在虚军师策动下,以辅公祏为诱饵,绕来整后路,大破隋军! 来整退守盱眙,入淮河之北。 尉迟胜沦为孤军,为求稳妥,放弃扬子县,返回江都。 他在城中,等待着杨子县被攻破的消息。 然而,这消息迟来了七天。 扬州总管看到最新情报,骇然变色。 李靖率军西征,庐江郡城门大开,庐州失守,江淮军往西打到开化,西南直通同安,巢湖之东的襄安城,也仅在三日后献城而降。 扬州总管尉迟胜大急,连夜对话宇文化及。 二人秘议一夜,宇文化及一番交代,便与一名神秘黑衣人一道,北上东都 “大都督!” 琅琊山下,七八名上募营高手一齐喊道。 周奕点了点头。 他无视大势风云,一直在琅琊闭关,今日才生动意. …… (本章完) 第122章 先天箭阵 风神腿法! 第122章 先天箭阵 风神腿法! 仙棺历第三十九日。 周奕站在琅琊山下,耳闻涧泉泠泠,又见蹊径枯荄(gāi)渐苏,已是冬去春来。 朝山下几人点了点头,一道返回清流。 路上说起庐州、清流、六合等地近况。 周奕多听少话,一面领会天下局势,一面回顾近日所得。 这段时间闭关,他已是抓住左游仙带来的那丝灵感。 子午罡‘往复升降,借假得真’之旨虽有破绽,但罡气周游,神衍剑法,气走任督,又含诸多巧妙。 坎离剑罡与其路数不同,一正一偏,却都以楼观道为源头。 见识过左游仙当面出剑,更是得到印证。 等于是有了松隐子、左游仙两人多年的罡法精髓。 两种罡法内外交感,原本他是摸索阶段,现在却是清晰看到一条剑罡合流的道路。 心中欢喜时,正好春日山岚渐暖,道旁青帘初卷。 于是游目骋怀,这份愉悦感就更甚了。 入了大营,军中守卫一路招呼,虚行之听到外边动静,迎出数百步,请周奕进入大帐。 在樊文褚的带领下,庐州城门大开。 李靖大军占城之后,直往西南打去,叫同安郡猝不及防。 此时的江北,已有庐江、同安连着滁州为后方,再以杜伏威镇守的六合、永福为前线,正与隋军对阵。 随着来整、尉迟胜退军,双方暂无战事。 李靖现在镇守在靠南的同安郡,那里情况复杂。 萧铣、林士宏、沈法兴等人的起义军,都在附近活动。 同时还有鄱阳帮、大江会、铁骑会等众多势力搅入其中。 周奕看着不断汇报的虚行之,心中很庆幸。 若是这些事全由自己来做,恐怕练功的时间都没了。 外边一大滩战事,城内也有烦务。 哪怕安排得力人手重新打造官署,也会归总汇报上来。 瞧见周奕充满关切的眼神,虚行之抚须而笑: “主公尽可放心,怎么说我也有一身内功,远不至于累倒。您专心练功,早些问鼎天下,那时我们这面旗帜,才能扯得更高。” “恐怕短期实现不了。” 周奕笑了笑,又收敛神色:“还有,我准备回南阳一趟。” 虚行之听罢,思索片刻: “如今江淮之间,根基稳固,若江都无变,我们暂时也没法打进去。连占两郡,也需要一段时间稳固局势。主公回南阳,自不会有任何妨碍。 只不过,有两件事要知悉.” “哪两件?” “其一,南阳格局与江淮不同,没有军阵枪戟,为江湖势力盘踞。众多江湖大宗,已围绕冠军棺宫活动,此处可谓是武林漩涡,凶险莫测。 仅在主公闭关时日,便有诸多武林名宿,深陷其内,甚至不少是狡猾的塞外强贼。” 虚行之双手比划,面色凝重: “以主公的功力,出入南阳自然没有问题,但当下任凭他们内耗,更为稳妥。” 周奕晓得他在担心什么:“放心,我自有把握,更不会轻易涉险。” “还有什么事?” 虚行之笑了笑,南阳牛鬼蛇神众多,但提醒一声就够,不用多话。 “第二件事与隋宫有关,杨广已准备南下。” “这么快?” “正是。” 虚行之凑近道: “听说是塞北马帮多有动作,诸多塞北大势力联合梁师都、刘武周在北部动乱,靺鞨八部与契丹也在威逼燕赵。 自雁门之围后,隋宫再无威严,突厥人随时可能南下。” “杨广周围又有窦建德、翟让李密、薛举等势力,北方乱局,隋军已无力平定。” “担心雁门之围再现,杨广自然想退回江都。” 说起塞北马帮,周奕便想到大明尊教。 “有没有更精确的消息。” 虚行之点头:“其一是宇文化及匆匆北上,他是禁卫总管,想必是收到消息了。” “其二是东都传来的,虎牙郎将公孙上哲,正在南下。” “这一支队伍走在骁果军之前,正是冲着我们来的。” 周奕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要我做什么?” 虚行之提议: “淮水最下游还有一个节点,那便是盐城。” “主公回南阳之前,可以去盐城郡一赏春日海景.” …… 盐城郡,射阳城。 盐城大龙头韦彻府上。 大管家才送走几名恶客,就收到下属送来的飞鸽传书。 急忙回转,将小小竹筒中的书信带到大堂。 里面正有一位中等身材,面相普通的汉子,他面相方正,不及四十岁。 正是盐城郡的大龙头,韦彻。 他左右客座各端坐一名文书,却着武服。 看他们写的字,也有一股凶悍味。 前段时日孟让大败,盐城接纳了数千残部,正自高兴,没想到就来了一桩麻烦事。 “大龙头,你打算怎么做?”左边那文书问。 韦彻哼了一声:“江淮军势大,李子通、萧铣等人自己不愿动手,反倒过来害我,我岂会上当?” “那李子通与杜伏威隔着江都,不担心杜伏威突然来犯。萧铣在巴陵,他们与铁骑会的人一样,与江淮军隔着长江,我呢?” “杜伏威一旦打入安宜,跨过邗沟,就直入盐城。” “我与他相斗岂不是便宜别人?” “再说.” 韦彻双手一摊:“他背后还有一个更难缠的水军大都督,此人已是名传武林,直追老一辈名宿,我不愿惹此大敌。” 左边那文书皱了皱眉头: “大龙头,此事还是要做决断,否则我们孤军无助,隋军一来,同样不好阻挡。” “不急。” 韦彻道:“先等江淮军的态度,我只是想求个安稳,想必不难。” 正说着江淮军,外边的大管家跑了进来,口中喊着“有信”。 韦彻站起身,接过来一看。 原本平静的脸上,马上露出惊色。 “大龙头,怎么了?” 韦彻把消息传了过去,三人看罢各自一震:“那人已近盐城?!” 这消息非常突然。 他们想到江淮军会派人过来,但决计想不到,竟是此人亲至! 盐城郡几位当家人目标不大,没想着轰轰烈烈,能在夹缝中求个安稳便好。 天下大势没有清晰之前,他们不打算站队,对于现今强势的江淮军亦或者其他势力,皆无兴趣。 守住一亩三分地,等待真主出现,那时献郡求得安稳,才是保险之策。 现在,突然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韦府大管家五十余岁,胡子白过一半,衰老的脸上带着一层怒容: “这位大都督突然造访,难道是来逼我们就范?” 他脸上青筋鼓动,显是催动真气奔过。 “他不会天真以为,仅靠一个名头就能叫我等屈服吧?” 右侧那名一直没有说话的文书这时开口:“大管家莫要恼怒,具体情形,还得见过再说。” 他能够理解大管家的心情。 毕竟,李子通铁骑会那帮人,就已经在施压。 如今又来一个,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况他们称霸一方。 他又轻声提醒:“此人一剑击溃左游仙,功力甚高。” 大管家听过这话,也把怒意收了起来。 “这件事倒也诡异,”左侧文书将冒着铜色的手从袖子伸出,指向雷州半岛。 “宁散人击败南海仙翁,也用了近百招。这位魔门宗师,不能比仙翁差,难道这位大都督还能强过宁散人不成?” 右侧文书诶了一声:“不可同一而论。” “江湖人对决,胜败乃是常事,就算是宁散人,也不能保证自己次次不败。 清流这一战,无论有何玄机,也断不可否认此人的武学造诣。 现在哪怕成名许久的江湖前辈听到他的名号,也要心生谨慎,防备他的手段,我们寻根究底,大无必要。” 他摆了摆手,一旁的韦彻也很赞同。 “此人虽然年轻,却已成气候,这次要提防他突然发难。否则合我四人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 大管家有些紧张,又道: “大龙头,当下群雄逐鹿,任何卑鄙手段用出来都不算奇怪。” “可不能赌他是什么君子。” 李子通、铁骑会的高手至此,韦府四人并不紧张。 因为在他们的地盘上,哪怕闹翻,倒霉的也是旁人。 可这一位不同。 与这等危险人物靠近,尤其不明对方来意,总叫人胆战心惊。 对方身怀伟力,一旦发难,那自己便有立毙当场的巨大风险。 没人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盐城的韦大龙头也不敢,他从谏如流,连连点头。 “摆好军阵,四下埋伏刀斧手、弓箭手,一旦谈判不成,他又发难动手,休想从我两万大军中走出去!” 韦彻又看了一眼书信: “当然,这是最糟糕的局面。” “在此之前,我们既要守住底线,又不可有所冒犯。” 话罢,四人对视一眼,达成一致意见。 韦府中,连连飞出信鸽。 不多时,城中军兵大动,透着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 自占据盐城以来,韦彻等人很少这般慌乱。 “怎么回事?” 射阳城西,专有两排木楼,留作招待客人。 此时一名美丽女子被惊动,她手持双刃,挑开二楼窗扇朝下张望。 隔壁几扇窗户,也有人探出头来。 “走了,不是冲我们来的,想来韦彻也没这个胆量。” 翎子又看过两眼,便将双刃收回。 一旁的师弟庚哥呼儿有些疑惑:“怎么忽然调兵,难道隋军打来了?” 翎子摇了摇头。 庚哥呼儿怀抱长剑:“我们没必要在此待下去了,韦彻最多当一个缩头乌龟,他没胆子对江淮军动手。” “这些人横亘江北,曲特想控制铁骑会北上发展,怕是难得很。” 翎子摆了摆手,倒不是太在意:“那姓香的不是说,韦彻作缩头乌龟也好,他只要不出兵,隋军没有顾及,就会尽数攻击江淮军。 再者,我们只是奉师命行事,成与不成,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 “此言差矣。” 这时,房间内响起一道低涩沙哑之声。 庚哥呼儿与翎子转头看向围着八仙桌而坐的四人,他们皆是一身黑衣,背着长弓箭筒,腰挂弯刀。 四人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说话之人,更是目光灼灼,像是能看清人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一般。 翎子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 塞北铁勒王座之下,除了飞鹰曲傲,便数最为神秘的五大铁箭卫。 唯有他们,能将先天奇功用在箭法上。 第二到第五箭卫,各能驾驭狂浪七转。 而王下第一卫,则是通晓凝真九变。 他的功力不及曲傲,但只论箭术,便连曲傲也不及。 第一卫看上去六十余岁,脸尖尖的,像是一只老秃鹫。 他看向曲傲的两名徒弟,温和一笑:“大家在外为王办事,自然要竭尽全力。” “卫首,我们已经尽力了。” 翎子道: “大隋与铁勒不同,不能将草原上的习惯全带入此地。你们觉得韦彻是懦夫,那是因为他没有王上的心气,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妄图扭转才叫奇怪。” “正是。” 庚哥呼儿接上师姐的话:“你们给韦彻许诺再多,他也不会去攻江淮。” 第一卫转动茶杯:“既然如此,还是由我们亲自动手吧。” 翎子皱眉:“你们可要想好,鲁可萨耶就是死在那人手中。他的轻功,直追云帅,武功更是高得很。” 第一卫露出谨慎之色,没有答话。 第二卫道:“只要是人,就会死。” 第四卫道:“我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哪怕是武尊突然入了我们的箭阵,一个不妨,也要死。我们四人合力,绝非鲁可萨耶一人可比。” 第五箭卫双手按在胸口:“我要为兄弟鲁可萨耶报仇,更要为王扫除障碍。” 四位箭术大师已作出决定,翎子晓得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也就不再相劝。 庚哥呼儿道: “此事是临时决定,先说好,我们未得师命,不会随你们冒险。” “自然。” “我们会扮作打猎之人,潜入江淮。” 几人议定,翎子对庚哥呼儿对视一眼,便去寻韦彻打一声招呼。 没有想到 却带回了一条让四大箭卫振奋的消息。 这一天夜里,四大箭卫天没亮就闭目睡觉,他们有神奇法门,在脑海中想着弓弦,那弦越想越细,最后融入一片黑暗,此时便可进入深睡状态。 且一连六个时辰不醒。 翌日明目时,每个人的眼睛都黑白分明,澄澈透亮,看不到任何血丝,有真气不断从瞳孔划过。 这时,他们能轻易看到三丈外苍蝇的大腿。 四人的精气神,已然调整到最佳状态。 翎子与庚哥呼儿瞧见四人握弓,心中忌惮无比。 人弓合一,四个人,变成了四张弓。 若他们不暴露杀机,没人能注意到他们。一旦崩箭而鸣,那时已经迟了。 这抑或是世上最难防范的杀手。 “射阳城,这个名字真是应景。” 第一箭卫二目平静:“我们即将射落江淮军的太阳。” ‘嗒嗒嗒~’ 城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自射阳城西,一直推进到城中央的韦府。 城内有诸多盐铺,挂着淮盐、贡盐木牌的比比皆是。 不少大盐商见城中大军齐动,像是在护送什么人进入大龙头府,一个个都吃惊得很。 韦府之前,大门两侧列着三层枪兵,全披明光铠甲。 枪兵胸前两片圆护打磨光亮如镜,此际反射阳光,威风异常。 可见能在此地的,无一不是精锐。 “大都督,请~!” 韦彻一抬手,大军让开道路,一旁的大管家,两位文书,也都笑着看向正下马的白衣青年。 周奕四下一扫,他手执马鞭,一脸轻松: “韦大龙头,怎么搞得这样隆重。” “哈哈哈。” 韦彻清朗大笑:“大都督名震江淮,如今大驾射阳,韦某人怎敢怠慢。” “请!” 周奕朝后招了招手,南阳帮老人狄方思,还有道场的冯四立刻会意,领随行之人待在门外。 他迈步走进大宅,周围高墙大院,房舍绵延。 入到第二个大院,看到一方大池,里边锦鲤徘徊,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周奕还感受到众多气息。 隔着一堵院墙,正有大批人手埋伏。 周奕笑道:“韦大龙头,你说请我赴宴,竟是鸿门宴?可也是摔杯为号?” 韦彻自然知道瞒不过,尬笑一声: “韦某偏安一隅,怎敢与大都督为敌。近来不少势力找上门,城内高手极多,只能安排一点人手防范。” 周奕也不戳破:“小心驶得万年船,韦大龙头这艘船,看来能一直驶下去。” 韦彻摇头,自降身份道:“待会韦某自罚三杯,请大都督不要介怀。” 周奕心觉好笑,没想到这趟来盐城,会有这番待遇。 这韦彻虽说是小心过头,但也真是把压力给上了。 好在此地不是旷野,而是屋舍相连,否则乱入他人大军阵中,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入到内堂,韦彻请周奕上座后,便抢先开口。 “我们几个在盐城郡安稳惯了,受不得什么风波,之前有人要我与他们联盟,一道对江淮军不利,全都被我推个干净。” “好叫大都督晓得,我对江淮军没有半分恶意。” “盐城郡的情况比较复杂.” 他还待再说,周奕笑着打断:“韦大龙头,你不用与我说这些,我来此地完全是个偶然。” “哦?” 一旁的大管家,两位文书都竖起耳朵。 周奕掏出一封信件,上面封着火漆: “我本要从清流直往北去,虚军师便建议我从江上走,过扬子津渡,再游高邮湖,顺便给你带一封信。 至于这信中写了什么,连我也不晓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谁不知道扬子津渡、高邮湖正被隋军掌控。 不过想到这位的武功,确实有闯过渡口的胆量。 而且,他也没乱吹。 江淮军一行人,正是顺邗沟北上过来的。 韦彻接过信,很想揭开看看。 但是又忍住了。 他心中有一阵巨大的空虚感,好像用力一拳,锤在了上。 自己大动干戈,结果人家只是路过。 估计其心中,已是大肆嘲讽。 作为一方霸主,韦彻心中的憋屈感,越来越强,脸上的笑容都僵硬许多。 大管家与两位文书,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 周奕打破了沉默: “听说此地有雪白盐山,黄金水道,又有临海盛景,若是大龙头不介意,可遣派一名向导,带我去瞧瞧。” “哪用别人,我陪大都督就是。” 韦彻挤出一丝笑容:“不过,已近午时,还是等用饭之后吧。” 周奕没赞成要他带路,用饭却不拒绝。 这一餐很隆重。 盐城靠海,韦彻叫人治了许多海鲜。 大龙头府几人发现,这位来盐城的目的,好像真的只是送信。 什么江南、江北局势,一概不关心。 看上去,一点不像名震江北的霸主,反倒像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客。 不过,这对韦彻来说乃是大好事。 他带来的信虽然没看,但瞧这位的态度,想必是江淮军的善意。 倘若能在江南势力与江淮军之间左右逢源,那是再好不过。 因为之前心感憋屈,韦彻也不再提什么自罚三杯。 他已经丢了面子,不能再把脸送给江淮军踩。 席间,周奕与他聊起了海鲜的吃法。 没想到,韦彻非常懂。 韦大龙头一边喝酒,一边追忆: “我自小便在海边长大,最熟悉的便是海中鲜味,其实,韦某懂不少治法,可保鲜而去腥,只是一直忙着打仗练功管理郡县,没时间烧火起灶。” “是啊。” 一旁的大管家道: “十四年前,我们被海盗追杀,落难之际,曾在海边抓到一只硕大鳌虾,大龙头仅用粗盐简治,就让人回味无穷。 难以忘记那时的滋味,这么多年,也只有大龙头能还原大海的味道。” 他咂了咂嘴,连喝好几口酒。 一说起过往,他们的话多了起来。 周奕对虚行之充分信任,于是全程不说附近的战事。 这几人戒备心极强,对外界势力十分抵触。 那封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也极为好奇 韦府大宅四下的宅院内,听着宴厅不断传来喝酒劝酒的声音,埋伏在四周的刀斧手、弓箭手,全都松懈了。 一些趴在屋顶上的人,也逐渐松开弓弦。 “老兄,你不累吗?” “歇着吧,打不起来的。” 一名戴着绿色肩袖的汉子拍了拍身侧那人,可对方无动于衷,依然抱着长弓。 汉子翻了翻白眼,朝旁边瓦片上一躺,懒得再说。 这人面生得很,想来是最近收纳的孟让散兵。 难怪孟让惨败,这些手下一点眼力都没有。 那江淮大都督与大龙头发兴吃酒,怎么可能突然动手。 又过了一会儿。 吃酒声停下,宴会走过尾声。 一些说话声与嘈杂脚步,正从内堂朝外移动。 瓦上的汉子抱弓而躺,眯着眼睛摸鱼,那大都督进门时他已经瞧过,新鲜感过去,现在也不关注。 慢慢地. 他感觉天色越来越暗,方才还是刺眼的大太阳,突然来了一阵乌云。 咦?不是,是人的影子。 汉子侧目一看,身旁那人站了起来。 正是他的影子,遮在自己脸上。 “喂,你站起来干嘛,待会队长要骂人了。” 没人理会他。 下一刻,汉子定睛一看,立时吓得亡魂皆冒。 只见身旁那人腰部微沉,脊背如绷直的弓弦,他肩胛骨后缩,将胸腔撑开如鼓。 这是漠北射术“蓄势于腰”的精髓。 其右手三指勾弦后拉,指尖触到颧骨,手肘抬平如展翅之鹰,角弓被拉成完美圆弧! 汉子尚不及发出声音,就发现诡异一幕。 那牛筋弦猛烈弹出,却只发出细微颤音,弓弦还在抖动时,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那箭囊中的下一支箭,又一次出现在他手中。 拔箭射出,拔箭射出. 越来越快!! 以射箭人为中心,卷起一股强烈劲风,躺在瓦片上的汉子连同琉璃瓦,一道被劲风卷走。 这劲力如同浪潮,一浪推一浪。 正是狂浪七转! 汉子在瓦上翻滚,惨叫一声。 他在掉下房顶之前,看到惊悚一幕,这家伙的箭,竟是射向那位江淮大都督。 而且,不止一个人! 平静的韦家大宅,一瞬间被箭啸声撕裂,铁勒王座五大箭卫,集四人合力,鼓动先天真气,射出了必杀先天箭阵! 第二大院中的周奕,在第一时间听到箭响之时,连躲三箭! 这三箭来自三个方向,各带回旋,掐死他的逃跑路径! 韦彻、大管家还有两位文书反应慢了许多。 这三箭若是射向他们,定是一击必杀! 饶是如此,也全部大惊失色: “小心!” 韦彻爆吼一声,江淮大都督若死在他这里,那可没法收场。 在韦彻提醒时,周奕已是看到了那最阴险,又最迅疾的第四箭。 此箭穿过空气的鸣响之声,竟隐藏在另外三箭当中,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轨迹! 倘若周奕不是因为修炼风神无影,感受过“风起青萍”之妙,绝难及时察觉。 当下连拔剑也来不及了! 他并指化罡,却不敢用血肉来挡这电闪一般的箭簇,以巧劲轻拨,让此箭偏离轨迹,擦着他的脖颈,在肩膀处留下一道血痕,直接射向后方的韦彻三人。 箭速稍慢,但劲力强绝。 韦彻后退时举起护手铁腕,猛力一拨。 那箭斜飞穿透梁柱,大腿粗的木柱直接爆开,他本人乍一下受到这股强劲,朝一旁栽倒,咔一声撞断木门。 两位文书眼疾手快,又把韦彻朝后一拽。 又一箭从大院中央的大都督处偏斜飞来,射在韦彻的裤裆处,韦彻吓得原地翻滚,急忙朝下面一摸。 还好,武功还在。 “大都督~!” 大管家急喊一声:“快拿下刺客!” 大院之中,周奕在院落中心已被四方箭矢包围,这箭阵恐怖无伦,不给你任何反应机会。 周奕不敢出气,他猛提一口真气,仗着轻功高绝,一步踩出,横挪半丈,踏在大院那满是锦鲤的清澈池水之中! 腿上灌风,灵机一动,把自己的腿当剑来使,风神无影剑,变成了风神腿。 登时水波绕他周身旋转上天,自成水牢。 锦鲤顺着水牢,在空中游动,场景奇妙,而带着黑羽的箭矢不断从水外射入。 但有这层水幕遮挡。 外人朝里一看,发生光之折射,铁勒箭卫眼力再高明,也要失去精微准头。 一旦失去精微奥义,不能细究纹理,先天箭阵对周奕的威胁就大打折扣! 他在水牢中躲箭,愈发游刃有余,已把握到四人位置。 登时双拳打出天霜寒气,咔咔咔,水牢成冰。 游动的锦鲤全被禁锢,在春日阳光照耀下,像是栩栩如生的冰晶壁画。 周奕再提一口精纯真气,已是变被动为主动,一掌排空打出狂暴劲气,将三支羽箭打得乱飞。 一剑出鞘,迎面以剑罡破开飞箭,箭矢分列,一道啸声变成两道。 从箭阵中脱困瞬间,他驾驭轻功,白影在韦家大宅屋顶闪动。 以极快速度,逼近方才朝他射出致命威胁的那名弓箭手。 老秃鹫把弓一丢,拔出弯刀砍出连绵刀光。 铁勒人的法门与突厥很像。 重攻不重守,凶悍的攻击杀不死对手,自己便要领死。 这就是草原法则,强者活到最后。 他双目森然,脸上全无畏惧,手上的刀越来越快,每一招都不顾自己要害,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周奕可以一剑杀他,但他宁死那一刀,必然要砍在周奕身上。 两人周围炸起刀气剑气,瓦砾飞滚。 老秃鹫的真气在体内连弹九次,用出了凝真九变这一先天法门。 最后一刀被挡,他再无后力,锐利眼睛,也终于丢失了那柄剑的影子。 下一刻,心脉一痛! 他全然不顾,反朝周奕剑上撞去,把刀尖,以反手窝心式戳向他的咽喉。 “轰~!” 肚腹上传来巨力,他的刀在空中脱手,人像是炮弹一般被踢下屋顶,砸碎瓦片,掉入屋内,整个房舍剧烈抖动,落下一层老灰。 剩余三名弓箭手,正被韦彻手下追杀。 其中一位高手连杀十几人后,被韦彻的弓箭手射成马蜂窝。 另外一人陷入一批军中精锐组成的枪阵,杀了几人后,被四面八方袭来的长枪捅杀。 最后一人杀出重围,亡命逃跑。 但是 身后响起了狂暴的破风声,那白衣人影脚尖每点一下,韦家大宅屋顶,便要破一个大洞。 而他本人,几乎如电闪一般朝前狂冲。 一双眼睛,带着怒意死死锁定前方那人。 这等速度,已是逃跑无望。 他顿住身形,回头亮刀:“第二箭卫,鲁可洪基。” “你们五箭卫今日必要死绝。” 周奕慢慢走近:“还有,你们的铁勒王,等我腾出手来,我会去找他算账。” 第二箭卫道: “我们五人曾在大漠猎杀过两名强大的马匪,一个来自南室韦,她用的是枪,另外一个来自渤海,他用的是剑,他们也是武道宗师。 你确实比他们强一点,但可惜我们只有四个人,先天箭阵不算完整。” “偷袭出手也没能杀我,有什么好可惜的?” 周奕冷冷问道:“只有你们四个吗?” 鲁可洪基点头:“这已是对你最大的尊重,能叫我们一齐出手的人,不多。” 他话音刚落,足尖在瓦片上一碾,人已如猛虎扑食般欺近,弯刀贴着地面划出半道银弧,带起数片碎瓦飞溅。 又是一招悍不畏死的打法。 不过,他的功力、刀法要比第一箭卫明显差一线。 周奕一剑劈出,剑光闪烁,鲁可洪基的刀影全部破碎。 弯刀与剑碰在一起,鲁可洪基虎口发麻,弯刀陡然弯折,脱手而出。 这一下较力,输得彻底。 周奕的长剑顺势斩来。 “轰~!” 他凭多年的战斗本能,仰身倒地,瓦片在背后碎成灰粉。 “咻”一声厉哮,那声音就仿佛他方才射出去的箭矢。 脱手而飞的刀直直坠下,在周奕压掌间,把阳光反射到鲁可洪基脸上,跟着将他穿透。 第二箭卫,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周奕没有收剑,一手提剑,一手拖着鲁可洪基的尸体,在韦家大宅的屋顶上行走。 盐城郡的兵士,全都望着这一幕。 韦彻、大管家,还有两位文书,各露出紧张之色。 他们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砰”的一声。 鲁可洪基的尸体被丢入大院中,四大箭卫,排列整齐。 周奕的眼神,没有一开始那般友好。 虽在盐城军阵之中,却带着凌厉之色看向韦彻。 “韦大龙头,你怎么解释?” 韦彻很想说“这与我无关”,但怎么可能无关。 若非他在四周摆下大批人手,这四人怎会有这么好的出手条件? 环境,正是他韦彻创造的。 一旁的大管事、两位文书,都用目光朝他示意。 方才他们真正见识到了这位的强横手段,这等杀机四伏的箭阵,竟没能奈何得了他。 水池的锦鲤,也还在那冻着呢。 “大都督,请你相信,这四个绝不是我盐城的人,我排兵四下,正是为了防备这些刺客。” 韦彻话音一软:“不过,今日的局面,确实是韦某人的疏忽。” 周奕扫过尸体,斜睥他一眼: “韦大龙头,你之前不是说要自罚三杯么?” 众人齐齐看向韦彻。 韦彻脸上肌肉一抽,有一瞬间,他想下令一拥而上。 但是,瞧见那柄滴血的长剑,他把话咽了下去。 又见三位兄弟的眼色,他暗叹一口气。 “好!韦某自罚三杯。” 他跑回屋中,拿来酒壶、酒杯。 三小杯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他也能喝下去。 但是 当韦大龙头在众目睽睽下将三杯酒饮尽时,他并没有卧薪尝胆之感, 反而叫称霸一方的心气,在那一瞬间死掉大半。 周奕将剑收起。 这时外边有人来报:“大龙头,铁骑会的人来了。” “啪”一声酒壶打碎。 韦彻怒目而视:“他们竟还有胆子来!去,把人带进来!” “是!” 感受到大龙头的怒火,传讯之人立刻跑出门。 少顷走进来一对年轻男女,正是曲傲的两位徒弟,庚哥呼儿与翎子。 二人似乎很能拿捏韦彻的性格,见他暴怒,也并不害怕。 反倒是看向院中的白衣青年时,目光躲闪。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位的威严已和师父差不多。 “大都督。” 草原人有种天生的慕强心里,他们拱手喊话时,不由微微弯腰。 韦彻见他们说话,憋着一口气,没有去打断。 “你们两个是曲傲的徒弟吧。” 庚哥呼儿道:“不错,我是庚哥呼儿,这是我师姐翎子。” “既然你们与这四人一样是铁骑会的人,怎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周奕的目光让两人感受到一阵压力。 翎子道:“上次我们丢了第三箭卫的尸首,这次奉了师命,如果他们四个也死在大隋,要把他们的尸体带给铁勒王。” 二人微微屏住呼吸。 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周奕笑道:“你们两个倒是有些胆色,把尸体带回去吧,再把我的话传回草原,带给铁勒王。” “这四个人,一个十万金,四人四十万金。” “叫铁勒王准备家当,补上这笔账,否则,我迟早会杀入塞北,踢翻他的王座,再把他狗头剁下来。” “这是我说的,武尊也保不住他。” “另外.” 翎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听他说。 “回去再告诉你们的师父曲傲,如果有胆量,就入大隋与我一战,不要只会偷偷摸摸玩这些小把戏。” “至于铁骑会,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等着我上门,把你们杀到一片好瓦也不留下。” “就这三条,记下来了吗?” 庚哥呼儿的情绪在酝酿,忍不住要拔剑拼死一斗。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耻辱。 但是,一旁的师姐翎子却点了点头。 “去吧,把这四个碍眼的抬走。” 韦彻一摆袖子,叫人送来一张宽大门板,一排两人,迭成两层,任凭他们抬走。 曲傲两大门徒,带着四大箭卫,出了韦府。 到了射日城之外,等其他门人接应,他们方才空出手来。 庚哥呼儿一脸怒容: “师姐,你这是什么表情?” 翎子将目光从射日城移开,回头道: “我喜欢这样的男人,他有着令人着迷的强大与霸道,在铁勒,没有人敢说这样的话.” “你疯了。” 庚哥呼儿更怒:“我方才应该拔剑,哪怕死,也不该受辱。” 翎子道:“不,我们要回塞北。” “为什么?” “我希望这样的人,能激起师父被武尊压灭的斗志.” …… (本章完) 第124章 真淳妖女 道门大会? 第124章 真淳妖女 道门大会? 夏姝去掌灯,晏秋去倒水。 两小道童洋溢着喜悦,脚步轻快,忙完后又凑了过来,各拽着师兄一只胳膊。 时隔数月,此时有好多话想说。 周奕心下也很高兴,却要分轻重缓急,简单聊几句,便在两小背后拍了拍。 “回头再与你们说,先去睡觉。” 两人不情愿。 晏秋颇为不舍,还是夏姝先一步站起拽了拽了他: “师兄,依娜姐姐,你们聊吧。” 他们各回房间,但没了睡意,多半也是睡不着的。 阿茹依娜不知在想什么,盯着院中的那盏灯笼微微发愣。 周奕觉得稀奇,她往常总是一副清冷模样,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这会儿却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感受到他的目光,依娜才将转过神来。 “江淮那边的事顺利吗?” 周奕嗯了一声:“先不说外边,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有人寻到了此地。” “是。” 阿茹依娜目色微沉:“约摸一个多月前,有人踩上这片屋瓦。” “冲着你来的?” “他并不知晓我在此地,应是查探杨大龙头所在,误入这里,我本不想引他注意,没想到,他竟落入院中查探。” 周奕压低话音:“后来呢?” “我杀了他。” 少女挪步到院前: “从他死前显露的武功来看,正是尊教中的护教高手,若非夏姝晏秋他们两个吸引这人注意,我很难留下他。” “之后一段时间,我感受到更多人在城中查探。” “十多日前,有人夜晚闯入这里,好在那人没作细查,匆匆走了。” “今夜不知是你回来,我以为又是教中来人。” 见她面含憔悴,周奕微微皱眉,锁着一股怒意。 这大明尊教高手极多,善母带人围杀邪王时,能随意调动数十位一流高手。 可那是邪王,他有不死印法与幻魔身法两大奇功,不惧群战。 如今这份压力来到南阳 可想而知她为何憔悴了。 “你可有告知杨镇?” “我传讯给他,只说有人盯着南阳帮,叫他留心。这边说出来也只能叫他徒增烦恼,教中高手就在附近,他若多派人手至此,反倒容易被人察觉。 而且,杨大龙头处境艰难,不能再叫他分心。” 周奕不再多问: “大明尊教那些人,我会把他们赶出南阳。” “你安心去休息,不必再和衣而眠。” 少女看了他一眼,并未挪步: “你功力虽然有进,但碰到善母大尊,绝不可正面相斗。还有一人,便是五明子之首妙空明子。 他叫烈瑕,武功非常高,为人狡诈,一定要当心。” 她还有好些话要叮嘱,却不及说出,忽然一团白影闪近。 双腿一轻,已被人横着抱起。 走过几步,回到屋中。 她被放在床榻上,接着脚步声转出,屋门一关,听到一记掌风。 从门缝处挤来的几缕灯火光芒,暗了下去。 连院中的灯笼,也熄灭了。 无尽的黑暗中,少女闭上眼眸,听着屋顶上的踩瓦声,很快就进入熟睡当中。 这是她近几个月,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周奕站在屋顶,环顾四周,这处小院位于南阳帮之东,较为隐蔽。 能查到这里,可见南阳帮被盯得有多狠。 大尊、善母、阴后、还有佛门的四个大和尚,这些人全是天下间的顶级高手。 若正面单人相斗,以自己现在的功力,一个都打不过。 想把他们一齐处理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从冠军城的事不难看出。 圣地攻打棺宫,大明尊教与阴癸派都在隔岸观火。 可见,三大宗各有心算。 加上棺宫,等于是四大势力缠斗。 周奕在屋顶踱步,仰望清月星斗,逐渐理清头绪。 还好有周老叹这盏明灯在冠军城发光,否则,南阳郡城若被几家针对,恐怕已是乱成一团。 他有了一些思路。 忽然听到一声异响,举目朝西边望去。 破风声~! 一听是南阳帮那边传来的动静,周奕脚下一点,窜了出去。 几个起落间,越来越近。 南阳帮内,起先有人追击,但没出帮门,他们就放弃了,看来只想惊走对方。 周奕看得很清,前方四十丈许,正有一道黑影。 此人速度极快,直奔城北方向。 当下郡城内太多恐怖人物,周奕可不敢往人家的老巢追。 但心中有一团火气,这时发足一点,惊云神游全然展开,白影在楼宇间闪烁,风声全部响在身后! 那黑衣人显然是察觉到了。 他回头一望,双目陡生惴恐之色。 怎么城内还有这样的恐怖人物。 他哪里敢多想,用出全部功力,真气一口接一口,穿巷过街,亡命飞逃。 可叫人绝望,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再无办法,把心一横,脚踏巷壁忽然反身出掌! 灼热掌风隔空发劲,屋瓦掀飞,热风扑面劲力冲袭而来。 黑衣人眼中,见那白衣身法不停。 袖子一翻,一掌打来。 这一掌非同小可,周奕不仅用了老马给的列缺、云门两大气窍集合的破气之法,还在惊云神游的基础上,将涌泉中玄真之气狂抽而出。 含怒一击,排云之间,像是传来雷轰之声。 隔空发劲,功力对比最是明显。 黑衣人的灼热掌力登时崩散瓦解,瓦片热风四下倒卷。 他气息大乱,原地翻滚。 “轰”一声,滚动之前那处石灰炸裂,他也在边缘处被掌风波及,受了内伤。 白衣欺身而来,他先诈伏不动。 突然左手丢出淬毒暗器,右袖掉出短刃轻拿掌心,配合暗器封锁身位,短刃如灵蛇一般刺出! 那刃光上下翻动,灵动巧妙。 更有无比速度,刺破空气! 周奕二指聚集罡气,将仙鹤手空手夺白刃之巧化繁为简,配合强大眼力,用在两指之上。 手臂衣袖迭出幻影,能看到后边的影子追着前边的影子,手臂层层迭影,眼缭乱,梦幻非常。 只等影子合一,那黑衣人露出惊悚之色! 他的短刃,竟被人以两指生生夹住! 顺着短刃,一股寒气直冲体内,他方才用气过猛,这时反应已慢数茬,霎时间眉眼飞霜,额头滚下的汗珠都成冰而冻。 被天霜寒气侵入,气血凝滞,动作立时变慢。 短刃拿捏不住掉落下来,跟着双脚离地,咽喉一痛,已被来人抓着喉咙提起身来。 生死,全在对方掌控之下。 那黑衣人却并不惧怕,厉声问道: “你你是什么.人?” 说话的,竟是个女声。 “不认识我?大尊善母不是在找我吗?” 周奕诈她一下,果然是大明尊教的人。 她不算笨,也了解南阳各大势力,只是此时说话有些吃力: “难怪.你是五庄观主” “正是贫道,你去南阳帮做什么?大尊善母又在何处?” “嘿嘿.你休想知道,我今残躯,何有所惜,你既回南阳.也早晚要死.” 说话间,她面色转黑,显然是咬碎口中之毒。 周奕见状,将她朝道旁一丢,那女人目露奇光,无惧死亡,入魔一般疯狂念道: “你可知道此世未立之前,净风、善母二光明使入于黑暗无明境界,拔擢” “呃~~!” 她正念着叫人心中发毛的邪祟经文,周奕一掌碎她心脉,将她直接打断。 “啰嗦,这毒发作得也太慢。” 周奕在她身上翻找一通,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找到。 这大明尊教的人邪门得很。 善母蛊惑人心的手段也着实了得,除了教中顶层,剩余这帮人,一个比一个疯狂。 两相对比,周老叹从娑布罗干中研究出来的东西,反而更高明。 而且还能吸一点煞气。 周奕蹲下来,运气在她天顶窍、膻中窍查探一番。 幻想破灭。 人死气散,大明尊教的武学,一样如此。 朝城北望去一眼,周奕想了想,没去追查大明尊教的藏身地,回身朝南阳帮去了。 本不想打扰杨大龙头歇息。 此时南阳帮闹出动静,大龙头恐怕已经醒转。 他对南阳帮布局很熟,很快就找到了杨镇居所,里面亮着灯,还有好几道人影。 竖耳静听,少顷,周奕直接从屋顶落下。 脚步声响起瞬间,便听到屋中传来拔动兵器之声,范乃堂执刀极速冲出,吼喝声没来得及出口,身形在门口猛得一顿。 表情一呆,看向门口。 后边三人亦是如此。 他们正忧心忡忡,可看到屋外来人瞬间,心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一截。 像是把一直压在胸口上的石头搬开了。 杨镇疲惫的脸上露出许久难见的笑容。 苏运和孟得功对视一眼:“总算熬到头了。” 杨镇迎上前:“天师,可还安好。” “我好得很,就是难为你们了。”周奕声带歉意,知道他们有多难做。 四人只是一笑,并未诉苦。 他们看向面前的白衣青年,暗自感慨。 清流附近的事早传入南阳。 江淮大都督威服江北,斩杀十五大贼,大败魔门宗师,饮马淮水,乃是近来江湖上最具风采的人物。 范乃堂忽然反应过来:“方才我追那窥伺之人出去,又听到一阵急促至极的风声,难道正是天师?” “嗯,是我。” 周奕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说:“她是大明尊教的人,已被我杀了,不过没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 杨镇抚着长须: “这些大教底蕴雄厚,敢来帮中探查的无一不是高手,实在难缠。” “不瞒天师,我们此前从未杀掉过前来窥伺的探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敢大肆布局对他们动手。” 夹缝中做人,是这样的。 周奕与他们一道入屋,苏运倒来一杯茶水。 胡乱喝上几口,便聊起正事。 “圣地之人呢?” “在城内的香严寺,戒尘大师在招待他们。” 周奕对戒尘大师有印象,当时就在这府上,还一道对付过棺宫薪柴。 “几位圣僧,还在城内吗?” 杨镇道:“有两位回去了,唯有智慧大师还在城内。” 周奕不敢有半分小觑。 天台宗的智慧大师,在四大圣僧中以佛门心法见长,招式蕴含禅意,论武功,排名靠后,但也是能与阴后匹敌的顶级高手。 “他们现在是什么态度?” “这” 杨镇露出纠结之色:“方才我们正商议此事,难做决断。” “此番圣地攻打棺宫,倘若放到城外,三大圣僧与诸多佛门高手,足以将棺宫打散。邪极宗这些人想活下来,只能逃跑。 “这冠军城难缠的地方在于,不仅有棺宫高手,更有朱粲麾下大军。” “佛门吃了亏,也意识到了问题。想拿下这铁桶一般的冠军城,须得借兵,要么是南阳之兵,要么是襄阳之兵。” 杨镇看向周奕:“智慧大师的意思是,叫我整顿南阳兵马,与他一道攻打冠军城。” “哦?” 周奕思忖一番,感觉有点奇怪:“佛门这么大火气,要和邪极宗打到底?” “其实不然。” 杨镇道: “智慧大师想将已经入魔的‘不贪’带出冠军,因周老叹受了气,正用这位净念禅院的金刚羞辱佛门。嘲讽成佛不如成魔,说那不贪是大彻大悟。 此番心境变化,领悟真谛,成就魔门宗师。” 周奕微微摇头,难怪圣僧要生气,老叹纯搞人心态。 “倘若我们不出兵,又会怎样?” “智慧大师说,如果我们视若无睹,便不再理会南阳之事,他们会返回东都。” 杨镇露出一丝无奈: “他们一走,棺宫有什么反应尚且不清楚,阴癸派与大明尊教,必然会走到明面上。襄阳大龙头钱独关,已把人带入新野,我们分身乏术,没法理会。 最近处,便是大明尊教。 这些人就在城北,倘若些时间,一定能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但现在有心无力,我担心城内生变,局势脱离掌控,便没有打草惊蛇。” 屋中四人,全都瞩目在周奕身上。 南阳帮不缺人手,但没有顶级高手与他们对话。 天师一回来,那就不一样了。 周奕想了想,先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这次不仅我一人回来,还有几位道门朋友特来相助。眼下危机四伏,却也不是没有解法。” 杨镇想到他在江淮得意,担心他年轻气盛,不由提醒一句: “天师的功力虽是一日千里,但修炼日短,此时与他们正面较力,大不划算,最好还是怀柔之策,将时间往后拖延。 一点委屈,也不是不能受得。我们几个,这些天早就习惯了。” 范乃堂三人岂能不懂。 短短两年他们可是亲眼见证了什么叫“一日千里”。 三人一齐拱手:“大龙头说的不错,天师当以自身为重!” 周奕感受到他们的关切,一脸认真道: “放心,我不会自陷险境,但也要帮几位兄弟解一口闷气!” 四人见他情真意切,心中生暖,只觉没有看错人。 “圣僧要我们何时答复?” “佛门高手正在香严寺养伤,现在算来,还有八日。届时没有确切答复,他们就要启程返回东都。” 杨镇又加了一句:“这其中,还有一层要我服威的意思。” 南阳郡这么重要的地方,关乎佛门大计,不用杨镇开口,周奕便猜到了。 宁散人、四大圣僧、梵清惠、了空.对了,还有梵清惠的舔狗武林判官。 只这帮顶级高手加在一起,就已是庞然大物。 周奕又问一句:“慈航圣女来了没有?” “来了,圣女就在香严寺。” “好,八日后,我来与他们谈。” 周奕敲定计划,又与他们说了一些繁琐细节。 不多时,从南阳帮离开,直奔梅坞巷。 夜晚梅坞巷静悄悄的。 这地方平日里会安排人守夜,今日竟一个人没有。 倘若不是从杨镇口中得知陈老谋的消息,恐怕要以为陈老谋已经凉了。 茶铺内,一个人没有。 周奕只得放弃,准备明日再来找寻。 回到晏秋他们所在的小院中歇了一夜,翌日上午,周奕养足精神,又去梅坞巷。 依然没见到陈老谋。 但却碰到个鲲帮帮众,这才得知,鲲帮新换驻地位置,连杨镇都来不及通知。 看来是遇到麻烦事了。 周奕正朝巷外走,忽生感知,明白陈老谋为何要搬家。 他眉色一暗,对于身后这道目光不予理会。 沿着南阳街朝中心去,耳旁全是摊贩的叫卖声。 仲春之月,城内九衢烟暖,柳浪浮金。 一路见酒旗斜矗,听到胡姬调笙。 欣赏春日街景时,后方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就来到他身边。 周奕停下脚步,转身朝道左而去。 道旁靠着三棵老槐树,支起青布棚,桐木案板上堆着雪团似的面团,正是一个汤饼摊。 那铜锅咕嘟咕嘟吐着泡,羊骨熬的汤头滚着金黄油,案边青瓷碗里切得飞薄的羊肉片,还有几簇雪白细葱。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那汉子手法甚是娴熟。 左手揪面剂子,右手飞快地扯成蝴蝶状的面片,“啪嗒啪嗒“落进滚汤里。 周奕找靠边地方坐下,还没出声,身旁又坐下一人,同时响起一道很好听的女声。 “店家,来两碗。” “好嘞。” 妇人答了一声,便备汤去了。 周奕朝身旁斜瞥一眼,正迎上一对精灵似的妩媚眼眸。 她与寻常大为不同。 不仅将头发束起,还在脸上做了伪装,着一身淡绿色裙裾,甚至穿了一双圆口布鞋,只露出白嫩足踝。 妖媚气质掩盖不少,多了几分贴实的江湖气,可细看之下,还是动人心魄。 “圣帝,你这是要去哪?” “你再作妖乱喊,我一句话都不会理你。” 婠婠盯着他冷漠的脸:“好吧,那奕哥这是要去哪?” “去哪?” 周奕接过店主递来的汤饼,道了声谢,随口说道:“当然是去香严寺找圣女。” “别去,圣女又有什么好?” “圣女真淳朴素,谈吐优雅,也不与我玩阴谋诡计,这还不好吗?” 婠婠见他说的认真,脸上的笑意都淡了不少。 她把自己面前汤碗上方盖着的羊肉片慢慢夹入周奕碗中,有些不满: “大和尚们惦记着南阳城,师妃暄为慈航传人,与他们是一伙的,怎会对你好? 她若对你好,一定是想拿你练功,她修炼慈航剑典,要练心境才能剑心通明,再闭死关。” 又给周奕添一片肉,接着道: “慈航剑典的源头乃是魔道随想录,奕哥已练成旷古烁今的道心种魔,那是剑典源头,她一见你,拿你练心再适合不过,所以,你不要信她的话。 她会玩弄你的感情。” 周奕目不斜视,喝了一口羊汤: “我是道门正统,只修玄门内功,你那么想要道心种魔,让阴后去寻周老叹便是。” 婠婠只当没有听见,忽然又问:“你是不是曾见过师妃暄一次?” “嗯。” “难怪.” 婠婠露出恍然之色:“你可知,就在南阳城外,我已与师妃暄大战了一场。” “结果呢?” 她的语气中微有些气恼: “我功力大进,竟然没胜。既然她见过你,那就不奇怪了,一定是拿你炼心,她的剑法才能进步得这样快。” “别什么都赖我,我和圣女干干净净,在一起只是喝茶。” 婠婠根本不信,却拿他没办法。 今时不同往日,左游仙败得那样惨,他态度比以往强硬,再正常不过。 这练功速度,真是一年一个样。 