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乖离婚,大佬跪疯火葬场》 第1章 许落到陆绍元家是下午。 陆家的佣人将许落带到别墅的客厅,虽然眼底有惊艳,但仍警惕的盯着他,直到陆绍元从楼上下来才走开。 陆绍元是许落的亲生父亲。 父子两个上次见面是四年前。 那时许落考上名牌大学,陆绍元匆匆来了许家村一趟。 他给许落留下一张银行卡,嫌恶的盯着皮鞋鞋帮上的脏泥说:“你也大了,以后好好照顾你妈。” 站在一边,因为衣着简朴而局促的许菱素感动的红了眼圈。 许落知道,他妈压根没懂陆绍元的意思。 许落将银行卡塞回陆绍元的西装口袋, 他对这个四十来岁依旧俊朗优雅的男人说:“我是大了,能照顾好她,还能好好照顾一辈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说到做到。” 四目相对,陆绍元看到许落眼里的了然和冷漠。 想到当初也曾对许菱素海誓山盟,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结果短短几年就食言,陆绍元的脸腾的红了。 陆绍元走的急,路过在院里趴着的小土狗时,狠踢了一脚。 小狗惨叫一声。 几秒钟后,陆绍元惨叫了好几声。 忍了又忍的许落,没忍住,追上去动了手。 许菱素拉开许落,给了他一耳光。 许落原本不服,看到许菱素眼里的泪光和惊惶,沉默的偏开脸。 陆绍元推开关切上前的许菱素。 忌惮许落,他没敢猛推,一瘸一拐的出门上车跑了, 许菱素追出门,只看到黑色轿车飞速驶离。 这天之后,她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再后来,许菱素得了乳腺癌。 医生说癌症的诱因有很多种,和心情也有关系。 尤其是女性,总生闷气,生活环境压抑等等,很容易导致身体不适。 许落总忍不住想,若他当初没对陆绍元动手,会不会他妈的身体还好好的。 如今许菱素的生命走到尽头,唯一的遗愿是见一面陆绍元。 这是许落今天站在这里的缘故。 许落低头看着地面漂亮的瓷砖。 他低声说:“你如果还有气,要我怎么样都可以,但她没有错,她一直惦记你,惦记了一辈子,求你去看她一眼。” 四年前的许落,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会低声下气的求这个男人。 如今的许落声音却很平稳。 他也并不觉得羞耻和难堪。 求生很难,尤其家里有一个需要大量金钱维持生命的重症病人。 这几年许落一人支撑所有,内里很多东西被打碎重组。 他再不意气用事。 而且如果对陆绍元低头能满足许菱素的愿望,许落觉得值。 陆绍元一直记得四年前的狼狈情形,但许菱素要死了,吃惊压过恼恨。 他和许菱素是高中同学。 那时陆绍元是犯错被丢去小县城的富二代,许菱素是从村里考到县高中的学霸兼班花。 老师安排两人当同桌,让许菱素带动陆绍元学习。 后来两人谈了恋爱,许菱素未婚先孕,陆绍元许诺说年龄一到,两人就领证结婚。 许菱素因为怀孕,没有考大学。 陆绍元考的不错,在外面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还和比陆家门第高很多的林家的大小姐有了感情。 他们是大学同学。 对方怀了孕,家中长辈逼上门来。 陆家舍弃了许菱素。 许菱素同意离开的唯一要求是带走许落。 只是见一面而已,陆绍元刚要答应,忽然楼上传来笑闹声。 许落下意识抬头。 别墅很大,装修的也很豪华,像宫殿一样。 内部吊顶很高,二楼的栏杆后面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还有个年纪比许落小些的男孩子。 女人笑着说:“宴家的消息这两天就会传来,我儿子肯定能入选。” 男孩子骄矜的瞥了眼许落:“那肯定的,到时候让宴总来家里,爸爸的生意要想和宴家合作,一句话的事。不过要是爸爸惹妈妈生气,我肯定不帮忙说话。” 女人对陆绍元说:“老公,听到了吗,星喻多孝顺,你也不夸夸他。” 陆星喻趴在栏杆上:“爸爸,忙完了没有?我们还等你吃晚饭,哪里来的叫花子,要不然我替你打发?” 家里的佣人早被林云柔管服帖,若非林云柔首肯,许落进不了陆家。 许落能进来,陆星喻还说了话。 他早知道还有个土包子哥哥,想着看个新鲜。 没想到左看右看,这个土包子除了穿的一般,其他的竟挑不出毛病。 陆星喻因此不高兴。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今才是陆家唯一的少爷。 陆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若是再嫁给宴山亭,整个京市都横着走。 而土包子许落,村里来的,想要在大城市买房结婚都吃劲。 陆绍元宠爱小儿子,更不敢让娘家势力庞大的妻子不高兴。 而且还有宴家...... 陆绍元对许菱素的那点愧疚顿时就散了。 他对许落说:“我和你妈都离婚二十多年,陌生人,没什么好见的。” 佣人和保安一起请许落离开。 许落出了门还能听到一些刻意大声的欢声笑语。 许落离开后,陆绍元对妻儿赌咒发誓,说绝不会和许落母子有联系。 刚哄好母子两个,宴家的电话到了。 来电话的是宴老太太身边的管家钟伯。 陆绍元下意识站起来,他手机开了扩音,陆星喻母子也凑过来听。 钟伯先夸了陆星喻几句。 他说家里老太太很喜欢陆星喻,稍后有人给陆星喻送上礼物。 陆星喻被夸的很高兴, 陆绍元和妻子林云柔对视一眼,都很激动。 钟伯话锋一转:“等我家大少爷觅得良配,到时还请陆总一家赏光参加婚礼。” 陆星喻的脸顿时垮下来。 京市豪门林立,陆家只能算不入流,林家更好一些,但宴家却是顶级。 宴家传承近三百年,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钟伯说的大少爷,是宴家这一代的掌权人宴山亭。 宴山亭今年二十八岁,不单将宴家牢牢掌握在手里,还压的宴家族老和其他家族抬不起头。 他不单能力出众,还十分英俊,是这个圈子家中有适龄孩子的人眼中的神仙肉。 这样的人,原本陆星喻想都不敢想。 但是宴老太太前段时间病重入院,差点没挺过来,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孙子宴山亭的终身大事。 她是港城人,很信风水命理。 催不动孙子主动恋爱,就想出用生辰八字定孙媳的法子。 消息传出,京市豪门圈子适龄且未婚的男性,八字基本都报了上去。 之前陆星喻的生辰八字也报了上去。 电话接完,一家人垂头丧气。 林云柔最先缓过神:“我娘家孩子多,报上去七个,说不准就能中一个,到时候陆家还是能跟着沾光。” 七个中还有正在谈恋爱的。 不过选中了肯定要分,毕竟那可是宴山亭。 林云柔这话是为安慰陆绍元,也是怕他责怪陆星喻。 陆绍元是个好丈夫,能力却一般。 如今陆家一直走下坡路。 林云柔本就是下嫁,若不是陆绍元俊朗又体贴,她早就后悔的不成样子。 陆绍元心道林家和自家怎么能一样。 他昨天还做梦陆星喻中选,林家那几个趾高气昂的舅兄,全都反过来讨好他。 要是陆家的孩子也再多几个...... 陆绍元忽然想到许落。 他不记得许落的出生日期,好在家里的老佣人有印象。 傍晚,陆绍元偷偷把许落的生辰八字报了上去。 这时许落正在喂许菱素吃东西,许菱素如今只能吃流食。 她吃了一点就又吐。 许落熟练的收拾,又拿温水让许菱素漱口。 他额头新添了一道两厘米的口子,被碎玻璃划的。 知道陆绍元不来,许菱素摔了杯子,碎玻璃溅起来...... 化疗很痛苦,许落习惯了许菱素时不时的暴躁,再暴躁,至少他还是有妈妈的。 晚上,许菱素在许落喂她吃苹果泥时,摸了摸许落的额头:“疼吗?” 许落摇头。 许菱素红着眼眶。 许落只好又柔声哄她, 许菱素难过的哭了一会儿,疲惫的睡去。 许落吃掉剩下的半个苹果,苹果切开面已经氧化发黑,他也没在意。 他要补充营养。 如果他先倒下,谁能给许菱素送终? 这时候才有空想白天的事。 那个站在二楼遥遥看下来的女人,应当和他妈一个年纪。 可是她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年轻漂亮眉眼舒展,俨然过的很好。 许落看看病床上干瘦沧桑,似乎比对方老二十岁的许菱素,鼻腔就是一酸。 值夜班的医生来查房。 走到许菱素的这间病房浑身就是一松。 肿瘤科隔几天就有去世的患者被拉走,医护人员的情绪很难不被影响。 查房心理压力不小。 不过他们都爱来许菱素这。 许菱素住的单人间。 她时日无多,许落尽量让她生活的舒适一些,哪怕单人间费用高,他会因此背更多债。 许菱素的病房没有难闻的气味。 许落会喷一点清淡的香水,东西也收拾的利落,还经常用床帘将病床围严实后开窗户通风。 最关键的是,许落长的很好。 他皮肤很白,眉目清秀但不寡淡,是那种清秀到极致的,如同露珠或者阳光下柳叶的干净剔透。 第2章 他只在乎许菱素。 没想到许落这样敏锐,陆绍元在许落清淡的视线下生出几分狼狈。 今天上午他得到钟伯的回复,许落的生辰八字和宴家那位的很合。 更重要的是,目前只有许落的八字合适。 四年前许落尚且青涩。 如今他眉眼又长开了些,尽管穿的朴素,打眼一看却是神清骨秀十分不俗。 陆绍元暗道,许落比他精心养育的陆星喻强太多。 不单是样貌。 陆星喻还骄纵,若上嫁却受不得压力,闹出事情,陆家得罪宴家,未免不美。 毕竟宴山亭可不好相与。 陆绍元说了宴家选定许落做儿媳的事。 合八字定姻缘,许落觉得很荒唐,许家村守旧是因为穷,有钱人家怎么也这么迷信。 许落以前忙学业,后来许菱素又生病,他连恋爱都没谈过。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如今一下子要结婚,还是嫁给一个男人,像一个荒诞的梦。 许落说要考虑,陆绍元留下联系方式就离开了。 四年前许菱素有陆绍元的联系方式。 陆绍元挨打后拉黑了许菱素。 这次许落能找到陆家,纯粹因为陆家对许家村来说是庞然大物,总有知道消息的人。 陆家资产几十亿,对许家村的人来说,生活在天上。 陆绍元走的干脆,不怕许落不答应。 他问了许菱素这些年的事,知道许落对许菱素尽心尽力,听着不像当儿子,倒像养女儿。 更何况母子连心,许落又极孝顺。 许落在消防通道呆了一会儿才回病房。 他没什么喝酒抽烟之类消解压力的嗜好,唯独喜欢安静,能在无人的地方发一会儿呆就很满足。 许菱素问:“你爸呢,你们说什么了?我的病没那么严重,你别吓他。” 许落无言。 在许菱素的盯视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这晚许菱素没有睡很早,她精神很好,似乎陆绍元是灵丹妙药。 第不知多少次,她对许落说自己上学时候的事。 许落有种错觉,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许菱素被留在二十几年前。 那时的许菱素是学霸,是美人。 是被英俊有钱的爱人捧在手心的宝贝。 许落试探的说,也许什么进祖坟的话,陆绍元是骗人的。 许菱素激动的咳了血,还坚持和许落争辩。 癌细胞在她身体游走,如今已经波及多个器官,肺也受到感染,呼吸都很困难。 许落只得改口,说陆绍元说的没准是真的。 许菱素瘦的皮包骨,眼睛又黑又大,有种渗人的执着。 她认真的盯着许落强调:“他不会骗我的,你爸不是这样的人,当初他也是不得已......” 半响后,许菱素又喃喃道:“要是骗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早上陆绍元打来电话。 许落没有接,他听到陆绍元的声音就犯恶心。 可恨他有求于人。 没有机会就算了。 如今...... 总不能真让许菱素做鬼都不安宁。 许落站在窗台边,昨晚下了雪,外面白茫茫一片。 他心里也白茫茫的。 许落发信息给陆绍元:【我答应你。不过我妈最后的日子,你要随叫随到,她还需要更好的治疗,你去办】。 许落不信陆绍元说的什么单纯的合八字。 他想象不出那位宴总的样子,但有钱还找不到对象,想必哪里有毛病。 或老或残或丑,要不就是有什么要命的缺陷。 许落努力往坏了想,好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他没问那位宴总的具体情况,反正也没有第二条路。 陆绍元下意识以为宴山亭怎样是常识,也没说。 当天下午许菱素被转到更好的医院。 单人病房,比原来的病房大好几倍,还有客房、客厅和厨房,俨然一个小公寓。 只护工就有两个,来的医生全是专家。 许菱素有了旺盛的求生欲。 痛苦的治疗后还让许落给她化妆,说要让陆绍元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许落大学为省钱报的师范。 后来为多赚钱给许菱素看病,他在当经纪人助理的堂兄许吉西的介绍下做过模特。 化妆就是做模特的时候学的。 许落这种算小野模,化妆师顾不上时就得自己上手。 还好现在短视频业发达。 需要什么技能在网上一搜,若用心学,基本能入门。 许落偶尔也接一些电视剧的龙套或者替身戏。 替身戏难度越高,给钱越多。 不过千八百块的进账,和许菱素的治疗费相比差的太远。 如今老家的房子都抵给了同族的人。 许落因此只能在医院落脚。 之前的医院,他睡那种一人宽的折迭床。 每次陆绍元来医院看望许菱素,许落都会避出来。 陆绍元来的很勤。 他希望许菱素能多活一段时间,活着的人比死人更有用。 笼络好许菱素,许落嫁入宴家也还得听他的。 陆绍元对许落说:“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许落仔细问过许菱素的主治医生。 医生说许菱素的病无力回天,现在也只是在熬日子,她如今看着精神好,不过是在耗费最后一点元气。 陆绍元调动了许菱素的元气。 他让许菱素心情愉快,却也在加速许菱素的死亡。 许落请医生不要告诉许菱素这些。 许菱素痛苦了几十年,最后的时间能快乐一天是一天。 这天陆绍元进了病房,许落借口去洗水果出了病房。 病房很大,可他还是会觉得呼吸不畅。 许菱素笑着说:“这孩子,看着稳重,其实你一来他就高兴的脑袋发昏,病房有厨房,他竟要跑去外面......” 她太瘦了,笑起来很难看。 陆绍元忍着嫌恶笑着说:“是吗?到底是个孩子。” 许落出病房就看到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陆星喻。 陆星喻跟踪陆绍元到这。 他知道许落被宴家选上。 可恨的土包子,竟要一步登天,还拐走他爸,让他妈心情不好。 许落将陆星喻拽去隔壁的空病房。 陆星喻没想到许落看着文文弱弱,力气竟然不小,他抬手就打,手腕又被许落抓住。 许落长在乡下,村里民风彪悍。 他没有父亲,小时候经常被同龄人奚落,还有一些光棍对许菱素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许落因此总和人打架。 村里人都知道,许家那小子打架不要命。 后来许落长大,人生的俊,学习好,村里人眼看他有出息,对许菱素才尊重起来。 陆星喻挣脱不开许落的压制,气愤的骂许落和许菱素不要脸。 这件事是许落理亏。 他要求陆绍元来陪许菱素,在陆绍元有妻有子的情况下,确实过分。 许落松开手。 陆星喻趁机给了许落一耳光,又往外跑。 许落将人拽回来。 他手底下劲大,恳求声却轻:“有气冲我来,不要打扰我妈,医生说她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你要惊扰了她,我不会放过你。” 陆星喻知道许落对陆家的重要性,这次也是冲动过来。 许落的语气很寻常,陆星喻却直觉对方说的是真话,说到做到的那种。 陆星喻想想那女人快死了,也就不气了。 机不可失。 他让许落不准还手,在许落身上打了好几拳,还踢了几脚。 陆绍元从病房出来,就见许落靠着走廊的墙壁发呆。 他说:“走吧,今天回家。” 许落挨了耳光的脸用冷水冲过,已经看不出什么,他没提陆星喻。 这会得罪林云柔。 而陆绍元色厉内荏,不可靠。 在许菱素最后的日子,许落只想相安无事。 许落跟着陆绍元去了陆家。 这些日子他隔几天就要去陆家,陆家还有了他的卧室。 佣人们都称呼许落大少爷。 许落变成了时常去乡下陪母亲,但自小被陆家养着的少爷。 陆星喻看到许落来,丢下筷子上楼。 走到二楼,陆星喻大声说了一句:“讨人厌的土包子!” 虽然才打过人,但他还是嫉妒许落。 怎么许落的八字就偏偏合适? 这个长在乡下,本该一辈子灰头土脸的人,居然能和宴山亭在一起? 陆星喻每晚都失眠,已经瘦了一大圈。 陆绍元勒令陆星喻道歉,陆星喻没管,冷哼一声去了卧室。 楼下,陆绍元脸色很难看, 因为许落的关系,他最近在家挺直了腰板,脾气也大了不少。 林云柔看到,心口堵的慌, 想到家里的叮嘱,她忍着气柔声招呼许落入座:“你弟弟被惯坏了,别和他一般计较。” 许落没说话,他精力有限,浪费在口舌之争上不划算。 陆星喻的话许落也并不放在心上。 他只在乎许菱素。 许菱素要想有安生治疗的环境,陆家人,目前他一个都不能得罪。 晚上许落拒绝林云柔的挽留回了医院。 夜里许菱素的身体会更难受,许落不放心护工照顾她。 躲在卧室的陆星喻看到许落走了,气的踹墙。 他往许落的床上泼了一杯水,许落如果留宿,今晚就得睡湿床,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贼。 许菱素转院十来天后的一个下午,陆绍元让司机去医院接许落。 司机紧张的叮嘱许落:“宴总来了,要见你,换衣服和鞋,说话要得体,不要丢陆家的人,陆总说你知道轻重。” 第3章 领证之前,我要先验货。…… 书房明亮,许落逆光进来,模糊中看到窗户边站着一个很高大的人。 视线慢慢清晰。 许落看清了这个人。 对方穿一件黑色长款大衣,肤色冷白,很年轻,身量挺拔,长相极英俊,整个人华美而威严,浓墨重彩的令人心悸。 他淡淡瞥过来时,许落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 这一剎那,许落浑身的汗毛炸起来。 这是完全动物性的,在遇到强大且具有威胁性的同类时的本能反应。 惊骇之外是惊讶。 他要嫁的人居然不是个大猩猩? 许落听到对方说“关门”,他转身把门关好,谨慎的站在门板前。 他不动,对方却走了过来。 许落一米八,对方比他还高半个头。 他的下颌被捏住,被迫仰起脸,忽的想到电视剧中插标卖首的奴仆也是这样被买家验看。 宴山亭端详眼前的青年,就外形而言,没找出什么毛病。 也许是对方皮肤太白,又清瘦,看着还很嫩,说是青年,感觉一半还在少年阶段。 他开门见山:“我不喜欢你。” 这个问题许落无法回答,只好沉默。 宴山亭的声音天然冷质,后天久居上位又养成威势,便有种居高临下的凛冽压力:“哑巴” 许落不禁攥拳,声线努力稳定:“不是哑巴。” 这回答也太老实了,人看着也温驯,宴山亭不禁唇角微勾。 不过他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 没那闲工夫。 当初他不忍违拗奶奶的遗愿,才同意了合八字选伴侣的事。 随便什么人,只要老太太满意就行。 最近无意中撞到老太太下床活动,宴山亭才知道这老小孩恢复的不错。 所以,老太太这是装病拿捏他呢。 宴山亭没拆穿,怕给老太太吓出个好歹。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在海上航行中出事,是老太太一手把他带大,宴山亭盼着老太太长命百岁。 当然,这和他不想身边多个莫名其妙的人不冲突。 宴山亭曲线救国。 他对许落说:“五百万,你回绝宴家的亲事。” 许落缺钱,很缺,他现在欠债五十七万六千两百块。 五百万,是他欠债的将近十倍。 但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许落这时才相信陆绍元说的话。 原来真的是宴老太太病重,突发奇想为这位宴总找媳妇。 他不知道宴山亭的名字,陆绍元不敢直呼其名。 许落的视线落在宴山亭的衬衫扣子上。 他见识有限,认不出什么材质,只觉这扣子很好看,低声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便是拒绝五百万的意思了。 老人家的催婚绝不会只有一次。 这是许落从村里被催婚的年轻人身上得出的经验。 宴山亭笑了,但他的嗓音还是冷冷的。 他说:“还挺贪心。” 宴山亭有自知之明。 他的个人条件确实还可以。 但他从前和眼前的人毫无交集,对方坚持结婚,定然是冲着宴家。 宴家有的,无外乎财势。 宴山亭收回之前的评价,暗道这小孩一点都不老实。 二十八岁,在名利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心理年龄要更大,城府也深沉。 二十二岁,才大学毕业的许落,在他看,就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想在大人的世界占便宜,这很不明智,也很危险, 许落没有说话,他知道宴山亭为什么说他贪心,他无从辩驳。 