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以不爱我》 第1章 天有层层云雾,覆霾日下,深渊海魔出没,掀海切流。传闻中西决大漠遗留在世间最后的剑骨染风霜,没黄土,化烬灰—— 记载着近史的斑驳的古旧陈册落在地面上,正嬉笑打闹的万树宗弟子身形一顿,将其捡起,还未等问出口这册子是何人的,视线便撞进一双水波潋滟的杏眸。 红晕如从晚霞一般爬上脸颊,那弟子将手中陈册塞进少女的手中:“九雾师妹,给你…” 只见对面的少女弯起眉眼,笑意盈盈的将陈册抱入怀中,目光却越过他落在另一道身影之上。 那弟子还想说些什么,被身侧的人强硬拽走。 “别看了,再看人家也不会喜欢你,晨修要开始了,赶紧坐下。” “可玄意师兄又不会与九雾师妹在一起,我看看还不行?” 说话之人不甘不愿的坐下,他此言并非是觉得九雾不好,九雾温柔谦逊,生的也美貌,尤其是被她用一双含笑无害的眸子望着时,心里都变得软软的。 可玄意是谁啊?那可是他们万树宗的少主,玄意此人端方有理,风光霁月,虽被万千散修称为“仙门少主”,却从不恃才傲物,无论身份贵贱皆一视同仁。 可唯独在“情”之一字,从不沾染半分。 如今这个时代早已不同以往古板刻薄,万树宗虽规矩森严,却对男女之事开明许多,若真心相爱又彼此适合,自也不会棒打鸳鸯,宗门里结成道侣的弟子并不在少数。 唯独玄意是个例外,这世上人人都能动情,唯有他不能,玄意身负的,是整个仙门的责任,更是数万年来唯一的“剑骨”。 剑骨生长,不染情根。 因这句话,门内门外多少爱慕其的女子求而不得,黯然神伤却又无计可施。 “唉,九雾师妹虽是少主唯一的师妹,却也终究难以逃脱心碎的下场,你说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 二人的窃窃私语令九雾嘴角笑意僵硬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就在她快要走到那抹雪白的身影旁时,那修长的身影站起身来,与九雾擦肩而过。 她没有忽略那狭长的凤眸中一抹厌烦之色,眼眶瞬时红了。 世人都说他温润有理,清风朗月,一双眼眸如同神明一般,带着超脱世俗的清雅与慈悲。 他是人人称赞的如玉公子,就连对待一个最低微的外门弟子都眼含笑意,可为何唯独对她,百般忽视,不掩疏离。 陈册的书页被按出一个月牙形的指痕,九雾眨了眨眼,眸中的莹润褪去,赶在夫子到达之前,离开了晨修课堂。 “师兄,你去哪呀?” 她小跑着追上那月白色修长的身影,黑白分明的杏目一眨不眨的那人的侧脸,视线扫过那双微微垂着的凤眸,挺直的鼻梁,落在他薄厚适中的淡粉色唇上。 长廊遮盖了一部分阳光,光影交错间,那狭长的眼眸猝不及防看过来,九雾眼睫一颤。 [师兄他,长得比话本上食人心魄的魅魔还要好看……] 九雾胸口处的跳动,因这一个眼神,久久不能平静,丝毫没有察觉到对面之人染上霜寒的眉眼。 [怎么办,真的好喜欢师兄,师兄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唇…看起来软软的…] 玄意眼眸轻轻眯起,他看着在他面前显得尤为恭谨乖巧的九雾,她唇边的弧度得体又适宜,一双看着他的眼眸流露着些许怯懦。 九雾不曾说话,可玄意的耳边却不断想起她那温软的声音,与她此时的神情割裂开来,言语放肆又大胆。 [师兄这般好看,所有人都喜欢他,真讨厌,要是能把师兄藏起来就好了。」 世人皆羡慕他身怀数万年不曾出现的剑骨,可他们不知,随着剑骨与骨肉融合,玄意有了一个特殊的能力。 一旦对视,他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 而他刚刚所听到的,便是来自他这个,被所有人喜爱,觉得她乖巧亲近,谦逊懂理的师妹的……心声。 “师妹,有事?” 九雾看向玄意,他语气平和,九雾却觉得那清冷的凤眸看着她,好似在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极致疏离。 “师兄,我无事,我只是想问问,你要去哪……”九雾垂下头,低声道。 [我该如何告诉师兄我的心意,若说了,师兄会不会不理我了,不,不行,不能说。] 玄意淡淡的收回目光,没有回答九雾,而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师妹有事?” 九雾脸上的红晕褪去,指尖陷入肉里,她缓缓摇了摇头:“没,没事…” 也对,在师兄眼里,他去哪,好似没有必要告知她。 可是若换做旁人这般问,他也会这般冷淡吗…… 九雾眼下眸中的湿意,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无措的站在一旁。 玄意“嗯”了一声,绕过九雾,走远。 他曾听到过许许多多的心声,其中不乏痴迷与爱慕,只有这个表面温柔谦逊的师妹,对他的企图长久又大胆,实在是……有些厌烦。 他从未打算沾染感情,就算有朝一日想法改变,也绝不会是她。 “玄意师兄。”路过的两名弟子双手作揖,恭敬的道。 玄意微微点了点头,脚步不曾停歇。 九雾站在原地,两名弟子离她越来越近,她听到那二人小声道: “玄意师兄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也感觉到了?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能让玄意师兄这般好脾气的人生气……” 那二人说着,注意到站在长廊里的九雾。 “九雾师妹,你也在呀?怎么不去晨修?” 他们二人看着九雾惨白的脸庞,担忧的走了过来:“师妹,你怎么了?” 九雾退后两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多谢师姐关心,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课堂了。” 她说完,不再看二人的神情,步伐踉跄的转身离去。 万树宗有三十六峰,九雾与玄意皆是道仙姑门下,所居无妄峰,道仙姑只有他们两个徒弟,道仙姑隐退后,无妄峰便更冷清了。 无妄峰在万树宗的东南方向,晨修课堂离无妄峰不算太近,需得穿过主峰后山,九雾御剑穿行后山森林之上,眸子在扫过林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顿住。 只见后山林中一身姿曼妙的女弟子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什么似的,下一瞬,身子一歪倒在了地面上。 没过半刻,九雾熟悉的心心念念的月白色身影路过,那女子楚楚可怜的伸出手拉着对方的衣摆,二人说了什么九雾听不清,只能隐隐看到玄意唇边勾起的弧度,动作轻柔将女弟子头顶的杂草摘掉。 他从未对她流露出这种笑意,不!她从未见过那宛如月光般清冷的仙门少主,对任何一人流露出这种状似暧昧的举动来。 那女子的指尖竟轻轻搭在玄意那不染纤尘的袖口上,九雾目光凝住,洁白的贝齿死死咬着唇肉,眉眼间是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嗜血。 “叮!获得重要初始剧情节点,幻妖入世。” 九雾环顾四周,并未看见任何人,她微微怵起眉。 “宿主您好,女配逆袭系统在线为您服务,接下来,请宿主接收全部剧情。” 那诡异的声音结束,九雾脑子里突然多出许多画面,凌乱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整合,成为一册残缺的书卷,书卷之上写着两个字《仙道》。 故事里的男主,天生剑骨年少成名,极高的天资是被无数修士所艳羡仰望,而不及的存在。 男主为正道所生,不喜妖魔,却在剧情的初始被一只隐匿在宗门幻妖女主种下了魇毒,这魇毒一旦催动,便能令男主长达三个月修为尽失,变成普通凡人。 一次妖邪入侵,男主离开宗门追寻凶手,幻妖催动魇毒,男主落入妖魔陷阱,重伤之下被隐瞒身份化凡人的幻妖女主所救。 女主本想获取男主信任,趁机夺得男主体内的剑骨,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男主产生了感情,二人感情正浓时,男主却意外发觉女主幻妖的身份,就在女主黯然神伤离开后,男主千里追妻,不仅原谅了女主,还因女主对妖族放下偏见。 主角虽分分合合,感情却一路顺遂互相坚信,直到反派女配的出现,男主带着女主回宗门,为了与身为妖族的女主在一起,甘愿承受雷罚,就在男主重伤昏迷期间,反派女配假传宗主之令带着宗门弟子围杀女主,囚困男主,不惜以身入魔也要将男女主拆散。 故事的结尾残缺,反派女配的结局却完整,中后期,入了魔的反派女配为了获取更多力量禁锢男主,不仅残害同门,甚至被魔宗之人蛊惑放出了被封印千年的妖神,最终被妖神所反噬身受重伤。 女配重伤之时,仙门之人找到被囚困的男主,女配所做之事被公之于众,最终女配被仙门百家围剿,落得魂飞魄散,再无转世的下场—— 九雾睁开眼眸,漆黑的瞳孔旁已布满血丝,她垂眸看向下面二人,男主是她心心念念的玄意师兄,女主是那个身子曼妙伪装成宗门弟子的幻妖,而她,是故事中爱男主爱到痴迷,爱到疯魔,失去人性的反派女配。 “宿主,女配逆袭系统已经与您绑定,系统会帮助你逃离剧情,远离是非,摆脱惨死的结局。” 九雾发鬓两侧半身长的发带在风中飘舞着,精致无害的容颜因为瞳孔中的红色显得尤为诡异,她唇角微微勾起:“为何要改变?” “什么?”系统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它穿过无数的小世界,每一任宿主在得知属于自己的悲惨剧情后,无不是哭着喊着想要改变剧情…… 第2章 系统又熟读了一遍残缺版的《仙道》,剧情中女配对男主的喜欢是因为男主生得好看,身份又尊贵,如此表面的爱慕,按理说在知晓剧情后,应当及时止损才对,为何宿主偏偏要执迷不悟呢? 剧情初始的反派女配温柔又乖顺,是万树宗弟子眼中的白月光,哪怕他们知晓反派喜欢的是男主,却仍对她滤镜不减,暗自爱慕。 当白月光不好吗?非要当个疯批走上死路? 它看向蹲在魔沼中的九雾,鲜血自她手腕流出已经将近半个时辰,可她却丝毫没有动摇,惨白的巴掌脸上带着专属于反派的诡异微笑。 别问,问就是后悔。 若不是它给她看了剧情,她便不会来此处秘境,寻找那颗隐藏了万年的恶魔果实。 谁能想到啊,这一任宿主并非是个知错能改的反派,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剧情的中期,反派女配因接受不了男主带其他女子(女主)回到宗门,伤心之下误入了万树宗高阶秘境——悬幽秘境。女配被隐藏在此处的千年魔兽重伤至魔沼,魔沼中的万年恶魔果实被反派女配血液吸引,意外与女配融合,女配拥有了无上魔力。 生平阅览无数小说的系统,自然是知晓这恶魔果实的作用,它的出现便是让反派女配变强,为男女主添乱,让故事变得更曲折些。 这回行了,它绑定的宿主还没等逆袭,直接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 系统在看到魔沼中,那荧红色的石头大小一般的果子出现时,眼里并不意外,这本就是剧情给反派准备的,也只有她的血能将其引出来。 剧情彻底乱了,女配提前走上作死的路,大概它的任务很快便要结束了,可惜了它的积分…… “哎,宿主!” 这果子虽然叫做恶魔果实,其实可以融进身体的,倒也不必往嘴里吃…… 九雾双手捧着果子,嘴唇开合,两颊微鼓,缓慢的嚼着。 系统听着那“咔哧,咔哧”的声音,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好吃吗?和寻常果子有何不同?” 九雾将最后一口果子塞进口中,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没有果核算不算?” “算……”系统回过神来,又一脸幽怨,算什么啊,它这个主神世界王牌系统到底算什么啊! “宿主,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系统幽幽问道。 “接下来…你得把我从这个魔沼中捞出去。” 系统一哽,看着全身没入魔沼,只剩一个小脑袋落在外面的九雾:“……” 九雾被系统的光能拽回了岸边,湿淋淋的衣衫在倾刻间被灵力烘干,只是那魔沼中的泥污却留在了她雪白的衣裙上。 九雾靠在巨树下,抬手看了看袖口的脏污:“好久都没穿过这么脏的衣服了。” 系统抓住关键信息:“好久?” 剧情中并未细讲宿主的身世,她以男主唯一的师妹身份出场,以恶毒反派的恶名落幕。 九雾身上的魔气越来越多,系统知晓,恶魔果实的魔气会顺着她的脉络流淌至全身,其中的痛苦亦是难以承受,生不如死。 九雾眼尾红红的,袖口被她攥紧手心变了形,却没有大喊大叫,她静静的靠在树根处,神色有些恍惚。 “我以前也吃过这么痛的果子。” “那时,所有人都嫌弃我,不愿离我太近,我饿了,只能去泔水车里找些东西吃……” 系统安静的听她讲述着剧情中不曾提起的过往,慢慢的,光脑中出现了关于九雾幼时的画面。 襁褓中的婴儿睁开眼,便是一片湖泊,顺着湖水飘泊,婴儿被一只猎犬拖上了岸,猎犬不曾伤害婴儿,将婴儿拖回了它的窝里。 说是窝,其实也只是一个腥臭的桥洞,猎犬没有主人,有时会叼些发硬的干粮渣子回来推到婴儿身旁,有时会叼些不知是何动物的腐肉…… 神奇的是,婴儿竟这样活了下来。 婴儿在满是脏污的桥洞里爬,有时会掉入河中,又被猎犬呲着牙叼上岸、婴儿能站起时,便会趴在猎犬背上,小手紧紧薅住猎犬的短毛,任猎犬如何凶狠哈气也不松手。 婴儿会走路时,猎犬便会经常将婴儿带到镇中各户人家的门前,自己躲在暗处,直到婴儿被驱赶,再出现将她叼走。小女童到了腿脚伶俐的年岁,猎犬却不如从前敏捷了,桥洞被翻修,猎犬不愿离开,咬伤了官府的人,被活活吊死。 小女童找不到桥洞了,守在猎犬尸体旁支支吾吾,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个“汪”来,这一幕被人看见,小女童成了镇上人口中的小怪物,没有人愿意收留她,她学着猎犬的模样,吓走了许多欺负她的小孩儿,此后更没有人愿意施舍东西给她了。 她有时饿了,便去翻找饭馆的泔水车,冷了,便去偷寻常人家的衣物,时常被抓住殴打,她不会说话,疼了也只能呜呜乱叫。 这样的日子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女童长到成年人半身高了。 七岁的女童依旧比同龄人瘦弱,偶尔能得到“好心人”递来的果子,可那果子吃下后腹绞难忍,每当女童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之时,递果子的人便会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 可下一次,女童还是会接过果子。 她好似知晓,那果子只会痛,不会死,那果子很干净,比她吃的泔水饭好吃多了。 直到有一天,又有一人递来果子,那果子红红的很是好看,是女童没有吃过的果子。 女童接过,毫不犹豫的啃了下去,这一次,是吃了不会痛的果子,嘴里甜甜的。 女童在这镇子上七年,从未吃过那般好吃的果子,也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少年穿着雪白的长袍,衣摆明明垂落到了地面上,却丝毫脏污也没有,白得晃眼。 “小家伙,你叫什么?”大哥哥的声音也好听,女童被呵斥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她很紧张,开口却忍不住“汪”出了声。 少年笑了,一双好看的眼瞳笑起来像个月牙。 他半蹲下身,干净的指尖毫不嫌弃的摸了摸女童的头:“要不要跟我走?” “少主,此小童来历不明,看起来甚是愚笨,少主三思。” 女童这才发现大哥哥身后还有年长的人,她眼里的光亮散去,黯然的垂下头。 “可我觉得她一点也不笨。”少年一双笑眼弯了起来,不顾女童满身的脏污将她抱了起来。 “走咯,小师妹。” 系统看着被少年抱着的女童将脏污的小手僵持在空中,直到酸麻,也不敢触碰那纤尘不染的雪白华服,也看到女童漆黑的眼瞳,被少年头上的银冠闪烁的光亮。 面前的景象消散,系统又想起方才九雾双手捧着那火红的恶魔果实时,泛红的眼角。 隐藏的前置剧情令系统久久不曾开口,它以为宿主贪恋的,是男主的身份与美色,可没想到,她放不下的,是幼时的她在苦难中曾牵住的光源。 “即使注定下场凄惨,也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吗?” 九雾费力的睁开双眼,她笑了起来,爬上眼尾的魔纹显得十分诡异,可在系统眼中,这张脸却与学着猎犬呲牙的女童重合在了一起。 “死不悔改。”她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好,我帮你。”系统说道。 九雾怔愣一瞬:“可你不是……” 不是一直想要她改变结局吗。 “既然任务已经注定失败,过程中总要精彩有趣些。” 反正在宿主死亡之前,作为系统也无法脱离世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找些事做。 最重要的,它最喜欢“汪汪大队”了…… 系统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的道:“汪汪侠…额不,养了你很久的那位猎犬,我们以后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九雾的眼睫低颤,喉间沙哑带着一丝颤意的哽咽:“好,去看它。” 九雾缓慢的爬起身,收敛了一身魔气,步伐缓慢的向着秘境之外走去。 走出秘境,她嘴角又挂起适宜的弧度,尽管四下无人,神色中的执拗与莫测也被收起,安分又乖巧。 她抬眸看着天际,身形一闪,消失在此处。 幼时的苦难于现在的她来说,永远是挥之不去的梦魇,血肉里的骨刺,她在这世上学到的第一课,便是将手中的食物吞进肚子里,再去抢夺别人的食物。 在七岁以前,眼泪和示弱不能让她吃饱。 在这里,泪水是比她腰间的三尺青锋还要尖锐的利器—— 就比如,那个善良的系统,萍水相逢,只因看到了她的幼年记忆,竟就如此,动了恻隐之心…… 日光湮没在山巅,月至中空,无妄峰中的两处院落依旧灯火通明。 月光洒至其中一处,那里圣洁的金光缓缓流淌在地面上,草木皆长,百花常开不败。 而另一处,院落中的泥土好似沁了血液一般,黑红雾气升腾,空气中带着潮湿的黏腻…… “这便是入了魔的感觉吗?还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做下一些过分的事呢。” 黑色的雾气自泥土中穿行,如条灵活的长蛇一般蔓延自那金光所在之处,所过之处花草枯萎。 师兄,你是我的。 是我的…… 睡梦中的玄意眉头紧皱,腰间好似被一道铁链禁锢住,那铁链自腰间爬向他的手腕,又缠绕在他脖颈之上,铁链没有做其他多余的举动,好似只是想要将他牢牢捆住……玄意眉间刺眼的金光一闪,黑雾尽散,一室明亮。 九雾唇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看向天边覆着层胧纱的弯月,无声而执拗的笑了起来。 那是她的月亮,谁也不能抢走。 第3章 天边纷扬的雪花落下,将万树宗三十六峰裹上银装,一片素白。 修士感受不到雪意带来的寒冷,却喜欢欣赏雪花落下的盛景,万树宗作为天下第一剑宗,是可与帝宫王庭比肩之存在,每到初雪时分,山下的百姓都能看到,无数剑意升腾,将飘雪的颜色染上绚烂,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光景。 主峰外,许多弟子的目光或多或少落在寒梅树下安静站着的少女身上,飘雪透过枝芽落在她的青丝眉睫之上,她皮肤很白,透着粉意,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整张脸却莫名让人感觉舒服又精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尽管不说话也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越看越好看。 这段时间,宗门里的弟子发觉一件奇事,时常跟在少主身后的九雾师妹,好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与少主一同出现了。 尽管在晨修时,也找个离玄意少主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听学,看起来就像是…不再喜欢少主了一般。 要知道,小师妹来宗门数十年,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只要玄意少主出现,必定有她的身影,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远离。 主峰议事殿中走出几道身影,被簇拥其中的俊美青年,身上披着厚重的裘衣,雪白的裘领将那谪仙一般的人衬的更清冷几分。 “玄意少主修为高深,却因体内剑骨生来畏寒,每到冬日,九雾师妹便会为其狩猎妖兽,将其皮毛制成裘衣赠与少主,少主今日穿的,是不是就是九雾师妹猎来的狐裘?”有弟子小声的问向身侧之人。 “想来是的,九雾师妹真是贴心,要是也能有一女子如此对我该多好……” 九雾收回视线,心底自嘲的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她送过玄意许多裘衣,唯独没有这一件。 她送的,他从未穿过。 她用指尖碰触着枝芽上的雪霜,凉意令她食指蜷缩了下,寒天里的冰雪在来年春日便会消融,玄意眼底的霜寒却数十年如一日,冷的刺骨。 跟在玄意身边的紫衣长老走下玉阶,看见盯着枝芽发呆的九雾,打趣的道:“小九雾,又来寻你师兄了?” 他话音刚落,便感受后背一凉,玄意的眼神平淡无波,却莫名让他打了个冷颤。 身侧另一个年轻长老谨卓,一把勒住紫衣的脖颈:“就你话多!” 他们二人明面上是万树宗的高阶长老,暗里是守护玄意的暗卫,这么多年九雾对玄意的心思昭然若揭,玄意对九雾的无意自也是众人皆知。 “小九雾多好,打个招呼怎么了?”紫衣长老说完,伸出手对着九雾挥了挥,随即闪身来到九雾所在的雪梅树下。 “小九雾,少主正打算回无妄峰,一起吗?” 紫衣长老话音刚落,九雾余光便看到那簇拥着的雪白身影,似乎并未打算听她的回答,不曾向这个方向看一眼,直接离开。 若是往时,不用紫衣长老开口,九雾早已跟着那身影而去。 只是现在…… “不了。” 修士耳聪目明,尽管九雾的声音并不算大,周遭暗自注意着此处的弟子仍是听得清楚,他们相互对视,九雾师妹好像…真的不打算围着少主转了。 还未走远的雪白身影一顿,他身侧的谨卓适时的喊道:“紫衣,磨蹭什么呢,还不走?” 九雾衣袖下的手攥紧,忍了许久,仍是忍不住看向风雪中那双狭长的眸子。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系统声音。 “滴,检测到某种异像入侵,开始检测异像来源——” “滴,检测失败,开启屏蔽模式!” “已开启屏蔽模式。” 九雾没有在意系统聒噪的声音,她面色如常的对那人微微颌首,而后不再看他。 玄意挑了挑眉,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异色。 安静,刚刚,她心里很安静。 这许多年来第一次,他与她对视时,没有听到那些令人烦扰的胡言乱语,和对他明目张胆的企图。 玄意收回目光,嘴角微微勾了下,这很好。 修道,亦是修心,若她能一直如今日这般静下心来,于她自己,于万树宗,皆是幸事。 “唉,十年饮冰终究是凉了一声热血,你说小九雾是不是真的放下少主了?”紫衣摸着下巴对谨卓道。 这半个月来九雾不当小尾巴跟着少主,他还有些不习惯呢。 玄意侧目看向紫衣;“若你太闲,不如将宗门的山路扫上一扫。” 紫衣垂下头,做了一个封嘴的手势。 几人在白茫茫的一片中渐行渐远,九雾伸手将融雪的枝头折断:“初雪,真是个好日子。” “九雾师妹也喜欢雪季?我也很喜欢,可否邀师妹一同去山巅欣赏雪景?”几个弟子推推嚷嚷的来到九雾面前,两颊有些微微的红晕。 九雾看了说话那人许久,也不曾想起这人姓名,她看着那人笑意盈盈道:“多谢师兄,可我还有事呢,下次吧。” 那人被拒绝也不生气,痴痴的盯着九雾看,直到同伴将其拽走。 九雾站在原地,视线一直追随着人群中面容最为普通之人,之所以一眼便认定那人是女主派来生事的邪宗奸细,正是因为他伪装的太过普通。 开了灵根的修士皆经历过洗经伐髓,不论男女,爱美之心皆有之,能进入万树宗的皆是天资出众的佼佼之辈,这些人大多可以掌控自身筑丹的时间,筑丹后样貌不再改变,因此都会选择在自身颜值最鼎盛之时筑丹,九雾在万树宗生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样貌如此普通之人。 大概是那邪宗之人生怕引人注目,故意变了这样一张假脸。 宗们之人大概是没曾想过,真的会有不要命的来这天下第一剑宗生事,因此也并未有人怀疑此人。 初雪,便是男主下山,女主催动魇毒的日子。 这半个月来她不接近玄意,其一,是玄意的修为和敏锐力实在太强了,她害怕他看出自己身上的不同。 其二…便是想要宗门里的人都知晓她已放下玄意,如此,玄意失踪,便不会有人觉得与她有关。 九雾将指尖的梅花碾碎,漠然的看着混在弟子中邪宗的奸细,他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突然凶相毕露,为了引起动乱而引起动乱,简直愚蠢至极。 就这浅薄的演技,到底是如何将玄意引下山的,别等消息没传入玄意耳中,便已伏诛了。 九雾抱着手臂靠在树上,不过没关系,为了不横生枝节,她帮了他一把。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颤,“咚,咚,咚。”似有庞然大物朝着此处而来。 所有人面色一变,就连那满脸魔纹的邪宗奸细,眼底都流露出一抹惧怕之色。 “邪宗宵小,你竟敢放出悬幽秘境的千年魔兽,不怕自己也死在这吗!” 邪宗奸细下意识张口否认,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慌乱逃窜。 “宿主,那魔兽是你的手笔?”系统虽问,但心底已经认定,眼下所有人中,只有吸食了万年魔力的宿主,可以打开秘境引那恐怖的魔兽前来。 “是啊,这个邪宗之人太笨了,我来帮他一把。” 九雾没有否认。 “可是宿主,如今万树宗宗主闭关,长老堂又离此处甚远,这些弟子皆不是那魔兽的对手,若魔兽发狂,势必会伤及无辜!”系统语速变快,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打不过,还不会跑吗?腿长在他们身上,难不成还有蠢笨之人刻意等在这送死不成。” 九雾毫不在意的说道。 她看向东边方向,这次的动静足够引他而来了。 那邪宗奸细颤着双腿,此时弟子们也无暇管他,纷纷四散开来。 就在他怔愣至极,耳边突然听到一极为好听但诡异的女声:“蠢货,还不跑吗?” 邪宗之人回过神,身体化作黑雾向山下跑去…… 同一时间,身形巨大的魔兽出现在主峰,呲嘴獠牙,每走一步引得地面更强烈的震颤,口中的恶露落在雪地上一阵腥臭。 “宿主,你做的有些过分了,怎能拿人命当做儿戏!”系统厉声道。 九雾轻笑出声:“我本就不善良,这一点你绑定我时不就知晓。” 她刚说完,只听系统一声惊呼,她转头望去,一个穿着外门弟子服侍的半身高的小童,跌到在雪地中,而那魔兽张开了巨口。 九雾拧起眉,外门弟子为何会出现在这! 她眉间萦绕着一抹烦躁之意,眼看着魔兽的獠牙离外门小童越来越近…… 犹豫间,天际一道流光落下,小童从原地消失。 “谢谢大哥哥。” 小童抹着眼泪,紧紧环着玄意的脖颈。 “宿主,拿无辜者性命做戏,你太令人失望了。”系统扔下一句话,便再也不吭声。 九雾怔愣的站在阴影处,看着玄意任由那小童脸上的脏污蹭到他那雪白的狐裘上,脸上没有不耐,反而轻声宽慰着小童。 是她做错了吗? 她身在泥沼,想要抓住生命里唯一出现的光芒,何错之有? 更何况,这些人,不也没事吗…… 玄意是整个仙门年轻一辈中修为最高之人,一柄霜月剑斩过无数妖魔,如今的剑术,与闭关的宗主也不逞多让。他出现了不过片刻,始终抱着那外门小童,只一柄长剑,便已让魔兽伏诛。 玄意将小童递给身侧的紫衣,紫衣领命而去。 “少主,这魔兽难不成也是那幻妖放出,引你出宗的……”谨卓皱起眉,用只有那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若是此言被系统听到,定是会睁大眼睛再翻一遍《仙道》,只可惜,系统与九雾生气,自己把自己屏蔽了…… 第4章 万树宗妄虚山下,幻夭看向逃命而来的邪宗奸细,她神色紧张的问道:“如何,那仙门少主可有追随你而来?” 邪宗奸细早已被魔兽吓破了胆,哪里注意到身后有没有人,他气喘吁吁的道:“不,不知道…” 幻夭皱起眉,刚想呵斥,便见林中似有剑意而过,她眼里划过一抹得逞之色:“来了。” 幻夭说完,故意留下气息,与身旁的邪宗之人一同消失在原地。 漠北之海,是人族与妖族的交界之处,此处有连绵的青山,叠峦的山后,是一望无尽的沙海。 一面是人族的飘雪冬季,另一面是妖族的炎热沙域。 九雾捡起遗落在地面的狐裘,伸手一拂,裘领上的脏污转瞬消失,她不敢离玄意太近,只能隐瞒气息跟在他不远处。 前方便是妖族的地界,剧情中,男主在进入妖族地界的同时,魇毒发作,被提前埋伏好的妖邪重伤昏迷,而后被假装成采药女的幻妖所救。 九雾抱着狐裘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纠结,她是该在此处等幻妖出现解决了她,还是去找失了灵力的师兄呢…… 她眼里闪过一丝猩红之色,她还从未见过,那般风光霁月的师兄,狼狈又无助的神情呢。 九雾抬步向人妖两族交界之处而去,暂且留那可恶的幻妖一命,还是师兄更重要。 踏进炎热的沙域,玄意身子顿住,而后猛地捂住胸口。 四周的沙流掀起尘滔,几十妖族破沙而出,他们面容奇特,身上妖族的特征明显,见到玄意,得意的吼笑起来。 腰间长剑轰鸣,他环顾四周,并未见到引他而来的幻妖。 玄意眼中划过冷意,下意识催动腰间之剑,却发觉体内魇毒已经发作。 该来之人,总会出现,他沉默不语的站在原地,到了此时依旧平静而无畏的神色触怒了两侧的妖族。 血雾自他左肩穿透,玄意半跪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 “主子可说了,留一口气就行,其余的无需顾及,此人杀我族类众多,难得有此解气的机会,难道还要手下留情不成?”说话的妖化出无数藤蔓,藤蔓之上满是倒刺,用力的向玄意的脊背挥了过去! 玄意还未站起便被抽倒在地,血淋淋的后背上是血雾一般的妖气。 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饶是如此,表情依旧不显狰狞,似是落入凡间的神明,看向那些哄笑怪叫着的妖族时,眼里带着怜悯与可悲。 若他们这五千年来安分守己,又怎会被驱逐到如此荒芜炎热之地,奈何他们不懂和平共存,只能沦落为他人所驱使的工具,何其可悲。 身上又多出几道血淋淋的伤口,血色的雾气穿过玄意的四肢关节处,这一次,便是连爬,也爬不起来。 山峰之上,九雾坐在悬崖边的树枝上,淡粉色的裙摆在空中摇曳着。 她垂眸看着被恶妖围在中间的身影,没有她想要看见的狼狈和无助,犹到此时,尽管连站也站不起来,仍旧像一个落入凡尘却俯瞰世间的神明。 九雾意兴阑珊的站起身来,既看不到想看的,便结束这一切吧。 雪白的长袍被殷红血液浸湿,玄意不知自己还要被这些妖邪折磨多久,但他笃定,那幻妖引他至此,定会出现。 这般想着,耳边妖族的嬉笑突然停止,卷杂着浓重黑雾与沙尘的狂风好似要吞没世间的一切,玄意轻轻眯起眼睛,视线触及到那沙尘中走出的纤薄身影,视线一凝。 玄意斩杀妖邪众多,又怎会不知那黑雾便是魔息,黑雾越浓,魔息的力量越强,此处并非人族地界,有妖魔本就是正常,但令他不曾想到的,携着满身魔息的人,是他今日以为终于静下心来的……师妹。 玄意的眉眼间覆满冰霜,要等的人没出现,意料之外的人却先来了。 沙尘拂面,黑雾中那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一晃而过。 玄意那始终未曾变过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她怎么敢…… 他抬起因重伤微颤的手臂,摸了下脸颊之处,指尖处沾染了一抹嫣红的口脂。 向来运筹帷幄处变不惊的仙门少主,此刻气得眼睫微颤。 周身被那浓重的黑雾所包裹,玄意看不到外界,却能听见那些方才还肆意叫嚣的妖族,凄惨的嚎叫声。 血腥味蔓延至炎热的空气中。 他还隐隐听到那温软好听的声音,不愉的对着妖族说: “除了我,谁都不能欺负师兄哦。” 虚伪至极! 玄意紧抿着唇,眉间皱起一道沟壑,事情已经远远脱离了他的谋算,而这个意外出现,胆大包天的师妹,又想做什么呢? 她与那幻妖,又是否有牵扯…… 黑雾之外突然安静下来,黑雾消散之际,玄意看到了满地被风沙所掩埋的妖族尸首,下一瞬,陷入了黑暗。 九雾扶着昏迷的玄意走出妖界,林中,她看到仓促赶来的妖艳女子,只一刻间,杀心渐起。 幻夭看着九雾周身萦绕着的浓黑雾气,心下一惊,如此浓重的魔息,比起无尽深渊中的阿兄也不逞多让,她谨慎的后退一步,周身因九雾眼中的杀意颤栗起来。 幻夭眉目一转,闻到了她满身的血腥味,哪里还不知计划已经失败,她提起笑脸:“是幻儿有眼无珠,此人既是妹妹的人,幻儿往后定不敢在沾惹,还望妹妹恕罪。” 她话音刚落,趁着九雾整理玄意额间凌乱的发丝,一溜烟的不见了…… 九雾收回视线,将周身黑气收敛,扶着玄意消失在此处。 天际的日光变暗,夕阳的余晖透过洞口映在昏迷之人失了血色的眉眼上,长睫落在眼下的阴影动了动,玄意睁开眼睛。 昏暗的山洞中极致安静,身体上的伤口被胡乱的缠上绷带,包扎之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常识,绷带缠的松松垮垮不说,连伤药也不曾涂抹。 玄意靠在岩壁之上,上扬的眼尾微微垂着。 想起先前所看到的,他不动声色的等着那人,她想要什么,或许他很快便知晓了。 她既在万树宗,在与他如此相近之处,修成这般强大的魔力,隐藏至此才出现,所图必定甚广。 玄意淡定的在此处等待,直到洞口中夕阳的余晖散去,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他等的人才出现。 他冷眼看着她走进洞中,下一刻,床榻与一些凌乱的摆设物件从储物袋中出现,九雾运用着魔息将所有东西摆放好,烛台亮起,漆黑的山洞因为有了那些摆设而变成一个简陋的房间。 