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跑别在雷雨天》 第1章 你被捕了 “抱歉,我来迟了。” 推门进来的人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缓有序的脚步声,从容的模样与口中的抱歉不甚相符。 事关职业生涯的心理评估迟到半小时以上,也就这位获得过许多嘉奖的贺警官敢这么做。咨询师并不感到意外,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开始吧。” 沙发躺椅可以后仰至令人舒适的角度,但贺亦巡坐下后肩膀并未沾着椅背,仅是交叠起双腿,十指相握搭在腿上,干练的坐姿不像是来接受评估,而是来开会。 时间上已不允许循序渐进,评估对象也不像会配合的样子。咨询师略过了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那天开枪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人质有危险。”贺亦巡说。 医院的办公室,绝望的病人,被挟持的医生,恐慌的人群。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颇有争议的那个下午。 “但事后证明歹徒的枪没有打开保险。”咨询师平缓地道出事实,仔细观察着贺亦巡的反应,“他挟持医生,只是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因为好不容易排到的器官被特权阶级插了队。之所以朝着警察举枪,可能是他感到绝望——不及时做移植手术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干脆借警察的手来了结自己。” “这只是你的猜测。”贺亦巡的语调毫无波澜,比咨询师更像个旁观者,仿佛开枪打死歹徒的人不是他,“也可能,他就是想拉所有人陪葬,只是忘了开保险而已。” “你有了解舆论吗?”咨询师问。 “我不关心。”贺亦巡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歹徒是否真的想要伤害人质或袭警,舆论几乎是一边倒。 带有悲情色彩的人物总是能博得同情,市民们无视了另一种坏的可能性,都倾向于认为歹徒是个罪不至死的可怜人,贺亦巡不该结束他的生命。 后续的事情可想而知,对特权阶级的仇视开始发酵,对贺亦巡的批判也上升至整个警察群体。 但看贺亦巡的样子,他似乎不是很在意。 “你知道心理评估的结果会影响你的职务吧?”咨询师不得不提醒这次评估的重要性。 “我当时的判断没有任何问题。”贺亦巡直截了当地结束对话,抬手看了看时间,“你还有什么要问吗?” 正常人,哪怕有1%的可能性误杀了别人,都会感到内心煎熬、坐立难安。 但贺亦巡是个异类。 一方面,面对铺天盖地的批判,他可以做到心安理得,说明他不会因此产生心理问题,影响到日常工作;另一方面,他的表现近乎冷血,不像个正常人类。 谈话已不太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不过咨询师注意到,从落座以来,贺亦巡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扫过桌面上的笔筒。 “你好像对我的笔筒很在意。”咨询师说。 组合式笔筒由两个圆筒组成,一边插着几只签字笔,另一边插着剪刀、尺子等小工具。 “你的笔放错位置了。”贺亦巡倾身上前,从工具筒里抽出那支格格不入的签字笔,放入了另一边的圆筒里,并将所有笔的角度调整一致。 “好了。”做完这些,贺亦巡站起身来,“我还有工作,就到这里吧。” - 滨市最近不太平。 下一届市长选举在即,街道上四处都是竞选标语。 和往届的选举不同,这届的两个候选人从政斗升级成了私仇,导致两边的支持者也分裂颇深。 陌生人之间都尽量避免谈论自己的立场,就怕一个不合吵得不可开交。 贺亦巡提前离开咨询室,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其实并非托辞。 今晚,现任市长林玫将在中心广场举行拉票演讲,但演讲还未开始,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抗议者,抗议林玫一直以来为犯罪温床的娱乐行业大开绿灯。 停在广场边缘的警队指挥车内,技术通讯组的陈臻转着转椅,玩着握力球,实在觉得无聊,决定骚扰一旁的贺亦巡:“贺sir,听说心理评估你十分钟就出来了。” 贺亦巡置若罔闻,目光始终停留在监控画面上,专注得就像个工作机器。 陈臻又说:“你就不怕老大收拾你?” 他口中的老大是指警察局局长,贺亦巡的直属上司。正是他要求贺亦巡接受心理评估。 这次贺亦巡的视线扫了过来,但仍旧没有想要聊天的意思:“很闲就下去巡逻。” “今晚应该没什么事。”陈臻懒懒地靠着椅背,把握力球抛向半空,“你看那些抗议者只是静坐,应该不会起什么冲突。” 虽然林玫还没来,但她的支持者已经占据了广场中心。抗议者们都默默坐在外围,手里举着“停止让犯罪渗透滨市”“枪支毒品应该远离未成年”等标语,并没有人主动挑事。 光这么看,两个阵营井水不犯河水,氛围算不上紧张,如果演讲就这样结束,那意味着可以早些下班。 也意味着无聊将持续下去。 “不过,贺sir。”陈臻收起握力球,将椅子转向贺亦巡,一脸真诚地说,“你知道我是支持你开枪的,但你不好奇市民对你的看法吗?不如你下去巡逻一圈。” 滨市无人不知这位明星警司,若贺亦巡真出现在人群中,那场面应该会相当精彩。 一道死亡视线射了过来,陈臻缩了缩脖子,赶紧踮着脚尖用小碎步移开了椅子。 没过多久,林玫英姿飒爽地出现在了演讲台上,穿着她标志性的玫红色西装。 外围的抗议者们纷纷站了起来,举高了手中的标语,喊着“林玫下台”“滨市不需要你这样的市长”“你和你儿子都是杀人凶手”等口号。 抗议声一波接着一波,但林玫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自动屏蔽了那些人的存在,只跟自己的支持者们打招呼,毫不受影响地开始了演讲。 “……这些年滨市的经济发展有目共睹,是谁带来了更多的游客?是谁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治理一座城市需要的是有前瞻性的目光,而不是美好的理想。对于黎检察官的遭遇,我表示很痛心……” 抗议者发出了一阵嘘声,因为林玫提到的黎检察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竞选对手,前任检察官黎梦兰。 一个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单身母亲,不久前儿子在幸运号——一艘赌场游轮上游玩时坠海身亡,发誓要大力整顿娱乐行业。 “……在此,我也承诺,如果我能够连任,我将平衡好经济和治安环境,一定程度上限制娱乐业发展,给所有市民一个交代。” 当林玫说到这里时,月明星稀的晴空忽然乌云密布,粗壮的紫色闪电从空中劈下,吓了所有人一跳。 “说谎的人天打雷劈!”有抗议者率先反应过来,叫嚣道,“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对!她在说谎!”“你会遭报应的!” 天气预报上午夜才开始的雷雨似乎提前了。 狂风平地而起,卷起落叶在空中旋转,人们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听到雷声在头顶炸开。 顷刻间,硕大的雨滴从空中落下,打在指挥车上发出啪嗒声,隔绝了广场上两个阵营吵架的声音。 看了半天热闹的陈臻忍不住问贺亦巡:“她说的是真的吗?她也要打击娱乐业?” 陈臻会有这样的疑问不奇怪,因为林玫跟娱乐业老板关系密切,她前夫更是滨市商会会长,幸运号的拥有者,贺茂虎。 “她再不表态,黎梦兰的支持率要压过她了。”贺亦巡说。 “为了平息民愤,拿金主开刀。”陈臻咋舌,“是个狠人,也不怕金主报复。” 贺亦巡对此倒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政客都很会权衡利弊,林玫会这样做肯定有她的考量。 然而就在贺亦巡拿起对讲机,准备命令队员收队时,监控画面里的演讲台似乎被什么击中,碎裂的木片高高扬起,从林玫的脸侧飞速掠过。 林玫下意识扭头闪躲,而当她意识到是什么击中演讲台后,她立马弯下腰躲了起来,与此同时,台下的市民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纷纷半蹲下身子,发出了恐慌的尖叫。 对讲机里响起了警员的声音:“有狙击手!” 下一颗子弹几乎同时到达。 林玫的竞选秘书把她按倒在地,所有保镖一同上前,形成人墙阻挡狙击手的视野。 这时候已分不清是支持者还是抗议者,人们四下逃跑,中心广场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确定狙击手方位。”贺亦巡一边下达命令,一边迈着长腿跨下了指挥车。 在四散的人群中往反方向走,必定会引人注目。不少人都认出了贺亦巡,但兴许是忙着避难,亦或是见到真人不敢造次,没有人停下来对贺亦巡恶言相向,都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然后往安全的地方跑去。 再看演讲台上,林玫在保镖的拥护下离开了现场,她的竞选秘书捂着胳膊,不知是摔伤了,还是被子弹击中。 人群密集的广场很快变得空空荡荡,这也使得广场上的一个人格外显眼。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脸上沾着煤灰,穿着脏兮兮的白色毛衣,就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似的。 看着作鸟兽散的人群,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笃定了子弹不会打到他身上。 忽地,他看向了远处的一栋建筑,那是位于八百米开外的一座写字楼。 无论怎么看,在当下这个情景中,这个举动都甚是怪异。 贺亦巡顺着那人的视线看去,发现那里似乎就是很完美的狙击地点。他拿起对讲机吩咐下属:“一队,检查东南方向的那栋写字楼。” 第2章 你可以叫我许教授 许培以为自己死了。 实验室爆炸,火光冲天,他在浓浓的黑烟中穿行,最后从逃生通道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之后便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出现在一个广场上,周围是嘈杂的人群,不知在吵些什么。 闪电从空中劈下,劲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零星的雨滴砸在脸上,过多的要素让许培的大脑瞬间陷入卡顿。 他第一反应,这里可能是冥界之类的地方。 台上那个身穿玫红色西装的女人或许就是冥界的官员,决定死去的人去往天堂还是地狱。 不过这个想法一闪即逝。 因为许培注意到四周挂着的好像不是冥界法则,而是市长竞选标语。人们所争吵的内容也与死亡无关,而是城市的治安环境。 就在许培的认知开始重建,逐渐跟上这里的节奏时,不知为何,周围的人突然尖叫着抱头蹲下,搞得许培刚重建的认知又开始崩塌。 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旋转左手小指上的尾戒,许培调低了阻隔器指数,一瞬间各种各样的气味涌入了他的鼻腔。 雨水、尘土、草皮,清新的自然气息极其解压,但这不是许培想要的。 彻底关掉阻隔器,更强烈的气味传来,卖热狗的路边摊、街道上的汽车尾气、隐藏在井盖下的下水道……城市的面貌在许培的脑中构建,但唯独缺失了他最想要获取的他人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 一阵大风突然刮过,夹杂着许培鲜有闻过的味道。 好像是硝烟味。 生活在禁枪的城市,许培很少接触到跟枪有关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没能立马反应过来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及人们为什么要逃跑。 下意识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繁茂的小树林和远处的写字楼。 也就眨眼的工夫,风向忽然改变,许培随之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杜松子香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帅气的alpha正站在他的身后。 之所以一眼认定对方是alpha,许培承认有刻板印象的影响,因为beta和omega很少能有这样接近一米九的身高。 觉得对方有那么点帅,倒不是许培仔细观察了那人的脸,而是那人在白衬衣外穿了枪套背带,勾勒出了胸肌的形状,这在许培的日常生活中是不常见的装扮。 但奇怪的是,许培仍然没有闻到任何“信息”。 即便对方戴有阻隔器,也不至于连是否是alpha都闻不出来。 难道是腺体残疾吗? 或许这时候许培应该思考的是为什么其他人都在逃跑,就这个“alpha”在接近自己。 但还是那个情况,他接触到的要素过多,看到什么就想什么,以至于他的思维是跳跃的,没能挑拣什么是重点。 于是许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捕了。 明明他才是被性骚扰的那一个。 - 警局的审讯室内,强光照得许培双眼发胀,甚是疲劳。 但精神上的疲劳更甚于肉体上,连续几个小时的审问无异于精神折磨,除此以外,从被捕至今,发生了诸多令人费解的事,也让许培的大脑无法停下来休息—— 这里的人没有听说过怒城,国内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也没有听说过国立研究所,许培工作的地方。 这里的所有物品,包括汽车,全是没见过的牌子,道路标识也和许培的认知中有着微妙的差异。 这里的人没有信息素,也不佩戴阻隔设备,哪怕许培忍着害臊在公共场合释放他顶级omega的信息素,也没有人发现他正在“裸奔”。 当然最无法解释的还是,前一秒许培还在研究所,下一秒却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一个很荒谬,但唯一合理的猜测隐隐出现在了许培心中。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是夜里十一点,但那阳痿alpha——好吧,这么叫有点不公平,因为其他人也没有信息素——丝毫没有要放过许培的意思。 有人推开了审讯室门,说:“贺sir,系统里没有他的信息,指纹也匹配不上。” 听到这个结果,许培心中的猜想基本得到了证实,他应该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和他生活的地方非常相似,但人们没有腺体的世界。 比起自己已经死亡,这个结果似乎容易接受得多。 “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贺亦巡眼神凌厉地看着许培,大有“你不说就继续耗下去”的架势。 许培早就被问烦了,同样的问题翻来覆去地问,就像鬼打墙一样。不过在弄清怎么回事后,他也知道这事超出了常理,很难解释,于是他叹了口气,说:“给我一杯咖啡,我重新说。” “你还想喝咖啡?”负责记录口供的警官比许培还没耐心,“赶紧交代!” 倒是贺亦巡发现了许培的态度有所转变,盯着许培看了几秒,接着对着一侧的单面镜吩咐道:“泡杯咖啡进来。” 许培补充道:“不要速溶的,不要加糖,谢谢。” 贺亦巡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许培身上,但没有驳斥他的要求。 不一会儿,一杯温热的拿铁端进了审讯室,许培尝了尝,味道还行,跟他平时喝的咖啡差不多。 他已经开始考虑,如果找不到回去的方法,这边的生活似乎不难适应。 “可以说了吗?”贺亦巡问。 许培不紧不慢地放下咖啡杯,决定在说出那个荒谬的结论之前,先铺垫一下:“刚来的时候,我在楼下看到了你的简介。” 贺亦巡,滨市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级警司,凭一己之力降低了滨市的犯罪率,被称为犯罪分子克星。 不得不说,贺亦巡本人比海报上的精修照片要好看很多。没了不必要的磨皮,他的五官线条甚是锋利,一双浓眉压在深邃的眼眸上,直视人的时候颇有魄力。 “你应该办过不少案子,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许培说,“对于那些荒诞的真相,你的接受度应该不低。” 贺亦巡:“所以?” “我现在弄明白了,为什么你们的监控里我是凭空出现,以及为什么你们的系统里没有我的信息。”许培深吸了一口气,说,“因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 贺亦巡沉默了一瞬,对单面镜后的人道:“把他咖啡拿走。” 许培:“……” “我再问一遍,”贺亦巡将双手抄在胸前,肉眼可见耐心已消耗殆尽,“为什么你会知道狙击手的方位。” “我说了,因为我闻到了硝烟味。”又是问过无数遍的问题,但许培已不似之前那般焦躁。 他很贴心地换位思考了一下,若他是这个世界的警察,他也不会轻易放走像自己这样不合理的人。 “写字楼距离中心广场直线距离854米,你是说你能闻到八百米开外的气味。” “因为有风。”许培说,“在我的世界,人们对气味很敏感,而我比普通人还要敏感一些。” 简直越说越离谱。 贺亦巡就从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嫌疑人,浑身都是疑点,却审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许培,男,三十岁,国立研究所最年轻的教授,研究方向是腺体修复及改造,身上脏乱是因为实验室爆炸,出现在这里是穿越过来的……这都什么玩意儿。 看上去像是精神病院的长期住户,但贺亦巡让人调查了滨市的精神病院,并没有符合特征的精神病人。 当然也不排除是外地来的,但逻辑上还是很难成立。 ——若他真有精神问题,是怎么参与的这次袭击? 所以贺亦巡还是倾向于这人故意虚构了如此离谱的身份,至于目的,以及为什么会留在袭击现场,除了挑衅警察,他想不出来其他。 “你说你气味敏感。”贺亦巡说。 “是,可能对于你们来说……” “跟我出来。” 贺亦巡打断了许培,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了警员的办公室内。 放在平时,这个时间点应该只有少数人在值班,但因为枪击案的发生,今晚所有警员都在忙活,有的在给目击者做笔录,有的抓了不三不四的人在审问,办公室内乌烟瘴气,喧嚣不已。 “既然你鼻子那么灵,告诉我你都闻到了什么。”贺亦巡说。 好吧,许培并不意外。 尽管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或许这是证明他没有说谎的唯一方法。 在阻隔器全开的情况下,许培只保有基础的嗅觉,以满足日常的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他可以闻到别人的信息素,从中读取出性别、情绪等基本信息,若对方没有佩戴阻隔器,他还可以识别出跟“性”相关的复杂信息。 虽然他的基础嗅觉已经超过大多数人,但想要闻到特别细微的气味还是不够。 不似广场上那样开阔的地方,这次许培关掉阻隔器后,各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差点没让他晕厥。 他捂着鼻子,忍着强烈的不适,看向左边的一个警察说:“他刚吃了炸鸡汉堡。” 贺亦巡扫了眼垃圾桶,并不感到意外:“这谁都知道。” 许培挑了个坐在远处角落里的警察,说:“他至少养了两只大型犬。” 贺亦巡仗着身高优势看了看那边,发现桌子上有照片:“这只能证明你视力好。”尽管他自己并没有看清照片上是什么。 许培又看向右边的一个警察:“他患有糖尿病。” 有人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小声嘀咕道:“这都知道?” “他可能看到了胰岛素注射器。”贺亦巡合理推断,因为嫌疑人路过警局的宣传栏都能记住他的信息,说明是个观察能力很强的人。 第3章 我是被停职了吗? 凌晨两点,重案组案情讨论会。 贺亦巡坐在投影仪正对面,听着不同组的组员汇报各自收集到的情报。 “枪手是男性,身材匀称,身高约一米八,鞋码43码,左撇子。于昨晚19点10分进入星光大厦,后于20点45分步行逃离。由于枪手戴了帽子和口罩,并在离开时进行了变装——大厦垃圾桶有发现枪手丢弃的衣物,监控画面没能捕捉到他的行踪。” “根据遗留在现场的弹壳判断,枪手使用的是军用狙击步枪。目前传唤了几个有贩卖管制枪支前科的人来警局接受调查,这几人口径都比较统一,最近市面上没有军用狙击枪出现,枪支来源还需要调查。” “……” “从动机上看,黎梦兰有较大嫌疑,因为她的儿子死在幸运号上,而幸运号的赌场牌照是林玫签发的。除此以外,两人也是政敌。” 警察群体里同样有两边的支持者,一听黎梦兰被怀疑,立马有人站出来反驳:“现在黎梦兰的支持率是上升的,她没必要做这种事。更何况她是前检察官,更不可能策划犯罪。” “正因为她是前检察官,所以更容易洗脱嫌疑。但从结果上看,她就最大的获利者。” “林玫的仇人又不只一个,她今天的演讲绝对会得罪她的金主。” “你可以有你的分析,我也可以有我的。” “你的分析完全就是泼脏水。” 眼看讨论会即将沦为吵架,贺亦巡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行了。” 在座的不少警察都比贺亦巡资历老,但没人敢跟他唱反调。那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能看出谁也不服谁。 竞选期间,林玫和黎梦兰是敏感话题,放两边的支持者里一点就炸。 以贺亦巡的身份更是不方便提起,于是他跳过了这部分,说:“有没有人分析下枪手为什么选择星光大厦。” “视野开阔吧,刚好能看到中心广场。 “那个时间段大楼里人不多。” “应该是距离合适,离目标不太远,又方便逃跑。” 终于有人说到了关键,贺亦巡用手中的笔指了指对方,说:“对,那里很近,只有八百多米,但枪手开了两枪都失误了。” 世界上最远的狙杀记录是三点八公里,一个狙击手在八百多米的距离连续失误两次,贺亦巡都怀疑这人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 “该不会是个新手吧?” “还真有可能,八百米就是他的极限距离,近一点容易被抓,远一点又没信心打中。” “但他还是miss了,说明水平真的不行。” 尽管离锁定嫌疑人还差得很远,但至少新增了一个调查方向。贺亦巡吩咐每组成员轮番休息,沿现有的线索继续追查,接着结束了讨论会。 时间已接近凌晨三点,从会议室出来的人都蔫唧唧的,打起了哈欠,唯有贺亦巡跟没事人似的,脸上丝毫不见疲色,肩背仍然挺得笔直。 不过淋过雨后的衬衣早已皱得不成样子,他正准备回家收拾一下再来警局,不料局长突然回了局里,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刚从你妈那里回来,她在医院。”邵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接了杯热水吞服下几粒药片,疲态尽显地跌坐进办公椅里,“我这年纪要是再熬夜怕是活不长了。” 五十多岁的年纪确实不适合熬夜,但市长被枪击不是小事,估计这会儿利益相关者都没睡,更别说对此事直接负责的警察局局长了。 “她情况还好吧。”贺亦巡说。 “还行,精神头很好。”邵晖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一副精气神都被抽干的模样,“唯一受伤的是她的竞选秘书,胳膊被子弹擦伤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林玫就是贺亦巡的亲妈,这也是为什么贺亦巡不方便在会上谈论黎梦兰的原因,以及为什么市民会认为他也是特权阶级,对他进行铺天盖地的批判。 “她有什么头绪吗?”贺亦巡比较关心这一点。 “她觉得是黎梦兰。”邵晖说。 “不可能。”贺亦巡拉开椅子坐下,不似讨论会上缄口不言,慢条斯理地说,“如果黎梦兰是为了竞选,她的支持率很快就要压过林玫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如果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她儿子是骚扰服务生,被对方挣脱时拉下了海,纯属意外。她当选市长,关掉幸运号赌场就是最大的报复,没必要泄愤泄到林玫个人身上。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真要泄愤,贺茂虎才是幸运号的主人,她为什么不对贺茂虎下手?” 说起来,贺茂虎不仅是幸运号的主人,还是林玫的前夫,贺亦巡的亲爹。 听着贺亦巡这么坦然地谈论为什么不搞他老子,邵晖也是汗颜。 “不管是不是,你妈已经召集记者,定好明天的头条内容了。” “抨击黎梦兰吗。”贺亦巡一点也不觉得新鲜,他对政客的印象就是为了选票无所不用其极。 “先不说这个了,我回来找你是要说其他事。”邵晖的眼袋快要垂到嘴角,好像再多说一句废话都是对他生命的亵渎。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推到了贺亦巡面前,“你的心理评估没什么问题。” 贺亦巡扫了一眼,报告上写着他情绪正常,心态平稳,没有因医院事件感到焦虑,不会影响他后续的日常工作。 除了这些以外,备注栏里还有一句:极端的秩序敏感者,对规则极其注重。 倒是不假。 贺亦巡的确很讨厌违反规则的人和事。 “不过,”邵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明明是要下达命令,却用商量的语气说,“你最近不太适合出现在公众场合,回去放几天假吧。” 贺亦巡很轻地皱了皱眉:“不是没问题吗?” “是,监控画面我们研判过了,那个歹徒确实很有攻击性,你开枪是没问题的。”邵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网上的舆论你懂的,最近又是敏感时期,你还是避一下风头比较好。” “还有你妈也让你不要出现在医院,歹徒就是在那里被你击毙的,你要是去找她了解枪击案,可能会被媒体捕风捉影,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报道。” 贺亦巡当下了然,是林玫想让他低调,以免影响她的选举。 他面色无异,反应平平地问:“我是被停职了吗?” “不不不,是休假。”邵晖立马纠正,“你的枪和警徽都不会被没收,就是这个案子,你别管了。” 贺亦巡没说话,但冷冽的眼神已表达出他的不满。邵晖自知理亏,咳嗽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听说你抓了一个有特异功能的人。” “是。”贺亦巡不冷不热地应道。 那人还关在审讯室里。 听陈臻说,那位许教授骂得非常脏,还诅咒他一辈子单身,找不到对象。 “剩下的就让他们去调查吧。”邵晖说。 “我知道了。”贺亦巡不再多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回去休息了。” 本该径直离开警局的步伐悄声无息地拐向了审讯室。 贺亦巡推开审讯室隔壁观察室的门,正在打盹的陈臻嗖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说:“我没在偷懒,贺sir。” “困了就去睡。”贺亦巡通过单面镜看了看另一边的许培,只见他正环抱着双臂闭目养神,但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心里有多想骂人。 “我又把附近的监控看了一遍,他真的是凭空出现的。”陈臻把时间调到许培出现的那几秒,反复重播这一段镜头,“你看,这是唯一拍到他的监控,前一秒还不在,画面闪了一下,下一秒他就在了。” 贺亦巡一帧一帧地看着监控画面,如果不是确信监控没有被动过手脚,他会怀疑有人剪掉了中间一截。 “我让技侦科从他喝过的咖啡里提取了dna,但也跟任何案件都对不上号。”陈臻手肘撑着桌面,捂着额头,好似脑汁都已被榨干,“他不会真是穿越过来的吧?” “对不上号只能说明他从未在案发现场留下过生物信息。”贺亦巡说。 “你还在怀疑他吗?贺sir。”陈臻说,“我觉得他嫌疑很低。” 其实比起怀疑,贺亦巡更想弄清楚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把社会比作一幅巨大的拼图,每个人都是拼图中的一块碎片,那每块碎片都有独一无二的标识,并在拼图中拥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但许培很奇怪。 他就像完整的拼图中多出来的一块碎片,哪儿哪儿都放不进去。 这让贺亦巡非常不舒服,比笔筒里放错的笔还要让他介意。 嗅觉的事暂且不提,穿越的说法他是绝对不信的。要验证也不难,让谎言不攻自破就行。 “把他放了。”贺亦巡说。 “啊?”陈臻的脑子彻底宕机,“不查他了吗?” “你别管了,我来查。” - 许培自诩是个文明人,除非遇到操蛋的事。 本以为已经解释清楚为什么他会知道狙击手方位,不料那面瘫警司一句“你的身份仍然可疑”,又把他关了起来。 关拘留室都还好,至少可以睡会儿。 结果又是把他关进审讯室中,让他在凌晨三点顶着亮如白昼的两个大灯,暴躁指数无限飙升。 骂人的话已经不够用了,许培开始幻想如果他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一定要把贺亦巡也带过去,让他在等级森严的abo社会里感受下因阳痿被歧视的滋味。 到时候,说不定这高冷的警司会求着许培给他做腺体移植手术,许培当然不会拒绝,只会大发慈悲地说:可以,先用大灯照你24小时再说。 第4章 你的裤子我穿不上 电梯上行,放着舒缓的音乐。 宽敞的空间足以避免不熟的人感到尴尬,但偏偏轿厢壁是镜面材质,无论往哪儿看都像在照镜子,还是和贺亦巡一起,这简直比空间狭窄还要灾难。 直到这时许培才完全看清自己。 浑身黑不溜秋,像从难民营逃出来的,刚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导致他头发贴在后脑上,还往旁边冒出来一簇,就像已经十天没有洗头。 反观贺亦巡,只是衬衣有点皱,头发没那么清爽,仅此而已。 许培平时相当注意外表,这种对比让他实在是难以接受。要说整理下发型吧,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任何举动都被会无限放大,又显得有些刻意。 再说了,他连脸都是黑的,弄不弄头发都差别不大。 还好电梯很快抵达楼层,不用再被迫跟贺亦巡一起照镜子。许培迈出电梯,先发制人地说:“我先洗澡。” 他的语气七分强硬,三分商量,倒不是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而是他习惯于为自己争取权益。 贺亦巡是单身,不难猜到他家只有一个卫生间。考虑到他爱干净的程度,回家后第一件事必然是洗澡,那意味着许培还得忍受一阵子身上的脏乱才行。 然而强硬在贺亦巡这里不起作用,他动了动嘴唇,丝毫不带犹豫:“不可以。”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许培已经接受了自己后洗澡的安排,但还想再努力一下:“我身上比你脏。” 谁知贺亦巡沉默了两秒,忽然改口道:“可以。”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许培脚步一顿。 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贺亦巡看上去已经接受了他嗅觉灵敏一事,却还是觉得他很可疑? 现在倒是解释得通了。 其实贺亦巡的思维模式很好懂,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反倒是过于讲理,以至于除非亲眼所见——如许培的“才艺展示”,其他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他都不会相信。 进入玄关,许培环顾了一周,发现宽敞的大平层除了卫生间外拆除了所有墙体,只剩下几根承重柱,一眼就能看清整个房间的布局。 三面的全景落地窗带来了通透的视野,一眼望去是微微泛白的天空和漂亮的城市天际线。 脱下鞋踩在地板上,许培径直朝里走去:“我需要借你的衣服穿。” 身后的贺亦巡叫住了他:“回来。” 许培不解地回头看去。 “把你的鞋摆好,脚尖朝外。” 贺亦巡的那双尖头系带皮鞋成了最好的榜样,犹如接受检阅的士兵一般,整齐地摆在地垫上。 旁边便是许培随意踢掉的两只圆头皮鞋,就像是乱入阅兵仪式的平头百姓。 许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教育”过了,一瞬间幻视了让他叠被子的孤儿院老师。 他回到玄关,规矩地摆好鞋,问:“可以了吗?” 大领导检阅了一下,对两个新兵甚是满意,说:“我去给你拿衣服。” 经历了人生中最奇妙的夜晚,许培终于得以按下暂停,好好修整放松。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穿越的不真实感又重新放大,许培挥手抹掉镜子上的雾气,看着在这陌生空间中的自己,恍如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境。 他抬起手,伸出食指戳向镜子,莫名觉得镜面或许会像沼泽一样,吞噬他的手指。 指尖碰上镜面,可笑的发想戛然而止,许培叹了口气,终于接受了他暂时回不去的事实。 用浴巾擦干净身上的水珠,许培拿起了贺亦巡给他找来的衣服,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运动长裤。 许培的身高有一米七八,在omega中已经不算矮了,但跟身高腿长的贺亦巡比起来,还是只能用瘦小来形容。 白衬衣的肩线滑到了胳膊,衣摆也几乎盖住了腿根。当睡衣来穿没什么问题,但—— 裤子他穿不上。 即使把裤腰的松紧绳系到最紧,也只能勉勉强强地挂在髋骨上。 倒也没关系,许培心想,待会儿直接去沙发上睡觉,等明早起来穿回他烘干的衣服就行。 于是许培就这么提着裤子走出了卫生间。 另一边的贺亦巡听到动静,拿上换洗衣物走了过来:“你睡沙发。” 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许培早已料到他的归宿,并无异议,说了一声“行”。 而就在他即将和贺亦巡擦身而过时,他突然踩到过长的裤腿,一个趔趄,裤腰就这么从他的手中滑到了脚踝。 许培:“……” 内裤已经洗了,屁光凉飕飕的。 许教授尴尬地咳了咳,神色如常地下蹲拉起裤子,对贺亦巡说:“你的裤子我穿不上。” “你可以不穿。”贺亦巡淡淡收回视线,“我对你没有想法。” 卫生间门再次关上,透过磨砂玻璃上的人影能看出贺亦巡脱掉了上衣,长期运动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许培隐隐感到了一点侮辱。 要知道,在他的世界,对他献殷勤的alpha可以从国立研究所排到议会大厦。 不过当他意识到他竟然用alpha的青睐来评判自己的价值时,他立马收起了那股不悦。 贺亦巡对他没想法才是正常的,他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较什么劲? 沙发上铺着一张绒毯,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足够当被子用了。 浴室里的水声就如同白噪音,许培盖上毯子,脑袋一沾上抱枕——是的,贺亦巡家连个多余的枕头也没有,就昏睡了过去。眼睛一闭一睁,等他醒来时,窗外的太阳已高高挂起。 很久没有过如此高的睡眠质量,饶是严于律己的许教授也产生了赖床的想法,窝在沙发上不想起来。 充分休息过的大脑开始恢复日常的运转效率,睡前匆匆略过的议题又重新出现在许培的脑海中。 ——他就是应该感到侮辱才对。 冒犯不是来自于贺亦巡对他没想法,而是贺亦巡预设了一个前提,即许培担心贺亦巡看到他的腿后会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贺亦巡是在针对这一预设做出回应。 关键是许培没有这样的担心啊? 贺亦巡在他眼里就是个阳痿alpha,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要是真有所顾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跟贺亦巡回家。 因此贺亦巡预设许培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对他的恶意揣测。 不行,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尽管贺亦巡在整个事件中就只说了一句话,但许培却莫名有种吵架没发挥好的感觉。 适时另一边响起了掀开被子和趿拉拖鞋的声音,许培知道是贺亦巡起床了。他从沙发上蹭了起来,紧接着就看到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贺亦巡没有穿上衣,清晰的肌肉线条比磨砂玻璃上的模糊人影要直观得多,害得许培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波动了一下。 不过这不是关键。 他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裤,本该下垂的布料被某处硕大的凸起给撑了起来,他每走一步,那里都随之晃动。 许培简直难以置信,这人到底在做什么? 他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贺警官,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贺亦巡走到厨房接了杯水,听到控诉只是瞥了眼许培,慢慢喝下半杯后才问:“什么影响。” 被水浸润过的嗓子仍有些沙哑,看许培的眼神带着莫名其妙,显然不明白许培在说什么。 “在我的世界,我们是不同的性别,请你把你的衣服穿起来。”许培难掩生气,扫了眼贺亦巡睡裤下那垂直地面八十度的玩意儿,赶紧移开了视线,“还有把你那不雅的地方也遮起来。” 贺亦巡在岛台上放下水杯,低头看了看自己,问:“什么叫不同的性别?” 他不觉得大家都是男人,一个正常的晨间反应也需要避讳。 许培很难解释在他的世界是以abo来划分性别的,因为以他对贺亦巡浅薄的了解,这人一定要看到他的腺体才会相信他的说法,而他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腺体露给别人看的。 “简而言之,我跟你不一样。”许培说,“你会在早上晨勃,而我不会,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贺亦巡沉默了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 倒不是不知道有的人不会晨勃,而是震惊于竟然有人会这么严肃地宣告这件事。 他有1%相信许培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了。 “因为你不会,我会,所以我们是不同的性别。”这个逻辑还真让贺亦巡无法理解,“我需要注意的是什么,不要让你嫉妒吗?” 哈? 这简直戳到了许培的雷点。 他非常讨厌alpha无意间流露出的优越感,虽然贺亦巡并非地道的alpha,但那股优越感还是如出一辙。 考虑到寄人屋檐下,许培压下心里的暴躁,说:“我的意思是,不要给我性暗示,我对你没兴趣。你想监视我随你,但不要对我不尊重。” 贺亦巡拿起岛台上的半杯水,没有喝,只是放在唇边抿着,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许培。 原来许培知道他在监视他。 把许培带回家,当然不是贺亦巡善心大发,只是为了等许培露出马脚而已。 在贺亦巡看来,系统里没有许培的信息可以有多种解释。 最简单的,他使用了假名,并整了容。又或者从出生起就与世隔绝,从未建立过档案。 把思维发散开来,他也可以是一名厉害的黑客,删除了系统里自己的信息。又或者是某不为人知的罪恶组织专门培养的异能人士。 以上所有假设都没有穿越来得离谱。 第5章 你的性别是电阻? 经过一夜,许培的衣服已经烘干,但屋子里穿毛衣太热,他只换回了他的裤子,上身仍穿着贺亦巡的短袖。 墙上的简约时钟显示已是中午,贺亦巡在厨房准备着午饭,处理食材的样子很是娴熟,应该没少下厨。 许培找贺亦巡要了wifi密码,本以为是因为没联网,他的智能手表才不显示正确的时间,没想到连上wifi后,时间界面仍定格在昨晚试验室爆炸的时刻。 其他功能倒是能正常使用,难道是因为“时间”是宇宙中特殊的变量吗? 许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想要研究也没个头绪,索性放弃了折腾他的手表,在贺亦巡家参观了起来。 来的时候没这个闲心,现在许培才发现屋子有很多东西都跟他常见的不太一样。 比如开关。 这里的开关是上下按动,而许培那里是左右按动。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 许培本身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不然也不会从事科研工作。 他在屋子里东摸西搞,于是正在做饭的贺亦巡一会儿听到开关啪嗒啪嗒响,一会儿听到咖啡机开始运转又截然停止,一会儿听到投影仪幕布升起,他看到一半本想后面接着看的电影就这么播放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许培打开了电影却没有看,又探索他的唱片机去了。 贺亦巡脱下一次性手套,来到客厅退出电影播放,看着凌乱的沙发说:“把毯子叠好。” “我叠了。”许培离开唱片机,走向了旁边的储物柜,只见一人高的储物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指南针,“你的爱好是收藏指南针吗?” 贺亦巡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所谓叠了的毯子。 不过是对折了几下而已,根本不叫叠。 在把嫌疑人捉回来重新叠,和自己动手之间,贺亦巡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不相信嫌疑人叠的毯子能达到他的要求。 收拾好毯子,又把遥控器规整地摆回原位,贺亦巡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玩够了的某嫌疑人跟了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不用。”贺亦巡说。 “你们这边的饮食和我们那边差不多。”许培将双手撑在台面上,看着处理好的新鲜食材,“不过我得说一下,我吃不了气味重的蔬菜,比如葱、韭菜等等,油不新鲜也不行。” 贺亦巡停下切菜的动作,抬头对着正前方的置物架呼出一口气,接着看向身旁矮他半个头的许培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来我家做客的?” 许培说:“或者我做饭也行。” 这很公平,要求多就自己做。更何况的确如贺亦巡所说,他不是客人,付出一些劳动是应该的。 然而贺亦巡立马拒绝,且态度极其坚决:“去坐着,别碰我的厨房。” 许培:“……” 继侮辱之后,许教授又感受到了嫌弃。 不过很快许培就自叹不如,因为他发现贺亦巡在做饭途中就在收拾,当饭菜做好时,厨房就如没有使用过一般。 这的确不是他能做到的。 好可怕的男人。 “喝奇异果汁吗?”贺亦巡打开冰箱,随口问了下许培。 “可以。”许培说。 果汁是鲜榨的,瓶身没有外包装,只贴着生产日期和保质期,一瓶的量刚好够倒满两个玻璃杯。 许培发觉空气中飘来的气味不对劲,不等贺亦巡把杯子递给他,便说:“这果汁坏掉了。” “不可能。”贺亦巡看了眼瓶身,“它还在保质期内。” “你可以尝一尝。”许培已经预想到了结果。 贺亦巡没有犹豫,拿起一杯抿了一口,随后沉默了三秒,把两杯果汁都倒进了水槽里。 “你太相信‘规则’了。”许培耸了耸肩,“其实很多事都不是按规则来的。” 贺亦巡拉开椅子坐下,安静地吃起了饭。许培还以为食不语也是他遵循的规则之一,却听他开口道:“你这特异功能练了多久?” “从小就在练,每天闻上百种香薰,答不对就不准吃饭。”许培张口就来,“有次我连着三天都没吃上饭,你说我可不可怜。” 贺亦巡打量着许培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咀嚼着食物。 等口中的食物随喉结滚动咽下后,他才评价道:“听起来不像真的。” “废话。”许培压根就没想骗到贺亦巡,“我说过,我那个世界的人本来就嗅觉灵敏。” “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特长?”贺亦巡问。 “不是特长,是本能。”许培说,“因为……” 突然发现一件怪事,许培停了下来,问:“你喷香水了?” “没有。” “但你身上就是有一股杜松子的香味。” 不是存在感很强的那种,如果不刻意去闻几乎感受不到,但四周的空气确实因这一股淡淡的香味变得清新了不少。 “你说有就有吧。”贺亦巡的回应很敷衍,又拉回了刚才的话题,“因为什么?” 许培算是发现了,贺亦巡压根就不是真的好奇他的事,只是在等他多说多错,所以故意把他往更难解释的事情上引。 但问题是许培并没有在瞎编,他说的所有内容都有完整的背景去支撑,这位执着的贺警官怕是要失望了。 “你记不记得我说我的工作是腺体修复及改造。”许培说。 “嗯。”贺亦巡应了一声。 “几百年前,我们那边发生了一场瘟疫,一个医生用动物血清研究出了疫苗,阻止了这场瘟疫。从那之后,人类就渐渐进化出了腺体,在某些事情上会带有动物特征。”说到自己的专业,许培不自觉地滔滔不绝,“你们这边应该没有这段历史,所以跟我们是不同的进化方向。” 贺亦巡很轻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许培竟然能编这么一大段出来。 他理了理逻辑,问:“动物特征就是指狗鼻子?” 其实还有发情、成结等现象,但解释起来很困难,许培便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不同的性别又是怎么回事?” 贺亦巡真的很会抓重点,许培还以为他没把这事放心上,结果是全记了下来,就等着抓他的漏洞。 “在我们那里性别分了很多种,不是简单的男和女。”许教授耐心解释,想把这事一次性说清楚,免得以后来回掰扯,“你应该很难理解,我的性别是omega。” 后一句承担生育角色他没有说。 贺亦巡沉默了一瞬,问:“你的性别是电阻?” 许培:“……” “当电阻用的时候它读欧姆。” “还有其他什么性别?”贺亦巡问。 “alpha。”许培说,“如果你在我的世界,你大概率就是alpha。” “明白了。”贺亦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有beta。” 许培一愣,从贺亦巡口中听到这个名词颇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还有伽马、德尔塔是吧。”贺亦巡淡淡道,“你们的性别是希腊字母表。” 许培:“……”想打人。 这人似乎对冒犯的艺术相当精湛。 “虽然我很不想说,”许培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在我们那里,是性功能障碍者。” 在许培的世界,所有人都有腺体,即便是受到歧视的beta,也只是腺体发育不全,信息素水平低于正常值而已。 贺亦巡虽然从外表上看是顶a,但从学术角度看,他没有腺体就是阳痿,这没什么好说的。 餐桌上安静了下来,贺亦巡颇有教养地扯过纸巾擦了擦嘴,缓缓开口:“性功能障碍?” “没错。”许培终于找着机会重提这事,“你没有腺体,意味着无法生育。在我眼里你就不是个可以发生什么的对象,所以不要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暗示,但凡你有这种想法,都是对我的侮辱。” 舒畅了。 终于扳回了一局。 贺亦巡环抱起双手,后背靠在椅子上,歪着脑袋问:“那你要我注意什么?” “嗯?” “因为我们性别不同,你让我注意影响。但我本身是性功能障碍,那我晨勃碍着你什么事了?” 简直狗屁不通的一段话,竟然从贺亦巡的嘴里说出来。 但把许培的意思总结下,不就是他可以勃起但阳痿吗? 许培也意识到这么听是有些问题,因为他没有说清“生育”包含了整个标记行为。 贺亦巡无法标记他,他当然不考虑两人会发生什么;但无法标记也可以完成前面的步骤,所以他提醒贺亦巡注意是应该的。 可话又说回来,许培并不想解释标记这个概念,这就像把性交的步骤敞开来说,实在是有些羞耻过头。 于是他只能换了个角度:“这是礼貌的问题,你这样让我很不适。” “我阳痿你怕什么。”贺亦巡顺着许培的逻辑说,“又不会让你怀孕。” 很好,又一大雷点。 许培非常讨厌alpha动不动就说让omega怀孕,虽然贺亦巡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清楚abo社会的运行规则,但还是让许培回想起了他见过的那些自大的alpha。 “我懒得跟你解释。”许培用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饭,“你就这么保持你的无知也挺好。” 贺亦巡并不介意被骂,事实上,他很享受在逻辑上战胜对方的感觉,就像把一个百般狡辩的嫌疑人逼到了绝境,最后不得不供认自己的罪行。 本想继续逼问许培为什么无法生育就不能发生什么,不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陈臻打来的电话。 贺亦巡拿上手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许培说:“下次编得通顺些。” 没走出去两步,他又回头说:“碗放着,我来收拾。” 第6章 她去幸运号做什么? 拆了墙体的大平层通透归通透,但当家里有其他人时,就基本无隐私可言。 贺亦巡习惯了独自生活,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家里会多出个借宿者。 不,应当用词严谨,是嫌疑人。若是纯粹的借宿者,贺亦巡是不会允许有人来入侵他的空间的。 还好房间的面积够大,走到远离厨房的客厅尽头,已不怎么能听到厨房那边的动静。 手机铃声还在响个不停,贺亦巡按下接听键,把视线移向了视野开阔的落地窗外:“说。” “我押对了!”电话那头传来了陈臻兴奋的声音,“我就知道心理评估只是个借口,老大就是想让你避避风头!” 所有手下里,只有陈臻敢跟贺亦巡这么没大没小,就连拿贺亦巡打赌的事也敢直接说出来。 考虑到他年纪不大,还曾误入歧途当个黑客,贺亦巡向来不跟他计较。 “赢了多少。”贺亦巡问。 “五百。”陈臻嘿嘿笑了两声,说起了正事,“刚才老大主持讨论会,大家还是倾向于是林玫的赞助人派人干的。因为非法枪支只有黑市才能搞到,赞助林玫的那些娱乐业老板都有涉黑背景。” 其实贺亦巡已经休假,并被明令禁止管这案子,按理来说这些都与他无关。 但既然陈臻主动向他汇报,那他听一听也无妨:“嗯,和我想的一样。” “有小道消息说,今晚贺茂虎和凌锋要在幸运号上商量划分地盘,不知道跟这次枪击事件有没有关联。” 贺茂虎原本是滨市娱乐业的龙头老大,势力最强盛的时期,滨市每家酒吧、ktv都要给他交“会费”。 后来贺亦巡当上了警察,短短几年间就打掉了贺茂虎最挣钱的生意。贺茂虎的势力遭到重创,不得不转而走上了洗白之路。而贺亦巡也由此坐火箭升职,成了滨市最年轻的警司。 其实当时贺亦巡在市民中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人们喜欢造神也喜欢毁神,一个悲情故事就可以让舆论完全反转。 至于陈臻提到的凌锋,原本在金融公司上班,有着一份体面的工作。后因殴打老板留下了案底,索性彻底干起了非法勾当。 他凭着毒辣的眼光和过人的胆识,在贺茂虎元气大伤后,趁机发展壮大,逐渐形成了和贺茂虎平分秋色的局面。 如今这两人就是滨市娱乐业的代表人物,尽管两人在生意上水火不容,但都是林玫政策的拥护者。 “估计是受竞选影响,这两人要讲和了。”贺亦巡说。 两个市长候选人都准备打压自己的行业,无异于宣告行业寒冬即将来临。 这种时候比起内斗,显然和平共处才更明智,所以这个结果并不难猜。 “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杀黎梦兰?”陈臻没敢在会上提这问题,怕被黎的支持者炮轰,“比起林玫,黎梦兰的态度才更激进吧。” “那市民的反应会更大,动黎梦兰不是个好想法。” 就像贺亦巡重创了贺茂虎,凌锋又冒头了一样,即便没了黎梦兰,也会有人接替她的位置,而那时候市民的怒火只会更加旺盛。 至于动林玫的动机,是因为背刺,还是为了杀鸡儆猴……暂时还无法下定论。 “好复杂,我果然不适合搞政治。”陈臻嘟囔道,又说,“不过我道上的朋友告诉我,今晚林玫也会上幸运号。” “你现在是警察,注意你的措辞。”贺亦巡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问,“她去幸运号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陈臻一副“这种问题怎么会问我”的语气,“你不是可以自己去问她吗?” 挂掉电话,贺亦巡站在窗边,思考起了陈臻的提议。 其实最该做笔录的人就是林玫。 但邵晖就带着一句“她觉得是黎梦兰”回了警局,等于没有从林玫那边问到任何信息。 身后响起了光脚踩地板的声音,贺亦巡从窗外的高楼大厦收回视线,回头看去,只见许培朝他走了过来:“我把碗筷放进洗碗机了。” 贺亦巡扫了眼厨房的方向,没有看到他预想当中的脏乱。但餐椅的位置还是没有摆放正确,所有椅子都有点歪斜,没有和餐桌呈九十度垂直。 “我说了不要动我的厨房。” “我下午想去图书馆。”许培置若罔闻,提着自己的要求,“我想了解下你们这边的人文。” 收拾碗筷当然不是为了讨好贺亦巡,只是贺亦巡专门叮嘱了不要做什么,许培就偏要做什么。 算是一种小小的反抗。 然而贺亦巡并不理解这种不痛不痒、伤敌一百自损一百的反抗方式,第一反应是许培在用劳动换取出行。 还不到半天,嫌疑人就想离开,这恰恰证明了贺亦巡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过比起图书馆,他有更适合带许培去的地方。 “人文不用去图书馆了解。”贺亦巡说,“换衣服,跟我出门。” 于是三十分钟后,许培站在了一家气势恢宏的医院门口。 抬头望着数不清的楼层,许教授不是很理解:“你是要教我在这个世界怎么看病吗?” 别说还挺实用。 由于要锁车,贺亦巡走在许培身后。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越过许培,走进了医院大厅:“跟着我。” 这边的医院也分了门诊、住院和急诊,看病的流程和许培那边没什么差别,但科室的设计有很大不同。 比如许培那边最重要的科室——腺体科,这边是没有的,但有个概念差不多的内分泌科。又比如这里的牙科许培那边叫做齿科,下面最大的分类是犬齿感染科,病人都是alpha。 原本许培的注意力都在这些区别上,但他很快发现四周的人好像格外关注贺亦巡。 还记得警局宣传栏里写着贺亦巡是明星警司,看样子一点也不夸张。不过奇怪的是,那些人的眼神很不友善,不像在看明星,倒像在看瘟神。 “他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你?”许培偏向贺亦巡,压低声音问。 明明被盯着的人不是他,他却莫名有些拘谨。 贺亦巡倒是很坦然,语气平平地说:“你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 “我没有带手机,爆炸的时候落办公室了。”想到另一边的事,许培莫名伤感,“估计已经烧成了一堆黑炭。” 贺亦巡仍直视着前方,没有要解答的意思:“那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算了。许培的好奇心还没有旺盛到随便抓个路人问“你那什么眼神”的地步。 第7章 你想跟我上床 电梯直达vip楼层,走廊上赫然多了许多荷枪实弹的警察。 许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当贺亦巡把他带到一间单人病房时,他的猜想得到证实,病房里的人果然是昨晚演讲的那个女人,遭到枪击的现任市长林玫。 不过她的状态一点也不像住院,房间里围满了工作人员,有的在打光,有的在录像,还有记者在对她进行采访。 “林市长,对于此次枪击事件,您有何回应?” “枪手没能打中我就说明我命够硬,我注定要完成我的使命——让滨市更加繁荣。” “……” “贺sir,你怎么来了?”一个身穿灰色职业西装的男人穿过人群来到贺亦巡身边,作势要把他往病房外带,“市长不是让你别来吗?” “找她有事。”贺亦巡犹如一尊大佛,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听说你的胳膊被子弹擦伤了。” “小伤。”马竞说,“市长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意识到被岔开了话题,马竞赶忙说:“贺sir,你看这还有媒体在场,实在是不方便。你找市长什么事,可以在电话上说。” “电话上才是不方便。”贺亦巡说。 马竞一脸为难地推了推黑框眼镜,看了看林玫的方向,果然林玫已经看到了贺亦巡,虽然面色无异,但从她的微表情中,马竞还是能辨认出boss已经生气。 “今天就到这里吧。”林玫微笑着对记者说,给员工使了一个眼神,立马有人为记者送上了礼盒。 “这怎么好意思。”记者客套了一句,收下了沉甸甸的礼盒。而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屋子里正站着全城记者都想采访的人,赶忙掏出刚收起来的录音笔迎了上去。 “贺警官,请你回应一下网上的舆论!很多人都说你不该击毙歹徒,他其实不想伤害别人,你当时是怎么做出判断的呢?有消息说你可能面临停职,现在警局内部是如何定性这件事的?你觉得你母亲的支持率下降,跟这件事有关联吗?” 面对暴风般的提问,贺亦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似在说这些提问毫无营养,连一句“无可奉告”都懒得给。 然而一旁的许培却被庞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放轻了呼吸,生怕呼吸声太大,影响到他获取更多信息。 贺亦巡母亲的支持率…… 这指向性也太明显了吧? 记者很快被请了出去,林玫也清空了房间里的所有员工。 当门关上的一瞬间,刚刚还和容悦色的人就如卸下了面具一般,目光冷淡地看着贺亦巡问:“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今晚要上幸运号。”贺亦巡说。 林玫没有立马接话,看向贺亦巡身旁的许培问:“这是?” 正在感叹遗传基因诚不我欺,母子俩竟如此神似的许教授没想到话题会来到自己身上。他本以为贺亦巡会替他介绍,没想到贺亦巡也把目光移了过来,一副等着看他反应的模样。 原来如此,许培心下了然。 敢情是特意带他来见“目标人物”,试探他和枪击案有无关联。 还真是执着得可以。 有时许培都有点过意不去,觉得总让人失望不好。他都想要不陪贺警官演一出,让他高兴高兴,但这会儿有第三者在场,他也不好发挥他的演技。 “你好,许培。”许培点头致意。 他的自我介绍相当简略,倒不是还在发扬他的反抗精神,只是他那边世界的头衔在这里毫无意义。 林玫没有礼尚往来地回以“你好”,把探究的目光转向贺亦巡,用眼神询问:然后呢? 带陌生人来见林玫,没有恰当的身份是行不通的。见许培举止自然,贺亦巡暂且收回视线,对林玫说:“我的助理。” 也不知是不是许培的错觉,一听说他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林玫一改谨慎的态度,随意打量了他两眼,用评判的口吻说:“年纪不小了吧,还在做助理吗。” 许培:“?” 怎么冒犯的艺术是家族基因? 他可是国立研究所最年轻的教授好吗! 确信许培只是个小虾米后,林玫彻底放开,和贺亦巡说话的语气冷若冰箱 ,接近训斥:“你怎么还敢来这家医院?生怕舆论平息得不够慢吗?你要是不加入我的事业,就不要给我捅娄子。让你休假就好好休假,少来给我添乱。” 在得知明星警司的母亲是市长后,许培难免脑补了一出权钱交易的戏码。 但现在看来又不像那么回事,这母子俩似乎不是一路人。 被狠狠说了一通,贺亦巡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只管问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演讲之前没有跟你背后的人通过气吗?” “当然通过。”林玫皱着眉头,一副很不想回答,但又想尽快把贺亦巡打发走的样子,“所以我才说是黎梦兰想要我的命。” “她没有动机。”贺亦巡直截了当地给出结论,“枪支来源是黑市,想杀你的人大概率就是今晚你要去见的人。” 林玫的眉头拧得更深,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开口却是无关痛痒的话:“你这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你知道我只关心凶手是谁。”贺亦巡的回答不带半分犹豫,“今晚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林玫厉声拒绝,“你知道我要去见什么人,带警察像什么话?还有现在是我的关键时期,不方便跟你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莫名围观了一场亲子冲突的许培突然回想起医院大厅里那些人看贺亦巡的眼神。 听那记者的提问,贺亦巡应是正身陷一场负面舆论。市民们讨厌他可以理解,但怎么还被亲妈嫌弃? “我只是通知你。”贺亦巡淡淡扔下这句,对许培说,“走了。” 从病房里出来后,贺亦巡兀自往前走着,眼神聚焦在不特定的某处,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就连走廊上的警察和他打招呼他也没反应。 出于无意中窥探了别人的隐私,许培的心态有点微妙。他咳嗽了一声,尴尬地问贺亦巡:“那个,你待会儿是不是还有事?” 贺亦巡瞥了眼许培:“你想跑?” 心中那一丢丢过意不去瞬间荡然无存。 许培扯了扯嘴角,懒得再管贺亦巡有什么安排,只顾自己想去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去图书馆?” 贺亦巡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是不可能放许培单独行动的,这样他把人带回家监视就毫无意义了。 但把许培带上幸运号又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他跟枪击案无关的话就还好,但凡有关,事情就会翻倍复杂。 送回警局欠缺理由,已经把人释放没有再抓回去的道理;把人关在家里也不成立,智能门锁的优先级是屋内大于屋外。 正考虑要不先派个人来暂时盯着,但看到许培这么“急迫”地想要摆脱自己后,贺亦巡改变了主意。 还是把人带在身边监视最为稳妥。 “不去了,先跟我上船。”贺亦巡说。 许培倏地定在原地,惊愕地瞪向贺亦巡:“你说什么?” 他这反应引起了贺亦巡的警觉:“怎么了?” 许培生活的怒城是内陆城市,船并不是他常见的交通方式。加上刚才贺亦巡在病房里提到幸运号时,他正在观察林玫的长相,也没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船名。 “上船”二字是后鼻音接前鼻音,稍微说得模糊一些,就只能通过前后文来判断语义。 然而这里没有前后文。 许培听成了两个后鼻音。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但又实在想不出还能是其他什么动词。上窗?上闯? “我没听错吧。”许培神色复杂地说,“你想跟我上床。” “……” 贺亦巡很想问,进化出来的动物特征原来是满脑子交配吗。 考虑到周围都是同僚,还有护士路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下,说:“不,我不想。” 第8章 你人还怪好的哈 人生滑铁卢。 许教授这辈子就没这么尴尬过。 当明白过来贺亦巡是要带他上一艘游轮后,他不停解释是自己听错了,但贺亦巡完全没有“没关系,听错很正常”的表示,反倒透着一股“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的笃定感。 在无能狂怒的最后,向来洁身自好、从不跟alpha眉来眼去的许教授只能接受了自己的新人设。 越野车停在一家网络运营商门口,贺亦巡在柜台挑了一部价格适中的手机,问许培道:“智能手机会用吧。” 许培没精打采地说:“会。” 他还没有从形象毁灭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去窗口办理好新手机号,贺亦巡弄好基础设置,把手机递给了许培:“这是用我身份证办的手机号,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 许培还没那么天真,觉得贺亦巡是好心给他搞个手机用。 无非是放个定位器在他身上,方便掌握他的行踪罢了。 “上黄网可以吗?”许培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贺亦巡再次沉默,有种不想搭理许培,但又必须把规则说清楚的无力感:“可以。注意流量。” 恶作剧得逞,许培耸了耸肩:“开个玩笑而已。” 看样子新人设倒也不难适应。 手机应用市场里果然没有许培那边世界的app,探索了半天,他只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最后什么也没下,让新手机保持在通讯录里只有贺亦巡一人的状态。 说是手机,不如说是贺警官的专属联络器。 不过可以上网后,许教授自此成了网瘾青年。 在前往码头的路上,他先是搜索了历史,发现和他的推测一样,这边没有大规模使用过动物疫苗,因此人类没有进化出动物特征。 他又搜索了尖端科技,发现两边的世界差不多,以他现有的认知也能在这里适应良好,唯一需要习惯的无非是他和贺亦巡上同一个性别的洗手间,只有这点让他稍微接受困难。 对基础的世界观有大致的了解后,好奇心驱使许培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贺亦巡的名字。 页面跳转,数篇标题为“明星警司?杀人凶手?”的报道映入眼帘。 原来就在几天前,贺亦巡在一次行动中击毙了一名身患绝症的歹徒,导致他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往后翻了好几页,几乎所有新闻都在批判贺亦巡冷血,唯有一篇报道引起了许培的注意。 一名在现场的护士站出来为贺亦巡发声,说那歹徒性格暴躁,当时的情况确实危急。结果网友们并不买账,说遇上这种事谁不暴躁,纷纷指责她收钱为贺亦巡洗白,最后她注销了社交账号。 所以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许培偷偷打量着正在开车的贺亦巡,直觉告诉他这位贺警官绝对不会在规则之外开枪,他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判断当时的情况符合击毙歹徒的条件。 前方遇上右转,贺亦巡看右后视镜时恰好对上了许培的视线:“看我干什么。” “有点佩服你。”许培晃了晃开着新闻界面的手机,“这种情况下还敢去那家医院。” 贺亦巡没再搭话,注意着后方有无来车,完成了右转。 海平面赫然出现在笔直的道路尽头,海鸥在浑圆的斜阳左右伴飞,船只在泛着金色波光的海面穿行,每一帧都是绝美画卷。 同样都是繁华都市,滨市和怒城还是有很大不同,至少许培很少见到这样的美景。 欣赏景色的心情被立体环绕的手机铃声所打断,导着航的车载屏幕跳转到来电显示界面,“邵晖”两个字横在正中间。 贺亦巡淡淡扫了眼屏幕,已经料到邵晖找他什么事,也没避讳许培还在旁边,按下了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你怎么跑医院去了?”邵晖兴师问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里传来,“不是让你别管这案子了吗?” “本来没想管。”贺亦巡反应平平地直视着前方,“但现在出现了新情况,林玫要去见他的赞助人。” “有新情况你可以向局里汇报。”邵晖说,“擅自行动是你该做的事吗?” “那你觉得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警察能上幸运号吗?” 虽然贺亦巡很不喜欢他市长儿子兼商会会长儿子的身份,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身份给他带来了进出某些场合的便利。 今晚贺茂虎和凌锋讲和,这种场合是绝不可能让警察进去掺和的。而林玫执意要上船,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贺亦巡也只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强行进去插一脚。 “算了,我管不住你。”邵晖叹了口气,“你自己跟你妈交代吧。” 音响里的声音变成了通话断掉的嘟嘟声。 等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许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这边有直呼父母姓名的习惯?” 贺亦巡说:“没有。” 好吧,许培意识到,原来这母子俩不是一般的不对付。 越野车停在了码头停车场,一眨眼的工夫,斜阳已快要没入海平面下,橙色的晚霞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也让停靠在岸边的幸运号覆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幸运号是一艘十层楼高的中型游轮,静静停在岸边时宛若一栋灯火辉煌的酒店。 洁白的船身印有幸运女神的图案和“lucky”字样,仿佛预示着上船的人都会获得幸运。但它赌场的性质注定了有人盆满钵满就会有人倾家荡产。 此时码头的安检区已有不少人在排队上船,这些人大多穿着黑西装和花衬衣,就差直接告诉别人自己是混社会的。 偶尔有衣着得体的年长者在小弟的拥护下越过队伍直接去前方安检,看样子应是有身份地位的老板,又或者说得直白些,道上的头目。 生活圈子简单纯粹的许教授多少有被这场景吓到,紧紧跟在贺亦巡身旁问:“你这是带我来黑帮老巢了吗?” 本想听唯一的安全感来源说一句安慰,谁知贺警官颇为实诚地说:“是。” 许培:“……” “我可以不跟你上船吗?”有了之前的误会,许培刻意把“船”字的发音说得很标准。 “那会显得你很可疑。”贺亦巡脚步不停,“你要是不心虚就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今晚两边是冲着讲和来的。” 直到这时许培才发现排队的队伍是泾渭分明的两路纵队,两边的人互不交流,就像运动会上不同班级的学生。 ——原谅许教授只能想到这个例子,他在现实中还没有见过帮派成员。 和那些头目一样,贺亦巡没有在队尾排队,带着许培径直走到了安检处。 但不同的是,两人全程受到了目光不善的注目礼,要不是许培心理素质过硬,差点没冲动之下抓住贺亦巡的胳膊。 说起来,滨市的气候比怒城暖和不少,周围的人包括贺亦巡都只穿着西装,唯有许培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就像误入狼群的绵羊一样。 还好许教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无论有多心虚,至少表面上没有露怯。 但在安检处看到成堆的收上去的枪支时,他还是不由得瞳孔地震,原来这边的警察工作环境这么严苛的吗? “贺sir,你还真来了?”一个瘦高的男人拦住了贺亦巡的去路,说话很是圆滑,“你看这如何是好,贺先生专门交代了,不让你上船。” 看到贺茂虎的心腹周晔亲自在这里盯着,贺亦巡并不意外,只道:“给他打电话,我跟他说。” “不用了吧。”周晔打着马虎眼,“今晚真没您什么事。” “你打了再说。” 周晔谁也不想得罪,抬了抬手,示意安检继续,接着掏出手机把贺亦巡迎到了方便说话的角落处。 这两人明显相识,且有意避人耳目,一时间许培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 结果就是犹豫了一瞬间,贺亦巡已经走远,许培只能局促地留在原地,继续沐浴那些不友善的目光。 等等,贺亦巡离开后,那些人的眼神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你是那条子的马子?”负责搜身的男人上下打量着许培,眼里满是不怀好意,“你还没搜身吧?这可不符合规矩啊。” 这人说完径直朝许培走来,许培顿时汗毛直立,绷紧了后背。 在另一边的世界,许培不是没被人骚扰过,但他们那里的法治环境明显要好很多,他可以直接指出和拒绝对方的骚扰,若是有路人在场,通常还会帮忙。 但情况放在这里完全不同。 看着一堆不三不四的人和收缴在一旁的枪支,许培不确定他的反抗到什么程度是安全的。 正想着要不还是召唤下某位警官,结果危机比想象中容易解除。旁边一个女人猛地拍了下那人的后脑勺,说:“干好你的活。” 那人懵了一瞬,随即面露凶意,猛地动起手来:“你这臭婊子,轮得到你管我?”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许培的预料,他第一反应是上前阻拦一下,毕竟这位女士是为了替他解围才招惹上这男人,谁知他的腿还没迈出去,女人已经利落地放倒了对方:“我留在这里就是管你们的。” 两支队伍骚动起来,许培这才意识到原来双方是互相搜身,女人应是一边的头头,专门在这盯着对方的人搜自己的人。 吵闹声越来越大,隐隐有发生冲突的趋势。 角落里的周晔回头看了眼,对贺亦巡说:“我过去下。” 这边贺亦巡刚和贺茂虎通上话,本没工夫关心那边的事,但看到许培不知为何站在那边,跟凑热闹似的,他皱起眉头朝许培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第9章 别喝!有毒 兴许是听到了这边房间里的动静,对面的房门“咔哒”一声被人拉开,身着玫红色长裙的林玫夹着手包出现在门后,眉头低压,眉尾上扬,精致的妆容遮不住眼里的不悦:“你还真爱多管闲事。” 贺亦巡倚靠在书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淡漠地搭着话:“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林玫踩着高跟鞋来到两人的房间门口,像检阅工作的领导一样,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呵”了一声,说:“我从没见过出来工作跟助理住一个屋的,更何况是你。” 贺亦巡懒得解释,假装没听懂林玫的意思,别开了视线以结束对话。 林玫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锐利的目光又转向了许培,试探得更加明目张胆:“没想到他会谈办公室恋情。” 许培实在没懂话题怎会如此跳跃,更没把自己跟“贺亦巡的同事”联系起来。 要说接话吧,不知道说什么,不接吧,又不礼貌,于是一头雾水地说了句废话:“是吗?” 还是没得到有用信息,林玫失去了耐心,冷脸转过身,朝斜对面的房间喊道:“马秘书,你还没好吗?” “来了,boss!”房间里响起了冲水马桶的声音,马竞着急忙慌地出来,洗了手都没来得及擦干,“我看餐会还有几分钟才开始来着。” “可以下去了。”林玫扭头朝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穿着一双恨天高如履平地。马竞连忙跟上,明明个子不矮,走在林玫身边却有种吃力的感觉。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里,许培从门外收回视线,回头看向贺亦巡问:“我们有饭吃吗?” 中午吃了顿早午饭,到现在都滴水未进。 穿越者的第一需求不就是解决温饱?对于许培来说,什么凶手,什么袭击都是浮云。 贺亦巡站直身离开书桌,从枪套背带中掏出手枪,卸下弹匣看了看,确认没问题后又把弹匣装了回去。 “今晚本来就得跟着林玫。”言下之意,他会把许培带去餐会。 许培松了口气,不用担心挨饿,但同时又有点紧张,看着西装外套下偶尔露出的枪托:“你不会擦枪走火吧?” 当然,他内心是倾向于相信贺亦巡的,毕竟贺亦巡看着就像警校里成绩很好的那种学生。但两人到底还不够了解,就怕这位贺警官是理论知识丰富,实战经验不足。 贺亦巡拿上房卡兀自走出房间:“你新闻看多了。” 新闻? 许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贺亦巡指的是医院那件事。 所以,表面上对舆论毫不在意的贺警官,似乎还是有点介意被人误会。 餐厅在二楼,是完全开放式的空间,通过一侧的扶手往楼下看去,能看到金碧辉煌的赌场。 许培很少见到餐厅的桌椅摆放得像学校食堂,放眼望去是一排排的长桌,桌面上铺着白色餐布。 偶尔能看到餐布并不平整,下方的桌子出现了歪斜,可见这些长桌都是由方桌拼起来的,游轮日常运营的时候应该不会这样布置。 墙边摆着丰盛的自助餐,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许培第一想法是去看看菜色,但他刚迈出一步,一个和贺亦巡长相相似的人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今天是家庭聚会?”那人双手插兜,挡在许培身前,话却是对贺亦巡说的,“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带你马子来瞎凑热闹。” 第二次,许培被人说是贺亦巡的“马子”。 “你知道他乱杀人吗?”那人把注意力移到了许培身上,略微倾身靠近许培,口中的烟味扑面而来,“他可不是什么好警察。” 许培心生反感,退回到贺亦巡身边,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当人面捂住鼻子。 还好杜松子的清香驱散了烟味,让许培有了喘息的窗口。 纯粹出于对这人的反感,许培皱起眉头,侧脸转向贺亦巡,斜视着对方说:“他很有原则,不会乱杀人。” 贺亦巡闻言瞥了一眼许培。 “哟。”那人像是见到了什么新鲜事,身子夸张地后仰,对贺亦巡说,“没想到嫂子还挺护你。” 许培突然回想起在某篇报道里粗略看过的贺亦巡的家庭背景,他好像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来着,没记错的话是叫贺骏。 两兄弟虽然长相相似,但贺骏的脸颊更瘦,眼下是厚重的黑眼圈,像纵欲过度一般,远没有贺亦巡看起来精神。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你把东西转移去哪儿了?”贺亦巡轻描淡写地开口,却让贺骏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不查你是我暂时没时间,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鬼。” “我看你他妈就是有病!”贺骏骂了一句,连忙掏出手机,去了一边打电话。 许培仿佛在看警匪剧,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等贺骏走远后,他小声问贺亦巡道:“什么东西啊?” “毒品。”贺亦巡拿起两个餐盘,递了一个给许培,“他用来控制年轻男女。” 许培生活的怒城不仅禁枪也禁毒,这种事在他听来简直无法容忍。他没有伸手接餐盘,严肃地质问贺亦巡:“你为什么不去查?这是没时间的事吗?” “因为不知道他转移去哪儿了。”贺亦巡把餐盘放到了桌子上,示意许培自己去拿。 许培:“……” 好吧,看着另一边焦急打电话的贺骏,估计正在蹲守的警察是要钓到大鱼了。 自助餐的菜品很不错,能闻出荤菜和素菜是用不同的油炒制,说明厨房很讲究。 许培随便夹了些家常菜,跟着贺亦巡一起去找空位。一排排的黑西装颇有压迫感,即使偶尔看到两个空位,旁边的人也明晃晃地透着不欢迎的意思。 往前走了许久,都没找到能坐的地方。 就在许培怀疑他和贺亦巡还能否有座位时,他突然看到了替他解围的那个女人,而女人对面的两个位置正好空着。 “那边。”许培拉了拉贺亦巡,示意他跟上自己,接着径直走了过去,在女人对面坐下,“你好,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周围的人同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嘈杂的声音犹如被海绵吸收了一般,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莫名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许培没敢动,小心翼翼地看向跟到他身旁的贺亦巡,只听见贺警官的沉默震耳欲聋。 “坐啊,贺sir。”女人身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毛衣的男人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这位是?” 沉默化作无奈,贺亦巡呼出一口气,在许培身旁坐下:“我的助理。” “是吗。”男人应是看出了贺亦巡的无奈,笑了笑,对许培说,“你好,凌峰。” 许培能觉察出这人身份不一般,但他实在不认识,只能礼尚往来地回道:“你好,许培。” 凌峰继续动筷,问身旁的女人:“你刚才替他解围了?” 女人说:“对面的人找他麻烦。” 凌峰又看了眼许培,这次多了几分打量。 四周的人看够了热闹,继续聊天吃饭。 直到这时许培才发现这边的桌椅摆放明显更加讲究,间隙更宽,桌子上还摆着装饰花卉。凌峰餐盘里的牛排品质极佳,一看就是单点的,使用的餐具也更加精致。 所以这人到底是谁? 许培边吃饭边掏出手机,根据发音搜了下可能的单字组合,当图片上的人和眼前的人对上时,他差点没把自己噎到。 好巧不巧,他竟然一坐就坐到了黑帮头子面前,怪不得贺亦巡会是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而那女人的身份他也知道了,是凌峰的保镖辛迪。 再看看四周,林玫和贺骏都分别在不远处,许培还真是直捣“老巢”。 【许培:你怎么不拉住我?】 贺亦巡知道许培在用手机查什么——不是偷窥,是正当监视,倒也不意外会收到这条短信。 他不紧不慢地回复:【你吃饭太积极】 许培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赶紧吃完,但他突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他瞬间失去了食欲。 那是一股非常突兀的、无法具体描述出来的苦味。 像碾碎的银杏,像腐坏的树皮,像蛀空的核桃……总之都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旁的贺亦巡注意到许培神情有异,低声问:“怎么了。” “有股奇怪的味道。”许培说,“给我的感觉就像……” “在广场上闻到硝烟味那么别扭。” 贺亦巡倏地放下筷子,向来平缓的语速罕见地快了几分:“你再闻闻。” 想闻得更清晰就只能关掉阻隔器,许培旋转了一下左手小指的尾戒,而这一举动被贺亦巡完整地看了去。 食物的香气陡然变得具体起来,压过了那些混混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气味。但要命的是,一股猛烈的生洋葱味冲入许培的鼻腔,让他的眼泪就如泄洪般从眼眶中喷了出来。 这一呛差点没呛得许培灵魂出窍,他不停地眨着眼,扯过纸巾按在眼角,但仍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辣味。 身边只有一个能缓解的气味源,许培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猛地把头扎到了贺亦巡的肩膀上。 好闻的杜松子香味似乎有镇定的作用,以提神醒脑的方式盖过了那股横冲直撞的辛辣。 眼中的洪水缓缓退去,兴许是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许培靠着贺亦巡没动,直到后背被人拍了拍,头顶响起贺亦巡的声音:“好了吗。” 刚不知是谁在吃生洋葱,这会儿已经吃完了。 第10章 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香槟杯摔得四分五裂,浅金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所有人都看着许培,试图弄清发生了什么。尤其是被拍掉杯子的林玫,还没有人敢对她这么无礼,压抑着火气说:“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许培微微弯腰,嗅了嗅弥漫在空气中的酒味:“是氰化物。” 众人哗然。 林玫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难以置信地说:“我刚刚才喝过,怎么会有毒?” 贺亦巡蹲下身,靠近地面闻了闻,的确有无法忽视的苦杏仁味。他缓缓起身,锐利的视线扫过周围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林玫身上:“谁动过你的杯子?” “没有人动过。”林玫笃定地说,“你确定吗?真有人给我下毒?” 她似乎仍不太相信有人会以这种方式对她下手。 “氰化物是一碰就死。”餐桌对面的贺茂虎开口了,和林玫一样半信半疑,“她一直在喝香槟,真有毒还能站在这里吗?你们怕不是搞错了。” 另一桌的辛迪秉着保镖的职业操守,也过来查看了一番,对凌峰点了点头:“是氰化物没错。” “哇喔。”凌峰好整以暇地左右看了看,被看到的小老板不是摇头就是摆手,忙不迭地撇清关系,最后凌峰还是把视线移到了贺茂虎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有意思了。” 不动声色地观察完所有人的反应,贺亦巡叫了一声:“许教授。” 听到这个称呼,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许培也是微微一愣,因为之前贺亦巡这么称呼他都带有反讽的意味,但这次不同,贺亦巡似乎放下了对他的戒心,暂且认可了他的专业身份。 “除了地上,你还闻到哪里有这股味道?” 许培闻言心领神会,闭上双眼感受起了空气中的气息流动。 浅金色的丝线以碎裂的香槟杯为起点,犹如机场航线图一般,分散向无数个方向。 有的在桌腿之间穿梭,最后在一处鞋尖戛然而止;有的直冲云霄,够到了遥不可及的衣袖。 溅起来的酒水都有相应的去处,但除此以外,整间餐厅里就再无苦杏仁味。 “没有。”许培睁开眼,摇了摇头,“只有香槟杯里有。” 这意味着用来下毒的容器不在餐厅里,凶手身上也没有沾着毒物,贺亦巡想要通过气味直接锁定凶手的意图落空了。 一旁的贺骏应是发现了许培是靠嗅觉来辨认毒物,调侃道:“敢情不是嫂子,是警犬。” 惹来了贺茂虎的瞪视:“闭嘴。” 向来只相信自己的林玫不顾礼服的不便,弯下腰捡起一块凹形碎片,闻了闻里面仅剩的一点酒水。 的确有明显的异味。 差点遇害的事实就摆在面前,林玫恍惚地后退了半步,一手撑着桌面以稳住摇晃的身体。 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经从失神中恢复过来。 深色的眼妆加深了她眼中的犀利,下命令的模样比贺茂虎还像幸运号的主人:“查监控,看谁动过我的杯子。” 驾驶室位于顶层,拥有整个游轮最佳的视野。 监控台只设置了一个操作位,容不下八九个人同时查看。最后只有贺茂虎、林玫、凌峰以及贺亦巡和许培留在台边,其他人要么去抽烟,要么等在一旁,边看风景边聊天。 监控画面倒退回餐会刚开始的时候,林玫离得最近,伸出食指按在屏幕上:“是我。我来了。” 餐厅里只有两台监控,一台靠近前厅,vip的区域非常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另一台靠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林玫在随机走动的服务生手里端走了一杯香槟。 “我是随机拿的。”林玫啪地按下空格,暂停画面,“这可能是一起无差别杀人。” “不。”贺亦巡点按空格,让画面继续播放,“你说你后面还喝了香槟。” 刚拿到香槟,林玫就抿了一口,排除了是服务生下毒的可能。 后面的画面就有些混乱了,林玫端着香槟四处应酬,一会儿跟这人打招呼,一会儿跟那人寒暄,有好几次杯子都消失在了监控画面里。 再后面,贺亦巡和许培来到了vip区域。 林玫应酬得差不多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自此再没有碰过香槟。 等所有人都入座开始用餐后,她端着香槟杯和勺子站了起来,而许培上前打掉了她手中的杯子。 以上就是完整的过程。 把监控倒回混乱的应酬画面,林玫挨个指了一圈自己身旁的人:“我不觉得这些人会给我下毒,我没有损害过他们的利益。” “这可不好说,林市长。”凌峰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慢条斯理地说,“你拟定的那些政策,就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对我们来说也有很大影响。” “你真觉得你事先打个招呼,大家心里就没怨言了吗?” 林玫的自信有所松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我昨天遭到枪击,今天就来表态,还不够有诚意吗?黎梦兰的政策更加激进,我已经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了。” “可问题是,事是你们两口子惹上的。”凌峰看了眼贺茂虎,“幸运号已经出过很多次事了,失踪、性侵、器官交易……都是因为无法监管造成的,而给它这项特权的人是你,林市长,你签发了幸运号的赌场牌照。” “老弟,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贺茂虎缓缓开口,厚重的嗓音自带威严,“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在滨市打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 “我就这么一说。”凌峰耸了耸肩,收起了话里的锋芒,“林市长想不出是谁,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有动机的人多的是。就算是虎哥那边的人,也说不准有别的心思。” “不可能是我的人。”贺茂虎冷哼了一声,态度轻蔑,就差没直说凌峰在放屁了。 然而林玫却有所动摇,看着监控画面里的人陷入了沉思:“是他吗?还是他……” 许培不方便插话,用胳膊肘碰了碰贺亦巡,小声说:“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贺亦巡从监控上收回视线,看向许培说:“你是说下毒的时间节点。” “如果应酬那里有人下毒,我应该立马就会闻到。”许培回忆着当时的细节,“但我闻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回座位了。” “这里是很奇怪。”贺亦巡拿过鼠标,把时间轴拉到林玫准备回座位的前一刻,“你看这时候她都还喝了一口香槟。” “对,我确实喝了。”林玫回想起这事,一下又有了自信,“这说明下毒的人不是我应酬的那些人。” 但自那之后,就没有人再碰过林玫的杯子,没几分钟后,杯子里凭空出现了氰化物,这是非常诡异的点。 “那谁下的毒?”凌峰随口道,“鬼吗?” 贺亦巡暂时只能想到远距离投射。 又或者现场还有其他线索,但由于不是专业侦察人员,许培给遗漏了。 “不会是鬼,只会是有人搞鬼。”许培说,“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下毒的人一定在餐厅里。” 贺亦巡也是同样的想法。 或者说得再准确些,下毒的人就在林玫身边。 这时,驾驶室外突然响起了贺骏的声音:“你他妈的给老子松开!”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以及贺骏的怒骂:“操!” 贺茂虎正思考着下毒的事,不耐烦地转身朝驾驶室外走去:“怎么了?” “这贱人打我!”贺骏吃了个过肩摔,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 被告状的辛迪倒是很淡定,只对跟过去的凌峰解释:“他摸我屁股。” 凌峰好笑地“哈”了一声,掏出烟盒点了根烟,一脸看戏的模样:“贺少,你真的很有想法。” “穿紧身衣的骚娘们儿不就是拿来摸的?”贺骏的气焰无比嚣张,明显是仗着这是自家地盘。 然而贺茂虎却嫌丢脸一般,劈头盖脸地呵斥道:“够了!” “我说没说过你再不管好自己早晚死女人手上!” 贺骏一脸不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周晔赶忙拉了拉他,安抚道:“行了贺少。” 这一出闹剧很快落幕,原本分开的两拨人变成了三三两两在一起,贺茂虎也点了根烟,问起了凌峰对地盘划分的想法,林玫和马竞则聊起了刚才监控里看到的内容。 从驾驶室外的栏杆往外望去,一轮圆月静谧地挂在半空,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些许凉意。 许培搓了搓双臂,问贺亦巡道:“你觉得凶手还会下手吗?” 贺亦巡动了动嘴唇正要开口,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答。他低头看了眼来点显示,接起电话:“说。” “贺sir,是我。”陈臻的声音响起,“听说你去幸运号了?” “什么事。”贺亦巡催促道。 “是这样的,我反复看了下枪击现场的视频,有个奇怪的事,第一枪……的时候,……在……,这样第二枪……,怎么……” 听筒里响起了信号不好的沙沙声,贺亦巡拿下手机看了看,又贴到耳边“喂”了一声。 结果这次通话直接断掉,原本屏幕右上角满格的信号变成了一个“”。 贺亦巡皱了皱眉,看向许培:“你手机还有信号吗?” “啊?”许培不明所以地掏出手机,“没有。” 贺亦巡又转向其他人:“你们的手机还有信号吗?” 不等所有人一一确认,船长突然从驾驶室里出来,对贺茂虎说:“贺先生,船上有电磁干扰,雷达失效了。” 第11章 你的腺体给我看看 灯火通明的巨物在海上摸黑前行。 手中的指南针就像玩起了转盘游戏,指针时而指向右方,时而跳向左方,始终停不下来,可见干扰一直持续着。 许培注意到了贺亦巡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的小玩意儿,问:“手机上不是有指南针吗?” 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日常把传统指南针带在身上,那感觉就像有手机的情况下还带一个mp3。 不过刚一问完,许培就回想起贺亦巡家的收藏柜里全是各式各样的指南针,说明这是贺警官的爱好。 “传统的更可靠。”贺亦巡把硬币大小的指南针收回了西装口袋里。 一行人乘坐电梯回到了二楼餐厅,贺茂虎和凌峰商量起了应对凶手再次下手的策略,比如所有人都待在餐厅互相监视,又或者派专人保护林玫,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玫满意。 一是下毒本身就发生在餐厅里,还不知道凶手用了何种手法,再待下去会非常危险; 二是凶手在暗,林玫也不希望有人近身。 “别浪费时间了。”林玫比方才冷静了不少,但语气仍难掩焦躁,“把我的枪给我,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贺茂虎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立马同意:“也可以。” 但凌峰却抬起双手,做了个“别急”的手势:“喔,等一等,我们是要打开武器库了吗?” 上船之前,所有人的枪都统一收进了武器库,门锁密码由贺茂虎和凌锋两人共同设置。也就是说,没有这两人的同意,任何人都无法接触枪支,这也是为了保证商谈的安全进行。 “只是拿她的枪而已。”贺茂虎说,“你难道有意见吗?” “这跟我们事先说好的可不一样。”本来枪就是原则问题,三个人一起说事,另两个直接把规矩推翻了,任谁都会不爽。 凌峰的态度急转直下:“我上船的前提就是大家都不带枪,你偷偷放你儿子,一个警察带枪上船,我已经没说什么了,现在怎么,你前妻也要特殊待遇,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她是市长。”贺茂虎皱起眉头,陡然拔高音量,“她要是出事,下一任市长就是黎梦兰,你也别想好过!” 凌峰“呵”了一声,眼里讽刺意味颇浓:“那就大家都拿枪,正好我们也可以帮着抓凶手,毕竟谁也不希望市长出事。” “你在开什么玩笑?”贺茂虎的声音冷了好几度,“凶手大概率就是你的人,还让你们拿枪?” 听到这话,坐在凌峰身后的人立马吵吵了起来,有人问候了贺茂虎的祖宗,导致贺茂虎那边的人也跟着开始叫骂,双方颇有大打出手的架势。 凌峰举高右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接着对贺茂虎说:“其实我不是很懂你在这里表演什么伉俪情深,老哥。林市长知道你跟黎梦兰睡过吗?为了新情人,杀掉旧情人,这动机够强了吧。” 这话就像投下一颗核弹,原本静静等着贺茂虎为自己争取拿枪的林玫犹如被雷劈一般,一脸震惊地瞪向贺茂虎:“他说什么?!”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贺茂虎的表情只是微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你先别生气,回头跟你解释。”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比起贺茂虎在外面有其他女人,林玫无法接受的是这女人不偏不倚刚好是她的竞争对手。信任在一瞬间崩塌,她不想再多费口舌,“把我的枪给我,其他人我不管。” 很显然,林玫改变了阵营,她现在站到了凌峰那边。 贺茂虎自知理亏,不好违逆林玫的意思,犹豫一番后,还是同意了打开武器库。 餐厅里的人都去了负一楼拿枪,许培和贺亦巡则是四处转了转,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结果是没有。 除了碎在地上的香槟杯,餐厅干净得就像无事发生。 当然,这里的干净不是指传统意义上的整洁程度,毕竟地上满是小混混扔的烟头和垃圾。而是把所有属于餐厅的元素都去除掉,如食物和桌椅,这个空间将空无一物。 “这凶手难道会隐身吗?”许培重新调高阻隔指数,揉了揉眉心,缓解高强度嗅闻带来的前额区域的不适。 警犬操劳过度,警官倒是很自在。 贺亦巡站在货架前:“你要什么口味的漱口水?” 游轮通常是不提供一次性洗漱用品的,理由是为了环保。但餐厅旁的超市里应有尽有,小到指甲刀、充电器,大到游泳圈、渔具,只要是在游轮上能用到的东西,这里都有提供。 “绿茶吧。”许培说。 贺亦巡拿了几条便携装的绿茶漱口水,又拿了两条毛巾,径直离开了超市,没有结账。 因为发生刚才的事后,贺茂虎让所有船员都回了宿舍。以及,船上没有网络信号。 许培跟着贺亦巡朝电梯走去:“我们这就回房间了吗?” 船已经开始返航——尽管没有人知道方向对不对,贺茂虎和凌峰下了命令,所有人拿了枪后必须两两组队回房间待着,谁单独行动,谁就有凶手之嫌。 “你还有想要调查的地方吗?”贺亦巡问。 许培第一次查案,完全没有经验。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办,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就回去待着。”贺亦巡按下电梯上行键,“现有的线索不足以推理出凶手是谁,只能等ta再次动手。” 许培隐隐感到担心:“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打开武器库?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有枪,每个人都可以射杀市长。” “不,你想多了。”贺亦巡淡淡道,“林玫以前是军官,这船上没几个人比她会用枪。她后来开始从政,就是在一次恐怖袭击中保护了前任大法官,被大法官一路推举上来的。” 这让许培颇为吃惊。 敢情以林玫的武力值,压根不需要别人保护。 刚想到这里,从负一楼上来的电梯慢悠悠打开,林玫好巧不巧就在其中。 只见她把长裙的开衩撕到了腿根,露出了大腿上绑着的战术枪套,枪套里插着一把闪着冷光的黑色手枪。 现在许培完全相信,谁敢跟林玫动枪,恐怕还没把枪拔出来就会被一枪击毙。 “查到什么了吗?”林玫问。 贺亦巡带着许培走进电梯:“没。” “废物!” 即使有枪在身,林玫的焦躁仍然没有缓解。 贺亦巡目光深邃地看了眼林玫,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回到房间,和林玫分开后,许培才敢开口说话:“她脾气一直这么差吗?” “没有。”贺亦巡脱下了西装外套。 许培一屁股坐到床尾,双手撑在身后:“如果她竞选失败会怎么样?” “换个工作。”贺亦巡把书桌边的椅子拖了过来。 许培突发奇想:“你说凶手会不会觉得难度太高,就放弃动手了?” “有可能。”贺亦巡长腿一跨,在许培正对面坐下,“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手上戴的戒指是什么。” 许培:? 不是一起破案的小伙伴吗?怎么突然审起他来了? “不是吧,阿sir,你还怀疑我?”许教授开始不爽。 “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旋转你的戒指?”贺亦巡问。 见贺亦巡不是在开玩笑,反而审得一本正经,许培简直想把白眼往后翻三千六百度。 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在我们那边,腺体会分泌信息素,信息素会产生相互影响,所以需要佩戴阻隔设备。放到这边,简而言之,”许培竖起左手,边演示边说,“我把阻隔器打开,我的嗅觉就只比普通人敏锐一点;我把阻隔器关掉,就可以闻到非常细微的气味,比如硝烟味和苦杏仁味。” 贺亦巡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所以腺体到底长在哪里?” 等等,许培突然发现,贺亦巡对他的怀疑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他提到alpha、omega,贺亦巡都是不屑的态度,但现在,他开始对许培讲述的东西感到好奇了。 ——说明他开始相信了。 倒是个不错的信号。 许教授自然愿意给有好奇心的学生讲课:“在后颈,第六、七颈椎附近,呈蝴蝶状。平时看上去就像一块胎记,特殊时期会肿胀起来,分泌一些液体。” 好学生问:“特殊时期?” 这当然就不方便讲了。许教授含糊地说:“有些时候会生病啊之类的。” “这样吗。”贺亦巡点了点头,“我看看。” 许培的脑子卡壳了一瞬:“你看看?” “你的腺体。”贺亦巡说,“给我看看。” 许培:…… 许培:? “不行。”许培义正辞严地说,“这是我的隐私,不能随便给你看。” “看一下很要命吗?”贺亦巡歪起脑袋打量许培,“还是说这些都是你瞎编的?” “我瞎编……?”许教授快气坏了,这届学生怎么这么难带,“我之前说过腺体是性器官,你现在是在要求看我的生殖器你知道吗!”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贺亦巡坐直身子,不紧不慢地拉松了领带,“如果你后颈没有蝴蝶胎记,你就是瞎编了所有内容,你根本不是穿越者。”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怎么可以这样? “不是,贺亦巡,你别过来!”许培忙不迭地往床头的方向退,但这实在不是个逃跑的好去处,贺亦巡双膝跪上床,身子一舒展,立马就将他整个笼罩。 杜松子的香味莫名变得压迫感十足,强行涌入许培的鼻腔,让他能闻到的就只剩下贺亦巡的气息。 第12章 心跳在无限加快 哗啦啦,冷水拍上脸颊,皮肤下的末梢神经感受到刺激,传送回让头脑清醒的信号。 用湿毛巾在后颈冷敷了好一会儿,不对劲的热潮总算退去。 但许培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 就像偏头痛时吃下止痛药,能明显感到头痛还在持续,只是被药效压住了而已。一旦药效结束,疼痛又会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糟。 但无论如何,许培必须想办法压下去。 还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发情的前兆,本身在这时候发q就是不正常的一件事,许培身为这方面的专家,很肯定他没有接触过被动发q的诱因。 除非,是穿越造成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卫生间出来,许培尽量表现如常,时不时咬一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但贺亦巡的存在感该死的强。 他解开了两颗衬衣纽扣,凸起的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滚动。 