宴山亭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陆绍元殷勤的跟上去。 宴山亭在车里坐定了,降下车窗,刻意轻佻的说:“人还凑合。” 陆绍元高兴的点头:“您满意就好。” 陆星喻确认宴山亭走了,堵着许落问他和宴山亭聊了什么。 他一直倾慕宴山亭。 但倾慕的是对方流传出来的偷拍照,是那些传言,年轻英俊又有权势的男人,陆星喻想,没人会不向往。 但宴山亭真出现...... 即使站在父母身后,陆星喻都被宴山亭的气势吓到不敢说话。 陆星喻心里还很震撼。 他眼里无比强大从容的父母,在宴山亭面前,说话都带着颤音。 许落知道陆星喻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说:“他问我的年龄和学历,没有别的。” 陆星喻羡慕又嫉妒,想到自己现在上的大学不怎么样,又郁闷。 许落绕开他下楼。 他用回答陆星喻的话应付陆绍元和林云柔。 陆绍元很高兴,让司机送许落回医院。 司机见陆家人对许落更加重视,殷勤很多,还给许落开车门。 车子平缓的行驶在路上。 许落看着窗外枯败的树木,心里却很放松, 情况比他想的好很多。 当时宴山亭说他贪心,又说:“你配吗?” 就许落看,宴山亭不论容貌还是举手投足的气度都矜贵不凡。 更 不要说他的家世。 陆家已经够有钱,在宴山亭面前却跟等待皇帝召见的太监一样,毫无尊严。 陆绍元不曾细讲宴家。 许落只能从细枝末节判断,宴家豪富远胜陆家。 许落很少和人攀比。 在他看,每个人的需求都不同,所认为的好和不好就也不同。 对许落来说,吃饱穿暖生活平淡就很美满。 可结婚需要配平。 现实意义的配平,社会的标准就在那。 在这方面,许落在山脚,宴山亭在云端。 许落并不因宴山亭冷漠的质问生出自卑。 喜欢或者爱才会生出这种东西。 而且他生活的世界,首要问题从来都是生存,精神层面的愉悦太奢侈。 许落诚恳的说:“不配,不过我很会照顾长辈,还会很听话。” 强势的人习惯了支配。 而强势的宴总会容忍宴老太太用八字选亲,想必是个很孝顺的人。 许落匆忙间只能争取到这个地步。 当时宴山亭没说话,直接离开了。 许落心里没底,直到陆绍元告诉他,宴山亭临走说了什么。 人还凑合? 总而言之,这件事算是暂时成了。 许落到医院后才反应过来,他其实还是很紧张。 紧张到忘记把衣服换了。 许菱素看到他的打扮却很高兴,旋即又有些酸意:“你爸买的吧?当初他也总给我买衣服。” 可她已经快要死了,许落却还能享福很多年。 许落听出许菱素的不满,不过他不怪她。 这个女人因为陆绍元的抛弃痛苦多年,情绪不好时针对他是经常的事。 可也是她,起早贪黑的打工供他读书。 在小混混欺负他没父亲时,也是她拿着棍子追出去很远,结果跑太快狠狠摔了一跤,瘸了半个月。 从那天开始,许落学会了打架。 爱和恨的界限到底在哪里,许落不知道。 他也很不好,既努力给许菱素治病,也在极其疲惫无奈时想过放弃。 还有过怨恨。 在为了钱去三十几度的工地,在饭局被揩油被灌酒,在大雪天穿着单薄的衣服拍照时...... 许落还怪过许菱素为什么生下他。 为什么非要把他带来贫穷落后的村子,明明他可以留在有钱人家。 许落偷偷的怨恨,又慢慢的找理由原谅。 之后是愧疚和追悔。 如今任何事都没必要计较,死亡面前,一切都要让位。 许落温声说:“他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对我好。” 许菱素有些骄傲的说:“我知道!” 呕吐物腐蚀了她的喉咙,她的声音也很不好听了,是一种有气无力的嘶哑,不过这时却仍能听出几分少女式的娇嗔。 许落心里很放松,他想,就这样吧。 许菱素一直说他拖累了她,他毁了她的一生。 如今他就用出卖自己的一生作为报答,这样他们也算是两清了。 那位宴总看不上他,这很好。 许落不需要什么关注。 许菱素的关注像勒住他咽喉的绳索。 二十几年来许落一直背负她惨淡的人生,心存愧疚的努力奔跑。 而陆绍元的关注则像暗中窥视的毒蛇,不想也罢。 十天后,许菱素病情忽然恶化,抢救一天一夜后还是走了。 她死在陆绍元的怀里,神情痛苦又满足。 许落没有落泪,他从来没有因为许菱素的病哭过,没时间也没精力。 很奇怪,陆绍元却哭的很伤心,好像一个深情的丈夫似的。 后续的事由陆绍元的人办理。 许落没有争。 他知道许菱素一直想托付一切给陆绍元,这一生一直都是这样。 许菱素火化后的骨灰被放在殡仪馆。 陆绍元说祖坟那边要打理,许菱素葬进去的时间不确定。 许落不了解有钱人的坟地葬人什么规矩。 不过他猜测陆绍元在说谎。 陆绍元大概在等他和宴山亭确定关系,最好是领证。 尽人事听天命,许落也只有等。 未免宴山亭再忽然上门,许落住在了陆家。 陆星喻经常酸溜溜的念叨宴山亭 许落因此知道了他的名字。 好听的名字,绝顶的家世,宴山亭大概是上帝的宠儿。 许落的名字是许菱素随便取的。 他算起来该是“吉”字辈,但许菱素是外嫁女,许家长辈不准许落名字有“吉”这个字。 许落考上大学后,村里倒有人提议让许落改名上族谱。 这件事得到很多人赞同。 第4章 他是玩物。 许落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但他为着挣钱打过许多任务,很多工作都在底层,人又长的好,没少受或粗俗或下流的骚扰。 验货什么意思,许落知道。 一剎那心里涌出许多难堪。 许落垂下眼,睫毛像一层屏障,让他不至于在这个明亮温暖的大房子里四分五裂。 许落跟着宴山亭上楼。 他并不乱看,只在宴山亭进入一间卧室后,停留在卧室门口问:“要不然,我先洗个澡?” 许落里面是一件薄毛衣,外面穿着羽绒服。 在温暖的室内等了两小时,他出了汗。 许落怕被嫌弃,许菱素还在殡仪馆等他。 卧室很大,分了很多区域,休息区放着沙发和茶几。 宴山亭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随意解开西装扣子,但这并没有让他变的和蔼可亲。 他说:“可以,就在这脱。” 许落楞了两秒,往里走了两步,关上了卧室门。 房间的各种摆设都有种说不出的高贵。 最高贵的是大马金刀坐在那的男人,看着还很不好惹。 许落听出宴山亭话里的嫌弃。 关门已经用光了勇气。 短暂的考虑后,他把脱下来的羽绒服放在了地上,又把衣服一件件放在羽绒服上面。 许落当过模特,原本以为脱衣服不算很有压力。 但是宴山亭的存在感太强烈了。 许落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 他感觉自己像被剥皮但还没死的动物,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实在无法再继续。 宴山亭的语气平静无波:“去洗澡,浴巾用过后丢掉,衣服在衣帽间。” 许落不知道浴室在哪,正要鼓起勇气问。 他听宴山亭说:“左手边。” 许落离开后,宴山亭立即起身去窗边。 外面草地上的雪他没让人清理,灯下,入眼是一片冷寂的白, 但宴山亭眼前晃着的却还是那具年轻的,修长白皙的身体,客观的说,很具有观赏性。 短暂的欣赏,之后是厌恶。 宴山亭羞辱了许落,他有意为之。 下午许落的个人资料递上来。 被单身母亲抚养长大,却在母亲病重死亡期间迅速投靠始乱终弃的亲身父亲。 还坚持要嫁入宴家。 这样寡恩、贪婪的人,不值得尊重。 想靠出众的皮囊获得荣华富贵? 宴山亭偏偏要他认清现实。 不过这个人外表倒很讨巧,确实是长辈喜欢的类型。 真正打动宴山亭的,是许落的那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个人他既然决定用,便要驯。 宴山亭要许落记住今天的羞耻。 人会因为羞耻生出畏怯,畏惧又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日后许落每次踏入这里,都会想起这一次的境遇,潜意识便不敢放肆。 空间十足的浴室,许落迅速冲了澡。 他平常就尽量不麻烦别人,如今宴山亭对他来说干系重大,就更不会让他等。 二十分钟不到,许落换好衣服出现。 衣帽间的衣服都是宴山亭的,大多不是西装就是衬衫。 许落小心的拿了白衬衫和牛仔裤。 衬衫掖进裤子,裤脚挽起一些,他做过模特,有一些审美,尽量让自己不那么丑。 只是衣服尺寸太大了。 他感觉自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看到许落,宴山亭只觉眼前一亮。 纯白与天蓝,衣服宽大便更显的人身形伶仃,有种随性又易碎的美,尤其腰间...... 他记得那点收束的弧度。 不过宴山亭并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他淡淡瞥了眼说:“很丑。” 宴山亭直接带许落去了餐厅。 许落不明白宴山亭什么意思,是嫌他丑,所以才什么都没做? 不管怎么样,和陌生人上床并非一件好事。 许落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之前脱衣服的难堪,被审视的无力,他还心有余悸。 后来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 也是从这天开始,许落清楚了彼此的界限。 对宴山亭来说,他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类似于玩物的存在。 许落不会讨人欢心,也不会说好听的话。 他暗自警醒,要想在这安然无恙,必然要小心再小心。 至于宴山亭说他“很丑”的话,相比其他,半点杀伤力也没有。 丑就丑,只要不赶他走就可以。 而且许落不觉得自己丑。 大学时,学校论坛但凡有讨论颜值的帖子,他一直是榜单前几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爱。 许落想,很幸运的,他大概正好不符合宴山亭的审美。 餐厅很大,晚餐很丰盛,许落和宴山亭一起吃了饭。 宴山亭吃饭的速度不慢,姿态却很好看。 许落吃的比宴山亭快。 打工养成的习惯,慢了遭嫌弃。 吃饭动静刻意轻微。 他只碰眼前的菜,一碗米饭刚好在宴山亭落筷前吃完。 许落饭量大,宴家的米饭还很香,干吃他都能吃三碗。 不过能和可以是两回事。 寄人篱下,能有饭吃已经很不错,许落不挑这个。 宴山亭离开餐厅前告诉许落,以后有事找陈匀。 他对陈匀说的是:“他叫许落,明早我和他去民政局领证,你提前预约。” 陈匀是宴山亭的私人助理。 三十岁左右,面目端正气质平和,看着就很好相处。 闻言顿时就是一喜。 他笑眯眯的对宴山亭说:“恭喜大少爷!” 宴山亭面无表情的离开餐厅。 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的陈匀,转头笑眯眯称呼许落为小少爷。 之前许落刚被带来,就是陈匀招待的他。 当时陈匀礼貌的自我介绍是这里的管家,歉意的表示宴山亭在忙公事,约莫六点到家,让许落稍等。 他还让佣人端上茶点。 这种风度和周到,胜过陆家任何一个人。 许落当时也只心里感叹了这么一句。 那会儿他不知道宴山亭要干什么,谨言慎行,没敢喝茶,也没吃点心,热也只微拉了一下羽绒服的拉链。 陈匀给许落安排了独立的房间,就在宴山亭卧室的隔壁。 他告诉许落,房间会按照许落的喜好改,当书房或休息室都可以,让许落想好了告诉他。 陈匀还给许落拿了睡衣。 睡衣是陈匀自己的,全新的。 他和许落身高差不多,不过许落更瘦削一些。 陈匀抱歉的说:“明天一应物品都会置办齐,今天要先委屈您了。” 今天许落来的突然,陈匀猝不及防。 许落摇头:“已经很好了。” 陈匀看他回复的认真,不由生出几分喜欢,暗道才二十二岁,和大少爷差了六岁,老夫少妻了这是。 陈匀告诉许落,他换下的衣服有专人清洗,之后会放去隔壁房间。 许落不习惯被称为少爷。 陈匀在这件事上却很坚持,许落只得作罢。 许落的私人物品被收去隔壁,许落本人却还得在宴山亭的眼皮底下。 在和陈匀交谈后,他回到宴山亭的卧室,不敢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安静的站在那里。 只是站着,对许落来说并不难熬。 至于对方冷淡甚至嫌恶的态度,许落也接受良好。 他没有答应宴山亭五百万的事。 这件事是他强求。 宴山亭讨厌他,甚至认为他贪婪,很正常。 宴山亭换了黑色的居家服。 他靠在床头看书,余光能看到站在那里白白嫩嫩的人。 其实许落穿的灰色的睡衣。 但在宴山亭眼里,这个人就是白白嫩嫩的。 当然,许落的心肠大概率是黑的。 宴山亭看了会儿书,这才看许落:“过来。” 许落走过去,站在床边。 宴山亭抬手,隔着睡衣攥住了许落的腰。 他记得许落腰身的样子,白的像玉,漂亮纤细,很好看。 有的是人往宴山亭身边凑,但他对这方面一向没兴趣。 现在...... 也许是生理上被许落之前的样子刺激到了。 宴山亭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不是没有比许落好看的。 因为许落太白了? 像块甜而不腻的糕点,即使没什么胃口的人,也会想咬一口消遣消遣。 而且明天就要领证。 这是合理合法的,被陆家送来的礼物。 宴山亭清晰分析自己身体欲.望的来源,一面理智的丈量许落的腰。 这远远不够。 察觉到这一点,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敛着眉。 许落见他面色冷白眉眼乌沉,有种随时会拔刀而起的森冷,不由浑身僵硬,心里发毛。 这人不会心里有什么毛病吧? 暴力狂、躁郁症?或者什么别的心理问题。 许落并不是凭空猜测。 他见过一个来剧组探班的富二代打人,那种疯狂和嚣张,即使远远看着都让人很不适。 富二代打的还是有名有姓的艺人。 听说富二代的理由是天气太热,让人心情不好,就想活动活动筋骨。 事后那个艺人还给富二代道歉。 群演在背后议论过。 他们说艺人不敢提分手,怕被封杀,只有等到富二代玩腻才算。 许落不知道宴山亭会不会对他动手。 这人面相锋锐,脾气看着有些不好,偏偏高大又强壮,还比他年长几岁,正是一个男人身体和精力最强盛的时候。 而且人在屋檐下,许落不可能还手。 明天就能领证了。 第5章 离婚协议。 指尖的触感柔软温暖。 下一瞬,宴山亭被许落的吸气声惊动。 他看到许落的眼睛睁的圆了些,像受惊的小动物,这形容未免矫情,但事实的确如此。 惊惶又漂亮的小动物,很勾人。 宴山亭却不会上勾。 他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瘦巴巴,倒胃口。以后你睡沙发,柜子里有毯子,没事不要烦我。” 僵硬的站在床边的许落,看着确实瘦。 生长期的抽条,长期劳累的营养不良,日常的殚精竭虑,都很消耗能量。 不过他的瘦并不夸张。 有限的条件下,许落会尽量让自己吃饱穿暖。 这样不容易生病。 保证不了饮食的营养就保证碳水的充足,馒头配老干妈滋味不错,一块钱的面饼泡水也很好吃。 他好好的,才能支持起和许菱素的日子。 几秒后,许落如蒙大赦的走开。 他去柜子里找了毯子放在身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暗道要找机会称一称体重,以后只能瘦不能胖。 许落不会真以为他可以做宴山亭的伴侣,做什么宴家小少爷。 他是被陆绍元送来讨好宴家的工具。 工具没有尊严,也没有自由。 而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只是生活到底还是要继续。 许落轻手轻脚的拿出手机,处理自己世界的一些事情。 被接来这里的路上,许落静音了手机。 微信,陆绍元来了几条信息,问东问西,还让许落好好伺候宴山亭,争取早日确定情侣关系。 许落回复:【明早去领证】。 之后他没再管陆绍元又发了什么信息。 堂兄许吉西给他发了很多工作信息,让他看上哪个告诉他。 都是些时间很灵活的小活。 许落回复:【哥,这几天有事忙,回头联系你】。 之前他的时间安排跟着许菱素的病情走,如今要顾及宴家的安排。 还有几个催债的信息。 许菱素去世后,许落手头还剩一些钱。 他分别还了一些催的急的,又给暂且要拖一段时间的人道歉和商量推迟还款的日子。 不知什么时候,许落下意识点开班级群。 毕业将近半年,群里分享的都是生活信息,他的同学们工作的、买房结婚的,出国留学的,各自都有归路。 许落很少在群里发言,但他有空就会看看大家在聊什么。 这算是他平时的一点消遣。 大学之后,大家回了各自的阶层。 许落通过群消息想象同龄人的生活,好像也能因此沾点什么轻松惬意的东西。 至于他自己,身不由己。 在许菱素入土为安前,许落没别的想法。 许落还时刻注意宴山亭的动向。 看宴山亭合上书看手机,他悄无声息的去了隔壁房间。 许落飞快的洗漱。 他有些口渴,没在房间找到烧水壶或者瓶装水,就在洗手间用手捧着水龙头的水喝了点。 夜深了,这一层没别人。 至于宴山亭,许落记得他的话,尽量不去烦他。 许落回来不久,宴山亭果然睡觉了。 他也在沙发上躺好。 窗帘自动拉起来,随后室内一片黑暗。 许落没问宴山亭什么时候起床。 他习惯了照顾许菱素,一晚上要醒好几次,现在觉很轻。 半夜浴室有水声,持续的时间不短。 许落对声音很敏感,而宴山亭大约还没有关浴室门。 很久之后,宴山亭又上床。 许落闭上眼。 他默默记住,宴山亭有半夜起来洗澡的习惯。 第二天宴山亭刚从床上坐起来,许落立即就醒了。 许落去隔壁洗漱,见床上放了尺寸大致合适的衣服,就换上了。 昨天他穿的衣服已经被洗干净,包括羽绒服。 许落外面还穿昨天的羽绒服。 有钱人出门就坐车,气候的变化并不会影响他们,像宴山亭、陆绍元一家,穿着都以舒适为主。 许落怕冷,宿舍冷,村里的土房子冷,奔波在挣钱的路上也冷。 他现在还习惯穿羽绒服,羽绒服看着就保暖,许落宁肯热,不想受冻。 陈匀开车送宴山亭和许落去民政局。 许落和宴山亭都坐在后座。 宴山亭用笔记本看文件,偶尔扫一眼坐在另一边,鹌鹑一样毫无动静的许落,还算满意。 他不恋爱其中的一个原因是喜欢清静。 许落安静的像一块石头,脑子里想着欠款的事。 他欠的钱一部分是网贷,一部分是跟亲朋好友借的,都是给许菱素看病花掉的。 今早又有人催债,许落说会尽快还。 事有轻重缓急。 许落想着再借一点网贷周转。 等许菱素进了陆家祖坟,尘埃落定,他再和宴山亭说要去工作的事。 民政局,许落和宴山亭拍了结婚要用的照片。 两人坐一起,许落端正姿态,怕生出旁的枝节,他努力勾起唇角,宴山亭则面无表情。 摄影师欲言又止。 最终他也没敢让宴山亭也笑一笑。 对这对夫夫中年纪小些,一看脾气就好的那个,摄影师惋惜又生气。 年纪大的那个看着凶,肯定不会疼人。 从民政局出来,迎面就是升起的朝阳。 尘埃落定,世界变的可爱。 许落满面暖光,唇角不自觉弯起。 宴山亭冷眼一扫,见许落得意,心头微嗤,将结婚证丢给他:“你打车回去,我要去公司上班。” 许落小心的接住结婚证,心道运气真好。 他刚还在想怎么拿到结婚证,好让陆绍元相信他真和宴山亭领证了。 陆绍元这个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跟在一旁的陈匀说:“大少爷,从这去公司和回家在一条道,很顺路。” 宴山亭当然知道顺路。 不过他不会给许落任何优待,以免养大他的心。 他说:“没空送他。” 宴山亭下了台阶,朝停车场走去。 陈匀只好飞快对许落说:“稍后我发定位给您,门口会有佣人来接。” 许落点点头:“谢谢。” 礼貌起见,他驻足等两人离开。 陈匀喜欢安静又温和的许落。 当然,大少爷不喜欢,陈匀也理解,包办婚姻,强扭的瓜不甜,现在小少爷的衣物都不许放在主卧。 陈匀走出很远后忍不住回头。 许落还站在台阶上,正看向他们,好像随时等待召唤。 陈匀暗道,小少爷看上去很在乎大少爷。 这也难怪,大少爷人中龙凤,整个京市不知多少人惦记。 陈匀发给许落家里的地址。 别墅区门禁森严,许落还没有登记,刷脸进不去,陈匀又趁着红绿灯短信安排家里的佣人去门口接人。 车后座,宴山亭在处理工作邮件。 在陈匀将车开到地库,提醒他到公司了,宴山亭才合上笔记本。 陈匀给宴山亭开车门,问道:“大少爷,小少爷的衣食住行怎么安排?” 宴山亭为陈匀的称呼皱眉,不过他没说什么。 明面上,许落如今确实是家里的另一个主人。 陈匀说:“家里没有合适小少爷的衣服,约师傅上门量体裁衣?老太太那,什么时候带人去?若带去,总不好太寒酸。” 其实许落穿的衣服不差,但凡见宴山亭,他都会穿陆家准备的衣服。 只是陆家多穿大牌,以此彰显富贵。 若将地位具象化,陆家在一层,林家算三层,宴家得是九层。 像宴家这样底蕴深厚的人家,衣服都是私人定制,合体舒适为主,大牌的logo直戳戳显露,太招摇也太浅薄, 宴山亭特意要领证后再带人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装病摆他一道, 宴山亭将计就计。 老太太尊重婚姻,选定了人原本会让他们先相处再说。 若不合适,八字再合也不会强求。 宴山亭偏偏要直接领证,这般便是一劳永逸。 这次过了,老太太再插手他的私事会慎重许多。 