她向玄意伸出手:“师兄,我扶你到床榻上,师兄畏寒,莫要着了凉。” 玄意的目光越过九雾,看到了被整齐叠好放在木桌上的裘衣,他忽视九雾对他伸出的手,扶着岩壁缓慢的站起来,伤口处因动作渗出血迹。 九雾眼神一暗,收回手。 “你想要什么。”玄意看向九雾的眼睛,静静等待她流露出真实的心声。 然而,九雾没有说话,他也未曾听到她心中所想,山洞中一片安静。 良久,九雾开了口,温软的声音传来。 “我想要……” “你。” 玄意扶着墙面的指尖泛白,他看向她眼底,依旧是极致的安静。 此刻他终于明白,先前与她对视意料之外的安静,并非她真的静下心来,而是他的剑骨出现了问题,听不见她心里的声音…… 良久后,他轻嗤一声:“胆大包天。” 九雾挑了挑眉,指尖一动,玄意身 子一歪,被她一把拉住才未摔倒。 “师兄都落得如此境地了,怎么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指尖传来的微凉之意令九雾心口的跳动微乱,原来师兄指尖的温度,也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冷的彻骨。 与玄意不同,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九雾的手依旧很暖,玄意想要抽出手,被那暖炉一般又小又软的手掌紧紧握住,驱散了几分寒意。 “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想要什么。” 玄意并未把九雾先前说的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她一直对他有企图,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可她的魔息竟如此强大,潜伏了这么久,他并不相信她所图的仅仅是喜欢他。 一个心思深沉,善于伪装的魔头,因为喜欢? 真是笑话。 九雾将他按在床榻上,眉眼与他尽在咫尺,盯着他看了好久,而后将狐裘裹在他身上。 “我说了,我想要的是你。” 一直都是你。 九雾说完,又看向玄意身上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绷带,眼里闪过一丝苦恼,她将绷带解下,又认真的缠在玄意手腕上,一圈又一圈,不仅丑陋,而且很快又变得松垮,九雾的眼眸中爬上魔纹。 就在玄意以为她要失控将绷带彻底毁去之时,她竟又耐心的将绷带缠绕在他腕上,一遍又一遍,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执拗。 没有上药的伤口不断有血液晕染而出,干净整洁的床榻上满是血污,玄意脸上越来越苍白,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意识消散之际,他好似听到九雾在对谁说话。 一直不吭声的系统终于忍不住了,它冷漠的开口:“你都没给他上药,缠绷带有什么用?” 九雾歪了下头,恍然大悟:“原来还需上药,我说这血怎么止不住呢…” 在来到万树宗以前,九雾受了伤,全靠命硬,生挺过去。 来到万树宗以后,她便一直在宗门里,从未下过山,有时练剑被伤到,万树宗的医官也只是为她输送灵力,很快便好了,并不知该如何处理伤口。 第5章 那清冷不可侵犯的雕像出现一丝裂缝,长长的羽睫不断的微微颤抖,握住剑鞘的掌心 发白。 剑柄抵在九雾的左肩之处,却不能撼动她分毫,九雾俯身将玄意困在椅塌间,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那孤高的神明在生死一线时都不曾出现过的,狼狈与屈辱。 比起被无视,九雾更喜欢他这样的神情,玄意被气到泛红的眼尾令九雾兴奋颤栗。 她食指轻轻一弹,抵在她喉下的剑柄掉落在地,失去了修为的玄意,如同一个微弱的凡人,简直不堪一击。 原来,这样就可以看到更美的师兄。 九雾第一次如此靠近玄意,近到鼻间微热的呼吸相缠,她试探性的舔拭了下对方柔软的唇肉,学着今日在山下看到的样子,轻轻用嘴唇轻轻贴了贴,然后…… 便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行为。 时间久了,玄意的脸色青了又白,眼尾处被折辱的红意褪去,又恢复成那静若谪仙的模样,他冷然而清醒的看着九雾折腾许久,又舔又亲,反反复复。 “你是狗吗。” 九雾一顿,看到玄意眉间的不耐。 她想看到的神情又不见了,这个认知令九雾有些挫败,系统说的对,她是绑匪,不是他的妻子,就算做着与那凡间二人同样的事,终究也不一样。 九雾眼中明显的受伤令系统不忍,但不得不说…… 宿主刚刚的行为,真的像一只小狗遇见了香喷喷的包子,奈何齿牙还未长齐,只能围在一旁又嗅又闻。 玄意的淡色的唇此刻变得有些殷红,他猛地推开九雾,不掩眸中厌恶。 此刻他不得不相信,九雾先前所说的想要他,或许是真的。 这个认知令玄意眉宇间更加烦躁,若她所图其他,或许还有谈判的机会。 可她想要的是他,就意味着,在谨卓他们寻到他之前,在魇毒消散之前,他会一直被她囚禁在此处。 他失去自由事小,那无尽深渊下的魅魔,若就此再次失去了踪迹…… 想到这,玄意看向九雾的目光更加冷的彻骨:“我想吃东西。” 九雾猛地看向他,修士吸食天地之灵蕴,虽不会饿,但有时也会寻些吃食来解馋,师兄也会嘴馋吗? 她还以为,师兄向来不食人间烟火。 这样一个了解玄意喜好的机会,九雾自然不会错过,她认真的问道:“师兄喜欢什么食物,我下山给你买来。” 玄意神色淡淡:“我不知道,想下山去看看。” 此处是人间的边城,无尽深渊就在边城之外的青桑高山下,那幻妖指望不上了,他得找机会去山下探察近来边城有无异常。 九雾听到他要下山,沉默了很久,裙摆之处的魔气四溢。 玄意瞳孔一缩,只见诡异的魔纹爬上她脸侧,地面上的霜月剑感知到魔息,纵使没有玄意授意,仍旧颤抖轰鸣起来。 就在系统以为九雾即将失控,九雾直直的看着玄意,唇角微微勾起:“好啊,我带师兄下山。” “不过……” 玄意看向她。 九雾走到玄意面前,指尖点了点玄意胸口处渗出的血痕:“得处理干净才行。” 玄意淡唇微抿,不知她又要耍什么把戏。 九雾离他又近了些,精致无害的巴掌脸,凑近玄意胸口之处,玄意绷紧下颌,下意识想要拉开距离,只见她抬起纤细的手臂环住他,将他背后的绷带打结处解开。 这一次换药缠绷带用了几近半个时辰,九雾直起身,看向洞口处渐渐消散的天光。 “呀,天黑了,山下的集市散了,都怪我太过笨拙,耽搁了时间。”九雾虽这般说,唇角笑意却越发明显。 玄意静默不语的看着她,又怎会看不出九雾是故意的,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霜月剑,沉声道:“你打算将我关在此处多久。” 九雾坐在木桌前,双手支撑着下巴,好似在认真的想着。 “师兄何时喜欢上我,愿意同我做道侣夫妻,我便放你出去。” 系统叹了口气,宿主说的话,与剧情后期反派女配囚禁男主时说的,一样。 看来,真的逃不过既定的反派命运。 “我不会喜欢上你,永远不会。” 玄意丝毫没有犹豫,面色坦然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 九雾直起身子,昏黄的烛火映在她的脸上,显得诡异莫测,她盯着玄意瞧了许久,伸手将面前的烛台盖住。 “师兄累了,先歇息吧。”她温软的声音平和,像是没有听见玄意语气中的厌恶一般。 山洞中暗了下来,玄意看着她起身走向洞外,洞口处随着她消失,覆上一层浓雾般的结界。 他垂下眸,看着身上九雾为他买的新衣,全身如蚁虫爬满一般不适。 真脏。 峰顶的空气冰冷而清新,明月悬挂在天边,朦胧的月光被阴云挡住,好似多了一角残缺。山下的集市灯火通明,并不像九雾所说,天黑便散了市。 九雾坐在露天的酒馆里,酒香自桌面上打开的酒壶蔓延,她从未饮过酒,只试了一次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头晕晕的,像是在梦中。 不,比梦好多了,她的梦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笑眯眯的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烈酒,白皙的脸蛋透着粉意,看起来软糯又迷糊。 这副样子惹得不少人暗暗打量,九雾并不在意,自顾自的抱着酒坛问系统:“书中的我,也是这般吗?” “明明把他藏起来了呀,为何并没有想像中开心…” 她并未发觉,系统没有出现,自言自语道:“该如何让他喜欢我呢。” “让一个人喜欢你,很简单。” 九雾迷蒙的看向对面,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玄衣陌生青年。 九雾歪了下头,是错觉吗?他长得与师兄有些相似。 青年不请自来,也不客气,修长的手拿过九雾面前的酒坛,自己倒了一杯。 “你看起来很懂的样子,那你说一说,该如何让师兄喜欢我?”九雾眼睛微微眯起:“若是说不好,我会很生气的。” 毕竟,她最是讨厌妖族。 青年看着九雾眼里一晃而过的杀意,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他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雾眸光一闪,刚站起时身子摇晃了一下,她避开青年想要扶她的手,向着青年所指的方向而去。 金顶朱墙,粉黛飘香。 艳客华服,曲乐连鸣。 九雾观察着那些姿势暧昧的男男女女,眼神直白,丝毫没有半点羞涩之意。 玄衣青年摇晃着手中折扇,对着迎来的女子道:“柳姨,这是我一个朋友,来向你请教些问题。” “不是哦。” 二人一齐看向九雾。 九雾笑意盈盈的说道:“不是朋友,若你无法给我想要的答案,我们只是杀人者与被杀者的关系。” 玄衣青年听闻此言,忽而开怀的笑了起来。 他凑近九雾,那张与玄意五成相似的脸,令九雾难得恍神,猝不及防被他手中的折扇抬起了下巴。 “你可真是有趣。” 他说完,九雾一把打偏了他的折扇,跟着柳姨离开。 缠荆看着她的背影:“有趣到…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他收回视线,那张与玄意五分相像的脸骤然变幻,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美艳面容。 “可是香江楼新来的小娘子?来,让爷抱抱。”喝醉的男人并未发觉,这个被他称为“小娘子”的人,比他还要高上许多,他踉跄的对着缠荆张开双臂,缠荆转身,走出香江楼。 而在他擦身那一刻,醉酒男子的睁眼倒下,胸口处多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心脏消失无踪…… 折扇摇曳,缠荆悠哉的哼着歌,月缺时方能出来一次,酒未喝,却让他碰见个与那身负剑骨的天命之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魔头。 混沌魅魔,可在虚无间窥得情丝,变幻容颜。 待他真身离开无尽深渊之时,那个身负剑骨之人,必须死。 而这个为爱入魔的女子,就是突破口。 至于为何这般笃定,自是因为她那浓郁的魔息出处,本是他的…心脏。 情之一字,是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又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待教会她如何爱人,待到那仙门之人爱上她,他便取回心脏,送他们二人下地狱。 月亮缓缓挪到东方,九雾怔愣的看着层叠纱幔后的男女,朦胧的身影起起伏伏,床榻咚咚作 响。 她眼里闪过一丝黑意:“你在耍我?” 柳姨心下一惊,赶忙摆手:“姑娘误会了,姐姐我呀,是在教你。” 柳姨拍了拍手,有美貌的侍女将床上二人打断,那二人包裹严实后,红着脸走出幕帘:“柳姨,你也太过分了,竟跑到此处来偷窥我二人亲热。” 九雾瞳孔一缩,那女子脸上横亘着一道蜈蚣一般的可怖疤痕,身侧男子却极为俊朗。 二人与柳姨热络的聊了几句,便推门离开了。 “那二人是夫妻吗?”九雾问道。 柳姨坐到桌前:“今日不是,已经订好日子了,下月半成婚。” “是不是觉得二人容貌很不相配?”柳姨说完,未等九雾开口,接着道: “世人于情之一字,有太多误解和桎梏,容貌,身份,修为,皆是横亘在爱里的阻隔,但其实,这些只是表面的东西,想要得到心上人的爱,很简单,无非是由内而外,由外入内。” 柳姨坐到九雾身侧,柔滑的玉指勾着九雾的下巴,引她看向窗外,刚刚走出去的两人十指相扣,相视而笑。 第6章 九雾回到山洞时,天还未亮,她停在山洞前,垂下眸子。 肢体接触吗…… 玄意畏寒,即便洞口被九雾下了挡风咒,阴冷的山洞中仍旧令他全身如同坠入冰窟一般,似乎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被封在冰棺里,埋在土下,灵魂被禁锢时的彻骨之寒。 睡梦中,玄意的眉头紧皱,嘴唇因寒冷微微发白。 直到,一双手环在他腰间,暖意透过衣料传来。 九雾不明白,为何这个人有着这世上最高超的剑术,修为深不可测,却还是会被寒意所侵扰。 她抱着他,就好像在抱着一个冰像,只能不断的用灵力驱散周身的冷意。 她靠在玄意胸前,闻着他身上的清寒之香,回想着柳姨的话,久久难以入眠。 九雾支起身子,指尖描绘着玄意清冷的眉眼,他生的很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这是他将她带回万树宗那日,便认定的事实。 九雾一直不明白,幼时温暖的大哥哥,会给她买好吃的糖果,会带着她一起修炼,会在闲暇时故意拨乱她师尊为她理好的头发,也会因不能经常陪伴她而对她道歉、 大哥哥最喜欢她喊他师兄,每次听到,一双狐狸眼睛都笑的弯起来。 可是数十年过去,她再也无法将他与记忆中的大哥哥联系起来,他变成了风光霁月的仙门少主,他端方有理,清冷自持,他的眼中怀着苍生万民,却唯独装不下她。 到底是何时变的呢? 九雾揉了揉眼睛,眼角的泪意被拭去。 不管他为什么讨厌她,有多不喜她,当他选择在小镇中对那个满身脏污的乞儿伸出手时,便再也无法摆脱她了。 九雾俯身,如困兽一般撕咬着玄意的唇肉,眼里极尽偏执与占有,直到尝到血腥气方才停下。 她睁开眼,撞击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眸,她的目光没有回避,指尖桎梏着他的下颌,再一次双唇相贴。 没有技巧,杂乱无章,像是一只幼犬在啃蚀心爱的食物,哪怕那个食物在抗拒。 玄意气息微乱,抵着九雾肩膀的手,被她轻轻一点便失了力一般的垂下,他面色越发冷淡,眼里覆了一层冰霜。 九雾赤红着眼,又是这样的眼神,悲悯疏离。 他眼里容的下万物,却唯独对她刻薄至此! 凭什么!是他先闯进她生命中,却又猝不及防将施舍给她的温暖抽离,凭什么她要被当做一个疯子! 九雾眼角的泪落下,她真想拽着他的衣领,恳求他把她的大哥哥还给她…… 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做了,便很轻易无师自通。 就比如,亲吻。 带着咸意的吻令玄意目光一滞,失神间,他的下颌被卸了力,微微张开的唇被覆住,碾嗜,柔软的舌尖搜刮着他唇中的津。液,被迫的与带着酒意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尽管抗拒,那张不可亵渎的脸上仍遍布了红潮。 玄意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被人如此轻薄,而这个人,还是他亲自领回宗门的…师妹。 “疯子……唔。” 九雾像是食髓知味了一般,她的指尖覆在玄意唇上,在他说出那两个字时,伸了进去…… 九雾将指尖抽离,透明的津、液自玄意微微张开的唇角流出。 玄意眼眸微颤,眼里闪过一丝屈辱之色,极为罕见的怒意在他脸上出现。 奈何他的下颌合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九雾满是兴味的欣赏着他此时的狼狈。 “师兄,真浪荡。”九雾将指尖在他胸前的薄衫上擦了擦。 玄意挪开气得泛红的双眸,不看九雾。 九雾欣赏够了,将玄意的下颌恢复如初,而后把他双手的力道也恢复如常。 玄意背过身,似是再看九雾一眼都嫌脏,闭着的羽睫不住的颤抖着。 九雾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的脊背上蹭了蹭:“师兄,你生气了?” “是不是后悔把我带回宗门了。” 玄意脊背一僵,没有说话。 就在九雾昏昏沉沉要睡着时,她听到了玄意的声音。 “我从未后悔将你带回宗门。” 九雾环着玄意的手一紧,眉眼变得明亮,又听他道: “只是后悔没有好好教导你,让你变成了这副丑陋的模样。” 九雾吸了吸鼻子,玄意没有好好教导她吗? 不是的,她的大哥哥教了她很多,他教她如何开口说话,教她识字念书,教她地上的东西不可以吃,吃了会坏肚子,教她受伤要包扎疼了可以哭…… 他都忘了。 他都忘了! 他忘记他曾那般细致入微的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人”,他也忘记筑丹之时,眯着笑眼夸她此刻最好看! 原来他们相处的点滴,只有她一个人会牢记于心,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所以,他会爱上别人,是因为她从未在他记忆中停留过。 “对你而言,不重要的东西,是不是从来不会被记住?”九雾幽幽的道。 玄意疲惫的闭着眼,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那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那今日呢?今日是否会被师兄记得?” 九雾将玄意拽了过来,迫使他看着她,而后垂头狠狠咬在玄意的脖颈间。 锋利的牙齿刺破血肉,九雾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疯子,迫切的想在玄意身上留下印记,他不是不可亵渎的清冷神明吗?管他会不会记得,她就要在所有人都看的见的地方留下一道齿痕,让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知道,神明被染脏了…… “嘶。”玄意眉头紧蹙,一把将九雾推开。 血液顺着脖子流到锁骨,流进衣领,九雾似是还不满足,她再一次禁锢住玄意,嘶磨啃咬着伤口之处,玄意后背的伤口撞到岩壁,痛的闷哼一声。 他声音好听的过分,即使是痛哼,对于九雾也是新奇。 她指尖落在玄意的伤口之上,温声道:“师兄,再叫一声。” 伤口被按压,玄意紧抿着唇,额头两侧青筋突起。 直到九雾略感无趣的收回了手,玄意的唇肉已经微微渗血,紊乱的喘息着。 “我看你不是入了魔,你是被妖邪附了体。” “那我便是被你斩于剑下的妖邪,来找你复仇了……” 九雾将玄意凌乱的发丝拨开,对上他那双恹恹的凤眸:“师兄,今日你还想下山吗?” 玄意没有说话,微微错愕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 九雾缓缓勾起唇角:“你想下山可以啊,不过你得……” “取悦我。” 第7章 “取悦我…” “我高兴了,自然带你下山。” 饶是此时,九雾唇边依旧带着清浅的笑意,精致的眉眼期待的看着玄意,仿佛只是讨要一颗糖果,而非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玄意眉心一跳,握着剑柄的手攥紧。 “取悦”这个词,与这个即使落了难,依旧清风朗月的仙君,显得犹为背斥。 玄意看向九雾,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低沉沙哑:“此处边城与镇压魅魔的无尽深渊相差不过数百里,近年来许多修士在此处消声灭迹。” “所以?” 玄意眼里的寒芒似要将九雾穿透:“所以?” 作为万树宗的弟子,既入了宗门,便要背负起斩妖除魔的责任,这是 一个连外门弟子都懂得的道理。 九雾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玄意一眼:“师兄想用如今这副与普通凡人别无二致的身体,去对抗魅魔?” 如今的他,别说是那混沌妖邪,便是普通妖族都能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玄意轻抿住唇,似是被九雾轻蔑的语气戳中了痛处。 她逼近玄意,语气中带着蛊惑:“所以……师兄若想查清修士失踪之事,还是要我出手,不是吗?” “那么……”她的指尖按住玄意的下唇,眼神已经把所思所想尽数袒露。 取悦她。 玄意怔然,没想到事关妖邪,她依旧无动于衷。 无可救药。 玄意叹息一声,而后轻声道: “师妹,求你。” 九雾愣住,一眨不眨的望向玄意,那双狭长的眸子低垂,看不清神思。 当世受无数人仰望的仙门少主,该是永远意气风发,清月凛然,何曾因任何事出现过如此低微的神色。 她此刻,好似被撕裂一般一分为二,兴奋,不忍,愤怒。 她愤怒于玄意因为下山这件小事,竟开口恳求她这个,令他所不齿的,厌恶的,师妹。 愤怒之余,又兴奋的快要颤栗,想更过分一点,想看到他从未出现过的其他样子。 九雾确定了,她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连她自己也不了解的,疯子。 舌尖因诸多复杂的情绪被咬破,血腥味令九雾回过神来,她看着低垂着眼睫的玄意,决定更加得寸进尺。 她刚要张口说话,冰凉柔软的触觉落在九雾脸颊,一瞬即逝,好似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一般。 九雾目光一滞,看向玄意。他双拳紧握,微微垂着的凤眸闪过一丝屈辱之色,眼下浮现出如同酒醉一般难以忽视的酡红,耳尖更是红到发紫,整个人红到,像是要把自己烧穿了…… 玄意嘶哑的嗓音中透着冷意:“可以,下山了吗。” 九雾轻笑起来,温软的声音如银铃般好听。 落入玄意耳中,却觉满是嘲讽意味。 他不看九雾,修长的身影走到洞口处等待,等了片刻身后之人还未出现,不知是不是那覆着魔息的结界太过碍眼,瓦解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定力,眉宇间升起一抹燥意。 脖颈处的伤口泛着痛麻,冰凉的指尖覆在那凹凸的齿痕之上,满目清明的仙君就这样出了神。 厚实的狐裘被披在他身上,玄意猛地收回指尖,垂眸看着九雾。 她踮起脚,动作轻柔且认真的为他系着披风,眉眼温婉又平和,难以想像便是这副模样,方才对他做出种种咄咄逼人的行为。 玄意垂下眸子,二人相近到,他不用低头便可闻道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玄意收回目光,过于甜腻。 九雾将披风系在玄意身上后,将帷帽扣在玄意的头上,遮挡住他的面容。而后无比自然的牵起玄意微凉的手,打开结界走了出去。 二人所居的山洞离山下的澜鸦城要走上一个时辰,御剑只需转瞬,九雾拉着玄意走进城门,因九雾的容貌和二人的装束引来不少视线。 香江楼上,身姿丰腴的女子抱着手臂紧盯着刚入城的二人。 视线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自然也看出了其中一人的僵硬。 “缠荆还说你二人会与我与云郎的结局不同,当真是个不通人事的魔头,男子都一样,不喜欢的人,无论你做了多大的努力,注定不会动心半分。真是个可怜的小丫头……” 柳姨说完,关上窗子。 九雾察觉到玄意想要将手抽回去,她哼笑一声,更为过分的将五指插入玄意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师兄,你若不乖,我可就当众亲你了。” 果然,此言一出,玄意的手也不挣扎了。 不知羞耻。 玄意撇开头,四处观察着边城之人。 “师兄,你先前说此地多有修士消失,那最近一次是何时?”九雾问道。 “半月前,有十几个四大宗门的弟子消失于此处,那些弟子修为皆高深,来此处是被宗门派来镇守边境,却在到达澜鸦城当日,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玄意的目光落在前方炸摊旁的身影上:“是妖。” 九雾跟随他的目光望去,炸摊前一面容黝黑的小童,安静的坐在桌前,不住的咽口水盯着面前摆放的一盘香喷喷的炸物。 如今她的修为疯涨,很轻易便看出了那小童身上隐藏的妖息,可…… 九雾望向玄意,师兄他明明失去了所有修为灵力,为何还能看出小童是妖?这般想着,她便问出了疑惑。 “低阶妖族不食烫食,此童眼角泛青,皮肤黝黑,应是青桑之处的植妖。” 九雾看向小童,炸货铺的老板见他一直不动筷,询问是否在等人,那小童抬起眼眸,眼白处极不明显的血丝的确为青色,他缓慢的摇了下头,而后又直勾勾的盯着炸物。 九雾掐了个决,只见那炸物之上的热气消散,小童直起身子,试探的碰了碰炸物温度,而后咧唇一笑狼吞虎咽起来。 九雾用指尖勾了勾玄意的掌心,软软的道:“师兄真厉害。” 玄意并不吃她这一套,讥讽道:“此种基础知识,宗门里的理论课讲了不知多少次,都让你给吃了吗?” 九雾嘴角笑意更甚,她靠在玄意的肩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软媚之意:“这得怪师兄呀,每次理论课都能与师兄离得近些,师兄在,我哪里听得进知识。” “强词夺理。”玄意轻嗤一声,走向那狼吞虎咽的小童。 玄意向来不参加弟子大考,自也不知,九雾的修习成绩在宗门里数一数二,无论是剑术,还是理论,皆是同门中的佼佼者。 对于那些个知识,她只是懒得想,不愿动脑也不在意,并非不懂。 小童眼前被阴影遮挡,他抬头看向二人:“你们是谁?” 九雾弯起唇角:“我是你小姨,他是你姨夫,带我们去你家找你娘。” 九雾说完,小童瞪圆了眼:“人贩子!” “我娘说了,拐卖小孩的人贩子都会像你这般说话!” 妖也知道人贩子吗? 九雾哽住,被玄意拉到一旁,她还想说什么,被玄意按住。 玄意看向那小童:“这个姐姐逗你的,我们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想找你问个路,你家可是这城中的?” 小童看向玄意,虽看不到他模样,却莫名觉得他不是坏人。 他点头:“我家便是澜鸦城的,你们想去哪?” 玄意眼里划过一抹异色,而后道:“你可知边城驿馆在何处?” 小童点头,从椅子上蹦下来,仰头看向二人:“驿馆就在这集市的尽头,不过……” 他犹疑的说道:“我娘说驿馆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死了很多人,你们要是去那里,可得小心些。” 小童说完,玄意摸了摸他的头:“多谢。” 二人到不远处停下,九雾幽声道:“师兄,他的头好摸吗?” 玄意不知她又在发什么疯,沉默不语的看着她。 “师兄很久不曾摸摸阿九的头了…” 很久?玄意茫然。 他想了想,朦胧的记忆中,好似确有其事。 但…… “你年岁几何?” 言下之意,幼稚。 九雾蹭了蹭他的手指,玄意指尖蜷缩一下。 “我年岁几何,师兄也是我的师兄呀。” 玄意一直注视着那小童,见他吃完了炸物准备离开,眯了下眸子。 谁知刚刚抬步,便见九雾站在原地不动。 玄意皱眉。 僵持片刻,他抿着唇走到九雾面前,抬起手,摸了摸九雾的头顶。 他垂眸看着自己指尖,有一瞬的失神,仅仅一瞬,胸口处便又归为一片沉静死寂。 九雾开心的扬起唇角,拉着玄意去追那小童。 先前所说的问路是假,试探小童是否居住在城中才是真。 一个妖族竟堂而皇之的在人类的地界住下,本就奇怪。 二人跟着小童走进巷子中,七拐八拐,在巷尾临河之处看到了一户人家。 一个中年妇女在院中晾晒着衣物,见小童回来,招呼着屋内的丈夫一齐吃午饭。 “没有妖息。” “不是妖族。” 九雾和玄意对视一眼。 一户寻常的凡人家,养了个植妖,更不寻常了。 玄 意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去探寻一番。” 他刚迈出一步,便被九雾拉住:“还不知里面是何情况,师兄失了灵力无法保护自己,还是我去吧。” 九雾说完,魔息覆在她脸颊之处,散去时便已换了个模样。 临走前,在玄意手上贴了个传音符,这样,玄意不仅能听到她与妇人的谈话,她也能时刻关注玄意的安危。 九雾走到院外敲了敲门,中年妇人走到栅栏前问道:“姑娘,有事吗?” 九雾擦了下干涸的唇角:“我是自青桑而来。” 第8章 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纤尘不染的狐裘蹭了些胡同墙壁的尘灰,看起来十分明显,头上的帷帽被扔在无人的角落,一张过于俊美的脸引得胡同聚集的三两人失了神。 玄意脚步未停,垂眸看着手腕上微微发着光的玉串,玉串看起来普通,实则为高阶法器,上面施了咒,能与紫衣谨卓二人互相感知对方所在。 距离越近,玉串上的金光也就越明显。 玄意思索着九雾与那凡间妇人交谈的话语,那妇人言语间滴水不漏。如今的澜鸦城视妖如仇,妇人纵使因那名唤念儿的小童对妖族没有偏见,但答应九雾住下时,似乎有些太过轻易了。 待联络到紫衣二人,还是要严查一番。 这般想着,他已然到了巷口,而玉串上的光晕,更加强烈。 在玄意踏出胡同的同时,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师兄,你算准了我不会让你去那民舍,早就准备离开了,对不对?”九雾眼尾泛红,边说边扯下他腕上的玉串。 纤细的指尖轻轻一碾,其中一颗玉珠化为齑粉,玉串崩落,金光沉寂。 “还是,你在下山之时,便计划着逃跑。” 九雾的玉指落在玄意脖颈间的齿痕上。 玄意看着九雾,他自她进入民舍便离开,为了避开她,特意选择与去时不同的方向,人烟鲜少的隐巷,她不该来得如此快。 除非…… 玄意垂眸看向手心的传音符。 “你在试探我?” 九雾没有否认:“是。” 她费尽心机才将他藏起来,怎么会让他有任何一丝离开的机会。 这传音符上被她下了追踪术,不管他身在何地,她都能将他找到。 “好玩吗?师兄。” 这追踪术,还是他教给她的。 幼时,大哥哥见她性子沉闷,便总是想些招数让她变得活泼起来,躲猫猫的游戏,便是其中之一。她那时想不通,为何她已经躲的足够隐蔽,却不管躲在何地,大哥哥都能找到她,后来她便发现,原来不是她笨,是大哥哥作弊,用了追踪术。 她很生气,他为了哄她,不仅给她买了许多糖果,还将追踪术法教给她。 九雾看着玄意,明明是他错了,是他背叛想要逃离,为何此时仍是一副问心无愧的坦荡模样? 玄意被她推到墙壁上,狐裘顺着肩膀滑落。 九雾逼近他,雪白的裘衣被她踩在脚下:“阿九还有一个更好玩的,师兄想不想玩啊。” 玄意怵起眉,预感九 雾又要做出什么疯事来,他握住九雾的手腕:“不可。” 九雾笑了,幻化出的陌生的脸,眉眼间黑雾萦绕。 周身的黑雾越来越多,胡同里的几个人视线瞟到此处,边跑走边大声尖叫起来:“妖邪,是妖邪!” 幸好此处是隐巷,叫喊声被街市的热闹声盖过,并未有人听到此处叫喊。 除了……刚走过香江楼的紫衣谨卓二人。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循着声音而去! 与此同时,满身魔息的九雾将玄意牢牢按在墙壁之上,她钳制着玄意的下巴,逼他垂下头,撕咬着那淡色的唇,痛意令玄意清冷的眼泛起水润。 九雾一只手扣着玄意的脖颈,另一只手将他整齐严实的雪衫勾的凌乱,待舌尖尝到血腥味,九雾的唇向下挪,落在刚结痂不久的齿痕上,用力一咬,感受到对方微滞的呼吸,她探出舌尖,舔。拭着那处伤口。 肩上的衣衫被她拨乱,雪白的薄肌若隐若现,玄意双目泛红,微微颤抖的锁骨昭示着他此刻的怒意。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玄意向来清晰冷静的思绪在此刻瓦解崩坏,街边人们的笑语在幽静的巷子里是那般的清楚,只需一个转角,所有人都能看到那高洁神圣的仙君,无力反抗的任人轻薄冒犯。 不对,是魔,是仙君最厌恶的魔…… “师兄,你猜,你最忠实的属下们,离此处还有多远?” 那恶魔的声音萦绕在玄意耳边,他瞳孔一缩,脸色惨白。 九雾拨开玄意松散的衣衫,指尖游离在那微露的雪白胸膛之上,盯着面前之人因屈辱而蔓延至肌肤的大片薄红。 “师兄真美呀,比那些专靠双修来得到灵力的妖邪,还要…放荡不堪。”九雾说完,隔着衣衫咬住那胸前不可言说之处。 痛意令玄意呼吸微滞,目眦欲裂,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耳垂红的快要滴血,压抑不住的紊乱呼吸自唇中溢出,而更屈辱,不想承认的…… 是他竟在如此被冒犯的情况下,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想来紫衣谨卓两位长老也要到了,就是不知他们在看到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少主,被一个魔头玩弄得如此不堪的模样时,再看师兄你,会是什么目光?” 九雾话音刚落,玄意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与熟悉的声音。 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不想见到那二人。 此刻竟有些庆幸玉珠串已经被毁。 九雾唇角的笑意扩大:“来了哦。” 她无声的笑了起来,眼白处都爬上了魔纹,看起来瘆人又可怖。 玄意最终还是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恳求之色:“离开这。” “求你。” 任是他在心如明月,自认坦阔,此刻也升起了难堪之感。 因他凌乱的衣衫脖间的吻痕,亦因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反应。 坚定的道心就这样出现一丝裂缝。 九雾对他的示弱无动于衷,她嘴角带着恶意:“可我还未惩罚完师兄呢…”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堵住唇,颤抖的吻带着生涩,甚至讨好般的在她唇肉上舔了舔:“带我走。” “在那!” 紫衣和谨卓飞速的向着魔息所在的方向而来,就在他们目光触及到二人之时,浓重的魔雾将那看不清脸的二人包裹,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原地…… 紫衣怒及:“光天化日,伤风败俗!现在的魔头都这般逍遥法外了吗!” 