被水沾湿的嘴唇泛着红润的光泽,两个唇峰就如勾画出来的两座小山,和他的原则一样规整对称,透着一股严谨的、不容打乱秩序的禁欲感。 衣袖挽到手肘,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延伸到小臂,埋入结实的肌肉中。西装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的长腿,优雅中似乎又蕴含着一股爆发力。 之前许培就承认贺亦巡长得帅,但现在他莫名觉得贺警官,有点性感。 不,他一点也不性感。 许培不停给自己心理暗示。 他是一个阳痿,跟性感是不沾边的,尽管他晨勃的时候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 不!你在想什么!他没有信息素!是不可能美味的!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贺亦巡放下水瓶,莫名感到了一股阴森。 “没。”许培做了个深呼吸,回避着视线交汇,“我在想凶手什么时候会再动手。” 话音刚落,走廊上突然响起了“叩叩叩”的敲门声。声音并不急迫,一下接一下,颇有节奏感,像是有所筹谋。 贺亦巡的眼神立马变得警觉,但紧跟着门外响起的却是贺茂虎的声音:“林玫,是我。” 远远的,对面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滚”。 贺茂虎仍维持着他的沉稳,好像生死之外就再无大事:“我跟黎梦兰不熟,只是睡过几次而已。” 许培在心里咂舌,怕贺亦巡尴尬,没话找话地说:“你们这边的人思想还挺开放的哈。” “那是他。”贺亦巡一脸坦然,“他就喜欢强势的女人。” 林玫没再回应,贺茂虎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她儿子来幸运号玩被拍到了,我帮她处理了这事,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后面她儿子不是死我这里了吗?她现在对我也没好脸,你别觉得我跟她有什么。” 许培知道偷听不好,但隔音效果差也怪不得他。 他问贺亦巡:“黎梦兰的儿子死了吗?” “在甲板的露天酒吧性骚扰服务生,两个人一起坠海身亡。”贺亦巡说。 许培哑然,问:“那怎么还有人支持黎梦兰当市长?” “因为她积极赔偿家属,已经取得了谅解。并且她‘化悲痛为力量’,”贺亦巡直接引用了这句竞选口号,“发誓要整顿娱乐行业,市民相信她不会像林玫那样只做表面功夫,一定说到做到。” 门外的贺茂虎还在继续,态度软和了不少:“玫玫,你知道你在我这里是特殊的,外面的女人谁都比不上你。” 许培听得直皱眉:“他们离婚是因为贺茂虎出轨吗?” “出轨不是主要原因。”贺亦巡没有想说的意思,许培便不再多问。 其实和白天的时候比起来,贺亦巡的话已经变多了,刚开始他对许培才是爱答不理。 “你还要吵到什么时候?”林玫应是嫌烦,打开了房门,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兴许是林玫还肯见人,贺茂虎松了一口气,语气松弛了下来:“你别听凌峰那家伙……” 然而贺茂虎的话没能说完,一声枪响突然贯穿整个游轮,让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贺亦巡和许培第一时间拉开房门来到走廊上,只见隔他们好几个房间的周晔,以及林玫隔壁的马竞也从房间里出来,都是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有人开枪了吗?”马竞问。 “好像是甲板那边。”周晔说完,左右看了看,“凌峰他们没在吗?” 许培不清楚房间的安排,但以凌峰的身份,他和辛迪应该也在六楼才对。 “先下去看看。”贺茂虎摸了摸后腰的枪,神情严肃地叮嘱林玫,“你待在房间里别出来。” 林玫皱眉扔下一句“我知道”,接着嘭地关上了房门。 电梯直达一楼,出来左手边是赌场,右手边便是甲板。 此时甲板上已聚集了不少人,热闹得像是泳池派对。但人群的氛围明显不对,各个面面相觑,见到贺茂虎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拨开人群往前走,越靠近泳池人越多。 许培跟在贺亦巡身后,不太能看清前面的情况,不过还没走到泳池边,他就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看样子的确出事了。 走在最前方的贺茂虎突然爆发出一声悲鸣:“小骏!”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沉着冷静,愤怒中带着慌张,手忙脚乱地冲了过去。 许培捂着鼻子,越过贺亦巡的肩膀往前看了看,只见泳池边的露天酒吧里,贺骏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沙发上,浅色的沙发已被鲜血染红。 “小骏!”贺茂虎脸色惨白地晃了晃贺骏的身体,却让更多的鲜血从贺骏的脑袋里冒出来。 这时候许培看清楚了,贺骏是头部中枪,怕是已经一命呜呼。 “谁干的?”贺茂虎再也找不回他的沉稳,暴戾的样子能窥见他何以打下一片江山。 贺亦巡按住贺茂虎的肩膀,冷静地说:“先等等。” 他转向许培:“有人开枪就一定会留下硝烟反应。” 意味着凶手身上会有明显的硝烟味。 许培点了点头,转动左手小指的尾戒,再次把阻隔指数调为零。 游轮在海上迎风前行,血腥味就如一堵高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倒了下来,压得许培喘不过气。 前额又开始发烫,血管一突一突地跳动,引起了一阵头晕目眩。 颈后的腺体好不容易安分了一阵,现在也开始蠢蠢欲动,源源不断地分泌出超过正常浓度的信息素。 ——这分明就是发情的前兆。 发热的感觉愈发猛烈,专注度直线下降,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一处地方像灯塔似的闪烁着光芒。 “贺亦巡……”被血腥味刺激得实在难受,许培在所有人的关注中,跌跌撞撞地扑到贺亦巡怀里,双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一头扎进了他的颈窝,“好难闻,好刺鼻……你的气味让我闻闻……” 完了,他已经忍不住靠近“alpha”了。 这根本不是灯塔,是塞壬。 关注的视线变成了一道道死亡射线,饶是再八卦的人,这时候也清楚“卿卿我我”有多不合时宜。 贺亦巡真的,从警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这种警情。 嫌疑人兼助理,在案发现场,当着尸体的面,对着他撒娇。 而且不单是言语上,柔软的鼻尖使劲蹭他的脖子,行为上也像一只小狗。 从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贺亦巡表面神色如常,抬起的手还是略微有些僵硬。 他一手扶着许培的后腰,一手掰开他揪着自己衣襟的左手,旋转了一下小指上的尾戒。 “难闻就别闻了。” 降低嗅觉灵敏度后,海风就像被过滤了一般,不再带有厚重的血腥味,让许培瞬间好受了不少。 他松开贺亦巡,用意志力保持克制:“闻不到硝烟味。” “没事。”贺亦巡拍了拍许培,算是安慰,收回了搭在他后腰的手。 看了一出莫名其妙的戏码,还没得出凶手是谁,贺茂虎的脸色阴沉得可以。 重新积攒的怒气犹如火山爆发,他看向周围的人:“没人看到怎么回事吗?!” 没有人敢搭话。 除了周晔。 只见周晔双手插兜,上半身略微倾向前,看着另一边的凌峰问:“凌老板刚才去哪儿了?” 这一下,把众人的焦点引到了好整以暇待在旁边的凌峰身上。 凌峰摊开双手,一句“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贺茂虎便一把揪过他的衣领,掏出枪抵住了他的下颚:“你为什么不在房间里?” 电光石火之间,辛迪手中的枪已经对准了贺茂虎的太阳穴。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掏枪,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吓得许培都清醒了几分。 “别激动,老哥。”凌峰无害地举着双手,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腰间,“我的枪就在身上,没有开过,不信你自己看。” 贺茂虎亲自卸下凌峰的弹匣,一颗子弹一颗子弹,跟扔花生米似的往外弹,的确是一颗不少。 他又朝着辛迪伸出了手:“你刚才也没在房间里。” 凌峰看着满地的子弹,双眼隐藏在镜片后看不太清:“没事,辛迪,让他查。” 接下来又是一地的子弹,还是一颗不少。 “可以了吗?”凌峰放下双手,语气中隐隐带上了一丝火药味。 要不是看在贺骏死了的份上,他根本不可能让贺茂虎这么卸他的枪。 子弹明明可以卸在手里,方便装回去,但贺茂虎却偏偏弹到地上,摆明了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第13章 我受不了了 被贺亦巡按着蹲在地上时,许培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是不是尽快回房间比较好? 这样就可以冲个冷水澡了。 又或者直接跳海比较快。 “贺sir,现在怎么办?”有人问出了许培想问,但因大脑宕机没能问出的问题,“是不是该通知下市长?” 马竞不属于贺凌的人,因此没有从甲板上撤走,正和许培一起蹲在地上。 “通知市长管用吗?”躲在沙发后的周晔探了个脑袋出来,“这要是死伤个百八十,市长也救不了滨市的娱乐业。” 他虽然是贺茂虎的心腹,但并非打手,而是律师,见苗头不对,也没有跟大部队走。 “不会的。”贺亦巡按着许培的后背,单膝半跪在地,“如果双方是奔着拼命去的,刚才就会开枪。” “什么意思,他们开枪开来玩的吗?”马竞手忙脚乱地推了下他的黑框眼镜。 “手枪的最佳射程是15米,超过15米命中率只有30%。”贺亦巡冷静地分析着,“他们都退到‘安全距离’外才开枪,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但也不排除有倒霉蛋被子弹打中。”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击中了不远处的遮阳伞,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让甲板上的四人又把头埋得更低。 “那总不能等他们把子弹打完吧?”周晔几乎快躺到地上,贴着沙发就像是一条踢脚线。 贺亦巡略微抬头,观察了下里面的情况,只见双方正在酣战,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 “去驾驶室。”他说,“驾驶室有广播。” “那就拜托你了,贺sir。”马竞干脆也学周晔躺在地上,变成了另一条踢脚线,“我就在这儿躲着好了。” “我也。”周晔像报名一样举起右手,“走好,贺sir。” 贺亦巡的姿势很方便启动,只需要后腿一蹬就能前进。 但他刚动了动身,却发现许培蹲在地上没动,以为许培是不想跟他走:“你最好待在我身边。” “嗯,我知道。”许培扶着沙发,慢腾腾地蹭起身,动作迟缓得像是九十岁的老大爷。 贺亦巡发觉不对,皱眉问:“你还好吗?” “没事。”许培闷声说,“有点低血糖。” 说完,他睁着难以聚焦的双眼,看着贺亦巡问:“我们是回房间吗?” 又一颗子弹打到了甲板上,贺亦巡顾不上许培的失常,重复了一遍“去驾驶室”,接着拉起他的手腕往电梯快步而去。 电梯在碎掉的玻璃旋转门旁,就在枪战中心的赌场门口。 越往前走,飞来的子弹越密集。 其实没有人拿贺亦巡和许培当靶子,但很多人都是躲在掩体后,就伸出一只手胡乱开枪,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枪口对准的到底是谁。 贺亦巡很快发现这边的子弹几乎全是躲在赌桌后的一个马仔打的,那人明显又怂又菜,明明敌人在正对面,他却不敢把手完全伸出去,每一枪都打到了位于侧面的贺亦巡这边。 贺亦巡干脆把许培护在身后,掏出枪三两下把赌桌打缺了一角,吓得那马仔屁滚尿流地爬到了柱子后面。 射向这边的子弹骤然减少,贺亦巡踩着满地的碎玻璃按下了电梯按钮,回头却见许培正傻站在旋转门的正中间,就好像自愿充当人型靶子一样。 “你干什么?”贺亦巡赶忙抓住许培的胳膊,把他拉进了电梯里。 许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现在的思考能力不足平时的一半。 他才知道原来现实中的子弹是没有轨迹的,不像电影里的枪口会喷出可怕的火舌。 砰砰的响声就像是放鞭炮,挺喜庆的,多听一听也不是不能适应。 所以都不是什么大事。 “许教授?”贺亦巡愈发觉得许培不对劲,身子晃晃悠悠的,不停往他身上靠。 许培没别的想法,只想回房间洗冷水澡,恍惚中带着一丝执拗:“我们是回房间的吧。” 一看电梯,亮起的是顶层,不符合许教授的心意。 他伸出食指,醉酒似的向前倒去,想要按下六楼按钮,但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哐当”一声停了下来,电梯外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是火警。”贺亦巡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两条剑眉紧紧拧到了一起。 幸运号的电梯在触发火警时会停止运行,不知楼下又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两人被困在了电梯里。 持续不停的警报声不断加深着许培的难受。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许培的裤子没湿,腺体也只是肿胀,没有分泌体液,说明他正在经历的是干性发情。 干性发q是当信息素失衡时发挥作用的一种“调节”机制。 例如某omega因生病或其他原因导致信息素紊乱,在程度不严重的情况下,身体就会通过干性发q来进行调节,最终回到稳定的状态。 许培估计还是穿越造成的。 这边的世界就不存在信息素,如果许培的信息素是有意识的小人,那来到这样的世界,小人也会感到慌张。 还好干性发情是可以不借助外力平稳度过的。 但前提是没有其他干扰。 如果身边有alpha,搞不好干性发q会转变成湿性,即正式发q。 “我把门掰开,你站远点。” 贺亦巡完全不知道许培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蹲下身挽起西装裤腿,从绑在小腿的匕首套里掏出一把小刀,插进了轿厢的门缝里。 旋转小刀,扩宽门缝,双手掰住电梯门。随着衬衣下肩背肌肉的绷紧,厚重的铁门也一点点往两旁移开。 真是要命了,许培站在一旁,用尽全力掐着手心,心想贺亦巡能不能别散发他的雄性荷尔蒙了? 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许培伸出爪子拍了拍贺亦巡的肩,呼吸紊乱地说:“贺警官,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正在掰门的贺亦巡回头看向许培。 “你换个姿势吧。”许培说。 “为什么?” “你的背太性感,我受不了了。” 贺亦巡:? 到了这时,贺亦巡再也无法忽视许培的不对劲。他松开电梯门,转向许培问:“你怎么回事。” “你还是别说话了。”许培踉踉跄跄地退到电梯角落,“我现在……是特殊时期。” “你中毒了吗?”在这样的环境中,贺亦巡只能想到这个原因,许培越后退,他越往前,“你的脸很红。” “你别过来。”许培贴着轿厢壁,神志不清地晃了晃脑袋,把萦绕鼻尖的杜松子香味赶走,“你不可以再过来……” “到底怎么了?”贺亦巡要想扶住许培,然而他刚碰到许培的胳膊,许培便身子一软,沿着厢壁滑到了地上。 “让你别……算了……”房间遥不可及,理智溃不成军,许培最终放弃了抵抗,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动了动嘴唇,“贺亦巡,你帮帮我。” 贺亦巡仍没搞清发生了什么,神情凝重地蹲了下来:“怎么帮?” “你不是想看我的腺体吗?” 许培爬向贺亦巡,把他推到在地,身子软绵绵地倒进他怀里,扯开了自己后颈的衣领。 “特殊时期不是生病……更不是中毒你这个笨蛋……是发情……” 在电梯冷光的照耀下,贺亦巡能看到白皙的后颈上停着一只粉红的蝴蝶,许培每呼吸一下,蝴蝶就跃动一下,好似在扇动翅膀。 一时哑然。 所以许培没有说谎。 贺亦巡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只粉红蝴蝶,只见蝴蝶的翅膀急剧抖动,怀里的人难耐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你帮帮我……贺亦巡……” 不知为何,从许培嘴里念出来的名字莫名烫得慌。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贺亦巡能明显感到他已经精神恍惚:“我要怎么帮你?” 问出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许培又变成了一只小狗,在贺亦巡的颈间和胸口不停地嗅来嗅去,接着鼻尖顺着被他弄皱的衬衣一路往下。 贺亦巡对许培的行为完全没有概念,认知一片空白。 于是当许培用鼻尖磨蹭他的特殊部位,然后嫌不够似的,将整个脸埋进了他的裤裆时,贺亦巡不由得瞳孔地震。 活了三十年就没这么震惊过。 “唔。”许培用脸蹭了蹭,不满地皱起了眉,“你好软。” 贺亦巡:“……” 再蹭就不软了。 他拎着许培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我好难受。”许培脸上的红晕从鼻尖一直烧到了耳后,朦胧的双眼里仿佛有光点在闪。 之前贺亦巡一直觉得许培应该是狡猾的狐狸,但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只很会撒娇的小型犬。 “你就不能帮帮我吗?”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贺亦巡。 又是帮。 贺亦巡是真搞不懂到底要怎么帮:“你说具体点。” 突然想到一种很坏的可能性,他沉着脸道:“要我脱裤子免谈。” “不用。”许培又趴到了贺亦巡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指着自己后颈的腺体说,“你帮我咬一下。” “咬?” “嗯。”许培用鼻尖蹭着贺亦巡的脖子,“用力咬,把我咬疼。” 贺亦巡匪夷所思:“这是什么原理?” “你为什么总要弄清原理?”许培不高兴地皱起了鼻尖。 在贺亦巡身上嗅闻了一圈,兴许是模拟前戏的行为欺骗过了大脑,许培已经比之前清醒了不少。 但清醒的方向不是理智,而是释放未经道德束缚的天性。 “你答应帮我的,你要反悔吗?” 第14章 所以你在害羞 干性发情,顾名思义,发q时身体不会分泌大量液体,只有腺体肿胀、渴望爱抚等症状。 和湿性发q不同,干性发q仅需要达到高潮就能解除发q状态,而达到高潮的方式也相对简单,如抚慰阴经、刺激腺体等。 干性膏潮不会射菁。 只在精神上会有快橄的爆发。 因此,尽管许培接近虚脱地趴在贺亦巡怀里,实际上他身体上没有任何的不体面。 但他还是抬不起头来。 颈侧烫人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贺亦巡看着把脸埋在他脖子上一动不动的人:“你还能起来吗?” 许培没吭声。 他实在很难接受身为腺体专家的自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发q这事,哪怕只是程度轻微的干性发q。 更无法接受的是,明明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回到房间,而他没能把持住自己,让一个认识不到24小时的阳痿“alpha”帮他解决了发q。 许教授的天都塌了。 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许培宽慰自己,及时解决发q是正确的选择,万一还没到房间就升级成湿性,那才是彻底完蛋。 兴许是见许培没反应,以为他失去了意识,贺亦巡双手撑地,改为半跪的姿势,作势要把许培横抱起来。 这时候再继续装死就不合适了,许培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神色如常地低头拉了拉衣摆,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接着默不作声地把头扭向另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避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贺亦巡看了眼许培的侧脸,什么也没问,走到门边说:“门缝已经够宽了,你先出去。” ——警铃还在持续,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离开这里才是两人的第一要务。 电梯正好停在两层楼中间,楼板横在许培胸口的位置。他第一反应是往下钻,不料贺亦巡拦住了他:“走上面。” 上面的空间也够过人,从效率的角度来看,确实应该走上面才对。 但许培还没从发q中恢复过来,身子都是软的,爬上去对他来说难度颇高。 贺亦巡看出了许培眼中的迟疑:“我抱你上去。” “不用!”出状况之后的第一次出声,声音又黏又腻,还带着些许鼻音。 许培怎么可能还让贺亦巡抱他,清了清嗓子说:“我自己来。” 双手撑在楼板上,用力往上一跳,本该支撑住上半身的手臂只坚持了一秒,双脚又落回了原地。 在循环的警铃声中,许培又试了一次,结果事实证明他就是不行。 一旁沉默着的贺亦巡失去了耐心,不由分说地把许培抱了起来,扶着他的臀部把他推出了电梯。 明明裤子不薄,却能感到贺亦巡的掌心很烫。 刚经历高潮后的腺体还有些不稳定,许培做了个深呼吸,把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 贺亦巡利落地跳了上来,见许培的脸色莫名泛红,皱眉问:“你又要发情了?” 那样子好像两人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结果许培又要上卫生间一样,贺亦巡满脸都写着“麻烦”二字。 许培:。 “刚才只是个意外。”许培转身朝楼梯走去,避免和贺亦巡有视线交流。 原本贺亦巡走在许培身后,不过三两步就跟他并排而行:“你们一天有固定的发q时间吗?” “什么一天?”许培被这毫无常识的问题给震惊到了,“我们一年才发两次!” 果然是小狗么。 贺亦巡心想。 当两人来到顶层的驾驶室时,楼下的枪声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但每次以为结束了,又会冷不丁地来一枪。 船长解除了火警,因为楼下的船员查看情况后,用内线电话告知火警是由于警铃被子弹击中造成的,并没有发生火灾。 贺亦巡用广播传达了“最希望两边内斗的人是凶手”后,楼下的枪声就再也没有响起,说明双方也正在等着这个台阶。 许培去查看了监控。 出于私心,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发q的一幕被监控拍到,不过他的担心有点多余,因为船上的监控信号是靠网络传输的。 干扰仍然在持续。 监控没有拍到他和贺亦巡,同样也没有拍到凶手的行踪。 重新回到一楼,有七八个马仔受了枪伤,最严重的那个手臂掉了块肉,其他都是擦伤,随船医生正在处理。 凌锋占据着赌场右边的位置,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打火机,贺茂虎则是坐在赌场左边,佝偻着后背,松垮垮地拿着枪,两手撑在膝盖上,出神地看着地板。 发泄完怒火之后,他好像沧桑了不少。 “都冷静下来了吗?”贺亦巡走到赌场中间问。 凌锋“嚓”地合上打火机,后背靠到椅子上:“挑事的不是我。” 正在放空的贺茂虎一听到凌锋的声音,就像结束了中场休息似的,眼神又变得锋利起来:“你还没说枪响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给我时间说了吗?”凌锋问。 贺亦巡不想两人再吵起来,接过了话语权:“所以你刚才在哪儿。” “找凶手。”凌锋说,“我也不希望林市长出事好吧。” “谁能证明?”贺亦巡问。 “辛迪跟我在一起,但她说的话你们肯定不会信。你可以问先到甲板的人,我是多久来的。”凌锋扬了扬下巴,指着贺茂虎的人,一副不怕对质的模样,“枪响的时候我在负一楼厨房,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跟下毒有关的线索。枪响之后我才上来的,那时候甲板上已经有人了。” 贺茂虎看向自己的人,问:“有谁看到他了吗?” 谁站出来证明凌锋没有说谎,就等于在说刚刚的枪战毫无意义,是贺茂虎被怒气冲昏了头,什么都没查清就认定凌锋是凶手。 这无异于打自家老大的脸。 所以好半天,都没有贺茂虎的人站出来给凌锋作证。 凌锋那边倒是有帮腔的,但贺茂虎自然不会相信他们的证言。 贺亦巡换了个问法:“谁最先来的甲板?” 贺茂虎那边有个人弱弱地举起了手,正是朝着旋转门胡乱开枪的马仔。 他显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被众人一盯,吓得缩起了脖子:“我们那房间最近,下来得最早。” “你看到了什么?”贺亦巡问。 “甲板上没人,就……贺少躺在那儿。” 他说漏了嘴,佐证了凌锋的说法。 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人拍了下他的脑袋:“不会说话就别乱说。” “呐,我是后来的。”凌锋耸了耸肩,“你自己的人总该信了吧。” 贺亦巡又问:“从你听到枪声,到来到甲板上,总共花了多少时间?” “枪一响我们就从窗户往下看了,甲板上根本没人。”已经有人开口,其他人便不再避讳,另一个人接话道,“凶手应该是隔老远开的枪,开完枪马上就跑了,谁都没看见。” 幸运号的船舱结构呈椭圆形,少数靠船头的房间的确能看到甲板。 “那你也还是有嫌疑。”贺茂虎愤怒归愤怒,智商并没有完全掉线,对凌锋说,“你完全可以开枪后,趁其他人来之前跑负一楼躲起来,假装自己是后来的。”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凌锋无所谓地说,“但我去厨房的时候应该有船员看到我,你可以去求证。” 枪响后的情况贺亦巡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 他安排双方的人互相验证对方的不在场证明,接着带上许培回到了最重要的地方——案发现场。 甲板上的人散去之后,偌大的泳池变得冷冷清清,显得贺骏的尸体颇为悲凉。 许培还是不习惯直面被凶杀的尸体,也不喜欢那股血腥味,远远地站到了栏杆边,却听贺亦巡说:“黎梦兰的儿子和服务生就是从那里坠海身亡的。” 许培:“……” 他回到贺亦巡身边,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贺亦巡没有回答,专心查看着贺骏的伤口。 半晌后,他换了个位置,开始翻看贺骏身上有无其他外伤:“你现在完全没事了吗?” 许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贺亦巡是在跟他聊天。 聊的好巧不巧是他想翻篇的事。 态度敷衍地“嗯”了一声,许培尽量表现出没有聊这个话题的欲望。 偏偏贺亦巡的求知欲是随着对他的信任度上升的,尽管许培摆明了不想聊,贺亦巡还是问:“你为什么会发情?” “进化决定的。”许培继续敷衍。 “动物特征?”贺亦巡抬头看了眼许培,继续检查尸体。 “嗯。” 这下贺亦巡终于不再问了,专心查找起了线索。 好一会儿后,他从尸体边站了起来,一副正事终于干完,可以开始闲聊的模样:“你好像不想细说。” “拜托,”许培拿这种没眼力见的人简直头疼,“这种事怎么细说?” 所以从电梯出来贺亦巡没有追问发情的事,不是他不好奇,而是没那个闲工夫。现在最危急的情况已经过去,他有了大把时间来了解这件事。 还以为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让这事翻篇,看来没那么容易。 “那我问你答。”贺亦巡说,“你刚才高潮了吗?” 许培要抓狂了,凭什么贺亦巡问他就得答啊?这是哪门子霸王条款? “你能不能对尸体尊重一点!” 贺亦巡淡淡看了眼贺骏:“我已经检查完了。” “所以有线索了吗?”许培赶紧转移话题。 但不成功。 第15章 许教授快被逼疯了 许培不相信凶手有隐形的异能,否则没必要干扰监控信号。 会出现这种情况,要么证人在说谎,要么证据有问题。 暂且假设所有证人都在说谎。 每个人都看到了凶手是谁,出于包庇的目的,都声称没有看到。 但这些人的证言不是“没看到是谁”,而是非常具体的“枪一响就往下看,没看到有人”,真要作伪证的话,不是前者更简单吗? 况且当时贺亦巡并没有询问是否有人从窗户往下看,这些人就主动站出来提到这一点,也不太符合作伪证的行为逻辑。 所以证人在说谎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许培还是倾向于案发现场有蹊跷。 他靠近沙发上的尸体看了看,只见枪眼附近有明显的灼烧痕迹,说明贺亦巡的判断没错,凶手的确是近距离开枪。 “好怪。”许培直起身,后退两步放大视野范围,目光追寻着喷溅到地板上的大量血迹,“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当时贺骏应该在沙发上喝酒,没注意到凶手来到了他的身后。” 许培说着绕到沙发背后,用拇指和食指比出手枪的姿势:“凶手站在这里,对准贺骏的脑袋来了一枪,然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不一定是贺骏没注意。”贺亦巡抬起脚尖,用皮鞋踏了踏脚下的地板,“这种木板下有空腔,想要完全隐去脚步声很难。除非当时贺骏已经失去意识,否则不太可能注意不到。” “又或者,”许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凶手跟贺骏在一起喝酒,假装要去卫生间,所以贺骏才没警觉。” 贺亦巡思索着“嗯”了一声:“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过,”许培感到奇怪,“贺茂虎和凌锋不是让所有人都待在房间里吗?他为什么会在甲板上?” “他不会听安排的。”贺亦巡说,“尤其是刚在驾驶室外,贺茂虎训了他一顿。” 许培想起来了,几人上楼查看餐厅监控时,贺骏骚扰辛迪,被贺茂虎指着鼻子骂,再不管好自己早晚死女人手上。 “所以凶手知道贺骏不在房间,或者是凶手叫贺骏来甲板喝酒。” 许培推理到这里,还是无法绕过最关键的问题:“可凶手到底怎么离开的现场?” 泳池边有好几把遮阳伞,若是全部打开,楼上甚至看不见贺骏的尸体。但目前这些伞都处于闭合的状态,从楼上看下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挡视野,即凶手没有藏身之处。 沉默着的贺亦巡突然开口:“我明白了。” 许培立马看向贺亦巡。 看样子贺警官已经识破了凶手的诡计。 不愧是破获过许多重案的明星警司。 “你不会射茎,无法晨勃,跟我是不同的性别,通过种种线索表明,”贺亦巡顿了顿,“你没有阴经。” 许培:……他妈的。 这人到底在推理什么?! 鉴于贺亦巡在认知空白的情况下,甚至误以为许培每天都会发q,为了所有omega的声誉着想,许培觉得有义务把这事解释清楚。 但显然不是现在。 “可以先好好破案吗?”许培问,“等下船了我再给你科普。” 只是不想影响正事,却被当成了逃避回答。贺亦巡点了点头,像推理得到证实似的:“所以你没有。” “我有!”许教授忍无可忍。 “那就是没有高丸。”贺亦巡说。 许培一个冲动,差点没把贺亦巡拉到卫生间,脱了裤子让他自己看。 好在理智压下了他的冲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跟另一个世界的麻瓜计较:“恭喜你猜对了,贺警官。我没有。我们可以专注案情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定义的,”得知自己推理“正确”,贺亦巡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探讨严肃的学术问题,“但你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才是阳痿。” “我们还有专门的词来称呼你这种性别。” “叫太监。” 许培:…… 许培:? 许培:。 如果,许培是说如果,他有机会把贺亦巡带去他的世界,他一定把人绑架到实验室做各种非人道的实验。 扯出一个微笑,许培贴心地问:“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贺先生。” “暂时没了,我只是想弄清楚你们的身体构造。”听到刻意的称呼,贺亦巡也没什么反应,语气平平地说,“所以腺体就是你们的前裂腺,只需要刺激那里就能获得筷感。我已经弄明白了。” 说这话时,贺亦巡给人一种“破案了”的感觉。 就好像在凶杀案和发情案中,他成功解决了后者,有种舒畅感。 许培能感觉到,贺亦巡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他难堪,而是真的在钻研这件事情。 他真的很有钻研精神,不去搞科研可惜了。 尽管他的猜想没一个正确。 就让贺警官觉得他破案了也好。 “那我们可以讨论凶手是怎么离开的了吗?”许培问。 贺亦巡迈开长腿,朝船舱的方向走去:“去武器库看看。” 回到赌场的旋转门前,电梯的显示屏上还是“-”,应是贺亦巡掰开了楼上的轿厢,船员还在恢复。 两人转而走向旁边的楼梯,却听到了自上而下的脚步声,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是林玫和马竞。 “听说贺骏死了?” 林玫一见着贺亦巡就立马求证这事,精致的妆容已不那么服帖,更显得她神情凝重。原本放在枪套里的枪正被她拿在手里,子弹处于上膛的状态,足以看出她有多么警惕。 “在甲板上。”贺亦巡微微偏头,用下巴指了指,“被枪杀的。” “怎么会……”林玫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踮起脚尖朝甲板的方向望了望,又看向贺亦巡问,“查到凶手了吗?” 贺亦巡突然觉得高度不对。 他视线下移,看到了林玫光着的双脚,以及马竞手里的一双高跟鞋。 “你为什么不穿鞋?”贺亦巡问。 “跟太高,不方便下楼梯。”林玫说。 许培几乎可以想象出,林玫原本打算坐电梯下楼,发现电梯没有运行转而走楼梯,结果刚走了几步就觉得高跟鞋不方便,把鞋踢了出去,而跟在后面的马竞帮她把鞋捡了回来。 贺亦巡没再多问:“还没。你去看看贺茂虎吧。” 和林玫二人分别后,许培和贺亦巡下到了负一层。 这一层是设备层,没有对游客开放,走廊上空无一人,很难想象凌锋能在这里遇到船员给他作证。 武器库离电梯有一段距离,得左拐右绕到一条走廊的尽头。武器库的门锁是电子密码锁,门一关上就会自动上锁那种。 许培记得贺茂虎说过现在的武器库没上锁,他试着拧了下门把手,但没能拧开。 贺亦巡想了想,在数字键盘上输入了八个零,门锁开了。 “他重置了密码。”贺亦巡说。 之前的密码是贺茂虎和凌锋共同设置的,也正是由于凌锋掌握了半边密码,导致贺茂虎在拿枪问题中颇为被动。 而幸运号本身是贺茂虎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受人掣肘,任谁都会相当不爽。 所以在打开武器库后,贺茂虎重置密码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没有设新密码,应是当时人多眼杂,他不想被凌锋的人看去。重置就是最方便的操作,即便是简单的出厂密码,不了解游轮的人也不一定能猜到。 当然,在有可能被人猜到之后,贺茂虎便觉得武器库是没上锁的了。 跟着贺亦巡走进武器库中,许培想象他会看到一个“衣帽间”。 挂外套的地方堆放着冲锋枪,放内裤的抽屉里是各式各样的手枪,而手表展示柜里则是一颗颗手雷。 结果现实情况跟许培的想象大相径庭。 房间里倒是有排柜、抽屉以及方便上墙的洞洞板,但所有枪支弹药全散落在地,混乱的样子就像是清仓大甩卖。 “……这里本来就是这样吗?”许培问。 “不。”贺亦巡说。 许培得出了唯一结论:“凶手来过这里。” 两人又回到了一楼的赌场里。 林玫收起了枪,穿上了她的高跟鞋,正拍着贺茂虎的肩,跟他说着什么,看上去像是安慰。 贺茂虎的状态不似刚才那样沧桑,眼里又恢复了那股狠劲儿,好似在和林玫商量要怎么手刃凶手。 一看到贺亦巡出现在门口,他立马走上前来:“有线索了吗?” 贺亦巡没多说什么:“你跟我来。” 兴许是以为贺亦巡有什么重大发现,林玫也踩着高跟鞋跟了上来,而凌锋见贺家的人都聚到了一起,像是生怕要算计他似的,也带着辛迪跟到了负一楼。 “哇喔,这谁干的?”看到武器库里的情况,凌锋倚在门边,对贺茂虎说,“我们刚来拿枪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吧?” 贺茂虎冷着脸,仍没解除对凌锋的怀疑:“你刚才在负一楼,你确定不是你干的?” “我在另一头的厨房。”凌锋用拇指指了指船尾的方向,“刚不是有厨师说看到我了嘛。” 贺茂虎没再搭理凌锋,问贺亦巡道:“凶手把武器库弄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先找人把这里复原吧。”贺亦巡说。 周晔当起了跑腿,去楼上叫下来两个马仔,收拾起了混乱的武器库。 贺茂虎听贺亦巡说已经查看完了现场,想叫人把贺骏的尸体给收起来,但贺亦巡拦下了他,毕竟还没破案,现场最好还是不要动。 第16章 第一次集中推理 甲板,露天酒吧。 贺亦巡在吧台的收纳盒中翻找出三个遮阳伞遥控器,分别按下“开”键,三把电动遮阳伞缓缓撑开伞骨,笼罩住月光下的沙发。 唯有贺骏所在的那组沙发,仍然洒满清幽的月光。 许培在附近找了一圈,对贺亦巡摇了摇头。 其余几人搞不懂这两人的暗号,贺茂虎不喜欢打哑谜,问许培道:“你在找什么?” “遥控器。”许培看向贺骏旁边的一把遮阳伞,也是唯一闭合的一把,“这把伞的遥控器不见了。” “那怎么了?”林玫问。 “有不少人作证,枪响的时候甲板上没人,说明凶手是远距离开枪。”许培走到贺骏身后,指了指那骇人的枪眼,“但伤口附近有灼烧痕迹,说明凶手开枪的时候,枪口离死者很近。” 林玫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同的射击距离会造成不同的枪伤,她弯腰看了看贺骏脑后的伤口,联想到武器库消失的消音器,皱眉问:“枪响的时候贺骏已经死了?” “对。”贺亦巡说,“我们听到的枪声是障眼法。” “那跟遮阳伞有什么关系?”凌锋听得投入,接话道。 “这里就是第一现场,凶手没有移动过尸体。但楼上有几间房是可以看到甲板的,如果凶手杀死贺骏后,还没来得及制造不在场证明,尸体就被楼上的人发现,那整个计划就泡汤了。”贺亦巡说,“所以凶手一定会用遮阳伞挡住贺骏的尸体,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再收伞。” “凶手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手?”贺茂虎迫不及待地问。 “我从头说吧。”贺亦巡环抱起双臂,后倚在吧台上,“贺骏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去武器库拿枪。原本拿完枪,他应该回到六楼的房间,但他选择去甲板喝酒,又或者,是凶手约他去甲板喝酒。 “之后,凶手趁贺骏不注意,在他身后用装有消音器的枪射杀了他,并利用遮阳伞挡住了他的尸体。由于所有人都被要求待在房间里,且船员都在负一楼,因此不会有人发现贺骏已死。 “再后来,凶手设置好了延时装置,并把遮阳伞收了起来——收伞和枪响的间隔时间应该很短。等枪响后,楼上的人就能第一时间发现甲板上死了人,从而加深‘贺骏的死亡时间在枪响后’的印象。” 凌锋摸了摸下巴,问:“延时装置?” “不在现场,却可以让枪声在现场响起,同时回收枪支的装置。”贺亦巡说。 许培觉得这比在餐厅隔空投毒还要有难度。 在得知武器库有消音器不见后,他立马想到贺骏在枪响时就已经死亡,而遮阳伞也佐证了这一点,可问题是,凶手到底是如何制造的枪响? 枪声是从甲板的方向传来的,若凶手躲在楼上看不见,但靠近甲板的地方开枪,这样不在场证明将毫无意义。 ——在楼下开枪跟在楼下杀人没有任何区别,只要凶手人在楼下,就无法完成不在场证明。 因此枪响时,凶手一定在楼上,有充足的证人证明他无法瞬移到甲板上。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若凶手在船舱内开枪,那枪声又如何从甲板传来? 有且仅有的答案:靠延时装置。 所以枪响的那次扳机不是凶手本人扣下的,是ta在甲板设置了一个装置,这个装置在某个时间点自动扣下了扳机。 本身这样的装置就令人难以想象,而凶手并不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人,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个装置也让人匪夷所思。 推理又陷入了死胡同。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 “你们找到这样的装置了吗?”凌锋问。 “没有。”贺亦巡说,“不过嫌疑人的范围可以确定了。”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的眼神均有所变化,有惊讶和好奇,但没有慌张。 贺茂虎最着急:“谁?” “虽然还不清楚凶手是怎么制造的不在场证明,但有一点可以确定,ta需要时间来完成这些事。”贺亦巡说,“你们的手下三五成群在房间里打牌,已经相互证明拿枪以来没有任何人单独行动。” “对。”贺茂虎点了点头,用眼神催促贺亦巡继续往下说。 “凶手只能是有机会单独行动的人,所以,”贺亦巡淡淡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挨个点名,“凌锋和辛迪,船员给你们做的不在场证明毫无意义,相反,你们在负一楼,最接近武器库。” “周晔和马竞,你们都有单独的房间,也可以悄悄完成这事。” “以及,”视线扫过贺茂虎,贺亦巡自动跳过,看向一旁的林玫,“你对枪械最为了解,设置装置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说完,在所有人或抗议或不满的眼神中,贺亦巡总结道:“凶手就在你们几人之中。” 凶手的不在场证明原本完美地排除了这些人,结果适得其反,反倒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 林玫率先发难:“你疯了吗?我在餐厅是被下毒的那个!我是受害人!” 贺亦巡心里有些想法,但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不会乱说,索性没有接话。 凌锋也觉得荒谬:“我说贺sir,你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没疯。我想杀贺骏的话,多的是机会,为什么非跑到幸运号上来?这可是贺家的地盘。” 贺亦巡仍没有接话,但许培忍不住了。 因为他和贺亦巡是同样的想法,被这么一否定,好像连同他也被否定了一样。 “一般这种情况下,动机都是新产生的,比如贺骏骚扰了辛迪。”许培说,“所以不一定是预谋,也可能是临时起意。” 凌锋嗤笑了一声:“这位教授,我是来讲和的,不会因为这种事动手杀人。” 许培还是不太敢跟黑道头头对峙,小声讲了句“那可不好说”,退到了贺亦巡身旁。 见几位大人物都没再发言,马竞推了推黑框眼镜,开口道:“贺sir,boss可以作证,我根本不认识贺少。而且我你知道的,怎么敢杀人。” 他一说完,周晔也连忙为自己辩解:“我虽然认识贺少,但我跟他无冤无仇,完全没动机。再说了,你随便拉个人问,我连枪都不敢碰,怎么会用枪杀人?” 贺茂虎的视线比贺亦巡锐利多了,挨个扫过声称自己并非凶手的这几人,应是觉得都不像,最后还是看向了凌锋。 许是案件已经有了突破,他收起了方才的愤怒,冷静而克制地分析道:“这几年我的生意都交给小骏在打理,你是最希望他死的人。” “老哥,乱泼脏水可不好。”一直被怀疑,凌锋也是没脾气了,摘下眼镜用方巾擦了擦,“拿证据说话吧。” 贺茂虎转而看向贺亦巡:“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证据。” 贺亦巡没有表态。 不是绝对有把握的事,他向来不喜欢搭腔。 况且贺茂虎已经认定凌锋就是凶手,他也不希望被这先入为主的观念所影响。 “那个,贺先生。” 一旁的许培突然开口,让贺亦巡颇有些意外。 “你们也可以帮着找一下证据。”许培说。 “怎么找?”贺茂虎问。 “我嗅觉灵敏这事,对凶手来说是不利因素。如果船上其他人都没有开过枪,只有凶手开过,那对我来说凶手会非常好找,因为只有ta身上有硝烟反应。”许培说,“而凶手是没法换衣服的,因为会非常可疑。所以,他最希望的事就是你们内斗,让硝烟反应出现在每个人身上。” “你是说,是凶手挑拨我们开枪?” “对,ta至少有这个意图。” “我知道了。”贺茂虎说,“我找人回忆下刚才的过程。” “至于你们其他人,”许培又说,“也可以一起找找那个延时装置。” 命案发生在一座孤岛上有好有坏。 坏的是无法联系外界,命案可能会接二连三发生; 好的是,凶手也无法逃跑。 贺茂虎又回到了赌场里,凌锋原本事不关己地坐在沙发上,也不知是不是闲得无聊,跟着找起了那延时装置,但找了半天没找到,也去了赌场里,应是让自己手下回忆双方开枪的过程去了。 辛迪始终跟着凌锋。 林玫跟贺亦巡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是受害者,回到了楼上的房间里,说是怕凶手再次下手。 马竞和周晔倒是配合地找起了那装置,但甲板上实在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我说许教授,”周晔找得没劲,自来熟地揽过许培的肩,问,“我听警局的朋友说,贺sir抓了个有特异功能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许培瞥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没有多说:“是。” “你真的能在那么远的地方闻到杯子里的氰化物?”周晔一脸新奇,“我就坐市长斜对面,我都没闻到。” 嗒、嗒、嗒。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许培耸了耸肩,希望周晔能感受到他的抗拒:“我嗅觉比一般人敏锐。” 周晔反而靠得更近:“那你闻闻我,我身上有硝烟味吗?” 有的。 赌场里充满了硝烟味,只要进去过的人都会沾上。 若是许培把阻隔器关掉,他应该能闻出周晔身上的硝烟味分布在何处,但不到万不得已,他现在慎用自己的嗅觉。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倏地在身后停下。 肩膀上的手猛然被人掰开,许培回过头去,只见贺亦巡扭着周晔的手腕,冷声道:“你很闲吗?” “不是,贺sir,”周晔身子后仰,吃痛地拍着贺亦巡的手,“我就是随便聊聊,没打探情报。” 第17章 两人的默契时间 二楼空无一人,超市的门大敞着,和两人离开时相比,门口多了一些烟盒的塑料包装,应是有混混上来白嫖过香烟。 超市的规模不大不小,没有瓜果蔬菜海鲜水产,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收银台对面的货架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盒子,看上去都是同一品类。许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拿起一个写着“超大size”的彩色盒子看了看,问贺亦巡道:“这是什么?” 贺亦巡看了一眼:“避孕套。” “避孕套是什么?”许教授诚心发问。 面对这毫无常识的发言,贺亦巡沉默了一瞬。 “避免怀孕用的。” “原来如此。”许培恍然大悟,把盒子放了回去,“我们那边从不避孕。” omega怀孕是需要标记和成结的,普通的性交并不会导致怀孕。至于beta,由于身体激素水平较低,怀孕是极其困难的事,通常也不需要刻意避孕。 没有需求则没有生意,因此许培那边没有这种商品。 贺亦巡:“果然是野蛮人。” 许培:。 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货物,许培实在很难跟枪支联系到一起。 随手拿起一根牙刷,除了用来清理现场外再想不出别的用法。 视线扫过口香糖,似乎能派上一点用场,许培回头看向隔着好几个货架的贺亦巡,突发奇想地问:“凶手会不会用口香糖把蓝牙音响粘在吧台下面?” “这边有胶带。”贺亦巡说。 好吧,在有胶带的情况下还用口香糖粘东西就有点降智了。 并且蓝牙音箱出现在游轮上也不太合理。 这次幸运号出海是一天一夜的行程,每个人都是轻装上阵。由于枪支问题,此次安检很严,若是被搜到身上带个蓝牙音箱,那实在是难以解释。 又往前走,许培绕过一个拐角,来到了卖渔具的区域。另一边的贺亦巡也走了过来,两人在此处碰头,并同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排崭新的鱼竿下方堆满了各种饵料,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一盘盘鱼线。 这可是推理作品中的常客,就算许培没查过案也知道。 他在货架前蹲下,拿起一盘鱼线看了看,说:“那个装置可能不是自动扣下扳机。” “如果是这样,在楼上也可以开枪。”贺亦巡说。 许培点了点头,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贺亦巡的西裤不太对劲:“你右边的裤腿怎么比左边皱这么多?” 贺亦巡家的卧室是没墙的,许培能看到衣柜里的衬衣和西裤都熨得一丝不苟。现在看到这位强迫症警官的裤腿这么皱,总觉得有些违和。 贺亦巡低头看了眼,不觉得奇怪:“刚拿了匕首。” 电梯悬停时,他为了拿绑在小腿上的刀,把裤腿挽了上去,所以留下了几道褶皱。 许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类似的画面,但画面有些模糊,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也没能定位,只好作罢。 他有些泄气地说:“即使弄清楚了延时装置,还是不能缩小嫌疑人范围。” 贺亦巡走到另一个货架前,问:“要喝咖啡吗?” 自助就是爽。 贺亦巡拿了两罐咖啡,许培拿了几包从没见过的零食,两人在餐厅找了一张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 黄瓜味的薯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意外地清爽可口。 许培不禁开始考虑,如果能找到回去的方法,说不定就可以发家致富。 见许培思考得那么认真,贺亦巡问:“你有想法了吗?” “嗯?”许教授就像开会被抓到开小差一样,心虚地放下了薯片,“有一些头绪,但很乱。” “我们可以一起理一理。”说完,贺亦巡交叠起双腿,靠在椅背上,一副坐等许培发言的模样。 毫无头绪的许教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目前为止,总共发生了三起案件,一起狙击案,一起下毒案,一起枪杀案。第一起案件简单粗暴,后两起案件处心积虑,不太像同一个凶手所为。” “嗯。”贺亦巡说,“赞成。” “第一起的情况我不清楚,就说船上发生的这两起吧。”被贺亦巡认同后,许培找到了些感觉,“第一组嫌疑人,凌锋和辛迪。凌锋因为选举政策,有理由杀林玫;辛迪因为被性骚扰,有理由杀贺骏。分开来看,两者动机都成立,但合到一起的话……” “杀贺骏会有点多余。”贺亦巡主动接话,“如果凌锋上船之前就计划杀林玫,那在计划完成之前,干掉林玫才是他的正事。辛迪并不是他的情人,他没必要为辛迪的事节外生枝。” “会不会是辛迪单独行动?”许培做出假设,“凌锋只是帮忙作伪证,实际上并没有参与。” “有一点凌锋没有说错,他要干掉贺骏,下船后有大把机会。辛迪也是一样。她没有必要非得在船上动手,除非出现了紧急情况,但案发现场明显不符合这一点。” “所以他们的嫌疑就完全排除了?”许培问。 “不。”贺亦巡说,“这两人的嫌疑值在我这里是4%。” 许培不明所以:“这数字怎么得出来的?” “凌锋对林玫下手的几率是50%,辛迪对贺骏下手的概率不到10%,约摸8%。如果两人是团体作案,那概率相乘就是4%。”贺亦巡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两起案子都是他们所为。” ……还真是严谨。 “再说说周晔和马竞吧。”许培说。 “我在想,凶手为什么不把枪、消音器和遥控器放回原位。”贺亦巡歪起脑袋,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撑着侧脸,“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培思索着说:“游轮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凶手想要藏匿的东西都可以扔到海里去,绝对不会被人找到。但真正不想被人发现,应该物归原位才对。” “是。”贺亦巡说,“你怎么想?” 许培不自觉地拿起薯片,“咔嚓”咬了一口:“来不及了吧。” “杀人之后,收伞和枪响之间一定不能隔太远,所以凶手会跑到遥控器的最远距离按下开关,之后飞速跑到楼上启动延时装置。这样是没法把遥控器放回去的,只能丢掉。当然,也可以一直揣兜里,伺机放回吧台,但若是有人提议搜身,就完蛋了。” “至于枪,需要用来设置延时装置,案发后才能回收,没机会放回武器库也正常。” “但消音器是为什么呢?” 在遮阳伞收起前,凶手是可以把消音器放回去的,并且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凶手没有放? 许培不禁有些疑惑。 “我的想法是,”等许培说得差不多后,贺亦巡开口道,“时间对凶手来说很重要。” “原来如此。”许培的思路一下疏通,“这世上没有完美犯罪,不把消音器放回去,容易被看破杀人手法;但在楼下耽搁太久,又容易被人发现。凶手衡量之后,还是觉得后者风险更大,所以弄乱武器库来掩盖消音器的事。” “如果这条思路没错,周晔和马竞的嫌疑最大,因为贺茂虎和林玫随时可能找他们。”贺亦巡说,“但林玫的嫌疑也不能排除,因为她知道贺茂虎会去找她解释黎梦兰的事。” 许培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你之前提到的一个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了。” “哪个?”贺亦巡问。 “凶手约贺骏喝酒。”许培说,“如果时间很重要的话,凶手是没这个闲工夫的。因为一旦暴露约贺骏的是自己,那也等于暴露自己就是凶手。” 这倒是贺亦巡还没想到的点。 从未有过效率如此之高的案情讨论会,探讨的兴致似乎更高了些。 许培没注意贺亦巡眼中的变化,继续说着:“贺骏失去意识也不太可能,这样凶手可以直接拿他的枪用,没必要去武器库拿。所以……” “凶手还是在背后接近的贺骏。”贺亦巡接话道。 许培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大脑一边高速运转,一边还得抵抗困意。实在乏得不行,许培拿过手边的易拉罐,想喝一口咖啡,却发现拉环跟他们那边不太一样。 正研究着拉环该往哪边拉,一条胳膊突然伸了过来,拿走许培手中的咖啡,打开后又递了回来。 “你心里有嫌疑人的想法吗?”贺亦巡问。 他神色自然,仿佛帮许培打开易拉罐是分内之事。但许培分明记得,先前在餐厅吃饭时,贺亦巡连筷子都懒得帮他拿来着。 “我的想法还是比较模糊。”许培抿了一口咖啡,“不过你认为林玫也有嫌疑,但在餐厅她不是被投毒的那个吗?” “这两起案件也不一定是同一个凶手。”贺亦巡说,“别忘了凌锋还有50%的嫌疑杀林玫。” 可能性实在太多,许培只好先关注进展较为顺利的枪杀案:“要杀贺骏,需要去武器库拿枪,周晔最了解幸运号,看上去嫌疑最大。” “他在我这里的嫌疑值是40%。”贺亦巡说。 “那马竞和林玫呢?”许培问。 “马竞比辛迪多一些,15%,林玫也了解幸运号,25%。” 许培掐指一算,一下找到了贺警官的漏洞:“这三人加起来80%,再加凌锋和辛迪的4%,没有100%,你这百分比有问题。”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凶手的动机,很可能有遗漏的线索,所以需要留一些余地。”贺亦巡说。 好吧,也太严谨了。 所以推了半天,连所有可能性都无法覆盖,许培不由又有点泄气。 他没精打采地咬着易拉罐,闷闷地说:“这凶手真能折腾。” 拜这凶手所赐,本来前一晚在警局就熬了个大夜,看样子今晚又无法安睡了。 第18章 晕没常识的阳痿 甲板上的血腥味仍然没有消散,海风一吹,就如冷不丁地吃了一口芥末,尖锐的气味化作武器直冲鼻腔黏膜。 许培没敢把阻隔器完全关掉。 一点一点往off的方向旋转,鼻腔实在受不了,就停下,把控着微妙的平衡。 还是没有闻到任何异样。 许培对异样的定义,是不属于这个场景的元素。 像广场上的硝烟,餐厅里的氰化物,放在当时的场景中都很突兀。而甲板上有着血腥味、酒水味、泳池里的消毒水味、偶尔从赌场飘来的硝烟味,都很符合当下的场景。 这里已经没有更多线索了。 前额又开始隐隐作痛,一阵眩晕猛然袭来,许培失去了感知重心的能力,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倒去。 贺亦巡连忙接住倒过来的许培:“还好吗?” “没事。”许培揉了揉眉心,“去楼上看看吧。” 电梯已经恢复原样,上行过程中,贺亦巡神色如常地看着数字显示屏,显然这个空间对他来说稀松平常,并无特别。 但许教授不久前才在这里丢尽了老脸,实在没法像贺警官那么从容,索性垂着脑袋装头晕。 “你要是不舒服可以靠着我。”贺亦巡说。 “啊?”突如其来的搭话让许培条件反射地抬了抬头,结果空气的波动使稳稳散发着的杜松子气息变得飘忽不定,像是突然有了意识一般,忽浓忽淡地涌入许培的鼻腔,“算了,头更晕了。” 不一会儿后,电梯终于抵达楼层。 轿厢门缓缓往两侧打开,贺亦巡抬起胳膊,本想扶一扶许培的后背,谁知许教授突然健步如飞,唰唰走出去好远。 薛定谔的头晕。 靠近电梯的地方,两侧都是空房间,因为总有人进出,容易扰人休息,因此贵客都会往中间安排。 走到集中住人的区域,空气中的气味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残留的发胶,拧开的饮料瓶,烟灰缸里的烟头,咖啡伴侣的白糖…… 每一样气味都能跟客房完美融合。 等等。 有一样东西的状态不对。 白糖不是固体。是液态的甜水。 客房中的甜水只会存在于咖啡液中,但场景中没有咖啡,这一丝甜味是单独出现。 出现的位置也不对。在卫生间里。 难道有人在卫生间里喝糖水? 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放到不恰当的场景中就显得格外突兀。不过许培的阻隔器并没有全关,也有可能遗漏了别的信息。 他试图将阻隔指数再调低一些,然而把控这个平衡就像调节廉价旅馆里的热水器,超过一个刻度后就全是滚烫的热水,他不过往off的方向稍微旋转了一毫米,结果乱七八糟的气味骤然放大了百倍,冲击得他的大脑瞬间陷入死机。 “贺亦巡,”许培晃晃悠悠地抬起胳膊,伸向贺亦巡,“快,快扶住我……” 胳膊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接住。 一有了托付,许培再也坚持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身体陷入了沉睡,但意识还有一丝残存。 许培能感到贺亦巡搂住了他,叫着他的名字晃动他的身体。 向来沉稳的嗓音里多了一丝焦急,正感慨原来贺警官也有着急的时候,许培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立了起来,下巴挂到贺亦巡的肩膀,然后—— 贺亦巡一手拉开他的衣领,一手在他的腺体上啪啪啪地猛拍:“醒醒,许培。” 你妈的好疼…… 许培简直想骂人。 这么虐待omega放他们那边是要被判刑的好吗?! 发现没用,贺亦巡终于不再摧残许培的腺体,把他横抱起来朝电梯走去。 靠着结实的胸膛,身体得以完全放松,一股强大的困意席卷而来,不断侵蚀残存的意识。 许培就这么窝在贺亦巡的怀里睡了过去,本来么,这个时间点就是该睡觉的。 结果舒舒服服睡了没多久,许培就被一股透心凉的寒意给冻醒了。 睁开双眼,头顶是亮堂的大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人站在床边,对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闭目养神的贺亦巡说:“他醒了。” 贺亦巡立马起身,来到许培身边:“你还好吗?” 上下牙打颤地坐起来,许培回头一看,枕头上放着一个冰袋。 “你的腺……”应是有外人在场,不想过多解释,贺亦巡改口道,“你的后颈很烫,我只能物理降温。”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啊。 许培咬牙切齿地心想。 打就算了,还冻他的腺体,他不知道omega的身子有多娇气吗?! ……好吧,还真不知道。 最后原谅他一次,回头好好跟他科普下。 “我睡了多久?”许培问。 贺亦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分钟。” 还不让他多睡一会儿! 许培气得头晕眼花,暂时失去说话的欲望,揉起了太阳穴。 一旁的医生尽职尽责地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许培呼出一口气,“可能只是晕船。” 晕没常识的阳痿alpha。 “你这都不是事儿。”医生见许培没什么大碍,滑着椅子回到了办公桌边,“一般来我这里的最少都得流血。” 许培突然想起了凌锋说过的话,失踪、性侵、器官交易……在幸运号上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也难怪这艘船的医生会不把晕船放在眼里。 “你这工作挺有挑战性的。”许培说。 让他想起了电影里专为黑帮成员疗伤的江湖医生。 “我马上就不干啦。”医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压力太大,还是回去开个诊所轻松。” 许培很难想象当随船医生会有什么压力,脑海中不由冒出了可怕的想法:“是死的人太多了吗?” “这算什么。”医生说,“是这艘船经常出事,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前阵子黎检察官的儿子就是我负责抢救的,天知道我顶着多大的压力宣告他的死亡。” 原来如此。 是突发事件太多,需要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等于每次出海都得绷紧神经。 “不是我说,我一直觉得幸运号受了诅咒,每次出海都有赌鬼跳海,就跟有指标要完成似的。”兴许是离职在即,医生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吐槽准老东家,“哎不过也是,第一天下海就出了那种事,说明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一直安静在旁听着的贺亦巡突然开口:“什么事?” 医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神变得闪躲起来:“呃,也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贺亦巡冷冷地问,“还是你要我把你带回警局再说?” “不是,”医生规规矩矩地坐直身子,一脸为难地说,“贺先生不让议论这事。” 许培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啊?” “就是吧,”医生也知道贺亦巡不好糊弄,吞吞吐吐地说,“黎检察官儿子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贺少也骚扰过一个女服务生,那服务生跳海死了,就在幸运号下海第一天。” 贺亦巡皱起眉头:“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林市长封锁消息了呀,她那会儿刚当上市长,签发了幸运号的牌照,你觉得她会让这种事传出去吗?”医生说,“而且她什么背景贺sir你最清楚不过了,她不仅是市长,背后还有那谁呢,封锁这种事简直轻而易举。” 许培敏锐地觉察到这事不简单,问贺亦巡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四年前。”贺亦巡说完,又问医生,“那女服务生叫什么名字?” “这谁记得。”医生一副“这也太为难我了”的语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许培相信,即使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就比如黎检察官儿子坠海事件,要让医生说出被害死的服务生叫什么,他也一样说不上来。 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被害者的姓名不过是新闻中最不重要的名词罢了。 如果凶手的杀人动机是来源于这件事…… 许培看向贺亦巡问:“周晔是什么时候来贺茂虎身边工作的?” “我集中打击贺茂虎产业的时候。他找了周晔来帮他洗白身份。”贺亦巡回忆着说,“大约五年前。” 许培目光一沉:“那凶手只能是ta了。” 贺亦巡仍眉头紧锁:“但ta是怎么在香槟杯里下毒的?” 许培的余光突然瞥见枕头上的冰袋,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恍然大悟道:“原来那个时候也有延时装置。” 顾不上身体的不适,许培从病床上爬起来,跟贺亦巡一起来到了一楼的赌场里。 这边贺茂虎刚把人审完,见二人过来,一筹莫展地说:“我把开第一枪的人找出来了,但好像跟小骏的事没关系。” “你把我害惨了,许教授。”周晔一副冤枉到不行的模样,“我是说了一句‘凌老板没在房间里’,但那不是挑拨,是陈述客观事实呀。你搞得两位老板都怀疑到我头上,我差一点就挨枪子儿了。” 许培没工夫搭理周晔,在人群寻找那人的身影。 贺亦巡迅速扫视了周围一圈,问:“马竞人呢?” 刚在甲板上分别时,马竞明明是来了赌场里。 “他上楼了。”周晔指了指楼上,“好像找林市长去了。” 许培暗叫一声不好,和贺亦巡对视一眼,两人一齐转身朝电梯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枪声响彻游轮,这一次枪声来自楼上! “快!”贺亦巡迈开双腿跑向电梯,许培紧跟其后。其余几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连忙跟上。 第19章 揭凶环节 一秒,两秒,三秒。 处于绝对掌控地位的人不愿意收起威慑。 终于,带着教训和警告的意味一般,林玫用枪狠狠顶了下马竞的眉心,把枪收回了枪套中:“我只是跟我的竞选秘书在竞选策略上有点小分歧,你们那么激动做什么。” 马竞沉默着推了推黑框眼镜,表情在反光的镜片下讳莫如深。 他没有否认林玫的说法。 如果不是许培很清楚这两人正在发生什么,恐怕只会觉得林玫性子火爆,一点小事都会对下属动枪。 “你确定只是小分歧?”贺亦巡收起枪,平缓道出事实,“还是你意识到了马竞想杀你。” 除许培外,其余几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竞“呵”了一声,语气轻松地开口道:“你在说什么呢,贺sir。” “你问问boss,我想杀她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林玫脸上。 剥脱的妆容就像斑驳的面具,亦真亦假让人分辨不清。 林玫踩着高跟鞋回到屋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冷冷道:“没这回事,都散了吧。”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都没能搞清楚状况。 本以为事情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结果林玫的一句话又让迷雾更深。 贺亦巡抄起双臂,不疾不徐地问林玫:“你不好奇是谁在你的酒杯里下毒吗?” 身为被害人,说不好奇的唯一理由只能是包庇凶手。 林玫无法回答,回避地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贺茂虎自然不会放任事情留到明天解决,更何况过了午夜,现在已经是“明天”了。他问道:“到底是谁下的毒?监控里不是没人下毒吗?” “不,凶手早在林市长应酬的时候就下毒了。”许培说,“只是装有毒物的载体过了一会儿才融化,所以营造出了毒物凭空出现的假象。” “载体?”凌锋抓住了关键词。 许培看了看贺亦巡,贺亦巡用眼神示意他来说就好,毕竟这个诡计本身也是他识破的。 在各种场合做过无数次演讲,这还是头一回做逻辑推演。 许培理了理思绪,决定从头说起:“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林玫和贺骏两人,因为和贺骏不熟,如果先解决林玫,后期可能难以接近贺骏,所以他打算先杀掉贺骏,后面再找单独相处的时间解决掉林玫。” “等等。”贺茂虎出声打断许培,“凶手不是先给林玫下毒的吗?” “听我慢慢说吧。”许培不疾不徐地说。 “这次出海,上船后的第一项安排是自助餐会,是一个很好的下手时机。如果我是凶手,我的第一想法便是下毒。 “但既然要解决掉两个人,凶手要么一次性解决两个,要么在解决第一个人时,给自己做好不在场证明,这样才能解除嫌疑,继续对第二个人下手。 “前者难度太高,因为当第一个人毒发时,第二个人就不会再继续用餐了。除非凶手能保证两人同时接触到毒物……这不太现实。 “于是凶手采取了第二种方式,一个一个解决。但此次安检很严格,凶手要怎么把毒物带上船,并且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想起了林市长在中心广场演讲的时候,路边摊有人在吹糖人,或许凶手的灵感就是来源于此。 “他先将白砂糖融化成糖浆,用极细的吸管吹出bb弹大小的糖球,接着把氰化物的粉末放入其中——只需要0.2g就能达到致死量,糖球完全能够装下。并且这里黑色产业发达,想要搞到这种毒物应该不难。 “之后凶手再用糖浆封住缺口,直至完全冷却,一个在融化后可以自动释放毒物的糖球就做好了。 “但这样的糖球是很难保存的,稍不注意就会破裂或融化。凶手应该做了很多个,分别用巧克力包装纸包好,再装到烟盒或者零食中带上了船。 “后面凶手把这些糖球拿出来带去餐会时,毫不意外许多糖球都破损了。偏偏这时林玫开始催促凶手下楼,凶手只能赶紧洗掉粘在手上的糖浆。而由于房间隔音效果不好,突然洗手会很奇怪,说明凶手本来在做着什么需要洗手的事,所以他干脆按下了冲水马桶。” 这是许培和贺亦巡刚到房间后没多久的事情,还记得林玫说贺亦巡谈办公室恋情什么的,许培完全没听懂,林玫就去催马竞了。 而当时许培没有闻出异样,是因为他的阻隔器处于全开的状态。 “我想当时凶手手上就只剩下一个糖球了,他揣着他仅剩的一个兵来到餐厅,结果出现了意外状况——贺骏来到餐厅后,没有用餐,直接出去了。 “因为贺警官跟他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那是贺骏来挑衅贺亦巡,贺亦巡随便诈了他一句,他便着急忙慌出去打电话了,直到事发后才回来。 “凶手等了很久贺骏都有没回来,手上的糖球随时都有可能融化。如果不及时下手,计划就要白费,凶手干脆趁林玫不注意,把糖球扔到了她的杯子里。由于糖球体积较小,颜色和香槟接近,加上糖的密度比水大会沉底,所以林玫没有发现。 “按理来说,固体糖在低温液体中没那么容易融化,但杯子不停摇摆晃动,糖球时不时撞击杯壁,短则几分钟,慢则半小时,氰化物就会释放出来。而凶手要做的就是在下毒后让自己的双手始终保持在监控画面里就是了。”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这就是第一案的始末,我说的对吗?马秘书。” 视线的焦点转移到了马竞身上。 只见他毫不慌张,就像顺着侦探思路的平民一样,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样就能解释毒物是哪里来的了。不过照这么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下毒吗?” 许培没再接话,看向了贺亦巡。 “我接着说第二起案子。”贺亦巡开口道。 “和第一起案子的完成度相比,第二起案子的手法非常粗糙,就像临时赶工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和许教授认为凶手本来想第一个杀贺骏,临时改成了林玫的原因。 “由于计划失败,凶手必须另外想一个作案手法,同样也是不能暴露自己,否则就没法再对林玫下手。 “他看到贺骏独自去了甲板喝酒,知道这是绝佳的机会,于是在回房间之前,他去了一趟二楼超市……” “二楼超市?”贺茂虎不解地问。 “拿了剪刀、胶带和鱼线。”贺亦巡说,“他先回到房间,把100米长的鱼线对折,中点拴在露台栏杆上,其余部分均扔到露台外。算上赌场,六层楼的高度约20至30米,因此对折后的鱼线垂到甲板上绰绰有余。 “之后凶手通过露台翻到靠近电梯的空房间,那些房间没有关门,不用担心开关门声会引起他人注意。接着凶手到负一楼的武器库拿了枪和消音器,由于后续没时间再回到这里,他弄乱了武器库来掩盖这事。 “拿到枪后,他到甲板杀了贺骏,然后到靠近甲板,但楼上无法看到的地方,用胶带把枪粘到船体外侧,并拉过两根垂下来的鱼线,穿过扳机,系了一个死结。 “当然,枪身必须与鱼线平行,延伸至六楼凶手的房间,这样才方便拉动鱼线扣下扳机。超市里售卖的鱼线都适用于海钓,最大拉力在20磅,而扣下手枪扳机只需要5磅,用鱼线开枪绰绰有余。 “做完这些,凶手迅速回到楼上。这时候贺茂虎正在走廊上找林玫解释黎梦兰的事,凶手趁贺茂虎不注意,溜进空房间中,再翻露台原路返回。 “之后就是拉动鱼线,枪响后立马剪断鱼线收回,再假装被枪声惊动,走到门边开门,这样第二案的不在场证明也完成了。 “至于鱼线、胶带、剪刀以及枪和消音器,凶手应该一并收拾扔到海里去了。” 其他人都还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唯有马竞仍旧没什么反应:“听下来,好像其他人同样可以完成这些事?比如boss,贺先生在门外,不影响她在门里拉动鱼线。” “你很高明的一点,就是利用延时装置,破坏了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许培接话道,“所以看起来,凶手可以是很多人,甚至是不同的组合。” 兴许是感受到了夸奖,马竞的表情松弛了不少,推了推眼镜,问许培道:“那你们为什么觉得是我呢?” “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贺亦巡说,“凶手之所以露出破绽,就是因为这不在场证明。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杀了贺骏就离开,为什么要这么折腾? “很简单,因为他认为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贺茂虎和凌锋下令所有手下两两组队,这里没有人落单。而凌锋和辛迪、贺茂虎和周晔,都是老板和心腹的双人组合,大概率会待在一起。至于我和许教授,也是一对,所以在你看来,我们所有人都能相互作证,只有你,马竞,你没有和林玫待在一起,而贺茂虎是有可能去找林玫的,在某段时间也能够相互作证,所以这船上但凡出个事,很容易把矛头指向唯一一个没有组合的人,就是你。 “当然,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实际上在六楼单独待着的人不止你一个,周晔也是。假设他是凶手,他也会认为你和林玫是组合,自己嫌疑很大,所以最需要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认为自己嫌疑最大的人。 “至于林玫,假设她是凶手,她很清楚你是一个人待着,没有人会去找你,不会觉得自己嫌疑最大。 因此我和许教授推凶时,基本把凶手锁定在了你和周晔之中。” 第20章 真·揭凶环节 笃定的语气让马竞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就像优等生考后复盘一样,游刃有余地列举出可能露出的破绽:“硝烟反应吗?我身上可没有。就算有那么一点,也是在赌场沾上的。鱼线、胶带之类的东西,我房间就在隔壁,你们尽管搜。不过贺sir也说了,真有这些东西,我早扔海里去了。至于许教授说我在卫生间处理糖球,液态氰化物可是很容易挥发的,你们确定还能检测得出来吗?” 尖锐的问题抛还给许培,贺亦巡的视线也随之移到了许培身上。 至少在进房间之前,两人并没有找到关键性证据,贺亦巡不太理解许培这是在演哪出。 不过他相信许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尽管他也说不上来这股莫名的信任来自哪里。 “是,该处理的你都处理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许培说,“但有一点让我很在意,为什么凶手杀贺骏的时候,要从背后悄悄靠近。” “就算被贺骏看到,大大方方打个招呼,说‘贺少,你也来喝酒啊’,然后冷不丁给他来一枪,这有什么难度吗? “直到看到你的裤腿,我想明白了。” 许培总感觉贺亦巡皱起的裤腿在哪里看到过,现在见到马竞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是贺亦巡发现林玫光脚时,他跟着往下看,余光扫到过马竞的裤腿。 和贺亦巡不同的是,马竞的两条裤腿都有挽起过的褶皱。 “只要开过枪,身上就会留下硝烟反应。尤其是甲板迎风,硝烟反应会更严重。正常来说,你不需要担心这点,因为船上不会有检测试剂。但我嗅觉敏锐,对于你来说是突发状况,你不得不小心行事。 “想要去除硝烟反应,无非是洗澡加换衣服。但你没有准备多余衣物,更没法洗衣服,只能从源头避免硝烟沾到自己身上。要么你全裸去开枪,回来洗澡;要么你全副武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正常人都会选第二种。 “超市里有最好用的工具——雨衣和手套。我想你去拿胶带和鱼线的时候也顺便拿走了这些东西。 “但是雨衣只到膝盖下方,你的小腿和脚没法完全覆盖。或许你可以拿几条毛巾,把你的膝盖以下都包起来,再用胶带缠上。但这非常费功夫,相比起来,‘让膝盖以下处于全裸状态’无疑是最优解,正好还可以消除你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你结合了两种方法,膝盖以上全副武装,膝盖以下全裸。等完事后直接扔掉雨衣和手套,再回房间冲洗腿脚便是。 “但没有人会以这副模样在船上闲逛,这就是你不能让贺骏看到你的原因,因为他会觉得你非常可疑。” 许培一口气说到这里,马竞再次沉默不语,镜片后的精明没了自信的支撑,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膝盖以下全裸,”贺亦巡开口道,“是挽起裤腿,脱掉鞋袜?” “对。”许培说,“他回到房间后必须马上制造枪响,否则尸体没了遮挡很容易被人发现。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来不及洗脚,而我们见到他是裤腿放下来、穿着鞋袜的状态,也就是说……” “他的裤腿和袜子内侧会沾上硝烟。”贺亦巡说。 尽管去赌场同样有可能在裤腿和鞋袜上沾上硝烟,但马竞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沾在内侧。 其余几人总算跟上两人的节奏,纷纷抽着气消化这惊人的信息量。 没有任何人开口发表感想,就连贺茂虎也默不作声,似乎沉浸在四年前的回忆中。 “她的名字叫马可,我的妹妹。”马竞摘下了眼镜,双肩仿佛被夜色压垮一般,嗓音中带上了几分沙哑,“有一天,她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然后就失踪了。” “我找到她同学打听,才知道原来她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找了一份暑期兼职,到幸运号上做服务生。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打工,她才刚刚年满十六岁,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高中生罢了。我明明告诉过她,哥哥会努力工作让她吃穿不愁,谁知道她竟然为了挣钱给我买礼物,就这样上了幸运号这座魔窟。” “自那之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报过警,找过记者,在网上发帖……但总感觉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我面前。我甚至辞去工作,到幸运号上做兼职,但幸运号人员流动性极高,几乎每次出海都是不同的员工,所以就算我把幸运号摸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她的消息。” “几个月过去,我一无所获。我开始逐渐意识到,不接触核心的权力圈层,永远无法得知妹妹失踪的真相。 “刚好那时候林玫招聘公关团队,这和我专业对口,并且林玫和幸运号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我向她的办公室投递了简历。” “岗位的竞争格外激烈,但对于我这样的小镇做题家来说,最不害怕的就是竞争。 “我以笔试和面试双第一的成绩应聘进了林玫的公关团队,幸运的是,没有人把我和在幸运号上失踪的女孩联系起来。 “或许知道内幕的人也早已淡忘了这事。” “在之后的工作中,我有很多和林玫接触的机会,也曾有意无意地向她打探在幸运号上失踪的人。但这种事对她来说好像司空见惯一样,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我只能在她身边兢兢业业地工作,渐渐成为公关团队的leader,到这届选举,当上了她的竞选秘书。” “我终于获取了她足够多的信任。” “好巧不巧,在竞选的节骨眼上,黎梦兰的儿子在幸运号上出事了。由于她应对及时,危机公关做得很好,她的支持率一路飙升,眼看着就要压过林玫。 “林玫叫上我和几个心腹,紧急召开了竞选策略会议。就是在这个会议上,她说了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马竞的目光骤然变得凛冽,覆在他脸上的阴影更深了几分,就好似萧瑟的深秋一夜之间转变成了极寒的严冬。 坐在椅子上的林玫莫名脸色难看,紧绷着嘴唇,脸朝着白墙,一副不想回应的模样。 “她说,黎梦兰的儿子很蠢,没有贺骏聪明。在众目睽睽之下骚扰别人,不像贺骏,知道把人带到房间里。” “她还说,如果黎梦兰的儿子和服务生是从房间里坠海,那就可以和之前一样,把人弄成失踪,让黎梦兰一顿好找,这样黎梦兰不仅没法借题发挥,说不定还没心思好好竞选。” “然后有人提醒她,房间里是无法坠海的,人掉下来会砸到甲板上。之前那个坠海的女生,是自己跳到海里去的。” 马竞闭上双眼,极度压抑情绪使得他嗓音颤抖得不像话,和一旁冷漠的林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贺亦巡和林玫关系不好了。 “我问之前是什么事。”马竞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继续往下说,“因为这个会议都是林玫团队的核心成员,本身讨论的也都是见不得光的事。贺骏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人物,有人便告诉我,幸运号第一次出海时,贺骏对一个未成年服务生出手,那女生不从,跳到海里去了。” “时间、年纪、失踪……所有信息都能对上,我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我装作闲聊,问这种事是不是经常发生,那人说骚扰服务生很常见,但搞死人的就只有贺骏和黎梦兰儿子。 “至此我可以确定,那个女生就是可可。” 马竞扶着栏杆转过身,看着可吞噬一切的无尽大海:“你们知道吗?客房楼下的甲板宽度超过两米,要从这里跳到海里去并不容易。她一定是想着跳海就能远离贺骏这个魔鬼,拼尽全力纵身一跃……但她不知道的是,大海同样无情,等待她的是冰冷刺骨的海水。 “她以为找到了生的希望,最终的结果却是孤零零地沉入海底,她那时候该多么绝望……” 马竞弯下身子,双手撑着栏杆捂住脸颊,哽咽着说:“真是个傻姑娘。” 许培不禁喉头发苦,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余光扫了一眼想要手刃凶手的贺茂虎,只见他脸色晦暗不明,半边脸透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好似在说下位者的谴责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半边脸却透着一股矛盾的歉疚,是在失去至亲之后,对凶手的共情和感同身受。 就如他所说,贺骏的确死在了女人手上,只不过是四年前种下的因,四年后才结果。 “我的妹妹就这样失去了她的生命。”马竞又转过身来,眼里布满红血丝,愤恨地看向林玫,“但林玫对此的评价是,‘还是之前的那个女生死得懂事’。” “你和贺骏一样是凶手!” “行了。”一直沉默着的林玫终于开口,眼神并无过多变化,“我身处这个位置,没法用感性思维去思考问题。你在我身边待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吗?” “对于你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让我重新来过,我还是会这么做。不过如果我事先知道了你的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话解决,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 许培突然觉得林玫的态度有点奇怪。 好像既强硬又软弱。 强硬是林玫的一贯作风,所以见她还在表达“我这么做理所应当”,许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但既然态度已经如此强硬,为什么还要加一句“可以谈话解决”? 那感觉就像在说“你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但也不是不可以坐下来谈谈”一样。 带着一丝示好,颇有些微妙。 第21章 出于科研目的我不介意 干扰器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被找到,网络通讯和雷达都已恢复正常。 幸运号果然偏离了航道,要返回滨市还得好几个小时。贺茂虎安排手下收拾起了烂摊子,收尸的收尸,清理赌场的清理赌场,看管马竞的的看管马竞,至于其他人都回了房间休息。 连续熬了两个大夜,许培早已困乏不堪。 一进房间,他就如死尸般趴到床上,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对贺亦巡说:“案子破了,我不是嫌疑人,你不用再监视我了。” 贺亦巡的注意力在手机上,浏览着成堆的未读消息:“我没有监视你。” “那你倒是……”换个房间啊。 后半句话成了迷糊的嘟囔,贺亦巡没听清许培在说什么,扫了眼床上已陷入昏睡的死尸,放下手机,到自己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睡意不是完全没有,但下船后要做的事情很多,比起进入睡眠,贺亦巡更倾向于闭目养神。 于是三分钟后,他听到另一边床上的死尸哼唧了起来,转头看去,只见死尸抱着双臂,蜷起了双腿,肢体语言在表达着“好冷”的意思。 谁让死尸倒头就睡不盖被子。 两张床只有一拳之隔,贺亦巡伸长胳膊,掀起被子一角,往死尸身上一搭,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然而十秒后,死尸翻了个身,被子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这次贺亦巡没再理会,奈何死尸又开始哼唧。他干脆坐起身,把被子从死尸身下完整地抽了出来,打算把死尸盖个严严实实。 谁知死尸在床上滚了两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见贺亦巡手上拿着他的被子,混沌的双眼瞬间变得难以置信:“你怎么还抢我被子?” 贺亦巡:。 把被子扔到许培身上,贺亦巡没多说什么,重新闭上了双眼。 但很快,他发现许培的动静不太对劲,呼吸明显变得粗重,夹杂着无意识的呓语。 这不像死尸应有的状态。 从床上撑起上半身,贺亦巡拉下盖住许培脸颊的被子:“许教授?” “唔。”许培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向上抬起,露出了迷蒙的双眼。缓了两秒后,他看着贺亦巡说,“我好像发烧了。” 贺亦巡不太理解好好的怎么会发烧,问:“发情的第二阶段是发烧?” 又来了。 毫无常识的发言。 许培翻了个身背对贺亦巡:“你拿我冰块冻我腺体,不发烧才奇怪。” 当然,缺乏睡眠身体疲劳、刚结束发q免疫力低下,都是生病的原因之一,饶是钢铁omega也扛不住。 “是吗。”贺亦巡说着把手伸向了许培的后衣领,就像去摸发烧病人的额头那样自然,“我看看。” 意识到贺亦巡要看什么,许培心里一惊,赶忙翻身坐了起来,异常严肃地皱起了眉头:“贺警官,你不能养成这个坏习惯!” 贺亦巡莫名其妙:“坏习惯?” “腺体是我的隐私部位,你不能想看就看。”许培说,“你很多行为放我们那边都是非常冒犯的,就比如你拍打我的腺体,这就好比拍打我的高丸一样,我甚至可以告你性骚扰。” 贺亦巡不解:“你不是没有吗?” 许培:“……”怎么还记着这茬。 许培换了个说法:“那我这么说吧,我问你,你的阴经有多长,你作何感想?” 贺亦巡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是出于科研目的,我不介意。” “虽然没有具体量过,但我勃起后的长度应该是……” “我不想知道!”许培简直想喊救命,“我只是打个比方,让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冒犯。” “那你把脸埋我裤裆,这个行为在你们那边冒犯吗?”贺亦巡问。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许培。 非要说的话,他这行为可比看腺体冒犯多了。 “那是特殊情况。”许教授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般绅士的alpha都会主动脱下裤子照顾发情的omega。” “这样吗。”贺亦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们对绅士的定义很特别。” “咳。”许教授有点心虚,躺回枕头上用被子蒙住了头,“我要休息了。” “你需要吃退烧药吗?”贺亦巡问,“我可以去找船医拿。” “不用,没那么严重。”许培闷在被子里说。 其实omega生病的时候,最有用的莫过于alpha的安抚信息素了。这种温和的信息素有镇静的功效,可以极大程度缓解omega因生病带来的不适。 不过对于许培来说,有钢铁般意志力的omega不需要alpha的安抚。 话虽如此,另一边飘过来的杜松子香味还真是好闻啊…… 不知睡了多久,许培的头顶响起了贺亦巡的声音:“醒醒,许教授,船快靠岸了。” 许培实在不想睁眼,往被窝里的热源挤了挤,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抬起头来,只见贺亦巡正坐在他身旁,双手撑在身后,而他的手不知为何搭在贺亦巡的腰间,腿更是缠到了贺亦巡的大腿上。 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 许培有些懵,贺亦巡拿开许培的胳膊,神色如常地翻身下床,套上西装外套:“不知道为什么,你总往我身边挤。” “我换到你那边,你还是会挤过来。” 后一句话贺亦巡就懒得说了,要不是考虑到许培在生病,他是不会当这人形抱枕的。 没有人喜欢在闭目养神的时候被小狗嗅来嗅去。 “我可能……睡懵了。”钢铁般的omega有些尴尬地说。 不过这一觉睡下来,脑袋虽然还有些昏沉,但身体的不适是缓解多了。 幸运号靠岸时,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在码头守着了。 贺亦巡正押着马竞往下走,林玫突然快步来到他身边,看着脚下的梯板说:“你敢乱说话,我不会放过你。” 这话明显是对马竞说的,因为除警察外,码头上还聚集着不少媒体,自几人现身以来,闪光灯的喀嚓声就没停过。 “这是我的犯人,管好你自己。”贺亦巡沉声道。 林玫恼火地看了一眼贺亦巡,视线落到了另一边的许培身上。 目光自然不怎么友善。 不希望林玫打一些不该有的主意,贺亦巡警告道:“这也是我的人。” 在闪光灯下,林玫不好发作,表情自然得体,说话却把牙关咬得很紧:“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亲妈。” “你知道我的,”贺亦巡语气平平地说,“我帮理不帮亲。” 几人一踏上码头,媒体蜂拥而至。 “林市长,有人说枪击案是你自导自演,你有何回应?” “是你的秘书杀了贺骏吗?贺茂虎还会给你提供资金支持吗?” “贺警官,你是在利用这个案子洗白自己吗?” “听说船上有个特异功能人士,是警队新聘的顾问吗?” “……” 许培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抬手挡住闪光灯,把脸靠向贺亦巡的肩头,丝毫不想被拍到正脸,更不想出现在头条新闻上。 还好马竞说了一句“有什么可以问我”,吸引走了所有媒体的焦点。 林玫黑着脸去了来接她的助理那边,贺亦巡叫来两个警察把马竞带上警车,带着许培从媒体的长枪短炮中脱身。 马竞一边被警察押着往前走,一边不停地回答着媒体的问题,许培远远地听到了“马可”两个字,其他话语都淹没在了快门声中。 在去往停车场的途中,贺亦巡的身后有人叫住了他,是同样也去停车场取车的贺茂虎。 他支开了手下,又看了看许培,许培自觉地去了贺亦巡的越野车上待着,给这父子俩留出了说话的空间。 只是两人站的位置正好离贺亦巡的车不远,即使关着车窗,许培还是能听见两人在说着什么,尽管他并没有想要偷听的意思。 “你弟弟死了,没人继承我这些家业了。”贺茂虎点了一根烟,重重地吐出一口烟雾,“你高中那会儿揭发你同学考试作弊,我就知道你跟我不是一路人。” “没人继承了也好。”贺亦巡地反应平淡地说。 听到这话,车里的许培往下缩了缩脖子,生怕外面的两人吵起来。 虽然了解贺亦巡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是那些黑产没人继承是好事,并且这也是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但贺茂虎才刚死了儿子,正常人都没法忍吧? 果然,贺茂虎弹掉才抽了一口的香烟,用脚尖碾灭,声音冷了下来:“有些时候我都觉得你不是正常人。” “除了因为我生意上的事害你被绑架过,我还有哪点对不起你?外面的人都传我是接盘侠,我他妈一点不在乎,什么都给你最好的,结果你转头当警察来对付老子。”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是你,换其他警察来搞我,我早报复回去了?” “我真心想不明白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冷血动物,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弟弟死了,你是不是还想拍手叫好啊?” “现在你满意了,我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跟没有一样……” 说着说着,贺茂虎情绪上涌,用手横档在脸前,转过半边身子,用深呼吸压下声音里的哽咽。 许培似乎从贺茂虎的背影中看到了一股悲凉。 或许早年意气风发的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未来是家败人亡吧。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贺亦巡问。 贺茂虎调整好自己,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贺亦巡:“你就这样吧。没有人会愿意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等你孤独终老的时候就知道了。” 第22章 许教授abo小课堂 贺亦巡把许培送到了小区门口,告诉了他门牌号和门锁密码,之后径直回了警局。 先前的充电没能续航太久,和贺亦巡分别后,许培的发烧症状又卷土重来,看来光靠钢铁般的意志还是无法战胜病魔。 还好贺亦巡家的药箱里有退烧药,冰箱里也还有食物能补充些体力。许培吃了药,又吃了点东西,简单洗漱后,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但,即使许培把阻隔器关掉,也很难从沙发上闻到贺亦巡的气味。 这人平时应该就不怎么着家,回家也只是睡觉,因此这空荡荡的屋子里,贺亦巡气息最浓的地方…… 下午,贺亦巡忙完马竞的案子回到了家里。 进门的一瞬间,他以为他家遭遇了非法入侵。 药箱敞开放在茶几上,一盒退烧药随意扔在一旁。盒子被人打开过,装药片的铝箔板一半在外,一半在里,可见入侵者抽出铝箔板,按出药片后,懒得把铝箔板塞回去。 茶几旁边的沙发上,贺亦巡出门前叠好的毯子又胡乱堆在一起,沙发靠枕掉落到地毯上,合理推断入侵者曾在沙发上休息过,并嫌靠枕占地方,把靠枕踢了下去。 再看厨房,餐桌上放着一个空水杯,杯沿有着清晰的唇纹。旁边是撕开的三明治塑料包装袋,说明入侵者还在贺亦巡家填饱了肚子。 所以入侵者人呢? 心中隐隐冒出不好的预感,贺亦巡把视线转向另一边,绝望地发现他的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山包。 ——他的床也被入侵了。 家里的秩序遭到彻头彻尾的破坏,贺亦巡做了个深呼吸,把那股抓狂感给压下去,还算淡定地走到衣柜边脱下了满是褶皱的西装外套:“许教授。” 没人应。 回头看了看,入侵者裹紧了被子睡得正香,应是退烧药正发挥着药效。 首先。贺亦巡扯开领带,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在心里做着盘算。 许培已经解除嫌疑,没道理再待在他家里。 其次。脱掉衬衣,把衣服扔进脏衣篓里。 他非常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入侵。 但是。解开皮带,拉下拉链,任由西裤从腰间滑下。 许培没有合法身份,无法入住酒店,也无法工作养活自己。 并且。套上短袖和长裤,绑紧腰间的松紧带。 如果要给许培注册一个新身份,必须让行政部门认可他是穿越者,这几乎不可能。 因此。贺亦巡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霸占着自己大床的许培。 他好像只能接受穿越者的入侵。 倒不是责任感在作祟,是他无法让这样一个游走于规则之外的人脱离他的监管。 如果世界的运行规则是一条条代码,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许培就是个bug,可以轻易让这个世界的所有代码失效。 对于这样的存在,贺亦巡只有时时刻刻掌握其动向,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 ——尽管这会让他自己家的秩序受到挑战。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更加心安理得的入侵者醒来了过来。 他从被子下伸出两条胳膊——直到这时贺亦巡才发现入侵者又穿了他的衣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但在看到站在床边的贺亦巡时,动作一顿,又把两条胳膊收了回去:“你回来了,贺警官。” 语气自然得丝毫没有身为破坏者的自觉。 “起床。”贺亦巡面无表情道,“我要换床单。” 许培自然不知道贺亦巡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但对于自己擅自上床的行为,他也知道不妥,解释道:“我病情加重了,睡沙发不舒服。”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贺亦巡问。 “好多了。” “起床。” “……” 许培也解释不上来为什么贺亦巡的气味能缓解他的不适,或许是此次发情是贺亦巡帮他解决的,他的身体对贺亦巡的气味有了某种依赖也说不定。 “你不用现在换床单。”许培耸了耸肩,“我的身体还没恢复,只要你不在家,我就会偷偷睡床,你也管不着。” 贺亦巡:“……” “你不如让我多睡两天,这样我也能好得快一些。等我完全恢复,我保证绝不上你的床。” 入侵者非常清楚怎样跟贺亦巡谈判。 比起划定好睡床的时间,背后偷偷睡床更让人无法接受,于是贺亦巡选择了妥协:“把床铺好。” 贺亦巡去了客厅收拾茶几,许培也不好干看着,把被子拉平整后,来到客厅叠起了毯子。 其实他不是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只是先前身体不舒服,才没注意那么多。 想着一直和贺亦巡这么住下去也不是办法,许培问:“你们这边有研究时空穿梭的专家吗?我可以去咨询下。” 贺亦巡把药箱放回储物柜里:“我找找看。” 许培把叠好的毯子搭在沙发扶手上,跟到贺亦巡身后:“不过也得做好另一种打算,万一我回不去了怎么办?” 储物柜里囤放的卷纸有些歪,应是许培拿药箱时碰到了。贺亦巡把卷纸的位置调整好:“先考虑怎么样让你回去。” “也是。”许培说,“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关上储物柜门,正准备转身时,贺亦巡突然停下,打开一旁的收藏柜门,把许培并未动过的指南针又调整了下位置。 尽管许培完全看不出他调整前和调整后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喜欢收藏指南针?”许培问。 还记得贺亦巡说传统指南针更可靠,但这好像不是什么收藏理由。 贺亦巡转身朝客厅走去:“指南针能给我安全感。” 好奇葩的理由。 许培问:“为什么?” 贺亦巡停下脚步,看着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沉默了一下,说:“重新叠。” 不是叠好了嘛。 许教授撇了撇嘴角,还是得赶紧回去才行,跟强迫症一起生活太可怕了。 贺亦巡去了厨房冲洗许培用过的杯子,其实唇纹一擦就掉,用不了冲洗多久,但刚才许培的问题勾起了贺亦巡一些回忆,导致他洗杯子洗得有些出神。 许培是唯一一个知道贺亦巡喜欢收藏指南针的人,因为除了他以外,就没人来过贺亦巡家里。 这个爱好跟贺亦巡当年被绑架的经历有关,因为他就是靠着指南针逃出的深山老林。 准确来说,是那个小孩儿的指南针。 还记得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绑匪把贺亦巡打得遍体鳞伤,放松了警惕,让贺亦巡从小木屋里逃了出来。 他在迷宫般的树林里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大雨模糊了他的双眼,寒风如刀割着他的皮肤,雷电像野兽在他头顶的咆哮,无论他怎么跑,就是逃不出这无尽的黑暗。 恐惧一点点侵蚀着贺亦巡小小的身体,就在他的绝望达到顶峰时,他突然撞到了一个小男孩。 一个很奇怪的小男孩。 穿着一身漂亮的小礼服,就像刚参加完宴会一样。 只不过他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这是哪儿?”小男孩问贺亦巡。 “不知道。”贺亦巡摇头。 小男孩从西服口袋中掏出一个指南针:“妈妈说朝着一个方向走就不会迷路。” 于是贺亦巡就跟着小男孩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有人作伴,雷雨夜也变得没那么可怕。 两人牵着手一直往前走,遇到陡坡就互相搀扶,也不知走了多久,贺亦巡看到了车灯移动的公路。 “我们可以出去了!”贺亦巡兴奋地对小男孩说。 但小男孩却没了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贺亦巡一直以为他遇到的是树林里的精灵,出现就是为了带他逃出去。 不过渐渐形成对世界的认知后,他知道精灵是不存在的。 或许他们有过道别,只是他忘了而已。 二十年过去,当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贺亦巡已经记不起小男孩的长相,但他始终记得小男孩的指南针背后贴着一个小蜜蜂贴纸。 “长官?”许培伸手在贺亦巡面前晃了晃。 视线重新聚焦,眼里是许培放大的脸。 贺亦巡一直不否认许培长得好看,如果实在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或许他可以在这边演电影,就演个精灵什么的。 关上水龙,贺亦巡问:“干嘛。” “请检阅。”许培伸长两条胳膊,指着沙发的方向,“这次叠得怎么样?” 毯子被叠成了一丝不苟的长方形,边边角角都很平整,完美符合贺亦巡的标准。 