慈爱的长辈和能力出众的晚辈之间,即使相互关心,也会有因为做事风格不同生出摩擦。 微妙的博弈无伤大雅,还有助彼此找到相处的舒适区。 宴山亭一想十步远。 暗道许落去见老太太确实要穿的体面,再说宴家也不缺这点钱。 他说:“你看着办。” 陈匀点点头。 整栋楼都是宴家的产业。 他给宴山亭按了私人电梯,等电梯门完全关上才离开。 宴山亭的日程很满。 中午他才有空想到许落,也想到许落在民政局外那个满足的笑。 笑起来挺好看的,不过未免想的太美。 以为领证就算攀上宴家,万事大吉 宴山亭习惯掌握主动权。 他趁着午休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 离婚协议的日期是两年后的今天。 两年足够家里老太太做一个有孙媳的美梦,也足够许落这种虚荣浅薄的人看清楚,在他这得不到什么好处。 而失败的婚姻之后,老太太也不好再催婚。 一举三得的事。 宴山亭打印出离婚协议,率先签上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 正在宴山亭的大房子里吃午餐的许落,按了下左眼的眼皮。 一旁等候的陈匀问:“小少爷,是不合胃口吗?” 许落笑了下:“没有,很好吃。” 陈匀被这笑恍了下神。 许落已经继续低着头吃饭。 第6章 你喜欢他吗? 文件上,“离婚协议”四个字很显眼。 许落的心跳霎时急促。 这是什么美梦吗? 他攥紧双手,指甲陷入掌心,刺痛感很明显。 许落想到中午左眼皮重重跳了两下的事,原来是应验在这里。 他翻阅文件的手不自觉颤抖。 文件表明,两年后的今天,他和宴山亭自动解除婚姻关系,他会得到一千万分手费,其他宴家的资产与他无关。 一式两份的文件。 文件末尾有宴山亭的签字。 和宴山亭强势到压人的气场不同,他的字沉稳而有筋骨。 许落从来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好事。 只等他也签字,他就完全自由了,虽然是两年后才自由,但结果确定,过程就不难熬。 原本许落唯一目标是让许菱素入土为安。 再别的。 未来不自主,哪有什么想法。 现在许落有想法了。 他想要自由,想要再也没有人干涉的生活。 自由,这是许菱素也不曾给他的。 从他记事起,许菱素不是在催促他上进,好让她将来在陆家人面前挺直腰板,就是抱怨他毁了她的人生...... 宴山亭看着许落兀自惊惶。 他巍然不动。 在许落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湿润的光时,宴山亭淡漠的回视,表明这件事无可更改。 直到许落低声说:“可以给我支笔吗?” 许落这样上道,宴山亭从床头柜拿了笔给他。 许落低头认认真真签名。 宴山亭看着许落垂着的,呼扇了两下的睫毛,第一次平和的说:“这两年只要你老实听话,我不会亏待你。” 他注意到许落写字时僵硬到颤抖的手。 果然还是不情愿。 这么痛快的签字,是想两年内翻盘? 签了字可就由不得许落,宴山亭因此心情不错。 一千万之类的数额,对宴山亭来说过于小气。 他暗道若两年后许落乖乖离开,不是不可以多给他一些钱,不动产之类也可以划一些。 毕竟陆家哪能容得下一个被他抛弃的人。 尤其许落压根没在陆绍元身边长大。 这对父子不过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绝无亲情。 许落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对宴山亭满怀感激。 察觉到宴山亭心情不错,许落问:“我可以工作吗?” 宴山亭说:“这是你的事。” 知道自食其力,倒不错。 但愿不是什么人设, 然后,宴山亭就见许落笑了下。 眉眼弯弯睫毛绒绒,清爽又可爱,让人想起阳光下嫩黄的柳叶。 给点好脸就顺杆爬? 宴山亭冷淡的说:“我习惯一个人睡,以后你都睡沙发,不能让人发现,尤其是奶奶。” 宴山亭拿走一份文件,放去书房的保险柜。 许落在他离开后,紧紧的将另一份文件按在胸前,压着激动去了隔壁房间。 书桌的抽屉是密码锁。 许落亲了亲写着离婚协议的封皮,慎重的将他的自由暂时封存在这里。 十二月十五日,真是个好日子。 许落回到宴山亭的卧室,从柜子里抱了毯子放在沙发上。 这间房的这个时段,沙发属于他。 在宴山亭躺下准备睡觉时,许落也躺好。 过了会儿,黑暗中, 宴山亭说:“明天周六,跟我去老宅看奶奶,我们会在那留宿一晚。” 沙发上,抱着毯子躺的很舒适的许落唇角还有笑意。 昨晚太紧张了。 这时候他才有空体味自己的住宿环境。 沙发比土炕软,比宿舍和医院的窄床宽敞,怎么睡怎么舒服,他喜欢。 因为总受骚扰,他还有点小洁癖。 洁癖主要在,不习惯和别人靠太近,更不要说睡一张床。 正好,宴山亭对他不感兴趣。 还有离婚协议,这是最让许落安心的东西,他现在心情还激荡着。 至于协议中的一千万分手费。 许落心动过,又轻轻放过。 没到手的钱都是虚的,尤其还是这样一大笔。 将来宴山亭真给他一千万,这当然好,要是不认这笔钱,他也不会讨。 能离婚,许落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许落并不会表现的太高兴。 任何人可以看不上别人,但很难容忍别人看不上自己,尤其宴山亭这样高贵又骄傲的男人。 而且宴山亭很讨厌他。 许落镇定又平稳的回答:“知道了。” 精神过度兴奋,一时难以入睡,许落也想一些宴家的事。 上午陈匀想带他参观这里,许落说暂时不用。 陈匀说除了宴山亭的书房,他哪里都可以去,比如影音室、健身房、藏书不少的书室等等。 许落记住了影音室。 至于宴山亭偏好的书室和健身房,他会尽量避开。 许落看出宴山亭对他的排斥。 他是宴山亭对宴老太太妥协的证据,若总在人眼前晃,很不明智。 许落并不觉得拘束。 宴山亭的地盘太大了,而许落,那个分配给他的充满阳光的房间,已经让他很满足。 大城市,空间和阳光都是奢侈品。 第二天一早,宴山亭起床许落就也起了。 他不知道宴老太太的喜好。 不过衣柜已经被陈匀派人塞满,这里的衣服想必没什么问题,许落就从中选了一套。 里边是一件高领白色薄毛衣。 外套都是大衣。 他想穿自己的羽绒服,最后还是选了更好看的大衣。 大衣料子轻薄,但出乎意料,竟十分保暖。 到宴家老宅,车子直接停在主院门外。 许落被这片连绵的庄严建筑群所震慑。 下车后他还有些恍惚,这个世界不仅仅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分明是分成天上、人间和地狱。 宴山亭身高腿长,几步走在前面。 许落一直分出精力注意他,快走几步跟上去。 宴老太太等在门口,看到宴山亭不等许落的一幕,很不赞同。 她拉着许落的手嘘寒问暖,不搭理宴山亭。 宴山亭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她了。 不过人老了总有些小孩子脾气,他自顾自的坐了,也不恼。 许落被老太太亲切的拉着手,受宠若惊。 宴老太太态度慈和,眉宇间有刚强之色,有种亲而难犯的气度,是他见过最有气质的老太太。 一时又庆幸,宴老太太不是宴山亭那样冷冽的性格,很好相处。 宴老太太也很庆幸,孙媳竟是这么灵秀的人。 本人比陆家给的照片好看很多倍。 今儿早上宴山亭给她打电话,说给她带孙媳妇过来,还说已经领了证。 宴老太太当时一颗心就悬着了。 她之前催婚催的急不假。 当时病重,怕自己走了,以宴山亭猫嫌狗不爱的性格,没人张罗,怕是要孤独一生。 宴老太太原想着先定个人和宴山亭接触接触。 人若是感知到被陪伴的快乐,哪怕这次不成,回头也会自己寻觅。 正常流程,怎么也要相处看看秉性。 两人三观若不合,八字再搭也不成。 没想到竟直接领了证。 领证后若不合适,再分开,对彼此以及彼此身后的家庭伤害可都不小。 宴老太太很后悔催的太急,见到许落才稍稍松了口气。 许落性格温和做事稳重,学习又好,在村里时很得老人们的青眼。 他还经常帮老人家做一些事,调电视频道,沟通手机的话费套餐,在网上买一些物美价廉的小东西。 长久下来,许落很会和老人家相处。 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的聊天,竟似乎熟悉很久了。 宴山亭坐一旁看两人乱七八糟的聊天。 老太太说院子里蹿进来只狸花猫。 许落说狸花猫擅长打架,能和中小型的狗搏斗,橘猫胃口好还很亲人,胖乎乎的很好摸。 村里总有野猫,他有空也会投喂。 老太太宛如找到知音:“我之前还喂过只橘猫,可惜被只三花勾走了。” 许落说:“难怪,三花猫是猫届的俊男美女,颜值最高。” 宴山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太太捏捏许落的手腕,说他太瘦了。 这又不免说起养生知识。 许落不懂养生的东西。 自由就在眼前,健康很重要,他认真听,时不时根据自身情况问两句。 不过许落还是会控制体重,宴山亭嫌他瘦,没碰他,瘦了好。 老太太说的更加起劲,口干舌燥的也不想停。 宴山亭把茶杯推过去。 许落看了眼推茶杯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很漂亮,他欣赏一切好看的东西。 当然,这不是重点。 过了会儿,老太太的杯子快空了。 许落起身倒了茶,他会照顾好老太太,这是他的核心价值。 后来一老一少又说起花。 老太太说回头带许落去看她养在花房的花。 天南地北,两人想到什么聊什么。 宴老太太越看许落越喜欢。 许落也觉得很惬意。 他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和人聊过天了。 宴山亭听了一堆猫猫狗狗花花草草。 他回复邮件的速度越来越慢,倒不是被打扰的烦,大概是天气不错,适合休息。 最后宴山亭索性丢开手机。 下午老太太带着许落去看梅花。 老宅是旧时王府改建,亭台楼阁,冬天也大有看头,不单有盛开四季鲜花的花房,还有默林。 第7章 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不要…… 许落当然不喜欢宴山亭。 这种不喜欢是不熟的人之间的评判,无关情爱。 若说喜欢。 他大概会喜欢性格温和的人。 君子如玉,讲道理,不暴躁,相敬如宾...... 许落喜欢平静的人以及平静的生活。 但现在,老人家希冀的看着他,尤其都领了证,标准答案就在那里。 许落低声说:“喜欢。” 他反应中的生涩没瞒过阅人无数的宴老太太。 但老太太没有怀疑。 因为许落看上去是个内敛的人,承认喜欢已经很不容易。 而且若不喜欢,又怎么会答应领证。 老太太欣慰道:“乖孙,有你陪着山亭,我很放心。” 假山后,宴山亭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简单的“喜欢”。 这小孩,还挺会撒谎。 也是,若不会装,怎么能第一次见就哄的老太太开怀。 明明心思狡诈,面容却极天真。 若不是他早知道许落的真面目,怕也会被他蒙骗过去。 宴山亭自然不会拆穿许落。 他本就是用许落讨老太太欢心,这和养个猫猫狗狗差不多,猫狗利爪能伤人,但驯服了,倒也合宜。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许落比想象中还有用。 这天晚饭,老太太多吃了半碗米饭。 她得的是胃癌,虽然早已熬过危险期,现在已经算康复,但是胃口一直不太好,病后头回这样有兴致。 老太太还觉得许落吃的少,让人给他添饭,又催促他多吃菜。 许落没拒绝。 他头一次在宴家吃饱,还吃的很好。 许落喜欢吃饭,这是他最放松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弯起,满足又欢欣。 老太太含笑看他,真想将人养在身边。 宴山亭也看许落。 今天的饭好像是比较香? 他也让人添了饭。 一时又觉得许落聪明,知道老太太胃口不好,就做出这副引人食欲的模样。 在家时,许落吃饭分明老实多了。 许落知道宴山亭总盯着他看,审视或者监督,又或者兼而有之。 看就看吧。 想到离婚协议都签了,他胆子就大了许多。 只是以后还是不能多吃,宴山亭嫌弃他瘦,这体重一定要保持住。 饭后,许落和宴山亭回了早收拾好的新房。 新房是宴山亭的卧室布置的,房间是中式风格,窗户和家具都贴着喜字,摆件也都喜庆,床上的四件套更红的扎眼。 宴山亭置身新房,难免想到许落。 想到许落白白的皮肤和细细的腰,还有修长笔直的双腿,这个人跟玉做的一样。 许落自发在柜子里找了找,翻到一件能盖的毯子,毯子看着就金贵。 他问宴山亭:“这个我可以用吗?” 宴山亭发现许落竟然是杏眼,安静看过来时,有种清澈干净又安宁的味道。 他淡淡的说:“可以。” 许落爱惜的摸了摸毯子上细细的毛毛:“谢谢。” 这时,老宅的管家钟叔请宴山亭过去,说老太太找他。 房间用屏风隔出卧室和客厅。 许落把毯子放在床脚后出来。 钟叔笑眯眯的对许落说:“小少爷,厨房炖了补汤,稍后给您送来,喝了对身体好。” 钟叔很喜欢许落,多招人待见的小孩呢。 许落来后老宅热闹很多,不单老太太高兴,他在旁边听八卦,心情也很好。 还有大少爷。 多新鲜,竟不忙公事,坐在那宛如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宴山亭跟着钟叔过去,随意捞了个抱枕坐在老太太身边。 宴老太太拍拍他的手:“奶奶错了,不应该催你催的那么紧,领证太急了些,不过还好歪打正着。” 宴山亭说:“您也是为了我好。” 老太太问:“证领了,婚礼怎么准备的?聘礼呢?陆家虽然门户小,我们也要尊重。” 宴山亭最后挨了一抱枕,被老太太撵出去了。 因为他说暂时不办婚礼,相处一段时间再说,若处不来,事情闹的太大,大家脸上都没光。 至于聘礼,当然暂时也没有。 这是一场和陆家的合作。 人是陆家送来的。 回头宴山亭会给陆家一些生意上的便利,仅此而已。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 再多,可能陆家有些胃口,但宴山亭不会任他们索取。 老太太看他就是不重视许落。 只是有了冷不丁领证的事,老太太不敢逼太紧。 宴山亭不放心,还杵在门口。 老太太妥协道:“等处好了,要准备聘礼,告诉我,我这里也添一些东西。” 许落不知道宴山亭被训了一顿。 晚上他自然还睡沙发上。 老宅的沙发是中式,睡着有点硬,不过也还能接受。 宴家的冬日温暖又干净。 干净到许落就是睡地板也没障碍。 而且还有好事发生。 宴山亭转账给他十万块,说是他今天表现不错的奖励。 这也太大方了。 十万块,许落在工地一年多才赚的来。 许落都要忍不住琢磨要怎么讨好老太太,好多来些外快。 不过也就这样想想而已。 老太太对他很慈爱,许落待她的心也不想掺假。 许落抱着毯子假寐,一边照例算账。 账都在心里。 如今不用再往医院砸钱,他平常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攒钱会很快。 他计划先努力工作还债。 娱乐圈,长的好是资本,许落觉得他长的还行。 若有运气得到大点的角色,收入就多。 这两年若能还完债,手头再攒个万儿八千,又有自由,将来的生活就会很顺了。 离婚后,许落想去看看海,他还没见过大海呢。 宴山亭看了眼沙发的位置,朦胧中没看到,屏风挡着。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说许落是个好孩子,若他一再冷落寒了人家的心,回头怕不是要后悔。 只是一个亲妈都说背叛就背叛的人,有什么可珍惜的。 想到白天在花园听到的话,宴山亭觉得有些事要提前说清楚。 他开灯,下床。 许落睁开眼,感觉宴山亭走过来,又坐起来。 宴山亭并没有走的很近。 他站在屏风那对许落说:“我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明白吗?” 第8章 他怕许落走歪路。 宴山亭太高了,强势又美貌,语气笃定,仿佛金科玉律。 只是许落不明白他。 难道宴山亭刚才做了噩梦,梦到被他纠缠? 之前趁着宴山亭洗澡,许落利落换好睡衣。 睡衣是珍珠白的料子,柔软贴身。 他仰着头,整个人服帖温和,完全没什么棱角的样子,让人想起棉花或者云朵。 宴山亭不由皱眉:“不要装无辜,记住我说的话。” 许落回忆宴山亭说的话。 虽不知因果,但宴山亭的要求他可以做到。 许落就点点头。 过了会儿忽然想到,宴山亭是不是,听到了他和奶奶在花园的谈话? 说谎被逮住,还是那种话。 这可真是...... 许落想了想,虽则尴尬,到底没解释什么。 训都挨了。 而且,是他上赶着和人家结婚。 许落在心里回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翌日,许落陪老太太吃早餐,老太太一不留神呛住了。 许菱素也经常呛咳,许落早有经验。 他反射性的到跟前照顾。 其他人反应不及许落。 只见许落周到又利落的处理,老太太很快就缓了过来。 老太太很不好意思的对许落说:“你这孩子......好孩子,奶奶吓到你了吧?” 许落摇头,笑着说:“还好呛的不严重。” 宴山亭递给许落一张纸巾。 他的眼神很温和。 许落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上溅到了粥。 钟叔感念的看着许落。 他又瞅了总对许落冷冷淡淡的宴山亭一眼,心里生出些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怨念。 这天下午,宴山亭带着许落去和老太太告别。 老太太让许落常来看她。 她很舍不得这孩子。 这些年宴家的孩子们,喜欢宴山亭的男男女女们,没少往她身边凑。 照她看,没有哪一个胜得过许落。 人老了,看一个人更看本质。 许落赤诚平和,如今这样的年轻人很少见了。 宴山亭见状说:“不如让许落留在这里好好陪您一段时间,我那儿最近正忙,多半顾不上他。” 许落心头微动。 他喜欢这里,喜欢老太太和钟叔。 老太太瞪宴山亭一眼:“你们新婚燕尔的,我是什么恶婆婆吗,要把你们好好的一对人分开?” 宴山亭见老太太动气,立即道:“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 他哄小孩似的,冷冽的眉眼生动许多。 许落心中惊奇,暗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递了温水给老太太:“我喜欢陪着您,而且宴......亭哥也是关心您,刚刚紧张的脸色都变了。” 老太太脸色缓和许多,和许落说话去了。 宴山亭若无其事的站直,退后,给许落腾位置。 这般被冷落,他半点也不生气。 他记得在手术室外无力等待的感觉。 只要老太太还在,哪怕一天骂他三顿,倒是许落,还亭哥,胆子倒大。 宴山亭的视线忍不住落在许落笑意柔和的脸上。 离开老宅前,老太太塞给许落一个红包。 说是红包,其实是一个巴掌大的,看着很喜气的荷包,荷包上的刺绣看着很精细。 许落推辞不收。 宴山亭接了过来,塞到许落兜里:“给你就拿着。” 他动作不温柔,又受了老太太一瞪。 许落回去后打开荷包。 里面是一块玉佩,玉佩中间雕着一只小兔子,古朴可爱。 他没什么见识,只直觉这东西很贵重。 许落把荷包给宴山亭:“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们压根也不是真情侣。 他已经骗了老太太的感情,再不能骗她的东西。 宴山亭看了眼荷包里的玉佩。 东西确实金贵,几百年的老物件,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喜欢许落。 他说:“给你就是你的。” 只许落周末的表现,这玉佩他也乐意给。 许落就把荷包收着了。 如非必要,他不会和宴山亭争辩什么。 只是他并不是老太太期待的那样。 许落想,回头要离开了,东西还原样留下好了。 之后的日子很顺利。 许落早晚饭和宴山亭吃,晚上睡宴山亭卧室的沙发,平静又规律。 白天许落会出门。 他只让宴家的司机送他到附近的商场。 许落在商场附近租了个房子。 他从网上买了很多折金元宝的材料,每天都折很多金元宝。 出租房的供暖不行。 许落折一会儿就要搓搓手。 许落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地底下的货币还得是金元宝最值钱。 像印刷的数额巨大的纸钞,早就通货膨胀的不成样子。 许落不信这些,但许菱素信。 现在许菱素不在了,许落宁可信其有,只想多给许菱素送钱。 还有纸做的别墅、佣人、保安这些,许落都买了。 曾经答应过许菱素的,他会一一照办,若真有另一个世界,希望许菱素能过的富足从容。 许落还见了堂兄许吉西。 许吉西坚持见许落。 他借给许落一些钱,从没催过,知道许落困难,现在许落一下子还了钱,他怕许落走歪路。 其实许落给许吉西的钱,是从宴山亭奖励他的那十万出的。 许吉西不知道这个。 就他看,许落真是长的太好了。 这种好已经到即使自己不走歪路,也总会遇到诱惑的程度。 用美色换名利的事,许吉西在娱乐圈见多了。 商场的火锅店门口,看到穿着不俗的许落,许吉西心里就当啷一下。 