有些事,她甚至不敢对师父明言。 生怕师父找上门彻底闹僵,以这人的脾气,估计难有缓和余地。 “巨鲲帮的人,可是被你吓走的?” 听到这冷漠的调子,婠婠夹出碗中最后一片羊肉,却被人用筷子挡住。 她解释道:“不是我。” “你反而要谢我,是我救了他们。” “说来听听。” “巨鲲帮在城内一直为你传递消息,甚至还蔓延到襄阳城,灭情道的人建议先把这些人除去。本宗亦有元老赞成,是我劝他们不要在南阳这边轻举妄动。 但在襄阳的帮众,却被杀了十来人,这是近几日发生的,你手下人听得消息,自然要换地方。 我晓得你从江南离开,要回南阳,故而一直在城中等你。” 婠婠抬起袖子:“若非在城内久留,我何必遮掩?四大圣僧,我可没能力对付。” 周奕把架住的筷子放下,任她把羊肉夹过来。 婠婠动人一笑,像是对他又了解了一分。 周奕顺势说道:“新野那边有你们的人吧,我建议你叫他们走,以后也别踏入南阳一步。” 婠婠笑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师尊武功虽高,但在门中辈次不算最高,师叔祖已来襄阳,与天莲宗、灭情道、老君观的人达成一致,要联手大明尊教,一齐对付邪极宗。 那位善母,她的手段能与师尊媲美,故而这南阳局势,已非一人能定。” 她说完忽然沉默,低头吃自己的汤饼。 周奕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拿我做刀,对付那些不服阴后之人,对不对?” “你怎么总把我想的那么坏。” 婠婠低头吃喝,也不看他: “我对你没恶意,不想与你作对头,还有” 她的表情一变,忽然扭头看向周奕,眼中的妩媚之色全然消失,精灵般的眼眸清澈绝伦,清水出芙蓉,不沾染一丝尘埃,有种动人的神圣之感。 “我不想看到你被师妃暄哄骗。” “圣女不就是这副样子吗,真淳朴素,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 她说到这里,忽然破功笑了出来,眉眼一弯,又变成了小妖女。 周奕呵呵一声: “你真是会作妖,以后你就装圣女好了。” 婠婠闻言,像是进入了状态,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变优雅了。 只不过,她装着装着就会露馅。 周奕晓得她动机不纯,但这会儿小妖女倒是没叫他讨厌。 “灭情道来的是哪一位?” 婠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灭情道这人比较神秘,你或许没有听说过。” “是谁?” “他叫许留宗。” 周奕默默喝了一口汤,心中嘀咕起来。 许留宗,是他。这家伙和安隆一样,暗地里是支持邪王之人。 难道石之轩也想要棺宫的道心种魔? “就是他说要杀我手下之人。” “嗯。” 婠婠提醒道:“你方才去的那条巷子,里面那几人等于是我救下的,你要记得我的好。” 周奕像是没听到这句话,脑海中思索着许留宗之事。 很快他便念头通达,邪王的人又如何?一样该死。 又听她道: “你最大的危机还是善母,她此刻就在南阳城内,小心她突然对你动手。你现在虽然厉害,但被她偷袭,恐怕也活不成。” “你可别死,你一死,我找谁练功去。” 周奕心中一紧,转眼盯着她。 婠婠与他对视,见他有几许怀疑,不满道:“人家没骗你。” 周奕吃完最后一口汤饼,婠婠付了钱。 “你今天表现不错,随我来吧。” 周奕微露悦色,转身便走。 婠婠笑着走来,很自来熟得挽住他的胳膊,两人走入了悦来客栈。 小半个时辰。 他们又从客栈中出来,小妖女媚眼如丝:“奕哥,你可不可以不去找师妃暄。” “可以。” 周奕无情挣脱了她的玉手:“把天魔策借我一观,我就不去找。” 大隋最冷漠的男人,正朝香严寺而去。 小妖女俏生生站在客栈门口,眼神深邃,望着那道白影消失在人流中 周奕转过一个弯口,没有再去香严寺。 找圣女聊一聊,那是一开始的主意。 但从妖女口中得知了新的消息,这计划需要变一变。 婠婠虽然在利用他,但这一次,他并不介意。 城内有大明尊教的人,周奕很是谨慎。 他绕了几个弯子,确定没人注意,便进入城中一家扇子铺,这是靠近城中央的位置,比偏僻的梅坞巷安全。 扇子铺里间,周奕一掀开外边遮挡的青布,便看到一张熟悉面孔。 陈老谋展露笑容,拱手道: “几日不见,天师风采更胜往昔。这一趟不仅名动天下,还手握江北诸郡,控制淮水大部,放眼天下,已无几人能及。” 周奕笑道:“你的消息过时了。” “哪里过时?” “你该说,我控制淮水全线。” 陈老谋脑袋转得飞快,露出惊喜之色:“难道是盐郡!” “正是。” “哈哈哈,韦彻这谨慎胆怯之人,竟也做了一次正确决定,算他祖上积德。” “天命果在天师!如今又把控盐场,金银滚滚而来!” 周奕看他兴致越来越高,赶紧打住:“不说这个,先把南阳这边的麻烦事解决掉。” 陈老谋看到他面几缕忧色,登时含着一丝怒意,提高嗓音: “天师勿忧!南阳的事坏不到哪里去?” “逼急了便调动全城之兵,再让淮安、弋阳增派人手,我看这些人能有多大能耐!” “大明尊教能在南阳嚣张,不过是我们顾及此地局势,不愿生乱。” “真以为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周奕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陈老别生这么大气。” “先把大明尊教的狗窝找出来,我先端了他。” “好!” “……” 二人商量一通,南阳城各般行动悄然展开。 六日后,南阳城东,守卫忽然看到城外来了一个怪人。 此人身形矮胖,衣衫破烂,像是才干过一架。 他的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肩扛九齿钉耙。 一看到南阳城墙,这矮胖怪人那阔脸上,竟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像是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朋友,你是谁?” 守卫的态度还算友好。 “道爷我要见周.嗯,我要见观主!” 守卫一惊:“朋友与我家观主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老朋友,快带我去!” 守卫见他表情不似作假,哪里还敢怠慢。 “道长快请!” 进城招来两匹马,领着这位古怪道人,一路直到南阳帮。 帮内负责接待的管事一听守卫报告,立马热情起来:“道长这边请!” 他们急促的脚步声,早早被大厅中的人听见。 周奕带着一丝疑惑,移步至门口。 一见来人,他面色古怪,咦了一声。 “木道友?” “你怎么变瘦了?” 当啷一声九齿钉耙掉在地上。 木道人一看到周奕,登时感觉好生亲切,竟破天荒要来了个拥抱。 周奕连忙躲开。 “我总算见到你了,再与那三个倒霉龙在一起,道爷我马上便要道心崩溃。” 他张口就来,把周奕听晕乎了。 木道人侧目朝大厅一瞧,不由愣住。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有一群道门中人汇聚在此。 “怎么回事,这是要开道门大会吗?” “我怎么不晓得?” 周奕微微一笑:“并非道门大会,这些都是我的好友。” 木道人喔了一声,又问:“可是有什么大事?” 周奕小声道: “正准备与佛门中人交涉,顺便去新野发一笔小财。” “那可正好!” 木道人摸着空空的口袋,朗笑一声: “近来我功力大进,既然是你的事,道爷我自然要帮帮场子!” 周奕露出感动之色。 八戒,心肠不坏. …… (本章完) 第125章 道胎剑心 佛道大旗 第125章 道胎剑心 佛道大旗 领木道人入堂,周奕为两边引荐。 白眉老道陈常恭、松隐子、计荀计守两兄弟,四人都与楼观道的道承有关。 木道人看上去不修边幅,周奕为其余人介绍,说他授西汉全性道承,治庄子人间世。 又说他游走红尘,多有除恶侠举。 如此一来,便显得他不拘于外,分显真性。 诸位朋友各都招呼,尤其是两位嵩山来的朋友,看木道人多了数分亲近。 计家兄弟也修老庄,通晓人间世的道理。 只是所治不深,似木道人这般,将道感化于足下,滚过人间红尘,又不失本心。 作为同道朋友,尤其是在山中静修的,对他难免有几分佩服。 似这类修道之人,别具一格,朋友反而不多。 不过,木道人看上去与周奕甚是相熟。 此番南阳有难,他不远千里来助。 一见木道人之情谊,二见观主之人缘。 午时用饭,杨镇、范乃堂,孟得功与苏运皆在,还有天魁派的吕重老爷子。 南阳帮四人与吕重都觉得此宴太过特殊。 简直是生平仅见。 一下见到这样多道门高人,此前难以想象。 酒宴时,几人有时也会插不上话。 毕竟,老道们谈论的内容,与江湖事颇为不同。 比如嵩山来的计荀谈及嵩山洞府,提到成公兴,说他不仅擅道法还懂算术,并教前秦东莱太守之子寇谦之《周髀算经》。 结果两人一起在嵩山隐居,还有传人。 这传人先去寻宁散人,结果与佛门之人相处并不愉快,便去巴蜀找袁天罡去了。 他的语气稍带惋惜,可能是没能一起来南阳。 白眉老道懂得更多,一开口便聊到左慈、李阿、阴长生等汉时人物。 这时,杨镇吕重等人,便见到了某位观主的另外一面。 老道们提到这些人物,他总能讲述一些经文。 与几位汉时人物有关的《太清神丹经》《九鼎丹经》,还说起《真灵位业图》。 虽然他是在场道门中最年轻的,但论治经典,却广博浩瀚,底蕴学识显露无疑。 老道们各都欣然,抛却年岁,隐以他为首。 杨镇默默旁观,心中连连赞叹。 还得是天师啊。 想到南阳局势,心安不少,这些各求清净的道门高手看样子是鼎力支持。 席间,木道人与嵩山计荀谈到庄子。 木道人从琉球打铁场出来,摆脱了锅炉房,更摆脱三龙。 这时兴致极高,演练起人间世中的天霜寒法。 在外边站岗,与吕重老爷子一起来的吕无瑕与应羽都看呆了。 只见大堂内,四下多了不少冰块,寒法化冰,冰雾极浓,四下滚散,登时漂浮在宴桌四周,缠绕着众人小腿。 从外边看上去,众人像是坐在云端上赴宴。 更有众道谈法,天师讲经,一派仙门气象。 南阳帮仿佛变成了洞天福地。 吕无瑕与应羽不断用眼神交流,时不时看向天魁派的吕重老爷子。 前段日子,师父总是愁容满面。 现在面含微笑,脸上的郁气全化开了。 甚至,还听到吕重向长眉老道询问道门之学,似乎极感兴趣。 二人有种“天魁派”要变成“天魁道观”的奇异错觉。 宴会之后,又小谈一时。 便由杨镇、吕重与松隐子陈常恭他们说话。 周奕再朝陈老谋那边去一趟,木道人也想打听一些事,便与他同去。 从木道人口中,周奕得知了扬州三龙的近况。 “他们去了东溟派,结果这次出海又发生大战?” “那还能有假?” 木道人像是看透一切:“我就知晓这一趟出海不可能顺利,东溟派认不清那三个倒霉龙,我还能不晓得吗。打一上船,我就做好准备。” “海上大战一起,我抓着浮木跳海逃跑,远远朝岸边游去。” “三龙呢?”周奕关心一问。 “也许朝高句丽去了,也许返回东溟派,大战前有海沙帮的人,还有高句丽的宗师金正宗,傅采林的弟子也在” 木道人逃得早,也不甚清楚: “你不用操心,他们命大得很,长生诀也练得有模有样。” 想想也是,周奕笑了笑:“你们在东溟派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 木道人不愿讲,但见他好奇,憋出两个字来:“打铁。” “啊??” 想到四人打铁的样子,周奕忍俊不禁:“头一回听说你们竟会打铁,是不是鱼目混珠,坏了东溟派的口碑。” “别小看人。” 木道人双手环抱,自有一分底气: “道爷我呕心沥血,以打铁练功,琢磨出天霜淬铁法门,打出了数件寒铁宝刃,可称神兵!” “天下武人,求而不得。只是我不稀罕继续待在东溟派,否则派主要请我做铸剑大师。”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个道理难道不懂?” 周奕很是吃惊,拔出腰间长剑。 木道人一直没留意,此时目光才被他长剑吸引过去。 他眼睛瞪大,听到周奕说: “你瞧瞧,这可是求而不得之物?” “你你.” 木道人看看剑,又看看他,目光来回切换: “道爷我辛辛苦苦所锻之神兵,怎么转眼就从琉球到了你手里?!” 周奕笑了笑,韦彻不愧是盐郡土豪,东溟派真给他面子。 “你的手艺真不错,要我说,这天下第一铸剑大师非你莫属。” 听他夸赞,木道人还剑时露出一丝得色:“现在不敢自居,但若道爷继续铸剑,那是早晚的事。” 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搂住。 “我给你起一个铸剑山庄,你来做庄主,怎么样?” “你的算盘打得震天响,我现在一想起那三个倒霉龙在我耳旁打铁的声音就想吐。” 木道人赶紧断了他的念想: “倘若再回到琉球,我就是饿死,从海岛上跳下去,也绝不去那锅炉房。” 见他这个态度,周奕自然不会强迫。 只是捧着寒铁宝刃叹了一声:“可惜,如此神兵利器,从此就要成为东溟派的传说,难得再见” 木道人太了解他了。 两耳一闭,绝不听周奕说什么。 周奕到了陈老谋处,又碰到了从北边回来的单雄信。 他摸到了塞北马帮的最新动向。 单雄信带着笃定口吻:“北马帮的人去了东都。听榆关那边人说,近来有不少强大马贼也涉足中土。” “东都?” 婠婠只提到善母,大明尊教可能是分头行动,大尊并不在此。 许开山到东都又是做什么? 现在局势乱作一团,周奕也难猜透:“近来娄帮主他们可要再去塞北?” “暂时不去。” 单雄信指明缘由:“听闻是竟陵附近有大寇活动,当阳马帮也要派人回去查探。估计是四大寇的人马。” 这四个家伙作恶多端,但贼寇众多,想灭他们也没那么容易。 陈老谋插话:“我会派人盯着竟陵动向。” “嗯,最好联系一下城内的独霸山庄。” “好。” 当阳马帮的事暂歇,周奕又给单雄信做了新的安排,不多时,老单骑马去灰衣帮找裘文仲,两人一道寻杨大龙头去了。 木道人来此,只是叫人带个消息给雾烟山的乌鸦道人。 他不怎么关心天下大势,在陈老谋这里待着没趣,周奕把身上的铜钱全给了他。 木道人便笑着打酒去了。 与陈老谋紧锣密鼓地布置,将巨鲲帮与南阳帮的消息联络起来。 又调派其余几帮得力人手,还要尽量遮掩。 其中难度委实不小。 好在,这南阳城一直在他们的经营之下,有绝对的掌控力。 外来势力,难有各种方便。 晚霞渐碎,周奕一边捧卷看书,一边踏着点点暮色来到香严寺,这时已是夜岚初合。 再过一日,便要与佛门交涉。 周奕布置好一切,这才宽心至此。 此番,也并非来找智慧大师。 只是寻圣女喝茶,顺便摸摸对方的态度。 正想着如何递话,他脚步声才靠近,忽然寺院鎏金顶上,出现一道身着淡青长衫的苗条身影。 一见周奕,鎏金顶上人影消失。 转瞬间,寺门后转出一人,漫步走来。 与上次女扮男装相比,此时的她,才算把仙姿玉骨全然展露,但月光淡淡,又给人一种朦胧之美,仿佛在洛水边不见神女,只看到神女在水中的倒影。 “道兄,许久不见。” 师妃暄话音空灵,那双清澈的眸子微微弯起,双手一礼。 周奕笑着回礼:“秦姑娘安好。” “入夜搅扰,多有冒昧。” “其实我一直在等道兄,请随我来。” 她话罢便在前方领路,在香严寺客舍前,周奕见到了数名持剑的慈航弟子,师妃暄抬手示意,她们便抱剑而退。 两人入了客舍,坐在临靠窗户的茶榻两边。 左右各置一盏莲灯。 师妃暄和上次一样,又给他倒茶。 “道兄来此,可是想谈冠军城之事?” “正是。” 周奕也不绕弯子:“我对圣僧们的态度感到奇怪,如果要对付棺宫,为何会有两位圣僧离开南阳。” “因为邪王在东都露面。” 师妃暄看了他一眼,便知晓不用多解释。 周奕正思索,又听她道:“智慧大师不太想在南阳耽搁,但又见不得佛门同道被周老叹迫害,想把他带回东都,再以众人合力,试一试能否救他。” “圣极宗几人的功法遗祸无穷,若非石之轩露面,此次两位大师非但不会回去,反而是嘉祥大师带人来此。” 嘉祥大师在四大圣僧中武功最高,精通“一指头禅”与“枯禅玄功”。 这次打棺宫,只他不在。 由此看来,佛门灭棺宫的决心,已不可撼动。 “我久在南阳,很清楚棺宫威胁,诸位大师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师妃暄听他表态,轻轻点头: “道信大师前段时日曾言,若继续放任周老叹,他可能会变成比石之轩还要麻烦的人物。” 说到这里,眉宇间多了一分淡如远山的忧色: “此人与邪王不同,心境上几乎没有破绽,他已在棺宫中养成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 “不过.” 她话音一转,淡淡忧色消失,轻抿丹红嘴唇,看向周奕时带着笑意: “周老叹的魔煞,便是智慧大师的心佛掌力也难破去,妃暄又想起三分元气的神奇,道兄的玄功,实在令人叹服。” 她的唇角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表情也是如此。 像是有什么猜测,却又能完美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道门玄功与魔道法门互相克制,没什么奇怪。” 周奕举茶喝了一口。 师妃暄忽然问:“婠婠可是寻过道兄?”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问我是否见过你,我只给了一个模糊答案。” 师妃暄徐徐说道:“阴癸派一早便将注意力放在南阳,她寻道兄接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魔门手段诡异,道兄凡事小心。” “秦姑娘,你们是不是做过商量?” “何出此言?”师妃暄露出疑惑之色。 “她也叫我小心你。” 圣女只是动人一笑,用空灵的眸光看来,甚至不去解释。 好像在说,我对道兄怎会有恶意呢? 周奕却道:“她说你要拿我练功,玩弄我的情感。” 师妃暄俏脸抹过红晕,秀眸仍是清澄如水。 她拿起茶盏,又给周奕倒一杯茶,声音稍微变小了一些,柔声道:“道兄莫要相信便是。” 灯下的圣女一派仙姿,每一个动作都优雅绝伦。 周奕带着欣赏之色,却并不流连沉醉。 轻抿一口茶,放下杯盏,毫不犹豫地起身。 他的动作有些突然。 师妃暄本以为他会多聊几句,没想到他说走便走。 “秦姑娘,我已知悉大师的态度,这便准备去了。” “希望此次,我们都能摆脱烦恼。” 师妃暄咽下挽留之声,抬手相送:“道兄慢走。” 她话音未落,白衣人似是驾风而走,转眼不见。 这份天下难得一见的轻功,很难叫人相信,是她之前所见那人。 更难叫人相信的是, 三年前,还有个叫周奕的人,正在雍丘被人追杀,甚至被逼到自焚山门。 素魄升于苍冥,檐铎凝光,若悬银粟。 师妃暄站在廊檐下,望着白影消失之地,丹红小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上次见他之后,总是难忘那份独特气质,心绪不宁,回到慈航静斋闭关许久。 虽没能将人淡忘,却不断磨练,合上剑典修行要旨,叫剑术境界得以提升。 她沐浴清辉,慢慢将心中杂绪压下。 就在心境平复时,忽然又有一道轻微风声。 方才白影消失的院墙上,竟有人去而复返。 “道兄,可是有什么交代?” 师妃暄说完便听到一丝带着歉意的声音。 “秦姑娘,我有本书不见了,劳烦你帮我瞧瞧,是否落在此处。” 她转身回屋,果然发现茶桌旁有一册书。 好奇朝上面一瞧:《老子想尔注》。 出屋,把书交在周奕手中。 “道兄,去不必匆匆,妃暄送送你吧。” 不给周奕拒绝的机会,她已领路朝香严寺正门去了。 他们随意聊了几句。 出了正门,周奕再次道别。 他负手在后,执卷消失在月光淡处。 这一次,师妃暄脑海中全是那道白影,心境迟迟不得平复。 当年地尼从魔道随想录中窥得“破碎虚空”之秘,以及修炼“内丹”的法门。 因此衍变出“道胎”与“死关”之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慈航静斋算作两派六道外的第九宗派也不为过。 且道胎之法,极为独特。 极致的练心才能剑心通明,后入死关。 作为武林圣地的当代圣女,她的天赋毋庸置疑。 凝神许久,师妃暄睁开眼眸,举目将天上的月亮映入眼中,仿佛想让广寒中人帮她一齐思索 又过一日。 南阳帮出现了武林中十分罕见的场景。 宴客大堂左手边,最上首端坐一名老僧。 灰色僧袍外披着深棕色袈裟,额头高广平阔,须眉黑漆亮泽,脸形修长,双目闪烁智慧光芒。 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悯人的慈悲面相。 隔着一位,坐着的便是仙姿玉骨的慈航圣女。 之后是净念禅院的不痴、不惧两位大师,接着便是慈航静斋、天台宗、华严宗的高手。 武学造诣最浅的,都是当世一流人物。 往对坐一看,首位便是气度出众的白衣青年。 智慧大师的气场能压住整个大堂,却在他面前受挫。 白衣人身旁却是一排道家高手,或是白眉、或是长须,或是带着平淡表情。 寻常在各地清修,难得一见的道门中人,包括五庄观主在内,足足出现六位。 哪怕是在场的天台宗圣僧见过,也心感诧异。 佛门、道门、魔门,三大道统高手众多。 道门人物向来松散,可此时六人在场,便要考虑他们的师承朋友。 在道门之中,这已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方才智慧大师与周奕各领一门,已互相问候,这才坐定。 南阳帮几位最得力的管事上来奉茶,此时极为小心,端茶递水遵循礼数辈次,不容许出任何差错。 道佛两家交涉,虽然他们自己不太在意。 可知道轻重的江湖人,哪敢怠慢。 情不自禁便要呼吸放缓,紧张起来。 好在,厅内的道门首座乃是自家人。 几位管事谨慎办事时,也与有荣焉。 周奕在道门朋友这边陪坐,东道主自然还是杨大龙头。 他朝天台圣僧说道: “大师,冠军城一事也有定计,就由易观主来说吧。” 智慧大师冲他点头,双手合十看向周奕:“观主,你对棺宫有何看法?” 天台宗这位的武功在四大圣僧中最次,乃是因为他不擅斗杀。 论及佛门心法,他一身内功,只能用高深莫测来形容。 周奕看向智慧大师,又看了圣女一眼。 大师直视着他,圣女在一众道门前辈的注视下,不与他对视。 “大师,此前在南阳,棺宫就与我佛道两家为敌,如今羽翼渐丰,多有狂悖之言,假以时日,必成江湖大患。” 智慧大师不听场面话: “南阳出兵吗?” “出。” 有这一字似乎就够了,智慧大师满意点头。 “不过.” 周奕点出利害:“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的南阳,可不止我们两家。大明尊教就在城内,新野还有魔门别派,甚至,我听说邪王的人也在新野。” 智慧大师面色一变。 “此人应当也是冲着道心种魔大法来的,我们与棺宫相斗,一旦被这两家渔翁得利,让道心种魔大法落入邪王阴后,大尊善母等人手中,那时就不止棺宫一个威胁了。” 周奕说完,等着智慧大师答复。 老僧垂目观心:“观主作何安排?” 一言过后,众人齐齐望向周奕。 他面色一凝,话语掷地有声: “我道佛两家联手,先灭大明尊教,再灭新野魔门,除去后患,复攻棺宫。” 周奕直视天台圣僧,与这位当世顶级高手对视,气势丝毫不落: “大师,我南阳定然出动大批人手,将不贪大师救回来。他入魔不久,也许还能用佛法感化。” 一听这话,净念禅宗的几位,各都望向智慧大师。 智慧大师在思考。 周奕则望向圣女:“师仙子,你有何看法?” 师妃暄空灵的嗓音响起: “我们与魔门斗争已久。这大明尊教则是回纥邪教,正在入侵中土,不该让他们成势,救回不贪大师更是我们的心愿。” 智慧大师点了点头,忽然错开周奕,看向一众道门高手。 “诸位道门朋友又怎么看?” 陈常恭白眉一抖,充满宝光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 他的声音慢而有力: “我道门诸友,没有异议,自然遵循易观主之言。” 松隐子、木道人、计荀、计守全都点头。 这些人的心,那叫一个齐整。 仿佛将上首的白衣青年当做“道尊”对待。 旁人或许会疑惑,他们自个却清醒得很。 师妃暄静静望着这一幕,她的眼神没有波动,内心却不平静。 智慧大师深看周奕一眼。 倘若只周奕一人,就算功力高天赋高,在他眼中,依然能当成小辈看待,远够不上佛门底蕴。 此时却清晰洞察到,他在一众道门高手心中,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结合他的武学天赋,必然是未来的道门第一人。 而且,与宁散人这位第一人,有点不同。 “观主已是胸有成竹,老衲也遵从安排。” 智慧大师此言一出,等于把事情敲定。 也瞬间让周奕扛上道门、佛门两杆大旗。 这两道大旗一扯,扛在肩膀上足以横着走了 不多时,南阳帮前奔出数匹快马。 城内各大势力,从南往北,从西往东,全被调动起来。 陈老谋收到消息后,立马将写好的书信交给一名得力干将。 这是一封战书。 出了南阳城,秘密送往冠军棺宫 南阳城、阳兴会。 一名消瘦的管事直接冲入府邸深处:“会主,城内将有大事发生。” “怎么了?”季亦农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出去。 “大龙头正在秘密安排人手,似乎要与人开战。” 那管事额头冒汗:“但是,唯独没有咱们的人手参与。” “不必理会。” 季亦农说完,见外边没有答复,立刻呵斥道: “没听见我的话吗?!” “是~” 那管事心中全是疑惑,但也不敢多问。 季会主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那样高调,现在却长期宅在家中。 对外说是沉迷武功,一直练功。 但管事晓得,阳兴会各般事务依然牢牢把控在会主手中,只是他把自己隐藏起来,极少露面。 可惜,管事却瞧不见。 此时屋内的季亦农,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阴癸派上次找你是什么时候?” “五天前,还是云长老。但她不愿待在这里,回襄阳去了。” “嗯,你还算老实。” 季亦农把头埋得更低:“能为圣帝效劳,乃是季某人侥天之幸,季某绝不敢有二心,整个南阳,找不到比我更忠于圣帝之人!” “哪怕圣帝现在叫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 “你好好办事,谁会叫你死。” “是是是!” 季亦农连连应和,他心中害怕得很,但也知道这是大靠山。 阴癸派,看样子是斗不过邪极宗了。 “这个给你。” 季亦农懂规矩,绝不抬头看,等面前掉落一封信件,才将它拿入手中。 “换成你的字迹,送去襄阳。” “是!” 窗扇微动,人已消失。 季亦农朝窗外看一眼,跟着扣上窗栓,小心拆开信件。 一遍看后,心中大惊。 连看三遍,记下其中内容,赶紧把信烧掉。 不多时,阳兴会中奔出一名轻功高手,直奔襄阳。 佛道两家议会后第二日,傍晚。 南阳城北,夕阳余晖洒在几座大宅上。 这几座大宅看上去很阔气,占着一大片地方,进出的院子一眼望不清有多少间。 可仔细一看却灰蒙蒙的,透着一股衰败之象。 这是原南阳八大势力之一,荆山派掌门任志的私宅。 此时,这破败私宅中,有人走进走出。 一伙儿马帮占住这里,这马帮比较奇怪,也许是经常行走漠北,偶尔会有人用听不懂的外族语言交流。 靠里屋,有一个瘦高长面,长相颇有点吊死鬼模样的男人,正在擦拭一根重铁杖。 这铁杖至少百斤以上,他拿起来擦拭上方的血迹时,只需单手轻轻一提。 此人便是五类魔中的“浓雾”鸠令智。 “是南阳帮杀了我们的人?” 鸠令智翻出一大片眼白,看上去很渗人:“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有没有胆子,都要算在他们身上。” 回话那人凶恶丑陋,狮子鼻头红点密布,腰上挂着双刀。 乃是大明尊教悍将,五类魔中的“熄火”阔羯。 他们周围,还围着近二十余人。 虽然气势上不及他俩,但无一不是一流高手! “暂时不要惊动他们,城内正有异动,有大队人马朝西边集结,也许是要对冠军城出手。” “哼哼,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 宅内,不断有人闲聊。 一直到晚上,有人从外边带回与南阳帮有关的最新消息。 阔羯与鸠令智没做决定,等善母回来。 他们和往常一样,又点派高手去窥伺。 前几天死了一名高手。 所以,这次派出去的人是一名轻功了得的瘦削汉子,他高鼻深目,眼神锐利,像是一直在闪光。 “小心点。” “是!” 鸠令智望着他两个点跃就消失在夜色中。 大明尊教作为漠北第一大教,一流高手虽多,但这样的人死掉,还是会让人心疼。 鸠令智耳力极佳,忽然又扭头看向瘦削汉子点跃出去的方向,瞳孔猛得聚作一点。 阔羯问:“有什么不对吗?” “你听到没有?” “没有。” 阔羯回答一声,鼓动真气入耳周窍穴,认真细听。 少顷,他突然拔出双刀! 鸠令智举起铁杖:“有人来了!” 大宅中的高手并不慌乱,逐个亮出兵刃,占住隐蔽位置。 他们这么多高手在一起,等闲武学宗师来此,那也要死。 众人屏息,凝聚杀气。 大宅中有两百多人,短短时间,竟全无杂音。 忽然,远处响起破风之声,接着大宅中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一具尸首打翻屋瓦顺屋顶滚落,砸在院中,看身形,正是方才出去打探情报的瘦削汉子。 破风声越来越多,大明尊教的高手也微微变色。 更致命的是,善母今日回来晚了。 鸠令智耳朵最尖,能从杂乱的破风声中听出有多少高手。 越听越不对劲。 这是冲着他们来的! “快走!” 来不及想缘由,当即爆喝一声,第一个朝城北冲去。 他们选择这个地方距离城墙不远,哪怕城内集结大军冲来,他们也能从容退走。 来到别人的地盘,大明尊教也很谨慎,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喊杀声瞬间打碎静夜! 鸠令智与阔羯冲得最快,但是,就在接近城墙处,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抢在他们前方。 阔羯拔出双刀,借着淡淡月光,与黑暗中的人战在起来。 鸠令智挥动百斤铁杖,砸向那白衣人影。 看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此时却不出剑,鸠令智并不惧怕用剑敌手。 碰到他的铁杖,功力就算比他强横,铁剑也是一撞就碎。 白衣人翻手一掌,寒冰劲气扑面而来。 鸠令智狂笑一声,双手快速搓动,铁杖不断急旋,杖势蓄到满溢的一刻,在离白影半丈许外,全力击出。 隔空寒冰劲气被他以力破之! 白影躲开,“轰”一声爆砸的乱瓦飞嘣,滚滚杖势,旋在周身。 这五类魔的手段非同小可。 鸠令智号作浓雾,此时杖势刚烈凶悍,将周围瓦片碎木搅碎,成为了一团土烟伴在周身。 敌手与他作战,必然看不清他的杖法。 以此弥补不够灵巧的破绽。 当周围起杖雾之时,他等于没有破绽。 这时就算是武学宗师当面,也得直面他的凶悍杖法。 “砰砰砰~!” 一路爆响,鸠令智越打越急,铁杖越挥越快,可是那白影就和鬼物一般,怎么也打不中。 “给我去死!” 他二目冒光,将《光明经》催动到极致。 天顶窍中,冲出精神之力与杖法融合。 二气交汇,立马有股诡异精神之力冲击出去。 这一刹那间,声势与适才大是不同。 铁杖带起暴风刮进峡谷似的呼啸声,有若贯满天上地下,虽在短短一段距离下,铁杖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微妙变化,令人不知它会在何时击至,取的是何部位! 配合精神冲击,影响对方心志,乃是必杀之计! 一杖击出,打中了! 铁杖杖头,砸穿了白衣人,可却一点受力的实在感觉也未曾反馈。 定睛一下,竟是残影。 太快了! 百斤重的铁杖更沉,那白影竟踩在他的铁杖之上。 鸠令智汗毛一竖,抬杖一抖,向上击出。 三杖之后,他慢却有力的技法,全然无用,这白影快如闪电,又一次踩中杖头。 这一下,白影用力一点,他像是吃了千钧之力,执杖右手猛地一沉。 铁杖一时抬不起来,不好! 白影踩着杖身,凌空一步奔来,直取要害,鸠令智左手成爪一掏,以掏心式反攻迫使对方停手! 但左爪才出一半,手腕已被抓住。 “啊!”他惨叫一声。 下一刻,喉咙骤紧,吃了锁喉擒拿,已发不出声音。 只听咔嚓一声,不及开口,就被扭断脖子! 周奕随手一丢, 他剑未出鞘,已先诛一魔. …… (本章完) 第126章 冷月剑光 逍遥拆法 第126章 冷月剑光 逍遥拆法 鸠令智看上去三四十许,其实已是成名数十年的高手。 可惜对周奕的路数不甚清楚。 他以慢打快,连攻不成,把自身破绽尽数暴露。 鸠令智尸体坠地声音被不远处一声爆响掩盖,黑暗中刀剑碰响不绝。 远处任家大宅一众高手四下大战,厮杀更为激烈。 周奕回望一眼,立时被近处刀光吸引。 阔羯同为五类魔,手段与鸠令智截然不同,功力却不相上下。 他运转双刀,挡住师妃暄的漫天剑影。 但师妃暄招式玄奥,身法飘逸,加之心有灵犀,每一剑都能洞悉先机。 阔羯练功年岁是对方数倍,可当下局面,已不是高深内力就能化解。 若全力招架,还可抵挡一阵。 可当他察觉到鸠令智那边已无动静,惊心一瞥看到白影急速掠来,只吓得亡魂大冒。 师妃暄抓到这一瞬间的破绽,一剑伤他右臂。 阔羯把刀一架,朝后爆退,撞碎纸窗,纵入时往后洒一把掺毒暗器,跟着在几栋废弃的屋舍中横冲直撞。 “轰”的一声破顶而出。 城墙近在眼前,可左右两道方向,一青一白,各有一剑袭来。 已被两道剑气锁定的阔羯怒吼一声,他逃无可逃,必要硬撼一击,于是手持双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整个人突然旋转起来! 他一柄刀发亮,一柄刀灰暗。 旋转出两团刀光,明暗交错,正蕴含光明经中的精要。 于黑暗中,闪烁光明。 天顶窍冲气而下,元神与元气交融,本来并不完美。 可他一旋,在旋力中,气神团团抱住,促使两相融合。 瞬间将自己近一甲子的功力发挥至极! 霎时间,狂暴刀气朝四方席卷,瓦片碎裂被强烈劲风裹挟全成了暗器。 可青白二色速度不减,各以剑气破开劲风! 双刀对双剑,碰撞刹那,整个屋顶朝下一沉,就要塌陷下去。 阔羯身上陡然出现八道剑伤,凭借拼命打法,迫使师妃暄自护而退。 要命的是,那一柄搅入周身的风中之剑,稍稍震退便又再次袭来。 阔羯晓得厉害,哪里敢斗。 他猛地一踏,本就下沉的屋顶直接坠下。 借着这一股劲,把旋力一收,带着满身伤势,冲上夜空。 然而白衣人影却鬼魅跟上,如影随形。 阔羯没能登上城墙,反被截在空中。 他目光瞪大,不相信对方轻功如此之强,竟在空中回风一挪,哪怕只是轻微挪动,却改变方向,一脚踩背将他从空中踏了下来! 这时一人升空,一人直坠。 阔羯从四丈高空坠地,双腿压弯,半边屁股挨到青石板,砰的一声闷响砖石碎裂,踩出半尺足印! 来不及做其他动作, 凭借强大的战斗本能,阔羯衣衫四震,低吼中小腹一瘪,猛提一口真气,举起双刀,砍向上空! 他的眼中是一轮弯月,清光下白影举剑压下。 那剑极快,风神无影实难捕捉。 可是,淡淡的月光,却与充满寒气的宝刃相合,朝四下反射。 冷月剑光,划过月下圣女的衣袂,又闪烁在阔羯的眼角眉梢。 阔羯脑袋放空,眼中再看不到外物。 他将落下的白影当成塞北大雁,双刀劈出团团刀影。胡天雁断寒云裂,瀚海驼沉古月横,这一刀,要断了这月下之雁! “啊——!” 他大吼出声,精神张到极致,与月落风剑斗在一起。 这一刻,生死一线,他的刀乃是毕生最快。 刀剑几乎在一瞬间发成数十声爆鸣,每一下爆鸣都会带出气劲,急促的气劲破空飞出,连在一起,像是有人在空旷的房间中吹奏短笛,那笛声越来越急,越来越短促! 当压抑到极点时. 也就在白影落地瞬间,那声音破了,被一道剑鸣刺破! 剑光碎了刀影,冷月反射出的光芒,一瞬间扫过脖颈。 “当啷啷~” 双刀坠地,阔羯双腿失力,跪在地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垂。 鲜血从喉颈涌出,溅在地上,染红了刀刃。 周奕看着跪倒的尸体,心中涌现一丝警醒。 这人武功有破绽,应该是不及他的。 但生死斗杀时表现出的凶悍,自己稍有小觑疏漏,立时就要吃亏。 脚步声靠近,师妃暄驻足在他身旁,看了看地上的兵刃。 “他应该是大明尊教的五类魔。” “嗯,另外一个用重铁杖的也是。” 回想二人的真气,周奕又道:“他们所用兵刃不同,内功却差不多,修的应该是光明经与娑布罗干上的法门。” 师妃暄淡雅清艳的玉容露出一个带有深意的浅笑: “道兄的玄功深不可测,我方才也要静心抵挡他的精神法门,道兄却不受其扰。” “因为我精神如一,求得真我,有我无他,看什么东西都是空的。” 明知他是胡说,师妃暄不拆穿,反而配合着朝他眼睛瞧了瞧。 好像在好奇,看他眼中是否有自己的影子。 等周奕顺势望去,圣女又避开目光。 一旁的阔羯不愿再跪,身体倒向一侧,双手正好搭在刀上。 似乎想诈尸再与他们一战。 “道兄,我们先去帮忙。” “走。” 两道身影从城墙边上到屋顶,奔回任家破落府邸,愈是靠近,喊杀声愈烈。 道佛两家与大明尊教的高手正在大战。 能动用先天真气的高手比比皆是,但这般乱局,不存在什么公平比斗。 府邸已被围住,人数差距越来越大。 若是一打一,一流高手想跑,那也难追得很。 此时却是两三个打一个,其中还有道佛两家的强横人物,局面完全是一边倒。 不过,善母的手下出了名的邪门。 这些被蛊惑之人,全不畏惧,凶性反倒更烈。 佛门之人对大明尊教可不会有半点怜悯,这些人若是入中土传教,对他们的威胁,也许比魔道两家还大。 大明尊教讲的可不是修身养性。 他们是标准的邪教。 净念禅院的不痴、不惧两位金刚,可谓是大开杀戒。 手段比道门这边的计荀计守等人狠辣多了。 邪教之徒,度入幽冥,也是功德一件。 二人挥动禅杖,四下打杀,把在棺宫受的气都发泄出来。 若点算战绩,他们恐怕是今晚最佳。 但是 等斩杀两名五类魔的周奕从城墙那边返回,入了乱局时,净念禅院的两位金刚也不够看了。 周奕的杀气,比金刚们还要大。 邪教徒在南阳放肆许久,早把他惹怒。 想到小院中不安的三人,想到大龙头他们受的气。 周奕从旁加入,真是虎入羊群。 僵持中的邪教徒本就处于劣势,等一道白衣飞来,穿过府邸,如同镰刀割麦子,须臾间过了三间院落,连杀二十余人。 他优先挑选高手。 尤其是那些与木道人他们交手的一流高手,也不管对方是否重伤,杀了再说。 周奕自从入了乱局,对敌没有出过第二招。 一路收割战场,其手段之凌厉,叫佛门金刚们看罢心惊。 参战的南阳城一众势力,也是首次目睹观主这等姿态。 当下齐齐振奋呐喊,欲将大明尊教彻底灭尽。 追到大宅北边,又一名高手在逃跑过程中倒在剑下。 周奕正待杀回院落, 心中忽然一紧! 他头也不回,灌注强绝真元,一剑朝身后街巷劈出离火剑气。 一点银芒,在黑暗中越来越亮,那是真气聚拢至极的凝练表象,剑气被一道灵巧身影晃开,劲风仅是阻挡一瞬,被银芒一点而破。 黑暗像是实质一般被它刺破,剑气劲风如镜面一般碎裂。 这种不真实之感让人眼缭乱,再看那点银芒,似乎能叫人晕头转向。 周奕借着来人避让剑气的刹那朝后点退,下一瞬间,他所在之地轰然爆响! 屋瓦朝两边散开,气浪压出爆鸣。 来人一击落空却无半分滞涩,看不到脚下动作,银芒调转,又一次袭来。 方才偷袭出手是悄无声息,这次光明正大带着滚滚劲气。 一点银光在空中拉长如线,以不可捉摸的轨迹连续虚点,八道劲风像是八支气箭,这气箭飞动比五大箭卫的先天箭阵还要奇妙。 在特殊的真气带动下,气箭飘忽游离,逍遥自在,却各有目的,直钻对手要害大穴! 周奕长剑无影,一剑圈住周身,以破解先天箭阵之法面对这八道劲力。 这时没有池水,便以离火剑法化作灼浪。 八道劲风被气浪稍稍带偏,失去准头。 周奕避开七道,四周轰然炸响,却顾不及碎瓦尘烟,一剑斩向最后一道,叫那气箭应剑而碎。 却有一股诡异力量顺着长剑窜入身体,一时之间,竟无法将这道危险劲气化去。 此劲入体,便萌幻象。 好在他意志极强,加之有阿茹依娜教的天顶秘要,窍中炼神之力冲刷而下,破碎了幻象。 足少阴肾经中的玄真之气自涌泉迸发,包裹这团诡异劲力,将其镇压。 心下平静,可眼前多了一枝银棒。 那银棒折射月光迷惑视线,同时暗藏三道虚实难辨的刺击,直取膻中、气海,眉心,招招致命! 周奕坎水罡气灌入长剑,以奇经八脉中第二道玄门真力续上剑势。 以力破巧,剑抵银棒。 然而对方这一招尽管是技巧胜过力道,可其中劲力,竟在相抵之下,把寒铁宝刃生生压弯。 换作寻常宝剑,早已崩断。 “咻咻咻~” 长剑迭闪出声,周奕吃力之下,右手撤剑,左手天霜拳抢攻打出。 银棒本欲追打,转向一击先把拳劲打散。 周奕趁机后退一丈,来人双脚全部隐藏在长裙之下,故而看不到她任何脚步动作。 天霜寒气未散,她脚下挪动,上半身却一动不动,像是晚上游走的鬼魅,迎面一棒跟来。 那“玉逍遥”银棒横扫如狂风骤起,气劲呈螺旋状扩散,正是逍遥拆中的逍遥无相,风卷残云! 八道劲风,骤变十二道,攻势再增,欲要一击毙敌! “唰唰唰~!” 周奕没有遁走,反身出剑回应,因他四下剑光大亮。 陈常恭、松隐子、师妃暄从三个方向压出剑气,四人联手破了逍遥拆十二气箭。 四剑齐下,攻向善母! 那玉逍遥通体晶莹,以奇玉打造,可硬抗刀剑,亦能以柔劲卸力。 四道剑光飞来,善母竟不忙乱。 她身法诡异,目观四剑,手随身动,运转玉逍遥连连虚点,每一招都暗含刚柔并济、虚实相生的波斯武学精髓。 并且每一击,都有她独门“拆气”。 这拆气邪门异常,哪怕是无缺邪王也没法用不死印法挪移,有虚有实,不可借力,只能凭体内真元强行化解。 当下这四人,三人身怀道家玄功,一人修炼剑典。 各有精微先天真气,否则早被善母的拆气攻破。 五人四周,气劲如涛,任家府邸几要破散。 这时第六人冲了上来! 木道人拔地而起,九齿钉耙带着凌冽寒劲,钩向善母脑门。 计荀、计守也跳将上来,催动大洞剑诀,围杀善母。 眼见高手越来越多,善母不敢再战,猛提一口真气,把拆气在身前荡开,挡住四剑躲过钉耙。 一步跳退,杏黄金线裙拖着双垂红黄带在空中浮动,飘逸无比。 头上的百宝髻微微抖动,来到另外一栋屋舍之顶。 她身形丰腴诱人,面如满月,此时面对一众高手,看到众多手下死伤,这半老徐娘,却横生媚态笑了一下。 “莎芳好生荣幸,竟叫中土两大道统的高手联手围攻。” “可惜,你们想杀我,还差得很远。” 周奕冷眼望她: “你别朝自己脸上贴金,作为大明尊教数一数二的高手,躲在一旁不顾手下生死,只为出手偷袭,结果还没得手,实在是丢脸至极。” “还有.” “这里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你真有胆量,那就再来一战.” 莎芳正欲出言,忽见周奕话罢,举剑冲来。 她不信对方有这么大的胆子。 欲举银棒,心思电转间,谨慎往后退避。 这时一道强劲劲风从侧边响起,眼前白影当面闪来,两侧速度全不在她之下。 莎芳第一次产生危机感,双脚连踩,不断后退。 周奕一道离火剑气追袭而来,莎芳闪身避让,遁势骤滞。 “善哉善哉!” 老僧的佛号响彻夜空:“善母欲朝哪去?” “尊教邪恶,不如皈依我佛。” 智慧大师一身功力浑厚无比,他话音之中,似有佛门狮子吼之威,佛音逐字变强,到了最后一个“佛”字,直接在莎芳耳中轰鸣。 “两位留步,我自退便是。” 莎芳身形爆闪,道佛两门,已无有几人能跟得上她爆发的速度。 但是 她方才受了周奕剑气影响,此时智慧大师与周奕一道逼近,两方锁定善母,不打个照面,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脱。 莎芳见状,体内真气窜动,再次加速,破风声更响! 智慧大师发足一冲,双脚踏得屋舍震颤。 周奕的惊云神游驾驭到极限,水火大窍轰然气发。 白影在月下电闪,于空中踩出一次回旋劲力,给人一种御空而行的奇幻之感,只这一步,便瞬间拉近身位。 别说一众高手惊讶,连智慧大师都差点佛心不稳。 此时三大高手,他功力最厚,但轻功差了一筹。 周奕功力最浅,但轻功爆发最快。 莎芳凝视在周奕身上,她混迹漠北,心中陡然出现一个名号。 云帅? “善母,你大明尊教欠我诸多债款,还请留下算账。” 莎芳脸上依旧平静,心中却有一团怒火。 朝智慧大师一瞥,她不愿停下,一旦被老和尚拖住,南阳一众高手围杀而来,今日有可能要成死局。 但是又跑数息之后,一道劈空掌力从侧边袭来。 周奕出掌,身形一滞掉在两人身后。 莎芳被逼得朝下一坠。 原本速度慢上一筹的智慧大师顷刻扑来,他蓄力已久。 此时毫不犹豫,一掌对着莎芳按出。 老僧须眉飘动,袈裟猎猎作响,整个人散发出禅意威势,像是一尊怒目大佛,真劲潮涌而出。 大慈大悲心佛掌力! 莎芳面色微变,朝面前破败屋舍中遁去。 下一刻屋舍受到一股强力整个炸散,茅草木棚全都烂做一团,两面土墙随真劲倒塌,烟尘四滚! 周奕看到烟尘之中,洞出一条丰腴轨迹。 莎芳头也不回,朝着南阳城外飞奔。 这一掌的功力非同小可,智慧大师出掌后,立定原地,微微调息。 智慧大师不追,周奕一个人自然没胆子追莎芳。 “善哉善哉,她受了我一掌,必然带伤。” “大师功力高绝,叫人佩服。” 大和尚出了大力,周奕真心夸赞一句。 智慧大师的目光从莎芳处移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周奕不动声色,心中却也警惕,防止这大和尚不讲武德。 他的掌力太猛,可不敢拿小命开玩笑。 这时,一道脚步声落下。 周奕撇眼一见,不着痕迹朝师妃暄靠了几步。 方才善母动手,她第一时间来助,可见圣女虽有点小心思,人却不坏。 师妃暄与智慧大师打了一声招呼,便带着一丝关切看向周奕。 “道兄可有受伤?” 周奕心情不错,“有智慧大师在侧,岂有受伤之理。” 老僧摇了摇头:“观主轻功高绝,天下罕见。善母要伤观主,殊为不易。” “微末伎俩,不足为道。” 周奕看向老僧:“如今莎芳受了伤,我们要趁这个机会,早点对新野魔门动手。接下来再打棺宫,就没有顾忌了。” 智慧大师自然没意见。 无论是对付大明尊教还是对付魔门,都对佛门有益。 尤其是魔门,佛魔两道争斗了太长时间,本就是死敌。 “魔门扎根许久,非是大明尊教可比,”智慧大师提醒道,“阴后比善母难对付。” “大师请放心,我已做好安排。” “不过.” “若是对魔门出手,需要大师一开始就在正面,我们要以最快速度将他们从南阳打退,避免拖延下去,引来襄阳之兵,那时候反要被棺宫占便宜。” 智慧大师谨慎道:“若与阴后相斗,老衲没法分心,更没有赢下她的把握。” “大师能拖住阴后,便已足够。” 周奕见老僧点头,心中安稳不少。 如今南阳城这么多高手,倒不是怕阴后一个人。 只是这样一个高手腾出手来,容易制造杀伤。 道门朋友前来相助,周奕也要将他们的安危考虑进去。 师妃暄听他们商量完了,这才问:“道兄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休养一下,最多两天。” “……” 任家府邸的喊杀声已经听不到了。 倒是最后几名邪教徒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们无惧死亡,也无人投降。 对抗不了,便各自服毒,念诵善母所授的经文。 留下冷笑声与威胁之语,欣然赴死。 可惜这一套在这里吓不到人。 老道们觉得他们可悲,还念了几句灭罪经顺手超度一番。 天台寺有四名僧人守在门口,瞧着一具具抬出去的尸体,坐在任家大宅的门槛两边,一边敲木鱼一边闭目念经。 大家对待死人,都有专业一套。 邪教徒那点威胁诅咒,注定是没用的。 周奕见到这一幕,产生奇怪想法。 倘若由他出黑,再把这帮人送入周老叹的棺材。 那大明尊教来南阳这一趟,这辈子算是值了。 南阳帮的人正在打扫后事,孟得功与苏运从大宅中走出与杨镇、吕重碰头,周奕过来时,带人围在四周的范乃堂也上前报讯。 “冲出大宅的高手,一个没有逃掉。” “里边的也全死了!” “好!” “……” 这口气在心中憋了好久,此时大感快意。 虽然城内调动大批人马,但拦住这么多四散开来的高手,也是一桩傲人战绩。 善母受了伤。 大明尊教这次又在南阳城折损严重,再想搞事,已经没那个能力了。 而且,这是道佛两家一齐行动。 大明尊教再有气,只要在中土,他就得憋着。 周奕先回南阳帮,叫杨镇搞来笔墨。 今晚总算见到善母是什么模样,便将她画在纸上。 他越画越快,连画三四张。 “这是要把她贴出去?” “不错。” 周奕落下最后一笔,把画笔放下,轻轻一吹: “找几名画师,就照着我这个画,再写清她的体貌特征,盖上大隋官署印,把她列为塞北大盗,四下悬赏张贴。” 杨镇抚须一笑,把事情应下了。 这可能没啥用,但把莎芳名气搞臭,恶心她还是能办到的。 大明尊教的窝被掀了,但城内还没安定。 此事之后,还有许多后续要补上。 周奕倒是不用操心,与松隐子、陈常恭等人聊过后,他便带着一幅善母画像回到南阳帮东边小院。 那边,一大两小,三人正在等他。 见到周奕安然返回,两小安心睡觉去了。 “善母在吗?” “见到了。” “你可有与她交手?” 周奕把善母画像递给她: “她出手偷袭,但被我察觉到,没能得手。之后我与她过了几招,逍遥拆确实厉害,她的功力也比我高,我暂时斗不过她。不过,我想走,她也留我不得。” 阿茹依娜望着画像上那人,皱着眉头。 “之后呢?” 周奕又把后续之事说给她听。 少女眸光微亮: “善母是个戒备心很强的人,她既然吃了亏,短时间内就不会再冒险。大尊若是不在,南阳这边的事,她应该是不会插手了。” “北马帮在东都,等善母去找大尊,我这边的事如果顺利,差不多已经了结。” 周奕温声道:“你可安心一段时日了。” 阿茹依娜点了点头,又问:“你何时对新野那边的魔门出手?” “就这两天。” “我去帮你。” 周奕看到她坚定的眸子:“你换一把剑,再换一身衣服.” 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这次不缺人手。” 他后边那句话显然是白说了。 阿茹依娜像是没听见,又在看那画像。 周奕把画像拿过来,揉作一团:“莎芳也不过如此。” 望着纸团滚圆,少女微微一笑。 周奕叫她早歇,又想起一桩事,赶紧去寻陈老谋。 巨鲲帮的人多有调动,陈老谋也没睡。 在扇子铺里间,两人泡茶来喝,涨涨精神。 “天师尽管放心,你交代的事,保管一件不落。” 陈老谋又道: “这一次,南阳的动静一定要闹大一点,表明态度,否则棺宫那边,不一定会信。” “只有真正出兵,才能叫他们晓得,我们随时会打冠军城。” “而失去了冠军城,棺宫就挡不住武林圣地四大圣僧。邪极宗那些人已经被打上门一次,一定印象深刻。” 周奕点了点头:“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用此类方法。” 陈老谋又给他添了一杯茶,劝道: “天师不必苛求,此次南阳风波已在您的运筹下进入了最理想的局面,不仅能平衡,还能立威。” “当然.” 陈老谋笑了笑:“如果天师能得到圣女的支持,那是再好不过。” 周奕第一时间没回应,脑中想到师妃暄第一次来南阳的场景。 那时就与杨大龙头隐晦讨论过一些鼎定乾坤之事,慈航静斋像是还有一些秘密。 倘若两大圣地再次拿出和氏璧。 这次又会做什么选择? 陈老谋看他在思考,以为他在想法子得圣女青睐。 这种事天师是专业的,便非常贴心,默默在旁不打扰. 阔羯命丧南阳第二日。 冠军城,棺宫。 大殿的大门破损严重,左边半扇门整个没了,右边还剩下一半,正有匠人在拆门,准备换新的。 迦楼罗王宫之内,类似这样的痕迹多不胜数。 大殿内,邪极宗四大高手,正在对着一封战书商议。 到了申时,有人急急闯入棺宫。 “几位宗主,王上收到了南阳城的最新消息。” “念。” “是!” 报讯之人站在棺宫门口大声念道: “昨夜亥时,佛道两门众多高手围杀大明尊教南阳驻地,除了善母之外,无一人幸免。” 尤鸟倦听罢,朝外摆了摆手。 “师弟,你打算怎么办?” 金环真与丁大帝也看向周老叹,等他拿主意。 “那师兄师姐你们觉得,这封战书到底是什么意思?” 尤鸟倦冷笑:“那些老秃驴现在又把道门找来了,他们势大,自然是在逼迫我们。” 丁大帝拿起那封战书:“南阳城,真的会不计代价与我们硬碰硬吗?这可不像他们的作风。” 金环真看了三人一眼: “这冠军城一旦丢了,我们恐怕要远遁塞北,那四个大和尚,我们现在可对付不了。” 周老叹点了点头,忽然朝战书一指: “南阳城看似在宣战,我倒觉得他们不想战。但是,又被逼得没办法。” “哦?何以见得?” 尤鸟倦拿起战书又看了一看,他却没有瞧得出来。 周老叹带着一丝疑惑之色:“若仅是宣战,何必多提那不贪和尚?这战书上,却提了此人三次。” “果然如此。”尤鸟倦又把战书看了看。 丁大帝道:“净念禅院以此为耻,想把不贪和尚带回去。南阳城,这是要帮他们夺下此人?” 金环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周老叹。 “不贪和尚佛魔同修,这段时日,已被我研究得七七八八,相比于冠军城来说,他虽有实力,但也无足轻重。” 周老叹自信一笑:“况且,就算给佛门的人带回去,除了把他杀死,也休想救他。” “师弟的意思是,要把不贪和尚还回去?” “那就要看看他们的手段了。” “还有,道门那个装嫩的老妖怪.” 周老叹说话时盯着棺宫中央那口巨大的朱红色棺材:“哼哼.” “这一次,我倒是要与他再拼拼手段。” “瞧瞧是他的道门玄功厉害,还是我的真魔之力更具造化!” 周老叹随即把自己的计划一说,几人各都点头。 翌日清晨。 冠军城走出一位身着黑色袈裟的大和尚,魔相庄严。 在诸位棺宫高手的陪同下,朝南边入了最近的一座城。 那便是朝水北岸的顺阳城。 顺阳城在南阳与冠军之间,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寺,叫做隆兴寺。 不过,自上次圣地攻打棺宫,这里面佛门弟子害怕受牵连,直接弃寺而逃。 不贪和尚来到顺阳,占了隆兴寺为道场。 他不推崇佛法。 反倒在老叹的点化下,宣扬“佛本是魔”“魔即大佛”“立地成魔”等观点。 又抓来一些盘桓在顺阳的僧尼,让他们听讲。 接着把人放了出去。 很快,这条离奇的消息便传开了。 在周老叹行动时,周奕也展开了对新野魔门的行动. …… (本章完) 第127章 多情剑客无情剑 第127章 多情剑客无情剑 阳兴会大门前,两盏灯笼下正有一人走来走去。 城内动静极大,只要不是聋子定能听见。 季亦农的心腹管家心急如焚,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得脚步声,一名着黑衣的探子快步跑来,汇报城内消息。 管家听罢,转回府邸深处。 对‘闭关’中的季亦农一字不差的转述,随后便等着会主拿主意。 城内各家都在行动,唯有阳兴会形单影只。 南阳郡已深处武林争斗的中心,牵扯佛道魔三大道统,还有塞北邪教。 如此险恶的局势下,阳兴会被孤立。 稍有心算之人,便晓得有多么糟糕。 “我早已知晓,你下去吧。” 又得到同样的答复。 管家盯着油纸窗户,隐隐看到里边人正伏案写字,终于是忍不住了。 “会主,郡城各大派已靠向道门。” “易观主成为唯一话事人,所谓胳膊拗不过大腿,您” 季亦农打断了他的话: “我自有打算,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即可。” 管家稍稍叹息一声。 “是” 屋内,季亦农朝外边看了一眼,他长呼一口气,桌案上的烛火被压弯了腰。 这几日,他听得道门参与南阳乱局。 接着便是佛道两家联手灭了城内的大明尊教。 阳兴会全程没有参与,他季亦农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昨天晚上,他整夜未眠。 当年城内八大势力虽然明争暗斗,可与眼下局势相比,简直是小打小闹。 心乱之下,便把南阳这两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从阴癸派、任家老爷子诈尸、黑石义庄.再到后来的冠军棺宫,杨镇靠向五庄观. 越想,心中越是发毛。 季亦农将笔搁在砚台上,双手抓了抓脑袋,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写下来的东西。 纸张上的内容,让他有些害怕。 赶紧拿起这张纸,放在蜡烛上烧掉。 季亦农想起闻长老,不禁嗤笑。 “错,错完了。” “不仅全错,你们还在内斗,怎么可能斗得赢.” “云长老,对不住了,季某可不想送死。” 如果说此前他还有点小心思,在彻底看清了一些东西后,再不敢多想。 接下来怎么做? 听圣帝的话,不让圣帝失望 坚定这一信念后,便觉得阳兴会在城中被孤立,也没有任何影响。 不多时,又有一名轻功高手带着季亦农的秘信出了阳兴会。 按道理说,他的信该送去新野。 毕竟新野更近。 但季亦农的手下,却和之前一样直奔襄阳。 因为他效忠的对象乃是阴癸派,更准确一点,是阴后。 新野那边的情况,云长老提过。 辟守玄是阴后的师叔,本身实力、辈次都极高,还有一名杰出弟子林士宏。 不仅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更是一方霸主,掌握三万大军与豫章郡大片领地。 阴后虽是宗主,辟守玄这一派系的力量也丝毫不逊。 灭情道高手许留宗与辟守玄交情更深,天莲宗与老君观的人是奔着棺宫秘法来的。 所以这些人同意与大明尊教深度合作。 对于什么追杀石之轩,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季亦农站到屋门口望向新野方向。 两派六道的人来的越多,说话的声音便越杂,这些人各怀心思,凑在一起很难成事。 而南阳这边,可是只有一道声音。 季亦农派出去的人离襄阳尚远,襄阳那边的消息,却已随着汉水派众多人手来到新野。 魔门的人不在城内,驻地设在新野靠南的白水河畔。 此地有个临河而建的沙堰村,已被他们占据。 钱独关是襄阳黑白两道通吃的强横人物,连梅门这样的贼寇,都能在他手下混饭吃。 所以,随手便调动一伙大贼。 抢占村落,那是信手拈来。 新野城内的县官也被他们控制起来,城墙守卫领头,换成汉水派的人手。 城内资源,他们可以随便取用。 同时安排人手在前沿盯梢,如果南阳大军出动,他们往白水河边坐船,直下汉水,很快就能到襄阳。 能伺机而动,又随时可退。 可谓是万无一失。 靠近月半,月光明亮,只是时而有云,忽隐忽现。 沙堰村靠北村口守着十几人,举着火把走来走去,外边还有暗哨,可见他们对南阳郡城的异动多有防备。 村内有几家连在一起的屋舍,中间土墙被推倒构成一个大院。 此时正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商议。 “长老,又有消息传来。” 一名阴癸派弟子来报,院中那位清秀俊雅,手持铜箫的中年文士招了招手。 他接过字条一看,俊雅的脸上出现犹豫之色。 “又发生了什么事?” “佛道两家联手,大明尊教损失惨重,宗主叫我们先回襄阳,暂避锋芒。” 辟守玄说完,看向身旁一位下巴宽大,留着短须的中年人。 “许兄怎么看?” 许留宗露出一丝警惕之色:“我自然没意见,只是这次道门的举动有些出人意料。” 从江淮来此的辅公祏毫不犹豫: “一个佛门已不好处理,如今又有道门掺和,祝宗的担心倒是没错。 这新野对我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前头哨所,还给他们便是,总之随时可占,没什么稀罕的。” 辟守玄又看向三位老君观的高手,他们都是辟尘一系人马。 领头那个面白无须,高高瘦瘦的妖道叫做扶林,他答了一句: “先等佛道两家对邪极宗动手,那时才是出手时机。” 几人从东都过来,目的明确。 在南阳经营那是阴癸派的事,新野有危险,他们当然不愿久留。 灭情道、老君观、天莲宗的几位都不愿冒险。 辟守玄便道: “钱独关,你去新野城一趟,留好后手。我们只是暂退,日后还要以此地为跳板,把南阳拿下。” “是!” 钱独关笑应一声:“那帮人一家老小都在钱某掌控之下,没人敢不听话。” “甚好,去吧。” 钱独关一走,众人又聊了起来。 南阳城的大概消息他们也清楚,虽说连夜得了阴后催促,倒也不在乎多这一晚。 毕竟,这沙堰村中有魔门四家,高手众多。 还有汉水派来此的上千号人手。 本就是准备去冠军城趁火打劫的精锐,联合起来的势力,非是大明尊教那点人能比。 并且,他们在新野经营了一段时间。 已用魔门传统方式控制各个关键人物,南阳郡城想悄无声息打过来,几乎是做梦。 当天晚上,正在沙堰村不少魔门弟子睡觉做梦时,一艘艘木船绕开了新野,顺着朝水而下。 朝水、湍水、湮水、淯水,这四条穿过南阳郡的河流最终交汇白河流向汉水。 朝水是靠西那条河流。 顺流而下,直达新野南部。 距离新野城,不足十里。 魔门也派了几人留在此地,但是,自一艘小船借着夜色先一步靠岸之后,夜间便有鬼魅似的白影闪动。 不多时,安插在下游的几个暗哨,全都漂于水面,先一步返回襄阳老家。 近寅时。 新野下游,乌压压一片人影,正朝着沙堰村方向移动. 村口的哨卫还未留意,村中的辟守玄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跃上茅草屋顶,细细去听。 还没有听到什么,老君观妖道扶林、许留宗辅公祏等人,已全被他惊醒。 几人都是一般动作,站高瞭望,再用耳去听。 可是,并未察觉到异动。 “辟老,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辟守玄看了几人一眼,想到阴后的消息,心中愈发不安。 似他这般高手,产生这样的情绪绝不可忽视: “先亮灯~!” 妖道扶林正要回话,忽然面色一紧。 几人齐齐望向天边。 不用亮灯,天似乎已经亮了! 但那不是晨光,而是一片流星火光。 “嗖——!” 辅公祏伸手一抓,一支箭头冒火的箭矢被他从空中摘下。 众人面色一沉,箭矢穿破黑夜的嗖嗖声越发密集。 茅草屋被火箭射中,立时冒烟起火。 很快,沙堰村烧了起来,汉水派扎下的营帐,也跟着着火。 有人喊叫灭火,有人被箭矢射中惨叫,原本安静的村落,短短时间,像是变成了一锅煮沸的水。 许留宗等人没有纠结原因。 他们吃了亏,心中恼怒,却一个比一个清醒。 佛道两家的人,来了! “走!” 许留宗一声爆喝,十几名灭情道高手随之响应,老君观的人,还有辅公祏,也跟上脚步。 辟守玄一动,他手下众多阴癸派高手也随之跟上。 所有人都逃向新野方向。 只有那里,没有箭矢射来。 在场的高手并不慌乱,只要趁着夜色朝北边逃上一段,接着分散开来,自身便安全了。 然而, 从村口出来,便看到十多名放风之人的尸体。 箭矢的威胁没了,迎面便是一记带着禅意威势的凶悍掌力! 辟守玄闻听掌风瞬间便闪身避让,他速度极快,可身后那名来自老君观的高手慢了一茬,整个人与地上散落的茅草一起,撞向村口一株松树。 “喀嚓”一声,树枝撞断。 他可没有善母的功力,闭目了账。 “心佛掌!” 许留宗大喝一声,他偏头朝辟守玄道:“辟老,这是天台宗的圣僧。” 辟守玄眼皮直跳,脚步才稳便怒瞪许留宗。 “罪过罪过。” 智慧大师告罪一声,佛目大张,整个人朝辟守玄扑去。 喊杀声从后方袭来。 许留宗听到动静,围攻大和尚的心思只在转瞬间便消散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本欲招呼带来的同门,忽然四下脚步声大响,一道又一道身影从夜色中闪出。 看到那一堆道门、佛门高手,许留宗连同门也顾不上了。 他错开位置,驾驭轻功朝东冲去。 灭情道这一脉有“刑遁术”传承,虽然只有残卷,失去了两章遁术,但他的轻功也极是了得,寻常人哪能追得上。 己方高手虽多,但对方不仅有高手,还有大批人手。 一旦沙堰村后边的人顶不住,待会被高手拖住,那就是被围杀的局面。 许留宗不愿置险,当下发足狂奔。 可是 在他满提一口真气奔出一段时,却听到后方风声大作,回眸一看,一道白影越靠越近。 许留宗心中有数,已猜到那是谁了。 这家伙的速度,比他还要快。 心中非是畏惧,只是不想缠斗。 “观主留步吧。” 说了这一句话,瞬间被拉近三丈。 对方无视警告,许留宗心中恶意大涌,他右手曲出一个兰指,身形猛得在空中滞住。 趁着周奕下一脚踏出,许留宗右手穿过左臂腋下,弹出破空锐响! 寻常人在空中难做动作,哪怕是高手也不好躲避他这突然一击。 却见白影灵动无比,侧翻闪开飞针,虚空一掌按来。 许留宗左掌隔空按出,掌力相碰。 一股气劲刮脸生疼,心生惊异,对方功力竟还在自己之上。 这时两人距离不过三丈,不露些手段斗过一场,想走也难。 “观主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但你身法很快想来是条大鱼。” 许留宗面无表情道:“我灭情道对你南阳郡城之事并无兴趣,但你若苦苦相逼,决计占不到便宜。” 他话罢,发现对面拔剑了。 “你便是许留宗?” 许留宗突觉对方话音变冷。 “不错,正是许某,你也听过我的名号?” 周奕呵呵笑道:“我正四处找你。” “哦?” 许留宗暗运真气:“有什么计较?” “听说,就是你要杀我的人?” 周奕见他眉色稍变,直接一剑递出,这一剑,不仅难以捕捉到剑影,还带着几分自由轻快的味道。 风起青萍之末,自由于天地。 在与善母的逍遥拆恶斗之前,周奕还没有这份体解。 从固定招法中走出,剑招运转如意。 行家一出手,岂能逃过许留宗的眼睛。 面对这位剑道大师,许留宗不敢藏私,左手穿右袖,右手穿左袖,双手拔出,左三右四,多了七枚银针。 针尾系线,针尖闪烁乌光。 他自不可能用针拨剑,却用出鬼魅身法,一边闪跳一边飞针。 许留宗精通赌术,纵横洛阳、长安各大赌场。 手法快捷无伦,寻常人的眼睛休想跟上。 他先是避开周奕长剑锋芒,接着十指操线,以幻影一般的手法频频按线。 每一次按线拨开,都是一道巧妙至极的针法。 许留宗的针快,周奕的剑也快,他一剑落空,便连连回剑挡针,针上的劲力明显不及他的剑法,但每一针都奔着要害而去,无法忽视。 他绕剑针后,想要断线。 但许留宗拨针,就如同他在赌场摇骰子,有一股盘旋巧劲,总能绕开剑芒。 且前三针落下,后四针再落,毫无缝隙。 左手催动少阴经,右手催动少阳经,将灭情道的功法尽数施展在针上。 又暗合刑遁术中的“七针制神”! 当下剑影闪烁,搅动刚猛劲风。 许留宗却飞针走线,把自己的破绽缝缝补补,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不断响起。 他用针越来越急,可对方剑速超过想象。 那针不断亮光,朝下扎去,如同密集的雨点。 可那柄剑,怎么也穿不透。 行走江湖以来,没见过有人出剑这样迅猛。 且他的针法,能破碎真气,什么掌风拳风,一钻而破。 可对方却有致密剑罡,哪怕七针齐发,竟也不能攻破。 真是生平大敌! 许留宗心下焦急,知晓再斗下去,自己必会精神倦怠,总要失去精微灵巧。 那时针线必断,自己可就完蛋了。 这小子轻功极高,想逃也难。 额头微微冒汗,感觉惹到一个杀星。 当下挪动数步,把真元一提,灭情道真气通过红线注入针上,手指改变节奏,如同弹奏琵琶。 周奕盯针,手眼齐动。 在七针逼迫下,他连消带打,剑法越来越活。 忽然之间,感觉许留宗节奏改变。 剑身与针尖相撞,叮叮之声没有变,但响声节奏大变,带着一股影响精神的奇特韵味。 像是青楼女郎,抱着琵琶,哀怨哼唱: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在人心中,生出情情爱爱的缠绵殷切。 许留宗一边拨弦,一边留意周奕的动作,此乃灭情大法中的精髓,勾连窍神,能引发人的情欲,只等他中招。 一旦弦音生情,他便杀人灭情。 可连连拨线,周奕始终是无动于衷,他急忙换过曲调。 青楼哀怨情缠,只是许留宗手下所拨,却无法撩动周奕心弦。 竟是个无情之人,灭情大法失效了! 缠绵悱恻的魔音,毫无作用。 “咻~~!” 红绳断,银针脱离掌控,破空飞远。 七针制神之阵被破! 许留宗急忙控制其余六针,然而周奕越破越快,他的剑还是一样的速度,六针却失去了七针的效率。 顿时从守势变成攻势! “咻咻咻——!” 须臾之间,银针全部飞走,周奕一剑绞来,把其余红线全部搅碎。 许留宗招法被破,气息大乱,逃也来不及了。 这时望着那柄要命长剑刺来。 他双腿朝地上猛地一跪! “认输,认输,我投降了!” “邪王就在附近,请观主卖一个面子!” 眉心处,血液滴下。 许留宗呼吸一窒,赌对了。 冰凉的剑尖,正从他的额头上移开。 “邪王在哪?” 许留宗喘了一口气道: “观主剑法之精天下罕见,早晚要超过奕剑大师。我这七针齐发,也是本宗七大异术之一,少有人能敌。 寻常人不被我破气杀死,也要逃命。观主却能破招,实在厉害。” “别废话,石之轩呢?” 许留宗又喘了一口气:“邪王即将从东都南下,我只是先行一步。” “他来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棺宫的道心种魔大法。” 周奕冷冷望着他:“你不是说邪王在附近吗?” 许留宗犹有余悸道: “若是不这样说,许某已死在观主剑下。不瞒观主,我的身份乃是绝密,阴癸派也毫无所知。” “阴后虽然厉害,却也不是邪王对手。” “观主今日饶我一命,便与邪王结下善缘,那么襄阳的阴癸派势力,我邪王一脉,也当助观主除之。” 话罢,留心周奕的反应。 他的心猛得一沉,灭情道一脉有着极强的感应能力。 比如七大异术中的“千里追魂”,没有细微感应,怎能不断追击故意放走的猎物? 感受到凌厉杀意的刹那,便知邪王的名头没能奏效。 许留宗身形一顿,身上的外衣忽然炸散! 乌云挪动,月光下露出许留宗满身红线,他说话时提气已满,双掌前拍。 霎时间身上红线齐飞,绑在周身的三百六十五根飞针尽数飞起,破风声交织,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如同野蜂飞舞,齐齐扎向周奕! 灭情道七大奇术之一,百线操练。 “给我去死!” 许留宗怒吼一声,可周奕早就蓄势等待,以强对强,浑身劲力全在手上,轰出排云掌劲,那掌风如怒涛席卷,打得百针红线四下暴散! 许留宗被针线反射刮伤,又吃掌力,登时倒跌吐血。 周奕的右臂被蹭了三针,左腰也中一针。 针上有灭情道剧毒,灼热刺痛感立时袭来。 他调动真气,将毒性压制。 许留宗却无视自己的针毒,抓住这个空档,亡命飞逃。 可是仅遁出五丈。 黑暗中便有一道黑影从他要逃遁的方向杀出,跟着灼热的剑气落下。 许留宗虽是魔门宗师,这时也避无可避。 浑身飙血,被一剑斩落。 他惨叫一声,再来不及说话,下一剑袭来,他翻身张开嘴巴,剑光从他咽喉下穿过,又带起一蓬鲜血。 许留宗身体歪倒,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后方景象。 杀他那人,已经凑到了那白衣人身边,他们挨得很近,有股亲昵之感。 看那苗条玲珑的身线,分明是个女子。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方才奏响的缠绵曲调,似乎又响了起来。 原来你不是无情之人。 只是多情剑客,无情剑 许留宗咽下最后一口气,闭目而死。 “这针有毒,你可要紧?” “没事,我马上便能压制。” “你怎不一剑杀了他,这也太不小心,还被他偷袭得手,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 “这家伙说起邪王,我比较在意。” 周奕运气再走一个周天,伤口处的灼痛感渐渐消散。 “我知道他是邪王的人,便想问问邪王在哪。” “没想他是属刺猬的,一身带刺。” 阿茹依娜看了看许留宗的尸体:“邪王很厉害吗?” “嗯,大尊也不及。” 周奕又问:“你把他的手下杀了,会不会害怕。” 她伸出纤细玉手,将他右臂上的一滴血珠抹去。 接着冷冷的声音响起: “他死一百次都是活该。” 周奕压制了毒性,收功睁开眼睛,冲她一笑。 少女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不由抬头望他,幽蓝色的眸光在月下晃动着,袖子忽被撸下去一截,露出了白皙的手腕。 那只手从她手腕上划过,叫她冰冷的脸上,飞出一抹酒红,煞是好看。 “表哥,你干嘛.” “别动。” 这时,一根红色丝线绕在她的手腕上,打成一个蝴蝶结。 少女望着这个蝴蝶结,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周奕走到许留宗尸体旁,摸索一番。 什么都没有。 可惜,这个刺猬的针法,倒是真了不得。 “你把这家伙带走,找个地方处理掉,人是大和尚杀的,我们别抢功。” 阿茹依娜嗯了一声:“你小心。” 她提着尸体便走,毫不啰嗦。 周奕一边想着邪王要去棺宫的消息,一边朝沙堰村方向去。 一路上,他又顺手解决了三人。 忽然听到大和尚在远处怒吼! “阴后——!” 周奕神色一凝,不再追杀散兵,驾驭轻功冲了过去。 远远便看到,沙堰村口有许多人在睡觉,动也不动。 他刚刚到,数道目光便飞了过来。 智慧大师气息不稳,净念禅院的金刚们护在他身旁。 对面有一名动人女子,半掩面纱,充满醉人风情。 她旁边还有一人,正是她的师叔,云雨双修辟守玄。 这老魔气息更乱,胸口不断起伏,嘴角挂着血迹,差点被大和尚打死。 “圣僧果然厉害,但还要再拼斗下去吗?” 辟守玄冷声道。 智慧大师没有理会他,双手合十:“阴后在一旁窥伺,出手偷袭,岂不是落了下乘。” 阴后并不解释,她撇开辟守玄往前三步。 智慧大师、两位金刚,陈常恭、松隐子等人的僧袍道袍全都鼓动起来。 以阴后为中心,天魔力场的空间塌陷感越来越强烈。 面对这个女人,众人不敢贸然出手。 “大师不必追究今夜是谁偷袭在先,你已负伤,还是回去养伤,留点力气对付棺宫那位成魔之佛。” 智慧大师二目生火,怒瞪过去。 阴后的下半张脸被面纱遮住,但谁都能感受到,她在笑。 两大顶级高手的气势相对,此时的阴后显然更胜一筹。 周奕飞身落下,站在智慧大师身旁,与他一同面对天魔力场。 这一刻,智慧大师明显从容不少。 阴后的目光,落在周奕身上。 又在他脸上多打量了几眼:“易观主?” 周奕平静道:“早闻阴后大名,今日才得一见。” 祝玉妍道:“听说观主剑法奇妙,本座也想见识一下。” 周奕毫无惧色:“那就请阴后出剑吧。” 周奕缓缓拔剑,这一瞬间 陈常恭、松隐子、计荀等人纷纷举剑。 智慧大师催动佛法,众多天台宗高僧摆动禅杖。 若非智慧大师受伤,道佛两家此时早已动手。 不过,当下也是一触即发。 周奕盯着阴后,却从细微处感受到,智慧大师的气息愈发不稳。 这一点,阴后必然察觉。 脑中不断思考现下局势。 他不信阴后真会死拼,毕竟这里死掉的那些人,与她不算一路。 “唰唰~!” 接连两道身影从空中落下。 妖女来到阴后身侧,圣女则是站在周奕身旁。 婠婠方才又与师妃暄斗了一场,胜败难分。 可这一刻,她心中不是滋味。 师妃暄朝着周奕迈近半步,与他一道举剑,并肩而战。 小妖女看了周奕一眼,但是周奕不理她,目不斜视,将注意力全放在阴后身上。 “师尊.” 婠婠挨着祝玉妍身旁,聚音成线。 祝玉妍听罢,朝辟守玄看了一眼。 几人几乎在瞬间达成一致,阴后展开天魔大法扯住道佛两家高手,阴癸派众人纵身一跃。 周奕自然不追。 阴后的群战能力,非是善母可比。 没人拖住她,那是要死人的。 他扭头对大和尚说道: “大师,快疗伤。” 智慧大师也不逞强,立刻盘腿坐下,打坐运气。 天魔真气非同小可,他功力再厚也无法忽视。 “这几个人都是老君观的。” 陈常恭瞧见计荀拖来的尸体:“他们的功夫,倒是与我们有些渊源。” 松隐子道:“真传道的采补之法颇为邪恶,这几人虽然厉害,但气血虚浮,练得也不到家。” 几人点评起来。 方才他们追着这帮人打杀,老君观来的数名高手,全死在他们手上。 周奕在智慧大师身边待了一阵。 师妃暄说起阴后拿辟守玄当诱饵,智慧大师灭魔心切,这才被偷袭。 沙堰村那边的动静不断变小。 杨镇与单雄信先是领人释放箭雨,又带人冲阵,混乱的汉水派被杀得大败。 范乃堂领人与巨鲲帮配合,把隐藏在新野城中的魔教暗手杀个干净。 襄阳大龙头钱独关自以为聪明,却没搞清楚南阳到底是谁的地界。 新野本地势力见郡城的人来了,纷纷联手。 那些没有被巨鲲帮追踪到的人手,除了少数几人趁乱逃命之外,其余全部伏诛。 周奕在村落周围转了一圈,有点担心。 他皱着眉头,开始在一些尸体中翻找,心情颇为沉重。 等晨光熹微时,一旁的师妃暄微微瞩目,看到他长松一口气。 这时,一个扛着钉耙的矮胖人大步向前。 他从白河之畔出现,浑身湿透,正拖着一个汉子。 等周奕迎上时。 木道人正蹲下身,用力拍打那汉子的脸。 他愣愣道:“死了?这怎么能死的!” 周奕探了探那人胸口:“确实死了。” 木道人急了,连连拽他:“你不是会行走阴阳吗?快快快,把他从地府捞回来。” “都死透了,怎么捞。” 周奕纳闷了:“还有,这家伙是谁,你怎么如此重视。” 木道人连连拍大腿,不愿说话。 师妃暄看了一下那汉子的伤势,见他胸口一排血眼,又看了看钉耙。 “木道长,难道你杀错人了?” “没杀错,这人道爷我认识,是襄阳匪窝的大龙头。” “钱独关?”周奕来了精神。 “就是这小子,他功夫不赖,但也不是道爷的对手。” 木道人道:“被我打伤跳水后,又被我追上,他被我打服,说要拿汉水派的金银买自己一条命,我寻思着,你说到新野发财,多半就在这人身上。” “结果我才把他从水中捞出来,他就没气了。” “欸~” 周奕安慰道: “没事,金钱是小,此人为非作歹许久,乃是大恶,新野村落不少人因他而死。你杀他,那是一点不错。” 木道人叹了口气: “先拿到他的金银,再杀他不迟。” 周奕嗯了一声: “那你把他尸体扛着,到了新野城,我试试能不能让他回魂。” 师妃暄听他们俩说话,不由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木道人竟真的把钱独关背了起来,一直送到新野城。 很快,大贼钱独关被吊在城楼上,震慑襄阳众贼。 官署又贴出文书,要帮沙堰村的百姓重建家园。 新野之民,各都叫好。 没过多久,这消息就传入了襄阳城。 不止汉水派大乱,那些被汉水派约束的众多势力,也陷入乱局之中。 阴癸派本来的幕后操纵,现在要逼得他们走上明面。 钱家,藏清阁。 望着众人一脸阴沉,云长老提议道: “宗尊,该找一个人接替钱独关的位置。” 阴后也明白襄阳的重要性: “何人能胜任?” 云长老道: “论办事能力,有一个人比钱独关更强。” “他就是阳兴会的季亦农.” …… (本章完) 第128章 佛魔不二 第128章 佛魔不二 云采温说完,她身旁的霞长老第一个附议。 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一帮之主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在场之人纵然武功高强,却也不敢保证能处理好襄阳城的大小事务。 季亦农,显然证明过自己有这份能力。 若非南阳有变,在阴癸派的支持下,阳兴会足有能力威胁南阳帮。 这季亦农卧薪尝胆,隐忍蛰伏,能在武林漩涡中保全己身已殊为不易。 他还传递消息减少阴癸派损失,对阴后又忠心耿耿,可见此人能堪大任。 闻采婷忖思道: “把季亦农招来襄阳,岂不是将南阳完全舍弃?日后再想插足,谈何容易。” 云采温早思量过这一问题: “如今道佛两家联手声势浩大,该避其锋芒。” “另外,我听闻阳兴会正被南阳一系孤立,多半已怀疑季亦农的身份,稍有迟疑,怕是和钱独关一般下场。” 闻采婷被她说动,不再答话。 众人都聚焦阴后。 众元老的目光,比往常更多几分敬畏。 沙堰村一战,两派六道死了不少高手。 与道佛两家相斗,辈次、关系这些都是次要,若非阴后出手,辟守玄逃跑不及,定要被老秃驴斩杀。 阴后出手将其重伤,这才惊险挽回局面。 一想到道佛联手这桩恐怖之事,众人觉得阴后追杀邪王这点不务正业的瑕疵也算不了什么。 “把季亦农叫来吧。” “是。” 云采温应了一声,又听阴后道:“那道门小子已成气候,你谨慎一些。” 云采温连连点头。 她应声告退,立时点派数名机灵手下。 如今这南阳水深火热,避之不及,她可没打算亲自跑一趟。 藏清阁众人很快散了,各去处理钱独关死后留下的烂摊子。 “你怎么心神不宁?” 阴后望着爱徒,脑海中闪过那人的模样,微微皱眉。 不等婠婠说话,直接问道:“你在想那周奕。” “没有。”婠婠矢口否认。 阴后从她脸上扫过,轻飘飘道: “他的本事、天赋都是上佳,在道门中很有威信,也许他能成为下一位道门第一人。只是,那宁道奇与慈航静斋走得很近,我看他,也有这个苗头。 梵清惠的传人,恐怕想把他变成下一个宁道奇。” 婠婠面若冰霜:“师妃暄岂能得逞。” “哦?” 阴后面纱上的半张脸格外平静: “我看他俩已走得很近,慈航静斋蛊惑人心的手段,难有人能抵挡,碧秀心如此,梵清惠如此,这代传人在容色上还犹有胜之。” 婠婠忍不住道:“师尊,那是你不懂他。” 阴后看着爱徒,略显沉默。 “他可不是宁道奇,慈航静斋的那一套对他不见得有用。他这个人才情高,便有股难以洞悉的傲气,心思又灵巧难以琢磨,师妃暄若抱着那样的心思,准会被他察觉。” “就算他没有察觉,我也会去提醒,绝不叫师妃暄得逞。” 阴后感觉她与往常大有不同,秀眉再度皱起。 “你更要提醒自己。” 婠婠明白师尊的意思,乖巧的应了一声。 她嘴上绝不忤逆,心中想什么,旁人哪能猜得到。 “棺宫之事,师父打算怎么安排?” 婠婠俏脸含笑:“那不贪和尚此时正在顺阳隆兴寺,宣扬一些叫佛门不堪入耳的经典,四个大和尚定然不能容忍。” “如今没有大明尊教与其余各派盯着,他们这一仗,马上就会打起来。” 阴后眼神飘忽,不知思索什么。 过了片刻才道: “先把襄阳乱局平定,顺阳那边,为师要亲自去一趟.” 仅隔一天,就有一名长相穿着皆很普通的路人从襄阳来到南阳郡城。 到了晚上,这人忽然去拜访阳兴会主。 季亦农近段时间很少见外客,却与此人相见。 话越少,事越大。 只是喝两口水的工夫,此人便匆匆离开。 把人送走后,季亦农面朝襄阳,脸上全是佩服之色。 他在屋中连连踱步,击节赞叹。 “原来如此,这一切竟都在圣帝的算计之下。” “天下间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圣帝如此智计,简直是将人心算透,料定了阴癸派所有动向。” 季亦农自诩有些才智,此刻方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襄阳城如此重要,有阴癸派坐镇,不知要多大代价才能拿下。 可现在. 这兵家必争之地,却已在悄无声息间易主。 好!就让季某人来为圣帝经营襄阳。 季亦农立下大志,从蛰伏中走出。 当天晚上,他带着阳兴会精锐两百余人,连夜叛逃。 按常理来说,城中大势力发生这般大的变故,该引起动乱才是。 可阳兴会已低调太久,什么大事都不掺和,毫无存在感。 季府的老管家见会主逃跑,反倒喊了一声‘老天保佑’。 翌日一早,平息帮会骚乱后,立刻带着会中数名重要人物,一齐去南阳帮拜见观主。 阳兴会的烂摊子,暂时交在裘文仲手里。 这件事对周奕来说不仅不算麻烦,反倒是意外之喜。 如此一来,襄阳之事算是有着落了。 许留宗命丧新野第七日。 与冠军城类似,南阳城也有大规模人员调动。 杨镇、单雄信、范乃堂、陈老谋等人,这几日可是忙碌得很。 周奕这才得空,随圣女一道前往香严寺。 “大敌当前,道兄反倒喜上眉梢,是近来撞见什么好事了?” 师妃暄一袭青衫,在烂漫东风下仙姿明媚,直叫春光失色。 她看向周奕,丹红薄唇上总挂着一抹笑意。 周奕随便编了一句:“哦,因为我想到一个人。” 两人走过一条布满佛寺雕刻的回廊。 “是哪位?” “多金公子侯希白。” 师妃暄露出了然之色:“侯公子说过此事,他要与道兄论画,还请我来点评。” “嗯,就是这事。” 周奕沉吟道:“到时候请你公正一些。” 圣女盈盈一笑,一瞬不瞬地凝望他:“我一向公正,倒是好奇道兄会做什么画。” 周奕保持神秘,并不答话,只期待多金公子到来。 很快,他们走到一处禅房。 周围有众多武僧,香严寺的主持戒尘大师上前打了个佛号。 “观主,这边请。” 将他引入屋舍,智慧大师听到动静,从打坐中醒来。 “大师,伤势如何了?” 智慧大师稍展愁容:“天魔大法的劲力已被老衲化解,但这半月内,皆需佛功温养,只能发挥本身六成功力。” “大师的意思是,拖下去?” “不可。” 大和尚不缺决断:“越拖下去变数越大,只是要多多依仗观主。” “言重了,隆兴寺之事也让我深深挂怀。” 周奕肃容道:“我说过要出动大军夺回不贪大师,就不会食言,城内人马已在调动,明日便可动身。” “大师虽然有伤在身,但还是请随行作伴,以作威慑。” “邪极宗的人一旦出手,便由我来与他们计较。” “善哉善哉,”智慧大师双手合十,“那就有劳观主。” 他又道: “与我同行的佛门弟子,皆由观主调遣。” 周奕当仁不让,出声应下。 圣僧的功力确实深厚,阴后偷袭,竟短短时日就能化解。 那鲁妙子也是武学宗师,被阴后偷袭一掌,三十年后还在飞马牧场养伤。 四大圣僧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 周奕一路走一路思考,又被师妃暄请到她的居舍。 第三次品尝圣女的茶艺。 与她聊聊沙堰村的后续,大明尊教的最新动向。 又说起南阳城近日变动。 最后,聊到了棺宫。 “道兄的三分元气虽对魔煞有克制效果,但圣极宗的几位功力甚高,尤其是周老叹。” 她空灵的话音中带着关切:“若与他动手,你一定不可莽撞。” 周奕轻叩茶盏: “棺宫四大宗师高手,叫人望而生畏。” “倘若我陷入险地,秦姑娘会出手相助吗?” 圣女理所当然道:“妃暄会第一时间站到道兄身边。” 话罢,二人短暂对视。 周奕面含笑意,眼神颇为淡然。 师妃暄被他的气质所扰,先一步移开目光,她心下生乱,面色虽不变,薄唇上的丹红色却似是更浓。 有种神女坠入凡尘的动人之美。 见到这种姿态后,周奕所展露的从容,是舔狗们永远学不会的。 将师妃暄新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起身告辞,又半开玩笑道:“秦姑娘不用送了,安心练功吧。” 周奕口中的“练功”,她一听就明白了。 毕竟他们上次聊过小妖女的那些话。 师妃暄遽地霞生玉颊,似嗔非嗔:“道兄.” 周奕头也不回,却伸手轻轻一摇,断了她后面的话。 一道风声骤响,白影倏得远去。 她慢追几步来到门口,眼神飘忽,心中莫名生出危机感来。 再接近他,似乎很危险。 可是,道胎剑心,皆在向危险之处靠拢。 炼心的速度,已是非比寻常。 但常听师尊教诲,炼心中途,会铭刻在心。但稍有功成,便能炼化心境,之后无牵无挂,只窥天道。 绝不会有放弃清修,长伴君侧的凡思。 这乃是剑典精髓,绝不会错。 然而上次初见后,回到慈航静斋闭关许久,突破了心境上的瓶颈,在炼心上迈了大步。 若师尊所说不假,该有所淡忘才是。 却没想到,非但忘不掉,反倒烙印更深。 只当是自己练功出错,心觉有愧,便没有告诉师父,这次来南阳试图弥补,看这样子,估计也只是妄想了。 师妃暄盯着那道白影消失之处,沉思良久。 她出神了,一阵脚步声靠得很近她才听到。 见几名慈航弟子跑来,师妃暄稍有慌乱的收敛表情,同门并未察觉。 “什么事?” “斋主有信送到。” 师妃暄接信一看,面色稍变,转身便去寻智慧大师 …… 翌日,天色阴沉,南阳城西,烟尘杂沓。 “咚咚咚~!!” 一队又一队人马,迈出齐整步伐不断出城。 除了日常受官署调派的守城兵士之外,还有城内各大势力的精锐。 南阳之兵虽无多少军阵经验。 但最恐怖的是,他们来自各派,全都精熟武艺。 懂内功者,比比皆是。 本次只派精锐,不影响城内正常运转,也足有两万之众。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朝顺阳而去。 不管是武林人还是普通百姓,全都议论纷纷。 南阳城与冠军城相斗,道佛两家要打棺宫! 这条消息不仅能吸引各大势力注意,更能震动江湖。 自武林圣地攻打棺宫之后,叫其凶名更甚。 多数人只敢嘴上聊一聊,但却有胆子大不怕死的,跟上去凑热闹 顺阳城在南阳西北,在冠军正南,距两城都不算远。 南阳这边从城西出发,不用跨河。 冠军城顺正南方向,只小半日就到。 南阳大军中,杨镇持偃月刀、单雄信提马槊,二人不仅武艺高,此时展露的气势,一见便知是战阵冲杀之悍将。 他们各领一军,与周奕大军齐头并进。 从南阳到顺阳,又没带辎重,对他们来说,跑两个来回都不用休整。 午时三刻,大军已看到顺阳古城。 这座城不算大,城墙不及三丈,城内最大最有名的地方,便是横跨内河的隆兴寺。 武林圣地攻打棺宫之前,隆兴寺香火鼎盛。 这一战棺宫撑了下来。 隆兴寺和尚们担心被迁怒,全被吓跑。 之后不贪和尚来此,占作道场。 周奕驻足在顺阳城门前,朝城楼上扫过一眼,已有十多名高手跳上去查看,没见异常。 从南阳过来的大军,轻松占据城南。 这时,有斥候来报告。 “冠军之兵,已在顺阳城北!” 在顺阳待了几日的巨鲲帮众也跑来传递消息: “观主,这几日城内龙蛇混杂,来了大批江湖人,不知有多少势力混了进来。” 马上,又有轻功高明的探子汇报: “棺宫的魔门高手已去往隆兴寺!” 接着又来了七八名斥候,消息一直不停。 哪怕周奕有一颗大心脏,此时也难以平静,杨镇、单雄信等人亦是如此。 道佛两派高手听到棺宫高手的消息,各都肃然。 邪极宗的魔煞威震江湖,大家早有耳闻,有的已经领教过。 面对这种要人命的东西,哪怕是两大道统的高手,也不敢有半丝大意。 杨镇驾马上前:“观主,怎么办?” 智慧大师、师妃暄、陈常恭、松隐子,不痴不惧等人,全都看向周奕。 “这城内不少牛鬼蛇神,今日多有危险,大家各自警惕。” 周奕提醒一声,其余话不多说,伸手一扬: “摆开阵势,我们去隆兴寺。” 他双腿一夹马腹,走在众人之前,率先从吊桥跨过护城河。 大军随之入城,城南高墙上,已挂上南阳郡城旗号。 顺阳城内,依然有不少江湖人走动,他们站在远处观望,大军靠拢时,他们又会朝更远处移动,始终保持距离。 周奕四下打量,将城内一切收入眼中。 各怀鬼胎的人虽然多,但主动权,依然在他手中。 这样多的人马,就是宁道奇来了,也要避让。 下面的人不太清楚他的心思,以为今日必要血战,故而眼神动作,都带着浓烈杀气。 两万武人聚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杀气,能把人的苦胆吓破。 周奕自然不会道明心迹。 除了杨镇、单雄信等自己人,佛门的人也毫不知情。 他可不想和朱粲死斗。 棺宫的那几人,应该也不想。 否则,收到战书后不会把人从冠军城领到顺阳。 不贪和尚占据隆兴寺,旁人看着诡异,周奕却是读懂了一分周老叹的心思。 如今,棺宫吸引了魔门、佛门、大明尊教一众视线。 倘若周老叹倒台,这帮人怕是要盯着自己 一路思索,不多时,已靠近顺阳城中心。 天空乌云滚滚,似乎有两道乌云撞到一处,又被电龙缠绕,不断翻腾。 “轰~!” 雷声炸响,周奕的脸被电光闪亮。 忽然间,心中闪出一阵危机感。 他猛得回头,视线错开师妃暄,从南北官道上,看向东侧。 