谨卓走到巷口处,弯腰捡起一缕狐狸毛,沉默不语的看着。 紫衣瞳孔一缩:“这毛发好生熟悉。”他说完,一拍大腿:“难道是…” 二人相视: “少主的裘衣!” “男狐狸精。” 谨卓一把拍在紫衣的脑袋上:“蠢货,你用脑子想想也不可能是少主!” 紫衣吃痛的揉着脑袋,也是,他宁可相信在这和魔头抱着啃的人是自己,也绝不可能是自家那清心寡欲的少主。 “你完了,等少主回来,我定要告知,你把男狐狸精认作成了少主的事。”谨卓拍了拍紫衣肩头。 紫衣:“别呀,谨卓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二人走远,谁也没有发觉,泥土之下掩埋着的,满是脏污的玉珠…… 九雾将玄意带到妇人家,那妇人没曾想到这妖力低微的藤妖竟真能把茧丝子救出,面上压抑不住的高兴。 玄意的衣衫已经整理的整齐严实,唯有半个齿痕露在外面,妇人视线一扫而过,暗自心惊。 茧丝子的确是所有植妖中生的最好看的,这个茧丝子,更是她见过所有茧丝子中最俊美的,既有茧丝子的美貌,又不带茧丝子的孱弱之气,想来就是这样,才被欺辱了吧。 世人都说妖族恶,但人族也不逞多让,这澜鸦城更甚,一些达官显贵为了自己的癖好,肆意凌辱虐杀妖族,也不是这茧丝子被城中哪家贵女看上了,真是可怜。 “孩子,你们就宿在东边那间房吧,有些简陋,别在意。” 妇人为九雾二人指了指方向。 在她看来,妖族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防,更何况他们一个藤妖,一个茧丝子,互相攀附缠绕,更没有什么男女有别一说了。 最重要的是,把他们二人放在一处,省得被发现什么,横生枝节。 九雾握着玄意的手:“走吧,阿意。” 玄意跟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细腻白皙的后颈上,被烫到一般挪开视线。 夜里,九雾很自然的就睡了过去,她的情绪总是如此的捉摸不定,生气时,恨不得将对方踩在泥土里羞辱。 气消了,又好像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坦然。 玄意睁着双眼,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无助,茫然。 这种茫然甚至压制住了所受到冒犯的怒意。 他人作恶,他从不会归罪于自身。 可若,他被这恶果沾染的乱了心智,才是真的罪孽。 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他所不解之事,想了半宿依旧没有答案。 九雾转了个身,纤细的手臂落在玄意腰间,玄意垂眸看向她,而后嫌恶的挥开她的手臂。 玄意对身外之事,身外之人,向来淡漠。 九雾还是第一个,令他不掩厌恶情绪之人。 没错,厌恶,厌烦,哪哪都生厌…… 这般想着,玄意闭上双眸,伴随着身侧均匀的呼吸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玄意对上那双泛着水意的杏眸,不假思索的道:“离我远点。” 没想到,对方厚着脸皮没动,玄意更加厌烦了。 “师兄。” 那软糯的声音响起,玄意眉间萦绕一股不耐之意。 “你要不要看看,到底是谁要离谁远些?” 玄意眼眸微滞,不可置信的垂下眸子,他的手臂自她腰下穿过,手掌紧紧扣着她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第9章 九雾看着玄意那双好看的眸子,世上最清冷的谪仙,偏生得一副多情眸,那上挑的眼尾微微垂下,仿若似有千万句的情话要与人言说。 可奈何这双眸子的主人冷硬的像个石头,便是连睡姿也是万般疏离,生怕与她沾染半分,又怎会做出如此自觉出格的举动呢,不过是她先醒了,逗弄他玩的。 九雾紧紧盯着玄意那红的发紫的耳垂,在玄意失神间,伸手轻轻碰了下。 好烫。 玄意身子一颤,猛然抽回九雾腰间的手,与她拉开距离。 残留在掌心的温热之意令指尖蜷缩了下,视线触及到九雾眼神里的顽劣之意,纷乱的脑海变得清明。 “不知羞耻。” 九雾丝毫没有因他的话生气,反而觉得玄意这般气不过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烦闷生气的模样,简直好玩极了。 比在万树宗时,多了几分人气儿。 窗外的日色越来越亮,将简陋的房间洒上一片金光,九雾下了床榻,刚刚站定,身子微微晃动了下。 她怵起眉,看向玄意,玄意眸光一暗,微微颌首。 视线的余光瞟到窗外的剪影,九雾忽然倒下,惊讶又迷糊的道:“阿意,怎么突然变得好困啊……” 玄意面色不愉的看着九雾,唇角划过一道讽意。 她倒是会找位置。 九雾安然的躺在玄意怀中,轻轻蹭了蹭他的胸 膛,十分自然的搂住玄意的腰间:“我们再睡会儿吧。” 再睡会儿,才能知道躲在暗处的…到底是人是鬼呀。 九雾说着,便真的闭上了眼,好似顷刻间进入了梦乡。 玄意本想将其推开,瞟到窗外的身影有了动作,无奈的闭上眼。 过了片刻,房门被打开。 “阵法成了,快叫你爹来,把人搬去后院。” 妇人说完,走近房间,双手合十对着床榻上躺着不动的二人拜了拜。 “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主动撞上门来,待你们死后,嫂子会给你们上几柱香……” 就在妇人说话间,玄意眼睫颤了颤,死死咬住牙,衣袖下的手紧紧握住九雾的手腕,阻止住了,拨开衣襟游离于那雪白腹肌之上的手。 妇人说完便出去了,玄意一把甩开九雾的手,小声呵斥:“荒唐!” 她便是魔,正事在前,也不能如此不分场合! 他说完,不等九雾开口,自己先如蒸熟的虾子一般扭过头去。 九雾感受到他史无前例的怒意,此刻有些蔫了,乖巧的开口:“我错了师兄。” 玄意不说话,当听到门外又有动静,沉默的躺下闭上眼睛。 九雾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恢复之前的躺姿,这一次倒是安分的不再惹玄意生气。 装睡的二人被抬到院落的后院,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阳光的刺目与灼热。 九雾只感觉到鼻间一阵阴湿的气味,被捆在身后的手动了下。 是泥土,泥土中还有沙砾感。 她与玄意这是被扔进了一个土坑中…… “念儿,快,趁着此时日头正盛,赶快将他们二人吸收了。” 妇人话音刚落,九雾便感觉耳边传来“簌簌沙沙”的声音,好似什么东西没入泥土中穿行,那灼目的光感在一点点消失。 空荡荡的后院中,一棵不断生长的巨大的紫栾树,枝叶施展,将简陋的房屋盖住,遮云挡日。 中年男人在一旁露出罕见的笑意来,伸手摸了摸头顶粗壮的树枝:“念儿,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儿。” 妇人满意的看着巨大的树干,遮掩不住嘴角笑意:“待吸收了这两只妖,念儿便可以永远不与我们分开了。” “真高兴啊。” 妇人点头:“是啊…这么多年终于……”她面色一变,话哽在喉间,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此刻本该在泥土中的二人,竟安然无恙的坐在树枝上。被她当做低阶藤妖的少女,此刻正悠哉的看着她。 “真高兴啊,这还是我第一次捉妖呢,好玩儿。” 她话音刚落,妇人和中年男人就听到孩童凄厉的哀嚎声自树干中传来。 妇人哆嗦着手指向九雾:“你!你到底是何人……” “根部吸收妖力,枝叶吸收光能,二者一同进行,可极快加速植妖生长,此方法,你们用过多少次了?”玄意沉声,透着寒芒的双眸令妇人不敢与之对视,心虚的垂下头去。 “我们只是想念儿能尽快生长掩住妖息,人族对妖族的恶意太大,我们想保护念儿,难道有错吗!”妇人眸光一闪,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抽出背上宽大的长刀,凭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袭向二人。 “叮。”剑刃一转,长刀落在地面上。 玄意收回霜月,没有灵力的加持,虎口处震得微微发麻。 “你们竟是修士!”妇人惊声吼道。 她吼完,似乎想起什么,表情诡异的平静下来。 “修士也好,既然你们找死,就怪不得我了!” 九雾揉了揉耳朵,刚准备起身将二人拿下,被身旁清冷的声音阻止: “别急,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玄意说这话时,依旧目视前方,不曾看过九雾。 地面上以紫栾树为中心,出现一个弥漫着血雾的诡异的符文,符文迅速扩大至整个院落,凭空而起,与天际相连。 “堕仙咒。” “堕仙咒?那不是只有妖诡邪宗才会的禁术?” 堕仙咒是邪宗针对仙门修士而研制出的禁咒,此符咒自成阵法,阵法启动后,困在其中之人无法活动,血液会一点一点被堕仙阵法吸食殆尽。 但堕仙咒极为罕见,据说一张堕仙符,需得献祭上百邪门弟子之魂力。 九雾看向妇人:“此人只是凡人,身上全无阴诡之气,为何会有邪宗高层才会有的禁咒…” “也许只有她自己能说得清楚。”玄意垂下眸子,脚边因堕仙阵启动而被缠上诡异的血雾。 妇人还未等得意,便见堕仙阵的血雾迟迟没有对九雾发起攻击,心中暗叫不好! “念儿,回来!” 脚下的紫栾树凭空消失,九雾身子一歪,被拽进微凉的怀中,落在地面上时听道一声闷哼。 九雾扶起被压在她身下的玄意,玄意的脸色有些发白。 “不用管我,莫要让他们跑了。” 九雾看着堕仙咒的血雾已然缠绕在玄意四肢,她想将玄意带出去,但奈何她对此阵并不了解,加上玄意的语气太过不容置疑,九雾眉眼间闪过一丝烦躁,身形一闪,黑雾便将即将跑出后院的三人拖回。 “是魔,竟是魔!”妇人惊恐的看着九雾周身的黑气。 她跪倒在九雾的脚下:“大人,是小的有眼无珠,大人放过小的一家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念儿伸手拽了拽九雾衣裙,一双大眼睛里满是雾气:“求求你,救救我。” 妇人面目狰狞不可置信的看着念儿:“你在说什么!” 她说着,便抬起手来,手被九雾拦住,念儿瑟缩了一下:“我才不是他们的养子,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他们想要我快些成长,而后将我做成妖侍,姐姐,求求你,救救我。” 妖侍,是一些恶人残忍的训妖手段,先将妖灵的妖体炼至最强,而后签订血契,将其变为傀儡,终身掌控,为其所用。 九雾看向念儿:“他们在此处杀了多少人?” 念儿眸中隐藏不住的惊惧:“杀了……杀了很多妖族,还杀了许多人族,都埋在那!”他手指着玄意所在的方向。 玄意费力的挪动着脚步,弯下腰,用剑鞘拨开脚下泥土,泥土中露出一截碎布。 他瞳孔一缩:“是青云宗的服侍。” 妇人惊声尖叫起来,向着念儿扑去:“你个没良心的,你竟敢背叛我!” 九雾半蹲下身,黑雾缠绕在妇人与中年男人脖颈上:“你们是如何得到了堕仙咒符?” 妇人面色涨红,不断的挣扎着:“三,三年前…我们撞见了…咳咳,受了重伤的…邪宗之人,从他身上,抢走了此符咒。” 九雾的黑气收的更紧,她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狠意的笑:“若只是抢了别人的,你们凡人之身,根本无法运用此符,当我是傻子吗?说实话。” 黑气穿过妇人肩膀,中年男人崩溃的低吼一声:“说,我说……” “我曾是邪宗血杀门的人,三年前因没有完成任务,被血杀门追杀,他们废了我功法,斩断我灵根,把我扔下悬崖,但我命大,没死成,堕仙符便是那时带出来的。”中年男人眼里迸射出恨意。 九雾将中年男人甩在一旁:“既如此,就好说了,解开堕仙阵。” 中年男人狼狈的爬起身:“放了我妻儿,我便解开此阵。” 九雾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我讨厌别人威胁我,你多迟一刻,我便废她一条腿。”她指尖随着她的话落在相应位置上:“然后是手,眼,耳,最后是这。”九雾指尖定格在妇人胸口上。 “恶魔,你是恶魔!”妇人叫喊着。 九雾弯起眉眼,握住她的脖颈,看向中年男人眨了眨眼:“还不开始解阵吗?” 中年男人步履蹒跚的向阵眼处走去,玄意已经将土里埋得尸骨都挖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地面,拼拼凑凑一共四具尸身,皆是青云宗弟子。 他的身处堕仙阵中,每一步挪动都受阵法桎梏,血液流失更加迅速,此刻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中年男人走到阵眼旁,突然看向九雾,一双浑浊的眼带着恨意:“你可知令我落得如此境地,失去了一切的任务是什么?” 第10章 玄意目光平和,躲过男人第一次攻击,唇间溢出一丝血,脚下的血雾迅速蔓延至腰间将他定格在原地。 他看着男人狰狞的神色,这些年来刺杀他的邪宗之人众多,有些甚至还未曾近身便已被紫衣谨卓二人解决,他对此人的脸无一丝印象。 霜月剑被打落,玄意的手腕也被血雾缠住,哪怕到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他面上仍无一丝惧怕之色,眼眸如一汪沉静的湖水,坦然的好似置身于这一方天地之外。 便是这样的目光,令中年男人更加发狂,他怒吼一声,用力的将匕首刺向他。 “噗。”匕首没入血肉,那一汪泉水终于泛起波澜。 脖间被柔软的手臂环住,猩红的血液落在玄意洁白的衣袍之上。 鲜红的血珠如上好的红玉串,自穿透了左肩的匕首上崩落,而后被猛地抽出。 怀中之人支撑不住靠在他的肩上,玄意缓缓抬眸看向中年男人,在中年男人又一次将匕首刺来之时,血雾桎梏的手猛地抬起,握住了匕首的刀刃。 更强烈的反噬令玄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匕首的刀刃竟被硬生生捏碎,碎片掉落在地面。 就在这时,玄意额间一道金色印记浮现,刺眼的金光凭空乍现,地面上的堕仙阵在顷刻之间尽数堙灭,消散。 倒在一旁的霜月剑似乎感受到了召唤,如一道流光般将中年男人钉死在房屋外的墙壁上,坚硬的墙体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 无数脚步声传来,身着官服之人涌进后院,为首之人正是澜鸦城城主赵石,赵石视线落在院中两道身影之上,如鲜艳的红梅在雪地之上绽开,清冷的冰川染上其他颜色,额点金光的神圣雕像,浓艳而危险。 赵石暗自心惊,慌乱的将视线挪开,却又在看到墙壁之上的霜月剑时,目光突然凝住。 传闻中的仙门少主面容鲜少人知晓,但他的霜月剑,早已被十大剑谱绘成图册,广为流传。 “竟是玄意少主,我乃澜鸦城城主赵石,见过少主。” 剑骨封印的动荡引得内里如灼热的岩浆呼啸而过,玄意额上的金色印记忽明忽暗,他终于将视线落在赵石身上:“此处私自囚禁妖族,意图将妖族炼成妖侍,麻烦赵城主将几人带回去严加审问。” 赵石连忙点头:“那是自然。”他说完,带着些讨好之意看向玄意。 “玄意少主既然来了澜鸦城,不如同我回城主府修整?在下观少主脸色不是太好,这位姑娘也受了伤,我即刻为少主寻最好的医倌……” 去城主府,他便可以通过赵石联络到紫衣谨卓二人。 可…… 玄意垂眸看着脸色惨白的九雾,罢了,若真如此,等她醒来说不定会如何发疯。 “多谢赵城主好意,便不叨扰城主了,麻烦城主替我向宗门传个信,就说如今我安好,无需担心。” 澜鸦城怪异众多,他本该在此处多查探一些时日。 至于她…… 她身上魔气太重,便是紫衣谨卓二人来了也不定会是她的对手,为免她残害无辜同门,只能先稳住她,待他恢复了修为,再将她带回宗门受罚。 赵石小心翼翼的看向玄意:“那玄意少主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玄意还未言语,便听他解释道:“少主和您的…朋友皆受了伤,您若在我澜鸦城地界出了什么事,在下这个澜鸦城城主可担当不起啊。” 玄意面色如常:“我们二人自有去处,不劳赵城主费心了。” 此时,现场的尸骨已经整理好,赵石依旧不放心的问道:“少主真的不需要医倌吗?” 玄意摇头,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后,赵石又对玄意嘘寒问暖寒暄几句,匆忙带着城主府的人离开了。 赵石走后,玄意唇边不断的溢出血来,他抬起颤抖的手将血液擦拭掉。 “别装了。” 此话一出,怀中的人抬起脑袋,一双杏眸直直的看着玄意,似乎在问他如何知道。 “铲除近百妖族不费吹灰之力,如今被一个失了修为的邪宗弟子伤到昏迷不醒,你觉我会信?” 九雾眨了眨眼,眼角有泪意闪过,委屈的小声道:“我只是想让师兄别再生气…” 玄意目光微滞,准备将她拽起的手停住不动了,放任她躺在怀中。 良久后,冷哼一声:“蠢。” 中伤自己去博得男子的好感,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蠢办法。 不知心口处为何生出一抹郁气来,难以消解。 “师兄,你又生气了吗?”九雾试探的问道。 玄意面色凛然:“祸害已除,我为何要生气。” “那你怎么不关心我呀?”九雾蹭了蹭玄意的衣衫。 “咎由自取。” 九雾眼神变得黯淡,也是,她的小把戏让师兄拆穿了,他一定觉得自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机叵测之辈。 她也确实是耍了小聪明,反正师兄讨厌她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桩。 这般想着,九雾视线移到将墙体插出一道缝隙的霜月剑上:“师兄,你的修为不是被封住了吗?” 玄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剑骨的封印因堕仙阵产生了动荡。” “封印?”九雾不解,宗门内外都说,师兄是因体内剑骨,所以在修习一事上事半功倍… “剑骨力量过于强大,在我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前,无法承载它的力量。” 记忆中,玄意的剑骨便一直被封印着,这一次是他体内的封印第二次产生动荡,同样是在他陷入危机之时,所以并未觉得意外,第一次…… 第一次,玄意眉间拢起一道褶皱,第一次……他有些记不清了。 九雾双眼明亮的看着玄意,原来师兄厉害,并非因为剑骨,而是他本身就厉害! “师兄,你刚刚为何拒绝澜鸦城城主的提议?”九雾凑近,期待的看着他、 玄意被她这灼热的目光看的不自在,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抵在九雾额头,将九雾的脸推远了些。 “澜鸦城城主,有些异样。” 玄意思索着,赵石出现的时机太巧合,还有,世人皆知修士飘泊不定,哪里有妖魔便去哪,赵石却对他的去处显得过于急迫。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九雾眼里的光亮散去,她忽然起身,唇角向下。 玄意眼眸流露些许茫然,无法理解她为何总是没有缘由喜怒不定。 九雾抱着手臂背对着玄意,她的心思很简单,起初她听到玄意拒绝了赵石住在城主府,还以为是因她重伤,不忍抛下她,她很开心。 后来得知他早已经知道是她在装晕,亦拒绝了赵石,便以为他是不是对她有所转变,便更开心了。 原来…… 是因为那赵石那厮有异常才不去的啊。 是她自欺欺人,总幻想着一些虚无缥缈,不可能发生的事。 玄意捂住撕裂般疼痛的胸口站起来,视线落在九雾左肩的伤口上,伤口不曾被她用魔力加速愈合,反而还在不断向外晕染着血迹。 他张了张口,还未等说话,便见九雾面向他转了过来。 “师兄,说你爱我。” 玄意:“”又开始了,随时随地的…… 九雾想,就算生活在泡影之中,就算是假话,她也要听到。 只可惜,便是谎话,对方也不愿意说给她听。 也不知是何原因,许是良久不曾管过伤口,失血过多,又许是情绪起伏过大,九雾身子一歪,不醒人事。 玄意呆滞许久,叹息一声,忍着内里剧痛将她抱起来。 “宿主,你晕了,要是他逃走了怎么办?” “宿主,你还是醒一醒吧,我怕男主一个控制不住把你毁尸灭迹。” 系统在九雾的脑海里 焦急的唤着。 毕竟宿主做的那些事,对向来被众星捧月的男主来说,简直是辱之又辱,杀之后快也不为过。 玄意的确想将她扔在山野当中自生自灭,可每次这个念头升起,便会想到她挡在他面前,匕首刺进她身体时,怀中那颤抖的身躯。 明知道她在做戏,是假的… 系统停下呼唤,怪异的看着玄意。 明明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脸色惨白的不像话,此刻又不能御剑,硬是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步爬上峰顶,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手。 原来这就是男主的心胸吗…… 当真是以德报怨,光明霁月,慈悲为怀… “怪不得你能当男主。” 到了山洞,玄意将九雾放在床塌上,意识已经朦胧,他神智不清的摸索许久,终于把找到九雾给她疗伤的伤药,手腕一抖,伤药一股脑都洒在九雾的伤口之上,昏迷的九雾疼的哼出声。 似是失了智一般,带着血迹的手,颤抖的摸了摸九雾的发丝:“不疼了,阿九不怕,不哭了。” 他说完这句话,晕了过去…… 九雾哆哆嗦嗦的抱紧自己,睡梦中,好似又回到了那最无助的时刻—— 万树宗凌云顶,是宗门弟子谈之色变之处,更是万树宗最恐怖严酷的刑罚——雷罚所在之处。 万钧的雷霆化作荆棘蚀骨的长鞭挥下,落在身体上,不仅仅是皮肉,连带着灵魂都仿佛被这雷鞭击溃。 凌云顶的雷,是驱恶去邪之雷,什么时候,受刑之人心底的恶与杂念消失殆尽,雷罚才会停下,反之,便是一日,十日,一月,一年…… 刚学会御火决的九雾,烧毁了道仙姑的天阶本命剑诀,道仙姑本欲给个教训,便将年仅九岁的九雾罚去凌云顶。 所有人都以为此举不过恐吓一番,九雾年纪尚幼,这般年岁的孩童定不会引得雷罚。 第11章 玄意又生气了。 这是九雾清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 她受了伤被魔气侵染短暂的失了神智,所做之事全凭内心深处的想法,不受控制。 虽然清醒时也会怀着恶意做出一些令他难堪之事,但这一次,显然有些…过分了。 上好无暇的白玉被把。玩,弄脏,纯白染上其他颜色,是一种令人缭乱的,凌虐美感。 九雾看向玄意,脖颈处的触目惊心的青紫,本苍白的唇上被撕咬的微微红肿,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掌心伤口崩裂开,鲜血不断流到指缝中,那极致的红,将他自然垂落的冷白的手指,衬的好似每一分毫都精心雕刻一般。 九雾心虚的垂下头,默念一声“罪过。” 虽然这样的师兄更好看了… “师兄,我错了。” 玄意没有看她:“别唤我师兄。” “玄意,我错了。” 玄意呼吸一滞:“你…” “滚远点。” 九雾知晓现在让玄意开心一点的方式,就是她离他远些,她缓慢的站起身来,想起玄意的伤,眼里担忧:“你的伤……” 桌面上的茶盏那染血的掌心捏碎:“出去。” 九雾掏出一瓶伤药,默默放到玄意身侧。 她离开后,玄意并未山洞中恢复安静而面色稍霁,他深深闭上眼,眉心直跳。 一闭眼,便又想起方才发生的。 衣襟微敞,泛着酸麻之意的青紫吻痕,不仅仅出现在脖颈之处,肩颈,胸口,轮廓明显的腹肌之处… 就连那处,都因她的手…… 很难想像方才那隐含欢愉又羞耻的声音,出自他口。 玄意的脸红了又白,按在桌面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那些自他口中溢出的声音,皆入了她耳,她此时定会更加沾沾自喜,认定先前所说他放荡…不堪,并没有错。 她还好意思提他的伤?方才她那般行事,可半点不曾顾及他的伤口…… 玄意如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胸口里如灼热的岩浆升腾般,难以恢复如常 洞口外,九雾懊恼看着山下,她将系统叫出来问道:“刚才我是不是很过分。” 她捡起一块石头,猝不及防的“嘶”了一声:“我的手怎么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微微刺痛的手,食指内侧泛红的明显。 系统支支吾吾:“我,我什么也没看到,我被屏蔽了。” “你怎么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九雾嫌弃道。 系统急了:“我虽看不到,但你要知道,一旦触发不可直视的场面,我就是被屏蔽的!” “不可直视?” “你的意思是我亲吻师兄的时候,你看不到?” 系统声音越来越小:“亲吻可以,再多一点就看不到了……” “怎么多?”九雾好奇。 系统气急败坏。 天杀的宿主,不懂还做那样的事,怕不是嫌自己活的太久,想让男主把她们两个都鲨了! 系统无法帮助她让师兄不在生气,九雾愁眉不展,想了许久,眼前一亮,而后御剑向香江楼所在方向而去…… 白日的香江楼很是安静,清风越进门窗驱散了浓重的脂粉香,一曲笛声悠扬回荡。 柳姨放下短笛,视线瞟到阁内的唯一听客,她眉眼懵懂,显然听不出曲中之意,注定无法成为任何乐倌的知己。 一见到这个美貌又狠辣的少女,肩口处的伤口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柳姨端着沏好的茶水,走到九雾所在的桌前。 “白日里楼中之人都去早休了,没有什么吃食招待姑娘,姑娘别介意。” 九雾撑着下巴摇了摇头。 柳姨注意到她苦恼神 色,轻声问道:“姑娘可是感情之事进展的不顺利?” 九雾将这几日与玄意相处,外加玄意生气之事,给柳姨模糊的讲了个大概。柳姨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而后快速隐去异样神色。 如此强硬如匪徒,对待的还是那世间最清冷如月的少主,这感情,能顺利才有鬼! “我已经如你所说多与他亲近,接触,可他却依旧对我不假辞色,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九雾指尖磨砺着杯沿。 柳姨在心底回答,是的。 却面色不显,笑着对九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明明心底喜欢的不得了,面上却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想当初我追我男人时,他也是这般,后来还不是离了我便活不成的样子。” 九雾意外的看向她:“柳姨也有夫君吗?” 柳姨倒茶的手一顿,随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了,我们二人感情甚好,他整日粘着我,别人都说我们如胶似漆的像是一个人一般。” 九雾环顾四周:“那你夫君呢?怎么不曾见过。” 柳姨笑了起来:“他前两日出了远门,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害,别说我了,今日你既然来了,姐姐便教你些别的。” 九雾直起腰板,期待的看着柳姨。 “姐姐阅人无数,接下来说的,可都是货真价实能助你心上人喜欢你的方法。” “第一点,你要时时刻刻黏着他,这样,会加速他习惯于你的存在。”柳姨垂眸摆弄着鲜艳的指甲。 这样,能让他快些厌烦于你,更加想要摆脱。 九雾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册子来,快速的将其记下。 “第二点,你要时不时的体现出柔弱之感,增加他对你的保护欲。” 听闻那仙门少主眼里只有修成正道,斩妖除魔。这样的人,必定是对那种软弱无能的女子厌烦至极。 “第三点,你要经常对他表白,诉说你有多爱他,他便能知晓你一片真心,定会十分感动。” 没有人能受得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如一只苍蝇般,嗡嗡嗡的,无时无刻对自己说着她有多爱。 说的更多,厌的更快。 “最后一点,你要夸他,要让他觉得你是一个善于发觉他优点,最了解他之人。” 那仙门少主被赞扬了千次万次,哪里还将一两句夸赞放在心上,叽叽喳喳只会令人反感。 柳姨眼里划过一丝恶意,那不安生的魅魔,竟觉得眼前这个,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小魔头会成事。 简直可笑。 不过他既没有阻止自己教给她错误的方法,那么……就算最后不如他意,也怪不得她。 九雾收起小册,看向柳姨:“你懂得可真多呀,先前也是这般让你夫君爱上你的吗?” 柳姨指尖一颤,锋利的艳红色指甲将指尖软肉划出一道血痕来。 她抬眸看向九雾,这天真又残忍的小魔头,当真就如此相信她? 柳姨扯了下唇角,眉眼间多了一抹恍然:“是啊,他就是这般爱上我的,你的心上人,也会如此。” 九雾弯起唇角,站起身来:“多谢你,我记下了。” 九雾走后,柳姨垂眸看向桌脚的银钱,倒是个分毫不欠的。 这样也好,以后被弃如敝履,莫要来找她寻仇便好。 正午,阳光正盛,街边两侧食物的香气蔓延在空气中,直叫人食欲大开。九雾在小贩那买了两块糖糕,准备带回去给玄意。 “宿主,你是如何认识香江楼的老板娘的,她看起来懂得很多的样子。” “那时你不在。这老板娘是个妖物,心思可比表面上深多了。”九雾捧着糖糕。 “那你不听她的了?” “听啊,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先前,九雾与玄意做出一些亲密的举动,也并非全因柳姨的话,而是她自己心中本就渴望这般做,柳姨刚好给出了她满意的答案。 现在嘛,她想要的更多了,想师兄能不再厌恶她的靠近,更想师兄能喜欢与她亲近。 左右她不知该如何做,就按照那妖物所说的试一试。 还有一点,她需要与柳姨保持联系,这样才能有机会探察那夜出现的,能幻化他人容颜的妖物,接近她到底有何目的。 她总觉得,那妖物与寻常妖物不同,他靠近时,她心里甚至会生出一种亲近之感,十分诡异。 “系统,你快查查,有没有什么独特的夸奖师兄的方式。最好是……从未有人对师兄说过的夸奖之词。” 系统陷入沉思,夸奖人的话语有很多,但独特的…… 男主清风朗月之资,天纵奇才,什么样的夸奖他没听过呢? 系统在光脑之中不断翻找,终于找到一本《谁听谁开心,夸奖大全》,看也没看的给了九雾。 “宿主你自己挑一挑吧,看看哪句独特用哪句。” 九雾回到山洞,将《谁听谁开心,夸奖大全》收尽储物袋,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还在桌边坐着,好似她离开后就未曾动过。 九雾蹑手蹑脚的走进山洞里。 玄意听到声音,狭长的眼眸扫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光侧溢。 “我看不到周围的东西了。”九雾拿着糖糕,摸索的向前走。 玄意又扫她一眼。 “因为师兄的光芒,刺伤我眼睛啦!” 玄意:“……” 系统尴尬的直撞墙,谁来告诉它,那个什么鬼的《谁听谁开心,夸奖大全》里面为什么是尬到令人发指的土味情话啊??? 谁听谁开心? 是谁听谁发笑吧…… 系统还没把自己撞晕,九雾又开始了,她神秘兮兮的凑近玄意:“师兄,我最近缺点东西。” 玄意沉默的看着她,九雾眉眼一弯,唇边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大声道:“缺点你。” 玄意冰冷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缝,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下,终于忍不住开口: 第12章 九雾坐到玄意身侧,握住他的手腕,玄意挣了下,没有挣开。 九雾拿过药粉轻轻倒在玄意掌心,而后用绷带轻柔的缠绕着,她眉眼低垂着,注意力全都在绷带和玄意掌心的血痂上,并未注意身侧之人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不曾挪开。 掌心的伤口因药粉而产生刺痛,这痛意入了血肉,流进血液,如成千上万只蚁虫啃蚀一般,又麻又痒。 玄意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下,九雾还以为是她的力道重了些,极为自然的低头对着那伤口处吹了吹。 玄意下颌绷紧,猛地抽回手,动作间将桌边的瓷瓶打翻。 九雾看着薄薄绷带从玄意手腕处,抽离,飘落,被附着灵魂般的在空中弯了几道弧度,尾端落下的那一刻,不声不响,一糟废料。 玄意讨厌她,已经厌恶到她碰一下,都会引起如此剧烈不适的反应。 九雾压制着心头不断下坠的拉扯,扯了下唇角:“师兄,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帮你包扎,你不要动。” 说完,她摸索着拿出新的绷带。 玄意心口处难以纾解的麻痒之意,令他越来越烦躁,好似有什么脱离了掌控一般。他脸色越发难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厌烦。” 九雾顿了下,而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何必假惺惺的,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 九雾将绷带缠好,在他手背打了个结。 黑白分明的杏目看向玄意:“我该如何…” “师兄才会开心一些?” 玄意缓缓握紧掌心,刚刚包扎好的绷带又被血液浸湿,狭长的眸子如经久不化的冰川,看向九雾时,冷光锋利。 “离我远些。”玄意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九雾。 九雾自嘲的勾起唇角,她垂眸看向一旁的药膏,用指尖挖出一块,视线落在他微微敞开的衣领处。 “可我还没有给师兄涂完药呢。”她说完,覆着魔气的指尖一碰,玄意跌坐在床榻之上。 她在他凝沉的视线中,指尖轻轻挑起那雪白绸缎般的衣领,带着一股冰凉之感的青绿色药膏,随着指尖落在锁骨处青紫色的吻痕之上。 玄意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热呼吸,梗着脖子侧过头。 谁知那带着草药香的指尖并未打算放过他,捏着他下巴的力道不算重,却轻而易举将他的脸掰了过来。 “师兄,你得亲眼看着我给你伤药呀。” 她平稳的语气中隐含着难以抑制的怒意。 话音落,冷白色的宽阔胸膛上的肌肉,随着她的指尖,有片刻的痉挛,药膏凉意覆在表层,指尖触碰在肌肤上的温度却灼热难耐。 