许落见到许吉西就笑,和他商量今天要不吃炒菜米饭。 许吉西:“你不是最喜欢吃火锅?” 许落说:“今天想吃米饭。” 火锅是很好,热气腾腾的。 但火锅味道重,他待会儿还要回去和宴山亭吃晚饭,怕宴山亭闻到会不高兴。 难得许落提要求,许吉西就把团购好的火锅券退掉了。 村里九成的人家都姓许,沾亲带故。 许菱素的爷爷这一辈亲兄弟六个,要真算下来,许落的堂兄远的近的好几十个。 这些兄弟中许落和许吉西关系最近。 许吉西故意和许落走的近,这种故意开始于十来年前。 村里思想固化,当年许菱素未婚先孕,后来又被抛弃,名声直接坏到底。 村里人都看不起许菱素母子。 有劝许菱素改嫁的亲戚,被许菱素骂走。 之后亲戚们也都远着许菱素和许落。 后来许落出息了,这种情况才好转一些。 在这之前,唯有许吉西和许落走的近,许吉西家对许菱素的态度也不错。 许吉西接近许落是许吉西的父亲按头命令的。 许吉西记得他爹说,许落有个有钱人的爸,说不准时什么时候人家父爱爆发找过来,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过后来许吉西是真的把许落当亲弟弟看。 许落性子好,招人喜欢是一回事。 还有一桩往事。 那年许吉西刚来京市找工作,不留神滑倒摔断了腿。 许家村离的远,只有在这上大学的许落跟学校说明情况,来出租屋照顾他。 整整三个月,许落把许吉西照顾的胖了一圈,伤也恢复的顶好。 许吉西那时没什么钱,房租和生活费是许落做家教、在学校食堂打工,还有从牙缝里省下一些堆起来的。 许吉西那时在心里发誓,许落就是他亲弟弟。 后来许菱素病发,许吉西出钱出力毫不吝惜,就是因为许落把事做在了前头。 许吉西早就不惦记许落有个有钱爹,回头自己能跟着沾光的事了。 没想到许落真和他爹联系上了。 许落不爱说谎,他捡了能说的说,说许菱素病了想见陆绍元,临终把他托付给了陆绍元。 也说陆家人对他挺好。 确实挺好。 他现在有价值,除了陆星喻偶尔酸几句,其他人对他都客客气气。 许落没有走歪路,许吉西放了心。 吃过饭,许落付账。 这次许吉西没跟他争。 许落说他喜欢拍戏,让许吉西在十二月后还给他留意工作。 他没说结婚了的事。 这一场交易,悄无声息过去最好。 很快到二十八,许落一大早去了陆家。 他让宴家的司机先回去。 这之后和陆绍元去殡仪馆接了许菱素的骨灰盒,然后一道去陆家祖坟。 出租屋的金元宝放在跟着的大卡车上。 半卡车透明塑料袋打包的整整齐齐的金元宝,金灿灿的晃眼。 另外半车是各种纸扎的人和用具。 陆绍元看到里面甚至有锅碗瓢盆,十分无语。 这是批发了多少? 他夸许落有孝心。 许落没理他,如非必要,他对待讨厌的人从来半个字都懒得说。 陆家发迹不过三代,祖坟在京市不远处一个镇附近的山里。 墓地修的很气派。 许落将许菱素的骨灰盒放进将来陆绍元入葬的那块区域。 这里已经挖好了坑,回头填土立碑就成。 将来陆绍元的骨灰也会放进去,就算是合葬了。 许落想,许菱素肯定很开心。 将来林云柔的骨灰......这是很久远的事了,许落暂时规划不了那么远。 许落在骨灰盒的下面还放了个礼品盒。 陆绍元问是什么东西。 许落打开盒子。 第9章 我要你发誓。 陆绍元要许落在许菱素的坟前发誓,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们之间这一桩嫁人与入葬的交易。 他强调:“尤其不能告诉宴家。” 和宴家成功结亲后,陆绍元只觉志得意满。 还是林家人提醒他,许落这么快得到宴山亭的青眼,难保日后不会将宴山亭迷的五迷三道。 若许落怀恨在心,一个不忿告诉宴山亭曾经怎么被陆家逼迫过...... 许落沉默,只觉陆绍元的要求未免多余。 他只想让许菱素入土为安。 这种拿自己做交易的事,为什么要告诉别人,很光彩么? 而且也没什么好告诉的。 没人能帮的了他。 不论情绪上还是实际的事情上,都不能。 陆绍元声音拔高:“我能将她埋进去,也能将她挖出来!” 许落愕然看向陆绍元。 他望着陆绍元的眼神,完全是在看个怪物或者什么脏东西。 陆绍元涨红着脸,强撑着瞪视许落。 许落对陆绍元说:“我要考虑,我想和我妈单独说说话。” 陆绍元狠狠盯着许落苍白的侧脸几秒才走开。 许落看着墓碑上许菱素的照片,眼眶渐渐红了。 照片是许菱素生前自己选的,精修过。 皱纹没了,皮肤雪白面颊丰盈,眼睛大而明亮的许菱素,比林云柔漂亮很多。 许落的长相和照片上的许菱素,有些相似。 眼睛的轮廓最像。 不过许菱素的眼神很浅,喜怒哀乐明显,许落的眼神则很静。 陆绍元远远看着跪在那里,只穿着单薄西装的许落。 许落的大衣和毛衣都在出租屋。 他怕弄脏了回去会被宴家的人注意到,宴老太太生过重病,他来墓地,容易遭人厌恶。 穿着黑西装黑衬衫的许落,俊俏的如同一尊玉雕。 许落太漂亮了,偏偏他气质沉静如玉璧,好看的没有一分轻佻和张扬。 这样的人,很吸引人。 陆绍元下决心一定要让许落发誓。 许落拿手机拍了墓碑上的照片,手机放西装口袋后,轻轻摸了摸墓碑。 陆绍元看在眼里,心里彻底稳了。 许落当着陆绍元的面发了誓。 像是怕陆绍元再次反悔,他声音清晰的说明了事情的经过:“陆绍元,你当初始乱终弃抛弃了我妈和我,我妈原谅你,还爱你,你却诱惑她说可以葬入陆家祖坟。你给了她希望,转头却威胁我嫁入宴家才会办到我妈的遗愿。如今我妈下葬,你又逼我......我答应你,你威胁我嫁入宴家的事,我绝不会告诉别人,否则让我身败名裂一生不安,可以了吗?” 陆绍元咬牙:“用你妈发誓。” 许落沉默几秒,沉声道:“如果我出尔反尔,我和我妈在地下皆不会安宁。” 一阵风吹过来,风里夹杂着雪沫,打在人脸上针扎一样。 许落打了个寒战,在心里默默道:“妈,是你在生气吗?如果真的要去很糟糕的地方,我还陪着你,你别怨我,也别怕 。” 陆绍元召回工人填上坟墓。 许落跪在墓碑前烧带来的元宝和各种祭品。 陆绍元也来烧,还许诺许菱素,以后会好好照顾许落。 许落没有阻止他烧纸钱,至于陆绍元说的照顾之类的话,他并不当真。 要烧的东西太多,天又太冷。 陆绍元想走,说让工人或者墓地的工作人员烧也一样。 许落说:“你可以先走。” 陆绍元留下一辆车给许落,坐上了陆星喻的车。 陆星喻被林云柔派来。 林云柔说这样的日子许落一定很伤心,让陆星喻好好安慰许落,毕竟是亲兄弟。 陆星喻嫌冷,一直在车上打游戏。 他偷听到舅舅们的谈话。 舅舅说许落虽然嫁去宴家,但没有根基,迟早会需要陆、林两家支撑。 如果许落有脑子,该巴结他才对。 陆绍元上车后禁不住看向墓地。 人总会老,总会死,也不知道他去世后,有没有一个人这样虔诚的守护和怀念。 许落是个好儿子,这毋庸置疑。 若他当初坚持将许落留在身边...... 都怪林家太霸道,非要许菱素母子都离开才同意亲事。 陆星喻酸溜溜的说:“他磨磨蹭蹭,不会是故意要我们在这挨冻吧!” 陆绍元一腔惆怅被打散,没好气的说:“开车!” 司机赶紧发动车子。 回去的路上,陆绍元教育陆星喻多和许落学,别整天抱着手机不撒手。 陆星喻反驳,被陆绍元训斥,哭着跑上楼。 林云柔忍无可忍,和陆绍元吵了一架。 陆绍元愤怒的砸了花瓶,林云柔不甘示弱的砸了杯子,客厅一片狼藉。 这时候,许落刚烧完所有的纸钱,整个人手指都冻木了。 陆绍元留下的司机在车里刷短视频。 四下再无人。 许落看了看西斜的白惨惨的太阳,低声对墓碑上的照片说:“妈,你放心,他不敢把你挪出来。” 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录了音,他胁迫我的事全在里面,他要脸,你只管安心,有天要腻了,想离开,托梦给我。” 那会儿陆绍元以为许落在拍照留念。 许落确实拍了照,但紧跟着就打开了录音,将和陆绍元的话原原本本的录了下来。 只是这还不够。 有钱人家势力大,能捂嘴。 在娱乐圈,许落见过那些被颠倒黑白污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 许落暗道要努力工作,争取做一个有名有姓的艺人。 两年后离婚,这点绝不改。 若陆绍元不依不饶的拿许菱素开刀,这份录音和被很多人关注的许落,加起来才会成为陆家忌惮的存在。 不过这些考虑,就不用跟许菱素提了。 左右考虑了一阵,许落渐渐平复心绪。 他吃力的站起来,不知怎么的,似头脑发昏又似身体无力,一下子栽倒下去。 第10章 吐了宴山亭一身。 暮色降临,周围空落落,只有无数墓碑和坟茔静默的注视着这个瘦削的年轻人。 许落晕坐了会儿逐渐积蓄起力气。 他感觉哪里都难受。 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类似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几次。 歇一歇就好了。 许落平稳的走去路边陆家留下的车辆那里。 司机在专心致志的刷短视频。 未免吓着人家,许落敲了敲窗户。 他上车,让司机把自己送到出租屋所在的商场附近。 许落从宴家穿出来的毛衣、裤子这些都在折元宝的出租房。 他要去换回从宴家出来时的衣服。 司机搓手抱怨:“这也太远了。” 天冷,陆家和许落要去的商场不在一个方向。 许落也很抱歉:“是太远了,我们加个微信,我给您辛苦费。” 司机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许落这么体谅人,讪讪摆手:“您是家里的大少爷,接送都是应该的。” 许落坚持发了辛苦费,大家都不容易。 真收到红包,司机越发不好意思。 想到陆星喻不高兴就要骂人,他看许落愈发顺眼,说了陆家不少事。 司机还说,最近陆绍元脾气大了不少,林云柔和陆星喻没少私下抱怨。 许落对陆家不感兴趣,如今心愿已了,疲惫涌上来。 他晕乎乎的睡过去。 司机悄悄将暖风开大,车子开的越发稳。 他对许落很有好感。 这么大点的人,张罗母亲下葬,还那样虔诚的祭拜,想想真是不容易。 许落没睡多久,被陈匀的电话吵醒。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陈匀问许落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马上开饭,要不要派人去接他。 许落抱歉的说和朋友逛街,晚饭不回去吃了。 宴山亭回来后在餐厅没看到许落,略有意外。 这段日子每天他下班许落都在,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动静,吃的还少,猫一样。 宴山亭只当养了个小宠物。 他在陈匀让佣人上菜的时候问:“他人呢?” 陈匀笑眯眯的说:“小少爷说和朋友逛街,晚上不在家吃了。” 逛街?宴山亭面色微冷。 要是他记的不错,现在距离许落的母亲去世连一个月都没有。 还有,许落哪来的钱? 陆家给的? 许落很忙,到出租屋后换衣服,又和房东退租。 出租屋没别的值钱物,除了他的西装,西装是好衣服,就穿了这一次,扔掉怪可惜。 拿回去,没法交代。 最后,他把西装迭好装起来,放在小区垃圾桶旁。 衣服袋子里放了纸条,写明衣服祭拜亲人时穿过。 放衣服时,许落下意识看了眼垃圾桶里的垃圾。 垃圾都有归宿,他没有,不过日子总要过,先顾眼前吧。 许落从来没时间伤春悲秋。 他很冷,胃也不舒服。 匆忙在路边吃了碗面才好一些,回宴家已经九点多。 大概是晕车,许落整个人晕沉沉,竟有些想吐。 他想躺一躺,但宴山亭今天没在书房,靠在床头看书,许落便不好去隔壁缓一缓。 在人家卧室的沙发上,没睡就躺,也不太好。 许落坐着发呆,悄悄打了个盹。 熬到宴山亭平常睡觉的点,他去隔壁洗漱,又去柜里抱了毯子出来。 许落在宴山亭的视线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宴山亭看了他好几眼。 宴山亭将书丢在床头柜,声音不小。 许落懵了一下,不过他太累了,眼珠都懒得转。 他平常很少特意看宴山亭,免得被认为有什么歹心,比如攀高枝之类。 上次在宴家老宅,宴山亭已经专门警告过他。 许落知道自己身无长物,人情世俗上还有些迟钝,这很容易得罪人。 索性他记性好,倒避免了很多麻烦。 宴山亭看着许落比平常笨拙很多的抖开毯子。 不知道他在装个什么。 磨磨蹭蹭的。 才十来天,就不满足于睡沙发了? 许落铺好毯子,忘记等宴山亭睡好,提前躺好,抱住了毯子的一角。 宴山亭沉沉吐了口气,关了灯。 许落脑袋陷入毯子里,只觉浑身关节酸疼。 他匆匆回忆今天的事,暗自提醒自己,回头要把手机里的录音多备份。 许落再醒过来是后半夜,被叫醒的。 睁眼的瞬间,他恍惚以为沙发旁立着一只巨大的猛兽或鬼魂,顿时惊的汗毛倒竖。 几秒后许落意识到,是宴山亭在俯身看他。 宴山亭穿着深海蓝的睡衣,面色冷硬,皱着眉。 许落笼罩在宴山亭的阴影里。 他张了张嘴,嗓子疼的厉害,一下没说出话,想坐起来,又没力气。 宴山亭见状眉头皱的更紧。 几分钟前,宴山亭被许落无意识的呻.吟吵醒。 他发现许落发烧了。 眼下许落鬓角乌黑脸色刷白,唇色和眼角烧红,像个即将被镇压的小鬼,妖异又可怜。 宴山亭再一次和他交流:“你发烧了,需要治疗。” 宴山亭的声音忽远忽近。 许落艰难的理解,然后摇头,努力回复:“睡一觉就好了。” 宴山亭揭开许落的毯子。 许落蜷缩回去,嘶着嗓音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宴山亭简直要气笑。 大晚上哼哼唧唧个没完,烧的跟块烙铁一样还说没事。 麻烦又愚蠢。 但一个人再讨厌,在他的地盘生病,不能不管。 而且,宴山亭也不太确定,许落的生病是否和他有关。 沙发、毯子和冬天...... 也许是许落没心没肺春风得意,大冷天还出去逛街,这才遭了报应。 宴山亭将许落从毯子里剥出来。 许落的抗拒不算什么。 宴山亭轻易就将人捞起来:“你需要看医生,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落最不舒服的是脑袋和胃。 脑袋需要安静,胃也是。 在被抱起来的一瞬,天旋地转,许落食管不受控制的一抽搐。 他猛的开始呕吐。 这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食物的残渣顺着宴山亭线条利落的脖颈和喉结,滑入了他原本干净又规整的睡衣领口。 第11章 地板和床,自己选。…… 许落被扔回沙发,他又吐了一回,之后是几次干呕,胃里空荡荡,身体反倒松快许多。 地上一片狼藉。 浴室传来的水流声砸的人心里发虚。 许落不是故意吐在宴山亭身上。 还有,人家这样高档干净的房间,却被自己弄成这样,真是太糟糕了。 许落脑袋很晕,像塞满了烧着的炭,还全身酸疼,整个人对世界的感知都好像隔着什么。 他的裤脚和衣服上还有零星的污物。 这时候许落也顾不上自己,只想尽快收拾残局。 他不知道清洁工具在里,就用纸巾擦地。 还好收拾卫生这方面,他很有经验,一时又想,许菱素生病后就经常呕吐,原来呕吐是这样难受。 沙发旁边的茶几下面也脏了。 许落想将茶几推开,偏偏这茶几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重的要命。 几次使劲,人就头晕目眩。 许落没注意到浴室的水声停了。 忽然衣服的后领被揪住。 许落被迫站直,看到是宴山亭,气虚的说:“我会打扫干净。” 宴山亭看了眼明显干净很多的地板,皱了下眉。 他被水汽滋润过的眉眼愈发明晰冷硬,毫无起伏的说:“脱衣服。” 许落楞了一下。 他现在脑子转的比较慢,艰难的问:“怎么了吗?” 宴山亭耐心告罄,伸手解许落的扣子,在许落躲时呵斥:“不准动。” 旋即又警惕的警告:“也不准吐!” 被剥的只剩内裤的许落,被打横抱起带去浴室,之后花洒打开,冰冷且急促的水流让人一个激灵。 短促的刺激后,许落被带离花洒。 再被攥着腰推过去时,花洒的水流变暖,水流的流速也和缓很多。 许落没有什么力气,只任凭摆弄。 他知道宴山亭没有恶意,也很不好意思给人造成了麻烦。 被浴巾粗暴的裹住,连带脑袋被迅速的搓过后,许落很抱歉的说:“对不起......谢谢。” 宴山亭不知道许落嘀咕了个什么,声音太小了,猫叫一样,也许还是那种奶猫,完全听不清。 他没有问,也没有让他闭嘴。 虽然他的确因为被吐了一身很烦躁,比起这个,他更愿意被捅一刀。 但他知道,许落不是故意的。 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矮上一头,瘦削苍白的人,如今正在生病,作为他名义上的丈夫,自己有照顾他的义务。 宴山亭的手伸进宽大的浴巾。 他拽掉了许落湿漉漉的内裤,将人抱出浴室,利落的塞进被窝,然后从被窝抽掉浴巾。 许落只露着一张蔫蔫的脸。 他这样子并不丑,反倒完全可以算是楚楚可怜这个词的具象化。 宴山亭因此警告:“不要装可怜。” 许落知道给宴山亭添了麻烦,虽然他没有装可怜,但也没有回嘴。 他想了想说:“对不起,我可以去隔壁睡。” 宴山亭没有理会许落的提议。 他用手背碰了碰许落的额头。 许落额头的惊人的温度让宴山亭调整做事顺序。 他给陈匀打电话,让他安排医生和清洁人员,又端来水让许落漱口,之后才脱掉早就湿掉的浴袍,重新冲澡换衣服。 许落后来才知道,这个别墅区有二十四小时专家坐诊的医院,医护人员还会随叫随到。 他烧到四十度,打了退烧针后就睡了过去。 宴山亭靠在床头看书,并遵医嘱每隔半小时给病号测一次温度。 照顾病人对他来说轻车就熟。 只是照顾奶奶是心甘情愿,照顾许落,看在他睡着了看着还算乖巧,便也罢了。 许落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烧已经褪了,他清楚的记起昨晚的事,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在,被窝里的他什么都没穿。 不过想想都是男人,宴山亭又对他不感兴趣,许落的羞赧就又散了。 陈匀告诉许落,昨晚宴山亭照顾了他一夜,早上上班前还嘱咐他照顾好许落。 其实宴山亭的原话是:“看着他,别病死了。” 但是成熟的管家,在完美的处理雇主的吩咐外,还要有自发自动维护家庭和谐的能力。 果然,陈匀就见许落笑了下,轻声说:“亭哥很好。” 许落说的是真心话。 宴山亭的确是个好人,占据上位且有厌恶之心却不会无故欺压他,还肯伸出援手,人品毋庸置疑。 至于“亭哥”这个称呼。 自从上次在老宅叫过后,看奶奶喜欢,许落在陈匀面前便也这么称呼。 果然,陈匀也很满意。 许落给宴山亭发信息道谢。 宴山亭回复:【以后少添麻烦,我没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回复给许落的信息,宴山亭斟酌再三。 他刻意冷酷,免得许落因为昨晚的照顾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许落立即回复宴山亭:【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他很愧疚影响到宴山亭,宴山亭看着很忙,晚上休息不好,难免耽误工作。 又自省,这次发烧大概是去墓地穿太少的缘故。 原本想着许菱素注重仪式感,下葬时西装革履,她应当会喜欢,便没顾上保暖,以后要注意。 生病就算了,还给别人添麻烦,这很不应该。 许落的态度宴山亭还算满意,他回复:【嗯】。 这天晚上,宴山亭告诉许落,以后他可以上床睡觉。 生病的许落过于脆弱可怜,这让宴山亭生出一种他在欺负人的感觉,欺负的还是个小孩子。 比他小六岁,才大学毕业,可不就是小孩。 又想,许落细胳膊细腿,哪怕同床共枕,翻不出浪。 宴山亭的床是许落睡过最舒服的。 但人不能得寸进尺,而且许落也不适应和别人睡一张床。 这方面他有些阴影。 他做模特时,有次拍摄太晚,主办方安排了酒店。 许落和另外一个模特住一间房。 大床房,同床的模特手脚不太老实。 对方比他高还比他壮,便想霸王硬上弓。 亏得许落打架的功夫还在。 他一脚将人踹下床,又抄了做装饰的摆件做武器,对方怕了,之后都躲着他走。 后来许落才知道,这人买通了安排房间的人。 许落对宴山亭说:“我已经好了,睡沙发就行。” 宴山亭:......欲擒故纵? 许落很难形容宴山亭看他的目光是什么意味。 似乎有几分意外,又似乎看穿他什么东西的不耐和不愉。 宴山亭说:“地板和床,自己选。” 他需要健康的许落。 老宅那边好交代,自己这里,省的浪费精力。 第12章 随随便便就能蛊惑很多人…… 许落想着睡地板也可以,但他要真这么说,就是挑衅了。 他说:“睡床。” 反正宴山亭对他不感兴趣。 宴山亭说:“安分守己,我不会亏待你。” 许落点点头,这不是宴山亭第一次这样说。 他习惯,也理解。 没钱没势的人会被压迫和剥削,有权有势的人周围群狼环视,各有各的难处。 许落猜,宴山亭可能被过分骚扰过。 他小心翼翼的占据床的三分之一,免得影响到这张床的主人。 因为时常睡比较狭窄的地方,三分之一对许落来说也很宽敞。 他睡相也好,并不担心自己会挤到宴山亭。 果然,第二天许落还在床边上。 倒是宴山亭,胳膊有一阵儿搭在他的肚子上,重的很。 许落不好碰他,又没处挪,好在床够舒服,他又累,睡意还是压过了被压着的不舒服。 短短两天,许落的病就完全好了,这得益于别墅区私人医生每时每刻的跟踪治疗。 