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赋我词条,苟着终会无敌》 第1章 书生熬粥,老鼠点赞 第1章 书生熬粥,老鼠点赞 永徽十一年,春寒料峭。 小巷一夜风雨,清早,却只听闻巷口的豆腐摊支起来了,有清脆的声音在吆喝:“豆腐两文钱一斤,豆干一文一块,都香着嘞!” 远处是南街早市,脚夫行走往来,商贩讨价还价。 “这可是不羡羊、呼骨烂,十两银子一只哪里贵了?” …… 陈叙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惊出一身冷汗。 不羡羊、呼骨烂,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而是人相食的黑话! 他连忙起身,瘸着腿艰难走到窗边,贴耳去听远处巷子口的声音。 声音未至,却先有食物的各种气味袅袅传来。 肉包子的荤香、油果子的烟气、豆腐脑的清甜……以及屠宰市场的腥臭气、沟渠堆积的腐烂气息等等。 各种各样,还是熟悉的味道。 而远处,那商贩正在吹自己的羊:“这可是黒露山那边庄子里养的羊,喝露水,吃黄精人参长大的,原是专供大户人家,你不懂就别瞎说,闹笑话!” 陈叙听得分明,一边暗暗摇头:这商贩可真能吹。 一边也是松一口气。 看来是他睡迷糊,听错了。 也是,如今可是永徽盛世,难得的太平天下,又怎么可能有早市公然贩卖“不羡羊”这样的事情出现? 陈叙站在窗子边,将窗户咔哒关上,挡住各种复杂气味。 他一边轻轻调匀呼吸,思绪却是悠悠沉淀。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上辈子互联网一社畜,因为加班过度猝死在工位上。 可怜他纯纯的理科生,却穿越到这个没有科技也没有网络的古代世界。 一番整理现实,发现在这个世界,贫寒人家子弟要想出头,除了读书基本上再没有第二条路。 那时候陈叙七岁,家境在村子里尚算中上。 可依然逃脱不了自上而下的各种赋税、徭役、征收,那些因为阶级而产生的东西,每一条都是压在百姓头顶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大山。 陈叙下定决心要考科举。 他费了大力气说服家里供自己读书,从七岁开始进学,十三岁得中童生。 如此寒窗十年,至今年十七。 只可惜,他的考运从中童生那一年开始,就好像忽然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大力强行扭送入了崎岖小道中。 此后他连考三年秀才,却总是因为各种意外而被拦在了考场之外。 或是水土不服病倒,或是因为客栈起火被烟呛晕,或是走在半路被从天而降的瓦片砸伤。 今年更离谱,年初他到县学录名,下山时踩到一块石头摔了一跤,这一摔,竟将右腿给摔断了。 如此霉运附体,逢考必败,一度也曾叫陈叙心灰意冷。 他深刻反思,问过自己是不是应该要换一条路走。可是如果换一条路,又该走什么路? 何况多年来的坚持,终究令人难以甘心放弃。 最后,陈叙在同窗的帮助下,在距离南市街不远的平安巷租了个小院暂住,一边养伤一边读书。 平安巷名为“平安”,但其实不是个什么清净的好去处。 这里人口稠密,环境嘈杂,唯一的好处就是胜在便宜。 陈叙养伤二十几日,如今走路虽然还瘸着,但基本自理至少不成问题了。 可昨夜里,却又发生了一件奇事。 当时摸约是亥时四刻,子正时分。 夜里幽幽起了凉雾,陈叙被冻醒了睡不着,便欲起身去灶下热些粥食暖身。 他没有掌灯,只是就着窗外稀疏的月光,拄着拐杖缓步走去灶间。 黑暗中,却听灶房内有薪柴燃烧的噼啪声响起,小小一蓬橘红的火光映着破烂的窗格。 陈叙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他睡前是熄了灶火的,如今那灶膛里的火怎么又烧了起来? “吱吱!” 忽闻鼠类低叫声,悉悉索索,吱吱唧唧…… 暗夜的青影里,火光幽幽摇曳,陈叙耳中听着鼠叫,脑海里却竟然自动将这“吱吱”声转换成了人言。 “嗐,这书生煮粥也忒小气,除了白米,旁的竟什么也不放。” 语调尖细苍老,明明响在耳边,却又好似是来自什么遥远的罅隙之中。 “吱!”回应声仍是鼠鸣,同样自动在陈叙脑中变成人言,“好吃,白粥也好吃,香,甜!” “傻孩子,也是不曾吃过什么好东西,竟连碗白粥都觉好吃。”苍老声音顿了顿,最后一叹道,“不过都到如今这境地了,能吃碗白粥……白粥也是好的。” 【鼠妖点赞+1】 【+1】 陈叙当时就僵住了,他一时疑心自己幻听,一时又觉脑中轰鸣,像是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在脑海里炸开成了漫天星光。 陈叙脑子嗡嗡的,世界观受到冲击。 而这夜半的鼠言仍在继续:“九爷,白粥好吃,每夜都能吃到就更好了。” 【鼠妖点赞+1】 陈叙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眼前视线分明极是清明,他整个人也十分清醒。 而奇怪的提示文字,仍然不停在他眼前虚空跳出,耳边的鼠言鼠语也在继续。 “你觉着好吃便算是好吧罢,咱们如今不好挪动,也只能与这书生搭伙吃些东西了。不过,这书生倒霉得不正常,气息晦暗阴沉,只怕命不久矣。” “吱!”小鼠一急,“他活不了多久吗?九爷,那咱们还能吃多久他的粥?” 苍老声音沉默片刻,语气带了无奈道:“这如何说得准?瞧他身上那霉气浓得都快滴水一般,怕是被人窃运,总归活不久了。” “吱吱吱!”小鼠顿时失落,“他煮粥比旁人甜,这就快死了,真可惜。” 【鼠妖点赞+1】 苍老声音细细道:“人心鬼蜮,总有许多莫测,这便是做人的不同。罢了,咱们虽为鼠辈,却不可平白吃人食粮。阿实,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便当是这些时日的伙食费罢。” 而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动。 或许这便是鼠妖来送什么“无患衣”了! 陈叙心中惊涛骇浪,有种冲动想要立即奔进灶房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当真有鼠妖存在,再仔细问询鼠妖口中的“他命不久矣”是真是假,又担忧自己肉体凡胎,不敌妖类凶险。 虽然这两只鼠妖言语间竟显得比某些人类还知事明理些,不似恶妖。 但若当真是妖物,谁又知道妖言妖语能有几分可信? 陈叙咬紧牙关,最终在月光的暗影中牢牢站住脚。 脑海中天翻地覆,世界观崩塌又重建,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灶房内的火光不知何时再度熄灭,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也都远去了,受伤的那条腿传来刺骨痛意,陈叙这才如梦初醒。 他不敢声张,只是悄悄挪动脚步,缓慢退回自己房中。 回到床上躺下,裹紧了被子却驱不散浑身寒意。 陈叙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很多。 寒窗十年,原以为自己要经历的就只是一条农家子弟艰难科举路,哪曾料到这世上竟然有妖! 妖都出现了,那他这十年寒窗,又算什么? 他自从考过童生试以后便一直霉运缠身,原以为只是自己倒霉,如今想来,倒霉到这种程度已经偏离常理了,有没有可能确实是被什么小人在暗中施了邪术? 窃运窃运,听来便令人毛骨悚然。 陈叙回想自己从前经历。 他上辈子是理科生,穿越后先入为主,首先就否决了“怪力乱神”的存在。再加上自己出身在村野农家,十里八乡从未听闻过什么修炼之事。 倒是也有些乡野怪谈流传,隔壁村还有个神婆,据说会撒米问灵,给小孩儿唤魂。陈叙听过几耳朵,只当是村人愚昧迷信,也从来不会因此就联想,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 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正常呢? 陈叙躺在床上,只觉浑身寒意彻骨。 他有很多问题依稀是想明白了,却又有更多的问题越发想不通。 最后,最想不通的是,刚才不停浮动在他脑海里的信息,所谓【鼠妖点赞】,又到底是什么? 新书发布,此前几经周折,改了许多次题材,最后这一次恰逢灵感触动,画面才刚刚在心中形成,开头与万字大纲便一气呵成。希望可以给大家带来一个有趣的故事,求追读求月票,求评论求互动,拜谢拜谢! (本章完) 第2章 迟到十年的食鼎天书 第2章 迟到十年的食鼎天书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春雨一直缠绵在空气中,下到了天明。 陈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好像是做了满脑袋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梦见自己科举高中,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被妖精带着走进了冷雾凄迷的荒山中,狐女押着他要与他拜堂; 转瞬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妖,闯进了幽泉鬼市中。 鬼火浮动的幽暗长街上,妖来鬼往,买卖之物尽是些尸油、画皮、腐烂蛆虫、滴血草人之类。还有恶鬼眼泪、人皮灯笼、头骨酒盅…… 陈叙悚然惊醒。 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靠在窗边,听着远处南市大街上的种种声音,还有左邻右舍夫妻间的吵骂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孩童的哭嚷声…… 红尘的贪嗔痴,反倒叫他坠回人间。 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理清了思路。 是梦啊,太好了。 他拿过拐杖,决定先去灶房看看。 看看是不是……真有鼠妖! 灶房里,所有景象都似乎与他昨日做过晚食后所收拾的一切并无二致。 只除了灶膛是微温的,灶台上,用竹篾扣着的那只碗里,那碗白粥消失得一干二净。 以及,空掉的粥碗边上,还多了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灰褐色树皮! 看到这块树皮,陈叙先是一怔,随即想到昨夜鼠妖所说:“你将这无患衣送到灶台上。” 原来所谓无患衣,竟是一块树皮。 先前单听名字,陈叙还以为这是什么法宝法衣呢。 不过想来也是,那夜里的鼠妖倘或当真如此厉害,随随便便就能送件法宝出去,又怎么可能半夜来偷、偷……换粥吃? 不知怎么,在发现鼠妖赠送的只是一块小小树皮时,陈叙不但没有失望,反而轻轻松了口气。 他微微倾身注视那块树皮,正思量该如何处置此物,眼前忽然又冒出一条信息。 【无患衣,百年桃树残皮,随身携带有微弱辟邪之效,研磨成粉服用可杀菌除秽。】 陈叙眨眨眼,消息提示不见了,集中注意力再看,消息提示又出现了。 陈叙顿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种了不起的能力,他连忙尝试查看四周所有物品,最后得出结论,自己的这种能力应该被称之为【我能看见所有食物词条】! 对,所有“食物”,包括非常规意义上的一些食用之物。 比如罐子里的盐,词条提示:【粗制盐巴,咸涩苦,少食无碍,过量有毒。】 又比如铁锅底下的锅灰,词条提示:【锅底灰,劣质百草霜,内服外敷均有轻微止血之效。】 连锅底灰都有提示,可见词条的“可食用”范围之广。 陈叙顿时生出万千浮想,原本一直低落的情绪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激荡起来。 但想到家中某处可能还藏着有妖,他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浮动的情绪。 他在灶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故作惊讶说:“咦,这粥怎么没有了?是我记错了?” 顺手他将灶台上的树皮揣进自己袖兜里,又将粥碗放置一旁。 【无患衣】,可辟邪,鼠妖有心了。 投桃报李,陈叙立刻生火,准备做朝食。 可用食材不多,陈叙再次熬了一锅白米粥。 然后打了五个鸡蛋,抓了一把面粉,用水和在一起,放点盐巴和猪油,摊成了十张轻薄柔软的鸡蛋饼。 鸡蛋与猪油混合在一起,瞬间被高温激发出美妙香味。 东邻家的小儿鼻子特别灵,竟在墙边叫嚷出声:“阿奶阿奶,石头要吃鸡蛋饼,鸡蛋饼真香!” 叫嚷声才出来,陈叙院子东墙边就探出一颗脑袋,竟是个头发白的老太太,对着陈叙这边灶房喊:“书生,陈书生,你这鸡蛋饼是怎么做的?怎地这般香哩?” 【点赞+1】 【点赞+1】 …… 陈叙在灶房里,整个人都惊了。 原来不仅仅是鼠妖点赞会被提示,普通人给他夸赞原来也会有提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点赞究竟有何用处? 陈叙心念一动,立刻走出灶房,对墙头上的老太太微笑说:“赖大娘早,你说我做的鸡蛋饼香?当真香么?” 赖大娘眼珠子骨碌碌直转,脸上皱纹堆在一起,舌头舔了下嘴巴说:“香啊,当真香!这般香,陈书生你可是要分我们几块?” 【点赞+1】 【点赞+1】 【点赞+1】 接连三个赞跳出来,围墙另一边,赖家小儿着急叫嚷道:“阿奶,我也要!香香的鸡蛋饼,石头要!” 【点赞+1】 【你已集齐10赞,气血+1】 【食鼎天书开启】 陈叙眼前顿时微微一晃,当即便感觉有一卷古朴的竹简,仿佛是来自于遥远时空的另一端。 它似虚似实,似真似妄,就这样徐徐展开在陈叙眼前、此刻的虚空中! 陈叙一惊,第一反应却是转头去看趴在墙头的赖大娘。 他担忧赖大娘会看到自己眼前的食鼎天书。 但不等这种担忧流露,冥冥中一种奇异的感应却是令陈叙知晓:食鼎天书是他个人所有的宝物,唯他能知、能见、能用。 赖大娘还在瞪着眼睛看着陈叙,目光垂涎,口水都似乎是要淌出来了。 她见陈叙不答话,又连忙催促:“陈书生,你的饼、饼呢?我家石头也要吃!” 若是往常,陈叙必定不可能答应随随便便送饼给赖大娘这等狗皮膏药一般的邻居吃。 但这次情况不同了,他转身就进灶房,用盘子装了两张鸡蛋饼出来。 他瘸着一条腿走得慢,中途赖大娘还不停唤:“陈书生,陈书生?” 陈叙端着饼来到墙边,似笑非笑说:“赖大娘倒也不必如此焦急,前路有尽时,蜗牛角上莫相争啊。” 赖大娘的眼睛早就黏在鸡蛋饼上了,哪里还听得进去陈叙说什么? 她急慌慌攀在墙头,脖子长得简直就像是一只吊了颈的鸭子,手臂伸出要去抓饼。 “什么蜗牛土牛的,读书人说话真叫人难懂。哎呀这饼真香!快,我抓不到,书生你手伸长些!” 【点赞+1】 陈叙微微移开手,叫盘子与赖大娘鸡爪般的手相隔半尺。 “赖大娘,鸡蛋饼当真香么?” “香香香!快些,给我!” 【点赞+1】 陈叙将盘子抬高些,赖大娘终于伸着手指一捞,瞬间卷走盘子里的两张饼。 她用力过猛,身体向着围墙后面倒,隔着墙,陈叙听到砰一声响。 “啊哟!”赖大娘摔在地上,却根本不在意身上疼痛,她声音狂喜扭曲,“香!饼真香,好吃!石头,快快,快来吃饼!” 石头欢喜冲上,立刻稀里呼噜一顿狂吃:“好香,好吃!嗷,嗷呜,好吃好吃!” 【点赞+1】 【点赞+1】 …… 围墙那边,祖孙俩狂喜,围墙这边,陈叙也是狂喜。 金手指终于来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有救了。 (本章完) 第3章 读书人恐怖如斯 第3章 读书人恐怖如斯 陈叙回到灶房,唤出食鼎天书。 这古朴竹简在他眼前散发出神秘的光芒。 【点赞+1】【+1】之类的消息提示不停从中冒出,使得此物古老神秘中又糅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迷离奇幻之感。 陈叙很快就弄明白了食鼎天书所具有的各种能力。 首先,他本人的天赋有三个: 【1.只要被食客称赞我就能变强】 【2.我能看到食物词条】 【3.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 食鼎天书还会显示他目前的厨艺技能: 【技能:凡级厨艺lv2熟练(39/100)】 【食神菜谱:无】 【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你的气血就能+1; 2.累积达到100赞,可解锁精元关与神魄关; 3.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 【烟火值:16】(每得到1赞,可累积获得1点烟火值) 陈叙又立即查看烟火值可以用来做什么。 虚空中,竹简向左展开,而后,一个朦胧的灰白色图标出现在其中一枚竹片之上。 陈叙看明白了,这是【烟火厨房】。 烟火厨房不在现实而在虚空,消耗烟火值便能打开进入。 在烟火厨房中,陈叙可以练习厨艺,也能通过烟火值解锁并学习具有各种奇异功效的食神菜谱。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食神系统! 陈叙看到这里,一时间情绪复杂,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叹。 辛辛苦苦寒窗十年,科举系统没来,食神系统倒是来了。 难道说,他从今往后就要转行做厨子? 如果能够成神成仙,做厨子倒也无妨。 但是…… 陈叙想到自己家里的鼠妖,想到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想到自己的【霉运缠身】,却是觉得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直接转行做厨子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主意。 官身是一张巨大的虎皮,他的天赋是只要被食客点赞就能变强,难免不能离开烟火人间,如果能有官身做掩护,说不定行事反而更方便。 隔壁院子里的祖孙俩还在不停说着好吃好吃,陈叙这边的【点赞】却没有再增加了。 打开食鼎天书以后,陈叙就自然明白了其中关窍。 凡人精气有限,所能给陈叙带来的点赞数也是有限的。 虽然他们给陈叙点赞并不会直接损失精气,被陈叙天赋所捕捉到的是某种自然散逸的神秘物质,但上限就在这里。 以赖家祖孙为例,每人每日上限是5点,单人点赞的总上限数是100点。 也就是说,即使陈叙每天换着法子投喂隔壁祖孙,哄他们给自己点赞,这两人日积月累的加起来也至多只能给陈叙提供200点赞,不能再更多了。 但如果,投喂的对象换成鼠妖,那两只鼠妖单个每日却至多能给陈叙提供20点赞,其单个总上限是400点赞! 陈叙又发现了食鼎天书的一项奇异能力。 通过食鼎天书,他好像可以在无形中分辨出每一个给他点过赞的食客大致的生命等级。 虽然这种分辨还有些模糊,虽然陈叙甚至弄不明白—— 这个世上妖的种类究竟有多少,修行境界又该如何划分? 人如果修炼,又有哪些方向? 种种问题,朦朦胧胧,望之神秘。 但他今日之心绪,又与昨日大不相同。 他对这个神秘的世界有了全新的认知,也对自己的前路有了更深的思考。 陈叙吃了一碗粥,又用了三块鸡蛋饼。 他发现自己煮的白粥即便没有添加任何、盐,或是小菜等物,竟也自有一股清甜。 鸡蛋饼同样如此,有种格外的咸香与鲜美。 当得上那一句【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 陈叙吃着吃着给自己点了个赞:“好吃,当真美味!” 然后他尴尬发现,食鼎天书没有任何动静。 咳,自己给自己点赞,自给自足做永动机的梦想破灭了。 “笃笃笃!” 忽然,陈叙家院门被敲响。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陈兄,陈兄可在?” 陈叙先是一惊,而后面露喜色,起身道:“是慕贤兄,慕贤兄稍待。” 他拄着拐杖将门打开,只见来人头戴凌云巾,身穿湖绸袍,四四方方一张脸,浓眉大眼气宇轩昂。 果然正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位同窗,林齐。 林齐,字慕贤,好友间都互相称字。 至于陈叙,他还未弱冠,因此尚未取字。 林齐先上下打量一圈陈叙,见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又哪里像是病后未愈之人?倒像是刚刚吃过十全大补丸。 这自然是气血+1的功效。 林齐脸上顿时露出惊异之色,随即喜道:“太好了,得见陈兄今日神采,我之担忧可去一半。” 陈叙将他迎进院子里,请他在灶房就坐。 灶房待客也是穷家无奈,小小院子拢共两间房,一间卧室一间灶房,这种情况一般就是灶房待客了。 林齐是古道热肠之人,从不嫌弃同窗贫寒。他与陈叙在灶房小桌坐下,接了陈叙递过来的白粥与鸡蛋饼也不推辞,喝一口粥便是一声赞:“好粥!简单一碗白粥,竟如此清甜美味!” 又吃一口鸡蛋饼,眼睛一亮,再次赞道:“好饼,瞧来如此普通的鸡蛋饼,却是鲜美咸香,滋味无穷。” 【点赞+1】 【点赞+1】 【点赞+1】 连串点赞跳出,这还不止。 林齐喝一口粥吃一口饼,如此往复数次,又微微闭目,叹道:“白粥蛋饼,不加一物,却胜过珍馐佳肴无数。” 【点赞+1】 “陋室寒窗,不添一饰,反更见锦绣华章相随。” 【点赞+1】 “至今日,得见陈兄一粥一饼,怡然自得,粗茶淡饭,从容不迫,愚兄才知,陈兄为何被称作云江白衣,不世华章!” 【点赞+1】 【点赞+1】 “正是不萦一物,返璞归真,才是大智慧啊!锅中天地,人生五味,陈兄如今,可见是悟了。” 【点赞+1】 说罢,林齐站起身,对着陈叙长长一揖道:“多谢陈兄,以一粥一饼教我!” 【点赞+1】 陈叙目瞪狗呆。 这就是读书人吗? 嘶,恐怖如斯! 林齐一口气给陈叙点了9个赞,陈叙偷空看一眼食鼎天书,原来林齐的每日点赞上限竟然是10点。 都是凡人,为何林齐的点赞上限竟有10点? 陈叙稳住了心中起伏的情绪,连忙起身托住林齐作揖的手道:“兄长万勿如此,这可是折煞小弟了!” 林齐只说:“陈兄令人惭愧感动,可千万莫要谦虚。” 又爽朗一笑:“再说了,我敬这美味,又有何错?” 【点赞+1】 他都笑了,陈叙便也洒然一笑。 双方再次相对坐下,食鼎天书上,烟火值累积到了:【26】。 而不知不觉间,陈叙的气血又加了一点。 他只觉得身上有一股暖烘烘的热流在涌动,整个人精神十足,再没有前些日子动不动就喘不过气来的虚弱劲儿了。 鼠妖先前说他【气息晦暗阴沉】,此刻陈叙却只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是暖意。 甚至就连右腿的伤处,那惯常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许。 陈叙坐在简陋的小桌旁,双目神光湛湛。 林齐与他闲谈一会儿,忽然问:“明日可是陈兄诞辰?” 诞辰? 陈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到明日,小弟便又虚度一岁了。” 林齐不赞同道:“说什么虚度?每一个诞辰都值得庆贺。明日愚兄必要来为贤弟庆生才是!” 又说:“不过贤弟你这腿伤始终是个大问题啊,这些日子为兄四处寻访,倒也访到了一个名医。事不宜迟,贤弟这便与我同去,好生治治腿伤。” 陈叙微微沉吟,正思索该不该答应,忽然就听到某个遥远的罅隙处,又有鼠类的“吱吱”声传来。 “嗨呀,这个书生不是好人。身上邪气重得很,可千万不能与他出去。” 吱,吱吱吱—— 一声又一声,尖尖细细,刺人心魄。 (本章完) 第4章 世间最大的残忍 第4章 世间最大的残忍 陈叙坐在当下,耳中听着鼠妖尖细的声音,只觉一股森然寒意陡地从脊柱直窜而起。 林齐身上有邪气,不是好人? 陈叙表面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速转动。 假定他此刻【霉运缠身】的确是被小人所害,那么照鼠妖所言,害他的小人莫非便正是眼前的林齐? 多年同窗,陈叙其实不愿意只因为几句妖言就将自己的好友往坏处想,但不论如何,此时此刻谨慎一回总不会错。 陈叙心念电转,面上随即露出苦涩神情,叹息说:“慕贤兄,你所说的那位虽是名医,但我这腿伤至此,名医就一定能治好吗? 好叫兄长知晓,世间最大的残忍莫过于得到希望,又转瞬失去。你便是笑话我懦夫也好,这腿伤,愚弟今日便不去看了。” “这……”林齐哪能想到陈叙居然会用这样的理由拒绝自己,一时不由哑然。 片刻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忙劝说:“贤弟何苦如此?那位名医可是北派隐士,寻常极难见其踪迹,他也不会在济川县停留太久,错过今日贤弟若是再想见他可就难了!” 陈叙只是摇头,神情坚决,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淡淡道:“慕贤兄不必再劝,错过便当是我的命罢。” 命! 陈叙又何曾是甘愿屈从命运之人? 他说这话时,却是在不露痕迹地仔细观察林齐表情变化。 林齐脸上的焦急、无奈,甚至是恼怒都显得十分真实合理。 “陈兄当真不去?” “不去!” “即便是因此而前程尽毁,再无翻身之日,也不去?” “不去。” “我若是打晕你带你过去呢?” “林兄说笑了。” “你……唉!陈叙啊陈叙,你可真是!” 林齐拂袖起身,大步踏出灶房。 他的脚步先时又急又重,后来渐渐变缓,再到后来,却是停留在小院的院门边。 林齐背对着陈叙,背影似乎写满无奈与萧索。 种种作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毫无破绽。 但他真的没有破绽吗? 不,一个人神态的微妙变化是很难控制住的。 刚才林齐说到想要打晕陈叙时,眼球通红,目光陡然深沉起来,那其中隐约的垂涎之意,几乎与隔壁赖老太太提到鸡蛋饼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陈叙脑海里倏地跳过了今早梦中那一句:不羡羊,呼骨烂。 惊悚感爬满胸腔,陈叙用力握住手中拐杖,他缓缓站起身追上院门边的林齐,决定做戏做全套。 林齐转过身,两个读书人四目相对,早春的寒风陡地从院中刮过。 眼看气氛急转直下,陈叙忽然抬手砰地一下打开院门,伸手向外一引。 “林兄,小弟送你一程,请!” 吱呀—— 与此同时,东邻家院门忽然被打开一条缝隙。 是陈叙开门的动静,惊动了一向喜好打探消息的赖老太太! 赖老太太那颗白头颅从门缝里悄悄探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芒,向这边看来。 林齐脸上表情立刻变化,露出无奈笑容:“罢了,万事的确不该强求,贤弟请回罢,好生保重身体,改日为兄再来看你。”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赖老太太眼珠子骨碌碌地好奇看了一阵,直到林齐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她又向陈叙打听:“陈书生,那个是你同窗?瞧着穿绸戴玉的,是不是比你富贵许多?” 陈叙轻轻吐出口气,握着拐杖的手心里汗湿一片。 他方才正是故意用力开门,引得赖老太太好奇来看。 林齐会立刻退走,要么是他本身就还没想跟陈叙撕破脸,要么就是他顾忌名声与秩序,不敢在此时撕破脸。 不论从哪一点来看,都可以佐证,林齐就算有些阴邪手段,其手段也应该有限,不至于完全无法抗衡。 当然,战略上虽然可以藐视敌人,战术上却需要重视敌人。 陈叙的内心已经被浓烈的危机感笼罩,他当即敷衍了赖老太太几句,说完就关上院门,赶紧回到灶房。 