玄意背部的肌肉紧绷,冷淡的开口:“我说了,离我远…嘶。” 指尖药膏点涂在胸前某处,猝不及防的一按,玄意的忍不住痛溢出声。 九雾指尖下移,落在那腹部宛如雕刻一般结实的肌肉上,指尖随着阴影沟壑处游走。 “我不喜欢师兄说这样的话。” 九雾的目光带着恳求,有水润之意在长睫之上泫然欲坠:“师兄以后不要再说了。” 语气温软,却不容质疑。 她说完,目光从玄意精致锋利的眉眼扫过,落在他半敞衣襟下的雪色肌肤上,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被她扫过之处升起薄薄的红雾。 九雾视线凝在那几处,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痕迹上,午时因体内魔气乱窜而模糊不清的记忆变得清晰,她怔了半响,而后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来。 她贴近玄意,语气中带着无边的恶意:“师兄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玄意喉咙滚动了下,上好的雪色缎料下腹肌因僵硬紧绷着,轮廓更加明显。 玄意微微掀起眼皮,屈辱的红意晕染了眼尾。 她的眼睛很干净,瞳仁是没有杂质的耀黑浓墨色,大大的眼睛尽管带着恶意,也如同一只毫无威慑力的幼兽,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无辜的天真之色。 可就是这样的眼瞳,在对方毫无防备之际蛊惑着: “师兄,你生病了吗?好烫哦。” 玄意身子猛地一颤,上扬的眼尾如被糜烂的花朵染上浓艳。 他难耐的仰起头,青丝凌乱的散落在两侧,极力的控制着自己不因对方的动作沉沦,凸起的喉结上下划动。 修道者,需明镜万象,静心沉思,忌贪嗔,情,欲…有所为有所不为…… 昏暗的烛光下,一双清冷的眸子染上欲。色,唇肉被齿锋划破,如同熟透的浆果般,神明恍若艳妖。 唇中的血液并未令…本该虔诚的道心变得更加清醒。 “师兄,好美…” 狭长清透的眼眸泛起波澜,红意更浓,黏。腻的颤栗感令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溃散无踪,他终是抬起缠着绷带的手,覆在那双生涩,毫无技巧般动作着的,手背上…… 烛火燃成烬灰,月色透过洞口,晦涩的月光落在衣衫凌乱的身影上,明暗间,那精致俊美的容颜之上潮红还未散,他低垂着眼眸,仔细的用沾湿的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少女的指间缝隙。 擦拭干净后,玄意站起身来,对于方才的失控,他无法自圆其说,更无法用她的妄为而说服自己,他厌恶她,更厌恶如此轻易被欲望所控制的他本身。 玄意忽然弯下腰,内里如同四分五裂般割裂的痛。 他抹去唇角溢出的鲜血,看向熟睡的九雾,讥诮的勾了下唇角。 剑骨生长,不染情根—— 可笑,他对她哪来的情。 他厌恶之前在宗门里如老鼠般窥伺着他的她,如今被这样的人沾染到失了分寸,更觉恶心。 谁会爱上一个不堪如烂泥般缠着自己的恶魔呢? 玄意静默的站在洞口结界旁,直到天亮。 天边的雪花飞扬,轻薄薄的一层,极致的纯白落在浓墨的结界之上,霎那间被吞噬。 覆着冰霜的视线穿透如旋涡一般的墨色,在一处定格,许久。 身后响起脚步声,玄意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纤细的手臂从背后环住腰。 九雾困顿的靠在玄意笔直的脊背上,她轻柔的问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还未等她探头看去,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 九雾眉眼闪过一丝意外,一瞬间驱散了所有困意,她靠在玄意胸膛处,甚至能听到他平稳有序的心跳。 九雾的衣衫因昨夜有些凌乱,外衫半挂在左肩,另一侧的雪白肩头半露在外面,抹胸下隆起的肌肤白皙而又光滑,若隐若现的靡艳的春。色,令玄意迅速挪开目光。 玄意将九雾抱起来,向山洞里走去,掌心下纤细的腰肢因意外于他的举动,轻轻扭动了下。 玄意将她放在床榻上,面色冷静的顺带将她凌乱的衣领整理好。 尽管这只是玄意的举手之劳,并非多么刻意,仍令九雾受宠若惊。 九雾开心的环住玄意脖颈,侧颊上带着粉意的细腻皮肤,蹭了蹭玄意冷峻的下颌。 玄意看着她这顺杆就往上爬行为,微微怵了下眉,却并未推开她,而是顺势拿过一旁桌面上的药膏:“伸手。” 九雾一愣,乖巧的伸出手来。 仿若无骨般柔嫩的葱白玉指微微红肿,冰凉的药膏覆在上面,抚平了细微的酸痛感,九雾一眨不眨的看着垂着眸子的玄意,以往,她总是在暗处注视着他修习练剑的模样,眉眼间便如此时一般认真。 “啵。”她嘟起唇,趁其不备亲了一口。 玄意涂药的指尖一颤,看向九雾,只听她道: “师兄,你脸上有点东西。” 玄意挑了挑眉。 他倒是想知,他脸上到底有什么东西,需要被她亲。 九雾眉眼弯弯笑的狡黠:“有点帅气。” 玄意沉默许久,哼笑了一声。 系统:“……” 它幽幽的想,宿主好似很喜欢那本“谁听谁开心…” 九雾盯着玄意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玄意自被她关在这里,从未流露出任何笑意,今日……师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为什么? 九雾思绪发散,目光猝不及防落在自己微微擦破了皮的手指上,又看了看玄意。 难道…师兄开心,是因为喜欢做昨夜之事… 她眼里划过一丝犹豫,可是昨夜,师兄明明眼眶都红了,那样,也是喜欢吗? 九雾的手被玄意放下,她勾住玄意的指尖:“师兄,我们每夜都做昨夜做的事,你每日都如今日一般开心,如何?” 玄意听到九雾的虎狼之言,冷白的皮肤咳得遍布红温,他隐忍着道:“你当真是荒唐。” 第13章 雪下的很大,白茫茫的一片,澜鸦城的街市上难得冷清,九雾迈着步子,看着脚印落在如云朵一般软绵绵的地面上。 她左手拉着玄意,右手拿着街边新鲜出炉的烤栗子,路过成衣铺时,她眉眼一亮,拉着玄意走了进去。 “哎哟,好久没见到生的这般颜色的公子和小姐了,您二人可真是登对。”衣铺里的老板娘迎了上来。 登对?九雾悄悄弯起唇角。 玄意似是没听到一般,面色冷冷清清。 老板娘看着二人,越看越挪不开视线。 “瞧着您二人面生,是外地来的吧?您二人算是来对了,论款式和做工,我们锦衣铺都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快瞧瞧,店内有没有您二人喜欢的。” 九雾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眼便定格在柜台后悬挂的一席绛紫色长袍上,那长袍上面的云纹绣功却一眼便知精巧复杂,看起来高调却并不繁复拖坠。 可即使这样,也很难将这样的衣袍与玄意联系起来。 九雾却是不知为何,觉得适配。她看向玄意,看着看着便有些恍神… “你在透过我,看什么?”玄意握着九雾的手下意识用力。 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涣散,飘离,就好似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寻找着什么。 九雾回过神,怔愣住。 透过他,看什么…… 也许她所认为的适配,不是与现在的师兄。 而是多年以前,还未对她形同陌路的,大哥哥。 玄意抿住唇,掩下眉眼中的寒芒,对于方才质问九雾的自己更是犹为不解。 便是她真的透过自己去看谁,又如何,那对他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这般想着,眉间拢出深深的印褶。 “师兄,我看的一直都是你呀。”许是九雾的神色过于认真,还带着些被误解的委屈,玄意心中那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消失。 九雾摇了摇二人交握的手,她期待的看着玄意:“师兄,你觉得那件如何?”她指着绛紫色的衣袍。 过于花哨。 玄意面无表情的想着。 九雾见他的神情,莞尔一笑:“那算…” 她话还未说完,玄意却点了点头:“可以。” 九雾弯起唇角,又指了指另外一件艳红色长袍。 玄意的眉皱了起来:“可。” 九雾开心的跑到柜台,分别指向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衣袍:“这个,这个,这个……都包起来!” 她回头看向玄意,期待的问道:“师兄,可以吗?” 玄意这次连话都懒得说,微微点了下头,便走到柜台之处。 九雾看着他拽下腰间上好的白玉佩,递给了小厮。 她拿过小厮手中的玉佩:“师兄,你做什么” 小厮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殿支持以物换物,公子可是要结账?” 九雾摘下腰间挂着的钱袋,扔进小厮怀里。 玄意看向九雾:“我的衣衫,为何要用你的钱?” 九雾晃了晃指尖的玉佩:“谁说用我的钱了?我的钱是用来买师兄的玉佩的。” 她说完便去拿包装好的成衣,边走边嘟囔着:“更何况,我的钱还不是你给的…” 她从前生在凡间,突然换了陌生的幻境,难免会因这些身外之物思虑过甚。少年时的玄意,察觉了她的不安,因此想到了一个简单粗暴却有效的方法。 他将银钱装进她玩的沙包,每一件衣衫的口袋,制成金色帘风,夸张的项链,九雾房间的花瓶,法器,甚至于装裱的字画中,那段时间,九雾每拿起一件东西,都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凡间时卑微乞求也得不到的东西,在无妄峰,在她的住处,遍地都是。 她见得多了,拥有的也多了,也就不稀罕了,也不再害怕自己会因身无分文而被嘲笑。 衣铺老板娘靠在门前,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感叹道:“真相配啊,就是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小厮来到她身侧:“我倒不觉得,你看那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可一直在握着姑娘的手呢。” 老板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貌美的姑娘捧着雪洒到公子身上,正笑的开心,端方清正的公子神色不愉的看着她,却下意识握住了姑娘雪水未消的手。 看那冷冰冰的目光,许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这无比自然的动作…… 九雾知晓玄意畏寒,故意把揉成一团的雪球凑近玄意,玄意被她扰的烦了,一把夺过她的雪球,放在她脑袋上。 九雾又似找到了新的乐趣,不想雪球落下来,僵着步子走,脑袋不动,一双大大的杏眸却时不时向上看,十分滑稽。 玄意掩饰不住的翘了下唇边,撇开视线。 “师兄,我怎么感觉晕晕的…” 她说完,冰凉的掌心落在她眼睫上,不出片刻,待掌心落下,眼睛被阳光刺痛的眩晕感消失了。 “师兄真厉害,长得又好看,懂得又多。” 九雾时刻谨记柳姨说过的,要无时无刻夸赞他。 玄意轻嗤一声;“笨。” 九雾将头顶的雪球扔掉,抱住玄意的手臂凑近闻了闻:“师兄真香,比雪花还要香。” 这是什么比喻?玄意侧目看向她。 九雾自顾自的说道:“师兄身上一直都是很干净的味道,但昨夜的师兄比现在的师兄还要香,尤其是师兄快…唔…” 九雾话还未说完,便被玄意一把捂住唇。 风雪中,玄意的眼尾阴影处的红晕如盛开的红梅瓣,越来越浓艳,他忍了又忍,良久才吐出四个字:“成何体统。” 九雾的瞳仁转了转,可她没有说谎呀,师兄真的很香,尤其是后来她手酸的快要睡着之时,还以为进了万树宗的雪莲池…… 玄意从未见过如九雾一般的人,不知羞涩为何物,便是最私密之事,都能说的如此轻易又直白…… 偏偏她还一副“我怎么了”的无辜神情。 玄意刚将她松开,迎面便吃了一口雪,罪魁祸首在前方笑得令人牙痒痒。 玄意弯下腰,新买的裘衣衣摆落入雪中,沾染上盐粒一般的雪末,他双手捧起一捧雪。 玄意眉眼纠结了下,似是觉得二人你追我赶实在幼稚,但…… 真的很想给她个教训。 还未等他抬步,九雾竟直愣愣走了到他胸前,她张开手臂,仰着巴掌脸,明亮的眼睫弯成月牙的形状:“师兄,我准备好啦。” 玄意的手一颤,一小部分雪末落入从九雾头顶落入衣领中,凉的她瑟缩了下。 九雾的体温比寻常人高,那雪刚一落下便被内力蒸发成水汽,两鬓间的发丝变得如冰丝一般坚硬,她好奇的摸了摸,直到温暖的裘衣披在她肩上,她才抬起眼眸。 玄意一言不发的将裘衣在她脖颈处系紧,九雾像一只毛团一样,像他靠了靠:“师兄,你不怕冷了吗?” “我从不怕冷。”他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冗长不变的寒冬。 九雾嗅着专属于玄意身上清冷的气味,她抬眸看向玄意,浓墨色的瞳仁倒映着玄意月白色随风飘扬的发带,她喃喃的说道:“师兄,我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下一句话还来的及未说出口,便被玄意拎着后领向前走去:“闭嘴,我不会发光。” 九雾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里皆是明媚的笑意。 不远处的枯树丛中,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二人,本该是孩童般的稚嫩双眸,却染上诡异的血色,小小的身影带血的双手垂落,嘴边满是猩红的血液。 他身后,是十几具身着官服的尸体,每一个尸体胸口处,都是空荡荡的血洞。 他贪婪的盯着雪地中的两道身影,咽了下口水。 而下一瞬,笑的明媚的少女回过头,精致的眉眼因杀意变得异常可怖,她无声道:“滚开。” 被魔纹爬满的眼瞳令小童哆嗦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原地…… 九雾收回视线,顷刻间恢复如常,她笑意盈盈的指了指前方的酒楼:“师兄,我们去那!” …… 到了酒楼的包厢,九雾又开始了。 玄意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左肩的伤口,只觉眉心直跳:“你的伤,不是好了吗?” 九雾茫然的摇头:“没有,没好。” 系统在一旁无情的拆穿:“撒谎!本来都好了,又被你自己硬生生撕裂开了。” 九雾没有管系统,她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右手的筷子掉落:“师兄,我受伤了,动不了…” “可你伤得是左手。”玄意淡声道。 他看着九雾的伤口,不知为何,觉得异常刺眼。 九雾愣了一下,然后可怜兮兮的道:“左肩牵连着右肩也痛了起来,好痛呀师兄,师兄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在这吧……” 系统在一旁欠兮兮的道:“你是修士哎,饿不死的,连我都能看出你的小心机,男主又怎么会……”话音戛然而止。 系统眼睁睁看着玄意夹起一块烤的酥脆的鸭肉,放到九雾唇边:“吃吧。” 玄意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只觉自己好似习惯了她异于常人的举动,明明很清楚她就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心中却还是因为那道重新出现的伤口泛起波澜。 九雾得意的看了一眼系统,美滋滋的将鸭肉吃掉。 柳姨说的“装柔弱”果然很有用。 “师兄,我还想要那个。”九雾指了指杏仁酥。 杏仁酥的甜香味令九雾眼眸眯起来:“师兄真棒,这个杏仁酥和你一样甜。” 第14章 正午时分,巨大且滑稽的雪人,将坐在旁边的少女衬托的小小一团。 九雾视线追随着在崖边望着云雾的玄意,他身上穿着她喜欢的绛紫色衣袍,少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俊美无俦的脸比之帝宫里的王公贵族,还要尊贵几分。 这几日,九雾明显感觉到玄意对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好,虽不常笑,但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他会生涩笨拙的陪她滚雪球,会因她乞求的目光,将一件一件本不喜的艳丽衣袍穿给她看,会无奈的将床榻挪出一个位置给她…… 九雾有时会恍惚,她的大哥哥好像回来了。 但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眸,偶尔也会令她清醒几分,尽管如此,九雾依旧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系统在一旁哼着歌,这几日,是它与宿主绑定以来,宿主最无忧无虑的时日。 它看着九雾,她被宽大的裘衣包裹着,小小的一团软糯糯的,刺眼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就如同被幸福爱意包裹着长大的女孩子一样,笑意纯粹,没有阴霾。 这几日,九雾情绪稳定的,竟让它有些忘记了,她从前阴暗扭曲的模样。 系统历经无数小世界,本不该对书中角色产生恻隐,可这一次,或许是从一开始便放弃了任务,做为看客,竟不知不觉对这里有了些微毫的参与感,它竟有些希望,眼前的书中世界,能够成全这个偏执又可怜的宿主。 可剧情的设定与既定的命运,真的能改变吗…… 九雾刚走到玄意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轻轻眯起眼,看向山下某一处。 紫色的妖气弥漫在天际,遮挡住了日光,在日色残缺的一瞬,更为浓重的妖气覆满整个澜鸦城… “去看一看吧。”玄意侧目看向九雾。 九雾生性淡薄,妖也好,澜鸦城也好,他人性命,与她无关。 可视线触及到玄意的目光,拒绝的话却咽了下去,玄意的目光总是清明悲悯,好似生来便是为了苍生,为了正道,她虽不在意那些与她无关之人的性命,但此刻,她不想从玄意眼中看到失望之色。 更不想他看向她时,这来之不易的微微光亮,堙灭。 九雾莞尔一笑:“好呀,师兄在此处等我回来。” 如此浓重的妖物,九雾没打算带着玄意一同去,洞口的结界已经扩大至峰顶,等她回来,玄意刚好可以在此处迎她。 她转过身,被玄意拉住手腕,指尖凉的彻骨。 她等了半响,玄意都不曾开口,九雾感受到,那握着她的微凉指尖紧了紧。 如此小的细节,令九雾眼尾弯起的弧度更甚:“师兄,别担心,我很快便回来,说不定回来时正巧能赶上城中晚市,我给你带城门处那家的馄饨。” 玄意指尖一松,喉咙滚动了下:“好。” 九雾指尖一转,腰间的桃木剑瞬时起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原处…… 九雾循着妖气所在而去,出乎意料的,那浓重的妖气并未在澜鸦城中,而是在澜鸦城外的郊野。 如旋涡一般直通天际的青紫色妖雾遍布枯林中,浓郁到几乎看不清前路。 九雾步伐轻快的向浓雾深处走去,耳边时不时传来凄凉尖锐的笑声。 正当午时,那日光却好似被尽数吞没,呼啸的寒风带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间。 “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 妖雾中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九雾,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说话模糊不清。 九雾步伐一顿,哼笑一声:“小鬼,之前叫你滚开,听不懂吗?” 随着九雾走近,与那日一样,小童身旁横着几具穿着官服的尸首,胸口处拳头大的血洞不断将雪地染的殷红。 九雾一扫而过那几具尸首,带着一丝漠然。 小童向九雾走来,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想要拉着九雾,被九雾抬手避开。 “姐姐,你不记得念儿了吗?” 九雾抱着手臂:“你不是说,你是被那二人强行虏回来做妖侍的吗?如今恶人被抓,你却在到处偷人类的心脏,念儿,撒谎的妖族,是要被抹杀的哦。” 念儿被戳穿了谎言也不心虚,他又低头啃了一口手中血淋淋的东西,说出口的话与那日截然不同:“我本来就是妖侍。” 九雾耐心告捷,抬起手,黑雾袭向念儿。 念儿看起来懵懵懂懂,却极为灵活,还未等黑雾接近,便消失在原地,九雾腰间的桃木剑寻声而去,很快失了踪迹。 “宿主不好,是血杀阵!” 系统的声音刚落,九雾便停下脚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周身的弥漫的妖雾越来越浓重,黯淡的光消失不见,四周一片安静,竟是连一丝风声也无。 浓重的血雾从四面八方涌向九雾,脚下仿佛有无数只手正拽着她向下拉,四肢,腰间,脖颈,皆被血雾缠上。 九雾看不清四周,身上却凭空出现剑痕。 “血杀阵是邪宗血杀门的阵法,比之堕仙阵还要阴诡恶毒,向来拥立魅魔,筑此阵便是为了救出魅魔后与仙门斗法,邪宗不干人事,这血雾便是混沌妖邪魅魔的血化成,除此之外阵法中还囚困了无数高阶修士和大妖的怨力,血杀阵一成,困在里面的人看不到外界,却能被外界所伤。” “我也看过剧情,为何没有看见有关血杀阵的记载?”九雾被血雾勒的有些窒息。 “《仙道》虽是残本,但宿主亦只能看到您下线之前的剧情,血杀阵一直被邪宗隐瞒,直到剧情后期魅魔率众妖攻打仙门才出现。” 操控着血杀阵的人好似是本着将九雾折磨至死的想法,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却次次出手狠辣。 淡粉色的衣裙上已是鲜血淋漓。 九雾咳出一口血,魅魔…… 书中的她被邪宗之人蛊惑,放出的魔神,便是魅魔。 这血杀阵既是为了他存在,那便毁在这吧! 魔雾化作无数漆黑的灵蛇尽数涌出,直至消失在阵中。 九雾笑了起来,没过多久,风声渐起,血雾外惊恐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身体上的伤口不断被魔气修复,九雾脸侧爬上诡异的魔纹,拖拽着她的无数怨力被魔雾吞噬,禁锢她手脚的血雾在顷刻间消散。 她看向倒在地面的十几个玄衣人,有的已经被魔雾贯穿了身体,有的还在地面不断挣扎,她缓缓向血杀阵外走去,刚走到边界,却被突如其来的长剑逼了回去! 两个身着灰色卦象长袍,带着白色面具之人,凭空出现。 “都是废物。” 那些血杀门之人匍匐到二人脚下:“血衣使,救救我们!” 那二人漠然的看着几个面色青灰之人,毫不犹豫的将手中长剑,接连插入残喘之人体内。 “血杀门从不留失败者。” 九雾抵挡着直逼她面门的长剑,面上的漫不经心收敛起来。 血衣使,是血杀门扬名的存在。 血杀门虽是邪宗,却比之妖族还要受仙门所忌惮,几千年来,无数邪宗被剿灭,唯独血杀门一直存在,邪宗之人修诡术,入心魔,沾染各种旁门左道,唯有血杀门的血衣使只修剑 术。 入了心魔的剑术及其阴邪恐怖,两人一剑,可便可屠尽寻常宗门上百人。 “本想用那些蠢货为小姐拖延时间救人,没想到这样一个入了心魔的小修士便能把他们逼死,直接杀了吧。”其中一个血衣使说道。 另一人有些犹豫,来此之前,小姐说过,莫要伤及性命。 恰在此刻,锋利的长剑向二人袭来,二人疾身躲过! 九雾缓缓掀起眼眸:“拖延…时间?” 心底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又被她压下。 “小丫头有点本事,不过可惜了,今日你得死在这,你要怪,就怪你险些坏了我们的大计,待我们夺得剑骨,你也算是为魔神大人出了一份力了。”那血衣使说着,虔诚的双手合十。 九雾擦拭掉唇边的血迹,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嘶哑而诡异:“你们敢动我师兄?” 她两侧衣袖中的魔雾化作坚硬的锁链,不断蔓延至天际,没有尽头。 巨大的锁链回旋,聚起狂风,如游龙一般围绕着二人,不断缩小范围。 血衣使眉头紧锁,一人一手持剑,一手二指合并点在额心。 另一人引剑划破掌心,巨大的威压之下,动作缓慢却平稳。 “咳,倒是有些小看了这魔女,若她不在阵中,你我二人说不准真得撂在这!” 那人说完,掌心血液源源不断流入血杀阵中。 九雾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盘旋至二人周围的黑雾尽散。 再抬手时,却使不出一丝魔力。 两个血衣使面具下的脸色也惨白至极,他们只以为九雾不过一个产生了心魔的仙门弟子,却没想到仅仅一招,便逼得他二人溃不成军。 千百年来,除了血衣使与门主,没有人知晓,用参与筑阵之人的血液为引,方能发挥血杀阵真正的威力。 他们二人向九雾看去,少女半跪在地面上,单薄的脊背上出现一道亘长的伤口,还未等她站起身,又一道锋利的剑气劈在她肩上…… 阵法中,血色的剑气无形无踪,每一次出现皆精准见血,随着时间流逝,阵法生成的剑气越多,速度也更快,九雾一次次摔倒又爬起,紧接着又被锋利的剑气掀翻在地,血液滴落,纯白的雪地上绽开无数的红梅…… 第15章 天际浓厚的妖雾散去,被遮挡的日光却不如先前明媚,乌云中刺目的阳光只剩下朦胧晖影,无端令人心情烦闷。 玄意看着出现在结界中的女子,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事实上,玄意被关在此处的第一日幻夭便出现过。 前几日幻妖再次出现,在悬崖边的巨石下给他留了句话,她说她已找到破解结界的办法,静等时机便可助他破开结界。 玄意离开宗门,为的便是这幻妖。只有她,能够找到魅魔所在之处。 今日澜鸦城的异像,是谁所为,并不难猜。 “公子,可还记得我?”幻夭媚眼如丝的望着玄意。 [为了寻破除这个鬼结界的方法,真是累死老娘了,若非那诡异的小魔头坏我我大计,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的时日!] 猝不及防再次听到他人心声,令玄意目光微滞。 自从出现在山洞后,他便再未听到过任何的心声,自以为是体内剑骨出现了问题,如今又恢复如常,玄意不由在想,到底是剑骨的问题,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见玄意不曾回答自己的话,幻夭又道:“从前便听闻仙门少主算无遗策,你今日可有算出我到底能否破除这结界?” [若非查阅了阿兄从前的卷轴,谁能知晓,那小魔头身上的魔力竟是来自恶魔果实……] 幻夭话音刚落,便见玄意猛地看向自己,精心雕琢般的清冷眉眼黑沉如水。 她本能的退后一步。 [这仙门少主不是最光风霁月端正清雅了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 幻夭不敢直视玄意眼中的锋芒,挪步到结界旁:“我先破除结界,待结界打开后,公子便恢复自由了。” 玄意收回视线,静静的凝视着山下。 她体内的魔力来源竟是恶魔果实。 恶魔果实又被称为魅魔的心脏,古书记载,魅魔成形的第一劫,便是自剥心魄。心脏的缺失会令魅魔的妖身彻底化作魔身,吸食万物之欲念,不朽不灭。 魅魔的心脏被剥离,化做魔果,不会消散,却无处可循。 恶魔果实有着魅魔的混沌之力,虽强大,却是一柄无时无刻悬坠着的剑刃,若将来有一日魅魔想收回心脏,那么承载着恶魔果实之人,必定万劫不复…… “噗!”不远处正向结界施法的幻夭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玄意掀起眸子恹恹的看向她,她尴尬一笑:“快了,就快了……” 洁白的雪落在九雾眼睫,九雾吸了吸鼻子,已经闻不到她喜欢的冰凉干净的气味,阴湿的血腥气充斥在鼻间,她讨厌极了这个味道。 纤薄的身体千疮百孔,血滴落在地面凝成红色的霜晶,九雾抬了下手,不到半空,又失力的垂下。 她的时间仿佛定格,可阵中阴邪的剑气并没有停下,她只能又一次缓慢的爬起。 系统的声音难过:“宿主,我有些害怕。” 它自以为是这世间的看客,也早已预想到了早晚有一天要与这里道别。 可真当此刻要来临,它有些不舍。 或许是真的想看一看,这个执拗至此,死不悔改的反派女配,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机会,能改变自己的结局。 但好像…… 没有机会了。 锋利的剑气落下,所逼之处正是九雾要害所在。 系统不忍的闭上眼睛。 “嘭!”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疾风冲进血杀阵。 先前追着妖族小童离去的桃木剑,挡在九雾身前,为其斩断了剑气,而后断裂在地。 “十三!” 系统第一次见到九雾如此崩溃,她蹲在地面,颤着手捡起断成两截的桃木剑。 她拿着断剑,想将断痕处拼凑起,手抖得不像话。 “不过一柄破木剑,连法器都算不上,没有主人灵力驱使,竟能抵挡阵中血煞剑气?”阵外的血衣使惊诧道。 “它不是破剑。” 血衣使看向九雾,只见她抱着断剑,幽幽的看着他们。 残断的剑刃划破掌心,沾血的指尖游离划动,复杂诡异的符咒渐渐显露于空中。 血衣使震惊的看着九雾。 “心魔咒,她不是已经入了魔……为何还要画心魔咒?” 系统深吸一口气。 心魔咒,所有仙门修士最为忌惮不齿的禁咒,由仙堕魔只需须臾,被心魔沾染,道心破灭,彻底沦为妖邪之辈。 九雾吸食恶魔果实入魔,是外力,强大的魔气或许会侵染她的灵力,看起来与妖邪并无不同,但她若心中坚定,便不会被魔气驱使。 心生执,心生怨,心生杂念,皆是许多修士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过的一劫。 心魔咒,便是由心入魔,入魔者,终有一日会变成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怪物…… “宿主,你以后若这样活着,会很累……”入了心魔,便要每分每秒直面自己的恐惧,每时每刻抵御着心魔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不仅累,还很痛苦。 “我活着一直很累,但我要活着。” 又一道剑气划破九雾的皮肤,她挣扎的爬起,姿容狼狈,眼神中迸射出的碎芒,如绝境中被围捕的野兽,遍体鳞伤,仍挣扎着用身体不断撞击着满是锋锐的围笼。 系统又想到了小镇上,为了一口吃的,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下卑微乞求的小女童。 她说她要活着,因为,她一直是这样活着的。 系统看着心魔咒贴近九雾,在没入她眉心那一刻,她坚定固执的目光有一瞬的涣散。眼里的光好似化为实质一般,一寸一寸的,在朦胧的日光下,破碎开来。 只有一瞬,仅仅一瞬。 “这一次,真的回不去了啊…” 她声音轻飘飘的,不像初见时说出那句“死不悔改”时般掷地有声,如一片羽毛被风雪裹挟,拼命向上飘零,又被重重砸向地面,无声,不响…… 九雾闭上眼睛,被血阵平息的魔气尽数翻涌,冲破桎梏,一瞬间,方寸天地化为永暗,白雪点 漆,云层染墨。 九雾紧紧握着手中的两截断剑,剑上断截的木刺没入指心,顺着脉络中的血液蔓延,入骨之刺,疼入骨髓。 - “我有一剑,上可断青云,下可斩冰河!” “我有一剑,刃薄如叶,可断风花!” “我有一剑,出手无影,三步降敌。” “我有一剑……” 年轻的弟子不知天高,无忧无愁,在这个剑道昌盛的时代,握住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剑,说出口的话虽狂妄无厘头,却满是少年应有的傲气。 角落里,十六岁的少女怔怔的看着他们,入剑林取剑的一月后,所有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本命之剑,唯有她,便是品级最低的剑,都不愿理睬她。 她缩在角落,看着那些兴致勃勃的同门,心中酸楚又羡慕。 她没有剑…… “你也有一剑,是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剑,它托我来寻你,哭着喊着要做你的佩剑。” 身姿欣长的少年慵懒的倚在树旁,嘴角挂着笑意,漫不经心的说道。 九雾抬起泛红的眼眸,疾风划过,剑气荡然,红棕色的木剑伫立在眼前。 她结满水雾的眼眸亮了亮,好奇的握住剑柄,指尖接触的那一刻,四肢百骸仿如与剑身之上的纹路相连。 这是九雾第一次感觉到如有神助的蕴力,她眨了眨眼,看向少年:“师兄,真的是它选择了我吗?” “当然,剑心执着,若非它选择了你,你怎会产生共鸣之感。” 九雾欢快的跳了起来,裙摆如涟漪的水波般摇曳着,挥了挥手中之剑,高兴的情绪淋漓尽致尽数流露。 “出息…”少年还想说什么,忽然弯腰咳了下,脸色有些苍白。 九雾回过神来,担忧的看向他:“师兄,你怎么了?”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有些着凉,你先练着,我回去了。” 他说完,拢了拢脖颈处的裘领,骨节分明的之剑,有几处明显的血痕。 离开时,步伐有些微乱。 九雾视线定格在他手上的疤痕,心中担忧更甚,悄悄跟在他身后。 无妄峰—— “你当真是疯了不成!你是宗门的少主,不是铸剑师,你雕桃木剑,用心头血祭剑?!” “师尊莫气,咳,我这不是没事吗?那三千剑林里的都是什么东西,一把把破剑入了剑林还生出优越感了。待我伤好以后砸了那剑林……哎!师尊,我错了,我就是说说……” 少年虽认错,但语气间满是意气风发的狂妄。 “我玄意的师妹,就合该拥有一柄全天下最好的剑。” “那你也不能用心头血祭剑!你与他人不同,若一招不慎走火入魔……” 九雾靠在门边,缓缓抱紧怀中的剑。 耳边不断回响着那句,满是锋锐与骄傲的: “我玄意的师妹,合该拥有最好的剑!” 她吸了吸鼻子,原来,不是剑选择了她,是师兄选择了她… 九雾破涕而笑。 我有一剑,是师兄以心血为引,亲手雕刻的--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剑! - 腊月十三的冬日,她收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剑。 但或许是她为它起的名字寓意不好,十三,十三,失散,失散。 所以,那日后,师兄便闭了关,再出来后,就不再对她笑了。 所以,如今,她最喜欢的十三,唯一一柄不嫌弃她的剑,也断了。 