最好的医生和最好的药,效果立竿见影。 医生上门来,宴山亭有了伴侣的事因此传了出去。 据说宴山亭的伴侣年纪很小,长的很好看,皮肤很白,笑起来眉眼弯弯,清爽又可爱。 十二月三十号下午,许落跟宴山亭去老宅陪老太太跨年。 宴老太太给许落看自己养的猫。 橘猫,太小了,放在手掌上都可以,毛茸茸的,非常可爱。 许落陪老太太聊天。 小猫蹲在他腿上打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处理完工作过来,看到许落爱惜的撸小猫的宴山亭,停在门口好一会。 老太太这样笑眯眯的放松样子,很少见。 逗小猫玩的许落,眉眼含笑,纯真又稚气,竟有不输给小猫的可爱。 天清气朗的冬日,这样老少相宜的画面,很温暖人心。 宴山亭不由自主的拍下这一幕。 回神后想,拍照只是因为老太太这样高兴,很值得纪念而已。 同时,他愈发觉得许落了不得。 才这么点年纪而已,内里无情无义,面上却还很装得了相,偏偏又长了一副好样貌。 这样的人,怕是随随便便就能蛊惑很多人。 许落察觉到宴山亭的视线,对他笑了笑。 他在老宅,在老太太的眼皮底下,对宴山亭就会亲近很多,这样老太太会很高兴。 老太太高兴,宴山亭就高兴。 宴山亭高兴了,许落也能宽心一些。 离婚协议在那儿。 他如今在宴家算白吃白住,总要做点什么回报。 老太太看许落喜欢小猫,就说送他一只。 最近园子里有只母猫生了几只猫崽,她收养了一只,其它的正准备送去宠物店。 许落有些意动。 只是他现在寄人篱下,还要出去打工,没有养猫的条件。 但凡生命,一旦接手,总要负责到底。 许落就说:“不了,以前养过一只,没养好。” 许落以前养过一只小狗,白色的小土狗,脑袋圆圆,很可爱。 小狗原本是他考上大学后,想着很快要离家,怕许菱素孤单,特意抱来给她解闷的。 不久后陆绍元找来,他踢了小狗一脚,当晚小狗就死了。 老太太看许落难过,没再说收养的话。 她心里越发喜欢许落,这孩子懂事长情,真是再好没有。 不论因为许菱素,还是因为小狗,许落对陆绍元都有种深切的厌恶。 陆绍元对许落的感情就很复杂。 得不到做父亲的尊严的恼恨,对方嫁入豪门的骄傲,无法掌控的压力和排斥...... 上次墓地逼着许落发誓后,父子关系就彻底冷冻。 陆绍元想尽快和许落和解,结婚证都领了,宴山亭总该来陆家吃顿饭。 目前宴家倒是给了陆家两笔容易做的生意,陆家将会获利颇丰。 但这些事都只是宴山亭的助理过问,还是随意过问两句便定了下来,未免太轻视他们。 陆绍元和林云柔商量,给许落一笔钱。 没有钱财权势不能打动人心的,用钱笼络住许落的心,才能慢慢的入了宴山亭的眼。 林云柔对陆绍元的提议没有意见,但在给许落钱的金额上,两人有不同的看法。 陆绍元说给两百万。 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很小的钱,他平常请客吃饭,花去几十万也是寻常。 林云柔说给一百万,免得一下子养大许落的胃口。 最后定了先给许落一百万试试水。 陆绍元暗道许落在村里长大,几千块都是大钱的地方,一百万,许落怕是一辈子都赚不到。 许落面对一百万会有什么表现? 陆绍元想到许落对他那副冷淡的态度,再想象许落见到一百万的震惊和感动,心中便得意又畅快。 陆星喻偷听到父母的争执,暗道父亲肯定是被许落追着要钱了。 他之前只觉许落虚伪,如今又觉许落贪婪。 陆星喻没有出声表达不满. 不久前父母争吵到都摔了东西,打他记事从没有这样的事。 都怪许落和许落那个妈! 陆星喻暗暗给许落记了一笔,转头问家里要了三百万做投资,心气才平了些。 不论是一百万还是三百万,对许落来说都是很大一笔钱。 他现在正好有机会挣一百万。 许吉西带来的消息。 网剧《风中落叶》拍摄大半后,男七号陷入嫖.娼丑闻,被剧组辞退。 许吉西:“补拍集中在一月中下旬,时间紧任务重,不过酬劳也高,税前一百万,小落,这是个机会。” 许落知道许吉西的意思。 一部还可以的剧,在筹拍阶段有头脸的角色就会被各方争夺,像许落这样非科班没背景的,压根没有机会。 能捡漏一个不错的角色,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许落立即答应会去试戏。 试戏前一天,许落又被陆绍元约见面。 许落怕若是试戏成功忙起来,陆绍元还总骚扰他,这会耽误他的工作,便答应了见面。 他来了,陆绍元却没有好脸,还有种高高在上的得意。 许落不知道陆绍元得意什么,也不在意,只问道:“找我什么事?” 陆绍元拿出一张支票:“父子没有隔夜仇,许落,这些你先拿去用,日后还要什么,只管跟爸爸说。” 他对上许落总会气虚。 这次拿了钱出来,脸色便从容又威严。 陆绍元一时又暗道,等许落看到支票上的数字,还不知要感动慌张成什么模样。 第13章 钓鱼执法? 许落没有见过支票,拿起桌上的纸条看过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看了个新鲜,他把这张纸放了回去,神色淡淡。 陆绍元见状心便虚了,暗道都怪林云柔小气,一百万对他们的人家来说,确实太少了。 他直说:“宴总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顿饭,我给你这钱的两倍。” 对许落来说,一百块已经是大钱。 他还很爱钱,看病、生存,什么不用钱?但有些钱,他绝不会碰。 尤其是陆绍元的钱。 而且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陆绍元居心不良。 拿人手短,势必要付出代价。 许落说:“你的钱,我不会要。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想让宴总去陆家还是别的什么,是你自己的事。” 他很平静,平静的扎眼。 陆绍元恼火的站起来:“我的事?许落!我是你亲爹!我们是一家人!我生了你,养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许落总是会低估陆绍元的无耻程度。 他说:“我姓许,你姓陆,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交易,没有情分。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是我妈,养我长大供我读书的还是我妈,她当年没拿你的钱,如今我也不会要你的钱,我们都不欠你的。而且,你年少贪欢导致我妈怀孕,你害了她一生,是你欠她,没问我愿不愿意来这个世界,生而不养,是你欠我。你该庆幸我们没有问你讨过债。报答?这种可笑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陆绍元见鬼一样盯着漠然看他的许落。 虽然许落对他动过手,但许落气质温文沉默寡言,在陆绍元的意识中,这不过是一个执拗又心软的孩子。 这一刻,以前的印象颠覆了。 陆绍元被许落峥嵘的骨骼扎的脸涨红。 他忽然感觉畏怯。 这样一个无情、聪敏又清晰的人,真的能被掌控吗? 回到家,陆绍元告诉林云柔,许落嫌少没收他的钱,还说陆家小气。 陆星喻正好听到,对许落十分鄙夷。 林云柔也生了气。 陆绍元就说要冷一冷许落。 马上要过年,大家族过年的交际不轻松,到时许落没准会知道好歹。 打破陆绍元幻想的第二天,许落去《风中落叶》剧组试镜。 他从许吉西那了解到,《风中落叶》虽然是网剧,但投资充足,剧组班底很好,比正规电视剧的配置也不差什么。 面试许落的是剧组的副导演。 副导演欠了许吉西人情,这才答应许吉西,给许落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一个试镜的机会。 副导演已经面试过好几个演员,都是剧组的人推荐,其中两个还小有名气,演技也不错。 他私心已经选定了替补的人。 如今面试许落不过是走过场。 副导演并不信许吉西说的堂弟许落颜值气质出众,不输当红艺人之类的话。 普通人颜值气质再出众,和上镜后和千挑万选的艺人比,多半堪称惨烈。 更何况他们这部剧,噱头就是全员俊男美女。 再说了,许落是许吉西的堂弟。 许吉西个头矮大圆脸,胖墩墩的很喜庆,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他的堂弟,副导演心里好笑,许落再好看肯定也有限。 试镜在剧组包下的酒店的会议室。 副导演看到许落后就愣了,这是哪家娱乐公司重点培养的秘密武.器? 这几年行业低谷期,竞争反而更大。 有些公司悄悄划拉出众的新人精心培养,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推出去。 眼前这位,比他们剧组的男一号也不差什么。 他客气的问:“您找谁?” 半小时后,许落在剧组准备好的合同上签约。 他的演技全靠自学,却也很过得去,脸和气质更一骑绝尘,男色时代,副导演怕夜长梦多,立即和许落签合同。 合约二十天的补拍期,税前片酬果然是一百万。 报酬这么丰厚,意味着角色要求高任务重。 而且正是年前,天还冷...... 许落想到这笔钱下来就能还完债,很利落的签了字。 他不怕吃苦,只怕吃苦没有回报。 马上过年了。 借给他钱的好心人,不该被他的债吊在那里。 签约后,许落拿到剧本和十五万的片酬。 剩下的片酬,拍完戏会一次性付清。 副导演说回头排戏表也会发他,让他尽快熟悉剧本,两天后来报道。 他又提了许吉西:“我和你哥是好朋友。” 果然见许落待他亲近许多。 副导演的助理心中了然。 像许落这样的条件,但凡能露头,运气又不太差,前程已经明晃晃。 如今卖个好给对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 许吉西知道许落试镜成功,说请许落吃饭庆祝。 许落想到二十天后就能彻底还清债务,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许吉西想喝点白的,他还陪了两杯。 饭吃到一半,许落转给许吉西十万块钱。 他知道许吉西给人介绍活抽成一般是十分之一。 以前许落没钱,许吉西不肯收他的,也就算了。 如今这样大笔的钱进账,许落不能亏欠自家人。 许吉西心下感动,却不肯收这钱:“做哥的帮弟弟一把,应当的。” 许落说若许吉西若不收这钱,他就再也不找他帮忙了。 村里贫瘠,出来混的年轻人只能靠自己,他哥过的也难,现在都不敢谈恋爱,怕耽误人。 许吉西知道许落说一是一。 又暗道许落如今回了豪门,应当不缺钱,就收下了钱,暗道再给许落寻摸合适的角色。 许吉西还建议许落尽快签约经纪公司。 每个人生命中的风口就那么几次。 如果《风中落叶》许落有了名气,经纪公司再续上这一波流量,以后的路就好走多了。 许落想着许吉西的话,前所未有的希冀未来。 他心里轻快,回到宴家,见到在客厅看新闻的宴山亭,见对方望过来,下意识笑了下:“亭哥。” 宴山亭很不喜欢许落出门招摇。 他让许落倒杯水过来,闻到许落身上的酒味更不愉:“喝酒了?” 宴山亭换了家居服,但他眉眼气质天生不亲和,总能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许落已经不怎么怕他。 这个人孝顺、自律、强大,还乐于助人,是个好人。 许落点点头:“工作上的事,喝了一点点,明天我想去看看奶奶,您去吗” 他很快就要忙起来,于情于理都该抽出空陪陪奶奶。 宴山亭拿到的调查资料,许落的工作范围相当杂。 送外卖、做模特、拍戏、工地搬砖......这些全无技术含量的工作,需要喝酒应酬? 许落就说了签约角色的事,还有工作时间。 宴山亭神色不太好看。 许落补充道:“年前会结束,肯定能陪奶奶过年。” 宴山亭没想到许落要做艺人,可看他眉眼身段,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件事,他不许。 宴山亭没少见在酒桌上陪客的艺人。 想到那些莺声燕语放浪形骸的人的面目,忽的换上许落的脸,他心头霎时生出极大的怒气。 宴山亭知道,任何行业都有枯枝败叶,娱乐圈也是。 有人走快捷方式,也有人踏踏实实专注做事业。 可许落贪婪虚荣,涉足名利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勾的堕落,到时整个宴家都要名声扫地。 只是若直接说不许,倒要显的他气量狭小无理取闹。 宴山亭舒懒的靠在沙发上,有点感兴趣的,平和的问道:“娱乐圈水深,需要我帮忙吗?” 只等许落点头,宴山亭便算攥住了他的七寸。 他会斥责许落不思进取虚浮轻忽,以此为由禁止许落去当艺人。 至于那什么签约合同,违约金他会出。 回头再给许落安排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便罢。 第14章 人总要靠自己。 许落知道宴山亭人好,好到哪怕讨厌他,还是会在他生病时伸出援手。 可是宴山亭居然还想支持他的事业。 许落心里便很感动。 不过无功不受禄,他不想给宴山亭添麻烦。 而且人总要靠自己。 如今靠宴山亭,两年后又去靠谁,若一不留神再养娇气,由奢入俭难。 许落虽然时常怜惜许菱素坎坷的一生,却也时时以许菱素的经历为戒。 若许菱素没有在少年时被陆绍元迷惑,没有被那场富贵甜蜜的梦困住,她漂亮聪慧又能吃苦,这一生不会差。 许落很快拿定主意。 他感激 又抱歉的说:“谢谢你亭哥,不过不用了,我还是想自己闯一闯。” 宴山亭心头微怔,淡淡说:“随你。” 晚上睡觉,宴山亭穿了蓝色的睡衣。 许落就穿了白色的。 陈云给他们安排的生活用品都成双成对,睡衣、拖鞋这些都是。 许落有意岔开穿,免得宴山亭不悦。 关灯后,室内一片黑暗。 许落抱住枕头一角,舒服的眯了眯眼,暗道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 比如现在,宴山亭就越来越好相处。 他惯常在睡前算账。 剧组给的十五万给堂哥十万。 剩的五万,四万还账,一万备用。 黑暗中,宴山亭看了眼许落的方向。 他不是因为床上多了一个人睡不着,许落很识相,总跟不存在一样,并不会影响他什么。 但是今天的事,超出宴山亭的预料。 他说:“只需打个招呼,资源随你挑。” 许落看过去:“亭哥,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 宴山亭:“......这里还有别人?” 许落:......语气听着不好,因为被他拒绝,扫了兴? 人家是好心,生气也正常。 许落便认真解释:“还是不要了。我才入行,基本功很一般,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再好的资源,我撑不住,自己丢人不说,还会拖累团队,更浪费你的财力和物力。” 每年都有被资本强捧却被全网嘲的人。 许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虽然很想出名,也想赚了很多钱,但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他忍不住笑了下:“放心,我会加油的!” 大概是因为躺着,许落的声音绵软的像贴在人耳朵边,和缓又亲昵。 宴山亭能想象到他的样子,眼睛明亮柔和,笑着的话会弯起来,睫毛绒绒,唇角则内敛的抿起,柔和又沉静。 许落等不到响应,更低声的问:“睡着了?” 宴山亭回神:“......没有。” 许落:“生气了?是我不知好歹,可能这些想法也比较幼稚......” 宴山亭:“......想法很好,也很有志气,祝你成功。” 许落被夸赞,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心情倒放松了,又想,这还是第一次和宴山亭有了正经的对话。 感觉很不错。 许落很快睡着,神态很安详。 宴山亭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头一次对他生出一点探究的心。 许落说的是真的吗? 平常沉默寡言,张嘴倒条理清晰。 只是许落若真有这样的志气,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怎么会坚持杵在他身边? 看一个人要观其行,而不是听其言。 宴山亭闭上眼,再看看,这次许落没有选择走快捷方式,便给他一次机会。 第二天是工作日,宴山亭要上班,让许落自己去老宅。 许落走后,宴山亭吩咐陈匀关注许落的工作:“他年纪小,样子又不错,还是生手,你多看着。” 陈匀兴致勃勃的答应:“我会照顾好小少爷!” 他还掌管一部分宴山亭的私产,让许落安稳蓬勃的在娱乐圈发展,抬抬手的事。 宴山亭:“......除非他被欺辱,你不准插手他的工作。” 宴山亭又想,名利场上引人就范的法子多了去,许落又着实有被人惦记的资本。 若他不给许落好处,许落被旁人引诱...... 而且他总要看看,许落到底是不是真想脚踏实地的奋斗。 宴山亭索性道:“许落的动向,日后事无巨细向我汇报,别让他知道。” 许落不知道宴山亭的打算,他有自己的计划。 今天白天和晚上都在老宅,明天去地下商场买些衣服,当天晚上到剧组安置下来。 许落不缺衣服,但宴家给他的衣服都太好了。 他是个小演员,没有专门换衣服和化妆的地方,也没有助理保管物品。 那些衣服穿去嘈杂混乱的拍摄场地,糟蹋了。 许落原本有些便宜衣服,干净整洁,不耽误穿,只是到陆家后被嫌弃,怕在宴家会更被嫌弃,只能都捐掉。 许落到底没有在老宅住,晚饭后老太太便要他回家,说不能打扰小两口的生活。 他回来,正好碰到宴山亭下班回家。 许落等在门口,和宴山亭一道进了门。 他和宴山亭说了宴老太太的情况,又说那只小橘猫叫平安,已经长大了不少。 其实宴老太太让许落给小橘猫起名字,许落觉得最好叫“招财”,招财猫么。 但是这名字在宴家来说,似乎太俗了。 许落就说他一时也想不出名字。 钟叔就建议说不如叫“平安”,他和宴老太太都上了年纪,平安长寿之类的寓意很好。 宴山亭的话依旧很少。 但许落感觉他有在听自己说话,而且没那么排斥和厌烦他了。 好像忽然能看见他。 这让许落很想添一碗饭。 不过许落还是没有添饭。 之前宴山亭摸他腰,好像要睡他,因为他瘦,这件事才作罢。 许落没吃饱,想着回头喝点水。 许落吃过饭就回了自己房间。 他看书很快,记性也好,算着时间,进组前能把剧本看完,还能再写个人物小传。 十点钟,许落洗漱过拿了剧本上床。 他看的很专注,不知道宴山亭看了他好几次。 十点半的手机闹钟一响,许落立即放下剧本。 过了会儿,宴山亭关掉了灯。 许落第二天上午去商场买衣服。 衣服裤子鞋都买深色,耐脏,他还买到一件打折的长款棉衣,一百五十块钱。 买完东西已经中午。 许落大包小包,又累又饿,准备先去商场旁的小巷子吃午饭。 午饭后还得逛一会儿。 暖宝宝、热水袋这些还没有买。 距离商场不远的马路上,钟宣开车过来。 钟宣是钟叔的儿子,目前是宴氏集团掌权人宴山亭最信任的助理。 他送自家老板去饭局。 经过商场,宴山亭忽然说停车。 钟宣把车靠边,顺着宴山亭的目光看去。 商场拐角处,两个年轻人发生争执。 其中一个大包小包,但仍看得出身量修长。 另一个放肆的拉扯那些包装袋,在抢劫么? 钟宣还没问怎么回事,就见他家老板已经开门下车,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第15章 后背撞到一个硬邦邦的胸…… 商场拐角的小巷子入口。 许落并不阻拦胡百威查看他买的东西:“我没有骗你,真的都是很便宜的东西。” 胡百威是许落的大学同学。 许落最缺钱时,胡百威曾借给他五千块。 家境普通的学生毕业初期,一般都会很艰难。 因此胡百威借给他的钱,许落后来第一时间还的。 这次偶遇,胡百威问许落借五万。 许落卡里现在只有一万零几百块,就说可以借给胡百威五千。 胡百威就恼了。 他脾气变的十分暴躁。 许落想到同学群的传言,说胡百威参与网络赌博欠了很多钱。 胡百威戳着许落手里的服装袋:“大包小包的买东西,就是没钱借我?” “忘了当初我怎么帮你的了?” “不是说欠了几十万?” “现在穿的人五人六,不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都是这样,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 他说着话,伸手去翻许落的衣服口袋。 小巷子的地面不干净,许落不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只能往后退。 忽的,他后背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身后伸出一只手,准确又强硬的握住胡百威的手腕,轻描淡写就将人甩去一边。 许落回头,看到宴山亭面无表情的俊脸。 胡百威站稳后瞪向来人,看清对方高大的身形和冷沉的眉眼,顿时气势一矮。 宴山亭按着许落的一边肩膀:“怎么回事?” 许落还想着宴山亭刚才挡胡百威的那一下。 胡百威和他差不多高,却壮很多,可宴山亭好像没怎么用力就把人甩了出去。 