看样子入侵者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改造。 情况还不算太坏。 把杯子放回杯架上,贺亦巡问:“晚上想吃什么?” 寄人篱下总有不便之处,但许培扪心自问,有人管吃管住,连家务都不用做,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更何况贺亦巡的饭还做得这么好吃,就算要许培天天叠被子他也愿意。 他甚至冒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如果真回不去,那他一定要想办法在贺亦巡家住下来。反正贺亦巡又不是真的alpha,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异性,所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目前看来,这一点倒是不难,只需要据理力争就行。 只是两边的世界存在文化差异,还是得提前沟通好才行。 “我可能还得在你这里待一段时间。”许培揉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说,“为了避免我们相互冒犯,我觉得有必要给你科普下我那边的世界。” 贺亦巡背对着许培,把碗筷放进洗碗机中:“你说。” 第23章 怎么会有这种物种 “我想,灵长类动物的阴经都长得差不多吧。”许培咬牙切齿地进行友好探讨,“都是一根棍子外加两颗球。” “但你没有球。”贺亦巡的语气就像在探讨火星和地球的区别,正经且正当,“我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构造。” 鉴于心里的歉疚还没完全散去,许培告诉自己,贺警官就是求知欲旺盛,他不应该计较。将心比心,如果他知道有的人腺体长脚上,他也会抓心挠肝地想要瞧一瞧。 更何况免死金牌是他自己给贺亦巡的,让想问什么尽管问,他要是计较就显得小气了。 “而且你还无法勃起,是只有排泄功能吗?”贺亦巡问。 “谁说我不能勃起了!”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到头来许培还是忍不住发飙,“我只是没有晨勃而已,发q的时候还是可以勃起的好吧!” “哦。”贺亦巡语气平平地说,“没注意。” 气头上的许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贺亦巡说的是他上次发q的时候,没注意到他有没有顶起小帐篷。 好像错过了绝佳的科研时机,表情中带着一丝轻微的可惜。 “贺警官。”许培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你想弄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异,我非常理解。换作是你来到我的世界,我也想把你带到我的实验室好好研究一番。” “但作为两个平等的个体,我们应该互相尊重。你在问我的情况之前,是不是应该先介绍下你自己的情况?比如你的阴经长什么样,平时会如何使用?你先说你,再问我,这样才礼貌不是吗?” 许培也没想明白这种粗鄙之事怎么就上升到了科研的高度。 用一本正经的话说出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本想着无论贺亦巡怎么描述,他都接一句“我们也一样”就行,谁知贺亦巡突然问:“你想看吗?” 许培心里一惊,不是,怎么会有人愿意为科研牺牲到这地步? 环抱着的双臂缓缓放下,来到了裤腰的位置,许培的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贺亦巡露完了要他露怎么办? 难道两个人真要互相看鸟? 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一瞬间,许教授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念头。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贺亦巡评价他那里小,他就强调自己omega的身份,并且一定要说清楚他的尺吋在omega中已经算大的了。 然而所有的念头在贺亦巡的手越过裤腰后戛然而止。 只见贺亦巡把手伸进裤兜中,掏出了手机:“我给你搜性教育图片。” 许培:“……”你妈的作弊。 这一点也不公平,许培根本没有图片可搜好吧! 贺亦巡直接找了一段科普动画,把手机递到了许培面前:“我们的身体构造就是这样的。” 不难看出,他是真的在给许培科普,一如许培讲腺体那些事一样,只为分享,不带别的意图。 动画里,头、棍、球都以可爱的形象展示了出来,许培也是第一次直观地看到,就和他想的一样,这个器官两边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觉得可以让贺亦巡别好奇了,大家都一样,而这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消息提示:【突然新闻!林玫退出本届市长竞选】 许培一愣,抬头看向贺亦巡:“林玫退选了。” 贺亦巡收回手机,点开新闻看了看,并不怎么意外:“她已经注定败选了。” 白天许培一直在睡觉,也没怎么关注新闻,现在点开搜索网页一看,热门词条全跟林玫有关。 【中心广场狙击案系林玫自导自演】 【马竞 马可】 【林玫隐瞒幸运号重大事故】 …… 这边的手机系统还是用不习惯,许培去客厅打开了电视。 新闻台反复播放着马竞被押上警车前的画面,只见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媒体的镜头吼道:“林玫就是滨市黑产的保护伞!” 背景里,贺茂虎和凌锋带着手下匆匆走过,似乎印证了他的说法。 画面下方的滚动新闻里出现了“林玫支持率断崖式下跌”的字样。 “林玫的仕途好像彻底完蛋了。”许培嘀咕道,“她不会报复到我头上吧?” “她没那么闲。”贺亦巡刷着手机来到沙发坐下,把许培乱放的遥控器摆正,“接下来她应该会回致进会担任职务。” 许培:“致进会?” 又划拉了两下页面,贺亦巡收起手机:“你之前问我林玫和贺茂虎为什么离婚。” “嗯。”许培应道。 “致进会是前任大法官罗恩创办的一个精英组织,林玫是里面的高层。” 许培想起贺亦巡曾说过,林玫之所以从政,就是在一次恐袭中保护了大法官,被大法官一路提携上来的。 “她刚进政坛的时候,罗恩觉得单身女性的形象不够沉稳,让她找个人结婚。当时贺茂虎追了林玫很多年,林玫就跟他领证了。” “但罗恩是不满意贺茂虎的,觉得他对林玫的政治生涯没帮助。因为贺茂虎只是个退役士官,没身份没地位,在娱乐城看场子。后面贺茂虎之所以那么拼,就是为了在罗恩面前抬起头来。” “但是……”许培忍不住打断,“在黑道混也没法获得大法官的认可吧?” “当然。”贺亦巡说,“但贺茂虎也没别的路可走,不干娱乐业生意,去找个班上,他永远没法跟林玫平起平坐。” “所以林玫希望的是贺茂虎在家相妻教子,贺茂虎憋着一口气,想干出一番事业来,两人的隔阂越来越深。” “加上林玫对罗恩的话言听计从,贺茂虎忍无可忍,两人就离婚了。” “不过这都是陈年往事了。”贺亦巡就像在说别人的家事一样,“现在贺茂虎照样跟致进会做生意。” “原来如此。”许培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问,“既然他们两个都那么注重事业,为什么要生孩子呢?” 生了又不管,还不如不生。 “林玫需要已婚已育的形象。”贺亦巡淡淡道。 “哦……”许培偷偷观察了下贺亦巡的表情,心想这人内心真是强大,连这种事都不会感到受伤。 贺亦巡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起身去了卧室换衣服:“我去跑步,你自己在家待着,别乱动我东西。” 卧室是没有墙的,只要许培一转头,就能欣赏一出脱衣秀。 但他很绅士地没有转头,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直到身后响起了关门声。 屋子里冷清了下来,杜松子的气息骤然减淡。 很奇怪,明明通过睡觉恢复了的身体,又有些昏沉乏力。 跳转好几个台,全是林玫的报道,许培失去了看电视的兴趣,去卧室床上躺了下来。 盖上有贺亦巡气息的被子,身体的不适感瞬间减轻。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许培的脑海中闪过。 ——他不会对贺亦巡产生依赖了吧? 不过这个念头最终没能形成具体的结论,因为不适感并没有完全消除,许培的大脑仍有些发沉。 出自本能地嗅了嗅被子,更多的却是许培自己的气味。 也难怪,他在这里睡了大半天,贺亦巡的气息早已被他冲淡。 关掉阻隔器,搜寻着被子上微弱的杜松子气息,许培艰难地续着命,却收效甚微,身体隐隐又发起了低烧。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气味猛然钻入鼻尖,许培倏地睁开双眼,不出意外听到玄关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贺亦巡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新鲜的汗味。 顾不上穿上拖鞋,许培光着脚,走两步退一步的,摇摇晃晃地来到了贺亦巡面前,二话不说扑进了他怀里。 稳定散发着的杜松子气息令人安心,果然还是要贺亦巡在身边才行。 “我不是变态。”许教授事先声明,“我只是到这边后身体状况就很不稳定,可能需要你协助我调节信息素水平。” “你一走我又不舒服了。” 许培的身子前倾得厉害,贺亦巡暂且搂着他站稳,突然摸到他后背很湿:“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在被子里毫无感觉,许培这才发觉他的后背透心凉。 下意识抬手往后摸,只是还未摸到,只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沿着许培的腿根滴到了地上。 身体瞬间僵住,脸色唰地惨白。 摸向后背的手转而摸向后颈,只感到指尖一片湿润。 他流水了。 不只是腺体,下面也是。 因为昨晚在幸运号上没有换内裤,回来后许培就把内裤洗了,所以现在他浑身上下就穿着一件贺亦巡的短袖,下半身未着片缕,连个兜底的都没有,秘处分泌出来的液体就这样源源不断地往下流,从他的大腿流到脚踝,最后在贺亦巡家光亮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渍。 “你怎么了?”贺亦巡看着许培问,“你的脸色很难看。” 怎么会这样? 许培已经懵了。 他完全没有想要爱抚的感觉,不符合发q的特征,但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湿? 果然是穿越时空让他的内分泌完全紊乱了吗? 要是让贺亦巡看到他流了一地,是不是直接原地去世比较好? “许教授?”贺亦巡注意到许培的手指停在自己的腺体上,倒是比之前规矩了许多,没有直接去看,而是问,“你腺体出问题了吗?” 许培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强装镇定地说:“我去趟卫生间。” 结果光脚踩在自己流下来的水上,他一个打滑往后仰倒,倒进了贺亦巡的胳膊里。 第24章 你想喝蜂蜜水的时候… 浴室中水汽氤氲,光线朦胧。 瓷砖墙面蒙着层毛玻璃似的白雾,水珠沿着墙缝往下爬,在浴缸边缘汇成一小滩反光。 许培静坐在放满温水的浴缸中,抄着双臂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思考着问题。 很显然,这次身体不适和上次不同,仅是乏力和昏沉,比起发q,更像是发烧。 也就是说,许培的发烧并未痊愈。 所以嗅闻贺亦巡来缓解不适就像是使用吗啡,不过是麻痹中枢神经,治标不治本,等药效一过病情就会反复。 啪叽,啪叽。 拖布在地板上来回拖行的声音传入安静的浴室。 是贺亦巡在清理许培的…… 妈的好想死。 认真思考也没能摒除才形成的新鲜记忆,浴室中仿佛还残留着腻人的香甜气息。 许培思绪混乱,身子下滑,把鼻尖没入水面,封锁住自己最敏锐的五感。 就算发烧不停反复,也只是正常生病而已,为什么会导致腺体和生殖腔不停分泌液体? 回想起来,上次进入干性发q也是关闭了阻隔器,难道在这没有信息素的世界里,阻隔器也不能随便关掉吗? 外面的贺亦巡在拖第二遍了,那一下一下的,就像在把许培凌迟处死。 为什么要拖两遍?他刚才真的流了很多吗? 还是贺亦巡有洁癖,嫌许培的东西脏了他的地板…… 闭上双眼,猛地把头没入水面,许培无意义地吐着气泡,只为驱散那爆棚的羞耻心。 如果真是阻隔器的原因,那倒是解释得通了。 穿越来另一个世界,信息素本身就不稳定,阻隔器时开时关,又加重了这一情况。 白天为了减轻发烧的不适,许培让阻隔器长时间处于关闭的状态,这样才能更好地嗅闻贺亦巡的气息。 而这应该就是此次身体出状况的主要原因。 许培从水中探出脑袋,呼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门外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谢天谢地,贺亦巡终于拖完了地。 但远远的,抖动布料的声音传来,如果许培没猜错,贺亦巡好像换起了床单。 所以他的水还流到了床上。 更想死了! 这人能不能别这么贤惠?明明留着让他自己收拾就好了啊! 许培又把脑袋没入了水中,毕竟水中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闻不到。 好了,不要再分心了。 第一次干性发q本身是一种假性发q,而这次只流水不需要爱抚可以定义为类发q。 如果许教授的推论没错,随意开关阻隔器的后果,就是会出现不是发q,但类似发q的症状。 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传来了贺亦巡的声音:“我拿一下吹风机。” 许培从水里冒出来,应了一声“哦”。 等贺亦巡开门进来后,他才想起来问:“你拿吹风机干什么?” “床垫也湿了。”贺亦巡没看许培,拿上吹风机径直离开,“我新买了床垫,要过两天才到。” 许培:“……” 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他失去这段记忆? 老躲在卫生间也不是办法。 许培套上干透的内裤,穿上贺亦巡新给他拿的短袖,磨磨蹭蹭地从卫生间出来,想趁贺亦巡不注意溜去卧室。 但在这没有隔墙的大平层里,想要当个隐形人实在很难。 “你身体恢复了?”坐在客厅沙发的贺亦巡问。 许培脚步一顿,含糊地“嗯”了一声,准备开溜,却听贺亦巡又说:“我联系了一个宇宙学家,可能可以弄清你穿越的事。不过见他比较麻烦,需要很多手续。” “哦。”许培很感谢贺亦巡为他做这些,但他实在没心思聊天,埋着脑袋地继续朝卧室走去。 “过来。”贺亦巡直接叫住了从他身后飘过的幽灵,“我还有些事要跟你确认。” 开溜行动失败。 贺警官的语气颇为严肃,以至于许培有种做错事被抓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他哪有做错什么? 顶多就是让贺亦巡打扫房间、换床垫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确认什么?”许培在沙发坐下。 贺亦巡叠起双腿,审视着许培说:“你还撒过哪些谎。” “我没有撒谎啊。”许教授简直觉得冤枉,“说我没有高丸,是不是你自己推测的?” 贺亦巡垂眸思索了一瞬:“是。” “说我不会射青,也是你先入为主啊。”许培耸了耸肩,“我从来都没说过我不会。” 贺亦巡:“……” 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见贺亦巡表情有所松动,许培放松了下来,靠着沙发椅背,大喇喇地盘起了双腿:“你还审我呢,阿sir。我行得正坐得端,你要是能逮到我小辫子我跟你姓。” 原本宽松的衣摆可以遮住腿根,奈何许培还没习惯做个淑男,两腿一盘,把才晾干的白色内裤露了出来。 袖珍的可爱玩意就在里面。 贺亦巡淡淡收回视线:“你为什么不否认。” “太麻烦了。”许培说,“很多事不是一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 “那我来问问题,你回答是或否。”贺亦巡说。 许培真庆幸自己选了科研岗,没有选教学岗,否则遇到贺亦巡这种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他真的会头疼死。 不过这种提问方式倒还可以接受,只需要回答一个字就行。 考虑到自己确实给贺亦巡添了麻烦,许培便说:“你问吧。” “你的信息素是蜂蜜味吗?” 许培:。 竟然被闻出来了。 麻瓜也能闻到他的气味吗? “是。”许培说。 “你每次发q都需要别人帮你解决?” 嗯? 这什么问题? “不是。”许培说。 “靠你自慰?” “不是!!” 不行,不能只回答是或否。 “我们那边有一种东西叫抑制剂,可以帮助omega度过发q期,不需要alpha帮助。” “原来如此。”贺亦巡点了点头,许培总觉得如果他手上有个小本本,会立马记下这个新知识点,“你每次都是用抑制剂吗?” “是……”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回答完才觉得不对劲,“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贺亦巡说得理直气壮,更问得理所应当,“你下面流的也是蜂蜜?” 许培翻了个白眼:“你还想尝吗?” “我只是在想,既然你可以分泌蜂蜜,那是不是你想喝蜂蜜水的时候……” 许培:? “你怎么不让我开个店卖蜂蜜啊?”许培被贺亦巡的脑回路搞无语了,“人的舌头只能尝出甜味,你之所以觉得你喝的是蜂蜜,是嗅觉在发挥作用。” “所以不是我在分泌蜂蜜,是我的信息素是蜂蜜味。” “这样吗。”贺亦巡短暂地沉默了下,突然起身,朝许培靠了过来。 许培不得不往另一边倒去,直愣愣地看着贺亦巡:“你干嘛?” 贺亦巡双手撑在沙发椅背上,把许培禁锢在他胸前和沙发的空间里,接着凑到许培的脖子边闻了闻,后退,应是什么也没闻到,又倾身上前,把鼻尖埋入许培的颈窝——就像许培经常对他做的那样,至少做了三个深呼吸。 灼热的鼻息喷在颈侧,许培看着空气,有些懵地眨了眨眼。 放他们那边,有alpha敢这么对他,他早踢人裤裆了吧? “闻到了。”贺亦巡抬起头,看着许培说,“很淡很淡。”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许教授一下结巴了起来:“当、当然了。你本来就是闻不到信息素的。” 许培的神情明显有异,贺亦巡奇怪道:“你脸怎么红了?” “泡澡泡太久了。”许培推开了贺亦巡,“我去睡觉了。” “等等。”贺亦巡说,“把你的三围发我手机上。” 许教授震惊:“不是,你的好奇心也太旺盛了吧?” 贺亦巡:“……” “过几天警局有新闻发布会,我找人给你做套西装。”说完,贺亦巡扫了眼许培光溜溜的大腿,又补充道,“再给你准备些换洗衣物。” 许培的注意力被开头吸引了去:“新闻发布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竞的案子。”贺亦巡说,“黎梦兰要求开的。” 原来如此。与其说是新闻发布会,不如说是为胜利预热。 “你去就好了。”许培抗拒地说,“我不想去。” “不,你才是破案的功臣。”贺亦巡说,“你去最好。” 许培的推论没错,令他身体不适的原因就是发烧,他不再吸贺亦巡,老老实实吃药,三天后便基本痊愈。 贺亦巡给许培定制的西装是在成衣基础上按照他的尺寸改的,没花多少时间,赶在新闻发布会前一天收到了。 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没什么特别的设计,是许培会穿着去参加学术会议那种。 在剪掉标签时,他问了一句:“三万块在你们这边是什么样的购买力?” 贺亦巡正在系衬衣纽扣,不怎么上心地回了句:“跟床垫差不多。” 新床垫早上刚到,可惜许培已经病好,失去了睡床的权利。 “你在说废话。”许培控诉道,“我怎么知道你这床垫是贵还是便宜。” 贺亦巡把衬衣衣摆收进西裤裤腰中,说:“我们这边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开销在一万到一万五左右。” 许培第一反应,跟他们那边差不多嘛。 然后立马意识到,床垫加西装,贺亦巡在他身上花的钱已经抵他两个月工资。 第25章 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发布会不了了之,不仅记者全部离席,连警局和市政府的人也纷纷赶去了罗恩大法官的庄园。 贺亦巡的越野车远远停在马路边,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只见黑色铸铁栏杆外围满了记者,无数长焦镜头挤过栏杆缝隙,充当起了望远镜,窥探着窗框后的一切。提前得知消息的市民已经聚集在庄园外,在围墙下堆放起了鲜花和蜡烛。 门口的守卫拦下了每一辆来访车辆,检查完后座的人之后才放行。 尽管许培不认识那些车的牌子,但看到动不动就连号的车牌号,以及记者疯狂按下的闪光灯,不难看出进入庄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越野车内光线昏暗,梯形车窗就像是电影幕布。 许培从幕布上收回视线:“这个大法官好像很厉害。” 别的不说,来的市民越来越多,围墙下的花已经快要堆放不下了。 “他是我们这边司法界的定海神针。”贺亦巡说。 许培直接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罗恩”两个字。 弹出来的百科介绍已经做出修改,补全了生卒年月,人物背景图换成了黑白色调。 双颊饱满的大法官一头银发整齐地向后梳,穿着法袍坐在审判席后,嘴角的微笑透着慈祥,但坚定的眼神传递出威严。 从人物生平来看,罗恩的确对得起定海神针这个词。 从进入司法体系工作,到担任最高法院大法官,几十年间他推动了许多基础法律的完善,确立了教育公平原则,主张公民隐私权,并通过了堕胎法案,将女性身体的自主权纳入了宪法精神。 而他最具历史性的创举,是推动了死刑的废除。 ——所以这个世界是没有死刑的。 这跟许培那边不一样。 许培那边一旦被判处死刑,连基本的人权都不会被保障。 除了在法律方面获得的成就外,罗恩还创办了致进会。核心成员都是来自不同领域的专家,致力于推动教育、环保、医疗等民生领域的发展。致进会不介入政治斗争,不追求名利,只专注于保障人类福祉。尽管致进会鲜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但从未停下创造美好生活的脚步。 以上内容源自于百科介绍。 许培实在很难想象林玫能跟“人类福祉”扯上关系。 这页面怕是致进会的人自己写的。 退出这没什么可信度的百科,许培的注意力被一条“陈年大瓜”的标题吸引了去。 点开链接一看,弹出来的是一张贺亦巡的图片,下方的文字描述的罗恩和林玫的纠葛,说贺亦巡其实是罗恩的私生子…… 许培登时瞪大了双眼,看看贺亦巡,又看看手机,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怪不得在停车场那会儿,贺茂虎会说自己是接盘侠,但罗恩的脸型像万圣节南瓜,跟贺亦巡一点也不像啊。 贺亦巡注意到了许培夸张的反应,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假的。” 许培心有余悸地收起手机:“你们家的八卦真精彩。” “林玫出来了。”贺亦巡的视线追随着一辆黑色轿车,“看来她很早就过来了。” “我看新闻说罗恩死于心脏病。”许培说,“这样一个人物才活了七十五岁,有点可惜。” “应该有很多人会来参加他的葬礼。”贺亦巡说,“不过那时候你可能已经不在了。” 许培:“嗯?” “会见宇宙学家的申请通过了。”贺亦巡启动了汽车,“我带你去见他。” “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许培非常好奇这边的研究所会是什么样。 正常来说, 普通百姓的认知是落后于科学发展的,就比如医疗手段一直在进步,但若非需要跟医院打交道,人们并不会知道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更别说尖端科技。 从研发出来,到普及到日常生活,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因此,或许这边的研究所已经制造出了穿越时空的机器,只是普罗大众还不知道而已。 ——在前往研究所的路上,许培有了一些美好期许。 车窗外的街景一直在变化,从繁华都市过渡到了田野风情。写字楼群逐渐被低矮的仓库所取代,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开阔的农田。 这研究所也太偏了吧? 直到越野车停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许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念出铁门上方的烫金大字:“滨市第一监狱?” “我们不是去见宇宙学家吗?” “他就在里面。” 贺亦巡停好车,去门卫处做了登记,接着带许培进入了庄严的铁门之中。 这所监狱应该有些年头了,翻修过的墙面也盖不住斑驳的痕迹。 笔直的通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只能看到一道接一道的铁门。带路的狱警沉默寡言,犹如npc一般,让许培幻视了某类逃生游戏。 他就说怎么见宇宙学家还得申请——预约都还可以理解,敢情这就不是一般人能见的。并且以他黑户的身份,申请应该相当困难,难怪贺亦巡会说手续麻烦。 “他关了多久了?”不想破坏这里森严的氛围,许培小声问道。 贺亦巡想了想:“二十年。” “二十年?!”许教授大失所望,说好的尖端科技呢? “他都关了二十年了,还记得自己的专业吗?” 前方拐过一个拐角,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特殊牢房。 不似其他牢房都是铁栅栏门,这个牢房封得严严实实,铁门上装有数道安全锁,光是开锁就得花不少时间。门口还有值守的狱警,时时刻刻盯着牢房里的监控画面,可见里面关着的人身份极为特殊。 “他没有与世隔绝。”在等待狱警开锁的时间里,贺亦巡解释道,“二十年前,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被判处终生监禁。但他是宇宙学这个领域里非常杰出的学者,所以他只是被剥夺了政治权利,政府还是允许他搞科学研究。” “你们的政府还挺人性化的。”许培说。 放到他们那边,这人必定会被判处死刑,哪还有机会呼吸新鲜空气。 “不,政府把他视作一项财产。”贺亦巡说,“他没有自由,只能工作。” 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牢房里的环境展现了出来。 不,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办公室。 有电脑,有书柜,有沙发,还有伸出天窗的天文望远镜,隔壁甚至还有一间放着大型设备的工作室。 一个衣着朴素、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办公椅上转了过来,看了下身穿西装的许培,又看了下身穿警服的贺亦巡,站起身对贺亦巡说:“我知道你,你是林玫的儿子,你破了她自导自演的枪击案。” 还果真没有与世隔绝,连最近的新闻都知道。 “你好。”贺亦巡点头致意,取代握手,“贺亦巡。” “你好,我是甄礼,你们可以叫我甄博士。”说完,甄礼看向许培,问,“你就是有特异功能的那个人吗?” “呃……”许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做自我介绍。 又或者说,他还没有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杀妻犯。 “他叫许培,许教授。”贺亦巡主动接过话茬,“我在申请资料里填写的会见理由是咨询你特异功能的事,其实不是。他是一名穿越者,我不好介绍他的身份。” “……穿越?” 应是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甄礼的皮肤透着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但听到穿越二字,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激动,连脖子都跟着胀红起来。 他用力抓住许培的肩膀,像是生怕在做梦似的,上下打量着许培问:“你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 激动中还带着莫大的热情,好似ufo爱好者第一次见到外星人,许培可以理解,但仍有些不适应:“是。”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平行世界是存在的!”甄礼像是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在原地转了一圈,接着从抽屉中拿出老式摄像机,把许培迎到了沙发坐下。 调整好摄像机的角度,正正对准许培,甄礼坐到许培对面,一边记录一边问:“你是什么样的契机穿越来的?” 还果真是外星人的待遇。 不过想要弄清穿越的原因,许培也只有放下对杀妻犯的成见,分享他穿越的经历。 “我当时在实验室加班,遇到了一些情况,实验室发生了爆炸,我就穿越过来了。”同样身为科研工作者,许培也有他自己的分析,“我想是不是跟爆炸有关。” “爆炸……不太可能。”甄礼说,“你的实验室里有大型电磁设备吗?” “没有,我是生物学家。”许培说,“我的实验室里只有各种标本。” “你的穿越一定是有原因的。虽然我们处在一个随机的世界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随机发生,就连宇宙最初的大爆炸都是随机……但我不认为你是随机穿越过来的,一定有一个触发点。” 许培赞同这一点,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触发点会是什么。 “说起来,我穿越过来那天是雷雨天。”许培说,“会跟天气有关吗?” “不是没可能。极端的雷暴天气会导致磁场扭曲。”甄礼思索着说,“或许你身上有带着引雷的东西吗?” 一个新思路。 不过许培要真带着这种东西不被雷劈死了? “我身上只有一个戒指。”许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阻隔器摘了下来,拆成了两个银环,露出了里面的一块小石头,“还有这块石头,是我爸妈给我的,他们是地质学家。” 那是一块很小的黑色石头,比钻石大不了多少。许培为了方便带在身边,还专门定做了戒指模样的阻隔器。 第26章 初吻给了这么个家伙 会见时间有限,剩下十来分钟,甄礼讲起了二十年前的事情。 甄礼的妻子名叫司蕾,也是一名宇宙学家。 两人是致进会的早期成员,当初致进会的目标还是推动社会发展,因此吸纳了许多专家学者。 但随着致进会不断发展,成为精英团体的代名词,不少特权阶级也寻求加入,只为获得光鲜的名号。 这些人对社会毫无贡献,只是有钱有权。原本致进会例行的圆桌会议是讨论全球性议题,在这些特权阶级加入后,例行会议变成了社交和吃喝玩乐。 致进会的主题不再是人类福祉,而是特权阶级的利益。 不止如此,有些人打着致进会的名义资助儿童读书,实则为了满足自己娈童的癖好。 司蕾从当中学老师的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些传闻,说是有学生去见资助人时遭遇了不好的事情。她想让罗恩重视此事,罗恩却态度敷衍。 “后来她就放下了工作,自己去调查,结果发现这些事都是罗恩默许的。”甄礼叹了口气,消瘦的脸颊写满了沧桑,“罗恩创办致进会就是为了给自己打造好名声,好让他融入上流圈层。后面有了特权阶级和他互相庇护,他更是为所欲为。” “你说这些没有其他人知道吗?”贺亦巡问。 就算能封住一个人的口,也不可能封住所有人。 许培不由想起了庄园外堆放的鲜花和蜡烛,很难把受人敬仰的大法官和甄礼口中的人重合起来。 “新闻署署长都是致进会的人,你觉得普通人能知道这些事吗?”甄礼说,“司蕾死的前一天,她联系了一个年轻记者想要曝光罗恩的真面目。结果就是被吊死在公寓里,我成了杀她的凶手……” 会见时间相当严格,多一分钟都不行。 甄礼没来得及讲清案情,贺亦巡只好利用自己的身份,从警局的系统中调取了电子档案。 该档案的级别为机密,若非贺亦巡是高级警司,想要阅读这份档案还有些困难。 把电子档案打印出来一张张放在茶几上——这样一起杀人案,档案页数少得可怜,贺亦巡看证词,许培看现场图片,两人很快理清了案情。 当然,按照贺亦巡的准则,这份档案是不能给不符合规定的外人看的。 不过许培本身是规则之外的人,严格意义上说,他就不是这个社会中的个体,因此让他看到也无妨。 “所以,甄礼外出回家看到司蕾吊死在电扇上,想要出门求助,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在他疯狂拉门把手的时候,司蕾联系的那个记者带着警察上门,门突然能打开了,警察把他抓了个正着。” 许培总结完,拿起了手边的奶茶。 往日里许教授在工作的时候习惯喝咖啡,但他好奇之下点开了外卖软件,发现这边竟然有豆腐奶茶这种神奇组合,便忍不住点了一杯。 当然,用的是贺警官的卡。 “司蕾的状态是上吊,但法医勘验后发现她脖子上的勒痕不符合上吊的特征,应是有人先把她勒死,再把她吊了起来。”贺亦巡看着手上的法医报告,注意力却在身旁的许培身上。 “但警方怎么就确认凶手是甄礼呢?” 杯中的奶茶已经见底,许培又“哐哐哐”吸了几下。 见他随手把套着外卖袋的奶茶杯放到茶几一角,贺亦巡立马拿了过来,准备扔到垃圾桶里。 “哎,你干嘛。”许培又把奶茶抢了回来,“我的豆腐还没吃呢。” 吸管不好吸豆腐,许培索性掀开封口纸,仰头把豆腐倒进了嘴里。 奈何杯子里残留了些奶茶,他这一倒,液体便顺着他的嘴角滑到了下巴上。 不修边幅。 贺亦巡皱眉。 他实在想不明白堂堂国立研究所的教授——许培自称的,怎么会如此毛手毛脚。 看他把奶茶放在茶几边缘,他都怕他一个不小心把奶茶撞倒,弄脏他的地毯。 抽出一张纸巾,按在许培嘴角,贺亦巡忍着把许培拎去洗脸的冲动:“把嘴擦干净。” 不是他想帮许培擦嘴,是再不按住那滴奶茶,它就会流到许培的脖子上,弄脏他身上穿的短袖,而那是贺亦巡的衣服。 “谢谢。”许培并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一番,从地毯上爬起来,“我去接杯水,这奶茶好腻。” 贺亦巡:…… 那为什么还喝得津津有味。 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是物业管家送上来了快递。 在玄关拆掉纸箱,整齐叠好放到门外,贺亦巡把箱子里的东西递到了许培手里:“拿去,你的睡衣。” 原本贺亦巡没打算给许培买睡衣,因为指不定哪天许培就离开了,买来也是浪费。 但鉴于许培总是光着腿在他家走来走去,他嫌许培不修边幅,便还是给他买了一套睡衣。 “何必呢。”许培在餐桌上放下水杯,拿起睡衣看了看,“我就穿你的衣服也行啊。” “穿上试试。”贺亦巡说。 许培去了卧室的穿衣镜前,脱掉了身上宽松的短袖,就留了条白色内裤。他知道贺亦巡不会偷看他,倒也没什么避讳。 先套上睡裤,上半边是棕色,下半边是白色,有点奇怪的配色。再套上睡衣,前面是白色,后面是黑棕色,袖子是白色,兜帽上有两条长长的耳朵…… 许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嗖地看向客厅那边的贺亦巡:“我怎么感觉我是条狗?” “大小合适吗。”贺亦巡没有抬头,专心地看着茶几上的档案。 “这是比格犬吧。”许培来到贺亦巡面前,抗议道,“我怎么就是比格犬了?” “你不是吗?”贺亦巡终于看向了许培,上下打量了两眼,表情颇为满意,“看来大小合适。” “我哪有拆家?”许教授不认,“我顶多就是经常弄脏你的衣服罢了。” 这几天,贺亦巡每天回家都是两眼一黑的状态。 跟许培说了家里的东西要摆放整齐,虽然许培也有认真收拾,就是基本达不到贺亦巡的标准。 懒得再说这些事,贺亦巡转移了话题:“甄礼之所以被认定为凶手,是见着警察,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妻子被致进会的人杀死了’。但在后面的审讯中,根据他自己的叙述,他并没有去确认过司蕾的尸体,也说不清为什么一眼就知道司蕾已死。” 这就好比一行人进入房间,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中,在谁都没确认该人是否死亡的情况下,有人第一时间上去哭丧,那这人多半就是凶手。 “因为先入为主吧?”许比格重新坐到地毯上,拿起一张骇人的现场照片,模拟着甄礼的心态,“他知道司蕾在调查致进会的事,所以回到家看到司蕾吊在电扇上,第一反应就是司蕾已死,并且凶手一定是致进会的人。” “他也是这样解释的,但陪审团不认可。”贺亦巡说,“因为根据邻居的证词,他和司蕾曾爆发过激烈的争吵。他没有解释清楚两人在争吵什么,所以陪审团倾向于他有杀人动机。” “这确实是个疑点。”许培说完,把手中的证据页递到了贺亦巡面前,“还有这里,现场有一个绑好的垃圾袋,放在门边还没拿去丢。里面装着碎玻璃杯,甄礼说是前一晚碎掉的,但碎片下有一张湿纸巾,还未干,说明他在说谎。” “他后面解释说是记错了。”贺亦巡说。 “对,但这里很奇怪,纸巾未干说明杯子是刚碎的——多半是司蕾挣扎时打碎的。如果不是甄礼收拾的,难道是凶手收拾的吗?”许培说,“收拾杯子的行为,我只能想到是为了伪造成自杀,你觉得呢?” 贺亦巡想了想:“赞成。” 这也符合司蕾的死亡状态,若非经过法医检验,看上去的确很像自杀。 “所以凶手伪造成自杀,是没有想嫁祸甄礼吗?”许培百思不得其解,“那门锁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甄礼所说的,有人在外面反锁了门。 在这一点许培倾向于甄礼没有说谎,因为他若真是凶手,直接离开便是,压根没必要演这一出。 但诡异的是,第一时间抵达现场的记者和警察,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没看到什么人,门突然又从里面打开了。 一方面,假设凶手没有打算嫁祸甄礼,只是把司蕾伪造成自杀后就离开了,那门锁是怎么回事? 另一方面,假设凶手打算嫁祸甄礼,那为什么要特地清理现场的玻璃杯? 而且为什么不把垃圾扔掉? 两种假设似乎都很难解释得通。 “门锁和玻璃杯应该是关键。”贺亦巡皱眉道。 “嗯。”许培严肃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决,但因为甄礼嫌疑最大,并且有杀人动机,陪审团便裁定他有罪。” “明天去现场看看吧。”贺亦巡说,“这栋老房子还在。” “好。”许培说,“我怀疑门锁上有特殊装置。” 就像马竞搞的那些诡计一样,说不定有什么装置能让门锁自动反锁,然后又自动解锁。 讨论了半天,许培早已口渴得不行,他随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却发现贺亦巡突然把视线钉死在了他手中的杯子上。 “怎么了?”许培连忙放下杯子,“你有什么新思路了吗?” 贺亦巡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浮躁:“这是我的杯子。” 呃。 许培看了看,还真是。 因为突然被揪去试睡衣,他去厨房接的水随手放到了餐桌上,现在还静静地立在那里。 第27章 我可以随时帮你治疗 甄礼和司蕾的住所是滨市大学的教职工宿舍,现在仍在使用。 外墙的红色涂料在当年很是前卫,如今已经剥脱露出了灰色墙体,斑驳的质感像是被阳光晒褪色的油画。 尽管已是二三十年前的公寓,基础设施却保养得很好。电梯依旧平稳运行,只是按钮被磨得发亮。楼道里的瓷砖虽然过时,却没有破损和松动。每个角落都处于监控覆盖之下,安全性不用担忧。 但在二十年前,监控和门禁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即便是大学里的教职工宿舍,外人也可以轻易进入。 “到了。”贺亦巡在一扇已经发暗的蓝色防盗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锁还是老式的钥匙锁,和隔壁的指纹锁比起来,像是上世纪的遗老。黄铜钥匙孔周围布满了细密的划痕,仿佛能看到屋主匆忙和疲惫的身影。 撕掉门边的封条,将物证科取来的钥匙插入锁孔中,应是常年未使用的缘故,锁芯接近锈死,贺亦巡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门打开。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吖声,积攒的灰尘像一团灰雾扑面而来,呛得许培捂住了口鼻。 阳光从窗外射入,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颗粒。地板上留下两人清晰的脚印,每走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尘埃。 玄关的日历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窗台上的花盆里,干枯的植物保持着最后的姿态,仿佛凝固住了时间。 “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吧?”许培绕到防盗门后,观察起了门锁。 这种锁他也有些年头没见过了,整体上是一个长方体,没有内嵌在门板里,而是安装在门后,拉动把手,可以将锁舌收起,松开把手锁舌随之弹出。 和现代门锁室内优先级高于室外不同,以前这种锁是可以从门外用钥匙锁上的。 但锁门会有相当大的声音。 即便真有什么装置可以自动开关锁,甄礼会听不到吗? “没动过。”贺亦巡一点点打量着客厅里的摆设,“看出什么来了吗?” “没。”许培摇了摇头,“可能需要把锁拆开来看看。” 半开的门外突然出现一个老太太,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两人:“你们在干什么?” 她手里拎着一袋菜,应是这层楼的住户。 “我们是警察。”许培说。 老太太相当警惕,老花镜下滑至鼻尖,敏锐的视线直直射向两人:“证件呢?” 看样子明星警司的脸不管用了,老太太不认识。 许培回头看向贺亦巡,伸长胳膊摊开了手掌。 贺亦巡扫了眼门口的情况,一边继续观察客厅的细节,一边撩起西装下摆,取下警徽放到了许培手里。 “喏。”许培把警徽竖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柔和了不少,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下屋内的情况,问:“警察来这里做什么?” “有些情况需要了解下。”许培说,“你认识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认识啊,都是同事,有什么不认识的。”老太太说,“你们想要了解什么?” 老太太应是滨大的退休教职工,听这语气,似乎对这栋公寓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许培把警徽递还给贺亦巡,小声问:“我问了?” 并非许培不敢往下问,是查案的事马虎不得,稍不注意就会出纰漏,最好先跟贺亦巡通个气。 不过贺亦巡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嗯”了一声,对许培相当放心。 真要开始问询了,许培反而有些卡壳。 他理了理思路,回忆了下警匪片里的警察,拿出专业架势问老太太道:“甄礼和司蕾平时关系怎么样?” “他们两口子关系挺好的,模范夫妻呢。不过我也听说了,司博士死前好像跟甄博士吵过架。我猜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对夫妻会不吵架呢?”老太太摇了摇头,面露遗憾,“可能就是时间不凑巧吧。” 许培敏锐地觉察出老太太的想法:“你觉得司蕾不是甄礼杀的?” “我觉得不是。”老太太嘴角下垂,颇有自己的见解,“你想想近年来那些新闻,杀老婆的,谁会搁自己家里杀啊?房子不要啦?不都是出去旅游,制造个意外什么的嘛。” ……别说,还真有点道理。 “在家里杀人,那都是失手。比如家暴把老婆打死了,那没办法。”老太太分析得头头是道,“如果有的选,制造意外肯定比伪造自杀好,说不定还能获得保险理赔呢。” 这老太太一定是刑侦剧忠实爱好者。 “反正要我说,像甄博士那样的高知人才,不可能出这种纰漏,更像是有人嫁祸。”老太太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不是有什么阴谋论,说是致进会的人干的嘛。” “你了解致进会吗?”许培问。 “那我就不太了解了,好像是个很神秘的组织。” “神秘?”许培奇怪道,“它不是吸引了很多专家学者吗?” “哪有很多,就顶尖那批。”老太太自己也是个学者,为了显得自己没被邀请不丢脸,她竭力夸奖着甄礼夫妇,“人家甄博士和司博士都是宇宙学领域数一数二的人才,司博士的研究方向是平行宇宙,她一死,这方面的研究至少倒退了三年。” 许培一愣:“平行宇宙?” “对呀,就是另外的时空。”老太太说,“她要是还活着,说不定时空穿梭都实现了呢。” ……倒是确实实现了。 “那甄礼呢?”许培又问。 “甄博士的研究方向是地外生物,他关在监狱里还发表了不少论文,不过近几年好像没怎么听说他的动静了。” 许培点了点头,又问:“那案发当时的情况你知道吗?” “听说是记者和警察上门,发现司博士吊死了,甄博士想逃跑?” 这老太太明显不是目击证人,许培觉得也没什么好问的了。结果老太太反而问起他来:“这个案子是要重新调查了吗?” “这个不方便透露。”许培说。 “那就是了。”老太太笃定地说,“说明当年的判决就是有问题的,甄博士也是可怜,被关了二十年才等来翻案。” “呃。”生怕老太太出去乱传,许培赶忙说,“我们只是了解下情况而已。” “我就知道甄博士不是凶手。”老太太已经坚信这起冤案即将迎来光明,“你们一定要为甄博士伸冤!” 许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像随便说什么都会透露出一些不该透露的讯息。 还是贺亦巡走了过来,说了一句“谢谢配合”,然后不等老太太接话,直接关上了房门。 多少有点不礼貌,但简单有效。 许培松了口气:“这种场合还是得你来。” 因为许培不习惯让别人的话落到地上,这会让别人非常尴尬。他是在聊天对话中,尽量自己说最后一句的那种人,就是不想让聊天氛围僵掉。 老太太也没有恶意,所以他没法做到像贺亦巡那样,问完该问的就直接赶人。 “你做得很棒。”贺亦巡说。 许教授才不稀罕夸奖,问:“你听到她说的了吗?司蕾的研究方向是平行宇宙,她不会穿越去别的地方了吧。” “但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贺亦巡说,“法医检验过她的尸体,除非她能分裂出两个自己。” ……这太科幻了。 无论怎么想,许培都觉得不可能。 尽管穿越这事本身也很科幻,但多少能找到一些科学依据,而自体分裂这种事,已经能跟玄幻扯上边了。 所以许培还是倾向于司蕾已经事实上死亡。 打消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来到客厅问:“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你不觉得茶几离沙发太近了吗?”贺亦巡问。 许培这时候才发现茶几边缘和沙发只有一拳之隔,是人坐在沙发上,膝盖一定会碰到茶几,非常不舒服的距离。 正常人家的沙发绝对不会这么摆放。 他看了看客厅的整体布局,主沙发的位置和侧边沙发,以及后面的餐桌都很协调,反而是茶几的位置很突兀,所以应该是茶几被人动过。 “凶手为了把司蕾吊上去,把茶几挪了过来踮脚。”许培说。 挪动后的茶几虽然离沙发过近,但正好位于电扇下方,简直是完美的踮脚工具。 贺亦巡蹲下身,掏出随身携带的方巾,把茶几脚四周的灰尘抹掉,说:“但地板上没有划痕。” “难道是用抬的吗?”许培试着抬了抬茶几,一只手完全抬不动,他又用两只手抬了一下,结果只把茶几抬起了几厘米。 “这茶几也太重了。” “你看这里。”贺亦巡把周围的灰尘都清理掉后,发现与茶几偏离二十来公分的地方,地板上有四个圆形凹痕,完美符合茶几脚的形状。 “所以茶几原本是摆在这里的。”许培站远一些看了看,的确茶几往后挪动二十多公分,客厅的布局才协调,“凶手就是为了把司蕾吊上去,挪动过茶几。” 贺亦巡“嗯”了一声,盯着地板上的圆痕没有说话。 许培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凶手是把茶几拖过去的,这种重量,地板上必定出现划痕;如果凶手是把茶几抬过去的,这茶几又重又宽,根本没法抬。” “是。”贺亦巡说。 两人沉默了下来,都在思考凶手的作案手法。 半晌后,贺亦巡看向许培问:“你能闻一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吗?” 许教授撇了撇嘴角,还真拿他当警犬了。 第28章 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邵晖把贺亦巡召唤回了警局。 局长办公室宽敞明亮,红木办公桌庄重地占据中央,深色纹理在灯光下流转,平添几分威严。“局长 邵晖”的名牌摆在显眼的位置,桌后的收藏柜里放着无数座奖杯,一侧的白墙上挂满了邵晖和他人的合影。 有林玫,也有罗恩。其他人许培都不认识,但一看就是各界名流。 “你怎么突然查起了甄礼的案子?”邵晖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砸在红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杯底的西洋参片随着旋涡旋起,又缓慢沉下。 “我说了,案子有疑点。”贺亦巡说。 “这案子都判完二十年了能有什么疑点?”嫌坐着说话没气势,邵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食指猛戳桌面,“你不要这么我行我素,现在马上市长换届,局里事情多得是,就你整天闲得没事!” “你非要查陈年旧案,行,组个小队去查未了结的悬案。甄礼的案子是板上钉钉的铁案,你瞎折腾什么?” “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给你妈添堵!都三十岁的人了,怎么着,还在叛逆期吗?” 许培在心里咂舌,这局长训人还挺狠的。 又是指着贺亦巡的鼻子破口大骂,又是抓起杯子砰地砸在桌面上。但看贺亦巡毫无反应,他就像火气无处发泄似的,扯了扯领带,拧开杯子灌了一大口参茶,结果烫得直皱眉,怒火更甚:“这个案子你不准查!” 贺亦巡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好似在说:说完了吗?我还有事。 被训的若无其事,训人的反倒面红耳赤。许培见邵晖呼吸急促,脸色发青,都怕他喘不上气来。 等邵晖坐回椅子上,稍微平复下来,许培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可以查?” 应是没想到许培会插嘴,邵晖皱眉看向他:“什么?”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查这个案子就是给林玫添堵。”许培问,“她和这个案子有关联吗?” 邵晖一噎,熊熊怒火就像撞上了防火带,愣是中断肆虐的脚步卡在了原地。 贺亦巡淡淡瞥了眼许培,没有说话。 “你们不就是想查致进会吗?”邵晖终于绕过弯,气势又噌地涨了起来,“林玫是新任致进会会长,不是给她添堵是什么?” “我们查的是甄礼杀妻案,邵局长。”许培提醒道,“你好像已经预设这个案子跟致进会有关了。” “你……”怒火最终反噬,邵晖气得不行,果然有喘不上气的迹象,赶忙打开抽屉拿出药盒,用参茶吞服下几粒药片。 “你别管了。”一直沉默着的贺亦巡终于开口,“我只查甄礼的案子,林玫的事我不掺和。” 邵晖用手撑着额头,心力交瘁地挥了挥手,似乎是为自己健康着想,不想再看到贺亦巡。 “你没白挨训。”从办公室出来,许培觉得好笑,从没想过线索还会自己送上门,“甄礼的案子就是跟致进会有关。” “他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了。”贺亦巡说,“但他有基础病,我一般不刺激他。” 难怪。许培就说贺亦巡刚在办公室怎么一句话也不说,敢情是怕把邵晖气出病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贺亦巡是在关心邵晖的身体,无非是怕麻烦而已。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会给林玫添堵呢?”许培说。 固定访客的申请通过了,许培和贺亦巡又来到了滨市第一监狱。 许培有好奇为什么邵晖不想让两人查甄礼的案子,申请还能通过,贺亦告诉许培监狱和警局是不同的系统。 如果邵晖想要干预,需要跟司法部打招呼,但前检察官兼新任市长黎梦兰才是跟司法部走得近的那个,所以这事邵晖也没那么好办。 和上次见面相比,甄礼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换上了格子衬衫,抹上了发胶,镜片擦得一尘不染,折射着从天窗照进来的阳光,仿佛因贺亦巡和许培的到来又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不过许培心中还有不少疑问需要甄礼解释。 “我们看过卷宗了。”许培说,“有邻居说你跟司蕾爆发过激烈的争吵,你给法庭的解释是,你们吵的是生活小事——这显然没有说服力。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门口的垃圾袋上只有你的指纹,这是为什么?你真的不记得玻璃杯是什么时候碎掉的了吗?” “你在刚被捕的时候,一直强调是致进会想要陷害你。但见过律师后,你不再提致进会,只说凶手不是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许培一连串抛出了许多问题,甄礼好几次想接话都没能成功,索性等许培一次性问完之后,才推了推眼镜说:“我从头开始说吧。” “那天是一个周末,中午我去参加了几个学者的私人聚会,下午回来就看到司蕾吊死在家里。你问我们之前在吵什么?她说她要曝光罗恩的真面目,我让她不要冲动,因为罗恩有权有势,我们根本惹不起。” “她不听我的,执意要这么做,所以回家后看到那个场景,我第一反应就是致进会来灭口了。” “但和律师聊过之后,我意识到我并没有证据。致进会势力庞大,我若还咬着他们不放,说不定我也会被灭口,根本没有进监狱的机会。” “所以我在法庭上没有说清楚吵架的原因,是要说清楚就必定会牵扯到致进会,但我不敢,因此只能瞎编。” “你提到垃圾袋上只有我的指纹,是因为那天回来开门的时候,垃圾袋就挡在门后,我根本没有多想就把它拎了起来。现在想来,这应该就是他们嫁祸我的手段。假装清理现场,然后等着我去碰那垃圾袋。” “至于那个玻璃杯,我是真记错了。因为前一天我和司蕾吵架时也打碎过一个玻璃杯,我以为就是那个。听警察说这玻璃杯是新打碎的,我才意识到我搞混了。” “许教授,贺警官。”说到最后,娓娓道来的语速变得急迫了几分,“我之所以被判有罪,是因为关于致进会的情况,我不敢在法庭上乱说,这才显得我很可疑。但记者和警察可以给我作证,我当时真打不开门。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不离开,还把门拍得震天响?” 许培一直安静听着,等甄礼说完后,他问道:“你说你和几个学者聚会,他们不是可以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吗?” “不,那几个人都是致进会成员,我们是通过致进会认识的,他们全都否认我也参加了聚会。” 原来如此。 还真是密不透风的一张大网。 说不定本身就是罗恩指示那些学者约甄礼出去。 看样子要洗清甄礼的嫌疑,还是得破掉门锁之谜才行。 “你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年,一点也没有想过伸冤吗?”一旁的贺亦巡开口了,“就一直等着罗恩病死。” “贺警官,林玫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很清楚致进会的势力吧?”甄礼说。 “具体不清楚。”贺亦巡说,“他们好像很少公开活动。” “也是,现在的致进会早就变成掌权者的小团体了,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甄礼叹了口气,“这么说吧,致进会有五个核心成员,前任大法官罗恩,市长林玫,警察局局长邵晖,已经退休的财务部部长钱旷,以及滨市电视台老板韦泰。”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爪牙,我能怎么伸冤呢?” “现在罗恩死了,林玫从市长位置上下来了——接任的黎梦兰我很看好她,邵晖应该也快退休了吧?钱旷已经不怎么管事了,韦泰都听前几个人的话办事,所以现在才是伸冤的好机会。” 也太能忍了。许培心想。 “不过你这案子完全没有新证据,想要翻案很难。”许培说。 “你们找过那个记者了吗?”甄礼问,“这么多年过去,凶手应该找不到了,但我觉得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凶手。” 这个思路倒是对的。 还是得从记者和警察身上下手,证明那个门锁有问题。 “你回家时有注意茶几被人动过吗?”贺亦巡突然问。 甄礼一愣:“茶几怎么了?” “茶几往沙发边移动了二十来公分。”贺亦巡说。 “茶几……我都快要忘了家里的茶几长什么样了……”甄礼收起下巴,眼球左右移动,似在回忆,“它移动到哪儿了?” “挨着沙发。”贺亦巡提醒道。 “没注意。”甄礼说。 许培对贺亦巡说:“我们还是去找那个记者吧。” 贺亦巡观察着甄礼的反应,淡淡“嗯”了一声。 “对了。”甄礼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磁铁,对许培说,“我想到了一种可能,你手上那块石头说不定是陨石。” 许培:“陨石?” “而且很可能可以扰乱磁场。”甄礼说,“你取出来试试呢。” 许培拆开阻隔器,把小石头递给了甄礼,结果就如甄礼猜测的那样,石头竟然吸附在了磁铁上。 “果然!我就知道!”甄礼一下子兴奋起来,就像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所以穿越的诱因就是磁场改变!而你,许教授,你身上的这块石头应该是跟雷暴天气的磁场产生了某种作用……我真是个天才!” “不,你爸妈才是!把这块特殊的石头留给了你。”甄礼平复了下来,又说,“不过你穿越过来了,他们应该很担心吧。” 许培完全感觉不到兴奋:“他们在我十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 贺亦巡闻言看了许培一眼。 “呃,我很抱歉。”甄礼面露尴尬,转移了话题,“你可以跟我聊聊你那边的世界吗?” “你说你是生物学家,具体做着怎样的研究呢?” 甄礼对未知事物的接受度明显比贺亦巡要高,所以许培不抗拒跟他分享。 第29章 我就是个变态 他死了。 死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 他在那边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他在这边的世界应该灰飞烟灭。 闭上双眼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做梦,再次睁开双眼—— 还好,贺亦巡移开了视线。 移到了自己的警服上,那上面是许培的脏污。表情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若有所思。 好似在拆解许培的心路历程。 …… 果然还是去死一死比较好。 关键是死不了啊! 人在极端情况下能爆发出强大的潜能,许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功力又达到了新的境界。 尴尬?丢脸? 不存在的。 反正他来这边只是短暂地走一趟,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就好比去地球的另一端旅游,就算在大街上裸奔又如何呢?反正受伤的是大街上的路人,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更何况甄博士已经在研究陨石的数据,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够离开这片社死之地。 从错愕到慌张,从无措到认命,许培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实际上也就一分钟不到。 他一脸平静地坐起身,颇为礼貌地问贺亦巡:“能帮我拿一下纸巾吗?” 不常自蔚的人没有经验,不知道要备好卫生纸。 贺亦巡转身去客厅把纸巾盒拿了过来。 还好。 他没有对许培的行为有任何评价。 许培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内心脆弱得就如龟裂的玻璃,一碰就碎。 抽出两张纸巾,先擦了下自己的手和那软弱的“意志”。只有收拾干净自己才敢去碰警服,否则许培都觉得是玷污了它。 尽管他已经玷污了。 不等许培收拾好自己,贺亦巡把警服拿了过去,没什么表情地打量起了上面的白色“花纹”。 救命。 裸奔果然不是常人能做的。 哪怕在地球的另一端,羞耻心也即将把许培淹没。 实在尴尬得紧,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很难洗吧。” 只要能把对话进行下去,窒息的氛围很快就会消失。 依照许培对贺亦巡的了解,如果是件普通衣服,他多半会直接丢掉,但警服应该没法随便领新的吧? 所以他大概率会黑着脸命令许培给他洗干净——就像洗杯子一样,而许培道个歉,老老实实把衣服拿去卫生间处理,这人生至暗时刻就可以过去了。 至少许培认为这个走向是可以预见的。 谁知贺亦巡看着那白色污渍并没有黑脸,只是淡淡扫了眼许培:“知道你还射这上面。” 他完全没有生气,只有一种“我就知道你在家干坏事”的洞察世事后的平静。 龟裂的玻璃迎来了重重的一击,内心强大的许教授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换上老气横秋的语气:“我那是不小心。” 就像在学生面前犯错的教授,还在坚守着最后的倔强。 “所以你本来打算射哪里?”贺警官一针见血地质问许嫌疑人,“连纸也不拿。” 许培:“……” 噼啪,噼啪,有一颗玻璃心正在悄然碎掉。 怎么还有人责怪别人自蔚不拿纸啊? 这是重点吗! 贺亦巡看了眼许培身下的床单,不顾他凉飕飕的屁股,掀开所有被子看了看,发现床上并没有他预想当中的“洪水”泛滥后的灾难现场。 “你这次没流水吗?”他问。 “是不是和第一次一样,没有分泌叶体?” “但你第一次没有射青,这次设了,是为什么?” “你发q到底有多少种类?” 好奇宝宝又上线了。 为粉饰太平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许培终究是忍不住爆发了:“你够了,贺亦巡!” “我拜托你做个人行不行?是个人都知道撞破别人的隐私应该回避,哪有你这么盯着看,还追着问的?” “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堪好不好?!” 干脆全部说破外加倒打一耙。 贺亦巡沉默了一瞬,颇为讲理地说:“但你是在我的床上,用我的警服。我觉得我有权力……” “够了!”许培手一抬,制止了贺亦巡往下说,破罐子破摔地抢答道,“你不就是介意我用你的警服吗?因为你不在我身边啊,我就是要闻着你的气味才能x出来,这是我身体决定的,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可我警服很少穿。”贺亦巡说,“家居服上我的气味更浓。” 许培:“……” 许教授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就是个变态,你要怎么着吧。”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许培的自暴自弃终于是把贺亦巡的嘴给堵上了。 但也就三秒。 “我明白了。”贺亦巡突然说。 你丫又明白什么了? “你告诉甄礼,你们那边的alpha可以标记omega,让omega对他产生依赖。”贺亦巡若有所思地说,“你是被我标记了吗?” ……这位阳痿同志还真是敢想。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他的逻辑非常通顺。 用这个说法不就可以完美解释许培的行为了吗? 而且许培早就发现,要应付这位好奇学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胡诌。 “原来如此。”许教授拿出了最好的演技,微微皱着眉头,满嘴跑火车,“我们交换过体液,我可能真的被你标记了。” 贺亦巡点了点头:“那你这样是情有可原。” 都不用许培给自己找台阶下,台阶就长到了他脚下。 原本他一直露着鸟,还有一些不自在——主要是跟其他问题比起来,露不露鸟都顾不上了——而现在他连露鸟的尴尬都没了,双手撑在身后,看着贺亦巡手里的警服问:“那这警服……” “我来洗。”贺亦巡说。 嗯? 难道贺sir已经有已婚alpha的自觉了吗? “我怕你越洗越脏。” 许培:“……” 怎么的,他还要再来一发吗? 把警服拿到卫生间,贺亦巡解开袖口,把衬衣挽到手肘,拧开水龙头冲洗起了衣摆上的白色污渍。 还好不是很多。也不是很浓。 不像上次在浴缸里那样。 ……等等。 他为什么考虑的是好不好洗这件事,而不是找什么理由去定制一套新警服? 为什么不直接扔掉? 对了,因为找理由不太好找。 警服都是成批定制,专门定制一件很麻烦。 但如果换作其他人这样弄脏他的警服…… 不,不可能。 光是想一想就已经恶心到反胃。 可能人类对小狗天然宽容度很高吧。 更何况还是一只比格大魔王。 自从认识许培以来,贺亦巡已经无限刷新认知,所以好像无论许培做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而且退一步来说,这也是许培没法控制的事。 只能怪他出生在一个野蛮的社会。 污渍已经看不出痕迹,贺亦巡拧掉多余的水分,把警服放到了洗衣机里。 回到客厅,某人早已穿好裤子,侧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在得好似他口中的“很难堪”根本没发生过。 听到贺亦巡从卫生间出来,他蹭起身,从沙发椅背后探出个脑袋:“你洗完了?” 贺亦巡径直走到卧室,脱下了衣袖很皱的衬衣:“再提醒你一次,下次我不在记得拿纸。” 许培撇了撇嘴,嘟囔道:“知道。” 发现沙发后的脑袋始终没有收回去,贺亦巡停下解皮带的动作:“你看我干什么。” “我是变态啊。”许培大喇喇地说,“我就喜欢偷看你换衣服。” 不知是不是贺亦巡的错觉,有些时候许比格好像会刻意跟他对着干。 也许是他提醒许培拿纸,而许培不喜欢说教。 太好懂了。 贺亦巡没再说什么,抽出皮带脱下西裤,拿上换洗衣物朝卫生间走去。 不过走到一半,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不得不折返回去,有些意外地看到是林玫的来电。 “明天大法官的葬礼记得准时出席,别忘了小时候他一直很照顾你。”尽管即将卸任市长,电话那头的林玫一如既往地强势,“还有罗佑从国外回来了,他说你不理他,怎么回事?你对大人的怨气不要撒到小辈身上。” 罗佑是罗恩的外孙,也是他唯一的直系亲属。 罗恩和女儿的关系一直不好,因为女儿没有按照他的意愿从政,还嫁了个他看不上的乡村教师。后来女儿一家去了国外生活,罗恩一气之下和女儿断绝了关系,开始着重对林玫的栽培,就连女儿因病去世,他也没有去国外参加葬礼。 罗佑对罗恩自然没什么感情,不过林玫对他还不错,所以在出国之前,他总是一有机会就来贺亦巡家里。 前两天他就给贺亦巡发过消息,说几号几点的航班到机场,让贺亦巡去接他,而贺亦巡说没时间,让他自己打车回去。 贺亦巡不记得他有不理人。 “我没那么幼稚。” “准时出席。”林玫又叮嘱了一句,挂掉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贺亦巡转过头去,发现沙发后的许培还在看他。 只是在他转头的瞬间,视线才刚从下面移上来。 “林玫吗?”许培问。 这其实很好猜。 因为贺亦巡不太会对其他人说“我没那么幼稚”这种话。 “明天要去致进会的老巢。”贺亦巡说,“早点睡。” 第30章 那是你哥男朋友 前一晚回来得晚,没时间锻炼,第二天一早贺亦巡去晨跑了几圈,回来许培还在呼呼大睡。 路过沙发,只见某人睡成了反犬旁,毯子夹在腿间,一条腿曲起露在外面,睡裤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了白皙的脚踝。 瘦得好像一只手都能圈住。 一看就弱不禁风,缺乏锻炼。 如果,贺亦巡是说如果,等案子忙完许培还没回去的话,他就带他一起去跑步,科研人员也该加强身体素质才行。 “起床了,许教授。” 罗恩的葬礼是对公众开放的,当贺亦巡带着许培到来时,清晨的薄雾都还未散去,庄园门口却已经排起了长队。 黑色队伍蜿蜒数公里,每个市民手中都拿着一支白菊,沉默地等待进入园内。队伍中有衣着朴素的普通人,有身穿军装的军人,还有脸上有纹身像是坐过牢的人。他们都沉默不语,表情或哀伤或敬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泪水的气息。 无论八卦小报把阴谋论写得多么逼真,也敌不过大法官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守卫拦下贺亦巡的车,确认过身份后才放行。沿着石板路驶向主楼,路旁是绵延至主楼的吊唁队伍。 特权果然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普通市民只能跟着队伍一点一点前进,而许培却可以和贺亦巡直接走进灵堂,插在其他人之前为罗恩献上了花束。 当然,他们并没有占用过多时间。象征性地鞠了三个躬,不过几秒便结束了仪式。 一旁的家属区只站着三个人。林玫没有穿她那标志性的玫红色,换上了一身黑色礼服,纱网遮住半张脸,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她身旁是一个年轻男子,约二十五岁上下,头发微卷,脸上有着雀斑,朝气蓬勃的样子和葬礼的氛围不甚相符。 两人身后站着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看那粗糙的双手和干练的打扮,应是庄园里的管家。 “亦巡哥!”未等贺亦巡走近,年轻男子就忍不住跟他打起了招呼,惹得排队的市民都看了过来。 林玫小声提醒了一句,男子只好压抑住兴奋,直到贺亦巡走到跟前才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贺亦巡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长高了。” 许培在查罗恩百科时见过这人,知道他是罗恩的孙子罗佑。他目测了下,罗佑比他高一点,大概一米八的样子,但脸看上去只有巴掌大——这和南瓜脸的罗恩完全不同,应是遗传了他爸,给人一股稚嫩感。 “还是没你高。”罗佑垫了垫脚,放弃了和贺亦巡比身高,转而看向一旁的许培问,“这是?” “许培,许教授。”贺亦巡介绍了一句,接着微微偏头,靠近许培的耳侧告诉了他罗佑的身份。 “你是研究什么的教授?”罗佑好奇地问。 许培言简意赅地说:“生物学相关的。” 罗佑一下一下地点着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生物学相关的教授为什么会和亦巡哥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也轮不到许培来解释。只听贺亦巡说:“同事。” “生物学相关的教授为什么会和亦巡哥是同事?” “是研究指纹虹膜之类的吗?” “亦巡哥为什么要带同事来参加我外公的葬礼?” 还真是个较真的年轻人,和贺亦巡一样不好糊弄。 兴许是不想罗佑在这庄重的场合不停聊天,林玫低声道:“那是你哥男朋友。” “啊?”罗佑惊呼了一声,引来了更多的视线。他犯错似的用双手捂住嘴,等那些视线都收了回去,这才难以置信地问,“亦巡哥竟然会谈恋爱?” 许培在心里嘀咕,想啥呢,你见过机器人谈恋爱? 贺亦巡也否认道:“没有。” 林玫很轻地“呵”了一声:“你们有没有同居?” 许培:。 看来这位亲妈已经查过他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没身份证不能住酒店? 贺亦巡似乎也意识到很难解释,索性转移了话题,问罗佑:“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处理完外公的遗产吧。”罗佑说完,眯起双眼皱起眉头,一副遭到背叛的模样,“所以你真恋爱了。” “我说了没有。”贺亦巡呼出一口气,“他只是借住。” “那我回国来玩说借住你家你为什么不同意?” “你家这么大为什么要住我家?” “我不想跟外公一起住啊!” “他已经死了。你放尊重点。” 罗佑抄起双手,控诉道:“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你压根就没有拿我当朋友。” “你们两个。”面纱后的额头隐隐暴起青筋,林玫保持着嘴唇不动,咬着牙说,“给我看看场合。” 罗佑很听林玫的话,扭过头去不吭声了。贺亦巡总算找着机会对林玫说:“我有话要问你。” 不似跟罗佑说话随意,他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俨然把林玫当成了问询对象。 林玫闻言目光一沉,似乎已经预知贺亦巡要问她什么,转身走向了走廊深处。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深色地板一尘不染,在晨光下映出倒影,皮革沙发散发着淡淡的蜡香,整面墙的书架上,烫金书脊随视角的变化若隐若现。 林玫径直走到落地窗边,将窗户格栅打开一条缝,掏出烟盒点上一根烟:“你要问什么。” “司蕾是谁杀的。”贺亦巡的问法太过直白,搞得许培不由腹诽,这林玫能告诉他们吗? 果然,林玫哂笑一声,在窗框上抖掉烟灰:“我怎么知道。” 贺亦巡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不知道司蕾是谁杀的?” 林玫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知道?” “所以你知道司蕾是谁。” 不得不说,贺亦巡这么多年警察没白当,套话很有一手。 如果林玫跟这事没关系,她应该问司蕾是谁才对。 不过看她那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刻意隐瞒这一点,颇有种“知道又怎样”的意味。 她一手横在腰间,托着另一手的手肘,悠悠夹着香烟道:“我听说你在查甄礼案,查得怎么样了?” 这无异于当面挑衅了。 许培很想说,你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就笃定过了二十年什么都查不出来是吗? 不过他也就想想,鉴于马竞一事他曾得罪过林玫,所以他是不敢再惹她的。 “我们去现场看了看,发现了一些新线索。”贺亦巡说。 林玫抽烟的动作一顿:“新线索?” 她应是很清楚贺亦巡的实力,松弛的神情一瞬间戒备起来。这也让许培更加肯定,林玫知道甄礼案的内幕。 “甄礼家的茶几被凶手移动过,用来把司蕾的尸体吊到电扇上。”贺亦巡只说了一句,便停下来观察林玫的反应。 林玫不耐烦地催促:“所以呢?” 贺亦巡靠到沙发椅背上,不紧不慢地继续:“那个茶几很重,地板上没有任何划痕,说明凶手不是用拖,而是用抬的方式移动了茶几。” “但那茶几很宽,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不方便使力,又不像是能抬动的样子。” “那么凶手到底是如何移动的茶几?” “排除一些不切实际的可能性后,只剩下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不止一个人。” 林玫的眼角很轻地抽动了一下,锋利的口红明显变得紧绷。 “我想罗恩是先让和甄礼相熟的学者约他出去聚会,接着派两个人去甄礼家杀害了司蕾。这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背后必定有庞大的组织,而这组织就是致进会。” 尽管中间还有门锁的疑点没有解决,但这应该就是案件大致的走向。 林玫嘴角下撇,黑色面纱使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她转头面向窗外,最后抽了一口烟,在外窗框摁灭烟头:“你有什么证据?” “就算你的推理都正确,是,司蕾就是致进会派人杀的,你拿什么证据去给甄礼翻案?”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林玫微微扬着下巴,又恢复了游刃有余,慢慢走到贺亦巡身边:“别做无意义的事。” 留下这句,她径直离开了书房。 “看样子是了。”许培有些沮丧地说,“真是致进会干的,但我们拿他们没办法。” 二十年过去,什么证据都没了。就算两人把当年的真相完整地推理出来,也不可能靠嘴皮子去给甄礼翻案。 “先找找那个记者吧。”贺亦巡说。 其实当年的目击者不止记者还有警察,但考虑到邵晖可能给警察打过招呼又或者下过封口令,所以两人还是决定从记者身上入手。 从灵堂出来,晨雾已被阳光驱散,黑色的队伍仍一眼望不到尽头。 贺亦巡和许培朝着停车场走去,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一身黑西装的贺茂虎和一个妆容朴素的妇人。 最近许多新闻都在报道贺茂虎的事。 有的说他对林玫多么多么深情,把自己的名字从贺虎改成了贺茂虎,就为让林玫的事业枝繁叶茂。哪怕后来和其他的女人生了贺骏,也一直没有跟那女人领证。 有的新闻说,贺茂虎之所以没有娶贺骏的生母,是因为她是贺茂虎家的保姆,贺茂虎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还有八卦新闻说,在贺骏遇害后,贺茂虎已经和那女人领了证,多半是看破红尘,打算正式退出江湖。 新闻真真假假,许培只当故事来看。 第31章 高级警司这都不管? 朱明菲的住址在一栋老旧的长租公寓,年代比滨大的教师公寓还要久远。 楼下的信箱塞满无人认领的账单,楼道里偶尔有野猫窜过,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楼梯间堆满外卖盒,散发着馊味,声控灯早已失灵,墙角爬满了霉斑。 “301的租户好像是有几天没回来了。”管理员在前面领路,每爬一级台阶,手中的钥匙串都叮当作响。 一股冷风从破碎的楼道窗户吹进来,把一张废旧报纸吹到了管理员脚下,他抱怨了一句租户就爱囤破烂,许培随意瞥了一眼,报纸的日期已是十年前。 “到了。”管理员翻找出301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老式公寓的房间没有布局可讲,沙发、书柜、床全在一个空间里。朱明菲对居住环境的要求明显不高,漆黑的地毯,水槽里未清洗的碗,满出来的垃圾筐……与其说这是她家,不如说是她落脚的地方,屋子里连张像样的书桌都没有。 “警官,这个租户是出事了吗?”管理员问。 贺亦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走到窗边看了看楼下:“你这里有监控吧。” “有!早几年装上了。”管理员吹嘘道,“你别看我们这儿环境不行,但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朱明菲是自己拖着行李箱离开的。 监控画面里,她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拖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在公寓门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径直上了机场高速。但中途在一个出口突然离开,拐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再出来时又变回了空车状态。 自那之后,朱明菲便没了踪影。 陈臻已经找过出租车司机,司机说朱明菲原本是要去机场,但半路发现后面有车跟踪,便要求他改道。问是什么车在跟踪,他只记得是一辆黑色商务车。 陈臻在监控里发现的确有这样一辆商务车,跟着出租车来到了那条小路。几个男人在附近寻找了几圈,应是没找到朱明菲,又乘车离开了。 那条小路在一个农贸市场附近,朱明菲多半是混入了密集的人群中。但无论陈臻在附近的监控里怎么找,都无法找到拎箱子的中年女人。 朱明菲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至于公寓这边的监控,贺亦巡和许培正在用32倍速确认。 加快了时间,荒凉的公寓也有了人气。楼道上时不时就会有人经过,捡破烂的、送外卖的最多,除此以外便是出入的租户。 三楼只住了十户人不到,走廊的情况一眼就能看到头。两天的监控需要一小时左右看完,而直到监控里出现贺亦巡和许培的身影,朱明菲都没有再回过公寓。 她好像真就人间蒸发了。 不过贺亦巡和许培还是看出了一些名堂来。 找管理员要来公寓的建筑图,又拿上301的钥匙,两人重新回到了朱明菲的屋子里。 原本想在沙发上坐下,但看着扶手上的袜子,贺亦巡打消了念头,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玩头脑风暴吗?”他问许培。 贺警官最喜欢做的事——案情分析会。 别名,头脑风暴游戏。 许培早已驾轻就熟:“你先来。” “朱明菲是一个独立撰稿人,主要报道社会新闻,曾因非法入侵进过两次看守所,是个胆子很大,执着于报道真相的人。她没有自己的工作室,应该是居家办公。但这间房子只有餐桌,没有书桌,很奇怪。” “确实。”许培点了点头,“餐桌姑且可以用来使用笔记本电脑,但她的工作不止是撰写文字,还要使用相机,甚至乔装跟踪等等,这样的环境是不够办公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贺亦巡说。 “你是说她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现有人跟踪就改了道。”许培说。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因为有人跟踪就改变行程吗?”贺亦巡问。 “其他情况下有可能会,但去机场一定不会。”许培说,“按理来说,机场是很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遭遇不测。并且坐上飞机后就可以去另一座城市,跟踪的人更找不到,为什么要改变行程?” “所以,”贺亦巡说,“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打算去其他城市,只是想给跟踪者营造她准备跑路的假象。” “而且她让司机停车的位置刚好是没有监控且人员密集的地方,这也太巧了,我更倾向于她是提前规划好了路线。” “你注意到她的行李箱了吗?”贺亦巡问。 “行李箱怎么了?”许培还真没注意。 “一开始看到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我第一反应是她放箱子里带走了。但看了她下楼的监控,我发现这个箱子很轻,轻得接近于空箱子,所以电脑和相机之类的东西应该没有在里面。” “这更说明她带箱子去机场就是个幌子。”许培说。 “那么问题来了,她的办公设备到底在哪儿。”贺亦巡说,“找到她的工作室,就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许培问:“你注意到监控里那个人了吗?” 贺亦巡挑眉:“你也注意到了。” 自从朱明菲失踪后,她隔壁302的住户突然经常出门活动。 再结合管理员提供的建筑图—— 这栋公寓几十年前是一栋酒店,以前的酒店流行两间房打通,形成一间套房,所以301和302中间原本是有一扇门的。 后来改做长租公寓后,套房中间的门都被封死了。但后砌的门若要和整面墙一起挂网、刷腻子,翻修成本会很高,老板只是用砖和水泥堵好了门洞,贴了一层墙纸,因此想要重新把门打通并不困难。 两人的指尖不约而同地按在图纸上302的位置。 “朱记者。”贺亦巡叫道,“你在听吧。” 贴着墙的衣柜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柜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从挂着的衣服中冒出头来,朝两人招了招手:“来我这边。” 两人对看了一眼,是朱明菲没错。 和出门时成熟的打扮不同,她梳着丸子头,穿着卫衣和工装裤,若不是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很难看出她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 不过她这样的记者,乔装是基础技能。所以在监控里看到302突然有个年轻女人开始出入,贺亦巡和许培都想到了这可能就是朱明菲。 她应是把乔装的工具装在行李箱里,等司机把她放到没有监控的地方,就在避人耳目的角落扮成年轻女人,接着把箱子丢到了垃圾箱里。 ——她的路线都是提前规划好的,所以换装的地方和扔箱子的垃圾箱肯定也是她规划中的一环。 之后再回到公寓,以302住户的身份进出,这样朱明菲就消失了,而跟踪者也会觉得朱明菲有跑路的打算,不会再来公寓监视。 就这样,最危险的地方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302的结构和301呈景镜像翻转,不过不同于301的邋遢,302的凌乱中充斥着某种秩序。 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简报,错综复杂的红线堪比机场航线图。书桌上,一台显示器闪烁着公寓的监控画面,一台显示器铺满了罗恩葬礼上的偷拍照片。茶几上放着假发、变声器等乔装工具,还有伪造的工作证等证件。 301给人的违和感消失了。 302才像朱明菲的住处。 “贺sir,我认得你。”朱明菲掀开沙发上的毯子,让两人坐下,去冰箱拿了两瓶水,“你怎么会来找我?” “你被致进会的人跟踪了吗?”贺亦巡问。 “对。”朱明菲奇怪道,“你已经知道这事了吗?” “我猜到林玫可能会找你麻烦。” “没办法,我一直在调查夜魅的事。”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贺亦巡和许培对看了一眼,放慢了语速问:“夜魅?” 朱明菲面露诧异:“你不是因为夜魅的事来找我的吗?” “我找你是因为二十年前的甄礼案。”贺亦巡说。 两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朱明菲回忆着当年的案子,莫名其妙地问:“那案子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在贺亦巡面前,没有人能先从他嘴里问出信息。 朱明菲本来也没想隐瞒,说:“前阵子滨市警方打掉了贺骏手下的一条毒品线,贺sir你应该知道这事吧。” 这件事许培也知道。 在游轮上拿自助餐的时候,贺亦巡诈了一下贺骏,贺骏便着急忙慌地吩咐手下赶紧转移毒品,结果被蹲守的警方抓了个正着。 “贺骏用毒品控制年轻男女,在他们身上纹上魅魔纹身,逼他们成为x奴,供致进会高层娱乐。”说起这些事,朱明菲脸色凝重,嘴角的木偶纹阴影更深,“这些x奴就叫做夜魅。” 尽管已经知道滨市的黑色产业很发达,许培还是被这种事震惊到了。 他看向身旁的贺亦巡,用眼神质问:高级警司这都不管? 贺亦巡读懂了许培的眼神,皱眉道:“我才知道。” “早些年我在一家酒吧埋伏时听到了关于夜魅的传闻,但一直没有掌握有用的线索。”朱明菲说,“不过最近贺骏不是死了吗?他手下好多人也因为贩毒被抓,现在夜魅处于‘散养’的状态。我好不容易找到关系联系上了他们,但也因此被致进会的人盯上了。” 原来如此。许培心想。 竟然跟甄礼没有任何关系。 朱明菲说完夜魅的事后,这才问:“甄礼案又是怎么回事?” “我最近在调查这起案子。”贺亦巡说,“你能描述下当时的经过吗?” 第32章 叫蓓蓓。 城郊,别墅区。 静谧的月光洒在无人来往的道路上,修剪整齐的绿篱在风中沙沙作响。 红色小车隐匿在蓝花楹的阴影中,车身上落了几片树叶。远处传来引擎的低鸣,黑色豪华轿车缓缓驶来,车灯划破夜色,在路面投下长长的光带。 当光带靠近,红车内的人迅速压低身子,将头顶埋于车窗下方。 黑色豪车从红车前驶过,停在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前,门廊的感应灯随之亮起,照亮了攀爬在墙上的常春藤。 两个穿着紧身短裙的漂亮女生从车上下来,副驾驶的男人叮嘱了一句“别乱跑”,之后豪车继续向前驶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深秋的风不可小觑,两个女生将吹乱的长发挽到耳后,裹紧了皮草外套,踩着恨天高朝门廊走去。 朱明菲从红车上下来,小声叫道:“小希,糖糖!” 两个女生应声停下脚步:“菲姐!” 又看到朱明菲身后的贺亦巡和许培,脸上闪过疑惑。 “这是贺sir和许教授,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夜魅的事发生在滨市,又跟致进会有关,贺亦巡没道理坐视不管。 半夜和朱明菲来到城郊别墅,等了个把小时后,终于有出台的夜魅被送了回来。 听朱明菲说,这里有好几栋别墅都是夜魅的宿舍,一栋别墅住五六个人,原本由贺骏的马仔看着。但在贺骏出事后,由于人手不足,这些马仔都已撤走,就连别墅监控坏了都没人管。 但即便无人看管,这些年轻男女都已染上毒瘾,也很难走得掉。 穿过花园进入一楼的起居室,许培本以为会随处可见用过的针头,结果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保姆阿姨把卫生打扫得很好。 “华姐,帮我们倒几杯水。”叫小希的女生在玄关踢掉高跟鞋,扯掉假发扔到鞋柜上,一屁股坐进沙发点了一根烟。而没了假发的遮挡,喉结的线条显现出来,模棱两可的声线也变得阳刚了几分。 哦,好吧,直到这时许培才发现小希是男生。 糖糖在小希身旁坐下,一把扯过他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你少抽点,有客人呢。” 小希没劲地撇了撇嘴角,看向贺亦巡和许培问:“你们要怎么帮我们?” 贺亦巡不答反问:“你们成年了吗?” ——某人的职业病,看到身份不明的人就想盘查。 “成年了。”朱明菲接话道,“小希是滨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不过辍学了。糖糖之前是护士。他们都是去贺骏的酒吧玩,被贺骏挑中了。” “你们没有想过报警吗?”许培问。 “没用的。”小希懒懒地看着自己的美甲,“染上毒瘾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了,报警能帮我们把那只脚拉回来吗?” “其实主要是警局有他们的人,可能我们前脚刚出现在警局,后脚就有车把我们拉走。”糖糖说,“而且,他们用毒品控制我们,这是我们的死穴。之前有姐妹不听话,他们就不给货,最后那姐妹熬不下去自杀了。” “但你们不可能永远这样。”许培凝重道,“你们知道吸毒的下场吗?别看你们现在光鲜亮丽,将来牙齿掉光、毁容破相,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你们希望这样吗?” “所以我们现在就拉他们一起死咯。”小希说。 许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为这些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感到惋惜。 “你们有什么计划?”贺亦巡问。 朱明菲说:“是这样的,他们每次聚会的场所都不一样,这次是维德利酒庄。一般来说,夜魅每次进场都会被搜身,带不进去任何设备,所以接下来两天我会去应聘服务员——他们正好在招,应该就是为接下来的聚会做准备。” “对面试者的安检不会很严格,我会趁机带点设备进去藏在卫生间里。等夜魅进场后就去卫生间,把这些设备穿戴在身上。” “当然,如果我面试上了最好,可以和夜魅有个照应。但如果我没面试上,那就只能靠夜魅自己了。” “放心啦菲姐。”小希说,“只要你能把针孔摄像头带进去,我们肯定没问题的。” 朱明菲点了点头:“致进会的那帮老头都会戴面具,你们最好找机会把他们的面具扒下来。不求拍完所有人,只要拍到就把针孔摄像头放回卫生间去,以免被发现。” “可是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呢?”糖糖有些担心地说,“那些人都有权有势,会把我们灌水泥丢到滨海湾吧。” “所以我找了后援。”朱明菲看向了贺亦巡,“不瞒你说贺sir,我原本的打算就是掌握证据后交给你,因为你拆穿了林玫的自导自演,我相信你是整个滨市警局里,最不会跟致进会合作的人。到时候我希望你守在酒庄外面,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能及时赶来现场。” “让我想想。”贺亦巡环抱着双臂,食指一下接一下地敲着胳膊,“你只希望我作为一个外援?” 许培知道贺警官在想什么。 在警方的行动中,这位高级警司都是担任指挥官的角色,突然变成一个辅助,肯定会不习惯。 何况在这样危险的行动中,警察已经参与进来,却让市民来做主导,多少也有些不妥。 “或许你有办法让我混进客人之中吗?”贺亦巡问。 果然,许教授猜对了,贺警官就是想要主导行动。 朱明菲看了看小希和糖糖,似在询问他们有没有办法。结果小希耸了耸肩,糖糖摇了摇头,于是朱明菲也没辙地呼出一口气:“客人还真不好办,那种级别的聚会,客人的身份只会查得更严。” “用夜魅的身份混进去倒还好说,好多新来的马仔人都认不全。但是贺sir你……” 跟夜魅二字完全不搭界啊。 “咦。”小希的目光突然移向贺亦巡身旁的许培,“你不是可以去吗?” 某三十岁国立研究所教授有些懵逼地用食指指向自己:“我?” “不可以。”贺亦巡立马否决,“太危险了。” 小希“嘁”了一声,但许培却思考起来。 老实说,他是非常乐意帮忙的,因为这些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让他想起了他在孤儿院的弟弟妹妹,都是被社会遗忘的自生自灭的一帮人。 如果朱明菲没能应聘成功,那这帮小孩儿不就没人照应了吗? 许培好歹多活了十年,心智要成熟不少,有他在也能更好地判断情况。 况且贺亦巡就埋伏在酒庄外,也不用担心生命危险,许培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觉得我可以。”深思熟虑之后,许培打断了正在讨论如何保持通讯的几人,“多个人多个照应,我在里面比在外面更有用。” 贺亦巡的眉头很轻地皱了皱:“你笨手笨脚的,可以什么?” 莫名其妙被损,许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工作的状态跟在家不一样好吗?你就说幸运号的案子是不是我帮你破的。” 还嫌弃上了。真是。 贺亦巡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否决,但没能找到理由。 因为许培没说错,他在酒庄里才能发挥作用,在外面就只能看热闹。 “那样也好。”朱明菲说,“其实我也希望有外人能做个见证。” “不过,”许培面带尴尬地说,“我有点担心我年纪大,被看穿不是夜魅怎么办?” “你年纪能有多大啊?”小希显然对教授这一称谓没有概念,“二十五有吗?” “人家是教授诶。”糖糖嫌小希没常识地说,“肯定有二十八了。” 其实除许培外,国立研究所的教授都在三十五往上,他已经是最年轻的了,但也没能二十八就当上教授。 “你就放心吧,许教授。”朱明菲说,“别说你看上去就跟小希他们差不多大,就算你满脸皱纹我也能给你化成帅哥。” “当然,身材不过关就没办法了,像我,就只能去应聘服务员。但你身材也过关,所以没问题的。” 许培“嗯”了一声,突然瞥到小希身上的紧身裙,有些紧张地问:“我也必须穿女装吗?” “不用啦。”小希摆了摆手,“这是我的个人爱好,有些老头也喜欢这个。大部分男夜魅还是穿男装的。” 那还好。许培松了口气。 就算把这趟穿越当作体验人生,穿女装对许教授来说还是有点夸张了。 “不过我想到一个问题。”糖糖说,“夜魅进场要检查纹身,许教授没纹身怎么办?” “对哈,差点把这事忘了。”朱明菲说,“每个夜魅身上都有魅魔纹身,辨认身份就是靠这个。” “用纹身贴也不行,我们的纹身里都有自己的名字,现在定制也来不及了。”糖糖说。 “直接找水哥画个不就完了。”小希说,“不是有那种半永久墨水嘛。” “这样也行。”朱明菲看向许培问,“许教授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不过水哥是?” “我带你们去见他。” 屋外远远响起了引擎的声音,又有其他夜魅被送回来了。 朱明菲带着贺亦巡和许培绕到厨房,从后花园离开,许培有些意外地看到保姆华姐正在加热牛奶。 “阿姨对他们很好的。”朱明菲说,“都是一群可怜孩子。” 红色小车行驶在旧城区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仪表盘上的故障灯时亮时灭。 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惊得路边的老鼠慌忙钻入下水道中,转弯时底盘发出吱吖声,车身却稳稳穿过狭窄的巷子,像一匹识途老马。 小车虽破,但不掉链子。车尾“新手驾驶”的贴纸早已褪色,仍倔强地不肯脱落。 第33章 老子回去就把你忘了 “你还要看多久?” 昨晚深夜回来,许培就在镜子前照了许久才肯睡觉。嫌浴室的半身镜太高,照不全,还是在贺亦巡的卧室照全身镜,导致贺亦巡就算想睡也不能关灯,只得跟着欣赏了半天。 今早贺亦巡跑步回来,某人又在镜子前照他的半永久纹身。 堂堂研究所教授,竟然对魅魔纹身这么感兴趣,贺亦巡合理怀疑许培的心里住着一个小恶魔。 想想觉得甚是合理,不是小恶魔,是大魔王。 “你不觉得很酷吗?”许培一手抬着衣摆,一手拉着裤腰,回头看向镜子,“水哥说可以维持三个月。” 贺亦巡在许培身旁脱下速干衣,拿上出门要穿的衣物去了浴室冲澡:“魅魔纹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培当然知道。 但就像好学生总想尝试叛逆的事情,都穿越来另一个世界了,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又何尝不可? 贺亦巡冲澡很快,十分钟后,已经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在餐边柜磨咖啡。 从背后看去,他的身材是标准的倒三角,肩宽腰窄大长腿,随着研磨咖啡的动作,后背上的肌肉线条在衬衣下若隐若现。由于他刚洗过澡,清新的气息夹杂着咖啡的香味传入许培鼻尖,许培愿意评价这副画面香得赏心悦目。 他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边等早餐,贺亦巡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扫了一眼,有些诧异:“第一监狱。” “你接吧。”贺亦巡说。 按下免提键,甄礼的声音响了起来:“贺警官,是我,甄礼。” 贺亦巡冲着咖啡,打了声招呼:“甄博士。” “我想问一下,你们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距离上一次见面才过去两天,这催得属实有些紧了,尤其是这还是二十年前的案子。 “物证已经没了,想要翻案只能从人证上下手。”贺亦巡放下手冲壶,走到餐桌边,双手撑着桌沿,“我打算找几个致进会的高层了解下当年的事。” “这恐怕行不通吧。”甄礼担忧地说,“他们会告诉你吗?” 正常来说,肯定不会。 但如果在假面舞会上抓到了这些人的把柄,那情况就另说了。 既然当年的案子是团体作案,那总有了解内情又不那么核心的边缘人物愿意和贺亦巡做交易,成为污点证人。 “我会想办法。”贺亦巡言简意赅地说。 “好,麻烦你了。”甄礼说,“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们,我研究明白穿越的机制了。” 许培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贺亦巡,发现贺亦巡也在看他。 “许教授身上的那块陨石就是穿越的‘钥匙’,当它本身的磁场和外界扭曲的磁场相匹配时,就有几率打开时空通道。” 许培:“扭曲的磁场?” “我们本身处在一个磁场平衡的世界,若磁场消失,我们将会迎来宇宙级灾难。但磁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的波动非常敏感,比如太阳产生磁暴时,地球的磁场就会受到干扰;又比如雷暴天气时,大气中的电离层剧烈扰动,也会形成磁场扭曲。” “所以果然跟雷雨天有关。”贺亦巡接话道。 “没错。”甄礼说,“陨石是钥匙的话,雷雨天就是门锁。当两者匹配上,时空之门就会打开。” “如果是这样,”许培问,“那不是每个雷雨天我都会穿越?” 事实上,许培从小到大经历过那么多雷雨天,就只有这一次穿越了。 至少他记忆中是这样。 “关键是匹配。”甄礼说,“我看了天气预报,下周六晚会有雷暴天气,我可以用我的设备调整陨石的磁力,让钥匙和门锁匹配上。” “也就是说,许教授下周六晚就可以穿越回去了。” ……这么快的吗? 许培一时哑然。 本该高兴和兴奋才对,为什么会有一丝迟疑? 或许是因为这边的生活新鲜刺激,就像进入虚拟世界体验人生,没有琐碎的烦恼,也没有科研的压力。 而结束这一切,就意味着许培要回到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来不及吃饭就用泡面解决,衣服皱了也没关系反正无人在意,不会再有人给他做好吃的饭菜,也不会再有人把他的衣服熨得平整。 试问哪个社畜愿意结束这神仙日子回去上班? “不过,”甄礼突然话锋一转,“这事是没法在监狱里完成的。” “如果许教授在监狱里凭空消失,那还得了?” “还是只有等贺警官帮我洗清嫌疑,这样许教授才能尽快回家。” 挂掉电话,许培捧着手冲咖啡,比往常沉默。 后腰刚画了半永久纹身,维德利酒庄还等着他去潜伏,然而一想到不久后就要回去,干劲儿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来。 说到底,他和这个世界有关系吗? 好像刚刚融入,就要剥离,他在这边投入更多感情,或者说,增加更多连结点,剥离起来就更困难。 “贺亦巡。”许培懒懒地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贺亦巡的背影问,“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穿着围裙的贺警官正在用烤肉夹煎香肠,许培回去后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了——包括味觉,视觉和嗅觉上的。 “不会。”贺亦巡说。 嘁。许教授撇了撇嘴角。毫不意外。 明明知道答案,也不知为何就是想问。 “不过你的东西我会收起来。”贺亦巡把烤肉夹搭在锅沿,侧过半张脸对许培说,“你下次过来可以直接用。” 还能有下次吗? 许培不知道。但有个期许总是好的。 “万一我下次过来是二十年后呢?”许培问。 “我可能搬家了。” “那你不准搬。” 贺亦巡没再接话,像是不屑于参与这场幼稚的对话,又像是不想随意给下无法兑现的承诺。 “对了,手机我可以带走。”许培突然想起这事,打开前置摄像头,走到了贺亦巡身旁,“我们自拍一个吧,留作纪念。” 在正前方举起手机,把头偏向贺亦巡的肩膀,许培正想让贺亦巡也看镜头,谁知某人一点也不配合,转身就走。 贺亦巡把早餐端上餐桌,脱下围裙:“快吃。” 这算什么?硬汉对自拍的抗拒? 许培讪讪收起手机,心想有什么不能拍的,真矫情。 老子回去就把你忘了。 时间转眼来到舞会当晚。 警队指挥车伪装成了商务接送车,停在维德利酒庄所在山头的山脚下。 光线明亮的车厢内,陈臻用技术手段入侵了酒庄的监控系统,但应是舞会保密级别高的缘故,酒庄内许多监控都没有启用。 小希趴在陈臻背后的椅背上,看着陈臻飞速敲打键盘,夹着嗓子说:“哇,哥哥,你好厉害哦。” “小意思。”陈臻空出左手,抛接起了握力球,想要展示单手敲键盘的绝技,谁知一不小心翻了车,握力球弹到了冷眼看着他装逼的贺亦巡脚下,他缩了缩脖子,把握力球捡了回来,不敢再嘚瑟。 另一边,朱明菲正在用气垫给许培上粉底,拍得他的脸啪啪作响:“许教授,哦不,蓓蓓,进去后就靠你了。” 朱明菲没能通过面试。 酒庄的招聘要求是女服务生身高不低于1米68,男服务生不低于1米8——这已经赶得上模特的标准,朱明菲穿了增高鞋垫,结果被面试官一眼看穿,第一轮就被刷掉了。 不过好的是,她成功把偷拍设备藏到了女卫生间的通风口里,等夜魅进场后,就可以去卫生间取。 “好。”许培忍受着脸上陌生的粘腻感,“不过这粉底是不是太白了?” “不要质疑我的化妆技术。”朱明菲严肃地说,“定妆后就不白了。” 然后又是一阵拍拍拍。 “贺sir。”陈臻一边给夜魅发微型耳机——这种耳机置于耳道内不会被发现,一边找贺亦巡聊天,“咱们这么重大的行动,你就叫了几个兄弟,这能行吗?” “够了。”贺亦巡说,“没让你们进去抓人。” 致进会的人只是来参加舞会,贺亦巡没有任何理由把他们抓起来。只有看夜魅能不能拍到有用的东西,最次,只要能拍到一两个人的脸,他就有理由深入调查致进会,说不定甄礼案也能有新的突破。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怕有内鬼,暴露这次行动。 一旦致进会的人知道“快乐老家”都已暴露,后面还想抓他们的小辫子就难了。 “那我们只需要在外面守着就行了对吧。”陈臻说,“只要妹妹们没危险。” 贺亦巡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那什么样算她们有危险?”