他如今拥有三个天赋,此刻最为核心的那一条是:【只要被食客称赞我就能变强】! 食鼎天书提示: 【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我的气血就能+1】 【2.累积达到100赞,可解锁精元关与神魄关】 【3.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 陈叙决定,要立刻扩大自己的食客群体,短期目标:即刻集齐百赞! 灶房里,陈叙一边思索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一边将小桌上的碗筷收拾好。 白粥还剩了小半锅,鸡蛋饼都吃完了,陈叙索性将灶房里的全部鸡蛋和面粉都取出来,又重新煎了三十张饼。 他拿出鼠妖昨夜用过的碗专门盛了一碗粥出来,又留出五张鸡蛋饼,然后将剩余的二十五张鸡蛋饼切成小块,拿一个提篮装了。 提篮上盖着蒸笼布,陈叙拎着走出平安巷。 他拄着拐杖走得很慢,到了南市大街便掀开笼布,将鸡蛋饼分给街上摊贩吃。 先从街口的豆腐西施开始。 容四娘杏眼斜飞,声音脆生生带着几分市井妇人的泼辣:“哟,这是怎地?平安巷里的书生不读书了,这是准备改行做厨子?” 旁人哄笑,陈叙面不改色地瞎编道:“先贤说,鼎中五味亦如人生五味,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小可愚钝难以甚解,便想了个笨法子,不如以这人间烟火来解读五味人生。 容娘子你尝尝,若是觉得这鸡蛋饼味道尚可,换一小块豆腐给我便好。若是觉得不好吃,那这鸡蛋饼便算是我送给容娘子了。” 他开口就是“圣贤说”,一下子先将众人镇住。 此时的百姓还是推崇读书人的,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普通的百姓很难看到更远处的东西,只知道对功名有所敬畏。 本来陈叙瘸了腿一身落魄,他这样拎着篮子上街分东西给众人吃,其实难免会遭轻视。 但他一开口就先来两句“名言”,这下子谁还敢随便轻视他? 容四娘就更不敢了,她忙将生着薄茧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拈起一块鸡蛋饼小心吃进口中。 然后,她的眼睛就睁大了。 “怎、怎会这样好吃?” 【点赞+1】 容四娘满脸不可置信,脱口就是一句:“天也,简直比我家那死鬼十年前偷偷从他老娘锅里给我抢来的那块饼还好吃!” (本章完) 第5章 气血暴涨 第5章 气血暴涨 南市大街上,人潮熙攘。 容娘子那句奇妙的比喻将周围人都给逗笑了。 有人拍腿大叫,有人慌忙起哄:“什么饼,居然比容老四给他娘子抢的还好吃,那得有多好吃?陈相公,不要小气,这饼给我们也都尝尝呗!” “是啊,都给尝尝!咱们也拿小菜跟你换。” “对,我这一把荠菜与你换饼,不过说好了,饼要是不好吃,荠菜我也不给啊。” “去去去,一把荠菜都舍不得,这般悭吝,你怎么不将自己脚底下那砖缝里的灰抠下来撒田里?”容四娘叉腰就骂,又惹来一阵哄笑。 陈叙站在街口,稳住表情将鸡蛋饼一块块分出去,吃到饼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一声声惊叹也随之响起。 “居然真好吃,娘咧!这读书人还真会做吃食。” “读书人不是说了吗?鼎中五味像那个什么人生、人生什么来着?” “是人生五味啊,我的娘,真香!” …… 【点赞+1】 【点赞+1】 …… 一个个点赞连番跳出,陈叙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定了。 初战告捷,好极! 【烟火值:30】 当总烟火值来到30的时候,陈叙同时也收到了第三轮的气血+1。 这还不止,南市大街两边的摊贩极多。 陈叙都不必走出多远,只需要在街口这边进行“鸡蛋饼换物”,就足够他同时找到二三十个交换对象。 每人提供五个赞,不多时陈叙就一口气将总赞数突破到了100。 每增长10赞他的气血就能+1,这一小会儿他的气血就足足长了8点,而很快,新的提示又出现了。 【总赞数达到100,精元关开启,神魄关开启。】 【属性监测开启。】 大街上,陈叙并不好细看自己的具体属性。 他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热流涌动,渐渐地,就连呼吸间都似乎是有热气在喷发。 身体有种膨胀感,而右腿伤处又痒又痛,浑然就像是有十万只蚂蚁在那里攀爬拱动,啃噬钻咬。 卧槽! 陈叙险些当街叫骂。 而眼看着赞数还在增长,他又硬生生忍住了叫骂的冲动,就怕打断了街市上人们此刻的热烈情绪。 陈叙深知,他今天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就获得大量点赞,其实并不在于他的鸡蛋饼做得有多么好吃。 或许是好吃的,但真就好吃到让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程度吗? 不至于,不至于。 人们之所以如此热烈点赞,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反差感和新鲜感。 毕竟哪个读书人会当街拿出自己烹饪的食物,与摊贩换食材? 再加上这初次交换,还有“先贤名言”佐证调理,人们可不就热切么? 但这种事情,可一可二难再三。 多来几回,可就没这么轻易了。 陈叙必然需要拿出更多的功夫,费更多的心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陈叙一定要把握住今天的开门红,争取让自己原始积累的速度更快、更猛! 卧槽啊—— 但是真的太痛,太难受了。 陈叙表情控制不住的微微扭曲,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用来压制痛苦,也就没注意到街边有个灰衣小帽的少年人,正一边撇嘴一边探头往自己这边打量。 片刻后,小厮打扮的少年钻出人群,奔入街边一座茶馆的二楼。 那窗边坐着的,正是一个身穿湖绸衣袍的年轻书生。 小厮脸上带着嬉笑,凑上去悄声汇报说:“公子,那家伙大约是疯了,居然向臭烘烘的贱民鬻卖他做的那什么鸡蛋饼,贱民夸一句好吃,他乐的跟个傻子似的……” “闭嘴!” 小厮一愣,转瞬却对上一张铁青的脸。 “那是你家公子我的同窗好友,你却如此轻辱,你是瞧不起他?还是瞧不起你家公子我!” 林齐愤而起身,拂袖便走。 陈叙最后带着足足183点的赞数与烟火值,满载而归。 到后来,其实有一部分赞数是路边行人给的,还有一部分赞数来则自街后面的摊贩。 这些人甚至不见得个个都吃到了陈叙的鸡蛋饼,有些就尝了个味儿,还有些仅仅只是旁观而已。 但不论是出于从众心理,还是出于好奇,哪怕只是闻味的也会忍不住说上一两句:“是挺香,真稀奇,嘿,这书生怕不是疯了吧……” 没错,有人一边称赞鸡蛋饼香,一边也会暗中嚼舌,非议陈叙。 陈叙也并没有在所有人身上都拿到上限的五个赞,同样,鸡蛋饼分出去了,也有些摊贩明明吃了却假装没吃,或者是犟嘴说一句不好吃。 总之,就是舍不得拿出自己摊子上的东西来交换给陈叙。 人多忙乱,陈叙也没计较这些小节。 他一来就提出要用食物换食材,本意其实不是小气,也不是非要借此赚取利润。只是不想让人先入为主,觉得他的东西就应该无偿赠送给大家罢了。 无偿这个口子开不得,一旦开了,不但容易被人看轻,也更容易叫人滋生恶念。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陈叙路过了卖羊的摊位,见那卖羊的小贩刷一下从旁人手里揪过一小块鸡蛋饼,然后塞嘴里一尝,却是呸一声:“呵,忒难吃!” 旁边摊贩鄙夷看他:“明明好吃,黑老六啊黑老六,你怕不是故意说难吃,就是舍不得饶些羊肉给咱们陈相公吧?” 黑老六呵呵笑:“一块破饼子还想换我羊肉,你大方,你怎么不把你摊子都给人家?” 隔壁摊贩是个卖猪肉的,却是当场就大大方方送给陈叙一块带肉的猪骨头,并将胸脯拍得邦邦响:“好叫陈相公知晓,咱们南市街上讨生活的可不都是小人,只有这个黑老六小气哩! 你下回有了好吃食还来与某家换,某家江湖人称赵一两,从不缺斤少两。可不像某些黑心肝的……” 赵一两直指黑老六,黑老六也不甘示弱。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陈叙撂在身后,自己噼里啪啦吵起来了。 陈叙从肉摊边走过,只觉得黑老六的羊肉比赵一两的猪肉还要腥臊无数倍。 一只白羊头颅被倒吊在黑亮的铁钩上,一股渗人的血气扑面而来,隐约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腐臭与恶心感。 说来也是奇怪,陈叙仅仅只是看了这颗羊头一眼,这羊头的模样便好似是烙印一般刻进了他的心中。 那血红的眼眶,暴突的瞳孔,还有眼角好似是泪痕一般的干涸物……处处细节清晰无比。 就连飞舞在羊眼旁的蝇群,都好像是飞进了陈叙心里般,忘也忘不掉。 嗡嗡嗡嗡—— 腐烂的声音如影随形。 一只羊头,到底有什么好想的? 陈叙回到家中,强自挥去心头的不适感,唤出食鼎天书。 他要赶紧看看,解锁精元关和神魄关以后,食鼎天书会有什么新变化? (本章完) 第6章 烟火厨房,火工一级 第6章 烟火厨房,火工一级 食鼎天书打开。 一行行文字显现。 【神主位:陈叙】 【称号:火工学徒】 【精元:10+】 【气血:18+】 【神魄:12+】 【自由属性点:8】 【烟火值:183】 【提示:1.每集齐来自食客的10个赞,就能获得一个可自由分配的属性点; 2.累积达到1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 3.进入烟火厨房,消耗烟火值可学习厨艺基础,火工技能。】 食鼎天书的新变化令陈叙心头振奋不已,原来在总赞数达到100,精元关与神魄关开启以后,食客的点赞将不会再直接转化为气血值。 这就很好的避免了陈叙继续在大庭广众下气血暴涨的问题。 突然的气血暴涨其实很危险,万一当众失态,再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陈叙这回气血直升8点,哪怕是从南市街回了家,此刻他也仍然有种自己整个人都在膨胀般的错觉。 如果不是急于查看食鼎天书,陈叙甚至会想要赶紧找个地方发泄此刻过剩的气力。 他在房中快速地来回踱步,呼吸粗重而炽热,一边继续查看食鼎天书中有关于精元、气血、神魄的具体解释。 【精元:先天之珍宝,物质之本源。】 【气血:能量之汇聚,真气之循环。】 【神魄:灵识之显化,神魂之根本。】 当精气神三宝齐齐达到33点,人体可自行完成三元筑基,这就是修行的初始! 看到这里,陈叙也算是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食神修炼法卷一定要在自己的总赞数达到1000以后才能开启。 总赞数一千,足以给陈叙集齐100个自由属性点。 不论陈叙原先的初始属性是多少,100个属性点自由分配,总之是足够他完成三元筑基还有剩余了。 人身是天然宝藏,三元筑基可以使这座宝藏拥有充盈的本源,强健的体魄,充满灵性的神魂! 陈叙细查食鼎天书,虽然还未解锁食神修炼法卷,但无形中他却好似是懂得了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去修行。 不知不觉间他停止了踱步,坐到了床边的书案前。 老旧斑驳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他昨日读过的书,是《周易》。 陈叙坐在书案前,心神却沉浸在食鼎天书中,进入了【烟火厨房】。 所谓烟火厨房,不在现实,而在三界五行之外的虚空中。 通过食鼎天书,陈叙每消耗100烟火值可进入一次。一次可以在其中停留十二个时辰,而现实中却仅仅只会过去一刻钟。 当然,这个进入不是肉身进入,而是神魂进入。 在烟火厨房中,陈叙还可以通过消耗烟火值来学习各种食神菜谱以及技能,学到的不论是菜谱还是技能,都能带回现实,与他真身学习一般无二。 初始状态下,烟火厨房是一个颇具古朴风格的小灶间。 总体约有十五平方,靠墙砌着灶台,灶台左侧设置有一大两小三口灶眼,右侧是操作台。 再拐个弯,靠着另一边墙放置的是一口硕大的水缸。 再然后就是置物架,上面摆着一个个竹笸箩,只是笸箩里头目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另一边左侧墙角则堆放着一摞摸约三尺高的木柴,木柴根根粗壮,直径至少五寸,看起来需要劈砍过才能燃烧。 陈叙以神魂状态在小小的灶间里走了一圈,只觉得自己眼前所知所觉的一切都十分真实。 如果不是提早看到过解说,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就是真身进入了烟火厨房,而不是什么神魂! 包括他手抚灶台时的真实触感、他自己因为气血暴涨而形成的呼吸灼热、以及身躯的膨胀感、右腿伤处的不适…… 呼呼呼—— 陈叙的呼吸越发粗重了,他忽然心念一动,打开烟火厨房所独有的【烟火集】。 烟火集内,就罗列了各种他目前可以学习的菜谱以及技能! 菜谱有十来个,技能则只有两个: 1.劈柴1级(80) 2.控火1级(150) 【烟火值:83】 劈柴要消耗80个烟火值,控火则需要消耗150个! 细看解说,劈柴:天地有烘炉,薪柴若春雷,斩木劈柴,一刀一势。 控火:火候到十分,世间皆真味。 解说都很简单,却又无不令人浮想联翩。 可惜现在学不了控火,罢了,那就先学劈柴。 陈叙当下轻触烟火集,选择消耗80个烟火值,学习劈柴。 下一刻,一股奇妙的信息流如同瀑布冲刷而下,直入陈叙脑海。 识海天地中,一切尽在此刻化作素白,唯有一个黑色线条的小人在对着一根根木柴,辨木、寻纹、劈、砍、撩、斩、挑、旋、削…… 砰! 砰! 砰砰砰! 陈叙来到柴堆边,捡起地上那把浑身乌黑的宽刃柴刀,选了一根圆木摆正在身前,沉腰握刀,力贯双臂,猛地就是一劈。 砰! 啪—— 圆木歪倒一旁,陈叙右腿向下一跪,他不由得脱口就是一句:“草!” 他腿伤未愈,这一下完全把握不住平衡,柴没劈到,自己倒是先跪了。 右腿膝盖好似是要碎掉一般的疼,小腿伤处也火辣辣的。 但陈叙的脑海中却有一股无形的经验流入,分分明明是在引导他,要如何提气、如何发力、如何正确避开自己的弱点,因势利导,顺利出刀。 陈叙痛得浑身颤抖,却立刻咬牙站起身,重新握住掉在地上的那把柴刀,又一次扬起双手。 运气,出刀! 砰—— 【劈柴一级(1/100)】 这一刀,劈对了。 成功的经验在脑海中流淌,陈叙细细琢磨、领悟,又继续出刀。 砰!砰砰砰! 小小的灶间内,瘸腿书生挥刀如雨,不停劈斩。 他神情专注,气血涌动,炽热的能量如同薪柴燃烧般在他的身体里轰隆隆流转。 虽然如此,却也不是每一次劈斩都能得到经验值。 必须是真正有所进步,对于劈柴之技有了新的运用与领悟,在陈叙的属性展示页上,这经验才会上涨一点。 【劈柴一级(3/100)】 (5/100) (6/100) 经验点滴上涨,陈叙的刀势也渐渐有了更加丰富的变化。 从劈到砍,再到挑、到撩…… (本章完) 第7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第7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烟火厨房中。 越来越多的细柴堆在墙脚边,陈叙手起刀落,乌亮的刀光在身前翻飞。 砰砰砰! 随着更多练刀经验的涌入,陈叙身体里所有散乱的气血尽数被炼入四肢百骸。 原先难以自控的膨胀感终于消失,呼吸间的火烧火燎也得以平复。 太好了,劈柴刀法原来还有这等好处! 陈叙心中喜悦,持续练刀。 直到数个时辰过去,强烈的疲惫感来袭,陈叙这才不得不放下柴刀,长长吐出一口气。 打开属性页面。 【精元:10+】 【气血:18+】 【神魄:12+】 【自由属性点:8】 【烟火值:3】 【劈柴一级(15/100)】 看着那8个自由属性点,陈叙决定趁此时机将其分配。 他思索了片刻,先是试探着给自己的精元加了一点属性。 【精元:11+】 精元一涨,方才的疲惫感竟在无形间得到了消减,陈叙精神不由微微一振。 原来精气神三宝是互相关联的,气血消耗过度也会造成精神疲惫,而精神上涨同样可以使得气血恢复速度得以增快。 当然,他的这个属性面板似乎只显示自己目前三元属性的最高值,并不会实时表现出他体能消耗后的具体状态。 倒是技能经验方面可以一证永证,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陈叙又给自己的神魄加了一点属性,同时细细体会身体变化。 这回的感觉是,思维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敏捷了些许。虽不明显,但有种大脑被熨帖般的舒适感。 陈叙心满意足,又继续加点。 很快,他的属性变成了—— 【精元:14+】 【气血:18+】 【神魄:14+】 【自由属性点:2】 【烟火值:3】 他最后还留了两个自由属性点,是因为发现精气神三宝不论哪一种有所增长,都可以在疲惫虚弱状态下帮助自己恢复体魄。 留两点以备不时之需,有助续航。 此后陈叙又查看了自己的腿伤,他的右小腿,用前世的话来说就是粉碎性骨折。 这种伤,放在现代科技社会未必治不好,但在济川县,却没有一个大夫敢说他的伤能完全治愈。 陈叙原本以为古代医疗水平有限,自己有可能要瘸腿半生。 但如今得知这是一个神怪世界,一切自然又有不同。 凡人的手段治不了,非凡的手段呢? 陈叙现在相信,只要自己的精气神持续增长,总有一日他必能治愈自己! 他毫不停歇,摸清楚属性点的用处后又继续练习劈柴,直到将在烟火厨房内的所有可停留时间全部消耗完毕。 【劈柴一级(35/100)】 平安巷,小屋中。 日影渐渐向上偏移,终于离开烟火厨房的陈叙如梦初醒,他一下子就从桌案前站了起来。 起身的这一刻,只觉得身轻体健,神清气爽。 包括右腿伤处,也从先前的痛痒难耐,变成了如今好似是泡在温泉中一般的舒适。 劈柴刀法的所有经验都如溪水般在心头流淌,陈叙动了动手腕,有种拿起柴刀自己就能狂劈三千下的冲动。 他又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即便是隔着衣裳,也有种摸到了劲瘦腹肌的流畅手感。 烟火厨房中的所有一切,果然都能如实反馈现实! 真是奇妙啊,陈叙脸上露出笑容,这才算是找到了自己“果然拥有天选外挂”的实感。 当然,成长期,该苟的时候还是得苟。 陈叙继续保持一刻不歇的作风,起身又去灶房,先看了看自己刻意留的粥与饼。 却见灶台上粥还在,饼也未动。 咦,鼠妖居然没来吃粥吃饼? 陈叙又侧耳细听,想尝试听到鼠妖的声音,结果仍然是什么也没听到。 他不由得有些犯起嘀咕,鼠妖不来吃,到底是受伤了?身体不便了?被什么高人给捉走了?还是…… 还是什么,陈叙猜不出来。 他只能开解自己:这是妖,这是难辨正邪的妖,为妖担忧,岂不愚蠢? 陈叙放下心思,只将先前留的粥与饼仍然刻意放置到灶台一角。 然后他就开始清点之前在南市街上与摊贩们换来的零碎食材。 东西零零散散,比如豆腐有小块、荠菜有一把、肉骨头有一根、粟米有一把、拳头大营养不良的小葫芦有一个、藿叶有小捆等等。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想做成什么正经美食基本是不可能了,陈叙依照自己上辈子的下厨经验,决定用这些东西炖一锅肉菜粥出来。 他的厨艺技能目前是:【凡级厨艺lv2熟练(45/100)】 这大部分得益于他上辈子的爱好加持,今生由于主业是读书考科举,他下厨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不过这也够了,天赋【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足够他应付目前阶段的食客。 陈叙烧火,起锅,熬粥。 这一熬,就足有半个时辰。 过程中,陈叙又将卧房里那本《周易》拿了过来,一边细细品读一边看火。 火光映照在年轻书生的脸上,衬得他的眼中也好似是有了星星般的光亮。 忽然,细细的吱吱声又从遥远罅隙处传来。 “吱吱吱,九爷,这书生熬粥的时候居然还不忘读书,他好累呀!” 是小鼠的声音! 正看着书的陈叙心中一喜,小鼠发声了,鼠妖果然无事,他先前可算是白担忧了。 只是鼠妖既然无事,为什么却不吃他留下的东西? 陈叙心有疑惑,只听另一个苍老声音说:“他边熬粥边读书,你可以说他勤奋,为何要说他累?” 小鼠吱吱吱:“我看着他就觉得他好累呀,不过他今天的粥好香!与前面的都不同呢,九爷,我好想吃呀。” 【鼠妖点赞+1】 苍老声音道:“是挺香,可咱们毕竟是搭伙的,又是鼠类,白日里还是不要出现在人家中。阿实乖,夜里主人家若是留了粮食,咱们再去吃。” 【鼠妖点赞+1】 …… 陈叙怎么也没料到,鼠妖白日不来吃粥竟是这么个理由。 一时之间,他心里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慨。 世间蛮不讲理的人何其多,两只老鼠反而如此谦卑有礼,难怪古人要骂: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陈叙守在灶边,不时搅动木勺。 渐渐地,越来越浓郁的肉香从锅中发出。 肉骨头在汤锅里被炖得发了白,上面的肉丝早已被陈叙剔出,然后切成了碎末混在粥里。 粥是二合粥,放了白米与粟米两种米粮。 熬得久了以后,粥水浓稠适度,米粒颗颗开。 陈叙又洒了一把盐,最后依次放入各种切碎的蔬菜。 浓香砰地激发,遥远罅隙处,小鼠吱吱急叫:“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呀!九爷,真的好香好香好香呀!” 【鼠妖点赞+1】 【+1】 +1+1+1…… 陈叙坐在灶边,没忍住嘴角向上翘了些许,脸上露出微笑。 就这一小会儿,鼠妖直接给他点了九个赞,加上先前没有被转化的三个赞,早就又超出了十赞的限度。 现在陈叙可以被分配的自由属性点又加了一个。 【自由属性点:3】 【累积点赞:192】 (本章完) 第8章 夜雨,惊变 第8章 夜雨,惊变 陈叙认为,短期内,家中的鼠妖可以作为自己每日集赞的一个固定来源。 但这只能算是保底,他还需要尽快开辟新道路。 便在此时,锅内肉粥的香气腾腾散发,东邻家小儿又叫嚷起来。 “阿奶,肉、肉香!是肉肉,书生家吃肉了,好香好香,石头要吃!” 下一刻,赖老太太攀墙探头,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 “书生,陈书生,你家吃肉了?哎哟居然吃肉了,陈书生你是不是发财了呀?” 陈叙坐在灶边没有出门,只是扬起声音悠悠回了一句:“好叫赖大娘知晓,君子之道当戒贪戒嗔,还请赖大娘莫要妄言。 否则小可便要问问你家赖二哥,做陶工的人家是否便能胡言乱语?” 赖二哥是老太太仅存下来的一个儿子,陈叙一提到他,赖老太太顿时就不敢闹了。 她缩回头,不再试图讨粥吃。 小石头还在围墙那边哭,一个劲儿地说着肉香要吃。 陈叙坐在灶房里暗暗摇头,可惜了,普通凡人每日的点赞上限就只有5点,小石头哪怕是叫嚷再多声,也无法再给他多添一个赞。 不过,小石头虽然无法加赞,却未必没有其他用处。 陈叙转了个念头,等围墙那边的哭声止歇了,这才拄着拐杖走出灶房。 他扬声唤道:“赖大娘,我有个买卖与你做,你可要听听?” “什么?”赖老太太立刻又一次窜上墙头,探出脑袋惊奇说,“书生要与老婆子做买卖?是什么买卖?挣不挣钱?” 陈叙走到围墙边,叫赖老太太将脑袋再凑过来些,他低声道:“我这肉菜粥你给我拿去卖,一文钱一碗……” 话音未落,便听赖老太太嘶声惊叫:“这么便宜?白粥都要一文一碗呢!” 陈叙只说:“一文一碗,能不能卖出去?” “当然卖得出去,一文一碗,傻子才不买哩!老婆子我也想买啊。” “既如此,我已算过,我那锅里共计能盛出三十五碗粥,赖大娘你帮我如实卖出去,回头只要给我二十五文钱,余下的都算是你工钱如何?” “如何?这可太好了!”赖大娘立刻蹭地一下往上窜,激动到就要直接翻墙跳到陈叙院子里来。 陈叙忙制止了她,又嘱咐道:“卖粥时要多问问食客这粥香不香,说香的才卖,不说不卖。” 陈叙提出这个要求,当然是想要测试一番,倘若自己不在现场,有食客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夸了粥香,食鼎天书能不能有所反馈? 如果能,那他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对于陈叙提出的附加要求,赖大娘表示:“嗐,读书人真有脾气!” 随后,赖大娘从自己家搬了个大木桶过来装走了那锅粥,又推了个独轮推车,带着粥桶与几个粗瓷碗,再带上小石头,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其间,陈叙没忘记留了碗肉粥给鼠妖,也留了碗肉粥给自己,还送了一碗肉粥给小石头。 接下来就是等着赖老太太那边的反馈了。 当然陈叙也没闲着,他又去了一趟南市街,这回是有计划的费八百文,购买了一批新鲜食材回来。 街上碰到面熟的摊贩,闲谈几句,人家说:“陈相公,你今早那个饼做得是真不错,我如今想起还觉着好吃呢,明日还有吗?” 【点赞+1】 如此零零碎碎,竟又加了七八个赞。 【自由属性点:4】 【累积点赞:200】 【烟火值:20】 陈叙感觉自己又发现了新赛道,原来食客在后续闲谈时,只要提到他的食物说好吃,他也能获得点赞。 这还不止,陈叙在一家粮店购买米面时,忽然就有大量点赞提示从食鼎天书冒出。 【点赞+1】 +1+1+1…… 查看天书记录,很显然,这一批点赞正是来自赖老太太那边。 果然陈叙试探的没错,只要是他制作的食物被称赞了,食鼎天书就能有所反馈,即便并非当面! 陈叙再次满载而归。 半下午的时候,赖大娘还没回来,可陈叙天书面板上累积的赞数却已是达到了【312】点。 直到傍晚,赖大娘才推着独轮车,带着小石头高高兴兴归家。 她送来了二十五个铜板给陈叙,至于她自己的工钱,她早已主动扣走。 这老太太虽然抠门又爱占小便宜,但说好的规则她倒是当真遵守。 完了她又笑出一口豁牙,乐呵呵地问陈叙:“陈相公,明日你还卖粥吗?” 陈叙道:“不一定是粥,但若有东西要卖,必定请赖大娘你帮忙。” 赖老太太就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陈叙也心满意足。 此刻,食鼎天书上的数据又一次达到新高。 【累积点赞:379】 【自由属性点:21】 【烟火值:132】 再积攒一些烟火值,陈叙就可以购买控火技能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在此时再费一百烟火值,进入一次烟火厨房,去进行劈柴刀法的练习。 同时也是借着烟火厨房的便利,消化新得的自由属性点。 毕竟现实一刻钟,烟火厨房里能有十二个时辰。 人在烟火厨房,虽然会累会伤会痛,但是却不会饿。 在这虚空世界里,还不必担心属性值的暴涨会引发各种不便。 陈叙只是稍稍思索,就立刻决定要再进一次烟火厨房。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他等不得控火技,现在就要用尽一切资源,毫不停歇地快速提升自己! 入夜,春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南市街的喧嚣早已随着这场细雨而一并沉入了夜色中,平安巷里,灯火沉寂。 偶尔有呼噜声、磨牙声,在夜雨中荡开涟漪。 雨巷的角落,不知何时有一道好似蠕虫般的暗影滑过了湿泞的巷道。 小屋中,陈叙卧床假眠。 他在烟火厨房中又一次持续练刀十二个时辰,中间一旦感到疲劳,他就给自己增加属性点。 目前他的三元属性如下: 【精元:21+】 【气血:21+】 【神魄:21+】 【自由属性点:4】 【劈柴一级(79/100)】 当一切结束,回归现实,陈叙又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来适应身体的变化。 