许落估摸了一下。 他对上胡百威倒不怕,若是宴山亭,可能大概率打不过。 许落说:“我同学......一点小事,我可以解决。” 宴山亭冷眼看他。 许落被他看的挺有压力,不好意思的坚持道:“真的没事,你等我几分钟?” 说罢看向胡百威。 宴山亭警告的看眼胡百威,往后退了一步。 钟宣赶过来,就见他家老板和一个白净隽秀的小青年站在一起。 还是近距离的站着。 钟宣想起他爸给他看的照片,顿时恍然。 原来是小少爷,难怪老板着急,而且真人比照片上的还要好看。 许落对胡百威的行为生气又无奈,也痛心。 赌博害人! 村里就有好赌的人,赌到最后倾家荡产六亲不认,那样子很可怕。 他印象中的胡百威开朗又仗义。 五千块钱对当时还是学生的胡百威是大钱。 对许落来说更是救命钱。 上学时许落逃选修课去打工,也是胡百威给他遮掩。 许落忍着不舍给胡百威转了一万:“我只有这么多,赌博是个无底洞,最终只会倾家荡产,你找个好工作,成个家,回头把你爸爸妈妈也接到这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百威,我妈妈已经去世了,这感觉很不好。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都很羡慕你。” 胡百威脸色青青白白,最后变成涨红,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忽然转身跑掉了。 宴山亭看着许落黯然的神色。 原来他也会怀念自己的母亲么,还有这一番劝诫的话,倒也动人,只是赌徒从来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宴山亭不由点评:“心慈手软。” 许落说:“下次不会了。他以前很好,只是一时走错了路。” 他有的东西也不多,不过量入为出。 这一万胡百威若还了,友情还能继续,若不还,他不会去要,也不会再给。 一旁的钟宣却觉得自家老板过于苛责小少爷。 就刚才小少爷的一番话,照他看,小少爷分明心地善良且很明事理,就是购物的眼光不太好。 钟宣都瞄见了。 小少爷拎着的衣服料子差,鞋子还是盗版。 是家里提供的衣物不合心意,所以自己出来买? 这件事可得给陈匀说说。 钟宣又顺带看了眼表,提醒道:“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宴山亭看了眼许落拎着的破烂,心道陈匀怎么办事的。 他对许落说:“上车。” 许落说:“还有些东西要买,亭哥,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可以打车,很方便的。” 宴山亭:“......随你。” 他确实很忙,一次迟,之后的行程都要推后。 钟宣眼看气氛不太对,主动向许落介绍自己。 许落见钟宣样貌清秀言语利落,又听钟宣说他是钟叔的儿子,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意:“钟宣哥好,我听钟叔提起过你......” 两人一见如故,你来我往聊了好几句。 钟宣笑着说:“您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钟助理就好。” 小少爷叫他老板哥,再叫他哥,那多不合适。 许落在宴山亭面前不自觉谨慎。 那次毫无尊严的验货,还有睡沙发,都让他深刻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地位的差距。 可钟伯和蔼可亲。 钟宣热情亲切。 许落和钟宣说话毫无压力,眉眼神采斐然。 钟宣也很喜欢许落,但他早已习惯时刻关注宴山亭。 就感觉........ 气氛似乎更不好了。 下一秒, 他听自家老板没甚情绪的问:“不是时间差不多了?” 宴山亭上车后,见许落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竟似有些孤单。 钟宣说:“看来小少爷很舍不得您。” 宴山亭:“你很闲?” 钟宣就不再说,只发动车子慢腾腾,从车位开出来也慢腾腾。 宴山亭没有注意到车子的龟速。 许落虽然惯会讨喜和装可怜,但也的确弱不禁风,这次多亏他看到,若不然,细胳膊细腿,还不知要怎么样。 之前发个烧都吐的昏天黑地...... 还有那个赌徒说的话。 欠债几十万...... 物以类聚。 难道许落也有什么恶劣且费钱的爱好? 宴山亭吩咐钟宣:“今天那个人,找到他,带回来。” 第16章 许落心虚,直接跑了?…… 许落礼貌的等宴山亭的车子离开,这才进了小巷。 他在小巷子里吃了土豆丝盖面,七块钱,不像商场,一份普通的饭都要二十块。 许落身上只剩七百多块钱,买东西就更小心。 他总会想到给胡百威的一万,很心痛,不过倒不后悔。 回去时,许落先坐了一段公交。 别墅区没有公交,他经常到最近站点下车后才又打车。 许落计划在傍晚离开宴家去剧组。 他太穷了,没有拒绝陈匀安排司机送他去影视城的提议。 只是终究不能总麻烦人家。 也许等签个公司就好了,公司会派车的吧。 其实等片酬下来,还完债,剩的钱够买车。 不过如非必要,许落不想买。 车会带来很多问题 停车位、保养费、保险、油费等等。 而且这么个庞然大物,落到自己手里,总要惦记。 这些年许落太累了,不管是人还是物,他都倾向于精简。 许落原本想发信息告诉宴山亭,他要去剧组。 不过想到宴山亭很忙,还说过不要浪费他的精力,许落就跟陈匀说,让他告诉宴山亭这件事。 许落离开不久,宴山亭就回来了。 陈匀接过宴山亭脱下的西装:“您今天回来的真早,可惜小少爷刚离开。” 跟着进来的钟宣:“这么不巧?老板特地取消最后的会议......” 宴山亭扫钟宣一眼,钟宣就闭嘴了。 陈匀告诉宴山亭许落去剧组的事。 他笑眯眯道:“小少爷原本想告诉您,想到您工作忙,就没打扰。他特地嘱咐,让您工作再忙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宴山亭面无表情的说:“他倒懂事。” 他大步上楼。 抱着一大摞文件的钟宣跟了上去。 宴山亭看着书桌上的文件,好一会儿没下笔。 今天他总在想胡百威说的话。 赌徒要找,但他也要问一问许落本人,他欠的那几十万到底怎么回事。 这样回头也好两相对证。 还有,许落还说自己只有一万。 这怎么可能? 陆家是死的吗?! 还是许落果然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如今心虚,直接跑了? 连招呼都不打,胆子越发大! 宴山亭埋头工作,开视频会议,处理几件事,天就黑了。 忙过头,人早没什么胃口。 他叫来陈匀,问他看没看到许落买的那些东西。 宴山亭不懂服装上的事。 但他见惯了好东西。 就许落中午拎着的那一堆,无论包装还是料子,都奇差。 陈匀说:“见过了,衣服最贵的一百五,最便宜的是毛衣,四十九块九,都是深色系,料子和版型都很一般,我让人洗过烘干才让小少爷带走。小少爷说家里准备的衣服金贵,剧组条件差,不想糟蹋好东西,所以买了便宜的。我劝过,小少爷坚持要带......” 他很无奈,也很敬佩。 生活在宴家还能这样爱惜财力物力,这很少见。 再想到许落在家时不是看书就是看影视剧,简单又满足,陈匀便更喜欢他。 宴山亭沉默了一会儿说:“随他。” 他并不像陈匀这样感慨。 宴家会无限量供应许落吃穿,这毋庸置疑,即使那些衣服每件至少五位数。 买几十块的衣服回家,许落在故意叫穷? 这时,许落正惬意的躺在剧组分配给他的,酒店房间的大床上。 酒店房间只有他在宴家那间房的四分之一,设施老旧,墙壁和地板的缝隙都不那么干净。 唯有一点最好,自由。 他可以随便在床上滚来滚去。 趴着看剧本,歪着打单机小游戏,怎么样都舒服,还可以熬夜。 也不会冷不丁被搭在腰上的沉重的手臂惊醒。 许落拿到剧组排戏的单子,他的戏份果然很集中,几乎要连轴转。 好在一周后的下午和第二天的上午正好空缺。 而且这次的戏都在这个影视城拍摄。 从影视城到市区,开车大概三小时。 下午没排戏的那天,他正好可以回去看望宴奶奶,第二天早上再赶回来。 许落很喜欢宴老太太和钟叔,也惦记小猫平安。 但他还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给宴山亭表明,他的工作不耽误陪伴宴老太太,否则宴山亭要忽然不让他上班,许落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是交易物品,天生就矮一头。 也因为宴山亭的权势。 有钱人想要封锁普通人的活路,不过就抬抬手。 很快忙起来,许落在剧组适应的很好。 他原以为自己会被导演训,毕竟之前只做过群演和替身,业务能力真的一般。 但许落没意识到,他之前都在大剧组。 网剧拍摄注重效率,质量要求并不高。 许落替补的那位戏演的差,还总闹事。 因此剧组工作人员对许落的要求很低。 许落长的好,反应快,学的迅速,完全能hold住剧组的要求。 剧组还有老戏骨。 许落抽空就请这些前辈指点,进步更迅速。 进这个剧组,他觉得自己捡到宝。 剧组倒觉得让许落来做替补,才是捡到宝。 许落进组第四天,胡百威被从催赌债的人手中带走。 胡百威被带去一栋隐秘的别墅。 钟宣手底下的人审的他。 宴山亭在隔壁看监控。 审讯的人很有技巧,先问了胡百威的父母,再问同学。 这样许落只是被问到的其中一个人,似乎没什么不同。 胡百威被催债的人吓破了胆。 他说了许落上学时总逃课到处打工,只为给他妈筹手术费的事,也说许落平常总吃馒头、泡面,还求同学分期卖给他一块墓地。 胡百威因此想起上学时的事。 那时他早上起不来,许落给他带早餐,他生病,是许落照顾他,期末考试,是许落划重点给他,让他低空飞过。 许落总是很忙,可但凡能伸把手,他从来没拒绝过自己。 还有许落给他的一万块钱。 明明当时自己态度那么恶劣,许落却还劝他。 胡百威非常后悔辱骂了许落。 许落说他妈妈已经去世,那他现在是孤儿? 站在宴山亭身后的钟宣,抬手捏了捏充斥酸意的山根。 这过的也太难了。 难怪小少爷那么瘦,原来以前饭都吃不饱。 钟宣又看自家老板,对方面无表情。 忽然他听宴山亭说:“告诉他,有人看上了许落,想带回去玩玩,如果他能将人约出来,赌债一笔勾销。” 第17章 宴山亭说:“用不着你。…… 胡百威的债都是网赌欠的。 最开始玩他几天就赢了三十多万,之后输输赢赢,不知怎么的就欠了一百多万。 如今他已经是失信人员。 父母的电话都快被打爆。 家里的存款没了,唯一一套小县城的房子,父母咨询过,只能卖三十几万。 审讯室的人戴着耳机。 听到宴山亭的吩咐,他告诉胡百威,只要出卖许落就算还清赌债。 胡百威愣住,然后恐惧的摇头。 他一迭声说:“许落没什么好的,穷酸、脾气不好、不讲卫生,还......还有口臭......” 审讯人员在宴山亭的授意下,教训了胡百威一顿。 胡百威还是没松口。 他欠债后,谁都躲着他走,只有许落,被他逼迫的许落,还是伸出援手。 胡百威之后被带去一栋满是手术器械的房间。 他听说过一些黑暗的东西,不由心里发毛,趁着人不注意跳窗跑了。 那些追债的也再没有出现过。 后来胡百威听到一些小道消息,那段时间很多网络赌博渠道被取缔。 他猜测自己走了大运。 之后胡百威再没碰过赌博。 胡百威并不知道,他“逃走”后的一年一直有人监视他。 但凡他重蹈覆侧,那些似乎逃避掉的债务就会重新找上他。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剧组的第五天晚上,许落收到胡百威的信息。 胡百威:[有人盯上你了,不要单独出门]。 他发过信息后,拉黑了许落。 胡百威不想连累许落,但许落已经被盯上,他也怕自己被许落连累。 许落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胡百威已经拉黑了他。 他没有忽视胡百威的话。 想来想去,许吉西势单力薄,不能被自己带累,倒是宴家,他对宴山亭有用,宴家应当会护着他一些。 许落将手机的紧急联系人设置为陈匀。 到下午没戏的这天,许落和剧组回城的群演说好,搭人家的顺风车。 许落刚要上车,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那头的声音很熟悉:“小少爷,我是钟宣,我在影视城,今天您是不是有空,不如去老宅看看老太太?” 许落:“......有空,好。” 他有些被监控的不自在。 不过往好了想,有车接,可以直接到老宅,省的他到市区还要打车。 许落上了车才发现宴山亭也在,这人西装革履肤色冷白,好看的冷冰冰。 迟疑一秒后他打招呼:“亭哥。” 宴山亭掠了眼许落手里的双肩包:“你有安排?” 许落:“下午和明早都没有工作,正要去看看奶奶,好巧钟助理来接我。” 宴山亭的眼神因此温和了些:“我饿了。” 许落:“......?” 驾驶位的钟宣也诧异的侧了侧耳朵。 许落礼貌的说:“那我请你们吃饭?” 宴山亭:“可以。” 许落:“......” 其实他心里有点希望宴山亭拒绝,宴山亭这样有钱和高贵,和这里一点都不搭。 而且,他穷的只有不到五百块钱。 原本有七百多。 来剧组后又添置了一点必须品。 不过很快许落又惭愧自己的小气。 毕竟宴山亭对他很大方,不久前商场那里,还帮了他。 许落不饿,本来刚刚才吃过剧组的盒饭,这样算省一顿饭钱。 他斟酌着,想带宴山亭去吃干锅。 干锅看着体面,味道也不错。 而且两个大男人要一个大锅的话,里面的配菜也足足的,能吃饱,也算吃好。 价格上,至多花到三百多块? 他和许吉西吃过这里的干锅,价格上比较有把握。 不过许落怕宴山亭看不上。 他推荐了干锅,又补充:“炒菜、火锅或者别的,也都行。” 如果吃太贵的...... 许落想着,要不然借着去洗手间,赶紧从网上借一点钱。 两人并肩而行,宴山亭侧头看许落。 许落穿的黑色羽绒服,料子不好,也没什么版型,但他皮肤白,长的也好,衣服也被带的不丑了。 只是他的眼神有点虚。 看得出,他有些窘迫。 宴山亭说:“都可以。” 他看到许落嘴唇微抿,嘴角向上。 果然欠了很多钱么。 之前对胡百威说的那句“只有这么多了”,竟也是真的? 许落就带宴山亭和钟宣吃了干锅。 他和许吉西来这里时,只觉店面干净价格实惠味道也好,两个人都吃的很满足。 可宴山亭和钟宣往这一杵,感觉又不同。 店太小了,装修也一般,桌子也不怎么干净的样子。 还好宴山亭没说什么,钟宣也是。 最近接连下大雪,又马上过年,影视城有些萧条,店里人不多。 钟宣选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僻静又明亮。 宴山亭看到沙发椅上不知什么东西弄的,灰黑色的划痕,眉头跳了跳,拉开椅子坐下了。 他外搭黑色长款大衣,俊眉修目身形挺括。 这般落座在简陋的小店,让许落想到蓬荜生辉四个字。 宴山亭和钟宣都说没有忌口,让许落点菜。 许落便点了排骨和虾的大锅,还要了配菜,又跟老板说:“可能还要加菜,最后结账。” 宴山亭看了他一眼。 许落注意到了,问他:“还要什么吗?” 宴山亭说:“不用。” 许落比较意外的是,这次用餐竟很顺畅。 宴山亭并不嫌弃这里环境一般,和在宴家高格调的餐厅吃饭一般样子。 钟宣多要了一碗米饭。 他吃的很自在,并不因宴山亭在而拘束。 许落少吃菜,吃完一整碗的米饭,免得浪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宴山亭,好像比较好相处。 饭到尾声。 算着这顿大概吃了三百五十块,许落轻轻吐了口气。 好歹够了。 三人起身,许落越过宴山亭去前台结账。 他的手臂被按住。 后背侵上一个高大挺拔的身体,其实两人中间有距离,但那种好似被完全笼罩的压迫感太强了。 许落不禁浑身僵硬:“我来请!” 宴山亭说:“用不着你。” 他一手按着许落的手臂,一手从容的点开手机扫码结账。 两人身后。 同样掏出手机的钟宣,用手机挠了挠额角。 这不对吧? 结账跑腿的事,不都该是他做? 毕竟老板以前吃过饭,从来都是抬腿就走。 车子平稳的往市区行驶。 后座很宽大,不过许落还是识相的坐在特别靠窗的位置,这样三分之二的位置都是宴山亭的。 许落安静的看着窗外。 再等一会儿。 等宴山亭开始办公,那他就拿出剧本看看。 宴山亭没有办公。 他按下按钮,车前后的挡板降下,将车后座慢慢隔绝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宴山亭问许落:“那天你的同学说,你欠了几十万?” 第18章 有种想摸摸他脑袋的冲动…… 许落没想到,那天宴山亭居然听到了胡百威的话,沉默几秒后说:“这是我的私事。” 这是许落第一次明确的拒绝宴山亭。 他对旁人介入自己的生活十分敏感。 许菱素也就算了,陆绍元得滚,其他人,则是不许。 宴山亭眉梢微抬,许落竟不趁机诉苦么? 他淡定道:“夫夫一体,我想,在婚姻存续期间,你的债务我有权利过问,免得将来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带累宴家的声誉。” 许落:“......” 是了,他们已经领了证。 法律意义上的婚姻,经济上必然有关联。 他作为经济上的低位,欠大笔外债,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许落只能道:“目前还欠四十三万。” 宴山亭问:“现在有多少钱?” 许落不是很想说,又怕宴山亭以为他身上有钱但是故意不还。 他低声:“四百,给我妈治病花了,没乱花。” 宴山亭:“......四千?” 许落:“......四百,四百二十七块五。” 密闭的空间陷入沉默。 许落不由窘迫。 之前他非要请人吃饭。 三百多的饭,四百多的余额,生动诠释了什么叫打肿脸充胖子。 许落感觉宴山亭一直在看他。 以前的宴山亭只会偶尔扫他一眼,像扫什么障碍物。 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反正他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这样想,许落慢慢就坦然了。 车子迎着西斜的太阳行驶,阳光透过车窗落在许落的面颊上。 仔细看,能看到他脸上细微的绒毛。 宴山亭再一次认识到,这还只是个孩子。 对他而言是。 对残酷的需要艰难支撑的生活来说也是。 这样的许落有些可怜。 宴山亭甚至有种想摸摸他脑袋的冲动。 就像那天在老宅中,许落抚摸那只颤巍巍的小奶猫一样。 而且只有四百块钱的许落,竟还舍得请他吃三百多的饭。 这有种荒谬的沉重。 若他今天不来...... 四百,许落准备用四百在剧组活多久? 宴山亭给许落转账,不假思索的输入5,之后按下一串0。 不过宴山亭天然不会冲动行事,他很快冷静,最终删掉一个0。 宴山亭转账给许落。 多个0少个0对他来说都是小钱,但对许落来说不是。 知道许落努力打工给母亲治病后,宴山亭对他有所改观。 许落虽然虚荣,到底有可堪教导的一面。 他大概是过的艰难才选择投靠陆家,算情有可原。 只是投靠陆家不够,还非要挤进宴家,贪图富贵是必然。 若轻易给许落太多钱,让许落燃起滞留宴家的心,反倒麻烦。 如此,只好小气一些。 宴山亭让许落收钱:“用这笔钱将外债还掉。” 许落没想到,宴山亭随随便便就给他五十万。 意外又感动,但他不想收,毕竟大家又不是很熟,再者,人情债不好还。 宴山亭说:“你能保证欠债期间,不会闹出被人追债的事?” 许落不能保证。 他只好说:“这钱我会尽快还,谢谢。” 宴山亭:“......随你。” 到底年纪小,心眼儿虽多,有时竟也冒傻气。 这么点小钱,他有说是借的?不过志气倒不俗,随他吧。 而陆家,陆绍元知道许落欠债的事吗? 不曾过问还是冷眼旁观?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极糟糕的父亲。 宴山亭本就厌恶陆家卖子求荣,这般又记了一笔。 到老宅,宴山亭并没有下车。 今天并非休息日。 他一向很忙,只叮嘱许落好好照顾老太太。 宴老太太看到许落十分惊喜,一老一小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逗小猫。 老宅因此热闹起来。 老太太注意到许落的衣服非常简陋。 料子差,针脚粗糙,衣角还有线头。 她的脸沉下来,十分有威仪,问许落是不是宴山亭那的佣人对他不怎么精心。 许落解释说是剧组的戏服,他为了节约时间,就没换掉。 老太太这才知道许落的职业是演员。 她细细端详他后客观评价:“我家小落长的这么好,是该当演员,让大家都饱饱眼福。小茴好像也是做这个的?” 钟叔说:“山茴小姐是编剧,专门写小少爷演戏的剧本。” 他又给许落介绍,宴山茴是宴山亭堂叔的女儿,国外名校毕业,兄妹俩感情不错。 老太太本来还想看许落演的剧。 许落说他只是个小演员,目前才拍第一部剧,演的也是小角色。 什么圈子,才入行都会很辛苦。 老太太就想介绍许落给宴山茴认识,让宴山茴多帮帮许落。 宴山茴背靠宴家,早有名气。 许落劝住了老太太,说他想靠自己,等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不会不好意思。 