陈臻又问,“被侵犯吗?” “但妹妹们都很有经验的样子,万一她们能handle呢?我们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或者我们可以设定一个安全词,比如‘哥哥好帅’?她们一这么说,我们就冲进去救她们。” 话好多。好密。还有好多废话。 贺亦巡皱起眉头,许培没来之前,每次开案情讨论会就总是这样。 不过未等贺亦巡开口,小希应是听烦了妹妹长妹妹短的,忍无可忍地说道:“谁是你妹,我是你哥。” 陈臻瞳孔地震。 “我看就以暴露为信号吧。”朱明菲给许培涂着唇釉,分心说,“只要没有暴露,她们应付那群老头没问题的。” “是的,”糖糖接话道,“我们肯定没问题,我比较担心的是许……蓓蓓,他这样肯定很多老头会对他动手动脚。” 第34章 被狼群围住的小绵羊 夜色如墨,黑色商务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穿梭于成片的葡萄林中。 月光为葡萄林镀上一层银霜,藤蔓在暗处交织成网。空气中弥漫着发酵的果香,像是装酒的橡木桶打翻在地。轮胎压过柏油路面,碾碎了远处酒庄飘来的音乐。山间的雾悄然升起,为这场夜行增添了几分神秘。 预想中的来电响起,小希在众人的关注中按下接听键:“喂,杰哥?” “你们人呢?”说话的人正是负责接送小希他们的司机,“保姆说你们都出发了?” “对啊。”小希语气如常,“我们跟庆哥的车走啦,都快到了。” 最近一段时间,负责接送夜魅的司机经常换人。好些都是从各个场子里临时叫来的,这些人之间互相能叫得上名字,但并不熟识。 叫阿杰的人抱怨了一句“不早说”,也没多问,挂断了电话。 小希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 这样警车就能伪装成接送车进入酒庄了。 维德利酒庄坐落于山顶,远远看去,古老的石墙上爬满了绿藤,被铜制壁灯一照,显得格外幽深。 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拱形门前,小希和糖糖率先下车,许培跟在后面,突然被贺亦巡拉住了胳膊:“我就在外面。” 两辆警车会停在酒庄停车场隐蔽的角落,那里本身停放着许多员工的车辆,后续还会来致进会客人的车,多两辆商务车也不会显得可疑。 见一向沉默的贺sir难得话多,许培故意问:“你担心我啊?” “怕你出纰漏。”贺亦巡说。 “少瞧不起人了。”许培扒着车门,回头看向贺亦巡,“你先想好庆功宴要请我吃什么。” 沿着鹅暖石铺的道路走进拱门,一座三层楼的巴洛克式城堡出现在眼前。喷泉池中的水柱随着萨克斯音乐起伏,好似有音符在池中跳跃,让人的脚步也跟着变得轻快。 但随处可见的黑西装安保,以及玄关处的两台安检门,都在提醒许培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蓓蓓?”一个戴着耳挂式对讲机的女经理掀起许培的衬衣衣摆,检查得甚是仔细,“新来的?” 许培拿出了生平最好的演技——演贺亦巡都没这么卖力,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清澈又无害。 女人继续检查,就连头发和隐秘部位都仔细摸过,还检查了鞋子里有无藏匿。等确认许培身上没有携带可疑物品后,她朝里挥了挥手:“进去吧。” 穿过门廊,进入宽敞的主厅,硕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绚丽的光晕,照亮了正面墙上悬挂的古典油画。两侧是整面墙的酒格,放着数不清的红酒,空气中的醇香与皮革沙发的气息混合,营造出慵懒而高贵的氛围。 先来的夜魅已经分散在大厅里,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见小希和糖糖带着许培出现,她们都默契地互相递了个眼神。 不是所有夜魅都会戴上针孔摄像头。 有的夜魅比较胆小,像糖糖,就不适合,她们便负责打掩护。而许培也不适合,因为他比较打眼,所以他负责的是吸引注意力。 在卫生间里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许培和小希刚出来,耳机里便响起了贺亦巡的声音:“汇报下情况。” 建筑内部的监控没有启用,警车上就只能看到黑西装在外围巡逻,以及针孔摄像头传输过去的晃得不行的画面。 许培正想告诉贺亦巡安检多么多么严格,一旁的小希已经开口:“汇报什么呀贺sir,老头们都还没来呢。” 对哦。许培反应过来,安检有什么可汇报的,又不是聊天。 “还习惯吗?”贺亦巡问。 小希继续接话:“放心啦,都不是第一次来伺候……”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有第一次来的人,挽住许培的胳膊,打趣道:“原来是问我们蓓蓓呢。” 呃,想着是警方行动,许培没敢聊天,结果贺警官倒先找他聊上了。 “还好。”许培说。 贺亦巡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致进会的人还没来,小希拉着许培随便找了张沙发坐下,吃起了茶几上的果盘。 许培生怕两人被盯上,问:“这些是给客人吃的吧?” “你别那么拘谨,放开点。”小希把叉子放回果盘,大喇喇地叠起双腿,“我们的工作是陪玩,只要老头开心了,没什么不能做的。” 许培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只见大厅里设置了二十来张卡座,很像正经的商务会所,实在很难想象要怎么“陪玩”。 “我们待会儿是一个人陪一个人吗?”许培问。 小希噗地笑出声:“你也太清纯了,蓓蓓。” 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说清纯,许教授有一丝无语。 “那些老头玩得可花了,之前还有过罗马浴场主题和人体盛呢,怎么可能就一个陪一个喝酒聊天?你别看那些老头老,色起来命都不要,七十多岁了还要用空气泵辅助勃起,见过没?” 许培:“……没。” “我记得今晚有脱衣舞表演来着。”小希又说,“待会儿灯光暗下来后他们会开始‘捕猎’,你不用慌,跟他们周旋就行。” “好。”许培点了点头,“我也会试着弄掉他们的面具。” “希望今晚能顺利吧。”小希交代完,唉声叹气地靠到沙发椅背上,“再也不想伺候那些老头了。” 其实就现在这个看守力度,夜魅想跑随时都能跑。 唯一不跑的理由,在许培看来,就是他们需要稳定的毒品来源。 但曝光致进会的事,无论成功与否,势必会失去这个来源,那为什么不直接跑? 因为正义吗? 许培也很难判断。 “你有想过之后做什么吗?”许培问。 “之后?”应是没想到话题突然开始走心,小希一愣,随即笑了笑,无所谓道,“去戒毒所蹭吃蹭喝吧。” 许培心情复杂,没有接话。 如果不是穿越来这边,他应该永远也接触不到这类人。 “你应该生活很幸福吧,蓓蓓。”小希沉静下来,眨着大眼睛看着许培,“你肯定家庭条件很好,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但我经历的事多,说不定我比你还成熟呢。” 也不知这小屁孩在臭屁什么。 “你想错了,小希。”许培呼出一口气,“我十岁起就是孤儿了。” “啊?”小希既惊讶又好奇,“你爸妈怎么死的?” 听到这问题,许培不禁觉得好笑。正常人听说这种事都会表示哀悼,更不会细问——就像甄礼和贺亦巡,也就小屁孩会口无遮拦。 不过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对许培来说早已翻篇,他也不会感到介意。 “出车祸。”许培说,“我跟我爸妈去看了一场钢琴演出,回来的路上下大暴雨,视野很差,在等红灯的时候被大货车追尾了。” 还记得当时的那场车祸非常惨烈,许培家的小轿车基本被大货车碾成了废铁。 但神奇的是,许培活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就记得他坐在后座上,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座森林里,还遇上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 他问小男孩这是哪儿,小男孩说不知道。 后面他就跟小男孩在森林里走啊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又回到了车祸现场。 不过他并没有出现在车里,而是在马路上,眼睁睁地看着救护人员从他面前抬走了他爸妈的尸体。 没有人能说清许培是怎么活下来的。 许培反复告诉警察自己去了一个森林,森林里的树木泥土多么逼真,和他牵手的小男孩手有多么温热,然而警察只说他应是在车上睡觉,做了一个梦。 这是唯一合理的说法,但还是无法解释许培怎么会从车上瞬移到马路上。 那个时候许培还小,没有哪个大人把他的话当回事。渐渐地,就连许培自己也相信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或许当时他被路边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趁着等红灯,自己下了车。 然后由于车祸场面太过冲击,他自动屏蔽了这段记忆,把车上的梦境和前后的记忆串联了起来,导致他感觉自己去了一座森林。 后面许培也做过许多心理辅导,得知受到巨大的心理创伤时,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也证明了森林的事很可能就是一场梦。 再后来许培逐渐长大,把这些记忆都封存了起来。 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他怎么会梦到一个受伤的小男孩。 “那你后面是靠亲戚养大的吗?”小希问。 “没。孤儿院。”许培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可是孩子王。” 耳机里突然响起贺亦巡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聊天:“致进会的人来了。” 与此同时,经理拍了拍手,说了声“客人来了”,接着朝灯光师打了个响指,敞亮的大厅顿时变得昏暗下来。 门廊的方向接连走进来许多西装革履的男人,每个人身上都是昂贵的定制西服,戴着只遮住上半张脸的丝绒假面。 这之中有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有鬓角微霜的中年男人。他们就像一群优雅的掠食者,假面遮住了他们贪婪的眼神,却遮不住嘴角那抹欲望。 有人用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抚过服务生的腰,拿走了托盘中的红酒,很快物色了一个夜魅揽入怀中。 第35章 小狗不能性感 绅士们筑起人墙,形成狩猎场,围困住许培。低沉的轻笑充斥四周,像是猎人对猎物的嘲弄。 水晶吊灯折射的光斑划过一个接一个的精致假面,空洞的眼眶后是遮掩不住的狰狞欲望。优雅的音乐不知何时变成了迷幻的电子乐,缓慢而厚重的鼓点让空气都跟着躁动。 手腕和腰上的手在暗中较劲,像两只咬中猎物的鬣狗,谁也不肯松口。 猎物的挣扎合情合理,许培正想仗着自己是新来的不懂事,抬手碰掉其中一人的面具,谁知两人突然达成了某种君子协议,同时松手,让许培因挣扎而使力的手只得顿在半空。 原来君子协议并非谦让,是有第三者掏出了一把蝴蝶刀,割破了许培的领结,挑断了他胸前的牛扣。 白皙的皮肤在迷乱的灯光下泛起珍珠的光泽,衣襟下的两颗婴桃若隐若现,随着慌乱的呼吸急剧起伏,像在发出品尝的邀请。 许培确实慌了。 他着实没想到这群衣冠楚楚的上层人士竟然完全不顾礼仪教化,就这样在公众场合对他行羞辱之事。 有人问:“还看表演吗?” 通往二楼的主楼梯呈x形,中间有个不大不小的平台,有衣着暴露的舞者正在跳艳舞。 有人提议:“先为贝贝举办个欢迎仪式吧。” 几人会心一笑,有人拉许培的胳膊,有人推许培的腰,每个人的力道都恰到好处地介于礼貌和强迫之间,把挣扎不及的许培带上了侧边的副楼梯,而楼上就是供客人享乐的房间。 猎人们是打算共享猎物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培惊得汗毛倒竖。 四五个人搞他一个?这些人的下限还能再低些吗? 手死命地扒拉着栏杆,余光瞥见两三个夜魅准备过来解围。 但只要许培还处于包围之中,过来的夜魅不过是徒增助兴的人数罢了。 仗着自己比这些老头身手敏捷,许培假意妥协,实则冷不丁地转身,猛地撞开身后那人,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有人反应迅速,按住了许培的肩膀,但到底事发突然,没能紧紧扣住,只抓住了薄薄的布料,把那本就敞开的衣襟撕更得开,几乎露出了半边身子。 许培一鼓作气跑下来,差点撞上一个服务生。他及时错开身子,却不料投入了另一个怀抱。 后腰顺势被人搂住,第一反应是又遇上了一个老色胚。 但下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杜松子香味涌入鼻尖,许培一愣,抬起头来,只见闪着冷光的黑金假面散发着凛冽的气息,和这里糜乱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贺亦巡。 “你怎么进来的?”许培怔怔地问。 “翻墙。”贺亦巡一手搂着许培,另一手不紧不慢地拉起滑至手肘的衣襟,把大敞的胸口盖了个严严实实。 真正绅士的行为让迫不及待脱人衣服的老畜生们恼羞成怒,撕下优雅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本相。 有人率先走下楼梯,想要找贺亦巡理论——又或是直接争抢,但其他夜魅上前拦下了那人,与此同时,贺亦巡带着许培转身离开,在一处空着的卡座坐了下来。 许培用余光扫了眼楼梯那边的情况,围猎行动的几人似乎已经达成共识,夜还很长,不用急于一时。 “是我低估他们了。”许培心有余悸地说,“他们根本没有下限。” “是。”贺亦巡动了动嘴唇。 “你来得很是时候。” “嗯。” 许培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四周,而当他看清隔壁的卡座正在发生什么时,他惊得僵直后背,用食指悄悄戳了戳贺亦巡,低声说:“你看旁边,我没看错吧,夜魅是在给那个人口吗?” “你没看错。”贺亦巡看着艳舞表演,淡淡道,“我们四面八方都已经开始了。” 迷幻的音乐中确实夹杂着不可描述的声音。 “那我们在这干坐着……” “很显眼。” 说完,贺亦巡收回视线,一只手绕过许培身后,托起他的臀部,另一只手掰过他的大腿,让他跨坐到了自己身上。 手完全不知道该往那儿放,索性环住了贺亦巡的脖子。许培懵圈地眨了眨眼:“我们要做什么?” “装装样子就好。”贺亦巡把许培的脸按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又来性骚扰是吧。 许教授闻着浓烈的杜松子气息,僵直的后背不争气地软了下来,身子陷进了贺亦巡怀里。 真是没骨气! 就应该勇敢对性骚扰说不! 然后许教授又吸了两口。 “许培。”贺亦巡突然开口。 “干嘛?”许培把脸埋在贺亦巡的颈窝问。 “你往后坐一点。” 许培低头一看,好吧,快蹭上了。 这时候可不能擦枪走火。 此起彼伏的糜糜之音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许培循声看去,只见小希弄掉了一个客人的假面,正被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看他捂着侧脸,应是还被扇了一个耳光。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许培皱起眉头,“那些老头的假面没那么容易弄掉,效率太低了。” “是教育厅的厅长。”贺亦巡看着重新戴上假面的那人,“没想到他也是致进会成员。” “其他你还认出谁来了吗?”许培问。 “没。”贺亦巡说。 其实就连夜魅也不完全清楚这些客人的身份,因为每次接客对方都会戴面具。 而并非所有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像贺茂虎就不在,凌锋也不在,想要缩小范围也很困难。 “要不还是我来吧。”许培在贺亦巡颈后调低了阻隔指数,“我可以记下他们身上的气味,回头再碰上就能认出来。” 只要能认出来,就能深入调查。 “可是你每次使用嗅觉都会……”考虑到许培还戴着微型耳机,贺亦巡点到即止地说。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之前的尴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许培不甚在意地说,“回去把你警服借给我就是了。” 贺亦巡:“……” 虽然不太明白他又不是不在家,为什么非要用他的警服,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不同的香水气息交织,混杂着红酒的馥郁,比以往任何一个场景都要复杂。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体代谢的废物不断积累,一些人会产生特有的“老人味”。即便这些老头喷着高级香水,也无法掩盖他们身上腐朽的气息。 肝肾疾病产生的氨味、口腔问题导致的口臭……还有充斥着整个大厅的淫糜的荤腥。 那个人竟然在,许培倒是不怎么意外。 自己化着妆,贺亦巡又戴着假面,即使双方碰上了也不怕。 至于其他人,气味都很陌生,许培只能强迫自己一一记下。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身体果然发出了警告。 腺体隐隐发烫,呼吸也有些紊乱。许培暂且打开阻隔器,对贺亦巡说:“有些气味是两三个人共有的,还得做排列组合,有点困难。” 贺亦巡用手背贴上许培泛红的额头:“不用勉强。” 冰凉的触感甚是舒服,许培任由贺亦巡摸着他的体温,老老实实地坐在贺亦巡腿上一动不动。 许比格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还好吗?”贺亦巡问。 许培点了点头,趴到贺亦巡肩膀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腺体:“还有这里。” 这里也需要冰凉。 原本已经接受腺体是隐秘部位的设定,贺亦巡总是注意着不再“冒犯”。 但是现在许培却主动露给他看。 粉红的蝴蝶略微有些红肿,和洁白的皮肤界限分明,仿佛要从雪地一跃而起。 “这里怎么。”贺亦巡滚了滚喉结。 不想被耳机里的人听到,许培不再说话,抓起贺亦巡的手,拿他的手背贴到了自己发烫的腺体上。 冰镇效果不错。 许培能感到身体的警告消退了下去,抬起头对贺亦巡说:“我在为你工作,我工伤你是要负责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负责。”贺亦巡说。 那倒没有。 不过…… “这姿势我不太舒服。”许培动了动膝盖,“那衬衫夹好勒。” 自从把许培抱到身上来后,贺亦巡的视线就没往下过,因为他知道许培的衬衣无法合拢。 但听到这话,他下意识往下看去,就见到许培的西裤因双腿敞开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绑带痕迹。 无法合拢的衣襟被衬衫夹的弹簧一拉,服服帖帖地贴着皮肤,就好似本该露出胸腹一般,比只着片履的艳舞舞者还要性感。 不,性感这种词是不应该出现在小狗身上的。 贺亦巡重新抬起视线,把许培按回了自己怀里:“休息好了就继续闻。” 这丫是周扒皮吗…… 许培在心里抱怨。 大厅的音乐突然变成了快节奏的舞曲,迷离的灯光消失,频闪灯开启,颇为刺眼。 许培回头看去,原来是脱衣舞表演开始,昏暗的氛围一转,恍若来到了蹦迪的酒吧。 四周的动静明显变大,已经有人配合着舞曲的节奏开始菗插。 许培这才意识到原来音乐的安排也是有讲究的,刚才的舒缓只是前戏,现在才开始进入正题。而愿意去楼上房间的已经是够讲究的了,四周的人…… 尽量屏蔽这些画面带来的冲击,许培关掉阻隔器,继续记忆客人的气味。 味道变得更加纷杂,甚至令人作呕。 不过一丝异常引起了许培的注意,那是刚才没有的、正在逐渐变多的一股怪异的气味。 第36章 我把我自己给你用 救护车赶来时,韦泰已经断气了。 白布盖在冰冷的躯体上,犹如晦气的坟包,令人避之不及。 绅士们失去了方才的从容,时不时调整假面,把那当作唯一的遮羞布,生怕露出个人特征。有人看了眼手表,不耐烦地整理领结,有人抱怨美好的夜晚就这样被破坏。 和迫不及待想要脱身的客人们不同,夜魅们打哈欠的打哈欠,玩指甲的玩指甲,对现场的事态漠不关心。 没有人在意韦泰是因何倒在了这个夜晚。 “到底什么时候才放人?”又有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黑西装尽职尽责,把贺亦巡带来的警员阻拦在酒庄外。双方都是荷枪实弹,形成对峙的局面,警察不急着突围,黑西装也不敢贸然行动,结果便是一道屏障把酒庄和外界隔绝开来,谁也进不去,谁也出不来。 这情况对贺亦巡有利。 现在他人手不够,不敢贸然下令抓人。若双方真动起手来,说不定会有人趁乱逃跑。 不过他叫的支援已经在来的路上,目下他只需要拖住致进会的人,不让他们离开,等支援一到,黑西装不再构成威胁,便可以轻松把聚会的人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韦泰死得还真是时候,否则贺亦巡都没有由头抓人。 这些有权有势的老头还是太过自信,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还不如聚众赌博的小作坊,都知道留个后门。 “这里发生了命案,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贺亦巡堵在门廊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时间。 一听说自己成了凶案嫌疑人,衣着光鲜的老头们各个情绪激动,顾不得体面破口大骂。 “你疯了?想抓我们?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林玫怎么回事?自己生的小畜生也不管管,她这会长还想不想当了?” “我劝你这毛头小子想清楚后果,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应该快了。贺亦巡计算着时间。 有人开始冲经理嚷嚷,让她命令安保朝警察开枪。然而贺亦巡就在经理旁边,冷眼看着她,手中的警枪就差没指着她的头,让她下命令试试。 不似客人们都戴着面具,经理顶着自己的脸,哪敢当着贺亦巡的面下这种命令?到头来客人是跑了,她自己第一个进去。 客人和安保之间的传话筒没敢吭声,外面的黑西装自然不会主动开枪。 双方继续僵持。 这群衣冠禽兽已是瓮中之鳖,只待警方的支援到来。 然而—— 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穿过人群,走到贺亦巡跟前,摘下了脸上的假面。 亮堂的灯光打在熟悉的脸孔上,下垂的嘴角比平时多了几分沧桑。 “行了。”警察局长邵晖接过指挥官一角,自然得就好似他刚来现场,并非宴会中的一员,“这里的客人都没有嫌疑,把那些陪酒的,还有服务员都带走。” 夜魅们各个发出惊呼,被这急转直下的事态搞得措手不及。 贺亦巡已经从许培那里得知邵晖就在这里,原以为他会隐瞒自己的身份直到警局,未承想他竟然主动站出来牺牲自己,保全他人。 “你说没嫌疑就没嫌疑吗?”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贺亦巡还是据理力争,“所有人都有可能接近韦泰,有没有嫌疑调查后才知道。” 邵晖找经理要回了自己的手机——有警察局长撑腰,经理自然不再畏手畏脚,他打了几个电话,遣散了大部分贺亦巡叫来的支援,又走到拱门边,对待命的警员说:“把嫌疑人都带走。” 警员们面面相觑,都不清楚局长口中的“嫌疑人”是谁,更不清楚局长为何会突然出现。 但看着戴假面的客人鱼贯而出,没有人敢做主把这些人拦下来。 一辆接一辆使用假车牌的豪车匆忙离开了酒庄,大门前只剩下被车轮卷起的落叶缓缓打着旋。远远望去,一连串红色尾灯在山路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贺亦巡的脸比夜色还黑:“我会向上级反映。” 市警局邵晖一手遮天,总还有州和联邦政府。 “不用你反映。”邵晖也上了接他的车,“我自己会接受调查。” 看着最后一辆车驶离酒庄,陈臻神色复杂地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老大不会是这种人。” 披着贺亦巡西装外套的许培戳破了他的幻想:“就是你想的那样。” 朱明菲愤愤不平地质问贺亦巡:“你就这样把人放走了?” 贺亦巡的眉头仍未舒展:“不然呢。” 暂且不说没有支援根本无法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就算来了支援,也只会听邵晖的号令。 “菲姐,不怪贺sir。”糖糖搓着在风中裸露的小臂,“谁能想到这局长这么有奉献精神呢。” “就是啊,老畜生还当起圣人来了。”小希呸了一声,问,“我还是拍到了一些东西,要曝光吗?” 也就一个教育厅厅长而已。 “还是从长计议吧。”朱明菲说。 酒庄没有像幸运号那样与世隔绝,发生命案可以用上现代侦察手段。 法医在现场粗略检查完尸体,没能找出死因,只能把尸体带回去解剖。等勘查完现场,回警局做完笔录,许培和贺亦巡回到家已是深夜。 路上许培一直在看手机,进玄关后才放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查到是什么气味,可能是不常见的毒物。” “这是法医的工作,不用你操心。”贺亦巡弯腰把许培踢掉的鞋整齐摆好。 “邵晖会对法医报告动手脚吗?”许培担心地问。 “不会。”贺亦巡松开领带,处理着因韦泰遇害而爆发的消息,“上级警务处已经知道这事,让他停职接受调查了。” 致进会的其他人是跑了,但命案摆在那里,死的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任谁也没法粉饰太平。 邵晖已经交出警徽,现在滨市警局的事务暂由贺亦巡代为主持,韦泰的案子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就是错失了打击致进会的好机会。 “你是不是还在忙?”听到贺亦巡的手机在不停振动,许培没再多问什么,拖着乏力的身体朝浴室走去,“我先去洗澡了。” 回消息的手倏地停下,贺亦巡抬头看向许培:“你身体没问题吗?” 明明在卡座里浑身发烫来着。 “不是很严重。”许培解开纽扣,拉下拉链,任由西裤滑落在地,再用脚勾起来扔到沙发上,“我去浴室解决就好。” 这是许培常用的脱衣方式——随手乱扔,贺亦巡早已习惯替他收拾。 但今天与往常不同,贺亦巡看着那乱扔的裤子莫名火大。 准确来说,不是裤子。 衬衫夹的黑色绑带紧贴大腿,在冷白的皮肤上留下浅浅勒痕。袜夹的细带拉扯起深色袜子边缘,勾勒出了骨感的脚踝。 两条修长的腿被左右对称的带子束缚住,透着一股严谨的秩序之美。但凌乱的衬衣衣摆和若隐若现的内裤无一不在打破这股秩序,让完美主义者无法忍受,只想掌控这片土地,重新制定新的秩序。 “你确定不要我的警服?”贺亦巡朝许培走去。 “你要给我,我当然没意见咯。”许培低头解开衬衫夹,小夹子掉落下来,让秩序更加混乱,“但我才不会给你洗。” “算了。我也不想洗。”贺亦巡走到了许培面前。 许培停下动作,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贺亦巡,没懂他走这么近干什么。 “我把我自己给你用。”贺亦巡弯腰托住许培的臀部,把他抱了起来,“今天破例允许你上我的床。” 许培:? 什么意思,不想洗警服,想洗床单? 许培双腿夹住贺亦巡的腰——不是有意的,是贺亦巡这么抱他,他的腿只能这么放,愣愣地问贺亦巡:“你这是干什么?” “帮你。”贺亦巡说。 “可是我情况不严重啊喂!” 被摔到床上的时候许培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贺亦巡倾身压过来,嘴唇覆盖住他的,他仍然没搞明白—— 贺亦巡在干嘛? 好奇学生又有什么事想弄明白? 关键是他的身体都被贺亦巡摸得差不多了啊! 难道是生殖腔的秘密暴露了? 不应该啊。 许教授接受着毫无章法的吻,满脑子都在思考他身上这头雄性是怎么回事。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杜松子气息莫名变得浓稠,让许培竟有了窒息之感。本来抑制住的热浪犹如火山爆发,中间毫无过渡,沉寂的腺体瞬间变得滚烫。 很好,又变严重了。 “你干嘛啊,贺亦巡。”许培嫌烦地把人推开,摸了摸后颈,已经分泌出少量液体,“你又想换床垫了是吧?” 贺亦巡没回答,把许培翻了个身,看着那红肿的腺体问:“要我舔吗?” “不然呢?”不爽白不爽,反正偷偷抱着人警服滋味都被看到了,许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我这是工伤,你得负责。” 把碍眼的衬衣彻底剥掉,腰后的魅魔纹露出了上半部分——下半部分还隐藏在内裤里。 好像就是从这个纹身开始的。 从那时候起贺亦巡就一直很上火,尤其是今天本来有机会把致进会的人一网打尽,却被邵晖搅了局,更是让他无比火大。 他双手掐住许培的腰,狠狠咬了大红蝴蝶一口,惹来了许培吃痛的抗议:“你怎么又虐待我!” “有吗。”贺亦巡嗓音低沉,勾住衬衫夹的绑带,用力拉远再松开,松紧带弹回大腿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第37章 到底谁是狗? 晚睡的下场是精神萎靡。 其实昨晚的那场互助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许培三五分钟结束,贺亦巡也没有故意拖延。他就像一台可以精准控制时长的机器,在许培释放后,把程序调整成只注重结果的快速模式,圈着许培的手没多久就弄了出来。 从被抱上床,到结束互助,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 然后等待许培的就是无尽的辗转反侧。 回到沙发上躺下,听着墙上挂钟安静又催眠的滴答声,他愣是毫无睡意,脑子里全是严肃的科研问题。 所以这边世界的人也会发情吗? 不然他实在无法理解贺亦巡的行为。 之前他让贺亦巡帮忙过那么多次,贺亦巡的出发点向来都只是好奇。 但这次明显不同。 他不再是被动观察,而是有了一些主动意识。 比如亲吻许培。 那不是唾液安抚,是纯粹的唇齿交缠。无法再用治疗作为借口,说这不是亲密行为。 又比如不准许培脱袜子。 控制欲明显超出了帮忙的范畴。很显然他就是喜欢衣物规整地穿在许培身上,一旦乱了就想脱掉。 或许这也可以解释为他对秩序感有天然的掌控欲。 但有一点无论如何也没法解释,那就是他没能经受住恶魔的考验,想要进入许培…… 简直太不像贺亦巡了。 许培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直到下半夜才勉强睡去。 时间眨眼来到早上。 毯子蒙着头,仍挡不住刺眼的光线。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不吵,却格外引人注意。早餐的香气飘入憋闷的毯子里,又加重了大脑的负载。周围的一切都在跟许培的睡意作对。 从头上猛地拉下毯子,墙上的挂钟显示才七点,然而睡意已经被现实撕得粉碎。 好不容易,厨房的动静终于停止,却响起了贺亦巡的声音:“起床,吃早餐。” “我还要再睡一会儿。”许培又拉起毯子蒙住了脑袋。 盘子和餐桌碰撞发出脆响,贺亦巡说:“待会儿要去见邵晖。” 好吧,再困也不能耽误正事。 许培拖着无力的四肢去卫生间洗漱,听到贺亦巡在外面打开了晨间新闻。 “昨晚,维德利酒庄发生命案,滨市电视台台长兼实际控制人韦泰疑似中毒身亡。据知情人士爆料,酒庄正在举办一场淫乱派对,参与者有众多上层人士。目前,警察局局长邵晖被停职调查,或与此事有直接关联……” 许培刷着牙,探出脑袋瞥了一眼,播放这则新闻的果然不是滨市电视台。 假若韦泰没死,维德利酒庄的事不一定会爆出来。因为以韦泰的身份,他大可向其他媒体施压或进行利益交换,封锁这则消息。 但关键是他死了。 死得极其突然。致进会在媒体这一块失去了重要的保护屏障,导致其他家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事。 这之中,也就滨市电视台一枝独秀,没有报道自家老板的惨死。 不过许培倒是有点好奇他家在播什么。 从卫生间出来,许培把电视频道跳转到了滨市电视台,发现他家正在播昨天的旧闻——黎梦兰正式接任滨市市长了。 电视里的女人留着干练的齐肩短发,夹杂在黑发中的白发没有刻意染黑,或是没时间管理,又或是岁月的痕迹更能凸显沉稳。 她在就职宣言中着重承诺了要打击犯罪,偏偏维德利酒庄的事就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估计致进会的老头们会低调一段时间了。 就像自由市场害怕企业垄断,一座城市也害怕一手遮天。 还好黎梦兰一派和林玫一派水火不容,无论黎梦兰在市长的位置有无私心,只要有她制衡,滨市就不会彻底沦为罪犯的游乐场。 “我们几点出发?”许培啃着香肠问。 贺亦巡手拿刀叉,看了看时间:“八点半。” 还有一个小时。 睡眠严重不足的许教授简直想刀人:“那你这么早叫我起来?” “我们需要复盘下昨晚的事。”贺亦巡说。 许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贺亦巡的意思是复盘昨晚两人的亲密行为。 正好。许教授心想。 他很好奇这边是否也有发q机制,能一起复盘当然是最好的。 “你昨晚是怎么回事?”许培问,“一点也不像你。” “嗯。”贺亦巡说,“我是正常的成年男性,偶尔会有发泄的需求。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我执行了一场重大的任务,或者遇上了棘手的案子,不是获得了成就感,就是积攒了压力,我认为这是激素在作祟。” “是。”许教授认同地点了点头,“像多巴胺会影响愉悦感,催产素会促进社交,我们的信息素本质也是一种激素,主导着一个人的行为。” “昨晚的行动被邵晖搅黄,我的情绪受到了影响。”贺亦巡就像个旁观者,分析着自己的行为,“有挫败感,也有生气,急需一个发泄口。” “因为挫败导致生气。”许培总结。 “不。”贺亦巡语气平平地说,“我生气是别的男人碰你。” “咳咳!”许培差点没被烤肠给噎死,喝下一口鲜榨果汁,缓了缓莫名加快的心跳,却无法抑制耳后轻轻泛起的红晕。 “你说什么?”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对你出现别的想法,”贺亦巡顿了顿,“是你说我标记了你之后。” 哈? 哦想起来了,许培自慰被抓现行,没法解释自己怎么会那么依赖贺亦,便顺着贺亦巡的猜测往下说,胡诌他已经被贺亦巡标记了。 “标记,是一个带有情感色彩的词。”贺老师上起了语文课,“小狗标记地盘、在自己的东西上打上标记,这都意味着把某样东西据为己有。” “因为你说我把你标记了,所以潜意识中,我觉得你是我的所有物,我需要对你负责。” “……哦。”许培莫名有点愧疚,他不该仗着贺亦巡对他的世界缺乏认知,就随意欺骗他。 明明知道贺亦巡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还骗他说标记,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而且从事实上来说,你确实是我的所有物。”贺亦巡又说,“你的衣食住行都依赖于我,我把你捡回家,没有其他人认领,法律上就可以认定你归属于我。” 还真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综上,你就是我捡回家的流浪小狗。”贺亦巡又是那副“破案了”的口气,“你是我的东西,所以我不喜欢别人碰你。” 许培:“……” 他妈的,超级火大是怎么回事。 “警犬是吧。”许培叉起一块香肠,咬牙切齿地微笑。 “滨市警队就有比格犬警官,你想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贺亦巡说,“不过你在家里更像宠物。” 他娘的,气得脑仁疼。 许培不为别的,就想争一口气:“你喜欢跟狗接吻?” 谁逮着他啃来着? 贺亦巡没有回答,放下刀叉,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好似许培的攻击不痛不痒。 想要讲道理,贺亦巡却压根不搭茬,许教授气得头顶生烟:“你射的时候还咬我乳投,到底谁是狗?” “你还想草小狗,你是不是人?!” 这下贺亦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但也仅仅是嘴角僵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昨晚正好处于想要发泄的时候,你是生物学教授应该明白,是激素控制了我的行为。” “就像你发q的时候也无法控制自己,我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情况。尤其你那边发q是家常便饭,更应该理解。” 他大爷的,这都能圆回来。 许培再次刷新了对这逻辑控的认知。 他就不信邪了,问:“你现在想发泄吗?” “不想。”贺亦巡说,“昨晚是特殊情况。” “你确定吗?” 许培靠着椅背,抄起双手,在餐桌下抬起一只脚踩在了贺亦巡的小腹上。 他没有穿袜子,不似昨晚那样有规整的秩序感,估摸着没法勾起贺人机的想法,便故意将脚掌往下一滑,隐隐碰着那沉睡的雄狮:“我踩你也不会有感觉?” 坏狗。 贺亦巡垂下视线,眸色变得深沉:“不要调皮。” 他抓住作乱的脚踝想要推开,不料企图忽略的记忆闪现在脑中,使得他动作一顿。 是熟悉的握感。 中指和拇指刚好能碰上,都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吗? 不能再想了。 好不容易理顺的逻辑就像是濒临倒下的叠垒乐,再抽走一根木条就会分崩离析。 贺亦巡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逻辑这种东西应该像登山扣,可以一环扣住一环。但对于自己刚才的复盘,逻辑链全靠强力胶勉强粘起,让他有种无法说服自己的抓狂感。 但这个逻辑明明是通顺的,问题出在哪里? 这些念头只在贺亦巡的脑海中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他推开许培的脚踝站起身:“吃完了就去换衣服,我们早点出发。” 还真是无动于衷啊。 许培在心里嘀咕,所以这边的人发起情来还可以把“小狗”当发泄对象?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较什么劲,撇了撇嘴角:“遵命,贺警官。” 第38章 abo世界倒计时 赶在早高峰之前到了邵晖家,才得知他昨夜回来后,因心脏不适去了医院。 上级警务处派遣的调查组还未正式入驻滨市警局,他倒先因压力过大,身体撑不住了。 还是林玫被狙击后住院的那家医院。 再次来到这里,周围没了不善的目光,市民们又有了新的关注点,不再对贺亦巡议论纷纷。 径直来到vip楼层,私人病房里,护士正在完成晨间查房。 落地窗外是早高峰的都市景象,阳光洒在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把整座城市染成了浅金色,车流在高架桥上排成长龙,远处的地铁站口,人流如潮水般涌出,又在红灯前戛然而止。 城市的脉搏在此刻跳动得最为有力,然而豪华病房内却死气沉沉,和外面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护士测完血压和体温,在床头的记录板上填好数据,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贺亦巡从落地窗外收回视线,看向半躺在病床上的邵晖:“心脏不舒服?” “跳太快,喘不上气。”邵晖说。 干瘦的脸颊上眼袋浮肿明显,应是一夜未眠。稀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没了往日的威严。 说是心脏跳太快,心电监护仪却发出着规律的滴答声,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医生怎么说?”贺亦巡问。 邵晖没有立马回答,坐直身子,拿过床头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西洋参茶,一脸平静地说:“反正也活不长了。” 放下杯子,他问:“你怎么会在维德利酒庄?” 该问问题的是贺亦巡,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审讯。不过对于这个特殊的嫌疑人,贺亦巡不介意从闲聊开始。 “去查致进会。”贺亦巡说,“听说你是致进会高层。” 邵晖很轻地笑了笑,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是,我算是创始人之一吧。刚加入的时候还只是重案组组长。” 说完,他又问:“有人带你进入舞会的吗?” 闲聊还不忘套话,这就没意思了。 “你最好先说你的问题。”贺亦巡说,“你们这种聚会搞多久了?” “其实也没有很久,四五年的样子。贺骏接手他爸的事业后,圈养了一批年轻男女,用来为一些官员提供性贿赂。慢慢地,就变成了这种形式的舞会。” “所以我总是没法铲除贺茂虎剩余那些产业,是有你在背后提供保护。”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邵晖说起了他的人生哲学,“差不多就可以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如果不是贺骏死了,没能及时通知手下,那条毒品线我应该也打不下来。” 邵晖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许培突然明白了这座城市黑色产业发达的原因。警察局局长就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就算有贺亦巡这样的清道夫又有什么用?若不是贺亦巡身份特殊,贺茂虎对他心存愧疚,林玫需要他提升自己的公众形象,恐怕他也无法安稳地当他的高级警司。 “说回舞会。”贺亦巡注视着邵晖,语气冰冷而尖锐,“参与者里还有其他重量级人物?不然无法解释你为什么要站出来。” “没有。”邵晖呼出一口气,平缓地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站出来。” 贺亦巡:“别告诉我你有奉献精神。” “不久前我查出了肝癌晚期。” 病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许培看了看贺亦巡,发现他也在消化这则消息。 “你在楼下击毙的那个挟持医生的歹徒,”邵晖淡然地述说着这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我抢了他的肝源。” “不过我研判你开枪具有正当性,不是我希望他死——他的死活跟我没关系,是他确实具有自毁倾向,你的判断没错。” 许培因震惊嘴唇微张,瞪着双眼,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而邵晖就像有自知之明一般,把视线转向窗外,浑浊的双眼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可能就是报应吧,我移植后的排异反应非常严重。你经常见我不在局里,其实不是开会去了,都在医院接受治疗。” “医生说我的情况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肝功能衰竭。我想是时候对权力放手了,就像钱旷那样退居二线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昨晚的那次聚会,是我给自己定的退休仪式。我打算玩完这一次就好生养病。哪知道……”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邵晖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执着。 他没有在围猎许培的那些人中,应是不喜欢男人,所以没注意其实许培也混进去了。 “你知道了又如何?”贺亦巡语气平平地问,“下次加强安保吗?” 邵晖摇了摇头:“没下次了。” “这次要不是我站出来保全其他人,后果不知道有多严重,那群人应该没那个胆子再继续。”顿了顿,应是对人性持怀疑态度,邵晖又补充道,“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或者不会再以致进会的名义。” “你保下那些人,”贺亦巡冷声道,“好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再怎么说,致进会也算是我事业的一部分吧。”邵晖猛地咳嗽了两声,拿过参茶润了润嗓子,“其实早年致进会刚成立的时候,还是做了一些实事,比如推动劳工组织成立、提倡言论自由等等。” “但随着我们的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大,大家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开始享受权利带来的便利。不要觉得是我道貌岸然,我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没法拒绝这种诱惑。” “有些人借着致进会的名义干起了龌龊的勾当,本来我们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司蕾非要揭发这事。”邵晖突然提起了甄礼案的关键人物,但却没有细聊,“后面致进会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本来大家还遮遮掩掩,自持身份地位,想着不能毁掉致进会的好名声。但司蕾一死,就像捅破了窗户纸,我们重新明确了一件事,致进会就是一个权利组织,为成员争取利益才是最终目的。” “所以司蕾不是甄礼杀的。”贺亦巡说。 这件事已经很明确了。 邵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喝了一口参茶:“你去问你妈吧。” “她什么都不会说。” “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邵晖把杯子放回床头,拍了拍柔软的羽绒枕,躺了回去,“我差不多该输液了,你们走吧。” 他没有问韦泰案子的进度,应是警局内有人向他汇报。之所以和贺亦巡聊这么多,无非是好奇贺亦巡如何潜伏进的酒庄,以及对因果报应有感而发。 问又问不出什么,感慨也感慨完了,他便不想再和贺亦巡多说。 “调查组的人应该很快会来找你。”贺亦巡说。 这之后邵晖这边就没他什么事了。 “我知道。”邵晖一脸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按下了床头的开关。智能窗帘缓缓合上,遮住了窗外的阳光,也遮住了最后的体面。 贺亦巡带着许培朝门口走去,但这时邵晖突然叫住了他:“你现在代理局长一职,权限有提高吗?” “我现在是完全访问权限。”贺亦巡说。 “那你去档案室看看吧。”邵晖说,“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护士给邵晖挂上了点滴,那一点一点滴下的液体就像是生命的倒计时。 许培最后看了一眼,跟上贺亦巡的步伐,问:“他的意思是档案室里有甄礼案的资料吗?” “嗯。”贺亦巡说。 “那我们可以帮甄博士翻案了。”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但贺亦巡却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到电梯前,按下了下行键。 甄礼翻案,意味着许培要离开了。 说不清的烦躁又开始盘踞心头。 “叮咚”一声,vip专用电梯的提示音打断了贺亦巡的思绪。轿厢门朝两侧打开,一个身穿黑西装的女人走了出来。见到贺亦巡和许培,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但并没有想要交谈的欲望,越过两人朝病房区走去。 “我有话跟你说。”贺亦巡开口叫住女人。 高跟鞋的声音骤然顿住,林玫转过半个身子,没有不耐烦,但也不算有好脸:“说。” 不知是不是许培的错觉,卸任市长后,林玫说话不再那么急躁,似乎多了一股从容。或许放下在意的东西,反而能豁然开朗。 vip楼层鲜少有人来往,电梯厅没人,正好适合交谈。 “维德利酒庄的事你知道吗?”贺亦巡问。 “你要说他们搞淫趴的事,我不知道。”林玫语气冷冷地说,“我大概知道贺骏会贿赂他们,但不知道是这种形式。” “现在你知道了。”贺亦巡说,“你这会长当得安生吗?” 许培不确定林玫会怎么想,但在一个团体中,身为女性的自己被一群男性排挤在外,用个不恰当的说法——不带她玩,当然,她可能也不想玩,但压根不知情,而她还是这个组织的会长,这种感觉颇为微妙。 加上多数夜魅都是女性,就这样可悲地成为了钱权之下的玩物。而她身为在名利场中打拼的女性,多少应该有点感触吧? “你想教育我还嫩了点。”林玫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罗恩死了。”贺亦巡的话让林玫又停了下来,“钱旷和韦泰也死了,邵晖半只脚踏进了坟墓,你们致进会的高层就剩你一个了。” 林玫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想问,你图什么。” 眉宇间闪过一丝迟疑,林玫似乎有一瞬间,被贺亦巡问住了。 但这丝迟疑转瞬即逝,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怎么会有人热衷于做伤天害理的事。”贺亦巡说。 第39章 你比我想象中有人情味 市区内的早高峰已过,写字楼间的喧嚣逐渐平息,而郊区别墅的晨雾才刚刚散去,仿佛处在另一个时区。 厨房里,刚出炉的可颂面包散发着黄油的香气,和咖啡香交织,是驱散睡意的绝佳组合。小希蹲在餐椅上咬了一口可颂,表情夸张地说:“我每天就靠这一口续命。” 他没有化妆,肤色不匀,黑眼圈浓重,已看不出真实年纪。其他夜魅也大多这副模样,都没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朱明菲把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许培偏头看了一眼:“在写稿?” 稿件的标题是“维德利酒庄惊人内幕”,里面提到了她猜测的参与人员,有银行行长、地产商老板等等,不过没有实质性证据,怕是没有正经媒体敢报道,只能发表在八卦网站。 “公众有权利知道真相。”朱明菲手指不停,分心问道,“贺sir,许教授,你们大清早让我们集合是做什么?” “韦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贺亦巡坐在朱明菲对面,桌上的咖啡一动未动,“死于癫痫。” 在韦泰倒下前,许培闻到的那股怪味就是癫痫发作的征兆。 一些受过训练的工作犬能闻出人体疾病,如癌症等等,如果许培也受过这种训练,他就能分辨出那股化学物质的发酵味来源于癫痫发作时分泌的特殊气体,只可惜韦泰没那个好命,没能碰上有人给他预警。 “是吗?”小希吧唧吧唧咬着可颂,“老东西就该好好待养老院里,有病还出来玩。” “其实癫痫猝死是小概率事件。”许培说,“韦泰会发作,大概率有诱发因素。” 敲键盘的手骤然停下,朱明菲蜷了蜷手指,又舒展搭在键盘上:“许教授,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做个假设吗?”许培问。 小希放下了可颂,和一旁的糖糖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沉静了下来。 朱明菲把电脑半合上,推了推黑框眼镜,语气如常地问:“什么假设?” “假设是有人诱发了韦泰癫痫发作。”许培说完,不出意外看到在场的好几个夜魅神色略显不自然。 他没再继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也难怪贺亦巡不喝,这豆子的果香味太浓,不是他爱喝的深度烘焙。 “诱发吗……”朱明菲面露不解,“癫痫可以怎么诱发?” “糖糖你说呢。”许培看向了尽量降低存在感的那个女生,“我记得你是护士来着。” 糖糖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眼神瞟向了朱明菲,寻求帮助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一旁的小希一把环过她的肩膀,略微带刺地说:“她只是护士,又不是医生,怎么会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吧。”许培神色复杂,语气沉了几分,“你很清楚昨晚有脱衣舞表演。” “脱衣舞不是回回都有吗?”小希一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样子,“还能把他色死不成?” 朱明菲啪地盖上电脑,打断了小希反驳的势头。她摘下眼镜,看向许培问:“许教授,你是怀疑我们之中有人害死了韦泰?” 不是怀疑,是肯定。 若是单独的事件,或许许培和贺亦巡都不会多想。但一连串的巧合叠加在一起,就只能是有人蓄意为之。 “昨晚大厅里的灯光本来很昏暗,但脱衣舞表演开始后,频闪灯晃得非常刺眼。” 当时许培心里还闪过一些怪异,觉得一群老头的聚会怎么搞得像蹦迪一样。但看到那些人都嗨得不行,配合着节奏做活赛运动,他便以为是常规安排。 “当频闪光的频率在15-20hz之间,颜色为红蓝光,持续时间超过五秒以上,就有极大几率诱发光敏性癫痫。”许培说,“我们去查了韦泰的病例,他确实是癫痫患者,还有一些其他基础疾病。” “那只能是不凑巧吧。”朱明菲说,“脱衣舞配上这种灯光很正常。” “但之前的聚会上并没有使用过这种灯光。” 在得知韦泰的死因是癫痫后,贺亦巡和许培又回到病房,找邵晖核实了这事。据邵晖所说,之前的聚会确实没有这么嗨过。 “用什么灯光是人家灯光师随机决定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朱明菲皱起了眉头,“许教授你这假设是不是太牵强了。” 许培也知道他和贺亦巡的假设的确很没说服力,因为推导出这个结果全凭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但这种犯案手法根本无法找到证据,就好比闯红灯的人被车撞了,一切痕迹都符合意外,怎么判断撞人者是有心还是无意? 除非有聊天记录佐证。 但以朱明菲谨慎的性格——把工作室藏得那么隐蔽,这种东西肯定早删光了,或者打从一开始就没留下。 “那我就做个更大胆的假设吧。”许培说。 “我记得小希说过,‘有些老头色起来命都不要,七十多岁了还要用空气泵辅助勃起’。我和贺警官询问了邵晖,致进会里七十多岁的老头只有一个,就是罗恩。” “你说他色起来命都不要,”许培直直地看着小希,“我合理怀疑,他是死在夜魅的床上。” 大概率是兴奋过头,导致心脏病突发。 还记得葬礼那天,贺茂虎提醒贺亦巡,罗恩的死没那么简单。他应是在贺骏死后听到了一些风声,比如在罗恩的死讯公布前,就有夜魅在传大法官已死之类的。 见许培从三言两语中推导出这么多信息,小希也有些慌了,没主意地看向了朱明菲。 不过朱明菲仍然很从容:“这种阴谋论的稿子我一天能写十篇。” 被扣上阴谋论的帽子,许培也是无奈,因为他的确没证据,这些都只能算作瞎猜。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只能是人为。”贺亦巡不似许培那样委婉,一开口就把屋子里所有人都打成了嫌疑人,“你们是一个庞大的组织,纹身师、灯光师都参与其中,甚至,还有保姆。” 正在厨房清理咖啡机的华姐手上一滑,托盘掉落在水槽中,发出了一声巨响。 她默默关上水龙头,用围裙擦了擦手,低垂着脑袋什么也没说。 “钱旷的妻子早几年去世,子女不在身边,平时只有一个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贺亦巡说,“他哮喘发作的时候没能及时使用急救药物,这可以是意外,也可以不是。如果不是,他家的保姆就是最大嫌疑人。” 上次来这栋别墅时,许培发现华姐把夜魅照顾得很好,半夜还给她们热牛奶,不像是保姆,更像是家里的长辈。 假设她也是参与者之一,并假设钱旷的死并非意外,那很容易联想到钱旷家的保姆也有问题。 一个城市的家政圈就那么大,好多阿姨都是同乡,两人认识并不稀奇。 “贺警官,你这就太扯了。”朱明菲好笑地说,“但凡滨市死个人,就都跟我们有关系是吧?” “这些人不是普通人,都是致进会的高层。”贺亦巡说,“你们的第一个目标是罗恩,利用他有心脏病这一点,在床上让他过度兴奋;第二个目标是钱旷,撺掇他家的保姆在他的药物上动手脚;第三个目标是韦泰,利用频闪灯诱使他癫痫发作。而我的出现,刚好成为了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致进会的人来参加聚会,我没有理由抓他们。但如果有人遇害,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些人会成为嫌疑人,我可以一一查清他们的身份,而你也可以把这些人曝光出去。” “我想你们的原计划是解决掉高层——邵晖已经活不长了,不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之后再曝光其他人。但调查这些人的身份很有难度,因为他们不像创始人团队那样好查。不过在我面前制造命案,查这些人就顺利成章了。” “这也是为什么韦泰倒下后,糖糖要强调他喝了一口酒,就是为了误导我他死于毒杀,这样才有理由把现场的人带回去调查。” “只是邵晖站出来扰乱了这个计划,你们只能从长计议。”把事情从头理了一遍,贺亦巡问,“我说的对吗?” 朱明菲一脸平静,没有接话,其他人更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四周明明坐满了人,空气却如死一般沉寂。 好半晌后,小希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些都是我……” 朱明菲连忙呵斥了一声“小希!”,阻止了他的意气用事。她用眼神警告小希不准做傻事,接着对贺亦巡说:“贺警官,你们的假设说完了,那我也来说一种假设可以吗?” 贺亦巡:“你说。” “事先声明,都是假设,你当故事听就好。”朱明菲说,“你说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罗恩,有没有可能,他的死就是意外?” “罗恩表面上德高望重,实际上就是个淫虫。他有严重的性瘾,一月一次的聚会根本满足不了他,经常叫好几个夜魅去他的庄园,满足他恶俗的癖好。” “他忘了自己年事已高,不能再受刺激,死在床上也算是死得其所。”说到这里,朱明菲对许培说,“许教授,这一点我们的假设很相似。” 话虽如此,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事实。 “当天晚上陪他的夜魅有三个,两女一男。那个男生偷偷带了手机,在群里告诉其他姐妹出事了,大法官死了,管家不让他们离开。” “他一直实时同步着那边的消息,说到钱旷、韦泰、邵晖都赶了过来,再之后,他们三个就销声匿迹了。” 许培心里一沉,这种情况下,这三人不可能还能活下去…… 第40章 夜跑别在雷雨天 警局门口的宣传栏处,有人正在撤掉邵晖的海报。警局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往日走路带风的警员们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像是生怕惊动什么。 一楼茶水间里,有两人正在小声议论。 “调查组的人来了,好可怕。” “邵局肯定在劫难逃,你觉得谁会接他的班?” “贺sir?咱们滨市警局也没别人了。” “可他才三十诶,资历太浅了吧。” 茶水间没有关门,贺亦巡和许培从门口路过,两人见着贺亦巡,老实叫了声“贺sir”,端着杯子速速回了办公室。 坐上通往负二楼的电梯,许培对贺亦巡说:“你又要升职了。” 升任局长恐怕有点难,但至少警衔会往上升一级。 警司之后是警督吧?听上去有点帅的样子。 贺亦巡没搭话,似乎对升职的话题不感兴趣。两人在迷宫似的走廊上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偏僻的档案室。 管理员是个满头银发的老警察,正戴着老花镜,用两根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键盘,把手边陈旧的案卷录入电脑里。 无纸化办公是近十年才推行起来的,早年的档案就如浩瀚大海,录到猴年马月都录不完。不过这些档案本来也没什么人查阅,老警察每天录一点,就当是打发时间。 “甄礼杀妻案?”老警察检索了下关键词,页面跳转出来一条记录,后面跟着机密二字,他指着记录说,“这系统里不是有吗?” “我要看原始档案。”贺亦巡说。他现在有这个权限。 “那可有的找了。” 老警察在前面带路,昏暗的灯光下,金属档案柜整齐排列,泛黄的卷宗散发着淡淡的霉味。越往里走,陈旧的气息越浓,带上了厚重的历史感。 在存放机密文件的隔间里翻找了许久,老警察终于找出了一本薄薄的档案,拍了拍上面积攒的尘屑:“喏,你们慢慢看吧。” 他没权限阅览,自觉去了外面,隔间里就只剩下贺亦巡和许培两人。订好的案卷无法拆开,两人只能挨着肩膀一起看。 纸质档案和系统里的电子档案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异常。单薄的几十页纸很快翻完,许培不由觉得奇怪,随手晃了晃档案袋,一张皱巴巴的纸飘了出来。 是证据页。 法医在司蕾上吊的绳索上剥离出了白色的聚酯纤维,通过化验确认来自于一种劳保手套。也就是说,凶手在用绳索勒死司蕾时,手上戴着一双白色手套,然而屋子里并没有找到符合特征的手套,即甄礼不可能作案。 “这能证明甄礼不是凶手。”许培说,“甄博士可以洗清冤屈了。” 邵晖没有销毁这张证据页,或许是想给自己留个后手,又或许是单纯觉得甄礼翻案无望,没有过多在意。他的动机已经不得而知,不过有了这页纸,甄礼很快就可以重获自由。 贺亦巡没有表态,反复翻看着手里的案卷,许培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还是想抓到凶手。” “我感觉我们跟凶手只隔着一层纱。”贺亦巡合上案卷,“邵晖知道凶手是谁,林玫也知道,但他们不肯说。” “如果罗恩派的是职业杀手,那基本不可能找到。”许培说。 “我会继续查下去。” 许培第一反应是陪贺亦巡一起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你自己查吗?” 只要甄礼出狱,许培马上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为了查跟自己毫不相干的案子,留在这边。纵然和贺亦巡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新鲜刺激,又是轻松愉快的,他始终还是要回到他原本的生活中。 不说别的,他还有一项生物医学界的突出成就奖没领呢。 当然如果贺亦巡需要他的话…… “嗯。”贺亦巡反应平平地说,“你走了我自己查。” 好吧。许培默默心想,只能祝你顺利了。 甄礼案重启调查的手续非常繁杂,需要多部门配合,一时半会儿还没法把甄礼从监狱里放出来。 不过刚上任的黎梦兰非常积极地推进此事——她似乎很热衷于跟林玫一派的势力对着干,于是法院加紧重审了此案,不到一周的时间,甄礼便被宣布无罪释放。 刚好赶上了即将到来的雷雨天。 这一周贺亦巡非常繁忙,不仅要推进甄礼的案子,还有警局内大大小小的事务要他处理,经常都是许培还没醒他就去上班了,而许培睡了他还没回来。 到了周五,雷雨夜的前一天,许培给贺亦巡发了条消息,让他晚上早点回来,再怎么忙也得好好告个别吧? 贺亦巡一直没回消息,本来许培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太阳刚一落山,指纹锁的声音便响起,贺亦巡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许培嗖地从厨房闪现玄关:“你忙完了?” “嗯。”贺亦巡挂好西装外套,挽起衣袖朝厨房走去,“今晚简单吃吧。” 不知为何,许培幻视了终于结束工作,回家给小狗做饭的铲屎官。 但他才不稀罕。 “你不用做饭,我已经做上了。”许培走到橱柜边,打开柜门踮起脚尖,额外拿下了两袋泡面,“你等着就行。” 看了眼台面上切得乱七八糟的小葱,贺亦巡沉默了一下,想想算了,最后一天,许培想干什么都随他吧。 五分钟后,两碗热腾腾的泡面端上了餐桌。 虽然另一边的台面上,调料包撒得到处都是,鸡蛋壳随意乱扔,但泡面的卖相很是不错。煎蛋的形状恰到好处,点缀着一颗青菜,看上去颇有食欲。 连冷清的屋子都跟着温馨了不少。 “好吃吗?”许培问。 贺亦巡尝了一口,客观地说:“可以。” 许培笑着说:“调料包的功劳。” 贺亦巡又何尝不知道,泡面哪有好不好吃。他问:“你跟甄礼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许培说,“天气预报显示明晚九点有雷雨,我跟他约好八点半在中心广场见。” 那是许培来的地方。 “我陪你一起去。”贺亦巡说。 “我还以为你不陪我呢。”许培咬着筷子嘀咕,“天天都不见人影。” “忙。” 其实忙只是借口,贺亦巡很清楚。 他只是觉得,他和许培之间不应该存在情感连结。倒不是什么特别的情感,只是两个人朝夕相处,必定会产生精神上的连结,就好比他对林玫和贺茂虎没什么感情,也必须承认这两人是他的特殊之人。 许培也是一样。 从没有人这样近距离地踏入贺亦巡的私人领地,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过一些亲密行为,如亲吻、爱抚,以及许培说的标记等等,都会形成精神上的一种连结。 这对贺亦巡来说完全是多余的东西,因为许培迟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这种连结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因此他需要做的,就是尽早剥离连结,恢复到初始状态,这样许培离开与否,都不重要了。 吃完晚饭,贺亦巡收拾起了厨房。两个碗,一个锅很快就可以洗完,但他又拿出了除垢剂,擦起了水槽上的水垢和油烟机里的油渍。 电视里放着许培喜欢看的搞笑节目,他却心不在焉地把脑袋挂在沙发椅背上,看着厨房那边贺亦巡的背影。 贺sir的背真宽啊,屁股也很翘。 还记得互助的时候,许培摸到贺亦巡的后背,只觉得那肌肉线条就如精心雕琢的一般,有种野性又原始的吸引力。 悄悄把阻隔器关掉一些,杜松子的气息飘入鼻尖,许培抓紧时间闻了闻,因为明天过后他就闻不到了。 要说这气味有多好闻吧,其实比这诱人的alpha信息素多的是。但通常情况下,alpha们不会主动释放自己的信息素——稍不注意就是性骚扰,也就贺亦巡无法控制他的气息,强行让许培闻了个习惯。 习惯到一闻就觉得很舒适。 哎,算了。 许教授很现实地想,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个阳痿,他对着人家的背影想入非非干什么呢。 果然还是近期发情太多,人都变得不正常了。 把厨房彻头彻尾地打扫了一番,贺亦巡看了看时间,去卧室换上了速干服。 许培知道他又要出去跑步,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了,许培不想浪费。大概率明天过后,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贺亦巡。 好歹两人有过一段奇妙的经历,一想到永远不会再见,多少有些伤感。 人这一辈子就短短几十年,难忘的经历能有多少? “我去跑步不是散步。”贺亦巡说。 “我知道啊。”许培说,“你看不起谁呢。” 城市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展现出夜晚的静谧。夜风裹挟着绿化带和路边摊的气息,从耳边呼啸而过,脚步声在路灯下格外清晰。 许培没有运动服,穿着贺亦巡的薄款冲锋衣,衣袖过大,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他轻轻松松地跟在贺亦巡身边,还有力气聊天:“你跑得也不快嘛。” 贺亦巡看着运动手表上慢得像蜗牛的配速,表情淡淡的没有接话。 两人沿着绿化带跑到了中心广场,在狙击事件发生后,这里曾冷清过一阵子,不过现在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来人往,有人在跳街舞,有人在滑滑板,好不热闹。 一路上,许培看到了好多狗狗,时不时就上去逗一阵,贺亦巡只好停下来在一旁静静等他。 渐渐地,两人没再继续往前跑,改为了慢走。许培开玩笑地说:“我走了你连宠物都没有了。” 第41章 对不起,打扰了。 “……什么?” 贺亦巡抬起一只手,划过眼前的虚空,往前走了两步,两人握住的手因此松开了一些。许培赶紧反握住贺亦巡,生怕两人在这无法定义的空间中走散,穿越去不同的时空。 黑雾以两人为圆心渐渐消散,脚下出现了多年前流行的红木地板。四面白墙围合成一个小小的房间,墙上的窗户外是贺亦巡无比熟悉,却早在他的记忆中褪色的碧绿树景。 一个小男孩正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他的手边是淘汰已久的手摇式转笔刀,一旁的书柜里摆满了上世纪流行的推理小说。墙上贴着一张地图,床单是朴素的蓝白格子,床头的复古琉璃彩灯曾是家家户户的标配。 尽管眼前的世界色彩鲜明,每一帧画面都无比逼真,但各处细节都透着一股年代感,像是时光倒退回了二十年前。 贺亦巡迈着步子来到小男孩身后,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他看着缩小版的自己,问:“我们穿越到哪儿来了?” “这应该是我们路过的时空。”许培说,“上次我穿越去你那边,就在中途见到了我爸妈,我还以为跟他们团聚了。” 当时许培回到了自己二十年前的家中,看着眼熟的一切,以为人死后真的可以和家人团聚。只不过在那个时空中,他的爸妈看不见他,还有个小小的自己,他很快意识到他和他们并不处在同一维度。 “时空还可以路过?”贺亦巡问。 “我是这样理解的。”许培说,“除了我们生活的宇宙外,这世上还存在着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个宇宙都有自己的专属坐标,就像巴士站台一样,当我从宇宙a穿越到宇宙z,中间就可以路过bcd等宇宙。” “这些宇宙应该是多维的,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有延伸,所以我们能‘路过’过去,说不定还能‘路过’未来。” 简而言之,他们并没有进入这些时空,只是能看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就像在穿越途中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画面或许来自过去,又或许来自未来。 贺亦巡点了点头,在他曾经的房间中转了起来。 很奇妙的感觉。 门框上有他自己画的身高线,还记得搬家的时候早已褪色。明明已是很久远的记忆,新鲜的墨迹却好似发生在昨日。 许培走到小男孩身后,低头看起了他在写着什么:“今天林玫又食言了,说带我去游乐园,结果是商场的儿童角。她就把我丢在那里,自己去买衣服……我以后要当警察,把这些说谎的人都抓起来……” “噗。”许培笑出声,“你在写日记诶。” 若是处在同一时空中,贺亦巡会直接把日记本合起来,不让某人正大光明地偷看。偏偏这里的一切就像发生在电视里,他无法关上电视,更无法触碰电视里的东西,只能不痛不痒地说:“不要偷看别人的隐私。” “好好好。”许培抬起头,又看向了书柜,“《占卜术杀人魔法》、《八角馆事件》、《解尸诸因》……小小年纪就看闲书,成绩能好吗?” “我抽屉里都是奖状。”贺警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种事,“没贴出来而已。” “这么厉害?”许培蹲下身,趴在书桌上,歪起脑袋看着专心写日记的小小贺亦巡,“你小时候长得挺可爱啊。” “还有点眼熟。”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过一抬眼,对上贺亦巡那张俊脸,简直一模一样嘛,当然会觉得眼熟了。 许培伸出食指,在小贺亦巡肉嘟嘟的脸上戳了戳,有空气墙阻挡,自然是没有能戳到。不过空气似乎发生了细微的波动,小贺亦巡停下笔,抬手挠了挠脸颊。 小脸q弹q弹的,还真是可爱。 许教授玩心大起,又用指尖去点小贺亦巡的鼻子,而一旁的大贺亦巡似乎不喜欢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被许培逗着玩,问:“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我也不确定,上次好像……” 许培话还未说完,四周光影突变。立体的三维空间变成了扁平的二维画面,景象开始折叠,就像被揉皱的纸张。光线拉长成五彩斑斓的丝带,一根接一根抽离,仿佛被吸进了黑洞之中。 幕布撤下,舞台又变回一片黑暗。不过也就眨眼的功夫,灯光突然亮起,这次周围不再有无形的屏障,眼前的一切都回归了真实。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电脑机箱发出着低频的嗡鸣。显微镜安静地立于桌面,旁边散落着几份最新的论文。墙上挂着双螺旋结构图和分子式示意图,书架里塞满了厚重的生物学专业书籍。 墙角的白板上,是许培新画的实验流程图,角落里还潦草地记着几个待办事项。 “回来了。”这感觉就像从地球的另一端瞬移回了自己家,许培难免有些晃神,花了几秒钟来消化眼前的景象,“这是我的办公室。”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办公室不是被火海吞没了吗? 带去另一边的智能手表早已没电,许培没带在身上,不过他记得手表最后停留的时间,年月日,20点57分。 看向办公桌上的电脑,屏保显示年月日,日期没变,就是许培穿越走的那天。 所以他在另一边的世界待了那么久,这边竟然一天也没过吗?还以为自己会被列为失踪人士,回来后得好好解释一番来着。 再看时间…… 20点50分?! 许培惊呆了,时间竟然倒流了? 等等。 这岂不是意味着五分钟后即将发生爆炸?! 许培所生活的怒城和滨市完全相反,拥有极其严苛的法律体系。 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这座城市曾陷入严重的犯罪浪潮,帮派横行,腐败猖獗,这也是这座城市名称的由来。 后来的几十年间,一系列严厉的法律措施出台,贩毒直接死刑,暴力犯罪最低十年监禁,哪怕轻微的违法,如破坏公物,都会遭受鞭刑,渐渐地,怒城变成了高度自律化的社会。 然而社会各界和其他国家都对此批判不断。 这之中,对于死刑犯的人权,争论最为激烈。 在怒城,死刑犯完全没有人权。一旦被判处死刑,身体便归政府所有。 这些死刑犯会被送往各个实验室,用来进行生物实验。 没错,许培的腺体研究,用的不是小动物,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人。他每天都在和死囚打交道。 放在贺亦巡那边,提到“劫囚”一词,人们能想到的发生场景多是监狱或者囚车。 而在许培这边,实验室同样需要防范有人来劫走实验体。 还记得爆炸发生那晚,许培原本已经结束加班准备回家。走到车库,突然想起一封邮件忘了发,手机上没实验数据,他又返回了办公室里。 窗外电闪雷鸣,硕大的雨滴拍在窗户上,丝毫不影响许培的专注。等他发完邮件,时间来到了20点45分。 而直到这时,所里都没有任何异常。 正准备关电脑走人,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响起了奇怪的交谈声。 “这研究所跟他妈迷宫似的。” “少废话,快到了。” 这个时间点,研究所应该没人了才对,即便有,也不会出现这种对话。 等脚步声远离,许培悄悄打开办公室门看了一眼,只见几个拿着枪的人正直奔实验室而去。 枪这种东西在怒城可不常见。很显然,这几人是来劫囚的。 ——怒城不轻易有罪犯,一旦有,那都是穷凶极恶。 许培连忙关上门,按下了警报按钮,然而本该响起的警铃却毫无动静。 想想也是,这群匪徒正大光明地走在监控覆盖的走廊上,说明所里的警戒都被他们解除,楼下的保安恐怕已是九死一生。 许培自然不会出去冒险,锁好门,用手机报了警,接着便静静等待那些匪徒离去。 五分钟后,准确来说,是20点50分,走廊上响起了返回的脚步声,和那些匪徒轻松的插科打诨。 许培默默祈祷被劫走的千万别是他的心血,他又躲了一阵,而正当他准备出来时,只听“轰”的一声,走廊陷入了一片火海…… 回忆这些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一想到即将发生的惨景,许培不由心跳加速,后背发麻,第一反应便是赶紧掏出手机报警。然而在那边世界买的手机,到了这边以后完全收不到信号。 和脸色惨白的许培不同,贺亦巡环顾着四周,那样子就像来景点参观,还有心思分析穿越的机制:“所以不需要甄礼调节参数也可以穿越。” 许培完全没工夫听贺亦巡在说什么,全神贯注地听着走廊上的动静。 很快,如预料中那般,外面响起了熟悉的插科打诨。 许培暂时没法跟贺亦巡解释,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说话容易被外面听到。他现在必须看准时机带贺亦巡离开,既不能被匪徒发现,又得赶在爆炸之前。 然而就在许培紧张得汗毛直立,屏住呼吸时,让他差点心脏病突发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贺亦巡听到门外有动静,压根没多想,就这么拉开了办公室门。 所有拿枪的匪徒在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和门后的贺亦巡和许培大眼瞪小眼。 夭寿啊!许培在心里咆哮。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了”,接着关上了办公室门。 贺亦巡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第42章 小贺警官讨厌说谎 这次撤离及时,当逃生通道被火海吞没时,许培已经带着贺亦巡来到了楼下。 爆炸发生在实验室楼层,火舌不断往四周蔓延,二次爆炸不时发生。冲击波震碎了整层楼的玻璃,碎片混杂在漫天的大雨中洒落。浓烟从破碎的窗口中涌出,形成了可怕的黑色烟柱。 消防车、警车、救护车迅速赶到,大楼四周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外围的人行道上挤满了围观者,每个人都把手机伸到雨伞外,拍摄着高层的火灾画面,哪怕肩膀都已被淋湿也浑然不觉。 车辆在街道上排起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红色的刹车灯在雨幕中闪烁。交警手拿着指挥灯疏散拥堵,但收效甚微。总有司机放慢车速探头张望,一如周边的高楼里,无数窗户后好奇的观望者。 在怒城这样高度安全的城市,这起爆炸无异于十级地震。整座城市似乎都因此陷入停摆,唯有无尽的浓烟在雨夜中蔓延。 研究所外的凉亭里,许培披上贺亦巡从医护人员那里要来的毯子,检查了下电脑机箱,还好,没被雨淋湿。 不远处的新闻记者正对着摄像机直播:“今晚21点整,国立研究所实验室发生爆炸。据消防部门消息,目前暂无人员伤亡,但财产损失无法估量,死囚实验体均被烧毁……” 爆炸比原先晚了五分钟,是詹远留给许培的逃生时间。 如果不是贺亦巡无意中打开门,让詹远知道许培还留在办公室里,事情的后果无法想象—— 一种可能,许培和贺亦巡在爆炸中又穿越回那边的世界去。但上次许培过去后,即使雷雨还在持续,他也没有立马穿回来,说明一次雷雨天不会发生两次穿越。 所以如果爆炸没有延后,他和贺亦巡大概率会双双遇险。 “雨停了。”许培掏出手机看了看,无法联网,时间停滞,和他带去那边的智能手表一样,“你要回去应该只能等下次雷雨天了。” 一旁的贺亦巡没有接话,许培转头看去,只见贺亦巡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本脏兮兮的小册子,上面用漫画的形式讲解着alpha和omega的区别。 怒城这边知识普及做得很好,孩子们从小就会接受性教育,建立健康的性观念。 看这小册子上的公交公司logo,应是从附近的公交站台吹来的。 等等。 一些不重要的记忆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许教授顿时身体僵硬、汗流浃背。 贺亦巡表情淡淡地翻着手中的一年级启蒙手册,若有所思地说:“原来你的身体构造和我不一样。” 许培心里一惊,哪里不一样?腺体吗? 这小册子必须毁尸灭迹! 这时只听“嘟嘟”两声,由警车开道,一辆高级商务轿车驶入了警戒线内。 锃亮的皮鞋率先迈出车门,把水坑里的倒影踩得稀碎。身形高大的alpha从车上下来,整了整深灰色西装的衣领,眼眸深邃地瞥了眼爆炸的楼层,目光迅速锁定许培,朝着凉亭径直走了过来。 趁贺亦巡的注意力被警车鸣笛声吸引走,许培一把扯过他手中的小册子,唰唰唰撕个粉碎,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拉着贺亦巡站起身,小声道:“议长来了,放尊重点。” 虽然不明白阅读小册子如何解读出不尊重的意思,贺亦巡还是配合地站在许培身旁,迎接那个被称作“议长”的男人。 而当他看清来者时,眼眸不由一沉,因为走来的人和穿白色实验服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许教授,听说发生爆炸的时候你就在楼里。”alpha说。 就连声音也无比相似,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双胞胎。只不过白色实验服明显要张狂一些,而这灰西装要沉稳得多。 “是的,詹远跑了,还把我的实验室炸了。”许培头疼地说,“他肯定是不想我再改造出一个s级alpha。” “是。”alpha说,“警察查到劫匪的车开进了附近的商场停车场,车已经找到,但人不见踪影。” 许培:“这下损失惨了……” alpha注意到了许培身旁的贺亦巡,问:“这是?” “哦,他是一名志愿者。”许培早已想好说辞,“他有先天腺体残疾,自愿加入了我的实验室。” 这样就算贺亦巡出入他工作的地方,也不会显得奇怪了。 “beta么。”alpha语气淡然,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 “算是吧。”许培没有多说,又对贺亦巡说,“这位是……” “詹高,怒城议长。”詹高主动说,“许教授的未婚夫。” 听到这话,许培一脸莫名其妙,这位议长大人情人遍地,对他漠不关心,这时候提这一茬干什么? 要说是雄竞的生物本能,对着连beta都不是的贺亦巡,也太闲了吧。 跟在一旁的秘书提醒詹高火场的情况还等着他指挥,詹高让许培早点回家休息,接着去了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 “那个……”许教授觉得有些事情他需要解释。 不过还未等他组织好语言,贺亦巡便冷冷地说:“怎么不告诉你未婚夫你天天对着我发情。” “嘘!”许培赶紧捂住贺亦巡的嘴,“哪有天天?” 回头见詹高已经走远,他松了口气:“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不是,怎么还生气了? 许培的车没有后座,杂物都堆在副驾驶座上,为了给贺亦巡腾地方,只能乱糟糟地扔到后面,果不其然惹得有洁癖的某人皱起了眉头。 “条件有限,你将就下。”许培拍了拍副驾驶座的灰,对站在车旁不肯抬腿的贺亦巡说,“我这车还没载过alpha呢。” 贺亦巡终于肯上车,系上了安全带:“解释。” “啊?”许培一下没反应过来,“哦,这事说来话长……” 之前贺亦巡问许培,是不是在等他的alpha,许培只说了一句“是也不是”,没有细讲,就是因为说起来很复杂。 “我们的政府为了提高生育率,成立了一个婚配局。所有alpha和omega都必须在婚配局进行登记,系统会根据每个人的信息素,为他匹配契合度高的伴侣。” “像我和詹高,我和他的信息素契合度就达到了92%,我和他可以……” 差点说漏嘴,许培赶忙打住,然而一切都瞒不过贺亦巡这个逻辑控:“你说婚配局的存在是为了提高生育率。” 许培:“……是。” “那你跟詹高谁生孩子?” 趁着红灯转绿灯,许培踩下油门起步,直接转移了话题:“十年前,也就是我二十岁的时候,我收到了婚配局的通知,我匹配上了一个优质alpha,就是詹高。” “我跟他见过三面,感觉还行,就订婚了。” “见三次就订婚,你们这是封建社会吗。”贺亦巡问。 “这是政策,政策你懂不懂。”许培翻了个白眼,“本来契合度就是符合科学原理的,就算政府不匹配,我在马路上遇到詹高,也会很容易被他吸引。” 车内空间狭小,贺亦巡的膝盖只能憋屈地抵着储物箱,许培开车又一顿一顿的,每次颠簸他的头顶都会撞上车顶,搞得他很是烦躁:“所以你们为什么没有完婚。” “那时候我们都还在读书,也没必要着急,就约好毕业后再结婚。”许培说,“不过后来他家里出了一些事,就是他弟弟,詹远。” “他弟因为腺体残疾,有点反社会倾向,十年前主导了一场暴乱,死了好多警察。他爸本来是老议长,因为这事被别的派系搞下了台,后面他就专心从政,再也没跟我提过结婚的事。” “我本身也很忙。二十岁那会儿还年轻,多少对结婚有点憧憬。但接触的alpha越多,就越幻灭,还是搞事业最能让我有安全感。” “而且吧……” 说到这里,许培把车开回了研究所附近的单身公寓。他专心看着后视镜倒车入库,没再继续往下说。 “而且?”贺亦巡问。 许久没开车,许培难免手生,倒了好几把才把车停进了车库,熄灭引擎说:“詹高喜欢alpha。” 贺亦巡有些意外:“什么?” “虽然是传闻,但应该是真的。”许培说,“他身边那个alpha秘书叫仇卫,就是他的头号情人。” “你没看詹高一提是我未婚夫的事,仇卫就催着他走吗?我猜是吃醋了。” 车停之后不再颠簸,贺亦巡的烦躁消解了些:“那你们为什么不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是要有正当理由的,我们这边还有离婚冷静期这种东西呢。”许培说,“之前你问我一直单身,是不是在等我的alpha,老实说,前两年确实是在等詹高,但后面我都是自愿单身好吧,跟谁都没关系。” 在听说詹高喜欢搞alpha时,许培完全没想法,他差点都忘了这人是自己未婚夫。 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许培啪地握住双手,搓了搓手掌,心情不错地说:“好了,贺警官,我现在正式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我看了天气预报,近两周都没有雷雨天,我一定会好好带你体验这边的风土人情。” 虽然心血跑了,实验体都被烧了,许培的所有成果都毁于一旦。 但,他有贺亦巡了啊! 他之前的所有研究成果,包括s级alpha,都抵不上把贺亦巡的身体研究个明白。 这可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宝藏! 许教授巴不得现在就把贺亦巡扒光,扔到实验室里去。只可惜他的实验室被詹远炸毁,只能先把人拐回家,在家里做一番研究。 第43章 你想要就自己来取 “请进。” 玄关还保持着早上许培出门时的样子,几双鞋横七竖八地摆着,长柄雨伞倒在一旁,未拆的快递盒胡乱堆在鞋柜边。 本是司空见惯的场景,许培却莫名害臊,一股脑地把鞋塞进鞋柜,捡起雨伞挂好,对贺亦巡说:“咳,我家很乱。” “看出来了。”贺亦巡的视线扫过客厅,只见书籍散落一地,茶几上摆放着空咖啡杯,沙发上的毯子皱成一团,旁边的笔记本电脑盖板的角度打开到极限,像是在无声呐喊生产工具不该扔在这里。 贺亦巡见着这画面,倒是不怎么意外。 小狗住狗窝,天经地义。 许培把餐桌上盛过吐司的餐盘放到水槽里,为了不显得自己手忙脚乱,问:“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贺亦巡在沙发上坐下,“你可以开始你的狡辩了。” 正忙着收拾的许教授:。 “我事先声明一下,我骗你只是因为懒得解释。” 从书房里拉出白板,又找出一张随书附赠的人体解剖图,许培用磁铁把解剖图吸在白板上,一边清了清嗓子,一边用马克笔敲了敲白板:“好了,注意听讲,许老师要开始上课了。” 贺亦巡表情淡淡地抄起双臂,叠起双腿,那样子不像听课的学生,倒像是检查教学成果的教务主任。 “首先基础性别你已经了解了,alpha、omega和beta。omega的体内有一个特殊器官,叫做生植腔,它位于小腹这个位置。”许培用马克笔替代教鞭,圈了圈解剖图上长得像苹果的一个东西,“顾名思义,它的作用是孕育生命。” 贺主任打断道:“你也有?” 许老师置若罔闻:“生植腔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是腔体,用来接收精仔。另外两个部分,”许培指了指苹果的两片叶子,“是胚胎发育的地方,一次受孕,omega通常可以怀上两个小宝宝。怀孕期间,腔体仍然发挥作用,alpha需要定期提供精孖,保证胚胎茁壮成长。” “平常时候,生植腔只有鸡蛋大小。但它的延展性很好,当alpha查入时,它会将阴经牢牢包裹住。” 贺主任:“包裹?” “就像这样。”许培左手握拳,右手把马克笔查入拳头中,“它自身的弹性会用力往里收缩,严丝合缝地裹紧阴经。所以你是什么样子,你查入后,omega的生植腔也会是什么样子。简而言之,你会把omega的生植腔撑成你的形状。” 贺亦巡滚了滚喉结,表情未变,眼底却沉了几分。 “它的内壁是带有辙皱的,就像波浪一样,整个过程会不停地按摩……” 怎么感觉在讲黄色似的。 “总之,就是这么个东西。”许老师总结道,“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不怪我不告诉你。” 贺主任对教学水平不甚满意,问:“怎么进去?” “就这里咯。”许培用马克笔戳了戳解剖图上的排泄口,“不过进去之后还需要寻找入口,大概往里四五厘米的地方。” 贺亦巡:“前裂腺的位置?” “对应你们那边,差不多。” 贺亦巡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所以你可以生小宝宝。” 莫名联想到家里出现一堆小比格的画面。 意识到这想法很奇怪,贺亦巡赶紧打住。 “我不可以。”许培义正辞严地说,“像我们这种长期使用抑制剂的omega,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贺亦巡挑眉:“真的?” 一秒,两秒,三秒。 许教授败下阵来。 像贺亦巡这么有探究精神的人,给他一部手机,马上就能查到真相。而许培在那边世界吃得好用得好,没道理贺亦巡来了这边,他连手机都不给人家买。 “反正我不会生。”许培说,“我的心里只有工作。” 贺亦巡没再多问,说:“你之前说你们这边没有避孕套。” 那是在游轮上,两人在超市查找线索时的对话。 “因为怀孕是很困难的。”许培说,“首先alpha需要标记omega,用犬齿咬破omega的腺体,注入信息素。其次alpha需要在omega体内成结,堵住生植腔的出口,保证所有精耶都被吸收。即便这样,也不一定能怀孕,所以政府为什么要给我们匹配对象,就是契合度越高,受孕几率越大。” 一口气说到这里,许培突然发现贺亦巡的脸色有点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咽了咽口水,心虚地说:“那个……” “所以标记需要注入信息素。”贺亦巡说,“我不可能标记你。” “呃……”许教授第三次汗流浃背,干巴巴地说,“当时不是用你的警服被你撞见了吗?我也没法解释,只能顺着你的话说了。” 其实标记这事是贺亦巡自己推测的,就跟他推测许培没高丸一样。但这次许培不敢再理直气壮地说跟他没关系,因为氛围明显不对。 贺亦巡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卫生间在哪儿。” 意识到贺亦巡是懒得再搭理自己,许培赶忙说:“我穿越过去之后信息素水平不稳定,很多行为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更没法对你解释。”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只是解释起来很复杂而已。” 贺亦巡没理,环顾了四周一圈,兀自朝卫生间走去。 ——能看出贺sir是真的生气了。 不应该啊。许培在心里嘀咕。 依照贺亦巡的性子,应该是只讲逻辑不讲情绪的,只要逻辑能说得通,在他那里就能过关。 像生植腔一事,许培把这器官的复杂性说清楚,能证明“解释起来很困难”,贺亦巡就没再追究,怎么到标记这就过不去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欺骗的性质更恶劣? 毕竟贺亦巡确实很负责地把他当做所有物了…… 不过话说回来,许培一直以为贺亦巡是没什么情绪的。又或者说,即使有情绪,也不会有很大起伏,没想到他也会生这么大的气。 人机怎么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许培从茶几抽屉里掏出测量枪,隔空对着自己的腺体按了下,接着趿拉着拖鞋小跑到贺亦巡面前,把显示屏对着他说:“你看,绿色代表信息素水平正常,我现在很稳定,不会再对你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也没必要再编瞎话骗你了。” 说到底,就是信息素紊乱的锅。 不然哪有这么多事。 贺亦巡淡淡瞥了一眼,没什么反应:“我要洗澡,给我找身衣服。” “你等等。”许培挡在贺亦巡身前,抬起下巴看着他,“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贺亦巡说。 “骗人是小狗!”许培说,“你就是在生的我气。” 贺亦巡走进浴室中,脱掉了上衣:“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 出发夜跑前才馋过的后背就这么赤裸裸地出现在眼前,脊椎沟比想象中还深,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可惜现在并不是欣赏的时候。 “我知道你讨厌说谎的人,但是,”许培从贺亦巡身后绕到他面前,眨着巴双眼看着他,“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啊,贺亦巡?” “我不想被你讨厌。” 贺亦巡半垂着眼眸看着许培没说话,许培又抓着他的手腕晃了晃,执拗又强势地说,“我说你别讨厌我。” 小狗太坏了。 贺亦巡确实很火大,因为他把许培看作特殊存在,一部分原因是许培来自另一个世界,这是客观上的特殊,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许培说他标记了他,这让他主观上也认可了许培的特殊性。 标记,就如他先前对许培解释的那样,当然是要负责的。所以他就当自己捡了条流浪小狗,无限包容和照顾,结果到头来,小狗压根就不是他的所有物。 最火大的是,他根本没法让小狗成为他的所有物。 然后小狗还可怜巴巴地蹭他腿,说,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讨厌我。 这种小狗就应该丢到大街上,不要了。 “没讨厌你。”贺亦巡绕过许培,站到花洒旁,拧开了水龙头。 许培不依不饶地跟到贺亦巡身边:“贺警官是不会说谎的,说没讨厌就不能再讨厌。” 贺亦巡“嗯”了一声。 还是很好说话嘛。许培正大光明地偷看起贺亦巡的腹肌,又用测量枪对准自己的腺体测了下,屏幕再次亮起了绿灯。 “你看,这才是我,自控力好得很。”许培说,“之前之所以对你说谎,其实都是因为发情导致的难为情,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贺亦巡没什么反应地解开裤腰:“你要跟我一起洗澡?” “咳,我去给你找衣服。”许培正要转身,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去你那边也不算白吃白住,还是帮你破了案。你在我这里不需要帮我破案,所以……” “你能不能让我研究你的身体?” 贺亦巡动作一顿:“研究什么?” “你放心,不是对你进行改造。”许培说,“就像你好奇我的身体构造,我也好奇你的身体啊,比如激素水平什么的。你在我们这边是唯一特殊的存在,很有科研价值,说不定能开拓新的研究方向。” “你想怎么研究?”贺亦巡问。 “首先把你的体液提供给我。”说到这里,许培深吸了口气,用食指挠了挠鼻尖,硬着头皮说,“主要是j液。” 尽管知道自己像个变态,但为了科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贺亦巡不置可否,许培又说:“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证明我是穿越者,你什么都可以提供给我。” “我是穿越者我想应该不用证明了。” 第44章 为了科研拼了。 淅沥淅沥,花洒的水声在瓷砖上回响,水温由凉转热,蒸汽在镜面上凝成水雾。 贺亦巡浑身赤裸地站在花洒下,旁若无人地洗着澡,水珠沿着他的肩背滑落,滑过起伏的脊柱沟,滑过结实的长腿,在地面汇成细流。 狭小的空间里热气弥漫,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的香气贴在许培裸露的肌肤上,形成了一层薄膜,比汗液还要粘腻。 许培莫名口干舌燥,秉着非礼勿视的念头,他背对着贺亦巡说:“你就不能自己弄一下吗?” 背后只有哗啦的水声,引人浮想联翩。等了好一会儿,贺亦巡才开口,但不是回答许培的问题:“你说你到我那边会信息素不稳定。” “是啊。”许培老实巴交地看着卫生间门,“我身体时不时出状况,都是因为这个。不过回到这边后我已经恢复正常,你不会再看到我莫名其妙对你发情。” 具体表现在许培还是能闻到贺亦巡身上那股杜松子清香,但只觉得好闻,腺体不会再有奇怪的反应。 “但我不正常。”贺亦巡说。 “嗯?”许培下意识回头,视线一碰到赤裸的身体,就像被烫到一般,又赶忙把脑袋转了回来。 “我变得烦躁、易怒,情绪不稳定。”贺亦巡说,“既然你到我那边受到了影响,说明我来你这边,也会受到影响。” “原来如此。”许培恍然大悟地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 就说贺亦巡怎么会跟他生气,原来是磁场变化导致激素水平不稳定,就和他信息素紊乱的情况一样。 而他在那边的时候,无论出什么状况,贺亦巡都对他很是包容,反过来说,他也应该包容贺亦巡,才算是尽到了地主之谊。 “没关系,你有小脾气我理解。”许培说,“我会尽力帮你消解你的情绪。” “我不用消解。”贺亦巡关掉水龙头,浴室里的水声消失,人声在混响作用下变得格外清晰,“我需要发泄。” ……发泄? 好耳熟的词,好像在哪里讨论过。 “你问我能不能自己弄。”贺亦巡扯过浴巾,擦掉身上的水珠,接着把浴巾扔到毛巾架上,“答案是不能。” “你来。” 说完,贺亦巡走到许培面前,托住他的臀部把他抱了起来:“卧室在哪儿?” “啊?”许培一脸懵逼地环住贺亦巡的脖子,双腿不自觉地夹住他的腰,“我来什么来?你自己不是有手吗?” 也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的缘故,贺亦巡的皮肤很烫,从许培的视角看下去,能看到贺亦巡因抱起他而紧绷的肩臂线条。 一定是浴室缺乏通风,不然怎么会这么闷热? “你哪次不是我帮你解决的?”贺亦巡抱着许培走出浴室,一眼便找到了卧室房门。 许培从美色中猛然惊醒:“你胡说什么,明明都是我自己解决的!” 贺亦巡停下脚步,看着许培:“你再说一遍。”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贺亦巡的目光仿佛能看进许培的眼底。 许培自知理亏,眼神闪躲地说:“有一次是我自己解决的。” “用我的警服。” 单身公寓统共只有两个房间,一间门敞着,是许培的书房,另一间门关着,离卫生间也就几步的距离。 许培手里还拿着测量枪,当他被摔到床上时,测量枪从他手中滑落,按键被触发,屏幕上显示出了请靠近腺体测量的提示。不过许培不用测,也知道他信息素浓度有所升高。 当然,还在安全范围内。 贺亦巡没穿衣服,重点部位一览无余。许培不自在地别过脸,抗议道:“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是我家!” “注意什么,反正也要脱。”贺亦巡好像就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倾身压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培说,“你可以开始了。” 原本单人床对许培来说绰绰有余,但此刻却像一个空间狭小的结界,让他无处可逃。 许培也是没想到,在那边世界爽的份儿,竟然也要还回去。 公平地讲,他确实欠贺亦巡。一次在游轮上,一次在浴缸里,都是贺亦巡单方面让他爽。 要说糊弄过去吧,基本没可能。许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事上他一定辩不过对方辩友,最后也只有认命的份。 哎,老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许培做好了心理建设,手朝贺亦巡那儿伸了过去,不料却被贺亦巡一把拍开。 “不许用手。” 许培一脸莫名其妙:“不用手用什么?” 突然想到白板上的解剖图,他立马戒备地说:“你不会在觊觎我的生殖腔吧?我警告你,想都别想!” “我不进去,你留着跟詹高生孩子吧。” 不是,说啥呢…… 淡淡扔下这句,贺亦巡在许培身旁躺了下来:“用嘴。” “什么?”许培嗖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瞪着贺亦巡,“你不要得寸进尺好吧!” “我有没有舔过你的腺体。”贺亦巡问。 许培:“……” 一盆冷水浇到了许教授头上。 他有预感,这逻辑控要发力了。 “腺体是你生殖器的一部分,在我们见面不到二十四小时,你就诱骗我舔过。” “什么诱骗?”许培简直冤枉,“我哪有骗你!” “是我咬你腺体发现你高潮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你的x器官。”贺亦巡说,“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许培:……可恶。 “第二次舔你腺体,你的水流得我满浴缸都是。”贺亦巡语气平平地继续,“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腺体是类似前裂腺的器官,但我还是克服了心理上的排斥,把你舔到了高潮。” “你知道我有洁癖。” 许培咬牙切齿:“您真是牺牲好大呢。” “所以,用嘴。”贺亦巡说,“不然就别研究了。” 竟然戳他的死穴,许教授气得心肝疼。 如果詹远没跑,实验室没被毁,许培还不一定非得逮着贺亦巡研究。但偏偏他现在手中一个实验体都没有了,不研究贺亦巡,干对着数据发呆吗? 更何况贺亦巡比任何一具实验体都更有研究价值,白白浪费这个机会,许培实在是很不甘心。 偷偷瞥了一眼那蛰伏的雄狮,许培很清楚它醒来后是什么样。 算了,为了科研拼了。 “我先说好,我不会。”许培说,“咬疼你了可别怪我。” “不会。”贺亦巡说。 雄狮醒得很快,许培只是用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一小口,就像惊动了什么似的,手中的柔软迅速胀大,威风凛凛地向他示威。 漂亮的伞盖下是狰狞的血管,随着脉搏跳动,好似有生命力一般,给许培的掌心带来陌生的触感。 好大。拇指和中指勉强能圈住,这要是插进来,会把那里撑成什么样啊? 意识到自己在想奇怪的事,许培不自在地把视线移向一边,却被贺亦巡当作偷懒。 “你干活都这么敷衍吗?许教授。”贺亦巡说,“上次也是这样。” “我才没有。”许培小声嘀咕了一句,把巨物含进了口中。 到底是没经验,牙齿硌得贺亦巡皱起了眉:“你再啃我要萎了。” 许培本就不擅长这事,还被嫌弃,吐出贺亦巡的东西,抱怨道:“你本来就是个阳痿。” 贺亦巡倒没有计较,只是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那我射不出来你别怪我。” 含都含了,怎么能不射?那他岂不是白含了! 许培压下心里的不爽,专心伺候起了那根东西。 人类在性事上似乎总能无师自通,许培收着牙齿,用口腔包裹住贺亦巡,很快便听到贺亦巡的呼吸变得急促,发出了低沉的喘息。 铃口不停地渗出的津液,舌尖刚舔掉,又渗出来新的,伞盖比许培刚含住时又大了一圈,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主人有多兴奋。 许培含得下巴酸了,抬起头来歇息,用手替代套弄:“我技术是不是还行?” “一般。”贺亦巡嗓音沙哑,用手插入许培的发丝,把他的后脑勺往下按,“继续。” 都硬成什么样了还一般。 许培翻了个白眼,抱怨没能说出口,因为贺亦巡把东西捅进了他嘴里。 后脑勺被按着,许培无法再自行控制节奏和深度,好几次贺亦巡都捅到了他嗓子眼,让他颇为不爽。他故意在一次吞吐中用牙齿刮过那根东西的外壁,结果不出意外,贺亦巡“嘶”了一声,疼得皱起了眉。 嘴里那兴奋的玩意儿就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可怜地颤了两颤。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许培眨了眨眼,“事先告诉过你,我不会。” 坏狗。 看着许培乖巧地吞吐自己的东西,贺亦巡差点忘了许比格的本性。 小狗要乖那还是小狗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等要命的疼痛散去,说:“差不多了。” 许培一脸如释重负,就像麻烦事儿终于结束似的,兴冲冲地蹭起身:“等等,我去拿试管。” 不一会儿后,他把试管塞到了贺亦巡手里:“你就对准这里,千万别让样本污染了。” “嗯。”贺亦巡说,“你再含几下。” 