夜深了,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在入睡。他却躺在床上听着雨声,脑海里有万千思绪如同流光奔走。 有太多问题值得他思考了。 比如说,这个世上既然有妖有邪,那么又是否有神有仙? 若有神仙,神仙在哪个高度? 都说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如果想要以官身做掩护去走修行路,这条路又该怎样走? 他从前听闻,玉京天都,前朝曾有大儒只手伏龙,还当是世人夸张的传说。 可如今想来,分明是他见识太少,不曾看过真正的天下之大。 天下……究竟有多大呢? 陈叙神思乱飞,想得多了,脑子就有些恍惚,开始朦朦胧胧似乎是要入睡。 忽然,他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是、是雨声!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有那么一瞬间,陈叙甚至感觉自己好像是进入了真空世界。 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斜刺里一道森白刀光亮起,陡地砍向陈叙头颅! (本章完) 第9章 换头,异术 第9章 换头,异术 那刀斜刺里劈来,便如墨色中一缕惊电。 陈叙瞬间警醒,便欲翻身躲避。 可就在身形闪动的这一刻,他却忽觉下肢沉重,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重物压住了他的双腿。 尤其是他本就受过伤的右腿,此刻更是沉甸甸的,整个儿好似是被陷在泥潭中一般,半点动弹不得。 眼看刀砍颈项,说时迟那时快,陈叙抖起身上厚重的被,迎面就向那白刃劈来的方向裹去。 这床被他是下足过本钱置办的,足足有十斤重。 若是依照往常的力量,陈叙绝无可能在这个角度单手将其抖飞起来,但他如今三元属性都有足量增长,这一抖,沉重的被在他手里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团被暴风吹起的乌云。 乌云劈头压下,刀光瞬间就被裹挟,连带着持刀的那道扭曲身影也被一并裹住。 这还不止,陈叙紧随其后双臂一撑,整个人在刹那间腾空而起,借着体重猛地压到被上方。 “啊!” 被下,有模糊而熟悉的惨叫声传出。 这是林齐的声音。 来者果然是林齐! 暗夜中,陈叙双腿仍然沉重无力,视线也模模糊糊看不清什么东西,他只能合身而下,用全身重力压制被下扭动挣扎的身影。 此时他已是怒从心起,决意要直接就用被将林齐捂死。 “唔唔唔……陈兄,陈兄饶命!饶我小命,来日我必有报答!” 陈叙毫不放松,只是沉声说:“林齐,枉我一向将你当做至交好友,你却蓄谋害我,如今还想要我饶你?绝无可能!” 林齐被捂得唔唔直叫道:“陈兄,陈兄我当真不是要害你啊,我此来……唔唔!我只不过是想与你换颗头而已。” 换头? 如此离奇的话语从林齐口中吐出,竟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寻常语气,险些叫陈叙以为自己是幻听。 “换头?”他反问。 “是啊,换头。陈兄你腿伤难愈,如今已无可能、无可能再走科举路。但你天资聪慧,文才、文才过人,如此浪费资质岂不可惜? 倒不如将你的头颅与我交换,从此我有了你的智力与文才,必然在科考场上平步青云!” 林齐的声音被闷在被里,语气艰难低微,可是渐渐的,却生起了一种说不出的诡魅之意。 陈叙没有答话,林齐便继续说:“陈兄,此生无缘科举,从前寒窗十年全做白费,你不觉得可惜么?” 陈叙嗤笑:“让你去平步青云,我却连命都丢了,这就叫做不可惜?” “怎么能算是命都丢了呢?陈兄的头换给我,我的头换给陈兄,陈兄也还是有头啊。更何况,由我带着陈兄的头颅青云直上,那与陈兄一路高中,又有何区别?” 林齐的声音幽幽缓缓,隔着被传出来,便仿佛是在浓稠夜色中泼下了一碗琼浆般的黏液。 直叫人心神动荡,恍恍惚惚就只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 陈叙便有片刻恍神,险些中招。 但他三元属性增长,神魄力量早已远超常人,恍神也只是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林齐的挣扎陡然剧烈。 陈叙顷刻回过神来:“草!没区别你大爷!” 他抡起刚劲有力的右拳,猛地就向被下拱起的地方砸去。 砰! 一拳砸下,被抖动。 陈叙立刻左拳压人,右拳连发,砰砰砰!一拳更比一拳沉重有力。 “啊!”林齐挣扎惨叫,又激动说,“陈叙,你发疯又有什么用?你一个贫农子弟,连寒门都够不上,还妄想科举晋身,怎么可能?” 砰砰砰! 陈叙不语,只是拳头一下比一下狠。 “蠢物,竖子,绝户贼!”林齐惨叫爆粗,“啊!好痛!蠢货,便是去了科考场上,你考得中秀才,你考得中举人吗? 等到了乡试场上,你一不识人,二不识物,连主考官的府门往哪边开你都不知,你还想中举? 更不必提进士及第!可若换做是我……啊!” 这一次,陈叙摸准了被下那人影头颅的位置猛地就是一拳。 砰! 哗啦—— 下一刻,一直被动挨打的人影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力,竟然陡地顶开了陈叙的压制。 陈叙腰腹一麻,猝不及防向后跌去,肩背撞在身后床沿上。 忽然,窗外狂风大作,小雨变成大雨。 雨声却一丝一毫也传不进屋中,唯有一道闪电霹雳惊天,划过了沉重的夜幕,刹那间将漆黑的内室照得如同白昼。 陈叙这才看清,自己的双腿之上不知何时竟裹满了一圈一圈惨白丝线。 白丝作茧,将他的双腿牢牢裹住,从脚踝到腰腹。 难怪他一直觉得腿脚沉重使不上力,原来竟是被这诡异丝线给缠住了。 而若非此时看清这一切,他甚至都感应不到自己双腿被缠,只是觉得腿脚无力而已。 这是什么诡魅手段? 白光下,却见一道人形的幽影掀开被窜至屋角。 那人影乍看去像是林齐的身形,可实际上说是人影……他又更像是一道被漆黑软泥捏成的等身人像。 窗外白光耀目,软泥人像一般的林齐面容扭曲地低笑了起来:“剪魂蚕已经缠到你的腰上了,不枉我方才挨了那许多打,这才拖延到此刻。陈叙,你没救了啊,呵呵呵……” 陈叙心惊肉跳,却更有一股狠意从骨子里生起。 这破世道,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异术叫人防不胜防。 但先前不知腿脚因何而沉重,他一时间没想到应对办法也就罢了,而此刻都看清了腿上丝线,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叙反手向后,摸进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那里放着一把他睡前藏好的菜刀! 直脊宽刃的菜刀一扬,恰逢窗外电光连绵,陈叙福至心灵,想起劈柴刀法中的那一句:心火若能至,万物皆为柴。 劈柴刀法劈的既是柴,又可以是天下万物。 刀悬三寸,辨木识纹,看的就是对方弱点! 陈叙凝心定神,在窗外电光闪耀的瞬间给自己的气血、精元、神魄各加了一点。 刹那间,气血蒸腾犹如大江潮涌,陈叙挥刀而下。 炽热的力量顺着刀锋一划而过,但闻裂帛声响。 刺啦—— 缠在他身上的所有白丝瞬间四散崩裂,陈叙一跃而起,筋骨齐鸣。 这一刻,他忘记了右腿伤处的疼痛,整个人都好似是化成了一道闪电,瞬间来到满脸惊恐的林齐身前。 “不!你怎么可能劈开我的剪魂蚕丝?” 这是林齐发出的最后一道惨叫声:“啊——” 刷! 刀光划过,一颗软弹如球一般的头颅霎时跌落在地。 (本章完) 第10章 入鼎烹饪,鬼神可食 第10章 入鼎烹饪,鬼神可食 头颅在地上弹动,发出瓮瓮的奇怪声音。 陈叙浑身气血沸腾,一股奇异的精气从丹田中升腾游走,大脑一片清明。 此时此刻,恰逢窗外电光暗淡,世界似乎又陷入了黑暗。 但身处在黑暗中的陈叙却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耳聪目明,五感清晰。 窗外消失的雨声又回来了,噼里啪啦,密如滚珠。 陈叙能嗅到空气里潮湿的腥气,也能听到自己身体里血液奔涌的声音,更能如实感应到蕴藏在自己体内的每一分力量。 炽热的、充盈的、灵敏的。 经历过战斗后,他好像忽然就悟了。 【劈柴一级(89/100)】 一次战斗,让他的劈柴刀法经验直线上涨10点! 至于地上那颗仍然在轻轻颤动的头颅,陈叙凝目看去,居然在上方看到一个词条。 【血琼脂,劣质灵物,由五蕴海红藻、添加微量灵猫之血熬制而成,气腥味苦,可用其炼制劣等化身,入锅灶能食用,有轻微补气血之效。】 紧接着,一个消息提示从食鼎天书冒出。 【你初次获得灵性物质,奖励烟火值500,可解锁相关食神菜谱。】 【烟火厨房储物功能开启(仅限食材)】 惊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了,陈叙连忙上前一步,弯腰轻触,尝试着将地上那颗好似黑胶一般的头颅收进烟火厨房。 心念一动间,烟火厨房内的一切景象都清晰展示在脑海。 那颗黑胶般的头颅正好就被放在墙边置物架上,一个竹笸箩将其装载。 只是原本与正常人头一般大小的黑胶头颅,此刻却是被微缩到了鸡子一般大小。 头颅歪斜着,上面的五官与林齐真人一般无二,唯独眼鼻微微扭曲,瞧来十分诡异。 陈叙心口一跳,连忙关掉烟火厨房的画面。 他在这瞬间想了很多,林齐虽然被他“斩掉了头颅”,但很显然,被斩掉的这颗头颅不过是他的化身而已。 林齐本人定然还活着,而经此一事,林齐已然成为陈叙必定要除掉的死敌! 当然,想来林齐本人亦将如此同等对待陈叙。 不能被动挨打,他必须快速高效地继续提升自己,争取主动出击。 陈叙又看向倒在另一边的“林齐身躯”,这软泥般的漆黑躯干上也同样显露出词条:【黍浆泥胎,劣等化身之物,人不食,入鼎烹饪后,鬼神可食。】 真有意思,人不食,鬼神可食? 陈叙立刻上前伸手一拂,又将这无头躯干收进了烟火厨房。 接下来就是“林齐”掉落的那柄短刀,还有床边上似乎是落着一只通体僵白的蚕。 【剪魂蚕尸,拥有缝合身躯与神魂之力的异蚕,已僵死,烹饪后食用可滋神养魄。】 陈叙先将剪魂蚕尸收走,最后才来处理那柄短刀。 他不知道,就在他将血琼脂等物尽数收走时,远在城东一座大宅院中的林齐却是忽地发出一声惨叫。 夜半风雨中,林齐双手交叉握住自己脖颈,直挺挺从床上坐起。 “公子!” 小厮冲进房中,惊恐地看向满面青红的林齐。 林齐瞪着暴凸的眼球,艰难吐声:“杀、杀陈……” 话音未落,他口中嗬嗬两声,忽然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整个人就砰地一下倒在床上,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小厮急忙高声叫嚷:“来人,快来人啊!公子出事了,救命!” 凄惶的惊叫声划破了雨幕,原本看似沉寂的大宅院中立时便有一盏盏灯火次第亮起。 一道道脚步声匆忙奔来,火光在雨幕中张牙舞爪,紧接着是嘈杂人声。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贤儿!贤儿……二郎,你别吓娘!” 更有人影大步而来,猛地抬起一脚踹在小厮身上,怒声道:“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照顾的你家公子?快说,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厮痛叫倒地,眼泪和鲜血一齐喷出,哭道:“大公子饶命,饶命!小的,小的……对了,公子倒下前说了两个字,他说、他说沙尘!” “沙尘?” 夜幕中,林家数门齐开。 道道人影从中奔出,这些人影有的直奔城中各大名医所在之处,有的去了与林府交好的各个豪富之家,还有数人撑伞步行,直奔城北而去。 那里,有近日新到济川县的一位奇人、名士! 同一时刻,陈叙手握短刀,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柄看起来十分华美的刀。 短刀不过一尺长,刀刃雪亮,刀柄上错金镶嵌数颗宝石,乍看起来,这柄刀的装饰意义似乎更大于实战意义。 如果林齐已死……不,就算是林齐真的死了,陈叙也不可能随便将这刀拿出来用。 毕竟,林齐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 除非…… 陈叙思索片刻后,微微叹息一声。 他握刀在手,挽了个刀,随即在自己的小屋中转了几圈。 最后他在书桌下面的墙角处找到一块松动的墙砖。 陈叙小心撬开墙砖,然后顺着墙砖的空洞向两边延伸,开始用刀挖孔。 他此时的感慨是:难怪都说杀人容易藏尸难,他这还不是藏尸,仅仅只是处理一把刀而已就这样麻烦。 可惜了,烟火厨房只能收纳食材。否则将这刀往储物空间一放,回头正好用这刀宰了林齐! 陈叙正挖着,忽然又听到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紧接着是小鼠的声音吱吱叫:“咦,九爷,你瞧这个人,他怎么跟我们鼠一样爱打洞?” 鼠妖来了! 陈叙心下一跳,方才他与林齐的化身死斗,也不知鼠妖可有看到? 听小鼠这语气,倒像是对他先前所经历的事情一无所知般。 是那个时候这两只鼠妖刚好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还是虽然旁观了,但小鼠心智不足,理解不了? 遥远罅隙处,只听苍老声音紧接着响起:“阿实,非礼勿视,主人家要藏东西,你我不可偷窥。” “哦。”小鼠语气遗憾,随即又兴奋,“九爷,这人留的吃食好香呀,快,我们来吃!吱吱吱……” 【鼠妖点赞+1】 陈叙动作一顿,看着食鼎天书上跳出的点赞信息,不由轻轻笑了。 (本章完) 第11章 这一招破题,控火何解? 第11章 这一招破题,控火何解? 陈叙藏好短刀后查看食鼎天书,发现自己不仅是新得到了来自鼠妖的二十几个赞—— 小鼠比较热情,它叽叽喳喳一通说,不过一小会就将它的每日点赞上限给填满了。 大鼠妖就要稳重许多,通常只附和小鼠的夸赞,所以提供的赞数要少很多。 两鼠加起来【点赞+27】。 此外,东邻家的小儿在睡梦中磨牙,时不时也说一声:“香!肉粥好吃。” 【点赞+1】 +1+1+1…… 这就又多了不少赞。 再看时辰,原来已经过了子时,凌晨的天空虽然依旧漆黑,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第二天了。 难怪小石头的点赞数又被刷新。 赖二哥和他媳妇白日外出做工,此时夜半也说梦话:“好吃……哎,小石头乖不许吵!” 【点赞+1+1……】 还有一些点赞则是子时以前零零散散得来的,陈叙可以设想,或许有人是在睡前闲谈时偶尔说了一句:“白日吃过的那饼、那粥滋味真不错,香得很。” 于是他这边就【点赞+1】了。 也或许是有人晌午买了赖老太太送去的粥,却留了些等家人回来吃,然后到了晚间大家一齐称赞:“不错,今日的粥格外好吃,买得真值!” 又或许、还或许…… 总之点赞这个事儿它不是一锤子买卖,它会发酵,会生成后续“流量”! 陈叙看明白这一点后,情绪一下子就高昂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天书记录上零零散散的点赞提示,比他方才斩敌枭首还更令他来得激动。 目前天书记录如下: 【累积点赞:439】 【自由属性点:7】 【烟火值:532】 原本清洁溜溜,如今不说暴富,却也可以打一个富裕的仗了。 陈叙立刻起身来到房门边上,他将门虚掩,自己贴墙站在门背的方向。 如果有人再次推门闯入,他瞬间就可以从门后的视线盲区突袭反击。 当然,希望今夜不要再有风波。 陈叙就这样站在门边,贴着墙将意识沉入了烟火厨房。 现实里夜色深沉,烟火厨房中却是恒温常亮。 陈叙先打开烟火集,查看新解锁的几个灵食菜谱。 这一看,第一感觉是很有意思。 【五红养血羹:取血琼脂五两、红豆、红米、红参、红枣各一两,玉露泉水一升,文火熬制,诵读清净经使胶质溶解……】 注:初次服用气血+3,长期服用每次气血+1,三十次后无效。 购买详解需费烟火值:80 【泥胎丸:取黍浆泥胎二斤,水蛭、蜈蚣、蜱虫各一两,文火烧至焦脆,碾压成灰,以蜂蜜调和……】 注:泥胎丸有形无质,鬼怪服食可少量增长九幽之气,修行者服食易生血逆,凡人食之,轻则爆体而亡,重则神魂俱灭。 购买详解需费烟火值:70 【养魂酥:取剪魂蚕一只,裹面糊炸至金黄,文火细焙半刻钟,撒香料、葱……】 注:食用可一次增长神魄20。 购买详解需费烟火值:80 陈叙细细看过一遍,视线最终停留在养魂酥上。 神魄增长20! 裹上面糊炸至金黄! 他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虽然食材来源诡异,但这玩意看起来居然有点好吃。 想吃—— 但是不行,首先他缺乏辅材,其次,一次性增长神魄20看起来是很厉害,可这东西现在的陈叙却有点把握不住。 主要是他本身神魄已经达到22点,而为了三元筑基成功,他又不能单独将神魄增长太过,否则影响筑基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叙看过食谱,将诸多辅材记在心里。 随即选择关闭食谱页面,转而将心心念念许久的控火技能购买学习。 【你消耗烟火值150,学习了控火。】 冥冥中恍然似有一点星火在陈叙识海中绽开,无垠的素白世界里,一个黑色的线条小人走到了一盏烛火面前。 盘膝,静坐。 以意行气,观烛定心。 百脉之中气血鼓动,陈叙的心脏咚咚咚咚,富有节奏地跳动了起来! 原来,人体五脏,心属火行。 控火的第一步便是通过有形有质之火,观想无形无质之心火。 烟火厨房中没有烛火,陈叙便选了几根劈好的细柴,放到灶膛里摆好,又用火绒与火石引火。 红彤彤的火焰瞬间便在灶膛里燃烧了起来,陈叙稍稍调整了一下木柴摆放的位置,使火焰既不至于太大,又能持久不熄。 同时他还准备了不少细柴放在手边,以方便后续加柴,这才盘膝在灶膛前坐下。 而后沉心静气,目视灶火,尝试着在自己的心脏中点燃第一缕火焰。 引火要诀在心头徐徐流转,陈叙以此生最大的意志收束心神。 然后,一刻钟过去,他的眼睛开始发胀。 两刻钟过去,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三刻钟过去,他的脑袋一点一点。 食鼎天书上,控火技能丁点经验都没涨。 控火比之劈柴可难学多了。 半个时辰后,陈叙悚然惊醒。 他又做噩梦了,梦见林齐变成一条只有骨架的人头蛇,追着他要与他换头! 也梦见卖羊商贩的那只羊头,漂浮在点满幽蓝火焰的奇异空间中,冲着它默默流下了两行血泪。 而他的衣摆不知何时蹭到了灶膛里的火星,呼的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 “卧槽!” 陈叙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拍火。 不料这一拍,一个提示却是跳出。 【控火一级1/100】 原来就在陈叙手触火焰,皮肉被烧得生疼的这一刻,僵滞不动的控火经验值居然上涨了一点。 一股玄妙的经验涌入脑海,有关于何为火焰、何为燃烧、为何起火、为何燃烧的种种解读在他心头流转。 陈叙没忍住又骂了声,一边快速将身上的火焰扑灭。 扑火过程中,控火经验又上涨了两点。 陈叙哭笑不得,这叫什么? 潜心冥思终不成,手成烧烤反破题? 他咬牙切齿,撕掉被烧得焦黑糊烂的衣袍下摆,腿一曲便又一次盘坐在灶膛前。 而这一次,陈叙主动将自己的手伸进了火光摇曳的灶膛里。 火,给他烧! 怕个球,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 (本章完) 第12章 城北,名士,求陈兄相助 第12章 城北,名士,求陈兄相助 这一夜,陈叙反复进入了烟火厨房共计三次。 每次消耗100烟火值,他可以在烟火厨房内呆足十二个时辰,而现实才仅仅过去一刻钟而已。 到最后,烟火值被他消耗得只剩82点。 他的左手也被烫得黑红一片,起了密密麻麻一堆水泡。 过程中,每当他觉得困倦痛苦,实在难以支撑,便给自己加上一点三元属性。 加精元可以直接恢复体力,加神魄可以提神醒脑,加气血则能在一定程度上修复体魄损伤。 虽然这种修复微乎其微,但如果没有气血的增长,陈叙的左手最后就不可能只是起一堆水泡了。 最后,他的自由属性点又只剩下了一点。 三元属性则持续得到增长。 【精元:24】 【气血:24】 【神魄:24】 【控火一级:(56/100)】 【劈柴一级:(99/100)】 是的,陈叙并不仅仅只是练习了控火,他同时也没有放下对劈柴刀法的练习。 这也是他留下右手不去碰火的一大原因所在,他至少要为自己留下一只可以握刀的手。 只是不知为何,劈柴刀法的经验卡在99点以后,最后一点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增长了。 他反复练习,尝试调动气血,体悟精微。 也在烟火厨房中,将那些仿佛会无穷再生的一般的圆木,劈成了一座小小的柴山。 可是最后一点经验还是难以突破。 陈叙后来只能暂时放下这一节,专注在控火术的突破上。 等到第三次进入烟火厨房,他凝视着灶膛里徐徐燃烧的火焰,忽然就对火之一字有了一种微妙的理解。 木生火,有形之火通常需要依赖薪柴而生。 以此观想,那么人体内的无形之火也应当有薪柴有燃料。 精元、气血、神魄,此三宝便是他的燃料! 陈叙心神动间,当时便调动了体内滚滚流动的那一股气,忽然收腹鼓胸,张口一喷。 轰—— 一蓬炽热火焰就此从他口中喷出,瞬间,他的控火经验就从42点直接跳到了56点。 心情愉悦,当如是! 天亮时,东邻家鸡鸣三遍。 霎时间,熟悉的夫妻吵嘴声、孩童哭闹声便又响起来了。 与此同时,远处南市街上的各种叫卖声也随之复苏。 陈叙带着烫伤的左手走进灶房,此时心态却又与昨日截然不同。 虽然现实中他身体受的伤会反馈到烟火厨房,烟火厨房中神魂受的损伤也会带入到现实。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 “咦?” 灶房里,陈叙发现灶台上忽然又多了一样东西。 是一颗小小的,像是松子一般的小果实。若非上面冒出了食物词条,陈叙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个小东西。 【落痂果,三年生异果,食用可以微量修复生灵外伤。】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鼠妖送来的“搭伙费”! 陈叙惊喜之余也是有些感慨的,同窗好友林齐处心积虑要害他,结缘不过一两日的鼠妖却反而处处体现人情道义。 这个世界,可真是颠倒奇妙。 陈叙直接拿起这颗落痂果,放水里洗了洗以后便像是吃豆子般吃掉了。 嘎嘣一声,竟还有些坚果香。 落痂果入腹,隐隐约约似有沁凉之感生起。 这应该不是错觉,因为陈叙明显感觉到自己左手的烫伤似乎就因此而减轻了些许疼痛。 右腿的疼痛也同样因此而减轻了些许。 早食陈叙准备熬一锅黑米红豆粥,他左手有伤,熬粥主要是胜在操作简单。 然后他又做了个软面的葱油肉饼,同样采用简单做法,不需揉面,加些猪油葱和肉糜就好。 食材是昨天晚上提前备好的,陈叙单用右手也飞速完成了两样早食的制作。 等到葱油肉饼的香气从锅中腾腾冒出时,陈叙家院门又一次被砰砰敲响了。 这次来的是他的另一个同窗,徐文远。 陈叙打开院门时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与徐文远的关系并不算太好。 而奇异的是,徐文远恰恰又与林齐交好。 更奇的是,徐文远家境与陈叙相差仿佛,也是农家子弟。 两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学子都与林齐交好,可偏偏这两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却又并不好。 细品起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从前陈叙不曾细品过,如今发现了林齐的真面目以后再来看这些事情,他顿时就有了不同的解读。 只见徐文远脸上冒汗,鬓发微乱。 才刚与陈叙照面,他脱口就是一句:“陈兄,林齐、林兄、慕贤兄他病倒了,急病昏迷,濒危难治!” 陈叙一惊。 惊过之后便是微妙的喜悦,他压下心中惊喜,不露声色地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徐文远急得浑身冒汗,脸上的表情好像是要哭了一般:“慕贤兄昨夜得了急病,也不知是个什么怪症,林家寻遍了城中名医,却无一个能为他治疗。 大家都说,慕贤兄怕是要不行了!陈兄、陈兄,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如何是好? 呵,这可太好了! 当然,陈叙脸上是要适时露出震惊与难过的,他皱眉苦笑道:“徐兄,陈某也不是医者,众位名医都说难治,区区在下又能如何呢?” 徐文远抬手胡乱去抹脸上的汗,一咬牙道:“陈兄,前几日咱们济川县来了一位北地的名士,据说这位名士师从大儒李砚卿,有神妙莫测之能。 昨夜林家也曾去城北求助,可是那位名士却早在两日前便立下了规矩。 他有一道星罗棋布大阵,若有人要求见,务必通过星罗棋布大阵! 自今早凌晨至今,林家数位杰出子弟都已前去尝试过阵,却无一人能够通过。 陈兄,据说星罗棋布大阵实为术数之道。 在咱们县学当中,唯有陈兄于术数一道别有精通,你我同为林兄好友,文远、小弟……小弟惭愧,只能来求陈兄相助了。” 陈叙:…… 陈叙听呆了。 而徐文远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完,脸上的汗珠越滴越多,面庞已是涨红到仿佛可以生煎鸡蛋。 这实在是因为徐文远素来极为要强,他与陈叙又一向很不对付。 要他向陈叙说出这样一番求肯的话,可真算得上是难为他了。 陈叙静默,做出沉吟思索之状。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心情是如何的一言难尽。 (本章完) 第13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第13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林齐病倒了,生死未知! 却有人将拯救林齐的希望放到了陈叙身上,来人不知,陈叙与林齐已成死敌。 这是何等荒谬可笑? 如果不是徐文远当面,陈叙必定就要大笑三声。 人生畅快之事,当如此刻。 找他救人? 他就算是过得了星罗棋布大阵,见得到那位名士,那又怎样? 他会将面见高人的机会用来拯救死敌吗? 陈叙双目之中神光湛湛,他问徐文远:“徐兄,你说的那位,他只是放言若有人能通过星罗棋布大阵,便可以见他一面罢?可曾说,他会对求见者有求必应?” “这……”徐文远一下子就有点嘴巴打结了,“这、这的确是不曾说会有求必应。但是,若能见上一面,至少能有希望不是吗?” 陈叙道:“徐兄不怕白白费心一场,最后结果却不如人意?” 徐文远嘴唇发白,颤抖了几下,终是一咬牙,就拱起双手对陈叙长长作揖道:“陈兄顾虑小弟能懂,不论如何,至少你我尽力而为了。至于结果……” 他低下头,说不出话。 忽觉手底有一股温和力量自下而上,轻轻将自己托起。 徐文远一怔,他顺着这股托来的力量直起腰抬头一看,一下子就对上了陈叙神光湛然的一双眼睛。 陈叙道:“徐兄一早便如此奔波,想是累了,不如便到舍下先用些吃食,休整片刻。我也应当做些准备,这才好与徐兄前去城北一试。” 青年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大地般的从容,徐文远听到这里,不知怎么便是鼻头一酸。 