如果是许吉西要帮忙,许落肯定高兴接受。 但亲疏有别 。 许落清楚自己在宴家的定位。 宴山亭没有介绍他给其他宴家的人,许是觉得他不配,许落便不会上赶着去认识。 如今简单相处,许落就觉得很自在很满足。 宴老太太欣赏许落的自力更生,只还是舍不得他吃苦,转头催着宴山亭组织家宴。 她说寂寞,想要热热闹闹的过个年。 家族聚会,许落自然能正大光明的认识宴家的人。 许落这样讨人喜欢,到时不用她说,同在一行,小茴怕是也会主动联络许落。 老太太又催宴山亭带许落出去交际。 她烦恼道:“现在不知多少人打听许落,你藏着掖着,人家还以为许落见不得人,连带我也脸上没光。” 宴山亭知道老太太压根不是会为旁人看法烦恼的人,分明是在撮合他和许落。 不过既结了婚,许落还挺老实,能见人。 宴山亭问陈匀,许落的戏什么时候拍完。 陈匀说:“还有三天就拍完了,戏拍的很顺利,就是时间太赶了,小少爷有天最多睡四个小时,人瘦了一圈,难为他竟半点不叫苦。” 陈匀给宴山亭看许落在剧组的照片。 天灰蒙蒙,不知傍晚还是黎明。 许落裹着黑棉衣蜷坐在小凳上打盹,周围环境粗糙杂乱,他在其中,似在垃圾堆中流浪。 很明显的,他下颌都尖了许多。 宴山亭随意扫眼剧照,皱眉,又扫了眼。 许落确实瘦了很多,不过好在没有生病。 他戏拍的顺,演技也涨了一大截。 导演李驰特意加了许落的好友,说回头拍戏有合适的角色还找他。 杀青这天,许落得到剧组送的一大束花。 他抱着花自拍。 照片发给宴奶奶、许吉西,还有总关心他的陈匀。 在剧组,许落还收到很多表白的信息。 还有发乱七八糟照片的。 这圈子,风气有些狂野。 有直接约他开房的,有暗示自己有资源的,也有含蓄说喜欢他想长久相处的。 许落从最开始的惊愕到平淡。 感情或性,他都不感兴趣。 而且目前他还是已婚,道德在那儿。 许落礼貌回复说目前只想专注事业。 这效果不大。 他又说有喜欢的人,是暗恋,对方很优秀,他要努力奋斗争取配得上人家。 还纠缠不休的,许落只好直接拉黑。 回宴家的当晚,入睡前,许落跟宴山亭说片酬的事。 快过年了,剧组的人也都放了假。 财务说年后才会打款,许落预想的拍完戏就还宴山亭钱就实现不了。 村里要债的人一般在年三十前要。 还钱的人,也基本默认年前还钱。 许落不能在年前还钱,很过意不去。 他承诺:“剧组一打款我就转给你。” 宴山亭手指点在摊开的书页上:“不急。” 许落看他:“谢谢。” 宴山亭:“......不用这么客气,说习惯,奶奶听见,像什么话。” 他淡淡的问:“在剧组,交朋友了没有?” 说着话,宴山亭不由打量许落。 只见他头发乌黑面颊白嫩,天蓝色的睡衣衬托下清爽又生嫩,像株才打苞却已经很经看的花。 陈匀说许落在剧组很受欢迎。 宴山亭想,他有必要提醒许落洁身自好。 当然,他对许落没兴趣。 但婚姻期间保持忠诚是基本要求。 这部戏拍下来,许落的微信上多了很多好友。 超过五十个。 不过微信只是社交工具。 他真正认可的朋友不超过五个,他只是个小演员,朋友也都是群演。 交朋友之类是私事,许落不想说。 但他还欠宴山亭钱,才说过还不了,总不能翻脸不认人。 宴山亭大概是工作闲暇无聊才问? 许落说:“交了几个,都是群演,大家生活压力都大,工作流动频繁,估计以后的联系也不会多......” 忽然,许落放在被子上的手机响了下。 同样靠在床头的宴山亭也不由看过去。 指纹锁,许落下意识点开,一张年轻人的裸.照跳了出来。 照片的背景是豪华的酒店房间。 照片中人眉眼俊俏眼神深情,正是《风吹落叶》的男一号。 第19章 一张裸.照。 因《风中落叶》是一部大女主剧,作为饰演追求女主的男配之一,许落和男一号苏远有大量的对手戏。 两人因此熟悉。 苏远暗示过想和许落进一步接触。 他说的含蓄,许落就当没明白。 刚才和宴山亭聊天前,苏远问许落以后的打算,两人聊了几句,聊天界面没退出。 许落没想到苏远看着温文尔雅,居然...... 又两秒,这张裸.照忽然被撤回,一切仿佛无事发生。 后来许落和许吉西说起这件事。 许吉西说苏远很聪明,正常聊天中发裸照又撤回,该暗示的暗示了,还不会被抓住把柄。 若聊天截图流出去,大可以说是对方p图陷害。 照片流出去,也没什么。 只有上半身而已。 大夏天,多的是打赤膊的男人。 眼下,许落呆滞的看看手机,又转头看宴山亭。 宴山亭也在看他。 他换了睡衣,和许落一样半靠在床头,俊美的脸依旧冷峻威严,很平淡的朝许落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 事实胜于雄辩。 许落没有着急解释,将手机放到宴山亭的手里。 宴山亭随意翻了翻许落和苏远的聊天框,很快看出对方几次撩拨许落,许落并无回应。 对方还询问许落的感情状况。 许落回复:【我有喜欢的人,很喜欢,暗恋,他很优秀,我差他太远,要努力工作,争取早日配的上他】。 许落见宴山亭盯着这条信息看,不好意思的道:“只是应付他而已,你不要误会。” 宴山亭抬眼:“误会什么?” 许落心说能误会什么。 是他非要嫁给宴山亭,又不好说出真相。 如此,这件事的指向便很容易定性,要么贪图富贵,要么是他贪图宴山亭这个人。 许落只好说:“没什么,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也都会遵守,你放心。” 宴山亭当然知道他说过什么,但许落这样无奈提起,倒让他心里生出异样。 就好像,他在苛待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孩子。 尤其他穿着睡衣,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更显小。 因为又瘦了一圈,能看到一点可怜的,过分清晰的锁骨窝,漂亮着,但也伶仃,像总被这个世界慢待。 因为慢待而胆小,胆小到连喜欢他都不敢承认。 许落见他不置可否,又道:“这个圈子有些人对感情很随便,私生活也混乱,不过我不会这么做,婚姻中该遵守的底线,不论是法律上还是道德上,我都会遵守。” 他说话算数。 这不单因为自身的操守,也因为陆绍元的混账行径曾给许菱素太多伤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宴山亭将手机还给许落:“记住你说的话。” 许落轻轻吐了口气,收到裸.照很尴尬,被室友看到就更尴尬,还好宴山亭很讲道理。 苏远发来信息:【不好意思,发错了】。 许落将手机拿给宴山亭看,宴山亭说:“不回。” 过了一会儿,苏远又说:【是经纪人要看我的健身成果,好给我接戏】。 许落将手机往旁边递了递。 宴山亭:“心虚才会话多,不用管他。” 许落也这样想,将手机设置为静音放在床头柜上。 很快关了灯,黑暗中,许落抱着被角安然的闭上眼。 宴山亭:“过几天有个聚会,你跟我一起去。” 若许落嫁进来后胡作非为,即使奶奶要求,宴山亭也不会给许落走到人前的待遇。 但许落约束自己,很能见得了人,带出去就没什么。 宴山亭还十分意外许落在剧组的表现。 这孩子看着年纪小,还文弱,在剧组连轴转却硬生生没有喊过累,也没要过帮助。 分明累的靠着墙就能睡着。 就这还抽时间找老演员学习演戏技巧。 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值得鼓励和嘉奖。 哪怕许落是装的。 这般正向反馈,假的也可能矫成真的。 许落不是很想夜话,刚他都快睡着了。 剧组的生活充实但累,他最近很嗜睡。 聚会...... 一个人一个圈子,宴山亭的聚会,去的人肯定和他一样,非富即贵。 这让许落想到最近陆星喻骚扰他的事。 在剧组不到一周,陆家人又开始联系他。 许落不怎么回他们的信息。 陆星喻恼羞成怒,骂许落忘恩负义贪婪虚伪,说他只是个土包子,也不知道在高傲什么。 许落将这些东西截屏,拉黑了陆星喻。 不久后,陆绍元指责许落毫无手足之情。 许落把截图发过去,陆绍元就又沉寂了。 陆星喻骄纵狂妄毫无素质,许落并不因这种人生气。 但对方有些骂他的话,许落想着倒是事实。 譬如说他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会,也没有鉴赏能力和见识,分明是上不了台面的狗尾巴草。 宴山亭,自然是陆星喻仰望的高岭之花。 狗尾巴草和高岭之花,永远都不会般配。 许落没想和宴山亭般配。 他生来也不是为匹配谁。 村里田间地头就有狗尾巴草,长的很旺盛,生命力强不说,还是清热利湿祛风明目的好药材。 被说是狗尾巴草,在许落看,不是侮辱。 许落并不轻贱自己,但社会以钱权划分三六九等。 在社会资源的掌握上,他和宴山亭的确差距巨大。 宴山亭在他生病时照顾,在他欠债时大笔给他钱渡过难关,许落不能不为宴山亭考虑。 有钱人什么都不缺,就更爱面子。 人家的对象出身好见多识广,多半还会很多技能。 像陆星喻,家里有钱,小提琴拉的就很好。 许落长在村里,除了脸和文凭,再没什么能拿得出手。 他不想给宴山亭丢脸,抱歉的问:“我能不能不去?” 若是以前,宴山亭会直接说“不能”。 但他总记得胡百威说的那些事,那样的许落,值得他的一些尊重。 还有许落和苏远的聊天记录。 也许人总会对喜欢自己的人宽容些。 宴山亭问:“为什么?” 是因为最近他不给陆家面子,将找去办公室的陆绍元支走? 还是许落自己,想借此提什么条件? 第20章 他什么地位,许落就什么…… 许落不由叹气:“我什么都不会,也许会给你丢脸。” 宴山亭一怔。 许落等了几秒,没等到宴山亭说话。 是在失望吗? 他现在有些了解宴山亭。 宴山亭若瞧不上谁,眼神都懒得给,更不要说回应。 许落还是想解释清楚。 他说:“我念书还行,但那全是课本上的东西,课外书没读过多少,见识也有限。到现在,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技能,还欠很多钱。你们聚会时聊天,我大概率听不懂,如果要表演什么节目,我也许只能表演鼓掌,亭哥,对不起......” 如果宴山亭对他不好,许落不会这么歉疚。 他生活的小村子,男人们比谁挣钱多,比谁酒量大,女人们比谁衣服洗的干净,比孩子的成绩。 这个世界无处没有争锋。 许落无意和人比较,但如今身份到了这儿。 主动或者被动,他成了宴山亭跌份的存在。 许落说:“要不我现学个什么,下次......” 宴山亭看向许落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到, 他问:“谁告诉你,需要表演节目?” 许落:“......电视上这么演的。” 他既入了行,自然要往好了做,除专业书籍,平常也看大量影视剧。 因为婚姻的缘故,许落格外留意豪门剧。 他这样的出身,很符合剧里炮灰角色的轨迹。 心机嫁入豪门,没两天就被打回原形的炮灰。 宴山亭不由好笑。 一时想到许落自小被陆家丢在村中不闻不问,心头一默。 他说:“那是别人,你不需要,只是去吃个饭。” 没人敢笑他的伴侣。 不论对方什么出身,什么品貌。 更何况许落只外形而言,平心而论,已经相当拿的出手。 许落说:“嗯。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随时说,聚会时不方便就发信息,虽然我们关起门......在外一体,我都懂。” 过去他常常惹许菱素生气。 后来就鼓励许菱素有话直说,彼此的需求明确了,关系也更融洽。 当初许菱素话多但词不达意,如今宴山亭话少,还对他有些嫌隙。 两相比较,倒是殊途同归。 许落自小少有深刻来往的人,自觉与人交往经验不足,只能尽量将事往坦诚了聊。 懂什么懂,分明像只才出窝的小动物。 宴山亭禁不住笑了声:“你老老实实,就一切太平。” 转念一想,现在许落就挺老实挺乖,很省心。 房间重新安静。 许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宴山亭好像笑了,虽然大概率是笑话他,但这种笑并非恶意,只让人觉得新奇。 过了会儿,宴山亭问许落:“你想学什么?” 许落:“表演节目?” 宴山亭:“跟聚会无关,调剂生活。” 这是他刚才误会他的一点歉意。 原本奶奶催他过年时带许落散散心,宴山亭虽然应了,实则打算阳奉阴违。 此刻倒觉得,也不是不能满足老人家的要求。 再说,电视剧能学个什么。 许落在明面上,到底是他的妻子。 许落想了想说:“想学骑马,现在古装剧很有市场,演员会骑马是很大的加分项。” 他是个俗人。 如今偶然一个角色,二十天不到就赚了几十万,难免想更进一步。 钱多的用不着和不凑手,面对这个世界时完全是两个概念。 许落想多赚些,将来离婚了,天下之大,山水人文好吃好玩的,力所能及,他都想去体验体验。 宴山亭说:“家里有马场,年后大概有空,我可以......” 许落知道宴山亭忙,就说:“不用麻烦,让陈管家安排就行。” 宴山亭:“......你很喜欢陈匀?” 许落语气柔软:“嗯,陈哥脾气好,学历高,博学多才还有耐心,很好相处。” 这样的人只做管家,有些可惜。 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能当着人雇主说出来。 陈哥?叫的倒是挺亲热,还脾气好? 宴山亭暗道,许落一定不知道,陈匀在外有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是他在暗处最得用的一把利刃。 他淡淡说:“骑马的事再说,我困了。” 再说的意思跟改天差不多,相当于没有。 困了,就是别烦? 许落暗道宴山亭刚才约莫只是客气两句,他却当了真,还想让陈哥安排,倒有些不知进退,难怪宴山亭不想再说。 他记得许菱素说,让他不要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许落悬崖勒马,礼貌且低声的说:“晚安。” 几天后的晚上,许落被宴山亭带去一家地点隐秘的会所。 他见到一群和宴山亭明显在同一阶层的年轻男女,宴山亭是这些人中最出众的。 宴山亭和他来的算晚。 甫一进门,坐着站着聊天喝茶的人,全都站起来打招呼。 宴山亭坐主位,示意许落坐他身边,之后其他人才落座。 整个包厢十来个人,个个眉宇间皆是金钱地位在握的意气风发。 众人皆打量许落。 许落任他们看,心里并不慌。 无欲则刚,他对这些人并无所求。 之前又和宴山亭通过气,早知道也不需要他表现什么。 再者,宴山亭站在上风,他这也算狐假虎威。 许落看的明白,心中便从容。 他自身又神清骨秀气质沉静。 如此,在这群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面前,竟是半点都不逊色。 许落这般稳的住,倒让这群人中龙凤高看不少。 宴山亭介绍许落,之后每个人对许落自我介绍,不管年龄大小,都叫许落嫂子。 见对方站着,许落就要站起来。 宴山亭手臂圈着他的肩,将人按住:“自家人,不用客气。” 这些人聚拢在他身边,有情义交织也有利益瓜葛,年前聚会是定例,既联络感情,也互通有无。 他的地盘,他什么地位,许落自然就是什么地位。 饭后自由活动,这一间巨大的包厢有各种区域,足够容纳上百人。 众人各有爱好,三五个聚拢。 许落趁着周围没人,低声问宴山亭:“刚才,还可以吗?” 他出门前被陈匀着力打扮过,连头发丝都很精致,眉目如画神采出众,这般熟稔期待的看过来,更有别样的光华。 宴山亭还记得刚才那些人看到许落时的惊艳目光。 因为周围有人在看,他便做戏般的正了正许落的衣领:“很不错。” 许落猝不及防,僵硬的低头看。 听宴山亭说“有人在看”,他这才放松,还配合的仰了仰下颌:“那......我要做点什么吗?” 演戏?这他擅长。 他脖颈修长白皙,极漂亮。 宴山亭视线微顿,冷淡说:“不用。” 过了会儿,宴山亭和宋栩风喝酒,让许落去找宴山茴玩。 宋栩风是宴山亭的发小,英俊潇洒,睫毛长的像画了全包眼线,举手投足利落又倜傥。 许落对宋栩风的印象很好。 他还看出今天这场子,除宴山亭便数宋栩风最有地位。 宴山茴是宴山亭的堂妹,气质张扬的大美人,很耀眼。 许落听宴奶奶提起过她。 不过他没有找宴山茴玩。 他熟悉宴山茴打量他的目光,在宴山亭看不到的地方,宴山茴看他的眼神挑剔而轻蔑,分明是陆星喻的同款眼神,但又更强势更笃定。 许落兀自欣赏这里的布置。 他没有接触过鉴赏或者建筑之类的专业知识,只本能觉得这地方舒适又有格调。 两年的协议婚姻。 许落没想过从宴家得好处。 但碰到这种能长见识的地儿,多看看没坏处。 许落喜欢安静,转到一个小花厅就坐下来看花。 没多久,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宴山茴坐下来,对许落说:“出乎意料,你比照片上好看的多,气质也不错。” 她坐姿很漂亮,像一幅油画。 许落感受到恶意,心头叹气。 影视剧这种桥段随处可见,而戏剧来源于生活。 许落就只礼貌的说:“谢谢。” 宴山茴下颌微抬,轻蔑道:“不过好看的人一抓一大把,没什么稀奇的,说实话,你配不上我哥。” 第21章 那你还敢嫁给他! 宴山茴调查过许落,知道他并非长在陆家。 许落还有个只有高中学历的村妇妈。 再说许落那个爸,算算许落的年纪,那个陆什么元大概高中就男女关系混乱,陆家又只是个暴发户。 这样出身的人做她的嫂子,太丢脸了。 不像慕白哥,出身名门才貌双全,若非许落忽然冒出来...... 许落还以为宴山茴会说出什么很难听的话。 他赞同的道:“你说的对。” 宴山茴:“.....那你还敢嫁给他?!” 许落诚实道:“是我高攀,可能是运气好。” 宴山茴腾的站起来,双拳紧攥着,瞪着许落说不出话。 许落再没多说。 齐大非偶,被宴家人嫌弃才正常,他也无意讨好他们,协议婚姻,宴家人不是他的正经亲戚。 不过许落也站了起来。 他怕宴山茴动手。 桌上有花瓶、茶盏和各种点心,站起来比较容易躲开。 正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进来。 衣着清雅的年轻男人走到宴山茴身边:“小茴,我正在找你。这是怎么了?许少爷,小茴脾气直,有冒犯的地方,你别介意。” 许落认出这个男人叫祝慕白。 刚才吃饭,祝慕白坐在宴山茴身边。 两人看着很亲密,像是情侣。 许落羡慕一切亲密的关系,也敬佩能创建亲密关系的人。 他来不了这个。 便是对许吉西,也无法做到完全信任和亲近。 许落无意给宴山亭惹事,只道:“没事,话不投机,不打扰你们了。” 他干脆利落的离开。 无人知道,这个布满奇花异草的地方,花墙后面还有人。 宴山茴无力的瞪眼,许落怎么敢就这样走开?! 祝慕白也很意外。 宴山茴气愤道:“慕白哥,你不知道他刚才有多嚣张,说和我哥在一起是运气好,一副我不能拿他怎么样的样子,腰杆可硬了。也不知怎么迷惑的我哥,明明我哥他......” 祝慕白问:“亭哥怎么?” 宴山茴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哥不可能忽然喜欢谁,还喜欢到直接领证,真是喝了迷魂汤!” 祝慕白看出宴山茴似乎有所隐瞒,想追问,又忍住了。 他来了有一会儿,听到宴山茴和许落的全部对话。 许落很沉得住气,几句话就气的宴山茴跳脚,心机不浅,不可小觑。 他还有那样出众的容貌和气质...... 祝慕白想借宴山茴再寻机会,便不能寻根究底惹人厌烦。 宴山茴的确隐瞒了一些事。 有次在老宅,她无意中听到她哥和钟叔说话,钟叔说奶奶年纪大了,很希望看到她哥成家。 她哥问:“像我爸妈那样的家?” 钟叔低声道:“也不都是这样。” 她哥说:“哪有什么至死不渝,人心思变,与其最后你死我活同归于尽,不如不入局。我绝不会爱上什么人,更不会任由他人掌控我的喜怒哀乐。” 钟叔说:“您还年轻,等将来爱上谁,就知道这件事的美好了。” 她哥说:“如果真有那样一个人出现......” 宴山亭没有说如果之后会怎么样。 但宴山茴被他语气中的森然吓的大气不敢出。 回过神又不禁疑惑。 她哥说的你死我活同归于尽,指的谁? 大伯夫妻不是航海度假不幸遇难么。 宴山茴家原本只是宴家旁支。 当初宴山亭清理门户,近支几乎断绝,才显出宴山茴才干平平的父亲。 后来宴山茴被送去给老太太作伴。 宴山茴对宴山亭又敬又爱,但更深处是惧怕。 偷听到的事,她没敢告诉任何人。 她哥最忌讳人吃里扒外,再就是泄密。 这点消息若传到他哥耳朵中....... 当年宴家那些如狼似虎的叔伯们,何其光鲜嚣张,如今那些人,不是进去了就是被关在精神病院。 运气好的被踢到国外。 守着巴掌大的地盘,跟活死人一样。 见宴山茴走神,祝慕白心中不耐。 他面色惨淡的笑笑:“许落长的好看,脾气看着也好,和你哥挺般配的,就是陆家和宴家比,确实有些差了。总之是我没有福分......” 宴山茴赶忙安慰祝慕白。 又说了许落狐狸尾巴迟早露出来被踢走的话。 花墙后,宋栩风悠哉的靠在那里发信息。 他喝醉了来这里醒酒,许落进来赏花,看许落合着眼小憩,阳光下挺自在的样儿,就没打扰。 没想到看了这一场好戏。 宋栩风对许落的印象不错。 但凡沾到他们这个圈子,哪一个不卖力凸显自己,唯有许落,安安静静干干净净,不惹人厌。 刚才席上,也只他一个老老实实的吃饭。 对待食物这么认真的人,蛮可爱。 这头宋栩风点击发送,信息接收人是宴山亭。 宋栩风:【刚才你妹在花厅为难你的小媳妇儿,说人配不上你,嫂子脾气挺好,还说确实配不上你,是高攀,运气好......】 