连绵的屋顶、巨大的柳树,它们静静矗立在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智慧大师无动于衷,师妃暄顺他的目光朝东望去。 她没见到异常,见周奕没作表示,便也不问。 他们的注意力,已被前方景象吸引。 朝水支流穿过顺阳,将内城一分为二,内河宽约两丈,隆兴寺所在,正靠近内河最深之处,这里架设了一座高大木桥。 隆兴寺,就在桥北。 这是城内最大的建筑,此时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人前。 因为靠外的院墙,全被推倒,叫门口几棵参天古柏,显得有些突兀。 宽阔坛场中央,有一口铜钟。 周围植了些银杏、柏树。 往上是斗拱层迭的大雄宝殿,单檐庑殿顶,黄色琉璃瓦。 一排香鼎在铜钟之后,大殿正前。 平日里,此刻正是香客不绝,香火旺盛的时候。 现在却半点檀香味也闻不着。 一位身着黑色袈裟的高瘦大和尚,正结跏趺坐于莲座上,他身后正有一尊佛像。 那佛像被捥去双目,割掉双耳。 大和尚前方,还坐着近二十个沙弥,脑门光亮,正在听那大和尚讲经。 在坛场另一侧。 立着诸多诡异棺椁,上百名黑衣高手魔气森森,静默而立。 他们无喜无悲,无色无相,竟与隆兴寺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他们才是寺庙中的真佛。 “咚~!咚~!咚~!” 震动古城的脚步声再响,冠军城大军,就在对岸,齐刷刷停下脚步。 以双方的人手,此时只需将兵刃投入水中,内河顷刻便能断流。 佛门的人看到那着黑色袈裟的大和尚,既愤怒,又难以置信。 两边人马对峙,远处有大批不怕死的武林人前来凑热闹。 “师弟!” 同为净念禅院四大金刚的不痴高喝一声。 可不贪和尚还在讲经,恍若未闻。 周奕看了看对岸那名身披金色铠甲的凶厉壮汉,晓得是朱粲本人。 不过,冠军城的军阵也比较克制,没有凑近。 与杨镇、老单交换过眼神,周奕一步飞跃内河。 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能瞧见他朝隆兴寺坛场棺林走去。 周奕感觉到众多视线,来自四面八方。 南阳道佛两家众多高手齐齐跟上。 隆兴寺中的人也动了,四道身影从棺材上一点而下。 为首之人着一身僧衲,身形矮胖,眼中冒着两团鬼火,气息雄浑无比。 看到智慧大师时,他眼中的鬼火跳动了两下。 转到周奕身上时,眼中鬼火连连跳动。 丁大帝、尤鸟倦、金环真也互相对视,看向这道门老妖。 周老叹正准备朝周奕递话,没想到,不痴、不惧两大金刚,已是忍无可忍,抢先冲了上来。 “周老叹,速速放人!” 周老叹听罢霸气一笑,朝不贪和尚指去:“本宗主何时束缚过他,谈何放与不放?” 他目光朝不痴、不惧身上打量。 “两位功力深厚,可久居禅房,境界太次。若是入我棺宫,参悟武道之极,立时功德圆满,成就武学宗师。” “虽然你二人曾入冠军城打杀,但本宗主既往不咎。” 大帝的僵尸脸上露出一丝麻木笑容:“师弟还真是大度。” 尤鸟倦嘲讽道: “佛门常说立地成佛,我们便给他们一个立地成魔的机会。” 智慧大师往前一步: “上一次见面时,几位躲躲藏藏,远没有今日这般风采。” 大帝笑容消失,冷起脸来: “老秃驴,你休要装腔作势,听说你被老妖婆重伤,今日能否走出此城,可还是未知之数。” 霎时间,双方气势鼓荡。 一言不合,马上就要动手。 周奕与周老叹对视了一眼,彼此没有说话。 不痴、不惧则是看向不贪和尚。 不痴又喊道:“师弟,你难道听不见吗?” 终于,那魔僧抬起头。 “能听见。” “那你为何闭口不言?难道不知我们是来救你?” 不贪听他质问,摆了摆手,那些听讲的沙弥如释重负,像是受了巨大惊吓,亡命飞逃。 “我一开口,便会劝你们入棺。又知晓你们佛心顽固,不会听劝。” “既然如此,多说何益?” 不惧摇头:“你疯了。” “不,我很清醒。” 不贪双手合十,他的声音充满深邃感: “佛与魔皆为空性幻化,故而佛本是魔,此乃修行中“破障显真”的真谛。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摄。” “此非颠倒佛魔,而是打破对“佛”的执着。” “若执佛相,反成心魔。真正的觉悟便要超越一切对立,这便是[佛魔不二]。” 智慧大师、不痴、不惧听罢,各都一怔。 眼前的不贪和尚,忽然展露异象。 左眼泛着金光,右眼跳动魔火,二者各有具象,乃是佛魔两道功法的二象之性。 他像是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有着打破常规的体悟。 “师弟,快快醒来!” 智慧大师没有说话,但不痴却忍不住了。 周老叹往前一步:“你们若是听懂不贪道友的至理,就该入我棺宫。” “胡说八道,至理,只在这禅杖之上!” 不惧提起逾百斤的重杖,上面九道金环发出的铛啷啷脆响。 周老叹露出不屑之色: “你能让本宗主挪动一步,就算我输给你。” 佛爷闻声而怒,不惧登时化身怒目金刚,提起禅杖,他已经忘记杖法技巧,只以一股无匹劲力,当头砸下。 周老叹伸手一抓,磅礴真气如山洪暴发,汹涌冲出。 禅杖砸下去的力道,被劲风尽数化解。 肥硕的五指,轻松抓在不惧的禅杖上,给人一种闲庭信步、自由随意之感,叫人看不出他的功力到底有多么深厚,像是有无穷底气。 一众观者,无不骇然。 “雕虫小技,何谈至理?简直是对至理二字的侮辱!” 他越说越怒,右手拿巧往后一拨,叫不惧忙于应付这股力道,跟着左手极速穿袖,一掌拍出。 一轻一重,拿巧发劲,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是顶级宗师气度。 那掌力何等凶悍,煞气滚滚,不输天空雷龙翻卷的乌云! 不惧金刚刹那败北,就要重伤。 智慧大师正要援手,周奕已闪身至不惧身前,一掌按下,打入煞掌中心,猛得一抓,以力较力,崩散煞掌。 登时眉发皆舞,衣衫狂震。 那散去的劲风带着煞气四下乱扑,叫佛道两家高手都感受到这掌力与魔煞的恐怖。 因此,周奕的背影在他们看来就显得更加高大。 他宛如一株老松,在狂爆劲风之中,脚根稳扎,老叹也不能撼动。 丁大帝、金环真,尤鸟倦又互相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果然,最难对付的还是这个家伙。 周老叹眯着眼睛:“朋友,看来你的功力有所长进。” 周奕面无表情:“彼此彼此。” “好。” 周老叹左手掌拳变化,“今日你若有本事赢我,不贪道友愿跟你们回去,本宗主也不再理会。” “那就请吧。” 周奕话音一落,两股无形的气势各带着必胜信念冲击在一起。 尤鸟倦等人齐齐后退。 智慧大师、陈常恭等人也连连让出战场。 众多目光凝聚在两个绕圈而走的人身上。 他们的圈子越走越大,中间的劲风将坛场上的银杏树叶卷起,咻咻咻疯狂打转。 周老叹伸手朝劲风中一抓,捞出两片树叶,指间一夹猛然弹出。 周奕几乎同样动作,抓起三片,发劲急射。 “砰~!” 两片叶子以寻常人看不清的速度撞成碎末,第三片叶子受到相撞的气劲影响准头偏斜,从周老叹身边飞过。 “噹~~!!!” 坛场那口大钟摇晃,发出一声巨响,叶片汁水炸散在钟上。 周老叹顿感诧异,眼中鬼火闪跳,敏锐捕捉到一丝真劲流动。 ‘劲风朝他那边扩散,显是我的劲力更强,但他的真劲,竟精纯至斯!’ 岂有此理! 真魔煞气的精纯绝非寻常先天真气可比,这一直是他的骄傲,怎能输给玄门功法。 霎时间,周老叹的僧衲鼓胀如帆。 双掌一合,掌心魔煞吞吐间已带起五丈方圆的劲气漩涡。 周奕不避反进,真气缠绕手臂,脚尖点地时青砖寸寸碎裂,整个人化作一抹残影欺近。 他屈指成爪,抓向劲气漩涡,猛得拆散其中力道。 周老叹飞身扑上,他双掌齐飞,与周奕斗在一起。 两人气劲迸射,扫过古柏,那碗口粗的树枝竟被生生震断。 周老叹的魔煞伴随着拳脚一齐施展,周奕若非有真气化罡之法,早被他震得七晕八素。 一边将其魔煞打散,一边探入煞掌中心,时不时将一缕玄而又玄的真气,纳入体内。 他边打边拿,全身多处被周老叹的劲力震得酸麻疼痛。 周老叹则是越打越怀疑人生。 老妖用的什么妖法! 精纯的煞气,怎能一次又一次被打碎! 他娘的,看你能坚持多久! “诶——!” 老叹爆吼一声,与周奕从地上一路打到大雄宝殿正上方。 拳脚成影,真气对真气! 周奕飞身而上,一掌朝下击出。 周老叹举火烧天,四掌相对,一声巨响,打得大雄宝殿轰然一震,瓦片连着大片屋顶一道塌陷。 一众观者惊悚不已,挡在门口的不贪和尚急忙跳避。 二人毫不相让,从大殿一路打出,将那尊佛像撞倒,殿门断成四截。 这狂暴的战斗方式,一路青砖但凡被踏过,全成碎块。 打到廊檐下,“轰轰~”声连绵响起。 墙壁七八个香炉全部炸裂。 飞灰之中,周奕趁势欺近,左掌斜切周老叹咽喉,右拳带起冰霜拳劲直击丹田。 周老叹无惧寒气,以魔煞挡住旋身避让,僧袍扫过功德箱,箱中铜钱漫天飞舞,被劲气钉入廊柱,枚枚直立如镖。 金环真退到棺林旁,她起先只是观望,慢慢地眼中涌现担忧之色。 这老妖的手段,绝不逊色魔帅。 看他一直用爪,虽招法不同,展露的威力似乎不在归魂十八爪之下! 尤鸟倦与丁大帝各都放缓呼吸,随时准备出手。 道佛两门的高手一样如此。 感受着那恐怖的魔煞四下乱飞,这样的动静,不要说陈常恭松隐子等人,就连智慧大师也佛心不稳。 看走眼了 五庄观主全力出手,竟如此了得。 冠军城与南阳城的众多人手,以及那些胆大看戏之人,不少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噹——!” 周老叹来到坛场,一脚踢飞大钟。 周奕一脚在铜钟上踩出脚印,身体一旋,将铜钟从地面踢到空中,砸向奔来的周老叹。 周老叹双掌拖钟,要把周奕扣入钟下,周奕一个闪身避开。 “咚~!” 大钟砸下,碎裂的砖石成粉末朝四下扩散,又被真气压住,贴近爬行。 他回身一掌拍在钟上,周老叹按出两掌,周奕右掌再击。 狂暴的劲气全打出大钟内部! “噹”的一声巨大爆响~! 那铜钟化作碎片轰然炸散。 这一瞬间,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两道强劲真气几乎叫钟声响彻半座顺阳城~! 佛门、道门、魔门众多高手的视线,都离不开那二人。 也就在这样的时刻,一道人影诡异从隆兴寺内部冲出。 幻影一般的身法中,似有两道霜白的鬓发拂动。 此人一出现,第一时间奔向不贪和尚。 佛魔两道双修的武道宗师,竟然在没有反应之前,被这人一击拿下!! 周奕和周老叹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 二人齐声怒吼: “给我把人放下!” 两道人影,各都朝不贪和尚那边狂冲。 婠婠本在看戏,盯着那展现强大风采的白衣人影颇为入迷。 没想到忽然出现变故, 一瞬间,她身旁的师尊杀意奔泻,天魔大法齐张,电闪冲出! 这时,又有两道老僧声音幽幽传来。 “石之轩,你果然在这里!” …… (本章完) 第129章 隆兴寺 顶上大战!(感谢武神无敌1大 第129章 隆兴寺 顶上大战!(感谢武神无敌1大盟!) 隆兴寺气氛大变,数道恐怖气势攀升至极! 这时东风怒号,乌云滚滚。 成千上万双眼睛全被惊骇所填,仿佛有一道拍向天际的江湖巨浪在每个人心头涌现。 顺阳城上空惊雷轰鸣,一道闪电划出,亮过内河西东,一城楼宇。 那霹雳忽如天柱裂,银蛇骤似玉弓弯! “哪里走——!!” 棺林最近之处,邪极宗三大高手一声响喝。 尤鸟倦、丁大帝、金环真三大魔门宗师掀腾沛然真魔煞气,带着怒意一齐打向那身着儒服的中年人。 不贪大和尚,正被此人掐住命运的后颈。 饶是一代佛魔同修的大高手,刻下也是浑身受制,动弹不得。 在拿住不贪的瞬间,中年人只是真气一探,眼中便露惊异之色。 再没有半分要放人的意思。 回望邪极宗攻来的三人,他身形一闪,在方圆两丈之内,那身法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错感,后边的影子追前面的影子,影子刚一重迭,身形不曾显露,前面的影子又一次腾挪转位。 连带着不贪魔僧,也随他一道致幻。 丁大帝的剪刀将残影剪平,金环真的骨笛将其洞穿。 尤鸟倦的独脚铜人,一戳而过,直接把一根三条大腿粗的柏木梁柱生生打断。 三人听到耳边风声大响,哪敢回头。 顺势破入网木窗栏,冲击大雄宝殿,避开身后恐怖劲力! 周奕与周老叹声到人到,在眼皮子底下,岂容被他人浑水摸鱼。 二人紧随金环真三人之后,一齐出爪,连连洞穿幻魔之影,抓向不贪大师。 “刺啦——!” 周奕抓下一截衣袖,周老叹撕来一片袈裟,二人不依不饶,把碎布一丢,再追幻影。 幻魔身法变幻无常,但是拖着一个不贪和尚这个大累赘,怎么都要受到影响。 尤鸟倦三人先一步对他干扰,此时石之轩带着不贪,已没法摆脱周奕和周老叹。 他二人一个轻功极高,一个内功极厚。 一人出手灵巧快如闪电,一人力大飞砖不讲道理。 石之轩被他们一拖,又一股强大劲力加入战局,顿时连带着双周,三人一齐陷入天魔力场! 空间塌陷,无差别蔓延隆兴寺大雄宝殿上空。 “小妍,许久不见,叫我多有想念。” 石之轩感受到天魔大法的瞬间,侧目看向那半遮面纱充满醉人风情的女子,迅速打出一张感情牌。 “你给我去死!” 阴后眉眼飞怒,将天魔大法十七层的恐怖威力,举手压下。 四周碎木涡旋,形成一股乱流以极快速度搅动,像是黑洞一般将石之轩的身形扯住,叫他逃无可逃。 在阴后的超绝功力下,石之轩此时想带着不贪和尚遁走,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 但是, 这位邪王却一点不慌,任凭阴后的天魔力场蔓延。 周奕等他幻魔身法一定,终于看清了石之轩的样貌,他心中生出匪夷所思之感。 脑海中快速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三池大师,扶乐、庆安寺寺外那个说要去‘雀离大寺’的中年儒生。 悟空是他! 他竟是邪王。 心中惊讶闪过一瞬,耳旁又有三道风声。 这一下就算是邪王也自身难保了。 “徒儿,杀戮飘零,何苦来哉,随为师返回禅宗吧。” 一道带有一丝诙谐意味的苍老禅音回荡在隆兴寺上空。 听到说话语调,便知是四大圣僧之中的道信大师,圣僧之中,唯他最不拘小节,不讲礼仪,又意态随和。 紧随其后,便是两道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传响四周。 “石之轩,还不束手就擒。” 帝心尊者与道信大师一齐出手,强横的佛法运转起达摩手与大圆满禅功。 带着禅意以两道手印隔空压下,手印没到,劲风已将周围黄色的琉璃瓦尽数碾碎。 智慧大师紧随二人之后,发出心佛掌力。 在任何人看来,这当世六大顶级宗师一齐出手,邪王再惊艳,也绝无可能抵挡。 然而,石之轩却诡异一笑。 他忽然旋动身位,把左手抓着的不贪大师挡向三大圣僧。 霎时间三大圣僧连连收力。 石之轩把握住这一空隙,将不贪朝屋顶一丢,单脚踩住。 周奕与周老叹各都瞧见,石之轩手印翻飞,在周身打出一道又一道玄妙真劲,叫真劲如一团无形之风盘绕周身,一时正转,一时倒流。 正是不死印法! 此功不仅融合间补天,还有佛学“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的奥妙。 佛魔一体,转换生死二气。 故而阴阳相生,物极必反,真气源源不绝,无需回气。 不仅如此,还能在对手真气中循环借力,乾坤拿巧。 配合他的幻魔身法,从不畏惧群战。 不过,面对身前六大高手,不死印法再厉害,也要借力不及,无法将一众真劲化解。 可诡异的是,此时的邪王打破常识,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真的挡住了六大高手摧枯拉朽的佛道魔三大先天精微真气! 周奕微微变色,悄悄收住了半数力道。 此时出工不出力,趁着这个难得机会,细细体会这一众强大法门。 但旁边的周老叹却不同。 他的真魔煞气像是用之不尽,不断拍入真气漩涡。 邪王真有这么厉害?周老宗主可不信。 隆兴寺四下,所有人都惊骇至极。 七大高手站在大雄宝殿之巅,劲波几乎以肉眼可见的形式朝外激荡,发出刀片快速切割气流的声音,那声音中,还夹着勾连窍穴的精神之力。 功力稍差一点的人听到,便感觉胸口发闷,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一般。 幻法的激流碎劲就如此恐怖,难以想象,处于漩涡中心又该是何等地步。 然而,已没人敢贸然欺近。 这七大高手显是打出真火,任谁靠近,都有被乱劲卷死的风险。 “哒哒哒~!!” 劲波一层层朝外扩散,远处大殿顶上的琉璃瓦与屋檐木架一起一落,像是有了生命,在四周伴舞打出富含节奏的声响。 靠近的银杏树连连折断,枝叶飞摇。 打着旋儿上天,又被空间力场吸来,在空中卷动。 “欸——!” 周老叹大喝一声,随着周围人发劲,又一次打出赤邪神掌。 东风大乱,大雄宝殿整个震颤。 七大高手再运真元,一时之间,风伯怒摇隆兴殿,古柏枝抽作钢鞭。 “老妖婆,你在干什么!” 石之轩又一次化解力道,但周老叹已经察觉到不对,怒吼一声。 周奕与三大圣僧,也是看向阴后。 他们的真气,仅靠不死印法是借不完的,但是,此时却有天魔力场。 阴后的天魔大法几近大成,一身功力更是高绝。 此功讲求以无形之力,盗取有实之质。 故而敌人发力愈猛,愈是正中下怀,可以像是个无底黑洞任意吸纳敌人攻来的真气,再挪往攻击其他对手。 石之轩正是利用了天魔大法的特性,以不死印法朝阴后借力,不断挪动真气。 阴后沉默不语,盯着石之轩全是杀意。 “玉妍,关键时候,还是靠你这样的枕边人助我。” 阴后盯着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跟着杀意更甚:“我要把你的头摘下来,做一盏灯。” 石之轩无视她的杀意,反朝阴后露出一个老相好之间的微笑。 他又朝周奕和三大圣僧道: “待会玉妍生气了,就要玉石俱焚与我同归于尽,诸位靠这么近,石某再把生死劲力转给你们,那可就遭殃了。” “多半要陪我一起下地狱。” 帝心尊者与智慧大师不为所动,宝相庄严。 道信大师却笑呵呵道:“那也好,我们师徒一起上路,不算孤单,黄泉路上老衲再点化你。” “师父还是这样风趣。” 石之轩又看向周奕: “金蝉,你当日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叫我悟空一切,如今机会就在我脚下,石某将要功成,你怎又要阻拦?” 周奕从容一笑:“这并非看破,抑或是另外一条歧途。” 周老叹则是冷笑: “要悟空一切还不简单,邪王到我棺宫坐坐,何须不贪和尚,我自会把道心种魔给你,我们一道登顶巅峰,破碎虚空而去,岂不美哉?” 石之轩还要说话,阴后冰冷声音传来: “石之轩,你该去死了。” 周奕心下一惊,手上加催三分功力,就要从天魔力场与不死印法的劲力漩涡中挣脱。 一旁的周老叹也打出更猛烈的真气,急忙道: “阴后,你别乱来!” “他化用不了我们的真气,只能用自己的功力催动不死印法,消耗远比我们快,再拖延一时,定是他坚持不住。” 周老叹爆发惊世智慧:“若非如此,他怎突然与我们攀聊?岂不是心中没底。” 石之轩面色不变,又连连打出诸般手印。 道信大师的达摩手也有各般印诀,两人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石之轩佛魔同修,多生造化。 三大圣僧很清楚石之轩的手段,好不容易将他限制住,此时哪愿松手。 他们也不想阴后乱来。 周老叹的话似乎奏效了,祝玉妍眉色微变,忽然沉默。 她半张脸藏在面纱下,旁人难以看清她的表情变化。 原来,方才周奕与周老叹一同加催功力。 石之轩将这两道真力,一道转移至天魔力场,而阴后正在变招,将力场收窄缩紧,直至化为一点,准备燃爆精血与敌偕亡。 没想到. 她这一收加上石之轩配合,竟把两道真气,纳入体内。 一道是诡异的真魔煞气,一道是奇妙的道门玄功。 阴后运转天魔大法中的吸纳法后娇躯一震,目色连连闪烁。 她放开力场,死死盯着石之轩。 又不着痕迹瞥了一眼颇为沉浸的双周。 僵持,还在继续。 周奕感受到力场变化,没急着逃,只短短时间,他已经是眼界大开。 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要研究各家法门。 周老叹则是盯着石之轩周身那团气流,不知想些什么。 三大圣僧,则是要将石之轩与不贪和尚,一起带回去。 隆兴寺之巅,恐怖的劲气一刻不停,长衫僧袍袈裟齐齐飞振,气浪一波接一波袭来,周遭银杏柏树各都弯腰。 从下方仰望,七人背后乃是乌黑苍穹,电蛇游走不歇! 武林神话一般的场景,犹如从梦境来到现实。 当下一道雷霆轰鸣时。 忽然, 三道人影朝隆兴寺急奔而来,速度惊人,直接破开散乱劲风! 一人昂藏英伟,一人体态丰腴,另外一人身材纤细包裹在黑衣之中。 这人手持长剑,直刺周老叹! 那昂藏大汉,奔着三大圣僧而去。 丰腴的女子挥舞玉逍遥银棒,带着拆气点向周奕。 刹那间,四下一片嘈杂惊呼之音。 又有众多破风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金环真、尤鸟倦与丁大帝极速出手,将刺向周老叹的长剑拦住,与她斗在一起。 此人剑法精湛,且剑气不断转移,攻无定点。 面对三人,虽然在躲避煞气,却没有露出败象。 善母的银棒还没有砸到周奕,就感觉到了天魔力场,接着便是一道古朴剑气。 又连着跃上来七八人,有老道、有大和尚,加上那天魔立场,登时佛道魔三家转瞬围攻她一人! 善母自觉捅了马蜂窝,她并不擅长群攻,使过三招拆法,便遁入隆兴大殿,在众人追下来后,又破洞而出。 道信大师回过头来,他犹有余力,运转达摩手,只见他指端下垂,手掌向外,打出“与愿印”。 那华服大汉看上去三十来岁,阔嘴上带着自信笑意。 他只一伸手,空气中便传来一声爆鸣。 道信大师的与愿印像是砸在一堵无形的墙壁上,叫他澎湃佛力,消弭于无形。 道信大师轻“咦”一声,手指舒展,手掌顺势向外一翻。 他连按三下,一下比一下快,连打三记无畏印! “铛铛铛~~~!” 那声音,像是大锤砸在铜墙铁壁上,可空气中,分明什么也没有。 道信大师的真气如海上大浪撞向礁石,朝四下退散。 英伟男子脸上的笑意更甚:“佛门禅功,果然厉害。” 他的手在空气中一旋,隆兴寺上空的水汽被他凝练起来,成了一条丝线一般的长剑,下一刻他的身形爆闪而出,一剑刺向智慧大师。 “尔敢!” 帝心尊者冷喝一声,抢在智慧大师之前出手。 因顾及不贪和尚的性命,一直没有动用禅杖。 这时拿杖在手,整个人气质陡变。 他的禅杖以自身为轴高速旋转,周身气劲化作淡淡的金色光轮,每一旋转皆暗合「六相圆融」。 即总相、别相、同相、异相、成相、坏相,可将对手攻势纳入其中循环消解。 正是帝心尊者的绝学,大圆满杖法! 英伟大汉想以巧劲避开,帝心尊者早有所料,杖戳其面,逼得对方举剑来挡。 砰一声脆响~! 水剑被法杖砸裂,大汉左手虚拖右手肘弯,化虚为实,将周围散乱劲风攥于手心一点,迸射而出。 那碎裂的水剑,便如一道透明飘带,凝刀剑锋锐,朝着石之轩四周绞杀而去。 周奕第一个撤功,跟着七大高手全都撤手。 “轰隆~!!” 强绝力道大半震在大雄宝殿上方,这座大殿不堪重负,在摇摇欲坠中传出巨响,轰然倒塌。 周奕拔剑斩断飘带,离火剑气将英伟男子的水带蒸成气雾,他望着那团气雾融进漫天烟尘之中,又将烟尘荡得如楼梯一般层层迭迭。 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真是神奇。 他身形下坠,听到耳旁风声大响,运转惊云神游,一脚在空中踩出回旋之力,腾空挪位,避开了人杂之地。 这大殿内部凶险万分,他一点也不想多待。 僵局被打破,大战又起。 忽然,外边喊杀声大作,像是一下乱了起来。 正待钻出烟尘出去查探,突有一道锐利剑芒朝他袭来。 想也不想,回身对着塌陷的大雄宝殿一剑斩落。 离火剑气带着一层灼浪将烟雾断开,像是江水断流,忽然从中间露出一条干涸之地。 一名着黑衣的女子露出身形,她侧身避开剑气,不依不饶,一剑袭来。 周奕举剑相斗,这才发现她剑法无定,能勾动精神,剑气更为特殊,竟能转向! 看不透她的无定之剑,纵然周奕出剑更快,也难以防范。 连斗数十招,剑剑相碰,顿感吃力。 这时不敢全斗技艺,便将轻功展开,滑如游鱼,在闪转腾挪中出剑缠斗。 外边动静越来越大,两城大军像是也参与进来。 周奕心中难静,一边与她拼斗一边挪移身位,终于来到大殿之外。 这时,陈常恭与松隐子赶到。 二人还未出剑,黑衣女子见他们人多,果断荡开周奕长剑,后撤避退。 白眉老道与松隐子追剑而上。 见他俩穷追不舍,周奕晓得那女人剑法了得,担心他们吃大亏,赶紧跟上。 隆兴寺外,喊杀声震响。 倘若真是两军相斗,乱阵之中,谁来了也阻止不了。 周奕把心一横,选择相信杨镇与单雄信,他后迈一步,却抢先追上女剑客。 她剑法功力皆是江湖顶尖,轻功却不及周奕。 不足五十丈,便被周奕追上。 此人和善母一般,不擅群战。 她被周奕拖住,面对道门三大高手剑气成网,立马落入下风。 一人挡三剑,二十七八招后,腰间多出一道剑伤。 周奕正要追近,侧方劲风袭来! 三人各出剑气,斩将过去,然而这劲风来势凶猛,却只是虚招,一碰到他们的剑气,立刻崩散。 这时听到善母大喝:“走!” 那黑衣女子抓住空档,与善母形成掎角之势,朝顺阳城西侧猛退。 周奕微打出手势,示意两位朋友不要再追。 在善母身后,轰隆声响彻不绝。 三大圣僧、祝玉妍、邪王、大尊、周老叹正乱斗在一处。 听到周老叹大喊: “大尊,速把智经借我一观!” “既是智经,就该由本宗主这等智慧之人来参悟。” 那英伟大汉哈哈一笑:“那就得看周宗主的本事了。” 石之轩将不贪扔给了大尊,许开山挡住邪极宗四大高手一击,立刻遁走。 石之轩吸引了三大圣僧与阴后的注意力。 此时没了不贪和尚这个累赘,他幻魔身法全开。 天下间能胜他的人有,可能杀他的人,休想找到。 圣僧阴后不愿放弃,追着石之轩而去 “方才那女子是谁?” 松隐子望着善母与黑衣女人的背影,面露疑惑。 不知从哪冒出如此强绝的人物。 陈常恭道:“她的剑法与善母的逍遥拆相似,都有祸乱精神之力,自然来自大明尊教。” “嗯。” 周奕已猜到对方身份: “应该是五类魔中的毒水辛娜娅,她是五类魔第一高手,和五明子中的妙空明子一样,得了大尊真传。” 陈常恭与松隐子正回味这一消息。 而周奕则是在思索。 大明尊教正与阴癸派联盟,怎又与邪王合作抢夺不贪和尚? 神思几转,三人朝着隆兴寺前的乱局冲去。 木道人、计荀计守,净念禅院两大金刚以及佛门高手,不知什么原因,正在与那些棺宫真魔大战。 内河北侧,杨镇与单雄信带人冲杀。 两人冲阵在前,朱粲的队伍登时散乱,被破了一个大口子。 朱粲军阵很是古怪,前后脱节。 身披金色铠甲的朱粲正收拢身边兵将,回身朝城北遁走,将那些脱节之人全部舍弃。 诡异的是 那些人竟全不怕死,也没有因为被舍弃而丧失斗志。 看他们的状态,与南阳城那伙被绞灭的马帮很像。 南阳郡城这边的军阵是帮众凑起来的,若在野外骑马对冲,不见得能多厉害。 但在城内斗杀,乱打乱斗,那是强项。 见杨镇与单雄信指挥若定,周奕便全身心对战棺宫高手。 不贪和尚这个烫手山芋转移到石之轩手中,三大圣僧与阴后都追杀而去,邪极宗几人装模作样追杀大尊,很快便返回隆兴寺。 周老叹扛起那口朱红色大棺,心中多有感悟。 “走——!” 金环真一声令下,棺宫高手全数撤退。 周奕将第六具真魔尸体放下,又电闪而出,抢在师妃暄落剑之前击杀她身边的真魔。 旁人不晓得实情,多半要以为他在关心圣女。 师妃暄静立在他身旁,微微侧目看向远处。 那边,正有一双闪烁着不满与幽怨的眼眸。 对于圣女与妖女的目光,周奕恍若未觉。 只因 他在人群中看到一记回眸。 周老叹扛着朱红色大棺,在空中点跃,越过人群瞬间,回头看向周奕所处之地。 眼中两团鬼火散开,露出充满战意的锐利目光。 “师弟,你又想与他斗?” 金环真宫裙摆动,面带谨慎:“此人功力可不在你之下。” “不,他的功力决计没我高。” 周老叹一边奔向城北一边说: “但是,那玄门真气却精纯到连我的真魔煞气也比不了,由此可见,真魔煞气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我倒是觉得他有些古怪。” 丁大帝露出沉思之色。 尤鸟倦道: “看南阳城的样子,果然不想起战事,希望能守住这份默契。” “朱粲那个蠢货,他新招来的人,竟掺了这么多大明尊教的教众,今天若是南阳那边受了挑拨,准要爆发大战。” “我对他一点也不放心,还是把老方叫回来,甄别一下。” 周老叹点了点头:“我们先回棺宫看看那人再说.” …… 冠军城的人退走顺阳,一刻不停。 南阳郡城这边,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在顺阳打扫战场。 隆兴寺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修复不如重建。 不过在冠军城旁边,也没有哪个僧人有这么大胆子。 单雄信带人收敛尸体,寺庙的事先不管。 杨镇将混乱情况说了一遍,原来是朱粲阵中突然冲出大批人手杀向内河北岸,郡城这边高手一动,把棺宫的人也惊动了。 双方这才大战。 朱粲那边有邪极宗几人授意,杨镇与单雄信很清楚周奕的心思。 故而在这样的乱局下依然保持克制,没有全军冲阵拼杀。 两城相斗,只会便宜旁人。 只从今日出现的高手来瞧,便知晓南阳的水有多深。 周奕猜到是大明尊教搞的鬼,此时也不去细究。 大战一场,消耗得厉害。 在这顺阳一点安全感没有,留下千人处理后事,其余人返回郡城。 到了城门附近,有不少武林人偷偷注视。 这些人多数是来城内打探南阳郡最新消息的,可能各大势力都有。 之前圣地攻打棺宫就够骇人的了,此番更是瞧见了一场常人一辈子都难遇上的巅峰大战! 涉及到的武学宗师,就有十多位。 其中,更是有着诸多闻名天下的传说人物! 因此,那些落在周奕身上的目光,少不了几分敬畏之色。 在江湖上闯荡,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这位观主先是与棺宫主人大战三百回合,应对恐怖魔煞,竟不分胜败,接着又卷入劲气乱流之中。 连三大圣僧,魔门八大高手首座都下场了。 这样的大战,可想而知有多么凶险。 偌大的隆兴寺,在这一战之后,成为了历史。 一众江湖人也只是远观,并没有凑近。 感受到这些视线,周奕也没在意。 与大队人马一齐回南阳时,已是冥色四合。 周奕离了队伍,直回南阳帮东侧小院。 阿茹依娜见他气息稍显急促,不由朝他身上打量。 “我没受伤,只是要调息。” 话罢,直接回到自己房中打坐。 能威胁到他的高手,此时距离南阳远得很,外边有表妹守着,周奕便安心运功。 这一次,他见识到了天魔大法完全展开后的力场。 甚至在阴后收缩力场时,也洞悉到“玉石俱焚”这同归于尽的招法奥秘。 邪王的不死印法,更是奇妙。 生气、死气转换,不必回气,不惧围攻。 还能借力挪移,利用阴后限制他身法的天魔力场化走众人劲力。 也要多亏了他这一法门。 在混乱的真劲中,周奕不仅对天魔大法多有体会,也深切感受到了三大圣僧的佛学禅功。 短短时间,武学见闻便有着飞速增长。 他练功日短,这一领域正是他的不足之处。 至阳大窍中,还有不少魔气可以炼化。 周奕并不着急。 与这些功力相比,他更在意那些宝贵的心得体会。 尤其是邪王的不死印法。 但凡他气息稍滞,早就在众人围攻下身死了。 周奕的回气速度也非常快,可那并无技巧,天然具备。 显然不及邪王的奇妙法门。 这一晚上,他连饭也没吃,一边回气,一边思索。 接连七天过去,周奕把这次大战前后理了一通。 诸般感悟,弥漫在心间。 本打算再些时间炼化魔煞,却又被南阳城中的事牵绊了。 不过,魔煞在至阳大窍中,也不怕它长翅膀飞走。 隆兴寺大战后第八日。 南阳帮内,周奕正与杨大龙头、范乃堂等人坐在一起。 大家的表情,要比之前轻松不少。 “天师,三位圣僧已经回返香严寺。” “不贪带回来了吗?” 杨镇摇头:“没听说带人回来。不知他们下一步会是什么打算,还要不要继续攻打冠军城。” 他又露出为难之色: “倘若他们下定决心,要我们出兵配合,该怎么拒绝?” 周奕思忖道:“我估计他们要为石之轩之事头疼,短期内应该没心思。” “不过.这也说不定。” “今天他们才回来,我暂不去打扰,明日我去探探口风。” 杨镇点了点头,又与范乃堂说起城内情况。 隆兴寺一战之后,若各大势力消停下来,南阳郡便能安稳一段时日。 与此同时。 冠军城内,朱粲也在几位宗主的要求下加强防守、稳固城内局势。 而棺宫中,周老叹正掀开一副棺材。 盖子打开一点动静也没有,朝里面一瞧,人不见了。 按照常理来说,有裘千博这类人出现,周老叹应该会大怒。 可周老宗主见到这副空棺,非但不怒,反而带着诡异笑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从襄阳顺汉水往下,便是汉南。 日暮时分,一个透着文人气质,两鬓霜白的中年正站在汉水西畔。 一个黑衣青年从远处跑来,躬身立在他身旁。 “事情可办成了?” “师父。” 那青年诚惶诚恐: “棺宫防守太过严密,徒儿一直没找到机会潜入,请师父责罚。” 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石之轩看了他一眼,并未计较,摆手让他退下。 他目眺悠悠汉水,不知想些什么。 杨虚彦躬身告退,等他转过身来。 脸上的惶恐之色,已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 (本章完) 第130章 天竺宝经故人去 第130章 天竺宝经故人去 “左道友,左道友” 冠军城,棺林中心,周老叹正拍着一副黑漆漆的棺材,一旁的丁大帝抱着棺材盖。 那棺材中正躺着一位肌肤如婴儿一般的老道。 月光闯过窗扇,让老道的脸更显苍白。 望着老道两鬓整齐的鬓发,丁大帝面露愉色,左游仙入棺时衣衫褴褛,眉发散乱。 经他之手,这才收拾妥帖。 装睡的人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何况他还躺在棺材里。 周老叹又连续拍打棺木,左游仙安详闭目,仿佛没有听见。 金环真突兀道:“白衣剑客提剑找上门了,他说要一剑斩你。” 此言一出,沉睡的左游仙二目睁大,他浑身僵硬,不见脚下动作,直直从棺材中立起身体。 他游目四望,哪有什么白衣剑客,复又躺平。 “左道友,你怎变成这副样子。” 尤鸟倦用手背打手心,搞不清楚左游仙的状态。 周老叹也盯着左游仙,陷入沉思之中。 想当初,他的养煞法多为残道,乃是人之精神出现问题,失心者本身不完整。 后来以大明尊教精神法门控制煞根精神,以残道种出真道、真魔,再结合己身,完成另类种他,练就道心种魔大法。 自江都一行,又得了长生诀。 照着练功图尝试一番,这才明白其中难处。 这道家奇书一练便要走火入魔,自个是练不成的。 但他多生智慧,想到“种他外练”这一荒诞奇法,让心思纯粹的真魔去练长生诀,弥补道基道心。 此法虽还没有完善,却能以道养魔,让真魔煞气更加精纯。 按照道心种魔大法推算,成魔第九之前乃是“催魔”。 该让道心魔种逐渐融合。 他的法门虽与道心种魔偏离,却也该想法子让两股异种真气水乳交融。 起先一点门路也没有,忽然出来一个不贪和尚。 佛魔同流还有石之轩这个先例,从不贪和尚身上,叫他顺势推演出了“道魔同流”。 而左游仙的子午罡法,正有气神分离的要旨,最后的剑罡同流便是元气与元神分而再合。 这等合流之法,岂不是对应了道魔同流与大明尊教的精神相合之法? 周老叹凝神打量着左游仙,对他十分看重。 他虽有道心种魔大法做参照,但何尝不是在浑水中一步一步往前蹚,靠着师兄弟几人不断交流研讨,结合各家路数,点点滴滴的灵感都不敢错过。 故而长居棺宫,日日苦修,沉浸在探索武道的至高乐趣中。 左游仙是个异类,但也异类过头了。 堂堂魔门八大高手之一,一辈子苦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几乎被一剑斩杀。 故而,这家伙心中有一道极其强烈的执念。 以致于,才入棺宫修炼《真魔随想录》,短短数日便从其中超脱,和裘千博一样不受精神所扰。 但他却没有遁出棺宫,反倒是整日练功。 对其他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 这一点与那些真魔很像,比如这次他们去隆兴寺大战,左游仙也全无兴趣。 唯一不同的是,一听到“白衣剑客上门”,他便和猫一样炸毛。 周老叹正寻思呢,一旁的尤鸟儿望着左游仙,抱怨了一句,道出众人心声: “这道门老妖真是害人不浅。” “不过.” 尤鸟儿话头一转:“左兄你也太不厚道,我们喊你,你分明听见,怎不理会?” 左游仙躺在棺中,梦呓一般:“我正神游物外,况且,对于隆兴寺之战的前因后果,我着实没兴趣知晓。” 丁大帝奇了:“你记挂的那人,可就在那处。” “哦,他啊.” 左游仙沉吸一口气:“清流那一剑,他将我身心全数斩死,如今,我的身体焕发生机,算是活了,但现在还不想面对他。 得几位相助,我已明悟剑罡同流的机巧,加上真魔随想这等奇法,我现在只想静心苦修。下次再见时,我定要一剑败他。 并借此斩去死掉之心,完成第二次蜕变。 身心皆斩,身心再造,褪去旧皮囊,三重绽,登临真正的武道之极。” 他的话触动了棺材旁的几人。 左游仙的凡念被真魔随想化去,周老叹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又很中肯地提醒一句:“你那对头的真气精纯至极,连我也不能媲美,你想一剑败他,基本不可能。” “不见得,待左某功成,必然超越长眉老祖,你且静观便是。” 左游仙容色平静:“我受了你们大恩,任何与武学有关之事,我都愿毫无保留与你们交流,哪怕是剑罡也一样,倘若有人打入棺宫,我也会出手。其余事,便不用说给我听了。” 他看过众人一眼,意思很明显。 丁大帝抱着棺材盖子上前一步:“左兄一直在棺宫,应该注意到,你旁边棺材中那人的动静了吧。” 左游仙回了一句: “他破棺而出,没有在此逗留,想来是窥破了真魔随想,他一出棺,便将魔煞完全收敛,连我也感受不到。” 看到周老叹露出若有所悟之色,左游仙不再理会。 大帝则是扣上了棺材盖 …… 南阳帮内,周奕正与杨镇说话,忽有帮众前来报讯。 郡城中虽已安稳,却在街巷中埋了更多眼线,防备大明尊教。 城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帮众拱手招呼两声,便语速飞快: “今日进来个外来僧人,说话掺杂塞北口音,不晓得是否与塞北邪教有关。” 杨镇正色问:“他有何异常?” 那报讯帮众回话: “有几名兄弟上前试探,那僧人随便开口说了什么,大家就像失去意识一样,自动让路,其余没问出来,只知他在寻观主。” 周奕不敢大意,连忙问:“这僧人此刻在哪?” “在靠南的悦来客栈,我问过掌柜,他只付了一天的房钱。” 报讯的帮众说完,听到大龙头叮嘱一句“不要再试探”,他应声而退。 周奕本打算今日去香严寺。 忽然得知有这么一个人,心中直觉一丝异样,便又耽搁一天。 隆兴寺大战后第十日。 晨光熹微,周奕行走在郡城之南,在道左路边摊用早饭。 才吃完馄饨,汤水来不及喝便起身结账。 在悦来客栈附近,偶遇一位身着橙黄色宽袍的僧人。 此僧瘦高枯黑,头发结髻以白纱重重包扎,令他的鼻梁显得更加高挺,眼神深邃难测。 周奕一眼认出,这是天竺僧人打扮,迈步朝他走去。 这僧人也第一时间注意到周奕,朝他走来。 很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丈。 “观主。” 天竺僧人轻念两字,浑身散发一股精神魅力。 不过在周奕眼中,僧人还是僧人,与寻常路人没什么不同。 “大师可是来自天竺?” 瘦黑僧人道:“贫僧伏难陀,正是来自天竺,此行南阳,正为了见观主一面。” 听到伏难陀三字,周奕观其姿态气息,心中警惕万分。 此人乃是天竺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宗师,精通梵我不二的瑜伽精神奇功,靺鞨人的精神导师。 “不知大师寻我所谓何事?” 伏难陀反问:“请问观主如何看待生死?” 周奕左移数步,作思考状,稍稍拉开距离。 伏难陀如影随形,他的步伐非常奇怪,像是看不到腿脚在动。 可是,整个人却纹丝不差地跟上周奕。 周奕只当没有瞧见,耐心说道:“生死是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事,无论王侯将相,贤愚不肖,最后都将化作黄土。” “事实确实如此。” 伏难陀开口说话,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似乎快过嘴型动作,像是先从精神发出,给人一种错乱之感: “我们去想象死亡,是近乎不可能的事,甚至生出错觉,认为自己会是例外,不会死去,遂对终会来临的死亡视如不见。 倘若想掌握生死之道,首先要改变这可笑的想法。你觉得对吗?” 周奕摇头:“大师禅机太深,该与香严寺的圣僧们谈论,我却是想不到这么多。” “哈哈哈” 狂僧低笑几声:“太谦虚了,贫僧正是听闻观主精通阴阳奇术,有摆脱生死之能,这才来聆听长生秘要。” “哦?不知大师是从哪里听说的?” “贫僧去东都路过荥阳,一个叫李密的人指点我来此地,说观主掌握太平鸿宝,若无机缘而不可得。” 他枯瘦的脸上笑意更甚: “贫僧从西域天竺而来,不远千里来到东土大隋,拜道求取长生,如此虔诚,不知观主能否赠于这份机缘?” 周奕沉默不语,心中不断思忖。 这天竺邪僧眼下招惹不得。 此人武功奇高,行事比大明尊教还要邪门,得想个办法打发走。 伏难陀表面含笑,可随着周奕不说话,他笑意深处,慢慢涌现恶意。 “大师可曾听闻,法不可轻授。” 狂僧点头:“各家秘传都是这般道理,但对虔诚的问道之人,应打破俗规,不该敝帚自珍。” 周奕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多话:“大师请随我来。” 伏难陀温善一笑,举步跟上周奕。 虽然行走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但这位狂僧没有丝毫担心。 这城内的任何阴谋、算计,对他来说都是无效的。 天下之大,他的脚步想踏足哪里,就踏足哪里。 周奕将伏难陀带到距离南阳帮不远的茶楼,在二楼雅间叫了好茶,让他稍待。 确认狂僧没有跟来,他快速回到小院。 先取来一册,再从垃圾堆中找出两张废纸。 “表哥,你在做什么?” 少女很好奇,周奕头也不抬:“外边有个魔怔人,我去把他打发了。” 伏难陀喝了半盏茶,便见周奕返回。 “大师,你要的东西便是此物。” 周奕给了他一册《淮南鸿烈》,其中还夹着两张纸,上画练功图,正是长生诀中的两幅图谱。 伏难陀翻阅典籍,简略看过,目光全在那两幅练功图上。 他凝神不动,不多时微露异色。 原本稳如一线的气息,急促波动,浑身荡漾的精神气息更是顷刻涣散。 ‘你以天竺邪门佛功练长生诀,不练死你就算你走运。’ 周奕心中冷笑,看他一瞬间把气息收稳,打消了一剑偷袭要他命的想法。 “果然玄妙,还请观主详解。” 伏难陀话罢,眼睛盯着“淮南鸿烈”四字。 周奕当然猜到他在想什么: “大师,所谓的太平鸿宝,便是以淮南鸿烈为源头,再修炼这长生图谱,参经练气,以证长生。 我道门练功,讲究无为自然,理解要像溪水一样自然流淌,而非强行凿渠。不强求绝对严密,只体会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意蕴。” 周奕又温声提醒: “你之前所说的李密,欠我重金。他故意混淆视听,欲引我们相斗,大师莫要轻信。 我方才所说的道门奥秘,外加这道经、练气图,是真是假,相信很容易分辨。” 伏难陀枯瘦的脸上又露出笑容。 “多谢观主馈赠,贫僧便以经换经。” 话罢从怀中摸出一卷抄本,递送过来。 周奕拿起,略一翻看,便收入怀中:“多谢大师赠天竺宝经。” 伏难陀像是没听见他感谢的话,自顾自翻看淮南鸿烈。 周奕再叫人上茶。 连喝过三盏,伏难陀才收书入怀。 “大师若是对我东土武学感兴趣,出城之后往西寻,也许能给你启发。” “何来启发?” “近来隆兴寺大战,出现一僧名曰不贪,他曾讲述佛魔不二。” 佛魔不二这四字落入伏难陀耳中,登时叫他眼冒奇光。 恨不得立马验证,这佛魔不二与自己的梵我不二有何不同。 伏难陀看了周奕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像是随口一说。 “观主,不贪大师在何处?” “他被大明尊教的大尊抓走了,一路打听的话,想必也能找到,那不贪大师着一件黑色袈裟,非常显眼。” 大明尊教乃是他的对头,伏难陀如何不知。 他在渤海禁绝任何宗教,于是屠杀众多别教教众,其中大明尊教死伤最多,故而渤海被称为黑暗之国。他伏难陀,更是被大尊视为首敌。 一时间,伏难陀自然寻思起,大尊抓这练了“佛魔不二”的和尚,是否是为了对付自己。 这让他更感兴趣了。 大尊善母,他狂僧可不怕。 又用一抹晦涩眼光看向周奕,想他是不是利用自己。 不过也不可能。 此番仅是首见,他如何知晓自己的来历,更不可能晓得渤海密事。 “观主在此,贫僧先行告辞。” “大师慢走.” 天竺狂僧下了茶楼,朝西边去了。 周奕见他背影消失,心下微松一口气,这恶客总算走了。 若他在南阳捣乱,后果难以把控。和大明尊教狗咬狗,那是再好不过。 周奕下茶楼,去结算茶钱。 那掌柜连连推拒:“观主来喝茶是小店荣幸,哪能收您的钱。” “那我岂不也成了恶霸强人。” 