他一早在县学斋舍中听到林齐病重的消息,便立即奔去林府探望。 此后去了一趟城北,受挫后他憋着一股郁气与忐忑,这才又来寻陈叙。 本以为会被陈叙冷嘲热讽的刁难,哪想陈叙与他设想的全不相同。 徐文远紧张焦虑的心情微微得到缓解,他跟着陈叙进了灶房,稀里糊涂地接过他递来的红豆黑米粥与肉葱饼。 喝一口粥,丝滑香甜,吃一口饼,咸鲜焦脆。 徐文远脱口就是:“怎地这样好吃?美若三春鲜也!” 【点赞+1+1……】 陈叙微微一笑,却通过食鼎天书发现徐文远的每日点赞上限与林齐一般,也是10点。 林齐的每日点赞上限是10点,可以说是因为他会些邪门法术,与普通凡人有所区别。 可徐文远的上限为什么也是10点? 陈叙一边思索,一边引导徐文远闲谈,趁机将徐文远今日的十个点赞上限全部薅走。 如此,他的属性点余额很快就又增加了一点。 同时陈叙也没闲着,他去房里换了件适合外出的衣裳,又抽空叫来赖大娘,请她帮忙去南市街卖肉葱饼。 赖大娘欢喜得一个劲儿咽口水,脖子斜刺里伸长,看得出来,她不仅想卖,更想吃。 陈叙又赠了她两个肉饼,然后收获连串夸赞:“嗨呀,要不我就说陈相公是好人呢,正是陈相公这般的好人才能做得出这般鲜美的肉饼啊!” 【点赞+1+1……】 【累积点赞:454】 【自由属性点:2】 【烟火值:97】 好得很,陈叙收拾出五十个肉葱饼交给赖大娘,赖大娘精神高昂地走了。 去城北的路上,陈叙雇了辆马车。 这是因为他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走不了太长的路。 徐文远又被羞愧到了,连连向陈叙道歉,责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提前雇好马车。 陈叙浑不在意,道:“徐兄担忧好友病症,有些细节顾虑不到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如此求全责备?我应当也不是那等苛刻小气之人罢?” 最后这一句自我调侃的话一下子便叫徐文远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徐文远不由吐出口气,又自嘲般笑了笑。 “陈兄,如今城北之地已有我县最为秀出的众多学子聚集,据说周边诸县亦有士人纷纷赶来,甚至就连府城都有名家欲来求见。 此番虽是为救林兄而去,但同时亦是扬名之机。” 徐文远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陈叙。 “陈兄,你多番考运不济,我等同窗其实都知……不是你所学不足,实在是命运之事太过于难以捉摸。 但你若是能借此机会扬名,更甚至是趁机拜入名师门下,从此自当前路坦荡,一切皆有不同。” 说到这里,徐文远眼神期待,语气甚至都有些隐约激动起来。 陈叙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微微起伏卸力,以此抵消车轮运动给自己伤腿带来的压力。 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轻笑回应了一句:“一切皆有不同吗?” 青布的车帘好似水波荡漾,用一种看似柔和的姿态,遮住了天长地阔。 陈叙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捕捉到多远的未来,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 心脏砰砰跳动,呼吸之间,心火似乎是在隐隐壮大。 【点赞+1+1+1……】 新的点赞提示一个个从天书面板上冒了出来,料想,应是赖大娘那边开张大吉了。 城北,竹林。 这是一座无名的小竹林,原先只是错综地生长在小峰山的山脚下。 自小峰山往后,远处有一座名山名为望鹤山,更远处是济水蜿蜒,翠微叠嶂,山笼寒水,云峰如聚。 自然便衬得城北的小峰山平庸无奇,这山脚下的小竹林更是少有人踏足。 不料这一日却是自北地来了一位名士,听闻此人师从大儒李砚卿,出师后曾在北疆十六州讲学,只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便使得五胡诸部退走天山三千里。 他从北方南下,被天下名家邀约。 饮过世间最烈的酒,品鉴过北疆最有名的美人,以一手星罗棋布大阵,围困过精怪妖鬼,与龙女共饮,看仙山浩渺。 因此也难怪有名言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自从这位名士不知因何来了济川县,城北那座原本寂寂无名的小峰山忽然之间便显得格外清幽灵性起来。 甚至有人提议要为小峰山改名,就叫:会仙山! 改名之说甚嚣尘上,只可惜始终没有足够权威的人物将此事一锤定音。 倒是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集在小竹林外,少年英才,无不以为自己应当是这世间最为特别的那一个。 (本章完) 第14章 云江英杰,同台竞技 第14章 云江英杰,同台竞技 小峰山下,修竹漪漪。 竹林外,此时此刻却有一个面目端厚的高大青年直挺挺地双膝跪倒。 他神情恳切,虽不发一语,却人人都知道他是在求什么。 “林家应是遣人上府城了罢?可惜,此去府城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日,以林齐急病的情况,也不知是否能等到傍晚?” “林渊兄这又是何苦啊,男儿膝下有黄金……” “为嫡亲兄弟跪一跪,又有何不可?” 忽闻车轮萧萧,更远处,一辆青布马车穿过了北城的小道,忽忽然向这边靠近。 人群的议论声霎时便有所停顿,片刻后,有人讶异:“咦,这是谁来了?” 语气里的微妙意味谁都能懂。 来的这辆马车可太寒酸了,在场众位,几乎没有哪家会用这般寒酸的马车。 县学众学子聚集在道左,对面的则是来自于济川县临县的几大豪族子弟。 两边人群原本相互之间还有些难言的敌意,此时远处那辆寒酸的马车一来,忽然,县学学子中陡地响起一声大笑:“我知来者是谁了!” “是谁?” “是曾经被府城萧先生夸过的云江白衣,陈叙啊!” “云江白衣,谁?不曾听过。” “府城萧先生,可是两年前因为族中子弟强夺民财而被牵连从府学逐出的……那位萧先生?” “嘿,不可说,不可说。” …… 陈叙,曾在济川县有偌大名声。 但最最出名的,还是他的霉运缠身。 他不但自己倒霉,甚至连夸过他的府学先生都随之倒霉。 如此霉运,就算陈叙原本表现出再大的潜力,县学的学子们也渐渐不大愿意与他相交了。 而唯一与他相交甚笃的林齐,此番也无端病倒。 “嘶!”县学那边忽地又响起惊声,有人恍然道,“林兄这一病,不会是、不会也是因为……因为他吧?” 这句话宛如平地一道惊雷,一刹那就将竹林外细细碎碎的各种议论声全数压制。 一时间满场皆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只看着那辆青布马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马车就要在竹林外停下,车帘被掀开。 一道身着靛青色布袍的身影当先走下马车,县学众学子中,才有人叹了声:“是徐文远徐兄。” 徐文远一早就来过小竹林,也试图去闯过那星罗棋布大阵,可惜就如县学的许多同窗一般,连门都不得其入便莫名其妙被送出来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等人水平太差,甚至连入门参加考校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都不免灰心,唯有徐文远咬牙提气,言之凿凿要去寻陈叙相助。 现如今,显然是徐文远将陈叙请来了。 县学众学子不免心情复杂,他们就算是在背后暗嘲过许多次陈叙倒霉,但是对于陈叙的才学却几乎无人敢于质疑。 尤其是在术数一道上,陈叙更是明显碾压同辈不知几里。 要不是,要不是他太过倒霉…… “快看!” 有人向西边一指。 便闻小竹林侧边另一条小道上,骏马飞踏之声倏忽而至。 只是一个转弯而已,瞬间就有数匹青骢骏马裹挟了一路烟尘,卷起疾风萧萧,如同风云突至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边,青布马车上的陈叙还未下车。 那边,数匹骏马便已是风驰电掣,踏过小道中间的十字路口。 “吁——” 马上的几名骑士个个衣着光鲜,精气十足。 当先那匹四蹄带雪的骏马上,明显属于领头的锦衣少年更是一声长笑:“云江府崔氏云麒,携众位兄弟,特来拜见周先生!” 话音未落,他衣袍翻飞地一跃下马。 又对着竹林潇洒抱拳:“周先生,家父命晚辈带话,请问当日一别,周先生别来无恙否?周先生既是又回云江,何不来崔府一聚?墨砚小筑的故人还在等候周先生呢。” 这般洋洋洒洒一段话,话才说一半就将济川县县学与周边学子都听呆了。 等到来者将话全部说完,众学子都顾不得先前对陈叙的忌惮,一个个忍不住就低骂:“无耻!” 这个什么崔云麒,一来就显露出与周先生格外有渊源的模样,他想干什么? 有人愤愤说:“周先生必不理会此等人!” “是,是极……” 众人忙附和。 但附和过后又难免忐忑,周先生当真不会理会此人吗? 如此数息过后,只闻见小竹林内一片清寂,果然没有声音回应崔云麒。 众人这才齐齐松一口气,太好了,周先生果然极具原则,公平公正。 崔云麒没有得到回应却也并不尴尬,他直起身一笑道:“是晚辈僭越了,既来此处,又岂有不试一试星罗棋布大阵便妄自求见先生的道理?” 说完,他便大步向竹林走去。 眼看他就要直接踏入竹林,马车边的徐文远急了:“等等!” 徐文远高声喊:“崔……这位崔公子请稍等,万事皆有先来后到,此番分明是我等先来,又岂有崔公子先闯阵的道理?” 他生怕陈叙被这崔云麒耽误了时间,不能第一时间闯阵求见周先生。 这一番高喊,他既是因为心急才脱口而出,也是鼓足了勇气。 却不料走在竹林前的崔云麒忽然侧过头来,面露诧异道:“什么先来后到?星罗棋布大阵又不是那等凡俗之物,我进去了,难道旁人便去不得?” 这句话的意思是,星罗棋布大阵可以同时接纳多人闯阵。 而此事,不论是济川县众人,还是济川县周边几县之人,原本都不知晓。 或者说大家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凡是有人想要闯阵,那都是规规矩矩先在阵外拜谢过,这才排着队一个个上前尝试。 崔云麒这一句惊诧的话语,一下子就叫徐文远脸面涨得通红。 火辣辣的,无人打他的脸,他却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崔云麒笑了:“兄台想来,只管来便是,只要兄台才学足具,周先生是最亲和不过的长者。” 说完这句话,与崔云麒同来的几名年轻骑士亦都一齐笑了起来。 几人紧随其后翻身下马,说:“崔兄,走走走,我等一同领略名士大阵风采。” 言罢,几人抬起脚,几步便走进了前方竹林。 没人在意后面的徐文远是不是会跟上来,至于还在马车里不曾下来的陈叙,就更加无人在意了。 (本章完) 第15章 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 第15章 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去 陈叙拄着拐杖走下马车时,刚好看到崔云麒几人踏入竹林的背影。 徐文远手足无措想要扶他,县学诸人与临县的学子们则纷纷投来目光,每一道眼神都很复杂。 “陈、陈兄……”徐文远越发尴尬,两边脸颊火烧火燎的,就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世间最大的屈辱不是旁人明刀明枪的看轻你,而是旁人毫不在意,你却不由得在某个瞬间清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是如此巨大。 徐文远以为陈叙会与他一般自卑,却不料陈叙好像完全不受四周异样目光的影响。 他瘸着腿,拄着拐杖,却竟然比徐文远这个四肢健全的人还要显得从容许多。 县学的学子中,有人清清嗓子,忽在此刻上前一步,对陈叙拱手笑道:“陈兄来得正好,周先生这座大阵实在是将我等难为住了。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陈兄,还望陈兄能为我等引一引路。也好叫府城那几位俊杰知晓,济川县并非无人。” 出声之人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年纪,比之十几岁的少年更显得沉稳许多。 正是在县学素有威望的王墨川,此人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曾前去府城进学,还是留在了济川县。 徐文远又惊讶地向王墨川看去,他以为陈叙瘸着腿从这里走过,必会再遭一回县学同窗的嘲讽。 不料王墨川却站出来,一句话就提前化解了这种可能。 明明这些人先前提及陈叙时,说话还很不好听,怎么一转眼又这样和和气气呢? 徐文远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见陈叙潇洒的拱手回礼,微微一笑道:“王兄,捧杀可是要不得啊。诸位高才尚且为难之事,我陈某又凭什么与众不同?不过是逢此盛事,尽力而为罢了。” 话一落,对面的王墨川便是朗声一笑。 笑声未歇,有人忽然指向竹林,惊声道:“快看,竹林、竹林动了……” 竹林动了? 怎么个动法? 众人连忙转过视线,然后,一幅让人们震撼一生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竹林之中忽有迷雾泛起,迷雾之间,竹叶簌簌摇动。 紧接着,那一根根修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便仿佛是长了腿脚、变成活物一般、活生生移动了起来! 很快,原本还略有些散乱的小竹林就好像是变成了星斗、化作了军阵。 横七竖八、上三下四、九宫分列、错综迷离。 县学众人何曾见过这般变化? 有人喃喃说:“我等入阵时,这竹林不曾动过分毫,此时为何这般变动?” 有人失神回答:“那自然是因为府城崔云麒等人进入了。” “这便是竹林真正的第一关?好生玄奇。” 而最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还要大。 迷雾升腾之间,竹林中又有星星般的光点好似细雨蒙蒙,萧萧而落。 这些光点在半空中化成了一行行文字,诸如: “今有勾股田并斜田相合,勾股田南广差三步,北阔少广四步,积三十步;斜田一头广三十步,一头广四十二步,正纵六十四步。 问:勾股田之弦几何?二田总积合为畝几何?” 又如:“今有官粟九百斛,欲衰分甲、乙、丙三仓。甲仓衰率七,乙仓衰率五,丙仓衰率三……” 文字落下的速度很快,同样也消失得很快,人们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看清。 有些人的阅读速度甚至都比不上文字消失的速度,不一会儿就有人额头冒汗,急道:“后文何解?我竟然看不清了。” 王墨川的额头也冒出了细汗,但他比旁人见识更多些,很快就看明白了这些题的用意,忙说:“原来这第一关,竟是要我等先行记忆题目,而后再行答题。 不仅是考验答题能力,更是考验记忆能力。” 他问左右:“你们记住了多少?” 左右众人却是面面相觑,记住了多少?看都看不清,记个甚! 旁侧,有一道声音小心响起:“我、我记住了三道。” 说话之人正是徐文远,他又向前一指道:“陈兄、陈兄进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刚刚还在竹林外与众人一起的陈叙,竟然不见了。 徐文远又喃喃说:“我记住三道之后,方才也曾试图走进竹林答题,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说,此番记忆若是少于九题,不可踏入竹林。” 竹林之外,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没有人知道,陈叙在刚刚那一瞬间也曾额头冒汗,记忆开始艰难。 竹林中飘出来的这些题目对于他而言,没有一道算是难题。可题目不难,记忆却难。 一口气要记住九道题目,那就更难了。 陈叙神思动念,集中注意力将大脑运转到最快,同时毫不犹豫调出食鼎天书,加点! 【累积点赞:579】 【自由属性点:14】 【烟火值:222】 原来就在陈叙前来城北的这一路上,直至眼前此刻,他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125点。 自由属性点也增加了12点。 赖大娘真可称得上兢兢业业,简直就是做小买卖的天才。 陈叙有了充足的自由点,也不含糊,当下就给自己的神魄连加了两点。 两点神魄一加,顿时有一股清灵之气直冲大脑。 陈叙的思维在刹那间得到空前拔高,头脑清醒,意念集中。 这一刻,别说是连记九题了,便是连记十九题、二十九题、甚至三十九题,他都觉得不是问题。 【勾股斜田问】,记! 【均输衰分问】,记! …… 陈叙拄着拐杖踏进竹林,眼前忽然就飞来一片片空白竹简。 随即他耳边响起了一道清脆的童子声音,那童声肃穆道:“学子入竹林,若所记之题少于九题,还请自行退出。” 陈叙抬起手就抓住一把竹片,微微笑说:“侥幸学生默识能力还算过得去,不至于就此退出。” 然后他将竹片在手中一划,立刻数出竹片数量不过二十。 陈叙便道:“还请尊驾再赐竹片。” 求追读,求月票,感谢感谢! (本章完) 第16章 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 第16章 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 小竹林内,童声静默了片刻。 片刻后,又是一把竹片飘过来。 陈叙抬手取过,还是轻轻一划,但这次他数出这一把竹片仅仅只有十枚而已。 “不够。”陈叙说,“还请尊驾再赐竹片。” 童声又一次静默,然后那清脆而肃穆的童声里似乎有了些许情绪:“一道竹片代表要答一题,你确定还要更多竹片?” 陈叙道:“有何不可呢?” “哼!” 迷雾上空,轻轻的哼声炸开一片雾气。 下一刻,却见哗啦啦一把竹片好似是骤雨般落了下来。 陈叙立刻抬手连抓,袖摆拂动间带起连串风声,这才将所有竹片都抓到了手中。 “还请学子知晓,落下的竹片若是不能全部写满,空白竹片须得扣分。” 迷雾中的清脆童声隐隐有了笑意: “答对一题得一分,答错一题扣一分,若是留一张空白竹片,也需扣去一分。这是先生在教导我们,万事须得适度戒贪。 若是因为过于贪心而失了分数,那你也需自己承担。你明白了吗?” 陈叙立刻将所有竹片握于掌中,然后抱拳向竹林深处躬身一礼道:“先生名言,学生受教了。” “哼!”那童声又是轻轻一哼,这次消失不见,再不说什么。 陈叙发现自己手上空有竹片却没有笔墨,他倒也不急,而是握着竹片在竹林中行走了片刻。 他步伐缓慢,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片刻后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些碎石硌人。 陈叙立刻心念一动,忙弯下腰四处寻找。 很快他就在地上找到了一块边缘略薄的小石片。 陈叙捡起这块石片,又另寻了一块稍大些的石头,将两石放至一起互相打磨。 不一会儿,边缘略薄的那块石片就被他打磨出了一个锋利的尖刃。 陈叙用此尖刃为刀,开始在竹片上刻字。 先写他记下来的第一道题,他用精练的语言将题目简写下,然后答道: “依前题,勾三步、股四步,自乘并而开方,得弦五步。田积已明,勾三股四,半之得积六步……” 又答第二题:“甲仓得三百五十斛,实纳三百四十六斛五斗;乙仓得二百五十斛,实纳二百四十八斛七斗五升……” 如此洋洋洒洒,一道接一道。 不多时就接连答出来了整整九题。 过程中石块的锋刃也有变钝的时候,陈叙也不着急,只管重新打磨石块,等打磨锋利了他再来刻字。 就在第九题写完,石块又一次变钝,需要重新打磨的时候,陈叙忽然听到耳边有一道沉重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重重一叹说:“书生啊,你如此答题,半日过去了,时间却大部分都用在了磨石头上,不觉浪费么?” 什么声音? 陈叙下意识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耳朵硕大、眼睛暴凸、全身毛发稀疏如同碎针倒竖的老猴子。 看到这老猴子的第一眼,陈叙脑子就冒出一个念头:丑! 又何止是丑?简直是奇丑无比。 丑到细看它是残忍。 不是对它残忍,而是对观者残忍。 陈叙第一反应就是要偏过头去,可不知道为何,明明他是想要移开视线的,但他的眼睛却又仿佛像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指令般,偏偏就不肯移开。 陈叙的耳朵里嗡嗡一片,头脑似乎是有了片刻恍惚。 这一瞬间他简直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是因何而出现在此处。 只知认真回答丑猴的话语:“磨刀不误砍柴工,我若不磨石头,又用什么答题?” 丑猴却歪了歪头,用沉重而古怪的声音说:“可是年轻人,你可知与你同入此间,同来答题的那些书生,他们个个出身豪富,随身佩剑。便是不佩剑,也会带上短匕,他们根本就不似你这般需要磨石头。” 沉重的声音宛如鼓响,每一下都重重响在陈叙心头。 明明陈叙只是在听一只丑猴子说话,这一下却又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听取一道来自于岁月红尘的回响声。 陈叙的心脏砰砰重响动,口中说:“他们带他们的剑,他们的匕,我既无剑也无匕,磨一块石头难道不对?” “你磨石头并无不对,可是书生,你要磨多久的石头,才能追得上人家宝剑与匕首的轻轻一划?” 直指心扉的一句话,使得陈叙不由便怔了片刻。 片刻后,陈叙反问:“那我又为何非要与他们比时间,比先后?” 丑猴一滞。 陈叙笑了,说:“他们纵然是有宝剑,有匕首,可以不必经历磨石之功便轻易刻字,但是他们答的题能有我多吗?” 说着,他又拿起一枚竹片,洋洋洒洒便继续刻了下来。 第十题很快就被他刻出,又被他解答。 然后是第十一题,十二题,十三题…… 等到第十五题的时候,陈叙又一次打磨石头。 这次他听到身旁丑猴幽幽说:“书生,那些佩戴宝剑与匕首的人当中,已是有人答题二十了。你不急么?” 陈叙道:“我若是只顾着急,而放下磨石,那才真是糟糕呢。” 一边说他一边继续磨石,却忽听一声脆响,咔嚓—— 原来竟是他手下这块石头被磨的次数太多,这下子竟然就这样在他手中裂开了! 陈叙呆了下。 丑猴抚掌笑了起来:“年轻人啊年轻人,终究是年轻气盛,岂不知世间艰难险阻,又何止是磨石?” 陈叙放下手中这块碎裂得已经无法再用的石头,皱眉说:“不过是碎掉一块石头而已,我再寻一块又有何妨?” 说罢,他拢起自己手边所有竹片,又自弯腰在竹林里寻了起来。 他一手拢着竹片,一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还要弯腰在地上寻找东西,真可谓是每一步都自有艰难。 丑猴偏偏还要在他耳畔喋喋不休:“书生啊,你以为你寻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头,便一定能再寻到两块三块吗?呵呵,你可太过天真了。 须知,哪怕是合用的石头,只靠这无头苍蝇般瞎寻,那也不过是如大海捞针而已。 寻一块是运气,可人的运气,又岂有时时常在之理?” (本章完) 第17章 那又如何? 第17章 那又如何? 陈叙拄着拐杖弯着腰,在小竹林中听了丑猴一路的聒噪。 果然他未曾再寻到任何一块合用的石片,甚至别说是石片了,地上就连不合用的碎石子都变得十分稀少。 丑猴又一次拊掌大笑:“休矣休矣!年轻人如今可知,世事艰难,绝非你一腔意气可解了罢?” 它桀桀桀的发出怪叫,刺耳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陈叙听在耳中,只觉得胸中鼓荡,一股血气直冲上脑,冲得他简直恨不能当场就将所有竹片摔下,再回头给这丑猴狠狠一拳。 他的拳头都握紧了,左手的水泡却硌得他生疼。 陈叙瞬间清醒,痛意从手掌细细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再不理会丑猴的聒噪。而是转身走到旁边一棵修长的青竹前,忽然伸出右手对着那青竹的某个竹节狠狠一劈。 咔嚓! 这一劈虽是肉掌做刀,但陈叙的力量分外集中,身体里气血鼓荡,落于手掌时却是劲发于方寸之间。 劈竹似劈柴,攻其弱点,切其要害。 霎时间这青竹便轰然折断,猛地向旁侧倒去。 陈叙右手发力,三下五除二一顿清理,竹竿上的细枝尽数被他扯走。 他动作麻利,选了个合适的节点,将竹竿搭成三角,然后又一次从节点处将竹竿劈断。 最后他得到了一根摸约半尺长的竹筒。 陈叙先前打磨石片还剩了块又圆又钝的小石子,他将这小石子握在掌中,竖起竹筒沿纹路敲击。 咔嚓咔嚓,竹筒顺着纹路瞬间碎裂成四片。 陈叙选了其中一片出来,手上拿着那块圆圆钝钝的小石子,对着竹片又是修边,又是打磨斜口,这竹片就在他掌中被磨出了锋刃。 再仔细一瞧,这哪里还是什么竹片?这分明就成了一把竹刀! 丑猴都看呆了,它的聒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叙身边,看他劲发于寸,用竹刀在竹片上认真刻题。 陈叙气血充沛,神思敏捷,运劲时技巧纯熟,这竹刀在他手下竟然比先前的石片还要好用许多。 不过一小会儿,他就将答题的竹片刻到了第二十二张、二十三张……二十五张。 就在这时,丑猴忽然说:“书生,那些人中,最快的那个已经答完了三十题。他走出了竹林,进入了星罗棋布大阵第二层。” 咔! 陈叙手中的竹刀刀尖一撇,竟是在他手中硬生生折断了。 陈叙也不在意,他拿起地上那块圆石头又对着断裂的刀尖一阵打磨,竹刀重新被修整而出。 “猴儿。”陈叙拿着竹刀继续刻题,一边说,“你可知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丑猴肥大的双耳扇了扇,暴凸的双眼鼓起,声音瓮瓮的问:“是什么?” “是因为人会制造工具啊。”陈叙笑了,“人会在任何情况下,制造工具,改变环境。 上古先民一无所有,在危机四伏的原始环境下,他们体力并非最强,爪牙并非最利,但他们却能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制造石刀、石斧、骨茅、骨剑…… 用工具代替爪牙,狩猎野兽,保护自我。 他们茹毛饮血,于是他们学会了钻木取火,煮制熟食。 他们皮肤脆弱,于是他们学会了鞣制皮毛,制作衣物。 他们无法仅凭肉身抵抗严寒酷暑,风刀霜剑,于是他们又学会了建造房屋。 不,他们不是学会了。而是在自然的进化中创造了一项又一项奇迹。 从武器到火焰,从语言到文字,从野蛮到文明!” 陈叙语调缓缓,悠然的声音仿佛不过是闲谈春秋而已。 可是蹲在他身边的丑猴却不知怎么,竟然听得浑身毛发倒竖。稀疏毛发下,那猴皮更是泛起了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的细小疙瘩。 丑猴张着口,眼睛瞪大,颈边血管一跳一跳,鼓动颤抖。 陈叙继续刻字答题,他答到了第二十九根竹片、第三十根竹片……然后,他又继续拿起了第三十一枚空白竹片。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人能在逆境中创造文明与历史,打磨智慧与火种。 一无所有又如何? 世道艰险,人心不古? 一道门户定生死?三六九等,高下贵贱? 