浓浓魔雾中,两截残剑疾风祭出,离血阵一步之远的血衣使面色一凛,仓皇躲避,躲过了不休的残剑,手中长剑还未抬起,便猛地顿在空中。 第16章 西决,血杀门。 遗留在丘海中最后一座城址,座落着极致奢华的宫殿,镶嵌着华珠异宝的壁岩,琳琅满目,而细看之下,便会发觉,那耀眼的斑斓的沟壑中,如似有血液的猩红之色流动。 “叮,叮叮…咔嚓…”品级罕见的青锋,连同着握着剑柄的手骨,被锦靴一寸一寸踩断。 疼到几近晕厥,尽管如此,趴伏在地面之上的灰色卦袍之人,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脸上的纯白色面具摇摇欲坠,遮挡住了视线中那勾勒着金丝线的玄色衣摆。 骨节断裂的声音,令两侧同样穿着灰色卦袍之人纷纷垂下头去,无一人敢出声求情。 这时,长廊尽头的房间被打开,乌发白眉的老者恭敬道:“小姐已无大碍,无尽之河虽腐肉蚀骨,但幸好门主救助及时,如今小姐已经醒了,想要见门主。” 他说完,俯身退到一旁。 被称为门主的人“恩”了一声,清澈的少年声音与他狠戾的行为极为反差。 鞋面从血肉模糊的断掌上抬起,很快便有侍从跪伏在地,将其鞋底的血液擦拭干净。 幻夭的面色苍白,眉宇间还残存着惊魂不定之色,她看向推门而入的身影,鎏金面具覆在整张脸上,随着他走来,浓重的血腥味刺鼻。 “阿姐,如何?” 幻夭缓缓摇了摇头:“檀儿,阿姐想求你帮个忙。” 冥檀抱着手臂站在门边,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之色,说话的语气却十分亲昵:“阿姐尽管吩咐便是,檀儿必定竭尽所能。” 幻夭道:“我此行夺剑骨,计划本天衣无缝,可频频被一女子坏事,如今她体内有恶果果实,我并非是其对手…” 她说着,又想起了坠崖时那温软又如同恶魔般的声音,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阿姐说的,不会与毁我血杀阵的,是同一人吧?” 幻夭听闻血杀阵被毁,眉头缓缓皱起,眼里划过一丝意外之色,随即点了点头。 “简单,我派人去将她杀了便是。” 冥檀刚说完,便听幻妖厉声道:“不可!她体内藏着至纯的混沌之力,连血杀阵都破了,杀她谈何容易?在阿兄没离开无尽深渊之前,血杀门绝不能再损伤丝毫。” 幻妖皱起眉,还有一点,她没说。 想要取剑骨,需得身负剑骨之人不反抗,不排斥,那魔女虽囚禁了玄意,可她却看出玄意对那女子不同寻常,她甚至有一种感觉,若杀了那女子,这剑骨,很可能永远也取不出来了…… 她无法强硬的将玄意带走,还是要找机会接近,获取他的信任。 可有那魔女在,人别说带走,便是接近都难。 除非…… 那魔女,自己不要了! “檀儿,你生得好看,你去接近那魔女,让她厌了玄意。” 冥檀眼眸轻轻眯起,看向幻夭,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鸷的杀意。 “阿姐让我…去勾引她?” 幻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点头:“为了阿兄,檀儿,你定能做到。” 冥檀低低的笑了起来:“行啊,为了阿兄阿姐,檀儿什么都愿意做的。” 待到利用魅魔杀光仙门,他定要这愚蠢的幻妖死无葬身之地! 幻夭揉了揉眉心:“我昏睡了几日了?” 冥檀看向窗外悬挂着的血衣使尸首,温声道:“半个月了。” 弯月悬挂在天际,狂风卷起丘海的飞沙,一路向东。 幽暗的山洞中,如魔雾化为实质的手臂般粗硕的铁链,从岩壁蔓延至青年白皙到几近透明的手腕上。 玄意站在洞口处,微微上扬的凤眸,凝视着床榻上被浓重魔雾包裹成的人形茧。 漆黑与月光交错的光影下,眸中某些情绪翻腾,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情绪又化为平静。 月至半空,与这半月来每夜子时一样,那满是魔气的人形茧上,魔气不断蔓延至他周身,再回神,已经被卷在了床榻上。 他身体很凉,但不知为何,那不断渗出的魔气更冰些,阴寒的魔气好似在不断的摄取着玄意身上微弱的暖意一般,将人缚的牢牢的。 身体越来越冷,玄意缓缓闭上眼眸。 月下日升。 刺目的阳光透了进来,床榻上的青年脸色苍白无比,绸黑的睫毛颤了颤,与往常不同,床榻的另一侧变得空荡荡。 山洞里寂静无比,玄意看向洞口之处,洞口处的结界已经消失,但手腕上的锁链似是更牢固了。 他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床榻,缓缓怵起眉,向山洞外走去。 魔雾化成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蔓延,他刚走出洞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玄意怔愣了下,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许久不曾挪开… 宿主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系统随着九雾苏醒的,第一个念头。 阳光下的少女依旧穿着淡色的衣裙,与平时无二的装束,可那张脸,就好像开在糜艳幽狱中的白荆花。 原来的白荆花美的纯粹,美的毫无杂质,如今,洁白的花瓣细枝末节被染上了灼艳之色,蕴盈在枝芽上的绒毛生出 荆刺,是一种令人挪不开视线,复杂,又矛盾的极致美感。 她掀起眼眸,便是连眼尾处的阴影都透着挥之不去的媚意。 “师兄,过来。” 九雾看向不远处的玄意,轻轻勾了下手。 她未向从前一样将头发挽成两鬓,乌黑青丝顺着肩膀倾泄而下,随意的披散在腰间,微微苍白的脸颊上没有血色,软唇却如吸食了血液的精魄一般,饱满嫣红。 玄意自是发觉了九雾与以往不相同,他眉头紧锁,周身气息在短时间内发生骤变,只有一种可能。 入心魔。 下一瞬,手腕上的锁链一动,将人狼狈的拖拽至九雾面前。 九雾倚靠在巨石上,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眸看向玄意。 手腕上的锁链仿佛变得有千斤之重,玄意撑着地面,额头两侧青筋突起。 下颌被微凉的掌心抬起,玄意被迫仰起头,额间一缕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他狭长的凤眸, “让你过来,听不见吗?” 玄意只觉自己的下颌被桎梏的酸痛,他看向九雾时,眼眸如一汪无波的清泉。 他没有回答九雾的话,而是道:“你入了心魔,便再不能回宗门。” 九雾盯着玄意,语气森然:“托师兄的福,别说是入了心魔,能捡回一条烂命已是万幸。” 玄意心下一紧,眼神因心底的愧疚,慌乱的错开。 九雾指尖游离向下,轻点在玄意微微突起的喉咙上,她凑近玄意,轻薄的呼吸洒在玄意耳边:“你可别忘了我说的话。” 玄意呼吸一滞,想起她在悬崖边对幻夭所说的那句: 待我玩够了他,便送他下去陪你。 “你打算如何玩。” 玄意叹息一声,语气平静,视线落在九雾眼尾处凭空出现的朱砂痣上。 九雾似笑非笑的看着玄意:“那要看师兄你,如何才能让我觉得有趣了。” 她指尖勾住玄意胸前的薄衫,将人拉了过来,而后环住他脖颈坐在他腿上。 那一双水眸,媚意横生,如勾人魂魄的精魅。 玄意的耳垂爬上红意,那张软嫩嫣红的唇尽在咫尺,时不时会蹭到他的唇角,却始终保持着微毫的距离。 想起先前能令她开心的行为,玄意眼眸一深。 他的手被锁链禁锢,无法动,只能倾身堵住那抹柔软,双唇相贴的那一刹那。 “啪!” 玄意侧过脸,整个人僵住。 面前之人却环着他的脖颈笑了起来,细软的腰肢在他怀中颤了个不停。 右脸处火辣辣的痛感,令玄意失神,他眸光闪烁几下,罕见的出现茫然。 九雾亲昵的靠坐在如雕像般的人肩上,指尖碰触着他侧颊极为明显的巴掌印,舌尖轻轻舔拭着他耳垂。 “好玩吗?”玄意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冷意。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玄意耳廓,九雾轻声道:“没有什么,比羞辱你,更好玩的了。” 九雾说完,毫不留情的从他身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师兄乖,换上衣服,我们来玩更好玩的。”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换,我也可以帮你。” 九雾离开后,玄意瞟到一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衣物。 他拄在地面的手攥成拳,因情绪起伏过大而微微发抖。 蝶翼一样的薄纱,半透明的里衫,没有腰带暗扣的长袍…… 没有一件是,正常人会穿的衣衫。 第17章 系统好似知晓,为何九雾的眉眼并未有太大的改变,却宛如换了个人一般。 原来的她,不管是生气亦或开心,她的表情,好似经受过训练一般,无时无刻,处处显露着无害,温婉,乖顺。 如今,瞳光里的柔和消失了,唇边恰到好处的适宜弧度也不见了,就好像精心打制的面具被摘下,露出了本来的锋芒。 系统还在沉思,却发现,面前的景象突然被屏蔽…… 九雾靠坐在椅塌上,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玄意半裸的腰身,如喜服一般的长袍开敞着垂落,雪白胸膛上的薄肌因她的视线紧绷,如此风流的春色,将清隽冷白的俊美脸庞染上一抹灼艳。 她还是很喜欢这张脸,若非如此,她真的会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同样一张脸,她从前总是痴痴的望着他,总想着,或许有一天,她记忆里的那抹月光,能够如许多年前一般,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他在。 当初挡在她身前,不容置疑扬首告诉所有人,有他在,不会让她变成恶人的少年,亲手推着她,下了深渊入了心魔。 她怎能不恨! 万事有因有果,而他变了,却始终没有答案。 以前她不敢问,现在不必了,或许他早已后悔将她带去万树宗,只有她,像是抓住棵救命稻草般死死不放。 是他亲手将她心中的月亮杀死,那么,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指尖微微一动,面前的青年无力反抗的跪倒在她面前,圆润小巧的足尖白皙中透着粉意,轻轻踩在那坚硬的胸膛之上。 向来被众人所簇拥着崇敬着的仙门少主,哪里经历过如此冒犯,还是这般,如逗狗一样,无比轻视的冒犯…… 九雾以为他定是要被羞辱的难堪至极,厉声呵斥,谁知他只是怔愣一瞬,便垂下因羞怒而泛红的眼角,那一双凌厉的凤眸低垂,倒显得有些怜弱。 但九雾深知他的演技有多好,光是为了能不露声色的支开她,便能忍着他那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陪她演了几日岁月静好,如今落在她手里,自然要收敛锋芒。 晶莹白皙的足尖抬起玄意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九雾唇角掀起一丝恶意,眼神轻蔑的上下打量着玄意:“师兄,那日我去香江楼,看到一男一女在床榻上好生快活,后来那男子竟钻进了女子的裙摆里,他们在做什么呀?” 玄意对上九雾那双恶意满满的眼眸,那波澜不惊的神色几乎要触怒九雾。 他没有回答九雾的话,而是问了句:“如此,你便觉得是羞辱我了吗?” 九雾挑了挑眉:“不然,师兄也像那男子一样,让我快活快活?”她慵懒的拄着侧额,漫不经心的问道。 玄意抿住唇,平和的目光并未因九雾的话而混乱。 九雾哼笑一声,兴致缺缺的说了句“无趣。”而后想要收回抵在玄意下颌的足尖。 话音刚落,足尖被骨节分明的微凉手指握住,玄意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掀起她裙摆…… 九雾不可置信的怔愣住,而后轻咬住唇肉,抑制住喉间溢出的难耐。 岩壁上的水滴“滴哒,滴哒…”直到午时正空的艳阳映了进来才停下。 九雾颤着手捏住玄意的下颌,目光森然的盯着他:“你被夺舍了?” 玄意的唇角红肿,舌尖也酸麻的不像话,他淡然的拭去唇上的一丝晶莹,微微泛红的眼尾被沾染上了欲色,犹到此时,神情依旧坦荡自然的过分。 “若是这样能弥补……” “啪!” 魔雾化作的长鞭扬起又落下,旖旎的氛围被抽散,雪白的胸膛出现一道刺目的血痕。 九雾眼眸中还残余着挥之不去的莹润之色,她气得笑了起来:“玄意,你真贱啊。” 她赤着足站起,双腿的不适令身形微晃了下。 手中的长鞭再一次毫不留情的落下,鞭尾抽在青年的锁骨脖颈之上,他侧过头,疼得深吸一口气。 说什么弥补过错,真是可笑至极。 她可没忘,那句“逢场作戏罢了”从他口中说出,有多刺耳。 他一个仙门少主,她一个入魔罪徒,别说他逢场作戏,便是替天行道将她斩杀与此,大抵也只会有人拍手叫好。 弥补?不过是他自己想减轻些罪过,披上一层虚伪的皮! 九雾半蹲在玄意面前,指尖插入他乌黑的发丝里,掌心一收,玄意痛的皱起眉,他被迫看向她,只听她道:“你想弥补,好啊,但这远远不够,除非……” 九雾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目光幽暗:“你做我的狗,一只会无条件服从主人命令的…贱狗。” 九雾低头吻了吻他脖颈上的伤口,玄意睫毛一颤,呼吸微滞。 她抬起 头看着他,唇上沾染着血液,与苍白的肤色对比更加强烈,好似专食人心的艳灵。 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恶劣的勾起唇角:“刚才做的不错,我很舒服,不愧是狗狗,真会……唔。” 玄意忍了又忍,终究是强硬的堵住那张恶毒的唇,他死死扣住她,眉宇间被气得升起一抹戾气。 他的确一直想要找机会同她解释,血杀门的出现他并无预料。 但他也知晓,如今的她听了,只会觉得他又是在欺骗她。她入了心魔是他的过失,他会想办法为她除去心魔,如今他被她禁锢于此,只想能尽可能先弥补于她。 他不知她这次又因何而动怒。 唇边软嫩的触感,令玄意冷沉的目光逐渐开始迷离,唇肉被尖齿重重一咬,而后被猛地推开。 九雾又甩了玄意一耳光“啪”。 这一次,用了很重的力道,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山洞里尤为响亮。 她眼角泛红,想起玄意刚刚伏在她腿间…… 忍不住呕了一声。 玄意看出了她的想法,嫌弃的目光令玄意额侧青筋直跳,他目光冷沉,难得的刻薄:“你倒是连自己都嫌弃。” 她自己想要快活,他做了,反倒是嫌弃上他了。 九雾恶狠狠的瞪向他,反唇相讥:“你倒是什么都不嫌弃,不愧是贱狗!” 玄意冷着脸,对着九雾施了个清洁咒。他灵力修为虽不在了,但体内剑骨微弱的灵晕足以施出这般简单基础的咒法。 九雾感觉身上那黏腻之感消散,她视线一转,落在玄意身上的某一处,目光凝滞。 玄意又一次被打的侧过头去,活了这么多年,骨子里刻的骄傲与锐气好似都在今日烟消云散,他无奈的深吸一口气,嘴角扯了下。 九雾一把按住那不可言说之处,疼得玄意倒抽一口凉气。 她扬了扬眉尾:“贱狗,叫声主人来听听,说不定我一高兴了,帮你纾解纾解。” 九雾恶意满满,就算他叫了,她也不会帮他呢。 玄意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喉咙滚动了下。 九雾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脑海一阵钝痛,而后意识陷入黑暗…… 玄意刚想开口,肩膀一沉。 因还放在那处的手,体内的胀热感更为强烈,他看着骤然晕厥的九雾,眉心一跳,气得险些笑出声。 他忍耐着躁意,将九雾放在床榻上,她刚入心魔,大多数魔力用来修复伤口,周身气息紊乱。 玄意将她放到床上后,她体内的魔气自动开始运转,缓慢结成茧形。 就在魔气将九雾身体完全包裹之际,她突然蜷缩起来,嘴里低声喃喃着。 玄意犹豫一瞬,贴近她。 “师兄…” “阿九最喜欢师兄了……” 玄意眼睫微颤,看向九雾,不知为何,心底被她羞辱的郁气,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九雾小声的嘤咛着,看起来像是刚破壳的雏鸟,全身哆嗦着,不安的想要抓住什么。 玄意想了想,将微凉的指尖放在她掌心。 他忽略掉心底的异样,再次肯定自己只想尽可能弥补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18章 九雾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她睁开眼,看着躺在她身侧如一根木桩一般的玄意,指尖一动,桎梏在玄意手腕上的锁链猛地一扯,“嘭!”玄意重重落在地面上。 他睁开狭长的眸子,面沉如水的看向九雾。 九雾唇边划过一丝嘲讽:“坏狗是不能和主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九雾趴在床榻上,支着下巴看着玄意,这样的姿势,令衣领内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她好似浑然不觉。 玄意视线如被烫到一般移开,他无言的站起身,想要与九雾拉开些距离。 谁知那锁链重重一拽,将玄意桎梏在原地。 “让你走了吗?” 玄意握紧手心,目光发沉。 “过来,为我更衣。”九雾慵懒的支起身子,语气中带着轻慢。 玄意眸光侧溢,看向床榻上出现的淡紫色衣裙,衣裙旁,还放着… 女子的贴身之物。 他呼吸凝滞,皱眉道:“男女授受不亲。” 九雾笑了。 她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的说道:“不是想弥补我吗?怎么,这么快便忘了答应我做狗的事?” 玄意看向她,她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潮红,一双轻阖着的眼眸,眼尾上挑,如一只狡猾的猫科动物,惯会偷换概念。 他何时说过要做她的狗? 九雾失了耐心,哼了一声:“罢了,什么弥补,真虚伪。” 玄意眸底微微漩动,紧抿着唇走向九雾。 指尖落在她衣领外的缎带之上,生涩而笨拙的将其抽出,衣领敞开。 玄意的手停滞在半空,眸底微光翻滚涌动,偏偏面前之人仿若无骨般靠在他另一只手臂上,令他退而不得。 “继续啊。”九雾看着玄意脸颊升腾的红晕,勾起嫣红的唇。 抹胸的纤细丝带交错于她雪白的脖颈,和柔软的腰肢上…… 玄意的呼吸起伏过大,连九雾侧倚着的胸膛都微微颤抖。 他闭上眼睛,修长的指尖翻动,眼前一片漆黑,抽离时猝不及防碰触到一抹柔腻,身子猛地一僵,耳根红到发紫。 九雾感觉到他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越来越重,眼底恶劣渐明,她勾起身旁崭新的小衣,指尖一松,落在紧闭着眉眼的玄意手中。 “不睁眼,如何为主人更衣呢?” 玄意睁开双眼,喉咙干涩,雪白轻薄的抹胸被慌乱的系住。 玄意喉咙间的突起上下划动了下,眼底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极力克制着内心不可名状的汹涌与挣扎,向来冰寒的肌肤如火炉一般。 “啪。” 清脆的巴掌并未令玄意的眼眸恢复清明,眸底的赤红更甚。 九雾眉眼透着黑气,拽着他衣领:“贱狗就是贱狗,好恶心。” 她说完,魔雾掠过紫色的衣裙,转眼间间,身上便已穿戴整齐。 乌黑的发丝依旧披散在肩头,她赤着足下了床榻,玄意手腕处的锁链化作一根纤细的,悬坠着铃铛的银镯,似是条无形的牵引绳一般,九雾向外走,玄意也被拖拽着向外走。 体内的燥热驱散了他眼底的霜寒,覆上一层红意,九雾将裘衣披在他身上,遮挡住他身上某一处明显的异样,她指尖划过他脖颈,短短一瞬的触碰,便令他呼吸凝滞。 他嗓音哑的不像话:“做什么。” 九雾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抱着手臂向山洞外走去。 她的大哥哥回不来了,她便也不用再对他装模做样。 认不清主人的狗,自然要好好训一训了…… 澜鸦城的城门处人来人往,所有出城进城之人形色匆匆,而在那美艳如精魄的少女,和通身贵气面色却阴沉的可怕的年轻郎君出现时,许多人的步伐明显变得缓慢。 并非因为二人姣好的面容,而是那少女身旁的郎君,看起来贵气逼人清冷无双,手腕上却佩戴着,只有最为下等的妖侍会带的——控魂铃。 手镯之上的铃铛一步一响,尽管在熙攘的街道也能清脆入耳。 四面八方的视线落在玄意身上,那铃铛每响一次,就将青年与生俱来的骄傲,踩在地面上摩擦一次。 仙门的少主,身负仙门百家所期望,受万民敬仰,没有人敢如此打量一个传闻中身处高位之人,还是用这般的目光…… 那些轻蔑,不屑的目光落在玄意身上,脸上。无人会去探寻一个妖侍的身份,只会觉得这个妖侍看起来满脸阴沉戾气,不服管教,该是他身侧的主人过于温柔所致。 九雾走到馄饨摊前坐下,满脸沟壑的老者走了过来,视线先是落在九雾身侧的玄意身上,而后转向九雾:“姑娘的伤好了。” 九雾眼里划过意外之色,她那日从血杀阵逃出,满脸满身都被血糊住了,这老者竟还能记得她的模样? 她对老者微微颌首。 玄意指尖磨砺着腕上的银铃镯,听到老者的话,掀起眼眸。 此处城门并非他们所在的山峰的必经之路,为何这摊主能知晓她受了伤? 老者将九雾递来的银钱推回,他有些惭愧的道:“上次被姑娘一身伤势惊到,馄饨汤里忘了加盐巴,这次便当做给姑娘赔罪了。” 九雾觉得这老头倒是有意思,寻常之人见到她那日满身是血,魔气森森的模样,早都跑没影了。 只有这老头,不仅第一次没跑,第二次还如此淡定的提起这件事来。 九雾垂眼看着被推回来的银钱,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的目光。 玄意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直到摊主提起九雾曾来买馄饨,他才想起那日,九雾下山前曾说过,要给她带馄饨回来。 所以,她重伤到那种地步,却还是忍着痛意给他带了一碗馄饨吗…… 心脏仿佛被重重揪拧,呼吸都带着涩意。 他看着九雾,她回到人群中,好似又伪装成了那副温婉柔和的模样,但眼里的光亮却与半月之前截然不同。 玄意嘴唇动了下,又轻轻抿住,看向手腕处的银铃镯,罢了,总归是他有错在先,她想做什么,便依着她罢…… 很快,玄意便觉此刻的想法有多可笑。 一个身姿丰腴,容貌艳丽的女人走到馄饨摊,刚要坐下,视线落在九雾和玄意身上,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 “妹妹也在,好生赶巧。” 九雾抬眸看向柳姨,红唇勾起:“是啊,柳姨也喜欢这里的馄饨?” 柳姨在九雾旁边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九雾脸上,心下一惊,她掩唇咳了一声,抑制住眼底的异色:“老李这馄饨摊我都吃了快二十年了,习惯了,一有时间就想来此吃上一口。” 九雾凑近她:“妖也喜欢吃馄饨吗?” 柳姨瞳孔一缩,惊慌的看着九雾:“你……” 九雾的指尖握住柳姨的手腕:“先吃吧,吃完还有个忙请姐姐帮呢。” 先前,玄意对她态度的转变,令她欢喜,只觉这妖物的办法好极了。 如今她哪里还不明白,这妖物根本就是满口胡诌。 柳姨看着九雾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心惊胆颤,连平日里最喜欢的馄饨也不觉得香了。 她到底是何时猜出自己是妖族? 若是她一直都知晓,却不拆穿她,那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未免有些过于可怕了。 柳姨视线落在端坐在九雾另一侧的俊美青年之上,眼底掩不住的惊艳。 她隐晦的观察着玄意,青年面色苍白,瘦削的下颌锋利冷峻,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好看,五官如精心雕刻一般精致,但他周身气息太过清冷,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倒是难免让人不敢直视那过于好看的面容。 柳姨目光定格在玄意手腕处的银铃镯上,这…… 她悄悄的看了九雾一眼,方才看她第一眼便察觉出她细微的变化,原来的她也很美,但不会美的这般……危险。 好似不知何时便会被她拧断了脖子一样的,危险。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可是令无数妖邪闻风丧胆的仙门少主啊…… 他不是她的心上人吗? 为何会遭受如此侮辱…… 不过半个时辰,柳姨发觉,她错了,仅仅带个妖侍的镯子并不算侮辱。 香江楼二楼。 香艳的薄纱随着风意摇曳,浓烈的腻香充斥在鼻间。 浓烈的酒水,灌进青年被撕咬的糜艳的唇中,仅仅一口,便呛的人剧烈的咳起来。 玄意眼尾泛红,喉间被九雾掐处一道指印,嘴角的一丝酒水顺着凸起的喉咙蔓延至衣领中。 烈酒让青年白皙的脸染上灼艳之色。 一旁的柳姨不敢再看,悄悄抬起脚步想要离开,浓黑的雾气将其强硬的按在椅子上。 “走什么?好戏还没开始呢,不是吗?” 对上九雾那魔气四溢的眼瞳,柳姨心脏微颤,她暗自诽谤,现在离开说不定还能捡条命,等会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待这小魔头玩够了,第一个就得要了她的命! 极有份量的钱袋被扔在桌面上,九雾替玄意擦去嘴角的酒液。 “柳姨你看他这张脸,加上这包银钱,香江楼里的姐姐会喜欢吗?” 她说完,便感觉那双微凉的手死死钳制着她手腕。 对上玄意那双因酒水而含着水雾的赤红眼眸,九雾亲昵的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凑到他耳边:“你从前灵力至纯,可化百毒,如今变成了一具凡人之躯,大抵是要纾解一番的。” 仅仅一口酒水,灼热之感爬遍玄意全身,身体上不可言说之处胀的发痛,他眸光渐渐冷淡,难以置信的看着九雾。 第19章 柳姨带着几个姑娘走到紧闭的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她面色严肃,好似那房间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看的身后几个衣衫艳丽的女子一阵踌躇。 柳姨小声叮嘱道:“进去后,做做样子,莫要真的沾染了那公子。” 其中有人问道:“柳姐姐,这是何意?那公子既这般讲究,来我们这香江楼做什么?” 柳姨一把捂住她的唇:“小声些,总之你们听我的,把戏做足,但莫要假戏真做!” 她想了想屋内青年因酒醉更为惑人的俊美脸庞,生怕哪个胆子大的色令智昏,忘了自己的叮嘱,又强调了一遍:“要是想留住自己的小命,千万千万记住我说的话。” 她说完,伸手按在房门上。 柳姨“咦”了一声,又用力推了推,房门像是被封住一般,纹丝不动。 她眼里划过一丝了然,松了口气,扬声道:“行了,都下去吧。” 身后几个娇艳的女子嘟囔了句“柳姨真会折腾人。”而后扭着身躯散开了…… 危机解除,柳姨摇着手中的团扇,走到不远处的长廊窗,靠在窗前,看着楼下熟悉又热闹的街市,眼里划过一丝留恋之色。 她活了三百年,第一次来到人间,便是在这里遇见了那个人,纠缠不过五年,她又回到了这里,为何偏偏是这里,大概是这里,是她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 她垂下眸,正好看见卖馄饨的老李,抱着菜筐颤颤巍巍的经过此处。 “老李,今晚香江楼不开业,后厨有许多新鲜的菜,我让人给你送去。” 老李一愣,而后点头,眼尾的笑意因沟壑变得更深:“多谢柳娘子。” 柳姨轻叹了一声,她想,澜鸦城这千篇一律的熟悉景象,看多了也就腻了,唯独这 老李头的馄饨,怎么吃也吃不腻。 微风吹进廊窗,隔着不远处那道门,清脆的银铃声响个不停。 滚烫的唇肉贴在九雾的脖颈上轻轻舔拭着,微凉的气息中带着一丝酒香,坚硬的手臂环在九雾腰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椅塌与胸膛狭窄的空间里。 青年的眼眸因克制而微微发红,细碎的吻落在九雾的锁骨,耳垂,侧颊,再到唇角。 尽管方才已经将自己的颜面踩进了泥潭,此时再开口,仍免不得耻辱万分。 他讨好的蹭了蹭九雾的唇角,灼热的呼吸有些颤抖,恳求的目光看向这个恶劣到极致,眉眼清醒漠然的少女。 “想…” 九雾微微侧头避开他,明知故问:“狗狗,你在说什么呀?” 玄意眸光溢出凌乱的破碎,声音羞耻到嘶哑:“狗狗想要…主人。” 九雾指尖落在他胸膛,顺延向下。 玄意喉咙干渴,只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翻腾起来,他俯身轻轻啃咬着九雾的唇肉,喉间溢出细碎的轻吟。 九雾看着那张自己怎么看都喜欢的脸,因酒醉的潮。红而染上糜艳,就好似悬于最高处的明珠坠落,被绚烂欲滴的花浸出粉晕。 收敛了原本冷透刺眼的锋芒,盘旋于花瓣上摇摇欲坠,任人采撷。 失神间,她竟被那滚烫的修长指节钻了空子,柔软的腰肢颤了颤,面上却无恼意,如一只被服侍的舒服的猫儿般,微微阖上眼眸。 过了许久,九雾餍足地整理好微微凌乱的裙尾,将意乱情迷的青年按在椅塌上,淡漠的挪开视线。 玄意双颊微红,蜷缩了下带着湿意的指尖。 狭长的眸子斜睨着九雾,她那样子,分明一副用过就丢的态度。 骗子。 房门被打开,九雾靠在门边,看向长廊尽头的柳姨。 柳姨扭着身子,面带谄媚的走了过来:“妹妹可是要沐浴?” 她贴心的站在门的另一侧,丝毫看不见室内的景象。 九雾勾起唇:“没错,麻烦姐姐准备些冷水,别忘了多加些冰哦。” 柳姨神色一顿,壮着胆子看向屋内,靠在椅塌上的青年衣衫整齐,除了衣领处微微凌乱,其余的,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 察觉到九雾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柳姨赶忙收回目光:“妹妹稍等,我这就去,郎君既没解毒,要不要我将解药一并带来?” 她说完,便感觉九雾上下打量着她,似是嫌她多嘴。 柳姨讪讪道:“冰浴好,冰浴驱热散火,渴了还能喝几口……” 柳姨边胡言乱语,边快步的逃离此处。 她打了个寒颤,这姑娘怎生这般邪气,吓死个人了…… 傍晚,玄意满身湿透的从冰桶里走出,冰桶里的冰块不知换了多少回,才将体内翻涌的热意驱散。 他接过九雾递来的浴巾,冷漠甩开她的手,带着凉意的水珠随着衣袖溅到九雾身上,九雾挑了挑眉,轻嗤一声。 “怎么,毒解了,就不当狗了?” 玄意默不作声的拿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衣物,走到屏风后面,再出来时,只有发尾的青丝还残余湿意。 九雾椅靠在窗前,青年带着锋芒的目光朝她射来,那张俊美的容颜,又恢复成往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脊背挺直,丝毫看不出先前跪在她腿边时的半分卑微。 还真是能屈能伸。 就在这时,柳姨小心翼翼的敲响房门。 “妹妹,晚上城主府办喜事,宴请四方,凡是有空闲的百姓皆可去观礼,你与郎君既来了,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九雾眉目一转,想起第一次来香江楼看到的一男一女。 “可是茹娘与城主次子的婚事?” “没错,没想到妹妹还记得,他们便是在今日成婚。”门外的柳姨答道。 九雾饶有兴致的说道:“好啊,倒时我们与你一同前去。” 柳姨得到确切答案,哼着歌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三人到达城主府时,城主府外已经围满了来观看婚宴的百姓。 城主次子赵怀墨,虽并非澜鸦城下一任城主,但他是天下四大剑宗青云宗的弟子,在平民百姓眼中,宛如仙者,身份比之城主府,只重不轻。 门口的一位书生样貌的小厮见到柳姨,快步走上前:“二公子早已吩咐过小的,柳娘子若来了,直接进去就好,已经提前为柳娘子留好了位子。” 他说完,看向柳姨身旁的九雾与玄意,目光落在九雾脸上停顿一瞬,而后很快红着脸垂下头。 “柳娘子有朋友也一同进来便好。” 看着那小厮时不时偷瞄九雾,秀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玄意缓缓皱起眉。 九雾第一次参加婚宴,视线一直落在周遭喜庆的装饰上,手心猝不及防被握住,她不解的看向玄意。 谁知玄意并没看她,一双凤眸直直的盯着人家城主府小厮。 九雾想要抽回手,玄意与她贴的更近些,穿插在她指间的指节也微微用力。 九雾皱起眉,明明方才还是一副,对她避之不及的冷淡模样,现在是在做什么? 玄意冰冷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我冷。” 九雾扫过他半湿的发尾,一时间忽略了她现在的体质,纵使玄意握着她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麻烦。” 九雾嘲完,便不再管玄意握着她的手。 她并未看到,玄意的目光仍落在小厮身上,待小厮看过来时,甚至对着他扯了下唇角。 小厮踉跄一下,注意到玄意手腕上的银铃镯,不屑的收回视线,不过一个卑贱的妖侍而已,早晚被厌弃,有什么可恃宠而骄的! 城主府内的建筑巍峨而华丽,红墙黄瓦,绿荫碧波,足以容纳上百宾客的主院落挂满了红绸,金色的流苏随着红绸在风中飘摇,楼阁下数之不尽的喜烛,将夜晚的湖畔映射的熠熠生辉。 三人坐下的同时,鼓声响起,众人看向前方,一个身着大红色喜袍的清俊男子走了出来,正是九雾初到香江楼曾见过的那位。 男子拿着酒杯,正与前排的宾客交谈,九雾的视线却落在他身后的楼阁。 楼阁暗影处,那张诡异又稚嫩的小脸正对九雾咧唇笑着。 九雾身子一动,被玄意按住肩膀。 “喜事,莫要惊了旁人。”玄意显然也看到了隐在暗处的念儿,眸里闪过深思。 “那日便是他引我入血杀阵中,他还说过,他本就是妖侍。”九雾目光森然的盯着小童,眼里划过一丝嗜血之色。 无论是这小妖物,还是血杀门,她可都记着呢。 玄意握着九雾的手收紧,眼眸里染上霜寒。 妖,血杀门,城主府。 澜鸦城三月前失踪的各门派弟子,还有…… 玄意看向柳姨,这个堂而皇之在澜鸦城做起买卖的妖族。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在表明,澜鸦城对妖的态度,远没有表面上那般排斥,城主府很可能已经投靠了血杀门。 