从隔壁拿了试管回来,原本许培是坐在床边的,但听到贺亦巡这话,他义不容辞地爬上床,趴到贺亦巡的两腿之间,带着些弥补的意思——他知道他刚才那口有多狠,又含了好一阵,让那大可怜又变得火热起来。 “可以了。” 第45章 好多alpha弟弟 翌日。 闹铃如往常般响起,扰人清梦。 习惯了在贺亦巡家睡懒觉的日子,许培下意识按掉了闹铃,却在半分钟后社畜本能觉醒,倏地睁大了双眼。 熟悉又乏味的环境增强了穿越回来的实感,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奇妙的旅程已经结束,今天得去上班。 可恶。明明不是周一,却感受到了周一早上的煎熬。 又眯了五分钟,许培半梦半醒地爬起床,闭着双眼朝卫生间走去,却在中途被早餐的香气勾引,无意识地拐到了厨房。 不同于贺亦巡家的开放式厨房,许培家的厨房呈一字型,过道狭窄,只站了贺亦巡一人便显得拥挤。他没穿上衣,穿着许培的围裙,带子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从侧面看去,巧克力腹肌在围裙后若隐若现。 好香。 许培指食物。 冰箱里只剩下牛奶和鸡蛋,但丝毫不影响贺亦巡发挥。 金黄的煎蛋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边缘微焦。旁边的小锅里,牛奶正冒着热气,发出浓郁的奶香。 平时懒得洗锅,许培都是用微波炉热牛奶,方便是方便,但口感远不如用锅热醇厚。 抱着杯子闻了一口新鲜出炉的热牛奶,沉睡的嗅觉就像被激活了一般,枯燥的早晨都变得多了几分期待。 至于昨晚睡前的气,也在这时烟消云散。 “你衣服烘干了吧。”许培说,“待会儿跟我一起去所里。” “陪你上班?”贺亦巡问。 “你现在是我的实验体,有点自觉好不好。”许培倚着厨房台面,小口小口地抿着热牛奶,“待会儿到了所里,你只能叫我许教授或者许老师,不要直呼我全名——这样会显得你跟我很熟,我懒得跟其他人解释,更不要暴露你住在我家里。” “暴露了会怎样?” 许培想了想:“也还好,就是解释起来很麻烦。” 贺亦巡应了声“好”。 吃过早餐,许培在卫生间里收拾了许久。 用发胶随意抓了抓头发,几缕发丝恰到好处地垂在额前,既不过于慵懒,又不显得刻意。脸上薄薄涂了层粉底,白皙的肤色更加透亮,却看不出化妆的痕迹。睫毛天生浓密,不用特意打理,嘴唇涂上透明的唇釉,泛起了果冻般的光泽。 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许教授很满意。 不想上班是一回事,该收拾还是得收拾。 从卫生间出来,贺亦巡已经换上了运动服。听到卫生间的动静,原本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在发现许培跟平时不同后,他又把目光移了过来:“你化妆了?” “是啊,去上班当然得注意形象了。”许培说,“你每天出门不也把西装熨得跟新的一样吗?” 上次穿越,许培蹭了一身煤灰,又淋了雨,看起来狼狈实属情有可原。后面待在贺亦巡那边,一不用面对熟人,二没有化妆品用,他自然整天素面朝天了。 “我化了妆是不是还行?”许培晃到贺亦巡面前,“有好多alpha弟弟追我来着。” 贺亦巡的视线淡淡扫过许培的脸:“比上次好点。” 上次? 哦,是去酒庄潜伏那晚。 朱明菲把他化得又嫩又妖娆,惹得一群老色胚围着他转。 所以贺sir还是喜欢朴素的款咯? 从许培家开车到国立研究所也就几分钟车程,研究所外的警戒线还没有撤掉,只有内部员工可以进出。 专家正在对楼体的安全程度进行评估,整栋大楼全部戒严,事故分析会只能在外面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开。 许培和贺亦巡来得较早,帐篷里只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有个年轻的alpha见着许培,急切地冲了过来:“教授,你电话怎么打不通?我以为你出事了!” 许培的手机在穿越前落办公室了,穿越回来后,应该还在办公室里,但当时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上找手机,他的手机多半还是没能逃过烧成黑炭的命运。 “我没事。”许培说,“现在什么情况?” “实验室烧了个精光。”alpha一脸苦逼地说,“我今年怕是要延毕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跟在许培身边的贺亦巡,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这是新来的志愿者。”许培简单介绍了一句,又对贺亦巡说,“这是我带的实习生,项冬。” “志愿者?”项冬就像在废墟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我们又有研究对象了吗?” “没有。”许培说,“这是我的专属志愿者,你少打他注意。” “教授,老板,许大美人。”项冬拖着长音叫许培,来到许培身后,给他捏起了肩膀,“我要是延毕也影响你的指标啊!” 项冬是标准的alpha,身材高大,一只手仿佛能把许培的肩膀捏完。 一旁的贺亦巡面朝着前方,视线却牢牢地钉在项冬的手上。 拇指在肩胛骨上方揉捏,距离许培的腺体不到十公分。 这,不是相当于揉大腿吗? “行了。”许培打掉项冬的手,“我电脑救出来了,里面还是有一些你用得上的东西。” 项冬欢呼了一声,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女声:“许教授,听说昨晚爆炸的时候你在加班?” “莫教授。”许培回头看去,打了声招呼,“还好我跑得及时。” “哎。”莫欣叹了口气,“这事儿弄的,突出成就奖可能不会颁给我们实验室了。” “就是啊,要是s级实验体搞出什么事来,没准我们还会受牵连。”项冬说。 三人聊着天,帐篷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向来受人尊敬的研究所所长龚立撩起透明门帘,毕恭毕敬地把詹高迎进了帐篷内:“这边请,詹议长。” 詹高换了一身深蓝色西服,花纹领带和九分西裤透着一股休闲。他身后跟着秘书仇卫和其他部门的公务人员,一进到帐篷内,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许培,微微点头致意:“许教授。” 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受到众人瞩目,许培有些愣,点了点头:“詹议长。” 等一行人去了前面,项冬悄悄问许培:“教授,听说詹议长是你未婚夫?” “你从哪儿听来的?”许培反问。 项冬比出手枪的手势,食指贴紧鼻梁:“所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八卦。” 许培没回答,莫欣接话道:“是,你亲爱的许教授是有主的。” “不是吧!”项冬崩溃地抱住后脑勺,“那我没戏了!” 龚立让所有人都坐下,马上开会。许培拉着贺亦巡找了一处空位,一边听消防部门的人梳理时间线,一边小声对贺亦巡说:“刚才那两人都是我实验室的人,莫欣是副教授,本来改造出s级实验体,她马上就要升正教授了,我也可以获得生物医学界的个人成就奖。” “现在詹远一跑,什么都白干。” 说了一堆,贺亦巡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你的alpha弟弟有把你当上司吗?” “诶?”许培回想到刚刚项冬的没大没小,“嗐”了一声,“他就这样,超级e人,所里好多omega都喜欢跟他打交道。” 贺亦巡没再接话,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在前面发言的詹高。 “……詹远是我弟弟,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姑息。现在政府收到了詹远发来的预告信,说会送怒城一份大礼,我猜测他可能又会掀起一场暴乱。目前怒城警方全员戒备,也希望研究所的各位能提供一些线索……” “詹远是你最新的研究成果?”贺亦巡问。 “对,上周刚发表的论文。”许培说,“虽然我们在死刑犯身上做实验,但这些死刑犯都处于沉睡状态,不会感受到痛苦。詹远是唯一一个自主醒来的实验体,并且耐药性越来越强。我们测了他的身体机能,发现比普通alpha强十倍。” “有个问题。”贺亦巡说,“是他联系外界来救他,还是外界主动来救他?” 许培想了想,说:“只能是外界主动的。他被关在实验室里,不可能联系外界。” 贺亦巡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事故分析会很快结束,龚立给许培另外安排了一间办公室,让他先上着班等通知。项冬无事可做,回了学校。莫欣的电脑在火灾中烧毁,工作只得暂停,索性申请了居家办公。 许培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正想带着贺亦巡离开,却突然被人叫住:“许培。” 在工作场合还很少听到有人直呼他的姓名。即便是所长龚立,也会称呼一声许教授。 许培应声看去,有些意外地发现叫他的人竟是詹高。 “你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便饭。” 白天的詹高看上去要随和一些,深蓝色西装衬出他沉稳的气质,一对红宝石袖扣闪烁着低调的光芒。他注视着许培时,眼神中透着一股游刃有余,好似笃定了许培不会拒绝他。 许培不明所以地问:“吃饭?” “聊一聊詹远的事。”詹高说。 “啊……可是我今天有点忙。” 还得带贺亦巡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根本没时间跟詹高吃饭。 不过詹远的事也不是小事,许培又说:“改天吧。” “行。”詹高应了下来,视线移向贺亦巡,用闲聊的语气问许培,“你的实验室被炸毁了,怎么安排这个志愿者?” “我现在有新办公室,先看看什么情况吧。”许培说。 “你会把他改造成alpha吗?”詹高上下打量着贺亦巡,就像在评价一个物体,“他很适合做alpha。” 许培莫名排斥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不一定。” 第46章 小情侣打架 大火不仅烧毁了所有实验体,还吞没了许培放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钱包。公民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急需挂失,手机得重新购买,贺亦巡的个人用品也需要置办,待办清单堆积如山。 许培根据距离远近和紧要程度,先去挂失了公民身份证,买了两部手机——都绑上自己的消费账户,接着把贺亦巡带到了怒城最繁华的购物商场。 “客人”来到自己的地盘,谁都会想要展示一番。 怒城的发展一点不比滨市差,相比之下,怒城的治安更稳定,公共场合不用担心突发事件;绿化更漂亮,在商场里也有花园步道和瀑布景观。 工作日商场依旧人潮涌动,大理石地面始终光洁如镜。上到奢侈品牌,下到平价小店,每个人来到这里都能找到自己的消费定位。 许培喜欢在一家快时尚店买衣服,不仅设计好看,价格适中,品类也齐全,从内衣到正装应有尽有。他让贺亦巡拿着购物篮,自己就跟大款似的,连价格也不看,拿起内裤和袜子就往购物篮里扔。 选完贴身衣物,想着贺亦巡喜欢穿西装,许培又拿了好多衬衣。购物篮很快堆得跟小山似的,当许培又看上一件复古夹克,正想拿下来让贺亦巡试时,贺亦巡叫住了他:“许培。” 许培的目光停留在样品上,手正伸过去:“嗯?” “你是不是忘了我下个雷雨天就会离开。” 购物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没有比这更扫兴的事了。 许培把手缩了回来,一件一件翻着购物篮里的衣服,嘀咕道:“好像也不多吧。” 其实挺多的,挂起来能占据许培四分之一个衣柜。 “够穿了。”贺亦巡说。 天气预报显示近两周都是晴天,但把时间范围拉长,第二个周末结束便会迎来雷雨天。 也就是说,贺亦巡只会在这边待两周,购物篮里的衣物绰绰有余。 货架上挂着的复古夹克是深棕色的,许培没见贺亦巡穿过这个颜色,但他莫名觉得贺亦巡穿上会很好看。 他不死心地问:“你有想过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吗?反正你那边的时间不会流逝,你多待一天都是赚到。” “为什么?”贺亦巡问。 “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许培动了动嘴唇,突然意识到从早上逛到现在,他一直在向贺亦巡灌输怒城美食很多、天气宜人、生活便利的概念,就是在不切实际地希望贺亦巡在对比之后,发现怒城比滨市更宜居。 然后生出留在怒城的念头。 现在一想,这个做法其实很可笑,怎么会有人在旅游途中发现另一座城市更宜居,就放弃原有的生活圈呢? 快退休的人可能会,事业有成的贺sir绝对不会。 “确实没什么意义哈。”许培干笑了两声,“你这工作狂巴不得尽快回去上班吧。” “嗯。甄礼案的凶手还没查到,警局里大大小小的事务还等着我处理。”贺亦巡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许培心头一动,又听贺亦巡说:“我不介意养你一辈子。” “我才不去。”许培讨厌这种大男子主义发言,脸朝着货架,不想搭理贺亦巡的样子,“你那边有什么好?动不动就死人,连枪和毒品都能随便搞到。我就没见过治安那么差的地方,亏你还升警督了呢。连瞎子都看得出来,我这边更好。” 这一通贬低多少带着情绪,许培专挑滨市最严重的治安问题说事,但其实从其他方面来看,滨市也没有他说得那么糟糕。 别的不说,那里有黄瓜味薯片和豆腐奶茶,好吃的东西比怒城多得多。 并且那边不像abo社会歧视严重,尽管也存在男女不平等现象,但从女性可以从事的职业来看,至少比omega和beta选择面广得多。 相对宽松的法律也带来了较高的自由度,不用担心走在路上不小心掉了个垃圾,就招来巨额罚款。 所以平心而论,许培的说法有失偏颇,两边的世界各有好坏,只看各人如何取舍。 贺亦巡静静听完许培贬低他的城市,语气平缓地开口:“我不喜欢这边。” 许培登时进入战斗状态,怎么着,要开始互相diss了是吗? 好,来来来。 许培心里的小人戴好了拳击手套,嗖嗖挥出了两拳。 “我在这边总是很烦躁,我不喜欢这种状态。”贺亦巡说。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你烦躁不是因为磁场变化,纯粹是因为吃醋?”许培用力打出一记直拳,“你不喜欢我有未婚夫,不喜欢我跟其他alpha走得近,所以你才感到烦躁。” 许培一直避免往这方面想,因为有自作多情之嫌。但抛开主观想法,客观来说,就是存在这种可能性啊? 假设这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在参与一档真人观察类节目,他也会客观地分析,男嘉宾a可能就是情绪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又或者,他喜欢上了男嘉宾b而不自知。 罕见地,贺亦巡被许培问住了。 他略微垂着头,思索了片刻,最后看向许培说:“不可能。” 行,出招吧。 小人将手肘竖在脸前,做好了防御姿势,严阵以待地等着贺亦巡的下文。 “你说了,标记是不存在的,这说明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连结,你对我来说并不特殊,我为什么要在意你?至于昨晚的事,是你提出想要我的j液做研究,我刚好需要发泄,也不代表什么。” 妈的,好狠的一击,心窝仿佛挨了一记重拳。 许培擦掉嘴角不存在的血迹,强势反击:“但这也不能否认我说的可能性,你只是换了个角度解读而已。” “那就类比吧。”贺亦巡说,“你刚穿越到我那边,就非常依赖我的气味。如果不是受环境影响,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许培:“………………” 满满的斗志像漏气的气球,嗖地漏了个一干二净。 得,人机赢麻了。 如果把许培在那边的表现归结为信息素紊乱,那说贺亦巡的行为是情不自禁,就是明晃晃的双标了。 摇摇欲坠的许斗士咽下口中的鲜血,做着最后挣扎:“你刚还说养我一辈子。” “我有这个经济实力,并且先前的经验也说明我可以把你养得很好,有什么问题?” 不是,这是重点吗? 不等许培掰扯清楚,贺亦巡直截了当地给出最后一击:“你这么想证明我对你有特殊情感,是不是说明你很在意我对你的看法?” “你是喜欢我吗?许培。” 姓许的小人喷出一口鲜血,重重倒地。 这死人机,就靠那破程序运行一辈子吧! “你赢了,行了吧?你烦都是因为磁场,没谁招你也要摆臭脸。”许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朝收银处走去,“等打雷了你赶紧给我消失。” 走了两步,心里不解气,许培又回到货架前,把那复古夹克拿了下来,扔到了贺亦巡手中的购物篮里:“我管你吃住我就是大爷,我让你穿什么你就给我穿什么!” 贺亦巡:“……” 许培气鼓鼓地走远了,贺亦巡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许培为他挑选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他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那么认真地和许培争论这种事做什么? 就像生怕许培说对了似的。 买完衣服已是下午晚些时候,待办清单还剩下最后一项,中央银行。 在这无现金时代,补办一张银行卡也只会放在钱包里吃灰,但没有实体卡在手,多少感觉不踏实。 一路上,许培专心开着车,就当贺亦巡是空气。起先贺亦巡还问了一句银行几点关门,见许培不理人,也没再多问,两人就这样在冷战中——许培单方面的,到达了目的地。 宏伟气派的建筑伫立在金融街的黄金地段,花岗岩外墙被西下的夕阳切割成了明暗两部分。两根罗马柱撑起了气势恢宏的门廊,精美的浮雕仿佛在讲述财富的历史。 顺着安静的旋转门进入大堂,尽管临近下班,怒城的这座财富中心仍然忙碌。经理被咨询的客户团团围住,防弹玻璃后,柜员们麻利地清点着钞票。 许培在机器上取了号,贺亦巡随意看了看四周,问:“你们银行的保安都不配枪吗?” 不似几点下班这种问题,是否配枪和城市背景有关,一天下来,身为“东道主”的许培始终带着对自己城市的自豪,自然不会无视这个问题:“我们这里很安全,不用配枪。” “但保安看上去好像没有受过训练。”贺亦巡说。 何止没受过训练,各个都干瘦干瘦的,分明是连架都不会打的斯文人,比起保安,更像是高级酒店的迎宾。 “我说了,怒城很安全。”许培说,“保安趋向于服务性质,一般是beta来做,就是给顾客指指路,维护下秩序。有些老的住宅小区,保安还是六十岁的大爷呢。” “这都归功于怒城良好的治安环境。” 许培话音刚落,旋转门外突然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色战术服、戴着公鸡面具的男性alpha。 类似cosplay的装扮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尽管alpha手里拿着一把突击步枪,没怎么见过的人们也觉得那只是道具。 但怒城对玩具枪的管控也很严啊?许培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稍不注意就会被判定为仿真枪,五年监禁起步,拿着这么个玩意儿大摇大摆地上街真的没问题? 而且以这种扮相来银行…… 未等许培反应过来,在所有人或困惑或漠不关心的眼神中,alpha突然竖起枪口,朝着天花板连开数枪,骇人的枪声瞬间响彻整个大堂。 第47章 算了,太碍眼了。 “中央银行成立374年,历史上遭遇过12次抢劫,最有名的一次劫案发生在……” 安静空荡的大堂有着绝佳的混响,像是自带扩音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就像精心准备的舞台,窗外照进来的晚霞好比舞台追光。 表达欲旺盛的小丑面具站在大堂中央,高调地发表着演讲,牛面和马面正举着手机为他拍摄视频。 “但自上世纪六十年代以来,没有人再敢打中央银行的主意,这真是遗憾。新的时代需要像我这样的开创者,为历史翻开新的篇章。” 小丑面具从脸上摘下,手腕在空中绕了两圈,轻触胸口鞠躬,标准的绅士礼。 面具下的人正是刚重获自由便迫不及待出来活动的,这世上唯一的s级alpha,詹远。 他给政府发的预告函说会送怒城一份大礼,抢劫中央银行似乎的确匹配得上大礼的规格。 听众们将双手举过头顶,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起,被迫承受着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压制。不少人的阻隔器是手环形式,都试着调高阻隔指数,却发现已是最高。这之中beta的抵抗力最弱,几乎全员晕了过去。 猪面负责看守人质,包括柜员在内,所有人都集中蹲在半圆的服务台后,就在死去的大堂经理旁边。 血泊已经停止了蔓延,但尸体睁着无神的双眼,足够让人蒙上阴影。 贺亦巡和许培混在人质之中,趁着詹远的声音盖过一切动静——尽管两人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高调地拍摄演讲视频,贺亦巡老实地举着双手,垂着脑袋,压低声音问许培:“为什么你们看上去都很难受?” 如果是受尸体影响,也不至于每个人都反应一样。 “信息素可以释放敌意。”许培好歹是优等omega,还有力气说话,“如果信息素等级相当,可以引发对抗,但一方信息素等级更高,就会形成压迫。” “这里没有人的信息素等级比詹远高。” 说到这里,许培突然意识到詹远的信息素压制对贺亦巡无效,因为贺亦巡是这里唯一没有腺体的人。 ——即便是beta也有腺体,只是信息素浓度低于正常水平,被认定为残疾而已。而因疾病或受伤摘除腺体的人,也会安装保证日常生活的人工腺体,否则身体机能很快就会出问题。 就像许培在那边世界,嗅觉是bug般的存在,贺亦巡在这边世界,不受信息素影响,也是bug般的存在。 “你不要冲动。”许培忍着难受,叮嘱道,“你不是怒城的警察,没有义务抓坏人,安全最重要。” 就算詹远不在,这里还有五个alpha匪徒,也不是贺亦巡一个人能搞定的。 贺亦巡“嗯”了一声,问:“詹远是天生腺体残疾吗?” “不是,他本身就是alpha,好像是出车祸导致腺体损毁。”许培小口地喘着气,声音有气无力,“我不是告诉过你omega一次受孕可以怀上两个宝宝吗?其实两个宝宝同时生存的几率极低,因为胚胎会在生殖腔里争夺资源。如果最终两个胚胎都存活,说明两个胚胎都很强大,我们叫这种宝宝天选alpha,詹高和詹远就是这样,两人从小就是天之骄子。” 所以可以想象腺体损毁会带来多大的打击。 终于,詹远发表完了他的“历史人物竞选宣言”,把小丑面具随手一扔,说:“主管自己站出来。” 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低,包括许培和贺亦巡——若是被詹远认出,怕是会节外生枝。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性alpha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用手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金、金库钥匙在我办公室抽屉里。” 詹远嗤笑道:“这么自觉。” 开金库毫不费力,除了猪面留在大堂看守人质外,其余几人都拿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挎包进了金库里。 猪面喊了一声“把我的袋子装满”,接着无所事事地对人质说:“都听话一点,我们很快就走,不耽误你们下班。” 其实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也正因如此,匪徒进来后便关停了旋转门,外面没人觉得奇怪,更没人凑过来往里看。而之前的两次枪声,由于这个地段本身就非常繁华,即便响起异常的声音,生活安逸的人们也不会往枪声上想。 随着詹远走远,信息素压制替换成了猪面。他顶多是a-级alpha,人质中本身信息素等级较高,或者拥有高端阻隔器的人都缓了过来,虽然还是手脚无力,但已不似刚才那般窒息。 兴许是相形见绌的缘故,猪面似乎很不爽身为人质竟敢放松。他将枪口压近人群,做出要开枪的样子,人们纷纷东倒西歪地闪躲枪口,就像不倒翁似的,生怕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一群精英人士被吓成了四处乱窜的老鼠。 武力上的绝对优势让猪面过了一把瘾,讥笑道:“都他妈是孬种。” 然而就在猪面因过瘾而放松警惕时,电光火石之间,人群边缘的一道身影猛地蹭起身,犹如捕食的猎豹一般冲向猪面,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颌,掌控意识的电门。 头部剧烈晃动,震荡如电击般传入大脑。意识瞬间出走,猪面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贺亦巡迅速接住猪面倒下的身子,拿走他手中的突击步枪,把他拖到墙边,让两个职员用领带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其他人都很配合,没有人惊呼,也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是时不时地看向金库的方向,就怕其他几个匪徒折返。 “我们得赶紧出去。”许培低声说了一句,不忘掏出手机报警。电话很快接通,他言简意赅地说,“有人抢劫中央银行。” 本以为接线员会再三确认,毕竟这种事可不常见,谁知接线员一点不着急,说:“指挥中心已经接到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赶到。” ……已经接到报警了? 许培不禁诧异。 按照公鸡面具的说法,中央银行的报警线路不是都被切断了吗?而且从匪徒进来后,所有人的手都举了起来,唯一搞小动作的大堂经理被打成了筛子,谁有能力在匪徒的眼皮子底下报警? 贺亦巡看了看旋转门的方向,说:“他们塞了阻门器,还有其他出口吗?” 旋转门可以被关停,自然可以被启动。匪徒在两扇门叶下方都设置了阻门器,如此一来,谁都无法推动或拉动旋转门。而中央银行的旋转门同样是防弹玻璃材质,警察想要攻入都还得花点时间。 “那边有个员工通道。”有人说。 “但是他们把刷卡门禁打坏了啊。”另一人说。 “电梯能去楼上。”又有人说。 “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坐电梯?当他们眼瞎啊。” 眼看着人群有讨论起来的趋势,贺亦巡沉声“嘘”了一声,说:“我去取阻门器。” 只要能顺利取下,再启动旋转门,大厅里的人质便可以逃出去。 当然,前提是金库里的匪徒足够贪心,一直忙着装钱,没注意大厅里的动静。 贺亦巡将突击步枪挂在背后,半蹲着身子跑到了最近的石柱后。接着,是下一根石柱,他逐渐了靠近了旋转门。 金库里的匪徒们正聊着发财后要去哪里快活的话题,有人似乎不放心,向詹远确认:“老大,你已经计划好撤离路线了是吧?” 詹远的状态丝毫不像在抢银行,懒懒地说:“会有人来接我们。” 阻门器的结构并不复杂,整体呈“几”字型,一条腿插入门缝中,另一条腿上有螺纹,旋转螺母可以让这条腿紧贴地面,增大摩擦力。刚才匪徒使用了工具,把螺母拧得很紧,导致贺亦巡徒手拧了好久,才勉强拧动。 成功取下一个阻门器,也就再多五秒钟,贺亦巡按下旋转门的开关,通往外界的大门便会打开。 然而幸运女神相当随心所欲,可以在绝境中给人希望,又可以让人的希望瞬间破灭。 金库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和拖拉袋子的摩擦声——是匪徒装完钱了。 此时再打开旋转门已毫无意义,匪徒一出来就可以重新关上。贺亦巡心里一沉,只得迅速跑向一侧,在匪徒看到他之前,以一个滑铲躲到了一根石柱后面。 微微探出半张脸看了看服务台的方向,只见许培正担心地看着这边。 许培的担心不无道理。 现在只能重新调整策略了。 先前的想法是趁匪徒出现防守漏洞,赶紧报警,并带人质离开。因为这些匪徒根本不在乎杀人,留着人质的性命只是以防万一,用来跟警方周璇。 如果不及时逃离,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匪徒办完事了警察还没来,那人质只会彻底成为待宰的羔羊;二是警察及时赶到围堵住了匪徒,届时人质会成为谈判的筹码,更不好逃离。 所以及时逃走是最佳选择。 可惜时运不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差,情况便急转直下。 不过反过来说,只要劫匪还需要和警方谈判,那人质就还有存在的价值。 所以现在要做的是拖时间,等警方到来,或许又会出现转机。 另一边。 许培无法和贺亦巡沟通想法,但他也想到了必须拖时间。 就如他预想中那般,詹远一走出金库就发现本该守在服务台边的猪面没了踪影,他扔下手中装钱的袋子,一步步朝服务台走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又重新出现。 很快,他看到了倒在一边的猪面,诧异中带着一丝兴味:“谁干的?” 更加尖锐的压迫感一对一地扫过众人,有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有人扛不住晕了过去。 第48章 疯狂吧!怒城! 贺亦巡第一次摸枪是在八岁,在贺茂虎的抽屉里看到一把枪,拿出来当玩具玩了一会儿。枪里没子弹,并不危险,贺茂虎回家后还陪他玩起了追击战,说以后会培养他接自己的班。 第一次开枪是在十六岁。林玫因一场活动带他去靶场,让他跟着教练自己玩,他第一次打靶就打出了5发50环的成绩,之后林玫便经常安排他到靶场训练。 第一次实战是二十二岁。当时他是警校大四学生,传说中枪械课满分、创下最快拆装记录的风云学长。不过在警队里还是新入队的菜鸟,和带教的搭档外出巡逻时,碰上有人劫持校车,他精准击落了歹徒手中的引爆器,成功解救了数十名人质。 在用枪上面,怒城这座城市应该没有人比贺亦巡实战经验丰富。 扔枪后,他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足够配合,詹远就会对他高抬贵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又不仅仅是站着,浑身肌肉紧绷,身体处于待命状态,就像在起跑线上等待发号施令的跑步选手,只要枪声一响,0.1秒之内就能调动全身。 他敏锐地觉察出詹远对他生出了杀机,身体反应迅速地随着詹远的手一起动了。 只是毫秒之间,能移动的距离实在有限。他一动,詹远也跟着将枪口偏移,而他要大幅度移动才能抵过枪口微小的摆动,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人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枪声如预料中响起。 根据枪口的位置判断出自己的要害部位不会被击中,大概率肩膀附近会遭受枪击——这不会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他开始评估有多大几率捡起地上的枪,在不伤害许培的情况下击中詹远。 还要避免另外几人发现情况不对朝他开枪。 无论怎么想,希望都很渺茫。 一秒钟的时间被贺亦巡拆解成了无数帧画面,每一帧画面他都在行动和思考,直到一个意外中断了他的运行程序。 “不要!!!” 浑身瘫软的许培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猛地推了詹远一把,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贺亦巡。 詹远的手因此晃动,子弹还是打到了贺亦巡身上,只不过被击中的位置不是肩膀,是上臂,子弹贯穿而过。 贺亦巡的身体向后晃了晃,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他没有感受到疼痛,只觉得左臂发麻,神经末梢出现了一种顿感。原定铤而走险,翻滚捡枪的计划被迫中断,变成了半跪在地,接住了许培跌倒的身体。 “不要……”许培跌倒后瞬间起身,直挺挺地跪在贺亦巡身前,张开双臂护住了他周身。 和贺亦巡的身型比起来,许培整个人小小的,都不足以当盾牌,但他展开的双臂犹如天使的翅膀,晚霞打在他身上出现了一圈金色光晕,是贺亦巡从没见过的画面。 贯穿伤没让贺亦巡感到疼痛,而看着许培不停流泪的双眼,不知为何,他心脏被刺得好疼,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啧。”詹远咂了咂舌,始终从容的脸上因不爽聚集起了暴戾,“我哥知道你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了吗?” ——好像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贺亦巡是威胁,一个腺体残疾的人在他眼里连绊脚石都算不上。 瞥见贺亦巡的衣袖瞬间被鲜血染红,许培完全听不见詹远在说什么,收起双臂扶着贺亦巡的肩膀问他:“你疼不疼?” 眼眶仍止不住溢出泪水,许培也分不清多少是受信息素压制,多少是出自差点失去贺亦巡的恐惧。 他不能让贺亦巡出事,尤其是在他的世界。 贺亦巡是跟着他过来的,如果贺亦巡出了事,他下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他必须保护他。 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顿感仍在持续,剧烈的疼痛涌上来,割裂着贺亦巡的神经。 他抬起完好的右手捧住许培的脸,用拇指擦掉他脸上的泪水,轻轻动了动嘴唇:“不疼。” “骗人是小狗。”许培说完吸了吸鼻子,转身面朝詹远,反手护住贺亦巡,瞬间化身凶狠的狼狗,“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你真觉得我不会是吗?”詹远歪起脑袋,将枪口对准了两人。 贺亦巡皱起眉头,右手绕过许培,将他挡在身后,而许培也执意用左手拦在贺亦巡胸前,两人就这样交叉着,互相护着对方。 这一幕在詹远看来,只觉得无比碍眼。 体内的暴力因子在躁动,催促他扣下扳机,但尚存的理智警告他,不准朝许培开枪。 进化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超雄腺体主导着他的行为,有时他会濒临失控,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 野性和理智博弈的表现,便是詹远表情狰狞地盯着两人,拿枪的手紧绷到小幅度抖动,好像不经意之间就会扣下扳机,下一秒枪声就会响起。 贺亦巡从未被逼到过如此绝境之下。 什么演算,什么谋划,最终结果通通是死路一条。大脑程序陷入彻底的卡顿,逻辑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希望在枪声响起之时,血窟窿出现在他的身上。 突然,大街上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幸运女神再一次在紧要关头动了下手指,本该冲入悬崖的小火车又回到了轨道上。 略占上风的理智最终赢得胜利,詹远收起了枪口,吊儿郎当地对许培说:“看在我哥在外面养情人的份上,我允许你也养一个情人。” “就这一个。” “再来新的我把你们全杀光。” 转眼间,外面的街道上停满了警车,贺亦巡和许培总算松了口气。 有匪徒奇怪地问:“条子怎么来这么快?” 另一个匪徒看了看时间:“看来我们一进来就有人报警了。” 在一辆辆警车后方,黑色指挥车的喇叭里响起了詹高的声音:“里面的匪徒听着!赶紧缴枪投降!” 詹远左右活动着脖子,像做热身运动似的,大喇喇地走到旋转门边,将手搭在眉骨上方,隔着防弹玻璃往外看了看,接着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示意外面的警察朝这里开枪。 趁詹远的注意力被警察引走,许培脱下自己的外套,用衣袖绑在贺亦巡的胳膊上止血。用力拉紧的时候,贺亦巡脸色未变,但下颌肌肉却往外突出,可见他用力咬紧了后槽牙。 “觉得痛不丢人。”许培说。 “嗯。”贺亦巡老实地说,“好痛。” 指尖仍在往下滴血,贺亦巡的唇色逐渐变得苍白。许培回头看去,只见所有警察都在原地待命,詹高还在和詹远喊话。 “詹远!现在不是十年前,不要低估怒城警方的力量!你再不投降就不是被捕,是被直接击毙!” 詹远置若罔闻,从墙上扯下一张海报,在服务台拿了只马克笔,跪在地上画起画来。 不一会儿后,一架q版直升机出现在海报背面,詹远把海报按到玻璃门上,竖起食指指了指天上,往外喊道:“十分钟内给我准备一架直升机,否则隔十分钟我杀一个人质。敢在直升机上携带警察,我也来一个杀一个。” 有匪徒目瞪口呆:“老大,这就是你说的会有人来接我们?” “不然呢?你去给我弄架直升机来。”詹远用胶带把海报贴在玻璃门上,似乎想让他的“杰作”永远地展示在这里。 指挥车里的人应是在衡量,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看着贺亦巡滴血的胳膊,许培心焦得不行,又把衣袖绑紧了些,贺亦巡忍着疼痛,安慰道:“我没事。” “再流下去就有事了!” 大约五分钟后,指挥车车门打开,仇卫叫过去一个警长模样的人,吩咐了些什么,又过了几分钟,外面响起了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嗡鸣声,看样子詹高选择妥协,答应了詹远的要求。 詹远对许培说了句“嫂子,改天见,今晚梦见我”,接着带着几个匪徒去了楼顶。服务台边的猪面还没醒过来,被同伴抛在了脑后,不过他的钱袋却被同伴拎走。 当詹远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楼顶的停机坪时,直升机已停在那里,巨大的旋翼在空中旋转,搅动空气发出轰鸣和震颤。 驾驶员举着双手从驾驶舱出来,他已经获知詹远会开飞机,不用他来驾驶,慢慢朝出口退去,而詹远没有管他。 匪徒们发出了欢呼,迫不及待地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到飞机上,但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突然出现,几人同时觉察到了不对劲,看向詹远问:“老大,你这是干什么?” “我可没说钱要分给你们。”詹远悠悠道。 听到这话,几人神色聚变,有人立马举枪,却被强大的压制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枪口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准詹远。 詹远懒懒地抬起手,一通扫射,轻松了结了这几个帮他搬钱的工具。 然后顾影自怜地叹了一口气:“哎,英雄都是孤独的。” 把钱袋子拎到屋顶边缘,詹远俯视着脚下如蝼蚁般的人们,拉开拉链,把袋子挨个踢了下去。 “疯狂吧!怒城市民!迎接你们的救世主!!” 詹远和匪徒们离开后,灰西装主管赶忙去按下旋转门的开关,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外跑,没有谁来帮忙扶一下贺亦巡。 因失血过多,贺亦巡站起时有些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地左右晃动,许培立马化身拐杖,把身形高大的贺亦巡架在肩上,两人走在最后离开了中央银行。 在现场待命的医务人员见有人受伤,连忙把两人接到了救护车上。而就在护士给贺亦巡检查生命体征时,突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顺着那人的视线抬头看去,只见漫天的钞票从空中撒落,犹如蝗虫过境一般,遮天蔽日,铺出了一片绿色海洋。 第49章 灵魂三连问 连续两晚,怒城无眠。 国立研究所爆炸的余波还未过去,中央银行的惨况又笼罩人们心头。 在劫案中受伤的市民被安置在怒城医院临时加设的病房里,大部分市民都是轻微伤,只是来医院做个检查。最严重的反倒是因抢钱大打出手的两人,一个鼻梁骨折,一个牙掉了一颗。 挂在天花板下的大屏电视不断循环着直升机坠毁的画面,时而插播不知从哪里获取的詹远的演讲视频:“中央银行成立374年,历史上遭遇过12次抢劫……新的时代需要像我这样的开创者,为历史翻开新的篇章。” 许培没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虽然他没受外伤,但因alpha信息素压制出现了躯体症状,正常也是要来医院做检查的——守在贺亦巡的病床边陪他输液:“这下詹远如愿以偿了,‘名垂青史’,也算是没白死。” “但死得很蹊跷。”贺亦巡靠在床头上,语速很慢,“他没觉得给他准备救援直升机有问题吗?” 他的脸色还没恢复,气息比平时微弱不少。许培生怕液体输太快他承受不住,调整着调节器说:“直升机撞成这样,他应该是死透了。不过还是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吧。” 其他病床的人有的沉默地看着电视,似乎还沉浸在惊险的经历中,有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感慨有生之年竟能碰到这种事。 “我算是开了眼了,詹议长的弟弟原来是个疯子。” “你才知道?他十年前就煽动过暴乱,在中央车站,死了好多警察。他老爹都因为这事被搞下台了。” “那现在出了这种事,詹议长不会受到影响?” “所以你没听到嘛,詹议长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击毙他弟。” “你别说,他弟死得真是牛逼,全城人看着他死,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也是号人物。” 一个拿着文件夹的alpha医生走到了许培和贺亦巡的病床中间,公事公办地翻着资料:“许培,你的检查结果没问题,可以回家了。” 许培也感觉自己无大碍,应了一声“好”,问医生:“他呢?” 医生翻开下一页资料,对贺亦巡说:“贺亦巡,你的检查结果很奇怪,你之前有做过血型检测吗?你的血型跟任何已知的血型都不匹配。” 许培走到医生身旁看了看,只见血检结果的结论栏写着“异常”。 “还有你怎么没有腺体?”医生又翻到ct检查,“你做过腺体摘除手术吗?” 医生的声音并不大,但“腺体摘除”四个字足以引起八卦者的注意。其他床的病人都停下了聊天,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许培充当起了贺亦巡的监护者,解释道:“他生来就没有腺体。” “没有移植人工腺体吗?”医生满脸都写着不相信,“那他怎么活到现在的?” 没有腺体会引发代谢紊乱、神经损伤等问题,对儿童还会影响骨骼和智力发育。腺体就和五脏六腑一样重要,从没听说有人在没腺体的情况下还能好好长大。 “反正不影响正常生活。”许培说,“医生,他其他指标正常吗?” “其他倒没什么事,身体素质挺好的。”医生说了一句,仍过不去腺体一事,又问,“没腺体怎么不影响正常生活?他可以和别人社交吗?”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没有腺体的人在人群中就好比聋哑人,无法感知别人的真实情绪,也无法准确传达出自己的想法。 “他不用和别人社交。”许培不想多说,索性又拿出了他胡诌的本事,“他是我丈夫,我养他就够了。” 病床上的贺亦巡闻言瞥了一眼许培,没有拆穿某人的谎言。 “可是,”alpha医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连腺体都没有怎么标记你?你们怎么孕育下一代?还是说你们打算丁克?但他怎么解决你的发情期?” 许培:“呃……”好多问题。 隔壁床有人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那个漂亮的omega怎么找了个阳痿当老公。”“有特殊癖好吧!不是有那种慕残癖吗?健全的不喜欢,就喜欢残疾的!” 许培:…… 贺亦巡:。 “不重要。”许培微笑着说。 “不不不,这很重要。”医生严肃地看着许培,“他这种情况应该是全球首例,不靠腺体就可以正常生活。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研究一下他吗?” “我介意。”许培一口回绝,忍不住摆出自己的身份为贺亦巡正名,“我是国立研究所的教授,他不仅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研究对象,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们的私人生活不需要别人关心。” “研究所……”alpha医生思索了一瞬,顿时双眼放光,“你就是许培教授?你真人这么年轻啊。” 信口雌黄竟然被人认出,许教授有一瞬间汗流浃背。 他立马端起架子,瞅了眼医生的胸牌:“你好,金医生。” “许教授,我看了你最新发表的论文,你修复和改造腺体的技术令人叹为观止!”金医生一改刚才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见到偶像似的,滔滔不绝地说,“如果s级实验体没有逃跑,那可以研发出多少新药?说不定人工腺体的技术也会大幅度进步!” 每次参加学术会议,许培都会听到同行的赞誉,倒也习以为常,点了点头:“确实。” “我还以为你的目标是进化腺体,没想到你同时还在研究摘除腺体,这太超前了!是你新的研究课题吗?你的丈夫竟然是你的研究对象,你太热爱科研了。” 许培汗颜:可不可以纠正下这人不是我丈夫…… “他是接受你的改造后才可以正常生活的吗?” “他没有腺体还有生育能力吗?” “你的优秀基因如果不延续给下一代那真的太可惜了。” 许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你不用工作吗?金医生。” “啊,对,我的患者还在等我。”金医生掏出了手机,“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许教授。” “可以。”许培说,“麻烦你把贺亦巡的检查结果都发给我。” “当然没问题。” 金医生离开后,贺亦巡也输完液了。由于血型不匹配,他没有进行输血治疗,只补充了一些维持体能的药物,之后便被要求回家静养。 原先穿的衣服沾满了血迹,被许培处理掉了,还好车上有白天逛街时给贺亦巡买的衣服,许教授私心拿出了那件深棕色复古夹克给贺亦巡穿上,和他预想的一样,很衬贺sir的气质。 大街上四处可见警车,闪烁的红蓝灯在夜幕下颇为刺眼,意味着整座城市都已戒严。道路比平时拥堵好几倍,五分钟过去连主路都还没上。许培无聊地和贺亦巡聊着天:“你是什么血型?” “a型。”贺亦巡说。 “好神奇。”许培从没听过这种分类,“我们这边血型分为1型、2型和3型,你们那边不会是a型、b型和c型吧。” “abo。” “嗯?” 贺亦巡:“我们那边的血型主要分为a型、b型和o型。” 两个世界似乎有着微妙的共通。 “你还说我们的性别是希腊字母表。”许培说,“我看你们血型才是。” 好半天过去,车子仍堵在主路入口一动未动。许培打开了广播,不出意外听到了与中央银行劫案相关的谈话节目。 “詹远已经被列为怒城历史上最凶恶的暴徒,二十岁煽动暴乱,三十岁炸毁国立研究所,抢劫中央银行,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把抢来的钞票都撒给平民,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劫富济贫?” “他当年煽动暴乱是为了抗议过于严苛的法律,现在已经有外媒报道,这次劫案证明怒城这种法律体系,只会催生极端的恶徒。” “……” 终于进入主路,车流前进缓慢。许培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油门,问贺亦巡:“你怎么看?” 他问的是詹远的动机,然而贺亦巡却直视着前方,说:“你们这边好多alpha。” 嗯?许培不解,这感想从何而来? 哦,刚才的医生。 许培转头看了看贺亦巡,觉得他脖子吊着绷带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有些好笑,随口道:“你这就吃醋了?我就这么厉害,人家崇拜我很正常。” 贺亦巡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问你个问题。” 许培:“嗯哼。” “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培一个分心,差点撞上前车屁股,赶紧踩下了刹车。转头往旁边看去,只见贺亦巡也在看他,表情很平静,不像电视里演的那种心动场景,倒像是科学求真节目。 好吧,萌生出来的微妙情愫又被摁回了土壤里。 “为什么这么问?”许培问。 “你很担心我的安危。”贺亦巡说,“目前为止,只有我的下属肯为我挡枪子——穿防弹衣的前提下。而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挡在我面前,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你只能是喜欢我。” ——又是那“破案了”的语气。 许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自信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人那么不爽。 他慢悠悠地开着车,有理有据地说:“不,我保护你是出于我的责任。你是跟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詹远是我改造出来的s级alpha,如果你真出了事,我就是间接凶手,我的下半辈子只会在内疚中度过,我当然会冲上去护着你了。” “你别看我冲那么快,其实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知道詹远不会朝我开枪,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好吧。” 第50章 亲爱的培培 全城戒严下,拥堵始终没有缓解,许培和贺亦巡花了些时间才抵达研究所。 专家的评估结果已出,大楼主体结构完好,除受灾楼层外,其他区域均已恢复办公。 尽管已是深夜,研究所仍灯火通明,爆炸没能成为拖延工作的借口,反倒让研究员们更加忙碌。 詹远的尸体被拉到了废弃实验体处置室。按照法律规定,死刑犯不具有任何权力,包括对自己身体的所有权,因此法律意义上,詹远不是“人”,是研究所的“物品”,即使死亡,家属也无权领走尸体,而是由研究所处置。 不过通常情况下,只要家属提出申请,研究所便会把骨灰还给家属,因此处置室设有告别间,提供给家属和遗体告别。 现在告别间临时充当着解剖室。 日光灯发出冷白的光,照在银色的金属台上,黑色裹尸袋包裹着尸体,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许培戴着口罩和手套,缓缓拉开了拉链,一具烧焦的尸体随之暴露在灯光下,皮肤均已炭化,肢体诡异地蜷缩在一起,就像是母体中的胎儿。 “警方那边验过dna了,就是詹远。”莫欣得知消息也从家里赶了过来,手上正拿着警方的尸检报告。 许培绕到尸体背面,用镊子挑开表层烧焦的皮肤,查看了下腺体的情况,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损毁太严重了。” 整具尸体烧得最严重的就是肩颈部位,腺体碳化严重,无法提取任何组织。 这意味s级实验体相关的研究成果彻底毁于一旦,只剩下一堆数字证明他短暂地存在过。 “看来我今年注定要延毕了。”项冬一边叹气一边给尸体拍照,闪光灯不时在冰冷的房间里亮起,“早知道我也去中央银行捡钱,好歹能挽回点损失。” 许培拿过莫欣手中的尸检报告看了看,只见警方还做了面部复原,复原出来的脸的确是詹远没错。 至于指纹和牙齿,一个完全烧毁,一个无口腔就诊记录,也只能凭dna断定身份。 “我们也再检测一下。”许培说。 詹远身体的所有数据,比如身高、体重和三围,许培手上都有记录,但尸体烧焦后身高缩短了好几厘米,体重也显著减轻,到头来什么都无法对比。 不过只要dna吻合,基本没别的可能了。 虽然双胞胎哥哥的詹高也拥有相同的dna序列,但总不至于上楼前还是s级alpha詹远,上楼后开飞机的就变成了指挥车里的詹高。 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师都办不到这一点。 退一万步来说,慎重起见,就假设真有这种可能性,两兄弟在中途以别人不知道的方式交换了身份—— 詹高图什么? 所以许培还是倾向于认为这具尸体就是詹远。 只是…… “你不觉得他的死状有点奇怪吗?”一直沉默着的贺亦巡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了金属台边,“爆炸的时候他在空中,承受了巨大的撞击,在那一瞬间他会失去意识——考虑到他身体素质很强,又或者坠地后才失去意识,但重要的是……” “他一定会失去意识。”许培说。 “没错。”贺亦巡节省了说话的力气。 莫欣不解地问:“失去意识怎么了?” “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不会蜷成这样。”许培将双臂缩在胸前,模拟詹远的死状,“但凡他还能动,一定会从火中逃离。要么翻滚,要么往前爬,不会傻傻待在原地把四肢蜷缩起来。只有无处可逃,他才会用在母体中的姿势来保护自己。” “而且受到那种程度的撞击,他应该当场就死亡了,根本没时间做多余的动作。但我看法医报告上,没写他有脏器损伤之类的。” “可能很明确是詹远就没检查那么仔细吧。”项冬说,“万一他掉下来的时候四肢就是侧躺的状态,被火烧之后,肢体就自动收缩了呢?” 反正很蹊跷。 许培的心中没有明确的思路,不再和项冬争辩,不过一旁的贺亦巡却说:“不会是你说的那样,我见过直升机坠毁的尸体,比这严重得多。” 项冬眨了眨眼,好奇地问:“你在哪儿见过?” 许培也看向贺亦巡,那样子摆明在说:我看你怎么解释。 贺亦巡没说话,静静地看向许培:帮我解释。 许培动了动嘴唇,说:“对啊,你在哪儿见过?” 贺亦巡:“……” “电视。”贺警官说完,身体左右晃了晃,看上去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 许培赶紧扶住他,对另两人说:“我先送他回去,检测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时间已过凌晨,路上总算不再拥堵。 回家不过几分钟的车程,当许培在地下车库停好车时,发现贺亦巡已经睡着了。 他靠着颈枕,冷峻的面容在睡梦中柔和了不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夹克的领口很矮,露出了凸起的喉结。尽管已经睡着,骨节分明的手仍规矩地搭在膝盖上,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从许培的视角看去,阴影中的侧脸有着完美的轮廓,放松状态下的贺警官没了平日的锋芒,此刻就像个毫无防备的小男孩。 许教授不由想起了穿越途中见到的小贺亦巡,坏心地伸出食指,想像那时候一样,戳一戳贺亦巡的脸颊。 不过这次使坏没能成功,贺亦巡突然睁开了双眼,淡淡地看着许培,那表情好似在说:你又要干什么坏事? “咳。”许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上去吧,今晚我把床让给你。” 打开房门,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昏暗的灯光似乎还不习惯迎接两个人回家。 给贺亦巡摆好拖鞋,又把大包小包的衣服扔到沙发上,许培双手叉腰站在卧室门口,一副准备大干一场,又还没下好决心的样子:“要不你直接睡我床吧?换床单好麻烦。” ——知道贺亦巡有洁癖,本打算换床单,一想到麻烦程度又退缩了。 贺亦巡没什么意见地应了一声“好”。 “那你先去洗漱吧。”许培掏出手机朝沙发走去,“金医生把你的检查报告发来了,我好好研究下。”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后衣领便被贺亦巡拎住:“我怎么洗。” “就那样洗啊。”许培莫名其妙地说,“你还有右手好吧,需要拧毛巾叫我。” “我要洗澡。”贺亦巡说。 许培:“……”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也不是非要洗吧。” “要洗。”贺亦巡说,“我流了很多血。” 虽然护士用酒精把胳膊擦了一遍,但那只是简单的清洁,血迹并没有被完全擦掉。 “那我帮你脱衣服,你洗完了叫我。”许培说。 “我还要洗头。”贺亦巡说。 许培简直无语:“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话虽如此,他搬了把餐椅到浴室里,拍了拍扶手:“过来坐这儿。” 他家没浴缸,也只能这样操作了。 贺亦巡不方便抬胳膊,许培任劳任怨地帮他脱掉夹克,又脱掉短袖,之后别过脑袋让他自己脱裤子。等他浑身赤裸地坐上椅子后,许培第一时间扯过毛巾盖在了他的腿间:“我只帮你洗头,剩下的你自己洗。” 贺亦巡说:“好。” 为了不弄湿纱布,许培简单打湿了贺亦巡的短发,接着摁了一泵洗发露,力度适中地抓挠起了他的头皮。贺亦巡的头发很硬,前长后短,头顶的长度能没过许培的手指,鬓角和后发际线却修剪得很利落。 许护工抓着抓着,突然发现某人闭上了双眼:“你还享受上了是吧?” 贺亦巡很实在地“嗯”了一声,问:“你以前给别人洗过头吗?” “在孤儿院的时候给弟弟妹妹洗过。”许培说。 贺亦巡睁开了双眼:“我好像没有看到你父母的照片。” “我都收起来了。”事情过去太久,许培早已放下,“他们留给我的东西本来也不多,我都收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十岁小孩的记忆,一个抽屉足以。 “仰头。”许培打开花洒,冲掉了贺亦巡头上的泡沫。他的注意力全在纱布上,不知不觉中,盖在腿上的那块毛巾早被淋湿,蛰伏着的雄狮逐渐显现出了轮廓。 水汽蒸腾而上,浴室中混合着杜松子的清香和蜂蜜的甜腻味,像一杯醉人的鸡尾酒。 不过许培知道贺亦巡闻不见。 要醉也是他独醉。 啪地关上水,许培把花洒塞到了贺亦巡手里:“剩下的你自己洗。” “要不……” “不。”许培转身就走,“你自己可以搞定。” 从卫生间出来,许培没去看金医生发给他的报告,而是回到卧室,打开了左侧的床头柜抽屉。 父亲用过的录音笔,里面全是工作纪要;母亲手作的《培培成长记录》,在许培十岁戛然而止。 还有以前家里的钥匙,某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一个指南针,薄薄的家庭相簿……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许培的父母是通过婚配局认识的,两人的契合度有96%。他们一直很恩爱,所以许培一直相信婚配局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现在,他很不切实际地想,他和某人的契合度怕是只有0%吧? 不,连血型都不相通,可能婚配系统压根识别不出来。 意识到自己在想莫名其妙的事情,许培自嘲似的笑了笑,关上了抽屉。 适时贺亦巡穿着睡裤走了过来:“你去洗吧。” 这晚许培没在卧室铺好的被褥睡,而是在沙发将就了一晚,双人位沙发贺亦巡睡不下,对他来说却刚刚好。 第51章 超级抑制剂 许培沉默地挂掉电话,想起了这几十年来怒城最着重普及的一条法律。 婚姻宪章第二条第三款,由婚配局匹配的alpha和omega,除符合规定解除匹配关系的情况外,双方应当完婚,并有义务孕育后代。若一方无故拖延、拒绝完婚,最低会被判处三年监禁,并被没收半数财产。 小时候在历史课上学到这项法律时,许培对它的概念全来自课本——这项法律实施后,优质婴儿出生率大幅上升,ao比重显著增加,beta人数减少,为日后怒城的经济腾飞奠定了人力基础。 后来许培进入社会,见过不少人反对这项法律,认为这剥夺了婚恋自由,但身为生物医学教授,许培也认同这项严格的法律有助于人类整体的进化和发展。 只是…… 鞭子不抽在自己身上不疼,许培从未想过,他也会萌生出违法的念头。 “你说他喜欢alpha。”贺亦巡把一大捧玫瑰放到餐桌上,小小的长桌瞬间被占据大半。 淡淡的玫瑰花香在客餐厅弥漫,味道很好闻,却和充满学术气息的小屋有些格格不入。 看着那张香槟色卡片,许培一时间脑子里闪过许多杂乱的念头,最后汇聚成一句:“他不正常。” 不是说喜欢alpha不正常,是给许培送花的行为很诡异。 贺亦巡没多说什么,和许培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想法。 “先去研究所吧。”许培随手把卡片插回花里,像在处理不重要的小广告,“我们这边的dna检测结果也出来了,那具尸体就是詹远。” 顿了顿,许培又改口道:“就是詹家兄弟之一。” 前一晚的拥堵在今早延续,路障封锁了直升机爆炸波及的区域,附近的主要干道受到影响,打开导航,地图上血红一片,错综复杂的道路就像堵塞的血管。 单身公寓距离研究所本就不远,比起堵在路上,两人选择乘坐公交。 放弃开车出行的人还有很多,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未到站时,电子站牌播放着新闻:“最新消息,国立研究所重新检测了现场焦尸的dna,确认系s级实验体詹远……” 画面一转,变为救援直升机的飞行员接受采访:“我亲眼看到詹远射杀了其他几个匪徒,把抢来的钱都洒了下去,我觉得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钱。” 人们小声议论着这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公交畅通无阻地行驶在公交车道上。 一站路过去,许培和贺亦巡下了车,研究所仍在戒严中,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所长给许培安排的临时办公室里空无一物,连电脑都还没来得及配置。 项冬从学校坐地铁过来,没有受到堵车影响,这会儿正在打扫卫生。许培一进办公室就注意到了那闪亮的球鞋,问:“新买的?” “限量版。”项冬得意洋洋。 许培:“看来延毕不影响你的心情。” 没过一会儿,莫欣也到了。许培如往常般打了声招呼,注意力却被那陌生的烈焰红唇吸引,奇怪地挑了挑眉:“你们今天怎么回事?” 一个买限量版球鞋,一个破天荒化妆。 “新项目新气象。”莫欣推了推鼻梁上严肃的银框眼镜,浓妆也掩盖不住那股学术气息,“一切从头开始,化个妆给自己打气。” “就是嘛,新项目得有仪式感。”项冬说,“教授,你说我们要换研究方向,是换成什么?” 许培把打印好的资料发给了两人,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那是金医生发给许培的贺亦巡的血检报告,虽然结论是异常二字,但各项指标都值得研究。 莫欣只翻了两页便皱起眉头,仔细看着图表问:“这个人的血液中没有ao抗原?” “不会吧。”项冬也发现了这一点,嘀咕道,“这是外星人吗?” “他就站在你面前。”许培说。 项冬瞪大双眼看向贺亦巡,像是才注意到这一存在。不过他突然想起什么,对许培说:“对了教授,我有同学在医院实习,他听说你跟研究对象结婚了,你未婚夫不是詹议长吗?” 说到这里,他一脸警觉地看向贺亦巡:“我记得你说他是你的专属志愿者,还不让我们碰,该不会你……” “该不会什么?”许培微笑着问。 “咳,没什么。”项冬及时转移了话题,“我们是要研究他吗?” “他和詹远是两个极端。”许培很清楚莫欣和项冬不需要他解释,于是转向贺亦巡说,“詹远的血液中,a抗原非常高,这和他腺体进化有关,也是他被评为s级的依据之一。” “抗原的数量直接决定了信息素的浓度,简而言之,血液中的抗原越多,代表一个人的信息素等级越高。” 贺亦巡点了点头:“我没有。” 这下换项冬和莫欣露出不解的眼神,毕竟血液中没有抗原简直无法想象。 许培没有解释,继续道:“我之前给你说过,omega的发q期可以靠抑制剂度过。抑制剂的原理就是中和因发q而猛然增多的抗原,它最初是从beta身上提取,现在可以化学合成。而你的血液比任何beta都要纯粹。” 莫欣率先反应过来,镜片遮不住眼里的惊讶:“难道你想……” 项冬也听明白了许培的意思,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他的血岂不是……” “没错。”许培将双手撑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说,“他,就是超级抑制剂。”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贺亦巡,震惊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不是对贺亦巡,是看到了即将翻天覆地的未来。 贺亦巡倒没什么反应,很自觉地当着研究对象,没发表任何意见。 “你胆子太大了。”莫欣皱眉说,“你知道这种东西会威胁alpha的地位吗?” “对啊,教授。”身为alpha的项冬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你这新项目,所里压根不会给批吧。” “我一直不喜欢omega每年都要发q两次,一次就要耽搁六七天,凭什么alpha不会这样?”许培说,“我只是希望omega能自主控制发q,现在有了超级抑制剂,我相信实现起来不会困难。” 某人的重点与众不同:“六七天?” 另外三人直接无视了研究对象的发言,一是都习惯了把实验体当“物品”来看,二是某人在这里本来也没有发言权。 “不是,教授,你这样说不太公平啊。”项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凭什么’,是基因决定的,你怎么不说alpha帮omega解决发q期,也得耽搁六七天呢。” 某人坚持不懈:“六七天?” “那如果omega不发q,是不是可以都不耽误?”许培问。 “你这样想太偏激了,教授。”项冬隐隐有些火大——权利受到损害的正常反应,但顾忌到许培的身份,还是压抑着脾气说,“omega发q是符合生物繁衍规律的,你自己也是生物医学教授,难道想违背自然规律吗?” 许培觉得没必要和一个alpha实习生争论什么,不想再多说,然而听到规律一词,贺亦巡就像dna动了似的,问:“你们之前的研究方向是改造腺体,这符合自然规律吗?” “当然符合。”项冬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进化。”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会探索生命的意义,而动物只会繁衍。”贺亦巡说,“你们真正需要进化的,不是生育能力,是智力。” 贺亦巡说话的样子就像来自更先进的高级文明,结合他无法解释的身体现象,就更像那么回事,把项冬说得一愣一愣的,仿佛遭受了降维打击。 等回过神来,项冬气得面红脖子粗,敌意信息素外泄:“你是生不出来才这么说的吧!” “好了,项冬。”许培说,“你不参与就算了,我另外介绍一个教授带你。” 还以为项冬很尊重omega,思想会开明一些,结果他还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利益集体。 项冬把东西一股脑收进背包,黑着一张脸离开了,那离开的速度就好像这里是什么邪教聚集地,多待一秒都会被打成异类。 偌大的办公室又冷清了些,许培看向莫欣问:“你呢,莫教授。” “身为omega,我很理解你的想法。”莫欣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我没法参与这个项目。” 许培有些意外:“你不是也很烦发q期影响工作吗?” 莫欣和许培一样,都是大龄单身omega。两人聊天时,莫欣经常透露不喜欢发q期的想法,许培还以为她会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 “是,但我搞科研不是为了理想。”莫欣冷漠地说,“我得提醒你,所里不会提供资金让你搞这个项目,你真要研究什么超级抑制剂,最好跳槽去药企。” 莫欣也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许培和贺亦巡两人。这么看,这间办公室似乎都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尽管它本身就空空如也。 许培叹了一口气,没劲地倒在办公椅上,感慨道:“果然还是研究怎么治阳痿赚钱。” 贺亦巡倚在办公桌上,问:“詹远的血可以治好阳痿吗?” “理论上可以,只是还没验证。”许培说,“我们针对s级alpha做了很多猜想,比如可以标记alpha、不标记就让omega怀孕等等,但都没来得及验证。” “你如果需要我的血验证,我可以提供给你。”贺亦巡说。 看着贺亦巡挂在胸前的胳膊,许培好笑地说:“你先好好养着吧。” “抽一小管血不成问题。”贺亦巡说。 其实这事不用着急,但贺亦巡却催着许培去办。许培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很快就要离开,他想尽可能地多留给许培一些用得上的东西。 第52章 这次是来真的 黑色商务轿车低调地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防窥膜,引擎怠速运转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只有尾气在寒风中形成飘摇的白雾。 许培距离轿车还有十米之遥,秘书仇卫便从副驾驶下来,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毕恭毕敬地站在车边,等许培走近,替他拉开了后座车门。 之前许培还从没有机会仔细打量仇卫。 他头发较长,一丝不苟地拢到脑后,窄边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削弱了五官的美感,多了几分斯文。若不是他的身高和肩宽,只看脸蛋,很容易误认为他是omega。 感受到许培的打量,仇卫把头埋得更低:“请,许教授。” 车里的人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培培,上车吧。” 许培带着一丝无意识的防御,拢了拢衣领,弯腰坐进了车里。 华灯初上,城市换上了夜间皮肤,高楼大厦的外墙开启了灯光秀,错综复杂的立交桥被勾勒出流畅的线条。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专注地看着前方,汽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通往郊区的路上。 “我订了一家私房菜馆,你一定会喜欢。”詹高说话的语调比詹远平缓不少,也不带夸张的肢体语言,十指交握搭在腿上,透着一股沉稳。 许培多数时候都在员工食堂解决三餐,对有名的餐厅不甚了解:“很远吗?” “有一点。”詹高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他态度自然,语气亲昵,不像和许培十年未联络,倒像和他交往已久。 透过侧方后视镜,许培能看到仇卫专注地看着pad,像个尽职尽责的工具人,对詹高的态度毫不在意。 放在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许培垂下视线,掏出半边手机看了看,是贺亦巡发来的消息。 【[警察][厨师]:在你后面】 他简单回复了一个“1”,把手机塞回兜里。 詹高不动声色地看着许培的小动作,问:“你是不是听说了一些传闻?” 许培:“传闻?” “仇卫是我情人之类的。” 许培没想到詹高会主动提起这茬,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倒是前排的仇卫微微转过侧脸,说:“都是谣言。我和议长只是工作关系。” 司机仍然直视前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像屏蔽了听觉功能,许培读不出任何信息。他沉默了一瞬,看向詹高,语气轻松地说:“那好奇怪,你弟弟说你在外面养情人。” 同样是安静,氛围却变得有些微妙。 仇卫停下了刷pad的手指,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在听詹高会如何回答。 詹高面露意外:“他什么时候说的?” “抢银行的时候。”许培随口道,“我也奇怪他在实验室待了那么久,怎么会清楚你的事。” 詹高抬眸瞥了眼后视镜,如果许培没猜错,他在镜子里和仇卫对看了一眼。 “应该是听同伙瞎说的。”詹高柔和地说,“培培,这些年我身边没别人。” 许培扯出一个笑容,算是回应,把脸偏向了窗外。 私家菜馆隐藏在商业别墅区的绿荫深处,门口的灯笼随风轻摆,暖黄的灯光映照着石板小径。 轿车缓缓驶入,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老板娘早已等候多时,亲自迎上前,对詹高说:“詹议长,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詹高说了一声“谢谢”,朝身旁的许培微微曲肘,手臂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无声地做出邀请。 当着外人的面,许培不好驳了詹高的面子,毕竟待会儿还得继续试探,不好一来就把气氛搞僵。 他配合地挽住詹高的胳膊,不过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只是轻轻碰着詹高的衣服,并未搭在上面借力。 老板娘在前面带路,偌大的合院里不见别的客人。室内更是空旷,一楼的大厅里摆了十来张桌子,愣是连主灯也没开,好似不打算开门做生意。 老板娘把二人迎进了楼上唯一一间亮灯的包厢,这时候许培确认了,詹高是把这家菜馆包了下来。 包厢里密闭又幽静,服务员很快端上来不算丰盛的三荤两素,与奢华的环境不甚相配。 詹高不紧不慢地用湿纸巾擦着手,问许培:“有想起来什么吗?” 许培不太理解,更没有头绪:“什么?”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点的菜。”詹高无奈地说,“我记得你说那道东坡肉好吃,我专门找了当年那个厨子,他现在开了这家菜馆,刚才的老板娘是他的老婆。” 许培:“……是吗。” “玫瑰的香味选得怎么样?”詹高又问,“希望符合你的喜好。” 许培隐约想起来了,他以前和詹高约会的时候,好像是评价过菜品,还提过自己喜欢什么花。 所以眼前的人真是詹高吗?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如果不是的话,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嗡”的一声,许培放在手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贺亦巡发来询问情况的“?”。 他没有解锁手机,快捷回复了一个“1”,这时坐在对面的詹高突然抽走他的手机,扣在自己手边,柔和的表情冷了几分:“没人告诉你这样不礼貌吗?” 许培愣了一瞬,想说随便拿走别人的手机就礼貌?但还是耐着性子说:“工作消息。” 詹高“呵”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培培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看着他嘴角浮起的笑容,许培直感觉毛骨悚然。 现在他基本确定眼前的詹高就是有问题,但又想不通怎么回事,只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继续试探:“你怎么突然想要跟我结婚?” “不是突然,是一直在考虑。”詹高的回答游刃有余,像是早就有所准备,“最近我的事业稳定下来了,也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 “可是你十年都没有联系过我。”许培说,“这不像是想要和我结婚的样子。” “怎么没有?”詹高一脸冤枉,“逢年过节不是都有给你发消息吗?” 许培差点忘了,詹高的确时不时会给他发问候消息,但那种问候一看就是编辑好群发的,他压根没当回事。 不过这些细节也太充实了,就像在明里暗里地向许培强调,他就是詹高。 “我还是觉得有些突然。”许培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茶水,“我们慢慢开始吧,结婚不着急。” “你想要多慢?”詹高的语速骤然变快,许培抬眼看去,从那深邃的眼底看到了一股不耐。 不过那股不耐一闪而过,詹高又恢复了从容,说:“我们下周先登记如何?婚礼倒是可以慢慢筹划。” “下周?”许培有些错愕,“可是我们都还不了解啊。” “你在说什么呢,培培。”詹高笑着说,“我们怎么会不了解?” 突然,空气中飘来了一股熟悉的alpha信息素,是海洋味。 许培瞬间怔住,这就是詹高的信息素气味,他以前闻过。 92%的契合度不是凭空来的,许培还记得他第一次闻到这个气味时,只觉得无比舒适,就像沐浴在阳光下,徜徉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 但现在…… 面对詹高释放的好意,他下意识回绝,就像受到性骚扰的omega一样,用敌意包围了自己。 詹高的嘴角一点点向下,脸色显而易见地阴沉了下来。 他微微歪起脑袋,用陈述句表达着他的疑问:“你拒绝我。” “是你不礼貌在先。”许培收回无意中释放的敌意信息素,“我说了,我想要慢慢来。” “要我给你科普婚姻宪章吗?”詹高的态度因许培的回避急转直下,“无故拖延结婚将面临三年监禁,被没收半数财产。” 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越来越浓,就像在报复许培的拒绝。 和之前詹远释放的敌意,即信息素压制不同,詹高释放的好意信息素不会让许培毛骨悚然,但超过一定浓度,就会让许培强制发q。 看这样子,詹高正有此意。 “够了,詹高。”许培抓紧了餐桌边缘,浑身都在抵抗,“你越来越不礼貌了。就算我们是匹配关系,你逼迫我发q也是犯罪!” “犯罪有什么可怕的。”詹高抄起双手,猛然逼近许培,手肘撑在餐桌上,双肩高高耸起,“你说我现在就标记你怎么样?” 信息素浓度陡然增高,超过了安全范畴。但一下又消失,给了许培喘息的空间。 然而许培刚缓过来,浓度再次增高,就像在逗许培玩一样。 简直太恶劣了。 许培的腺体已经开始发热,他很清楚这是发q的前兆,而且不像在那边世界,一旦被alpha强制发q,那就是正式发q。 詹高并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释放着能诱导发q的信息素,明摆着想让许培难堪,再由他来终结。 “你其实是詹远吧?”许培说出了心中的猜想。 他忍着腺体的不适,一手伸进衣兜中,那里有临走前贺亦巡塞给他的样品针剂。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詹高神色如常地说,“詹远已经死了,躺在你们研究所里。” “你对我感到陌生很正常,但你最好尽快适应。” “怎么办。”许培已经头晕眼花,努力咬着牙保持清醒,“我不想适应。” 他需要詹高释放更高浓度的信息素,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詹远。 然而詹高的信息素浓度始终维持在正常的a+级alpha水准,让许培找不到一丝破绽。 “培培,你还能坚持多久?”詹高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请假一周有些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发q期。” 第53章 我要饿死了 早上许培没有开车,这会儿只能打车回去。 原本畅通无阻的道路在进入市区后变得拥堵,信号灯徒劳变换,比刚下班的人们还要疲惫,丝毫起不到缓解拥堵的作用。 在正式进入发q之前,许培还能很好地控制自己,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弥漫在出租车里的omega信息素出卖了他的状态。 司机是个低等级alpha,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打量着许培。又是一个拥堵的路口,他缓缓踩下刹车,调低阻隔器指数,贪婪地闻着车里甜腻的香味,对贺亦巡说:“你老婆这么香,你还很淡定哈。” 只闻气味的话,车里仿佛没有贺亦巡的存在。 许培知道正是没感受到高等级alpha的气息,司机才敢如此逾距。 他闭着双眼,冷声说:“好好开你的车。” 只是以他的状态,中气不足,声音无力,冷言冷语也毫无威严。 “我还没见过快的omega到处跑。”车里的气息令人心神荡漾,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贺亦巡,浮想联翩地问,“这是你老婆还是你捡的?” 明明和他对话的是许培,他却只关心贺亦巡的态度。 好像只要能证明许培是个野生omega,贺亦巡对他不在意,他就能占到便宜似的。 “你们的营业守则是摆设吗?”贺亦巡冷眸扫了眼贴在副驾背面的提示,上面明令禁止司机骚扰乘客,“你再多说一个字我马上投诉。” 司机“嘁”了一声,不再开口说话。 回到单身公寓,许培第一件事便是翻出药箱,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抑制剂。 由于发q来得突然,许多准备工作都没来得及做,在等待药效发挥作用的期间,许培拿出了钢铁般的意志,一边打开电脑填写请假申请,一边指挥贺亦巡干活:“你帮我拿一下一次性防水床品,在左边衣柜第二个抽屉。” 想着贺亦巡的手行动不便,许培又说:“我待会儿自己换。” 贺亦巡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许培,比如和詹高聊了些什么,为什么有他的血清还是会发q,但见许长官很严肃地给他安排工作,他暂且把正事放到一边,走向卧室:“防水床品?” 许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接下来一周我都会处于低烧状态,虽然使用了抑制剂,不会出现上次在你家那种‘水流成河’的情况,但我的腺体和生值腔还是会分泌少量液体,所以需要防水床品。” “这种床品一套很贵的,可以把液体吸到里层,表层仍然保持干爽……” “所以你又要分泌蜂蜜水了。”贺亦巡说。 许培翻了个白眼:“那不是蜂蜜水!” 贺亦巡的胳膊没伤着骨头,只要不过度使力,伤口也不会太痛。见许培在忙,他主动换起了床单被套:“alpha没有发q期吗?” “他们随时都可以发q,也可以全年都不发q,自主权在他们手里。”许培啪地敲下回车,合上笔记本电脑,看向贺亦巡问,“你手没事吧?” “没事。”吊着的手只是不方便,但做事完全没问题。 贺亦巡抖了抖被子,把四个角牵拉平整,却听许培又说:“你先别急着铺床,再帮我拿一床被子出来。” “为什么?”贺亦巡问。 “omega在发q期会有筑巢行为,我需要把我的床堆得像个城堡,才会有安全感。” 城堡吗? 贺亦巡又拿出一床被子,站在床边认真思考,怎样才能把被子叠成城堡。 试着用柔软的被子搭出一个屋顶,毫不意外失败了。 城堡难以想象,但狗窝可以。 用两床被子围成一个圆形狗窝,再把枕头放进狗窝内,贺亦巡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许培一进卧室,就踢掉拖鞋上去滚了一圈,只觉得安全感爆棚:“你很有天赋嘛。” “嗯。”贺亦巡也认同在养小狗方面他天赋极佳。 “你再帮我去冰箱拿几瓶电解质水吧,我需要随时补水。”许培打开投影仪,翻出了他存的发q期片单,“其他就没什么了,你去做饭吧,我饿了。” ——去了一趟私房菜馆,结果一口菜没吃。 贺亦巡把水和吸管放到床头柜上,问:“之前你在我家发q为什么不会延续一周?” “因为那都不是正式发q。”许培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正式发q分为前期、中期和后期,使用抑制剂后,前期和后期就是发低烧,中期会难受一些,但都不是问题。” “你现在感觉如何?”贺亦巡问。 由于被贺亦巡照顾得太好,许培几乎无视了腺体的不适。又或者说,本身抑制剂发挥作用需要时间,所以他潜意识中觉得腺体持续不适是正常的。 但被贺亦巡这么一问,许培突然觉得不对劲,从床上坐起来,挪开屁股一看—— 防水床单上出现了一个湿润的蜜桃,良好的吸水性使得蜜桃瞬间消失,但许培的身体僵在原地,无法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要死了。 抑、制、剂、没、起、作、用。 “你好湿。”贺亦巡看着许培的裤子说,“这是正常的吗?” “不用慌!”许培镇定地手一挥,拿过手机点开了跑腿软件,“肯定是刚注射了你的血清,我的身体耐药性增强,所以普通抑制剂没用。” “不过没事,我现在买一支强效抑制剂。” “强效抑制剂的功效是普通的三倍,肯定没问题。” 看着许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贺亦巡沉默了片刻,说:“我可以帮你。” 虽然嘴上说着不慌,实际上许培慌得不行。有意识地去感知腺体的不适后,身体的各项反应都无限放大,尤其是对爱抚的渴望,不停地摧毁着他的理智。 他用力掐着手心,尽量保持清醒:“你不可以。正式发q不像之前达到高潮就能缓解,需要生值腔不停地吸收alpha的j液。” “你的血液都和我们不一样,j液肯定也不一样,没办法起到安抚的作用。” 贺亦巡不紧不慢地问:“你不试怎么知道?” 好问题,对于科研工作者来说,甚至可以当做座右铭。 可这种事怎么能试? 其他一切都可以不论,单从科研角度来说,光是注射贺亦巡的血清就让许培的身体出现了抑制剂抵抗——还不知道这影响有多大、多久,真让许培的生值腔吸收贺亦巡的jy,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还不好说。 “不可以。”许培摇了摇头,逐渐迷蒙的双眼中透着一股坚定,“必须检测之后确保安全我才能考虑让你进来。” 贺亦巡:“……体检吗?” “不是。”许培情绪不稳定,一下子非常生气,“都怪你,你为什么不乖乖给我你的样本?如果检测出来没问题……” 没问题,然后呢? 许培一时间有些迷茫。 “现在给你。可以吗?” “我才不要。”一想到贺亦巡故意射偏就生气,许培猛地用被子蒙住头,“我已经买了强效抑制剂了,你做你的饭去吧!” 贺亦巡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见许培始终蒙着脑袋,不想理他的样子,于是说:“我去做饭了,有事叫我。” 然而他才刚走到门边,身后便响起了一道软糯的声音:“贺亦巡……” 回头看去,只见许小狗露了双眼睛出来,声音闷在被子里:“要不你帮我咬咬腺体吧?抑制剂还要好一会儿才到……” 贺亦巡干脆地回了一个字:“好。” omega的巢穴里挤进另一个人,秘密空间变得充实又安全,许培的心脏仿佛都被填满,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他渴望触碰,又小心翼翼,褪去身上的衣物,趴在小小的城堡里,把最脆弱的地方露了出来。 振翅的蝴蝶娇艳欲滴,沐浴着潺潺泉水。 贺亦巡俯身压下,含住那只红色蝴蝶,口腔里顿时充满了蜂蜜的甜香。 所以他还是能尝出许培的甜。 但为什么不能像其他alpha那样闻出来? 啃咬的力道不断加大,带上了一股无名怒火。 他没有腺体,不能标记许培,也不能在许培受到alpha骚扰时,用信息素压制回去; 他不能有效地安抚许培的发q期,更不能让许培怀上他的小宝宝…… “唔。”许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好疼啊。” 甜香在口中爆发,夹杂着一丝血腥味,贺亦巡猛然回神,才发现他竟咬破了许培的腺体。 但奇怪的是,伤口并没有涌出大量鲜血,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下蔓延,转眼间,蝴蝶扩大了数倍,占据了许培整个后颈。 贺亦巡微愣:“你的腺体……” “高等级omega是这样的,身体很敏感,就像是为了交配而生。”许培趴在枕头上,有些害臊地说,“我稍微缓过来了,你可以不用舔了。” 贺亦巡沉默了一下,感受到柔软的蜜桃努力贴着他那里,问:“你真的缓过来了吗?你的身体好像有不同意见。” “不用管。”许培晃了晃手机,“抑制剂快到了。” 再不到,许培快坚持不下去了。 腺体扩张根本不是缓过来,相反,他对爱抚的渴望已经深入骨髓,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贪恋着贺亦巡的体温。理智和本能生生撕扯,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云淡风轻。 因为若是理智失守,许培非常清楚,发q期激发的原始兽性一定会吓着贺亦巡,届时生性冷淡的贺警官绝对会说,就知道你们是野蛮人。 “叮咚”一声,门铃终于响起。 许培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贺亦巡:“好了,你可以安心做饭了。” 第54章 贺观察员工作记录 许培黏糊糊的一团,身上就只穿了条内裤,湿的。看眼神明显不太清醒。 腺体蔓延至耳后,铺开一片红霞,渗出的汁水顺着后背曲线缓缓流下,浸入湿答答的内裤,和一方洪水汇合,形成大颗雨滴滴落在地。 雨势越发猛烈,那一小片云层承载不住那么多雨水,有的在形成雨滴之前便滑向两侧,沿着腿根流直脚踝,在地上形成一片水洼。 怀里的人又湿又热又柔软,像一块新鲜出炉的蜂蜜蛋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两只咸猪手太过执拗,挣脱了贺亦巡的钳制。私密部位被一把抓住,又揉又搓,像在玩史莱姆玩具,贺亦巡生出一种错觉,这似乎不是他的身体部位,而是许小狗的私有物。 沉睡有苏醒的迹象,贺亦巡单手扣住两只手腕,沉声叫道:“许培。” 教授化身痴汉,鼻尖在贺亦巡颈窝蹭来蹭去,嘴里不满地咕咕唧唧:“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喂我。” “喂你什么?”贺亦巡问。 正式发q的omega是未知物种,贺观察员不想错过任何细节。他要摸清楚许小狗的一切,包括心理和生理上的。 “这个。”手腕被扣住,但手指很自由。许培努力伸长四指,指尖轻轻划过凸起的弧度,直直地看着贺亦巡说,“我要吃你这个。” 很明确的指示。 喉结上下滚了滚,贺亦巡松开许培的手,让他如愿以偿:“你想在哪里吃?” 他倒是随便哪里都可以,但要顾及omega的习性。 许培终于抓住了他的猎物——尽管是猎物束手就擒,和每一只捕猎成功的小狗一样,一旦得手便想将猎物带回巢穴:“回卧室。” “好。” 贺亦巡破天荒扔下了厨房没收拾,任由许培拉着他回到了卧室床上。 两床被子乱糟糟地堆在一起,像未开垦的小山丘,许培却很满意这种状态,趴在贺亦巡的腿间问:“你喜欢我的城堡吗?” 明明是狗窝。 贺观察员很客观地评价。 硬物突然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客观的评价体系轰然崩塌。 “嗯,喜欢。”贺亦巡将右手插入许培的发丝,眼眸深沉地轻声低喃,“蓓蓓公主的城堡。” 和上次的敷衍相比,这次许培很是投入,红润的双唇吞吐着那根火热,嗓子眼不时发出咕噜的吞咽声。 唾液的分泌丝毫不逊于后方秘境流出的小溪,巨物填满口腔,唾液便从嘴角溢出,沾湿了丛林,泛出淫糜的光泽。 “好吃吗。”贺亦巡哑声问。 “唔。”许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乖巧,舍不得吐出嘴里的东西,便口齿不清地回答,“好喜欢。” 那样子就像对玩具爱不释手的小狗,能从他眼里看出纯粹的热爱。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物种? 意识到自己对许培身体的开发不足十分之一,贺亦巡取下了吊在脖子上碍事的绷带,让许培躺在床上,整个人笼罩住他:“你有哪里想让我吃吗?” 就当是对小狗的奖励。 “有。”许培微微张着嘴唇,湿润的眼眶像蒙着一层雾,迷离而朦胧。 他偏过脑袋,露出腺体:“这里。” 接着双手中指擦过胸前的樱桃,又握了握小巧挺立的玉柱,再翻身翘起屁股:“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小狗不能这么贪心。”贺亦巡俯身压下,吻了吻许培的侧脸,“只能挑一个。” 贺观察员此举是想确认爽点的优先级,以便能更好地掌控节奏。 根据他对许培的了解,许培绝不会听话地只挑一个,多半会撒娇耍赖只舍弃一个,这样就能确定哪一个优先级最低。 然而事实证明,观察员对自己的观察对象还不够了解。 发情期的小狗比他想象中听话得多。 “那就这里。”许培推开贺亦巡,撅起屁股,双手掰开臀缝,“我想你吃这里。” 魅魔纹身的箭头直指秘境,源源不断的清流从粉嫩的蜜穴中渗出,周围的一圈褶皱像是会呼吸,一张一合地发出着邀请。 这画面对从未开过荤的贺亦巡来说实在有些冲击。浑身的血液都涌向一处,硬挺的巨物高昂起头,紧贴着小腹,胀得发痛。 吃小狗屁股,贺亦巡想都没想过。严格来说,在洁癖患者的词典中,就没有这种词组。 但曾经嗤之以鼻的野蛮行径在此时竟觉得理所当然,许小狗的屁股他不吃谁来吃? 而且,看着就很诱人的样子。 心里没有半分抵抗,鼻尖没入臀缝,更加醇厚的甜香涌入鼻腔,像是一头扎进了蜜罐之中。 舌尖一碰上褶皱,许培就发出了难耐的呻吟,掰着臀瓣的双手骤然无力,上半身陷进被子里,无法抑制的眼泪和唾液流得到处都是。 贺亦巡接过臀瓣握住,无视掉伤口处传来的隐痛,用力往两侧掰开,臀瓣的大小刚好和他的手吻合,手指陷入臀肉中,勒出了道道红痕。 穴口被掰开两指的样子,露出了褶皱后的粉色甬道。探索者的舌尖在湿热的甬道中不断深入,倏地,许培猛地抓紧了被子:“啊,贺亦巡……你、你是不是舔到我生殖腔入口了?” 有吗? 观察员不确定。 他后退开来,改用中指探入,接着在许培呜呜的呻吟中,感知到了一处凹陷。 用力往下一按,洪水喷涌而出,许培彻底支撑不住,撅起的屁股侧倒在床,双腿紧紧夹起,意识模糊地说:“啊,好、好舒服,你对我做了什么……” 生殖腔的入口在中指伸入两个指节的地方,方向朝着小腹,入口很紧,但很有弹性,里面极度潮湿。 和外面平滑的甬道不同,生殖腔的内壁有褶皱,紧紧吸附在手指上,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下一下地吮吸着手指。 ——某个地方快要爆炸了。 贺观察员强行让自己保持冷静,记录下感知到的一切。 手指继续往里深入,和许培先前科普的一样,生殖腔的延展性很好,完美地贴合着手指。前后左右转了转,似乎他的动作幅度越大,腔内分泌的液体就越多。 “贺亦巡……”许培难以忍受地摸到贺亦巡的腿间,抓住那根火热,拉着它往自己的穴口凑,“你快进来啊,我里面好痒,我要你把我填满。” 这种话应该录下来反复听。 贺亦巡抽出手指,带出了一根淫糜的透明丝线,他双手掐住许培的腰,抬起他的屁股,火热的巨物按照恶魔尾巴的指引,抵住了秘境的入口:“你想清楚了。” “嗯……”许培急不可耐地往后顶屁股,“你别磨蹭了啊,快喂饱我。” 这会儿许培的神志是不清醒的,所以贺亦巡的那句“想清楚”没有任何意义。 他希望许培对他的需要出自交配的本能之外,因为他的洁癖不允许他去当别人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但眼前的恶魔翅膀和在银行见到的天使翅膀重合在一起,足以动摇他向来遵循的原则。 小狗就是时而天使时而恶魔,对小狗何必要求那么多呢? “我进去了。” 巨物挤入狭窄的甬道,比想象中顺滑。许培回头看着贺亦巡,一边喘气一边哼唧:“你好大啊……” 有了先前的探路,伞盖很快找到了生殖腔的入口,但趴着的姿势不方便进入,贺亦巡没在外面多做逗留,直接把许培翻了个身,对准入口挺了挺腰,将火热整根没入。 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呻吟。贺亦巡的低沉,许培的高亢。 进入生殖腔的部分包裹感真不是盖的,口腔和外面的甬道都比不了。 贺亦巡的理智所剩无几,他不太有经验地猛地往里送,结果痛得许培大叫了一声:“你轻点啊!” 刚才许培的小腹是凸起来了吗? 贺亦巡没太注意。 观察员失职。 这次他掐着那截细腰,注意着力度往里抽插,果然发现当他伞盖的角度对准许培的肚脐时,许培的小腹会被他的东西撑出来一些。 突然想起许教授之前的科普,生殖腔会紧紧包裹住阴茎…… 简直太要命了。 贺亦巡俯下身子,狠狠吻住许培的嘴唇:“现在你的生殖腔是不是我的形状?” 许培没能回答,只“嗯啊”地呻吟着,身子越发黏糊柔软,双腿却不忘死死缠住贺亦巡的腰。 “这样你舒服吗?”贺亦巡没了往日的淡定,发狠地抽插着。他能通过许培的反应看出小狗应是快爽上天了,但身为合格的观察员,他还是想亲耳听到回答。 可是许培被插得没有力气说话。 或许贺亦巡应该控制下节奏。 但他控制不住。 从头到尾,没有技巧,只有横冲直撞,贺亦巡就这么把许培撞上了高潮。 那一瞬间,生殖腔的包裹感消失,突然松软下来,喷出了大量液体,但下一秒,腔内急剧收缩,疯狂地吮吸起了贺亦巡的性器,就像拼了命地要把他榨干。 生平头一回体验到这种快感,贺亦巡差点没精神失常。他出于本能地想多坚持一下,但他到底经验欠缺,没能抵挡住那令人失心疯的快感,大脑空白地把积攒的子弹交了出去。 肉体的撞击和高亢的呻吟逐渐平息,许培失神的双眼恢复清明,嗓音沙哑地问:“你射了吗?” ——全程无法思考,并不太能跟得上发生了什么。 “嗯。”贺亦巡把他的东西抽了出来,有些意外地发现东西竟然非常干净,就像没射过一般。 虽然许培之前没有经验,但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 第55章 你千万不要吓到 “饿。”许培懒懒地趴在床上,尾音拖得很长。 生植腔的肿胀还未消退,小腹鼓鼓的,看起来很饱,实际上肚子空空,急需食物填补。 脑海中浮现了贺亦巡做饭的画面,香气四溢的牛肋条仿佛在向自己招手。下面被喂饱的许培很没良心地觉得,穿围裙的贺亦巡比一丝不挂的他更诱人。 已经迫不及待被投喂,谁知刚起身的贺亦巡又压了下来:“好。” 牙关被舌尖撬开,旖旎在唇齿间流转。许培被吻得头脑发晕,身体又有发软的迹象,但清醒状态下,吃饭大过天:“你不去做饭吗?” 贺亦巡动作一顿:? “我肚子饿。”许培说。 贺亦巡:。 小狗有两张嘴要喂,合理。 停下来缓了一阵,把升上来的旗帜又降了下去。贺亦巡轻轻吐出一口气,调整好呼吸,起身穿衣服:“你起床吧,我去做饭。” “我不。”许培裹紧了被子,死死守卫自己的领地,“你做好了给我端过来吧。” 小狗竟然想在床上吃饭,这完全超出了贺亦巡的底线。哪怕他再由着许培的性子,也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可以。”贺亦巡说,“在床上吃饭不卫生。” “可是我在发q期啊。”许培撇着嘴角,“我不可以离开我的城堡,我会没有安全感的。” 贺亦巡无动于衷:“我看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底线绝对不可以退让,否则许比格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我只是暂时缓解,不是结束发q。”许培说,“你的菁液可以让我清醒一阵子,但真正的爆发期还没来呢。照顾发q期的omega本身就是很需要耐心的一件事,你才刚开始就不耐烦了吗?” 讲卫生和没耐心是两码事,贺亦巡可以轻易反驳许培的指责。但他难得没有讲道理,问:“爆发期?” “整个发q周期,omega的信息素浓度是呈正态分布的,前两天不停上升,在三四天达到顶峰,之后再慢慢回落。”许培说,“你别看我现在很清醒,实际上信息素水平还是处于异常状态,所以守巢行为是客观的生理现象,不是我懒。” 头一回见到有人把懒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而贺亦巡还无法反驳。他沉默了一瞬,说:“知道了。” 考虑到后续大概率还会脱,贺亦巡没有把衣服一件件穿好,只套了条长裤去了厨房。 把牛肋条重新加热,剪成小块,再把蔬菜沙拉拌好,由于实在不想让过多的餐具出现在卧室,他把所有食物都盛到一个碗里,接着拎了一把餐椅来到床边。 屋里明明不冷,许培却把自己裹得严实,很缺乏安全感的样子,看上去守巢行为似乎并非他信口胡诌。 见贺亦巡端着食物回来,他爬起来伸手去接,但贺亦巡却把碗拿远:“我喂你。” 这已经是底线中的底线了。 他不能忍受食物出现在床的范围内。 许培乐得被人伺候,裹着被子盘起双腿,微微张开嘴,乖巧地等待投喂。谁知贺亦巡叉起牛肉后,完全不把叉子往前送,精准地把叉子控制在床沿的那一条线上,许培只能凑上前,一口把牛肉咬了过来。 这样还行,许小狗能吃到,也不算打破了贺亦巡的原则。 “味道怎么样。”贺亦巡问。 “好吃。”许培说,“我下面也在吃。” 碗差点没拿稳,还好有绷带吊着手。贺亦巡板起一张脸:“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许培简直莫名其妙:“明明是你先问我的。” 说起来,贺亦巡还有好多正事都没来得及问许培。 他又叉起一块牛肉,等许培自己凑过来吃:“你请好几天假,你的同事不会议论吗?” 许培咬住叉子,回了个“会”,退开来说:“哪里都有八卦的人,但刚好我的实验室解散了,应该没那么多人关注我。” 贺亦巡点了点头,继续投喂:“你跟詹高聊了些什么?” “他想下周就登记结婚。”许培说。 拿叉子的手无意识地往下移动,许培努力往前够,差点没栽到贺亦巡身上。 贺亦巡回过神来,把牛肉喂进许培嘴里:“他真的是詹高吗?” “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詹远。”许培回想起那恶劣的行径,又不确定地说,“但他的信息素是海洋味,这确实是詹高的味道。” 贺亦巡:“双胞胎的信息素味道不一样?” “不一样。”许培摇了摇头,“一般来说,我们用于社交的信息素是不带气味的,只分好意和敌意。像之前在银行里,詹远释放的信息素压制就是敌意的,而詹高强迫我发q就是‘好意’的——当然,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范畴。” “笼统地说,喜悦、乐观都是好意信息素,相反,害怕、厌恶等等,就是敌意信息素。” “这类信息都很日常,即便无意中流露出来,和别人分享,也不算泄露隐私。” “但有一种信息非常私密,就是跟‘性’相关的所有信息,包括信息素气味、是否处于发q状态、是否想要交配等等……这一类信息通常是不会轻易释放出来的,因为稍不注意就会被扣上性骚扰的罪名。” “阻隔器主要屏蔽的也是这类信息,但在高等级面前都是白瞎。” “本来詹高没有要强迫我发q,是他释放了信息素气味,我下意识回绝,把他惹生气了。我感觉他像詹远就是觉得他脾气不稳定,以前詹高不会这样。” “不过如果他真是詹远的话,说明s级alpha还可以模拟别人的信息素气味。”许培摸着下巴,沉思着说,“这样我们的猜测很可能都是成立的,比如s级可以标记alpha等等,正常来说,alpha不可以被标记。” “要是能搞一管詹高的血就好了,这样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 贺亦巡的手在半空举了好久,等许培噼里啪啦说完,他才问:“你是不是不想吃蔬菜?” 被发现了。 叉子上是一块紫甘蓝,真的一点也不好吃。 许培说这么一大堆,就是想等贺亦巡把叉子收回去。 “发q期的omega不能吃紫甘蓝。”许培义正辞严地说。 “为什么?”贺亦巡问。 “心情会不好。” 贺亦巡:“……” 他把紫甘蓝送进自己嘴里,叉起一块牛肉递到许培嘴边:“你说气味不能轻易释放,那其他人知道你是蜂蜜味吗?” 按照许培的说法,这是一个人的隐私,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唯一…… “詹高知道啊,他是我未婚夫。”许培大喇喇地说,“那出租车司机应该也闻出来了。” 贺亦巡面无表情地把叉子收了回来,一口咬掉牛肉。 许培嘴都张开了,眼睁睁看着肉从嘴边飞走。他瞪着贺亦巡:“你干嘛,虐待发q期omega是吧?” “我要是虐待你,就连j液都不给你喝。”贺亦巡淡淡道,“詹高的身份存疑,婚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喝不喝的。许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说:“我先报警记录下他对我的骚扰,把婚约往后拖一拖。” “然后呢?” “然后……再说吧。” 其实许培也没想好。 他总觉得,既然詹高都可以拖个十年,为什么他不可以? 但潜意识中也知道这不是办法,难道真要违反婚姻宪章去坐牢? 又或者……为了逃避坐牢离开这个世界。 贺亦巡没再追问,似乎也在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他就像无情地喂食机器,一下又一下地把叉子送到许培嘴里,也不知是谁刚还强调不准在床上吃东西。 一直到夜里,许培的状态都很稳定,也没再发低烧。 他在网上搜了下其他omega的发q期心得,确定是贺亦巡的j液就和他的血液一样,镇定作用很强,否则他现在应该和贺亦巡开启第二轮了才对。 不过作用再强,也无法让发q期直接结束。许培用测量枪测了下腺体,屏幕变成红色,意味着他的信息素浓度仍然超高。 贺亦巡洗完澡进了卧室,躺进地上的被褥里,掏出手机查起了资料。 许培翻身看着他:“你在干嘛?” 贺亦巡:“搞手机。” “我是说你睡那里做什么?”许培不满地说,“alpha有义务陪发q期的omega睡觉好吗?” 虽然贺亦巡不知道很正常,但自觉性真的有点差。 贺亦巡没多说什么,收起手机,挤进了狭小的城堡里。 好闻的杜松子香味弥漫四周,像天然的安睡剂。许培枕着贺亦巡的胳膊,靠着那结实的胸膛昏昏欲睡。 屏幕的亮光一直没消失,发现贺亦巡看手机看得无比专注,许培好奇地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上面说,alpha不用一上来就进入omega的生植腔,在外面磨蹭可以提升omega的期待感。” 满屏都是淫秽的字眼,示意图更是不堪入目。许培脸一红,一把夺过贺亦巡的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不要学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了手机的光,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 无事发生的样子。 