不,那是你不知道,人除了擅长创造,也同样擅长破坏呀。” 陈叙笑了起来,他一转头,丑猴竟然陡地怪叫一声,细细的猴腿向后一蹬。 砰! 就这样,丑猴当着陈叙的面摔了个屁股蹲。 丑猴“嗷嗷”尖叫,猛然弹跳而起,三两下便窜入了竹林迷雾中,消失得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陈叙识海中,食鼎天书忽然冒出一条新消息: 【你捕捉到了心猿尘焰三两,此物别具灵性,已收入烟火厨房,可解锁食神菜谱,红尘三两酥。】 还有这等惊喜? 陈叙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他坐在迷雾蒙蒙的竹林中,瘸着一条腿,用竹刀刻着竹片,却在此时悠然吟诵:“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易落……” “那又如何?” 陈叙哈哈一笑,他刻满了第四十枚竹片,又刻向第四十一枚。 他看不到,迷雾当中那只原本远去的丑猴不知何时竟又折返了回来。 只是这丑猴不再现身,而是攀着竹竿藏在迷雾中,悄悄探头观察陈叙。 时不时,它的肚腹还一鼓一鼓,发出旁人难以听闻的声音:“气煞猴爷也!这年轻人不讲武德,看似温温和和,身上不见半分戾气,岂不知竟是个狂生! 师兄必不可收此子入门下,否则到了外头哪还能有咱们的好名声?都要被这等狂人给败坏了。” 丑猴气急败坏一顿说,半晌,才有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道:“阿狲,你不是因他狂才生气,而是气自己狂不过他罢?” 丑猴“嗷”地一声叫出来,更气了。 竹叶在迷雾中簌簌摇动,丑猴转瞬便又窜远。 它发誓,这次他再也不要来看这个坏书生了。 一刻钟后,一道耳大眼凸的猴儿身影再次沿着迷雾悄悄来到陈叙身旁。 此刻,陈叙已足足刻完五十道竹片。 (本章完) 第18章 杯中盛月 第18章 杯中盛月 陈叙手里拿着刻满了题目与答案的五十道竹片,心中却是悄悄叹了口气。 终究他只记下了五十道题,而他手里的竹片却足足有六十枚之多。 还是高估了自己,先前应该再给自己多加一点神魄才是。 不过,陈叙感觉自己眉心有些胀痛,其实也明白,一次性添加两点神魄,应该就已经是不出意外、最为保险的一种做法了。 先前那童声说得对,戒贪,也是人生中必修的一门大课。 他到底还是因为得到食鼎天书而过于轻狂了些,此后应当引以为戒,每日三省才是。 陈叙拿着竹片,拄着拐杖缓步向竹林深处走去。 他猜想走一段路后或许便会像丑猴所说,在竹林外遇到先他一步离开竹林的崔云麒等人。 然后,陈叙走得半刻钟后,忽觉眼前一亮。 他竟是一步踏空了! 不,不是踏空,而是直接从山脚下的小竹林走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水波之上。 这是何等奇景? 而更奇的则是,眼前水天相接的世界里,分分明明盛着一湖月光。 是,是月光。 天上没有月光,此时的天空是澄净明亮的。 阳春三月,昨夜春雨。 今早整个济川县都仿佛是被洗刷过一般,天空碧蓝,万里无云。 而就是在这样明亮的天色下,陈叙脚下这一汪近乎无穷也似的碧水中,却竟然盛着一片巨大的月光。 圆月随水波荡漾,陈叙足踏水面,却像是踩踏在了一片轻软的明镜之上。 有轻微的下陷之感,又有如履平地的踏实。 每走一步时,足下水面还会泛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端的是神奇万方,言语难以形容其十之一二。 陈叙在这明镜般的水面上走得一程,忽见前方几道身影回过头来。 这几人个个衣着光鲜,锦衣华服,却偏偏又人人额头冒汗,神情狼狈。 见到陈叙过来,几人先是眼前一亮,似乎露出了惊喜之色,可片刻后几人的神情又立即黯淡了下来。 其中一名穿着深绿色锦衣的少年更是失望道:“你是谁?你怎么来的这里?你答对了多少题,拿的是几根竹片?” 陈叙尚未弄清楚状况,因此谨慎道:“在下济川县陈叙,来此自然是因为通过了竹林第一关。” 话音一落,前面的湖面上忽地一阵风起。 风拂过后,有一轮摸约两尺直径的圆月从水中一跃而出。 紧接着,那玉盘一般的月光便蹦蹦跳跳滚动着来到了陈叙面前。 熟悉的清脆童声再次响起,那月光带着骄傲的语气说:“济川县陈叙,取筹六十,答题五十,答对五十,扣去十分,获四十分。可以在月湖之上再往前行走四十步。” 咕咚—— 前方,那一队锦衣少年齐齐瞪大眼睛。 更有人脱口道:“你说什么?他答对了五十题?不,我不信……啊!” 话音未落,他脚下水波一阵摇晃。 他整个人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般的姿态,猛地向下一坠,就此陷入水中。 咕咚咕咚,不过转瞬间,这荡漾着月光般的碧水就已是将他整个人完全吞没。 旁边有人惊慌弯腰,想要去拉扯他,结果只来得及碰到他最后一片衣角。 而就是因为牵住了这片衣角,很快这个想要去拉他的少年也忽然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倒。 “救我……啊!”他喊。 余音未歇,人却也同样没入了水中。 现场仅余一片萧瑟,明明是玄奇瑰丽如同神话般的场景,此时此刻,在场众人却无不感到一种难言的森寒杀机。 “哼!”直到一声轻哼,打破了此时凝滞气氛。 那玉盘般的月光蹦蹦跳跳,恼怒道:“尔等愚人,在想什么?我家先生难道会是那等胡乱杀生的恶人不成?蠢物,笨蛋,那两个只是被淘汰,脱离了星罗棋布大阵而已。” “你们还要不要求见我家先生了?若是不求见,吾这就送尔等走便是!” 玉盘在水面上好似绸带般飞速滑动,带起一片水波似箭,显然已是气急。 如果此时她能有一双手,料想她必是要将双手叉腰,怒视众人。 最后当然没有谁会要求主动离开。 在这好似精灵般的月光明确说了星罗棋布大阵不会杀生后,所有人都微妙地松了口气。 陈叙也很快弄明白了,原来要想安全行走在这片水面上,有两个条件。 一是依靠第一关的竹片积分,如陈叙得了四十分,他便能在这水面上行走四十步。 四十步之后,水底下会出现一个个手掌般大的小月亮。 这些小月亮聚集在人脚下,可以伸手打捞。 捞出一个便能形成一题,答对可以往前行走一步,答错则要陷入水中三寸。 先前崔云麒等人还以为陷入水中就会死亡,因此格外紧张。如今得知不必以性命做赌注,众人神态便恢复了从容。 几人还向陈叙抱拳,与他互通了姓名。 除了崔云麒外,还留下的人中,另外两人一个叫温子澄,一个叫鹏轩。 几人互通姓名后,陈叙先走。 他方才已经行走了二十步,还可以再往前走二十步。 二十步后,崔云麒等人在后方并未捞题,而是刻意观察陈叙,想看看他第一次打捞上来的会是什么样的题目,更想看看他会如何作答。 陈叙蹲下身捞起一只小月亮,小月亮飞跃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蓬金色的文字。 这原来是一道对联题,上联曰:“有三分水,二分竹,添一分明月。” 后方几人轻轻吸气,此联竟莫名与此刻情境契合。 陈叙则是松了口气,还好题不算难。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立即答道:“行万里路,千里雪,望百里大江。” 用词准确,意态潇洒,这下联对得极是精妙。 玉盘般的月光精灵蹦跳过来,清脆童声嘻嘻笑道:“呀,你答对了,这般轻易就答对了,那你向前走一步罢。” 陈叙向前一步,然后又捞起第二只月亮。 小月亮飞起,化成文字曰:“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这竟是个拆字联。 后方,崔云麒不由盯着那对联文字冥思苦想起来。 (本章完) 第19章 后来者居上 第19章 后来者居上 自来拆字联,便算是对联中一等的难题。 既要拆字,又要工整,还要意境,若是能有时间细细琢磨倒也罢了,但如果还需要加上时限,那就极为考验才思了。 崔云麒不由得想:“若换做是我,这道下联,我需几时才能对出?” 是的,捞月亮答题是有时间限制的。 玉盘一般的月光精灵在湖面上轻盈盘旋,嬉笑道:“陈叙,你只有十息的时间哦,十息内如果答不出来,便算是答错。” 十息时限! 陈叙感觉到头皮有些发麻,在他捞月亮之前,这小精灵可不曾说过答题还有时限。 他下意识便在此时看了一眼食鼎天书。 天书面板上,他的点赞数一直都在零散增加。 如今的数据为: 【累积点赞:613】 【自由属性点:16】 【烟火值:256】 自由属性点先前虽然消耗了两个,但此刻属性点的余额在总数上却是不减反增。 陈叙随时都可以再为自己的神魄砸上几个属性点,凭借属性点的激增而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思维效率。 但是,这合理吗? 要知道,这些属性点加在身上,它本身的意义是永久性的。 此时陈叙的神魄属性已经达到了26点,是他初始属性的二倍还要更多! 照理说,神魄属性增长如此巨量,他的思维能力本身就应该远超从前,甚至达到一个非凡的程度才对。 以气血为例,陈叙如今气血达到了24点,他就可以徒手劈竹,并使断口平滑。 力气比起之前至少要大两三倍,施展劈柴刀法时更是气力悠长,耐力十足。 可在神魄方面,属性的增长给他带来的实质变化却并不十分明显。 仔细想来,两者差异之所以如此巨大,或许一来是因为气血比神魄更好理解,更好捉摸,二来则是因为陈叙学习了劈柴刀法,通过这门刀法,他实质掌控了自己的力量。 他在一定程度上,真正理解了什么是气血! 那么,什么是神魄,他有理解吗? 陈叙回忆自己此前学习控火时的种种经历,想到自己心神沉淀时,隐隐约约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眉心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澎湃跳动。 心与意合,气与精合。 如是,看到自己身体里的宝藏,掌控自己身体里的宝藏! 陈叙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捉住了神魂中的那一缕灵光。 心的奔跑一刹那可以千百里,一瞬间可有亿万思。 一息、两息、三息…… 现实中,就在玉盘数到第六息的时候,陈叙忽抬眼,道:“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我对……”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对完了,他又皱眉。 暗暗有些叹息,只觉得自己这个下联虽然可以称得上是工整,但意境上却终究差些意思。 而后方,崔云麒却是满头冷汗落下。 六息时间,他也想到了以木为基础来进行拆字。 但他想的却不如陈叙工整,只来得及想到了半句:“木无风自枯,木生鬼成槐,木木木……” 后半句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想出来,陈叙那边却已经答题成功。 陈叙又向前走了一步,并再次弯腰,捞起了一轮小月亮。 崔云麒冷汗涔涔,忽然一咬牙,伸手进袖袋里取了一枚小小的丹药出来,他一口服下丹药。 脑中却现出了父亲的嘱咐:“云麒,你此去济川,依我对那位故人的了解,若你不能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他必不会见你。 可是我们崔家需要他,需要你见他一面。如今局势动荡,各地邪道出没,妖魔鬼怪之辈祸乱四起,四十年前,那位大儒预言的乱世只怕将要到来! 你小姑姑在宫中又颇多艰难,他周……他不在聿京,却竟然南下济川,此事必有蹊跷。” 崔云麒来时信心十足,自负道:“父亲,区区济川,何曾有后生之辈可以与我相比?” 他根本就不觉得,有任何人可以超过自己,见到周先生。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酸书生,会走在自己前面。 崔云麒一颗丹药入腹,顿觉浑身精气沸腾,滚烫的灼热中又有一股奇妙的沁凉之意,直冲脑海。 崔云麒立刻弯腰,捞起一颗小月亮。 月光在他掌中化作了四个字:“谓拂人之。” 崔云麒拧眉思索,很快,格外敏捷的神思就使他想到了,这看起来没头没脑的一行文字原来竟是《大学》中掐头去尾的一句:“是谓拂人之性。” 这是一道填答题,说难似乎不难,说简单,这题又实在是出得有些狡猾。 好在崔云麒想到了答案,他立刻自信道:“学生答,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 答对后,他向前迈出一步,又抬头去看了一眼前方的陈叙。 却见那衣着寒酸的青年不知何时竟比他领先了足足十三步! 很显然,陈叙本来就比他多走了十步,方才又走了三步,如今已是超越他远矣。 崔云麒的自信却已经回来了,他自语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后来者居上!落后区区十数步又算得了什么?” 说罢,崔云麒立刻弯腰,又捞起一颗小月亮。 这次捞出来的,又是一道术数题。 崔云麒掐指速算,很快得出正确答案,又上前一步。 陈叙在前方也正好又捞起了一颗月亮,月亮在他掌中化作一行文字,这次陈叙触发的也是一道数术题。 看到这道题,陈叙却是愣住了。 因为这居然是一道…… 只见题曰:“昔有太虚道人,炼阴阳二玉为佩。阳佩形如离卦,中空外方,内隐曲径;阴佩状若坎爻,环纽相衔,九转连环…… 这好像是一道,“炼器题”? 不,不是。 陈叙又仔细看下去:“阴阳交叠,二佩错综其形,浑然如太极抱圆。欲分阴阳而不毁玉质,不破机括,当何以解之?” 这、这分明是一道拓扑题! 数学中的拓扑学,高等数学中的魔鬼分支。 曾经,拓扑是多少学子的噩梦。陈叙上辈子虽然是个理科生,他也怵拓扑。 他怎么也想不到,神话世界的月亮里,也会出现拓扑。 恰在此时,熟悉的脆亮童声又在他耳旁响起:“此题合道家阴阳之理,蕴含修行之道,先生说,若是有谁捞到这一道题,许他一刻钟。” (本章完) 第20章 妙哉,正该如此 第20章 妙哉,正该如此 一道题,常规情况下必须在十息之内作答成功。 可陈叙眼前这一道据说是蕴含有道家阴阳之理的拓扑题,却居然可以拥有足足一刻钟的答题时间。 陈叙站在皎洁生光的月湖上,呆怔了片刻。 拓扑是一种常人很难理解的思维形式,有许多人在数学的其它领域或许可以拥有很好的成绩,但此人却不一定就能理解拓扑。 经典的拓扑启蒙,比如莫比乌斯环。 以其奇妙、扭曲的连续变形,不可定向性,化成了一座永远无法同时拥有两个边界的环。 就如同拓扑之外的人,永远走不进里面,看不到里面的风景。 陈叙上辈子也是拓扑的门外汉! 他站在湖面上,告诉自己要沉下心来。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强大的神魄使得他的记忆开始回溯。 从前学过的所有一切相关知识,此时此刻都在他脑海中列阵反刍。 神魄,再加一点! 【神魄:27+】 对,陈叙还是选择了再增加一点神魄为自己助力。 他先前不用是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是认为自己应该先正确开发自己的能力。 但这是自己的属性点,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该加点加点,陈叙也不会含糊。 神魄一加,陈叙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头脑中好似在刹那间炸开了一片星海。 漫天星光璀璨,每一点都可能是他的灵感。 陈叙思维高速运转,却未曾注意到,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色竟是在刹那间变得煞白。 高速运转的大脑,也在同时快速消耗他身体的能量! 后方的崔云麒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发现自己卑劣地有了片刻欣喜。 但很快他又暗暗告诫自己:崔云麒啊崔云麒,你要赢便凭本事赢他,因他一时受挫而沾沾自喜又算什么? 对手若是太弱,赢起来也没有成就感。 就比如竹林外那些济川县的学子,个个庸才,崔云麒甚至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又比如此番与崔云麒同来济川的几名好友,虽是好友,但这些人不论哪方面的学识水平都与崔云麒有明显差距。 崔云麒虽与众人相交,有时却也感觉颇为寂寞。 曲高和寡,便是如此。 崔云麒一步一答题,捞起了一颗又一颗的小月亮。 很快他就连续答对了十二题,离陈叙只有一步距离了。 这十二道题题型多样,包罗万象。 或是数术,或是经义,或是对联,或是作诗。 其中甚至还有一道颇为艰深的周易问答题,崔云麒通通对答如流。 他也越来越自信,先前进入竹林时那意气风发的姿态,不知不觉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眼看走完了十二步,崔云麒正要弯腰捞月亮,去答第十三道题。 忽然玉盘般的月光精灵蹦跳了过来,说:“崔云麒,你不用捞第十三道题啦,你的第十三题,与陈叙的是同一道。” 崔云麒一怔,有些难以理解地反问说:“同一道题?意思是,我也要答他这一道?那时间……” “自然也给你一刻钟,从此刻开始计时,你要试试吗?答对此题,便可以去见先生啦。” 崔云麒顿时喜悦,再不多说废话,连忙凝目看题。 初看题时,他心中想的是:这看似无穷无尽的考验终于要结束了。 前方陈叙思索良久也不见答题,可见此题他根本难以解答。他崔云麒若是后来者居上,先于那寒门书生一步做出解答,岂不正好叫周先生看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可是崔云麒的遐思仅仅只是持续了一个呼吸而已,等到看清楚前方那题目写的是什么的时候—— 不,崔云麒只觉得自己根本就看不清那道题! 什么“昔有太虚道人,炼阴阳二玉为佩,阳佩形如离卦……”,每一个文字崔云麒都认识,可是这些文字一旦联合在一起,却又每一个都扭曲如同魔怪一般。 崔云麒看不懂,理解不了。 他试图想要将题目完整念出来,以此加强理解。 可是一个个文字从他口中吐出,他又恍惚感觉自己吐露出的不是人间的语言。 这哪里是题目? 这分明是天外降下的虚祸,无间行走的鬼怪,红尘凶煞的魔头。 崔云麒牙齿打战,汗出如浆。 先前丹药入腹时化作的那一股沁凉之感,此时此刻却好似是变成了炼狱的熔浆,在他的身体里左突右撞,疯狂肆虐。 “不,不行,我一定要看清楚,看明白!” “我不能输,我不能退。” “我是崔云麒,吾乃崔家麒麟子,云江俊彦,世之英才。” “我怎么可能连一道题都看不明白?” …… 可他就是看不明白。 他不但看不明白,还在恍惚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地动山摇。 好似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了,战乱在顷刻开启。 不知哪里来的兵马嘶鸣,冲破了云江城。 有凶神恶煞宛如修罗般的将领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狞笑嘶吼:“永徽之年,天下大乱,英雄当如我辈……哈哈哈!杀——” 轰隆隆,崔家的大门被乱兵轻易冲开。 崔云麒奋力告诫自己:“不、不对,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假的!” 多年修持的意志力使他丹田中陡然有一股清气生起,便在清气上冲的刹那,崔云麒奋力挥去眼前幻象。 他瞪大眼睛,正要欣喜于自己挣脱了幻象,忽然就听到旁边似乎有人说:“学生答……” 陈叙,是陈叙! 那个寒门书生答说:“阳佩有窍三,阴佩有枢五。以阴佩第二枢贯阳佩东窍……” 他在说什么? 崔云麒想。 他一定是胡乱作答的,他停留了那么久,必定也是根本就看不懂题。 崔云麒眼前似乎又有幻象要出现了,耳朵里嗡嗡响做一片。 就在他奋力抵抗这种响动时,忽然一道清朗温文的声音如同月光洒落,带着笑意,徐徐道:“妙哉,正该做此解答。” 什么? 崔云麒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片刻后,月光精灵清脆的声音欣喜说:“呀,陈叙你答对了,那你快往前走,先生在等你呢。” 崔云麒再也控制不住,喉咙里一口腥甜喷出。 (本章完) 第21章 我亦蹉跎于世间 第21章 我亦蹉跎于世间 陈叙没有在意身后的崔云麒。 他费尽脑力解开了阴阳双佩的拓扑题,正心中欣喜,依照月光精灵所言,在明镜般的水面上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踏步,眼前景象却是陡生变化。 他看到自己脚下那一汪无穷的月湖忽然怒涛凝聚,冲天而起。 什么? 陈叙猝不及防,脚下不由一晃,下意识想要闪躲,可是又该往哪里躲去? 波涛起时,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陈叙感觉自己好像是变成了波涛中的一叶小舟,又好似是化作了遗落在这天地间的一粒蜉蝣。 他动弹不得,耳畔依稀有清脆的声音如同玉珠滚落般跳跃嬉笑:“莫急,我带你乘坐月亮船去见先生呀。” 陈叙摇摇晃晃,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坐在了一艘月亮船上。 天地间惊涛倒悬,冲上去时犹如瀑布逆行。 月亮船跟着瀑布来到顶峰,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顶峰的风景,那逆行而上的瀑布又哗啦啦一下,竟是洒落成了漫天金芒。 好像是瀑布坠落成了月光,月光融化成了金色的细雨,细雨又流淌成了光阴的沙粒。 沙沙沙,雨声茫茫。 下一刻,月亮船随着这漫天的金芒轰然跌落。 最后,陈叙看到一座山,一个人。 那人举起琉璃杯,将漫天月光化作的金芒盛入了杯中。 千古震撼,未如此刻。 陈叙不知何时落在山上,月亮船不见了,月光精灵也不见了。 唯有他拄着自己的拐杖,站在那杯中盛月之人的对面,心跳如鼓,双耳轰鸣,一时间竟完全失去了对语言的掌控。 对面之人白发垂落,面容枯槁,宽大的道袍披在他身上,空空荡荡,随风飘动。 他太瘦了,瘦得好似一具骷髅。 但他的气息却沉静深邃,如同一倾碧湖。 无边无际,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我那月奴儿调皮,可是吓着小友了?” 他含笑开口,与枯槁容颜不符的是,他的声音清朗温和,亦如那月光下的一泓静水,使人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便稳定了下来。 陈叙连忙拱手行礼:“后学晚辈济川陈叙,拜见先生。倒也不是被吓着,只是大开了一回眼界。” 对面,那名士哈哈一笑,将袖一拂。 随即,在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一壶茶水,两个茶杯。 “相见一场便是缘分,小友请坐,与我共饮此杯。”他亲自斟茶,看似是从冰凉玉壶中流淌出的茶水却竟然是温热的,带着袅袅烟气,与此刻的山色相合。 他又端起茶杯道:“吾姓周,请问小友,此番开的是个什么眼界?” 陈叙受宠若惊,忙端起茶杯举至身前,先回了一礼。 这才坐下道:“回先生话,晚辈今日见过了前辈的星罗棋布大阵,才知世间玄奇。只觉得从前的我,或如井蛙观天,或如一叶障目。” 他说着轻轻一叹:“虽是开了眼界,却又更加迷惑了,这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从前的我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虽然难免无知了些,可看一切事物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而如今的我,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我竟仿佛不认得这个世界了。” 他满腔疑惑,对面周先生却忽地一声赞叹:“好一句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更好的是这一句,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说罢,他微阖双目将这两句话咀嚼了片刻。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原本看似枯槁浑浊的眼中,此时竟在刹那间有神光绽放。 虽然这神光转瞬收敛,陈叙却还是在这瞬间感觉到,自己所面对的仿佛不是一双眼睛,而竟然是宏大无际的煌煌大日! 陈叙只觉双目刺痛,正要闭眼,却听耳边响起一句:“快饮茶。” 茶! 陈叙端起手中茶杯,眼前出现一行词条:【月华流浆灵仙茶,上品,饮用可以增强灵慧,滋润肌体,一定程度上提升资质。】 他连忙就唇而饮,茶水入腹,霎时只觉一股清气从丹田四散,直入四肢百骸。 奇妙的感觉使得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一刹那洗去尘俗,整个人都升华了一般的美妙滋味。 至于双目的刺痛,更是早便消去。 陈叙还待细品,可这轻飘飘的升华感仅仅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转瞬便又消逝。 他没来得及遗憾,又听对面周先生道:“小友,你那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之后,应当还有一句罢?” 陈叙正要回话,周先生又说:“叫我来猜一猜,应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可是如此?” 陈叙这次语带惊奇道:“回先生话,正是如此。” 周先生问:“这句话是你自己想的吗?” 自然不是,这句话是陈叙从前世听来。 是清末学者王国维的名言。 他道:“是晚辈听一位已经过世的长辈所言。” 周先生不由一叹道:“民间原来自有高人。” 他只看陈叙的穿着就知他出身寒微,可陈叙的长辈里却有能够说出这等透彻言语之人,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感叹。 周先生道:“陈小友,你之一言对我帮助极大,我必要报答你。” 不等陈叙拒绝,他摆摆手,径直道:“我亦在世间蹉跎,如今想来,也不过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一境界而已。始终难以参透最后一关。 你问我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远比你所能想的更要精彩无数倍。 昔年太祖建国,祭天之时天降玉尺五丈,预言大黎国祚五百年。 如今五百年已是过去了四百八十九年,近些年来,那些山里的妖精鬼怪,人间的魔头邪诡,时不时要闹出些动静。 动静由小变大,不知何时便会忽然失控。 黎国之外,有四海缥缈,有五胡天狼,有赤水之国远在天山那一边。但这些,仍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陈叙在县学读书,只听师长讲过黎国与五胡部族之间的恩怨,其它的却是一概不知。 但这些其实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他最关心的只有一问:“请问先生,世间既然有妖有魔,那可有修炼成仙之事?可有长生之道?” 周先生一愣,没有直接回答陈叙的问题,却反而是笑了:“年轻人,向往仙神,关注长生,倒也不稀奇。然而长生不长生我且不知,有一事却务必告知你。” “请先生赐教。” “你的身上,沾染了新鲜的邪气尚未褪去。” (本章完) 第22章 他身上新鲜的邪气 第22章 他身上新鲜的邪气 陈叙愣住了,他身上沾染了新鲜的邪气? 