就在这时,宾客中突然有人惊声尖叫,柳姨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血色尽失,撑着桌面的手臂也不断颤抖着。 人群混乱,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不绝于耳,九雾与玄意一同看去。 长长的红绸,自楼阁延伸湖水中,重物落下,将波光粼粼的湖面激起巨大水花,楼阁的窗扇动了下,将红绸的顶端卷起,没入湖面的红绸也随之回缩。 连带着,将红色嫁衣的女子尸体一同拉出了水面。 悬挂在空中的女子头戴点翠金冠,身着鸾凤喜袍,额间的珠帘下,是横亘着伤疤的丑陋面容。 她面色青灰,一双睁着的眼瞳,随着身子倾斜的幅度,失焦的对着众人所在的方向…… 城主府的高墙之上,一个样貌出众的少年一腿弯着膝,一腿自然垂落。 第20章 “有人刺杀我城主府的新媳,封锁城主府,莫要让凶手离开!” 纷乱的院落因一声怒喝而安静下来,赵石身后无数身着官服的护卫将院落四周围住。 九雾在赵石出现之际,将储物袋中的帷帽盖在玄意头上。 赵石识得玄意身份,若此刻发觉他也出现在城主府,这出戏,怕是唱不下去了呢。 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勾起,玄意看向九雾,她远比他想像的要聪明。 柳姨失魂落魄的看着被吊在湖面上的茹娘,红色绸幔勒在她脖间,如空中蔓延而下的血色瀑布,诡异的喜色令人脊背发凉。 夜色下的婚宴,逢喜化悲,点点红烛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狗狗,你觉得,茹娘当真是刚刚才断了气吗?”角落的阴影中,九雾看向四周明明灭灭的烛火,阴风阵阵,这烛火却长燃不灭。 九雾的称呼令玄意眸光一暗,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隐忍着心底的郁气,缓缓说道:“双目微突,面色青紫,窒息而死的确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此种容状,但她的服饰不对。” 九雾抬眸看去,从茹娘头上的点翠金冠,到她衣裳的精制喜袍,再到…… 视线落在茹娘的鞋子上,那并非是嫁娘的红绣鞋,而是寻常时所穿的云锦鞋。 此处是城主府会客之所,婚宴仪式即刻开始,茹娘若在此处待嫁,必定会着装整齐,又怎会穿一双平日里所穿的旧鞋? 九雾看向玄意:“茹娘早已被杀,死后才被换上了嫁袍。如此,那便不存在刺客一说了。” 既不是方才断气,那么凶手—— 显而易见。 是谁给死去的茹娘换上红装,冠上点翠…… 诺大的城主府,没有主家的吩咐,谁敢为死人画上新妆? “新娘被杀,婚宴却照旧,看来赵石所图,就在今夜的宾客中。”九雾冷哼一声,说道。 她侧目看向玄意,饶有兴致的道:“世人皆道你人面佛,菩萨心,算无遗策……你可有算出眼前之局?” 玄意的眼瞳透过纱幔与九雾对视着,缓缓开口:“柳姨。” 九雾拧起眉。 还未等深想,便见城主府的护卫把茹娘的尸体放了下来,而后大声喊道:“红绸之上有妖气!” 几乎在护卫的话音刚落下,赵石便扬声道:“布阵!” 许多身着道袍之人自门外鱼贯而入,飞身至空中,几道灵光连成矩形,自天际而下! 阵眼所在,便是离九雾二人不远处的柳姨之处! 所有人皆被阵法所覆盖,只有柳姨,猝不及防的尖叫出声,面露痛苦,三条硕大的狐尾自身后显露。 她周围的宾客四散而开,一片哗然。 “柳姨,你竟是妖!” “你这妖物,我家茹娘待你如亲姊,你竟残忍将她杀害,好狠的心!”赵怀墨颤着手指向柳姨,似是悲痛欲绝,竟弯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柳姨不断的摇头,想说话,却发觉五感已被缚妖阵封闭…… 九雾盯着一脸悲痛之色的赵怀墨,轻嗤一声:“戏倒是做的挺足。” “不去救你的朋友吗?”玄意轻声问道。 九雾抱着手臂倚在树下:“首先,她不是我的朋友。其次,我不觉得妖力过于低微的狐妖,值得赵石如此大张旗鼓。如今看来,那赵怀墨与茹娘在一起,大抵便是为了今日,他们想要的绝非是柳姨的命。” 九雾余光瞥向神思不嘱的柳姨,真蠢啊,到了现在还品不出个味儿来。 先前还大言不惭的与她说什么由内而外,由外入内的鬼话,茹娘就根本不是因为她的计策,才得以与赵怀墨相伴,而是那赵怀墨,本身就视茹娘为猎物,怀有目的。 九雾看向玄意,撩起他的帷帽,在那纤长的脖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玄意疼得“嘶”了一声,不解的看向九雾,泠洌的眸光下还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 九雾烦躁的将玄意面前的幔纱放下:“你先前如何猜出他们的目标是柳姨?” 玄意指尖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不是很疼,微微发痒。 他轻声道:“来此这段时日,你可有听闻,城中盛传的妖女与道君的故事?” “自是听过,那一人一妖的结局是双双隐居,不问世事。”九雾回想着,答道。 “妖与道二人的确消失于人前,但隐居不过是民间编纂而来。 二人相爱,互定终身,道士回师门卸袍还俗,妖女在城中等着道士前来迎娶她,道士的确应诺,却在大婚当日亲手剖了妖女的妖丹。” “失了内丹的妖女被同族救下,不出半年,便去寻道士报了仇,剜出了道士的心脏,一死一伤,这才是二人真正的结局。” 九雾沉默半响,玄意不会无端提起一个不相关的故事,那么这个故事里的妖女,便是…… 她看向柳姨:“原来是失了妖丹,怪不得那般弱…” “道士已死,柳姨又失了妖丹,这与城主府有何关系?” 玄意轻叹一声:“因为那道君,在离开师门时,拿走了他师门里最重要的天阶藏书——逆生决。” 九雾目露惊讶,那道士竟是四大剑宗圣道阁之人。 传闻中能令血肉重组,经脉逆行的天阶剑诀,逆生决,便是圣道阁的至宝。 可这与柳姨有何干系… 难不成赵石以为那逆生诀在柳姨身上? 赵石站在人群前方,气势凛然的望着地面上的缚妖阵,言语间,已然是给柳姨定了罪:“此妖孽不怀好心隐于我澜鸦城中,如今又杀我儿媳,此仇不得不报!今夜我城主府要为茹娘安葬,待明日辰时,我儿会亲手杀了她为儿媳报仇!” 他说完,向众人作揖:“今日耽搁大家时间了,是赵某惭愧,我城主府发生如此伤痛之事,实在无力招待诸位,诸位请回吧。” “唉,城主大人节哀,怀墨公子节哀。” “茹娘是个有福气的,能得城主府如此重视,怀墨公子莫要伤心过度,全当做无缘吧!” “我等先行告退,怀墨公子务必要除了这个妖孽为爱妻报仇……” 众人不愿沾染晦气,宽慰了几句,便纷纷离去。 赵怀墨走到赵石身旁,低声问道:“父亲真觉得那人会现身?” 赵石沉声道:“你忘了三个月前那几个圣道阁弟子所说之言?” 北圣道君被那妖女剜出心脏,尸体被送回圣道阁的路上失踪,偏偏圣道阁的逆生决也随之不见了。 此事被圣道阁隐瞒至今,若非那批前来澜鸦城的弟子中有圣道阁之人,他亦以为逆生决还在圣道阁。 赵石冷哼一声:“若非那北圣道君偷偷修炼了逆生决,一具尸体,又怎会凭白失踪!” 那可是逆生决啊,经脉寸断亦能修补好的逆生决,圣道阁那群废物修习不成,不代表所有人都无法修习,待他引出北圣道君,夺得逆生决,到时他澜鸦城将不屈于任何宗门之下。 “可北圣道君被妖女剜了心,就算尚在人世,也未必会与妖女处在同一座城,更别说救她了。”赵怀墨犹疑道。 “那便赌一赌,就赌那妖女能安存此处那么多年,是因为北圣道君对她还有情。赌赢了,逆生决归我们,赌输了,左不过一个妖孽,杀了便杀了。”赵石一双鹰眼透着狠意。 怪不得,婚宴,宾客,宴请四方,所有空闲之人都可观礼。 这么做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将失踪已久,不知生死的柳姨前姘头引出来。 九雾轻哼一声:“你挺会做买卖的,合着赌赢赌输都是别人的命。” “何人!”赵怀墨拔出腰间之剑,厉声道。 此刻城主府主院里只剩下布下缚妖阵的八个修士,和赵石父子二人。 所有人抬头看向楼阁,二楼窗前倚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看向赵石时,眼神里 带着讥讽。 赵石惊声吼道:“她是何时进去的?树妖!树妖呢?” “是说他吗?” 她说着,握着小童的脖颈将其拎了出来,小童的身子在二楼空中晃荡着。 与此同时,赵石瞳孔一缩,忌惮的看向九雾身后的身影。 玄意的帷帽已经被取下,他淡声道:“城主府豢养妖侍,草芥人命,与血杀门暗中联络,赵城主,你是要与全天下的仙门作对吗?” 圣道阁弟子不会无故提起宗门秘辛,他本以为三月前消失的仙门弟子,是被妖族残害。 如今看来,他们的失踪,极有可能是赵石所为,为了得到圣道阁逆生决的消息…… 赵石退后一步,不敢直视那眸中的寒芒,他躲闪道:“玄意少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今日我城主府有丧事,二位请回吧。” 九雾看着在她手中不断挣扎的小童,冷笑一声:“你既不承认,这妖物,我便先处理了。” 一次在城中,一次在郊野,两次见到这小妖物,他身旁可都躺着许多身着官兵的尸体。 今日在城主府见到他,方才知晓,那些人不过是赵石为了供养这妖物的食物。 魔雾缠绕,念儿挣扎的身体不在动作,化作一根枯木,被扔进湖中。 赵石大惊失色,再维持不住冷静神色,指挥着缚妖阵上的八人袭向九雾。 巨大的魔雾席卷,遮住月光,赵石眼见不对,带着赵怀墨躲远,镇守缚妖阵的八人身形变换,向九雾袭来。 “小心,这些人并非寻常修士,是血杀门的人。” 身后传来玄意的声音,九雾抽空回过头吻了下他唇角:“狗狗真乖。” 第21章 体内翻滚的巨浪还未表露,在一瞬间被压下,玄意眸底暗晕一闪,唇边溢出一抹腥甜。 九雾感受到他骤然紧绷的身躯,怀疑的看向他:“你怎么了?” 玄意脸色苍白的埋在她脖颈中,呼吸微喘,面不改色的轻声说道:“你太用力了,我疼。” “你还要不要脸?”九雾眉心一跳。 这话,好似是她强迫他做了什么一般? 玄意轻轻嗅着她脖颈处的甜香,狭长的凤眸闪了闪,声音暗哑:“你的手,还有力气吗?” 九雾脸色阴沉,一脚踹开了他:“滚开。” 玄意倒在床榻上,三千青丝散落在耳旁,凌乱的领口开敞,白皙的锁骨如蝶翼般轻颤着,被极力压制着的灵力在体内乱撞,他伸出手将目露嫌恶的九雾拉入怀中。 “你抱一抱我。”他低沉的嗓音,像是被尖锐刀锋磨砺的沙哑。 九雾被他按在怀里,刚想挣开,那坚硬的手臂如铁钳一般紧紧桎梏着九雾的腰身,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委屈:“主人,你抱一抱我。” 九雾看着他因欲。色褪去清冷,尽显昳丽的面容,和蕴含水汽的好看眼眸,不知不觉被惑了心神,怔怔的抱住他,难得没有出声嘲讽。 等反过神来,已是衣衫半褪。 她磨了磨尖锐的利齿,眯起眼眸看着伏在她身上,又啃又咬却始终不得其法的玄意,气得笑出了声。 她觉得,他大抵是被香江楼里的香毒,毒坏了脑子…… 九雾清冷又慵懒的看着意乱情迷的青年,用魔雾催动着他手腕上的银铃镯,不知为何,玄意落在她颈间唇并没有离开,就在九雾皱起眉时,玄意动作微顿,抬眸看了眼九雾,而后滚落在地面上。 九雾又催动了下银铃镯,看着玄意身体蜷缩起来,好似受了极大痛苦一般,这才消了疑虑。 她冷淡的瞪了玄意一眼,摸了摸脖颈处的红肿刺痛,不解气的用魔雾化作的长鞭,狠狠抽了他一鞭。 九雾走出去后,玄意仰着头躺在地面,雪白胸膛上,被长鞭抽出的可怖伤口在转瞬间愈合, 他眼眸里的金色灵晕一闪,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与方才无二。 玄意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眸光追随着山洞外那道慵懒纤细的身影,如从天际飘落,融于她发丝上的霜雪般,清透中带着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胸膛上的伤口像被密密麻麻蚁虫啃蚀,灼烧一般的痒痛之感蔓延至血液,如万千锋刃割断理智的弦。他大抵是病了,不然…… 怎会变得如此,肮脏下贱。 玄意的神色几近破碎,自我厌弃般的想着。 “贱狗,过来。” 思绪被打断,他眉眼间亮起微光,缓慢的爬起身。 九雾倚靠在巨石上,就快要不耐烦时,山洞中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微微挑起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青年身穿着平日里不喜的艳色红衣,夸张浓艳的色彩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衬的如霜雪一般清透。 红色发带绑在半束起的青丝上,随着冷风飘扬,在白雪皑皑的冬日,如一株极致的明艳凌霄花。 这张每一处都精准击中她审美的脸,如此装扮,更加迷惑人了。 九雾的视线毫不遮掩,目光落在玄意身上,青年那双微微扬起的凤眸,因对方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而泛起点点微波。 她勾了勾唇,转身向山下走去。 玄意跟了上去,指尖微动,握住她的手,不露声色的用余光观察她的神情。 他没有问九雾要去哪,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 “你很热吗?”九雾扬起眸。 往常他的手凉得彻骨,今日却残存着暖意。 “嗯。” 玄意眼睫一颤,是他用灵力暖了掌心,没想到她如此敏锐。 她连他掌心的温度都记得… 玄意唇角微微上扬。 九雾静默的看着他唇角因不明原因弯起的弧度,脸色复杂,香江楼的香毒,后效竟这般长久吗……? 她下山,是想去香江楼里寻一寻,有无刚来澜鸦城见到的那只妖物的痕迹,昨夜诸事纷乱,竟忘了问柳姨那妖物的消息。 那只能幻化容颜,令她生出诡异的亲近之感的妖…… 如今香江楼没了,她想找到那妖,更是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山路的尽头忽然传来异响,林枝簌簌,浓重的血腥味刺鼻,一闪而过几道鬼魅身影,刀刃上还带着血迹。 “血杀门。”九雾与玄意对视一眼。 那几人追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少年的衣衫沾染血迹,步伐踉跄的向着九雾二人跑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 快跑到二人身前时,被地上的横枝绊倒,“嘶啦”他单薄的衣衫被扯坏,肩头上的触目惊心的剑伤不断的留着鲜血。 他跌坐在雪地上,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泛着水意,恳求般的望向不远处的二人。 九雾抱着手臂,眼看血杀门的人要来了,眼神漠然,迟迟没有动作。 察觉到玄意看向少年时,悯然的目光,九雾掰过他的下颌:“你又想多管闲事了?” 枯木前,姿容绝艳的红衣青年眼睫一颤,轻声说道:“那少年腰间系着的玉佩,是一年前被血杀门残杀殆尽的云阳宗弟子令牌。” 一年前,血杀门意图招揽云阳宗宗主为其效命,被拒绝后,残忍屠害云阳宗宗门一百多条性命,云阳宗弟子誓死保卫宗门,待到其他仙门赶去救援,宗门血流成河,无一生还。 那一场屠杀令整个仙门震惊,就连从不曾下山的九雾也有耳闻。 “所以呢?” 玄意看向九雾:“不管是不是云阳宗之人,血杀门恶事做尽,就算他只是个无关的凡人,也不该遭此劫难。” “所以呢?” 玄意叹息一声,拉住九雾的手,精致的眉眼带着一丝惑人之色:“救他。” 九雾凑到他耳边:“救了他,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耳尖微红,喉咙滚动了下:“嗯。” 浓黑的魔雾蔓延至林中,远处追击而来的几道身影还来的及避开,便被黑雾贯穿了身体! 而魔雾的主人,连动都没动。 他这副模样,实在好看,九雾拽着玄意衣领,堵上他的唇。 玄意眼 下的红晕更明显了,眸底因被汲取而覆上一层水润之色。 黑雾中,坐在不远处的玄衣少年,看着被少女按在树上亲吻的红衣青年,眼神如毒蛇般阴冷。 林中黑雾消散,玄意恍然想到身后还有人,有些僵硬的将九雾唇角的晶莹拭去。 光天化日在他人面前做如此亲密之事,实在不该,是他失了方寸…… 九雾意犹未尽的拽着他领口,玄意面色微红的轻咳了一声,九雾漠然扫过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在玄意恳求的目光下收回手。 他走到少年身侧,弯腰将其扶起:“你腰间的玉佩可是云阳宗之物?” 冥檀垂眸掩下眼底的杀意,捂着左肩的伤口:“这是我故去的兄长之物,他本是云阳宗的弟子。” 玄意颌首:“以后这玉佩就莫要放在身外了,血杀门之人行事凶残,若见到此玉佩,难免会被他们盯上。” “多谢这位阿兄,阿兄是好人。” 后方倚着树的九雾,轻嗤一声。 冥檀的目光越过玄意,一双清澈的眼眸好似误入凡间的驯鹿。 在九雾看过来时,眸光亮起:“多谢…姐姐。” 九雾瞥向他,恹恹的垂下眸,没有说话。 玄意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不动声色的侧了下身,阻隔了少年的视线。 冥檀面色如常的对他笑了一下,神色坦荡。 玄意忽略心中的怪异之感,目光平和的看着少年:“你如所居何处?可需要我们将你送去医馆?” 少年摇头:“不用的,我回去自己处理下伤口就好。”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否与公子和姐姐一同下山?郊野无人,我有些害怕那些恶人卷土重来。” 玄意点头:“可以,我们二人正好要去城中。” 他说完,回去拉住九雾的手:“走吧。” 冥檀眼眸一暗,转过视线,不动声色的慢了一步,走到九雾的侧后方。 “姐姐与阿兄可是道侣?”他眉眼天真,好奇的望着二人。 玄意面色一僵,下意识看向九雾。 九雾侧目看向少年,少年瘦削高挑,脸色苍白却遮不住五官的出众,唇边漾出的笑意干净又纯粹,一双琥珀色的眸仁在她看向他时,微微晃动了下,却没有避开。 九雾抬起与玄意交握的手,细细的银铃镯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灼目:“我与他啊……” “是比道侣还要密不可分的人呢。” 银铃镯叮当作响,令玄意脸上血色尽失。 冥檀掩住唇咳了几声,衣袖下唇角微微勾起,面上一派懵懂又黯淡的神色:“真羡慕阿兄呢,能有姐姐这般好看又厉害的主人……” 他说着,突然被脚下石头绊的一歪。 玄意脸色难看的盯着跌到九雾怀中的少年,精致的眉眼极力压制着愠怒。 少年顺势靠在九雾肩头,一副虚弱至极的神态,灿若星辰的眼眸,可怜兮兮的望着九雾:“是我太笨了,又给姐姐添麻烦了。” 他说完,谨小慎微的看向玄意:“阿兄不要生姐姐的气,姐姐只是好心,不是故意抱我的……” “……”九雾挑了下眉,这又是什么戏码? - 城门处,少年虚弱的身影渐行渐远,九雾回眸看向一路都不曾言语的玄意:“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第22章 夜,漆黑的山洞中昏黄的烛火映在青年安睡的侧颜上,明暗交汇的光影,勾勒出他精致冷艳的轮廓,九雾的指尖落在他眉心,鼻梁,凸起的喉结之上,心绪却飘散到了那片澄澈的湖泊…… 恍然间,腰间被坚硬的手臂禁锢着,回过神来,对上那双形状好看的凤眸,漆黑的瞳仁看不出情绪,直直的盯着她,好似将能将她看穿一般。 九雾下意识瞥开眼,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垂下,竟感到一种没由来的心虚。 转瞬间,又想到他今日十分果断的否认了喜欢她,那般毫不犹豫,好似生怕沾染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心里那点怪异的心虚感瞬时消散,他是被她强虏来的,说难听些,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卑鄙的强匪,尽管如今被她折磨的顺从许多,可他身上的魇毒迟早会消失,倒时,他还是那个被无数人心向往之谪仙般的仙门少主。 谁会真的爱上一个强迫自己的匪徒啊…… 不杀了她泄愤就不错了。 既然迟早分道扬镳,自然要将他玩腻了,就扔掉。 玄意看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九雾,心头微微发痒,又有些黯然。 她之前不会将他忽视这么就久的,同处一个床榻上,就好像他是空气一般。 他细想着今日是否有哪里惹她生气,思虑无果。 他都那般讨好她了…… 还是她觉得不够尽兴? 玄意想起今日所做之事,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层薄红,那红意很快蔓延到耳根,整个人仿佛熟透了一般。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做下那种不要颜面之事… 甚至在自我厌弃与羞恼之后,竟有些食髓知味。 她很美,玄意从前便知晓这一点,只是这美,对于从前的玄意来说,过于烦扰。 在宗门时,他鲜少了解过她,每一次的接触,无不是听到她心中对他难以入耳的企图妄言,因此,他对她,要比宗门里其他人更为冷淡漠然。 直到后来,她如摆脱不掉,烂腐的淤泥一般爬上他的衣摆,一点点将他染脏,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主动弯下膝,屈身跪在她裙摆之下,就如她所说的,一个不知羞耻,放荡不堪的贱……狗。 玄意眼眸泛起了红,脑海中被仿佛拼命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怒斥嫌恶与厌弃,另一半,想就这样放任的沉沦在下陷的泥沼中。 直到那身侧纤细柔软的指尖,勾起他的衣襟,挑逗般的在他胸膛划动着,玄意眼睫一颤,脑海中的挣扎在顷刻消失—— 他曾听过世人将他比作雪莲,莲,便是在淤泥里生长的…… 沉溺于淤泥,无错之有。 玄意握住那不安分的手,翻身将桎梏于身下,修长的指尖扣住九雾的后颈,吻了上去。 嫣红饱满的唇肉被他轻轻的碾拭着,交缠的呼吸令两个人意乱沉迷。 九雾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伸入他肩领处的衣衫之中,抚摸着那被她鞭打出来的结痂伤痕。 玄意眼眸一暗,双手桎梏在她细软的腰间,毫不费力的将她托起。 九雾惊呼一声,回过神已经坐在了他跨间。 青年灼热的气息埋在九雾的锁骨处,指尖一动,外衫从雪白柔腻的肩头滑落,呼吸凝滞,上一次他被她逼迫着给她更衣时不敢看。 这一次,依旧躲闪着挪开了目光。 九雾眯起眼眸,看着表面斯文温雅的青年,他总是这般虚伪,明明是他主动,却作出一副好似被沾染的模样来。 下一瞬,俯瞰众生的神明被拖下泥潭,直面自己心中燃燃不断的烈焰。 良久后,九雾再一次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 “你是狗吗?就会啃。” 玄意慌乱的拉过她的外衫,遮挡住眼前的春色,拦起她的腰想要将她放下。 九雾抵在他肩头,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疾啊?” 玄意动作一顿,难以置信的看向九雾,他已经将快自己逼疯才克制住体内叫嚣的翻涌,她竟还在招惹。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言语,谁知九雾的神情变为了然,端雅的青年隐忍又隐忍,终是无法容忍被如此质疑。 他将刚披在九雾的身上的外衫拿掉,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 然后…… 昏黄的烛火摇曳,从夜深到天明,又到夜深,烛台之上的烬灰又添新烛,如此往复…… “啪。”比平时温柔许多的巴掌声。 九雾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最终不过像是爱抚一般,又失力的垂落。 那微颤的掌心被按在头顶,青年柔声道:“乖,别打疼了手。” 而后,又是一阵飘摇。 再次醒来,九雾的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崭新的衣衫,而那个令她沉溺于此日夜不分的青年,此时已不在山洞中。 九雾磨了磨牙,此时已经不想去管他是逃脱亦或是去了何处,失神的躺在床榻上。 山洞外,玄意将清洗过的女子衣衫挂在树上,白皙的手指被冬日的冷水冻得发红。 此处离山下泉水不算近,修仙之人用灵力便可将所有污渍驱除,但他就是一趟一趟来回的折腾,哪怕手指被冻伤,唇角的弯起的弧度也挥之不去。 “少主?” 玄意身子一僵,而后怵起眉。 紫衣和谨卓目瞪口呆的看着,动作生涩的将衣物挂在树上的青年。 他身着从前在宗门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略显粗糙又浓艳的长衫,嘴角的笑意令二人迷茫恍惚。 紫衣视线落在树枝上淡紫色的衣裙,嘴角不断抽搐着,欲言又止。 他伸手推了推谨卓,谨卓踉跄一下,磕磕巴巴的道:“少,少主,你这是?” 他面如土色,心如死灰的将视线从女子的衣衫挪开。 完了,万树宗的天,要变了…… 他和紫衣之所以出现在这,便是紧急收到万树宗宗主的传令,宗主已闭关数十载,若无惊天的大事,绝无可能与外界联络。 宗主未明说,只下达命令要他们将少主即刻带回宗门,不得有误。 可看到此情此景,哪里还会不懂发生了什么…… 少主他动了凡心。 情爱一事,无论对于其他修士,还是万树宗弟子,皆是再寻常不过。 可唯独身负剑骨的少主,若要让长老阁里的人知晓此事,只怕是天都要塌了! 玄意将怀中的木盆倾斜到二人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金光一闪,还未来的及晾晒的女子贴身衣物凭空消失。 他面色淡然的看向二人:“就像你们见到的,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犹到此时,他再难蒙蔽自己,他就是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妄图沾染自己的淤泥,喜欢上了囚禁自己的匪徒。 此话一出,就连向来只知嬉皮笑脸的紫衣都面沉如水。 谨卓深吸一口气,竭力的维持着镇定:“少主喜欢上了谁?幻妖?还是凡间女子?” 他说完,又闭上了嘴。 喜欢上的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无数修士视作仙门未来的少主,不该动情。 剑骨之力过于庞大恐怖,身负剑骨之人必须要心境澄澈,清正明稳,所思所行不可有半分杂念与偏差。 而情爱,便是这世间最难控制之物。 眼下,少主下山仅仅不到两月,就算生了情丝,也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紫衣与谨卓对视一眼,而后道:“少主,得罪了。” 他们二人身形一闪,还未碰到玄意 的衣角,便被强大的威压止住了脚步。 谨卓半跪在地上,唇角溢出血丝,惊讶的问道:“少主,你的魇毒解了?” 紫衣也好不到哪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少主,你就跟我们回去吧,若你执意违抗宗主指令,到时不仅是自身会收到惩罚,连带着你喜欢的女子也……” “九雾如今身在何处?” 谨卓和紫衣不知他为何要问一个与此事无关之人,一想到那个爱慕了少主几十年的少女,又有些怜悯。 紫衣如实答道:“九雾早在三个月前便已与长老堂请示过,少主下山那日,正是她去闭关的日子。” 玄意眸光一闪,怪不得她敢有恃无恐的与他待在这里,原来是早有准备。 她…还挺聪明的。 紫衣和谨卓心态都要炸了,如此紧要关头,少主竟还能笑的出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若是他动了情的事暴露,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万树宗,还有整个仙门的斥责! “五日。” “五日后我与你们回宗门。” 紫衣:“少主此言当真?” 玄意垂眸看向他,眼里的霜寒令二人不寒而栗。 也是,少主从不说谎。 “好,五日后我们来接少主回去。”他们虽想尽快把玄意带回宗门,但眼下他身上魇毒已解,仅凭他们二人,想将其带回,简直痴人说梦。 玄意“嗯”了一声,再次整理着悬挂在树枝上的衣衫。 紫衣身形一闪,竟胆大的向着山洞而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样的女子,得了他们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少主喜欢? 玄意身形一动,转眼出现在山洞外。 紫衣的视线已然落在山洞里:“这,无人啊…” 他说完,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 谨卓挡在他身前:“少主恕罪,紫衣的性子您知道的,他并无恶意。” 玄意满身寒气的转过身:“离开这。” 谨卓扶起紫衣,瞬间消失在峰顶…… 走进山洞,地面上一片狼藉,桌面上的茶盏烛台被挥落,连带着他的裘衣都被踩了几个脚印。 第23章 [他是谁?] [我好似的确不曾问过他的名字。] 九雾这般想着,感觉揽着她的手臂不再那般紧绷了,她直视着玄意,青年狭长的凤眼泛着红,里面的薄雾凝结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眼尾处划过脸颊,再到下颌。 饶是此时面前之人看起来不太正常,时机也不对,九雾眼里依旧划过一抹恶趣。 他哭起来真好看。 她喜欢他哭。 九雾垂头吻拭着他脸颊的泪痕,泛着咸意的吻落在青年血红的唇角上。 玄意侧过脸避开她的吻,讥诮的说道:“你怕我去找他的麻烦?” 九雾没有回答他的话,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咬了下他的唇肉:“没有人比你好看。” 玄意看向她,沉默很久,隐在暗处的脸看不清神色,良久…… “真的吗?” 他连质问都抛之脑后,嘶哑干涩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九雾看向他。 [好喜欢啊。] [这张脸。] 玄意眼里不可避免升起了一丝光亮,就连肩上的伤口好似也不那么疼了。 [扔掉有些可惜,但真的腻了。] [而且,他现在看起来是一只会咬人的狗。] “呵。”玄意突然趴在九雾肩上笑了起来,肩膀颤个不停,生平没有任何一刻,痛恨体内的剑骨所带来的特殊能力。 没有任何一刻,经受过如此的侮辱。 哪怕是他卑微的跪在她身下,哪怕是他低贱的喊她主人! 她怎能,如此残忍…… 怎能! 玄意笑够了,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抚住九雾的脖颈,宽大的掌心只要轻轻一合,就再也不用忍受这恶毒又自私的少女带来的屈辱。 他是仙门的少主,杀死一只魔,并不需要理由。 他长睫低垂,不断有湿意顺着眼角流下,覆在九雾纤细脖颈的手也缓缓收紧。 湿热的舌尖舔了下他的虎口,玄意的手一颤,僵在原处。 九雾肩头的柔纱半褪,跨坐在他身上的双腿微微弯起,她凑近他,杏眸的眼尾处勾勒出一丝媚意,声音甜软而无辜:“师兄,你想杀了我吗?” 玄意用虎口箍住她尖尖的下颌,强撑着眸光里的破碎:“如何?” 九雾倾身靠近他耳侧:“那我死之前,能不能先……” 最后两个字声音很小,聊胜于无,但玄意仍然听清了那粗鲁直白的污秽之词。 他耳朵一颤,眼眸赤红。 她是一只魔,一只无时无刻想引他坠入肮脏的无间炼狱的魔…… 她恶毒,玩弄人心 ,肆意的把他的感情踩在脚下,待他沉迷其中,又想挥一挥衣袖将他当个物件一般,摆脱,丢弃。 犹到此时,她依旧不愿放过他。 她有恃无恐,便是知晓,无论如何他都会像狗一样的被她牵着走。 玄意将九雾拦腰抱起甩在床榻上,一只手将她双手按在头顶,另一手慢条斯理的解着衣衫里的暗扣。 “被狗伺候的很爽吗?” “那就,如你所愿。” 衣衫敞开,他将九雾托在身上,双手掐住她纤细的腰肢,而后…重重一按。 九雾难耐的轻哼一声,而后报复一般的一口咬在他锁骨处,玄意一手握住她的脖颈。 另一只托着她的手臂更加急促。 “还找不找别的狗了?”青年哑声问道,伴随着低沉的呼吸。 “不,不找了……” “看着我的眼睛,再回答一遍。” 九雾眼里雾气弥漫,眼尾下被灼烧的胭红。 “不,不…找…”她声音断断续续。 [扔掉,扔掉,我要扔掉这只坏狗!] “呵。”玄意被气得冷笑一声,换个姿势间,恶狠狠的堵住九雾的颤抖的呼吸,强势的搅弄着她的唇舌,直到九雾几近窒息的挣扎起来,才停止那带着血腥气的吻。 他用手覆住九雾的眼睛,呼吸凌乱。 “说你爱我。” 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触觉被放大,九雾的指尖陷入他宽厚的脊背。 “我爱你,哥哥。”九雾语气轻轻,带着一丝软媚。 如愿听到了想听的话,玄意却并没有想像中愉悦。 记忆中,她从未唤过他哥哥。 那么,她所爱的,到底是谁! 玄意脑海中被撕扯一般几近崩溃,他甚至不敢放下覆在她眉眼的手…… 他发泄一般的折磨着她,近乎贪婪的听着有关于她的每一声娇吟。 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动作间全然没有了小心翼翼与体贴,直到第二日,明亮的日光透过洞口被堵住的细小缝隙,九雾全身骨头如散架了一般,失力的躺在床榻上。 玄意将她捞起,面容冷戾,动作却熟练的给她换衣裙,梳头发。 九雾像一个布偶般无力的靠在他身上,她闭着眼,声音无力又骄纵:“你干嘛!” “带你回宗门。”玄意将她的腰带系好,沉声道。 九雾徒然清醒,睁开眼,皱起眉。 “我不回去,你想让我死吗?”她语气恶劣的冷声质问道。 “由不得你。”玄意眸光一暗。 “滚开。”九雾猛地推开他,正好按在他伤口之上。 玄意“嘶”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真拿我当狗了啊。” 他说完,一把将九雾扛在肩上。 “我是魔!”九雾拍打着他的肩膀,每一下都恶意的拍在他肩膀的伤口上。 玄意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向着洞口走去。 “我以身伺魔。” 九雾面色涨红:“你堂堂仙门少主跟自己师妹搞到一起,你不要脸!” 