小媳妇儿许落,这时正坐在宴山亭身边的沙发上。 宴山亭身边很清静。 许落在吃水果。 有钱人的生活,样样都是顶配。 这里的水果样子要么比外面卖的丑,要么就个大光鲜,味道则提升好几档。 宴家也有水果,不比这里的差。 不过许落并不提要求,有什么吃什么,没这里享福。 看宴山亭看手机,许落越发移开视线,直到感觉宴山亭看他。 许落嘴巴上还有水果汁,红润润的。 他问宴山亭:“怎么了吗?” 一桌的人都看向两人。 宴山亭屈指将水果拼盘往许落面前推了推,还和其他人说话。 许落领悟到宴山亭的意思。 电视剧提过,有钱人会借着婚姻塑造自己可靠亲民的形象。 所以宴山亭假装对他关切? 许落很坦然的继续吃水果。 他在剧组掉的体重还差两斤才补回来,现在不怕多吃东西。 祝慕白在吧台和人聊天,看到宴山亭特意照顾许落的一幕,别开了眼。 宴山茴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看许落就是故意的,故意做出那样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勾引他哥! 真是上不了台面。 其他人心里,许落的分量则又重了很多。 出身差又怎么样,只要人老公喜欢,枕头风的分量,从来无人小觑。 到晚上九点钟,宴山亭带着许落先走了。 没人意外。 往常这种聚会,不论谁做东,不论计划玩到凌晨还是后半夜,宴山亭从来雷打不动九点钟离开。 如今人家新婚燕尔的,早回家就更正常。 京市这样的大城市,九点钟,有些人的夜生活都还没有开始。 路上车水马龙。 许落看着窗外漂亮的霓虹灯。 他赞叹,真漂亮啊! 漂亮的让人心情都格外好。 衣食无忧生活平静,他只觉自己像一滴水融在大海,很安逸。 灯光落在许落的眼里,像盛着星星。 宴山亭想着宋栩风发的信息,问他:“今天过的怎么样?” 他带人来,自然要负责。 许落若告状,宴山亭会给他个交代。 第22章 哥哥抱,不给别人。…… 许落回头,是个笑模样:“挺好。” 宴山亭问:“哪里好,哪里不好?” 许落回忆说:“菜很好吃,水果也是,环境也很好,我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长了很多见识。” 他谨慎的没有评价宴山亭的朋友们。 那些精英们个个人材出众,很好夸。 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宴山亭的朋友。 宴山亭耐心问:“相处的怎么样?” 许落说:“挺好的。” 那些人对宴山亭尊重又信服,怎么会为难他这个宴山亭的伴侣,除非脑子坏掉。 而宴山茴...... 亲人之间的偏爱,没道理可讲。 在宴山茴的角度,不忿他哥低娶,很正常。 许落不会因宴山茴的鄙夷就自觉卑贱。 人生天地间,能自给自足,就能顶天立地,阳光、空气和水都没说什么,旁人更没资格。 许落也不会说宴山茴的不好。 一是没必要,宴山茴没有真正伤害到他。 再者,疏不间亲。 他在宴家只是个过客和工具。 对人家哥说妹妹的坏话,未免自不量力。 许落感觉今天宴山亭话有些多,不似惯常,是喝醉了? 喝醉的人要么闷头大睡,要么胡言乱语手舞足蹈,宴山亭酒品倒好,只话多了些,还有些温和。 许落安静等着下文。 但宴山亭还看着他,眼神深邃,似不尽兴。 许落便捧场的问:“那我呢,表现的还行吗?我的话是不是太少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是金。” 前座开车的陈匀禁不住笑了声。 其实他不用做司机,只放心不下许落。 出门前许落悄悄问他参加聚会有什么讲究,很上心。 许落听到笑声,自后视镜和陈匀对视,也禁不住笑了下。 有那么一剎那,他忘记还有宴山亭在。 再看过去,宴山亭正看向窗外,神情似往常那样冷冷的。 他侧脸极好看,眉骨高鼻梁挺,霓虹灯的光影滑过车窗落在他身上,有种冷峻又华丽的气度,生人勿进,高贵如神祇。 第二天早餐时,宴山亭问许落以后的聚会还去不去。 他说:“还是那些人,宋栩风、小茴......” 餐桌上有许落喜欢吃的虾饺,他从来只说不挑食,但陈匀心细,已经看出许落爱吃海鲜。 许落随口说:“你需要的话就去。” 这天下午,宴山茴被钟宣通知去宴山亭的办公室。 她既高兴又忐忑。 虽然做编剧也挺好,但家里更希望她在宴氏集团占个位置。 进总裁办十分钟,宴山茴红着眼睛出去了。 很快到小年了,许落跟宴山亭一起去老宅。 他每周都去老宅陪老太太,和橘猫平安混的很熟,才到院里,又大了一圈的平安已经奔出来。 平安尾巴竖的高高的,冲着许落喵喵叫。 许落抱起平安,捏着它的爪垫哄小孩一样的说话。 宴山茴来的早,看到许落亲昵的蹭小猫,一旁的宴山亭站在那看一人一猫,浑然一家三口。 她皱眉,人是这样,猫也是。 这小土猫,明明平常摸都不让她摸。 宴山亭看过去。 宴山茴心头一跳,忙走出去热情和许落打招呼。 宴山茴叫许落嫂子,礼貌而亲近。 许落便也微笑颔首。 宴山茴一时松了口气,一时又忌惮许落这般从容体面,实在难对付。 宴山亭走在许落身边,垂眼看猫。 许落将平安捧给他。 平安拼命往许落怀里钻。 许落忙哄它:“好好好,哥哥抱,不给别人。” 宴山亭:“......” 被遗忘的宴山茴:“......” 宴山茴跟在宴山亭身后,暗恨许落有手段,竟敢告状。 那天在总裁办公室,宴山亭说:“你嫂子不入你的眼,想必是我这个做哥的亏待了你。既然不情愿与我们来往,日后老宅也不必去了。” 他说话时眼皮都没抬,看着文件,还签字。 宴山茴骤然想起,几年前她正是被允许进入老宅,才从一个没地位的旁支女变成人人尊重的宴家大小姐。 她认错,再三哀求,才有这次机会。 宴山茴趁着许落周围没人去道歉:“那天的事是我不对,嫂子,原谅我好吗?” 老太太远远看宴山茴主动找许落说话,挺高兴:“两个孩子挺投缘呢,又在一个行业,多巧。小落就是讨人喜欢,是不是?” 旁边陪坐的宴山亭在老太太的目光下说:“您说的是。” 其他人也纷纷夸许落这好那好,又连带说宴山茴是个有出息的好姑娘。 宴山茴倒了歉,难堪的等待许落的奚落。 许落说:“没关系。” 宴山茴呆住:“你不怪我?” 许落说:“你哥出类拔萃,做妹妹的希望他样样都得到最好的,很正常。” 宴山茴不由松了口 气,暗道这次慕白哥倒是料错了。 他说许落定然会抓住机会打压她,让她忍住气。 没想到许落竟十分有度量。 若是不论家世,宴山茴说 :“嫂子和我哥很般配。” 许落一个大男人,还真不习惯被人叫嫂子,只是好像目前也没有别的称呼,便礼貌的笑了下。 转头宴山亭问他和宴山茴说了什么。 许落心头叹气,宴山亭真的防他跟防奸细似的。 如今宴山茴都道了歉,他更不会说两人之间的龃龉,只说宴山茴说宴山亭很优秀,让他好好珍惜。 宴山亭果然满意,还拍了拍他的脑袋,跟他拍小猫差不多。 大厅里人多眼杂,许落虽然不很适应但也没躲,只还是不自觉浑身僵硬。 他便没注意,抬了手的宴山亭,似乎也在诧异自己的举动。 之后一大家子的聚餐,热闹和客套并存。 许落很轻松。 宴奶奶护着他,宴山亭在旁边镇着,他仿佛真的是宴家第三号重要人物,被尊重和珍视。 许落知道自己的底细。 他对讨好自己的宴家亲眷很客气,但并不去亲近。 都是人,人家凭什么讨好你。 人低头,多半是有所求。 许落怕人失望,也怕给宴山亭招麻烦。 许落和气有分寸,宴家亲眷少数小算盘落空失落,多半人倒很安心。 宴家说了算的就那么几个人。 老太太慈爱大度。 宴山亭虽然雷厉风行但凡事讲规矩,还撑起门庭,让他们安稳富贵。 唯有许落,若不好相处,那可难办。 这一次交往下来,许落超出众人预期,几乎人人放松。 老太太和宴山亭也注意着许落,怕他被人怠慢。 看他不怕生,很欢喜。 见他有分寸,更满意。 老太太宠溺的看许落,又去瞅宴山亭。 宴山亭给老人家夹菜,任凭她看,想着许落对宴山茴的轻拿轻放,觉他心软,不禁敛眉,唇角弧度却柔软。 餐后,许落和宴山亭被老太太单独带去聊天喝茶。 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一对,说不出的满意。 她因此对陆家也很满意。 老太太说:“小落,快过年了,什么时候两家聚个餐?以后两家常走动,亲亲热热的。” 老太太执掌过集团,自然知道若宴家和陆家亲近,陆家好处不尽。 尤其两家差距过大,陆家几乎坐收渔利。 但她乐意。 为着许落这般好,她愿意给陆家更大的便利,不论面子还是里子。 宴山亭心绪一沉,就要说话。 许落一直注意宴山亭的动向,见他这样,眼疾手快,撸猫的手一下按在宴山亭的手背上。 托拍戏的福。 他一双杏眼瞬间诚恳又伤感。 许落说:“亭哥,陆家根本不值得奶奶牵挂,有些事,我来说。” 第23章 你可以立即赶我走。…… 宴家和陆家怎么往来,许落原本打算冷眼旁观。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宴山亭好相处,宴奶奶更是真心爱护他。 如今奶奶想和陆家亲近,多半是看在他的面上,许落便不能坐视不理。 宴奶奶一片真心,陆家却利欲熏心。 许落不想宴奶奶被吸血,也不想宴山亭和宴奶奶因他不睦。 许落大着胆子用力攥了攥宴山亭的手,请他稍安勿躁。 他说:“奶奶,我骗了你们,我不是从小长在陆家,陆绍元喜新厌旧,抛弃了我和我妈,我自小长在村里,压根不是什么少爷。” 许落不敢看宴山亭。 他出身陆家,宴山亭都瞧不上,更不要说在村里长大。 许落感觉到宴山亭一直在看他,大概震惊又愤怒。 他定定神继续道:“我妈病重,临终想见陆绍元,这才重新联系上。我想有家、有亲人,也想过好生活,才回了陆家。陆家对我不好,还让我嫁给从未见过面的人,我很失望,本来不想答应。见到亭哥,我又改主意了,我......宴家比陆家厉害的多,亭哥还很优秀,我想争口气......你们待我好,我不想你们被陆家骗。陆家没养过我,你们若和陆家有生意往来,该怎么就怎么,不用特意为了我迁就他们。” 许落这番话是临时想出,他迅速回想,好在半真半假间算是没有漏洞。 话说完,他安静等待发落。 宴老太太眼圈红着,拉着许落的手安慰,生气的骂陆家不做人。 宴山亭给老太太递纸巾。 他一边反手握住许落按着他手背的手,也许是做给老太太看,也许是给诚实又凄惶的许落一点安慰。 老太太并不介意许落的出身,明白许落说出真相的缘故,倒更怜惜他。 她笑说许落偏偏在宴山亭想成家时出现,是天定的缘分。 又责备:“傻孩子,为着赌气随便结婚,若碰到个狼心狗肺的,骨头被人家拆了都没地方说。以后不许这么冲动!” 许落认同的点点头:“我运气好,碰到奶奶和亭哥。” 宴山亭一直握着许落的手。 他掌心温度高,手劲还大,许落有种犯人被刽子手抓住的感觉,暗道这一关倒不好过。 不过错就是错,他认罚。 宴山亭握着许落的手回房间,许落想着他是做给老太太看,便没挣扎。 进卧室后,许落识相的抽回手。 他关门,又反锁,歉意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你可以立即赶我走,或者,或者我还睡沙发......地板也行。” 他站在墙角,白生生一个人,单薄瘦削一如刚来时。 宴山亭掌心空荡荡,暗道也不知陈匀怎么照顾的,人竟一点没长胖。 他吓唬他:“骗人要付出代价,两年后的分手费,没有了。” 许落松了口气,点点头:“应该的。” 宴山亭问:“......” 他暗道奶奶说的不错,当初许落贪图富贵冲动结婚,若非是宴家,就这副样貌,这样软弱的脾性,早被活吞了。 这天晚上,宴山亭失眠了。 宴山亭并不觉得农村出身或城市出身,有什么高低区别。 他早知道许落长在小村落。 当初看不上许落和陆家,不过是嫌许落攀富贵,嫌陆家卖子求荣。 如今看,许落到底良心未泯。 承认自己贪财好色的许落,倒坦诚的有几分可赞。 陆家...... 自然还是银货两讫的事,且这“银子”需得打个折扣。 宴山亭也知,许落说了这许多,是为避免自己和奶奶起争执。 他不会夸许落,免得许落翘尾巴。 不过这一功得记。 两年后离婚,分手费自然还给,再添一些产业傍身,免得他孤苦无依。 一时他又不禁攥了攥被许落按过的手。 瘦弱安静的一个人,那会儿胆子倒大,力气竟也不小。 过了几天,陈匀问许落,宴家给陆家的年礼他有没有特殊要求。 许落让陈匀问宴山亭。 事情已经说清楚,许落便放心撒手。 宴山亭让陈匀走个流程就可以。 陈匀暗叹宴山亭对许落果然还是不上心,小少爷多好的人,大少爷不知珍惜,别到将来,后悔莫及。 这时候,陆家也正在商量过年如何和宴家来往。 会议在陆绍元的书房,参与的有陆绍元一家,还有林云柔的三个娘家哥哥。 原本陆星喻没资格。 陆绍元想着林家人多势众。 林云柔想让陆星喻早些晓事,以陆星喻和许落毕竟是亲兄弟为由,为陆星喻争取了一个席位。 陆绍元说许落躲在宴家不出门,压根接触不上。 林家老大让陆星喻联系许落:“年轻人,好说话,更何况还是亲兄弟。” 陆星喻撇嘴:“他也配!大舅舅,你不知道上次我联系他,他有多嚣张,我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气急了,早把我拉黑......” 林家老大黑着脸,利落给了陆星喻一记耳光:“蠢货!我还不知道你?耍少爷脾气也要看形势,你以为许落还是那个母亲不在,父亲靠不住的孤儿?他靠上宴山亭,正要找机会甩脱陆家,你上赶着递把柄,脑子被狗啃了吗?” 陆星喻捂着脸不敢说话,陆绍元脸上也火辣辣,他还活着,怎么许落就成了孤儿? 林云柔心疼儿子,见陆绍元吃瘪,又暗暗顺意。 自从许落成了宴家人,陆绍元就待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体贴,对陆星喻也三挑四拣,好像忽然变了个人。 林家老大说最新探听到的消息,许落在宴家很得宠,不单频繁去宴家老宅陪伴宴老太太,还被宴山亭带去小圈子的聚会。 他没说的是,便是林家,因为和陆家是姻亲,在外向上社交都很得人青眼,生意场上也顺畅很多。 外头人要知道陆家人这样慢待许落,怕不是要以为这一家是傻子。 还有陆绍元给许落的那一百万,打发乞丐么。 最后议定,许落联系不着,陆家可以直接去拜访宴老太太。 当初宴家内斗,有人用宴老太太威胁宴山亭,宴山亭大怒,后来这人比差点撞死宴山亭的人下场还惨。 老人家都心软。 再说,总要看在许落的面上。 宴老太太发话,宴山亭必然会听,关系就慢慢走动起来了。 林家老大又警告陆星喻,万万不能得罪许落。 许落是被陆家送去宴家,只要他们待许落好,许落便是想甩脱他们,也要顾及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陆星喻越发后悔命运不公。 如果当初合八字中选的是他,大舅舅敢这样教训他么? 腊月下旬,陆绍元带着妻子儿子去宴家老宅拜访。 这天正好许落在老宅。 宴老太太兴致勃勃的让许落带着猫躲去正厅后的房间:“来的好!我倒要看看这一家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第24章 他真是可爱又可怜。…… 陆绍元贸然上门,原本心里没底,被客气请进老宅,又不由骄傲。 宴家高门大户,比陆家强上几个档次的人都没资格进来,他今天被请进来,回头出去就是很好的谈资。 林云柔和陆星喻既荣幸又不由怅然。 陆星喻努力模仿当初许落的神态动作,便觉自己也很不凡。 宴老太太慈祥又热情,拉着陆星喻仔细打量,夸陆绍元夫妻会养孩子。 陆星喻谦虚的道谢,得意的看陆绍元和林云柔。 来前说他这不好那不好,让他最好闭嘴少说话,结果呢? 钟叔见他这样得意忘形,暗道自家大少爷真是好福气,竟撞到了许落。 若是陆星喻的八字合适,和这样做作肤浅的人生活在一起,还不如孤独终老呢。 宴老太太看着十分喜欢陆星喻:“要是当初星喻的八字合适就好了,他这样活泼讨喜,比许落......算了算了,木已成舟。” 陆星喻一下子委屈的就要哭出来。 陆绍元和林云柔也十分惋惜。 若陆星喻八字合适,陆家哪里需要百般讨好许落,结果那个冷心冷肺的,攀了高枝就不认人! 钟叔适时的说:“虽然领了证,还没有办婚礼,只要人合适,八字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是星喻少爷毕竟没结过婚,大少爷要离了婚,二婚未免太委屈......” 正厅后面的房间,坐在一桌子水果零食旁的许落,将众人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他已经明白老太太准备怎么收拾陆家人。 陆家人可恶,但许落不在乎他们,被算计和威胁倒不觉得委屈。 如今老太太为他出气,许落眼睛不争气的酸了酸,双手盖住了脸。 前厅,钟叔的话还没有说完,陆星喻立即道:“不委屈,我早就喜欢宴总,就是他不离婚,我也愿意跟着他。” 想到许落灰溜溜被赶走,他心里就痛快。 宴老太太似有心动的看陆绍元和林云柔。 林云柔直觉哪里不对,但某种天降大喜的感触下,她便没阻止陆星喻。 陆绍元迫不及待道:“没名没分不成,许落性子闷,还犟,不会和人好好相处,确实配不上宴总。只要老太太发话,我们家一点意见都没有。” 宴老太太笑意骤然收起,一杯茶泼在陆绍元脸上:“亏你还是个当爹的,竟这么厚此薄彼。许落是人不是东西,由得你送来送去?” 她又指着惊呆的陆星喻:“还有你,初次上门,老太太我只是客气几分,没想到你倒心黑皮厚,为了抢兄弟的丈夫连脸都不要了,寡廉鲜耻,脏了我宴家的门!许落有你们这种亲人,倒了八辈子霉,以后滚远些,别脏了我的眼!” 陆家三口被宴家的安保人员赶出门,还都恍恍惚惚。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冷风吹过,陆绍元额头上的茶叶冻上薄冰,他哆嗦着给了陆星喻一巴掌:“混账东西,上门做客,你竟敢肖想人家的丈夫!” 下一瞬,他挨了林云柔一巴掌。 林云柔气道:“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明明是你迫不及待冲上去要换亲!” 宴家门口的闹剧,飞快被送去宴老太太耳边。 许落也有些恍惚。 宴老太太给他剥橘子吃,全无刚才威风八面的样子:“以后他们再也没脸上门了,咱们自过安生日子。” 她来发作,陆家也怪不到许落头上。 许落嘴里被塞了一瓣橘子,面颊鼓起来。 宴老太太笑眯眯:“真是个孩子......” 许落将剥了满满一盘的干果推给老太太,低声说:“谢谢奶奶。” 老太太虽然喜欢许落,但仍旧不让他留宿。 晚上许落跟宴山亭说老宅发生的事,他记得自己的身份,有关老太太的事,事无巨细都会汇报。 平板板的说完,许落等待发落。 他虽然感动老太太的维护,但也知道,宴山亭不会喜欢老太太被烦恼的人和事绊住。 宴山亭说:“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安分,谁也不能换了你。” 许落:“......嗯。” 也许是他做的还是不怎么到位,所以宴山亭才这样时时警告。 黑暗中,宴山亭看不到许落的脸。 不过想想也知道,许落无依无靠,陆家人那副嘴脸,确实会让他心生忐忑。 这般求助,倒有些可爱又可怜。 同一时间,陆星喻在会所喝了很多酒。 最近他身边围了很多公子哥,有家世比他好的,对他也十分和气亲近。 这些人赞他为人飒爽。 还遗憾说可惜和他结交的太迟了。 有人打听许落的事,说既然是亲兄弟,弟弟这样不俗,许落肯定也十分出众,让陆星喻把人叫出来见见。 陆星喻顿时气上心头。 他算知道了,他和许落天生相克,自从许落出现,他事事不顺。 今天大舅知道宴家老宅的事,发了好大的火。 他爸解释,被好一顿训斥。 而他自己,随便哪个亲人都看他不顺眼。 这一切都是因为许落! 陆星喻说:“好什么好!以前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我才不提他差劲的地方,你们是不知道......” 包厢门半开, 路过的祝慕白驻足。 里面带着醉意的声音大声说:“他压根没养在我们家,一直和他那个讨人厌的妈住在乡下,是个泥腿子!” 包厢中一片寂静。 人人都在想,这傻子怕不是脑浆子都被酒给糊住了吧,许落再不好也是宴家掌权人的妻子,这样大喇喇说人坏话,不怕宴家知道? 再说了,若不是因为许落,他们才不搭理这蠢货。 这蠢货竟是不知道这点? 陆星喻见众人呆怔,得意的继续道:“还有啊,你们不知道吧,许落见钱眼开,贪的很。” 见钱眼开,可以收买? 有人不禁问:“怎么说?” 陆星喻:“我爸给他零花钱,一百万呢,他嫌少,甩手就走......” 众人:“......” 有人悄悄问旁边的人:“他说的是一百万,不是一千万?要我是许落,也要甩手就走!” 对方认同点头:“就是,小气成这样,这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祝慕白想到许落安静坐在宴山亭身边的样子,那品貌,玉雕一样。 没想到居然长在乡下,比在陆家还贱上许多。 一百万虽然过于少,但到底是亲爹给的,竟瞧不上,也太无情和贪婪。 这一场闲话听的好,倒送了他一个好机会。 宴家那种门第,许落出身差名声坏,能被忍到几时? 第二天流言便大肆流传开。 有说许落是私生子,乡下泥腿子出身,还说许落勒索亲爹钱财不成,甩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