这瞬间他悚然而惊,差点就要以为眼前的周先生正是邪诡所化,在戏耍过他之后就要现出原形,将他一口生吞! 但很快陈叙又反驳自己,什么邪诡,在吃人之前还要先送一杯上品的【月华流浆灵仙茶】? 他虽然多疑,但也不必如此小人之心…… 刹那间,陈叙神思奔走,已不知翻滚过多少个念头。 好在周先生很快说:“小友近些日子可是遭遇了什么奇诡之事?” 对,原来是这个! 陈叙立刻道:“回先生,昨夜我入睡时,恰遇我同窗好友以灵泥做化身来割我的头。我惊醒后与他殊死搏斗……” 他讲述了昨夜经历的换头之事,边说边回忆,此刻其实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昨夜能够成功反杀,一是他应对及时,二来其实也还是有些运气在的。 最大的运气,就是他成功在林齐来袭之前觉醒了食鼎天书。 当然,食鼎天书是陈叙最大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任何生灵,甚至哪怕是面对一块石头,他都不会吐露分毫! 换头奇术,怎么想怎么奇绝诡异。 陈叙又向周先生问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先生,都说头乃六阳之首,人之神思应当以头为主。 我若是与林齐换头成功,我的头去到了他的身上,那……到那时,他的身体究竟是由我主宰,还是由他主宰? 头都换了,他还是他吗?” 周先生默默听完了这桩异事,脸上并未表露惊异,反而像是见惯不怪。 他道:“你说,他还用一种剪魂蚕捆住了你的双腿,实则这同时亦是一桩吞魂之法。 换头异术若是成功,就该是他借着剪魂蚕吞吃掉你的魂魄。到那时,你连魂魄都没有了,空有一颗头颅又有何用? 你的头颅将会为他所用,你的神魂与灵智自然也将为他所用,变成他壮大自己的资粮。” 陈叙听得脊骨发寒,越发下定决心要早早弄死林齐,绝不能让他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周先生像是看出了他的急迫与愤怒,又道:“不过此术看似厉害,成功几率其实却并不高。 举凡邪术,都有种种弊端。如这等换头吞魂之术,任何一处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反噬。 施术者一旦受到反噬,轻则头脑混乱,重则阴寿丧失。 比如你此番逃过了换头之厄,斩掉了他的化身,便能借此渊源,隔空施法将他杀死。” 陈叙立刻明白周先生之意,连忙站起身拱手一拜道:“还请先生教我!” 周先生目光斜看向自己面前的那只茶杯,微微笑说:“只这般求教而已?” 陈叙顺他目光而去,心念一动,连忙端过那只茶杯,奉至身前,同时右膝向下,左膝紧随,就要跪倒。 却有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托住了他,陈叙抬眼看去,周先生道:“奉茶即可,跪拜不必。你我既有这一场缘分,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至于收徒……” 他枯槁的面容在此刻流露出了三分黯淡:“我自北至南,又在这济川县外摆下星罗棋布大阵,旁人只道我是爱才心起,想要在家乡挑选几个年轻人收在身边。 可实则,我不过是为避祸而已。” 避祸! 似周先生这般神秘强大,他竟然还要避祸? 陈叙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又见周先生笑起来说:“怎么?听闻我要避祸,被吓到了,不敢奉茶了?” 怎么可能不敢? 陈叙立刻弯腰,将茶杯举至额前道:“请先生饮茶。” 他虽然瘸腿,这个奉茶的动作却是做得标准又潇洒,自有一种分外的洒脱。 周先生道:“这才对,年轻人便该如此意气风发,无惧无畏。不过,有些磨难能避还是避开得好。” 而后他接过陈叙奉至身前的茶,饮尽之后便传授给了陈叙一个破除魂道邪法的法门。 之所以之说这是法门而不是法术,那是因为此法凡人亦可学习,是便于流传的那种破邪之法。 陈叙认真记在心里,不敢有分毫遗漏。 除了这个法门,周先生又与陈叙闲谈,传授给了他几种简单的自保技巧。 比如说:“若是遇鬼,那等普通的小鬼,你只需咬破舌尖血对它一喷,这鬼便要浑身无力,可以由得你捉拿捆缚。” “还有那等造畜之术,将活生生的人变作牲畜,一日内使其巨量饮水,便可破去这造畜邪术。” “又有画皮之术,画皮最怕火烧,火一烧,那画皮便褪去了。不过画皮鬼大多穷凶极恶,对于这等鬼,剥皮虽然简单,要杀它却极难,须得具备一定修为……” 而后周先生问陈叙:“我观你气血充沛,神气完足,想是也在修行一些基础煅体之法。可是如此?” 陈叙其实没有什么具体的修行法,他全靠加点。 不过等到1000赞集齐以后,他自然便能解锁食神修炼法卷,因此陈叙也没否认自己有修行法。 他点头应是,周先生道:“你修行得不错,但需要格外注意一点,精元、气血、神魄三者最好并头而行,不可过分偏向。 若是过分偏向,比如你神魄强大,而气血与精元却未能跟上,长此以往极有可能造成气血供应不足,神魄压制体魄,最后精元气血齐齐缺失。 如此法力虽强,寿元与肉身却要受损。 世人常说某些人物慧极必伤,便是指此等人脑力消耗过度,神魄过于强大,体魄与根基却远远不足,这才造成了身毁神伤的现状。” 话说完,陈叙看着周先生,周先生也看着陈叙。 片刻后陈叙忽生恍然,他惊道:“先生、您……” 周先生微微颔首,竟不避讳道:“是,我便是神魄过于强大,而精元气血有所亏损,才至于有了如今这幅面貌。” 陈叙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想要安慰他些什么,可是搜肠刮肚,却竟然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周先生道:“读书人要考科举,要养气,也正是因为如此。” 什么? 陈叙没听懂这句话,但又隐隐感觉到这句话至关重要。 他连忙打起精神来听。 (本章完) 第23章 世间可有长生法? 第23章 世间可有长生法? 小峰山上,陈叙正襟而坐,听周先生讲述世间诸多神秘。 这位名士在山风中娓娓道来:“世间修行,从来当以精气神三宝齐头并进为一等正道之法。 正所谓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 人生于天地,若要与天地合,必先阴阳平衡,五行循环,三宝俱全。如此方才能形成返璞归真,至为完美之状态。” 陈叙认真听着,心中暗暗点头。 他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的前提是三元筑基成功,也正是周先生所讲述的精气神三宝齐头并进。 从前陈叙只知道自己应该要这样做,但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今听得周先生讲道,此前许多迷惑便在不知不觉间被解开了。 周先生却叹一声道:“然而可惜的是,人之天性从来有所偏向。人的时间与精力也从来有限,三宝俱全却是难之又难。 有些人不吝于打磨体魄,习武入道,因此气血便会格外强大突出。 有些人执念长生,擅长调理精元,自然精元就要比其余二宝分外充足。 而如你等读书人,每每苦读便等同于是在熬炼精神,增长神魄。继而读书越多,领悟越透彻,神魄也就越强大。” 听到这里陈叙陡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前在食鼎天书的判断里,徐文远的单日点赞上限是10点了。 徐文远不但是读书人,他还考过了童生。童生虽不算正式的功名,但在神魄上,徐文远已经要比普通凡人强上许多。 陈叙不由问:“人有偏向,三宝难齐,可是这与读书人考科举又有何关联?” “科举,功名,名望,皆可产生文气与文运,有文运护体,寻常邪魔难侵。文运强大,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神魄过强带来的偏差,使读书人的精元与气血不至于被压迫太过。” 周先生最后告诫陈叙:“小友,天下大乱或将到来,如今正是破冰前最后的安定期。你若要科举,便需趁早。 这个世间,没有长生法。便是仙神亦有天人五衰,有无间劫难。 但文运至强,名动天下的那一批人,却总会在无形间多受几分天地护持。 争与不争,皆随你意。” 说罢,他又亲自给陈叙倒了一杯月华流浆灵仙茶。 陈叙连忙起身,也给周先生续上一杯茶。 二人相对举杯,周先生枯槁的面容微微含笑。 陈叙心中却有诸多情绪,起伏来回。 周先生居然说世间没有长生法?又说科举可以获得文运,文运护体能使邪魔难侵! 世界的又一层帷幕似乎是在他眼前拉开了,可同时又似乎是有更多的奇绝峰峦,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陈叙饮罢杯中的月华流浆灵仙茶,清气自唇齿而生,萦绕识海。 这一刻,他坐在山上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 周先生笑道:“年轻人,这个世界究竟如何,非我三言两语所能讲述。还需你脚踏实地,去亲自丈量。 看三山五岳,四海诸国,功名利禄,红颜枯骨。 如今我避祸在此,别无可赠,临别便再赠你一滴太乙回春露,治你伤腿。 他朝你若是功成名就,于这乱世中走出自己的那一条路,有余力救我一救了,便再来看看我罢。” 说话间,他伸手对着陈叙轻轻一点。 就有一滴碧光莹莹的甘露凭空生起,瞬间落入陈叙右腿伤处。 陈叙只觉得自己整个右腿便在这一刹那间,好似是被泡进了温泉中。 他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却见一只丑猴不知何时从山间跃出,一下子跳到了周先生的肩膀上。 丑猴蹲在周先生肩上对着陈叙做鬼脸,咧嘴笑。 陈叙的耳畔便朦胧响起了丑猴哑鼓一般的古怪声音:“嘿,年轻人,你不是说人会创造文明与历史吗?我倒要瞧瞧你最后能创造什么? 乱世之中,仙神都要遭劫。你区区后生晚辈,可莫要被一个浪头打下,便沉入水底再也翻不了身啦!” “桀桀桀……” 丑猴的笑声竟似是割开天地分界的一道线。 刹那间,陈叙只觉得脚下的山似乎是在眼前远离,山上的人也好像是在风中消逝。 唯有周先生一声无奈低喝:“猴儿不可妄言!” “小友,后会有期……” 风吹竹林,萧萧而动。 陈叙在山上与周先生交谈许久,却不知山下竟连一刻钟都不曾过去。 朝阳行至半空,忽地跃出云层。 竹林外的人们有些焦躁,也有些期盼。 林渊还跪在竹林外,背脊端正,神情恳切。 有几个相熟之人在劝说他:“林兄莫要再跪了,你要救兄弟,也要保重自身啊。” “陈叙进了大阵,以他在术数一道上的造诣,或许还真有可能通过大阵考验。他与林齐兄向来交好,必会请求周先生相救!” 当然,也有人反驳:“王兄,陈叙便是再厉害,他能比得过府城来的那几位吗?” “这……”王墨川想要说当然比得过,却又实在心虚。 他话到嘴边,迟疑反复,正要鼓起劲来说些什么,忽见前方竹林迷雾散开,有两道身影哎哟惊叫着,竟是凭空从竹林中滚了出来。 看这二人的衣着形容,正是先前与崔云麒一同骑马前来的府城来客。 只是来时二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此刻却个个狼狈惊恐,头脸煞白。 从竹林中滚落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口中犹在呼喊:“救命!救我,我不要死!” 砰! 二人缠在一起滚出,却是正正好撞到了跪在路边的林渊身上。 林渊猝不及防被重重一撞,只来得及痛叫一声,整个人便仰头向后倒去。 “哎哟……” “啊,好痛!” 砰砰砰! 三人撞在一起,林渊被压在最下面,一时眼冒金星,浑身剧痛,只觉得自己不是被人撞了,倒像是被疾驰的马车给撞散了骨架般。 他又痛又怒,忍着脑袋里嗡嗡的异响大喝:“滚开!帮我拉开他们……”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大,可实际上却比蚊呐也大不了多少。 当然,旁人的确也是在七手八脚地帮忙拉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竹林方向又有响动。 济川县学子等人连忙抬眼一看,这一次,他们看到了更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本章完) 第24章 快,快走! 第24章 快,快走! 竹林中,又是两道身影出现。 不,实际是三道身影。 只不过是两人站着,还有一人却被人背在背上。 这人面如金纸,口鼻染血,眼看着像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幅虚弱至极的模样了。 “崔、崔云麒!”徐文远一下子伸出手,惊讶地指向那人。 现场一片寂静,济川县的学子们都看呆了,包括临县众人,也都一致看呆了去。 片刻后才有人惊声说:“他、他怎么会伤成这般模样?” “太可怕了,原来闯阵求见周先生竟有这等危机!” “我等未能入阵,原来竟是救了自己么?” “……” 议论声轰然而起,嘈嘈杂杂,直如细浪层叠,翻滚着响在崔云麒耳边。 崔云麒皱着眉,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魇中,他明明深知这是噩梦,在警告自己一定要醒来。可整个人却又像是被无数重大山压着,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直到无数混乱的议论声中,有一道声音焦急说:“陈叙,陈兄也入阵了,会不会他也受伤了?他怎么还没出来……” 听到陈叙这个名字,崔云麒豁地睁开眼睛。 也不知是从哪里鼓起一股力气,他大喝:“走!快走,子澄、鹏轩,快带我走!” 温子澄与鹏轩二人对视一眼,温子澄迟疑说:“云麒伤重,只怕不宜赶路……” “快走啊!”崔云麒怒目圆睁,口鼻之中竟又渗出血来。 温、鹏二人顿时不敢再迟疑,鹏轩背着崔云麒便匆匆上了自己的马。 先前滚落在林渊身上的两人也正好被众人拉起来了,他们脸上有着惊讶也有着恍惚。 眼见几名同伴都要走了,二人顾不得方才的荒唐,只匆匆忙忙对着林渊拱手道:“对不住方才撞了兄台,改日必报。” 话音尚未落,二人拿袖掩着脸,便是三两步奔上了自己的坐骑。 “驾!” 几人打马便走,后方的济川学子有人呼喊:“哎,诸位,这里还有匹马呢!” 原来是崔云麒的那匹踏雪骏马无人骑乘,还落单在那里。这可是一等一的宝马,比许多人的命都值钱,岂可轻易丢弃? 温子澄骑在马上拉了下缰绳,就要转身来牵这匹马。 恰好竹林边响起徐文远惊喜的声音:“陈兄,是陈兄出来了!太好了……” 这边,崔云麒立刻爆喝:“走!马不要了,快走啊。” 踏踏踏,马蹄急卷。 陈叙犹然有些恍惚,他朦胧间只觉山川远去,一回首,那白发名士与瘦皮丑猴都消失不见了。 但闻耳畔竹叶萧萧,原来不知何时他又回到了山脚下的小竹林边。 风吹来,人声密集宛如滚珠跳跃。 山上的一切,不论是杯中盛月,还是那枯槁名士,都仿佛不过是幻梦一场。 尤似庄周梦蝶。 唯有右腿伤处,持续传来的温热与舒适感,提醒着陈叙这一切并非幻梦。 他摇摇头清醒过来,正好听到徐文远失望的声音:“陈兄,你也不曾过阵吗?” 陈叙一抬眼,这才反应过来徐文远方才原来是在问他有没有通过大阵考验。 而陈叙刚刚经历了时空的奇妙转换,根本就没注意到徐文远问话。 他下意识摇头的举动反倒是让徐文远误会了。 陈叙一时哑然。 徐文远看他默然无言的模样,不由叹息一声,忍下心中失落,倒反过来安慰他:“陈兄也不必太过自责,这大阵原来如此凶险,陈兄能够安全出来便已是万幸了。 只是慕贤兄,慕贤兄的病……唉,或许是命。” “不!”后方,林渊被人扶着站起来,咬牙道,“我不信命!我还要求周先生……” 他挣扎向前,就要再次跪倒。 陈叙忽然上前一步,一个手刀便砍在林渊颈侧。 他这一下重力十足,林渊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说了一个字:“你……” 砰! 人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旁边立刻有人接住林渊,并惊喝:“陈叙,你做什么?” 陈叙叹息一声,悲悯道:“林渊兄为救弟弟已是魔怔了,我等做为好友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如此自苦? 倒不如让他歇息歇息。更何况……” 他欲言又止。 徐文远不由问:“更何况什么?” 陈叙道:“谁也不知慕贤兄还能撑到几时,我等皆非医者,对他病症也是无能为力。 眼下情况,就怕慕贤兄撑不下去,林渊兄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再伤害自身。打晕他,也是希望他能有个缓冲,接受现实罢了。” 话说到此,众人皆不由叹息。 向来在学子中颇有威望的王墨川更是说:“还是陈兄考虑周到,正该如此才对。 事到如今,我等既然求见不了周先生,倒不如将林渊兄送回家去。一来,我等陪着林渊兄,可以宽慰他情绪,使他不至于失控。 二来,我等此去,或许正是……” 他声音逐渐艰涩,但还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与其在此做无用功,倒不如去送慕贤一程。也免得他……寂寞,唉。” 话落,人人叹息。 半个时辰后,众人带着昏迷的林渊一齐出现在林府。 这般浩浩荡荡一群人,又带着昏迷的林渊,险些将林府众人吓坏。 王墨川主动上前解释:“林渊兄为求见周先生忧思过度,昏了过去,倒也没什么大碍。诸位不必焦急,速速为林渊兄铺好被褥,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于是下人们禀告的禀告,收拾被褥的收拾被褥——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林渊这是回自己家,还能没个舒适的住处不成? 林渊被送回了房间,又有王墨川等几个相熟的学子去守着他。 陈叙等其余人便径直去探望林齐。 在林齐的房间内,众人又见到了林齐母亲尤夫人。 双方见礼过后,尤夫人抹着眼泪让出位置道:“你们既然都是齐儿的好友,便去见见他罢。他若是醒着,想必也欢喜有这般多人来探望他。” 陈叙随着众人一起靠近林齐床前,脑海中却在回忆着周先生所传授的,可以置林齐于死地的法子! 只见床上之人面如白泥一般,浑然没有人色。 可是他的嘴唇偏又是暗红色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腥气,直叫人一靠近便觉莫名不适。 (本章完) 第25章 以我之名,焚我怒焰 第25章 以我之名,焚我怒焰 陈叙站在林齐床头,静静注视他片刻。 片刻后,或许是因为二人间存在的某种奇妙联系,林齐一直紧闭的双目竟忽忽然颤抖了起来。 他挣扎着,好像是要醒过来了! 就在这时节,陈叙忽如闪电般伸出手,一下子就拔掉了林齐鬓边三根散乱的碎发。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盖在林齐眼睛上方,做出是在关切他,要探他额头温度的模样。 这个动作掩盖了陈叙拔头发的举动,也重重压在了林齐将要睁开的双目之上。 与陈叙一并挤在林齐床边的徐文远感动道:“陈兄,还是你对慕贤兄的关切更实在些,不枉慕贤兄往日里与你交好一场。” 因为林齐面色诡异的缘故,说实话,徐文远虽然十分担忧他,但却并不敢伸手去碰触他。 此刻见到陈叙如此举动,徐文远顿时又感动又羞愧。 陈叙微微笑了。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林齐正在双目颤动,疯狂挣扎。 但他的挣扎却毫无用处,那只压在他眼睛上、额头上的修长手掌看似浑不着力,却又莫名具备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岳,一尊远古的烘炉,在此时此刻降临红尘,将他牢牢镇压在无边的黑暗中。 林齐愤怒、惊恐、痛恨,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提醒家人朋友,陈叙正是害他的罪魁祸首。 可是他被压制得太彻底了,整个人就仿佛是被深陷在漆黑泥淖中。 他只能清醒而痛苦地任由仇人就在身边,而他的亲友们却只当此獠是好人! 他听到母亲尤夫人期盼地说:“贤侄可有探出些什么?你们读书人见多识广,可能看出齐儿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 而后“贼子”陈叙装模作样,叹息回答:“对不住了,林兄此番急病,实在是怪异难解。小可才疏学浅,终究无能为力。” 尤夫人一时伤心,不由呜咽:“不怪你,只是可怜我的儿,呜呜……” 徐文远等其余同窗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起了尤夫人,却是将林齐这个病号正主给忘在了一边。 身旁有这许多人,却竟无一人发现陈叙在害他! 林齐只能愤怒而惊恐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黑暗深渊中不停挣扎、呼喊、下陷。 如果呐喊有声音,此刻他必已将整个世界的耳膜都振破—— 恰在此时,忽闻门外脚步匆匆。 是林齐的小厮在欢喜通传:“夫人,栖云观玄静道长到了!老爷将人请回来了。” 林齐大喜。 只听尤夫人惊喜道:“快,快请道长进来啊。” 下一刻,却有一根手指好似巨石坠落,猛地在林齐眉心一按。林齐所有的狂喜便又随着这一按而尽数被黑暗吞没了,他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林齐恨! 屋外,数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尤夫人焦急期盼,忙对县学众人道:“对不住各位,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近的名医都已请遍,却无人能治疗齐儿病症。素闻栖云观香火灵验,玄静道长有大神通,齐儿他父亲才亲自去请,好在是请来了。” 学子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徐文远等人忙说:“能有高人前来,自是最好不过。高人施法想必需要清净,我等理应避一避。” 尤夫人就叫人将学子们带出去,当然,并不是直接将众人送走,而是有下人将他们带到了林府的园凉亭中。 林齐的情况大家都很关心,想在此处等一个结果。 出门时,众学子与顺着游廊走来的一行人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 陈叙目光落在中间那名形貌清癯的黑袍道人身上,眉心微微跳了跳。 见此人时,一种微妙的压迫感忽然袭上心头。 而那道人更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转头就向众学子望来。 陈叙心念一动,立刻将捏在掌心的三根头发收入烟火厨房中。 这三根头发拔下来后其实就有了词条:【离人发,煅炙后可碾碎成血余炭,能内服能外敷,有极其轻微止血之效……】 陈叙先前要借这头发压制林齐,因此并未将其收入烟火厨房。此刻林家竟真请了高人前来,陈叙立刻就借用烟火厨房将这头发隔绝入虚空。 黑袍道人皱了皱眉,林齐的父亲忙问:“道长,可是有哪里不对?” 玄静道长微蹙眉,似有不解,但片刻后,他却还是摇头说:“没什么,或是我感应有误。” 陈叙压制住心情的起伏,回想起周先生所说,一旦他这边借用因果线施术,隔空斩杀林齐神魂,林齐的魂魄便会如同被大日灼烧般彻底烟消云散。 林齐神魂既灭,双方因果便了。 自此,这一条线上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陈叙原本被林齐借用换头之术吸走的气运也会尽数回归。 陈叙目视林父等人簇拥着玄静道长走进林齐房间,不知不觉便落在了众学子后方。 众人走过游廊,眼看前方木扶疏,小园通幽,先前沉重的心情都有好转。 几个学子议论道:“林家既是请来了玄静道长这等高人,慕贤兄想必是有救了。” 却无人知晓,落在后方的陈叙张开手掌,掌心赫然又多出了三根黑发。 他目视此物,口中无声诵念:“天地恒常,万物因果,既有所恶,必有所报……以我之名,焚我怒焰,着!” 话音落下,一团与此刻天光几乎无二的透明火焰便从他口中喷出。 刹那间便将他掌心那三根黑发烧灼一空,不留分毫痕迹。 前方,有学子忽然说了句:“奇怪,我怎么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热些?” 话音才刚落,后方林齐的屋中猛地就爆发出一道惊天的悲泣声:“齐儿!齐儿!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众学子连忙纷纷转头,惊讶地向后方看去。 陈叙亦转身向后,听那房中种种悲苦。 林父惊声说:“玄静道长,我儿这是死了么?这这这,怎会如此?” 玄静道长的声音十分平静道:“终是来晚一步,无可奈何。” “不,我不信!明明我们方才进来时,齐儿还有气息,怎会转眼间……” “你在质疑我吗?” 屋中嘈杂顿时一静。 (本章完) 第26章 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 第26章 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 整个林府都似乎是在此刻陷入了沉寂。 县学的同窗们站在游廊边上,人人相顾无言。 大家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昨天还好好的,与众人同堂上课、谈笑风生的人,此时此刻就这般突兀死去了。 虽然一早就收到了林齐忽然暴病的消息,但从暴病到死亡,那种冲击感还是十分不同的。 尤其是,方才众人明明见到林父请了高人入府。 不知多久后,徐文远强忍酸涩道:“今日,原是慕贤兄二十二岁生辰。昨日他还曾与我说,今年院试他一定要取得名次。 他说,家里催他成婚已有两年,只是他不甘心,想要先取秀才功名才好去求一佳人。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有学子叹一声道:“不曾想人世无常。” 是啊,人世无常。 陈叙站在游廊的这一端。 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好似是站在人群中,可又恍惚像是游离在红尘的另一端。 此间此地,怕是无人能比他更有资格说“人世无常”这四字。 陈叙想起先前在小峰山上时,自己提到昨夜所遭遇的换头奇事,周先生告诉他:“你那对手邪法修为有限,便是一个换头术只怕也要做出重重准备,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收官。” 所以,林齐实际是用了数年的时间布局。 他选中陈叙,表面向他靠近,与他交好,实际上却在暗中施展邪法窃他气运。 从陈叙得中童生,参加院试那一年开始,林齐种种手段齐出。 经过数年消磨,陈叙气运越来越弱,霉运越来越重,屡试不第,一度消沉。 林齐才终于在昨夜子时……又或者说是今早凌晨,子夜交替,新旧变化时,前来夺取他的胜利果实,施展换头之术的最后一步—— 他要砍下陈叙的头颅。 好在他失败了。 此刻,正感慨着林齐英年早逝,恰恰死在二十二岁生辰这一日的学子们并不知晓,今日其实也正好是陈叙的生辰。 只不过,陈叙满的是十八岁。 若非二人生辰恰好是在同一日,无形中有一种格外的契合,林齐最初也不一定会打上陈叙的主意。 陈叙嘴角含笑,心中虽有感慨,却并不妨碍他此刻的喜悦。 