周奕笑了笑,把铜钱算了。 心中算计着,这天竺恶僧,欠我一大笔茶钱。 还有老债主密公,若非现在不是北上时机,必然要去瓦岗寨找他清算。 转念一想,听到自己这么多不利好他的消息,李密这个时候多半也很焦虑。 折磨一段时间也挺好。 周奕离了茶楼,天色尚早,便去往香严寺。 方到寺庙门口,便瞧见门口大树上坐一位老僧,他白眉长垂过耳,雪白长须垂过肚腹,看上去年岁很大,但脸肤幼滑,青春焕发。 身形肥胖却不臃肿,予人一种和善可亲的感觉。 “碧山人来,清酒满杯,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周奕仰头,老僧冲他一笑,跟着举壶痛饮,摇了摇酒壶,似乎喝干了。 周奕返回街市,打两葫芦酒返回。 纵身一跃,上到树梢,把一葫芦酒扔了过去,老僧接酒再饮,半点忌讳也无。 “大师怎么心情这样好?” 道信大师道:“观主恰恰说反了,老僧被两位老秃数落,才躲出来喝闷酒。” 周奕晓得他是怎样的人,也不奇怪他的说话语气。 举起酒葫芦,陪他喝了几口,这才问: “可是因为不贪金刚?” “可不就是。” 老僧悠然自得:“石之轩是老僧领入门的,他虽是邪王,却不缺佛性,否则怎能理解禅法。所以当初收他为弟子不算错,那两个老秃一直计较。” 话罢一双眼睛盯着周奕: “其实观主也不缺佛性,不过观主身份太大,老僧可没本事收徒,只能叹一声可惜。” 他喝了口酒又道: “早知雍丘有你这样的人,我定提前二十年去蹲守,抢在老天师之前收你为徒。” “大师说笑了,是我没这个福气。” 周奕微微一笑,不再说客套话: “那当下作何打算,是想办法追回不贪大师,还是继续攻打棺宫。” “先救人,但也要留意冠军城动向。” 道信大师又说起了具体安排。 由他和帝心尊者继续追击石之轩,智慧大师先在香严寺养伤,再派人回三论宗找嘉祥大师。 四大圣僧中,嘉祥大师武功最高。 周奕感受到佛门的重视,估计是不想给石之轩安稳练功的机会。 万一他变回无缺邪王,那可就难对付了。 他心中倒是高兴,这帮人忙起来就没工夫惦记自己。 当下陪着道信大师说话,把一葫芦酒全都喝完。 消息打听得差不多,便出声告辞。 才从大树上下来,就看到寺门口仙姿婷立。 听到一声“道兄”。 树头上的道信大师垂下白眉,一边喝酒一边打量,望着他们入到寺中。 还是那个屋舍,还是那个茶榻。 圣女倒茶的姿势,还是那样优雅绝伦。 “妃暄就要返回静斋,很久不能与道兄再见。” 她一边倒茶一边说话,空灵的语调中,仿佛有几分不舍。 “是要将此间之事回禀梵斋主?” “不仅如此,我还要闭关一段时日。” 周奕晃着茶水,有些好奇地问道:“可要对梵斋主说起与我有关的事?” “嗯。” 师妃暄举眸看来,有些不解:“道兄觉得不妥?” “不是,我的事你自然随便说,只是其中一些与你有关,你就需要斟酌了。” “是哪一些?” 周奕似笑非笑:“就是你拿我练功,其实梵斋主也不一定懂,毕竟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 他说的直白,让师妃暄的动作稍稍一顿。 她像是被窥破秘密一般面泛微红,神态动人。 “道兄是在关心我吗?” “嗯,其实我觉得秦姑娘人挺不错,能挺剑而出,也很懂茶。你拿我练功,我其实没意见。” 他一脸无所谓,反倒叫圣女嗔目瞧来。 好像他明知自己心中多念着他,却不会心猿意马,那样的平静。 “道兄与妃暄之前所见的所有人都不同。” 圣女侧开目光,不敢深究这一话题。 轻呼一口气道: “这次回东都,我会将不贪大师与邪王的事详告师父,师尊与了空大师也许会请宁散人出面。” 周奕不觉奇怪,这就是邪王独一档的拉仇恨能力。 “你还要再详说大明尊教,对了,还有一个伏难陀,这邪僧盯上了世间奇书,恐怕会对你们慈航静斋不利。” 见圣女面露疑惑。 周奕就将天竺邪僧的事夸大一通,引发武林圣地的重视。 师妃暄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到他脸上:“伏难陀找过你,还与你交换经典?” “不错。” “能给我看看那本天竺宝经吗?” 周奕晃了晃茶水,语气有点古怪:“邪僧的经文有魔性,我劝你别看。” 师妃暄不说话,只是双目填满好奇。 以她的心境,自然不怕所谓的魔性。 “你真要看?” 圣女点了点头。 周奕迟疑一下,便满足她的好奇心,从怀中将伏难陀的经典递了过去。 师妃暄翻开经文,很快,她就把经卷合上,并用书册挡在面前,不让周奕看她表情。 周奕笑着伸手,拽了拽天竺宝经。 师妃暄用力,他没能拽走。 但又提了两下,师妃暄把手松开,任由他夺走。 宝经之后,她那圣洁倾城的俏脸上白里透红,眼中的洛水晃动着,有着寻常时候绝瞧不见的羞涩妩媚。 “天竺邪僧的宝经是这样的。” 周奕将《爱经》收回,这里面,全是伏难陀喜欢的男欢女爱之道。 贴合瑜伽精神奇术,不过一旦学习,容易着他的道。 里面不少天竺文字,配有图谱。 圣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天竺经典,红着脸半天不说话。 不过,周奕感觉圣女有故意试探的嫌疑。 作为大隋最冷漠的男人,哪怕圣女媚眼如丝,玉面腮红,也一样能保持淡然。 果然,师妃暄看了他一眼后,轻呼两口气就收敛好表情。 她一边倒茶一边轻念:“道兄。” 这两个字不仅有怪罪之意,还抬起头没好气地横他一眼。 周奕欣赏着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好景象。 将茶水拿起来,忽然问道:“秦姑娘,你会与我为敌吗?” 师妃暄拿茶杯的手为之一晃: “道兄,为何有此一问?” “随便问问.” 周奕把茶喝了,想到下次品圣女的茶艺不知什么时候,于是让她再添一杯。 又饮过,忽然起身朝门外走。 “告辞了,下次再见。” 听他留了这句话,师妃暄晓得他高来高去,从不拖泥带水,于是追上两步道: “道兄,下次见面,可以换个称呼叫我吗?” “叫秦姑娘有什么不好?” 师妃暄道:“有些生分。”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觉得挺好。” 周奕瞧她微露不满,笑了笑: “秦姑娘,你好好练功,等你功力大进,便可以对我拔剑相向了。” 师妃暄心下一颤,正要说话,只听到耳畔像是有一道朗笑声,白影已是倏而远去。 心中微微失落。 尤其是自己想回应的话没机会说出口,叫失落之意更甚。 她立身在门口,期待白衣人影返回。 但这次一去不复返,屋中也没他遗落之物。 “周奕.” 师妃暄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念一声。 如果这个时候打坐练心,一定能大有精进。 师父在剑典的修炼上,止步于心有灵犀,她的天赋更高,此时已在这个层次上,甚至看到一条剑心通明的路径。 但这条路,非是师父所述。 参考不了师父与岭南天刀的恋情炼心。 慈航圣女第一次叛逆,没在这个时候选择练功。 她想到第一次来南阳,又想到这次在南阳经历的一切。 师妃暄走到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清澈的茶汤倒映着她的眼眸,就好像洛神站在洛水河畔,从水中看到自己迟疑的眼神。 不过,回东都的心愈发强烈了。 “道兄.这次,妃暄能忘记你吗?” …… 隆兴历第十六日。 南阳帮内,周奕与陈常恭、松隐子等道友再次喝酒。 这一餐,乃是送别诸位朋友。 他们本该在南阳乱局结束后第一时间离开,可又担心大明尊教的人会杀回来,便又逗留半月。 其中的情义,已不必明言。 白眉老道喝了不少酒,脸上却不显酒色,依然是泛着宝光: “易道友,老道有些好奇” 周奕笑了:“陈道友有什么问题,直接说便是,哪用顾忌。” 白眉老道微微颔首: “易道友若是成了道门第一人,最想做什么?” 周奕斟酌一番: “道门第一人之类的称号,我倒是没那么关心,不过,若我得暇,必要整理道门经典。我从中获益良多,不愿看到它们有所遗失。” “届时可邀诸位朋友,一齐览经。” “再来便是收集道家承袭,若机缘足够的话,就将其汇成诸部道藏。” 周奕又带着几分醉意道: “倘若我有体悟,还想编一部融入武道精髓的道典” 说到一半,周奕醉意全消,摆了摆手道: “异想天开,几位就当这是玩笑话,我远没有那个能力。” 陈常恭、松隐子、计荀、计守各都一叹。 就连木道人都露出异色。 松隐子抚须而笑:“老道一定勤练内功,想办法多活几年。” 陈常恭道:“今次虽离南阳,但易道长若需助力,叫人送一封书信,我即刻从颍川赶来,再叫上道门朋友。” “不错。” 计荀道:“我们暂回嵩山,过一段时日便回松道友处,相见更易。” 这些道门前辈并无所求,周奕更觉亏欠,本打算只借道门之势,却成了下场厮杀。 当下放在心中,也不多说。 一边拱手一边举杯:“谢过诸位朋友。” 众人喝了一杯,陈常恭笑道:“你往后莫要嫌我们打扰就好。” “岂能如此。” 周奕眉头一皱,白眉老道哈哈一笑。 午时用饭之后,一路送他们到郡城之东。 湍水绕城不歇,老道们越走越远。 又过三日,矮胖道人来到南阳帮: “周奕,我也要走了。” 周奕拉着他坐下:“木兄何必急着走。” “道爷要寻那乌鸦去,早几日就该走了。” 木道人没好气道:“和你这边相比,那三个倒霉龙的情况都算好的,瞧瞧你对付的都是什么人。若不是帮你,道爷我绝不会惹他们。 他奶奶的,搞得我现在好没有安全感,你赶紧练功,早点无敌天下。” 说话间,他又把一柄长剑扔了过来。 周奕一端详,寒铁宝刃! “你什么时候锻造的?” “就这些天。” 木道人摆了摆胖手:“你的对手各都凶悍,我瞧你那柄剑早晚得断,提前给你备一把,免得你找不到我,只是你们南阳打铁铺子远不如东溟派,耽误我这许多时间。” 周奕喜上眉梢:“下次你来,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那这次的呢?” “自然不会缺少。” 周奕早就准备好了,取来一个包裹,不仅装了盘缠,还有满满一葫芦好酒。 “妙哉!” 木道人大喜,拿了包裹转身就走: “哈哈哈,不用婆婆妈妈送我,道爷走也。” 他扛着九齿钉耙,寻乌鸦山雾烟观去了。 周奕走到南阳帮门口,那矮胖人影已见不着了。 杨镇望着周奕手中的寒铁宝刃,由衷笑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师的朋友满天下。” “大龙头,我的敌人也是满天下。” 周奕笑了一声,拔出半截寒光湛湛的宝剑:“不过,今有宝剑,不惧来敌。” 杨镇感受到他的气势,手扶长须而笑。 佛门中人大部分已经离开,只有智慧大师领着几位高僧留在香严寺。 道信大师与帝心尊者,继续追踪石之轩与不贪和尚下落。 慈航圣女飘然而去,返回武林圣地。 天竺狂僧尾随大明尊教,这些死对头纠缠在一起,短时间也没空再管南阳城。 冠军城、襄阳城,近来也相安无事。 周奕心中安宁,生出闭关之念。 当天下午,在闭关前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当阳马帮。 夜里,掌起灯火。 脑海中想着身在江都的少女,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他写了好多页纸,把南阳的事当做日常说在信中。 最后又写到 “小凤,近日有一友,赠我寒铁宝刃。那剑身霜寒,如琅琊寒夜,睹剑思人,久不释怀,便请江淮水,送至扬子津.” …… (本章完) 第131章 天魔妙舞星斗转 第131章 天魔妙舞星斗转 隆兴历第二十日。 周奕交代好城内一应事务,一人一马,徐出郭外。 骋目郊原,只见麦陇翻波,新翠接连。 春深好景处处,加之他心情甚好,马蹄渐急,不多时便顺阡陌靠近卧龙山。 “观主!” “易观主回来了~!” 周奕的身影才从桥溪水面上映过,有村民认出他来,热情招呼。 他久未回山,这里的人非但没忘,反倒记挂甚深。 周奕下了马,他也叫不出人名,只能笑着挥手回应。 近白河村,村头老翁看到他后,赶忙跑回,抱出两坛酒。 “观主,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吕得贵皱巴巴的老脸上又惊又喜:“老头子给您酿的桑椹酒,我几次登山去送,您都不在家,今次总算叫我撞上了。手艺粗糙,观主莫要嫌弃。” 周奕毫不客气,笑着接过,哪有半分嫌弃的样子。 吕得贵喜色更浓。 周奕看着他脸上沟壑般的皱纹,心下轻叹。 岁月不饶人,与上次救下这老翁时相比,他更显老了。 “是哪家人故去了吗?” 周奕听到白河村中传来出黑之声,随口问了一句。 吕得贵叹了口气:“村里的老里正先走一步。” 周奕闻言,脑海中闪过一位颤巍巍的身影,五庄观重新修葺时,正是这位老人出面联络众多手艺人,帮了大忙。 当时见他还算硬朗,没想到转眼已归冥途。 生老病死,世人终要走这一遭,但见到熟悉的人离去,难免心有戚戚。 将马栓在吕得贵家门口,又放下酒坛。 伸手把院中两个正玩闹的孩童招了出来,叫他们看住酒。 两个小孩像是得到了神圣任务,又在吕得贵的叮嘱下,守在院落门口。 不用吕德贵引路,周奕寻着哭声便来到一户人家的院落前。 老里正的名声很好,村中许多人为他送行。 他一至此处,立时引起轰动。 对村中人来说,五庄观主不仅是卧龙山上的‘山神’,守护一方平安。 更是南阳郡中的大人物。 一些外来人不太认得,旁边便有人小声讲述,闻者无不惊讶。 他们感受就像是,茶楼饭馆说书人口中,那些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一下从传说走入现实。 人群分开,七八名着缟素的亲属从屋中迎了出来。 周奕也没做什么,只是默祭祷告,又在老里正棺木旁的瓦盆中烧了几张黄纸。 完事他便走了,没有打扰丧礼。 但是,那一家亲属却追了出来,都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拜谢。 周围人都说老里正有福。 观主亲至有多体面先不说,南阳郡城,谁不知观主有沟通阴阳的本事。 想来城隍那边,已经打点妥当。 连那些被请来出黑的人也口径统一,都说老里正不用去地府,直接上天报道了。 这一桩事,很快便传扬出去。 南阳的百姓既说老里正命好,又感觉心暖亲切,易观主本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却离大家很近. 周奕虽久不在卧龙岗,但观中一直有人打理。 郡城之中,虽然也能练功。 可论及静心守神之处,还是不及这一山一岗。 每日杂事有人打理,周奕便能心无旁骛。 经历了南阳郡大小争斗,又接触到一众难缠高手,自觉不足。 大明尊教、邪王、伏难陀,这些人带来的压力可不小。 一旦杨广南下,天下之争便进入另外一番境地。 武林圣地将正式下场,三位大宗师都会被牵扯出来。 虽晓得练武之事急不得,却也想锐意进取,多谋一些手段。 兴许是想得太多,入五庄观后接连五天。 除了炼化至阳大窍中的煞气始终顺利之外,任凭心中灵光闪烁,却一直把握不得。 到了第七天。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周奕坐在黄老大殿,把吕得贵送给他的桑椹酒揭开。 他手捧《老子想尔注》,正要一边喝酒一边观卷,抛开所有心事。 却没想到 不知打哪吹来一缕香风,自屋顶上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 周奕把碗放下,手不释卷,轻喊一声:“下来。” 少顷,一道苗条的白影从屋顶落在走廊处,瓦片晃响,就像是有一只野狐受到惊吓踢蹬了一下。 那白影手上提着什么东西,在夕阳下划过剪影。 踩着小碎步走上石板台阶,步入五庄观大殿,周奕坐在靠上手的北侧,她便坐在东侧。 一阵馨香传来,盖过醉人的桑椹酒,非常好闻。 周奕微微抬眸,便见到一名肤白如雪,身着白裙,粉鞋白袜的纯真少女,正用精灵般的眸子直直看他。 之后,又把手上提着的东西放了下来。 竟是几碟小菜。 周奕望着那几样散发香气的小菜,狐疑道:“你做的?” “不是,从郡城买来的。” 婠婠又道:“还有这个。” 她又从篮中拿出一盘切好的肥鸭。 周奕把书一放,事已至此,先吃鸭吧。 他又拿出一副碗筷杯盏放在她面前,正准备动筷子,忽然朝她问道: “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婠婠煞有其事地点头:“下了,是灭情道的勾情之毒。” 说话时,用筷子把一个大鸭腿夹入周奕碗中。 之后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目光放在竹筷上,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 她沉默几许: “前段时日在顺阳隆兴寺,我的一些举动叫本宗元老瞧见了,引起他们不满。就连师尊,也叮嘱叫我不要再找你,这次我是趁着师尊闭关,才从襄阳偷跑出来。” 周奕微微皱眉:“阴后怎对我这样大恶意。” “还不是因为石之轩。” 婠婠用筷子拨动酒水: “师尊说你又是一个石之轩,身边还有一个碧秀心,叫我离你越远越好。此前,她的态度还不是这般,都因为我当着本宗元老的面帮你,对善母出手,她觉得我已心乱,行止失去分寸。 现在本教元老说我帮助外敌,师尊的话又难以违背,我好生为难。” 小妖女与往日大不相同,把一身魅艳全收,显得有些可怜无助。 她自己一口没吃,不断给周奕夹菜。 半天听不到他的回应,又出声问: “倘若我以后无家可归,能来寻你吗?” 周奕随口应道:“你寻便是。” 见他没有犹豫,小妖女瞬间笑了出来,她一笑,立马破功。 方才装得可怜样子半分不剩。 她挪动椅子,凑近几分道:“奕哥,人家是不是比师妃暄要好?” “在隆兴寺,我出手比她快,而且我能为了你违背师尊意愿,也能不顾元老们的感受,她向来听梵清惠的,只为慈航静斋办事。” 周奕的注意力反倒在另外一方面: “你前面说的话竟是真的?” “当然。” 婠婠轻哼一声:“不过,他们不满与我何干,师尊对你也只是误解。” 周奕将另外一个鸭腿夹到她碗中。 小妖女没吃,只是手肘斜枕桌子托着香腮,一直盯着他看。 周奕吃菜喝酒,也没管她的眼神,心中有一股惬意。 婠婠今日很奇怪,竟化成了一座不属于人间的精灵石塑,后面再不发一言,只有那双灵动的双眸,像是一直在诉说着什么。 她来此地,好像只是为了送酒菜,顺便看看他。 天黑下来时,小妖女便离开了。 她竟也没要周奕帮忙渡气练功。 第二日傍晚,差不多同样的时候,婠婠不期而至。 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到了第五日傍晚,那阵香风没了,酒菜也无,周奕再见不到这精灵少女。 第六日,一样如此。 周奕料想这或许是小妖女的手段,但也不免有些惋惜. 第九日,夕阳照耀着卧龙山岗,杂树新叶,深浅交辉,浓碧如泼,山未歇。 等日头低低西斜,沉入林莽。 万般颜色,都在周奕眼前渐渐暗淡下去。 他望着远空,回身掌灯。 就在黄老大殿中亮起灯火时,忽然屋瓦上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的声响。 也许,这是轻功高明之人故意露出来的动静。 因为那白影从高处落地,便没有任何声响。 为了减小动作,她将一双绣鞋提在手中,穿着浅浅丝袜蹑步台阶而来,像明艳的朵开在迷蒙的月色里。 大殿中的青年正青灯览卷,月下精灵忽然偎依上来,抱住青年执卷手臂。 她把鞋子一丢,微微摇晃起他的胳膊。 “奕哥,几日不见,你有没有想人家。” “没有。” 婠婠妩媚一笑,眼眸在灯火下眨动,展露绝世魅态。 “没有嘛那你转脸看过来,人家瞧瞧你的眼中是否空空如也。” 周奕笑骂一声:“你别玩过火,当心你的天魔大法练不圆满。” 婠婠听罢,微微一怔。 她脸上并无羞怯之色,妩媚之色多有收敛,反而有着更深的柔情。 “师尊果然看走眼了,奕哥哪里是什么石之轩。 本宗天魔大法共分成十八重,从创派初祖以降,不曾有人臻达第十八重轮回篇,而修习天魔大法的女子,绝不可和自己心爱的男子有亲密接触。 师尊正是被石之轩所骗,发生关系,使天魔大法进境止于第十七重天。” 少女半依着他,轻声道: “奕哥若是石之轩,就该顺势骗我。这样一来,未来阴癸派,也将失去最大的依仗。” 作为阴癸派最杰出的传人,她说这话倒是有资格。 周奕却淡淡道:“我只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在我眼中,你是否练至十八层,都算不上威胁。” “圣帝就是霸气。” 婠婠不给他说话机会,紧接着道: “这一次道佛两家联手,师妃暄能站在你身边,但马上就不一定了,以你在道门中的地位,关涉道统,佛门绝不会支持你。但是,我却能站在你这一边。” 周奕的思维转得极快:“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杨广身边有我们的人,自然知晓圣意,他即将前往江都。” 婠婠继续道:“北方大乱近在眼前,佛门即将作出选择,不管他们选谁,都将站在你的对立面上。” 杨广果然要提前下江都。 周奕想到这个变数,又问:“难道阴癸派要支持我?” “这不太可能,除非圣帝你自爆身份,用道心种魔大法一统圣门两派六道,那时就算你有道门身份,他们也只能接受,并且让天魔策十卷合一。” 周奕没好气道:“别给我封什么圣帝头衔。” 小妖女狡黠一笑:“那奕哥只能做人家一个人的圣帝了,我可以一直守着这个秘密。” “阴癸派不帮你,两派六道的人不帮你,我却可以帮你。” “首先,我就能帮你挡住师尊。” 周奕朝她瞧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阴后为何闭关,难道追击石之轩时受伤了?” 婠婠露出一抹喜悦之色:“非是受伤,反而是困扰师尊数十年的瓶颈出现松动。” “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师尊将有机会再进一步。” 周奕的眼睛微微睁大。 阴后这样的高手功力强绝,被卡了境界,再进一步那还得了。 邪王若是知道,一定高兴坏了。 “你速回襄阳,听你师尊的话,离我远一点,别让她留意我。” 周奕把手臂抽走。 小妖女又抱了上来:“不要,人家已经做了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事?” “拿着吧。” 她说话时,将一本很新的书册塞到周奕手中,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 “师尊一直在研究对付石之轩的方法,她早早传给了我,倘若师尊死了,便由我为她报仇。这里边有师尊对石之轩各路武学的解读,虽然没能破他邪功,却有着诸多高深的武学见解。” 周奕眼前一亮,对他来说,这也许比天魔大法还有用。 当然,天魔大法他也想看看,但这等于让婠婠彻底背叛阴后,此时哪好意思开口。 虽然有机会突破的阴后非常可怕,周奕还是没推辞这份好意。 婠婠盯着身旁这人。 她有些明白,为何他年纪轻轻,就能参与到隆兴寺的巅峰大战之中。 周奕摆脱旖旎气氛,把婠婠抄录的书册一页一页翻看,极为沉浸。 婠婠松开他的胳膊,起先她还有些抱怨。 慢慢地,便静在一旁相陪。 对于她来说,还从未有过这般体会。 他不对自己说话,眼神也不朝自己看,好像一点也不解风情,无视她这样的绝世妖女。 可在婠婠眼中,此时他却能带来一种从旁人身上感受不到的美好。 她撑着桌子,托起香腮,灵动的眼眸中闪烁一点笑意。 师尊,你不懂他。 他不是石之轩。 约摸过去两盏茶时间,婠婠挪动身子,不想打扰他,准备轻轻的来,轻轻的走。 才一起身,就被一只手抓了回来。 “运功。” “……” 近半个时辰后,周奕做了一个长长的呼吸。 婠婠媚眼如丝,直勾勾地瞧着他。 周奕将她给的书册一扬。 “这东西对我很有用,但你这次严重资敌,千万要保密,否则他们说你是叛徒都无法反驳。” 小妖女一点不怕:“就叛就叛,我喜欢。” 她笑了一下,又有几分不舍。 “我要回襄阳了,接下来我会闭门修炼,之后要去江南。” “可能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你。” 周奕正想问她去江南做什么,没想到白影一闪,香风扑鼻,小妖女竟大胆扑入他的怀中。 又趴在他耳旁,妩媚无限: “奕哥,不要把人家忘了,也不要去想师妃暄。” 婠婠用脸蹭了他一下,周奕感觉面颊一湿,小妖女身形一闪,带着天魔道韵,人影已到大殿门口。 她像是妖异的月下精灵,檀口轻张。 带着得逞的笑意说道:“大隋最冷漠的男人,原来也是有温度的。” 周奕笑了笑:“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 “我后院有一只狸猫,它会后空翻,我带你去看看。” 婠婠笑了一声,露出雪白贝齿,在周奕起身时,她人影已纵上屋顶。 见周奕一步闪到廊檐下,没有再追。 她莲步轻盈,裙袖飘飘,竟背映苍月,操纵空间之韵,跳起一段天魔妙舞。 魅影迭迭,丝带伴随婀娜身线,凌空飞舞。 那三千青丝上的玉簪忽然脱落,随夜风扬起,比壁画里的散天女更多人间烟火妩媚色。 青丝空隙,婠婠冲着周奕眨了眨眼睛。 跟着闪身跃入黑暗,再难见到. 周奕回味中,把婠婠留在大殿中的鞋收放起来。 接着走到表妹之前的画室,挑灯夜画,作了一幅《月下天女赋》。 大隋最难得的风光,又被他见到一幕。 之后一夜未眠,翻开小妖女给的书册。 对于他来说,哪怕没有这卷书册影响也不大,无非多一点时间。 但是,他一直琢磨心中灵感。 连日不得法,总有些憋闷。 魔门前辈的武学见解叫人沉浸,它就像一个引子,快速将周奕拉入状态. 接下来一段时日。 上山送饭的门人自然察觉到观主的异常。 他总是在打坐,非常安静,安静到不细看,都发现不了他人在大殿之中 …… 隆兴历第八十九日。 又一件大事,震动天下。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大业十二年五月。 杨广带着对北方乱局的厌恶,将最后的期待,放在他最爱的江南。 然而,仅在一个半月前,就发生了一件印证江南也不太平之事。 隋军虎牙郎将公孙上哲先骁果军一步南下。 他顺通济渠至淮水,与来整汇合。 因不听来整劝告,从邗沟而下,与江淮军在安宜白马湖附近大战。 公孙上哲本就是冲着杜伏威来的。 一见杜伏威领军,他不慌不忙,摆阵迎敌。 战到酣时,盐郡大龙头韦彻忽领万人从后方山阳偷袭杀来,对虎牙大营前后夹击。 隋将来整领军援手,却在淮水二遇李靖。 这一次李靖军阵更强,也早料到来整会援助公孙上哲,江淮军便围点打援。 利用来整焦急赶赴白马湖的心理,李靖先是固守阻敌。 待两方僵持疲惫,埋伏许久的上募营大批精锐突然从侧翼杀出! 军旗猎猎,喊杀震天! 来整部曲瞬间丧失斗志,丢盔弃甲大有人在。 军阵一乱,无力回天。 来整第二次大败,无奈退守淮北,使得虎牙大营成为孤军。 公孙上哲在乱阵中恶斗杜伏威,但双方实力气势各有差距,不到一百回合,这位虎牙郎将,被杜伏威斩杀在白马湖。 这样的一场惨败,足以叫人明白江南的局势并不比北方安稳。 但是 公孙上哲手下校尉马善才侥幸逃得一命,报江都战事于东都,言江淮军之利害。 帝本动容,然内史侍郎虞世基进言:“若如所言,善才何缘而至?” 杨广遂派马善才复去江淮之间再探。 没想到,马善才出了东都不久,就在一场江湖乱局中惨死。 江淮之事,不了了之。 杨广自然知道江淮有乱,只是不愿去听。 虞世基揣摩上意,明白杨广好大喜功,恶闻贼盗,深知其不可谏正。 又见高颎、张衡等直臣因直言被杀,遂惧祸及己,选择唯谄取容。 杨广就爱听这个,所以对他“特见亲爱”,朝臣无与为比,甚至获赐金宝盈积。 裴蕴又言江都出现“长生诀”这一祥瑞。 帝甚喜,欣然往之。 这时,外边已是烽火燎原,郡县奏报“盗贼遍海内”却被虞世基等人篡改粉饰。 面对“百姓苦役,天下思乱”的现实,杨广选择逃离。 于是,仅在五月,就率领庞大船队从洛阳南下江都! 东都的消息爆发之后很快传到南阳,陈老谋得知消息后,骑马直奔卧龙山。 “天师呢!” 看守大门的太保立马说道:“正在观中。” 陈老谋大笑着来到黄老大殿,他瞧见殿中的白衣青年正在喝茶,于是凑上前,也讨一杯茶水。 “天师,可知我来所谓何事?” “可是杨广下了江都。” 周奕猜到,陈老谋也不觉奇怪: “关中门阀已对杨广离心离德,江南作为他早年经营之地,既能依托运河获取物资,又可借助南朝旧臣维系统治,他南下倒也没什么错。” 话罢振奋笑: “可他这一走,便再没有机会回来,大隋,也彻底完了!” 陈老谋把茶喝尽,又冷笑一声: “这杨广还真是豪奢,此次南下数千艘船只,远超过往巡游,龙舟挽船的殿脚女就有千人,皆穿锦彩袍,系青丝缆。 其后是数千艘彩船,载着萧后、嫔妃、僧尼道士及文武百官,船队绵延二百里,两岸骑兵护送,旌旗蔽日。 每过州县,地方官需贡献珍馐,民食树皮,而郡县犹征赋不已,这不是逼人造反吗?” 周奕问了一句:“江淮那边有无消息传来。” “没那么快,可能要过几日。” 陈老谋望着他,情不自禁道: “天师的话又得到应证,骁果军十多万人马,兵强马壮,但我们确实不用去打。直接放他们去江都,那时江都自己就乱了。” “若不如此,江都高城,还真是难以攻杀进去。” “只待拿下江都,南方可平,那时北方还处于混乱之中,天下间,还有谁是天师的对手?” 周奕微微一笑,比陈老谋要平静许多,看他激动,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陈老谋忽然又问:“天师练功可还顺利?” “顺利,再过几日便下山,可是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做?” “有一件事旁人无法代劳。” “何事?” “飞马牧场。” 陈老谋目色一变: “竟陵城内出事了,按照天师之前的吩咐,我已派人联系了独霸山庄。因为飞马牧场的关系,那庄主方泽滔,还有他的弟弟方泽流,与我们派去的人相处融洽。 可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前方泽滔、方泽流,这两人全都被人杀死。” “可知是谁下手?” “不清楚,”陈老谋摇头,“独霸山庄分有七军,庄主亲卫足有八千人,其余每军四千。山庄周围有重重保护,再加上这方家兄弟手段不俗,能将他们在庄内杀死的,绝对是顶尖高手。” “竟陵城一乱,四大寇更加嚣张,似乎有对飞马牧场动手的打算。” 周奕稍有疑惑:“仅凭四大寇,他们人再多,也打不了牧场吧。” “不错,这牧场确实易守难攻。可贼寇那边不知从哪冒出一帮难缠高手,他们已被骚扰数次,这事已经有一段时日,原本牧场没打算找人帮忙,现在似乎又遇上了麻烦。” 陈老谋笑了笑:“本来我也不敢来打扰天师练功,当阳马帮的陈瑞阳找我,我这才来问问。” “好,你让陈帮主五日后来找我。” 陈老谋点了点头。 他得了个准信,便不久留,把茶一喝就告辞离开。 对于四大寇的事,周奕并不担心。 飞马牧场不缺兵,仅对付几个高手,那就是去一趟的事。 歇息一会,他再次打坐。 不多时,随着他运气,周身便有一股淡淡的劲风盘旋。 这一道劲风与邪王不死印法的气流看上去有点相似,其实大不相同。 周奕最早根据脉气循环,搞出了“斗转星移”这等卸力法门,后来随着功力提高,将斗转星移用在气窍中。 若与人对掌拼斗内劲,确实能发挥作用。 可是在一点即收、快来快去的劲力中,作用便微乎其微。 经历过隆兴寺大战,周奕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如同阴后“玉石俱焚”这一招法,将天魔力场收缩至一点,再将力场爆开。 那么,按照婠婠体内的空间隐窍的法门。 周奕也可以将周身劲气收缩,通过这种收缩,以无形之力,盗取有实之质,一下咬住对手的劲力。 不懂邪王的印法,那也无所谓。 因为他体内斗转星移自有气发之巧,利用此招,便能推动周身劲气周游。 于是,将方才收缩的劲力,周游挪移,便能化劲转劲。 这个念头一开,便豁然开朗。 不仅有天魔大法的吸纳,还有不死印法的挪移转换。 对这全新的斗转星移,他心中甚是满意,虽然耗费真气,但总算有了应对群战的法门。 大殿之中,随着周奕双手游推,周围劲风越转越快,竟也产生了空间波动。 若是快到极致,不是空间塌陷,而是阴后玉石俱焚那种空间收缩之感。 他把手一停,摸着下巴寻思。 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坏了,阴后不会误会吧。 她老人家一看我这斗转星移,岂不是要怀疑小妖女把天魔大法给我看了。 其实我和小妖女真没什么,只是研究窍穴,没看什么大法。 周奕眉头一皱。 阴后若是因为隆兴寺大战而突破,十八重轮回篇加她一身强横功力,那还真是恐怖。 悟空,这次靠你单防阴后了 接下来几天,周奕全在调息理气。 至阳大窍中的魔煞已完全转换,在任督魔气更为厚重的同时,将同为奇经八脉中的阴跷脉、阳跷脉尽数打通。 十二正经中,足太阴脾经从隐白一路练到天溪,二十一穴还剩最后三穴。 本是要一次功成,再练足少阳胆经。 但是创造斗转星移费了大量时间,如今飞马牧场有事,就暂且稳稳。 隆兴历第九十四日。 周奕站在五庄观前,不仅看到陈瑞阳,还有帮主娄若丹。 二人联袂而来,看来牧场的麻烦不小。 娄若丹与陈瑞阳一见到他,不敢托大,连忙拱手拜会。 “观主。” “请进,里边说话。” 周奕把两人邀请进门,他已经备好茶水。 二人只是嘴巴碰一下,并没有喝茶的心思。 看他俩像是有些为难,周奕直接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陈瑞阳没开口,一旁的娄若丹再次拱手: “观主,我们想请你去飞马山城。” 周奕有些疑惑:“我与商场主还算熟悉,此事何必扭扭捏捏?” 陈瑞阳道: “因为场主不想麻烦你,我们这次来,算是违背了场主意愿,故而我迟疑好些时日不敢开口。” 娄若丹摇头:“眼下竟陵情况十分复杂,牧场虽然不缺人手,但近来多有恶客,我担心他们对场主不利,所以想耽误观主一些时日。” 她又补上一句: “事后牧场定有厚谢。” 周奕笑了笑:“我倒是想去瞧瞧牧场风光,只是场主不愿我去,突然造访,岂不冒昧。” 娄若丹还没开口,一旁的老陈抢过话来: “观主放心,只要你去,我家场主定是高兴的” …… (本章完) 第132章 破掩月 闯万军!(端午安康!) 第132章 破掩月 闯万军!(端午安康~!) 卧龙山古柏夹道,两道人影自山弯拐出。 二人拽着马,一前一后下到山脚。 娄若丹越走越慢,陈瑞阳回头催促:“快走吧,得赶快将南阳这边的事安排妥当,两日后便动身。” 娄若丹捏着下巴思考,没说话。 陈瑞阳耸了耸肩:“登山的时候你比我果断,怎现在反倒患得患失?观主既已答允,还有什么好想的。” “我在想” 娄若丹露出一丝苦恼:“场主已够心乱,这位一到牧场,场主的心岂不更乱?” “诶,你这么聪慧的一个人怎这时候不分轻重。” 陈瑞阳断然道: “如今竟陵周边乱作一团,哪顾得上那么多女儿家心思。而且他们私信密切,关系比你想象的要好,你这会纯属瞎操心。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咱们没听场主的话。 不过场主多半不会计较,反要念我们的好,我猜场主该是心口不一,其实很想易观主过去帮忙。这时缺一个依靠,在我看来没比山上这位靠得住的。 去年在南巢湖庄,可也是这位帮的忙。” 娄若丹点了点头,上下打量起陈瑞阳:“你说话的语气.怎和那些说媒的差不多。” 她朝卧龙山上示意了一下:“你觉得他俩合适?” 陈瑞阳哂道:“我只是凭感觉说话。” 娄若丹谨慎道:“我劝你别瞎编排,小心被罚去扫马粪。他身份特殊,牧场还有不可违背的祖训,场主应该只是将他当朋友看待,与对待李阀那些人差不多。” 陈瑞阳听罢把头一撇,懒得反驳。 他一直在送信、送果子、送鸡鸭、送海鲜.这是类似李阀那样的朋友? “帮主,我劝你先把自己和单兄弟的关系搞懂” 陈瑞阳的话还没说完,一声鞭响,他身旁的大马扬蹄长嘶,拽着他往前狂奔。 “你看,你又急.” 正欲再吐槽两句,马儿吃痛起势,只得顺着它的劲,驾马朝郡城方向去了。 二人走后半个多时辰,周奕也从五庄观去到南阳城。 先见杨镇告诉他自己将要外出。 杨大龙头只叫他放心去,毕竟他这些日子待在山上,城内也安稳得很。 接着,又到陈老谋处,准备问问江南的情况。 一进扇子铺,就看到一位熟人。 “天师!” 许久未见,卜天志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拱手迎了上来。 周奕伸手一扶,笑着引入里间说话的地方。 “卜兄到此,难道是来传递什么重要消息?” 陈老谋道:“卜帮主送消息只是顺带,其实另有安排。” 卜天志面转正色: “杨广即将下江都,接下来我将潜入江都内部,利用独孤家的关系,与南下的各大势力打交道。” 周奕道:“有一个人,你可以尝试接触一下。” “是谁?” “他是樊子盖的儿子,庐江太守樊文褚的兄长樊文超,此人正在宇文化及手下做事。” “哦?” 卜天志听罢眉色微变:“宇文家与独孤家在江南互相敌对,以我的身份去接触宇文化及的人,风险极大,不知能与此人交流到何等地步?” 周奕明白他的疑虑:“你去江都之前,先至庐州找到樊文褚,他更了解其兄状况。” “好!” 卜天志做事仔细,立时陷入沉思。 陈老谋手中拿着从江淮来的信笺: “虚军师他们已做好部署,将靠着邗沟的安宜城让了出去,不仅放任杨广船舰南下,还退兵收缩给他的帝驾增加威势。虞世基、裴蕴这帮人,又该拿这些消息换赏赐了。 来整两战两败,已不敢再攻。尉迟胜当下只守江都,咱们一收缩,这一次便打不起来。放骁果军去江都,让他们自己去斗。” 周奕把信纸抽出来看了一遍。 虽然杨广提前下江都,但这个变数还是控制住了,公孙上哲这一败非常关键。 江淮军一战立威,骁果军也不敢攻城,只能老老实实护送杨广。 他们不开战,林士宏、李子通,沈法兴等人就没有渔翁得利的机会。 好在有虚行之、药师老杜这些人,否则只江淮的事,就够他费力劳心的。 见周奕把信放下,陈老谋才笑道: “天师可定下去飞马牧场的时日?” “后天。” “可要调动淮河两岸的人手?” 周奕摇了摇头:“我只是去做客,欣赏牧场风光,不用那么大阵仗,飞马牧场也不缺少人手。” 陈老谋忽然道: “瓦岗寨那边也有人南下,可能也是去飞马牧场。” 周奕来了兴趣:“可是李密的人?” “我们的人荥阳那边走动不便,搜集到的消息并不全,听说是徐世绩领头,若真是此人,那自然是李密一系。” 陈老谋谨慎起见,还是提醒一句: “天师凡事小心。” 周奕点头应了一声,又问起一些独孤家在江都的情况。 卜天志与陈老谋对视一眼,闻弦知雅意。 先说起独孤霸、独孤盛这两位,一个喜欢去勾栏瓦舍,一个被宇文阀的人牵着鼻子走。 再来提到独孤策,鲲帮的云帮主陪着他也在江都。 之后,就说起许多与独孤凤有关的消息。 凤姑娘在独孤家属于是保密人物,并未对外宣扬,若非巨鲲帮明面上依附于独孤阀,他们可得不到这么多消息。 瞧见某位天师听得认真,时而露出笑意。 两个说话的人精,又不禁对望一眼. 接下来两日,周奕都住在南阳帮东侧的小院中。 与回纥少女一起作画,默默观察两小道童练功。 之前他闭关那段时日,他们三个偶尔会上山来寻。 尤其是阿茹依娜,经常过来给他送吃喝,所以此次去竟陵,分别之情并不重。 隆兴历第九十七日。 当阳马帮前后三十七人,陆续出了南阳郡城。 及至日中,金乌炽烈。 这仲夏天赶着日头出行,人可不好受,稍微一动便挥汗如雨。 因此,一些人会戴着防具,抵御风尘。 周奕跟在马帮队伍当中,陈瑞阳与娄若丹在他前方领头。 他换了一身装扮,腰悬长剑,着一身青衣。马帮中至少有十余人和他打扮类似,都戴着宽大的青竹笠,能挡住阳光,头稍微一低,便能挡住视线。 远远看去一点也不显眼,完美融入马帮之中。 赶了一段路,别说周奕身后的大汉,就是笠檐垂玄纱的娄若丹也一脸汗水。 唯独周奕不同,他身上有天霜寒气。 外边再热,他稍微运气,便浑身清凉。 故而,行走了百八十里路,他和出城时的状态没有什么区别。 娄若丹与陈瑞阳走南闯北多年,一眼瞧出他的异样,但也不以为怪。 这一路杂事都不用周奕操心,队伍休整时,他还能得空打坐修炼。 因为没有带货,众人的脚程不算慢。 只是襄阳汉南那边有义军大贼斗杀,便绕至舂陵郡,再往南走。 飞马牧场就在竟陵郡西边紧挨着的南郡。 他们从舂陵郡往南,路上被几伙贼人骚扰,叫他们坏了木桥栈道,耽误了一点时间,五日后穿过大洪山上的小道,便入了竟陵郡。 这里是襄阳往南,汉水下游。 周奕的势力多在淮水两岸,到了这个地方,他的话已经没那么管用了。 好在飞马牧场是地头蛇,把名头一亮,过县城州城,皆是畅通无阻。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众人驾马急奔,终于看到城头。 城楼上,有“汾川”两个古字。 “今晚便在城内歇一宿,明日就到竟陵城了。” 娄若丹说话时看了看周奕,想听他的意见。 “自然听两位帮主安排。” 陈瑞阳听周奕说完,见城门口盘查严密,他深知竟陵局势,也不奇怪。 下了马,上前递话。 几条靠在城墙边的黑衣汉子直起身子,像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跑上来招呼。 为首那人四十五六岁,颔下蓄着短髯。 一脸友好地扫过马帮众人,也没在意人群中的周奕,笑道: “可是飞马牧场的朋友?” “正是。” 陈瑞阳在这人脸上一打量,没觉眼熟却也应了一声。 想到牧场在汾川内的关系,便猜测道: “朋友可是东汾派的?” 东汾派乃是汾川内的一家势力,与牧场交好。 一听这名头,那汉子面色一僵,脸现惊恐:“东汾派的人已死了七七八八,掌门钭觅被人砍去头颅,我叫胡亮才,是官署下方的人,因县令交代,我才在此等候飞马牧场的朋友。” “你说什么?” 娄若丹等人也走了过来,她一脸怀疑: “东汾派的消息我怎不知?” 那汉子道:“你们定是才回竟陵,这事发生不到三天,钭掌门的尸体还在派内。” 他这样一说多半是真的。 陈瑞阳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知是谁下的手。” “不知。” “那胡兄可有牧场的消息?” 那汉子转作笑脸:“不用担心,牧场好得很,听说近来拜客不断。” “城中客栈紧俏,我来给几位安排吧。” 陈瑞阳点了点头,便听见一道年轻声音从队伍中传出:“请问这位胡兄,为何县令叫你在此候着我们,可还有别的交代?” “这倒是没有。” 胡亮才抓头道:“是竟陵郡城的冯歌冯老将军安排的,自方庄主死后,县令便听冯将军号令。” 娄若丹冲周奕点头。 这一幕被胡亮才瞧见,不由多打量了一眼这戴着青笠的青年。 “有劳了!” 陈瑞阳拱了拱手,众人便跟在胡亮才身后。 大家从北入城,跟着朝西走。 胡亮才说得不错,城内有大批江湖人走动,想来旅店客栈紧俏,最后来到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那连排屋舍足有三层,唤作福兴楼。 此处靠近内河,遍植杨柳。 胡亮才熟门熟路,他一递话里边的掌柜便热情无比。 客栈门口放着几块光溜溜的大石头,五六名着短打的汉子正提着衣服抖风解暑。 再往外靠一点,有个背负长剑,三十上下的男人。他眉清目秀作儒生打扮,蓄着小胡子,脸容冰冷,正执一素扇轻轻摇动。 旁边还躺着一个家伙,五短身材,蒜头鼻子。 他浑身只穿一条裤头,抱着根棍子,正呼呼大睡。 周奕目光扫过,与那儒生有一眼对视。 视线一错便开,互不搭理。 不多时,客房便安排妥当,娄若丹送走胡亮才,陈瑞阳领周奕顺木梯上到二楼,选了靠窗通风的房间。 屋外蝉嘶高柳,其声焦躁,力竭而犹不止。 “陈老兄,你们与竟陵城的冯歌很熟吗?” “算是熟悉的,自打独霸山庄两位庄主身死,竟陵城多依仗冯歌稳定,他岁数大,以前是隋朝将官,德高望重,颇得人心。” “这么说来,现下竟陵的军队便是由这位老将军掌控?” “也不尽是,还有一位叫钱云,本是方泽滔庄主手下的将领,庄主没死前,他还是冯歌的顶头上司。钱云也领一军,差不多有两万人马。” 看陈瑞阳的表情,便知情况复杂。 这两人多半在争斗,想成为竟陵新的霸主。 飞马牧场靠得再近,那也是在南郡,而且他们在商言商,竟陵郡谁做大龙头这种事,他们没有发言权。 周奕一番思量。 当阳马帮离开牧场许久,消息都已过时。 这一路从娄陈二人口中得来的情报,多半要作废。 晚间用饭时,因为已经太迟,只随便对付几口。 周奕一边想事一边吃饭,动作慢了一点,甚至没怎么吃饱。 商场主,你该赔我这一餐。 他回到屋内打坐练功,没理会外边的动静。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全黑。 周奕睡下没多久,忽然睁开眼睛,用鼻子细闻一股异味。 没错了.是迷香。 身怀内功之人,对这类香薰有很强的抵抗能力,但也要因此分心,打斗时候便尽不了全力。 周奕听到一阵细微脚步声,他闪身出了房间。 借助客栈亮着的两盏烛火,看到一楼堂口正立着一名汉子。 那汉子什么没听着,一抬头可把自己吓得够呛。 不知何时,二楼多了一道人影。 他眯眼一看,认出是当阳马帮中的那个青年。 “胡兄,你大半夜在此作甚?” 胡亮才手持明晃晃的钢刀:“我发梦误入此地,你信吗?” 周奕微微点头:“我信。” “哦?” 胡亮才一愣,又听他道:“其实我此时也是发梦,还有,我经常梦中杀人。” 胡亮才听到四周响起一大阵脚步声,不由笑了: “哈哈哈,真有你小子的,临死前还逗爷爷发笑,待会我这刀片子少用几分力,给你留个全尸。” 