他伸手拍了拍九雾的头:“嗤——,放心,我师妹还在闭关,你只是一只魔,一只要即将被我藏起来的不见天日的…魔。” 九雾眼里逐渐冷了下来,别说现在她已经厌倦了他,就算她对他还有兴趣,自入心魔起,便没打算过回万树宗。 玄意将九雾从前为他准备的帷帽给九雾带上,紫衣和谨卓已经忐忑的等在山下。 昨晚这座上凭空裂出一道缝隙,那声震彻天际的巨响,整个澜鸦城的人都听见了。 有人想上山探个究竟,行至山下,便已被那恐怖的威压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们二人亦是如此。 他们在山下等了一夜,生怕出现什么差错,玄意改变注意。 却不曾想,少主竟把那女子也带了过来。 看样子,是要一起回宗门? 这…… 专属于玄意的飞马云轿已经等在一旁,玄意将九雾抱了上去,而后看向愣在原地欲言又止的二人。 “不走?” “走,走……”待玄意进入云轿后,紫衣与谨卓对视一眼,大为震惊。 从前从未看到少主与哪个女子近过三步的距离,现下突然瞧他抱着一个女子,这场面还真是……诡异。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就这样回宗门,宗门里恐怕要乱作一团…… 九雾身体被玄意的灵力控制着,她从前便知玄意天资修为是同门难以企及的存在,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仙门少主。 可当她被他的灵力压制的毫无反击之力时,才深刻懂了为何仙门百家独独对他这般爱戴。 玄意牢牢的抱着她,尽管又灵力桎梏,依旧怕她跑了般,禁锢她腰肢的手如铁壁般。 “系统,出来。”她看着窗外飞速而过的流云,在心里唤道。 “滴滴滴滴滴滴——”刺耳的声音令九雾难以忍受。 “滴滴,正在重启,滴,正在排查异像,叮!重启成功。” “叮,排查失败,已屏蔽异像。” 一连串的电子音出现在九雾脑海当中,她不耐的问道:“这个异像到底是什么?” 系统道:“检测不出,很奇怪…” 九雾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帮我从此处离开?” 系统沉默半响:“按理说我存在世界之外,为天道所不容……” 九雾:“别废话,说重点。” “有,但我是女配逆袭系统,插手小世界的事需要理由,除非宿主答应接下来要做一个系统任务,我才能合理运用系统能量。”系统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答应。” “宿主不问问什么任务?” 九雾垂眸看向腰间禁锢的铁壁:“我是魔,我不信现在的他会为了我违抗宗主与长老堂之令,凌云顶的雷罚太痛了,这次没有能把我护在身下的大哥哥了,我会死的…” 九雾觉得,玄意对她感情的转变,无非是**的沉迷,和这段时间所遭受压迫的习惯,他厌恶了她几十年,怎么可能短短两个月就爱上她? 她才不信。 等他回到宗门,一切回到正轨,便会视这段日子为极度的屈辱。 到时,别说是护住她,她这个肆意凌辱他的罪魁祸首,怕是等不到凌云顶雷罚,便被他处理了。 “我会帮助宿主让男主体内残余的魇毒暂时恢复效果,只有很短的时间,宿主抓紧!” 系统说完,九雾便感觉禁锢她身体的灵力失去了作用,她毫不犹豫的挣脱玄意的手臂,刚要起身,又被身后之人一把拉住按在怀中。 玄意在察觉自身灵力消散的第一时间,当即警惕起来。 他死死攥紧九雾的手腕,双目泛红,俊美的容颜如崩裂的雕像,委屈又狰狞:“你以为你跑的了吗?” 他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压制他的灵力,内息在他体内不断翻涌,不出一炷香必定会突破她的桎梏,到时,他还是会把她抓回来…… 九雾的手被他钳制的微微发痛,似是也想到了这点,她耳边不断传来系统的催促声,时间不多了…… 第24章 次日,九雾刚走出房门,便见到少年背着箩筐从院外回来,他身上白色的长衫灰扑扑的,俊秀如玉的脸也同样蹭上了脏污,好似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 九雾靠在门前,眼含新奇的看着他。 许墨白将背上的箩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株泛着萦绿色光晕的草。 “益仙草?”九雾挑了挑眉。 益仙草是一种益气补血的灵草,能够外敷疗伤,平日里也可做补药喝。 这种草药在灵气充裕的万树宗地界比比皆是,但在人界,尤其是妖族瘴气严重的边城,十分难寻,一株益仙草价抵千金。 许墨白颌首:“你受了伤,又……”他的视线在九雾脖颈上的青紫痕迹上停留片刻,而后收回视线,将益仙草捣碎。 “你是修士,寻常的药物对你无用。” 九雾坐到案台前,撑着下巴看着他有条不紊将捣碎的草药,与一堆药粉混杂在一块。 “你有能寻到益仙草的本事,为何不早些将其采回卖些银钱?” 九雾环顾着这方简陋的小院落,一个案台两间瓦房都显得拥挤。 他既喜欢钓鱼,不愿去帝京,为何不让自己住的舒坦些? 许墨白将配置好的药膏装进瓷瓶中,头也未抬的说道:“此处地荒物稀,临近青桑瘴气又足,这灵草本需天地灵力蕴养,却出现在此处,本为绝处逢生之机缘。我若采摘,难免不会破坏他人注定好的因果。” 少年的话有种超脱他年龄的违和感。 机缘?因果? 他只是一个凡人,所思所想是不是太远了些。 他人命运…他也要操心吗? “既怕扰人因果,今日为何又把它带了回来?”九雾问道。 许墨白将瓷瓶放到她面前,棕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他没有笑,九雾却莫名觉得周身被柔和的暖意包裹。 “也许你的出现,便在因果中呢?” “我的因果。” 九雾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个人怎么能用这般正经的神情,说出如此令人想要误解的言语? 就像…… 六十年前,那人对她说: “我来到此处,恰逢你就在此处,或许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呢。” 九雾抬手拽住他衣领,仰头看向他那双温润的眸子:“在你因果中,我可该如现在一般,吻你?” 许墨白眼睫一颤,淡色的唇被吻住。 他垂眸,那双漂亮的杏眸正在看着他,瞳孔却涣散失焦。 他眸光黯淡下来,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覆在少女后颈处,缓缓闭上眼。 许墨白从未与女子交往过密,更不知该如何接吻。 唇肉被对方磨碾的发麻,也不会纠缠回去,温吞的像是一块泡在泉水里的石头,河水漫过,平稳又僵硬。 “你们在做什么。” 二人身后传来一道满是阴戾的少年音,声音幽寒暗含杀意,好似狂风中的沙砾,下一刻便要刺进行路者的喉咙。 许墨白睁开眼睛,视线越过九雾看向院门处的陌生少年。 亲吻着他的少女如没听到一般,连眼睛都未睁。 许墨白嘴唇微微红肿,却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因突然出现的少年生出半分羞涩与难为情。 眼见那个低贱的凡人竟又闭上眼,冥檀那双无害的琥珀瞳瞪圆。 他明明已经看到自己了,不知羞耻的下贱凡人! 定是他勾引姐姐,不要脸! 一时间,气氛就这么诡异的僵住,当然,僵住的只有冥檀自己。 他极力抑制着想要割破那个凡人的喉咙的杀意,指尖陷入肉里。 在冥檀刚出现之时,系统便已在九雾耳边播报: “叮,探测到与宿主相关的剧情人物,血杀门门主,冥檀。” 九雾虽未回头,但她已然听出冥檀的声音,她记得,上一次见到,他便假模假样的往她怀里跌。 这一次又出现,看来剧情的威力当真不小。 在剧情中,冥檀便是那个蛊惑反派女配放出魅魔之人。 他接近反派女配,获取他的信任,帮她逃离仙门抓捕,帮她在囚禁男主之地隐瞒气息,最终将反派女配引到无尽深渊,放出了魅魔。 话本残缺,九雾对反派女配如何能解除魅魔封印一无所知。 但冥檀的出现,又一次预示了剧情无法更改。 九雾松开许墨白的衣领,转身看去。 院门处的少年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又变得如同小鹿一般温顺乖觉,他弯起鹿眼,惊喜的道:“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姐姐。” 冥檀走到二人面前:“姐姐,阿兄呢?” 许墨白在听到那句“阿兄”轻轻抿了下唇角,而后又恢复如常。 他看向冥檀,冥檀掩住眸中的轻蔑:“你不会是……” “姐姐的新宠物吧?” 九雾轻嗤一声,思索着要不要先杀了他。 但此刻杀他,必定会惊到身侧之人。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感兴趣的,她还不想暴露自己是魔的事,更不想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恐惧。 许墨白对上冥檀的目光,并未因冥檀类于轻蔑言辞而不悦,如玉的面容依旧温和:“公子与阿九相识?” 阿九?这亲近的称呼令冥檀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许墨白笑着道:“我从未听阿九提起过还有相识之人,抱歉,刚刚是我们失仪了,公子先坐,我去倒茶。” 他说完,被九雾拉住衣袖,九雾掀起眼眸看向冥檀:“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有事吗?” 她对许墨白亲近的态度,和对自己言语间的疏离,令冥檀险些控制不住表情。 走了一个难搞的仙门少主,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她身边怎么那么多讨人厌的东西? 冥檀有些僵硬的弯起唇角:“我就住在隔壁,昨夜才搬过来,本想拜访一下邻居,没想到姐姐也在此处,好巧。” 他说着,走到九雾面前蹲下:“姐姐,我孤身一人没有朋友,以后可不可以时常过来寻你和……”他抬头看了眼许墨白:“你的新道侣玩啊?” 他说完,有些期待九雾像上一次般否认与对方是道侣的事实。 没想到九雾还未开口,一旁的许墨白先说道:“既是新邻居, 自然可以来我们这里做客。” “对吗阿九?” 九雾看向他,他含着笑意,刺眼的阳光映在他棕黑的柔瞳之上,眼里好似有星辰闪烁。 那一声“阿九”被他含在舌尖,无端生出几分缱绻。 九雾在他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冥檀嘴角的笑意僵住,为什么不否认与他的关系? 他一个凡人,配吗? 九雾扫过冥檀,不是很明白他看向许墨白时眼中的敌意是为何。 他接近她,无非是想获取她的信任,把她当做祭品献祭给魅魔,这与另一人有何关系。 少年对上她的目光,弯起眼眸。 从前听闻血杀门门主性子阴晴不定,神秘诡谲生性残忍。 如今看来,演技也挺好的。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与这位公子了,今日还要收拾下院落,明日再来寻姐姐。”冥檀站起身来,刚提步,又停住:“对了,我还未告诉姐姐,我姓檀,姐姐可以唤我阿檀。” 他说完,许墨白轻声对九雾道:“我送阿檀出去,药膏已经好了,别忘了涂药。” 冥檀步伐一顿,看向九雾脖颈间青紫色的暧昧痕迹,又看向体贴入微的许墨白,眼里划过一抹狠戾之色,眸光冷暗。 该死的凡人,他怎么敢? 他早晚要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 走出院落,冥檀意有所指的说道:“公子与阿兄有相像,方才刚见到公子,我还有一瞬间恍惚了呢,不过姐姐如今既然与公子在一起,定不是因为阿兄,公子不要介意。” 许墨白想到方才九雾吻他时,那双眼眸隐含爱意,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他指尖颤了一下,而后温润的弯起唇角:“看来我与那位公子当真是有缘分,能与他相像,我很荣幸。” 冥檀眯了眯眼,眼前这个凡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这让冥檀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气无可气无处发泄! 他不再伪装成那副无害的神情,轻视的上下打量着许墨白:“那公子可要好好保养你这副容颜啊,凡人易老,过个几年,若是生出了皱纹没了力气,被厌弃了可就不好了。” 他轻叹了一声:“唉,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凡人的命数短暂,于修士不过短短一瞬,就算相守,等到你老了,姐姐还如现在一般年轻美貌,免不得黑发人送白发人。” 他说完还不忘说一句:“姐姐真可怜。” 许墨白沉默片刻:“命数难违,我无法掌控它,但相逢难得,能相伴一段过往,总好过求而不得失了体面。” 冥檀磨了磨牙,求而不得?失了体面?他倒是不显山露水,会说话的很! “公子不是要收拾院落吗?昨夜在下夜观星辰,先前住在那处的老者命数已尽,想来公子要收拾许久了。” 冥檀瞳孔一缩,看向许墨白的眼神变得幽深。 昨夜命人处理之时,并未将那人尸体带回院落,一切做得极其隐蔽,他是如何得知? 能把天观出花来的,在这世上,除了帝京观云台里那几个老不死的道人…… 夜观天象?笑话。 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绝无可能观出什么命数。 故弄玄虚。 冥檀回到院落,嫌弃的看着狭小又破旧的木屋,心里越发怀疑那个又穷又弱的凡人到底是如何得了九雾的青眼。 第25章 帝师……许墨白? 《仙道》中对于这位在揽月帝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着墨并不多,寥寥几笔,便让人印象深刻。 ——以普通草芥之身,一席白袍,一盘棋局,执笔起墨一书江山社稷图,行至揽月至高处。 许墨白入帝京不过三月,被帝宫观星台的几位寿命长绵得高望众的仙道者奉为小师父。 在剧情中,反派女配与这位帝师从未见过,二人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就连反派女配下线之时,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谋士,都不曾出场。 九雾茫然的看着正清扫院落的少年。 被无数人称为文慧星下凡的许墨白,竟是他? 入帝京,进神庭,本该是他的命运,为何现在需要她一个反派女配来推动…… 可他是她好不容易寻到的替代品。 揽月帝宫所在的上云京有无数仙者道人把守,她入了魔,无法靠近那里。 放他入帝京,她可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宿主可是要选任务二?” 九雾冷笑一声,冥檀在书中骗她害他,如今更是居心叵测,让他爱上她,先不说难易,便是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杀了他。 “你不是女配逆袭系统吗?发布的都是什么烂任务。” “这便是主舱数据根据现在的宿主所挑选的……对宿主最有利的两个任务。” 对于系统来说,现在的反派女配已经放下了男主,那便是还有逆袭的可能(虽然机会渺茫),但现在的反派女配太不可控,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让她做任务的机会,自是不能按照其他世界正常的任务路线走。 冥檀是导致反派女配死亡的重要人物,许墨白则是书中所有角色中身居高位却不受天道制衡所在。 得到凶手的爱慕,把交好之人送回高处。 这两点便是目前光脑计算出有利于九雾 的最优解。 “宿主,与系统交易后若逃离本该执行的任务,系统将自动执行抹杀权。”系统的声音变得冷硬。 九雾抱着膝,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系统叹息:“使用系统能量的同时会被主舱监视,我也没办法。” “那我想过段时间再选。” 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就不再舍不得许墨白了。 “一个月内。”系统道。 “好。” 傍晚,九雾坐在院中的小木桌上,身侧是几个同样端坐的小童,桌上是朴素却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许墨白将最后一道熬了许久的鱼汤端过来,鱼汤奶白肉质鲜嫩,上面洒上了增味的香草末,看起来便让人胃口大增。 小童们十分规矩的等许墨白落了座才拿起筷子。 “姐姐你吃这个,哥哥烙的南瓜饼可好吃啦。” “姐姐姐姐还有这个,这个大鸡腿今日轮到我了,我把它送给你。” “姐姐……” 或许是怕九雾嫌弃,几口小童第一筷自己没吃,先用干净的筷子将食物夹给了九雾。 很快,九雾面前的瓷碟上便堆满了小山。 九雾从来都讨厌小孩子,更不喜欢吵吵嚷嚷,此刻面对他们没由来的善意与关心,有些不太自然。 有点… 不知所措。 尽管表情被掩饰的很好,她一抬眸,仍不可避免对上了那双了然含笑的暖眸。 九雾面色微微发红,凶巴巴道:“笑什么!” 许墨白将手里盛好的鱼汤放到九雾面前,而后看向不断向九雾碗里夹菜的孩子们:“都被你们夹光了,我夹什么给她呀。” 有个小女童眼睛一亮,而后拽着身边的两个小童,小声道:“别夹了,再夹哥哥娶不到媳妇儿了。” 许墨白掩唇轻咳一声,眼下浮现出一团粉雾,难得慌乱。 九雾“扑哧”一声笑出来,一双水眸如月牙弯弯。 许墨白见她笑了,也弯起唇角。 九雾食欲向来不好,但许墨白做的鱼汤浓淡适宜,没有任何腥味,反而与香草碎结合的刚刚好,不知不觉一碗便见了底。 许墨白想为她新添一碗,九雾摇了摇头。 身侧的小女童见她面前的食物动的也不多,好奇问道: “姐姐还没有我吃得多,不会饿吗?” 九雾看向眼前的食物,好似确实有些浪费…… 可她有些吃不下了。 下一瞬,九雾面前的瓷碟被骨节分明的手拿走,许墨白对小女童说道:“姐姐与我们不一样,不会饿。” 小女童眼眸一亮:“怪不得姐姐这么好看,原来是仙女姐姐,姐姐,神仙是不是可以活很久很久,比我们都要久?” 许墨白垂眸吃着九雾盘中的剩菜,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 九雾看向小女童,小孩子大大的眼眸很清澈,想到好奇的事会变得亮晶晶的,不知为何,九雾觉得小孩子也没那么讨厌了。 “你说的对,我可以活很久很久。” “那岂不是等我和小竹小云都老了,姐姐还是像现在这样年轻好看。姐姐真厉害!”她说完,咧唇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九雾弯起唇,唇边的梨涡看起来乖巧又甜美,她垂眸看向小女童,闲适的问道: “他们是小竹和小云,那你叫什么呀?” 小女童站起来:“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真好听。” “等岁岁老了,可不可以对别人说姐姐是我的女儿呀?” 九雾被逗得掩唇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许墨白也忍不住弯起唇角:“你倒是会占便宜。” 一旁几个小童笑声不断。 岁岁害羞的捂住脸,她只是想让姐姐一直与哥哥在一起嘛,很多很多年,等她老了,还在一起…… 良久后,九雾站起身,看向慢条斯理将她的剩菜吃完的许墨白,许墨白将手中筷子放下,目露茫然。 “许墨白,我想去山上看月亮。”九雾抬眸看着天际,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外走去。 “哇!姐姐记得你的名字!”先前对许墨白说九雾喜欢他那个小童大声喊道。 身侧两个小童虽不知为何要喊,也学着他一同对许墨白喊道:“姐姐记得!姐姐记得!” 九雾听着身后的吵闹声停下脚步,转过身,便看到许墨白站在几个蹦蹦跳跳的小童中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走不走呀?”她伸出手。 许墨白小跑过来一把牵住她的手:“走…” 许墨白所居的村落临山,两人到达山顶后,九雾抬眸看着天际被乌云遮住的月缺,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刚刚还是圆月呢。” 许墨白陪着她坐下,九雾十分自然的倚在许墨白身上。 “你从未问过我,如何得知我名性?”许墨白认真的注视着九雾,眼眸中倒映着点点光亮。 九雾眸光一闪,神色自然的道:“是岁岁他们说的呀?他们先前与我聊天时就曾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许默白将她额间的碎发拢好,似是相信了她的话,又道:“你刚刚好似不讨厌他们了。” 九雾扬了下眉,没想到他已发觉她讨厌小孩子。 她靠着许墨白肩头,轻声道:“他们与我先前见过的小孩子不同,我不讨厌他们。” “那你先前见过的……是什么样的小孩子?”许墨白声音柔和。 九雾缓声道:“嗯…有那种会把短针塞进干粮里送给小乞丐的,有不知缘由便揪她的耳朵和头发的,有带着许多小孩一起对她拳打脚踢让她趴在地上学狗叫的,还有许多许多……”她看向许墨白,眼圈有些发红,突然“汪汪”了两声,而后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学得像吗?” 九雾笑着,突然被身侧的少年拥住。 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许墨白,你把他们教养的很好。若不是看见他们,我还以为所有的小孩子,都天生就很坏很坏……” 小乞丐也是,天生就很坏。 许墨白没有说话,他无权告诉她并不是所有小孩子天生就坏。 因为她所见所遇的,便是如此。 他轻轻的拥着她许久,直到听到怀中轻浅均匀的呼吸,他将她背起,步伐平缓的走下山去…… 子夜,破旧的院落划过一道黑影,九雾猛地惊醒。 她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血气,走出院落。 走到村口处的枯林旁,她停下脚步,视线定格在一处。 一个被魔气贯穿的,垂落在地面的……女童尸体。 “我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魔纹瞬间爬上脸侧,九雾身形一闪,掌心瞬间穿透了人身兽面怪物的胸口。 魔雾化作长剑,划过一道银弧,怪物的头掉落在地面上…… “噗!噗!噗……”长剑刺进怪物未断起伏的人身中,拔出又刺进,一下一下,鲜血迸射到九雾的眉眼上,越来越多… “她叫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她的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很好。” “我不喜欢小孩子,但昨夜,我为数不多的善意…希望她能岁岁平安。” “可是为什么呢,你要将她杀死?” 那怪物的胸口已经被锋利的长剑捅烂,九雾无知无觉般,脸颊上的鲜血流下,滴落在覆着药膏的脖颈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中长剑消散,脸上魔纹还未褪去,她转过身。 抱着女童尸体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面容隐在树梢下,看不清神色。 她眼睫垂下,指尖微微颤着,脸上的魔纹越来越深。 她这样子很可怕吧。 也是,一个凡人哪里见过魔,他害怕也很正常。 她并不后悔因杀掉那怪物而暴露自己的魔气,岁岁死了,她很生气,为岁岁报仇,也是为了解她心头怒意。 第26章 岁岁被葬在了平日里最喜欢的溪流边,几个小孩子不知道岁岁离开了,还以为她找到了爹娘,跟着爹娘回家了。 九雾站在门口,看着 几个又伤心又高兴的小童,久久未动。 不知许墨白安抚了些什么,小童们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跑进屋内拿出小水桶:“终于可以去抓鱼喽!” 见九雾看向自己,许墨白轻声道:“平日里怕他们弄脏衣衫,很少许他们去河边玩,今日例外,让他们陪一陪岁岁也好。” 他一直未曾提起九雾身上的魔气,对她一如往常般,语气平缓温柔。 九雾走到他面前:“你就不怨吗?” 许默然怔愣一瞬:“怨?” “你们在这生活了许多年平安无事,偏生我一来,那从未见过的怪物随之出现。” 许默然拉着她坐下:“可是,是我将你捡回来的。” “那你可怪自己将我捡了回来?”九雾没有看他,声音很小。 许墨白转身面向她,眉眼认真:“如今那怪物为何出现尚未可知,就算那怪物真的是因你而出现,也无需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他抬手摸了摸九雾的头:“岁岁没有错,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错的是加害者,你已经杀了它替岁岁报仇了,你很厉害。” 九雾怔怔的看着他:“我很…厉害?” 许墨白点头:“岁岁说的,她的姐姐是神仙,很厉害。” “她说的对,阿九很厉害。” 许墨白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房间:“我去整理岁岁的衣物,整夜未合眼,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九雾其实想说,她不累。 可看到许墨白眼里遮掩不住的疲惫时,乖乖地点了点头。 许墨白走到几个小童所居的房间,目光定格在桌面上的粉色蝴蝶发饰,身形一晃,拄在桌面上,唇边溢出一丝血。 衣衫半褪,他垂眸看向胸口处萦绕的血雾,握拳抵住唇剧烈的咳了起来。 血液漫过牙齿,手臂上的青筋突起,许墨白缓缓坐在地面上,无力的靠着墙壁。 昨夜,许墨白如往常般在院落中绘制图卷,忽而狂风肆虐,将案台之上的绘卷刮的纷飞,他为寻其中一页纸张离开了院落。 狂风平息,血雾漫天,许墨白抓住绘卷的同时,朦胧中一道身影出现,那人本想杀了他,紧要关头却又改变了主意。 “离我的棋子远些,否则,从无尽深渊中逃出的魔物只会越来越多。”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无视我,只不过……一个破败的村落,一些低贱的凡人,足够我的宠物们饱餐一顿了。” “今夜一个小小的教训,算是本尊仁慈。” “去看看吧,本尊送你的礼物……” 许墨白握着的蝴蝶发饰,尖锐的银针刺入掌心。 无尽深渊,魅魔—— 他看向窗外,眼眸中无比清醒,当少数人与多数人放在一起比较时,天道便已经出现偏颇,它所眷顾的,一定会是多数人的命数。 若是他,也是如此。 但她并不在少数人当中,混沌魔神所图谋的,才是多数人的命道。 许墨白支撑着身子站起来,拿出怀中的绘卷,上面所绘制的—— 赫然是这世上无人知晓的,无尽深渊地形图纸。 鱼儿会在不同时间,所行路线长短,温度与光线不同呈现出极为细微的差别。 那片由无数支流汇聚的澄湖,所钓上来的鱼儿,也不仅仅都是作观赏用。 他观命数,看天象,对所谓的命运不忤逆,不违抗,不过是知晓万物相生相克的生长规律,知晓如何顺应天道来谋其事。 魅魔只能在月缺时出现,那便让下一次月缺—— 不出现。 对于他来说,改一方风水,并不算难。 许墨白擦拭掉唇边的血液,拿着绘卷走了出去,隔壁的瓦房没有声音,因此,他并未发觉,里面的少女已经不在原处…… 珠帘晃动,清脆悦耳,在满是尘灰的破败楼阁,只有唯一一间房还保持着原样。 就在方才,九雾感受到香江楼结界的异动,她一直要找的人,来了。 “咯吱……” 房门被推开。 摇曳的珠帘后,一道身着艳丽红袍的青年站在窗边,手中折扇缓缓晃动着,浓郁的香气随着折扇微小的风意袭遍满室。 他好似知晓有人会来,因此并无惊措,转头看向踏进房间的少女。 那是一张美到极致,雌雄莫辨的脸,上扬的眼尾和锋锐的眼角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这张脸与初到澜鸦城所看到的与玄意五分想像的脸截然不同,但心中无端生出的诡异亲近感令九雾知晓,他就是那个人。 “叮,察觉书中导致女配死亡关键人物,魅魔缠荆。” 九雾脚步一顿,背脊绷紧,寒意袭遍全身。 青年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盛满酒水的酒盏递给九雾。 仅仅一个举动,便令九雾心中的警惕不自觉消散,甚至想要下意识接过酒盏。 九雾咬了下舌尖,眼眸变得清明。 “嗤——”缠荆哼笑一声,手腕缓缓翻转,酒水倒在九雾的手上,顷刻间变得如烈火岩浆一般炙烫。 九雾甩开他的酒杯,浓郁的魔雾向他胸口要害处袭去。 谁知,青年站在她对面,不躲也不闪,反而慵懒惬意的对着九雾张开手臂。 下一刻,魔雾贯穿对方胸口,对方无事,九雾却脸色一变,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随之倒下。 缠荆手臂一弯,将不断发抖的九雾捞在怀中。 他凑到九雾耳边,血唇勾起:“美人初次见面就投怀送报啊,罪过罪过。” 九雾紧紧皱着眉,胸口处好似被密密麻麻的锋针穿烂化为脓血,五脏六腑痛的移了位。 缠荆愉悦的勾着唇角,欣赏着眼前少女的痛不欲生,他抬起指尖,将她唇边的血液涂在她眼下,像是流出一道血泪一般,将她原本精致娇媚的眉眼染上一抹诡异。 九雾从他怀中垂下,蜷缩在地面上,呼吸越来越微弱,像是落入血腥中的布娃娃。 缠荆就这么看着她的生息在一点点消失,手中折扇如常的晃动着。 在九雾呼吸戛然而止的那一刻,他慢悠悠的抬起指尖,一缕血雾没入她胸口,九雾脸上的灰败之色散去。 “看来你刚刚是真的想杀我,不然你也不能死的这般快。”缠荆戏谑的说道。 九雾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杀意。 “忘了告诉宿主了!你体内的恶魔果实是魅魔数万年前剥离的心脏……”系统心虚的说道。 九雾咬牙道:“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她望向似笑非笑的青年,冷声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缠荆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打量着:“这不是挺美貌的吗?为何那仙门少主还是离开了,不会是……” “你不喜欢他了吧?” 说完,不等九雾说话,轻“啧”了一声,声音微哑,带着一种浓浓的倦意:“这可不行啊,你们两个得互相爱着对方啊,不然…我如何控制你取剑骨。” 九雾眸光一闪,讽刺的看着他:“你想玄意爱上我,而后毫不反抗的将剑骨送给我?” “那你大概是找错人了,他这几十年来,最讨厌的就是我,如今我又囚禁折辱于他,他不杀了我已经是意外,如何会爱上我?” 她说完,捂着胸口缓慢的爬起身。 走到门口时,整个人被血雾撞击到窗边的墙壁上,额间一缕鲜血流到脸颊上。 缠荆还坐在原处,半阖着眼看向九雾:“你在说谎。” “先前那高贵的仙门少主在这房间里对你做了什么?”他站起身,将九雾拽起,将她按在窗沿上、 “就是在这。”他指尖从九雾脸颊上划过,一双多情的狐狸眸轻轻眯起:“他若不喜欢你,为何连颜面都不要了?” “要不要帮你回顾回顾?”缠荆抬起九雾的指尖,血雾化作水境,还未凝结出人像,被九雾挥手打散。 九雾拧起眉:“你是变态吗?” 缠荆伏在她肩上笑个不停。 诡异的血雾缓缓缠绕在九雾的脖颈上,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想来你是分不清……我并不是在同你商量啊,不听话的东西。” 他说完,血雾化作绳索将虚弱无力的少女吊起。 九雾几近窒息,面色涨红,身体下意识的挣扎着。 “知道痛了,才清楚,你的命在谁手里。” 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一派悠然。 楼下有行人路过,望向依靠在窗边的那抹艳色,惊艳停下脚步。 丝毫不知,在屋内的另一番与这极美之人相悖的…残忍场面。 缠荆漫不经心的看向九雾,血雾消散,那脸色青紫的少女落在地面上。 他半蹲下身,浓烈的香气充斥在九雾鼻间,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无力的手被缠荆抬起,抚在他胸口上,那一双生来多情的眸子看向一个人时,好似隐藏着诸多爱意。 只可惜,那爱意虚假,杀戮与残忍才是真。 “你看,我的心都在你那了,你若不帮我,那我……” “只好拿回我的心脏了。” 神经。 九雾瞥开眼。 他若想拿回心脏,就不会在此处折磨她这么久。 这人性子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就想要了她的命,先前她只是反驳了他两句,就被他折磨成此番模样。 窒息的感觉令九雾脑海清醒,她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只手便能碾死她。 第27章 护守苍生,庇佑万民,枝芽常荫—— 愿这世间无阴常晴,万树长青。 悬于高巅之空的巨大石碑拓刻着的字,是万树宗创立之初的愿景,亦是宗门弟子为之努力的方向,石碑上满是时间荏苒遗留的风霜,如这座悠久的宗门般古老厚重。 紫黑色的光电如蛛网一般包裹着石碑,呲啦呲啦的声音刺入耳膜全身汗毛直立。 在这宗门最高之巅凌云顶,前方是陡峭的万丈悬崖,头顶是拓写着宗门言令的巨石碑,巨石引得万钧雷霆自天际而来化做蚀骨长鞭,落在骨肉之上刻进魂血中的痛。 “罪徒,你可知错?”天际传来雄厚的声音,混杂着雷声一同落在凌云顶。 跪在巨碑下的青年闭着眼,脸颊上几道血痕,几缕发丝凌乱地挡在眉眼前,完好的白色宗袍里血肉绽开,地上血液未干,又添鲜红。 饶是如此,他神情依旧如高悬的明月,清傲孤高,脊背挺得笔直。 “身负剑骨,我不该动情,但情念已动,再难收回。” “弟子知错,却无法悔改。” 他说完,又一道雷罚重重落下,整个人向前倾去,拄着地面的手青筋暴起。 玄意支撑着地面狼狈爬起,半个月前,他亦以为雷罚之痛可以消除自身杂念,可这些时日,疼痛感不仅没能让他忘了她,反而想起了许多这些年来被他忽视或不屑的事情,比如…… 她好像总是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他一回眸,她便小跑过来,甜甜地唤他“师兄” 她会在每年寒冷的冬日来临前,亲自给他猎妖兽,制裘衣。 会偷偷在早修学堂,他的位置上放一个暖炉。 也会在他的住处种满娇艳的花…… 这些事情,他从未在意,甚至在从前,觉得她极为碍眼,多此一举。 