贺亦巡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是说你的信息素浓度会逐渐升高吗?” “正常来说是这样,但你的j液好像很管用。”许培舒服地窝在贺亦巡怀里,迷迷糊糊地说,“我估计镇定效果会持续到明早。” 早上吗? 贺亦巡心想,也不错。 结果一直到第三天,许培都没再出现神志不清的情况。 他还是不愿意离开他的巢穴,除了偶尔起来走动,绝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床上。 第56章 做我的alpha 太阳才刚升起不久,阳光便被窗帘隔绝在外。小小的城堡再次变得湿热,t恤被浸透,说不清是汗液还是其他。 欲念蚕食理智,思维退回原始本能。唯一清醒且不被动摇的,只剩下骑士的姓名。 “贺亦巡,你在干什么?搞快点!” 生殖腔不停收缩,渴望被填满,然而某人却不慌不忙,拨弄着樱桃问:“这里感觉如何?” 微小的快感如电流般沿着皮肤流向omega的巢穴,不仅无法缓解空虚,反倒生起更大的渴望。许培用腿勾着贺亦巡的腰,压向洪水泛滥之处:“没有感觉,你快进来。” 不可能。检索到的资料上写,乳头也是omega的敏感地带之一。 改用牙齿咬住,舌尖舔舐乳尖上微小的缝隙,后脑勺的头发倏地被人揪住,许培的喘息猛然增大:“啊……” 口腔感觉到一股湿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是乳尖分泌出了乳白色的透明液体。低头吮吸,没有生殖腔分泌的液体甜,但多了一股奶香。 资料上说,少数优质omega在发情爆发期乳头也会分泌液体,自家小狗总是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贺亦巡!”许培一生气,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你到底操不操我?你不行我就去找擀面杖了!” 和急躁的许培相比,贺亦巡依然很从容:“你家还有这种东西?” “没有。我去邻居家借。” 神志不清好像加剧了。 不过不影响贺观察员工作。 下一个探索的对象是袖珍的小象,硬起来的长度和他中指差不多,口腔可以完整地包裹住。两颗小球玲珑可爱,轻轻一捏,端口就会渗出汁水。 这里的汁水甜度只有生殖腔的百分之五十,还带着一丝腥味。但吮吸这里,似乎能缓解生殖腔的饥渴,许培没再急躁地要求贺亦巡进去,而是配合地顶腰,口齿不清地呻吟着:“就这样,快吃我,呜呜,好舒服……” 反应比啃咬腺体更强,所以快感程度是生殖腔>阴茎>腺体>乳头。 亲吻喉结和耳垂也能引发呻吟,但声音绵软,不似现在亢奋,似乎只能做调情用。 差不多了。再观察他也受不了了。 贺亦巡抬起许培的臀部,沿着腿根往上,舔掉泛滥的小溪。而就在他专心吃起小狗屁股时,许培突然蹭起上半身,迷迷糊糊地朝他爬了过来:“我也要吃。” 就像婴儿本能地寻找奶头,许培轻车熟路地捧起硬挺的巨物,一口吃了进去,卖力地上下吞吐,忘情地咕咕唧唧着:“好香,好好吃,好喜欢吃大鸡鸡……” 完全不见平日的矜持,与教授的身份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贺亦巡沉默。 老实说,是有点被吓到。 看着许培一脸幸福的模样,他合理怀疑,仅是吃他也会给许培带来快感,而且不低。 那身为合格的饲主,当然是让小狗快感加倍了。 “过来。”贺亦巡改为躺在床上,让许培跨坐在自己脸上,一边吮吸起小小狗,一边用手指探入了紧致的甬道。 快感汇聚成风暴,不停冲击着许培的大脑。他忍不住呻吟,想要吐出嘴里的东西缓一缓,但身体无论如何也不受控制,含住贺亦巡不肯松口。 唾液、眼泪不停往外流,狼狈至极。如果许培能看到他此刻的模样,一定会羞得想一头撞死,但他看不到,脑子里只有想要更多的念头。 双手撑着两条结实的大腿,从贺亦巡身上爬起来,许培把下身挪到贺亦巡的小腹,就着背对他的姿势,找准入口,一屁股坐了下去。 第一下伞盖错过了生殖腔的入口,插入了别处,但也足以让许培身体发软。他用膝盖撑起来身子,手绕到后面握住贺亦巡的东西,调整好角度后再次坐了下去。 里面的入口被顶开,柔软的腔体瞬间被塞满,许培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快感顺着脊柱往上爬,让他几乎无法直立。 他双手后放,撑在贺亦巡的腹肌上,先是小幅度地前后移动,后面找准节奏,开始一下一下地往下坐,q弹的臀部撞击在坚硬的小腹上,发出了淫糜又黏糊的啪啪声。 从贺亦巡的角度看去,恶魔尾巴精准地指向两人的结合处,他就跟着了魔似的,双眼发直地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里。只见每一次抽出,他的性器都能将穴口周围的褶皱捋直,可见小穴咬得有多紧,而每一次插入,臀部撞击小腹之后,都会微小地颤动,肉感十足。 这样的画面让贺亦巡完全无法思考,而许培的呻吟又加剧了他的兴奋。 “啊,好棒,好喜欢……快插我……贺亦巡快插我……” 所以这就是许教授说的爆发期会很饥渴吗? 一点也不吓人。 不如经常爆发。 贺亦巡掐住许培的腰,把他固定在半空,用力往上顶,速度比许培自己往下坐要快上不少。许培被顶得蜷起脚尖,仰着脑袋,津液从无法合上的嘴角溢出:“啊……好爽……你要插死我了……” 感受到生殖腔收缩力度加大,贺亦巡知道许培快高潮了。他停下抽插,让许培躺到床上,换了个姿势进入,结果生生被掐断高潮的omega极度不爽,一脚踹在贺亦巡的胸口:“你在干什么,你又虐待omega!” 生气的omega力度不小,贺亦巡被踹得后仰了下,索性握住那白皙的脚踝架在肩膀上。 他还是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能看到许培小腹的变化。他一边抽插,一边用手压在那鼓鼓的小腹上,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伞盖的形状。 殊不知这一压,许培又不行了,大口喘息着,眼球往后翻,几乎快爽晕过去。 于是贺亦巡又放缓了节奏。 “我讨厌你!”聚集的快感再次中断,许培用被架起的那条腿踹在贺亦巡的下巴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不准我高潮,我不要你了!” “好了。”贺亦巡抓住许培乱蹬的脚踝,一边亲吻,一边轻声安抚,“都给你。” 这次他没再磨蹭,加大了抽插力度,生气的许小狗很快又瘫软下来,呻吟声越来越大,嘴里的词愈发淫乱,没一会儿便陷入了狂乱的高潮中。 只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贺亦巡做好了准备,疯狂的吮吸没能让他缴枪投降,于是当许培高潮过去,发现就榨了几滴出来,气得他当场想要咬人:“我要上法庭告你!你还是不是人啊?哪有alpha不给自己omega精液的!” “没有不给。”贺亦巡享受着生殖腔高潮后的肿胀,那是不同于吮吸的另一种包裹的舒适,又紧又温暖,是恰好不过的中场休息,“我发现你爆发期高潮来得更快,我如果射了不就结束了吗?” “所以呢?”omega的目标就是精液,许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可以多高潮几次。”将湿润的性器抽出,再猛地插入,贺亦巡俯身咬住了因高潮而渗出汁液的乳头,许培尖叫了一声,无法承受这猛烈的快感,但淫荡的身体却忍不住迎合,胸口高高挺起,配合贺亦巡的啃咬。 “你在吃我的奶吗?不对,你把我操出奶来了吗……” “呜呜,贺亦巡,我还想要高潮,你快操死我……” 爆发期的omega太敏感了,贺亦巡每抽插个几十下许培就要高潮,在经历三次高潮后,贺亦巡怕许培的生殖腔坏掉,感受到猛烈的收缩便停了下来,本以为许培又要踹他,谁知哪怕他不抽插,生殖腔的收缩也没有停止,自觉地包裹着他的性器蠕动,然后喷洒出了大量的液体—— 许培自己高潮了。 他只插到百分之八十,剩下的似乎是习惯性高潮。 原来一直做并不会脱敏,只会更加敏感,变成很轻易就能高潮的高潮圣体。 造物主怎么会创造出这种身体? 贺亦巡也到了极限,咬住许培的嘴唇,克制住低吼射了出来。 此时许培已经完全神志不清,无意识地重复着:“贺亦巡,你做我的alpha好不好……做我的alpha……” 贺亦巡倒是一直都很清醒,尤其是冲顶之后,他彻底冷静了下来,知道许培提的要求很难成立。 一是他不可能接受改造,成为另一个“物种”,二是即便把alpha当做一个抽象的,指代丈夫的概念,还有时空的问题横在两人面前。 在把事情理清楚之前,他不喜欢贸然做出承诺。 所以他不能答应。 贺亦巡用指尖撩开许培的湿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好。” - 发情期不知道是结束于何时,后面几天,除了吃饭,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厮混。 窗帘就没再拉开过,电解液叫了一打又一打,就连超大容量的一次性床品也无法承受连日不断的洪水,小小的城堡又重新布置了两次。 胳膊上的伤因长时间激烈运动,反复撕裂又愈合,到许培的生殖腔逐渐干涸,伤口才终于不再流血。 又是一个暗无天光的早晨,许培汗水涔涔,脱力地倒在贺亦巡身上,想看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 生理上的守巢行为已经消失,他去客厅找到充电器,刚把电充上,就听到“轰隆”一声,窗外乌云密布,似有下雨的迹象。 来到窗边,许培看着外面昏暗的天空,嘀咕道:“已经周六了吗?” 贺亦巡从卧室跟出来,找到他放在茶几上奄奄一息的手机,点开了天气预报:“是,待会儿有雷阵雨。” 一阵开机铃声响起,许培的手机活了过来。 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只见收件箱里全是未读短信,有雷雨预警、公益宣传,还有一条詹高发来的信息。 第57章 揭凶环节 雨夜的树林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林间奔跑。 闪电不时划破夜空,扭曲的树干化身怪物骤然闪现。雨点噼啪打开树叶上,像无数细小的鼓点,加剧着紧张感。地面积起的水洼反射着微弱的天光,诡异的倒影似是怪物在靠近。 两个小男孩手牵着手,一人浑身是伤,一人穿着漂亮但湿透的小礼服,泥泞的地面让两人脚步踉跄,裤腿沾满泥浆。树枝划过脸颊,留下细小的划痕,谁也顾不上疼痛,因为不跑好像就会被怪物吃掉。 突然,小礼服被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手中的指南针一下没了踪影。 牵着他的小男孩赶忙把他扶起来:“你摔疼了吗?” “不疼。快帮我找指南针。” 两人蹲在地上,寻找细微的反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泥泞,只好扒开湿漉漉的落叶,手指在泥浆中摸寻。 趁着一道闪电划过,他们环顾四周,小男孩率先看到了一处亮光,跑过去捡起来,正是小礼服的指南针没错,背面还贴着一个可爱的小蜜蜂贴纸。 “我找到了!”小男孩跑回小礼服身边,“给你。” 小礼服接过指南针,像个小探险家似的,重新找准方向,和小男孩牵起手:“我们快走吧。” 拿起床头柜抽屉里的指南针,贺亦巡能听到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全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小蜜蜂贴纸早已褪色,黑黄相间的图案被时间冲刷得泛白,却和当年雨夜中见到的贴纸重叠到了一起。刹那间,模糊的画面犹如被修复过的老电影,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原本能占据整个手掌的、在迷宫般的树林里给两人指引方向的指南针,居然只是一个玩具,长大后再拿在手里,竟如此小巧。多年来,因记忆模糊而笼罩在小礼服脸上的白雾终于散去,稚嫩的脸蛋逐渐和那人的一颦一笑重合。 屏住呼吸,翻开床头柜里的相册,十岁的许培笑得无忧无虑,和小礼服有着相同的脸,排除了这指南针是他捡到的等其他一切可能—— 当年带贺亦巡走出树林的小男孩就是许培。 许培二十年前就穿越过! 方才想着离十点还早,晚几分钟赶过去也没关系,但现在,贺亦巡抓上手机和外套就往外跑,完全没了往日的冷静和从容。 时隔二十年,许培两次穿越都遇到自己,这说明什么? 说明一些事根本没法用逻辑去解释! 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开车非常规矩,绝不超速,颇有怒城市民风范,让贺亦巡恨不得自己来开。虽然市政府离单身公寓不远,但路上的每一个红灯都无比漫长,无论贺亦巡怎样调整心态,都无法压下心里的急躁。 想要见许培的心情从未如此迫切,贺亦巡有许多问题要当面问许培。 比如他为什么不记得那次穿越的经历,以及……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自己。 手机在出门前就已经奄奄一息,到市政府时,只剩下2%的电量,勉强支付完车费,屏幕突然出现关机画面,再按开机键已没有反应。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闪电从空中劈下,雷声在头顶炸开。贺亦巡握紧了手中的指南针——里面夹着许培给他的小石头,只祈祷时空隧道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打开,让他独自穿越回去。 还好跑向新闻厅的途中一切如常,雨滴打在身上无比真实,丝毫没有要穿越的迹象。 跟着一名记者来到人头攒动的发布会大厅,贺亦巡环视了四周一圈,没有发现许培的身影。顺着员工通道的牌子往里走,在拐过一个拐角后,他赫然看到前方有个穿着连帽卫衣的人从某个房间里出来,神色慌张地消失在了逃生通道。 警察的直觉告诉贺亦巡不对劲。 快步来到房间门口,当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时,贺亦巡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许培!” 许培还有脉搏,但脸色惨白,嘴唇乌青,对贺亦巡的呼喊毫无反应。 贺亦巡一刻不停地横抱起许培往外跑,谁知刚出房间就撞上了詹高和仇卫,詹高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不明所以中带着明晃晃的敌意:“你在做什么?” “查监控!有人刚从这房间离开!”吩咐完这句,贺亦巡抱着许培继续往前跑,却再次被詹高拦下。 “离开这房间的人不是你?还想带走我的未婚妻。你在耍什么花样?” “许培有危险!!”贺亦巡怒火中烧地大吼,生平头一回如此失态。 兴许是见贺亦巡不像在演戏,詹高暂且让开了通道,看了一眼仇卫:“跟上。” 已顾不上外面还在下雨,贺亦巡以最快速度找到许培的车,一路超速加闯红灯——得亏怒城的人开车规矩,否则这行为非常危险——赶到了怒城医院。詹高的车一度被他甩出老远,最后还是跟了过来。 急诊室的值班医生正好是金医生,迅速检查完许培的体征后,他扒开许培的后衣领,露出了紫得发黑的腺体。 “这里有针孔。”金医生看向贺亦巡问,“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贺亦巡的眉头拧得很紧,“有人给他注射了什么吗?” “应该是高浓度alpha信息素。”金医生说。 “什么?”詹高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看向贺亦巡问,“谁干的?” “我让你查监控。”贺亦巡冷冷道。 上监测仪后,许培的生命体征直观地显现出来,只见他的心率已经超过两百,监测仪发出了高频的滴滴声。 金医生让护士拿来了两支信息素阻滞剂,注射一支后,许培的心率短暂地下降到了一百八,但没过一会儿又飚升到两百,再注射一支还是同样的效果。 “他被注射了大剂量的高浓度alpha信息素,这对omega来说是致命毒药。”金医生神情凝重地说,“阻滞剂已经没用了,这种情况……再过不久,他就会心脏衰竭。” “你说什么?”尽管是公众场合,詹高完全不顾议长形象,急躁地揪过金医生的衣领,“你赶紧给我想办法!必须把他救活!” “詹议长,不是我不想办法,许教授已经没救了……” 听到“没救”二字,贺亦巡的心底就像破了个口子,仿佛失去了跳动的能力。不过他表面还是维持着冷静,一把挽起自己的衣袖:“金医生,你给他输我的血试试。” “咦,对哈。”金医生突然反应过来,“你的血很特殊,说不定真有中和的作用!” 许培的情况太过危急,已经来不及分离血浆,金医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把贺亦巡的血直接输进了许培体内。 急诊室内环境嘈杂,病床这一方天地却陷入了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失去了原有的计时长度,取而代之的是监测仪的滴滴声,病床边的所有人都定格住,一动不动地听着时间流逝的声音。 生死时速的五分钟过去,还好,许培的情况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下来,心率恢复到一百,嘴唇的乌青也逐渐消散。金医生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什么医学奇迹?” 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贺亦巡卸力地靠到椅背上,这才发现后背早已被汗浸透。 从未有过的后怕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一个念头不可避免地出现:如果失去许培…… 不,没有这种假设。 贺亦巡发现他的思维体系需要重建,正常的逻辑是一套体系,许培是另一套体系。 因为严格来说,许培在他的价值观形成之前就已经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他日后成形的那一套行为准则不适用于许培,对于许培的所有事,他都不需要用逻辑去思考,而应该全凭本心。 不喜欢这种假设就不做。 连想都不要想。 金医生开了一堆检查,把许培转去了腺体科住院观察。詹高动用了一点关系,安排许培住进了豪华的单人病房。 尽管生命体征已经平稳,许培却还没有醒过来。窗外暴雨倾泻而下,高楼大厦的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天气预报说是雷阵雨,雷倒是停了,雨却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 詹高取消了发布会,但消息灵通的媒体并未散去,蜂拥而至,堵在了医院门口。 仇卫报了警,调取了市政府的监控,在缩小时间范围后,很快便找到了可疑人物,暂停画面,把平板递到了詹高面前:“凶手就是这个人,从逃生通道进入了监控盲区。” “穿连帽卫衣吗?”守在床边的贺亦巡问。 “你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詹高扫了一眼平板,的确是一个穿连帽卫衣的人。 “没看到脸。”贺亦巡说完,稍加思索了片刻,又转头看向詹高,“不过我有一些想法。” 詹高:“想法?” “关于凶手的。” 仇卫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詹高靠到沙发椅背上,环抱起双臂,一副不妨一听的闲散态度:“你说。” “凶手很明显想要许培的命,杀人无非三种动机:钱、情、仇。钱可以直接排除,许培身上没有金钱纠纷,也不是富豪,不会有人谋财害命。” “至于仇,他的生活圈子相对简单,最近唯一和人起争执,是他想研发超级抑制剂,实验室的alpha实习生很反对。” 对于“超级抑制剂”这一新鲜名词,詹高没有任何表示,像是早已听过这个概念。 “他这想法很危险,触及了alpha集团的利益,看上去会招致仇家。但想要阻止他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否决他的课题,不给他提供资金等等,没必要在他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对他痛下杀手。” 第58章 揭凶+正式标记 宽敞的病房陷入安静,只有监测仪发出平稳的滴声。 许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眉宇间有着洞察一切的沉静,贺亦巡在他身旁,目光锐利而透彻,两人一齐看着詹高,阳光下的秘密无所遁形。 詹高感知到了什么,从床尾缓缓退到病房中央,坐在沙发上的仇卫放下平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形势,一道隐形的分界线把四人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护士的出现打破了无声的对峙。 在确认许培的身体无大碍后,护士说:“待会儿主治医生会来看你,你的情况他会跟你同步。” 许培点了点头,护士又离开了。 短暂的对峙似乎起到了缓冲的作用,仇卫去病房外打起了电话,不知在安排些什么,詹高双手插兜,从容地来回踱步,像在对许培发问,又像在自言自语:“莫欣是谁?” “我实验室的omega副教授。”许培说。 “她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很好奇。” 当许培看到莫欣以那种装扮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听莫欣说是来恭喜他结婚,一瞬间所有细节都串联到了一起,只是还未等他开口,便失去了意识。 “我和她只是同事,算不上朋友,但也无冤无仇。她会因为我要结婚就对我起杀心,说明我和她产生了感情纠葛。” “很匪夷所思吧?我们都是omega,共事这么多年,我从没发现她有喜欢同性的倾向。那么排除掉我,她喜欢的人已经显而易见了,只能是婚礼的另一个主角,也就是你。” “她对我产生杀机,问题不在于我本身,而在于我的身份,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换另一个人,她同样也会下手。” “嗯——”詹高等许培说完,停下踱步,面露思索,“可是我不认识她。培培,你是不是看错了?” “确实,议长工作繁忙,和研究所又没有交集,不认识莫欣很正常。之前莫欣提过我和詹议长的婚约,也像在说陌生人的事,所以我相信你说的,詹议长不认识莫欣。” 莫欣提到婚约,是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二天早上,许培去研究所开会的时候。 当时项冬和许培聊八卦,问他未婚夫是不是詹高,莫欣主动接话,说是有这么回事。 现在倒回去看,如果她对此事感到介意,应该不会搭话才是。 “培培,你怎么张口闭口‘詹议长’的,这么生分?”詹高来到床尾,双手撑在挡板上,“我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别装了,你不是詹议长。”许培说话很费力气,嘴唇小幅度开合着,但咬字却很清晰,“你是我改造出来的s级实验体。” 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詹高并没有感到窘迫,仍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或许早在许培说出凶手的名字时,他就已经预想了到会被拆穿。 是时仇卫推门进来,对詹高点了点头,两人似乎交换了某种信息,接着,詹高收回撑在床尾的手,抄在胸前,也不装了,嘴角挂上了一丝兴味:“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凶手是莫欣。”见许培已经拆穿这事,贺亦巡也不再沉默,“就像你说的,詹高并不认识莫欣,莫欣对詹高的婚约也不在意,但她会因为你和许培结婚起杀心,就说明你不是詹高,是实验室里的詹远。” 从凶手倒推动机——莫欣不可能为了不认识的詹高杀人,侧面印证了眼前的人就是詹远。 “也正因如此,你必须包庇凶手,否认和她认识。因为你和凶手唯一能产生交集的地方,只有国立研究所的实验室。一旦被证明你们认识,你的身份就成了问题。” “可是,”詹高不疾不徐地说,“你们不是亲眼看到直升机爆炸了吗?我是怎么逃脱的?” “你和你的同伙在金库里装钱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有更值钱的金条不拿,只拿纸币?当时我想的是金条太重,不好转移,但后面看到你在楼顶撒钱,我才明白过来,你是为了遮挡人们视线。” “直升机有段时间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你应该是设置了自动驾驶,趁那个时候跳了机——据说你的身体素质很强,我想跳机对你来说不会很危险。警察在现场找到的尸体其实是议长詹高,你就是在那时候完成了和你哥的身份互换。” “等等。”詹高竖起食指,做了个打断的手势,“我得提醒你,直升机爆炸的时候,詹议长可在指挥车里。” “不,那天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过现身,只有他的声音出现在现场。只要提前录好音,让仇卫看准时机播放,就可以营造出他在指挥车里的假象。”说到这里,贺亦巡扫了一眼仇卫,“你们两兄弟互换身份,他这个秘书不可能不知情,所以直升机上詹高的尸体,应该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仇卫坐在沙发上刷着平板,听到贺亦巡的指控,只是事不关己地挑了挑眉头,没有表态。 “不错。”詹高鼓了鼓掌,“看来这把戏没骗过你。” “不过很可惜,你的分数不及格,我再说一遍,我不是詹远。” 贺亦巡正想让詹远不要再装下去,这时许培按住了他的手,说:“他就是詹高。” “什么?”贺亦巡难得没有跟上许培的节奏。 休息了许久,许培的体力恢复了些,他按下开关,把床头调起来,枕头垫到腰后,缓缓说道:“我复原下事情的经过吧。从s级实验体被改造出来开始。” 詹高饶有兴致地等着许培的下文。 “s级alpha是个新物种,我们在发表论文的同时,也做了许多猜想。这些猜想并没有对外发表,但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我一直以为是一些人毫无根据地乱猜,直到不久前,我发现媒体比我先得知詹远尸体的dna复检结果,我才意识到我的实验室里有人在卖消息。” 那是银行劫案发生的第二天,警方已经检测过尸体dna就是詹远,许培又用所里的机器重新检测了一遍,而结果出来时,他人还没到研究所,公交上的新闻就已经在播最新消息——国立研究所重新检测焦尸,确认系s级实验体詹远。 结合项冬突然换上了限量版球鞋,许培基本确定是他泄露了消息。 如此一来,之前传出去的那些猜想,若有心人进行查证,其实可以追溯到许培的实验室。也就是说,看似毫无根据的乱猜,实际上有权威专家背书。 “这之中,有条消息詹议长——他其实不是我们以为的詹高,而是弟弟詹远,两兄弟早就互换过一次身份——应该会很感兴趣,那就是s级alpha可以标记普通alpha。” “我没猜错的话,当他证实这则消息靠谱后,便萌生了和孪生兄弟交换腺体的想法,因为他想标记他的alpha情人,仇卫。” “退一步来说,即便没有标记的需求,任何一个alpha都会眼馋s级腺体。更别说詹远身为议长,不仅有钱有势,还和詹高共享一套dna,不用担心身体排斥,这简直就是老天给他创造的绝好机会。” “但国立研究所守卫森严,劫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好巧不巧,实验室这边也出了一些状况。”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许培缓了缓,又看向詹高说:“还记得在银行里,你说你在生命舱里能听到我的声音。这不正常,因为一旦监测到实验体醒来,我们会让他重新沉睡。” “除非,有人在仪器上动了手脚,其他人没发现你一直是清醒状态。” “既然莫欣肯为了你杀人,我想这个人就是她了。” “她是我实验室的成员之一,也参与了对你的改造。我猜是有一次你意外醒来,被她撞见,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被你蛊惑,总之你们开始聊天,渐渐地,她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她,我不会忍心让你一直关在生命舱里,被人拿来做实验。但想要救你,靠她自己是不可能的,自然得从你有权有势的亲人身上入手——” “她去找仇卫了,对吗?” 仇卫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看了眼詹高,见他无所谓的模样,便推了推无框眼镜,说:“是。” 许培继续:“你们两边的目的都是把詹高救出研究所,但利益其实是冲突的。交换腺体后,詹远一定会把詹高灭口,否则这事就会败露。而就结果来看,被灭口的人是詹远,我猜是仇卫倒戈了。” 詹高哂笑了一声,说:“仇卫长得再漂亮也是alpha,哪个alpha想被标记?” “确实。”仇卫淡淡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也不是詹远的情人,是他强制我。” “所以实验室爆炸那晚,”许培对詹高说,“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赶时间’,是赶着去杀你弟弟詹远吗?” “嗯哼,谁让他打我腺体的主意呢。”詹高说,“我的腺体可是培培送给我的礼物。” “也就是说,从我回来之后……”不自觉代入了穿越的事,许培改口道,“从实验室爆炸那晚开始,我见到的所有‘詹高’都是你。你在当晚就杀死了詹远,顶替了他议长的身份,来跟我见面。包括第二天早上在研究所说我好看,统统都是你。难怪你一跟我靠近,仇卫就跟你使眼色,是提醒你不要露馅。” “而制造银行劫案,你是想让所有人见证詹远的死,坐实你詹高的身份。也就是这件事后,你不再畏手畏脚,因为詹远死得非常符合他的‘人设’,一个反社会罪犯,不会有人怀疑是哥哥在假扮弟弟。即便有人怀疑,比如我,也不用担心,因为你本来就是詹高,而大众眼中詹高才是议长。” 第59章 穿越时空的逃亡 实验室爆炸当夜。 来营救詹高的几个人都叫他老大,实际上詹高一个也不认识,都是叛逆期的詹远在外面结识的激进分子,而这些人以为他就是詹远。 以沉睡太久,大脑受损为由糊弄过去一些叙旧的话题,詹高和几人依照莫欣提供的路线,顺利离开了研究所。 之后和这几人分别,詹高来到约定地点和等候多时的仇卫碰头。两人初次见面,詹高已从莫欣那里知晓仇卫和詹远的关系,不得不承认,他弟是有些眼光。 接下来,仇卫依照原计划去詹远的住所接到他,此时研究所爆炸的消息已经上报,詹远必须及时赶去现场。 他反应平淡地看了眼后座“昏迷”的詹高,对于十年未见的哥哥,并没有任何表示,只问:“医院那边联系好了吗?” 仇卫直视着道路前方,深夜的路灯在他的镜片上不停闪过:“联系好了。” 其实并没有。 只是詹远对仇卫的办事能力太过信任,也没有亲自确认。 “开快点,把人交到医生手里就去现场。”詹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事情结束,你家欠我的钱一笔勾销。” 医生,当然也是不存在的,仇卫根本没找。 两侧的街景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平房,随处可见的霓虹灯消失不见,冷白的路灯照亮着空旷的街道。詹远睁开眼,觉得不对劲:“医院在哪儿?” “快到了。”仇卫说。 转眼间,黑色轿车驶入了一处荒废的工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勾勒出钢筋水泥的轮廓。 詹远贴着车窗,皱着眉头往外看:“这是哪儿?” 仇卫停下车,熄灭引擎:“有人要见你。” 詹远:“谁?” “我。” 后座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阴森感穿透座椅,让詹远不寒而栗。他汗毛直立地转过头去,只见詹高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唯独一双眼睛散发着幽光。 “哥?!” “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詹高从后面勒住詹远的脖子,把他禁锢在座椅上,凑到他的耳边说,“你好像不是很想我。” 令人窒息的alpha信息素顿时弥漫车厢,带着一股嗜血的兴奋。尽管仇卫并没有被针对,但也有些承受不住,打开车门下了车。而詹远还抱有一丝希望,痛苦地伸长了胳膊:“仇卫,快救我!” 见仇卫头也不回地离开,反应过来此事早有预谋,詹远的语气中带上了难以置信和阴狠:“你背叛我?!” “你有些迟钝了,蠢弟弟。”詹高拍了拍詹远的脸颊,“下车。” 由于还赶着去现场,詹高并没有浪费时间,一手拽着詹远的后衣领,一手扣住他一条胳膊,径直把他带到空地,塞进了汽油桶中。 詹远自然反抗得厉害,毕竟也是a+级alpha,但小时候打架势均力敌的两兄弟,现在却实力差距悬殊,无论他如何挣扎,愣是无法从詹高的手中挣脱。 到了这时,詹远也明白过来詹高的意图,脸色惨白仍然强装镇定:“你要杀了我,顶替我议长的身份?” “到底谁顶替谁?”詹高嗤笑一声,把汽油淋到詹远身上,“你顶着我的名字在外面快活,还想抢走我的腺体,啧,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 “那是因为你自己想死啊。”詹远抹掉脸上的汽油,急切地想要说服詹高,“反复自杀的人是不是你?你被关在实验室里,s级腺体在你身上也没有用,换作你是我,你不会想要取走吗?” “呵。”詹高被詹远的说法逗笑了,掏出打火机擦出了火花,“那换作你是我,有了s级腺体,你还会想死吗?收起你那套,别浪费时间了。” 眼看着火星子随时都会溅落下来,詹远再也无法冷静:“哥!你等等!你听我说!” 詹高大发善心地看了看时间:“给你一分钟留遗言。” “哥,恕我直言,你的心智还停留在二十岁,你没法当好议长!干脆你来帮我好不好,我可以都听你的,但你得留着我,不然别人会发现你不是我!” “我好不容易当上议长,好不容易……实现我的抱负,你不能这么对我!” 三十岁的詹远没了二十岁的莽撞,不再有勇无谋地煽动暴乱,而是一步步坐上议长的位子,以更成熟的手段去达成他的目的——掌控怒城、改变怒城。 这么看,他这弟弟还真为了理想一直在奋斗,搞得詹高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你实现什么抱负?”一直在旁围观的仇卫不咸不淡地开口,“琢磨怎么搞alpha吗?” “仇卫!”詹远的眼神又变得阴狠,“我怎么也没想到,天天在我身下承欢的人竟然会背叛我!”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暴露。”仇卫对詹高说,“他能当上议长,本来也是有老议长,你们老爸在背后助力。” 难怪。詹高撤回了一条刮目相看,又重新擦燃了火机。 “哥,我错了!哥……”詹远似乎看到自己命数已尽,向来威风堂堂的alpha脸上也糊满了泪水,“我以后保证听你的话,哥,你放我过好不好……” 打火机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落进了汽油桶里,一时间熊熊大火轰然而起,吞没了詹远痛苦的嘶吼。汽油桶因詹远的挣扎横倒在地,焦黑的手努力想要往外爬,最终被大火定格在了原地。 仇卫戴上黑色手套,从后备箱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灭火器和裹尸袋,又拎了一套西装递给詹高:“换衣服。” 詹高脱下白色实验服扔进火堆中,像是还给詹远一般,换上了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明天抢银行,我不会切断报警路线,到时候银行的人会报警,你直接过来就是。” “好。”仇卫说,“晚点抽空把录音录了。” 詹高:“合作愉快。” 不久后,怒城议长和秘书的身影出现在了爆炸现场。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詹议长,其实正躺在高级轿车的后备箱里。 成了一堆黑炭。 - 警笛开路,警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在通往警局的路上。 嫌疑人抓获得毫不费力,车上氛围轻松,副驾的队长哼着歌,后排的警察刷着手机,仿佛此次出任务就只是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贺亦巡双手拷着手铐,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享受嫌疑人的待遇。 倒是很新奇的经历。 手铐这种玩意儿,贺亦巡从入队以来就带在身上,时不时拿出来把玩,随便拿个工具,闭着眼睛都能打开。 袖子里藏着从金医生的白大褂里偷来的签字笔,只需要静待时机—— 前方出现了一个红灯。 警车缓缓停下,前后都是私家车。 右边的警察突然听到“咔哒”一声,下意识循声看去,鼻尖却狠狠挨了一记肘击,整个人头晕眼花地倒向了车窗。左边警察腰间的电击枪被摸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灼烧感传来,全身肌肉僵直,失去了行动能力。 前排的队长立马掏枪——同样也是电击枪,并释放了a级alpha信息素压制,却发现毫无作用。 贺亦巡的反应比他快上不少,在他举枪的一瞬间就挡开他的胳膊,金属电极片打到了司机身上,紧跟着,贺亦巡一拳揍到他脸上,让他身形不稳地倒了回去。 对付几个放松警惕的普通警察,对贺亦巡这高级警司来说简直轻而易举。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当他跑下警车时,红灯甚至还未结束。 雨一直下,厚厚的云层发出咕隆的声音,似在酝酿闪电。贺亦巡在雨中穿梭,能听到队长在呼叫支援,说嫌疑人受过训练,多派人手过来云云,于是又加快了步伐。 跑到末尾的一辆车旁,贺亦巡一把拉开车门,把司机拽了下来,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司机吓得不敢出声,老实退到一旁,就这么看着贺亦巡开走了他的车。 一路油门踩到底,贺亦巡把车开得比送许培来医院还要疯狂——毕竟当时许培在车上,多了一丝顾虑,而现在独身一人的他彻底成了亡命之徒,奔赴许培的念头大过了一切。 红绿灯离医院不过一个街区,在擦挂了无数辆车后,贺亦巡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医院。先前警察把他押走时,詹高和仇卫也离开了医院,所以他知道许培的病房里没人,当然,门外就不一定了。 乘坐电梯来到腺体科,贺亦巡躲在墙后观察了下,只见许培的病房门口守着两个警察,并且他们已经接到了通知嫌犯在逃。 而贺亦巡之所以清楚这一点,是因为许培正在病房门口和这两人理论。 “你们凭什么限制我自由?谁给你们的权利?请问我犯法了吗?你们不准我离开是什么意思?” “不是,詹议长让我们保护你安全,刚才得到消息,嫌犯半路逃跑了,你现在很危险。” 听到贺亦巡逃跑,许培松了一口气,又气势汹汹地说:“我的生命安全我自己负责,当警察了不起吗?你警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很显然,许培在拖时间,因为他知道贺亦巡会回来接他。只是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说完这一句便头重脚轻地晃了晃,用手扶住墙才勉强稳住。 贺亦巡忍下冲过去的冲动,而许培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似的,突然看了过来,两人就这样对上了视线。 走廊上人来人往,全都化作虚影,无法挡住两人相望。 许培的目光变得坚毅,身体又重新有了力气,对那两个警察说:“我要去找医生问我的病情,别跟着我。” 警察自然不会听许培的话,紧紧跟在他身后。但周围人太多,贺亦巡也不好动手——万一有什么热心市民,发动人群抓他就麻烦了,因此贺亦巡走向了人少的逃生通道,而许培也把两个警察引了过来。 第60章 来自未来的他们 【甄礼案细节集中在25-28章】 【想不起人名和剧情可右上角全文搜索】 玄关上的日历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纸张崭新挺括,新鲜的油墨泛着光亮。窗台上的植物鲜翠欲滴,叶片饱满舒展,丝毫没有枯萎的迹象。 房间里干净整洁,地板一尘不染,原先死气沉沉的案发现场仿佛被一键焕新,重新填满了生活痕迹。 真正的劫后余生不同于单纯的放松,夹杂着近乎虚脱的疲劳。在穿越途中欣赏“路过”的风景本是休整的好时机,但看着眼前的场景,许培只觉得发懵:“我们回案发当时了?” “看上去是这样。”贺亦巡说。 卷宗上的细节历历在目,和此时此刻,案发前的场景一一对比,充满了宿命感。 垃圾袋里没来得及处理掉的玻璃杯正放在餐桌上,完好无损,但不久后就会碎裂; 茶几正正地摆放在客厅中央,还未被凶手移动,地板上也没出现可疑的痕迹; 电扇就只是电扇,在不热的日子里起着装饰的作用,很难想象它即将用来悬挂司蕾的尸体…… 而司蕾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正在书房里整理着什么。 年轻的女博士穿着朴素的白衬衫,袖口沾着些许咖啡痕迹,却完全不掩她的干练。头发随意扎了个低马尾,整理物品的动作雷厉风行。 两人来到司蕾身后,只见桌上放着检举信、录音笔等东西,应是司蕾打算一会儿交给朱明菲的曝光材料。 许培抬起手,在司蕾面前晃了晃,和预想中一样,神情严肃的司博士毫无反应,感知不到房间里有来自不同时空维度的过客。 一想到眼前鲜活的人在不久后会变成一具尸体,许培难免心绪复杂。 但没法提醒司蕾,就意味着无法改变过去,身临其境的宿命感更是让人无力。 不想投入过多情绪,许培离开了书房。贺亦巡跟他一同回到客厅,问:“你之前路过过别人的时空吗?” 许培也正觉得奇怪,他们和司蕾并不认识,和甄礼也算不上熟人,为什么会在穿越时和这两口子扯上关系? 就因为这案子没破? 也太巧了。 “没有。”许培说,“不过我三次穿越路过的时空都是二十年前。” “第一次穿去你那边,我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家里。第二次和你穿回来,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你。第三次也就是现在,二十年前的案发现场。” ……二十年前? 贺亦巡突然想到,许培真正的第一次穿越,正是二十年前,两人十岁的时候。 “你不止穿越了三次。”贺亦巡说,“你第一次穿越是在——” 后半句话没能说完,因为大门边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两人的神色顿时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来了。” 司蕾听到开门声,从书房中出来,看到是去参加学术聚会的甄礼,皱眉问:“你怎么回来了?” 年轻版本的甄礼把钥匙扔到鞋柜上,语气冷淡又疏离:“你联系了记者是吗?” 看到这一幕,许培立马发觉了不对劲。按照甄礼的证词,他是司蕾遇害后才回家的,这会儿应该还在聚会上才对。 “甄礼说谎了。”许培说。 贺亦巡:“是。” 两人的声音带着密闭空间特有的混响,就像被空气墙反射回来了一般。当隐形人的感觉很特别,但许培完全没了上次逗小贺亦巡的闲心,聚精会神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我说了我会曝光罗恩的真面目。”司蕾神情坚决,“你要是觉得危险不参与就是,不用劝我。” 这里看来甄礼没有撒谎,如他所说,他和司蕾吵架的原因就是劝她不要招惹罗恩。 “我劝不动你。”甄礼一手搭在门把手上,缓缓拉开了房门,“你自己解释吧。” 事不关己的话语在空中飘散,门外走进来五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 当看清他们的面容,许培登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就连向来处变不惊的贺亦巡也微微怔住,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在帮甄礼脱罪后,许培和贺亦巡讨论过许多种可能,其中最有说服力的,还是罗恩雇佣了职业杀手。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大法官居然会亲自出现在杀人现场。 只见走进来的五个人依次是:大法官罗恩,财政部部长钱旷,滨市电视台老板韦泰,警察局局长邵晖,以及——彼时还不是市长的林玫。 五个人在客厅站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与不屑。 “你们要干什么?”司蕾明显也没想到致进会的五位高层会出现在她家,在滔天的权势面前,形单影只的她显得无比弱小。 应是反应过来甄礼态度不对,她震惊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你去告密?” “司女士。”罗恩悠悠开口,语速很慢,声音庄重威严,“甄博士是我们的一员,你怎么会指望他背叛组织呢?” “一员是什么意思?”司蕾质问甄礼,“你也干了那些肮脏的事?” 甄礼避开视线,没有回答。 “致进会的宗旨是为了人类进步,我们已经做出那么多贡献,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下私欲?”罗恩朝身旁使了个眼色,林玫和邵晖把司蕾拖过去摁到了沙发上。 钱旷去书房拿出司蕾整理好的材料交给罗恩:“她还真收集了不少证据。” 韦泰凑过来看了看,对司蕾说:“你怎么没发现你老公也在‘资助’女学生?” “什么?”司蕾闻言面色惨白,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愣愣地看着甄礼,“你怎么可以……” “咳。”甄礼清了清嗓子,信誓旦旦地说,“我是在为她们提供帮助。” “那些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你们不得好死!”司蕾情绪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又被林玫和邵晖按了回去,“不要以为你们可以只手遮天!证据没了我还会再收集!我一定要把你们全都曝光出去!” “肃静。”罗恩嫌吵地皱起眉头,一页一页翻完手里的检举信。而后,他调整了下气息,拿起腔调,掷地有声地说,“被告人司蕾,因妨碍致进会发展且执迷不悟,经本庭审判后决定——” “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什么?!”许培惊呆了,推动废除死刑的大法官不仅在背地里动用私刑,竟然还任意判决一个人的生死?!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官?! 而接下来,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林玫戴上了一双白色手套,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截绳索,绕到沙发后,套到了司蕾的脖子上。 许培瞬间脊背发凉—— 原来杀死司蕾的人是林玫?! 贺亦巡比他更受冲击,全然忘了有空气墙的阻隔,猛地冲到林玫身旁,试图阻止她杀人:“你在干什么,林玫?!” “贺亦巡!”许培跟着冲了过去,用力拉住他的胳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阻止不了的!” “林玫!!!”贺亦巡想要掰开林玫的手,但两人接触的地方好似隔着透明的泥沼,能看到空气的挤压变形,却无法对林玫产生任何影响。 林玫就像个冷面杀手,任司蕾垂死挣扎,无动于衷地勒紧手上的绳索。其他的四人冷眼旁观,唯有甄礼别开了视线。 “你松手……松手!!!”贺亦巡就像疯了一般,拼命去拉林玫的手。 许培从未在贺亦巡的脸上见过如此多的情绪,失望、不堪、背叛、羞耻、愤怒…… 林玫在部队待过,贺亦巡应该能想到或许她早就手染鲜血,但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杀人,这冲击感可想而知。 所以贺亦巡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从小就习惯了压抑。 “贺亦巡,这都是过去的事,你冷静一点!”许培无法眼睁睁看着贺亦巡情绪失控,挡在他身前把他往后推,“过去是改变不了的,我们不在他们的时空!” 贺亦巡对许培的劝阻充耳不闻,发疯地想让林玫住手。 许培被他一把推开,撞到了餐桌上,不过常识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许培仿佛撞到了一堵有缓冲层的墙上,身体被墙接住,而墙的另一侧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只见摆放在餐桌一角的玻璃杯就像被空气弹了一下,忽然摔落在地,碎成了证据照片里的形状。 许培愣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玻璃杯……居然是他打碎的? 突兀的响声引起了除贺亦巡外其他几人的注意,纷纷朝餐桌的方向看了过来。尽管杯子碎得很诡异,但什么也没看见,几人又收回了视线。 司蕾逐渐断了气,林玫松开绳索,对邵晖说:“过来帮我抬茶几。” 两人把沉重的茶几抬到了沙发边,邵晖在下方托举着司蕾的尸体,林玫把人吊到了吊扇上。 趁着两人伪造现场,罗恩吩咐甄礼道:“你把现场收拾干净,聚会那边会有人给你做不在场证明。” 甄礼应道:“好。” 五人离开后,甄礼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掉了茶几上的脚印,接着收拾起了餐桌边的杯子碎片。 随着司蕾气绝,贺亦巡终于意识到过去无法改变,不再发疯,却失神地倚着沙发,似乎还没有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许培抓住贺亦巡的双肩晃了晃:“贺亦巡!贺警官!你快振作起来!” “甄礼要跑了!” 听到这话,贺亦巡呆滞的双眼终于转动,嘶吼过的嗓音沙哑无比:“……什么?” “我不太确定,我们没法影响这个时空的人,但好像可以让空气产生波动,影响‘墙’对面的物体!” 第61章 嗯,是我。 无形的空气墙化作厚厚的毛玻璃,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两人仿佛沉入水中,隔着水幕的一切喧嚣都变得混沌不清。 忽地,电视插头被拔掉,画面和声音一齐消失,雾气渐浓,两人又回到了虚无缥缈的空间里。 从遇险到逃亡,再到阻止甄礼离开,本就虚弱的许培体力严重透支,勉强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问贺亦巡道:“你还好吗?” 淋过雨后的刘海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挡住了眉宇间的英气,多了一丝颓唐。贺亦巡垂首含胸,肩膀无力地耷拉着,整个人被一股凄寂所笼罩。 他双目无神地动了动嘴唇,喉咙间挤出三个字:“我没事。” 许培不信:“真没事吗?” 下一秒,贺亦巡毫无预兆地把许培拥入怀中,弓着后背,下巴紧紧靠在他的颈后,嗓音沙哑地说:“不,我有事。” 从未想过贺亦巡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扑面而来的无助感让许培措手不及。他手指微动,抬起双臂拥住贺亦巡宽阔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我在这。” “她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堪。”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重。 身体的重量同样很沉。 许培身子晃了晃,撑住比他还要脆弱的贺亦巡,安慰道:“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为她的行为负责。” “嗯。”贺亦巡意识到许培的身体还很虚,主动退开来,收起外溢的情绪,调整好语气,“你怎么样?” “我还好。”许培说,“就是……真相有点难接受。” “不过除了林玫和得了绝症的邵晖外,夜魅也算是帮司蕾报仇了。” ——二十年后,罗恩、钱旷、韦泰都在死在了夜魅手上。 “但我放走了甄礼。”贺亦巡说。 浓雾逐渐散去,四周出现了熟悉的公园步道,无形的空气屏障消失,呼啸的大风在耳旁刮过,真实的世界出现在了眼前,两人回到了来时的地方——滨市的中心广场。 离开时雷雨交加,再回来仍是电闪雷鸣,不过当前的时间节点仅是打雷,还并未下雨。 许培默认时间再次倒流,正想叫贺亦巡赶紧回家,免得淋雨,不过贺亦巡拿出这边的手机开机后,看着屏幕上的时间不确定地说:“我们离开的时候是周五吧。” “是啊,天气预报说周六晚九点有雷阵雨,结果周五就下雨了。”把出来夜跑的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现在是周六。”贺亦巡把手机竖到许培面前,“你跟甄礼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许培一怔,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则消息,贺亦巡的手机屏幕便跳转出一条来电显示,正是甄礼。 听过无数次的铃声头一回让人紧张,许培绷紧神经:“他找你做什么?” 贺亦巡按下通话键,打开麦克风,语气如常地说:“喂,甄博士。” “贺警官,许教授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甄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另一空间中听着苍老不少,却无比真实,“昨晚就打雷了,我还说把计划提前,结果一直联系不上你们。我现在到中心广场了,许教授还要穿越回去吗?” “要。”贺亦巡和许培对视一眼,“我们也到了。” 挂掉电话,许培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时间不是固定倒流,是随机的。” 其实要证实很简单,问许培第一次穿越的情况就能得出规律。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贺亦巡说:“先去抓人。” 周六的天气预报并没有因周五下雨而改变,仍是晚九点有雷阵雨。 平日里热闹的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狂风卷着落叶打转。当许培和贺亦巡来到约定好的地点时,甄礼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许教授,贺警官!”远远地,甄礼招了招手。他穿着一件深色毛衣,外搭一件中长款黑色风衣,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很是优雅,脚上的系带皮鞋带透着一股讲究。 这些衣装都不是二十年前的款式,很显然在出狱后,他重新换了一身行头。 看着他情绪高昂,对新生活充满热情的样子,许培只觉得心情沉重。 “甄博士。”两人走上前,贺亦巡打了声招呼。 在目睹案发经过后,许培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和甄礼正常交流。加上他本身就身体不适,于是站在贺亦巡身旁没有吭声。 而贺亦巡才刚经历了一场情绪崩溃,虽然职业素养已经让他重新打起精神,但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甄礼热络的表情在见到两人狼狈的模样后,露出了一丝诧异:“你们这是……去哪儿淋雨了吗?” 从医院侧门到停车场不过几十米的距离,瓢泼大雨还是在两人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是。”贺亦巡说,“刚从别处回来。” 甄礼应是感知到氛围不对,到底是宇宙学方面的专家,立马反应过来为什么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两人:“你们昨晚就穿越走了?” “是个意外。”贺亦巡说,“不过回来途中我们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事。” 要抓人,倒也不用废话。 贺亦巡的表情还算正常,而许培脸色阴霾地站在一旁,明显带着敌意。甄礼是个聪明人,警觉地后退了一小步:“你们看到了什么?” 许培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十年前你家发生的事。” 甄礼睁大了双眼,身子小幅度后仰,像是不相信会有这种事,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推了推眼镜:“你们可能去了平行时空,看到的人不一定是这里的我。” “是你。”许培说,“你不是说你拉不开门吗?因为我和贺警官在你看不见的时空维度把你的门堵住了。” “……什么?”对于研究宇宙学的人,不用许培多说,甄礼也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你是说祖父悖论真实存在?” 祖父悖论,用简单的解释来说,即假设你回到过去阻止你父母结婚,那你还存不存在? 一个无法证实的矛盾论。 但现在得到了证实。 甄礼的脸上完全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反而带着一股兴奋:“有意思。” 贺亦巡没兴趣和甄礼探讨宇宙问题,上前一步准备逮捕甄礼:“放你出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等等,”甄礼后退了一大步,“你们不好奇你们为什么可以穿越吗?” 许培皱眉:“你知道?” “当然。你得感谢我。” 一道闪电在广场上方劈下,狂风撕扯绿植,枝叶被抽打得东倒西歪,却丝毫没有影响甄礼的表达欲。 他就像功成名就的学者,站在万众瞩目的演讲台上,发表着他的成果。 “我想你们知道,我妻子司蕾的研究方向是平行宇宙,但你们应该不知道,她在二十年前打开过一次时空通道。当时的通道还不成熟,只维持了不到一小时,她没有找到穿越时空的方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后来,我重新捡起了她的研究方向,不久前再次打开了时空通道。所以雷雨天也好,陨石也好,都是次要因素。许教授你之所以能在爆炸中穿越过来,纯粹是因为我,给你打开了一道门。”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甄礼得意洋洋地说,“不然你已经被烧死了。” 酝酿了半天的雨终于下了下来,雨点砸在水泥地上,留下铜钱大小的深色痕迹。转眼间,雨幕连成了片,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许培有些睁不开眼,只提炼出甄礼话中的重点:“你是说背后是你在搞鬼?” “什么搞鬼。”甄礼摘掉挂满水珠的眼镜,不悦地皱眉,“是我完成了一项壮举。” 雨声几乎盖过了他的声音,他又提高音量,话锋一转:“不过我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了穿越的方法!” 说完,他从衣兜中掏出一个由磁铁和线圈组成的小物件,晃了晃:“这是复刻你陨石参数做出来的触发器。” 不好! 贺亦巡瞬间反应过来甄礼的意图,争分夺秒地冲上前,同一时间,甄礼似乎按下了什么开关,手中的小物件亮起了蓝光。而眼看着贺亦巡的手即将碰到甄礼的肩膀,甄礼的身影突然消失,让贺亦巡扑了个空。 一切发生得太快,许培甚至来不及反应,甄礼就没了踪影。他愣愣地问:“甄礼穿走了?” 贺亦巡皱眉:“该死。” 雨势越下越猛,甄礼已无处可寻,两人只好暂且躲进了一处亭子。 贺亦巡甩了甩湿发,将刘海拢到脑后,方才的颓唐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和冷静:“我知道甄礼为什么要捡起司蕾的研究方向了。” 许培搓着双臂,身体的不适让他的头脑不如往日好使:“为什么?” “因为他被判处终身监禁,永远无法离开第一监狱。”贺亦巡说。 “……原来如此。”许培还是默契地跟上了贺亦巡的节奏,“他接过司蕾的研究方向,是为了越狱。” 贺亦巡:“没错。监狱的大门打不开,就只有打开时空之门,这是离开那里的唯一方法。” “他一定非常不甘心,因为被捕后,他发现并不是致进会的人要搞他,但他慌忙之下说出了致进会,这导致致进会和他彻底割席,聚会的人也没有按照约定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实际上如果他没有口无遮拦,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因为说错话,被判处终生监禁,他应该非常后悔,在脑海中复盘过无数遍。所以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的回答非常完美,每一处细节都可以圆上,但我一问他茶几的事,他就支支吾吾,因为他的复盘中遗漏了这个细节。” 第62章 伟大的进化 滴,密码锁开启,推开门的瞬间,地暖的温热扑面而来,冷清的屋子就像刚起床的被窝,还残留着主人的温度。明明两人已离开许久,却好像只是短暂地出门一趟。 玄关灯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熟悉的轮廓,两双拖鞋整齐地摆在一起,无声地迎接着主人回家。 许培脱掉鞋袜,罔顾了拖鞋的期待,赤脚踩在地板上,走向客厅的落地窗。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在脚下流淌,远处大厦的玻璃幕墙流转着霓虹灯光。 同样是繁华的城市夜景,建筑风格却完全不同。看着随着可见的“滨”字logo,穿越回来的实感又增加了几分。 智能家居系统感应到屋主归来,按照程序调亮了客厅的灯光,背后的人影倒映在落地窗上,只见贺亦巡摆好了许培脱下的鞋,捡起随意塞在里面的袜子,脱下自己湿漉漉的外套,说:“衣服给我,我去洗。” 许培累得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不仅仅是累,身体还很虚,就像大病初愈跑完了一场马拉松,透支了好几天的体力。 他急需冲一场热水澡,抬起疲乏的双手脱掉外衣:“你的救命恩人要霸占你的浴室。” 某秩序敏感者对洗澡的顺序也有严格的规划,不是谁抢先谁就有理。若撞上两人都要洗澡,往往会根据情况决定先后。 今天的情况较为复杂,看虚弱程度,应该许培先洗;看脏乱程度,又该贺亦巡先洗。 许培索性拿出了免死金牌,比他想象中好用得多,贺亦巡什么也没表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拖着沉重的身躯挪进浴室,拧开热水开关,强大的水压砸在许培背上,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痛着他僵硬的肌肉。不过渐渐地,皮肤开始发红发烫,热水冲刷着肩背,也冲走了疲惫。 他闭眼仰头,让热水直接冲击面部,微弱的痛感刺激着昏沉的大脑,思绪不可避免地一路蔓延。 怒城的房价寸土寸金,研究所的单身公寓有政府补贴,申请到资格后,可以用一半市价的价格买到,许培仍存了很久的钱才付起首付。 装修主打一个实用,最用心布置的地方是书房。尽管他待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但每个角落都保留着他的生活习惯。 如果怒城的警方判定他死亡,不知道他的家会怎么样? 实验室没了,最让许培牵挂的,也只有他的小窝了。 不过人总要往前看。 还好小窝不是人,倒也没那么难以舍弃。 许培关上水,裹上浴巾,来到浴室柜前,只见一把电动牙刷和一把普通牙刷并排挂在墙上的收纳器里,因品类不同看着有些别扭,如果不是因为他之前待不了多久,贺亦巡应该不会允许这种画面出现。 接下来,可以换成两把电动牙刷了。 打开镜柜,护肤品、剃须刀等物品有序地摆放着,处处都是贺亦巡的影子。 其实和贺亦巡一起生活也不错,就当开启人生新阶段好了。 从浴室出来,许培熟门熟路地走向卧室,再次拿出了他的免死金牌:“你的救命恩人要霸占你的床。” “嗯。”贺亦巡仍然没有意见,“你先睡。” 本以为累到这种程度,许培会一沾枕头就睡,谁知一闭上双眼,今天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他的脑海。 如果贺亦巡没有为他留下来,他应该会被迫和詹高完婚; 如果没有贺亦巡给他输血,他应该已经死了; 如果贺亦巡没有带他逃亡,他应该会被詹高一直囚禁; 如果他和贺亦巡没能阻止甄礼,说不定未来都会改变…… 太多太多的如果,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 许培实在无法入睡,看向客厅那边已经洗完澡正在处理工作的贺亦巡,问:“你还不睡吗?” “马上。”贺亦巡说,“一些计划需要做。” “我睡不着。”许培说。 敲键盘的手倏地停下,贺亦巡合上笔记本电脑,来到卧室,掀开被子躺到了许培身旁。 在许培的发q期,两人每天都是相拥而眠,这样的行为似乎已成习惯。 “还不舒服吗?”贺亦巡问。 “有点。”许培枕在贺亦巡的胳膊上,靠近他的脖子嗅了嗅,闻到那好闻的杜松子气息心神才安稳了下来。 有个问题贺亦巡想问很久了:“我身上真有味道?” “有啊。”小狗鼻尖在贺亦巡的颈窝蹭了蹭,“是杜松子的香味,但不带信息素,更像香水味。” 贺亦巡再次重申:“我没有喷香水。” “我知道。”许培说,“也可能是你身体分泌了某种激素,闻起来像杜松子味。” 贺亦巡收起下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没闻到许培说的杜松子,倒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味。 “我好像闻到了你的信息素。”贺亦巡不确定地说。 “不会吧。”许培抬头看向贺亦巡,从这个距离看去,能看到贺亦巡刚刮过胡子,下巴很是清爽,“是什么样的?” “蜂蜜味。然后……”贺亦巡偏过头,靠近许培闻了闻,“你现在很安心。” 啊? 许培嗖地蹭了起来:“你还真闻到了?” “安心”并不是一种味道,但贺亦巡能感知到这种情绪。 “我变异了吗。” “不,我知道了。”许培躺回贺亦巡的胳膊上,“因为你标记了我,我们结成了更深层的联系,所以你能‘闻’出我的信息素。” 但还是很神奇。 “标记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贺亦巡问。 “你可以理解为生物学上的绑定。”许培说,“我后来想了想,单纯给腺体注入alpha信息外加输血应该不足以完成标记,但我刚经历了发q期,生植腔里都是你的j液,所以几个因素相结合,我的身体就被你绑定了。” “我想看看你的腺体。”贺亦巡说。 许培翻了个身,拉开后衣领:“是不是很红?” 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蝴蝶就像受到召唤,红得更加娇艳。 贺亦巡的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酥麻,心脏像被浸泡在温水中,暖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许培能感到喷在他颈后的呼气很灼热,挠得他腺体发痒。他改为平躺,挡住贺亦巡的视线:“你的救命恩人命令你……”不准看了。 后半句话被贺亦巡的吻吞没在了唇齿间。 唇瓣相触,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潮湿。 好半晌,贺亦巡松开浑身绵软的许培:“不用再强调了,救命恩人。” “你就说‘我’,在我这里是一样的效果。” -我要霸占你的浴室。 -我要霸占你的床。 -我命令你如何如何。 只要是许培说的话,在贺亦巡这里都成立。 之前贺亦巡总觉得发q、标记等等,是野蛮人的行径,现在他收回这个想法。 这简直是最伟大的进化。 许培明白贺亦巡是在给他特权,脸颊绯红,用被子捂住下半张脸:“哦。” 贺亦巡伸长胳膊,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打开在线文档:“计划要尽快做了。” 刚就在做计划,都躺下了还做。许培好奇地凑过去:“什么计划?” “第一件事是给你一个正式身份。”贺亦巡说,“我已经想好了,可以声称你失忆,办个临时公民证不难。” “第二件事,你想工作吗?我也可以直接养你。” “不要。”许培说,“你先给我在警局挂个顾问的职位吧。” “可以。”贺亦巡在文档里记下,“如果你还想从事研究工作,我也可以给你联系实验室。” 和贺亦巡习惯事先做好安排不同,许培还没想到那么远,有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说:“等我想想吧。” “然后第三件事。”贺亦巡的语气郑重了起来,“我们需要联系一个生殖方面的专家。” 许培:“为什么?” “如果要生小狗,要提前做好准备。” 许培:“……” 想得还真远。 见贺亦巡安排得井井有条,许培还真跟着他的节奏走了,结果这人一天天就没想正事:“你能不能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不管林玫了吗?” 听到林玫二字,贺亦巡沉寂了下来,呼出一口气:“改天我去找她。” 用时空片段去给林玫定罪是不可能的。 邵晖也不会出来作证,这一案彻底走进了死胡同,也成了贺亦巡心头的一根刺。 许培并非故意在氛围好的时候提起林玫,从平躺改为面朝贺亦巡:“也不用着急。” 贺亦巡:“嗯。”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见许培没有要睡的意思,贺亦巡问:“看我干什么?” 许培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得到不合心意的回答:“我们是在一起了吧,贺亦巡。” 贺亦巡不觉得这有什么要问的必要:“当然。你是我的omega。” “那你喜欢我吗?” 许培一定要问这个问题,稀里糊涂被贺亦巡标记,难道连个表白都不配得到? “不知道。”贺亦巡回答得很快。 ……好吧。果然不合心意。 “但我好像不能失去你。”光一想就会发疯的程度。后半句话贺亦巡没说。 得到满意的回答,许培勾了勾嘴角,重新改为平躺:“睡了。” “许培。”贺亦巡叫住了丝毫不懂得礼尚往来的某人,这次换他问,“你喜欢我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许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又是哪个瞬间喜欢上了贺亦巡。 或许是在游轮上发现他也是个小可怜,又或许是夜魅案第一次见他展露出人情味,不过回想起来,比起内心的变化,好像是许培的身体率先依赖上了贺亦巡。 第63章 办公室恋情√ 公民身份证隔了几天才办下来,手续倒是不复杂,有警局开的证明,审核畅通无阻。 邮政信封寄到了贺亦巡的办公室里,白色卡片包裹在透明卡套里,正面是许培的照片和信息,背面有象征滨市的图案和一组十位数字。 卡片很轻,没有重量,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许培对着窗外的阳光照了照,能看到里面承载他身份的芯片。直到此时,他才有了在滨市扎根的实感。 贺亦巡把快递信封对折,塞进垃圾桶里,从办公椅上起身,理了理警服:“看好了吗?” 他问的是身份证,许培知道,收起身份证,故意说:“没有。” 今天上级警务处正式下发文件,授予贺亦巡一级警督警衔,并任命他代理滨市警局局长一职。贺警官难得穿上了制服,在许培拆信封的时候,换上了新的肩章和领章,徽章上绣着和许培身份证上同样的象征滨市的图案。 “你以后可以多穿警服。”许培说。 黑色布料熨得笔挺,在肩线处绷出利落的折角。银色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一颗,正好卡在凸起的喉结下方。皮带勒出腰线,让倒三角的身形趋于完美。 许培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警帽往贺亦巡头顶一按,帽檐的阴影压在他的眉骨上,衬得那双眼睛格外锐利。高挺的鼻梁撑住了警帽的威严,英俊的脸庞多了一丝禁欲。 “我上班一般不穿制服。”贺亦巡说。 “你可以在家里穿。”许培说。 贺亦巡思索一瞬,看着曾被许培弄脏的地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好像有点色。” 许培:“……”倒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摘下警帽夹在腋下,贺亦巡带着许培来到了警员的办公区。所有部门的人都集中在这里,恭喜贺亦巡晋升,没大没小的陈臻带头起哄:“贺sir请客!” 因邵晖渎职,调查组入驻,滨市警局接连数日笼罩在沉闷的氛围中。贺亦巡的晋升无疑是众人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等人群安静下来,贺亦巡简单说了说工作上的安排,接着介绍起了身旁的许培:“这是局里新来的顾问,许教授,以后会参与破案工作。” “这是把特异功能人士收编了吗?” “我记得之前是嫌疑人吧?” “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 不少警员都记得许培曾被贺亦巡逮捕过,说是猴年马月,其实也就上个月的事而已。 新职场比研究所要随意得多,没有随时需要注意的实验室制度,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也没那么强,不会动不动就构成法律意义上的骚扰,气氛很是融洽。 许培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和几个警员聊了会儿天,随后跟着贺亦巡回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其实许培的办公室就在贺亦巡隔壁,但这会儿他也无事可做,索性过来陪男朋友上班。 不过,是男朋友吗? 许培坐在沙发上,翻着警局的宣传手册,悄悄探出两只眼睛,观察着正在批复文件的贺亦巡。 坐下前,他脱掉了板正的不方便行动的制服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衣,往往衬衣外会穿上枪套背带,但今天他没带枪,手上握着钢笔,专注地审阅着文件。 这样斯文的贺警官很适合戴眼镜。许培客观地评价。 按照怒城那边的风俗,标记就等于结婚,所以,不应该是朋友,应该是老公吧? 但两人好像除了上床外什么都没做啊。 闪婚果然不符合许教授的风格,还是暂且定义为男朋友好了。 兴许是感受到许培的视线,贺亦巡看了过来:“待会儿忙完带你去办银行卡。” 除了银行卡,还有手机卡需要更名。既然决定在滨市扎根,许多事都等着许培去做,比如考驾照等等。 “我不急。”许培走到办公桌边,看着桌子上的文件,“你在忙什么?” “一些行政工作。”贺亦巡拧上钢笔,抓住许培的手腕,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抬起下巴看着他,“我不喜欢坐办公室。” “以后你就一直代理局长吗?”许培问。 “不会,只是临近年底,人员调动麻烦,所以才让我代理。”贺亦巡说,“我不适合当局长。” “但你戴眼镜的样子应该会很帅。”许培说。 贺亦巡沉默一瞬,重新拿起钢笔:“我会好好工作。” 门边突然响起敲门声,许培反应迅速地从贺亦巡腿上站了起来,然而门已经被人推开,陈臻抱着一台笔记电脑定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一句“贺sir”生生咽了回去。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要在几个群分享这则重大八卦。 人机贺sir,竟然,在跟之前逮捕的嫌疑人,男人,谈恋爱。 不仅如此,还在办公室里唧唧歪歪! 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你敲门的意义是什么。”贺亦巡不悦地问。 “提醒你我要开门了。” 心里惊涛骇浪,表面神色如常。陈臻调整好心情,把笔记本电脑放到了贺亦巡面前:“甄礼的电脑我破解了。” 穿越回来后的第二天,贺亦巡和许培去了一趟甄礼新租的公寓,阳台上晾着未干的衣物,冰箱里放着新鲜的食材,书房里的资料铺得到处都是,可见他事先并没有穿越走的打算。 想想也是,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去往另一个陌生的世界。现在的甄礼应该面临着许培同样的境地——没有身份,无法正常生活,而怒城的法律比滨市严格得多,黑在那边并不容易。 所以,甄礼应该会想办法回来。 当然,两人不是没想过,或许甄礼去的是另外的时空,但笔记本电脑里的数据显示,陨石的磁力大小决定了时空的坐标,甄礼复刻的是许培的小石头,所以他必然会去到被贺亦巡搅得天翻地覆的那座怒城。 “还是等他回来吧。”许培说。 “如果坐标可以调整,”贺亦巡看着电脑里庞大的数据,“他可能永远都不回来。” 许培没再接话,两人都神情凝重。 陈臻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插话道:“对了,贺sir,你看到林玫发的邀请函了吗?” 贺亦巡暂且收起思绪:“邀请函?” “喏,刚发的。”陈臻把手机递到了贺亦巡面前,上面是林玫刚在社交媒体发布的一则动态。 【维德利庄园下埋藏着一座金库,因打开方法失传,现诚邀各路专家前往庄园破解。】 许培凑过去,看着屏幕问:“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好像是致进会大部分财富都存放在那座金库里,罗恩死了,金库没法打开,她才广发英雄帖。”陈臻说。 许培没懂维德利庄园和罗恩有什么关系,面露不解,贺亦巡解释道:“维德利家族是以前的贵族,已经没落了,许多资产都已变卖,包括之前举办假面舞会的维德利酒庄,以及罗恩的住所,维德利庄园——之前参加罗恩的葬礼,你去过。” 脑海中浮现了被记者镜头聚焦的古典庄园,许培曾疑惑过,草根出生的罗恩为什么会住在那么有历史感的建筑里,原来是从老派贵族手里买来的。 “那个金库那么难开吗?”许培问。 “这金库有点来头。”贺亦巡说,“是一个很著名的机关师设计的。” “我反正报名了,选不选得上另说。”陈臻兴致勃勃地刷着页面,“据说金库里放着一吨金条,林玫允诺破解金库的人可以获得丰厚的报酬。” 这条动态下的评论一直在疯涨,可见滨市市民对此事有多热情。 然而许培的关注点却不同,嘀咕道:“致进会的财富吗。” 陈臻离开了办公室,贺亦巡重新打开甄礼的电脑看了会儿,很显然无法集中精神,起身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景没有说话。 穿越回来已经好几天了,他始终没有联系过林玫,许培知道他不想面对,又或者说,他在逃避。 他沉默不语,许培便陪他看风景。好一会儿后,还是贺亦巡先开口:“我们也去。” 这在许培的意料之中,因为他知道贺亦巡的逃避并非当缩头乌龟,只是需要时间缓冲。到头来,他还是会去面对他不想面对的那个人。 “我们可以查查这笔钱是不是来路不正。”许培说。 “嗯。”贺亦巡说,“但前提是得拿到邀请函。” 尽管贺亦巡现在是代理局长,但没有正当理由,也不能说查就查。 “可林玫应该不会让我们去吧。”许培深知这对母子有多不对付,更何况两人上次在邵晖病房门口分别,贺亦巡又说了那么决绝的话,林玫多半不想见到他。 贺亦巡思索了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金库破解会是什么时候?” “好,我也会去。” 说完,贺亦巡挂掉了电话:“搞定了。” “谁啊?”许培好奇地问。 “罗佑。”贺亦巡说,“你见过。” 一个长相精致的男生出现在许培脑海中,他想起来了,这人是罗恩的孙子,和贺亦巡很熟,叫他“亦巡哥”。 第64章 许培专属 周六,贺亦巡和许培驱车来到了维德利庄园。 不似上次葬礼时人山人海,古老的庄园恢复了往日的幽静。汽车碾压石板路,在安静的早晨发出声响,两侧的草坪上挂着露珠,像一片湿润的绒毯。远处的主楼静立于石板路尽头,那是一栋围合式建筑,灰色的外立面被岁月染上了一层象牙黄。 两人来得较早,主厅里只有佣人在打扫卫生。先前罗恩葬礼时正对入口的墙上挂着一块硕大的白布,现在白布已然撤下,露出了原本挂在那里的一幅巨型油画。 身披天鹅绒披风的老贵族站在画框中央,左手拄着一把骑士剑,右手拿着一本书籍,书籍的皮革封面上刻着家族纹章,隐约能看出是由繁复的花纹组成的字母“w”。 “这个就是这座庄园之前的主人吗?”许培看着油画问。 “对。维德利公爵。”贺亦巡说。 高跟鞋踩踏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身穿黑色系带大衣的林玫手拿平板出现在走廊端头,见到贺亦巡和许培,脚步一顿,很轻地皱了皱眉,又见怪不怪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刷着平板走到皮革沙发坐下:“你们来做什么。” 二十年的光阴似乎对林玫格外宽容,挺拔的身姿和年轻时并无两样,唯有深深的法令纹在唇角刻下弧度,代表着时间留下的痕迹。 贺亦巡沉默地看着林玫,上眼睑自然下垂,疏离的目光下是深不见底的情绪。林玫没听到回答,抬起头来看向贺亦巡,应是感受到气氛诡异,问:“怎么了?” “监督。”贺亦巡回答林玫上一个问题。 “我就知道。”林玫把平板放到一边,许培瞥了一眼,是个人简历,没猜错,应该是即将来参与破解金库的专家,“这笔钱是致进会的财富,你要觉得有问题,拿出证据来。” “证据。”贺亦巡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冷意,“你压根没留下证据。” 许培很清楚贺亦巡指的是谋杀司蕾一事,但此时跟林玫对质没有任何意义——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林玫也不会承认,只会让贺亦巡又陷入不好的情绪中,于是他在林玫看不见的地方拉了拉贺亦巡的衣袖。 贺亦巡转过头来,敛去眼底的波纹,用眼神示意许培他没事。 林玫自然觉察到了贺亦巡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好问:“大清早你就给我找碴?” 远处突然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没过一会儿,主楼门外出现了一辆拉风的超跑,一个染着蓝色头发、浑身名牌的年轻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摘下墨镜对着主楼吹了声口哨,接着从衣兜中掏出一个信封,一下一下地拍着掌心,走进主厅中:“邀请函给谁?” 身穿黑色及踝长裙的老太太管家迎上前:“给我就好。” 很显然,这是通过林玫审核,前来破解金库的“专家”之一。 年轻男人环视四周一圈,最先注意到了身材高挑的贺亦巡:“哟,贺sir,你也在。” 贺亦巡反应平平地问:“你出狱了?” “早出来了。”男人一屁股坐到林玫身旁,胳膊轻浮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扶手上,亲昵地问,“姐,破解金库能获得多少报酬?” 林玫对这种小年轻的把戏压根不放在眼里,不咸不淡地说:“邀请函上写着有。” “只写了1%,没写具体多少啊。” 趁这男人找林玫打探口风,许培问贺亦巡:“这人谁啊?” “蔡嘉,一个惯偷,擅长开保险库。”贺亦巡说,“滨市银行最先进的金库都被他破解了。” ……林玫还真是广纳贤士。 不一会儿,又一辆车驶向了主楼,这次车上下来了一个老熟人,贺茂虎的法律顾问,周晔。 他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的行头,不过和许培初次见他时带着社会气息不同,今天他手上拎着一个公文包,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 好吧,许培承认他有偏见,其实周晔看上去衣冠楚楚,只是他帮贺茂虎做事,许培总觉得他不是好人。 见着贺亦巡和许培,周晔相当惊讶:“贺sir,许教授,你们也在?” 许培才惊讶:“你还会破解金库?” “当然不会。”周晔耸了耸肩,“我是罗佑先生的律师,金库里有一部分是他外公的私人财产,我来帮他处理继承事宜。” 原来如此。 贺茂虎金盆洗手,周晔应该也随之失业,不过他能找到这份肥差也不错。 “罗先生呢?”周晔左右看了看,适时走廊那边响起了佣人问早的声音,许培循声看去,只见打着哈欠的罗佑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毛衣,微卷的头发没有打理,有一撮翘在头顶,看上去慵懒随意。应是刚睡醒的缘故,他半眯着双眼,听到佣人说“少爷早”,也没什么反应,直到看到贺亦巡,他倏地睁开眼,趿拉着拖鞋小跑了过来。 “亦巡哥!” 坐在沙发上的林玫呼出一口气,不高兴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就知道是你通知他。” “让亦巡哥也一起来玩嘛。”罗佑挽住贺亦巡的胳膊,“他解谜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破解金库的!” 看着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许培抽了抽嘴角,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好想拿张便利贴写上“许培专属”贴在贺亦巡的胳膊上。 正好罗佑注意到了一旁的许培,问贺亦巡:“你又把你同事带来了?” “不是同事。”贺亦巡抽回自己的胳膊,语气自然地宣告,“是老婆。” 某人的太阳穴一下就不跳了。 其他几人都看了过来,林玫挑了挑眉,倒是不怎么意外,蔡嘉纯看热闹,周晔惊讶了一瞬,说了句“恭喜”,唯有罗佑瞪圆了双眼:“你果然背叛我!” “什么背叛。” “谈恋爱不告诉我!” “我现在告诉你了。” “婚礼不邀请我!” “还没举办。” “那为什么是老婆?” “我说是就是。” 罗佑一副气得不行的模样,还想和贺亦巡理论,这时门外又响起了汽车驶来的声音,一个身穿皮夹克和马丁靴,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问:“破解金库是在这儿吧?” “是。”老管家上前把人迎进屋,“请出示邀请函。” “那人又是谁?”许培低声问贺亦巡。 这人贺亦巡也不认识,罗佑主动绕到许培一侧,说:“他叫邢勇,之前是私家侦探,现在开了一家安保公司。” 说完,罗佑从邢勇身上收回视线,偏头看向许培问:“你跟亦巡哥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离许培很近,许培甚至能看清他脸颊上的雀斑。在怒城长大的人无法习惯这个社交距离,许培略微后仰,说:“最近。” “是你追他吗?”罗佑认真地问。 许培想了想:“不是。” 发情期的确是他需要贺亦巡,但是贺亦巡先说他是命中注定,所以应该算贺亦巡追他吧?虽然也没什么过程,毕竟两人滚床单都滚了好多天。 “我的天。”罗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那个冰山竟然会追人?” 许培客观地说:“其实也不太会。” 贺亦巡淡淡瞥了一眼许培,这时又有一男一女走进了主厅。 女人有着一头齐肩的深棕色头发,微卷,发尾略显毛躁,穿着一件驼色高领毛衣和直筒裤,外搭一件修身西装外套,眼角有细纹,但不显老态,增添了几分沉稳。 男人体型精瘦,鬓角微白,发际线略微后退,抬头纹较重,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前胸口袋插着一只钢笔,手上拎着一个磨损的皮质工具包。 两人应该互不相识,只是踩点到,碰到了就一起进来。 “那个女人叫钟巧怡,是密码学家,她应该是最有能力破解金库的人。”罗佑说,“那个男人叫古彦,是建筑结构专家,之前就是他的团队扫描出了金库里装着多少金子。” “这次来破解金库的专家都在这里了。” 惯偷,私家侦探,密码学家,建筑结构专家。看样子这些人就是林玫筛选出来的专家队伍。 ……总有一丝违和感,但说不上来哪里。 “你们真的会给金库里面财富的1%作为酬劳吗?”许培问。 “当然啊,言出必行。”罗佑说,“我估摸着得有个一百万吧。” 一旁的周晔插话道:“严谨一点,罗佑先生,税前。” “好了,人到齐了。”林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话仍有市长风范,“感谢各位今天前来,这次破解活动为期两天,希望能有人破解成功。现在请各位随我去书房。” 林玫和老管家在前方带路,钟巧怡和古彦跟得最紧,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蔡嘉懒洋洋地抱着后颈,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少的邢勇聊天,周晔对金库兴趣不高,走在罗佑身旁,而罗佑却始终粘着许培。 “你们现在是同居吗?” “我还是不敢相信亦巡哥竟然会谈恋爱。” “我还以为他会跟他的小精灵过一辈子呢。” 许培脚步一顿:“小精灵?” “亦巡哥小时候被绑架过,他说是树林里的小精灵带他走出来的,从此谁都入不了他的眼,整天就想着他那不存在的小精灵。” 贺亦巡拎着罗佑的后颈把他拎到一边,取而代之站到许培身旁,阻止了罗佑继续骚扰许培。 许培噗嗤笑出声:“小精灵?” 贺亦巡:“童言无忌。” 书房位于别院,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上次罗恩葬礼,为了质问林玫甄礼案的事,贺亦巡和许培已经来过这里。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原本铺在地板上的真皮地毯被掀到一边,露出了下方一个下凹的方形空间,空间里是一个约两米乘两米的国际象棋棋盘,棋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白棋和黑棋分别走了几步,看不出什么名堂。 第65章 小心晚上有鬼 斜切进窗框的日光把书房分割成明暗两块,屋子里的人不时变换位置,在窗框里构成一幅幅连环画。 随着太阳逐渐西下,明暗的分界线如慢放的钟摆,从地板挪到书柜,抚过烫金书脊,再爬上墙上的装饰画。 光影越拉越长,分界线变得模糊,融合成昏暗的一片,最后被亮堂的灯光驱散。 一整天时间下来,棋子变换了无数位置,金库却纹丝不动。 受邀前来的四人思路各不相同,钟巧怡在庄园里寻找和棋局有关的线索,古彦提出在不破坏建筑结构的前提下打地道进金库。 邢勇找管家和佣人打探罗恩以前的生活细节,蔡嘉提了断电、灌水等无数稀奇古怪的法子,被管家一一否决,干脆改用穷举法,在棋盘上瞎试着玩。 许培和贺亦巡也试着找了找线索,但毫无头绪,于是彻底沦落为罗佑的陪玩,又是陪他下飞行棋,又是陪他打高尔夫,来这一趟好比度假。 当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下,管家来通知晚餐已经备好。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来到餐厅,林玫坐在长桌一头,解谜四人组坐在长桌一侧,而罗佑、许培、贺亦巡和周晔则坐在另一侧。 不似午餐简单随意,晚餐要正式不少,前菜是焗蜗牛配蒜烤法棍切片,盘子一端上来就香气扑鼻。 但九个人在座,只有一个佣人传菜,坐在末尾的蔡嘉等了半天,另一边的罗佑都吃上了,他面前还空空如也,忍不住催促道:“就不能多安排个人来?” “体谅下,庄园里人手不足。”林玫轻描淡写地说,并没有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许培也发现了,偌大的庄园里只有一个老管家和两个佣人。但上次罗恩葬礼时,他明明记得佣人很多,每走几步就能碰上一个。 一旁的罗佑似乎看穿了许培的想法,说:“我把庄园里大部分佣人都遣走了。” “为什么?”许培问。 “没什么必要。”罗佑吧唧咬了口法棍,发出清脆的喀喀声,“外公享受别人服侍他,我没这个习惯,留两个阿姨就够了。” “至于庄园的维护,定期叫人来就好。” 许培想起和罗佑下飞行棋时,这位小少爷想喝汽水都是自己去厨房拿,的确没有娇生惯养的脾性。 “不过,”罗佑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近许培,“自从我把佣人遣散后,庄园里就经常闹鬼。” 许培差点没噎着:“闹鬼?” “对啊,一到晚上走廊里就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动静,有次我去上厕所,听到我身后有脚步声,差点没把我吓死。” “没那么玄乎吧。”坚定的唯物主义许教授说。 “你是不知道,这庄园建了几百年,有多少人在这里去世。”罗佑压低声音说,“尤其是把佣人遣散后,我感觉阳气压不住这里的阴气了。” 罗佑说得煞有介事,一副期待许培反应的模样,好歹三十岁的许教授立马看穿这小孩儿在故意夸大其词吓他,反应平平地说:“你吓不到我。” “我说的是真的。”罗佑撅了噘嘴,倒也没被扫兴,又靠近许培说,“培培哥,你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啊?” 这一天时间相处下来,许培算是发现了,罗佑就是个话痨。贺亦巡倒是可以直接不搭理他,但许培脸皮薄,不好意思让他的话掉到地上,结果便是罗佑一整天都缠着他聊天。 “用的他的。”许培扬了扬下巴,指着贺亦巡说。 “什么?”罗佑又露出震惊的眼神,“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了!” 是吗? 回想起来,许培第一天住进贺亦巡家里,就一直在用他的护肤品了。 “不是别人,是你。”贺亦巡说。 “我也讨厌你。”罗佑愤愤地说,“培培哥这么好,我要把他抢走!” 许培默默在心里说,弟弟,两个omega是没有未来的。 钟巧怡和古彦吃得很快,主菜的牛排才刚端上来,两人三两口就吃完,连甜点也不吃,又回到了书房里。 邢勇悠悠晃着红酒杯,调侃道:“看见没,优等生。” “你不着急?”蔡嘉切着牛排,生怕汁水弄脏他名牌衣服似的,用餐布把衣襟围了个严严实实,“他们谁先破解,奖金就是他们的了。” “急也没用。”邢勇倒是很豁达,一口喝掉半杯红酒,“人家先破解,说明人家有实力。” “也是。”蔡嘉慢品一口红酒,在嘴里含了一阵才咽下,又找桌子对面的周晔搭话,“周律师,继承这么大一座庄园,得交多少税啊?” 这约等于在打探罗佑的身家了。 周晔自然不会透露客户隐私:“得看情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夜彻底沉寂了下来,静立于山头的庄园仿佛与世隔绝,四周安静得可怕。 走在通往卧室的路上,闹鬼一说回响在耳边,许培不由得心里发毛。惨白的月光笼罩着草坪上的植物雕塑,拉出长长的怪影,陈旧的地板因众人的踩踏发出嘎吱声,像老者的呻吟。 罗佑像个幽灵似的飘到许培身旁,在他耳后说:“培培哥,小心晚上有鬼哦~” 贺亦巡一巴掌拍到罗佑的后脑勺上:“别吓他。” 罗佑不满地瞪着贺亦巡:“你打我干什么?” “我怎么可能被他吓到。”许培哈哈干笑了两声,等罗佑走远后,凑到贺亦巡身旁小声说,“晚上要上厕所的话你陪我。” 贺亦巡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好。” 庄园不似酒店,不是每个卧室都配有卫生间。一行人的房间在别院二楼,公共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刷成绿色的门莫名透着一股阴森。 破解金库的四人仍待在一楼的书房里,颇有要熬通宵的架势。许培和贺亦巡回了房间,贺亦巡还有公务要处理,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头阅览文件,而许培则是趴在床尾,翻着他从书柜里随手拿来的生物学书籍。 书柜里这样生物学相关的书有很多,大多年代久远,应是上一任屋主的收藏。 对于自己专业相关的内容,许培看得甚是投入,两条小腿晃来晃去,晃得贺亦巡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把电脑放到一边,倾身上前,把许培翻了个身:“看书就好好看,不要晃腿。” 说是让人好好看,却把人压在身下,许培看着笼罩住他的贺亦巡,莫名其妙地问:“你这样我还怎么看?” 贺亦巡没动:“你今天跟罗佑说我不会追人。” “本来就是啊。”许培推开贺亦巡,又翻了回去,趴在床上,装忙地翻着书,“詹高还知道送我玫瑰呢,你连约会都不知道安排,亏你还好意思叫我老婆,要我看你完全不合格。” 贺亦巡沉默了下来,接着突然退开,又回到床头拿起了电脑。 许培还以为提到詹高让贺亦巡不高兴了,回头偷瞄他:“你在看什么?” “约会应该安排些什么。”贺亦巡说,“我会做个详细的计划表。” ……倒也不用这么一板一眼。 许培又转过头来,下巴杵在手背上,心想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没情调的人机?果真是贪图美色吗? 书上的一段文字骤然映入眼帘:在生物学中,如果对方没有喷香水,你却闻到了他的体香,说明你的基因选择了他。 许培一愣,这是什么玄学? 不过回想起来,他好像一开始确实是被贺亦巡身上的气味所吸引。 撑起上半身,许培爬到贺亦巡身旁,鼻尖在他的颈侧嗅了嗅,是令人安心的杜松子清香。 正在做表格的贺亦巡看了眼某只小狗:“怎么了?” “没事。”许培头靠在贺亦巡的肩膀上,“你的omega要监督你。” 贺亦巡的眼底闪过一抹柔和:“嗯。” 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 肉体撞击的声音从激烈趋于平缓,压抑的呻吟化作冲顶后长出的一口气。空气里浮动的未散的热度,两具赤裸的躯体交缠在一起,勾勒出旖旎的曲线。 周晔拨开罗佑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卷发,指尖碰到睫毛引起一阵颤栗。 “宝贝,你真棒。” “嗯。”罗佑懒懒地靠着周晔,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 周晔的精力还好,和罗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你觉得他们能破解金库吗?” “能吧。”罗佑改为趴着的姿势,享受周晔在他后背的指尖爱抚,“林妈说致进会快没钱用了,必须得打开金库才行。这一批人不行,就换一批,总有人能打开。” “致进会那么缺钱吗?”周晔问。 “主要是钱都在金库里吧。”罗佑说,“反正林妈说要用这批财富来壮大致进会。” 周晔敛去眼底的深沉,换了个话题:“我之前跟你说成立信托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样能帮你避掉不少税。” “可以。”酣畅淋漓的运动是最好的催眠良药,罗佑昏昏欲睡地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周晔等了一会儿,罗佑的气息逐渐平稳,他翻身下床披上衣服,给邢勇发了条消息:一切按计划行事。 作者有话说 生物学那句话是网上摘抄的,找不到源头 第66章 我怎么会杀人? 半夜,恐怖事件发生。 许培想上厕所。 他试图催眠自己,膀胱的胀感只是错觉,但越想无视,就越控制不住去想,最终,生理需求战胜了对鬼的恐惧,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贺亦巡在一旁睡得很熟,下颌线没入柔软的枕头中,放松的嘴角敛去了平日的锋芒。睡姿规矩得近乎刻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就像童话里等待被吻醒的王子。 犹豫一瞬后,许培决定还是不要吵醒贺亦巡。 身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怎么会怕鬼神之说? 于是许培哆哆嗦嗦地打开房门,三步一回头地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绿色木门在昏暗的壁灯下泛着诡异的幽光,像一汪发霉的池塘,漆面剥脱处露出灰白的木头,如同腐烂皮肤下裸露的人骨。 手指触到门把手,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许培硬着头皮推开门,正祈祷路过的飘飘不要吓他,一声惊叫突然响起,吓得他差点没灵魂出窍。 声音来自一楼,准确来说不是叫声,而是一句拔高音量的“原来如此!”。女声听着较为耳熟,似乎是密码学家钟巧怡。 会发出这种感叹,应该是有所突破吧? 一想到楼下还有人,许培的胆子大了不少,迅速上完厕所,来到了一楼书房。 此时已是夜里两点,蔡嘉和邢勇都回了房间,书房里只剩下钟巧怡和古彦还在奋战。 钟巧怡很明显有了思路,半跪在棋盘旁,看一下书柜,移动一下棋子。许培跟着看了看书柜,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你已经破解了吗?” “没有。”钟巧怡说,“随便试试。” “只能靠你了。”古彦打了个哈欠,“我撑不住了,回去睡了。” 看着古彦离去的背影,许培心里闪过一丝奇怪,但并未深究。他守在棋盘旁,等着钟巧怡试个结果出来,然而当钟巧怡放慢节奏,屏息凝神地走下最后一步,棋盘仍是毫无变化。 “妈的。”兴许是琢磨了一天,早已耗光耐性,钟巧怡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棋盘上的棋子。 许培还以为能看到金库打开的场景,多少有些失望,安慰道:“明天再试吧。” “不行,谜题没解开我睡不着。”钟巧怡呼出一口气,把棋子重新摆好,继续观察起了书柜。 许培自然不会把时间耗在这里,留下一句“加油”,又回到了楼上。而他刚迈上台阶,就见贺亦巡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的身影,停在了门边,显然是出来寻他。 “你怎么醒了?”许培走到贺亦巡面前问。 贺亦巡没说是身旁没人手脚压着他反而睡不踏实,问:“你去楼下了?” “我以为钟巧怡快解开了。”许培扫了眼走廊两侧的卧室,门缝里都熄着灯,“我们进去吧。” 第二天早上,许培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那声音又脆又急,硬生生把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手边没人,贺亦巡已穿戴整齐,站在窗边刷着新闻。走廊上响起了罗佑充满活力的声音:“各位,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哦!” 小少爷这主人真是当得尽职尽责。 许培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边换衣服边问:“要是今天金库也打不开怎么办?” 那等于两人白来了一趟。 贺亦巡倒没什么想法:“她总会找人打开。” 两人来到餐厅,早餐是自助形式,品类不算丰盛,但蛋奶和面包都有。其他几人也陆续来到,邢勇和蔡嘉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已经放弃了开金库。周晔还是一身西装,人模人样,林玫一直刷着手机,似乎很忙,但也不忘询问邢勇和蔡嘉:“棋局破解得如何了?” 蔡嘉换了一身行头,从头到脚仍是名牌,耸了耸肩:“我是没辙了。” 邢勇也基本放弃:“只能看那两位了。” 林玫的眉宇间生出一股不悦,许培似乎读出了“废物”二字。 “培培哥,昨晚睡得怎么样?”罗佑端着餐盘来到许培身边坐下,神秘兮兮地靠近他,“有没有遇见鬼?” 另一边的贺亦巡不咸不淡地说:“我看你是鬼。” 罗佑朝贺亦巡做了个鬼脸,又问其他人:“你们昨晚睡好了吗?” “还行,床有点硬。”蔡嘉啃了一口面包,嫌难吃似的,扔回了餐盘里,“庄园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你不破解金库了吗?”罗佑问。 “又不能钻,又不能敲的,没意思。”蔡嘉说。 罗佑就跟个小朋友似的,不接受自己的游戏不吸引人:“那奖金可是别人的了。” 蔡嘉大喇喇地敲着二郎腿:“小爷我本来就不缺钱。” 邢勇喝着咖啡,接话道:“所以金库里到底有多少钱?” “光金条就有一吨,还不算其他现金之类的。”罗佑说。 “全是致进会的钱吗?”邢勇问。 正在看手机的林玫闻言抬起眼睑,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邢勇:“谁告诉你是致进会的钱?” 邀请函上只写了庄园下埋藏着金库,并没有写财富的由来。 “不都在传吗?”邢勇寻求认同似的看向其他人,“大法官把致进会的财富藏在庄园里什么的。” “不该管的事别管。”林玫冷声道。 邢勇讪讪收回视线,专心吃起了早餐。 罗佑用餐刀切开一个牛角包,发现黄油没在手边,对餐桌末尾的周晔说:“周律师,给我一块黄油。” “好的,罗先生。”周晔直接站起身,把黄油送到了罗佑手边,“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罗佑说。 “有需要叫我。” 在许培印象中,周晔身为贺茂虎的副手,在游轮上还挺能说上话来着,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果然是生活所迫么。 罗佑一边抹着黄油,一边环顾四周,奇怪道:“咦,还有两个人呢?” 许培也发现了钟巧怡和古彦没在,不甚在意地说:“还没起床吧,他们都睡挺晚来着。” 话语刚落,别院的方向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顿时停下手上的动作,下意识朝那边看去,贺亦巡率先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我也去。”许培说。 结果是所有人都跟来了别院,撞上了从书房里匆匆跑出来的佣人:“死、死人了!” 