周奕说话时没有压声音,娄若丹、陈瑞阳等人早已醒转。 福兴楼内一阵异响。 胡亮才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本在二楼的人影,忽然闪烁至楼梯。 他眼前一,人影又闪到一楼二楼中间,再一闪来到大堂。 看不到他脚步移动,眼睛有种错乱之感。 就好像大半夜见鬼。 他汗毛一炸,喝斥一声:“装神弄鬼,给爷爷去死!” 胡亮才一刀挥劈,那刀片子刷啦一响,劲气急窜发出哆哆怪声,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这一刀势大力沉,直递咽喉。 可刀势才去一半,突然顿住。 胡亮才的牙齿把嘴唇咬破,不断发劲,可刀片仍旧是纹丝不动,正有两根手指,钳住刀尖。 他定睛看清,顿时满头大汗。 “你到底少用了几分力?” 周奕皱眉:“晚上没吃饭吗?” “啊——!” 胡亮才气极怒吼,双手抱刀拼命下压。 “谁叫你来的?说出来,待会我杀你只用一分力,若是你的脖子够硬,也许能保留全尸。” “是竟陵城的冯歌叫我来杀你!” 他仰头大吼:“快来,先来杀这个小子!” 这一声吼过,双手虎口飙血,刀已被夺。 胡亮才还想再喊一声,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是脑袋飞了起来,脖子漏气,这便是再有本事,也说不出来话了。 这时四周传来喊杀声,当阳马帮的人已亮起兵刃。 胡亮才的脑袋在空中划过,与陈瑞阳、娄若丹打了一个照面,接着脑袋没落地,便被一人抓在手中。 那是个年轻儒生,手持长剑。 一旁的矮子从儒生手中抢过头颅,皱眉道: “胡兄,你瞧瞧,本事稀松抢什么功。如今你死了,你那几房娇妾,祝某当替你照顾。” 他正在废话,一旁的儒生已然出剑。 凌厉剑气,如同月华一般泼洒开来,厚过三掌的松木桌顷刻爆裂。 剑气穿过碎木,击碎了一道残影。 儒生见状,不等周奕出手,忽然爆退,返回矮汉身边。 “解兄,你这三十八招剑法只出一招,为何不追剑?” 儒生盯着周奕,低声道:“点子扎手。” 矮汉闻声将胡亮才的头颅丢到一边,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齐眉棍上。 周奕又看几眼,这两人若是分开,他还不一定能认识,此时听到三十八招剑法,忽然明悟: “原来是萧铣的手下。” 这用齐眉棍的人唤作祝仲,又号牛郎,自创牛郎一百零八棍,随心所欲,变化万千。 与他在一起的儒生剑客,想必就素衣儒生解奉哥,三十八招掩月剑法,号称南方后起一辈用剑第一人。 “动手!” 祝仲不再说笑,随着他低喝一声,解奉哥立马举剑。 接着周围又传来数道破风声! “杀!” 四条大汉,还有两名面容姣好的女子,纷掣兵器,齐齐杀至。 周奕晃身避过当胸刺来的穿心一剑,二指捏着剑尖,罡气化指,瞬间叫那女子的真气所附的长剑失了柔性,再也护不住兵刃。 那女子在剑断时如触电般爆退。 “咻~!!” 剑尖破风声比她退得更快,直接钻心而过,余下劲力带着她撞跌砸倒木门。 五道带着劲风的利器劈砍而下,周奕不退反进,身形一晃错开兵刃,跳入敌阵之中。 后背靠向一人,那人挥拳打向周奕脑门。 拳未及肉,忽然被劲气带偏,打中肩膀上空的空气。 一击失手,整个人被靠飞出去,撞上破裂门柱,被直接刺透。 周奕一抬脚,踢中第三人小腹,那人惨叫一声后背炸气,衣衫撑爆,在满屋碎布中抛跌远方。 牛郎与素衣儒生也大吃一惊! 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已死掉三名高手,晓得遇见大敌,一人把棍势展开,一人拨动掩月剑光。 二人手段远非其余几人能比,那牛郎的一百零八棍影法重重,遮住了剑光。 这让素衣儒生获得了极佳出手机会。 凌厉剑气藏在棍影之后,他们联手袭来,周奕一把抓中第二名女子,朝后一丢。 素衣儒生哪管这容失色的同伴,一剑将其斩杀。 剑气不绝,再朝周奕追剑。 牛郎棍法亦不停歇,二人动静越来越大,棍剑之势搅动的劲风直把周围茶桌板凳打得木屑纷飞。 剩余两名同伴急急欲退。 周奕双腿分开,凌空飞脚各踢中一人。 牛郎见同伴被踢飞生死不知,不忧反喜,大叫道:“就趁现在!” 解奉哥岂能不知! 剑上白光一闪,像是乌云从月亮上移开,几乎将掩月剑法的精髓一剑清辉用到极致! 牛郎配合此剑,他棍扫如雨点,密密麻麻封锁周奕所有落点。 可二人万难想到,周奕在身落时竟凌空飞度,一脚踩在空中。 周奕懂得了收缩劲力的法门,让周围劲气凝练。 这一脚踩空,伴随着空间波动,像是在水面踏出涟漪。 那种盗取实质的感觉,简直叫人精神错乱。 牛郎的眼睛都瞪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办到的。 解奉哥的剑光从周奕身下划过,一剑刺空,牛郎肩膀一沉,手上的棍法停了下来。 周奕的双脚,正踏在牛郎两侧肩膀上。 “前辈,能和解吗?” 牛郎握着齐眉棍,带着一丝颤音:“是梁王萧铣叫我过来干点小活,今晚在这里杀人,全是巴陵帮的香玉山在指挥,他们正与四大寇合作。 这一票我收了五百两,可以全送给前辈。 若知前辈在此,给十万两祝某也绝不会来。” “那香玉山人在何处?” “应该在竟陵城内。” 周奕又问道:“你有十万金吗?” “没” 牛郎下一个字没说出口,脑门被踩了一脚,整个人朝后仰跌倒去。 “你到底是谁?” 解奉哥再度横剑,呼吸有些粗重:“飞马牧场绝没有你这样的人。” 周奕没打算回答,解奉哥又道: “你也是用剑之人,为何一直不出剑?解某的三十八招掩月剑法乃是一绝,罕有敌手,你若是用剑高手,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剑法,就算是死,我也没有遗憾。” 他话罢再加一句:“四大寇与萧铣准备攻打飞马牧场,他们还联络了蒲山公营。” 周奕听罢,拔剑出鞘。 解奉哥青筋暴起,立马将毕生所学剑法用到极限,剑气像是一团挡在月亮之前的乌云,笼罩了所有清辉。 然而. 一道青影在昏暗的火光下电闪而至,火色弧光穿透了掩月剑势,一闪而没,被剑鞘所吞。 周奕收剑入鞘之后,解奉哥长剑断裂的清脆声响才骤然传来。 “当啷~!” 半截碎剑砸在地上。 周奕转身离开:“破解你的掩月剑法其实很容易,斩碎乌云,就再也遮挡不住月亮。” 解奉哥喃喃念叨:“有道理” 一招断剑,切碎了他的心脉。 这一刻,解奉哥已经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了。 清流之西,江淮大都督一剑击溃魔门剑术宗师左游仙。 左游仙也是一招惨败,我同样是一招. 甚至,我出剑次数,比左游仙还要多 解奉哥是死掉的九人中,唯一一个面带笑意的。 搞清楚了这伙人的来历,周奕立刻加入当阳马帮那边的战团。 娄若丹,陈瑞阳等人虽然吃到迷香,却依然能应付。 因为最厉害的几位,已全部呼呼大睡。 周奕一入战局,天平旋即朝当阳马帮这边倾斜。 他来到两位帮主身边,一出手便有人死,对谁都是一招,连剑都不用。 这些贼人大多数本事稀松,只有普通南阳帮帮众水准。 娄若丹与陈瑞阳却看得有些呆。 周奕只是用身法欺近,对手的兵刃一概碰不到他,跟着迅捷出手,全以内气打人膻中生死窍。 这一间福兴楼的贼人很快被杀光。 其中有二十多个死人,血不流一滴,外伤也瞧不见。 不多时,连着几间楼屋中的贼人被杀干净。 娄陈二人统计了一下死伤,立刻过来感谢。 “今日若无观主在场,只怕我们.” 陈瑞阳的话被周奕截断: “先不说这些,你们想想要不要绕路,这竟陵城还能去吗?对方今晚出动的人手掐得很准,将你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可见一路都有眼线。” 娄若丹瞥了一眼牛郎、解奉哥那些尸体所在方向。 倘若这些高手没有周奕挡住,确实如他所说。 “绕路吧!” 娄帮主当机立断,陈瑞阳也连连点头。 他们将牧场死掉的几人埋掉,又从尸体上摸过一遍,看看有无线索。 稍微休整,便连夜出客栈。 今晚的月亮不算亮,从那些尸体四周捡起松油火把,点着重新赶路。 走出城南,直朝正南方向走,等错开竟陵城再往西去南郡。 没想到. 才一出城,就听到大地震响。 双方都听到对方的马蹄声,别说陈瑞阳,就连周奕也微微变色。 从西南方向来了大批人马。 看样子,是从竟陵城方向来的。 饶是周奕功力高,也绝无可能对付这样多的人手。 一旦打起来,除了他能逃走,其余人必死无疑。 “走!” 众人纷纷转马,忽然远方急促大喊:“可是飞马牧场的朋友!” 这是一把苍老声音。 娄若丹皱眉,并不回应。 周奕站在马背上,朝后说道:“足下是何人?” 他无需大喊,话音却传得比那苍老声音更远。 “本人冯歌!” 陈瑞阳立刻道:“观主,当心有诈!” 那胡亮才自称是冯歌的人,此时怎能信他。 周奕不跟他绕弯子,他摆手让娄若丹等人先退,朝后说道: “今日有人在城门口自称是冯将军手下,晚间又是此人散迷香,领众贼袭来,我们才杀过一场,冯将军怎么解释?” 此刻,汾川城外。 一名披着甲胄的老人面色一变,他身旁的中年汉子举着火把,小声道: “将军,隔着这么远,此人的说话声却像是就在耳边,他能将气息收束到这等程度,恐怕是高手中的高手。” 老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喊道: “朋友,冯某绝无恶意,我来此便是为了解除误会,现在我驻军在此,你若相信,请来一见。” 话罢,马蹄声止。 城外一下亮起千余火把,如长龙一般。 火把之后,一条条长枪森然而立,正是叫当世宗师也忌惮的军阵枪海。 “观主!” 陈瑞阳急喊一声,与娄若丹一齐驱马返回。 他们来到城门口时,看到一人一骑,已出城而去。 而对面,乃是列阵大军。 那火把将敖水支流照亮,一眼望去全是人头,也不知多少人在暗中拔弓弄箭。 敌友不明,这样的龙潭虎穴,岂是等闲人敢踏足的。 娄若丹望着那一人一马逐渐被火把照亮,惊叹这样的气魄,不禁扭头对陈瑞阳道:“场主和他.” 她轻叹一声,又没往下说了。 陈瑞阳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若非场合不对,定要多聊几句。 这时,只紧张地盯着冯歌大军所在。 “嗒嗒嗒” 一道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来到军阵之前。 冯老将军与身旁几人全都瞩目望去,见来人是个俊逸青年,但却充满威严。 他单人闯到阵前,胆子比天还大。 此时所散发的气势,连当初独霸山庄的庄主也望尘莫及。 中年汉子看向周奕,知道他极为危险,一拉冯歌。 但老将军却摆开他的手,驾马往前,同时伸手一挥,让那些戒严的兵卒全都放松长枪弓箭。 “在下冯歌。” 周奕勒马停步,他心中警惕并未放下,没做介绍,直接问道: “冯将军,胡亮才是你的手下吗?你又是梁王萧铣的人?” “不是。” 冯歌被质问一通并未动怒,反倒耐心解释: “方庄主曾与牧场结盟,在竟陵南郡之间守望相助,方庄主虽死,盟约却在,我希望两郡安稳,一同对付贼寇。 汾川城门口有我军斥候,今日收到消息,猜到贼人要对你们不利,这才连夜赶来。” 周奕一直盯着老人的眼睛,又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这冯歌说的多半是真的。 “多谢。” 周奕拱手抱拳,冯歌也举手还礼。 “不知贼人此刻在何处?” “那些贼人已经死了。” 马蹄声渐多,陈瑞阳、娄若丹也领人走了过来。 冯歌又多说了几句,娄陈二人听罢,这才解除误会。 冯歌这时打量起周奕,心中连连嘀咕。 他记不清牧场还有这等年轻高手,试探道: “朋友可是飞马牧场之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旁的陈瑞阳听罢,很想说一声“是”。 牧场就缺这样的高手。 当然,他只是想想,自然不敢应。 但是,陈瑞阳扭头一看。 某位天师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竟很配合点了点头 …… …… ps:('-'*ゞ书友们,端午安康~! (本章完) 第133章 神秘周公子(儿童节快乐!) 第133章 神秘周公子(儿童节快乐!) 冯歌见状心生好奇,他与方泽滔乃是老交情。 方庄主和飞马牧场打交道非是一年半载,牧场的四大执事、大管家,鹏鹤二老这些人他都见过。 这青年的武功显在他们之上,怎庄主只字不提? 不过,牧场藏些底蕴那也正常。 “冯某眼拙,不知朋友怎么称呼?” 周奕已知李密的人就在竟陵城附近,如今账还没算,不想将其中重要人物吓走。 故而稍有遮掩:“冯将军,在下姓周。” 周? 飞马牧场历任七位场主,皆由商姓一族承继,其他分别为梁柳陶吴许骆等各族,却没有周姓。 陈瑞阳看出冯歌疑惑,凑近两步,压低一些声音道: “冯将军有所不知,周公子乃是我家场主极为重视的人物。” 陈瑞阳将“极为”二字咬得清晰,冯歌一看他的眼神,登时误解。 朝周奕再扫一眼,误解更深。 竟陵附近的江湖人都晓得牧场主人高坐飞马山城,纵有绝世容颜,却只是孤芳自赏。 原来如此 这倒是不好深问了,冯歌一拱手: “如今匪患四起,强贼层出不穷,诸位可与我一道去竟陵城,明日我派人护送你们返回南郡。也劳烦递一封书信给场主,好叫场主知道,哪怕方庄主不在,我们两家联盟也不曾断绝。” 娄若丹赶忙抱拳:“多谢,冯将军的心意我们一定带到.” 大军开拔,火把举如长龙。 从汾川之南,偏西而去。 丑时过半,前方隐现郡城城郭。 这一路上,周奕默听冯歌与娄陈二人叙话,逐渐洞悉竟陵郡近况。 同时,也明白了冯歌的心思。 这位老将军继承了方庄主遗志,一面稳住郡城防止贼寇,另一面则是等待明主出现,好归顺麾下,使得竟陵免受兵灾之祸。 他还有一个侄儿冯汉在城内。 二人想法一致,不想称王造反。 城内另一位控制兵马的将军钱云,则是心思活跃。 他们以前就不和睦,当下矛盾更多。 “到了~!” 冯歌身旁的中年汉子打马上前朝城楼一声呼喝,守将一听,立马在五丈高的城墙上指挥,命人放下吊桥。 然而. 众人还未进城,忽然听到城中响起一大阵脚步声。 城楼被火把照亮! 一队又一队人马持续涌出,人人手持枪戟,看人数,显然比冯歌带出来的人还要多。 一名骑着黑马的中年男子身着铠甲,跟在枪阵之后。 冯歌的面色相当难看:“钱将军,你是什么意思?” 钱云道: “只是不想看到你做错事,飞马牧场的人害死庄主,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冯将军要让庄主死不瞑目吗?!” “胡说八道。” 冯歌冷哼一声,也不废话,一夹马腹,单枪匹马朝挡路的军阵而去。 “谁敢挡马,我即杀之。” 他话音刚落,城楼上的人已摆开阵势。 一名守将大喊:“列阵!” 所有弓箭手站高瞰低,将箭矢对准钱云所在,众人被冯歌这股不要命的气势所慑,听不到钱云下令,挡在吊桥上的枪兵连忙朝两侧散开。 别瞧钱云在庄上地位更高,论威望胆气,他远不及这位老将。 前头的人散,后边的人跟着散。 冯歌驾马来到钱云身边,人相对,马头相反。 “钱兄弟,方庄主待你不薄,希望你不要忘记。” 钱云面如冷铁,冯歌驾马进城。 后边人马跟上冯歌,在钱云‘列队欢迎’的军阵中穿过,直入竟陵郡城。 过了城门,周奕回望一眼。 方才他已做好出手准备,没想到姓钱的只是样子货,摆阵出来仅为诈唬。 姜还是老的辣,这城楼上是冯歌的人手,老冯不仅占据有利位置,也摸清了钱云的为人。 双方对峙一场,高下立判。 周奕对冯老将军更为欣赏,正打算找他聊几句。 黑暗中,忽然“嗖”的一声爆响! 那响箭射破空气,化作一点扑闪扑闪的银芒,直奔冯歌! 冯老将军虽有武艺,可洞微观细之能远不及周奕。 第一时间听得异响却把握不住劲风走向,扭头看向来箭,心中骇然马上避让,这下动作虽快,但还是慢过这迅猛一箭! 他当机立断,急忙抬臂用伤换命。 “喀嚓~!” 一声如竹筒在火中烧爆的炸响传出,那威势迅猛的一箭碎裂身前,与比箭还快的青竹斗笠撞个正着,两相爆散。 陈瑞阳只看到周奕有个抛物动作。 下一刹那,人影踩马而出,如幻影一般消失在道旁的楼宇之上。 “有刺客,在那当铺方向!” 有人大喊一声,立刻奔出数百人前往搜查。 “冯将军~!” 又有数人来到冯歌身边,老将军擦了擦脸上被木屑刮出的数道血痕。 “我没事。” 此人箭术非凡,功力非同寻常,这一箭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劲气在体内爆开,挡箭这条手臂多半要废掉。 “周公子呢。” 方才一遮眼什么也没看清,回头人已不见。 他身旁的中年汉子忙道: “周公子扔斗笠挡了那箭,这时追那发箭的刺客去了。” 他面带惊异之色,小声嘀咕一句: “我从未见过这样快的身手,他出手我没看清,轻功更是快得骇人,将军,这周公子的来历非同小可。” 冯歌岂是笨人。 他目光扫过陈瑞阳、娄若丹,两位帮主并无担忧之色。 “将军,会不会是钱云派人干的?” “不一定。” 冯老将军投目在当铺方向:“我们先回大营整顿,这刺客绝难想到军阵中有这等高手,想必是走不脱的。” “等周公子回来,一切便真相大白。” 冯歌的大营就在城北,靠近竟陵官署。 而独霸山庄那边,则是由方庄主的亲卫营统帅钱云所占。 入城门之后,不消两刻就来到大营附近。 冯歌等人还未入营,远方黑暗中便走出一道身影。 陈瑞阳与娄若丹迎了上去,见周奕手上还提着一人。 冯歌等人各都惊讶,没想到他前脚赶后脚,回来的这般快,定了定神,赶紧领人迎接。 未及致谢,就听周奕问: “冯将军,方才就是他偷发暗箭,这人嘴硬,什么也没说,你瞧瞧可识得此人来历?” 冯歌身旁两人接过尸首,又朝外喊道: “来人,多拿几条火把过来!” 立刻走来四人,冯歌接过一条松油大火把,亲自照看。 旁人几名副将也瞩目在尸体上。 他们都是竟陵本地人,第一时间便怀疑起钱云,想瞧瞧是否为钱云手下的用箭高手。 这发箭刺客方脸大耳,下巴兜起突出,眉浓发粗,身披兽皮黑革,背后缠着箭囊。 几人面带疑惑,各都摇头: “这家伙面生得很,不似郡城中人。” “是啊,郡中有此发箭能力的高手,无一不是熟面孔。” “……” 周奕默默听着,他盯着那尸首,眼神深邃无比。 此刻在他的天顶窍中,正有一道奇妙真气盘旋。 这家伙,定然与当初偷袭松隐子道友那人有关。 忽听冯歌道: “别急,有一个人可能知晓” …… …… ps:∠(^ー^)先发一章,祝少侠侠女们儿童节快乐,永远年轻! ('-'*ゞ还有大章,今天高低要比平时多,燃尽求票。 (本章完) 第134章 飞马山城灯下影 第134章 飞马山城灯下影 大营帅帐内灯火通明。 一名瘦削老者沉着黄脸,正摆弄那发箭刺客的手臂。 “若伏兄也不识,此人定不是我竟陵郡周边之人。” 老者没出声,继续检查尸首。 冯歌转脸朝周奕、娄陈三人介绍他的来历。 这老者名叫伏弘,本是方庄主帐下幕僚,负责处理独霸山庄中的大小事务,又是一个江湖通,故而对周围几郡势力了如指掌。 比如山庄各类任职文书,都是经他与庄主商量,再由左右先锋发出。 周奕听罢多了几分信服之色。 虚行之说过,他曾收到独霸山庄右先锋方道原的邀请。 想来也是此人知悉虚行之的能力。 “你们来看。” 伏弘将尸首左右手分别抓起,他的中指、无名指与食指的第二指节内侧,覆盖着层层迭迭的厚茧。 “此人与寻常弓箭手不同,他左手三指茧皮连成一片,有一道横向硬嵴线。足见他是左手拉弦,右手掌弓。” 众人一看,确如他所说。 伏弘又把尸首翻了个面,干瘦的手在其腿肚上下捏来捏去:“他的腿曾经断过,一长一短,想来是个跛子。” “若伏某猜的不错,他该是四大寇手下一位焦姓头领。” “不过.” 老者皱眉看向周奕: “怪就怪在周公子的话,按说此人贪生怕死,绝不是嘴硬之人。当年他曾落入海沙帮狮王的手中,被打断了腿,靠着磕头求饶才保住一命。” 周奕约摸猜到原因,却只道:“若他知无不言,我自然将他生擒回来。” 伏弘也道是这个理。 冯歌没在意那些,知道是四大寇的人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倘若真是钱云的人手,城内必然大乱。 “竟陵城内,是否有巴陵帮存在?” “巴陵帮在城内开了好几家青楼。” 冯歌问:“有何不妥?” “巴陵帮与萧铣合谋,四大寇与他们同流合污,钱云口中的谣言想必也出自他们之口,以巴陵帮的实力,散布谣言不算难事。” 周奕说完,冯老将军眼中闪过冷光:“我会派人盯着他们。” “那就劳烦冯将军留心一个人。” “何人?” “他叫香玉山,我们在汾川城被袭击,就是此人手笔。” “冯某记下了。” 娄若丹盯着伏弘,想到钱云口中的谣言,不禁问道: “两位庄主蒙难,伏先生可有什么线索?” 伏弘良久不言,露出追忆之色: “在庄主遇害前半月,他们曾秘密见过什么人,自那之后便忧心忡忡,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悒悒不乐,我问起时,庄主对我也语焉不详。 在两位庄主遇害前,右先锋方道原先一步惨死家中。 我猜到方道原听到了什么秘密,晓得庄主碰上的事危险无比,伏某人微力薄,便不敢再问。 后来” 他扫过大帐内的几人,尤其多看了周奕一眼。 “后来庄主遇害前三天,忽然在一次醉酒后对我说了一句含糊不明的话。” 周奕注意到,冯老将军一脸困惑,直直看向伏弘。 “庄主说,不久之后,九州内外,将有一场弥天大祸.” 几人听罢各都皱眉,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 杨广舍东都南下,在江南醉生梦死。 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义军厮杀,贼寇遍野,如何不是大祸呢? 倒是小看了方庄主,没想到他的肚子里竟装着天下百姓,并以此为忧。 伏弘又对娄若丹道: “庄主之死与牧场毫无关系,这一点我们非常清楚,娄帮主莫要被钱云所误,那些谣言,怕是他的手下都不信。 不过是钱云贪念权势,思想出了问题。” 娄陈二人告谢一声,总算听到一句舒心话。 飞马牧场根本没有害独霸山庄的理由,他们是最不想竟陵乱的。 伏弘不再多言,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周奕。 而冯老将军,则是看向伏弘。 后半夜的两个时辰,众人基本没睡,只是在营帐附近靠着对付了一下。 天蒙蒙亮时,周奕肚中饥饿感更强,他昨晚就没吃饱。 想找点干粮垫一垫,没成想冯老将军竟从伙房端来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这是一锅鸡汤。 也许周奕太饿,竟觉得非常美味。 汤中的鸡肉,丝毫不柴,滑嫩异常。 “伏先生,军中伙房可是有御厨?” “非也。” 伏弘把一块鸡胸肉咽了下去:“这是老冯所治。” “本是昨晚喝的,老冯听说了汾川之事,便急忙领军赶去。若是竟陵与飞马牧场之间再被挑拨,局面将难以控制。” 他口中的老冯,自然是冯老将军。 周奕脸上的惊异之色一闪而逝。 娄若丹、陈瑞阳等人记挂着牧场,不愿逗留。 用过早饭后便出了大营,冯歌的侄子冯汉领着上千人马护送,将他们送往南郡。 望着飞马牧场的人走远,冯歌以及他身旁的中年副将蒲勤一齐凑到了伏弘身边。 “伏兄,你夜里说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 “那为何此前不对我们说?” “这事与竟陵局势没多大关系,对你们说了也只是徒添烦恼,不如让我一个人烦恼。” 副将蒲勤道:“照你这样说,他们能解决烦恼?” 冯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伏兄,你见识广博,可是认出了那周公子的身份。” “正是,而且你们也都知晓。” “哦?是哪一位?” 伏弘指了指长江下游:“就是江淮之间名头最响的那一位了。” 蒲勤闻言一愣,想到是姓周,接着便是大惊:“竟是那位周大都督!” 他长呼一口气: “我道从哪冷不丁冒出一个强绝人物,年纪轻轻,武功这样高,胆量更大得出奇,敢一人独闯军阵。没想到是这人,那倒是不算奇怪了。” 他疑惑之间,又道:“飞马牧场真是有本事,竟然把他请到山城。” “不是那么简单。” 冯老将军指点迷津,戳碎了蒲勤的疑团: “若我没有猜错,商场主该是与这位颇有暧昧。他也承认自己是牧场之人,哪里是普通援手。” 蒲勤摸着下巴思忖: “果真如此,倒也般配,若抛开情情爱爱,考虑两家势力,那可非同小可! 这位周大都督纵横江北,若得飞马牧场全力支持,战马、骑兵、钱粮各都不缺,其势当成天下第一反王。” 伏弘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不仅纵横江北,还把控南阳,一言可断淮水两岸。只是韬光养晦,尚未登高而呼,否则哪有这般在竟陵军中与我们一道吃早食的机会。” “什么!你的消息是从哪来的?”蒲勤舌桥不下。 “来自几位义阳郡的朋友,且方庄主之前就与南阳的人接触过,若非出了意外,恐怕.” 伏弘看向冯歌: “恐怕方庄主也会朝这位传达善意。” 冯老将军终于从沉默中开口:“伏兄可是要我效忠于他?” 蒲勤也举目望来。 伏弘果断道:“不错,虽然关中李阀、瓦岗寨、梁王都派人找过你,但是不必犹豫。 一来他有能力解竟陵之局,二来保你一臂对你有恩,三来他在江淮南阳诸地为民爱戴,四来.这也是方庄主的遗志。” “胡说!” 冯歌目色严厉:“你前三条我都认可,但说是庄主遗志那绝无可能。庄主虽在等待明主,可如今群雄逐鹿,他再有善意,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伏弘的老脸上多了一把沧桑之色:“我与庄主为友多年,他的脾性确如你所言,可是.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改变是你预料不到的。” 冯歌叹了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庄主还对你留了什么话?是否与杀害他的人有关?” “我已经告诉你了,这就是方庄主的遗志。” 伏弘又发挥起一个幕僚的作用:“现在要做好三件事,第一是等飞马牧场的消息对付四大寇,第二是抢先对钱云动手卸其兵权,第三是盯着那被点名的香玉山。” 蒲勤望着冯歌,等着他做决定。 作为副将,对于伏弘的话他没什么意见,甚至有些不想让冯歌反对。 他曾经也是江湖人,昨夜已经震撼于周公子的身手。 如今从伏弘口中得知了对方的身份,还有与飞马牧场的关系。 李阀、瓦岗寨还有什么梁王,都要闪一边。 冯老将军思索许久,皱眉看着伏弘。 最后长舒一口气: “先照你说的办,但竟陵城最终是什么态度,还是要通过我们自己的眼睛看,旁人说的话,终究信不了几分。” 冯歌目眺西南,伏弘与蒲勤也是同样动作。 而西南方,从竟陵城出来的队伍正马不停蹄踏上一块平原,把崇山峻岭逐渐抛在后方。 到了南郡之后,竟陵小将冯汉折返。 周奕一行复朝西南,连日奔波过后,眼前景色大变。 长江两条支流漳水、沮水,在此界划出大片成三角形的沃原。 河流两岸全是良田,最后汇入大江。 踏上这片地域,周奕心怀异样,感觉洞天福地在朝自己招手。 脑中的地理常识,此际全部失去作用。 只觉水草丰美,脚下土壤越来越肥,看到的房屋也越来越多。 到了洞天入口处,忽起一座大山。 娄若丹在前引路,陈瑞阳见周奕四下观望,便在一旁解释: “牧场四面环山,唯有东西两峡可供进出,我们走的是东侧峡道。” 周奕点头,与他们一道走向高处。 这时朝下俯瞰,便看到一大片草野,十多个湖泊像明镜一般点缀其中,周围是青翠牧草,每一处都像是画卷,叫人赏心悦目。 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皆在眼前。 夕阳余晖下,草原无尽伸展,成群的牛马羊自由自在地晃荡。 周奕总算明白,什么叫做“我的家里有一片草原”。 峡道上沿途设有哨楼碉堡,全由精兵看守, 走出峡道,见到一座高大城楼,楼前凿开的坑道宽三丈,深过五丈,下面全是尖刺。 要凭借吊桥才能通行,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感。 当然,对于武功高手而言,也就是几步的事。 由娄若丹带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过了城楼,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下方是连绵村落,一直延伸到草场,还有农庄耕田。 有许多牧人在叱喝木栏中的禽畜,还有人赶马返回。 自从商雄建立飞马牧场,历经一百六十多年,一直繁衍到了当阳、远安两座大城,那边半数都是牧场中人。 故而懂得骑射的人比比皆是。 商雄武将出身,宣扬武风,是以牧场内人人骁勇擅战。 继续往前走,便入了飞马山城。 各般建筑磊岩而筑,顺势起伏蜿蜒,这大山硬生生被凿出了一方大城,上方屋宇连绵,人来车往,周奕见之心惊。 商家老祖真乃奇人也。 沿坡而上,到了最高处,便是城主所居的内堡,规模宏大,有五重殿阁,大小屋宇之间,还缀以园林树。 娄若丹、陈瑞阳等人一路与人打招呼。 从外边回来的马帮,可不只他们南阳一处,周奕瞧见了大量人手。 并且,他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 熟人见面,礼貌一笑后,又板起脸来。 便是娄若丹等人回来,也不能直入内堡,场主所居,进入需要通禀。 “山城来了不少人。” “嗯。” 娄若丹应声时,陈瑞阳指了指东侧几栋挑着灯笼的四层木楼。 “那边是招待外客的居所,但凡窗上挂着红绸,便是有客。” 周奕顺势一看,心中估摸着这里住下了数十人。 不知李密的人在不在,他微微一笑。 “能帮我打听一下里边有哪些人吗?” 陈瑞阳先是露出为难之色:“在牧场中,这是绝不允许的。” 忽然又笑道: “不过.周公子是特例。” “多谢。” 周奕还没拱手作礼,就被陈瑞阳按下了。 “您现在打算去见场主吗?我可以去通报。” 周奕想了想:“山城中的规矩是怎样的?” “规矩是任何外客到来,都要先报给大管家,与大管家见上一面。” “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吧。” 陈瑞阳点了点头,对马帮众人交代一番后,便与娄若丹一道前往管家府。 才到门口,一名四十许,作文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他神色倨傲,瞧见是两位帮主,才客气一些。 互相招呼一声,按规矩办事。 近来拜访山城的贵客不少,作为大管事的得力助手,梁谦什么样的人都见过。 天南海北的大势力,对飞马牧场来说也不算陌生。 故而扫过周奕一眼后,他没多话,只是按规矩办事。 领着人朝里边进,到了中堂门口。 周奕还准备往里走,娄若丹与陈瑞阳一起驻足,把周奕朝中堂请。 这一幕,倒是把梁谦看愣住了。 他眉头一皱,提醒道:“娄帮主,大管家在内堂。” “我知道。” 娄若丹道:“去把大管家请来中堂。” 嗯? 梁谦一脸惊异,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瑞阳一副你要把大管家‘害死’的表情,催促了一声:“去吧,快去” 梁谦揣着糊涂多看了堂中坐定的青年一眼,他敏锐发现,娄若丹与陈瑞阳站在一旁。 飞马牧场地位独特,各大势力都想结交。 故而手下人说话嗓子都硬得很。 各大门阀,在他眼中也只是互相做生意,没什么了不起。 二人将姿态放得这般低,梁谦虽疑,却也不敢怠慢。 他快步入到内堂时,一位五十多岁的秃顶男子正斜卧躺椅之上,身后有两个妖艳女人正为他推拿按摩。 大管家商震手握烟杆吞云吐雾,脸上有一丝愁色。 看来是在想牧场近来之事。 “大管家,娄若丹与陈瑞阳领来一位拜山之客。” “人呢?” “在外边。” 商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他俩领来的,你直接带进来就是,来人身份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 梁谦迟疑了一下:“他们要我请大管事出去见客。” “嗯?” 商震坐了起来,接连吐出四个规整的圆圈:“是何方人物?” “说是南阳来的周公子。” 梁谦并不清楚这人是谁,只是复述陈瑞阳入府时说的话。 但是,大管家却认得。 陈瑞阳寄信回来,都是由他送到山城顶峰。场主的一系列安排,也是由他交代下方人办的。 此时一个愣神,瞬间反应过来。 梁谦见到商震把烟杆一丢,三步并两步,抢步出门。 他心中大惊。 大管家的烟杆子,就好比是剑客手中的长剑。 要知道,这大管家的架子那可是大得很,有时候他是故意摆架子,叫人感觉牧场威严,之后拜客再与场主谈生意时,他还能做一个恶人。 前两天碰到李阀与瓦岗寨的人,大管家一样吞云吐雾。 这会儿,怎么连架子也丢到一旁了? 梁谦赶紧追了上去。 他来到中堂时,娄若丹已经帮忙奉茶,大管家与平常的表情很不一样,正和颜悦色坐在那周公子身旁。 “周公子,你来得太突然,商某连个准备都没有。” 他歉意一笑,扫了娄陈二人一眼。 二人只当没瞧见。 “上次还要感谢公子在南巢湖庄援手,化解我牧场一场大难。” “哦,那倒没什么。” 周奕把茶杯放下:“这次造访也是突然起兴,想到上次场主说要请我喝酒,正好两位帮主要回来,就顺路来了,多有冒昧。” 娄陈二人心中闪过感激。 虽说他们请周奕来此是为了解牧场之难,到底没有经过场主准许。 商大管家心道原来如此,又推手笑道: “周公子乃是我牧场最重要的朋友,任何时候来山城,我们都欢迎之至。今次匆忙,实在怠慢。” 大管家很客气。 周奕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今日天色已晚,明天我再去拜访场主,就劳烦大管家知会一声。” 商震犹豫了一下,道: “我家场主此时.心情不太好,我现在也不敢去打扰,待明日上午,商某再去通报,周公子需得多等一时。” “哦,场主因何事烦扰?” 梁谦站在一旁,心说你问的这样直接,大管家怎会相告。 可商震却更直接: “场主见过了李阀、瓦岗寨两家,李阀来人的态度还算不错,那蒲山公营的人就极为可恶。” 他冷笑一声: “李密的儿子还在做春秋大梦,言词不敬,把场主惹恼了,若非竟陵生乱、四大寇的人在西侧活动,又多有武艺高强的贼人打上牧场,早将他们撵下山去。” 周奕点了点头,略微沉思: “四大寇中,应该没有牧场对付不了的人吧?” 商震面露一丝忌惮: “按照常理来说该是如此,但前些日子被我们打退的人中,恐怕有武学宗师。” 周奕又追问几句,商震也是一头雾水。 想到在竟陵城碰上的那人,周奕知道此事不简单。 不再多聊,只道明日见过商场主再说。 等商大管家亲自将人送出门,梁谦再也憋不住了。 “大管家,您怎么” “我的态度很怪,不像是在谈生意对吗?” “是的,您这次太实诚,有问就答,与寻常大不相同。” “因为他对我牧场有大恩,且不是来谈生意的。” 商震在梁谦惊异的眼神中,不知从哪又掏出烟杆吞云吐雾:“牧场的危机,也许这位周公子能帮上大忙.” 梁谦还想细问,商震已快步返回。 周奕没有住进那栋招待外客的气派木楼。 被陈瑞阳安排在靠近内堡,一处不太奢华,却相当雅致的阁楼中。 在二楼,可以俯瞰山城夜景。 夜幕完全拉下时,陈瑞阳再度造访,他拿来了访客名单。 这名单在牧场内部不算秘密,却从不外流。 周奕一眼扫过,可谓是又惊又喜。 陈瑞阳又将自己在山城中打听到的具体情况悉数告知,等他走后,周奕把名单烧去,心道场主这次真不容易。 杨广南下,往日那些生意人也开始不讲规矩。 飞马牧场诱惑太大,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便宜旁人。 戌时深,周奕从打坐中醒转。 起身到阁楼二层,看向山城最高处。 想到方才陈瑞阳说的话,有闯入牧场的高手,一路打到内堡,最终还被那人逃掉。 牧场中人人练武,却拿顶级高手没有办法,能打退,难杀死,还要时时防备。 心念一动,他的身形从阁楼上闪出。 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周奕已是借着夜色来到了内堡第二重殿堂。 虽说一路都有守卫,但有他这份轻功,便如入无人之境。 山城二字听上去,该是一座石头城。 但有鲁妙子这样的雅士存在,里边的亭台楼阁处处可见。 接近第三重殿堂,已是内堡正中。 四周围有风火墙,九曲回廊下,灯光处处。 周奕走在回廊顶部,望着灯光下园林美景,晓得此处距离商秀珣所居的飞鸟园不远。 半夜闯入一个女儿家的闺院,太过失礼。 周奕瞧过一眼,转身便准备走。 就在这时 忽有一道细微破风声,扭头见到一道黑影落入院中。 他迈步追去。 经过三重天井游廊,忽然看到一间书房。 站在屋顶往下一瞧,里面宫灯处处,灯火通明,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柜架上全是古玩字画。 他可以确定,那黑影就落在这附近。 轻飘飘落在书房前,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黑影的身法,要比他差得远。 “五伦之中自有乐趣,六经之外别无文章。” 周奕一落地,就看到书房墙壁上挂着这副对联,对联旁,还有许多熟悉的画。 来不及细看,一阵脚步声从深处传来,一个点跃又踩上屋顶。 三道脚步进入书房中,跟着两人走出。 书房留下一人,周奕知晓她是谁了。他待了一会儿,没找到那黑影所在,用心静听,除了听到下方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气息。 那人应该是发现我,被我惊走了。 他的轻功不如我,但对这庄园很是熟悉。 嗯? 周奕若有所悟,想到了一个人。 女儿有危险,老爹偶尔来瞧一眼,那是再正常不过。 他莞尔一笑,准备退走。 这时,书房中忽然传出两声轻叹。 恐怕外人很难想到,坐拥飞马牧场的主人,也会有这样无助的时候。 周奕脚步一顿,盯着远空暗淡的月亮。 他从屋顶上落下,在不远处发出脚步声,书房中的人百分百能听见。 可是,她却没在意。 周奕微微摇头,朝内堡外边走。 “谁?” 这时屋中人才察觉脚步声有异,与几名小婢不同。 出门一看,见走廊有一道青衣人影。 身形有些熟悉,那张侧脸在宫灯下一闪而逝,熟悉感更浓。 书房前的一双美眸充满惊讶之色,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她运起轻功,从院中的荷池上一踩而过,倏忽落在青衣人之前。 朝他面上打量一眼,确定没有看错,板起俏脸道: “周大都督,你不在五庄观念经,怎跑到小女子的飞鸟园中?” 商秀珣一双凤目,全凝在他脸上。 “我确实是俗务缠身,但听闻竟陵一带大寇作乱,便想到商姑娘或许有麻烦,又想到上次约定,就来牧场了。” 周奕看着宫灯下的商秀珣,诚恳道: “今日见过商大管家,准备明日来拜访你。没想到叫我瞧见你这园中有黑影闪跳,就过来查探是否有贼寇。” 想到他在南阳与江淮的身份,还有近来打听到的武林传闻。 便知道他能来牧场有多么不容易。 商秀珣本就没生气,只是找个说话由头。 这时心中已很高兴,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又问:“既要明天相见,你怎故意露脚步声叫我听见。” 周奕平静道: “我没找到那黑影,本欲直接走的,忽然听你叹息两声,就想与你聊聊,若是那什么李天凡惹你生气,正好他与我有旧怨,我去把他剁了便是。” 商秀珣听罢凤目含笑,愁色已然不见: “哪能随便就剁,传扬出去,旁人要说我这飞马山城是贼窝黑店。” 她口上这样说,心中喜意更甚。 这般时刻,她很愿意听些有底气的话。 忽然又问道: “为何上次见我,你不表明身份?” “因为上次只是偶遇,你知我在南阳,我忽然跑到巢湖,恰好出现在你的庄园,那么一来,你恐怕会对我有误解,以为我别有企图。” 周奕微微一笑:“其实我懒得解释这些,不如坐下来吃饭,一点不用费心。” 商秀珣嘴角抿出一丝笑意,晓得他不是戏弄自己,抱怨道:“你将我的心眼看得太小了,哪那么容易误解。” 她瞧了瞧身旁青年的侧脸。 想到之前书信往来,又想到巢湖一遇,还有这个叫她稍感无助的夜晚。 目光之中,像是有了温度。 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 “周公子、易观主、周大都督,你一堆身份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你顺口。” 商秀珣想了想,索性一个都不叫了,朝书房一指:“那奕公子,请这边坐。” 周奕随她回到书房,分坐在两把红木椅上,中间窄桌上放着一盘糕点,美人场主心情不好,糕点摆得整齐还没碰过。 靠近周奕这一侧,还有几卷画轴。 都是摊开放的,可见她方才便在看这些。 此时被他瞧见,像是被窥破心事,有点不好意思。 周奕倒觉得没什么,帮她将画卷理好。 商秀珣将糕点端到他旁边:“这些是我爱吃的,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周奕打趣道:“我没那么挑剔,不过这次商姑娘需请我吃几餐好宴,这一路南下,我为了牧场的事,甚至饿过肚子。” “好。” 她忙问道:“你想哪一天吃,我马上叫人准备。” “就等你这边的麻烦全都解决了。” 周奕一边吃糕点一边道:“那什么四大寇,李密手下,竟陵城的麻烦,武学宗师.” 周奕抬头看她:“还有其余的麻烦吗?” 商秀珣沉默几许,低着头悠悠道:“没了.” 她罗袖轻拂,伸手将碟中她最爱的那一小块糕点递给周奕。 周奕没有去接,忽然眉色一沉:“不,还有。” 话罢闪身而出,朝飞鸟园后方扑去! 那一道黑影正听他们说话,一愣神搞出了动静,这时从一扇门户中窜出,他被周奕所惊,狼狈朝后山奔去。 商秀珣心感不妙,追过去急忙喊道: “别,别追他!” “……” 飞鸟后园的月洞处,一位峨冠博带的儒雅老者一甩长袖。 听到后边一男一女说话声,他微微皱眉: “气煞老夫,哪来的混小子.” 他念了一句,复又笑了起来,直朝后山而去 …… (本章完) 第135章 鸿雁捎书 雷州法驾(感谢玖玖玖贰柒 第135章 鸿雁捎书 雷州法驾(感谢玖玖玖贰柒大盟!) 商秀珣追到周奕身边,微松一口气。 刚才出声慢点,只怕他已追了上去,甚至还会动手。 瞧着那黑影有些狼狈的模样,又看向一旁青年,心感解气,却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好。 “之前你说的黑影便是他?” “嗯。” 周奕还在朝后山方向张望:“这人鬼鬼祟祟,我以为是要对你不利的刺客,没想到你认识。” 话罢,扭头看向美人场主。 她一手抵在唇上,带着沉郁之色,凝目遥望。 “他是谁?” 商秀珣见他望来,低啐一声:“是个没良心的老头子,提起他就让人心厌。” 心中又回想起以往那些事,想到娘亲那些年的哀情苦楚。 她面色更难看了。 但是,半晌没听见回应,举眸间见他剑眉生寒,像在思考什么。 商秀珣心下郁结未消,却也在乎他的感受:“你怎忽然不高兴?” 周奕朝飞鸟园后山一指:“便是因为这人。” “为何?” “此人武功不差,见你这样为难,多半是受他胁迫,果然也是一桩麻烦。既如此,我替你将他赶下山去,一了百了,免得以后再有烦忧。” 商秀珣觉得他想一出是一出,有些不稳重,又念这是关心而切。 又喜又愁间,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袖衫,将他拉住。 生怕他一个运气飞渡,自己怎么也追不上。 这时轻声叮咛:“奕公子,你切勿与他相斗。” “哦?他的武功很高?” “不是.” 周奕露出好奇之色,见她微微垂首,于是低头瞧她表情,继续追问:“那是什么缘故?” “他是我” 话音戛然而止,不愿意再说了。 周奕也不强求,没再去往后山,回身朝之前的书房去。 商秀珣落后他一步,走在回廊中,一盏盏宫灯映照下,光影交错,叫那淡雅明媚的玉颜染了一丝暗淡忧愁。 盯着他的背影,终于在回到书房后打破沉默。 “你可是在生气?” 周奕一脸无所谓:“怎会呢,我只不过和寻常人一样,好奇心作祟,既然那人没恶意,又触及你的烦心事,我自然不会再问。” 商秀珣轻叹一声,哪会信他这话。 她经营牧场与各大势力的精明人物打交道,心思灵敏。 若是旁人这样说,纵然对方不满,她也毫不在乎。 此时看他不出声在那吃糕点,心中对他生出一丝气恼,却又不禁开口,将这绝不愿对外人提及之事说了出来: “那老头子是我爹,可我不愿认他。” 话罢将周奕身前的碟子移了过来,以糕解忧。 她一手拿一个,又把玉碟中最后一糕拿起来,各咬一口,叫周奕没的吃了。 这一刻她不是什么孤芳自赏的美人场主,倒像是个生气的小姑娘。 商秀珣偷偷打量他一眼。 见他没有大惊小怪,也没什么诧异震惊之色,只是轻轻点头。 仿佛是一个极好的听众。 于是将自己没吃过的糕点掰一大半给他:“奕公子又不好奇了?” “好奇,但不敢问了。” 周奕接过糕点,认真道:“只怕再问,我的什么好宴也吃不上了,甜酒要变成苦酒。” 商秀珣轻呸一声,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我哪有那样小气。” 不过,却又晓得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心神放松时,多了分亲近之意。 