正因为人世无常,所以他才更要向上争锋,直到拥有能力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 林齐死了,食鼎天书居然给出了信息提示:【你除恶消债,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已入烟火厨房,奖励烟火值100点。】 陈叙使用周先生传授的法门将林齐杀得魂飞魄散,食鼎天书居然也给奖励! 此刻,食鼎天书上有关于陈叙的各种数值又有了变化。 主要是一会儿没看,陈叙的累积点赞又增加了。 只不过这次的增加是少量的,想必赖老太太那边的肉葱饼已是卖得差不多了。 【累积点赞:656】 【自由属性点:17】 【烟火值:399】 眼看着自己的累积点赞数在持续向着1000点靠近,陈叙心中便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种期待使他此刻心中似有激荡,眼神却又沉静有力。 初次杀人,感觉甚好。 片刻后,那边林齐的房间里忽然爆发出一道状似疯癫的哭喊声:“林重良,是你,定是你害了我们齐儿!要不是你突然回来,我齐儿怎会死去? 你往日里不着家,此刻却是一回来就害我儿,你为什么不干脆就不回来了?” 尤夫人痛苦哭喊:“你该死啊,你这个混账,呜呜呜……” 尤夫人这突然的哭声着实是将县学的学子们都给惊吓到了。 读书人的家庭,不论家境好坏,往日里总要讲究些礼仪风度。 而林家更是济川县的本土大户,如尤夫人这等身份更不可能突然出言撒泼。 她这一哭叫,即便是隔着有些距离,游廊上的学子们也还是感觉尴尬之极,一时间竟不知是要继续为林齐悲伤,还是要赶紧避开尤夫人的哭喊,以免这位长辈失了颜面。 徐文远尴尬道:“伯母怕不是伤心过度,以至于神智混乱了。慕贤兄……急病,又怎能怪伯父呢?这、咱们是不是应该要去劝一劝?” 其余学子却是互相对视,有人悄声劝说徐文远:“你可别傻了,你仔细听听,伯母哪里是在骂伯父?这分明是意有所指呢。” 徐文远一愣,倒也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怪不得尤夫人突然没头没脑地爆发那一句。 她这骂的哪里是林父,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玄静道长啊! 只不过玄静道长是栖云观中有名望的高人,尤夫人到底少些胆气,未敢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 众学子你看我,我看你。 原本大家是来探病的,也有着或许是来见林齐最后一面的心思。 照理说,林齐此刻病逝了,众人更应当要留在此处宽慰林父林母,并帮助料理他的后事才是。 可谁叫此刻情况尴尬呢? 有些事情关系再好也不该掺和,同窗情谊,尽到此处也该够了。 当下,学子中便有人忽然道:“诸位,慕贤兄突遭病厄,林家必然有诸事繁忙。我等留在此处只怕也是添乱,倒不如先行离开,等林家发了讣告再来吊唁,送慕贤兄最后一程。” 说着,这人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其余众人连忙跟上,这个说“是极是极”,那个道“正该如此”。 徐文远神情暗淡,虽有迟疑,也还是跟上了大部队。 至于陈叙就更不必提了,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众人向林府管家说明情况后,与众人一同离开了林府。 来时一群人,去时还是这一群人。 人群中只是少了林渊与王墨川等几人,但此刻谁都没有提到他们,大家只是默契出了林府后,又各自分开。 徐文远倒是想要送一送陈叙,陈叙腿还瘸着呢。 其实陈叙的右腿在经过周先生赠药后,基本上已经是完全好了。 只不过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暂时还装着腿瘸。 陈叙谢绝了徐文远的好意,又自己雇了一辆马车,车轮骨碌碌,载着他回到平安巷的小家。 在家门口,陈叙见到了一个既在情理中,又在意料外的人。 (本章完) 第27章 小鼠:原来做人这般难 第27章 小鼠:原来做人这般难 平安巷,陈叙居住的小院门口。 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年正蜷缩着蹲在门边,他身旁还放了一对箩筐,箩筐装得满满当当,只是上头盖了粗麻布巾,叫人一眼看去无法分辨里头装的究竟是什么。 少年穿着件半旧不新的靛青短打,衣襟袖口虽有补丁,却收拾得整洁干净。 陈叙在巷口下了马车,拄着拐杖来到家门前,与少年目光对视的瞬间,少年立刻欢喜地从地上蹦起来。 “二哥!”少年接连叫喊,欣喜热情地冲上前来,又在即将撞到陈叙的刹那稳住身形。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陈叙拄着拐杖的右手上,脸色却瞬间变了:“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陈叙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来人正是他这一世的三弟,陈安。 陈叙自从年后来到县里读书,只托过一次口信回去告诉家里人他在平安巷暂住,却并没有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传回去。 此刻陈安面色一变,陈叙立即说:“你别急,我只是摔了跤而已,这腿能治好。” 这句“能治好”勉强安抚住了陈安,少年踌躇了片刻,到底是没有在陈叙腿伤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转身用扁担挑起了地上的两个箩筐。 “二哥,今日是你生辰,爹娘叫我挑了粮食和鸡蛋过来给你庆生。快,我们先进院子里去。” 二人进得院中,陈叙转身关了院门。 陈安将两个箩筐挑到灶房里放好,又从衣襟里小心掏出一个布袋子。 他将布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原来是七八块白的碎银子,粗看去,这加起来至少也能有四五两。 看到银子实打实的在手上,陈安吐出口气。 他双手捧了银子,就如同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捧到陈叙面前,笑说:“二哥你瞧,这是家里凑的五两银子。阿娘说你去参加院试少不得银钱,叫我捎来给你。” 今年院试的时间定在四月中旬,陈叙开春时来到县里,原本也正是为了准备这一次的院试。 这也是陈叙内心里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原本设想过,如果这一次还是无法顺利参加考试,那么他将暂且放一放科举之事。 家里的诸多艰难他都看在眼里,大丈夫生于世间,总不能只为一个向上攀爬的可能就叫家人无止境供养自己。 陈叙看着陈安手心里那小小一堆碎银,轻轻叹息一声。 他伸手将陈安的五指向掌心推去,让陈安握紧了自己掌心里的那把碎银。 “小安,你老实告诉二哥,这些银子打从哪里来?” 陈安一惊,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惶然,急道:“二哥你乱说什么?银子、银子就是家里凑的!” “你骗不了我。”陈叙说,“开春离家时,家里已经给过我五两银子。你告诉我实话,这些银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你骗我,对你没有分毫好处。相反,你二哥我这些年的书终归不白读,总要比你……” “二哥!”陈安颤着嘴唇声音一扬,终于再也忍不住道,“是大哥,大哥要去峻县挖渠!挖大渠官府给三两银子。” 声音落下,两兄弟相顾静默。 陈安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何,此时他竟有些害怕自己的二哥。 陈叙静默了大约数十息,没有人知道,此刻静默的他,耳畔却是又响起了两只老鼠吱吱吱的嘈杂声。 “原来做人这般难啊,缺钱真可怜。” 小鼠啧啧感叹,声音天真,却是带着些无忧无虑的怜悯。 九爷苍老的声音则带着惊讶道:“咦,这书生身上霉运尽去了,真是奇哉。不过既然霉运已去,只需再给他些时日,我瞧以他如今的气运,要挣钱应是不难了。” 陈叙听在耳中,心下亦是微动。 他七岁开始读书,最初年纪小的时候确实是靠家里供养为主。 但等到熟悉了身边环境以后,他就很快开始琢磨自己挣钱了。 做为理工男,其实他根本不缺能够在古代挣大钱的法子。只是挣钱容易守财难,如今这世道,一些太过突出的方法不用则已,一旦在弱小时用出来,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陈叙就小打小闹地挣了些快钱,例如做些九连环七巧板之类的小玩具卖给同窗,帮同窗解题答疑之类。 此外就是悄悄写话本子,抄书、卖字等等。 这些方法最初都还是好用的,可等到陈叙第一次院试失利起,一切就都变了。 他的霉运体现在方方面面—— 此事倒也不必赘述,如今陈叙已经解了此厄,从此自然应当海阔凭鱼跃。 他通过鼠妖的话,联想到了自己此前倒霉时缺的一注银子。 那是去年过年前,他写的一个话本在整个云江府都取得了不错的销售成绩。 按照原先与博雅书斋的约定,陈叙本应获得一成的分红才是。 这已经是极低比例的分红了,可是那一日,当陈叙前去收取自己应得的报酬时,那博雅书斋的掌柜仗着身后势力,却竟然无耻到以“银钱失窃”为由而拒绝了交付报酬。 而后,这个名叫孙无的掌柜还假惺惺对陈叙说:“陈相公啊,实在是我们整个博雅书斋都遭了劫,这又能如何呢?当然陈相公你只管放心,不论如何该你的总之不会少给你。 你就稍等两月,等咱们东家缓过来,便是砸锅卖铁咱们也要给您补上那润笔费不是吗?” 势大一头,莫可奈何。 当时陈叙心里想得是,等自己来年通过院试,取得秀才功名—— 即便只是秀才功名,这孙子掌柜也必不敢再欺自己。 到那时他便是不说不提,姓孙的难道就不会主动来送稿酬吗? 当时的想法不能说天真,却也是大势之下的无奈之举。 但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连番遭受奇遇,陈叙的整个世界观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界都已不同,他难道还要如从前一般,墨守那一重重枷锁建立的规则? 规则这个东西,从建立那一日起,就是用来打破的啊。 陈叙想到自己将要做什么,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本章完) 第28章 圣人理念,烹小鲜 第28章 圣人理念,烹小鲜 陈叙后来强硬制止了陈安要再将碎银推回给自己的想法。 并叮嘱他:“回去退掉这银钱,修河渠之事,大哥绝不许去!” 他这么一说,陈安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可是,可是咱们收钱虽只收了三两,上头却是一早就说好了,如果要反悔的话,至少要退还十两银子啊!” “十两?”陈叙皱眉。 但很显然,这就是某些人一贯的作风。 更甚至,从上至下,最后到民夫手里能有三两一个人,那大约都要算是老爷们慈悲了。 反悔退十两根本不算个事儿。 陈叙道:“缺银钱之事只管交给我,总之你一定要回去说清楚,大哥绝不能去修渠!” 想了想,因怕家人阳奉阴违,又特意加了句:“我今年是一定要去考院试的,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通过。一旦我取得功名,再被人得知我大哥曾去修渠,这必将是我一生污点。 小安,你可明白?” 他将话说得这样严重,陈安立刻紧张地将三两银子包回怀里,并坚定点头:“二哥你放心,我回去一定说清楚情况,绝不会让大哥去修渠的。” 陈叙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这个弟弟今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放在前世,十五岁的少年还在学堂读初中,可是陈安却已是上山下地,家里家外一把抓。 虽是少年,可他窄瘦的肩膀却又仿佛是有了成人的力量。 两兄弟在灶房里相对坐下,陈叙取来了早上剩下的粥与饼,叫陈安一起吃用。 陈安则从箩筐里拿了一只提前烧好的鸡出来,这鸡一出,肉香顿时盈满了整个灶房。 小鼠在遥远罅隙间吱吱急叫:“好香好香,太香啦!九爷,我好想吃呀……” 九爷慢吞吞道:“你可听那少年说,这是书生的母亲为给书生庆生,特意杀了家里一只鸡,给他整治的吃食。咱们可万万不许连这食物都贪。你明白吗?阿实。” 小鼠吱吱急叫:“我明白我明白!九爷我就流流口水,我不贪吃。” …… 小鼠接连叫了不知多少声香,只可惜这鸡不是陈叙自己做的,因而陈叙收不到小鼠的点赞。 陈叙嘴角微微噙了一丝笑,他与陈安边吃边说,谈话间陈安连连夸张陈叙的粥煮得好,饼也好吃。 【点赞+1+1……】 于是陈叙虽没收到鼠妖的点赞,倒是将陈安可以提供的五个赞一下子收满了。 兄弟两个叙话,主要是陈叙在问家里的情况。 陈安说:“春耕已经开始了,村里人都想借咱家牛,但是阿爹说咱家牛如今年纪大了,不可再轻易借出去,否则劳力过度是要损伤寿命的。” 又说:“小妹天天在家练字,咱们家除了你就属小妹聪明,阿娘都说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要不然也送她去读书呢。 小妹还天天揪着我与大哥认字,唉,真不是我们不勤奋,实在是这些稀奇古怪的字,看多了咱们都头晕啊! 阿娘已经在给大哥相看人家了,说已经看好了一家,等大哥修渠回来就定……呃,咱们不修渠了。” 陈叙听完点评:“牛不借是对的,小妹爱读书就让她好好读,日后未必没有机会去书院。至于阿娘给大哥相看的人家……不急一时,延缓两月也不迟。” 陈安听得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又不时将村里的趣事与八卦拿来说与陈叙听。 两兄弟说起话来,陈安的话匣子就有些打不住。一段时间没见,他刚开始尚有些怕陈叙,可等话头打开以后又属他说得最开心。 后来,陈叙挑选了部分食材,做了一大框杏子般大小的小圆饼出来。 这小饼也是属于做法简单的那种,用材也同样简单。 但架不住陈叙有【我做的食物总会更美味】这个天赋在,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小饼,也被他做得格外香甜。 陈安在一旁起初十分不解,他知道二哥自己一个人住,有时难免会要自己动手做吃食,这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做这么多,还做这么熟练,陈安就觉得很难理解了。 陈叙道:“我如今渐渐领悟到一个道理,人间百味,圣贤经典,又何尝不在锅灶之间? 圣人尚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我等后学晚辈为追逐圣人理念,何不便从烹小鲜开始解悟大道?”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至少在陈安这里,他是无法反驳的。 最后,陈安又听了一肚子的大道理,听得脑袋晕乎乎的,这才带着一大包小圆饼,挑着两个箩筐向陈叙告辞。 陈叙要求他将小圆饼带回村里去,并告诉村人这是某位善人布施的食物。 村人若要品尝,需得先静心称赞食物美味。 陈安又听懵了,傻乎乎问:“二哥,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你送的?说是你送的,父老乡亲还要感念你哩。” “若说是我送的,今日我送了,明日还送不送?此番送了,下次又送不送?次次都送,岂非是无穷无尽?小安,可不能养坏了人心中的贪念。” 陈安“啊”一声,虽没十分听懂,但只觉得二哥说得十分有道理,便将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陈叙如今正是需要快速积累实力的阶段,所以他才会抓住一切机会去获取点赞。 但他深知这种到处送吃食的举动是不可长久的,所以打的也就是一锤子买卖的心思。 等他解锁食神修炼法卷以后,总该要有更合适的办法来长久获取点赞。 送走陈安以后,陈叙将特意留下的一个小鸡腿放到灶台上,这才回到自己房间,唤出食鼎天书。 他准备先将食鼎天书内现有的资源消耗一波,等到夜间,便是去寻博雅斋掌柜孙无算账的好时候! 方才一段时间,他又零星获得了一些点赞,如今面板上自由属性点格外充沛。 【累积点赞:663】 【自由属性点:18】 【烟火值:313】 陈叙毫不犹豫,立刻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先加点。 给气血与精元各加三点,神魄没加。 因为他的神魄原本就比气血与精元多出三点属性,如今这属性点一加,陈叙的精气神三宝立时便又回到了平衡状态。 (本章完) 第29章 红尘三两酥 第29章 红尘三两酥 午后又是一场小雨,陈叙在烟火厨房内苦练控火术与劈柴刀法。 练得累了就给自己加点,消化完新得的属性点后,又继续练习二种技能。 控火术进展顺利,自从领悟到气与意合的要点,陈叙对于心火的感应就越发明晰。吐息之间,火势渐大。 【控火一级:(59/100)】 (62/100) (68/100) …… 他时时练习,常常思考,经验每增加一点,胸中领悟亦随之增多。 唯有劈柴刀法停留在(99/100)的经验区间,即便反复打磨,却也始终难以突破。 如果是今早之前,陈叙难免会因此而焦躁。 但他如今经历了星罗棋布大阵的奇遇,解开了霉运的困厄,见过了不一样的风景,胸襟在无形间已是开阔许多。 陈叙毫不气馁,持续练习。 中间又查看先前得到的几样奇异食材,如【心猿尘焰三两】、【一两痛快,三分惆怅】这两种。 说实话,奇奇怪怪的,陈叙觉得有点稀奇。 他仔细查看词条,【心猿尘焰三两】可以直接用心火煅炙,炼成【红尘三两酥】,功效是助人突破心障,解析谜题。 陈叙看到这里不由脱口了一句:“我去!” 他好像是那个傻子,一进烟火厨房就只知道埋头苦练,竟忘记先去查看食物词条。 而那【一两痛快,三分惆怅】也有特殊功效,用百草霜与皴衣混合以后,再加玉露泉水文火熬制,最后得到【寄魂散】,可以用来控制服下寄魂散之人的魂魄。 【备注:由于材料等级低劣,此寄魂散仅可控制凡人。】 陈叙细看去,百草霜就是锅底灰,这个很好找。 至于皴衣,原来竟是人体皮屑。 比如陈叙想用寄魂散控制别人,他就要搓下自身某处皴衣放进百草霜中一起熬制,如此寄魂散才会以他为主。 若是用了他人的皴衣,那么寄魂散就会以他人为主。 陈叙:…… 他一下子就想好了寄魂散应该用来控制谁。 有点恶心,但好像又有点情绪激荡。 一直以来,他沉迷于“习武练功”,好像低估了食鼎天书的真正特性。 陈叙立刻费50烟火值,先解锁了【红尘三两酥】的具体食谱,然后从旁边的置物架上取出所谓的【心猿尘焰三两】。 这东西轻飘飘的,半透明,像是一朵蓝色的火焰,托在掌中会自动悬停,瞧来十分神奇。 陈叙深呼吸,按照食谱详解提气运气,一缕心火便自口中喷出。 明亮的橙红色火焰徐徐舒卷,像是一团云气般将陈叙掌中的蓝色尘焰团团笼罩。 而后小火细烹,以火煅火。 过程中,陈叙得到了十分奇妙的体验。 他发现心火此物,收比放难。 便如人性,放纵永远比克制更容易,但克制却又总是比放纵更有力量。 武火文火,一急一缓,一张一弛。 能收能放,才是控火! 【控火一级:(71/100)】 (73/100) …… 等到掌心中火焰散开,红尘三两酥煅炙成功,陈叙的控火术经验竟是直接上涨到了(89/100)。 他左手托着那颗好似酥豆般的【红尘三两酥】,右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便凭空生起。 至此,控火术脱离了张口喷火的限制,成为了真正的控火术。 陈叙心中喜悦,毫不犹豫吞下这颗红尘三两酥,继而举起柴刀,劈柴,破障。 刀似风斩浪,势如石火光。 劈柴刀法,一级,圆满! 【劈柴一级(100/100)】 滚滚气血通达全身,种种要诀纯熟圆融。 陈叙抛起身前一根圆木,刀光一闪,不过刹那,这根圆木竟就哗啦啦碎成了近百根细小木柴。 而陈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竟好似完全不曾出过刀一般。 一场修炼,酣畅淋漓。 入夜时分,陈叙在灶房里做了晚食,而后刮下百草霜,又进了一回烟火厨房。 这个时候,他的烟火值已经只剩下【16】点。 而自由属性点更是只剩下【3】点。 三元属性则变成了: 【精元:30】 【气血:30】 【神魄:30】 距离三元筑基越来越近了,陈叙已经开始感觉到眉心时常有异物鼓荡,自己举手投足间尽是敏捷精悍,充满力量。 他甚至有一种自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飞起来的错觉,当然,这确实只是错觉。 不过是精气神三宝高度接近凡胎极限,这才使他时不时会生出这样的“超脱感”。 陈叙这次进烟火厨房,一是要控制这种超脱感,使自己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好像是要拔刀杀人般,满身凶气。 这不好,不利于他读书人的形象,容易让人对他生出不必要的警惕。 二来陈叙则是要熬制【寄魂散】,寄魂散的所有材料他现在都准备好了,玉露泉水也有。 烟火厨房里,灶台边那口缸里的水就是玉露泉水。 与墙角的那堆圆木相类同,这缸里的水也是无穷无尽的,陈叙可以随意取用。 他选了大小合用的木柴塞进灶膛里,响指轻轻一打,控火术便将木柴点燃。 陈叙坐在灶膛边,控火熬“药”。 灶膛里的火焰随他心意,或大或小,或烈或缓,张弛有度,十分奇妙。 控火术的经验偶尔上涨一点,陈叙心中对火焰的理解便更深一分。 三更天,更夫路过南市街,敲响铜锣:咚! “夜半三更,春雨绵绵,谨防屋漏嘞——” 绵绵的细雨好似春蚕啃噬桑叶,在静谧的世界中发出密密麻麻的沙沙声。 陈叙听着更夫的打更声,等那脚步远去了,才轻轻巧巧地翻墙离开自家小院,避开南市街,径直向城东而去。 他在雨夜中疾行,去的正是博雅斋所在的方向。 掌柜孙无的住处距离博雅斋不远,乃是一个二进的院子,不大不小,在整个济川县也算得上是殷实家境。 但孙无自来悭吝,居住的院落虽然规规整整,也算体面,他却只雇了一个老门房守门。此外家里家外所有家事都只管交给妻子与通房,粗使婆子都不舍得请一个。 这夜妻子又向他诉苦说家用艰难,孙无将妻子训斥了一顿:“艰难什么?二进院子住着你说艰难?你满大街打听打听,谁家婆娘有你这般轻松? 五日吃一回肉,乡下地主都未必有这等好日子呢!去去去,你老爷我还要算账,莫要烦我!” 他将妻子打发走,自己则留在书房,果然是点起油灯,查看账簿。 (本章完) 第30章 学乖了吗 第30章 学乖了吗 孙无在油灯下翻着账簿,越看越喜。 “这姓陈的书生竟真有几分本事,写的这个话本子……哎哟,十两、三十两、五十两……” 喜着喜着,他的面色却又渐渐阴沉起来:“好大一注银钱,一成分红,比我十个月的月钱都多,他姓陈的一介穷酸书生凭什么? 某辛辛苦苦为此书筹谋,又是在东家面前替他美言,又是想尽法子去府城推介,他却坐享其成,只写几个字便想要得这许多银钱去。 姓陈的简直无耻!” 想到这里,孙无将手中账簿重重一摔。摔完又拿起来,一把将这帐簿塞进旁边书架的最底层。 然后孙无取了个空白册子,提起笔便是洋洋洒洒一通写。 “十三日,印书一千册,售出一百册,其余滞销。” “二十一日,府城书坊受潮,书册尽数潮毁,重印一千册……” “损失计价三百一十二两……” 孙无越写越喜,越写心中那股郁气便越是通畅。 “一介酸腐,得那三两润笔费便已是老爷我慈悲。哼!不叫他倒赔三百两,更是咱们东家仁慈。 我却是不信,他还敢告到东家面前不成? 他不但不敢告,有这三两润笔费,回头他还得乖乖的再给老爷我写续本!” 话音脆脆的落下,孙无在烛火下呵呵笑了起来。 夜半雨绵,远处似乎是有更夫的打更声飘过,似乎在说着什么“谨防屋漏”。 孙无不屑地想:他家又岂会屋漏?屋漏,那都是南城那些穷酸才会经历的事情。 正想着,窗外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带起一片细密雨珠,劈头盖脸就打在他身上。 孙无都惊呆了,怎么回事?他记得他关紧门窗的啊。 他忙转头想去看那边的窗户是怎么回事,不防桌案上油灯呼啦一下被风吹灭。 小小的书房一下子陷入黑暗,孙无不由惊喊一声:“哎哟我的灯。” 他竟是在心疼油灯里窜进雨滴,怕这雨水影响油灯的使用。 孙无连忙奔过去摸油灯,结果不知道是哪里动作不对,脚下忽然踢到什么,他整个人就是砰地一下往前一摔。 “哎哟我的灯油!” 孙无惊恐地喊出第二声。 只听哐啷一声,这油灯竟是因为他方才这一摔而被带倒了。 孙无心疼得直抽抽,连忙手脚并用想要爬起来去抢救油灯,斜刺里却不知从哪里伸过来一个冰冷的铁钳,竟是一下子掐住了他的两颊。 “啊——”孙无的惊叫被那铁钳般的东西掐在了喉咙里。 下一刻,却有一把细细碎碎好似粉末的东西被倒进了他的嘴里。 “唔唔唔……”孙无不知这是什么,一时挣扎摇头,着急想吐。 冷不防另一只铁钳伸过来,对着他的后背重重一捶。 不,那不是什么铁钳,那分明是铁锤! 孙无痛得身体前倾,嘴巴却又被紧紧捂住。 他又急又呛,被捂着嘴吧接连闷咳了数声,终是将那一口奇怪的粉末给吞进了肚子里。 这一吞入,不知怎么忽觉头脑刺痛。 孙无闷哼痛叫,抱头哀喊了几句,脑袋里却始终像是有什么又沉重又尖锐的物什在不停搅打。 他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听着窗外绵密粘稠的雨声,脑袋痛得好似是要碎掉般,身上则一阵一阵的发寒。 这连串打击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根本没有任何预兆。 孙无想喊住在另一边厢房里的妻子救命,可救命的声音偏偏就糊在喉咙里,只得如蚊呐般细小。 他往常害怕妻子进自己的书房,发现自己的藏银,只恨不得妻子离自己越远越好。 此刻想要呼救,却又只恨妻子离自己太远,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自己这里的异常。 “啊、啊、啊,是、是谁?”他艰难地在喉咙里发出细微声音。 “谁害我?” “救、救命——” “啊!” 无人回应他,孙无耳旁只有风声萧萧,雨声绵绵。 漆黑的世界里,脑袋里的疼痛就仿佛是有一只阴湿的手掌,通过他的眉心,伸进的了他的大脑,抓住了他的灵魂。 “啊!” 孙无终于崩溃大喊:“苗超,是你是不是?是不是你来找我报仇了?” “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是你,是你挡了我做大掌柜的路,我也没办法,我如果不杀你,东家就永远也看不到我!” “不,也不是我杀的你,是你自己要冒险去那座庙,不怪我,不怪我啊……救命!” 崩溃之中,孙无涕泪横流。 直到某一刻,他膀胱失禁。 黑暗中才终于有轻轻的一道声音响起,十分嫌弃:“咦。” 孙无被重重踢了一脚,趴在自己的污秽之物上。 耳旁又有声音说:“想要不痛吗?想不痛就先闭嘴,我不叫你出声你不可发出半点声音。” 孙无浑身一激灵,只觉耳旁声音幽冷可怕。 经历过方才那一遭,他此刻半点也不敢反抗,只能提起心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 可谁料就是这一发声,大脑中的疼痛便又一次翻江倒海般出现了。 孙无哪里受的住这个? 他“啊啊”叫了两声,才终于反应过来要闭紧嘴巴。 这一次孙无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就怕再发出丁点声音,又要被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秘人欺凌。 神秘人这才满意道:“好。” 