贺亦巡迅速来到书房,只见满书柜的书散落在地,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书堆一角,一截手臂赫然在目。 上岁数的佣人扶着胸口,语无伦次地说:“我、我看到书房乱七八糟的,就说收拾一下,结果、结果下面竟然有一只手!” 罗佑伸长脖子,越过贺亦巡的肩膀往里看了看,吓得挽住了许培的胳膊:“我就说这庄园闹鬼!” “瞎说什么。”林玫呵斥了罗佑一句,就像对尸体司空见惯似的,走到书堆边弯腰查看,“好像是钟巧怡。” 露出来的那截手臂穿着女式西装,正是昨天钟巧怡穿来的那件。 她正想把盖在手臂上的书拿开,却被贺亦巡制止:“这里是案发现场,别乱动。” 林玫收回手,不满被人教训,皱眉说:“她万一没死呢。” 贺亦巡交代许培报警,接着在书堆边蹲下,摸了摸那截手臂,已经没有体温。 “死了。”贺亦巡说。 “靠,真死人了?”蔡嘉站在人群末尾,往里面张望,一副想凑热闹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还有个人呢?” “对哦,古彦去哪儿了?”罗佑左右看了看,对管家说,“你去看看他在楼上吗?” 管家点了点头,带上另一个没受惊吓的佣人去了二楼,邢勇拨开人群来到书堆边,观察了下露出来的那截手臂,说:“这下面好像有很多血。” 许培在来的路上就闻到了,极其浓重的血腥味,不停刺激着他的鼻腔。即使他把阻隔器指数调到最高,也无法抵挡那股不适。 管家很快从楼上下来,对众人说:“古先生不在房间里。他的床很平整,昨晚应该没有回房间。” “什么?”罗佑惊讶地看向书堆,“他不会也被埋在下面吧?” “看样子不像,这堆书只够埋一个人。”邢勇不愧是私家侦探,这会儿已经分析起了现场,“书肯定是凶手故意堆成这样的。为什么?别的不说,昨晚我们都睡得很早,说不定这事是古彦干的。” 罗佑就像打开了新思路,恍然大悟地说:“好有道理。” “等等,这里有东西。”邢勇趴在地板上,侧头看着钟巧怡的那只手,“下面有个符号。” “是死亡讯息。” 邢勇蹭起身,对贺亦巡说:“贺sir,你来看吧。” 贺亦巡从西装内兜中掏出方巾,捏着钟巧怡的手掌抬起,只见地板上有个用血画的符号:♀。 “凶手是女人!”罗佑惊呼了一声,当即在人群中寻找女性,先是看向了管家和佣人——这三位加起来快一百八十岁,虽然不能排除嫌疑,但看上去不太像,于是又把目光移向了在场的另一位女性。 其他人也同时看了过去。 林玫简直觉得荒谬:“你们疯了吗?我怎么会杀人?” 暂且不提钟巧怡的死跟林玫有无关系,光是这一句话就足够让贺亦巡回想起一些不好的画面。 他正想让所有人撤离案发现场,但这时许培突然身形不稳地扶着沙发,朝他伸出了手:“贺亦巡,我不舒服……” 贺亦巡赶忙上前,接住倒下的许培:“怎么了?” 太呛鼻了。 不止是血腥味,还有书籍的霉味,钢笔墨水的酸涩味,其他人身上的香水味……所有气味一齐冲入许培的鼻腔,让他的眉心像是钉了一颗螺丝,拧着疼。 第67章 别动,我在思考 回到房间,远离人群和案发现场,周遭的空气不再浑浊,眉心的疼痛有所减缓。 嗅觉仍然很灵敏,能闻到窗外植被的草腥味和暖气片发热的金属味,好在这些味道都不刺鼻,并且被窝里残留着贺亦巡的气味,安抚着许培鼻腔的不适。 “好些了吗?”贺亦巡坐在床边问。 许培把鼻尖埋在被子里,闭着眼应道:“好多了。” “具体多少。”贺亦巡严谨地问,“百分之五十还是八十?” 这,还真有点难回答。 眉心仍然绷得很紧,像神经性头痛一样,一旦触发就不会轻易消停。虽然和刚才相比,被钉子拧着的疼痛已缓解不少,但仍感觉鼻腔里有个钩子,牵扯着整个额头区域。 “百分之四十吧。”许培估摸着说。 “那我再陪你一会儿。”贺亦巡掀开被子便要上床。 alpha的气息对omega来说是最佳的止疼药,许培也希望贺亦巡能陪在他身边。但钟巧怡的尸体还在楼下,贺警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用,你去查案吧。”许培说。 在上楼前,“♀”符号把凶手的嫌疑指向了林玫,但林玫一句颇有气势的反问便让那些不假思索怀疑她的人立马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荒谬。 尤其是罗佑,醒悟地说:“对哦,林妈怎么可能杀人,她还指望他们破解金库呢。” 随后贺亦巡指出,从门边的方向看去,那确实是女性符号,但从钟巧怡的方位来看,应该把符号倒过来,是个“古”字,因此目前来说,还是古彦的嫌疑最大。 “凶案组已经到了,我可以多陪你一会儿。” 许培摇了摇头:“我真没事。” “我比较想知道古彦是什么时候起的杀机,如果他是凶手的话。” “为什么在意这一点?”贺亦巡问。 “昨晚我去上厕所,听到钟巧怡喊了声‘原来如此’,我才下了楼。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是有思路了吧?” 贺亦巡:“对。” “我下去的时候,她的确在移动棋子,那感觉就是破解了谜题,非常笃定。但古彦却说他撑不住了,要回去睡觉。” “已经在书房待了一天,连饭都没心思吃,就为了比别人先打开金库,而别人明显有了思路,正在解题的时候他走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贺亦巡想了想,“再怎么也该等个结果才对。” “虽然后面钟巧怡还是没打开,但古彦的行为很可疑。或许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他就产生了杀机。”许培顿了顿,“当然,前提是他是凶手。” 其实当时许培就觉得古彦奇怪,但那股奇怪顶多是“有这么困吗”,还不至于预感到会有命案发生。 不过现在倒回去看,古彦声称要回去睡觉,却没有回房间,那么他离开书房后去做了什么,就很关键。 而且最重要的是,古彦去了哪里? “我知道了。”贺亦巡说,“我去查。” 书房围起了警戒线,技侦科的人正在勘察现场。染血的书籍在拍好照后移到了一边,露出了趴在地板上的完整的尸体。 钟巧怡的腹部和后腰中了好几刀,血从她的身下蔓延至棋盘,已干涸成暗红色。 从她倒下的方位和书柜上的血迹来看,凶手应是趁她不备,先在背后捅了她几刀,她转身反抗,凶手又把她推到书柜上,正面捅了她几刀,最终她背对着书柜倒在了地上。 整面墙的书柜是固定的,不会晃动,更不会因凶手捅人,所有书都掉落下来,刚好堆成一座小山。 “所以凶手在杀人后,故意用书掩埋尸体?” 陈臻也来了现场,正抬头看着几人高的书柜和可移动的直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折腾:“也太费劲了吧?” “也没必要。”贺亦巡说,“如果凶手想遮掩尸体,用沙发挡住就好。” “那为什么把书弄得乱七八糟的?”陈臻问。 贺亦巡倒是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但和陈臻解释起来麻烦,便没多说什么:“去看看监控。” 庄园虽然古老,但安保系统与时俱进,还是装有监控,尽管数量并不多。 罗佑率先在警员那里做完了笔录,就跟民间协查队的小队长似的,主动带领贺亦巡和陈臻来到了监控室。 “这是一楼走廊的监控。”罗佑在大屏幕上调出一个画面,能清晰地看到书房入口,“书房里没有装监控,外公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怎么打开金库。” 把进度条往回拖,钟巧怡和古彦出现在了走廊上,罗佑说:“这是昨晚吃完饭,从这里开始看起吗?” 这是钟巧怡的身影最后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开最快倍速。”贺亦巡说。 钟巧怡和古彦回书房后,蔡嘉和邢勇也先后进入书房,但没过多久又各自离开,去了二楼,应是放弃了解谜。 接下来几小时,书房里的两人偶尔出来上厕所,监控里没再出现别人的身影,直到半夜两点,许培从楼上下来,进入了书房里。 “是培培哥诶。”罗佑惊讶地说。 方才许培身体不适,没来得及说这事,罗佑会惊讶也不奇怪。 不到一分钟,古彦从书房出来,屋子里只剩下许培和钟巧怡两人。 罗佑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凶手是培培哥!” 贺亦巡一巴掌拍到罗佑的后脑勺上:“古彦没上楼,看他去了哪儿。” 罗佑不满地捂住后脑勺,调出主楼的监控,只见古彦在各个画面中穿梭,最后来到了—— 厨房。 偌大的厨房只有一个监控,远处的画面很是模糊,陈臻凑近屏幕:“他去厨房做什么?” “是饿了吗?”罗佑也凑了过去,两人脑袋离得很近,罗佑突然转头看向陈臻,说,“哥哥,你身上好香啊。” “诶?”陈臻一愣,被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惊艳了一瞬,老脸一红,“我出门前洗了澡。”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 “我……” 贺亦巡一手拧着一颗脑袋,让两人目视前方:“给我看监控。” 古彦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似乎拿了些什么,接着又穿过主楼,回到了别院的书房里。 之后监控里便再没有人出现,直到第二天早上,佣人来到书房,发现了书堆下的那截手臂。 “所以凶手就是古彦?”罗佑问。 从时间线来看,古彦是最后出现在书房的人,似乎只有他有作案时间。 贺亦巡没有表态:“去厨房看看。” 罗佑对厨房并不熟悉,叫上了老管家,几人跟随古彦的路线在厨房走了一圈,在他停下的地方都停下,很快便发现厨房消失了什么。 一把剔骨刀和一卷保鲜膜。 “……他真的打算杀人。”陈臻说。 “可他人呢?”罗佑奇怪道,“杀人之后跑了吗?” 这时贺亦巡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技侦科的同事:“贺sir,现场发现了一组脚印,一直延伸到书房窗户外面,你过来看看。” 几人重新回到了书房。 其实书房并非密闭空间,为了透气,好几扇窗户都打开了一条缝,所以时间线这一点并不成立,除古彦外,其他人也可以通过外面的草坪进出书房。 但考虑这种可能性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古彦的行为最为可疑,加上钟巧怡留下的死亡讯息,几乎可以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 “这组脚印的右后跟沾上了一点血迹,深色地板上不太显眼,嫌疑人应该没有发现。”技侦科的同事用紫光灯照着地板,只见血迹从书柜延伸至窗边,眼色越来越浅,形状也越来越小,但窗台上还是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到草坪那边,脚印就不太好辨认了。血迹也基本蹭掉,用鲁米诺试剂也没反应。”技侦科的同事说。 “所以凶手翻窗户逃跑了。”陈臻总结道。 “不对。”一个老态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是不苟言笑的老管家,“这座庄园不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外围设置了高压电网,凶手翻不出去。正门那边有安保值守,昨晚没有人离开,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那就是古彦杀了人躲起来了?”罗佑吓得挽住了陈臻的胳膊,“凶手还在庄园里!” “别怕别怕。”陈臻说,“有哥哥在。” 也不对。 贺亦巡越发觉得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既然古彦拿了保鲜膜,说明他有处理尸体的打算,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改用书籍掩盖尸体?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贺亦巡的思绪,只见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消息: 【[小狗]:><】 小狗不舒服。 “你在这儿看着。”贺亦巡对陈臻说,“我上去一趟。” 被窝里贺亦巡的气息就像是消耗品,闻着闻着便越变越淡,好不容易好转百分之六十的不适又嗖地反弹回刚上楼时的百分之四十。 许培想要贺亦巡在身边,但又不想打扰他,忍了一阵,克制地发了个表情过去。 结果一分钟后,贺亦巡出现在了房间里。 “还是不舒服吗?”贺亦巡来到床边坐下,自觉地拉松领带,解开了衬衣的两颗纽扣,尽可能多地露出了脖子。 许培坐起身,扑到贺亦巡怀里,整张脸埋进他的颈窝不停地蹭:“我觉得这样不行。” “还是先送你回家吧。”贺亦巡说。 “不,案子没破,我不想走。” “但你不舒服。” “要不你给我含一下吧。” 脖子被柔软的碎发挠得有些痒,分散了贺亦巡的注意力,没听清许培的话:“什么?” “给我含一下。”许培抬起头来,看着贺亦巡说。 第68章 推理要在午餐前 贺亦巡的体液就是最佳的特效药,中和了许培血液中的躁动因子。嗅觉变得顿感,不再闻到空气中微小的气味,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有了余裕去思考案情。 许培沉思着说:“什么情况下杀了人后要躲起来?” 贺亦巡滚了滚喉结:“不知道。” 许培自问自答:“怕被人找到。但躲在别人的庄园里合适吗?” 贺亦巡:“或许吧。” 许培:“当然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暴露自己?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凶手不是应该隐藏自己吗?” 贺亦巡:“确实。” 发现抛出去的话题总是有去无回,许培不满地看着贺亦巡:“你怎么回事,还开不开案情讨论会了?” 贺亦巡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你说我怎么回事。” 许培这才注意到腔体里的东西又硬又烫,虽然懒懒地不想动,但还是直起身:“好吧,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先不含了。” “吧唧”一声,吸盘放走了猎物。 贺亦巡闭上双眼,咬紧后槽牙,生生压下收拾某白眼狗的冲动,颇为讲理地问:“你不管我死活吗?” “你冷静一下吧,把子弹留起来,不要浪费。”许培穿上裤子。 “不存在浪费。”贺亦巡说,“我子弹用之不尽。” “但存在质量问题啊。”许培说,“短时间内,你s得越多,jy就越稀,我发q期后几天,你的jy明显没那么美味了。” 贺亦巡:…… 怎么会有人嫌弃老公的jy不够美味? “现在我已经好转,再吸收你的jy就是浪费。你不如储存起来,下次让我尝一顿大餐。” 居然,有几分道理。 贺亦巡很难反驳,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委屈小贺同志软了下去。 两人回到案发现场,技侦科的人已经撤走,尸体也运回了警局。 守在现场的陈臻见到许培,和他打了声招呼,又对贺亦巡说:“贺sir,证人已经做好笔录了,还要把他们带回警局吗?” “不用。”贺亦巡说,“先派人地毯式搜寻,务必找到古彦。” 陈臻得令,把工作安排了下去。许培来到勾画尸体的白线边,此时血迹已经干涸,他的嗅觉也不似之前灵敏,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异常浓重的血腥味。 “你觉得古彦为什么要把书弄成这样?”许培问。 “隐藏讯息。”贺亦巡的命根子不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终于可以像往常那样探讨案情,“就跟游轮上,凶手弄乱武器库一样。” “昨晚钟巧怡是一边看着书柜,一边破解棋局,如果她的思路没问题——我想应该没问题,不然她也不会遇害,那古彦弄乱书柜就是为了隐藏破解棋局的线索。” “对。”贺亦巡也是同样的想法,“棋局有很多步要走,他想隐藏的线索应该不是某一本书,而是所有书的排列顺序。” “但有个问题。”许培说,“如果他已经知道打开金库的方法,为什么不悄悄杀了钟巧怡,藏起她的尸体,然后再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金库?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领走奖金。” “现在把自己弄成了杀人犯,他能捞到什么好处?” “所以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贺亦巡说。 “而且是人为因素。”许培说。 ——如果不是有外人干扰,古彦有大把时间布置现场,应该不会把事情做得如此拙劣。 推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昨晚还有其他人来过书房。 鉴于庄园是封闭环境,不存在有外人进入的可能,因此昨晚出现在书房的第三者,只能是在楼上睡觉的那些人。 “你看过他们的笔录了吗?”许培问。 “还没。”贺亦巡说。 许培看了看时间,已临近中午:“把他们都叫来餐厅吧。” 长长的餐桌四周仍摆放着九张椅子,但如今只有七人落座。做了一上午笔录的众人大致分了两种状态,林玫、邢勇和周晔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有年纪小一些的罗佑和蔡嘉讨论着案情。 “古彦应该是想争奖金吧?”罗佑说。 “很明显啊。”蔡嘉翘着二郎腿,“你看他那个穷酸样。” “但他杀了人还怎么争奖金?” “那就不知道喽。” “因为他一开始没打算暴露自己是凶手。” 许培一说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罗佑惊讶地问:“培培哥,你已经破案了吗?” “还没,但有了一些思路。”许培说。 原本林玫正刷着手机,听到这话,她收起手机,将双手抄在胸前:“说说。” “古彦曾提出过一条思路,在不破坏建筑结构的基础上,挖出一条地道进入金库。这样做成本很高,不到万不得已,你肯定不会同意。”许培说对林玫说,“但如果实在没有人能破解棋局,你也只能采用他的方法。” “所以古彦只需要保证没人能破解棋局,他就能把奖金收入囊中。” “他一整天都待在书房,我想不是真的在解题,而是在干扰钟巧怡的思路,比如找她闲聊,又或者把她引向一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他这样做应该起了一些作用,但到了凌晨,钟巧怡还是找到了破解方法,于是他便产生了杀机。” “等等,所以他一直盯着钟巧怡,就为了在她破解金库后第一时间杀掉她吗?”罗佑说,“好可怕的人啊。” “不,白天也没法杀人,他应该只想着干扰,没想过干扰失败会如何。”许培说,“但随着时间来到凌晨,钟巧怡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原本可以轻松到手的奖金眼看着就要泡汤,他突然改变了想法——在凌晨杀人,可以有大把时间处理尸体。” “我下楼那次,应该就是古彦心态变化的转折点。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去厨房拿了剔骨刀和保鲜膜,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我想他心里应该和命运做过博弈,比如,如果他回来之前,钟巧怡当着我的面打开了金库,那他就放弃杀人;但如果他回来后,钟巧怡还没打开金库,而我也离开了,那他就等钟巧怡打开金库后杀掉她。” “当然,如果钟巧怡选择回房间睡觉,他也会放弃他的计划。但最后钟巧怡打开了金库,惹来了杀身之祸。” “不太对吧,许教授。”和许培同坐餐桌一边的周晔歪着脑袋看他,“他要领走奖金的前提,不能是杀人凶手啊。他这样杀死钟巧怡,不谁都知道是他干的吗?” “对,这里存在几个矛盾点。”贺亦巡接话道,“想要拿奖金,必须杀人藏尸。他拿保鲜膜应该就是为了包裹尸体,避免尸体移动途中留下血迹。” “这座庄园非常大,有树林,有池塘,刚好罗佑遣散了大部份佣人,只要把尸体藏在隐蔽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被人发现。之后他再回来收拾现场,把刀放回厨房就好。监控画面很模糊,他大可说自己半夜饿了在找吃的,少一卷保鲜膜也不太会引人注意。” “至于钟巧怡为何失踪,只要尸体没被找到,就会成为一宗悬案,也不影响他领奖金。” “但他最后怎么把尸体藏在书下面了?”罗佑奇怪地问,“这样不是很明显吗?” “这是第一个矛盾点,他必须隐藏尸体,但最终我们看到的是非常显眼的杀人现场。” “第二个矛盾点是不是书?”专心听着推理的邢勇问,“这些书应该是他有意弄乱的,我没猜错的话,书柜里藏着线索?他弄乱书就是不想别人破解棋局。” “对,但站在古彦的角度,虽然他提出了挖地道的方法,只要别人都解不开,林玫就只能选用他的方法。 “但一是不知道林玫还要多久才会同意,二是尸体也有被发现的风险,因此最保险的,还是他用钟巧怡的方法来解开棋局,直接领走奖金。那么弄乱了书柜,他还怎么演示破解棋局的过程?” “……对哦。”罗佑恍然大悟地说,“他是要破局的人,弄乱书柜,不是连他自己也没法打开了吗?” “有一种可能,他压根没看懂钟巧怡怎么打开的金库。但如果我是他,在我下决心杀人的时候,我就会用手机录下钟巧怡走棋的过程,再对照书柜去倒推,而不是直接堵死自己破解棋局的可能。” 林玫点了点头:“有道理。” “这里还有第三个矛盾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贺亦巡又说,“他为了奖金杀人,有大把时间处理现场,为什么会失踪?” 听得津津有味的蔡嘉放下了二郎腿:“他不会也出事了吧?” “他肯定出事了。”许培说,“案发现场矛盾满满,有且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还有第三者的存在。”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围坐在餐桌边的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因为此话一出,杀人的嫌疑一下从古彦身上转移到了在座的人身上。 “许教授,你是说,我们这里有人杀了古彦?”周晔问。 “没错。”许培说,“只要引入第三者,所有矛盾就都解释得通了。” “古彦杀了钟巧怡,凶手杀了古彦,所以现场才会那么明显地指向古彦是凶手。他确实是,但他背后还有另一个凶手,也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众人还在消化许培话里的信息时,贺亦巡继续说:“凶手应该一直守在书房窗户外面,那边有许多植物雕塑,处于监控盲区。当古彦杀死钟巧怡后,他翻窗进入,从背后袭击了古彦。” “之后,他藏起古彦的尸体,再把书弄乱,这样就没人能打开金库。” “等等,贺sir。”蔡嘉赶忙打断贺亦巡,“照你这么说,凶手不就是我和邢哥了?我事先声明,我报名是因为喜欢开保险库,不是图那奖金,你看我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怎么可能为了钱杀人?” 第69章 查案查得失心疯 严丝合缝的推理被突然出现的线索斩断了链条,其他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墙下有狗洞意味着什么,就像看了一出引人入胜的魔术,结果魔术师突然演砸,短暂的安静后,都从投入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就差没喝倒彩。 “嗐,那不是外人也可以进来吗?”蔡嘉满脸都写着扫兴和无语,“我还以为马上要破案了呢。” “古彦也可能已经逃跑了。”邢勇无奈地耸了耸眉头,好似在说浪费时间,“现在金库还开吗?” “开。”林玫说。 “但书柜被弄成那样开不了吧。”蔡嘉兴奋地搓了搓手,“是不是可以考虑我说的破坏电力系统了?” 林玫淡淡道:“开不了我找其他人。” 昨天一天的时间已经证明蔡嘉和邢勇不是破解金库的料,并不会因钟巧怡和古彦消失,林玫就把希望放在两人身上。 是时管家来询问要不要用餐,其他人都把案子抛到了脑后,觉得比起耗费脑细胞,吃饭更重要。只有许培和贺亦巡起身,来到了隐蔽的庄园一角,陈臻发现的那处狗洞。 围墙被茂密的藤蔓淹没,墙角的杂草足有半人高。拨开层层杂草,墙根处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砖石风化剥落,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洞口。 洞口约摸水桶大小,刚好能通过一个成年人,砖上的青苔有被蹭掉的痕迹,断处覆盖着一层新生的苔衣,说明蹭痕并不新鲜,应是有野生动物不时从这里通过。 “这个洞应该形成一段时间了。”许培说。 贺亦巡蹲在洞边,埋头往外看了看,墙外同样是杂草疯长,不过已被警员压出一条路来,往外走是一片山林,一棵树上挂着一块陈旧的提示牌,上面写着“野熊出没”。 “你觉得古彦会知道这个洞口吗?”许培问。 “不太可能。”贺亦巡说。 草痕是新压出来的,之前洞口是被杂草盖住的状态。暂且不提古彦并没有在庄园里生活过,没道理清楚这里有一个狗洞,退一步来说,即便他曾偶然路过过这么偏僻的地方,也很难发现杂草后的洞口。 “所以他不可能从这里逃跑。”许培说,“我还是倾向于他的尸体在金库里。” “贺sir,古彦的情况摸清楚了。”陈臻收到了一份资料,看着手机说,“他玩线上赌博,欠了很多高利贷。” “那他的动机就是谋财,更不应该逃跑。”许培说。 推理出现漏洞,正常人都会找补。许培倒不是怕丢脸,非要证明自己正确,他已经尽量抛开先入为主的观念,去思考古彦逃跑的可能性,最后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那就是古彦大概率已遇害。 只不过有这狗洞的存在,凶手就无法限定在庄园内了。 “你去摸一下其他几个人的情况。”贺亦巡交代了陈臻一句,又对许培说,“其实要验证古彦逃没逃跑很简单。” 回到餐厅,简单用过午餐,贺亦巡和许培在庄园后院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林玫。 她坐在休闲椅上,坐姿放松却不随意,锻炼过的身材给人年轻的感觉,但阳光下闪烁的银发和干枯的手背都是她衰老的证据。 当两人靠近时,她正在打电话,喷泉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只能远远听出她语气不太好,以及偶尔蹦出的“资金”“使用”等字眼。 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她迅速结束通话,回头看向两人问:“有事?” 兴许是刚打完电话,语气还没来得及调整,又或者本身就不满贺亦巡和许培不打招呼靠近,林玫的皱着眉头,一如既往地不耐烦。 “去找个挖掘团队,把金库凿穿。”贺亦巡说。 林玫挑眉:“怎么,你也想拿奖金?” “我需要确认古彦死没死。” 与其在外大海捞针地寻找古彦的踪迹,不如先打开金库看一看。若古彦不在,再调整调查方向也不迟。 “不可能。”林玫转过头,拿后脑勺对着贺亦巡,一副懒得再交谈的模样,“你以为挖金库很容易?” “金库埋得也不深吧。”许培说,“从旁边挖一条一人宽的通道,也不会破坏建筑的主体结构。” “你懂什么。”林玫微微偏头,侧脸写满了不屑,“动工需要文化署和建筑局审批,我但凡拿个铁锹开挖,马上来人制止你信不信?” 之前有过的违和感再次出现,许培未来得及深想,思绪被贺亦巡的质问打断:“你堂堂致进会的会长,连文化署和建筑局都搞不定吗?” 许培突然想到了维德利酒庄的事。 林玫被一群男性排挤在外,现在这个情况似乎又得到了证实。 所以林玫盯上这笔资金,是想用钱来收买人心,提升自己的地位吗?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林玫就像被戳破心事一般,瞬间变得浑身是刺,“古彦的尸体在金库里又怎么样?他不是想要钱吗?死在那种地方他应该开心才是!” 贺亦巡闻言沉默了下来,鼻翼微微翕动,眼底闪过一抹愠色。 他垂下眼睫,神情复杂地看着不以为然的林玫,嘴唇张开时似有片刻凝滞,仿佛字句在喉间徘徊许久,终于寻到一丝缝隙溢出:“你怎么,这么恶毒。” 恶毒。贺亦巡能想到的最能精准形容林玫的词汇。 比“不守信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没一句真话的政治家”等,都要简短有力。 至少在目睹那个现场之前,他还没有这样的体会,也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会是自己的母亲。 极其严重的指控让林玫的眉头拧得更深,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是,我恶毒,生出你这么个冷血动物。” “你知道吗?”贺亦巡接话接得很快,林玫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开口,像是不想再听林玫说下去,迫不及待地打断她,“我最近去了一个地方。” 好吧。许培知道,贺亦巡要提甄礼案了。 虽然两人都认同和林玫对质没用,但很显然,贺亦巡需要发泄,否则这事憋在心里,他永远无法释怀。 林玫似乎预知到贺亦巡又要给她添堵,不耐烦地问:“什么?” 贺亦巡说:“你知道我一直在查甄礼案的凶手。”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林玫的表情有一瞬间松动:“所以?” “你肯定不会相信,因为一些原因,我回到了当年的案发现场。”贺亦巡的语调毫无波澜,说着听起来无比荒唐的话语,“我看到是谁杀害了司蕾。” 林玫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贺亦巡,像在确认他有没有事:“你查案查得失心疯了吗?” “‘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话耳熟吗?”贺亦巡面无表情地问,“你动手勒死了司蕾,钱旷、韦泰、邵晖、甄礼都在旁边围观。” 林玫一愣,随即死死地盯着贺亦巡:“甄礼说的?还是邵晖?” 她会这样怀疑也不奇怪,比起贺亦巡亲眼看到,还是这两人泄密更加现实。 “我说了我就在现场。”贺亦巡说。 林玫还是坚信被人出卖,不带停顿地说:“你怎么确定动手的不是他们?为了把自己撇干净,反咬我一口。” “因为我看到了!”林玫的狡辩让贺亦巡彻底爆发,双手拍在铸铁雕花座椅的椅背上,金属发出低频的嗡鸣,被他的吼声所掩盖,“我亲眼看到你杀人!司蕾拼命抠你的手背你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为什么是你动手!因为你已经杀过很多人了是吗?” “你知不知道这两天一看到你的脸我就想到你杀人的画面,你比我想象中更没底线!你就是个虚伪至极的人!说你恶毒有什么问题吗?!” 许培拉了拉贺亦巡的衣袖,轻声道:“贺亦巡……” 他不希望贺亦巡又陷在不好的情绪里出不来,不过这次贺亦巡恢复得很快,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吼出来后,深吸了一口气,看林玫的眼神又变得淡漠疏离,像是对一个人失望透顶后,已经不指望对方有任何反应。 然而林玫却不像两人预想中那般,否定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应是知道贺亦巡不会说谎,对他的话产生了动摇,加上从没见过贺亦巡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多少有些震撼,于是愣愣地看着他,混乱地说:“你、你看到,不是,你真看到……”低声呢喃了一句“怎么可能”,又强装镇定,但晃动的眼眸暴露了她的慌乱,“不是的,我没有杀很多人,我、我也只是想往上爬……你怎么会看到……” 许培突然想到在邵晖的病房前,贺亦巡说林玫只剩一个人时,她露出了瞬间的迷茫。 再看现在,抽动的表情让她脸颊的皱纹一览无余,挺拔的身躯变得矮小佝偻,她似乎卸下了所有的武装——不,是被贺亦巡打掉了她的武装,变回了一个孤独且无依无靠的女人。 或许,许培心想,林玫也并不是无坚不摧。 被亲儿子目睹自己杀人——不管她是否相信,至少事情确实败露,原来还是会让她感到羞耻,击溃她的自尊。 “所以。”贺亦巡还是带着冷酷的底色,林玫已经这般狼狈,他仍语气平平地补了一句,“说你恶毒有什么问题吗?” 林玫的视线无法聚焦,巨大的打击让她有些晃神:“其实我开金库是……” 对上贺亦巡冰冷的视线,她神色一黯,止住了话头,挽了挽耳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尽量恢复冷静,却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势:“等金库打开,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确定交代是不是自首,但若是逼得太紧,依照林玫的性子,很可能引起她的逆反,又变回那油盐不进的样子,许培便转移话题问:“你同意找人挖通道了吗?” “不。”林玫说,“大法官的收藏室里有他在书房拍的照片,书柜拍得很清楚,你们可以照着照片把书复原。” 第70章 小狗撒娇+打开金库 收藏室在主厅楼上,中间立着一具夸张的中世纪骑士盔甲,玻璃展柜围绕四周,陈列着烟斗、怀表、燧发枪等颇有年代感的物件,上面刻着维德利家族的族徽,应是老公爵留下来的东西。 一侧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单人照,是罗恩身穿法袍,端坐于一张椅子上,背后便是那整面墙的书柜。 罗恩身材臃肿,往那儿一坐,活像一座肉山,挡去了不少书籍。在陈臻用专业相机对照片拍照留档时,许培观察着罗恩背后的书柜,对贺亦巡说:“还好书都是成套的。” 即便一部分被罗恩挡住,也可以通过前后的书推测出中间是什么。 “嗯。”贺亦巡说,“所以凶手没有简单调换顺序。” 对凶手来说,把书扔到地上,反而告诉了别人线索就在书里。其实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应该是偷偷调换顺序,这样谁也不会发现。 但不凑巧的是,书柜里的书都是按照系列顺序摆放的,比如一套《人类进化史》有十几册,若打乱顺序,或把其中几本放到别处,都会很显眼。 至于成套成套地打乱,那时间成本会直线上升,相比起来,还是全部扒到地上最为方便。 “贺sir,你看这样可以吗?”陈臻放大相机屏幕上的照片,上下左右移动,检查有无不清晰之处。 超高像素的照片比人眼还管用,每本书的书脊都拍得一清二楚。 “可以。”贺亦巡吩咐道,“发给其他人,照着照片复原。” 这得花上一些时间,贺亦巡和许培并不急着回书房,等陈臻离开后,不紧不慢地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么看,罗佑、管家和佣人都不可能是凶手了。” 许培思考得过于专注,迈一步台阶停一下,贺亦巡也跟着他放慢了步伐。 “凶手不知道这里有照片。”贺亦巡说。 “对,他的目的是毁掉线索。这里还有这么大一张照片,他弄乱书柜有什么用?” 管家和佣人都常年生活在庄园里,罗佑虽然才回国不久,但收藏室并不隐蔽——不如说是展览室,从主厅上楼来就能看见,他没道理不知道这里有张巨幅照片。 如果凶手在这几人之中,弄乱书柜后,为什么不把这张照片也毁掉?不然不是白费工夫吗? 所以,凶手应当不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 两人走到了一二楼中间的平台,许培被墙上的巨幅油画吸引了注意力。老公爵大腹便便,五短身材,古典长相,就像历史书上的中世纪人物。 “怎么了?”贺亦巡问。 “没事。”许培收回视线,“去书房吧。” 一群警员忙活了半天,终于把书柜复原。不少皮革书皮上都沾着血迹,遮住了书脊上的书名,不如楼上的照片看着方便,但好歹没有罗恩遮挡,不用对着他那张的南瓜脸。 许培低头看着棋盘,问贺亦巡:“你会下国际象棋吗?” “会一点。”贺亦巡说。 “我记得林玫说这个叫西西里防御开局,有什么讲究吗?”许培问。 “这是一种很开放的棋局,变数很多。”贺亦巡说,“一般白方会利用先行优势快速占领中心,但黑方会通过反击削弱白方的中心控制,迫使白方将攻势转向侧翼?。” 许培在棋盘边蹲下,想试着走棋,却发现毫无头绪,又收回手:“国际象棋的棋谱是怎样的?” 贺亦巡半跪在许培身旁,说:“棋盘的列标记为a到h,行标记为1到8,每个格子都是用字母加数字表示。比如a1,就是第a列第1行。除了兵没有代码外,王的代码是k?,后是?q?,车是r?,象是?b?,马是n?,比如要将后移到第e列第4行,就记为qe4。” “所以棋子每移动一步,需要一个大写字母,加一个小写字母,外加一个数字。”许培说。 贺亦巡:“嗯。” 许培尽量避开地上勾画尸体的白线,凑到书柜边看了看,只见每本书的书名都是由大小写组成,并且因为是成套书籍,也有数字编号,但无法特定是哪个字母和哪个数字。 “密码会不会是书名的首字母和尾字母,加书名的长度?”许培提出了一种假设。 “试试吧。”贺亦巡说。 左上角是一套《基因密码》(genetic code),按照许培的推法,应该是ge11,但并没有棋子的代号是g,棋盘也没有11行那么长。 “不对。”许培皱眉说,“如果密码跟数字编号无关,为什么要弄成套书籍?” “像《基因密码》总共有上中下三册,如果单纯从书名就可以得出密码,没必要弄重复的三册。” “是。”贺亦巡说。 “我再想想看。” 破解棋局不像扫雷,走错一步马上就能发现,通常是往下推了好几步,突然发现新得出的密码无法对应棋盘,只得前功尽弃。 如此反复好几次,许培简直抓狂,回想起钟巧怡一脚踢翻棋子,他终于理解了那股烦躁,要不是有贺亦巡这个情绪稳定器在身旁,他恐怕也踢翻棋子好几回了。 又一次走入死胡同,许培深吸了一口,想要飙脏话,但贺亦巡一句“没事”就把他安抚了下来。 “再试试其他方法吧。”贺亦巡说。 “我不想试了。”许培委屈巴巴地抱着贺亦巡的腰,脸埋在他的颈窝,“我们回二楼吧,我又没电了,你再让我含会儿。” 贺亦巡沉默。 照这么含下去,他会坏掉的。 “就含一下。”许培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贺亦巡,“好不好?” 小狗撒娇。 不怎么常见。 但也不管用。 “不好。”贺亦巡表情淡淡地说,“我会憋坏。” “你怎么能对自己没信心呢?”许培说,“我相信你可以收放自如的。” “我不可以。”贺亦巡说。 “可是我真不舒服啊。”许培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是我的alpha,怎么能不管我?” 他知道贺亦巡很吃这招,只要搬出alpha伴侣的身份,他就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贺亦巡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说:“知道了。” 太好了。许培急需充电,二话不说就拉着贺亦巡往外走,结果下一秒,他又被贺亦巡拉回了身边,嘴唇被温热的东西覆盖住。 杜松子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包裹着自然而然的亲吻,生出一股缱绻。舌尖轻车熟路地撬开齿关,扫过口腔黏膜,安抚着因久久不能解谜而产生的烦躁。 许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在贺亦巡胸前,感受着布料下平稳有力的心跳,他也跟着沉静下来,就像受到洗礼一般。 “好些了吗?”贺亦巡松开许培问。 “嗯。”伴侣情绪如此稳定,许培都不好意思再提无理要求。 干脆多抱一会儿好了。 许培安静地倚着贺亦巡,谁知书房门口突然探出个身影,蔡嘉把鼻梁上的墨镜滑到鼻尖,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你们干嘛呢?” 许培后退开来,神色自然地说:“解棋局。” “书复原了?”蔡嘉说,“靠,条子就是神通广大。” “你要走了吗?”贺亦巡问。 屋子里并不冷,蔡嘉穿着外套,还戴上了墨镜,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你老妈又不同意我的方案,我不走还干什么。”蔡嘉说。 前一天还是“姐”,热脸贴冷屁股后就变成“你老妈”了。 “不过我现在打算再蹭一顿晚饭。”蔡嘉说,“万一你们打开了呢。” 这时,周晔和邢勇也出现在书房门口,许培闻到了两人身上淡淡的烟味,应是刚从哪里抽了烟回来,发现蔡嘉倚着门框说话,便过来凑热闹。 周晔看到了复原的书柜,略微惊讶地问:“书又放回去了?” “我就说那么多警察去书房干什么。”邢勇问,“你们怎么复原的?” 贺亦巡自然不会回答,许培问邢勇道:“你还要来试试吗?” 他反正是要试吐了。 “不了,解不开。”邢勇说,“我不擅长下棋。” 看来四个人的专家,就钟巧怡真正有实力,其他三人纯属来凑数的,难怪林玫要另找专家。 许培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到棋盘边继续解谜。 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要落山,门边的三人围观了一阵,见许培和贺亦巡毫无进展,一边聊天一边去了餐厅。 又一次失败后,许培真心觉得,还是挖地道更快。 政府部门不批准,就偷偷挖嘛! ——一位怒城市民来滨市后彻底堕落了。 “我放弃了。”许培倚着沙发,对还在钻研棋局的贺亦巡说,“干脆等他们睡着后,我们偷偷挖地道吧。” 贺亦巡呼出一口气,也有些头疼:“解不开。” “别浪费脑细胞了。”许培看了看时间,“先去吃饭。” 说完,许培站直了身子,而就这一瞬间,他的眼睛突然被晃了下,是书脊上的烫金书名在夕阳下反着光。 这种烫金字很常见,就是在皮革书皮上烫印了一层黄铜粉末,在特定的视角下,会微微闪着金光。 原本许培没在意,但持续几小时满脑子都是密码,导致他现在看到字母和数字会很敏感。 他心头一跳,重新倚回沙发,再站直身子,找到那个能看到反光的特定视角,接着便发现在闪闪发光的书名中,有个字母格外耀眼。 难道……? 许培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连忙取下字母耀眼的那本书和同系列的书相比较,果然,那个字母的烫印工艺和其他书不同,黄铜粉加得更多,亮了一个度! 再调整视角搜寻了一番,许培赫然发现这一套书里有三个字符闪着异常的光芒:bf3。 第71章 又来揭凶了 庄园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毫不影响晚餐的丰盛程度。 主菜是烤得恰到好处的整鸡,表皮金黄酥脆,香气四溢。配菜是当季的荷兰豆,还有一罐用陶罐煨的浓汤。 上菜依旧很慢,佣人的动作既麻利又迟缓,麻利是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已形成肌肉记忆,迟缓是上了岁数,动作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蔡嘉又排在最后,等得不耐烦,拿起腿上的餐布叠起了方块。看到许培和贺亦巡来到餐厅,他停下动作,语气随意:“金库打开了吗?” 没有人真正关心这个问题,都专心享用着眼前的美食。因为谁都知道棋局难以破解,问别人打开与否,不像询问,更像无意义的闲聊。 “打开了。”许培说。 刀叉和餐盘碰撞的声音一齐停下,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佣人推动餐车的咕噜声。 林玫放下刀叉:“打开了?” 她作势便要起身,去书房确认,却被贺亦巡制止:“古彦的尸体就在里面,我已经叫人封锁了现场。” “不是吧,他还真在里面啊。”罗佑一下没了胃口,蔫不拉几地说,“这下庄园闹鬼的阵容又强大了。” “不会的。”许培拉开椅子坐下,喝了一口热汤,“庄园之所以闹鬼,是因为有人在搞鬼。” “只要把他抓出来就没事了。” “啊?”罗佑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没跟上许培的节奏,“什么意思?” 林玫已经和许培打过好几次交道,见他透着一股笃定,问:“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是。”许培说,“一切谜题都解开了。” 脑力消耗不比体力消耗轻松,和金库搏斗了一个下午,许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食物,他恨不得狼吞虎咽吃个精光,偏偏所有人都等着他的下文,他只好看向身旁的贺亦巡,想让贺亦巡和他打个配合。 然而某人优雅地拿起刀叉,朝他点了点头,那信任的模样好似在说:你可以的。 他想吃饭啊喂。 考虑到贺亦巡用餐的时候不喜欢说话,许培在众目睽睽下啃了口鸡腿,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才终于开口:“先说金库吧。” “线索确实在书柜里,那些书的书名都是烫金字体,只要找到特定的角度,就能看到字体反光。” “有些字符的烫印工艺不同,反光的亮度不同,仔细寻找就能在同一套书里找到一个大写字母,一个小写字母,和一个数字。比如一套《细胞生物学》(cell biology)共五册,其中有三册的b、e以及编号iv在闪光,那就可以得出一组编码be4。这就是走棋的棋谱。” “只要把所有编码找出来,在棋盘上下完这一局,金库就打开了。” 许培略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又说:“总之要打开金库,书柜的提示必不可少。凶手弄乱书柜就是为了隐藏线索,但他不知道的是,罗恩有一张在书房里拍的照片。” “原来如此。”邢勇说,“你们是靠照片复原了书柜。” 许培找着空挡吃起了菜,被引导的众人终于有了思考的时间,罗佑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收藏室有我外公的照片,管家可以作证,所以我不是凶手!” “不是你。”贺亦巡说。 以餐厅为背景的舞台上,每个嫌疑人的头顶都亮着一盏聚光灯,冷冽的强光让所有微小的细节都无所遁形。当许培和贺亦巡说到这里时,罗佑头顶的灯“啪”地熄灭,他本人陷入黑暗之中,排除了凶手的嫌疑。 现在笼罩在强光下的人还剩下:周晔、邢勇和蔡嘉。 周晔到底和许培熟一些,说:“许教授,你别光顾着吃啊,然后呢?” “然后,这里其实非常矛盾。”许培放下了叉子,“凶手不知道照片的事,说明他是外人,没有生活在庄园里。但按照之前我们的推理,他知道金库如何打开,又只能是庄园内部的人。” “那不是外人,又不是内部人,难道是鬼?”蔡嘉说。 “不。”邢勇说,“说明凶手不知道怎么打开金库,是个外人,这样就不矛盾了。” 之前贺亦巡提过这种可能,许培说:“这的确是一种思路,比如凶手就是不想致进会拿到那笔钱,只要看到有人打开金库就下手。” “但问题是,他怎么确保别人打开金库时就只有一个人?如果一屋子的人在,他难道杀一屋子的人吗?总不可能林玫召集一批专家,他就杀一批吧,很难想象有人会制定出这样的计划。” “所以,我还是倾向于蔡嘉说的。”许培顿了顿,“是鬼干的。” “啊?”罗佑懵了,“培培哥,你刚不是说没鬼吗?” “我列出几个条件,你看看能想到什么。”许培对罗佑说,“庄园里有一个狗洞,可以随意进出。庄园里大部分佣人都被遣散,从狗洞进出很难被人发现。庄园的金库里有一大笔财富。” 罗佑的双眼越瞪越大,似乎得出了答案,不过未等他开口,林玫便皱眉问:“你是说有人来庄园里偷东西?” “没错。”贺亦巡说。 “所以我听到的脚步声是那个小偷?!”罗佑恍然大悟地说,“我还以为真有鬼呢!” 提到“小偷”二字,周晔和邢勇头顶的聚光灯也同时关掉,四周暗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惯偷蔡嘉身上。 “喂喂,搞错没有啊。”蔡嘉说,“我是喜欢开保险库,但我怎么知道那里有狗洞,还知道佣人都被遣散了?不看到那帖子,我都不知道这庄园下面还有金库。” “对诶。”罗佑奇怪地说,“外公葬礼之后没多久我就听到那个脚步声了,那时候林妈都还没发英雄帖呢,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对这座庄园非常了解。” 说完,许培看向蔡嘉:“我没说错吧,维德利先生。” 蔡嘉微不可察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深沉,随即哂笑一声,用荒唐的口吻说:“你在说什么呢?” “最先让我起疑的,是昨晚吃晚餐时,你的餐桌礼仪非常好。坐姿端正,刀叉使用娴熟,就连餐布也对折得非常标准,一看就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反观邢勇,他切牛排时刀子划拉餐盘非常刺耳,餐布也塞在领口——这是错误的用法,你们俩一对比,就特别明显。” “咳。”邢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有吗。” “拜托,餐桌礼仪是傍富婆的基础技能,我能不会吗?”蔡嘉说。 “是,这不足以说明什么,所以当时我并没有深想。”许培说,“直到我看到主厅那幅维德利公爵的画像,总觉得有点眼熟,加上狗洞、闹鬼等一系列线索,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是维德利公爵的后人,你对这座庄园了如指掌。” 蔡嘉讥讽道:“你还真能想。” 其实许培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是刚才短暂充电后,蔡嘉来到了书房。 他准备离开,这很正常,就像他说的,林玫不考虑他提的乱七八糟的方案,他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但他离开之前,为什么要来书房看一眼?书房可是案发现场,正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并且当发现书柜被复原后,他又留了下来,在公认这座金库非常难开,密码学专家钟巧怡也要花一整天才能解开的情况下,他难道真看好许培和贺亦巡能打开? 还是说,他比任何人都关心开金库的进度? 这么一看,蔡嘉的嫌疑便直线上升。 “罗恩死之前,这座庄园守卫森严,你应该是在罗恩死后才产生了来踩点的想法,结果发现庄园里几乎没人,便开始了你的‘搬空金库’计划。但没想到林玫突然广发英雄帖,召集专家来打开金库,你当然不希望你的‘金饭碗’被砸,于是出现在了这里。” “我想就算你没有被选上,也会潜伏进这座庄园里。” “等等。”蔡嘉打断了许培,“就假设真有这么个人吧,维德利公爵的后代。那狗洞不是可以随意进出吗?你怎么就确定不是这人潜伏进来,杀了人后逃跑了?” 许培自始至终都不认为是在座者以外的人通过狗洞潜伏进了庄园。 他正要开口,一旁的贺亦巡吃得差不多了,用餐巾擦了擦嘴,说:“我让人查了你。” “你第一次因为偷窃被捕是十四岁,在此之前的履历是空白。” 听说被查,蔡嘉明显紧绷了一瞬,又听说履历空白,放松了下来,不以为意地说:“我还以为你查到了我家祖坟。” “你银行卡里的存款从来不超过五万,你的跑车是用什么钱买的?” 这是贺亦巡和许培忽略的另一点。 蔡嘉是个贼,突然暴富,不是偷就是骗,贺亦巡竟然没想到去查一查,实在有些失职。 “我新傍的富婆不行吗?”蔡嘉说。 “谁。”贺亦巡问。 蔡嘉又紧绷了起来,因为人际关系实在是太好查了。只要警察去打探一圈,就会知道这个富婆不存在。 “我凭什么要暴露我的隐私?”蔡嘉语气不善地反问。 “行。”贺亦巡不疾不徐地说,“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是外人潜伏进来杀人后逃跑。” “刚才许教授也说了,提前制定杀人计划是行不通的,所以凶手一定是临时起意。你没有提前潜伏进庄园把书柜弄乱,也没有像古彦那样,全程盯着钟巧怡,应是有相当的自信,别人没那个能力解开棋局。” “结果你发现钟巧怡找对了思路,越来越有打开的希望,所以你来到了书房外,彻夜关注着她的进度。” “杀人应该是古彦给了你灵感——他杀死了钟巧怡,你只要解决他,就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你应该是趁古彦专心处理尸体的时候,悄悄翻窗进入,拿刀捅死了他。” 第72章 他没法满足你 蔡嘉没有在维德利庄园生活过。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父辈那里听来的。 据说阳光好的时候,主楼后院的喷泉能看到彩虹。 据说庄园一角有一颗独木成林的榕树,树干要五个人拉手才能围住。 据说书房下埋藏着一座金库,要用书柜里的暗语才能打开。 据说围墙下有一个狗洞,父辈年轻的时候会偷溜出去和心爱的姑娘约会…… 身为贵族后代,蔡嘉过得相当落魄。 他厌烦家里人穷讲究,住着拥挤逼仄的公寓,还要讲究繁文缛节。他也厌烦家里人动不动就提祖上的光辉,却连电费也拖着不缴。 明明家族早已没落,时代也早已不同,身边人还困在褪色的旧梦里。于是蔡嘉离家出走了,变成了一个小偷,与自己的身份彻底切割。 这些年,他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自在是自在,却经常口袋空空。 最近一次出狱,他计划干一票大的,刚好新闻里传来了大法官罗恩的死讯…… 刺眼的警灯在黑夜中闪烁,照亮了庞大的深灰色建筑。蔡嘉被两名警员押着从主厅走出,手腕上铐着锃亮的手铐,随他挣扎的动作叮当作响。 “推什么推!我会走!” 他步伐拖沓,一步相当于别人半步,像是不愿面对被捕的事实,又像是想在这遗留着他家族气息的庄园多留下一些痕迹。 “给我找律师!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带血的衣物在蔡嘉的跑车里搜出,杀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在现场的周晔并不想接这单难生意,点了一根烟,假装自己不是律师。 失去耐心的警员把蔡嘉往警车里一推,带上车门,警车沿着蜿蜒的石板路一路下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阵夜风吹过,只着单衣的罗佑打了个寒颤,挽住了许培的胳膊:“培培哥,你好厉害。我宣布你是我的新偶像。”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smart is the new sexy,你破案的时候太性感了。” “你干脆别跟亦巡哥了,跟我吧,我把我外公的遗产分给你。” 小话痨又开始了。 许培很想说,弟弟,你这样在怒城已经构成性骚扰了好吗? 不过他也知道,罗佑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也没放在心上,却听贺亦巡说:“他不喜欢你。” 罗佑不服气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只喜欢我。” “臭显摆!” 许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两个幼稚鬼。 是时周晔抽完了烟,把烟头踩灭,对罗佑说:“罗先生,我们是不是该清点下你外公的遗产了?” “对哦。”罗佑朝贺亦巡做了个鬼脸,“让你看看我多有钱。” 贺亦巡手里已经有警方清点出来的数据,除了那一吨金条和大笔现金外,还有数不清的珠宝首饰。楼上的收藏室果然只是用于展示,真正的好东西其实都放在金库里。 至于蔡嘉具体搬走了多少还不确定,得调查了才知道。 几人进入主楼,朝别院走去,看着跟过来的邢勇,许培问:“你今晚还要在这里过夜吗?” 邢勇显然没想到许培会跟他搭话,神情卡顿了一瞬,笑着说:“不了,去看看金库里有多少钱就走。” 许培也是这样打算的。 庄园离市区不过一小时车程,这里已经没什么事,过夜属实没有必要。 古彦的尸体已被警方带走,几人来到书房,沿着棋盘旁边的台阶依次往下,避开地上的血迹进入金库中,只见成吨的金砖整齐码放成巨大的立方体,在灯光下泛着沉甸甸的黄色光泽,无比耀眼。 两侧的玻璃柜里,数不清的天鹅绒盒子里陈列着各式珠宝,又为金库增添了一份光泽,现金反倒成了最不起眼的东西,成捆成捆地堆在墙角,隐隐散发着钞票特有的油墨香味。 “哇喔。”从小就去了国外生活的罗佑不由感叹,“原来外公这么有钱啊。” “这不是靠法官的薪资能积攒下来的财富。”贺亦巡说。 “你直接说他贪污的呗。”罗佑说。 “罗先生。”周晔赶忙打断,一副操心的口吻,“这里有你应得的遗产,请不要乱说话。” 瞥了眼贺亦巡,他只差没直说:尤其是对警察。 而贺亦巡就如周晔所想那般,突然说:“我怀疑这里的财富来路不正,现在查封这座金库,什么时候解释清来源什么时候解封。” “不是吧,阿sir。”周晔装了两天斯文人,到头来还是暴露了他在贺茂虎那边沾染的江湖习性,“这钱是在别人庄园里面的,你有什么资格查封啊?别把事做绝嘛,给点面子咯。” “这座金库,我和许教授是第一发现人,既然发现了,我就有理由查。另外蔡嘉偷走多少还没有查清,我说不许动就不许动。” 周晔摊了摊手掌,无语得不行,看向林玫问:“林市长,你不管管?” ——尽管林玫早已卸任市长,许多人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她。 林玫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毕竟早就料到贺亦巡来这里是给她添堵,只是很轻地呼出一口气:“你太小看大法官了,钱能到他手里,就一定是干净的。流水和税单我回头给你,你针对我没关系,但这里有一部分是罗佑的钱,你没必要连他那份也一起查封。” “哦,我不着急的。”罗佑说,“查干净也好。” “不是,罗先生,”周晔保持着微笑,“你这样,还雇我做什么?” “我还是需要你的呀,周律师。”罗佑眨巴着双眼,“你不是还要帮我成立信托基金避税吗?” 贺亦巡眉头一挑。周晔的确很擅长干这种事,不然贺茂虎也不会重用他。 周晔深吸了一口气,就差没捂住罗佑的嘴,拉着他往外走:“你跟我出来一下。” 少了罗佑这个话痨,金库里骤然安静了下来,邢勇正四处转悠,长见识似的欣赏着那些珠宝,见没人说话,他感慨了一句:“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里没你的事了。”林玫说。 邢勇耸了耸肩,离开得很干脆。林玫、贺亦巡和许培回到上面的书房,按下棋盘边的重置按钮,关上了金库。 地板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看不出门的形状。一切又重归平静,那笔钱仍安然地躺在金库里,看似什么都没改变,但如此巨量的财富,足以改变滨市的格局。 书房的沉静下仿佛有暗流在涌动。 “所以呢。”贺亦巡问,“你说打开金库会给我一个交代。” “你的交代就是告诉我这笔钱来路正当吗?” “我只是说,你查不出问题。” 经历先前的那场崩溃,林玫面对贺亦巡总算不再浑身带刺,就算贺亦巡对她说话夹枪带棒,她也反应平平,无奈占据了主导。 贺亦巡:“然后?” “过两天我会开一个发布会。”林玫说。 过两天,这个词一出来,立马引起了贺亦巡的反感。因为林玫以前就总是这样,承诺的事一拖再拖。 不过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劣迹斑斑,又补充了一句:“发布会结束后我会自首。” 听到这话,贺亦巡皱了皱眉,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任,就连一旁的许培也觉得,林玫这话的可信度很低。 但看她卸去了铠甲,一脸平静的模样,又不像在虚与委蛇。 “我最后相信你一次。”贺亦巡说。 话虽如此,贺亦巡还是派驻了警员在庄园值守,避免林玫暗中转移那笔财富。不是他说话不算话,是林玫在他这里毫无信用可言。 两人离开的时候,周晔的车还停在停车场里,不知他要待到何时。许培抬头看了看别院二楼,只见罗佑的房间亮着灯,估计两人还在商量遗产事宜。 回程路上,许培刷着贺亦巡手机上警员发来的金库财产目录,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是跟了罗佑是不是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贺亦巡说:“钱买不来性福。” “你还会说这种话啊。” 实在很难想象幸福这种词会从贺亦巡嘴里说出来,不知是不是许培的错觉,好像从怒城回来后,贺警官的人机味就越来越淡了。 “我在说客观事实。”贺亦巡淡淡道,“你在性上面的需求很大,他没法满足你。” “……”许培咬牙切齿,“我倒是也没那么饥渴。” 他拿贺亦巡充电纯属突发事件,要不是身体极度不舒服,他也不会不看场合非要跟贺亦巡亲热。 标记的作用确实强大,omega的不适可以靠alpha的安抚来缓解。但看着左手小指上的阻隔器,许培还是隐隐担心起来,总不能一直用这种“作弊”的方法来缓解吧? “啪嗒”一声,手背上突然绽放出一朵红色小花,许培愣了一瞬,感受到鼻腔里的湿热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视线顿时变得模糊,双眼甚至无法聚焦,只能看到大片晕开的绯红花朵。 一股晕眩袭击大脑,在失去意识之前,许培喃喃道:“贺亦巡,我流鼻血了……” 第73章 我宣布,解散致进会。 混沌之中,清冽的杜松子气息持续不断地钻入鼻腔,唤醒了沉睡的大脑。睁开双眼,屋内阳光充盈,周身被温暖包裹,是熟悉的被窝。 厨房那边响着窸窣的声音,似有人在打扫卫生。许培撑起无力的身体,叫了一声:“贺亦巡?”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餐桌被撞到,划拉地板发出刺耳的响声。贺亦巡向来不喜欢家里的家具偏离本来的位置,但顾不上撞歪的餐桌,快步来到了床前:“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许培问。 “没多久。”贺亦巡摘下橡胶手套,用手背试了试许培的体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许培手搭在颈窝,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有点饿。” “我去做饭。”贺亦巡说。 拔下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许培随意看了一眼,霎时愣住:“怎么都周三了?” “你昏迷了两天。”贺亦巡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人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回程路上,看到许培的口鼻满是血,他生平头一回胸口发紧,双腿发软,慌得双手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公器私用地拉响警笛,一路狂奔至医院,彼时许培已脸色发白,嘴唇乌青。 医生及时做了止血措施,又做了一系列检查,发现许培的身体异于常人,非逮着贺亦巡问个究竟,贺亦巡从没这么暴躁过,失态地揪住医生的衣领,让他赶紧为许培治疗。 还好医生说许培的身体无大碍,只是鼻粘膜受损,加体力透支,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护士配好了液体,准备给许培输液,考虑到许培不一定适用这边的药物,贺亦巡干脆把人带回了家里照顾。 刚回家,许培便开始发低烧,时不时胡言乱语,叫着贺亦巡的名字。 贺亦巡整夜没睡,四处搜索退烧的法子,从一开始笨拙地把许培扶起来给他喂水,到后面已是娴熟地为他擦拭身体。 这是贺亦巡长这么大第一次照顾别人。 如果可以,他想,他愿意照顾许培一辈子。 第二天,许培的情况有所好转,只是仍在昏睡。 贺亦巡静不下心来,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完一遍,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又觉得屋里的空气不够干净,对许培不好,于是又重新打扫。 如此反复,直到许培醒来。 “对不起哦,让你担心了。”许培说。 屋子里一丁点灰尘的气味也没有,干净得就像真空环境。敏锐的嗅觉偶尔捕捉到一丝气味,也都是清新好闻的味道。 许培生出一种感觉,贺亦巡好像为他打造了一座城堡,在这里他可以无比安心。 “想吃什么?”贺亦巡问。 “都可以。”许培来到客厅,发现茶几上放着甄礼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他模拟的穿越数据,问,“你在看什么?” 贺亦巡走过来合上屏幕:“没什么。” 顿了顿,他说:“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还得过去一趟。一个是解决你阻隔器的事,一个是抓甄礼。” 许培也认同这次他来得突然,毫无准备,加上甄礼还在逃,如果可以,最好是去那边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再回来。 但,两人穿越前已经身处险境,即便时间退回到坠桥前,他们也逃不过怒城警方的围捕。 除非时间退到许培被莫欣刺伤之前,这样两人就有较大的转圜的余地。但时光是否倒流是随机的,他们能这么幸运吗? 许培拿出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下周就有雷雨。” “不急。”贺亦巡说,“先养好你的身体。” 林玫的发布会定在周六,吸引了全城的媒体。 维德利庄园金库打开的消息已经传开,就连朱明菲也来找贺亦巡打探,有了这笔钱,林玫会不会布局下一届市长选举,致进会会不会扩大规模,招收新成员等等,倒是做出了许多合理的猜想。 不过老实说,贺亦巡也不知道。他只有林玫的一句承诺,还不知道会不会兑现。 在家休养了几日,许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阻隔器在低电量模式下还可以坚持一阵,只要不闻刺鼻的味道,倒也不会感到难受。 周六这天,许培和贺亦巡再一次来到了维德利庄园。 宽敞的主厅里挤满了记者,各式各样的气息犹如生化武器攻击着许培的嗅觉。不过前一晚,他的生z腔喝饱了贺亦巡的j液,出门前,还戴上了专业的防护口罩,因此除了觉得难闻外,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 今天的罗佑换上了一身条纹西装,丝绒面料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每一处剪裁都精确地贴合他的身形。衬衣领口挺括雪白,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呈现出一个完美的温莎结。双排扣设计透着一丝复古的优雅,胸前的口袋隐约露出真丝手帕一角,处处都透着一股考究。 懒散的拖鞋换成了锃亮的尖头皮鞋,当他抬手看表时,脸上丝毫不见稚气,竟多了一丝沉稳。 “培培哥,你来啦!” 好吧,一开口就破功。 “外面好多警察哦。”罗佑来到许培身旁,越过他,看向另一侧的贺亦巡,“是亦巡哥你安排的吗?” 贺亦巡没有回答,因为快门声突然密集地响起,是林玫出现在了媒体的镜头之下。 她穿着一件纯白的羊绒大衣,修身的版型在腰间收拢,一条极细的腰带点缀得恰到好处。衣摆很大,像荷叶一般,随着她飒爽的步伐荡出轻盈的弧度。 许培从未见过林玫穿白色,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惊讶。 只见林玫把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脸上未施任何粉黛,任由岁月的痕迹暴露在灯光下。在座的记者都未见过她这副朴实无华的模样,纷纷按着快门,而林玫的眼神再也不似以往那样带着掩盖不住的野心,她就像褪去了锋芒一般,回归了一个普通人。 “今天感谢各位前来,我想以致进会新任会长的身份,宣布一些事情。” 林玫说起了致进会的发展史,台下的记者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罗佑突然叹了口气,表情怅然地说:“亦巡哥,你要抓她了是吧。” 贺亦巡没有否认,语气平平地说:“她做了很多坏事。” “我知道,她可能是有不好的一面。”罗佑远远看着台上的林玫,复杂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不舍,“但她对我一直很好。” 不然他也不会拿林玫当干妈看待。 “你在国外,和她接触不多。”贺亦巡说。 “不啊,我们经常联络呢,我每年生日她都会送我礼物。” 许培有些诧异地瞥了罗佑一眼,心想贺亦巡都没收到过亲妈的礼物。 “我知道,你要说她是因为要讨好我外公,所以才对我好。”罗佑说,“但外公不喜欢我爸,也不喜欢我,她对我好能讨好谁啊?” 贺亦巡沉默着没有接话。 许培很难想象有人不对自己的儿子好,反而对别人的儿子好,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种父母,一个孩子养废了,便在另一个身上倾注全力,所以林玫也是这样的吧? “她没有在我面前展现过不好的一面。”罗佑说,“当然,我在国外,我们的联系仅限于日常的寒暄,可能就像你说的,我并不了解她。不过这次回国,我跟她聊了很多,其实她一直都很辛苦。” “你知道军队里歧视有多严重吗?” “她要花好几倍的努力,才能和同级别的男军官平起平坐。你也知道她事业心有多强,在那种环境下,她没别的想法,就是往上爬。其实她老早就喜欢上了贺叔,外公原本要给她安排政治婚姻,她私自做决定和贺叔结婚,还让外公很不高兴来着。” “那是她最后一次感情用事,后面就彻底变成了工作机器,这一点你跟她还挺像的。” “她说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没能平衡好工作和家庭。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回过头去,身后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我和她说,这些话应该对你说,她一开始还很抵触来着,说你永远也不会理解她。” “不过最近她好像改变了想法,决定和你谈一谈。这几天她拿我练习了很多次,我觉得她挺诚恳的,你千万不要觉得她假惺惺,又去怼她。” 贺亦巡没有表态,沉默了片刻,问:“所以她开这个发布会是想做什么?” “嗐,当然是跟那群老头对着干咯。” 罗佑说到这里,林玫结束了冗长的铺垫,对着媒体的镜头一字一句目光坚定地说:“致进会早已背离初衷,我宣布,从今日起,解散致进会。” 快门声疯狂地响起,贺亦巡怔住了,许培也一时哑然。 林玫又说:“维德利庄园金库里的那笔财富,将用来成立致进会慈善基金会。” “以纪念我的恩师,罗恩大法官。” 她还是给罗恩留了些面子。 回想起之前看到专家团队的那股违和感,许培恍然大悟:“所以她才筛选和致进会毫无关系的人来开金库?” 密码学家、建筑结构专家都还好,惯偷和私家侦探,多少有些上不了台面。 林玫身为致进会会长,背靠那么多专家学者,怎么会筛选出这样的草台班子? 现在许培才明白,原来暗地里她早就在和致进会的那帮老头斗了。 靠她一个人。 “对。”罗佑说,“她表面上还是在应付那群老头,但金库事关重大,那群老头预感到她可能有所动作,安排了一个间谍来我身边监视她。” 许培:“间谍?” 话音刚落,罗佑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竖起食指让许培等一等,按下了接听键:“喂,宝贝?” 第74章 对不起。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记者本能地按下快门,高强度的频闪让人睁不开眼,画面仿佛被抽帧,混乱的现场切割成了蒙太奇片段—— 贺亦巡快步冲上前,背影绷成一道黑色箭头,撞开不知所措的人群,身形没入疯狂闪烁的闪光灯中。 大理石柱后,有人冷静地举着黑色手枪,枪口冒着青烟,枪管仿佛遗留着烫人的温度。 一动一静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镜头最终聚焦于枪口所指之处,纯白的羊绒大衣上绽放出艳丽的花朵,以惊人的速度开满前胸,宛若一朵大丽花猝然怒放。 外界的喧嚣像隔着一堵墙,林玫动作迟缓地低头看向自己,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恍惚中,瞥到一抹黑色身影越过人群朝她奔来,她抬起手想要触摸,却踉跄着向后倒了下去,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苍白的弧度。 “把枪放下!”贺亦巡喊道。 邢勇松开枪托,任扳机挂在食指上,没有反抗地举起了双手。警员一拥而上,把他扑倒在地,多余的警力在记者前形成一堵人墙,制止镜头毫无底线地记录枪击画面。 “林玫。”贺亦巡半跪在林玫身旁,双手用力按压冒血的枪口,“听我说,不要睡,马上带你去医院。” 林玫缓缓抬起一只手,像在感受真实一般,捧住了贺亦巡的脸颊。意识到不是幻觉,她动了动嘴唇:“我马上就要自首了,没有食言……” “不要说话,不重要。”贺亦巡用染血的手掏出方巾,堵住枪眼止血,接着作势要把林玫横抱起来。 但他一动,林玫便咳嗽了一声,口鼻溢出粉红色泡沫状血,染红了素色的嘴唇。 林玫的肺破了。 她很快就会失血性休克,最终多器官衰竭而亡。而最近的医院车程要半小时,她撑不到那个时候。 “来不及的。”林玫说。 尽管怀中人仍有微弱的呼吸,残存的体温在皮肤下徘徊,但她的生命却如沙漏般迅速消逝。急救课上学过的所有步骤都成了无用的知识,派不上任何用场,真正的绝望不是面对死亡,是明明还有时间,却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无力感压得贺亦巡喘不过气,冷静的嗓音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他想谈一谈,告诉他这一切,让他早做准备,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林玫一张口,又咳出一些血沫,呼吸带着异常的咕噜声,是鲜血呛住了气管。 怀里的人异常苍老,和记忆中英姿飒爽的女人完全对不上号。小时候总觉得她高大威武,原来抱在怀里竟如此瘦弱。 “别说了。”贺亦巡不忍看着林玫艰难吞咽血沫,把她揽在胸前,抬起头来,沉默着平视前方。 事已至此,他不需要林玫对他解释什么,只希望时间的流逝慢一些,让林玫在他怀里停留久一些。 “不……”林玫突然用力揪住贺亦巡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像在燃烧生命一般,喉咙中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 似乎太久没说这个词,竟有些磕绊。 拼尽全力说完这一句,林玫的手倏地垂了下去,就像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挣脱了与世界仅剩的联系。 直到这时贺亦巡才发现,原来林玫之于他,一句对不起足以。 他没有低头,表情很是平静,但指尖箍紧了林玫的肩膀,下眼睑感受到陌生的酸胀,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浸入血衣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妈!”罗佑和许培终于挤到了前排,却被尽职尽责的基层警员拦住。 罗佑情绪激动,疯狂地喊着“让我过去”,身后的记者不停推搡,都在关心一个问题:林玫死了吗? 越过警察围成的人墙,许培看着贺亦巡抱着林玫的背影,心头就像灌了铅的沙袋,沉甸甸地坠在胸腔里。 自从亲眼目睹林玫杀人后,贺亦巡把最负面的情绪都投到了她身上,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她。但真看到她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他却沉静了下来,仿佛变回一个失去母亲的小男孩,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助。 尤其是在这么多媒体面前,他好像在用他的身躯维持着他母亲最后的体面。 到头来,林玫的自导自演最终成真,许培穿越过来的那一天,正好碰上林玫遭遇枪击,这似乎已预示了她的结局。 纯白的大衣被鲜血浸成了她最喜欢的红色,让她的离去染上了悲壮的色彩…… 十来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但林玫已经没了鼻息。 医院的太平间里,罗佑哭得不行,自责没有早点发现致进会安排了杀手。贺亦巡倒是一直很平静,但他一言不发地给林玫整理着遗容,还是能觉察出他的异常。 “亦巡哥,你一定要抓到幕后黑手。”罗佑抽噎着说。 “嗯。”贺亦巡用湿纸巾仔细擦拭林玫嘴角的血迹。 “我不走了。”罗佑最后抽了下鼻子,目光坚定地说,“我要留下来管理慈善基金会,跟那帮老头对着干。” 许培难免对这小少爷刮目相看,为了糊弄周晔,他装得傻傻的,实际上是个人精,也敢作敢为。 “你不怕致进会的人报复吗?”许培问。 “培培哥,致进会已经官宣解散了。”罗佑纠正道,“就算他们要成立新的组织,我也会一点一点把他们搞垮!” 林玫被枪杀的消息很快传开,医院里的人也议论得沸沸扬扬。 曾经的市长突然死亡,没有人不唏嘘感慨。比起讨论她的政绩,人们显然更喜欢阴谋论,网上所谓的真相倒也和事实偏差不大。 在停车场和罗佑分别,许培和贺亦巡回到车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总算只剩下两个人,许培摘下口罩,干涸的血腥味尚在接受范围内,他手指钻入贺亦巡的掌心,和他十指相握:“你还好吗?” 贺亦巡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好。” 许培很难捉摸贺亦巡的状态到底有多不好,毕竟他的父母去世和林玫的情况完全不同。 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没想到贺亦巡直接说:“我很遗憾没能挽救她的性命,本来是可以阻止的。这种遗憾让我很不舒服。” “只是遗憾吗?”许培问。 贺亦巡就像被拆穿似的,卸去了理智的假象,垂下的双肩透着落寞和脆弱:“我感觉我的人生好像缺失了一块……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其实无论这对母子有多不对付,他们之间始终是存在情感联结的。 那是他们独有的经历和回忆,尽管负面的居多,但构成了贺亦巡性格的一部分。 现在这个联结突然断掉了,并且断得如此遗憾,贺亦巡会难受也是应该的。 想了很多话,又觉得很苍白,许培说:“你在伤心,这很正常。” 贺亦巡不想承认他也会有这种情绪,但事实就是,理性告诉他林玫是自食恶果,感性却压倒性地盖过了理性,让他心情沉重。 他开始为感性寻找理性的外衣:“林玫不该这么死。她应该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被那帮人报复。” “她还欠其他人一个交代,这不合理……” “贺亦巡。”许培打断他,“你可以难受,不用找借口。” 贺亦巡动了动嘴唇,侧身抱住许培:“培培,我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ps罗佑就是个爱四处勾搭人的小烧1,在床上还不爱伺候别人,要别人自己动那种…… 第75章 触发器做好了 林玫的葬礼在墓园举办,来了些她以前部队的同事,和她在市政府共事过的人。 天空下着小雨,一方墓穴足以站下悼念者,黑伞如花瓣聚拢又散开,仿佛在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罗佑哭得很伤心,顶着一双肿泡眼,挽着许培的胳膊,不时低头在他的肩膀上擦掉眼泪。 许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双肩都难逃打湿的命运,一边是罗佑止不住的眼泪,另一边是伞檐低落的雨水。 比较令人意外的是,黎梦兰也出席了林玫的葬礼,在她的棺椁上放上了一束百合。 这是许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黎梦兰,她和之前的林玫很像,有股杀伐决断的狠劲。据说这位新任市长一上任便拿娱乐业开刀,贺茂虎金盆洗手得及时,凌锋却元气大伤。 在得知林玫去世后的第二天,贺茂虎就赶了回来,是他操持了林玫的葬礼。 当年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敛去了锋芒,被无常的世事磨平了棱角。尽管决绝地说过老死不相往来的话,但面对贺亦巡,他还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在离去前,他拍了拍贺亦巡的肩:“有需要叫我。” “不用。”贺亦巡说。 他抓了周晔,周晔不是个硬骨头,没关多久就吐出一连串名字,随便哪一个都经不起查。 把心思投入到工作上是很好的疗愈方式,贺亦巡比许培预想中调整得快,低沉一夜后便回归常态,看上去又变回了从前的工作机器,但他总抽空跟许培发消息,报备他的行程,似乎多了一份依赖。 许培去警局出勤的次数不多,因为嗅觉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前两天,他随警队去山上搜寻失踪者,当时并不确定失踪者已死亡,结果他比警犬先发现腐烂的遗体,尸臭味呛得他好久都没缓过来。 在家待着,闲着也是闲着,许教授索性承包了所有家务。 忙活了一天,做饭时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他拿着锅铲来到玄关:“怎么样?你就说我贤不贤惠。” 贺亦巡停在门口,看着地板上明晃晃的水渍,沉默了一瞬:“贤惠。” “我还擦了窗户玻璃。”许培又说。 贺亦巡抬头看去,窗户上也有干涸的水渍,意味着他得全部重新擦一遍。 一股焦糊味突然传来,许培叫了一声“不好”,赶忙跑向厨房:“要糊了!” 贺亦巡头疼地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走出玄关,毫不意外看到了灾难般的厨房。 实在忍无可忍,他解开袖扣,把衬衣挽到手肘,扯过一张厨房纸,擦起了满是菜渣的台面。 “你去坐着,我会收拾。”许培不满地挥动锅铲,一不小心把一块肉掀出锅,弹到地上留下了一块油渍。 “行了。”贺亦巡忍到极限,一手关火,一手抽走许培手中的锅铲,再搂住他的腰,把他搬离了厨房。 “哎,你干嘛呢?让我做饭!”许培两条腿在空中乱蹬,蹬掉拖鞋也不能阻止被贺亦巡搬到客厅。 “你没有厨艺天赋,不要勉强自己。”贺亦巡把许培丢到沙发上,取下他身上的围裙穿在自己身上,“以后家务也别做了,我会承包。” 说完,他捡起许培的拖鞋,规整地放到沙发边。 “你瞧不起我。”许培趿拉上拖鞋,又跟回厨房,“我可是国立研究所最年轻的教授,只要我想,没什么是学不会的。” 贺亦巡无法忍受厨房的脏乱,第一时间拿起了抹布,但听许培这么一说,他停下动作,用筷子夹起锅里的一块肉,递到了许培嘴边。 以他常年做饭的经验判断,这肉一定塞牙。 许培一口咬下,脸上的自信随他咀嚼的动作逐渐消失,他艰难咽下,转身就走,自言自语地嘟囔:“我还是研究下养花的爱好吧。” 吃上饭已是半小时后,厨房干净得就像没使用过。贺亦巡额外做了两菜一汤,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味道一如既往地好。 许培不得不承认,或许他真没有家务天赋。 贺亦巡照顾他方方面面固然好,但…… 咬着筷子走了会儿神,被贺亦巡精准捕获:“在想什么?” “没事。”许培低头吃饭。 “你有事。”贺亦巡放下了筷子。 最近不知怎么,贺人机就像开窍了似的,连许培微小的情绪也能察觉。有时他甚至只是皱了皱鼻子,贺亦巡就知道他是不舒服。 其实一开始许培没想过贺亦巡能做个称职的“alpha”,毕竟两人的身体结构有很大不同,光是信息素沟通就做不到。 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贺亦巡虽不是alpha,但绝对是称职的男友,他的用心足以弥补许培在这边的不适应。 “我只是不想整天待在家里。”许培说,“我想出去工作,当警方的顾问就挺好,但……” 他无法调节嗅觉灵敏度,一闻到刺激性的气味,就得在家歇个好几天。 起初跟贺亦巡狠狠做一场就能恢复不少,但现在贺亦巡的jy也没那么管用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鼻粘膜受损越来越严重。 等阻隔器彻底没电,或许他连门都不能出了。 “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就有雷雨。”贺亦巡说,“我们过去把事情解决再回来。” 许培也是这样的打算:“好。” 不过这次回去……怕是凶多吉少。 “先解决你阻隔器的事,能不能抓甄礼不强求。”贺亦巡习惯性地做起了计划,“根据上次的经验,遇险就会时间倒流,这次我们过去大概率会在逃亡路上。” “你现在身体没那么虚弱,我会尽量找个地方把你放下,你回去拿充电器,然后跟我汇合。” “之后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下一次雷雨天。” “等等。”许培打断贺亦巡,“万一我们不能汇合怎么办?” “我可能会被抓,你找个雷雨天把我救走。” 贺亦巡说得轻巧,许培只觉得困难重重:“我怎么救你?” “利用詹高。他不知道雷雨天我们可以穿越。”贺亦巡说完,顿了顿,“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许培想说要不算了吧。 甄礼肯定会想办法回来,派人守着他就行。 但…… 难道他真要在家里过一辈子吗? 如果这次回去,时间多倒流一些就好了。只要不是在车里,一切都还来得及。 吃过晚饭,许培坐在客厅地毯上,根据不同的时间节点,做着不同的plan。 “时间最好是回到被莫欣袭击之前。实在不行,在揭穿詹高之前也行,这样至少你不会被捕。” 自言自语地说了半天,厨房那边毫无回应,许培抬起头问:“你在听吗?” “在。”贺亦巡说。 许培开始回忆怒城的地图,最次,两人回到逃亡途中,至少能找到更好的路线。 另一边,贺亦巡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刚点开陈臻的对话框,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恰恰是陈臻打来的电话。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信了。 按下接听键,调小手机音量,陈臻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贺sir,那个触发器我找人做好了,是干什么用的啊?” 贺亦巡回头看了看专心做着计划的许培,低声说:“有用。” # 第五案:因果律 第76章 你是什么人? 越野车停靠在滨市大学的校门前,天空阴云低垂,将路边的围栏趁得愈发冷清。 偶有学生低着头快步走过,卫衣帽子被风吹得鼓起,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雨水打湿。 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顶着大风来到越野车旁,从副驾窗户递进来一个由磁铁和线圈组成的小物件:“按照你们提供的图纸做好了。” 这人是陈臻找来的物理学专业老师,根据甄礼电脑里的图纸,复刻出了他逃走时使用的触发器。 贺亦巡道了声谢,带着触发器,把车驶回了警局。 天气预报今早十点有雨,贺亦巡九点出门,告诉许培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十点会准时回来。 但,他要食言了。 穿越过去的计划中,从来就没有许培。 在许培昏迷的那两天,贺亦巡就已经在做穿越的准备。许培醒来看到茶几上放着甄礼的电脑,正是他在研究里面的数据,而他把计划说得如此轻巧,也是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实现。 无论回到哪个时间节点,只是风险高低的区别,危险始终存在。 贺亦巡不会让许培再次陷入危险之中,所以他决定独自前往。 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转眼间,雷声大作,云层被闪电撕开一道裂口,大雨倾盆而下,将车窗淋成了磨砂玻璃。停车场有人把手搭在头顶,快速跑向警局,没有人注意到贺亦巡独自坐在车里。 离十点还有一点时间,又把计划捋了一遍,贺亦巡点开通讯录,拨通了许培的电话。 很快,许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在大雨的噪音中有些模糊不清:“你回来了吗?” 生平头一回说谎,贺亦巡准备得很充分。如果只说有事,是不可能骗过许培的,理由必须越详细越好。 “周晔供出的那个副行长同意做污点证人,我这边暂时走不开。” “等我忙完应该赶不上了,我们等下一次雷雨天吧。” “最近雨天多,应该不会等太久。” 许培并未察觉到异常,回答得很快:“好。” 感受到他的无条件信任,贺亦巡很轻地抿了抿唇,说:“等我回来。” 挂掉电话,贺亦巡重新捋了遍思路。 他的安全是第一,因为没有他,客观来说,许培在这边也无法独自生活。到头来,如果许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严重,最终只能回到那边,那他面临的不是和詹高结婚,就是去蹲监狱。 其次,便是回家拿充电器。可以的话,最好再买一个备用阻隔器,并带一些基础药品回来。 至于甄礼,有机会抓最好,没机会也不能强求。 现在那边的世界,许培和贺亦巡应该是坠桥失踪的状态,两人同时回去,事情的发展可以很好地衔接,但只有贺亦巡一人回去,情况就有些复杂。 从时间线上来说,许培要在坠桥之后才会消失,若贺亦巡穿越过去之后时光倒流,坠桥事件还没有发生,那许培会是什么状态? 因为坠桥事件还未发生,他应该还在;但他的身体在另一个世界,原世界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他。 这似乎会产生bug。 又或者时间会往前走,贺亦巡出现在河里,这样就可以避开“许培存在与否”的问题。 可能性实在太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贺亦巡单独行动要比带上许培好得多,一来他不用顾及许培的安危,行动更加方便,二来,许培不会再遭遇危险。 这些事情由来他承担就够了。 拿起那个像炸弹引爆器一样的小玩意儿,贺亦巡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拇指按下了上面的触发按钮。 线圈亮起蓝光,就和甄礼消失前一模一样,车窗外的画面变得愈发模糊,熟悉的浓雾弥漫四周,有过前两次经验,贺亦巡早已是心如止水,等雾气散去,他发现他出现在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身边人来人往,有玩偶在和游客互动,不远处的旋转木马放着欢快的音乐,云霄飞车从头顶驶过,传来乘坐者们的尖叫。 是一座游乐场。 贺亦巡抬起手看了看,能感受到空气墙的波动,按照惯例,这不是最终的目的地,只是他路过的时空。 四周的欢声笑语离贺亦巡很近,又好像很远,仿佛隔着一层水幕。突然,玩具枪打中气球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去,越过重重人群,看到了一个小男孩的背影。 小男孩正举着枪打气球,瞄准得很认真。他身旁站着两个大人,贺亦巡看了一阵,不敢确定,于是走到三人背后,才发现这两大一小正是年轻时的林玫和贺茂虎,以及小时候的自己。 “啪”的一声,玩具枪打出子弹,气球却没有破。 贺茂虎拿过小贺亦巡手中的玩具枪,一边对他示范,一边说:“枪托要抵住肩膀,不要乱动。” 扣下扳机,气球应声而破。贺茂虎颇为得意,又说:“看爸爸给你表演个百发百中。” 啪啪啪,一连串子弹打出去,结果命中率还不到一半,围观的人都在暗笑,小贺亦巡觉得丢脸似的,对林玫说:“妈妈,你来表演一个。” 听到这个称呼,贺亦巡微微一怔。 “把枪给我。”林玫朝贺茂虎摊开了手掌。 贺茂虎也不觉得丢脸,乐呵呵地把枪递了过去,接下来,林玫举枪瞄准射击,一套潇洒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直接清空了整面墙的气球。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贺茂虎自豪地跟周围的人说:“这我老婆。” 小贺亦巡也仰着脑袋对林玫说:“妈妈你好厉害。” 林玫揉了揉小贺亦巡的脑袋,一家三口拿着奖品去了另一个游乐项目。 不对。 贺亦巡很肯定他没有失忆,他的记忆中绝没有这样的场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场景。 林玫和贺茂虎什么时候陪他去过游乐场? 看那奖品,是个机甲,贺亦巡也不记得他有过这个玩具。 难道是他在做梦?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路过的时空都是发生过的事,就比如上上次回到小时候的书房,那日记确实是贺亦巡自己写的。 并且,他也不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如果这里的场景真实发生过,但并没有发生在贺亦巡身上,那么大概只有一种可能—— 这里是平行时空。 贺亦巡站在人群中,远远看着那一家三口,注视了良久良久。 雾气再次聚集,四周的声音连同画面一起消失,贺亦巡收起思绪,做好了迎接撞击的准备,而下一秒,就如他预想中那般,脚下开始剧烈地颤动,周遭响起嘈杂的轰鸣,他心中有了估量,这大概就是坠河的前一秒。 然而当雾气散去,一切感知回归真实,河面并未出现,撞击更无从谈起,贺亦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 ——他正坐在一个马桶上。 四周的空间非常狭小,马桶周围几乎没有下脚之处,旁边是洗手台,小得像是给小人族设计的,贺亦巡站起身,头顶几乎擦过天花板,一转身,手肘便会撞到折叠门。 密闭的空间中安静归安静,但仍能听到持续不断的引擎轰鸣声,脚下的颤动仍在持续,时不时让人产生严重的失重感。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贺亦巡没猜错的话—— 他好像在一架飞机上。 适时机上广播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正在穿越一片雷雨区,飞机会持续颠簸,请系紧安全带,切勿随意走动。洗手间暂停使用,正在使用洗手间的旅客请抓好扶手。谢谢。” 真的,在飞机上。 怎么会这样? 贺亦巡一手扶墙,一手掏出这边世界的手机看了看,只见时间走动正常,说明他没有穿去陌生的地方,网络未连接,这没法办法,毕竟他在空中。 等等。 手机显示今天是年月日,正是他和许培上次穿走的日期。 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虽然不记得具体,但这一天,詹高的发布会定在上午十点,许培在十点前遇袭,之后被送去医院抢救,再和贺亦巡一起逃亡,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但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车上吗?正在被警察围捕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飞机上? 状况还未搞清,颠簸已经平稳了下来,广播再次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刚刚经历了严重的颠簸。如果您的身体感到不适,请速与乘务员联系。谢谢。” 贺亦巡不得不开始思考,如果打开卫生间门,会遇到什么情况? 或许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可以随便找个空位坐下。 又或许,飞机满员,空警立马发现他很可疑。 无论如何,贺亦巡不可能一直待在卫生间里,毕竟在飞机下降阶段,空乘也会检查卫生间里有无旅客。 他轻轻拉动折叠门,打开一条小缝,发现卫生间外竟是通往上层的楼梯,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是酒吧。 这不是普通的客机,更像是政要的私人飞机。 周围不见人影,飞机的引擎声很大,听不见任何动静。贺亦巡暂且掏枪上膛,贴着墙四处查看了一番,发现机舱尾部的休息室里有几个警卫,正无聊地看着杂志聊着天。 应是上机前做过严格的安全检查,没有警卫想到会有人中途出现在飞机上。 撤回机身中部的卫生间,贺亦巡打算去上层甲板看一看,而就在这时,脚步声突然响起,有人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他第一反应是躲到旁边的厨房,但当他余光瞥到来者的脸时,他直接怔住,和那人实实在在打了个照面。 第77章 时空偏差 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形,不同的穿衣风格,不同的气质。 眼前的许培不苟言笑,眉宇紧绷,脸上不止有看到陌生人的戒备,还透着一股紧张,似乎心事重重。 和贺亦巡熟悉的许培比起来,他多了一份稳重内敛,但少了一丝活力,给人的感觉更为复杂,不像纯粹的科研人员。 很显然,这是另一个时空中的许培。 不仅是通过气质判断,贺亦巡还能清晰地感知出这不是他的omega。 “我回头给你解释我的身份。”尽管两人并不相识,但贺亦巡仍把这个许培当做自己人,问,“这是谁的飞机?” “谁的飞机?”许培的眉头拧得更紧,眼里戒备更浓,和贺亦巡保持着距离,绕过他来到了过道上。 下一秒,许培仰起下巴便喊:“警卫!” 贺亦巡:…… 还是家里的培培更可爱。 在掏枪劫持许培和静观其变之中,贺亦巡选择了后者。 倒不是他无条件信任这个许培,是这架飞机就像一座空中孤岛,没有任何退路,若是贸然行事,只会陷自己于不利。 两名警卫从过道上走来,围堵住贺亦巡,质问他的身份。两个alpha人高马大,释放出信息素压迫,但对贺亦巡丝毫不起作用。 “我跟许教授来的。”贺亦巡说。 “你认识我?”许培面露狐疑,“你怎么上来的?” 贺亦巡没有回答:“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兴许是觉得贺亦巡没有威胁,许培暂且让警卫离开,带着他上了二层甲板。 走上旋转楼梯,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开放式环形卡座。贺亦巡有想过无数种可能,比如这个时空中的许培已经和詹高结婚,或许他会看到两人琴瑟和鸣的画面,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卡座里,詹高、仇卫、莫欣、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以及……甄礼正坐在一起。 像在开会。 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冲击,以至于贺亦巡右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后,左脚竟忘了跟上,一时间停在原地,和那几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回事?”詹高问。他应是听到了许培在楼下叫警卫。 其实贺亦巡也无法判断眼前的人到底是詹高还是詹远,不过从他衣领上别着议长徽章来看,至少可以确认他的身份是詹议长,表面上就是詹高。 “有个人跟着我上了飞机。”许培问,“你们认识吗?” 仇卫和莫欣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在说不认识,那陌生女人和甄礼没搭话,詹高便看向贺亦巡问:“你是什么人?” 贺亦巡没回答,直直地看着甄礼。 这一堆人凑在一起还不是让他最震惊的,最让他怀疑双眼的,是甄礼一脸老态,完全不是他逃走时的模样。 算起来,甄礼三十五岁被判处终生监禁,关押二十年后是五十五岁,但现在他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至少在六十五岁往上。 众人随着贺亦巡的目光看向了甄礼,而甄礼就像生怕贺亦巡给他找麻烦似的,开口道:“我记得你……是怒城电视台的记者吧。” ——他似乎不希望贺亦巡暴露他穿越者的身份。 那陌生女人打趣道:“怒城电视台还有这么正的记者?” 仇卫掏出手机,像要确认:“你是哪个部门的?” 詹高皱眉:“记者怎么会跟上来?” 许培问:“你是想采访我吗?” 尽管并不清楚许培的身份为什么会接受采访,但贺亦巡急需弄清当前的状况,唯一的方法便是顺着许培的话说:“对,我想采访你。” “不可以。”詹高打断道,“听证会结束之前,许教授不接受采访。” ……听证会? “你没有权力限制我的自由。”许培皱眉看向詹高。 虽然是不同世界的许培,但面对强权,仍是同样的反应。 “是,但这是我的飞机,我有权力限制他的自由。”詹高摘下挂在墙上的手持式麦克风,用广播的方式吩咐道,“来两个警卫,把这个记者带走。” 许培面露愠色,金属链条随着他隐忍的呼吸在肩头晃动:“詹高,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许教授。”詹高说,“你不搞那些违反自然规律的研究,就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许培忍无可忍地转身就走,沿着走廊去了一间房间,应是客房。 陌生女人耸了耸肩,跟着起身:“詹议长,你开的条件许教授不可能接受,我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詹高一副“请便”的模样:“我给过他机会了。” 贺亦巡被警卫带到了机舱尾部的休息室,兴许是已知他“记者”的身份,警卫只叮嘱了他一句“老实点”,接着该聊天聊天,并未对他严加看管。 透过椭圆形的舷窗往外看,飞机行驶在平流层,棉絮状的云层在下方翻涌,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机翼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旁的报架上挂着今天的报纸,头条的标题甚是醒目:德兰制药首席科学官许培或将入狱。 德兰制药,首席科学官,全是陌生的概念。 看样子这个时空和原时空的偏差不止一星半点。 贺亦巡拿过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报纸,双手抻开阅读了起来,很快便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五年前,彼时还是国立研究所研究员的许培研发出了一种稳定剂,可以让omega自主决定是否发q。该药剂一经问世便掀起了腥风血雨,先是许培被国立研究所裁员,入职德兰制药,成为首席科学官。 ——刚才那陌生女人就是德兰制药的ceo,孙雅美,一个omega,没有她在背后运作,稳定剂很难获批生产。 之后,越来越多的omega接受稳定剂治疗,不再固定一年发q两次,而是可以自由控制发q时间。 比如单身omega,可以始终不发q;又比如备孕中的omega,可以多次发q,直至怀上。 这本是造福社会的好事,但,不愿意发q的omega占了绝大多数。 alpha集团开始愈发不满,ao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作为反制手段,怒城议长詹高带头起草,并由国会通过了一系列以提高生育率为名的法案,如《反堕胎法案》、《新婚姻宪章》等,剥夺了omega的正当权益。 因此不久前,大批omega上街游行,爆发了怒城史上最大规模的暴乱,形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这次许培随詹高一起乘坐飞机出行,便是前往州政府参加听证会,届时会进行直播投票,若大部分市民认为许培有罪,他便会直接入狱。 报纸做出了悲观预测,许培入狱基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怪不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原来是一场毫无公正可言的审判正等待着他。 也就是说,这个精英许培完成了家里许小狗想做,但没机会做的事——研究超级抑制剂,他取名为“稳定剂”。 而事情的走向也和之前莫欣劝说许培的一样,他只有跳槽去药企才能研发这种东西。 不过—— 如果许培跳槽去了药企,那s级alpha就不存在了。 后续也不会有詹高换回身份,那么楼上的詹议长其实是詹远? 但莫欣为什么会在那里? 还是有一些事情没弄清楚。 报架上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许培的事,贺亦巡又另外拿了一份,这一份的风格偏八卦小报,上面写着许培和詹高本已订婚,但许培接受稳定剂治疗后,和詹高的信息素不再匹配,两人的婚约便作废。 贺亦巡放下报纸,思路有点混乱,需要从头理一理。 许培和詹高一直没有完婚,说明詹高已经被詹远替换。这一点可以确认。 许培没有研究腺体修复及改造,那么…… 不对,这里缺失了一环。 原时空中,许培之所以想要研究超级抑制剂,是获得了贺亦巡的血清。 而这边的精英许培是如何研究出稳定剂的? 平行时空的出现,往往是有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一定有什么契机让许培改变了研究方向。 但到底是什么契机?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刚刚的环形卡座里,几人围坐的顺序是:莫欣,仇卫,詹高,中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把六人分成两个阵营,接着是空有水杯,没有坐下的许培,孙雅美,甄礼。 甄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坐在许培的阵营? 难道说…… 堵塞的思路豁然开朗—— 就是甄礼!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这个时空之所以和原时空偏差那么大,都是因为甄礼的出现。 之前贺亦巡和许培推测甄礼在这边的世界无依无靠,一定会想办法回去,但他们漏掉了一种可能性,甄礼认识许培! 