商秀珣将目光从书房移到屋外。 她沉默片刻,带着忧伤与眷恋道: “娘亲在世时对我提起过,老头子来牧场已近三十年,他们相处日久,生出情意。但娘亲却被他所骗,二十多年来总是黯然神伤。 娘亲在他身边,这老头子却总是去想自己的老情人,对那人念念不忘,不顾娘亲的感受.” “所以.” 她咬着下唇,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意:“这才导致我娘郁郁而去。” 说到这里,也不在乎多个几句了。 转脸看向周奕,又道: “那人自以为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却不知娘亲心思细腻,什么都晓得。我常与娘亲相处,也是娘亲教我如何打理牧场山城,旁人不晓得她暗地伤心,我却一直瞧在眼中.” 周奕虽然知晓个大概,但从商秀珣口中听得,老鲁确实挺混账的。 “那老头子平常也不关心你?” “理会得少。” 商秀珣低哼一声: “他的爱好广泛,是什么天下第一全才,武功、医学、园林、建筑、兵法、易容、天文、历算、机关样样精通,旁人研究一项就要费毕生精力,他全都涉猎,哪还有余暇管我。 只不过口头上关心几句,自我懂事后,晓得娘亲的苦楚,就不喜欢与他说话,又要学着处理牧场的大小事,与他交集便少。 娘亲走后,他才悔悟,寻我分说,我再不想理他。” 商秀珣像是将老爹看透:“他是个失去了才懂珍惜的人。” 周奕从旁附和:“当一切都不可挽回时,再醒悟也没什么用了。” 商秀珣头一次与人说这些心事,就是牧场中的亲属,也从未听她讲过。 将憋闷在心中的愁苦说出来,心中好受了一些。 “奕公子,你觉得我的态度可有不妥?” “没有,你不想理他便不理。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 “哪一点?” “他像是有些醒悟,知道一些东西该在没失去的时候珍惜。现在我一想,他在这飞鸟园附近,应该是为了暗中保护你。” 商秀珣嗯了一声: “他得知我有难事,确实找来说要帮我,但我但我一想到娘亲,就不愿理他。” 周奕点了点头:“我今在此,你不理他也不妨事。” 商秀珣见他将最后一小块糕点抛入嘴中,语气平淡: “什么武学宗师敢闯山城?他再来,我叫他插翅难飞。” 周奕见她凝目望来,不由笑了笑: “这几句有些夸大,商姑娘莫要当真,如果是顶级高手,我也没那个能耐,不过这边的麻烦,我会尽力帮你。” 商秀珣心下微颤,目光几移几聚。 思绪起伏间,竟把方才讨论后山那老头子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不应周奕的话,盯着空荡荡的玉碟有些后悔,刚才该给他多留几块。 便起身说道:“我再去给你拿些糕点。” “不用了,下次再吃。” 周奕胆子很大,朝后山指了指:“我可以去后山,找这位老头子聊聊吗?” “你” 商秀珣迟疑了几息:“你去吧,不要和他提牧场的事,若是问起我,你别理会他。也不要和他打斗。” “倘若与他讨论武学兵法,有什么是你感兴趣的,就让他把秘籍兵书给你。就说是我说的。” 话罢,她微微偏过脸。 周奕瞧了出来,美人场主的态度有一些缓和。 想来是近段时日老鲁暗中保护,起了一点作用。 “好。” 周奕应了一声,商秀珣又问:“你此刻住在哪?” “哦,陈瑞阳安排了一处阁楼,就在内堡下方,不仅雅致,还能俯瞰山城盛景。” 周奕话罢,商秀珣便知那是何处了。 “别住那儿了,你随我来。” 不容他推拒,商秀珣已带着一阵淡淡香风在前领路。 飞鸟园位于内堡正中,不仅极大,一应园林都是鲁大师设计,别具匠心。 园林东南,靠着第二重殿,才过一条回廊,便有凿池引泉,一脉蜿蜒,在灯光下,恍如玉带浮光。 那是内堡最高的阁楼。 前侧芭蕉数尺,新绿如泼。又有竹影几丛,摇曳拂阶。 周奕紧随其后,抬头见“翠煌阁”三字,两侧是玲珑漏窗,木梯蜿旋而上。 顶楼是个喝茶赏景之台,下方四楼唯有一间屋舍。 “你就住在这,不仅景色更佳,没人打扰,离我的园子也很近,倘若膳房有好吃的,方便叫你来尝。” 商秀珣推开了卧房,里间装扮极为雅致。 但一看红木细纱,宫灯琉璃八角,字画古剑悬墙,便知处处贵重。 内堡本就在山城最高之处,此处盖在崖坡上,可谓高中之高,顺着洞开的窗扉,骋目望远,山城点点灯火,牧场淡淡湖光,一切都在眼前。 周奕往一张梨书桌瞧去,上方竟有画笔方砚,石青朱砂,砚下压着绢帛。 像是有人想作画,但又不敢动笔。 “我住这里合适吗?” 周奕望着商秀珣,她又掌起一盏灯:“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里又不是我的闺房,也没人住过。” 周奕朝那床榻一瞧,整洁干净,确实不像有人住过。 商秀珣背对他,正在剔灯。 宫灯近前,美人场主俏脸生红,几多风情,可惜周天师无缘一见。 等她回身时,已是一脸平静。 商秀珣叫他休息,道了声明日再聊,随后就下了翠煌阁,朝飞鸟园中心走。 她一直回到自己的闺房。 寻常住在靠西的厢房,这一次,她抱着一床香褥,来到南边二楼。 在屋内躺下休息时,顺着东侧的窗户一看,正好能瞧见远处灯火,正是翠煌阁四层上的那盏灯。 她走时将灯剔亮,这时看得好清楚。 这段日子,因竟陵周边局势多有劳神,加之杨广南下,天下大乱,人心起伏思变,牧场的生意与以往大不相同。 又有大寇强贼杀至山城,其中多有武艺惊人之辈。 守着宝山,却无伟力,心中总觉不安。 商秀珣盯着那盏灯,这一晚,她睡得极是安心。 翠煌阁的灯一直亮着,但一道人影已离开四楼,在点跃间直奔后山而去 周奕经过一个竹林,听到水声哗啦,尽处是一座方亭,前临百丈高崖,对崖一道飞瀑倾泻而下,传来轰隆水声。 顺着碎石小路,往林木深处。 左转右弯,眼前豁然开朗,临崖之处,建有一座小楼。 二楼正亮着灯。 那灯想必没有风罩,不住摇晃,使得里面的人影左摇右摆。 周奕没有收脚步,阁楼中的人早听见了。 “小兄.” 那声音顿了一下,本来想喊声小兄弟的,忽然咳了一声道: “小子,你的轻功那般高明,怎走得这样慢,再迟一会,我这六果液你就喝不上了。” 老鲁还挺记仇,周奕笑了笑,几步上到阁楼。 楼上的牌匾写着“安乐窝”,左右梁柱各挂木牌,写着对联:“朝宜调琴,暮宜鼓瑟;旧雨适至,新雨初来。” 里面的摆设与翠煌阁有些像,不过桌椅家具,都是用酸枝木所制,气派古雅高贵。 入门一看,只见一儒雅老者宽袍广袖坐于席上,正摆弄酒水杯盏,阁楼中果香四溢,晚风也无法吹散。 鲁妙子定睛朝门口一望,他身上那股叫人高山仰止的气息立时收歇。 终于看清那‘混账小子’的脸。 见他丰神如玉,气度从容至极,青衣束剑,嘴角一点轻笑,有种看透一切的精明,却不乏他山之高韵,一下便胜过了他这个安乐窝中的愁肠孤客。 他想起女儿,又想起女儿她娘,心下一叹。 “鲁先生。” 周奕略一抱拳,就在鲁妙子指引下与他对坐。 才坐下,鲁妙子就推来一杯酒。 “我猜想你今夜会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唉,喝吧。” 二人也无碰杯,一饮而尽。 见周奕喝完之后还在回味,鲁妙子苍老的脸上展露笑意:“我这酒怎么样?” 这果酿一入喉,酒味醇厚,柔和清爽,最难得是香味浓郁协调,叫人陷入无穷的回味之中。 难怪美人场主是个吃货,老头子更是懂行。 “好酒。” 周奕回味一番:“先生所治之酒,用到了石榴、山楂、葡萄、桔子、青梅,菠萝六种鲜果,且将这六种果味完美融合,简直是人间奇酿。” 他笑问:“这酒还有吗?” “没了。” 鲁妙子直接摇头,虽然这小子能体会其味颇为难得,但他忽然不想给。 “可惜.” 周奕轻叹一声:“秀珣却没口福了。” 鲁妙子听罢,那儒雅清秀的老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之色:“你这小子.秀珣是否把老夫的事都说给你听了?” 周奕点了点头。 “她一向不愿谈起我的事,难得说给你听。” 鲁妙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何方人士,师承在何处?” “我叫周奕,祖籍雍丘,师承角悟子。” 说起角悟子三字,周奕在看鲁妙子的反应。 老人拈须露出沉思之色:“我怎记不清有这样一位高人。” 周奕很想问问向雨田的事,可此时才一见面,太过突兀。 鲁妙子实在想不到,听周奕简单提了两句,晓得他有太平天师这一身份。 既感念周奕的坦诚,又不由想起青雅曾说过牧场祖训。 倘若女儿真是那般念想,只太平天师这一身份,就算把祖训违背完了。 鲁妙子又喝一口酒,转瞬间把牧场祖训什么的忘个干净。 脑海中,有着无穷的悔恨。 情绪一波动,他的气息便不稳。 周奕这才问:“鲁先生,你身上有伤?” “了不起,这也能被你看出来。” 鲁妙子道:“近三十年前,妖妇以天魔功伤我,被我利用山势地形远遁千里,又故布疑阵,让她以为我逃向海外,却躲到这里来,而后寄情在山水园林上,这才没有发作。” “不过,近段时日在秀珣身上多有牵绊,又想到她娘,悔恨之下,旧伤再难压住,短则一月,老夫便活不成了。” 说到时日无多,他看得很淡,并无多少伤怀。 “天魔功?这妖妇可是阴后?” 鲁妙子微有触动:“你见过她?” “是的。” 周奕瞧他反应,继续道:“几个月前,石之轩在隆兴寺露面,祝玉妍正在追杀他,在那里爆发了一场大战。” 他本想一带而过,看他有些沉浸。 于是将隆兴寺大战细讲了一遍。 “鲁先生,你依然对阴后念念不忘?” 周奕正感觉舔狗没救了。 鲁妙子叹了一口气,眼中弥漫着悔意: “在青雅生命中的最后时刻,我只恨自己没有珍惜眼前之人,至于阴后,这么多年过去,我对她也谈不上恨意,若不是她,我也不能与青雅相伴二十多年。 只惜时光不能倒流,无法重来一次。” 他愁苦时,忽然潇洒一笑,朝周奕举杯: “你年轻得很,无有老夫这等感触,但须记得,要珍惜眼前,不要留下遗憾叫未来懊悔。” 周奕也举杯,接着他最开始喝酒时的话: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果酿更美,该当解愁,先生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应倍加珍惜,郁郁而终,岂是美事?” “哈哈哈!” 鲁妙子笑过一声:“你比老夫更有灵性。” 二人喝了一杯,再饮三杯。 鲁妙子拿来下一坛果酿,周奕有理由怀疑,他要将自己灌醉顺便套话。 鲁妙子一边揭酒一边问: “你和秀珣是怎么认识的?” “相逢道左,只一面之缘。” “哦?然后呢?” “然后.鸿雁捎书,往来寄信。” 鲁妙子扶须一叹: “雁足传书,止于尺素。鱼笺寄远,不过数行。但蝇头之字,也可尽九曲回肠。 唉,老夫当年也有一些话想对青雅说,却短在唇齿。有道是纸短情长,我该写些东西给她看的。也许,那遗憾便没有了。” 哪怕是书信,心中敷衍也还是不成。 周奕想反驳,看他这样子,想想还是罢了。 鲁妙子喝酒上头,又问起他们书信间聊什么。 周奕提到了画。 老鲁来了精神,与他聊起画作。 当闻听周奕一幅山水图卖了五百金之后睁大双目,没想到他艺精如斯。 从聊画又聊到武功。 把自己最得意的“遁去的一”讲给周奕听,叫周奕也多有感触。 也许是酒喝多了,聊得也投缘。 鲁妙子竟将称呼从不太礼貌的“周小子”变成了“小兄弟”,又变成“小友”。 “以先生的功力,就算被阴后偷袭,二十多年过去,怎么也能将天魔真气化去吧。” 讨论到武学,周奕就道出这一疑问。 鲁妙子有些惭愧:“起先是可以化去的,但老夫” “你没舍得?”周奕虎躯一震。 “我与阴后虽然决裂,但当初也是真心相恋,一点天魔气我本以为可以驾驭,没想到入了脉络之后,扎根窍穴,沦为顽疾,等我察觉时,便是将功力全废也无济于事了。” 周奕没心思嘲笑他,立刻道: “我来给你疗伤。” 鲁妙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晓得他一片好心,既不打击他,也不拒绝。 他放开心神,任凭周奕在他背后按出掌力。 少顷,周奕把掌撤回,陷入沉思。 鲁妙子这才道:“这股天魔真气深扎窍穴,与我的真气水乳交融,早已壮大,倘若能除,我已去找宁道奇了。” “确实是无人能救” 周奕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奈,又道: “先生故去之前,当给秀珣留书一封,将心中想说的话尽数道来。” “老夫正有此意。” “……” 周奕话尽于此,言道改日再来拜访,抱着两坛果酿,在鲁妙子的注视下返回飞鸟园 翌日,天大晴。 日头还没上到中天,就已灼热无比。 牧场大管家商震入了内堡,朝几名小婢打听,得知场主在翠煌楼顶。 场主常居飞鸟园,翠煌阁楼这边,只是偶尔小住。 一般只在顶楼赏景。 商震松了一口气,心道场主的心情应该是缓下来了。 一想到李密那帮人,他面色一沉。 早间被拜客耽误,得赶紧把周公子的事说了,还有李阀,以及定下与拜客商议大事的时间。 在婢女的带领下,商震加快步伐。 临近顶楼,他便听到说话声,不由一惊。 等到了阁楼顶上一瞧,瞬间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阁楼四下轻纱浮动,中央那台桌面上摆着两坛酒,果香扑鼻,场主正拿糕点递给对面那人。 看到他来,场主才敛住笑意,把手也收了回去。 商震心头一跳,心说来的不是时候。 又将目光从那青年身上扫过,心中抱怨不已。 您在这吃吃喝喝,还用我通报? “什么事?”商秀珣问道。 大管家将周公子之事撇在一边,便说起另外的拜客: “场主,上次没谈妥,已连拖好几日,您需要再定一个时间。” 商秀珣思考一番,本要直接拿主意,这时多看了周奕一眼,想听听他的意见。 周奕道:“时间你定,不必再和他们拖。” “那就明日。” 商秀珣说完,又听商震说: “继李纲、窦威二人后,李阀又来人了,这次还是您的朋友。” “秀宁?”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柴绍,李阀那位二公子也亲身至此。” 这一下,就连周奕也感到意外,李阀怎么急了? “他们随行还有哪些人?” 商震转过头来,虽不是场主问话,但他依然用回场主的语气: “有尉迟敬德、杜如晦、庞玉这三位高手,其余人也无一庸手。” 商秀珣也没想到李阀来这样多人:“我要去弄清楚他们的来意,晚间我再与你说明日的安排。” 周奕轻轻一笑:“你去忙吧。” 商秀珣转身便走,商震朝周奕略一拱手,紧随而去。 场主回来时,天已全黑。 她来到翠煌楼顶,周奕正在打坐练功。 接着,两人聊起明日的宴会。 待夜色深沉时,商秀珣从阁楼上下来,回看一眼后,迈步返回飞鸟园。 月落日升。 飞马山城内堡第一重殿,宴客大堂内,今日极为热闹。 大管家商震坐在牧场这一边,他身后是四大执事。 梁治、柳宗道、陶叔盛、吴兆汝四人全在主座旁侧,跟着商震。 负责端茶倒水的小婢格外谨慎,因为左右两侧,全是了不得的人物。 客座之右,乃是李阀之人。 为首那位青年气度不俗,正与身旁的美貌少女一道打量李密手下。 徐世绩只坐在第三席,前面一位年轻公子是李密之子李天凡。 最上首坐着一位目光锐利的老者,他的眉毛长须皆是半黑半白,气息格外悠长。 李阀这边的尉迟敬德、杜如晦,庞玉这三大高手瞧见此人,也暗藏警惕。 众人不太清楚他的来历。 那杜如晦聚音成线道: “此人来自雷州半岛,可以看作是南海派人手,辈次极高。那南海派掌门人梅洵见了他,也要叫一声师叔祖。不清楚他的名字,旁人都叫他雷八州。” 柴绍的目光从徐世绩身上扫过,他旁边坐着名震漠北的长白双凶,符真,符彦。 再往后是一对中年男女。 只在柴绍目光投来瞬间,这对男女便一齐盯上了他。 就像两匹凶狠豺狼盯着野兔。 柴绍生出如临大敌之感,目光急忙从二人身上错开,落在末座的陈天越身上。 这人是华山派高手,柴绍是认得的。 “杜兄,你见多识广,可知坐在长白双凶与陈天越之间的那一对男女是什么人物?” “柴公子,这二人我也不识得。” 李家兄妹对视一眼,感觉错漏了很多消息。 他们对蒲山公营多有了解。 长白双凶、陈天越这三人,都在意料之中。 雷八州与那对男女这信息缺得厉害,可这三大高手,却是没法忽视。 只他们具备的伟力,就不是眼下能解决的。 天下局势变得太快,在杨广离开东都那一刻。 李阀就急忙行动,筹备飞马牧场之行。 原本只是李秀宁柴邵带着李纲、窦威两人前来。 此际,二公子又多带了三位李阀中的顶尖高手。 可哪里想到,李密一方,竟有如此多难缠人物。 正在他们各有所思之时,一道脚步声从内堡第一重殿后方传来。 商秀珣装束淡雅,但依然难掩其天生丽质的迫人秀丽容光。 她坐在主座上,并没有受李阀与蒲山公营高手的影响,凤目深邃,自带牧场主人的威仪。 内堡四周全都是飞马牧场的人手,因为四大寇在西侧蠢蠢欲动,山城一直处于备战状态。 一旦动手,立刻有大军包围内堡。 李天凡瞧着商秀珣,又看向李秀宁,笑道:“李阀的几位朋友,场主已到,你们是来谈什么生意的?” 李世民没有说话,李秀宁开口道: “我们与场主一向交好,自然是来帮忙应付大寇。” 李天凡笑道: “几位的心是好的,可李阀远在关中,仅凭诸位,恐怕帮不上大忙。” 他的口气很大,柴绍直接听笑了: “你是代表李密说话,还是代表瓦岗寨?就算是翟让大龙头,也说不出你这般不经过思考的言论。” “非也非也。” 一把苍老的声音将柴绍的话音整个压了下去。 左侧最上首的老人道: “当今天下高手辈出,奇书妙法屡屡现世,我南海派也得到长生宝术,仙翁正参悟长生法,直言这是武道大世,不可用寻常眼光看待。江湖风云势必盖过一切,个人伟力之下,皆成零碎。” 他自信一笑:“李阀势大,柴公子所言有几分道理,可惜墨守成法,无有改变。如果照此思路,世家门阀的凋零,已是近在眼前。” 听到“长生法”三字,李世民心有触动。 商震等人也很惊讶,没想到老人会讲出这样一番话。 杜如晦毫不示弱: “既然仙翁在参悟长生法,雷前辈为何不一起闭关,行走红尘,岂不耽误时间?” 老人又笑了:“看来你的武道境界还不够。” “老夫入红尘打磨,乃是炼心炼神,一旦功成,自然闭关。仙翁已从长生法中参悟出武道之极的部分秘密,老夫正是看了这些,心境不稳,才有此一行,你能明白吗?” 李天凡看了看雷八州,这仅仅是为了打压李阀众人吗? 作为自己人,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对方说的是真是假。 原本没有说话的李世民忽然开口: “雷先生,经常将武道之极挂在嘴边的人来自南阳,南海仙翁可是成了棺中客?” “二公子勿要妄言。” 雷八州露出一丝厉色,不在这话题上多聊。 其实一位矮胖人来过南海,还与仙翁谈过。 那矮胖人赤诚得很,仙翁以长生诀竹简套了他的话,虽说是为了武道之秘,可这事情说出来也很丢面子。 南海仙翁,法驾中原。 这是早晚的事,岂能自损羽毛 故而雷八州换过话题:“威胁牧场之人中有武道宗师,此人若是对场主不利,若场主一直住在这内堡,你们再怎么防守,也会有疏漏。” “所以,这件事你们帮不上忙。” 雷八州这话一听便知夸大,李天凡却顺势道: “不错,我们却能安排合适人手贴身保护场主。” 李天凡朝长白双凶旁边的中年女人一指,这个女人闻言笑了笑。 她笑起来给人一种善良淳朴的感觉。 可是,却与她的气质大相径庭。 商秀珣察言观色,岂会信李天凡的话。 真若如此,怕是要被他们控制起来。 “好意心领了,但我牧场在商言商,今日除了生意上的事,其余一概不谈。” 商秀珣一言既出,李阀的人也微微一愣。 徐世绩眉头深皱,又容色舒展,偏头看了商秀珣一眼,短短几日,牧场哪来的底气? 李天凡笑道: “场主不必说气话,那日是在下鲁莽,说请场主喝酒聊话,也只是出于仰慕.” 他话语未尽,商震大管家便道: “李公子,场主说了,只谈生意。” 李天凡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着痕迹地看了牧场三执事陶叔盛一眼,可惜没得到任何反馈。 再一看牧场其他几位执事,也不如商震从容。 第一时间,李天凡就断定他们是装的。 “好,我欲从牧场购马一万匹。” 商秀珣道: “一万匹马不算什么,但规矩不能改。每年我们卖给各大势力的马匹,各有上限,就算翟大龙头至此,也购不过千匹。 再有,一万匹马少说五万金,你能拿得出来吗?” 李天凡立刻接话:“规矩是死的,可以更改,尤其是生意人,更要懂得变通。” “至于五万金,我们可以分而付之,迟则加利。” “只要你们答允,我们还能帮牧场料理大寇。” “场主意下如何?” 李天凡这边,众人都看向商秀珣。 顿时,强大的气势压迫而来。 然而. 这股气势方才触及商秀珣,一道哈哈朗笑声悠悠传来。 美人场主浑身一松,商震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密欠债不还,竟有钱买马,岂有此理?” …… (本章完) 第136章 起死回生 三凶战天师! 第136章 起死回生 三凶战天师! 年轻声音传响第一重殿,李密一方人手又疑又怒。 可李阀兄妹与柴绍三人,互相对望,先一步洞悉来人身份。 正想着此人为何出现在飞马山城,宴客大堂中有一道颀长青影迈步潇洒而出。 李天凡等人的气势,已是顷刻滞涩。 各把怒目来瞧,看看是谁如此狂妄。 柴绍聚音成线,话语短促,近旁的杜如晦面色一变,目光灼灼盯着那翩然来客,他久在关中,却也听闻过此人名号。 今次一睹真容,更信传言几分。 这青衣人好大的胆量,方才入堂,竟直接站在了雷八州这强悍老一辈人物身前,两人不及一丈。 站于外围的陈瑞阳、娄若丹等人这才安心。 梁治、柳宗道两位执事又惊又喜,牧场这边当然也有不少人晕晕乎乎,搞不清楚状况。 比如三陶四吴两位执事,他们愣愣盯着来人,跟随大管家商震一起起身迎接。 商震本想请周奕入座,见他压手,便坐定不再说话。 梁柳二人有样学样,想到了南巢湖庄,心中总算明白为何场主态度大变。 唯独陶吴两位执事,此时还一团雾水。 “你是谁?”李天凡满脸不善。 他朝旁边瞄了一眼,那孤高冷艳的场主本不形于辞色,可此人一来,却引得一双美目频有异色。 心中羡慕,恨意更足。 周奕如看小辈一般,随口回道: “我是谁?那自然是你家债主。 你爹欠我十万金,他见我时,怕我催账,还晓得掌鞭驭牛车相载,一路好话,伺候也算周全。 到你身上,行走江湖竟连债主也不识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李天凡怒火大起:“胡说八道!” 李阀那边,李世民接话开口:“李密欠金十万,在关中一地也多有流传。” “是啊,”柴绍附和,“我听独孤阀的人说过,也听关中剑派邱掌门的门人提起,此事做不得假。” 李秀宁、杜如晦、尉迟敬德也微微点头,仿佛他们都知此事。 李阀另外三人庞玉、李纲,窦威没看李天凡,全看雷八州去了。 这位老前辈方才侃侃而谈,现在竟忽然沉默。 “怎么,你想赖账?” 李天凡正狞视落井下石的李阀众人,转脸间又听到冷漠声音: “唯有人死账消,否则我的账,谁也赖不得。” 徐世绩没说话,他已猜到周奕身份,心中一紧立马给李天凡打眼色。 符真符彦陈天越三人,察言观色,徐世绩不说话,他们也不插嘴。 那对来历不明的中年夫妇,则是在周奕身上来回打量。 “李公子不知此事,蒲山公又不在此处,既然讲不清楚,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雷八州的老脸上带着笑意,想看看周奕什么反应。 “咄咄逼人?” 周奕又朝雷八州走了一步:“若非看在场主的面子上,又顾及牧场的好名声,他此刻还能站着说话吗?” 李天凡压着火气,一旁的雷八州眉头一皱。 他之前面对李阀与牧场众人,仗着一身功力,可谓优游自如,眼下却没得到任何面子。 不由光火起来: “公子可知老夫是什么人?” “哦?” 周奕看他眉发半黑半白,容貌奇异,却无有印象:“足下是什么大人物?” 雷八州傲然道: “茫茫南海,仙山无数,隐有诸多武林名宿,只是久不出世,故而在江湖上流传不广。 上一次宁散人与南海仙翁大战,本人与几位朋友就在雷州半岛。 雷某虽无仙翁有名,却也是南海三仙之一。公子纵有实力,但论辈次手段,恐怕要叫本人一声前辈。此间之事,我劝公子不要插手。 所谓的债金,既然公子言之凿凿,何不直上瓦岗寨。” 雷八州话罢,便发现面前的青年笑了。 “你真是老古董,在南海待久了,还在论这老一套。” 周奕又靠近半步,晏然自若: “若论辈次,宁散人与我同辈,你在我这,也只是空有年岁罢了。至于论实力手段,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众人闻听此言,各都心神摇曳。 偏偏他说的这番话,竟不算夸大。 雷八州白眉之下,二目锐芒大绽,他右手微微一伸就要朝腰间长剑摸去。 他的七杀剑纵横诸岛,与南海仙翁的七杀拳一个路数。 但是 雷八州陡然将心中火气熄灭,手没朝剑上摸,只战略性地轻拂广袖。 ‘这小子乃是劲敌,此时我跌了气势又在牧场团团大军之中,他与牧场定然暧昧,且忍一时,不可冲动。’ 思虑仅在一瞬间,雷八州怒色全消反多一分释然笑意。 像是不在意周奕的话。 作为武学宗师,又在南海龟伏多年。 收敛情绪、杀意、恶意.不过是家常便饭。 李天凡知晓雷八州的手段,虽不明白他心中想法,却也不敢再与周奕忤视。 他想挽回脸面,抓住空隙,自作聪明朝商秀珣说道: “场主,你当真不与我们做生意吗?过了今日,可是追悔莫” “及”字未出口,一道青影已经挪闪跃来。 “李公子!” 长白双凶的反应比李天凡快,从旁呼喊一声! 但这道话音没落,二人脸上便沾了几滴血水,符真靠得近,方才一张嘴,吞了一道劲风,竟有个异物。 他匆忙从口中一吐,那是一颗牙齿。 “砰”的一声砸烂红木靠椅,李天凡捂着脸倒在碎木之中。 这一幕太快,在场只有少数几人看清。 徐世绩赶忙去查探,李天凡性命无虞,左脸高肿牙齿掉了三颗,此时脑袋发晕一句说不出来。 虽然李天凡没长脑子,徐世绩仍然横起粗眉:“周公子突然动手,未免有失高手风范。” “只怪他没有管好嘴巴,不还欠债,还敢买马,他现在能活命,岂不是我手下留情。” 李天凡也算江湖一流,自有真气护体,周奕一巴掌将他抽成这样,下手不算轻。 可一想到蒲山大营毁去道场,慈溪涧中被李密摆弄圈套设计,以及那些流言蜚语,只觉该一巴掌抽死他。 不过,飞马山城多有拜客。 自己这些恩怨,不该在牧场中清算。 商秀珣正觉解恨,随后秀眉蹙起,忙站起身来把手一招。 所有人都瞧见了她的举动。 李阀众人诧异间,周围脚步声大响,数百牧场精兵搭好弓箭,团团围来。 杜如晦等人各都站起,将李世民与李秀宁保护在中央。 兄妹二人将庞玉和柴绍拨开,挺身往前,正看到雷八州、中年夫妇与周奕四人对峙。 商震掏出烟杆,柳宗道拔出长刀。 大管事梁治从小在牧场长大,熟悉这里的一切。 此时只觉得牧场规矩一下子乱七八糟,与祖训大不相符。 但场主有令,加之他对李天凡这伙人毫无好感,这会儿也不管许多,站在周奕身后,凔得一声把刀拔响。 似是感受到美人场主的举动,在三大高手的气势逼迫下,周奕还能露出一丝笑意。 “三位也要计较?” 雷八州没有说话,那中年夫妻却极有默契地后退半步。 “东土大隋果然不寻常,我夫妇二人又见到一位高手,此行不虚了。” 他的声音比较僵硬,表达还算清晰。 周奕反应过来:“两位是从漠北哪一大部来的?” 那女人道:“室韦。” 周奕又问:“钵室韦、大室韦、北室韦,还是南室韦?” 女人像是将他看透:“我夫妇二人没什么名气,名讳就不必提了。” 中年汉子道:“请场主让路吧,我们并无恶意。” 他将眼中一抹淫秽凶光藏得深沉,旁人窥探不得。 这夫妇二人脚步极快,看上去只退后半步,却一下退了三四步,接着继续往后退,谨慎至极。 这一退,瞬间把雷八州暴露在周奕面前,又暴露在牧场的箭雨之下。 南海老仙在短短一个呼吸时间,就把这对夫妻祖上十八代仙人都问候了一遍。 雷八州抱拳一笑,可谓是前倨后恭。 “生意不成仁义在,我们先将李公子带去疗伤,等他稍微安定,我们立时下山。” 李天凡挨了一巴掌,像是昏了过去。 商秀珣语气冷漠:“我们之间的生意,以后都不用做了。” 徐世绩看了周奕一眼,欲言又止。 商震一摆手,牧场老人许公命人抬来一条门板,长白双凶将李天凡抬出。 弓箭手随之退走,地上的血渍也被快速打扫干净。 宴客大堂的事暂且过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不算完。 梁治先一步离开,带人监视李天凡等人去了。 “周兄。” “李兄。” 周奕与二凤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一旁的李秀宁笑道: “南海派的前辈高人仗着武功资辈盛气凌人,没想到在这遇见了周大都督,他出南海的日子,倒是选的不好。” 商秀珣见他们认识,不由看了好友秀宁一眼。 周奕淡淡一笑:“他想在红尘炼心,也算求仁得仁。” 柴绍、杜如晦等人则是更关心眼前这位与牧场的关系。 从方才的举动来看,不像是普通朋友那般简单啊。 李秀宁朝商秀珣走近,眼含笑意,话语略带怪罪: “秀珣什么时候认识周公子的,怎从未与我说起过。” 商秀珣正在想一个合适措辞。 周奕已是随口回应:“是我叫她保密的。” “这些年我谨小慎微,却也惹出不少麻烦,与我有联络,不见得是好事。” 商秀珣听到“谨小慎微”四字,想到那淡淡往事,美目闪烁回味之色。 像是没注意到李秀宁的目光,看向周奕: “当初见你时,还是一副阴阳先生打扮。” 周奕没说话,他们很默契地想到那一幅画,于是相顾一笑。 李秀宁二凤柴绍等人瞧见,心中各都一沉,出大事了。 这般下去,飞马牧场岂能在商言商? 李阀与牧场这么多年维系,虽然交情深厚,能购得更多战马。 可是,关系再好,那也比不过自家人。 南方向来缺马,一旦江淮军在南部功成,又得牧场数万战马,那时马踏中原,河北关中群豪,谁都要胆战心惊。 他们这么多人来牧场,本就很急。 现在心中更急。 甚至已打定注意,此次返回关中,赶紧着手起义. 商秀珣吩咐一声,大管家亲自跑去膳房。 走出第一重殿,商震不禁回望。 周公子一来,局势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牧场不缺人,就是缺一位顶尖高手。 雷八州与那两人的态度就能说明一切,没有高手牵扯,他们打不过还能跑,现在一旦翻脸,必然被拖在阵中,就算再厉害,也要死在合围之下。 那李天凡说得没错,牧场的规矩不是死的,该变。 祖训是为了守住牧场,如今变了祖训,也是为了守护牧场。 这么一想,商震那种背弃祖宗的感觉便淡了七七八八。 却没想到, 才将膳房的事情安排完,他就被周奕喊到第二重殿。 一番秘议,商大管家听完后面色惨变,烟杆都掉在地上。 中午饭也来不及吃,便急急忙忙离开内堡 “雷老前辈,您不是说过,七杀剑法威力惊人,纵横南海第一吗,怎么遇到一个小辈就畏首畏尾。” 李天凡被抬回居所,瞬间从门板上爬了起来。 他的脑袋还是有些晕,说话语气没那么尊重。 雷八州也不生气:“今日有高人在场,老夫也没有完胜把握。” “两位?” “你们方才退的可比老夫还要快。” 他扭头看向中年夫妇。 中等身材的汉子沉声道:“方才被大军围困,一旦动手我们三人中必有人死,我可不想冒险。” 那女人朝自己娇嫩的脸上揉了一把,换作阴冷之色: “我们三人合力要拿他不难,得主动创造机会,今天太被动,怎能动手?” 李天凡捂着肿起来的左脸:“越快越好,把这小子宰了!” “另外,再把商秀珣抓起来,以她威胁飞马牧场!” 雷八州道: “她若是躲在内堡某处不露面,要抓她可不容易,没等找到人,牧场守卫已围拢过来。更何况,还有那个小子在旁。若我所料不差,他恐怕就住在内堡。” 听雷老仙这样一说,李天凡妒火更旺。 “这次行动暂罢,我们赶紧离开。” 徐世绩站在窗口,目光深邃:“此人出现完全出乎意料,增加太多变数。” “不可!” 李天凡与那对夫妻异口同声。 “灭了飞马牧场,这片草原由我们为蒲山公掌控,这是事先说好的。” “徐军师,这时退走,我们此前一段时间的辛苦布置岂不是付诸流水?” 徐世绩还待反驳,隔壁一间屋舍传来推门声,走进来三人。 长白双凶,还有一位‘牧场中人’。 这牧场中人是华山高手陈天越假扮的,二人体型几乎是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符真冷笑: “我们正被人监视,但这点小把戏在我面前可翻不出来。” “诸位,符某有一计.” 半个时辰后,几只黑色的鸟雀朝西边飞去。 符家兄弟的实力,在长白派中仅次于知世郎,且懂得追踪之术。 这黑色鸟雀长得与山雀形似,比信鸽隐蔽性高得多。 它们并翅疾飞,冲破山霭,顺牧场西峡而下,落入指定窝巢。 守巢之人取下绑在鸟足上的秘信,驾驭轻功急奔,入了一处喧闹声轰响的贼寇大营.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是夜,周奕站在一处崖坡上俯瞰。 他盯着李天凡等人的驻地许久。 忽见一道人影从楼宇中掠出,他从崖坡上纵身一跃,追了过去 “秀宁,场主是何态度?” 为了避免与雷八州那帮人冲突,李阀众人搬到了一个新的大院,此时一堆人围在一起。 柴绍又问一句:“可是与我们猜想中一样?” 李秀宁揉了揉额头,给柴绍飞了个无奈眼神: “我与秀珣为友多年,何须她说,我已能从点点滴滴中感受到她的心意。就算她和那人还有一段距离,不出意外,牧场也要朝江淮军靠拢。” 柴绍急辩:“既未明言,你也有可能看错。” 李秀宁见二哥沉思,正要回应。 忽然 门外有人来报:“商震大管家来了。” 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大管家怎入夜造访? 脚步声近,露在灯火下那人果然是商震。 他昂首阔步端着架子,到了院子门口才露出笑容: “二公子,秀宁小姐,场主请你们一叙。” 李世民与李秀宁对视了一眼,有些疑惑。 “可知是何事?” “场主没说,只叫请二位入内堡。” 他们又朝商震瞅了一眼,微微点头。 其余人要护送,李世民挥了挥手,只柴绍与尉迟敬德跟上。 “请~” 商震拱手不失礼数,他稍慢几步,等来李家兄妹。 就在这时, 李阀众人忽听远方有急促声音传来:“小心!” 那商震耳力过人,听到这声音的刹那瞳孔瞪大,回身一步迈出,举掌朝李世民心脉拍去! 这一步,给了李阀高手反应时间。 “二公子!” 武功更高的尉迟敬德吼叫一声,哪有时间去拿钢鞭,一个侧身挡在李世民身前吃满掌力。 一口鲜血喷在二凤身上。 李秀宁拔出长剑,刺出寒冰剑气。 那商震只出一击,用高明轻功朝黑暗中躲跳。 然而才上瓦头,就被人挡住去路。 商震才出一掌又被李秀宁剑气逼迫,这时驾驭轻功,后劲难生,面对迎面一脚已无法躲避。 举臂一挡,浑身剧震。 跟着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连续踢来,他身体离地,被一路从屋瓦连踢到院落中央,砰得砸在地上,绵软瘫倒。 “周公子!” 杜如晦与庞玉两大高手一齐奔出,那商震已无气息,又看到周奕从空中落下。 “这人不是商震。” 周奕话罢,听到李世民悲呼一声:“敬德!” 他不顾身上的污血,连忙运气给尉迟敬德疗伤。 可是真气一探他的经脉,心中陡然一寒。 “二公子,你不要浪费功力” 尉迟敬德喘了一口粗气: “这是华山派韦掌门的摧骨劲,能两次崩劲,一劲破气,一劲破体,我的心脉断过六分,已是回天乏术。就是宁散人在此,也救不了我。” “不要说话。” 李世民沉声道:“秀宁,庞玉,柴绍,你们快来助我!” 李阀之众,全是一流高手。 众人各展内功,按在尉迟敬德的窍穴处,叫他气息不散,吊着真气。 可是 终究只能吊气,尉迟敬德的生命正不断流逝。 李世民一边运气,一边含怒看向那具尸首。 发泄怒火的机会能找到,可尉迟敬德的伤情,让他产生一阵无力之感。 尉迟敬德想叫他们放弃,可已经没力气说话。 眼睛就要闭上。 “让我试试。” 李世民听到这话,顿时抬头与周奕目光交汇。 “让位给周兄。” 他毫不犹豫开口,李秀宁、柴绍齐齐让开位置。 等周奕出掌按下瞬间,众人全都撤掌。 奇妙无比的异化长生之气入了尉迟敬德伤处,后者要耷拉下去的眼皮,又一次睁开。 不及半盏茶时间,尉迟敬德吐出一口黑血。 这时盘坐下来,竟能自运真气。 他.他活了.! 李家兄妹、庞玉、柴绍、杜如晦等人在庆幸惊喜之后,心中流淌起骇然之情。 青衣人盘膝而坐,收功回气,此时月华相笼,面覆清辉,有种难言的伟岸气息在他周身流转。 唯有真切感受,才晓得这一众高手内心有多么震撼。 就算大宗师死在面前,也不能叫他们思潮起伏。 这岂非起死回生之能? 那修复尉迟敬德心脉的又是什么真气? 如此看来,太平天师能行走阴阳想必也是真的。 甚至,雷八州之前的狂妄言语都有了几分道理。 “他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周奕收气起身,二凤欠腰拱手,真诚道:“周兄,多谢相救。” “无妨。” “先不说你上次请我喝酒,你们都是秀珣的朋友,若是在牧场出事,她会很不好受。” 这时,那‘商震’的伪装已被解除。 正是华山派的陈天越。 李世民看了周奕一眼,又道:“周兄,我有一事请教。” “你想问我的武功。” “是,那是什么样的真气。” 周奕本想说,尉迟敬德再伤重一点我也爱莫能助。 可见二凤目露精芒,便换了个说法: “我此前与你说过的。” “蝉鸣一世不过秋,李兄,细细一想,这真是一种伤感.” 就在这时,四下传来众多脚步声,周奕眉头微皱,山城一直处于戒备状态,这边的动静自然把山城守卫引过来了。 “回头再聊。” 周奕不顾陷入沉思的李世民,闪身离开院落朝内堡方向而去。 就在他走后,李世民将陈天越的尸体翻看一遍。 留人照顾尉迟敬德,其余人各都出门。 内堡暂无动静,周奕在飞鸟园附近逛了一圈,没察觉到异常。 正准备喊上场主,一齐朝李天凡那帮人发难。 忽然之间,喊杀声在飞马山城内响起。 嘈杂之声,一直延续到下方牧场! 黑暗中,有一些木屋被点着了。 商秀珣听到动静,直奔屋顶,她游目四望,眼中担忧之色甚浓。 周奕将方才发生的事迅速告知。 又道: “别担心,我已叫商震提前安排,贼寇没法从西峡攻入。这些闹乱子的人,应是他们早先利用商震的身份带上来的。” “嗯。” 明明是夏夜,想到敌人的手段,商秀珣的心中划过一股寒凉。 她正待朝周奕说话,远处破风声大噪! 周奕看向破风处,他做了两手准备,一个被动一个主动。 此时见对方上门,自然无惧。 “来了。” “先退。” 二人越是朝后退,越是助长追击之人的气焰。 “场主你跑得了吗?!” 李天凡恶心的声音从后方响起:“那小子有什么好,跟着他哪如跟着我。” 商秀珣本要将他们朝内堡中央引,此时明知对方故意拿话激人。 她却直接驻足,停步拔剑。 “咻~~!!” 一道响箭在空中爆开,炸出烟火。 早就蹲守在内堡附近的山城守卫看到信号,在商震带领下,从四面八方团团围拢而来。 那样嘈杂的脚步声,雷八州等人岂能听不见? 他们知道中了陷阱。 但李天凡一言留人,此刻已经清楚商秀珣的位置,只要将她抓住,危机立解! 长白双凶、李天凡还有与他们一道前来的九名黑衣人也跟着冲来。 三大高手的凶悍气势瞬间朝周奕身侧笼罩! 周奕一拽商秀珣,挡在她身前,她会意朝后方拉去。 “去死!” 那中年汉子速度最快,低吼一声,手中的蛇形长枪抢先刺出。 这一记用上全力,夫妇二人与雷八州都很清楚,陈天越那边没有信号发出,可见失手,必须速战速决! 只要拖住这小子,快速分人去拿下场主,大事可成。 当下哪会留手! 中年汉子这一枪没有惊天动地的蓄势,没有眼缭乱的变化。 枪,只是动了。 枪尖那一点寒星,挣脱空气束缚,骤然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蛇形流光。 枪速太快,快得超越了寻常人的视觉捕捉。 旁观者眼中,只觉那道银线无视了距离,眨眼间已然袭夺周奕的咽喉! 可是另外一道寒芒来得更快,一飘而至,将这枪术宗师的枪尖死死抵住。 漠北大盗深末桓再次发劲,手臂肌肉团团鼓起,真气喷发整个人为之一颤,却暗吃一惊。 那霜寒宝剑竟抵之不动! 凭借强横的战斗本能,他在一瞬间变招化蛮为巧,以蛇形枪头绕剑而上。 周奕反手圈剑,还以剑劲,把对手蛇枪一掐,如同捏住七寸。 深末桓反手一扭,一股强劲直递手腕,急忙大喊:“快来帮忙!” 他手上一松,蛇枪在掌心空隙中极速旋转,听得呼呼呼风响,把周奕劲力卸去。 再一握枪,周奕已是一剑劈来! “轰~!” 一声爆响,屋顶被剑气破开大洞。 夫妻恶盗中木玲闪身来到深末桓身边,举盾牌挡住剑气,反手一刀劈来。 深末桓的蛇枪是快,她的刀盾则是厚重深沉,就像是大漠黄沙压下。 “雷兄,更待何时!” 周奕一剑倾泻,又在抵挡木玲的刀劲,这时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回劲回气。 雷八州此时不管那边与牧场中人斗在一起的长白双凶。 一剑出鞘! 这老家伙的七杀剑与南海仙翁的七杀拳路数相似,用法却截然相反。 一剑出手,能将一身劲气连续七次注入其中,化作一点,再以点绽放,绞杀剑尖外的一丈方圆,形成七杀剑风! “小子,给本仙死来~!” 雷老仙笑喝一声,要从两位宗师手下截取战果。 然而他剑风才起,忽然见那小子周身一团真气旋流,接着空间收紧,自个的长剑上的劲力像在这一刹那被盗走一般,有种失力之感。 再往前刺,忽然一股大力传来。 周奕挪移七杀剑力震开木玲长刀,借机回气反手一剑斩向雷八州。 这等对群之法奇妙非常,三人料想不到。 而这一击乃是离火剑法,故而一人是火气,一人是风气。 两道劲风一起一压,风火相冲,雷八州与他相抗之际,风火之气已压得朝他偏斜。 雷八州正欲退避,深末桓一枪刺来。 周奕把剑风一斜,风火剑气斩向夫妻恶盗所在之处,二人一道抵挡,雷八州加入战圈。 四人斗成一圈,枪剑刀盾,你来我往。 三位宗师心中生寒,越打越惊。 周奕连消带打,体会到一人战多人的“邪王之乐”,此时乃是圣帝之乐,越打越痛快,越打气势越足。 那长白双凶、李天凡都已看呆。 完蛋了! 长白双凶准备跑路,但是牧场中的众多好手将他们团团围住。 雷八州一剑递出,低喝一声: “他已至极限,再来四人!” 四名黑衣高手袭来,加入战圈! “两位漠北英雄且先顶住,待老夫祭出杀招!” 雷八州话罢,汇聚全身真气,发足朝后狂奔。 一道灰影在空中飞窜,哪还管身后发生什么。 长白双凶也想逃走,但这时功力的差距就暴露出来,普通高手能将他们拖住,可是雷八州只需身形一晃,就能从一系列箭雨中穿梭而过,他一眼就能看到破绽,寻到逃跑路线。 普通高手的围攻,配合不默契,怎么都有破绽。 这便是武学宗师的精微奥妙! 在跑路时,能将差距放大到极致。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飞马牧场连杀三名黑衣高手。 李天凡穷途末路,大吼一声,拼命朝那道倩影冲去。 他这时的状态,根本不是商场主的对手。 然而. 商秀珣还未出剑,一道黑影从屋顶窜来,空中一刀截击,如大雁抄水,将李天凡身形截停,劈杀在宫灯之下。 黑影杀人之后,立刻遁走。 空气中只有一道苍老声音,像是对那尸体说的:“你也配?” 李天凡死不瞑目,望向屋顶青影。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变数。 谁也没想到,他能毫不退避独斗三位宗师。 深末桓与木玲两大盗哪里敢战,二人极有默契,几乎在同一时间脱离战圈。 剩余四名黑衣高手被他们当做垫背,二人学着雷八州,也朝外飞遁。 他二人才退走,四名高手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周奕的长剑圈过一圈,四人的尸体很快滚落。 “商姑娘你整合人马去城中剿贼,再去峡口。” 周奕话罢在屋顶点跃,极速朝夫妻恶盗追去。 他没瞧见,身后一道清丽人影踩上琉璃瓦,在月华清辉之下,悠悠望着他远去方向. …… (本章完) 第137章 剑荡草海 皓月山城! 第137章 剑荡草海 皓月山城! 皓月悬天,清辉如霜,泼洒山城牧场。 厮杀呼喝中忽有尖锐哨响,这声音穿透四下嘈杂直入那些贼众耳中,将某种信息传达出来。 哨响一路向下,速度极快。 正是木玲吹出,以她在草原荒漠练出来的传声手段,便是黄沙风暴之中,也能把信号传递出去。 室韦沙帮肆掠辽北,杀人无数。 夫妻二人曾是南室韦王族,本就恶名昭著,后被大室韦一部击溃,沦为巨盗,率领沙帮来去如风,尽管臭名远播,却也无人敢惹。 此次南下,既有草原可汗授意搅扰中原。 也是因为北马帮倾巢出动,叫塞北几大势力眼馋,把手伸入榆关之内。 他二人也想分一杯羹,于是带着沙盗扮作马帮南下,到荥阳撞见蒲山公,据说这位与塞北势力接触最多。 ‘慷慨’的蒲山公看中了他二人的强横实力,竟要将一大块草原交给他们打理。 如此一来既能在东土享乐,又成一方霸主,还不用怀念塞北风光。 岂不是天上掉馅饼? 可美梦做到此刻,已有要醒来的架势。 后方轻微的“哧哧”声逐渐逼近,夫妻恶盗微朝后瞥,脚下步子再度加快。 二人纵横塞北,轻身功夫着实高明。 现在却碰见一个拼尽全力,也无法跑赢的轻功高手。 从南室韦王族没落至今,远比这更凶险的场景他们遇到过,但那种精神战栗导致胸口窝闷之感乃是头一遭。 打不过也甩不掉,致命威胁就在身后。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冲入牧场草原,那是他们最谙熟的战场! 之前陈天越伪装商震,将他们手下的沙盗以马帮身份带入牧场,沙盗制造混乱本意为了配合四大寇攻入西峡城楼。 现如今小命为紧,哪里顾得上什么计划。 进入东土的沙盗无一不是精锐,听见两位帮主呼唤,不假思索朝哨声响处移动。 