她现在不喜欢他了,所以在腻了他以后将他弃如敝履,将他一脚踢开,往日里的种种随风消散,好似不曾存在过。 可是,先招惹的人从来都是她。 随着雷罚落下,玄意心中滋生出许多阴暗扭曲的想法。 他想把她抓回来。 想那双狡黠的眼眸时刻看着他,像从前一般对他笑,唤他“师兄” 她若不愿…… 不,她总会愿意的,她不过是被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迷了心智,等玩够了,就会愿意回到他身边。 他抬眸看着头顶的言令碑,记忆中他好似也有一次登上这凌云顶,因何而来的呢…… 刺眼的银光在浓墨般的云层里不断闪烁,照亮了半个天际。 凌云峰半山腰,许多弟子不寒而栗望着,那一道道将天空扒出裂缝来的紫色雷闪。 每一次落在峰顶,都叫人心头发颤。 “半个月了,这雷罚到底何时才能停下?” 半个月前,紫衣谨卓二位长老带着昏迷的少主返回万树宗,随即万树宗长老堂十三位长老全部出动,去了少主所在的无妄峰,再然后,便是凌云顶雷罚响彻天际,整整半个月不曾停下。 要知道,玄意少主是整个万树宗的骄傲,从前那些长老们可都是拿他当眼珠子一般供着护着,如今踏上凌云顶受罚,理由并不难猜。 无非是,心生杂念。 要么入了魔,要么动了情。 玄意体内有剑骨护体,入魔绝无可能,那便只有…… “要我说,少主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哪里能真的不染情爱。” “的确,我也觉得雷罚过于严重了些,半个月了,少主就算是钢筋铁骨,也免不得要散架了。” “你们这话,可敢去长老堂说?少主是少主,你们是你们,少主身负天下重任,修行之上一步踏错便是天壑之别。少主清心寡欲这么多年,此次不过下山两个 多月,便生出如此执念,这当真是一段正常的感情吗?” “芸师姐,你平日里不也倾慕于少主?怎么,看少主对别的女子生出情丝了,你嫉妒?” 被称为芸师姐的女子瞪大双眼:“你!” 她身后的另一女子拽了拽她衣袖:“这群人懂什么,师姐你是为了少主好。” 光是想想,那般风光霁月的少主会爱上另一个女子,心中便有些发酸,凭什么? 那位平日里连瞧都不曾瞧过她们一眼,还以为是真得感情淡薄,不染情根,没想到人家只不过是瞧不上她们而已! 有弟子揣之以鼻。 少主没回来之时,这位芸师姐可是日日等夜夜盼,每日都少不得问教习,少主何时归。 如今人真回来了,眼见少主极有可能爱上其他女子,又巴不得少主多挨几日雷罚,当真是心思歹毒。 “总之,少主心中杂念何时摒除,凌云顶的雷罚何时停下,我又何故与你们这些庸碌之辈计较!”她说完,扬着下巴离开。 “九雾呢?玄意哥哥都爱上别人了,她怎么像个鹌鹑一样始终不出来?”成芸对身后的女弟子皱眉道。 她身后女弟子被她眼刀一甩,瑟缩了下:“九雾在几个月前就闭关了…” “真是个废物,指望不上。” 成芸离开后,有弟子望着天际惊声道:“看!那是何人?” 一道七彩流光越过天际,直奔宗主闭关的主峰所在。 “是少主和九雾师妹的师父,归隐的道仙姑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轰”得一声巨响,宗主所在的主峰上巨石滚落,惊起无数鸟儿飞至天际。 鸟鸣声悦耳,树荫下,熟睡的少女蜷缩成一团,身上被站在一侧的少年披了件厚毯。 九雾眼睫一颤,缓缓睁开眼眸。 脸上还带着些熟睡后的粉意,打了个哈切后,眼眸中泛起水润。 “不是让你先去孩子们的房间等着,怎么在此处睡着了?” 许墨白好似忘了她畏寒,将她身上的厚毯又拢了拢。 九雾顺势靠在他肩头:“我在此处看你,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这十多日,应九雾要求,许墨白一直在修缮房屋。 将原本九雾所在的房间一分为二,改成了两间屋子。 当然,九雾并不是这么要求的,她原话是让许墨白换张床,没想到少年脸上的红晕红到了耳根,嘴上答应下来,可还是分隔出了两间屋子。 “你是不是讨厌我?”九雾指尖轻轻点着他瘦削的脸颊。 许墨白垂头凑近,看着少女葡萄一般的杏眸,二人近在咫尺,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眉目一如往常的柔和清舒,缓缓摇头:“我喜欢你。” 他语气和缓,好似在说着平常之言,却如一道惊雷乍在九雾耳边。 九雾瞳孔一缩,他,他就这么…… 他怎么突然说这个了呀? 九雾指尖按在身下的长椅上,迷茫地看着少年神色坦然的俊脸。 她开口,言语有些磕磕绊绊:“那,那你为何不与我睡在一张床上?”她说完,好似找回了底气一般,直起腰,声音温软又娇气:“你先前答应帮我涂药,我身上的印子都快好了,也不见你兑行承诺!” 许墨白看着她那骄纵又神气的模样,轻声笑起来,声音清雅好听。 九雾掰过他的脸,双手捧住:“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许墨白视线落在她漂亮又娇媚的脸上,定格在软嫩嫣红的唇上,睫毛颤了颤,突然说道:“我可以亲你吗?” 九雾怔然,下意识答道:“可,可以。” 他抬手放到她耳垂脸侧,垂眸轻吻她唇角,嘴唇相贴一瞬,而后,站起身逃一般的向房屋走去。 恩? 九雾愣在原地。 许墨白靠在门内,耳根烫的过分。 良久后,他轻咳一声,打开房门,与门外的少女对视上,脸上刚散去的红雾又乍现。 九雾迈进房间,眨了眨眼:“哥哥是不是不会接吻呀?” 她说着,指尖放在许墨白胸膛上,推着他向后走。 “我教你呀。” 温软的声音如一根羽毛划过心尖,痒痒的。 “嘭!”许墨白被绊倒在床榻上。 九雾跨坐在他腿上,勾起少年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她阖起眼眸,引诱他张开淡色的薄唇,唇舌交缠,少年白皙的脸庞透着被晕染开的红,迷离的眼眸水汽萦绕。 月白色衣衫被纤细柔软的指尖勾得凌乱,指尖顺着白皙的锁骨,下划到胸前两朵淡粉色的…… 轻轻一按。 许墨白喉间“嗯”了一声,声音轻浅而局促,漂亮的眼睛短暂的呆滞住。 九雾将他推倒在床榻,温热的吻从他的唇,下颌,到脖颈,再到胸前那处,而后重重一咬。 许墨白将手臂挡在眼睛上,呼吸加重。 折磨了他好一会儿,九雾突然顿住。 他不是厌恶她的玄意,也不曾做过令她生气之事,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她抬起眼眸,看着少年被她咬破的唇肉,脖颈间泛着血丝的吻痕,还有微微红肿的口口…… 她心虚的将少年挡着眼睛的手臂挪开,那透红的眼尾泛着湿意,睫毛根部湿漉漉的闪烁着。 九雾默默地将他胸前的衣衫拢起,欲言又止。 手腕突然被握住。 许墨白将她的手放到衣衫里,覆了水汽的眼眸比往常还要柔润纵容,脸颊灼红一大片,声音轻颤微哑:“你若喜欢,可以继续。” 第28章 九雾指尖落在他胸口下的一道凹下去疤痕上,就如一个上好的白玉盘,被硬生生的磕碰出一道裂痕。 “看起来,像是新伤?” 九雾的指尖很软,摸在结痂的疤面上有些痒,许墨白垂落的长睫颤颤巍巍的,喉咙动了下:“不小心磕到了。” 那日被魅魔的血雾伤到,这两日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饶是如此,许墨白依旧害怕九雾会不喜欢。 他轻抿了下唇角,目光始终未曾看向那双水润的眼眸。 “哥哥不看我,如何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呀?”九雾俯身看向他,绸缎一般光滑的青丝垂落到许墨白雪白的胸膛上。 许墨白抬起手,将九雾拽到怀中,薄唇轻吻着她眉眼,良久后,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成婚吧。” 九雾一愣,眼底的迷离散去。 下意识便问道:“为何要成婚?” 他们才相识不过一月,更何况,她并不想成婚,不想与任何人缔结契约,讨厌自己的未来与他人捆绑到一块。 她没有看到许墨白徒然黯淡的目光,灼热的呼吸落在他唇上:“我们这样就很好呀。” 许墨白眉眼认真的注视着她:“可是,我想对你负责。” “我不需要。” 九雾怵起眉,埋在他颈间娇声道:“你怎么了?不是说好,我喜欢便可以继续的吗?” 良久没有得到答复,动情到一半被打断实在不爽,九雾不太高兴的推开他。 许墨白又何尝不是忍耐的难受,可她分明,就不是真的喜欢他。 她让他唤她阿九,可直到那日隔壁的少年来此处,他才知她叫九雾。 她总叫他哥哥,叫哥哥时,千娇百媚。 唤他名字时,又好似相隔千里。 那日山顶看月,她曾说是孩子们告诉了她他的名姓。 孩子们一直称呼他为许大哥,哥哥,兄长,从不知晓他的全名。 甚至……整个村落,无人知晓他真实姓名。 他不知她如何知晓了他的名字,但他知道,她从未试图去了解过他,因为只需稍加了解,她便会知晓,他并非此处人士,家在何方,家里如何,为何来此…… 这些,她通通不曾问过。 可他,却早已将她的过去事无巨细的熟记于心。 她名为九雾,万树宗弟子,仙门少主的师妹,幼时曾居于金江镇,爱慕…她的师兄。 她喜欢吃鱼,喜欢甜食,比寻常的修士更喜欢睡觉,喜欢浅色的衣裙…… 许墨白物欲并不重,向来奉行一切顺其自然,再喜欢的东西得不到,也就不要了。 唯独这一次例外,他想要 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想要她的心。 在他失神之际,九雾已经站了起来,她整理好凌乱地衣衫,眉眼淡淡。 走到门口时,被许墨白从身后抱住。 “你想要什么,我给就是了。” 九雾挑了下眉,又听身后之人用商量的语气道:“可不可以不唤你阿九了?” “不可以。” 许墨白环在她腰间的手一紧,轻声道:“好。” 九雾还在想他这是何意,细碎的吻已然落在颈间,许墨白将她抱起来,放到床榻上。 后来,直到傍晚,在外面疯玩儿的几个小童回来了,摇晃的床榻才停下。 九雾餍足的靠在许墨白怀中,好似没有骨头一般,一动也不想动,许墨白红着脸将她裹成一团后,找个东西给她靠着,轻声道:“你等我,我去给你烧水。” 九雾懒懒的“嗯”了一声,眼眸阖起。 许墨白的动作很迅速,烧水的同时将几个小童的饭安排好了,回来时,九雾已经熟睡。 他看着九雾露在外面的雪白肩头,上面的粉色印痕是他弄出来的,但原本,那里还有其他印痕。 那印子这么久了,还不曾消退,他只觉实在碍眼,失了方寸,将她咬得叫出声来。 许墨白眸光一暗,压制着心底的酸涩之意,将九雾抱到浴桶中。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生怕扰醒了熟睡中的少女。 “哥哥…” 许墨白指尖一颤,惹得怀中之人轻吟出声。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做多余的事,只专心清理着,可那声“哥哥”,好似挥之不去的梦魇般,令许墨白透不过气来。 他早知道的,不是吗? 那时,他在钓鱼,她在楼阁之上和另一个男子…… 那人想来便是她的“哥哥”。 将那颗柑橘递给她之时,他如愿看见她眼里的光,那光不是对他,他亦欣然接受。 他与她之间,先看向对方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在澄湖,是在香江楼外的酒铺。 她独自一人酒醉,招惹无数视线,他钓鱼晚归,刚好看见她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着醉言,自是也听见了她对他人的爱慕。 第二次,她在香江楼楼上,他在楼下湖中央,匆匆一瞥,想来她已如愿。 第三次,他如往常垂钓,终于得以相言,一颗柑橘,一条金鱼,他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四次,他不曾想过,还能再见,他将她捡回家,哪怕知晓她看得不是他,也不敢拆穿。 起初,他只是想与她说说话,后来,他沉溺于不属于他的目光中,如今,得到的更多,想要的也更多。 他想她能忘记那个人,或者,他能取代那个人。 可他该如何,才能让她爱上他呢。 怀中的人轻轻咬在他喉咙上,许墨白眸光一暗。 木桶里的水荡漾起来,没过肩头的水面摇曳出来,洒了满地。 窗外星辰闪烁,一道泛着紫晕的流星划过天际,域外之南,庄重威严的礼颂堂香折半截,化为烬灰。 “老师父,这是?”正偷偷溜神的小和尚瞪圆双目,这香怎生突然断了,还一下子就成了灰了… 老和尚站起身,走到颂堂外,手中颂珠不断轮转。 “噼里啪啦”珠子掉落满地。 他抬眸看着那颗一去不复返的紫星。 知天命者,无尘之身。一旦破戒斗转星移,与天道的联系,也就去而不回了…… 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见到能“算”过天之人,是那个把自身灵根废除,自愿当个凡人的小友。 小友废除灵根便是为了能知天命,通道果,瞒天而降福于人世。 如今破戒,只怕是—— 自身劫难将至。 “师父,庙外有人将此信给你。”守在庙外的年轻和尚将一封信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打开信件,满是沟壑的双目震颤了下。 “这是…无尽深渊地形图!” 同一时间,天下四大剑宗三大道阁,与揽月帝京皆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无尽深渊又名魔域,其中囚困了数十万不同人性的凶残魔物,以及足以毁天灭地的魔神魅魔。 无尽深渊地形诡谲莫测,流动的沙海,吃人的魔沼,锋利如刀尖的石林,连修士也无法视物的漆黑永夜…… 此种诡秘之地,令数代去往无尽深渊封印魅魔的仙人皆有去无回。 困扰了仙门千百年的地形图出现,令无数仙门中人震惊喜悦。 揽月神庭—— 富丽而巍峨的帝城座落于天底下最繁华之都,弯月高悬,余晖绕梁,玉髓为幕,碧玉成阶。 飘雪落下还未凝结成冰,便被一扫而去,琼顶之下,明月照耀之处,几个身着普通侍服之人徘徊。 若细瞧,那几个侍者所过之处,竟扰不乱半片飘雪之轨迹。 皆为天阶之境。 身着官服之人从那琼顶玉座中走出,平日里气势凛然,如今竟是灰头土脸连脊背都驼了几分。 “要我说,一个普通的凡人,为何得帝主这般看重?”说话之人身着青墨之服,乃揽月王朝二等品级。 “嘘,你可小点声吧!”身侧同颜色官服之人恨不得捂住这人的嘴,对着他向一旁几个侍者使了使眼色。 “再小声孤都听得见。”殿中传来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桀骜与懒倦。 “两个月内,孤要见到那绘图之人。” 两名官员恭敬的向殿门处躬身:“是,芙蓉帝主。” 他们二人刚说完,便见一旁几个侍者阴测测的盯着他们。 官员面色发苦,又对着殿门躬身:“是,帝主。” “嗯,滚吧。” 殿中之人应声,几道落在官员身上的目光才挪开。 官员离开后,一名侍者走到殿前:“帝主,玄意少主犯了万树宗宗门大忌,如今受刑已有半月,您看……” 玄意少主幼时与帝主一同在帝宫相伴数年,互为好友,想来帝主亦不愿看到玄意少主受罪。 “道仙姑不是回来了吗?没管?” 殿中之人好似起了兴致,声音里的倦意一扫而光。 “道仙姑的确是管了的,但万树宗宗主的脾气你也知晓,万树宗此刻一团乱。” 侍者说完,殿中之人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身上夸张繁复的挂饰叮当作响。 “孤看,既然他犯了大错,不如让他去探察无尽深渊?” 侍者嘴角一抽:“无尽深渊图纸还不知是否准确,若就这么冒险进入,万一行差踏错,可就没命了……” 殿中之人轻嗤一声:“孤看他本身也不想活了,与其被雷劈死,不如为苍生做点好事,去吧,就这么办。” 侍者想了想,眼前微亮。 帝主这招看似惊险,但若玄意少主从无尽深渊里活着出来,便是这世间的大功臣,到时帝主再加以褒奖,他就算将那女子领回宗门,功过相抵,万树宗也不会再说什么。 侍者领命,身形顷刻间消失于神庭…… 第29章 澜鸦城的修士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去往无尽深渊路经澜鸦城的各大宗门弟子,青云宗,九仙派,圣道阁,据传言半辈子不曾入过揽月的南海丘沙和尚也来了,但真正进入无尽深渊的,只有万树宗仙门少主。 城门郊野,许多仙门弟子驶过。 “要我说这玄意少主当真无愧仙门少主之称,你看咱们这些人,最多是在无尽深渊外探一探,仅凭一张不知何人所绘的图纸,谁敢进入那诡气阴森的魔域啊……” “玄意少主身负剑骨,魔气不染,此行只要不碰上那万年魔神,寻常魔物根本不是他对手,当然,前提是那地形图所绘为真。” “若玄意少主能活着出来,我们自是能知晓那地形图是真是假,等着吧。” 那人说着话,视线突然定格在不远处的枯林方向,连脚步也顿住。 荒芜的枯林里,一位身着浅色衣裙的少女正探头望着他们,乌黑的青丝被冷风吹起,明眸粉靥,一双水润的猫儿瞳盛满了水润,漂亮地像是白雪凝成的精魄。 他身侧弟子循着视线望过去,也有些挪不开目光,下意识抬起手对少女挥了挥,当身后许多人看向枯林时,那异常美貌的少女又不见了…… 九雾被许墨白攥着手腕带回院落,她手腕有些疼,想甩开许墨白,但看到许墨白难看的脸色时,又没有动。 许墨白紧抿着唇,眼下因疲惫覆着浓浓的阴影。 许墨白已经整整几夜没睡,观天象,绘图,他不信他所拥有的东西,仅仅在那一夕之间倾数化为乌有,饶是如此,他依旧没忘给九雾买她喜欢的甜糕。 离开时她还在睡着,回来时人就不见了,那一瞬间,如洪水淹没口鼻般窒息,几乎要失去理智,脑海中有无数念头,她会不会是被魅魔抓走了,亦或是知晓了玄意进入无尽深渊,去找他了…… “你为何要出去?不是说好在家不出去的吗?”许墨白握着九雾的手微微发抖,语气中不掩质问。 九雾轻声解释道:“我听闻外面有动静,就循着声音去看了看。” 她说完,许墨白的脸色并未因此而好转,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没有松开。 九雾白皙的腕间已经被勒出一圈红痕,她怵起眉:“你先松开我。” 许墨白垂下眸子,看不出眼底眸色:“你乖乖的,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九雾没有回答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先松开我。” 她不明白许墨白为何如此失态,她只不过是去了一趟村口的枯林,他为何如此激动? 她看向许墨白,这几日,他整个人像是覆着一层阴云一般,就连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九雾已经很久不曾把许墨白当做某个人的替代品了,她想去试图喜欢上真实的他,他们约定好一直在此处生活,可许墨白落在她身上愈加黏腻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 就好似,她全然沦为了他的所有物。 许墨白松开九雾的手腕,紧紧抱住她,就像溺水之人用尽全力抱住水面上唯一一根浮木。 “阿九以后不要出去了,我会担心,你答应我好不好?”他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他只是个凡人,根本无力真得禁锢住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握着主动权的,是她。 倘若有天,她厌了他腻了他,他被抛弃,也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留住她。 他只能卑微的恳求她,盼着能得她垂怜,以此来约束她,避免节外生枝。 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能力没有了,他只有她了…… 少年的声音太过委屈可怜,纵使九雾心中觉得他担心她这个理由,不足以解释这几日的异常,依旧在他呢喃着一声声“阿九”中软了心肠。 系统说,若想试图接纳一个人,就要学会包容。 她想,她应该试着包容他。 这个想法,在两日后,又一次产生了迟疑—— 九雾默默将碎裂的茶盏捡起,她看向靠在案台处神色萎靡之人,轻叹了一声。 “若是画不出,就别画了。” 少年恹恹的抬起眼眸:“今日再画不出,明日,无尽深渊会逃出许多魔物来,村落里无辜的村民势必要受难。” 九雾猛地看向他:“为何会逃出魔物?” 许墨白没有回答,缓慢地站起身,又拿起毛笔。 九雾走到他身侧,将他手中的毛笔抽出,扔到一旁:“那日我看到许多仙门弟子路经此地,想必便是去无尽深渊,有他们在,魔物不会逃出,村民更不会有事。” “他们不会永远守在此处,若他们离开呢?此处村落又该如何?”他捡起一旁的毛笔,握在手中。 九雾耐着性子说道:“你是凡人之躯,如今已许多时日不曾安睡歇息过,你先去休息可好?莫要将身体熬坏了…” 她话还未说完,桌子上的砚台便被打翻,墨汁迸射到她裙摆之上。 九雾指尖一颤,手心不小心被碎片割出一道血痕。 她紧皱着眉看着许墨白,许墨白垂着头,拄在案台上的指尖泛白:“说到底,你觉得我画不出阵法来没关系,庸碌无为也没关系,是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是不是?” 九雾杏目圆睁,此刻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她从未觉得他是个凡人就该怎样,她只是在关心他…… “许墨白,你先冷静一下吧。”她说完,将手中的茶盏碎片放在案台上,一言不发的向院门处走去。 刚打开院门,被拉住手。 “你要做什么去?”九雾缓缓掰开他的手,皱眉道:“我也想冷静一下。” 许墨白深吸一口气,唇边勾出一抹冷笑,声音颤抖:“你要走?你觉得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凡人配不上你了是不是?” 九雾甩开他:“不可理喻。” 许墨白走到九雾身前挡着她:“你答应过我不出去。” 九雾绕过他,许墨白一把拽住九雾:“你不许走!” 他力道失控,九雾身影一晃,险些跌倒,一双手从她身后扶住。 冥檀脸色不太好看,殷红的血唇也泛着白,他扶着九雾,眼神阴戾而危险地看向许墨白:“你在做什么?” 九雾抽开被冥檀扶住的手臂,沉默的从许墨白身边走过。 许墨白还想阻拦,被冥檀隔开视线。 那日,他命死士去寻隔壁院落老者的尸首,不曾想死士一去不归。 他循着死士踪迹去找,却误入了诡谲的阵法中,老者的尸首还在,尸首周遭却早已被布下了戮魔阵,他与死士皆被困在其中,直至昨夜才突破那难缠的阵法。 回到澜鸦城,谁知城主府已经被围剿,又被隐藏在城主府的万树宗弟子埋伏,厮杀整夜,身受重伤。 刚一回来便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令人惊讶…又惊喜。 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呢。 眼前这人,绝非普通凡人那么简单。 那日,他先是说些什么夜观天象命数已尽的故弄玄虚之言,打得便是引他去探的目的,想来那戮魔阵亦是他所设。 那戮魔阵与先前所见到的不同,甚至结合了日月星辰光线变化,无时无刻都在变换,若非他与死士比寻常魔宗之人强上许多,此刻已被陨灭在那阵法中。 冥檀磨了磨牙,此刻他身受重伤,不晓这凡人还留有什么后手。 不然,他非得要了他的命! 不过……此刻他倒是与自己先前见到的那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不同? 想到方才看到他与九雾在门口纠缠,一副活脱脱被抛弃的样子,冥檀勾起没有血色的唇:“公子看起来不太得意,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遭了厌弃不成?” 说完他笑了起来,琥珀瞳里泛着得意之色,他伸手拍了拍许墨白肩膀: “我听闻澜鸦城最近热闹得很,那传闻中的仙门少主也出现在了此地,也不知姐姐可与他相见否?” “也是,正主来了,一个替代品又能得意多久呢……”他啧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许墨白握紧了衣袖下的手,视线始终未曾从九雾离开的方向收回。 “看阿檀脸色,想来是受了重伤,不回去养着,就不怕被一些与你不同路之人发现?”他淡淡看向冥檀。 冥檀眯起眼眸,他在挑衅,不仅不掩饰知晓他重伤,还拿仙门之人压他。 当真是,卑劣又无耻。 “放心,我命硬,撑个几天不成问题,倒是你与姐姐,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不知还能撑多久。原以为你这个低贱的凡人得到姐姐喜爱该是几辈子求来的福分,谁曾想,你不仅不好好爱护她,竟敢惹她难过,真是该死。” 他说完,目光不掩杀意的瞥了许墨白一眼,转身离去。 “姐姐不开心了,阿檀势必要陪在身边的,你放心,有我在,姐姐不会有危险。” 许墨白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院落。 他靠着院门蹲下,脑海中撕裂一般痛苦,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方才,他差点把她摔在地上了。 他不想的,他只是,只是怕她一去不回。 害怕如今无法算出天意的自己,更配不上她。 良久后,他站起身,把案台上的一片狼藉整理好,视线落在沾了一丝血迹的茶盏碎片上,瞳孔一缩。 天边日光被乌云挡住,阳光也覆上一层阴霾,九雾抱着膝坐在山顶。 那夜,她对许墨白说出小乞丐的故事,如今想想,大概是在试探。 试探他会不会因小乞丐太脏,而嫌弃。 也试探自己,是否真的能对着相识无多的陌生人袒露心事。 大概从那时的一个拥抱,她心中便已经起了波澜,她喜欢他怀中的味道和温度。 第30章 火势雄雄燃烧,映亮了纸窗,许墨白将九雾按在胸膛,喘声道:“乖,别动了,着火了……” 九雾漫不经心地抬了下指尖,火势顷刻只剩浓烟。 许墨白眼里阴郁之气一闪,这火是谁点的,不用想也知。 怀中之人亲昵的吻了吻他喉间的突起,许墨白呼吸一滞,而后动作加重。 …… 良久后,九雾被他捞起,穿上衣衫。 她看着身上宽大的衣袍,不解:“你干什么要给我穿你的衣裳?” 许墨白轻吻了下她的唇角:“你的脏了。” 他说完,将九雾的胸前的绸带系好,先行走了出去。 火焰在九雾刚发觉时就被她用魔雾拍散,许墨白将隔壁几个受到惊吓的小童安抚好,便走到院门处那堆烧的焦黑的柴木旁。 他抬眸看向高墙之处,慵懒靠在上面的少年假模假样的关心道: “呦,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死冷寒天的都能着起火来,可别把姐姐吓坏了。” 他说完,视线在许墨白身后凝住,男子衣衫将少女本就不大的巴掌脸,显得更娇柔了些,长长的衣袍拖在地面上,宽大的领口露出锁骨之上的暧昧印痕…… 许墨白走到九雾身侧,将她领口处拢了拢。 再抬眸时,高墙上的少年身影已经不见了,九雾看向许墨白:“为何会着火?” 许墨白掩住眼底冷意:“大概是风大,吹来了火苗。” 九雾点了点头,许墨白看着她,身上宽大的男子衣袍非但没将她包裹严实,反而惹人遐想。 他看向焦黑的木炭:“先进去吧,我来将此处处理干净。” 九雾点点头,刚要转身,脚步一顿。 许墨白还以为是隔壁那人不死心又出现了,转头看去。 院门外站着几人,月晖下,身披紫色裘衣的青年面容精致,眉眼清疏冷淡,那双给人印象深刻的狭长凤眸扫过许墨白时,依旧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就好似,许墨白不过地上一株杂草,不值得他分了心神。 那浅淡的目光,只有落在许墨白身后的少女身上时,才泛起了微毫的波澜。 九雾看着他,心底短暂的定格一瞬。 青年那张脸比离开时更瘦削了,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气,面容带着一丝孱弱,尽管如此,周身强大的威压仍然令在场之人心生 畏惧。 “吱呀…”院门被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修长手指推开。 “砰!” 刚开了道缝隙的院门又重重合上。 玄意垂眸看着此刻身着肥大长袍的九雾,抵在院门围栏的指尖没有再用力。 “你来干嘛?”九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玄意那双目含清明的眸子与九雾对视,轻声道:“我来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九雾打断他。 玄意视线落在九雾脖颈处的暧昧痕迹上。 “那我也不回去了。” 九雾瞪向玄意,又看向玄意身后默不作声的紫衣谨卓二人:“两位长老,你们就由着他在外面胡搅蛮缠?” 二人在看到九雾的第一时间便侧过身子装瞎,眼下被提到,紫衣尬笑两声:“少主做事自有少主的道理。” 少主在凌云顶挨了整整十六天雷罚都不认错,他们能如何…… 更别提如今又完成了探察无尽深渊的任务,帝宫里的那位可说了,若少主平安归来,就许少主个愿望。 帝令如山,便是宗主也不可无视,他们两个已经想通了,少主喜欢的是九雾,总好过被不知底细的魔族之人迷了神智好,由他去吧… “玄意,你走。” 九雾道。 玄意睫毛一颤,虚弱的咳起来,被身后的紫衣扶稳。 他这次终于看向九雾身后的少年,开口道:“可否让我与这位公子聊几句?” 九雾身形一动挡在许墨白身前,玄意因这细微的动作喉间一甜,他咽下喉中的血腥之气,与那样貌清俊的少年对视着。 许墨白垂眸看向九雾,用商量的语气轻声哄道:“他到底是你的师兄,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回来,嗯?” 紫衣和谨卓只见刚刚还对他们少主冷眼相待的少女,被那少年耳语几句,便软了神色,头也不回地走进房中。 玄意收回视线,许墨白将院落的门打开:“玄意少主进来说吧。” “不必了,就在此处说吧。” 玄意看向许墨白,九雾离开了,他周身的威压几乎将许墨白压得直不起背来,他眸子依然平静:“你想要什么?” 许墨白脸色苍白的挺直脊背,唇边礼貌的笑意消失,对上那高高在上之人的眼眸,淡声道:“少主这话,许某不懂。” 屋内—— 九雾摇了下手串上的铃铛,神色恹恹的少年看到九雾,眉眼突然亮了亮。 “姐姐!” 九雾问道:“你耳力如何?” 少年想起先前听到的,神色扭曲一瞬,他耳力可太好了…… “你帮我听一听他们二人在聊些什么。” 冥檀方才便是感知到了玄意几人的气息才消失,他全盛之时都不定是那仙门少主的对手,如今重伤,自是要躲着些。 不过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他垂眸看了眼手上的青绿手串,只觉得更顺眼了。 他闭上眼眸,如实且添油加醋的转述道: “仙门阿兄说,你想要什么,别逼我动手。” “许公子说,你可有事,没事就滚。” 九雾指尖点了点手串另一个铃铛,冥檀突然跪在地上,膝盖磕地生疼,她拍了拍冥檀脸颊:“让你转述,没让你现编。” 冥檀耳根一红,轻声道:“哦。” “阿兄说……” “许公子可知,你的师父徒山道人,是我万树宗创始人三道清老神仙的关门弟子?” “曾听闻徒山道长十五年前收了个徒弟,问天之能,于道法上的感知比之当年的老神仙也毫不逊色,此子一直同徒山道人于世外静心缘法,直到五年前的某一日,他参破了半分天机,入了世。” “许公子,我只问一句,你来到她身边,是巧合,还是意图?” 许墨白脸色苍白,他直视着玄意的眼眸,没有回答玄意的话,而是反问:“玄意少主六十年前在金江镇带走一个女童,此后十年,百般呵护宠爱有加,而后又冷眼相待,诸多厌弃,是巧合,还是意图?” 紫衣与谨卓相互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震惊之色。 二人五十年前本在帝宫护守皇城,后来被万树宗宗主调回少主身边,那时,少主对九雾便已是形同陌路,从不知晓少主从前是如何相待于九雾。 原本以为少主对九雾之情爱在两个月内转变,现下看来,难不成其中亦有其他缘故…… 玄意亦是第一次听闻这番话,心中不如表面平静,这人到底是在胡诌,还是确有其事? 可若此言为真,为何他已记不起半分从前过往,那十年,朦朦胧胧,如月下影,看不清又无法触及。 “丢了的东西,要尽快找回来,不要像我,悔恨半生……” 北圣道君的话,又一次在玄意心中掀起波澜。 “还有呢?”九雾看向冥檀。 冥檀缓缓摇头,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被发现了,我得走了。” 他话音刚落,微风中混杂着金色灵力自玄意周身扩散,他微微侧目:“去看看,周围可还有其他人。” 谨卓领命:“是!” 冥檀身影凭空消失,九雾靠在床榻上,手臂一动,一颗浅金色杏仁般大小的挂坠自衣衫中掉落出来。 她捡起挂坠,挂坠在她掌心中化为一幅绘像,九雾瞳孔一缩。 上面的女子身着红色喜袍,杏目朱唇,灼艳妖治。 这是她的脸,却又好似与她不同。 难道……许墨白也一直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 “这就是宿主。”系统错愕良久,恍然道。 “可她与我……看起来有些差别。”九雾攥着画作的手发紧。 “根据光脑计算,这的确是…几十年或百年后的宿主。” “如此看来,许墨白任由宿主接近,的确另有目的。太过分了,若不是宿主偶然发现,就连我也以为他与宿主的相遇是意外之下水到渠成!” 九雾突然勾起唇,低声笑了起来,手中的画卷被指尖蜷成一团。 “你觉得,未来算无遗策的帝师,若想隐瞒,真的会如此轻易的让我发现这东西的存在?” “宿主的意思是……” “或许,他在为我穿他的衣袍时,就想着,离开我了。”九雾靠在床榻下,眉眼疏离而冷静。 她抬起掌心中皱巴巴的卷幅,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从来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玄意是,许墨白亦如此。 冷风吹乱青年两鬓的乌丝,他沉默良久:“为何提醒我?” 许墨白弯起唇角,他自可以全然不提此事,那被众人刻意隐瞒的少主纵使心中有所怪异,也不会选择去调查此事,如此,他与九雾,只会渐行渐远。 他也想这般自私到底,可…… “我如今的能力,已经无法驱除她体内的魔气。”许墨白垂下眼眸,仙门当道,身怀恐怖魔力的她,躲得了一年,两年,那么十年,百年呢? 他怎么忍心让她被世人所唾弃,又何忍跟在她身边当一个拖累。 这些时日,他崩溃,他茫然,他不舍。 他想让他们二人相见来得迟些,那样,他便能多拥有他几日。 可这几日,到底也是偷来的。 他无法帮到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