他曾在监狱里和许培详细聊过,了解他的工作,了解他的抱负,所以他完全可以依赖许培生存下去! 根据甄礼电脑上的数据显示,触发器的磁力大小决定了穿越的坐标,虽然不确定他是如何操作的,但他大概率回到了五年前,主动找到许培,把自己提供给了许培做研究。 他协助许培研究出稳定剂,导致ao群体分裂,社会动荡,最终许培不得不面临这场审判。 而精英许培的工作环境不比研究所纯粹,相当于在权利场浸淫了五年,所以和许小狗完全不是一个人。 换言之,纵使世界上有千万个许培,唯有和贺亦巡经历过那些事的许培才是属于他的蓓蓓。 现在这样的情况,对贺亦巡来说反倒有利。他没有被通缉,可以有大把时间准备阻隔器和其他物品,而甄礼就在这个时空中,他也可以找机会把人一起带走。 第78章 这一个也没逃过 洗手池的水压很大,“噗呲”一声,水柱打在金属台盆上,像在发出结束使用的信号。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扔进垃圾桶里,贺亦巡拉开卫生间的折叠门,看守他的警卫正等在门口。 “我想喝一杯。”贺亦巡说。 他态度自然地朝左手边的酒吧走去,警卫显然没想到他如此随性,疑惑了一瞬,随即不耐烦地抓住他的胳膊肘:“赶紧跟我回去。” 贺亦巡不受影响地抽回胳膊,走到吧台边,倒了一杯威士忌:“一杯而已。” 警卫力气不小,却被轻易挣脱,他认真起来,走到贺亦巡身旁,只是他的手才刚搭上贺亦巡的肩膀,一杯烈酒猛然泼到他脸上,酒精渗进双眼,刺痛随之传来,而未等他缓过劲,下巴又遭受重击,疼痛与意识断联,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贺亦巡把警卫拖到吧台后藏好,接着去了一趟挨着厨房的服务间。只见白板上画着二层甲板的客房布局,每间房都注明了使用者和饮食习惯。白板旁是一块屏幕,实时显示着飞行高度、温度,以及目的地的距离和气候。 目的地是雷雨天,飞机还有三个多小时落地。 贺亦巡离开服务间,确认没有空乘人员在走动后,沿着楼梯来到了二层客房。试着拧了拧甄礼房间的门把手,里面上着锁,他敲了敲房门,甄礼的声音很快响起:“谁啊?” 贺亦巡不答,等着脚步声靠近,不料甄礼直接拆穿了他:“贺警官是吧?人在这边世界生活久了嗅觉会变灵敏。” “开门。”贺亦巡说。 “你还真是执着,追我追到这里。”应是苍老的缘故,甄礼的语速很慢,“怎么,你等着飞机降落的时候把我带走吗?” 这倒是一条新思路。 贺亦巡之所以会穿过来,是飞机起飞时穿越了雷雨层。而目的地和出发地并非同一片雷雨天,不会违背一次雷雨不能穿越两次的规律。 至于阻隔器,虽然有些不厚道,但贺亦巡可以把精英许培的阻隔器拿给自家许小狗缓解燃眉之急。反正飞机落地后,这边许培可以购买新阻隔器,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等把甄礼带回去重新接受审判,再找机会过来拿充电器等物品也不迟。 “你不开我就去找詹高。”贺亦巡说,“只要你不怕麻烦。”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响起了插销滑动的声音,甄礼打开了房门:“进来吧。” 飞机的客房不比酒店,但比火车包厢要大上不少,能摆下单人床,书桌和衣柜。甄礼在床边坐下,问贺亦巡:“你身体没什么异样吗?” “没有。怎么了。”贺亦巡拉过椅子,坐在甄礼对面。 “这边的人之所以进化出腺体,是几百年前经历过一场瘟疫。”甄礼说,“空气中的病毒一直存在,他们现在一出生就携带抗体,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会受到病毒影响,神经系统出现问题。” “我没有。”贺亦巡说。 “年轻就是好。”甄礼咂了咂舌,“可能你抵抗力强。” “你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你在这边待了多久?”贺亦巡问。 “十来年了。”甄礼的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报纸上写,许培在五年前研究出稳定剂,合理推测这是甄礼出现在这个时空的时间。贺亦巡问:“你来这里之前还在别的平行时空待过很多年?” “可以这么说,但我去的不是平行时空,是‘分裂’时空。” 贺亦巡:“分裂?” “你可以理解为有一个元时空,就是许教授原本生活的那个。他在十岁的时候出了车祸,本来那时候就该死亡,但因为他穿越,分裂出了一个新的时空,那个时空里他没有死,一直活到了三十岁。” “但三十岁的时候,他遭遇了实验室爆炸,本来也该死亡,但因为穿越他又活了下来,时空再一次分裂,他一直活到了跟詹高宣布婚讯,被自己实验室的副教授谋害——” 听到这里,贺亦巡心脏一沉,原来许培已经死过这么多次了吗? “我发现调整触发器的坐标,可以回到过去,本来想回到我们那边的二十年前,改变这一切,但我们的时空没有分裂,我回去过一次,还在原来的时间线上,又只有回来,想方设法生存下去。” 这些经历甄礼似乎憋了很久,贺亦巡一问,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换上语重心长的语气:“其实你没必要抓着我不放,贺警官。司蕾的案子我顶多算从犯,被关二十年已经超出我应该承担的刑罚,正常来判,我也不至于终生……” 甄礼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走廊上响起了空乘的敲门声:“许教授?”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边,但门外却半天没反应,空乘又改为拍门:“许教授?” 这下外面有了其他人开门的声音,詹高问:“怎么了?” “许教授点了一杯咖啡,我给他送上来,他却不开门。” 贺亦巡隐隐感到不对,连忙打开门来到了走廊上。见着他,詹高奇怪地皱了皱眉,又见到跟在他身后的甄礼,似乎以为两人在商讨采访事宜,也没那个闲工夫多问,一脚踹开了许培的房门。 房间里,许培背对着众人,伏倒在书桌上,鲜血流了一地。 看到这个场景,空乘尖叫了一声,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咖啡溅得四处都是。 其他人各有各的惊讶,唯有甄礼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一个也没逃过。” 在许培没回应时,贺亦巡便早有心理准备。 他第一个走进房间,尽管已去过那么多案发现场,见到许培这副模样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许培侧脸倒在书桌上,脸颊下压着一张遗书。贺亦巡掏出方巾,轻轻抽出那张遗书,只见上面写着发生这么多事都是自己的错云云,由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选择轻生。 摸了摸脉搏,已无跳动。贺亦巡又蹲下身查看,发现许培的心脏处插着一把刀。 “你这是在干什么?”詹高看着贺亦巡,眼里满是荒唐,“把自己当警察了吗?” 贺亦巡置若罔闻,站起身说:“这是伪造的自杀现场。” 甄礼:“伪造?” “按照乘务员的说法,他在死前点了一杯咖啡。如果他想在离开前品尝咖啡的味道,不会还没喝就动手。” ——把飞机上的速溶咖啡当做最后一餐,本身也透着诡异。 “可是这里有遗书。”詹高徒手拿起那张a4纸,皱着眉一目十行地看完,又放回了桌子上,“我们进来的时候门还锁着,这就是自杀。” “首先,遗书是打印的,谁都可以伪造。”贺亦巡说,“其次,客房门锁并不复杂,不能排除密室是伪造的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人?”詹高释放出警觉的信息素,本就阴郁的房间里又笼罩了一层压抑。 甄礼生怕贺亦巡露出马脚,连忙上前解围:“记者就这样,总喜欢阴谋论。” 他把贺亦巡拉了出来:“这就是自杀。只能是自杀!” 是的。 甄礼没说错,这起案件只能是自杀。 现在全国都在关注许培的事,他若在詹高的飞机上遇害,舆论会怎样可想而知。届时,说不定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把门关上,谁都不许进去。”詹高走出房间,对一旁的仇卫说,“尽快拟一份新闻稿发给熟悉的媒体,许培承受不住重压决定自杀。” 说完,他看向贺亦巡,像在看一个不重要的边缘人物,多搭理一句都有损他的身份:“至于你,回下面待着。敢乱报道,有你好看。” 贺亦巡又被警卫带回了休息室。 被他打晕的那个警卫报复性地给了他肚子一拳,他忍了下来——不忍也没办法,其他几个警卫嘲笑那人连个记者也看不住,结果便是贺亦巡收获了一对一严加看管。 飞机仍平稳地行驶在平流层,还有好一阵子才会降落。反正这会儿什么也做不了,贺亦巡正好消化甄礼话里庞大的信息量。 按理来说,甄礼应该不知道许培十岁就穿越过,也不知道许培曾被莫欣谋害,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都不在现场。 但他能把时间线说得如此清楚,说明他去过许多许培死亡的时空,了解过许培的死因。 比如,他去过所谓的元时空,那里许培十岁就已死亡。他又去了分裂出的时空,那里许培未死,他和许培聊过后,推断出许培小时候因穿越避开了死亡。 又比如,在某个时空中,詹高换回身份后,迫不及待想和许培完婚,导致莫欣杀死了许培。甄礼穿越过去时,或许这个案子已破,所以他知道许培会被自己实验室的人谋害。 想着想着,贺亦巡不由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难道甄礼一直在避免许培死亡? 这倒是符合他说的“想方设法生存下去”,毕竟许培一死,他只能另想办法生存,而他已经一把年纪,相比起来,还是利用已知的未来让许培活下去更为容易。 不过。 还是有一些细节没理清楚。 贺亦巡闭上双眼,在心里画出无数根线条,而就在这时,楼上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有空乘小跑着来到休息室看了一眼,又慌慌张张跑走,所有警卫都跟了上去,有人问:“怎么了?” “许教授的尸体不见了!” 贺亦巡也跟着起身,却被看守他的警卫推了一把:“你给我老实待着!” 话虽如此,那警卫也离开了休息室,贺亦巡自然不会老实,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几个警卫后面来到了机舱中部。 第79章 精英小狗 接到贺亦巡的来电,说有事走不开,许培并未多想,第一反应是不能耽误正事,等下次雷雨天就好。 但刚挂电话,他便觉得不对劲。 有人愿意做污点证人,的确是重大突破,但好像也没那么紧要,非得贺亦巡亲力亲为。 他可是身体不适,拖一天就不适一天,难道还没有破案重要?还以为贺亦巡爱惨了自己来着…… 越想越不对劲。 许培给贺亦巡回了个电话,结果再也没有接通过。 “这是哪儿?” 许培把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任由贺亦巡把他带到了二层客房。偌大的飞机不知为何空无一人,客房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份诡异的遗书。 来不及细看遗书内容,一旁的贺亦巡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个行李箱:“待会儿给你解释,你先换衣服。” 房间里,不仅尸体不翼而飞,就连血迹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把刀。 尸体消失,姑且可以认为有人藏尸;血迹不见,那只能是两个许培形成冲突,时空自动修复。 如贺亦巡所料,衣柜里有精英许培的行李箱,但不凑巧的是,箱子上带有密码锁。 “这是你自己的箱子,你知道密码吗?”贺亦巡问。 许培莫名其妙:“我自己的箱子?” 自穿越过来,贺亦巡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搞得许培也有些紧张。尽管还有很多事想问,但他还是在箱子旁蹲下,凭直觉拨出一组数字,只听“咔哒”一声,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衣物和随身物品。 用自己常用的密码打开了陌生的行李箱,这感觉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许培奇怪地问:“这怎么会是我的箱子?” 贺亦巡拿出西装防尘袋,取出一套三件套西装,递给许培:“这个时空中还有一个你,他刚刚被谋杀,就死在书桌那边。你过来后,他的尸体消失了,现在你需要假扮成他,找出凶手。” 许培一整个懵逼:“什么??” “另外,甄礼也在这里。” cpu直接烧了。 趁许培换衣服的空挡,贺亦巡告诉了他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许培更加震惊:“你是说我利用甄礼研发出了超级抑制剂?” “这边叫稳定剂。”贺亦巡给许培打好了领带,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在箱子里翻找一番,找到一副备用眼镜,贺亦巡把眼镜往许培鼻梁上一架,这下才对味。 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许培身材挺拔,闪着冷光的镜片挡住浓密的睫毛,多了一丝生人勿进的威严。 只是脱毛衣时带起了他头顶的一簇头发,突兀地翘在那里,有一种违和的俏皮,像是狐狸露出的尾巴。 这不是精英许培,也不是许小狗。 是精英小狗。 有点想日是怎么回事。 “哎哟我去。”视界过于清明,许培连忙摘下眼镜,使劲眨了眨眼睛,“这边的我是多热爱工作啊,度数这么高。” 戴上反而头昏眼花,许培索性用链条把眼镜挂在胸前,问贺亦巡:“飞机上的其他人呢?” 贺亦巡收起不合时宜的想法:“去设备层找你的尸体了。” “我待会儿该怎么说?” “只有我和詹高进房间查看过尸体,他没仔细看,只看了遗书,你假装昏迷就好。” 许培点了点头,倚着书桌,看起了那份遗书。研究超级抑制剂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没想到另一时空中的自己已经实现,并迎来了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所以甄礼已经在这边待了五年?”许培问。 “不止。他应该一直在避免你的死亡。” 甲板下的设备层应该相当大,一群人去了许久都还没有上来。 贺亦巡找出纸笔,在白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时间线,然后在靠近开头的地方,点出一个时间节点,标注上十岁:“按照甄礼的说法,这是元时空,你十岁的时候已经死亡。” 许培不解:“可是我没死。” 贺亦巡在时间节点下延伸出一条竖线,又横着拉出另一条时间线:“你不是没死,是回到了分裂出来的时空中,就叫1号时空吧。元时空的你已经出车祸死亡,你在1号时空一直活到了三十岁。” 他在第二条时间线上又画出一个时间节点,标注上三十岁:“实验室爆炸,到这里你再次死亡,于是——” 在三十岁的时间节点继续往下画,拉出第三条时间线:“这里分裂出2号时空,现在元时空和1号时空的你都已死亡,你在2号时空活又到了詹高发布婚讯,被莫欣谋害。” 画到这里,贺亦巡放下了笔。 “简而言之,你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时空里,实际上你每遇到一次死亡,穿越回来的都是新分裂出来的平行时空,在原来的时空里,你就是死了。” 许培缓缓明白过来:“你是说,出车祸、实验室爆炸、被莫欣袭击,我都实打实地死了?” “对。”贺亦巡说,“你可以理解为一次事件,会分裂出两个时空。一个时空里,你死了;另一个时空里,你因为穿越活下来了。” 这样倒是好理解得多。 “那我们坠桥,也会分裂出新的时空,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怀疑是甄礼扰乱了时间线。他应该去过许多时空,知道你所有的死因,所以一直在左右你的选择。” “比如他知道你三十岁会遭遇实验室爆炸,索性让你提前跳槽,避开那条时间线,但没想到这条时间线上的你还是没有逃过。” 许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在这里死的我就不会穿越吗?” “不确定。”贺亦巡说,“莫欣那次是我救了你,其余两次你都是遭遇意外,而非谋杀,所以……” 两次意外都没人目睹全过程,即使许培消失后又回来,也不会引起旁人记忆混乱。 但谋杀不同,凶手会确认许培死亡。由于整个过程都有凶手参与,要么两人一起穿越走,否则许培单独穿越就无法成立。 “可是尸体凭空消失都来了,一点也不符合科学原理。”许培私心还是希望未曾碰面的自己能活下去,“万一现在时间线上有bug呢。” “嗯。”贺亦巡说,“也不是没可能。” 门外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夹杂着詹高等人的闲聊。 莫欣:“好可怕,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 仇卫:“有人搞鬼吧。” 詹高:“刚才应该检查下死没死透。” 一声尖叫骤然响起,是走在最前头的孙雅美看到了房间里的许培。其余几人连忙跟过来,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唯有甄礼惊讶了一瞬,当即目光了然,是认出许培已经换了人。 “你没死?”詹高上下打量着许培,像在怀疑自己的记忆。 “昏迷了而已。”许培把眼镜架在鼻尖,略微收起下巴,视线越过镜片上方,装模作样地扫过门边的几人,“有人打晕了我,用刀刺了我的心脏,但力度不大,只是皮外伤。” ——也不知模仿得像不像。 “你看到谁打晕了你吗?”孙雅美问。 “没。”许培放下眼镜,不紧不慢地说,“但肯定是这飞机上的人。” “不对,刚才地上不是很多血吗?”莫欣奇怪地说,“那好像不是皮外伤。” “你看错了。”许培双手插进西装裤兜,用尖头皮鞋踏了踏脚下的黑色尼龙地毯,“这么深的颜色你能看清什么?” 莫欣狐疑地歪了歪头,和詹高一样,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无论如何,许培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也由不得他人不信。 詹高走进房间,先是瞥了眼贺亦巡,皱眉道:“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接着拿起书桌上的小刀,问许培:“你是说有人在你昏迷的情况下,用刀刺你,只造成了皮外伤?” “是。”许培说。 “那肯定是omega,alpha不会留你一命。”詹高随手把刀扔回了书桌上,“你该不会给我演了一出戏吧?” 许培是omega集团的代表,若凶手是omega,大概率就是演戏。 “我有必要吗?”许培拿出气势,拉松了领带,“还是要我给你看看我的伤口?” 他当然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把胸口露出来。然而当他的领口松开后,一丝蜂蜜的甜味无意中溢出,飘散向四周。 詹高翕动了下鼻翼,像是意外寻回了遗失的物品,冷漠的眼眸突然亮起,诧异地看向许培:“你的信息素怎么又变回来了?” 糟糕。 阻隔器处于低电量模式,一不小心就会泄露私密信息素。 “咳。”许培清了清嗓子,瞎编道,“之前不稳定,现在稳定下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如果是这样,”詹高一改看许培的眼神,竟多了几分熟悉的迷恋,“我们没必要解除婚约。” 许培:? “我们的契合度有92%,一定能孕育出无比优秀的后代。” “你们不能。”贺亦巡不咸不淡地开口,打断了詹高的幻想,“他是我的omega,已经被我标记了。” 这下甄礼成了最吃惊的那个:“你还能标记?” 许培闻声扫了眼门边,这才注意到莫欣和仇卫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是,我已经被标记了。”许培说,“他是我的丈夫。” “怪不得你会把他带上飞机。”詹高倒也不恼,眼中隐约多了一丝雄竞的兴奋,似乎有着相当的自信,能把贺亦巡比下去,“你知道下飞机后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听证会。”许培说。 “让你改革稳定剂,你不同意,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你会坐牢。”詹高说,“不过只要你答应跟我完婚,我可以让你免除牢狱之灾。” 第80章 你成结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就像游戏回到读档点,重新走一遍剧情。早已熟悉剧情的玩家内心泛不起任何波澜,不过这一次,许培避免和詹高起正面冲突,说:“先查案。” 詹高一改方才不以为意的态度,“好,都依你。” “凶手必定是飞机上的人,你去查下监控,哪些人来过二层甲板。” 二层的监控摄像头对着卡座和旋转楼梯,只能看到哪些人上来过,看不见去了哪间客房。 詹高转向门边的仇卫,吩咐道:“去。按照许教授说的做。” 仇卫点了下头,利落地转身去了楼下。 许培又说:“至于你们,先回房间吧,我先跟甄博士聊一聊。” “好。”孙雅美应了一声,去了隔壁房间,“有事叫我。” 莫欣没动,应是不想听许培安排,等着詹高发话。詹高也没离开,仿佛已经默认许培的事就是他的事。 “你也走。”许培说,“我待会儿单独找你聊。” 单独二字似乎戳中了詹高,他收起被驱赶的不悦,兴味盎然地说:“我等你。” 客房门关上,整理时间到。 许培把椅子拉到房间中央,对甄礼扬了扬下巴:“请坐,甄博士。” 甄礼认命地呼出一口气,拖着蹒跚的步伐来到椅子坐下,方正的客房瞬间变成审讯室,舷窗外的日光正正打在他身上。 “你们怎么非跟我过不去。”甄礼不满地嘟囔,“我坐了二十年的牢还不够吗?” “翻案意味着无罪,有没有罪你自己心里清楚。”许培说,“就算抓你回去当庭释放,也必须还原真相。” “行吧,我跟你们回去。”甄礼叹了一口气,“反正这边的许教授也没了,我要是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你想得还挺周全。”许培抄起双臂,说起了正事,“先回答我的问题,这个世界是不是莫欣改造出了s级alpha?” 直到许培从研究所离职,都没有和詹高完婚,说明詹高已经被喜欢alpha的弟弟詹远所顶替。但闻到许培的信息素后,他又重新提出完婚,意味着现在的他就是詹高本人,并非詹远假扮。 既然这两兄弟换回了身份,加上莫欣出现在这里,许培合理推测,在他跳槽后,莫欣改造出了s级实验体。 “对。发现了吗?很多事是改变不了的,许教授,你的结局注定是死。” 贺亦巡冷冷开口:“谁的结局不是死?” “也是。”没能唬住人,甄礼尴尬了一瞬,又说,“我的意思是,分裂时空里的许教授都会英年早逝。” “一开始,我只是在实验室爆炸那天提醒他,不要去加班,结果不知为何,他总会被莫欣谋杀——你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后面我去到更早的时间点,让他远离国立研究所,结果因为研究出稳定剂,他在上电视的时候被枪杀、车被人动手脚爆炸、被alpha同事下毒……总之被搞死过无数回。” “这次走到听证会,已经是在我的帮助下,活得最久的一回了。” “结果还是逃不过命运。” “我之所以说这是分裂时空,不是平行时空,是在平行时空里,许教授可能就没出车祸,活得好好的。但在这个时空下,你本该出车祸死亡,却因穿越逃脱,所以后面分裂出的所有时空,都在修正这一错误。” “就是你必须死。” “说到底,我去了那么多时间线,其实都在一个时空里打转,没能去到其他的平行时空,否则你们根本抓不住我。” 原来甄礼才是玩读档游戏的那一个。 只是游戏剧情已经注定,无论他怎么玩,都会迎来同样的结局。 贺亦巡突然想起这次穿越他路过的平行时空。 在那个时空里,他拥有幸福美满的童年,和这边的他完全不同,所以那才是真正的平行时空。 而甄礼在这边穿来穿去,到头来都是许培会死,也就是说他始终处在同一时空下,只是无限读档了而已。 的确,如果他真能在平行时空中自由穿梭,贺亦巡和许培穿过来,应该无法凑巧遇到他才对。 但贺亦巡一过来,他就在这里,其实并非巧合,是这个时空就是贺亦巡和许培离开的那个时空,他一直都在这里。 至于他说回到那边的世界,无法去其他的时间线,也是因为那边的时空并未分裂,等待他的只有警察的抓捕。 所以。 许培在心里隐隐得出了结论。 似乎只有他彻底离开,这边时空的运转才能恢复正常。 如果他执意留下来,那他的结局只能是横死。 “我也看开了。”甄礼说,“多过了十多年自由日子,也该回去养老了。” 许培挑了挑眉:“养老?” 因成功翻案,甄礼获得了一笔政府赔偿。现在回去,即使重新审理后不用再坐牢——毕竟已经被关押二十年,这笔钱也会被没收。 他已经一把年纪无法再工作,根本没钱养老,会有如此轻松的心态,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你觉得我们会信吗?”贺亦巡来到椅子旁,一把抓住甄礼的衣领,在他的身上搜寻了一番,最后在上衣内兜里找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触发器。 和第一个版本的炸弹引爆器相比,这个触发器要完善得多,甚至有调节数值的旋钮。 贺亦巡刚一拿起来,还未来得及细看,甄礼便猛地从椅子上蹭起来,伸手要抢走触发器。 看来就和贺亦巡想的一样,在得知许培会坐牢后,甄礼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装出认命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让两人放松警惕。 轻轻松松把手举高,再把自以为身手矫健,实则行动迟缓的甄礼推回椅子上,贺亦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你觉得我会让你跑第二次?” 后背猛地硌在椅背上,年迈的甄礼发出一声惨叫,控诉道:“你虐待老人!” 许培乐了:“就你这样还想逃跑?” 不过他还没乐一秒,贺亦巡便扯下他的领带,掏出初版触发器,和甄礼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许培不满地抗议:“你就不能找其他绳子?” 他对他当前的形象很满意来着。 “不想耽搁时间。”贺亦巡说。 意识到贺亦巡要做什么,甄礼拼命地挣扎:“我不回去!你别想让我回去!” 只是一位老者的挣扎在贺亦巡面前实在是很无力,握住他的双手,用他的大拇指按下触发器上的按钮,熟悉的蓝光闪起,眨眼间,椅子上已是空无一人。 ——照理来说穿越的前提是雷雨天,但既然许培能出现,说明下方的云层大概率正在打雷下雨,只是云层上方看不到而已。 任务完成一半,身上的担子轻松不少,许培打了个响指:“解决一个。” 只要在下个雷雨天之前赶回去,也不怕甄礼再逃跑。 贺亦巡提起了剩下的另一半:“现在的詹高是你之前的未婚夫。” “也就是抢劫中央银行、杀死亲弟的那个s级alpha。”许培说,“你有没有发现,很多片段和之前是一样的?” 比如詹高说贺亦巡阴魂不散,要给许培洗标记等等。 “所以不管时空怎么分裂,事情最终的走向会趋向一致。”贺亦巡说。 “现在的时间线上出现了稳定剂,说明这东西是会问世的,只是时间早晚。不是我,也会是其他omega研发出来。” 虽然自己没能实现这一点,但一想到总会有其他omega站出来——或许在其他平行时空里,仍是自己,许培便能释怀了。 “好了。”许培收起思绪,“还得把凶手找出来。” 贺亦巡“嗯”了一声。 虽然一些事情是注定的,但两人并不知道未来,不能用结果论去倒推,他们应该怎么走下一步。 至少就现在来看,他们得抓到凶手,然后可能的话,找机会曝光詹高。 或许最终的结局,就是需要他们去达成的。 “你有什么思路吗?”许培问。 贺亦巡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 许培:? 从来没有哪次开案情讨论会,贺亦巡是这种反应。 哦不,有一次是,当时许培含着贺亦巡来着。 “你怎么了?”许培问。 “我想r你。” 许培:“……” “看来甄礼没说错,这边世界存在疫病病毒,会对我的神经造成影响。”贺亦巡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和他口中的污言秽语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到你戴链条的样子,我很兴奋,无法查案,满脑子都是想进人你的生z腔。” “给我含一会儿吧。”贺亦巡说。 许培:“……也不是不可以。” “就含一会儿,你别乱动,查案的时间很宝贵。” 贺亦巡:“嗯。” 生z腔包裹住坚硬的东西,许培说到做到,不浪费一秒钟时间,弯下腰,一手撑着门板稳住身体,观察起了客房的门锁。 “这个锁是插销式的,和楼下卫生间一个原理,想要伪造密室应该不难……喂!” 说好别乱动,贺亦巡还是动了起来,还把玩起了他后颈的链条。 “不怪我。”贺亦巡俯下身,合着链条,咬住许培的腺体,“是病毒。” “病毒你个……” 等等。 感受到异常的膨胀,许培连忙直起身,震惊地回头看向贺亦巡:“你成结了??” “什么。不懂。” “你赶紧给老子停下!!!” 停不下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的感觉异常强烈,比小贺同志初入秘境还要强烈百倍。 第81章 只对蓓蓓色 “疼疼疼!” 贺亦巡试着拔了下,生植腔因疼痛收缩,越卡越紧,许培疼得不行,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爽够了的某人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该不会真拔不出来了。” “我说什么!”许培气得心脏疼。 当务之急,是让信息素水平迅速恢复稳定,偏偏阻隔器完全不起作用,许培不得不剑走偏锋,拿起书桌上的内线电话,问机组人员有没有人带了阻隔器充电器。 还好,这架飞机上本来就备有这种应急物品。 许培和贺亦巡整理好衣服,人模人样地坐在椅子上,从门边看去,只是一人亲昵地坐在另一人怀里,殊不知两人就像乐高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连接在一起。 很快,敲门声响起,许培一紧张,夹得贺亦巡皱了皱眉:“别夹我,蓓蓓。” “闭嘴。”许培压低声音,尽管门边的位置看不见,他还是拉了拉衬衣衣摆,把屁股遮了个严严实实,“请进。” 按照许培的要求,来送充电器的是beta乘务员,她推开房门,见两人叠坐在一起,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收起表情说:“许先生,您要的充电器。” “嗯。”一出声,嗓子有些黏糊,许培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说,“就放床上吧。” 乘务员把充电器放到床尾,接着便转身离开,谁知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动作自然地趁乘务员离开,走进了房间里。 是拿着平板的仇卫。 ……夭寿啊! 仇卫是alpha,他能闻出许培的气味不对劲! 许培一个恐慌,生植腔猛烈收缩,贺亦巡眉头一皱:“蓓……” “仇秘书。”许培打断贺亦巡,先发制人地问,“你查完监控了吗?” “是。”仇卫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两人的坐姿有些迷惑,但并未多问,“从许教授你离开卡座回到房间,再到议长踹开房门,总共有机长隋飞,空乘茹云,以及你这位记者朋友,和两名警卫上过二层甲板。” “你的朋友,”说到这里,仇卫顿了顿,看着姿势亲密的两人,继续道,“和警卫自始至终都在监控范围内,没有来到客房区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所以袭击你的人在机长,空乘,和我们其他五个人之间。” “议长,莫欣教授和我没有袭击你的理由,你最好查查你身边的孙女士和甄博士。” 仇卫一口气说到这里,把自己那边的三人择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许培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看仇卫的样子,他似乎没有闻出房间里淫迷的蜂蜜味信息素。按理来说,即便他把阻隔器开到最高,也无法屏蔽这种浓度的信息素才对。 还是说他身为职业秘书,已经修炼到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境界? 但许培身为a级omega,泄露出如此高浓度的私密信息素,是个alpha都会受到影响。 除非,仇卫就是闻不到。 许培试探地开口:“能问你个隐私的问题吗?仇秘书。” 仇卫:“什么问题?” “你喜欢alpha还是omega?” 仇卫很轻地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许教授,你们这样坐着不累吗?我可以把我房间的椅子拿过来。” 许培再次菊花一紧:“不用,刚遭遇了那种事,挨着他我才有安全感。”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仇秘书。” 贺亦巡本来略微侧着身子,感受到许培的紧张,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放松点。” 许培瞪了贺亦巡一眼,用眼神说:光屁股的是我好吗! 你们这些alpha倒好,临时打个炮,只需要拉开拉链,为什么就没有方便omega打炮的裤子? “我是alpha,当然喜欢omega。”仇卫并未注意两人的眼神交流,回答道,“我知道你们听过一些传闻,说我和议长有染,但那是谣言。” “如果议长喜欢alpha,他不会提出跟你完婚。” “是吗?”许培故意做出不太相信的样子,“但据我所知,他有很多alpha情人。” “都是谣言。”仇卫不愧是在议长身边工作的人,说起慌来压根不打草稿。之前的詹议长,即詹远,明明就有许多情人,包括仇卫自己,只是现在换回了詹高而已。 “我不知道这件事跟许教授你的案子有什么关联。”仇卫说,“无论我喜欢alpha还是omega,都构不成动机吧。” 许培倒不觉得仇卫有杀他的动机,毕竟他马上就要面临牢狱之灾,杀他反而会多生事端,他只是奇怪仇卫为什么闻不到omega的信息素而已。 既然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许培便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仇卫带上了房门,许培松了口气,又瞪向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快帮我充电。” 戒指型阻隔器的充电器由底座和充电桩组成,充电桩是上细下粗的圆柱体,可以适配各种戒指尺寸。许培摘下阻隔器,套到充电桩上,接着凑到贺亦巡的颈边闻了闻,奇怪地说:“你没有alpha信息素啊,怎么会成结。” 贺亦巡也不清楚:“我第一次来就说过,这边的世界会对我造成影响。” “把你变成色魔是吧。”许培无语地说,“我看你心里本来就住着一个色魔。” “嗯。”贺亦巡倒也不反驳,“只对蓓蓓色。” 许培不习惯贺亦巡这没羞没臊的样子,老脸一红:“以后没做哎的时候不准叫这个称呼。” 贺亦巡应了一声“好”。 许培不需要阻隔器充满电,充到百分之二十多,他便取下来戴回手上,调到全开模式——俗称性冷淡模式,狂飙的信息素很快稳定了下来。 而他一稳定,肚子里那根躁动的东西也逐渐趋于冷静,生植腔内壁不再能感受到盘绕在巨物上的血管的跳动。 终于,只听“啵”的一声,像吸盘剥离那般,两人的连接部位松开,许培回头看去,从未见过贺亦巡的东西红得那么可怕,还保持着成结,即顶端的伞盖成倒钩状的形态,只是硬度不似刚才。 看着沉睡下来的怪物,许培咂舌:“还好在那边你不会成结。” 不得不说,爽归爽,但疼也是真疼。 贺亦巡沉思一瞬:“那等你怀上小狗我们再回去?” 许培气绝:“我待在这边会死的好吧!” 贺亦巡遗憾:“那还是算了。” 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衣装,许培看了看时间,离飞机降落只剩下一小时。等降落开始,人员无法随意走动,破案就无从谈起了。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了。”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许培不由生出一股紧迫感,“一个小时,要抓到谋杀我的凶手,还要找到詹高是s级alpha的证据。” 一下飞机许培就会前往州政府参加听证会,若不在飞机上解决这两件事,之后就没机会了,两人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你有思路了吗?”某人吃饱喝足,总算回归正常,讨论起了案情。 “甄礼说我因为研究出稳定剂,被刺杀、炸死、下毒……看样子稳定剂就是导火索。”许培说,“仇卫说他,詹高,莫欣,都没有袭击我的理由,先说詹高,我死在飞机上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应该不会对我下手。” “再说仇卫,他和詹高是同一阵营,应该也不会做这种事。退一步来说,就算他对詹高心存不满,想给他使绊子,杀了我,顶多只能带来一些舆论上的麻烦,有什么必要?” “至于莫欣。”分析到这里,许培顿了顿,“她似乎也没有动机。但甄礼说其他时间线上,我被她谋杀过很多次,所以还不能下定论。” “不知道你和孙雅美的关系怎么样。”贺亦巡说,“她是德兰制药的ceo,跟你是利益共同体,表面上看似乎也没有动机。” 待在二层甲板的就这四个人,仇卫说的五个是包含了甄礼,但甄礼是最没理由杀许培的人,可以直接排除。 “还剩下机长和空乘。”许培说。 一个小时,太极限了。 按照以往的办案经验,光是审一个人就能审好半天,现在有三到四个嫌疑人等着许培和贺亦巡去查,而两人还得想办法抓到詹高的小辫子。 “这样吧。”许培说,“你负责谋杀案,我负责搞定詹高。” 詹高向来看不惯贺亦巡,不可能被他套出什么话来,这件事只能交给许培。 贺亦巡也清楚这一点,说:“好。” “那你去找孙雅美,机长和空乘。”许培说,“我去找他们三个。” 贺亦巡没有立马答应,沉默一瞬后,说:“你不能去找莫欣。” 许培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怕她对我动手。” 按照甄礼的说法,许培在这个时空多次死亡,无非两个原因,一个是研发出稳定剂,一个是成为詹高的未婚妻。现在两个因素都已集齐,就像有一把铡刀悬在他头上。 “不用担心。”许培拿起桌上那把用来刺杀他的小刀,说,“之前她能成功是因为偷袭我,我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第82章 你老婆要踹了你 孙雅美的房间就在许培隔壁,由贺亦巡去找她,正好可以避免她发觉许培不对劲。 身为制药公司ceo、稳定剂上世的背后推手,孙雅美很忙,当贺亦巡找上她时,她正在开视频会议,似乎在商讨稳定剂相关事宜。简单几句结束会议,她合上电脑,打量着贺亦巡说:“我不知道许教授已经结婚了。” “他不喜欢把私事带入工作中。”贺亦巡说。 “确实。” 孙雅美扫了眼贺亦巡的双手,没看到婚戒,也没看到阻隔器,略微奇怪地问,“你是beta?” 说完,她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beta无法标记omega,但你好像也不是alpha。” “我是什么不重要。”时间紧迫,贺亦巡没工夫给自己编造一个完美身份,单刀直入地问,“许教授遇袭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相当冒犯,但孙雅美并没有生气,说:“我知道有嫌疑的人就那么几个,但你不该怀疑到我身上,我和许教授是利益共同体。” 贺亦巡:“所以你在做什么。” “开会。”孙雅美说,“听证会结束后,下一步就是把稳定剂列为禁药,我和公司高管在商量应对之策。” “我一直在发言,所有与会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孙雅美购买了机上wifi,可以畅通无阻地上网,如果德兰制药的所有高管都可以给她做不在场证明,那她的嫌疑的确很小。 在贺亦心中,每个嫌疑人都有嫌疑值,现在孙雅美的嫌疑值不到10%,之所以不是0,是不能排除所有高管为她做假证的可能。 “你在房间里有听到什么动静吗?”贺亦巡问。 “没有。飞机引擎声很吵,我戴着耳机。”孙雅美说。 “依你看,谁的嫌疑最大?” “这……”孙雅美似乎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交叠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若有所思地说,“老实说,所有alpha都不喜欢许教授。如果没有听证会,我会觉得是詹议长,但听证会已经促成,杀人就是多此一举。” “除非是报私仇。” 私仇吗……贺亦巡想,很有可能。 许培面临入狱,alpha集团的目的已经达到,除非还有别的私人恩怨。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许教授不是不喝咖啡吗?” 孙雅美的语气是在向贺亦巡确认,应是许培遇袭前点咖啡的举动不符合她对许培的了解,而她认为贺亦巡和许培更亲近,更有话语权。 但殊不知,贺亦巡对这个世界的精英许培一无所知。 “他以前要喝。”贺亦巡随即应变地说。 “是,这个我知道。”孙雅美说,“但他为了拿自己试药,戒了烟,戒了酒,连咖啡和茶都不喝,我不知道他又开始喝了。” 贺亦巡认识的许培不抽烟,不喝酒,做过最叛逆的事,大概就是在后腰画了个半永久的魅魔纹身。 没想到另一时空里的他生活习性相差这么大,也更加说明每一段独一无二的经历造就了每一个独一无二的许培。 贺亦巡模棱两可地说:“喝的不多。” 这里的确是个疑点,但他不方便和孙雅美讨论。因为在孙雅美看来,许培没有死,大可直接问他本人为什么要点咖啡,但其实许培也答不上来,甚至,他都不确定另一个许培是否真点过咖啡。 “其他我也想不到什么了。”孙雅美说,“我只能说,凶手不是我。” 贺亦巡看了看时间,离降落还剩四十分钟。 孙雅美对面的房间里,许培正坐在莫欣对面,不似贺亦巡那般单刀直入,和莫欣闲聊了起来:“最近有搞什么新课题吗?” ——既然詹高已换回身份,说明明面上,s级实验体已经死亡,莫欣应该和之前的许培一样,无法再继续这项研究。 “没。”莫欣说,“托你的福,在研究如何破解稳定剂。” “你对alpha集团还真是忠心耿耿。”许培说。 莫欣反应平平:“混口饭吃而已。” 她的态度倒是始终如一,从不避讳帮alpha工作是为了生计。 “我记得你也不喜欢发情期耽误工作,有稳定剂不好吗?”许培问。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从来没说过稳定剂不好。”莫欣露出奇怪的眼神,“你现在找我,难道是怀疑对你下手的人是我?” “随便聊聊而已。”许培说。 “你研究你的稳定剂,我研究我的s级实验体,我们之间根本没交集,我有什么理由对你下手?” 这么不咸不淡地聊下去,永远也问不出什么来。 许培换了个话题:“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说来奇怪,还记得詹高重获自由那天,莫欣抹上了烈焰红唇,现在她正大光明站到了詹高身旁,衣着倒是非常讲究,修身外套配半身裙,颇有淑女风范,妆容却比之前还要朴素,脸上不施任何粉黛,显得一对精致的珍珠耳环格外突兀,就像一块白布镶了金边。 对于这窥探隐私的问题,莫欣显然受到了冒犯:“我们很熟吗?” 许培调整了一下坐姿,以免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录音不清晰:“我没看错的话,你好像喜欢詹议长。” 莫欣皱起了眉头:“你在瞎说什么?” “是因为詹远吗?”许培问,“你在实验室里和他朝夕相处,为了他倾尽心血,肯定不忍心他就这样毁于一旦。” “所以,你把你对詹远的感情投射到了他的哥哥,詹高身上。” “许教授。”莫欣冷声说,“你再这样乱说话,我可要告你诽谤了。” “嗯,可惜了,詹议长喜欢我的信息素。”许培说,“这大概就是基因的选择。” 许培故意刺激莫欣,想让她说漏嘴,然而莫欣却沉默了下来,阴沉地看着许培,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就在许培以为激将法没用时,却听莫欣突然开口:“他喜欢的不是你的信息素,只是你的生殖腔。” “你们契合度高,孕育优质后代的几率大,他需要把他的基因延续下去,仅此而已。” “突然想起来,以前跟他约会的时候,他对我很体贴来着。”许培自言自语地说,“把我那老公甩了,跟他也不错。” 莫欣动了动嘴唇,似乎有些意气用事的话要脱口而出。但她到底不傻,很快冷静下来,审视起了许培说这些话的动机:“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打探我跟詹议长关系的?” “如果是前者,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动机。就算——只是假设,就算我真喜欢詹议长,在他闻到你的信息素之前,他只想把你送进监狱,我有什么必要针对你?” “如果是后者,怎么,你衡量之后还是觉得跟詹议长结婚更有利是吗?” 这下换莫欣打探起了许培的态度。 “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跟他结婚是上策。”许培说,“本来么,我跟他就是一对。” “不过我听到一些传闻,说他喜欢alpha,你跟他走得近,所以想找你打听打听。” 莫欣的嘴角倏地下垂,眼神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所以你真的打算跟他结婚。”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许培明显地觉察到,莫欣对他起了杀心。 这股杀心比上个时空中莫欣袭击他时还要强烈,毕竟那边的莫欣对他只是嫉妒和不甘,而眼前的莫欣透着一股明晃晃的恨意。 想想也是,之前改造詹高的人是许培,莫欣作为副手,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也不敢表达爱意。但现在她才是赋予詹高新生的人,理应站在詹高身旁,却被许培截胡,会生出如此浓烈的恨意也不奇怪。 想必在詹高提出要跟许培完婚时,她只当许培是个有骨气的人,不会答应詹高的要求,直到许培表达有结婚的意愿,她才产生了杀机。 也就是说,刚才袭击许培的人不是她。 有防备和无防备,是两种情况。 许培调低阻隔器指数,释放出顶级omega的敌意信息素,顿时让级别更低的莫欣非常难受。 他本意只是想警告莫欣,不要轻易对他动手,却见莫欣突然抬起手,似乎想要捂住某个部位,但仅仅是抬了一下,又放下手,对许培说:“够了。” “我说了,我不喜欢詹议长。你们结婚跟我没关系。” 许培收起了信息素:“你好像很不甘心。” “你想多了。”莫欣缓了过来,喘着气说,“不过我要提醒你,像他那样的alpha是不会安分的。” “你指望他对你专一,是痴心妄想。” “那倒……” 不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许培进来后并未上锁,是感应到他释放出信息素的贺亦巡。 见到许培安然无恙,贺亦巡松了一口气,又不好一句话不说,便问:“怎么样了?” “你老婆要踹了你。”莫欣冷冷地接话,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他要跟詹议长结婚。” 然而贺亦巡却没什么反应,语气平平地说:“是吗?我赞成。” 第83章 飞机坠毁倒计时 二层甲板环形卡座,距离飞机降落还剩三十五分钟。 许培掏出手机,点下结束录音键:“没套出来。” 计划很简单,实施起来却很难。无论许培抛出什么饵,莫欣都不至于蠢到透露两兄弟已经换人,何况她对许培还抱有敌意,就更不可能说漏嘴。 “目前来看莫欣没有嫌疑,她对我的杀机来源于我和詹高的婚约,但另一个我已经和詹高解除婚约,她犯不着对我动手。”许培说,“你那边呢?” “孙雅美有不在场证明,案发时她在跟公司高管开视频会议。”贺亦巡说。 詹高、仇卫和莫欣都没有杀人动机,孙雅美有证人,二层客房的人已经全部排完,许培皱眉问:“那还剩下机长和空乘?” “孙雅美提到了一个细节,这边的你为了试药戒了咖啡。” “但我遇袭之前点了一杯咖啡。” “两种可能。”贺亦巡说,“你因为一些情况突然想喝咖啡,或者,空乘在撒谎。” 许培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托着手肘,大脑飞速运转。 飞机引擎轰鸣声不断,窗外时而飘过云层,时而照进刺眼的阳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破案的紧迫感也随之增加。 “如果空乘没有撒谎,”许培思索着说,“我喝咖啡应该是为了提神。” “可能面临听证会,我昨晚失眠了。” “这样的话,点咖啡倒也不奇怪。” “等等。”贺亦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他被这边的许培带上二层甲板,环形卡座的桌子上摆放着六人的饮料。有茶、咖啡、果汁……尽管已经对不上谁喝的什么,但他清楚地记得,许培的座位前摆放的是一杯白水。 “你如果一上机就精神不好,应该一开始就点咖啡。但你在跟詹高谈判的时候,喝的是白水。” 白水吗…… 无序缠绕的思路中骤然冒出一个线头,许培顺着线头一拉,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浮出水面:“我们好像默认我是被凶手打晕后,伪造的自杀现场。但凶手开门我真的会听不到吗?” 插销式的锁,可以用鱼线、磁铁来伪造密室,由于难度较低,两人的重点并未在作案手法,而是在杀人动机上,因此忽略了凶手是如何进入的房间。 “你是说,凶手不一定是打晕你。”贺亦巡说。 “凶手进入我的房间,无非两种情况,我知道,或不知道。” “我知道的情况,便是他敲门,我让他进来或给他开门。这个过程必定存在交流,比如我问敲门的人是谁,他怎么确保我们的对话不被别人听到?又怎么确保能一下打晕我,不产生任何可疑的动静?” “就算飞机引擎声很吵,也不代表别人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他进门的时候你不知道。”贺亦巡说。 “嗯。”许培简单说结论,“凶手给我下了安眠药。” 所以许培才会点咖啡,毕竟听证会在即,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如果是这样,空乘嫌疑最大。”说到这里,贺亦巡突然想起服务间有给每个乘客的备注,包括他们上机后点的什么饮品,又说,“机长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许培看了看手机,离降落还有二十多分钟,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 他站起身:“我去找詹高。” 贺亦巡拉住他的手腕:“注意安全。有事叫我。” 两人再次分头行动。 许培来到詹高的房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直接拧开了门把手。并非他不懂礼节,一是对詹高没必要,二是时间不多,必须争分夺秒。 不过让许培意外的是,一推开房门,他便看到仇卫正倚着书桌,詹高站在他身前,一手撑在书桌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两人的脸离得很近。 两个alpha以这种姿势站在一起,氛围看似危险,但又好像……夹杂着一丝暧昧。 见许培进来,詹高敛去强势的表情,淡然地松开仇卫的脖子,神色如常地说:“你来了。” 仇卫用中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理好被弄乱的衣领,叫了声“许教授”,接着无事发生一般离开了詹高的房间。 房门被带上,许培收回视线,看向詹高问:“你们在做什么?” “一些小分歧。”詹高没有多说,问,“你想起是谁打晕你了吗?” “没。”许培拉过椅子坐下,“我来找你谈婚事。” 詹高倚着仇卫刚倚过的地方,将双手抄在胸前,饶有兴致地说:“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许培说:“我需要确认……” “你不会坐牢。”詹高打断道,“我可以告诉州法院,你已经被我说服,和平解决是大家都期望的方式。” “我想确认的是,”许培反打断詹高,“你真的喜欢我吗?” 詹高很轻地挑了挑眉,应是没想到本该谈利益的人竟会谈起感情。他走到许培身前,抬起他的下巴,用拇指摩挲他的脸颊:“当然,你是我的初恋。” “可是你搞alpha。”许培看着詹高说。 “那都是传闻。”詹高走到床边坐下,身形高大的他,后背可以直接靠到另一侧的墙上,“你在担心仇卫吗?虽然他的确很漂亮,但我更喜欢omega。” “既然如此,你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履行婚约?”许培问。 “我在忙事业。”詹高回答得理所当然。 “是在忙事业还是,”许培顿了顿,“躺在生命舱里?”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巨大的引擎轰鸣。 许培估摸着还有二十分钟不到便要降落,在这段时间里,他必须录到足够的证据,就算后面詹高矢口否认,凭着录音证据也可以申请调查令,一验血便可得知詹高的真实身份。 詹高把惊讶掩藏得很好,观察着许培的表情:“你说什么?” “你没跟我完婚,是因为没办法。”许培说,“之前的詹议长是你弟弟詹远,他的确喜欢搞alpha。” “你听谁说的?”詹高不动声色地问。 “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仇卫?”詹高没有否认。 比起暴露,他似乎更在意怎么会暴露。换作许培,他也会弄清到底是谁泄露了秘密,以及泄露到了何种程度。 “做个交易怎么样。”许培说,“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帮我搞定听证会。” 詹高没有立马表态,谨慎地打量了许培一阵,开口道:“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回答这个问题,话题无法继续,证据链也不完整,许教授只得发挥他瞎编的本事。 想着反正詹远已死,詹高也无法找他弟确认,许培便说:“很多年前,在一个活动上我遇到了当时还是预备议员的詹议长。我释放出信息素,他毫无反应,当时我只觉得奇怪。” “直到刚才,你对我的信息素反应很大,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莫欣突然出现在你身边,我合理怀疑之前我遇到的詹议长其实是你弟弟,詹远。” “而你,詹高,是莫欣改造出的那个s级alpha。” “你们起先换过一次身份,现在又换了回来。” 许培说完,詹高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问:“没了?” “没了。”许培说。 詹高一副扫兴的口吻:“就这?” 意识到詹高的态度从紧张转变为放松,许培倏地提高了警戒:“这还不够吗?” “你很聪明,培培,不愧是我的初恋。”詹高懒懒地交叠起双腿,换上闲聊的语气,“是,那个s级alpha是我,詹高,你不觉得我更适合当议长吗?” “你杀死了你的亲弟弟。”许培说。 “是他觊觎我的腺体。” 有了这些对话,足以申请调查令。许培大功告成,没必要再和这危险份子待在一起,站起身说:“你的事我不管,但希望你遵守约定,帮我搞定听证会的事。” 扔下这句,许培正要离开,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海洋味信息素。他皱起眉头,反感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被标记了?” 被标记的omega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是无感的。 詹高笑了笑,用同样的句式还给许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s级alpha。” 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开始波动,许培暗骂了一句脏话,靠,又来? 他捂住鼻子,扶着椅子问:“你要干什么?飞机马上要降落了!” “你这么聪明,”詹高走到许培身旁,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探进他的西装内兜,拿出了正在录音的手机,“怎么会不录音呢?” 许培一惊,想要抢回手机,却见詹高轻轻一捏,手机屏幕挤压碎裂,瞬间变成了一块废铁。 尽管知道s级alpha实力恐怖,亲眼见到,还是让许培心底生出一股恐惧。 “你疯了吗?”许培说,“飞机上这么多人,你想还强制我发情?” “的确不合适。”詹高凑近许培的后颈,贪婪地闻着被他的信息素激发出的蜂蜜味,“但可以先做个临时标记。” “滚!”许培死命地推着詹高的胸膛,“我已经被标记了!” “说不定我可以覆盖其他alpha的标记呢?”詹高跃跃欲试地说,“不试怎么知道。” 贺亦巡就在环形卡座那边,许培随时可以叫人。不过就在他扯开嗓子,刚准备出声时,飞机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两人重心不稳,詹高不得不松开了他,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骚动。 透过舷窗往外看,只见云海急剧升高,伴随着耳膜快要炸裂,庞大的飞机犹如纸飞机一般,呈自由落体往下坠去。 第84章 他不一定只想杀许培 时间倒退回降落前二十分钟。 许培离开后,贺亦巡叫来了负责客房服务的乘务员茹云。在飞机进入平飞阶段后,她来过好几次二层甲板,有时手上端着饮品,有时空无一物。 茹云长得很漂亮,身高有一米八,是个alpha。贺亦巡在科普文章中了解过,女性alpha没有生殖腔,其他结构和男性alpha相同,有阴经,也有高丸。 见茹云手上戴着婚戒,贺亦巡问道:“你结婚了?” 茹云顺着贺亦巡的视线,竖起手背看了看自己的婚戒:“结了好几年了。” “夫妻感情怎么样。” “挺好的。”茹云面露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在所有时空中,许培遇害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詹高的未婚妻,二是研究出了稳定剂。前者的凶手是莫欣,在这里可以排除,后者的凶手都是alpha,无非是触及到了自己的利益。 “你怎么看稳定剂。”贺亦巡继续问。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茹云十指交握,搭在桌子上,“我知道大部分alpha都反感稳定剂,因为许多omega接受稳定剂治疗后,就不再需要alpha。” “并且稳定剂还可以改变omega的信息素水平,如果omega对政府匹配的alpha不满意,又不想违反法律,就可以用稳定剂钻法律的漏洞。” “这次听证会好像就是针对这一点讨论许教授有没有违法。” 贺亦巡问:“你觉得呢。” “我身边的alpha都认为许教授有罪。”茹云说。 发现茹云在答非所问,贺亦巡直直地看向她的双眼:“我是在问你。” 茹云耸了耸肩:“老实说,稳定剂问世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对我没什么影响。” 还是在避重就轻。 贺亦巡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带上了审视的意味:“你觉得许教授有罪还是无罪?” “我妻子很支持许教授,他觉得稳定剂有助于解放omega。”茹云仍在顾左右而言他,“不过稳定剂太贵,我们负担不起。” 很显然,茹云不愿意正面回答,贺亦巡扫了眼不停流逝的时间,索性替她给出了答案:“所以你认为许教授有罪。” 伪造别人自杀到底不是一件小事,兴许是意识到这样的态度会被怀疑成凶手,茹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同事后,压低声音澄清道:“不,我不认为许教授有罪。投票的时候,我会投他无罪。” 贺亦巡挑了挑眉:“刚才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是alpha。”说这些时,茹云始终警觉地注意着四周,“如果被其他alpha知道我支持许教授,会被打成异类。” 原来如此。 贺亦巡突然反应过来,是否支持许培,原来是个敏感的政治话题,就像当初林玫和黎梦兰竞选市长时,职场上也不倾向于讨论此类话题。 所以茹云闪烁其词,并非刻意想隐瞒是什么,是不想暴露她的立场,否则工作上会遇到麻烦。 “你说稳定剂太贵,你们负担不起,是有接受稳定剂治疗的打算?”贺亦巡问。 “是的。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无法陪在妻子身边,有时他信息素出现波动,只能靠服用药物解决。但如果接受了治疗,他就可以靠自己调节了。” “这么看,所有已婚alpha都应该支持许教授无罪。”贺亦巡说。 “有文章说,稳定剂会影响omega受孕率,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阻止稳定剂普及。”茹云说,“不过我们已经有小孩了,也不打算要第二个,所以也不是很在意。” 离飞机降落只剩下十分钟了。 贺亦巡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机长是alpha,他也认为许教授有罪?” “没有alpha明面上会支持许教授。”茹云说。 茹云离开后,贺亦巡抽空去了趟詹高的房门口,听到许培已经套出詹高承认自己是s级alpha,又回到了环形卡座。 机长隋飞是个中年alpha,身材挺拔,穿着一身黑色制服。他似乎比贺亦巡还注重时间,来到卡座后并未坐下,说:“飞机马上准备降落,我要回驾驶舱,有什么快问吧。” “你来客房做什么?”贺亦巡问。 “给詹议长问好。”隋飞说,“这是惯例。” “你似乎待了很久。” “几分钟吧,聊了聊听证会的事。” 隋飞和茹云不同,没有把贺亦巡这个“记者”放在眼里,回答得漫不经心。不过他似乎也不想被怀疑,说:“我的确不喜欢那个许教授,所以听证会直播的时候,我会投他有罪,但仅此而已。” “我跟他无冤无仇,没必要杀他。况且他不是没事吗?不知道你们在查什么。” 说到这里,隋飞耐心耗尽地看了看腕表,转身离开:“我要说的就这些。” 贺亦巡叫住了他:“你不喜欢许教授是因为他研发出了稳定剂?” “他在破坏社会的稳定。”隋飞停下脚步,侧脸看着贺亦巡,“像他这样的异端,就应该消失。” 最后五分钟,飞机开始调整方向,准备穿越对流层。 是隋飞吗? 贺亦巡不确定。 茹云的态度无懈可击,隋飞的回答也挑不出毛病——尽管他认为许培应该消失,但这不足以成为证据。 所以抓不到袭击许培的凶手了吗? 就如隋飞所说,客观事实就是许培没事,这很关键。就算揪出凶手,也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贺亦巡很清楚,另一个许培是真的遇害了,不把事情调查清楚,总觉得很不甘心。 到底什么样的私仇,能让人在许培面临牢狱之灾时,还非要动手杀人? 大概率是家里出了事。 一些碎片化信息闪过贺亦巡的脑海,还记得被带到休息室时,他在报纸上瞥见过有omega因注射稳定剂身体出问题的报道。 如果这两人的家属也因为稳定剂…… “先生。”一个空乘的声音打断了贺亦巡的思绪,“飞机马上要降落了,请您回到自己的房间。” 贺亦巡抬头看去,是刚才送充电器来的空乘。他立马问:“茹云和隋飞最近有家里人去世吗?” “啊?”那空乘被问得一愣,“没有吧。” “不一定是最近,之前呢?” “好像……也没有吧。”空乘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啊,对了,隋机长的女儿好像一年前去世了。” 是了! 贺亦巡当即起身,大跨步来到了孙雅美的房间:“电脑借我一用。” 在检索栏里输入“稳定剂”、“去世”等关键词,再限定时间范围,在一众宣扬稳定剂对身体危害的文章中,有一篇新闻报道甚是显眼。 有一对新婚夫妇因工作原因长期分隔两地,omega选择使用稳定剂来调整发情期,结果在治疗过程中才得知自己已怀有身孕。 稳定剂会造成胎儿畸形,尽管不舍,omega还是决定打胎。偏偏政府通过了《反堕胎法案》,就在她准备手术的前一天。 在怒城严格的法律体系下,没有医生敢给omega做人流手术。最后胎儿受稳定剂影响心跳停止,omega因感染失去了生命…… 新闻报道里使用的是化名,连死者的姓也没有透露,但提到omega的父亲在航空公司工作,把德兰制药告上了法庭。 “这件事我知道。”孙雅美说,“是那个omega自己疏忽,我们的说明书上明确写有孕妇禁用。” 贺亦巡往下划拉页面,法庭判决对方败诉,德兰制药只给了很少的人道主义赔偿。 “这个omega的父亲应该就是这架飞机的机长。”贺亦巡说。 “什么?”孙雅美一惊,“你是说是机长想杀害许教授?” 贺亦巡神情凝重:“他不一定只想杀许培。” 凶手原本有什么计划已不得而知,因为许培死而复生,他伪造自杀没能成功,后续的计划多半已无法执行。 但—— 许培研发的稳定剂是害死他女儿的罪魁祸首。 詹高起草的《反堕胎法案》是导致他女儿最终死亡的直接原因。 德兰制药认为是他女儿自己疏忽,没有承担起他认为应该承担的责任。 隋飞恨的所有人都在这架飞机上…… 有人突然出现在孙雅美的房间门口,对贺亦巡说:“你找我?” 贺亦巡不认识这人,但看他身上的制服,应该是副机长。 “没有。”贺亦巡皱眉说,“隋飞呢?” “他说你有问题要问我来着……” 就在这时,飞机突然颠簸起来,贺亦巡赶忙说:“你快回驾驶舱!” 孙雅美脸色煞白:“他不会是想带我们同归于尽吧?” “这应该是他的备用计划。”原本只打算解决三个人,但一个都未能成功,索性拉全飞机的人陪葬。 飞机机头缓缓朝下,就像一个巨大的跷跷板在缓慢摆动。贺亦巡扶着墙艰难地往外移动,是时楼下的消息传了上来:“隋机长把驾驶舱门锁了!” 遭了。 为避免劫机事件发生,飞机的驾驶舱门通常采用高强度的材料制成,能扛切割、扛撞击,就连子弹也打不穿。 在舱门闭锁状态下,外部人员可以输入紧急代码进行解锁,若舱内无人响应,舱门会自动打开,但舱内有人的话,随时可以将舱门锁死。 简而言之,外面的人无法进入驾驶舱,只要隋飞铁了心要让所有人陪葬,那坠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飞机的重心并不在机头,跷跷板摆动到一定位置,便不再继续倾斜。 贺亦巡猛地推了下墙,靠反作用力来到了詹高的房门前,刚一推开门便撞上了正要出来的许培。 第85章 我想赌一把 走吗? 许培有些犹豫。 来这边的目的是拿阻隔器充电器,并把甄礼带回去,可以的话,再备一些生活用品。 现在甄礼已送回那边世界,阻隔器充电器就在许培房里,多的不强求,两人的目的已经达成。 只是总觉得太过匆忙。 电子产品总有使用寿命耗尽的时候,若阻隔器出故障,许培的身体又会不适,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虽然回去后可以再过来,但按照甄礼的说法,许培在这个时空中注定死亡——实验室爆炸、被莫欣谋杀、坠桥、被机长谋杀,都发生在眼前,这个说法并非毫无根据——两人每过来一次,都会增加一分风险,之前可以逃过,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还有詹高。 这一次过来,詹高并非主要目的,倒不是许培和贺亦巡对他杀人、抢银行无感,是在这边世界,两人很难拿他怎么样。 如果不确定现在的詹高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两人还可以不去深究,该走走。但许培都已经从他嘴里套出他的罪证,就这样离开,总感觉有事情遗留,心里有个疙瘩。 当然,飞机失事,所有人全部遇难,也就不存在要去揭露詹高什么了。 但另一个疙瘩又冒了出来,许培很难说清飞机失事是不是他造成的。 原本隋飞初步计划成功,詹高已经认定许培是自杀,或许后续他会杀掉孙雅美和詹高,这样飞机上的其他人就不会有事。但因为许培死而复生,开始调查凶手是谁,他没有机会再下手,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拉所有人陪葬。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或许原本后续计划就会失败,他最终还是会走向这一步。 许培无法确定事情的走向应该是什么,也无法确定如果他离开,这个时空是不是还会分裂。 假如会,分裂出的新时空会走到坠机这一步吗?还是詹高提前发现了隋飞的意图,把他制服? 如果詹高不死,那又绕回了之前的那个疙瘩,许培明知他的所作所为,却只能放任他逍遥法外。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这么多无辜的人都被牵连其中,即便真要利用穿越逃生,也该先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离开。 “去楼下看看。”许培说。 飞机并非垂直坠落,在失去动力的那一瞬间失重感达到顶峰,之后随着加速度上升,人体和机体逐渐同步,只要能稳住重心便可以前进。 各种小物件在空中乱飞,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闪电不时劈下,雷声从未如此之近,就像有巨型喇叭在对着飞机播放。 由于要照顾许培,贺亦巡走得很慢,两人去许培的房间拿了充电器,而詹高身手敏捷,已先于两人去了楼下。 窗外的雨势越发猛烈,甚至判断不出飞机的高度。在大自然面前,庞大的飞机也变得无比渺小,机翼艰难地切开云层,颠簸着坠向地面。 “还不走吗?”贺亦巡问。 耳膜胀得难受,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薄膜,许培大声说:“再等等!” 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万一隋飞是可以劝说的呢? 几乎是跌下旋转楼梯,许培和贺亦巡磕磕绊绊地朝着驾驶舱走去,然而原本聚集在驾驶舱外不停拍门的人群突然退到了机舱中部,许培奇怪地问:“怎么了?” 茹云接话道:“詹议长说他跟隋机长聊聊,让我们先离开!” 詹高去聊? 怎么这么魔幻。 许培想要继续往前,却被仇卫拦了下来:“许教授,交给詹议长吧。” “他能聊什么?”许培匪夷所思。 “交给他就好。” 又是一道雷声在耳边炸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半蹲下身子。等震耳欲聋的雷声终于过去,只见詹高从驾驶舱的方向走了过来,喊道:“副机长呢?” “在这儿!” “去开飞机。” 一片哗然。 副机长回过神来,赶忙跑向驾驶舱,詹高不紧不慢地甩了甩手腕,扯出方巾包裹住了右手手掌。 他的手上有伤。 难道……? 来不及去驾驶舱查看,机上响起了副机长的广播:“所有人系好安全带!马上迎接撞击!!” 往窗外望去,飞机已穿越雷雨层,密不透风的乌云压在飞机上方,宛若世界末日一般。光线比在云层中好了一些,可以看到脚下的高楼大厦,这样的高度应该可以安全降落,但令所有人恐慌的是,一座摩天大楼赫然出现在了飞机的正前方! 机体骤然极度倾斜,来不及找到座位的人都被甩到了空中。贺亦巡一手抓住旋转楼梯的栏杆,一手把许培搂在怀里:“抓紧我!” 许培闭紧双眼,已经在想之前的穿越都发生在他遇难的前一秒,该不会下一秒他和贺亦巡就自动穿回去了吧? 尽管副机长已竭尽全力躲避高楼,但机翼还是撞到了大楼外墙,发出了钢筋混凝土被碾碎的声音。机体剧烈地抖动起来,不知从哪儿灌进来的风在通道中肆虐,吹得许培睁不开眼。 很快,机身重新摆正,贺亦巡赶紧带许培到就近的酒吧坐下,并系好了安全带。此时酒吧里已坐了不少人,没有人出声,都沉默地闭着双眼,或许是在祷告,又或许是在等着噩梦过去。 副机长应是在极力拉升飞机,但不知系统出了什么故障,飞机一直在往下坠落。透过酒吧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一侧的机翼已经折断,引擎冒着浓浓的黑烟。 “前面有一条河。”贺亦巡说。 河面很宽,看飞机前进的方向,副机长应是想在水上迫降。 “又来一次。”许培说,“我们又要坠河了。”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副机长应该做过水上迫降的模拟训练。 贺亦巡握住许培的手,和他十指交握:“没事,死不了。” 撞击前所有人都无比安静,明明窗外狂风怒吼,机舱内却笼罩着一股沉寂。 “准备迎接撞击!”广播里响起了副机长的声音,“3!2!1——” 飞机撞击河面的一瞬间,从未感受过的猛烈颠簸袭来,仿佛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抖散。氧气面罩像断线的风筝般砸落下来,杯架上的酒杯碎裂一地,所有应急指示灯瞬间转红,机舱内一片混乱。 窗外,平静的河水被溅起惊涛骇浪,翼尖的航行灯在水流中忽明忽暗。翻涌的河水打向岸边,停靠在码头的船只就如树叶一般,在水波中相互冲撞。 渐渐地,随着河流趋于平缓,剧烈的颠簸也缓和了下来。 四面八方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是警方组织的救援及时赶到。死里逃生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已虚脱得无法站立。 飞机还在不断下沉,人们有序地往外撤离。不过在下飞机之前,许培去了一趟驾驶舱,正好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仇卫。 仇卫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许教授”,没多说什么,和许培擦肩而过。 许培看着扭曲的驾驶舱舱门,和昏倒在一旁的隋飞,呼出一口气,对贺亦巡说:“詹高没有和隋飞聊,他直接破坏了舱门。” s级alpha的实力果然可怕,怪不得在半空跳直升飞机也能毫发无损。 刚才詹高把所有人都遣走,应是不想被人看到他能徒手破坏驾驶舱舱门。 坐上警方的快艇,许培远远看到岸边挤满了媒体。 坐在对面的詹高正打着电话,好像在说听证会不用推迟,他这边已搞定云云。 天空仍然阴霾,雷雨已经过去,零星的雨滴打在身上不痛不痒。 贺亦巡终于找着机会跟许培说话,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不走?” 许培的手机已毁,没能拿到詹高的罪证,两人再待在这边毫无意义,只会面临更复杂的情况——听证会。 起先以为许培是过意不去,不愿抛下一飞机的人独自逃离,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我想赌一把。”许培余光看着詹高,对贺亦巡小声说。 兴许是感受到了许培的目光,詹高挂掉电话,坐到了许培身旁,胳膊熟稔地搭在他身后,凑到他耳旁说:“我打好了招呼,听证会你不会有事,但结束后你得跟我走。” 许培没接话。 “别耍小聪明。”詹高捏了捏许培的脸颊,“你注定是我的人。” 说完,詹高又坐回了对面,一边的莫欣脸色阴沉地看着许培,另一边的仇卫始终专心地刷着平板。 “你前未婚夫对你很深情。”贺亦巡说。 尽管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许培还是能读出他对詹高碰他的不爽。 自觉拂去脸上不存在的脏东西,许培说:“他只是想把他的基因延续下去。” 听证会在州法院举行,在去的路上,许培看到了游行的omega队伍,举着支持他的标语,主张他无罪。 有人甚至追逐许培乘坐的警车,为他对omega群体做出的贡献表达感谢,但许培心里却五味杂陈,因为做出贡献的人不是他,是另一个精英许培。 警车在州法院门口停下,等候已久的媒体蜂拥而上,无数长枪短炮对准了许培。要不是有警察开路,恐怕他一步都迈不出去。 肃穆庄严的审判庭里坐满了旁听的市民,分了alpha、omega和beta三个阵营。环形的阶梯座位把许培围绕其中,正前方是抬高的法官席,两侧是有发言权的法律界人士,四周的墙上挂着好几块直播屏幕,应是专为此次听证会做的准备。 法官席上摆放着一个金色的天平,象征着公平公正,但在一众豺狼虎豹的注视下,许培只感觉这是一场毫无公平可言的围剿。 第86章 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老法官的语调毫无波澜,仍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揭发什么,等听证会结束后……” “詹议长詹高,是s级alpha。” 许培在安静的审判庭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引得旁听席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直播评论因冗长的开场词沉寂了下去,现在又开始疯狂刷屏,速度之快,没人能看清说了些什么。 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和身旁的人互相确认有没有听错。唯有与此事相关的莫欣拧着眉头,面露担忧,仇卫则推了推眼镜,一脸讳莫如深。 贺亦巡知道许培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全场除了许培外,也就只有他最冷静。 “许教授。”詹高是有发言权的人之一,面色不虞地对着面前的话筒说,“搞清楚这是什么场合,你要为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 旁听席的议论声更大,人们似乎反应过来许培话里的意思,讨论起了不久前把怒城搅得天翻地覆的詹远。 “肃静。”法官敲了敲法槌,和其他人一样意外,不再往下推进听证会,问,“s级alpha不是詹议长的弟弟詹远吗?” “是的,法官大人。”詹高抢在许培回答之前接话,看许培的眼神中暗含警告,“詹远已经在直升机爆炸中身亡,很多人在现场目睹了经过。” “死的不是s级alpha,是原来的詹议长。”许培不紧不慢地说。 “许教授,你为了扰乱听证会,这样血口喷人合适吗?”詹高沉声说,“你说我是詹远,有什么证据?” “我从来没说过你是詹远。”许培说,“你是詹高。” “等等,我糊涂了。”法官说,“你说詹议长是s级alpha,那不就是弟弟詹远?” 许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背对法官,微微抬起下巴,朝着座无虚席的旁听席说:“诸位,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十年前,我和双胞胎哥哥詹高订了婚,但没过多久,詹高滑雪出了意外事故,导致腺体损毁。他万念俱灰,陷入严重抑郁,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旁听席鸦雀无声,都在等待许培的下文,而詹高却难掩眼底的震惊,因为他出事故的细节除了家里人知道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仇卫和莫欣。 明明在飞机上和许培对质时,许培只提到了两兄弟对信息素反应不一致的问题,并且只是猜测,没有实质性证据。现在却能说出事情的起因,这感觉多少有些不妙,詹高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会想到,是另一时空中的自己亲口对许培讲述了这段经历。 许培继续说:“同一时期,双胞胎弟弟詹远在中央车站煽动暴乱,面临极其严重的指控,詹家人觉得哥哥一心求死,干脆顶替弟弟接受刑罚,于是在弟弟被判处死刑后,老议长用了些手段,让两兄弟调换了身份。” “实际上送到国立研究所的死囚并非弟弟詹远,而是哥哥詹高。” 听众席一片哗然,法官不得不又敲了敲法槌,问许培道:“你是说,接受腺体改造的人不是詹远,是詹高?” “对。”许培说,“之前的詹议长也不是大家以为的詹高,是弟弟詹远冒用了哥哥的身份。” 直播评论刷得飞快,许培瞥了一眼,满屏都是问号和叹号,可见这件事有多让人震惊。 作为事件主角的詹高一言不发地抄起双手,并未急着反驳,似乎在观望许培到底知道多少。 “十年后的现在,为了攻克腺体方面的疾病,我……”顿了顿,许培改口道,“莫欣教授改造出了s级实验体。” “按照研究所的规定,所有实验体都应处于沉睡状态,但由于s级alpha身体素质极强,对麻醉剂产生了耐药性,因此在后期,他一直处于清醒状态,和莫欣教授进行者交流。” “谁告诉你s级alpha是清醒的?”莫欣皱眉打断,“胡说八道!” “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许培走到坐在第一排的莫欣面前,“在你看来就更是胡说八道了。” 说完,许培转而看向旁听席的其他人:“莫欣爱上了自己的实验体。” “你在胡说什么!”莫欣猛地站了起来,“我要告你诽谤!” 许培充耳不闻,把偌大的审判庭当做了演讲的舞台,游刃有余地踱回中央:“没有哪个alpha不羡慕s级腺体,已经坐上议长位置的詹远也不例外。他计划劫出哥哥詹高,置换腺体,这样便可以标记他的头号情人,仇卫。” 越来越庞大的信息量让在座的旁观者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詹议长喜欢搞alpha,秘书是他的情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八卦。原本这种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上不了台面,但许培这么一说,可信度瞬间高了不少。 “要从守卫森严的研究所劫出詹高,没有内部人员的配合是不可能的。帮詹远办事的仇卫搭上了莫欣,正好莫欣也不希望心爱之人被困于研究所内,于是便有了轰动全城的事件——s级实验体被劫。” “本来,詹远劫出詹高后,会择期进行腺体置换手术。但他不知道的是,仇卫背叛了他,最终他被詹高塞在汽油桶里,烧死了。” “自那之后,你们看到的詹议长和s级alpha都是同一人。抢劫中央银行只是障眼法,为了坐实詹远已死,以绝后患。” 说到这里,许培走到詹高面前,把他的话筒掰向自己,微微俯身,双手撑着桌沿,注视着詹高,对着话筒问:“我说得对吗?詹议长。” 詹高表面不动声色,眼神却瞟向了不远处的仇卫和莫欣。 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人知情,尤其是他杀死詹远的手段,更是只有仇卫知道。 然而仇卫对上他的视线,很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不是他透露的。 到了这时候,仇卫也没必要撒谎。难道是莫欣?更不可能。 “故事编得很精彩。”詹高从容不迫地把话筒掰了回来,“为了扰乱听证会,你也是煞费苦心。” “去验个血就知道你是谁了。”许培说。 “验血可以,但不是现在。”回头做好万全准备,弄个假报告就行,“今天的主题是讨论你有没有罪,少在这混淆视听!” “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许培慢悠悠地走回了莫欣面前,就像舞台剧演员的走位一样,吸引着所有看客的目光,“你怀孕了,是吗?” 莫欣瞬间脸色煞白,在一片议论声中,后背僵硬地说:“怎么可能。” “詹高重获自由后,你开始打扮自己。但奇怪的是,今天见到你,你很注重穿衣搭配,还戴了首饰,却没有化妆,在受到我信息素压制时,你第一反应是护住你的小腹。” 其实莫欣并未表现出来,护住小腹是许培的推测。 “所以我合理怀疑,你怀有身孕。” “你这是对我的污蔑!”莫欣陡然拔高音量,“我没有被标记,怎么可能怀孕?” “是啊,你没有被标记,怎么怀孕呢?”许培后退开来,看着詹高说,“当然是因为s级alpha可以跳过标记让omega怀孕了。” 不知是不是大批在线市民涌入,直播画面卡顿得不行。旁听席的议论声越发不可收拾,法官啪啪啪敲了好几下法槌:“肃静!肃静!” 等审判庭安静下来,法官看着莫欣问:“你真怀孕了吗?” “没有的事。”莫欣咬死不承认,“这个人为了扰乱听证会已经没有下限了。” 许培一点也不意外。 莫欣爱詹高爱得无可救药,为了詹高甚至不惜杀人,又怎会轻易缴械投降? “仇秘书。”许培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仇卫,与面对莫欣时不同,语气多了几分客气,“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仇卫似乎猜到了许培要问什么,低垂着眼眸,推了推眼镜。 “你被标记了吧。”许培说。 旁听席发出了惊呼声,仇卫倒是一脸平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起先只是觉得你闻不到我的信息素很奇怪。”许培说,“后面接触了这个詹高……” 意识到“这个詹高”的说法很奇怪,许培改口道:“这位詹议长,我发现他有强烈的,繁殖的欲望。” 听到这个说法,詹高脸色一沉,目光不善地看着许培。 “其实可以理解。”许培耸了耸肩,“s级腺体会影响詹高的行为,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繁殖。正因如此,他对我毫无感情,得知我信息素水平恢复后,又想要和我完婚,无非是我诞下优质后代的几率最高。” “除开生理上的因素,从心理上来说,詹高是毫无疑问地表最强的alpha,处于这种地位,不膨胀几乎不可能,想要征服其他alpha也很正常。尤其仇卫本身就是詹远的情人,又长得那么好看,既然詹高接替了詹远的位置,又怎么会放过仇卫?” 这边的詹高和之前的詹高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他没有许培这个白月光。 从他搞大莫欣的肚子来看,他应该相当没底线,很轻易就能想到他也会对仇卫出手。 “至于确定仇秘书被标记,是詹高明知我已被标记,还想尝试覆盖,说明他对自己的能力很好奇,就像跳过标记让omega怀孕一样,他也会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标记alpha。” 所有的旁观者都看向仇卫,望眼欲穿地等着他表态,而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培之所以对仇卫客气,一是仇卫没有谋杀过他,二是他要赌的,正是仇卫的态度。 “仇秘书。”许培循循善诱地说,“你要摆脱詹高,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 仇卫为了摆脱詹远,可以旁观他被詹高烧死,现在詹高成了他新的桎梏,许培赌的就是他不可能对詹高忠心耿耿。 果然,仇卫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是,许教授说的都没错。” 第87章 比格犬警官 詹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听证会不了了之。 莫欣因协助劫囚,被判处三年监禁,但由于怀上了s级alpha的后代,她被送往研究所成为观察对象,等分娩之后才会回到监狱继续服刑。 不过即便服刑期满,她的孩子也不会跟随她一起生活,因为按照法律规定,她所诞下的婴儿属于政府财产,不具备人权。 未来孩子长大后会如何,谁也无法预知,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仇卫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销毁了所有证据,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光凭詹高和莫欣的证词,证据链无法闭合,法院也无法给仇卫定罪。因此在拘留所待了三个多月后,他等来了无罪释放,不过那个时候,许培和贺亦巡早已离开。 重新回到怒城,许培才知道自己在制药公司挣了不少,早已搬出单身公寓,住上了大别墅。名下的财产一点也不比贺亦巡在那边世界少,两人即使留在这边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要不是这个时空中他注定死亡,他还真舍不得把他的毕生积蓄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又是一个雷雨天,两人带上一些必需品,悄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雨幕笼罩的街道上。 熟悉的浓雾弥漫四周,等待浓雾散去似乎已成为一种期待。 这次两人出现在了贺亦巡的大平层里,一切都无比熟悉,还维持着两人离开时的模样。看上去,两人就像直接穿越回了家里,但空气墙对面有着另一个许培和贺亦巡,提醒着两人这是他们路过的时空。 “这是平行世界吗?”许培不由猜测。 因为屋子里,除了他和贺亦巡外,还有…… 另外两个家庭成员。 “不是。”贺亦巡扫了眼墙上的电子挂钟,“是三年后。” 看样子许培没有猜错,随机路过的时空不止限定在过去,也有可能出现未来。 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和一个生日蛋糕,两个小家伙吵闹得不行,一个werwerwer,另一个也跟着werwerwer,还有一个大比格坐在一旁,催促着正在收拾厨房的贺亦巡:“可以开动了吗?” 贺亦巡取下围裙,额头隐隐冒起青筋:“你让他们安静点。” “我努力了。”许培无辜地说,“他们不听我的。” 空气墙后的许培觉得好笑,而贺亦巡已然对未来感到头疼。 “你们应该在给我庆生。”许培说,“今天是我生日。” 贺亦巡神情一顿,又看了眼挂钟上的日期,说:“今天也是我生日。” 九月,两个处女座。 许培恍然大悟:“所以我们才会遇上吗?” 原来两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命中注定似乎也有了一丝依据。 这时,正准备大快朵颐的许培突然停下动作,对贺亦巡说:“他们是不是也在这里?” “不是他们,是我们。” 两人最后一次穿越,曾路过这里,一模一样的场景,所以知道三年前的自己正在空气墙的对面。 “快回去吧!”许培对着空气招了招手,像个过来人似的,说,“你们会很幸福的!” 两个小家伙又开始werwerwer,吵得不行,贺亦巡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和许培一样,对着空气说:“会的。” 甄礼比许培和贺亦巡回来得早,在大街上神色慌张地行走,被好心人误以为是迷路老人,报了警,带到了警局。由于说不清自己的身份,警察也不敢贸然让人离去,正好被回来的贺亦巡抓了个正着。 后续便是重审司蕾的案子,真相大白于天下,甄礼和尚在人世的邵晖都受到了应有的刑罚。 这段时间许培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去警局上班,因为稳定剂就像疫苗一样,每打完一针,身体都会不适一阵。 稳定剂总共要注射三针,一针间隔一周,期间要佩戴阻隔器,并尽量避免与alpha亲密接触。 也就是说,许培和贺亦巡整整禁欲了三周。 注射完最后一针稳定剂后的第七天,两人洗漱完毕,在床上面对面盘腿坐下,许培一脸神圣地举起左手,摘下了完成使命的阻隔器。 鼻腔没有出现不适,用测量枪对准后颈按了下,屏幕闪烁起了代表信息素正常的绿光。 再试着放大嗅觉,一些细微的气味钻入鼻腔,信息素水平随之波动,但都在许培的掌控之中。 “我可以收放自如了!”尽管早已知道功效,真达成的时候,还是难免惊喜。 发明稳定剂的人就是个天才,许培拿到这边世界的身份证都没这么兴奋。 贺亦巡把装在阻隔器里的对许培意义重大的小石头取出来,放到收藏柜里对他意义重大的小蜜蜂指南针里,又回到床上:“好的,现在我手上有三个命案……” “你还是不是人?”许培震惊地瞪着贺亦巡,“我才刚恢复你就让我上班?” “你可以的。”贺亦巡倾身上前,把许培压在身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负责破案,我负责把你喂饱。” 许培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贺警官,你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说完拉下了贺警官的裤拉链。 后腰的魅魔纹身已经褪色,但不妨碍禁y三周的两人y火f身。 许培可以自行控制信息素水平后,对生z腔的控制也更加得心应手。 贺亦巡深r,他就对抗,让r体的撞j更加剧烈,贺亦巡浅c,他就吮及,让小贺同志b不出去。 明明贺亦巡已经把许培的身体k发到了极致,没想到接受稳定剂治疗后,两人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找到了新的乐趣。 几天后,贺亦巡接到了罗佑的电话,说庄园里有可疑人物出没。 罗佑现在身份特殊,是致进会慈善基金会会长,成了原致进会那帮老头们的眼中钉。不过周晔供了不少人出来,又有人愿意做污点证人,黎梦兰亲自发话要彻查致进会,现在那帮老头们人人自危。 庄园里仍然只有一个管家和两个佣人,不过加强了安保,狗洞已经堵上。 技侦科的人在拓印主厅里出现的可疑脚印,贺亦巡环顾了四周一圈,问罗佑:“脚印什么时候有的?” “就今早。”罗佑挽着许培的胳膊,穿着一身小熊睡衣,和先前发布会上西装革履的他判若两人,“阿姨发现的。” “庄园里有什么东西遗失吗?”贺亦巡问。 “没有诶。”罗佑说,“值钱的东西我都捐到基金会了,要是来暗杀我,怎么会没行动?” 所以大概率不是杀手。许培心想。 “我看是小偷吧。”陈臻说,“进来溜达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偷的,又走了。” “如果是这样,说明庄园的安保还是不行。”罗佑说,“亦巡哥,你能安排几个人来保护我吗?” 罗佑身份敏感,真被人盯上也说不定。但庄园这么大,得派许多人手,光凭一串脚印,又有些小题大做。 “你干脆换个地方住,先去住酒店。”贺亦巡说,“我派个人贴身保护你。” “好。”罗佑应了下来,转了转眼珠,突然看向一旁的陈臻,“哥哥,你能来保护我吗?” 陈臻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我?” “是啊。”罗佑松开许培,转而挽住陈臻的胳膊,毫无边界感地凑到他面前,“我跟其他警察哥哥都不熟,就只跟你说过话,你不能来保护我吗?” 看着眼前精致的脸庞,陈臻再一次被惊艳到,老脸一红地说:“也不是不行,但得看贺sir的意思。” 陈臻本人都没意见,贺亦巡自然不会反对:“可以。你去吧。” “好耶!”罗佑拉住陈臻的手腕,带着他往别院的方向走,“我们去收拾行李,哥哥你会打游戏吗?” 许培:“……” 这是去避险的还是去度假的? “他怎么一会儿成熟,一会儿幼稚的。”许培说。 之前贺亦巡也以为罗佑是真幼稚,但经历致进会解散一事后,他改变了想法,看着罗佑欢快的背影:“多半憋着一肚子坏水。” 这时,贺亦巡的手机响起了邮件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眼,对许培说:“我的申请通过了。” 许培问:“什么申请?” “领养退役的比格犬警官。” 许培想起来了,之前他准备穿越回去,说他走了贺亦巡连宠物都没了,贺亦巡说他申请了领养比格犬警官,许培为此还有点吃醋。 也是那一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贺亦巡有多不舍,或许喜欢的种子早在那时候就已埋下。 “他长什么样?”许培问。 贺亦巡点开了领养资料,是一只六岁的叫“小比”的比格搜救犬,样子就和许培路过的那个时空里一模一样,只是稍微年轻一些。 “原来那不是小家伙。”许培说。 三年后,小比已经九岁了,但还是那么活泼,werwerwer叫个不停。 如此一来,两个新家庭成员中,有一个已经来到两人身边了。 贺亦巡“嗯”了一声:“我们可以期待另一个小家伙了。” 作者有话说 另一个也是狗,反正生子是不允许的 第88章 新的轮回(完结) 上级警务处指派了新的滨市警局局长,贺亦巡又回归了前线,如他所愿。 晚饭后,例行工作总结。 “查了维德利庄园近期监控,没有可疑人员出没,怀疑是安保监守自盗,对比所有安保鞋印,找出了嫌疑人。”贺亦巡说,“不过罗佑还是觉得不安全,不肯回去住。” “老街区分尸案有了眉目,尸体上有一种特殊香料,全城只有一个供货渠道,应该能查出尸体身份。”许培一点也不比贺亦巡清闲,“校园性侵案的嫌疑人寝室里找出了没有清洗过的女性内衣,怀疑还有其他受害者。” “……” “……” 两人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同时放下手里的材料,看向了对方。 太安静了。 透着一股诡异。 一般来说,如果屋子里安静,那就意味着…… “不好!”许培立马起身环顾四周,不出意外看到了正在卧室里干坏事的小比。 只见他把脏衣篮里的袜子叼了出来,正啃得起劲,发现被抓包,他如临大敌一般,前肢伏地,屁股翘起,随时准备逃跑,但仍然不肯放下嘴里的袜子。 “小比,不要调皮。”贺亦巡缓缓靠近小比,按照警犬部门同事教的,谆谆善诱地说,“你是一只乖狗狗。” 乖狗狗摇了摇尾巴,在贺亦巡弯腰拿袜子时,一个闪避,撒腿跑到了宽敞的客厅里。 只是袜子而已,又不是卫生纸,更不是果皮,许培放宽心,坐回了地毯上:“让他玩啦。” “不可以。”贺亦巡说,“袜子不是玩具。” 从宠物柜里拿出小比最爱的玩具球,贺亦巡对围着沙发跟他玩秦王绕柱的小比说:“我拿球跟你交换。” 小比双眼发亮,尾巴摇得更欢,贺亦巡半蹲下来,把小球滚向了落地窗,小比的目光自然而然被吸引,似乎下一秒就会放下袜子,去追逐小球。 趁着小比的注意力在小球上,贺亦巡一个飞扑上前,眼看着指尖即将碰到袜子,然而他还是小看了比格警官的反应能力,一个仰头躲开他的手,后腿一蹬,闪避到了一侧。 不过贺亦巡的反应速度也不赖,立马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小比,结果由于棉拖和袜子之间的摩擦力不足以支撑他的行动,他的脚从拖鞋中滑出,身子伏向地面,只碰到了小比得意洋洋的大肥屁股。 然后小比吐出袜子,叼走了贺亦巡的拖鞋,屁颠屁颠地跑回卧室,跳到了大床上,耀武扬威一般炫耀着战利品:“werwerwer!” 看着狗和拖鞋同时出现在床上,贺亦巡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太过分了。许培,你管管他!” 许培乐得不行:“小比压抑了那么多年天性,好不容易退休,玩玩拖鞋怎么了,你拖鞋又不脏。” 小比表示赞同:“werwerwer!”小比就要在床上玩拖鞋! “这是原则问题,小狗不能上床。”贺亦巡来到床边,想要抓住小比,奈何他越抓,小比越兴奋,在床上撒欢转圈,把床弄得堪比狗窝。 抓了半天没抓到,贺亦巡实在没辙,选择谈判:“可以玩拖鞋,但不能在床上。” 小比把拖鞋叼到贺亦巡面前放下,然后又在床上跑了一圈,意思是可以不玩拖鞋,但要上床。 见贺亦巡快要抓狂,许培终于乐够了,叫了一声:“小比,过来我陪你玩。” 听到这话,小比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撒开脚丫子跑到了许培身旁。 “你明明就能管他。”贺亦巡皱眉,生出一股挫败感,“要教他规矩。” 许培捂住小比的大耳朵:“我们小比不爱听。” 贺亦巡不再接话,沉默地换起了床单。 许培敏锐地觉察到氛围不对,小声对小比说:“怎么办,爸爸生气了。” 小比歪着脑袋看了看贺亦巡的背影,老老实实把扔到客厅的袜子叼回了卧室的脏衣篓,然后乖巧地蹲在贺亦巡腿边,摇了摇尾巴:“wer!” 贺亦巡停下动作,低头看向眼神清澈的小比,气不过三秒。 小狗这么可爱,又有什么错呢? 他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弯腰摸了摸小比的脑袋:“下次不许了。” 是时许培和贺亦巡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许培看了一眼,从地毯上蹭了起来:“又有新案子了。” “嗯。”贺亦巡拿上两人的外套,“出发吧。” - 许培以为自己死了。 睡梦中,他感到有人刺穿了他的心脏,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西装流了一地。 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任人摆布地放到桌子上,意识逐渐剥离身体,恍惚间发现脸颊下方摆放着一份遗书,署名竟是自己。 之后便是无法理解的事情,浓雾升起又消散,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穿白色毛衣的自己和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两人正在讨论“时空”“谋杀”等让人云里雾里的话题。 想要插话,却发现四周仿佛竖着一道空气墙,把他和两人隔了开来。 没一会儿后,浓雾再次环绕,不过这一次雾气消散后,他出现在了一间办公室里。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时是夜里九点,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留下了明暗相间的条纹。用两指拨开百叶窗折页,繁华的城市夜景映入眼帘,滨市银行、滨市消防……一切都那么陌生。 彻底拉开百叶窗,让月光充满房间,只见庄重的办公桌上摆放着烫金铭牌:滨市市长 贺亦巡。 贺。亦。巡。 很陌生,但莫名觉得耳熟的名字。 所以滨市到底是哪儿? 许培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来到一旁的收藏柜,里面摆放着许多荣誉奖杯,城市质量标杆奖、最受欢迎明星市长等等,看样子这位市长政绩很不错。 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墙上挂着一副照片,隐约能看到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许培正想走近看一看这位市长的真容,只听“滴答”一声,门禁刷卡的声音响起,有人推开办公室门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办公室的灯光也随之亮起。 两人一打照面,均是一愣。 许培认出走进来的正是他刚在飞机上见过的,和另一个自己对话的那个帅气男人,只是飞机上的男人带着一股凛然之气,一副很不好惹的模样,而眼前的男人胸口别着钢笔,透着一股书卷气息,整个人要斯文不少。 “你是什么人?”男人警觉地打量着许培。 许培顺着男人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西装三件套已被鲜血染红,显得惊悚又诡异,他也很匪夷所思,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皱眉:“你出现在我的办公室,你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办公室吗? 许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照片,只见照片里的男人剑眉星目,气质卓越,和眼前男人的五官重叠到了一起。他又扫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铭牌,看样子这个人就是这里的市长,贺亦巡了。 他以为市长的年纪会大一些来着,没想到这么年轻,也就三十上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许培斟酌着说,“这里是……地狱之类的地方吗?” 没有人知道地狱长什么样,许培只是无法理解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结合自己已死的认知,他合理推测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大概率不是人间。 贺亦巡很轻地挑了挑眉,眼里的戒备更浓。他没多说什么,走到办公桌边,拿起了内线电话:“保安室,派几个人上来,我办公室里有可疑人员。” 许培:“……” 无论是人间还是地狱,市长办公室好像都不是能随便进的地方。 “我没碰你的东西。”许培说,“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滨市……” 苍白的辩解并不能打消贺亦巡的疑虑,不等许培说完,他一手抓住许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一手擒住许培的后颈,把他整个人摁到了办公桌上。 “谁派你来的?”贺亦巡用力摁住许培,冷声问。 感受到后颈被衣领反复摩擦,许培瞳孔地震,一脸震惊地转头看向贺亦巡:“你干什么?!” 眼镜链条随之滑下,落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发出了哒啦啦的响声。许培收回说这人斯文的话,他活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么粗鲁的人。 怎么会有人一见面就碰别人的后颈?还用力握住!这已经超出了性骚扰的范畴,简直是性侵! 被抓住的手腕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时候许培也不由怀疑,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人死后还能感受到温热吗? 人死后,腺体还会产生生理反应吗? “放开我!”许培拼命挣扎,没好气地吼道,“你什么市长,知法犯法吗?” “抓小偷不叫犯法。”身下的人越挣扎,贺亦巡的手上便越用力,“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摩擦使得腺体发红发热,许培气得脸颊通红,“你才是!你这没有信息素的阳痿alpha到底要干什么?!” — 正文完 — 空菊 有没有觉得最后一句台词很熟悉?可以倒回去看看第一章 ! 这一本写得非常爽,感谢追更的各位! 番外暂定有精英培市长贺,这个小贺是平行时空里家庭幸福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