飞马牧场内部的混乱不断集中,这导致牧场守卫的箭矢也从分散开始聚拢,箭矢变得密集,沙盗死得更快,惨叫声不断响起。 任凭他们再有能耐,也不敌人多势众。 周奕一路杀了十几名贼人。 从山城内堡高处一直追到山脚草场,两大贼的轻功很高,但他们的手下中并无顶尖高手,想将周奕拖住都做不到。 故而沿途灭贼,依然不曾追丢。 “咴咴咴~!” 一大片马嘶之声从草原附近的农庄中响起。 接着是“咚咚咚”蹄声扬踏而起。 “站住——!!” 看守在农庄马圈中的牧场下属马帮帮众连声大吼,奔出了数十条背弓挎刀的精壮汉子。 轰的一声! 深末桓与木玲一齐发劲,马圈顶上厚过一尺的草棚与下方木架带着劲气一道砸出。 这些大汉拔刀齐斩,砍得棚草乱飞。 他们手上把式不差,可这夫妻恶盗的劲力却将五六条汉子砸翻在地,连滚七八圈,弄得鼻子嘴巴全是泥土才卸去力道。 这些汉子爬将起来,把嘴中泥沙吐去。 “草拟娘,贼人休走——!” 周围马帮帮众踢开木栏,翻身上马,拽着套马索咒骂冲出。 “驾、驾~!” 夫妻恶盗骑上了两匹壮硕高大的枣红色头马,乃是牧场的追风彪! 头马一冲,其余马匹受到惊吓,跟着头马一起冲出。 登时数百马扬蹄齐奔,周遭汇聚过来的漠北沙盗飞身而起,上了几匹受惊之马,凭借高明马术,追上两位帮主。 抚远马帮帮主柳志泽见状呼喝同伴,一齐口吹马哨。 然而. 在沙盗们的驾驭下,往日乖巧听话的马儿一个个都叛逆起来。 抚远马帮的人全变了脸色,晓得对方马术惊人。 那夫妻恶盗回头冷笑,心中惊惧已消个干净,纵马草原,横穿风暴的感觉又回来了。 塞北大盗像是回到自己的主场,再无人可治。 那柳帮主正驾马去追,见身旁数名汉子丢出套马索,全被沙盗躲过。 心道棘手,正待将自己马腹旁的套索丢出,伸手一抓却空空荡荡。 他惊得说不出话。 一道青影像是从空中落下,踩在他这匹乌枣驹的马头上,这人轻功何其之高,马儿像是没什么察觉,比他柳志泽镇定多了。 而那套索,则是出现在了青衣人手中,随他手腕轻摇不断转圈。 “安心驾马。” 周奕缓了一口气,话音入了柳志泽的耳,极为清晰。 “是!” 柳帮主仅一怔立马反应过来。 只闻其声便知是谁,那日他与娄若丹、陈瑞阳站在内堡第一重殿外围,对这声音实在耳熟,加之衣衫背影,已确定其身份。 还不等他再做思量,只听“嗖”的一声! 周围数十条马帮汉子闻声看去,套马索如利箭一般飞出。 远处沙盗听声辨位,哪用回头,矮身贴马闪避,动作凌厉巧妙,寻常箭矢都射不中他们这帮老贼,何况是马索。 可哪里想到,那马索在空中滴溜溜一转朝下套去。 大贼伸手一抓,为时已晚,马索收束将他脖颈紧箍。 “好俊的手段~!!” 马帮中人大声喝彩! 周奕手上发劲将那人拽脱骏马,七八名马帮汉子连连发箭,大贼被周奕拽向来箭之处,在空中被射成马蜂窝! 众人大吼叫好,柳帮主朝前大喊: “嘚那贼寇,周公子当面,你们还不赶紧下马受死~!” 前方的沙盗明显受到影响。 马帮中人再次发箭时,方才还能灵活躲避的沙盗,这时连有五人被射中惨叫坠马。 深末桓与木玲各挡来箭,走势稍滞。 周奕已是满运真气,一步朝前追去,他第一脚踩着空中的箭矢上,第二脚踩出回旋劲力,空间波动一晃,如是踏空而行,竟在骏马狂奔的间隙中跨越十丈,来到了群马乱奔之地。 不只是一众马帮帮众,那些回头的沙盗大贼,包括夫妻恶盗,各都头皮一麻。 月光纵然皎洁,也难瞧清流矢,更恍论第二步直接踏空。 这两下直如月步虚空,轻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深末桓心叫不好,只恨身下大马没长出八条腿来。 那柳帮主心情激动却依然清醒,一摆手叫帮众散开分到两侧张弓射箭,避开周公子的同时拖住贼寇。 周奕入了群马,那可就省力了。 这些马跟着头马跑,一直追着大贼。拔出剑来,接连点跃马背,速度之快,叫剩余二十多名沙盗与夫妻恶盗心情沉重。 又有三人受到周奕干扰,被抚远马帮的箭矢射下马来。 “一起上,杀了他!” 深末恒与木玲当机立断,二人擅长马上作战,决定利用这一条件。 那些沙盗哪个不是满手血腥的狠人,在漠北几时被人这样当猎物追击。 所谓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帮主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在马背上挪动。 从逃跑之势变成合围之阵,各抄刀枪,心中恶意换作杀意。 周奕恍若未见,持剑杀来。 “小崽子狗胆好大!” 一名光膀大贼大叫一声,他看似笨重,却在马背上灵活转动身体,前后左右,随心所欲。 忽从驾马冲势,突然勒马。 一身马术惊艳至极,见他双足朝马背一踏,脚勾马腹翻身后仰回马把枪头递来! 那枪长过一丈,红缨顺风碌碌响动,越递越急。 周奕飞身而起,从回马枪上空越过。 两腿一夹,呈剪刀脚之势咔一声把枪崩断,光膀大汉啊得惨叫,虎口肉烂被劲力震得失衡坠下马去。 草地成了软垫,加之他懂得下马卸力,这一下摔得不重。 可数百匹马齐奔,从他身上碾过。 顷刻间变成了草场肥料。 周奕双脚连踢断枪,将右侧两名沙盗打成重伤坠马,又被马蹄踏杀。 这时劲风大燥,七柄长枪化成沙帮阵势,从四面八方戳来。 更有一名大贼,单脚踩于马镫,另一只脚悬空,身体向外倾斜,操着飞马镫之术,斜刺拖刀劈杀,滚滚气发凝练刀气,可知他是江湖上一流好手。 周奕立在马上一抖长剑,剑罡圈旋,削下七个枪头。 那七人贼心不死,没有枪头,依然运狠劲而戳。 才抵周奕身前三尺,被一股劲力收缩,各有一阵失力感。 周奕趁机两手一圈,把七枪扣在腋下,猛然发劲将七人全部挑飞! 他飞身而起,避开第八人那阴险一刀。 剑光耀月而闪,在七人周身荡起剑气,他们无力着附要害各自受剑,跌马而死。 夫妻恶盗见他手段如此凌冽,心下生寒,手上的刀法枪法,一丝一毫都不敢保留。 二人在他一剑出尽时一齐出手。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被周奕踩回旋劲避开,他没管这两位高手,反而冲入一旁的沙盗群中。 马术不够,轻功来凑。 他在马背上点跃,夫妻恶盗跟不上,那风中快剑闪过,又有四人坠马。 奔在前面的三名沙盗回头各出一击。 周奕的眼力远胜过雷八州,一眼瞧到破绽。 矮身过了兵刃缝隙,快剑分成三道剑影,三人眼前一,顷刻间丢了兵刃抱紧咽喉,眼中带着恐惧,口中咕隆隆哼着什么,一头歪下。 抚远马帮众人在两侧紧跟,短短时间,大贼已是越来越少。 柳帮主算是涨了见识,二目瞪得滚圆。 他们一路与这些大贼缠斗,岂能不知他们的凶悍。 可现在,像是被人杀鸡一般宰杀。 最后,只剩下夫妻恶盗二人。 深末桓望着那滴血长剑:“你让我们离开,我夫妻二人立刻返回漠北,永不踏足中土。” “迟了。” 周奕语气平淡,却让两人感受到莫名压力。 木玲忽然挤出一丝笑意:“周公子,我们夫妇二人愿为你效力。李密与诸多漠北势力联络,由我夫妇二人对付他们,公子可以高枕无忧。” 周奕冷峻一笑: “两位很有见地,已知晓要死在我的剑下。” “你们的实力确实不错,可惜.我不是李密,怎会与你们这些大贼为伍。” 他话音未落两道劲风直袭面颊,深末桓与木玲几乎同时动手, 深末桓的枪更快,抢在木玲的刀刃之前。 可惜他依然失算,周奕的马术虽没有他二人高明,却也经过章弛指教,并非当年的马术小白。 纵然骏马狂奔,他稍运轻功便能抵消影响。 深末桓的蛇形长枪再次被周奕分毫不差的抵住,将长枪一震,碎步在马背上踩点三下,回身一剑拨转劲力,以极快剑速擦着木玲刀面,划出火星扣上刀柄。 压得她右手一沉,深末桓枪势未出,一脚踢其胸口。 可深末桓才踢一脚,周奕脚下带风,已是连踢三脚。 第一脚以脚对抗,第二脚以侧腿来挡。 深末桓的护身劲气被这两脚踢散,赶忙竖起长枪,挡下第三脚。 蛇枪弯弧成弓,弧顶抵在他的胸口上。 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一柄七杀剑攻来,他便能解脱,可惜雷八州不知跑哪去了。周奕脚尖顺长枪一滑,点中他胸口,这大贼身形一震,朝后仰倒,一手扣住马镫,险些摔下马去。 木玲见状,满眼凶狠之色。 在沙帮之中,她乃是比深末桓更狠辣的角色。 这时也不管丈夫有无坠马之险,双足发劲压得骏马失衡,瞄准机会,带着狂暴劲风,趁机一盾砸向周奕脑门! 他往后一侧,单脚踩上马镫。 不等女贼平盾砸脸,借助这矮下的半个身位,右手挡刀,左手朝她小腿一抓。 木玲顺势欲踢,但她刚才压马,叫自己朝后倾倒,踢之不及,已被周奕抓住,往下一掀。 她骇然变色,与人厮杀的本能反应起了作用,在倾倒之时把刀往面前一挡。 刀朝下沉,还是慢了! 长剑带着寒光,周奕的手臂穿梭着幻影,提前钻过刀下,压中咽喉,狠狠朝后一抹,把这纵横漠北的女贼头抹了脖子! 她的尸体从马上滚落,正与从马腹下穿来的深末桓打了个照面。 “啊——!” 这大贼的怒吼声响彻草原,叫一汪湖泊泛起涟漪。 周奕一掌拍于马背,纵身跃起。 骏马惨叫嘶鸣,从中炸开两半,深末桓分马成尸,带着无匹一枪,从下方直戳上天。 这一枪看上去周奕避无可避。 但追至空中六丈有余,深末桓再无后力。 那道青影还在更高之处,他的枪尖如是点中了空间涟漪,甚至,那青影像是踩在他的枪尖之上,并随着劲风上跃。 到了他此生再也追不上的高度。 耳旁响起呼呼风声,他正在下坠。 从六丈高的地方落下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上方,却有一人比自己落得更快,眨眼已到眼前! 深末桓的头发衣衫原本顺风朝上飘飞,此刻劲风压下,眉发衣衫转了风向,猎猎向下。 他举枪一抬戳向对方掌力。 然劲力不足在地面三分,蛇形长枪才一刺出,竟被顺手夺去. 远空清月皎洁,像是倒影着两道影子。 上方的影子在爆炸性的力道下,显得有些模糊错乱,跟着他掷下一物,在空中将另外一道影子完全扎透,后者如同大虾弯腰,在诸多血滴抛洒中,直直钉向大地! 深末桓被自己的长枪贯透,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伸手朝下一摸,还有另外一具尸首。 他摸到了尸体手腕上的伤疤,晓得她是木玲。 二人,被钉在了一起。 他们夫妻恶盗,自南室韦开始便无恶不作,也想过有这一幕。 但是,却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听说大隋有一些郎君很懂男女情缘,别有意趣。 他曾为之不屑,色欲色欲,乃是直接奔放之事,其余何用? 眼下,心中竟有一丝明悟。 他望着月光,听到周围奔马喘气之声,想起与贼婆娘第一次在黑水与人厮杀的刺激场景。 本来极不甘心,这时握着木玲的手,闭上眼睛。 室韦沙帮自此沦为尘土,叫塞北各部战战兢兢的夫妻恶盗,也烟消云散。 “咚咚咚” 牧场上的马蹄声越来越低,马群逐渐安静下来。 周奕骑上了那头枣色追风驹,压住头马,控制马群,驾着它来到一片湖泊前。 湖光清月,风动草海。 “周公子~!” 柳志泽领着抚远马帮数十条汉子前来拜见,按说以他们的身份,不用对外人这般礼敬。 可此时瞧湖边青影,只觉对方身上的威严,也许要比场主还要浓那么几分。 毕竟,大伙儿可是亲眼目睹那些贼寇是怎么被灭的。 甚至就连这片牧场都变得森严起来。 两位武道宗师,就葬身在脚下这片草地上。 “我先回山城看看,你们把尸体收殓一下,再将马赶回去。” 周奕看到远处多点火光,将马头调转。 “是~!” 柳志泽本能应和,他们望着追风驹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开始办事。 “帮主,这位的武功当真了不得。” 抚远马帮一位老人望着串在一起的夫妻恶盗,啧啧而叹。 “这个强大贼匪在空中被夺枪,周公子掷出那一枪时,我真的听到了枪鸣。” 柳志泽点了点头:“虽说这位年轻,但也是隆兴寺大战中的七大高手之一,棺宫主人那般恐怖人物,他也能单人面对。” 那帮众小声嘀咕:“场主的眼光可真是高。” 柳志泽警惕道:“喂喂,你要讨论这事去寻陈瑞阳,我可不想去扫马粪。” 那帮众本还想再说,可听到西峡那边喊杀声更大,便把话搁下了。 柳志泽也瞩目望去,朝四下大喊一声: “大家手脚麻利点,我们得赶紧过去帮忙。” “是!” 抚远马帮正快速处理后事,周奕已朝着西峡而去。 追风驹跑动极快,不多时便来到山脚。 山城的动乱已经很小,唯独西峡口那边全是喊杀声。 没道理啊。 商震不是已经提前布置了吗? “那边是怎么回事?” 周奕叫住一个从峡口返回的伤兵,听他答道: “四大寇的人马打上来了。” 嗯? “峡道城楼的闸口怎么失守的?” “四大寇中忽然涌来一批高手,是他们强行冲上来放下吊桥。” 四大寇的实力不可能比飞马牧场还强,直冲上山简直是找死。 一批高手? 周奕忽然想起一件事,侯希白曾向五庄观送来一人,戍山虎常恺,乃是四大寇手下的一把交椅。 根据侯希白所言,当时棺宫出了乱子。 此人便是从棺宫中逃出来的。 这时又想起前几日在竟陵城碰上的发箭刺客,也是四大寇手下的头领。 相比于常恺,这人神志清醒,与棺宫真魔很像。 不同之处在于,他练得天顶窍,能藏住魔煞。 ‘根源二转,化实为虚,化虚为实。’ 表妹认出了那是根源智经的手段。 石之轩与大明尊教联手带走了不贪和尚,难道他们也有所成? 想到这里,他对四大寇的这批高手兴趣大增。 思绪转动极快,忙又问道: “现在峡口是什么情况?” 那伤兵捂着胸口喘气:“四大寇的人手正不要命的往上冲,李阀的人也过来帮忙,那位二公子正与大管家几位执事一道指挥军阵,三管事.” “陶叔盛如何了?” “三管事欲要作乱,被场主杀了。” 周奕听到商秀珣也在峡口,出手帮这伤员顺了胸口之气。 在他的感谢声中朝西峡而去。 飞马牧场被大山团团包围,外边是悬崖峭壁,东西峡道是唯一的洞天出入口。 西边峡口更加陡峭,城楼前凿开的尖刺坑道足有五丈,比东侧还要宽两丈。 此地易守,但距离山城更近。 一旦攻入,便是山城下方的屋舍村落,有了立足之地。 周奕奔着峡口而去,斗喊呼喝震耳欲聋,兵器交接之声响在各处。 战场似被切割。 周奕看到了二凤带着杜如晦、庞玉在峡口附近指挥,把控两侧山道,构筑箭阵,射杀那些要闯入牧场的贼寇。 但贼寇凶悍,他们也是边打边退,反复拉扯。 往内一点,在一栋栋被打破的楼屋附近,正有诸多陌生高手纵跳来去。 这时正有一人领着几名高手突破箭雨,杀到李世民近前。 李世民后退三丈,把人带了进来。 杜如晦、庞玉以及隐藏起来的柴绍一齐出手! 下一刻,庞玉的太虚错手建功,搓飞一颗大好头颅。 李世民抓着那颗头颅朝峡口聚集真气大喊: “房见鼎人头在此!” 房见鼎乃是四大寇之一,他一死,必然影响贼寇士气。 只要把人打退,抢下城楼,砍去吊桥,危机自解。 房见鼎中计身死,李世民得手了。 但叫人意想不到的是. 贼寇的冲势并未受到任何影响,远处有一名五短身材的汉子,冷漠地望着房见鼎的头颅。 他正是另一大寇,向霸天。 房见鼎的死,未叫他有任何动容。 “杀!杀!” 他口中重复念着“杀”字,叫手下不断冲上。 “二公子,快退!” 柴绍、庞玉、李世民,杜如晦一起动用兵器,对战扑上来的七人。 这七人出招,每一击都带着影响人心神的力量。 勾连窍神,这等手段非同等闲。 可诡异无比的是,这些人的功力不见得有多高。 四人都察觉到异样,却无法忽视招法,一时斗得难分,牧场又冲来一大批守卫,大战还要持续。 庞玉手影翻飞,就要再运太虚错手。 这时一道青影落下,一爪朝着他两名对手抓去,几乎是一个照面功夫,方才纠缠他的两名高手,瞬间僵直。 如同河虾被挑去背脊虾线! 两大高手劲气崩散,仰面而死。 庞玉无法理解,却见青影不停,接连在七大高手身前闪过,他出手只有一招,但凡对方运劲,一爪便碎。 李世民身前那人是一位壮汉,用的铁锤。 一锤落空,什么精神影响,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青影在其头上一爪,五爪抓出一团劲气,明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却在清冷月光下给人一种实质存在的感觉。 就仿佛这大汉的灵魂被抽了出来。 “砰~!” 大汉倒下,二凤的目光从尸体转移到周奕身上。 他有好多疑惑。 但周奕忙着吃小点心,没时间与他说话,这些怪人与棺宫的真魔很不一样。 他们体内的真气比较杂,功力不及那些真魔深厚,更没有周老叹亲自打入一道玄而又玄的真气。 不过,这些寇贼看上去人数不少。 旁人对付这般高手,要应付他们麻烦的真气。 可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是周宗主的宗。 这是大尊他们搞出来的? 人家老叹的真魔还能燃尽,化为武道柴薪,这帮人的真气摆脱了生死窍,连燃尽都做不到。 差了周老叹一大截啊。 梁治、柳宗道与许老头,原本正在与商秀珣一道指挥,联手对付那些四大寇手下的高手。 不多时周奕就杀了过来。 几人眼前一,方才正与他们缠斗的‘高手’,一与周奕见面就倒。 梁治与柳宗道望着自己手中的长刀,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他二人闯荡江湖许久,本事真不算差。 可看到与自己相斗的高手被人老鹰抓小鸡一般一爪拿下,心中委实酸楚。 柳宗道心道自己又看走眼,之前周公子与雷八州等人相斗还没感觉出来。 这一刻对战贼寇高手一招破敌的手法,可以说是洞悉一切,删繁就简 宛如大宗师降临。 众人各有所思,唯有商秀珣最清醒,美目随着那青影移动。 一颗心安定下来后,立时冷静观察局势。 命令山城中的守卫朝前推进,虽说不怕这帮贼寇,但不能任由他们打进来搞破坏。 就在商秀珣身后不远处,一位儒雅的老人死死盯在周奕身上。 他越来越惊,不断往前凑近,把自己身形都暴露了。 商秀珣冷冷撇了他一眼,也没去管。 周奕破人天顶窍的手法,哪怕在邪王、阴后、周老叹等人面前,这帮人也只能瞎猜,难以看出端倪。 可是, 鲁妙子却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随着周奕不断出手,鲁妙子由动转静,踩在一处崖坡上拈须苦思. 山城下方的战场被周奕快速清理,守卫大军全面朝前推进。 若没有他这个异数,这些高手同样会在牧场的围杀下身死,但肯定能拉许多人陪葬。 那么一来,西峡的贼寇就有一定机会闯入山城内部,届时就是数万人之间的惨烈厮杀。 纵然牧场能胜,也要满目疮痍。 周奕将山城下最后一人杀死,有点意犹未尽。 他朝后方崖坡上的人影看去。 老鲁窥伺,他早就发现了。 但是一点都不用担心,说到保密,难找到比老鲁嘴巴严实的。 为了帮向雨田保守秘密,哪怕是他最爱的小妍问起邪帝舍利的下落,鲁妙子也能守口如瓶,正因如此才与阴后决裂,被一掌打伤。 虽是舔狗,却不负人所托。 周奕朝着鲁妙子打了个招呼,便朝商秀珣那边奔去。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随着四大寇手下的高手团覆灭,牧场军阵朝前推进了数十丈,很快打到了西侧城楼。 按常理来说,四大寇应该能猜到,飞马山城内部混乱已经平息。 这时再强攻,岂不是犯傻。 “杀!杀!” 然而,峡道上不止是向霸天在重复这个“杀”字。 还有一个背着拂尘,有着两撇八字胡的古怪男人,也在喊“杀”。 正是四大寇另外一个首领,毛燥。 贼寇之中有人退缩,但也有一些人像是完全不怕死,顶着箭雨继续冲锋。 这些人裹挟着退缩之人再度前进。 悬崖下,越来越多尸首坠落。 恐怖惨烈的景象,叫李阀兄妹都变了脸色。 当又一波近千人从峡道冲上来时,这种不要命的气势,把牧场守卫逼退数丈。 “这些人他们疯了吗?” 柴绍的声音没人回应,又被喊杀声音淹没 贼寇大军之中,一位手持长矛,长着一对兜风大耳的汉子朝后奔去。 他正是四大寇之首,鬼哭神号曹应龙。 曹应龙展开脚步,顺着飞马牧场西侧山道一路下山,来到沮水支流。 夜光下,正有一道黑衣人影静默在河畔。 上方的厮杀、打斗他像是半分没有听见,只静静凝望水中之月。 “公子,李密他们败了,不可再攻。” 沉默片刻,那人道:“不,继续。” 曹应龙面色剧变:“公子.此时再攻,岂不等同送死。” “哼与其像木偶一样活着,不如去死。” 那人轻声一笑:“况且,他们死在牧场,岂不是人人叫好。” “您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收敛笑容:“他们不能活,活着,我便要死了。” 曹应龙浑身泛起一股寒意: “你你要杀我?!” “你不能死?” 曹应龙颤声道:“你疯了,你难道想要摆脱他?不可能的,你早被他看透了!我劝你赶紧收手,还有一丝活命机会。” “哈哈哈~!!” 那年轻人的笑声中带着悲戚:“凭什么我生下来就要任人摆布?沦为棋子?” “他看透了又如何,自大的人,总要为自己付出代价,我隐忍多年,只是因为一点机会也看不到,现如今,我却不想那样活着了。” “你们这些破绽,我岂能让他看到。” “在他眼中,你们是比我更不堪的棋子,就算死了,以为他会在意吗?” 曹应龙脸上的肌肉在抽动:“你会死你会死得很难看.!!”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你错了,我并不怕死。” “但是,我要为自己而活,从今天开始,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拔出长剑,无数道幻影随剑轮转。 曹应龙举矛抵抗,却是一剑飘血! 月光愈发明亮 西峡之下,年轻人抬起脚,将曹应龙踢入大河。 西峡之上,青衣人又抓到一名高手,顷刻炼化 …… (本章完) 第138章 还债之才 三宝归一 第138章 还债之才 三宝归一 晨光熹微,薄霭浮于牧场西峡。 一道道人影狼狈朝山下逃命,他们跑动时带起的风将雾气与血腥气揉碎在一处。 四大寇帐下贼寇极多,只曹应龙一人手下便有近三万人。 其中不少人的大脑是清醒的。 但被裹挟在阵中,又受到血腥气刺激,在黑暗中杀红了眼,一波又一波冲向牧场。 天色渐亮,周遭景象愈发清明。 被早间南风一吹,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 发号施令的声音早已停歇,房见鼎、向霸天、毛燥三位当家的全都战死,冲上牧场的数十位坐着交椅的头领,也没了声响。 死了,全死了~! 曹大当家的不知去向,也许就被压在某个尸体之下。 周围尸首横七竖八,掉落悬崖的不计其数,哪能知道曹应龙在何处。 先是后方的贼寇逃跑,接着前头的贼寇丢下兵刃也开始逃跑,被他们攻下的西峡城楼直接放弃,一路哭爹喊娘跌倒再爬起来,只想保住小命。 山道不算宽,混乱中亦有不少人被挤下悬崖。 贼势混乱,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 可牧场这边没人去追。 大执事梁治与二执事柳宗道瘫倒在地上喘气,商震眼神木讷,擦了擦烟杆上的血渍,吞云吐雾之下才回转精神。 一夜鏖战,真气早就耗尽。 若非牧场人手够多,一轮一轮换人顶住,早被这群疯子冲入山城内部了。 商震侧目望去,不远处的柴绍颇为狼狈,肩膀带伤,正在庞玉的帮忙下包扎伤口。 李秀宁收剑入鞘,瞧着二哥。 二凤正盯着那些逃跑的寇贼,又看向铺满山道的尸首,目光愈发锐利: “若非据险而守,今夜要损失不少人,这些人一点也不惜命。” “何止如此,”柴绍咬着牙,“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与我听闻的四大寇全然不同。他们早这般逃跑,那才算正常。” 站在柴绍右侧的杜如晦没说话,目光错开李世民,看向正在西峡城楼上调息打坐的青衣人。 这位的武功够高了,此时也是损耗严重。 毕竟,这般多贼人冲上来,就是武学大宗师也要退避。 不过 杜如晦心中闪烁起昨夜见到的那些画面,贼寇中的高手除了死在乱阵中,大半都是被这位杀掉的。 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牧场已无战事,李世民想到尉迟敬德,便先带着柴绍等人返回小院。 众人各揣心事,一路无言,等回到入住的小院,李秀宁才出声询问:“二哥可是在想那些诡异的贼寇?” “嗯,也在想与周兄有关之事。” 二凤看向杜如晦:“克明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杜如晦道:“此人的武功并非天下最高,但其杀人之快,手法之犀利,简直是骇人听闻。他日若与此人放对,必须如履薄冰。” “不错。” 庞玉深谙太虚错手,对手上的武功颇有把握,这时伸掌成爪,成猛虎掏心之势朝空虚抓四五下,又在院中左右纵跳,爪影翻覆,连出九招。 “我细心观瞧,用心记下。这几招都是周大都督用的招法,你们感觉有何奇特?” 窦威与李纲摇头,他俩功夫场中最差,只觉这招式平平无奇,于是缄口不言。 笑话,这周大都督的武功足以媲美棺宫主人,怎可能是寻常手段。 看不出来,只怪眼力不够。 二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忽听李世民道:“只是很平常的爪功。” 窦威与李纲各都一怔,李秀宁、杜如晦却在点头。 柴绍闻言附和:“起先他出爪功对付那些大寇中的高手,我以为是类似魔帅的归魂十八爪,后来一看,招式并无繁琐奥妙。可怪就怪在这里,他一出招,那些高手当场就死。” 柴绍沉吟一番,接着道: “按照常理,哪怕是武艺、眼力、功力各都精深的武学宗师,也不可能有如此杀伤之力。毕竟,这些人能与我们过招,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人也是一爪就死?这貌似不可能。” 庞玉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那么只能是因为他的真气特殊。” 真气? 众人立刻想到起死回生的尉迟敬德。 “一旦他出杀手,敌手感受到的危机,决计与我们这些旁观之人不同,故而随意一爪,就能瞬间破气,斩杀一名江湖高手。死掉的人,也不可能吐露出他的真气秘密。” “他并非天下最强,却是天下间最危险的人物。” 柴绍旋即醒悟:“看来,那魔门宗师左游仙,也是这样败的。” 李阀众人将清流城外的一剑与昨夜那些仿佛被抽走灵魂的人一比对,既觉奥妙,又感凶险。 他们又想起一件事。 天下间的武学宗师或强或弱,但都极难被杀死。 可是放在这位身上,陈旧的道理似乎讲不通了。 来牧场的三位宗师,一个早早逃命,另外两个被直接斩杀。 近来武学宗师陨落,竟多半与之有关。 杜如晦面沉如水:“往后若与此人相对,要论势为先,较力在后。” 这句话倒是叫他们稍感慰藉。 看他在城楼上调息,也是损耗严重。 总算没有脱离“人”这一范畴,不过,所谓论“势”,当下这“势”也不在李阀身上,反倒是对方的势更大。 小院中的讨论还在继续。 李秀宁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家二哥。 二凤在看望尉迟敬德过后,便在院落门口久久伫立,一直遥看远空。 “二哥,你在看什么?” “看那金乌。” 李秀宁望向逐渐升起来的太阳。 又听二哥悠悠说道: “自秦王扫六合至今已近千年,日月交替,照耀过一位又一位帝王,最终归寂皇陵,记录在史官笔下,鼎盛的王朝,与这轮太阳相比,只是一个瞬间。” 李秀宁收敛眼中异色,冷静道: “话虽如此,但大丈夫活一世,志存高远,便是追求轰轰烈烈,哪管什么日月不朽。百年光阴,已够精彩。” 她还想劝说,忽然二哥转头看她。 “宁妹,我问你.” “二哥请问。” “你觉得上次在船上,他说的是真心话吗?” 李秀宁自然晓得“他”指的是谁。 那些话像是真心的,但见到二哥这个样子,心中总有些担忧。 便换了个说法: “此人心机深沉,又神神秘秘,小妹哪里看得透,怎知他真心与否?” 李世民透过话语,读懂了她的戒备。 又转头看向天空那个大火球: “高柳鸣蝉,一夏之盛。日月轮转,亘古不变。” “喂,二哥,你醒醒吧。” 李秀宁翻起白眼,她从未想到,自家二哥还有这般念想。 以前可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此地不可久留! 再和那个周大都督接触,二哥就要入魔了。 “这次我们也算尽力与牧场结下善缘,昨夜一战过后,秀珣有很多后事要处理,二哥,我们还是早日回关中。” 李世民也知道时间紧迫:“得让爹尽快知晓这边的事,休整一天,明早便走。” 当日下午,李秀宁便找到好友商秀珣。 得知李阀的朋友要走,场主立刻摆下晚宴。 待夜色降下,众人在内堡推杯换盏。 商秀珣找到李秀宁说话,要她多留几日。 李秀宁自然拒绝。 她与场主说话时,目光总朝侧边飞。 二哥又与周大都督混在了一起,他们一边嘀咕一边喝酒,也不知说些什么。 虽然二哥智慧过人,绝不会轻易受骗。 可他遇上这人,不能用常理揣度。 商秀珣察觉她偶尔心不在焉,顺着她的目光,又找到周奕所在方向。 一时间,也不出言挽留好友了。 李天凡命丧飞马牧场第三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阀众人踏上归途。 周奕将欲要跪谢的尉迟敬德扶住,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伤势趋于稳定。 “周兄,离别在即,今将此物相赠。” 李世民说话时,忽然递给周奕一物。 那是一根鸟羽。 “这是鹰羽?” “不错。” 李世民笑着解释:“雁门之围时,我遇到了突厥人的放出鹞鹰,此鹰久经训练,能日飞数千里,把消息迅速传递,还能在高空认人,已是通灵。 当日这扁毛畜牲就在空中盘旋,我爬到一座高山上,又放出鸽子诱它捕猎,终于将它射了下来。” 他充满豪情:“突厥人的通灵鹞鹰从没被射下来过,这是第一只。当时,突厥可汗得知我拔下鹰羽留作纪念,心情很不好。” 周奕拈着鹰羽:“这鹰羽我收下了,他日我让突厥可汗送李兄一头最神俊的通灵鹞鹰。” “哦?” 李世民来了兴趣,他常在关中,很清楚突厥人的脾性。 让他们送鹰,那是不可能的。 “那可难办,周兄打算以什么办法折服大可汗?” 周奕微微一笑:“突厥还有一只不败的鹞鹰,等我去寻铁勒王要债时,会顺便去草原,把他击落,瓦解草原人的信仰。” 这口气显然大得没边了。 他说的,自然是当世三大宗师之一的武尊。 那位大草原上神魔一般的人物,炎阳奇功名震天下,没有人可以将他击败。 不过作为年轻一辈第一人,口气大点、狂一点倒也不必计较。 “李兄,路上拿着看吧。” 周奕得了一根意义非凡的鹰羽,回赠了一册古籍。 二凤望着“淮南鸿烈”四字,也觉得意义不凡。 “期待下次再见。” “保重。” 李阀众人顺着东峡而下,渐行渐远. “前夜守那些贼寇,大管家他们已经照顾不过来了,这位二公子帮了很大的忙,后来都是由他调度军阵,否则我们要多死很多人手。” 商秀珣话罢,就听周奕接话: “所以我对他观感挺好,还以道门宝典相赠。” 商秀珣嗯了一声,又道:“其实我想说,李阀也有争夺天下之志,他会是你的对手。” 周奕笑道:“你在替我担心?” “没有。” 美人场主移开眼睛哪会承认,准备等他下文,没想到周奕拔腿就走。 她又追了上去,与他说起牧场的善后情况。 不多时,他们走到了之前李天凡等人入住的地方。 当下正有数十人在此把守。 见他们联袂而来,纷纷让开道路。 “人呢?” “还在里边。” 有人在前领路,上到二楼,开启一扇门。 周奕迈步入屋,里边那位身着棕色武服、长相斯文的年轻男人起身抱拳道: “天师,场主。” 打了一声招呼后,他又长叹一口气。 周奕略带疑惑:“你的武功不比长白双凶差,也是一大助力,为何前夜独守此屋,不一道杀入内堡?” 徐世绩望着窗户出神:“局势已失,功成岂在一人之勇。” “你既出现在牧场,代表我们已失良机,强行用计,只会败坏全局,失智之人,不听劝告,徐某有何办法。” 周奕微微点头:“听说徐军师起先跟着翟让大龙头,李密后至瓦岗寨,你对李密如此上心,岂不是辜负翟让?” 徐世绩移回目光: “翟大龙头与我同为东郡乡里,初时他听从我的建议,从数人发展到了近两万人。局面虽好,却也意识到大龙头的心声,他只想偏安于世,当一贼头,已满其志。 然而寨地近东都,以当今局势,瓦岗军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未来飘渺难测,我只好依附密公。 他待人交心虽不及大龙头,多有城府。可为皇为帝之人,向来少与人交心。群雄逐鹿,他欲争霸天下,却是比翟大龙头更好的选择。 倘若他真能鼎定乾坤,对翟大龙头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翟让还活着,周奕也不说李密会背刺杀他将事情做绝这事,只问:“李密在荥阳,可曾关注我的消息?” “那是自然。” 徐世绩道:“他时常念叨天师,听得隆兴寺一战,更是食难下咽。” 周奕心情好了不少,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作何打算?” 徐世绩面带挣扎。 心中有过拜服的念头,却忽然长呼一口气:“徐某任凭天师处置,只希望能让我写一封信,寄到荥阳。” 徐世绩竟有求死之志,这倒叫周奕有些意外。 “你要写信给沈落雁?” 徐世绩点头,眼中划过不舍,他对沈落雁痴心一片。 周奕看到他的表情,忽然明悟。 对了,沈落雁是他心头好,这家伙也是大隋舔狗中的一员。 “不必了,沈落雁曾算计过我,你们往后地府相会,也用不了几年。” 感受到周奕的杀意,徐世绩面色一变。 他想到周奕此前说的话,还有江湖上的传闻,双手一拱: “徐某愿为天师效命,不求寸功,只还我与落雁所欠之债。” 他又朝商秀珣瞥了一眼,忙道:“梁王萧铣勾结竟陵城中的钱云,一旦被他们得手,牧场定然还有大战。” “当下徐某有一计,可助天师得竟陵一郡之地.” …… “他是个人才?” 商秀珣虽听说过徐世绩的名号,却没那么了解。 “嗯,不过他得罪到我头上,不论人才不人才,死掉的概率更大。” “那你怎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商秀珣眨了眨眼睛:“可是见他是个痴情人?” “不是不是。” 周奕连连摆手,也不朝下说。 美人场主更好奇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叫奕公子放下屠刀。” 周奕朝竟陵方向指了指:“就是因为他最后那一番话,竟陵若是真有大乱,又会波及到你,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她听完细细一想,嘴上只哦了一声,心中却欢喜。 “你忙吧,我去寻那个那个老头子去了。” 商秀珣朝后山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这次鲁妙子出手,又给了她添了些情绪。 没理会她怎么纠结,周奕穿过内堡,直闯后山。 到了“安乐窝”时,听到了几声咳嗽。 他心中一急,生怕玩脱手。 这时抢步入屋,在鲁妙子稍带责怪的眼神中,单手按在他背上。 “没必要,我已是时日无多。” 鲁妙子一摆宽袖,叫他坐下:“短则二十日,老夫便要魂归冥途。” 周奕嗯了一声: “我马上要去竟陵,返回牧场后再准备几天,正好赶在先生要死前,再试试能否救你,倘若救不成,也不算遗憾。” “这最后一段时光,先生好好珍惜。” 鲁妙子笑了笑,也没推拒周奕好意。 上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问道:“你可是学过道心种魔大法?” “先生从哪里看出来的?” 周奕这话几乎是承认了,鲁妙子沉默片刻,露出追思之色: “难怪你运功之时,竟有股熟悉的气息。” “可是.” 他疑惑间露出担忧之色: “前夜你对战那三位高手时,我却分毫没有察觉,这可古怪得很,道心种魔不是这般练的,你要当心,莫要练功出岔,据我那老友所说,此功绝难练成。” 周奕顺势问道:“先生的老友是谁?” “嗯他是向雨田。” 鲁妙子追忆之色更浓:“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想必,你是接触到了他门下的弟子。” 周奕点了点头,简单说起自己的功法由来,鲁妙子一听,儒雅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惊诧之色。 “残卷,这岂能练成?!” “所以我又练了道门内功,与那三人交手时用的便是道门功力,寻常时候,也不敢用这魔功,担心被有心之人盯上。” 鲁妙子听罢,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看着他。 又啧啧有声: “真是奇人一枚,本以为撞见一个两百岁的人就够奇的了,现在又叫老夫碰见一个,真是人生幸事。” 鲁妙子的功力虽没那么高,但他的武学见识、武学境界,都远非常人能及。 “若是向兄瞧见你这样练功,他恐怕要从另外一片虚空破碎回来。” 周奕不由问道:“先生亲眼瞧见他破碎虚空了?” “没有,但向兄不会骗人,他说能破碎,那就一定可以。” 鲁妙子感慨道: “他当年从圣帝舍利上吸取元精之后,获得了悠长寿命,从两晋活到大隋,而后道心种魔圆满,已能从天地之间汲取无尽精气神。” “但向兄别有意趣,德行极高,各大佛寺的高僧也无法与其相比。否则他想在世间做什么,岂不是随心所欲?” 周奕听罢,露出深深的向往之色。 鲁妙子见他这副样子,丝毫不觉奇怪: “以你的天赋,只要勤于武道,未来或许也有机会。毕竟,向兄练这道心种魔也千难万难,你这等异想天开的练法,竟也有所成,世间奇妙之事,真是难以琢磨。” 他说得兴起,于是取果酿来喝。 二人碰了一杯,周奕又问:“先生可曾看过道心种魔大法?” “看过。” 鲁妙子一边喝酒一边道:“向兄还曾问我是否想练。” “其实我对这神功妙法更多只是好奇,在看过之后,好奇心便没了,又自觉没他那份心智,怎会去练。老夫就是这点不好,事事都有成就,却三心二意。 倘若我专心武道,阴后定没法伤我。” 周奕心中呵呵一笑,你对阴后就不见得是三心二意。 “那先生还记得道心种魔上的内容吗?” “三十年前的事,我怎能记得。” 鲁妙子忽然止声,抚着白须半天不说话,周奕见他沉思,便不打扰。 半晌后,才听他说: “不过,结合向兄的情况与老夫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倒是有些感悟。” 周奕静默细听,耳畔苍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界种种武学,其实都在万物之中,想登临至极,或得重返道一。” “万物返三,乃人之三宝精气神,武者练得便是精气神,精微的元气可以沟通元神,这便如同三返二的进程。” “以此为推,倘若一个人的精气神练成了先天真气、先天元神、先天元精,那么便能最终返一。” “这个一,也许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遁去的一’,将它找回来,便能遁于虚空,破碎而去。” 周奕听罢,隐隐有一丝触动。 老鲁所言的确很有道理。 道心种魔巅峰乃是双无极,黄师世界,单无极是没法破碎的,除非阴尽阳生,阳尽阴生,最后阴阳平衡。 但老向他有邪帝舍利,按照鲁妙子所说,他似乎利用舍利将元精也堆至先天,这才破碎。 慈航剑典修剑心道胎,道胎大成,练成至阴无极。 再等一个至阳无极,二者配合一同破碎。 至阳至阴,某种意义上,也是二返一。 周奕瞧了鲁妙子一眼,鲁妙子则是看他来回踱步。 良久之后,他才坐下来,抱起酒坛给鲁妙子倒果酿。 “老夫说的这些对你有用?” “有,在虚无缥缈之中,让我多了方向感。” 鲁妙子乐了,旋即叮嘱道:“那尽是我这些年瞎捉摸的,你莫要被我带偏便好,其实,你不必为此犯愁。等你多练几年,也许就水到渠成。” “希望如先生所言。” 周奕笑着与他喝酒,又聊起向雨田的长相。 鲁妙子只当他好奇,一一都说了。 周奕没寻到答案,又和老鲁说起“遁去的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中午。 那条碎石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鲁妙子神情激动,这时听到外边有女子轻唤:“奕公子。” 周奕应和一声跑出门去,看到美人场主俏生生站在几株翠竹旁,凤目含笑,冲他比划了一个夹菜的动作。 周奕会心一笑。 这时鲁妙子从屋中走出,看到女儿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 他颇为伤感,这笑容不是露给他看的。 “场主,你许久没踏入我这安乐窝的范围来,何不上来和老头儿喝一杯六果浆。” “我没兴趣。” 她俏脸生寒,上前两步,拽着周奕越走越快。 周奕回头给老鲁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又在空中比划了个写字的动作。 老鲁那样从容淡泊潇洒的一个人,这时立在古典雅致的木屋门口,似乎与周遭美好景致格格不入。 对崖的飞瀑那样欢快,他却如此萧索。 一双昏沉的老眼,望着少男少女逐渐远去,踮起脚来,也看不到他们的背影了。 年轻时候造孽,晚年果然不祥。 鲁妙子回到屋中,铺纸研墨,停笔许久,墨汁顺狼毫滴下,也没写出第一个字。 这些年他们关系冷漠,彼此“场主”“老头儿”称呼。 故而,一些话连写下来都费劲,更别提说出口了。 想到周奕的话,这老头神色一凝,把袖子一提,开始写一封长长的书信。 这是一位不称职的老父亲,最后的遗白 午时,周奕吃了一顿大餐。 “有一件事须得告诉你。” “什么事?” 周奕略带沉重:“鲁先生他.时日无多了。” 商秀珣本在期待他的话,这时目色微变:“这老头不是好好的吗。” “他身上有近三十年的旧伤,这次因牧场之事提前发作,以他的功力,最多压制二十余日,也许会更早,他便要撒手而去。” 周奕面露无奈: “他的旧伤我没有半分把握治好,不敢触碰,只能等他伤势爆发那天死马当活马医,勉强一试。” 商秀珣轻哼一声:“他他活该。” 她话音冷漠,把脸挪开。 周奕也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天凡历第六日。 数匹快马直下牧场东峡,朝竟陵郡而去。 在这些人抵达竟陵城之前,一封书信送到了独霸山庄,右先锋班善和接到信后,直奔山庄内院。 钱云吸取了方庄主的教训,不仅将万人大营靠在山庄附近,还在四周布满黑衣箭队。 若有高手行刺,立马千箭齐发,把人射成刺猬。 又命机关高手,打造内防。 既埋陷阱,又有逃生之道。 如今的独霸山庄,可谓是龙潭虎穴。 “将军,有秘信!” 班善和来到后院时,钱云正与一妖娆女子勾搭,这女子乃是方庄主的小妾,他干的是汝妾吾养之这等勾当。 班善和一直跟着钱云,是近来被提拔上来的心腹。 眼前这等勾搭场面不算什么,更活色生香的他都见过。 怪这钱云是莽汉,多有悖谬之举。 “哪来的信?” “从牧场那边寄来的!” 班善和递信时,不着痕迹地朝那衣衫不整的小妾打量了一眼,钱云视若不见,一边接信一边道: “听说飞马牧场爆发大战,不知结果如何。” “这倒不清楚。” 钱云朝信上字迹一看,立时有种熟悉感。 是蒲山公的人寄来的! 他见过蒲山公营的几位高手,晓得他们的手段。 这时心下激动,忙拆信来看。 先看字迹,果然不错。 片刻之后,班善和只见钱云一阵狂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将军,是甚么好消息?” 钱云倒也不瞒着他:“牧场已被蒲山公控制,冯歌完了!这老头蠢蠢欲动,妄图对我下手,这一次,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班善和不敢相信: “将军,蒲山公如何能控制牧场?” 钱云欸了一声:“他手下高手齐出,拿住商秀珣,还怕牧场不就范?” 他一脸阴狠: “吩咐下去,叫我们的人停止行动,莫要与冯歌死磕,静等几日,待我与徐军师密会。冯歌一直说要守住盟约,飞马牧场站在我这边,难道他不要脸面?” “只待两家合并,我有的是机会弄死他。” “萧铣那边的人,先吊着就行,有他们没他们,已经无关紧要。” 班善和本想提醒,可转念一想。 蒲山公的人绝无害钱云的可能,毕竟早就答应过,只要谁帮忙拿下竟陵城,就靠向谁。 看来梁王的实力,还是不如蒲山公。 钱云掌控竟陵,也会成为蒲山公助力,此乃双赢之事, 甚至,飞马牧场与竟陵城守望相助的局面,还会一如既往。 只不过两家都换了主人。 天凡历第十日。 申时许,钱云按照既定时间,带着班善和与数十位精锐部下沿着庄中密道出了庄园。 如此一来,冯歌放在外边的探子不仅发现不了外人入庄,也不知道他出了庄园。 可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门不久。 冯老将军的大营中,正在集结兵力。 约摸一个时辰后,钱云秘密来到靠近城西的一处茶楼。 里面很安静,显然被包了场子。 “你们在外守着。” “是!” 钱云和班善和一齐进入。 外边的守卫都作普通江湖人打扮,谨慎观望四周。 钱将军走进后,没听到说话声。 突然传来“咚咚”两声异响。 守卫疑惑间朝地上一瞧,登时吓得语塞。 正有两颗人头,一前一后滚出。 里面一道声音传来: “别愣在外面,进来扫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