孙无松了口气。 下一刻,他听到了轻轻一声,像是火焰燃烧的毕波声。 紧接着桌上那盏歪倒的油灯被扶起,灯光幽幽亮了起来。 油灯亮了,倒在地上胆颤心惊的孙无才终于恢复了些许视物能力。 他忍着脑袋里的余痛,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却见桌旁站了一个人。 修长的身形,灯火下眉目俊秀,竟然是一个熟人。 “陈、陈……”孙无指着陈叙,就要惊怒地喊出他的名字。 结果才刚一出声便又是一阵剧痛。 孙无顿时浑身一激灵,这才真正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疼痛正是被眼前此人控制,只要他有半分不听言,便必然是灭顶之灾顷刻降临。 孙无喘着气,惊恐地看着陈叙。 看那青年站在灯火旁,半面轮廓映着火光,半边侧脸阴影起伏,他似乎是在微笑,问自己:“学乖了吗?” (本章完) 第31章 意外的收获 第31章 意外的收获 孙无学乖了,此后不论陈叙要求他做什么,他都老实听话之极。 陈叙站在油灯旁手翻账本,忽然闲问他:“方才的东西,好吃吗?” “好、好吃?”孙无先有不解,迟疑着边说边去偷看陈叙表情。 只见那青年眉眼不抬,孙无陡地心悸,忙不迭就发出一连串夸张的谄笑:“好吃!嗳,好吃极了,小、小人此生从未吃过这等惊世美味,我、我……” 孙无面上笑着,心在滴血,已经回想起之前被强硬塞进嘴里的那把奇异粉末。 他料想正是这粉末让自己着了陈叙的控制,但此时此刻就算想明白因由又能如何? 先前那灵魂被搅打的痛苦他可不想再经历任何一次了,孙无拿出了此生最大的机智,察言观色,小心吹捧。 “酥香、甜口,好吃极了。呵呵,陈相公啊……那个,那个还、还有吗?” 【点赞+1+1+1……】 接连六个赞,孙无一口气说出。 陈叙微一挑眉,这番试探不白费,原来就算是寄魂散这等诡异灵食也果然能获得点赞。 点赞的孙无虽是被他打得点赞,但或许是情志激烈,这其中竟也被逼得有了几分真心,因此孙无的点赞有一多半被食鼎天书收录。 而很快,陈叙又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一个点。 孙无是普通凡人,精气神三宝并无任何突出之处,但他的今日点赞上限却不止是5点。 陈叙查看食鼎天书,当即明白过来。 如果喂的是灵食,哪怕对象是凡人,吃了这口灵食的凡人在当日竟可以拥有100个点赞上限! 当然,根据路人即便不吃东西,但只要针对陈叙所做的食物做出夸赞就能集赞的基本原则,路人对于灵食的点赞也同样有上限优待。 当夸赞对象是灵食时,普通路人的单日点赞上限是10点。 陈叙如同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一时兴趣盎然。 他只是简短命令孙无:“继续。” 孙无一直心惊肉跳,精神紧绷,一听陈叙说继续,忙将方才绞尽脑汁搜刮的谀词小心吐露:“方才那散、散剂,真是好吃极了。不仅香酥润甜,还、还入口即化……” 一边继续察言观色,见陈叙表情平静,孙无便渐渐卖力起来。 “便如玉屑琼瑶,满嘴生津。 嘿,嘿嘿,还如那瑶台落雪,比六出斋的梅酥更清雅,比金馈楼的寒食散更销魂……” 【点赞+1+1+1……】 孙无先时小心,后来用力,这一开口,他的嘴就没再停下,那叫一个悬河泄水,滔滔不绝。 真不愧是博雅斋在济川县的大掌柜,那叫一个舌灿莲! 【点赞+1+1+1……】 点赞不绝,孙无有心要在陈叙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只要陈叙不喊停,他就一刻也不敢歇。 哪怕说到后来,他开始嘴上泛白,脸上发苦。 再到后来,那张脸是笑中带苦,苦中带绿,扭曲得他娘都要不认识他了,他都还在翻来覆去地夸。 “此物只应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尝啊!” 呜呜呜…… 孙无在心里哭。 【点赞+1+1+1……】 100个累积点赞数,10个自由属性点,再加100点烟火值尽数收入囊中。 好极了! 忽然,陈叙道:“说说,我的银子都藏在哪里?” 孙无滔滔不绝的声音顿时一滞,他张着口,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刚才在心里暗哭的自己! 不就是夸那玩意好吃夸到词穷吗? 来啊,继续让他夸啊。 他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但孙无不敢反抗陈叙,哪怕他心里的苦涩已经将五脏六腑都浸透了。 可天字第一号守财奴也要在极限的恐怖面前低头。 孙无苦着脸抹了把眼泪,伏在地上爬到书架旁,从书架最底下掏出一排书,又抠开书下面那块看起来严丝合缝的板子。 板子起出来,是一块六瓣朵形状的木板。 他将木板拿在手里,再次跪伏着爬到书桌下面,接着在地板上一阵摸索,这次被他起开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砖,青砖底下有个六瓣形凹槽。 孙无将手上的朵木板放进凹槽里,只听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打开书桌右边一个小矮柜,从矮柜里又抽出一块板子,这才从板子下方的机括空间内取出一个木匣子。 陈叙默默看着这一切,对于孙无的藏物能力也是暗生佩服。 这机关重重的,若非他自己主动招认,谁能想到东西原来是这么藏的? 陈叙由此领悟一个道理:寄魂散还是太好用了! 可惜目前只炼制出了一份,并且寄魂散的关键材料【一两痛快,三分惆怅】还来得奇异。 陈叙不由思索,究竟要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的【一两痛快,三分惆怅】? 此后,陈叙在孙无这里共计取走了三百六十七两白银。 他本意是要搜刮更多,要抄他一个清洁溜溜。 为此,陈叙后来又多次施展控制法门,令孙无痛苦到数度崩溃。 他涕泗横流,他以头抢地,他悔恨万分地解释:“陈相公饶命啊,小人实在是没有更多了!怪只怪小人当年动过邪念,怂恿苗超入了一回黒芦庙,那庙、那庙……” 孙无心一横,终是暴露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那黒芦庙里有一尊羊头山神,小人自打见过一回便每夜都要梦到被羊啃吃。唯有初一十五去上香,并供奉银钱这才能免此噩梦之苦。 不是小人非要守财悭吝,实在是受了制约没有办法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孙无最后终于伤心地哭出了声。 黒芦庙这个关键词令陈叙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听过的“黒露山”,以及南市街上,卖羊摊贩口中的珍品羊! 那羊一直令陈叙感到莫名不适,但他始终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此刻听孙无提起黒芦庙,又听他说到“被羊吃”的噩梦,再联想到白日里周先生说过的造畜之术,陈叙忽然就将所有线索串联到了一起。 对了,他昨日清晨从南市街走过。 那时他已经觉醒了食鼎天书,拥有了看穿食物词条的能力,可当他注视小贩摊位上的羊头时,那食物词条却并未出现。 为什么羊头没有词条? 答案呼之欲出,陈叙心头悚然。 求追读,新书期追读至关重要,感谢各位道友支持! (本章完) 第32章 仗手中刀,劈一个念头通达 第32章 仗手中刀,劈一个念头通达 后半夜雨停了,陈叙带着银匣子在夜幕中寂静无声地回到了平安巷。 他将银匣内的银子分做几份,分开在自己屋中藏好,又唤出食鼎天书查看最新数据。 【累积点赞:767】 【自由属性点:13】 【烟火值:113】 这趟没白跑,不仅是获得了数目不小的一批银子,食鼎天书上的各种数据也得到了足量增长。 距离累积1000赞越来越近了,而陈叙的三元属性甚至随时都可以被他点到圆满。 陈叙反而不急着将点加满,他要给自己留些余裕,以免在食神修炼法卷解锁前三元属性溢出,影响完美筑基。 如今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劈柴刀法一级已经圆满,那么接下来他应该解锁二级修炼方法。 可是他早前就查看过,劈柴二级需要160烟火值方可解锁。 他的烟火值现在还不够。 那么今夜就这样过去了? 归家入睡,只等第二日有新的烟火值到账再去解锁劈柴二级? 陈叙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回到屋中以后,他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 那时惊鸿一瞥看过的羊头始终不停浮现在他眼前,白的毛红的眼,眼角泪痕堆积,羊角弯曲好似两把斜插在黑暗中的弯刀。 陈叙心脏砰砰跳动,豁地从床上坐起,暗骂一声:“狗日的,干了!” 不干他念头不通达。 什么玩意,公然在南市街上贩卖用造畜术变成的羊。若是不曾被他知晓也就罢了,既已知晓,又为何不能仗手中刀,鸣不平事? 柴刀就在烟火厨房中,陈叙后来发现,这柴刀是可以取出来也可以随时收回去的。 算是烟火厨房中为数不多的,能收能放的非食物类物件。 陈叙调匀气息,并不急于将柴刀取出。而是听着外头的动静,在巡夜的更夫又走过一轮后,他轻轻巧巧离了家门,便直奔南市街而去。 陈叙知道,南市街上常驻的部分摊贩其实就住在平安巷,不过羊贩子不住在这边,而是住在南市街另一边,静沙坊。 静沙坊,谐音净煞坊。 据说是因为屠夫羊贩之流杀生太多,煞气太重,夜间常见怪事发生。 所以南市街这边凡是卖肉相关的摊主都聚集着住在附近街坊,又凑钱请高人将街坊名字改成了静沙坊。 如此一来,所谓怪事果然再无发生,四邻又重新安定祥和。 陈叙搬来平安巷不久,也听过这个传说。 从前只当是市井怪谈,他还打算捏造几个相关故事写进自己的话本子里呢。 当时无知无畏的他又岂能想到,世间神怪之流竟比他所能想的还要奇异不知凡几。倒是他的想象力太过贫瘠了! 陈叙在夜色中踏入了静沙坊。 地面是洇湿的,空气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潮气与腥气。夜幕很深沉,天上无星无月,云层多到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下一场夜雨。 陈叙不知道羊贩子究竟是住在哪家,但他三元属性达到均衡的三十点后,嗅觉渐渐开始变得格外灵敏。 仅仅只是从阴暗的街角走过,他就能只凭嗅觉分辨—— 例如:这家卖的是猪肉,这家卖的是鱼肉,这家卖的是羊肉……应是真羊,真羊的气味毕竟不同。 陈叙仔细回忆自己此前在南市街上嗅到过的种种细节,继续向净沙坊深处走去。 路上偶尔遇到窜过的老鼠,却是黑黝黝的很大只,来去如电,忽闪忽逝,远不似陈叙家中两鼠可爱。 忽然,陈叙的脚步停在净沙坊拐角一户人家墙边阴影处。 因为就在这深沉的夜里,竟有一辆板车不知何时被人推着从街那头轱辘辘冒了出来。 车轱辘在响,但车轮声实际上并不大。 陈叙如今视力也变好,他在黑暗中极目看去,便能隐约分辨那车轱辘底下原是包着与软布。 推车的是一个身量颇矮但却体型壮实的婆子,她呼哧呼哧推着车,来到拐角人家的后门边。 不等她敲门,那门里人却像是早有所知般,忽地一下将门打开,就有声音低低问:“怎么样?这回货多吗?” 陈叙听这声音耳熟,正是南市街那白羊贩子的声音! 他果然没有寻错地界,这便寻到正主了。 推车的婆子声音又粗又哑道:“快来帮着推一推,都是一群夯货,沉死了。” 羊贩子忙出来帮推车,两人动作熟稔,显然是常做这事。 车被推进去了,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便在他们推车关门的间隙,早有人从另一边墙角的阴影间轻巧翻入,反倒是比他们先一步进入了院中。 陈叙藏在墙内夹角边,贴着阴影先仔细观察四周。 又一边听羊贩子与推车婆子对话。 羊贩子掀开车上盖着的布巾,正惊喜说:“这样多,一二三、六,足有六只!六只啊,娘你是怎样骗来这许多羊的?” 原来那婆子竟是羊贩子的母亲。 婆子粗哑声音说:“全都蠢得很,我随便观察一段时间,寻那落单的小孩与女娘,或是讨水喝,或是给吃,轻易就能将羊骗来。 阿柱啊,你也该与我学学了,这门手艺不能光只是我一人会。 若不传给你,往后待我年纪大去了,又该如何是好?” 羊贩子似有不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生得慈祥我生得丑恶,蠢羊你一骗就能轻易骗到,若换做是我……却没有一只愿意搭理我。不是我不爱学,确实是难学,这又该如何是好?” “罢了。”婆子道,“那便等往后再给你娶个媳妇,让你媳妇学。来,趁没天亮咱们将羊都宰了,免得过夜再生事端。” 羊贩子说:“那娘你架锅烧水,我去拿刀。” 他转身正要走,不防斜刺里却是有一道惊电般的刀光亮起。 那刀光来得太快了,似如霹雳撞开夜幕,自天而降,推山倒玉,只一刀,便径直斩下了羊贩子的头颅。 羊贩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他更没来得及去拿那把用来杀羊的刀。 “啊——”后方,他的母亲眼睁睁看着他的头颅被刀光劈得冲天而起,陡然便发出一声尖叫。 哗,又是一刀。 陈叙转身错步,第二刀径直劈向那惊叫的婆子。 婆子立刻伸手入腰怀,似乎是要从里面摸出什么东西,但她手上的动作也着实是太慢。 快不过陈叙的刀。 第二刀,猛然降临至眼前! (本章完) 第33章 方才有位侠客从那家走出 第33章 方才有位侠客从那家走出 陈叙的刀,劈到了婆子眉心正中间。 这一刀,如同劈柴,俨然便是要径直将这婆子劈成两半。 婆子手上的动作太慢了,她来不及去掏怀里的东西,但她却忽然张开口,嘴巴里好似毒蛇般吐出了一道猩红的蛇信! 蛇信在半空中划过灵活的弧度,带起一阵腥臭的水滴,直扑陈叙面门。 眼看这蛇信后发先至,竟是比陈叙的刀还要更快。 婆子喉咙里发出恶毒痛恨的尖啸:“敢杀我儿,你去死……啊!” 噗—— 却见黑暗中,那看不清形貌的青年张口一喷,竟是一团烈焰呼出。 熊熊火势,如旌旗倒卷,瞬息便将婆子吐出的蛇信烧得软塌焦黑,滋滋冒烟。 而陈叙的刀紧随而至,在火光中竖直劈下。 只听咔嚓一声。 如同恶柴被劈开两半,婆子喉咙里只来得及吐出最后一声不甘:“你!” 砰砰,鲜血喷涌。 人已是分开成了两片,左右各自倒下。 一切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 只见那劈开成两边的身体正中间不知何时竟滚落下来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夜色中这珠子本来很不显眼,好在陈叙拥有看透食物词条的天赋。 【思邪珠,由贪嗔痴怒……一切恶念蕴养生成之物。鬼神可食,食之能增长九幽神魄,能见恶念载体死前一炷香内所见之事。能解锁食谱,打鬼丸。】 这东西,有玄机! 陈叙心中正思索,却见那暗红色的思邪珠,仿佛有着自己的灵性般,在他目光不经意的瞬间,竟是悄无声息向着阴影角落滚动起来。 此时此刻,陈叙刚刚连杀两人,黑暗中的一切喧嚣都恍惚在夜幕中沉寂。 远处却似乎是有风声鼓荡,春夜的寒意隐约袭人。 净沙坊的左邻右舍仿佛听到了些许羊贩家的动静,有含糊声音在暗夜中惊问:“当家的,那杨老倌儿家动静怎地有些不对?” “勿要多管闲事!” …… 风声嘈嘈,反而更显夜色寂静。 陈叙忽然箭步上前,一脚踩住地上的思邪珠,同时心念一动,便将此物收入了烟火厨房。 到这一步,陈叙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但还是不够。 他提着刀,用刀身掀开蒙着黑布的板车,看清楚上头睡着六只堆叠在一起的小白羊。 小羊们挤挤挨挨的,一个个粉鼻子红嘴唇,瞧来十分稚嫩可爱,可爱到甚至有些邪异。 陈叙的心微微有些发沉,他先将板车推到了紧闭的院门边,再回过身去观察地上的母子尸身。 确认二者的确死干净了以后,陈叙开始处理后事。 他在旁边一个巨大的木架上取下一捆绳索将地上尸身捆在一起,然后拖入旁边屋中。 陈叙又走入屋中快速搜索了一遍。 他不敢浪费太多时间,因而粗粗一搜只是搜出了三十几两白银,以及十几吊散碎铜钱。 此外就是一些看起来邪异难辨的祭祀之物,尤其是主屋中,供奉着一个尖角黝黑的狰狞羊头神像,陈叙甚至都没踏进去细看,就感觉到一股令人极其难受的邪煞气扑面而来。 他索性都不进入这屋中,只将母子俩的尸体扔进旁边厨房。 说是厨房,这屋子更应该被称作解尸房才对。 屋子里还残余着一些羊骨、羊头,还有零散羊肉。 但这些所谓的“羊货”上方通通没有词条! 可以想象这些羊货实际是个什么成分。 陈叙虽杀了母子二人,心中怒意却反而更胜。 他退出厨房,来到院子里隔空打了一个响指。 便有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凭空从那所谓厨房中生起。 陈叙心中怒意翻滚,心火熊熊,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鼓动声,也听到了自身气血奔涌的声音。 心火愈盛,火焰愈烈。 不过瞬息间,烈火就将那厨房与旁侧的主屋一起点燃。 熊熊火势冲天而起。 【控火一级(92/100)】 【控火一级(93/100)】 (96/100) …… 在这强烈怒意的驱使下,控火术经验竟然直线上升。 心为火之主,神为火之意。 何谓控火? 原来这就是控火。 【控火一级(100/100)】 咔嚓,似有雄关一冲即破。 陈叙在这瞬间,顿悟! 而食鼎天书的面板上竟还持续有提示冒出。 【你杀生成仁,获得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奖励烟火值100点。】 【你念头通达,获得心火神莲一钱,奖励烟火值100点。】 陈叙长长呼出口气。 恰闻街坊四邻的惊呼声连番扬起。 “走水了!” “怎么回事?杨老倌家居然走水?快,快去救火!” 一户户人家的院门被打开,一道道身影冲出来。 再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人,见到邻居起火都不敢不救。 更远处的大街上更是立时传来剧烈的铜锣声:“咚咚咚——” “走水了!静沙坊走水!” 巡夜的更夫高声呼叫。 于是街头的武侯铺也动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呼喊声连绵成一片。 陈叙的动作却比所有人都快。 他一脚踢开杨老倌家院门,在火光的阴影中将堆放着小羊们的板车推出门去。 板车被放在街道正中间,四邻奔出家门来还未来得及去看杨老倌家的火势,就先看到了街道中间的板车。 自然,人们一时也顾不得这板车,大家提桶的提桶,泼水的泼水,只是声声大喊:“快,快灭火!” “姓杨的,杨大柱,你醒着没?你家着火了,快出来啊……” “杨婆子,杨婆子!” 越来越多的人跑出来,街面上很快就成了人挤人的局面。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街上的板车,惊奇道:“这板车怎地在路中间碍事?快,快拉开……” 话音未落,不防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扯住他说:“不能急,我方才听人说这板车上的不是羊,其实是人,是被杨家母子施了造畜术的人!” “什么?” 乱糟糟的现场,离奇的话语一时叫人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毛病。 却见那黑暗中的青年再次重复:“真是造畜术,这不是真的羊,是人变成的羊。方才有位侠客从杨老倌家走出告诉我的,说只要给这羊儿灌水喝,造畜术便可破解。 你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给羊灌水。” 说罢了,青年从旁边街坊手中夺过一桶水,抱起一头昏睡的小羊,便捏开那羊嘴,果然是咕咚咕咚地给羊灌起了水。 (本章完) 第34章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 第34章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 这一夜,净沙坊中出了一件惊世奇案。 有人说杨老倌家的羊不是真的羊,而是被造畜术变成的羊。 而那羊,原本其实是人! 街坊不信,说话的人一言不合便直接给羊灌水。 如是一番操作,那羊果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小孩儿! “啊啊啊——” 惊叫声在夜色中,在火光下,此起彼伏,几乎是要冲破这深沉的暗夜。 有人慌忙脱了外裳给这小孩裹上,有人七手八脚来抱板车上的羊,也如法炮制给羊灌水。 青年连忙提醒:“先给裹上衣裳再灌水,唉,我竟是忘了这羊没穿衣,可人又怎能不穿衣呢?” 还好方才被救醒的是个小男孩。 小男孩光一光也就罢了,女孩子可不能被这样对待。 街坊们又手忙脚乱给小羊们裹衣裳,一边裹,有妇人娘子已是落下了眼泪:“这是谁家的孩子,怎地竟是被变成了羊?可怜在这夜里人不成人的……” 一时间人变羊的奇事甚至掩盖了火事,救火的人都不由得怠懒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忍不住更关注“羊变人,人变羊”之事。 但火灾也不能不管,人们匆匆提水,匆匆泼水,那坊市口放着的太平缸早就被用了起来,却有人忽道:“不对,这火怎么浇不灭?” 更有人说:“不对,这火虽然浇不灭,但也不往外烧,只烧杨老倌家。” 忽然,混乱的街道边上冲过来几个人。 有一妇人当先冲在最前头,对着板车边上一个变回了人样的小孩大哭道:“牛蛋!是我的牛蛋!我的儿啊,你原来是在这里,被这黑心肝的、杀千刀的、脚底流脓的坏蛋给捉走了啊……” “是杨老倌,是杨婆子!” 混乱中,似有晴天霹雳将所有迷雾劈开。 人们终于反应过来。 “杨婆子拐人小孩变羊,又将羊宰了放到街市去卖,这岂不是说,杨婆子卖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羊,而是人?” 轰—— 惊雷炸响在所有人心头。 “呕!” 有人当场就忍不住呕出了声。 还有的人已经稀里哗啦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更有人涕泗横流,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要冲进那边的火场中去寻杨家母子复仇。 “我家小囡,前年上元节丢了,你们说是被拍子拐走,其实不是是不是?是你杨婆子……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更夫带着武侯铺的人匆匆赶来。 街坊们慌忙涌上前去说明情况,板车上的小羊都已恢复了人的模样,有孩子在哇哇大哭,有心善的娘子忙着劝哄。 净沙坊的里正连忙问领头的武侯:“这些孩子只有一个是我们净沙坊的,其余都不相识,也不知杨婆子从哪里拐来,还要请大人们相助,帮他们寻回家去。” 这是一桩奇事,也是一桩功绩,武侯们自然不会拒绝。 不知何时,火势自然熄灭了,杨家被烧成了焦灰,左邻右舍家却连片瓦都不曾被烧着。 先前告知人们小羊不是羊,其实是人的那个青年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有街坊忽然想起他,便惊奇说了句:“咦,刚才那个人呢,怎地转眼不见了?” 也有人遗憾顿足:“寻不着人了,我倒想问问他,他说的那侠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必定是身高八尺,神通赫赫的大侠,真可惜,怎地没叫我看见?” “是啊,侠客夜闯人魔窟,火法神通救幼童,哎,这事儿想想便精彩,我怎地就来迟了呢?” 有人处理后事,有人兴奋议论。 而功成身退的陈叙踏着夜色回到家中,食鼎天书上竟又有消息提示跳出。 【点赞+1+1+1……】 什么情况? 又有人在梦中说他做的东西好吃? 陈叙细查看,这才知晓不是如此—— 不是如此,又是如此。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 【点赞+1+1+1……】 原来如此! 小锅小灶可烹酸甜苦辣,心火神通亦可烹人间百味。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世间何物不可煮得? 陈叙站在黑暗中,透过房中小窗,回望长街那一头隐约熄灭的火光,胸中一时情绪鼓荡,百味杂陈。 他好像踏上了那条路,但又还离得太远,走得太浅。 陈叙品味了许久,直到耳旁又响起两只鼠妖细细的声音。 小鼠吱吱吱:“咦,起火了。” 九爷说:“火中有邪煞被烧灭,甚好。” 小鼠奇道:“什么邪煞?九爷,不会是有高人要来捉我们吧?哎呀我们快躲……” 遥远罅隙中,苍老的声音叹息:“阿实,你是邪煞吗?你作恶吗?” 小鼠立刻嫌弃说:“我怎么可能是邪煞?九爷你不是说了吗,我们与黑鬼老疤他们那一群鼠不同。 我们是修清气,要走大道的,绝不可做奸邪险恶之事。” “那你为何怕被高人捉?” 小鼠顿时词穷,而后吱吱叫:“可是,可是我们虽不是坏鼠,却总有道人想要捉我们呀……” 最后,它声音低落,直至于无。 两鼠再未发声。 陈叙原本激荡翻滚的情绪亦随之沉淀下来,他站在窗前,轻轻叹息了一声。 与此同时,净沙坊的火光仿佛映照到了城池的另一边。 济川县西城,林府。 林渊豁然从半梦半醒的深沉痛苦中惊醒,他一下子打翻了灵堂边的一盏油灯。 砰! 油灯落在地上烧着了一片幕帘,守夜的下人们慌忙来救火。 倒是没有酿成什么大灾,但林渊的情绪却糟糕透了。 林齐终究死了,他的努力白费一场,救不回林齐也就罢了,父亲母亲还因此大吵一架,又将栖云观的玄静道长给得罪了。 虽然玄静道长高人风范,似乎并未计较什么,但谁知他是真不计较,还是假装不计较? 林渊心中烦闷,守在灵堂做了场噩梦,醒来后还在咀嚼梦中那两个字:“沙尘。” 据小厮说,这是林齐死前说过的最后两个字。 林渊越想越不对,忽然喊:“松烟,松烟,你过来!” 松烟,正是林齐贴身小厮的名字。 林渊沉声问:“松烟,你家公子最近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经了什么事,你再仔仔细细与我详说一遍。” (本章完) 第35章 洞微,莲华补慧羹 第35章 洞微,莲华补慧羹 夜半,松烟跪在林渊面前,一五一十将林齐生前所有举动仔细讲述。 灵堂前的火盆里,纸钱幽幽燃烧。 林渊忽然抓起旁边一个瓶,对着松烟劈头盖脸就是砸。 他骂:“混账,蠢物,为何不早与我说个分明!” 松烟“砰”一下将头磕在地上,痛哭流涕,呜呜不止。 平安巷,远处的救火声已经完全平息了,世界似乎又陷入了暗夜的静谧中。 陈叙收拾好所有复杂心情,将桌前油灯熄灭,然后在黑暗中打开食鼎天书,查看自己的最新收获。 【累积点赞:863】 【自由属性点:23】 【烟火值:409】 丰收! 【我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给陈叙直接累加了96个赞。 这看起来像是还没有赖老太太卖一次饼来得多,但陈叙看着天书面板上还在不停跳出的【+1+1】,却可以料想此事一旦传扬开来,他能够获得的赞必定还将持续增加更多。 此类传奇事件所能带来的长尾效应比起单纯做几顿饭,卖几个吃食,可不知是要强上多少倍。 陈叙顿时有所思,他好像又找到了一个新赛道。 不过做人做事都一样,贪多嚼不烂,赛道再多他也应该要稳打稳扎,先将眼前可以够得着的把握住的才是正理。 继续查看收获,还有三样奇物值得注意。 【思邪珠】、【一两痛快三分惆怅】、【心火神莲一钱】。 前两者不必多提,主要就是陈叙找到了获取更多【一两痛快三分惆怅】的途径。 料想此类奇物的获得,应是与陈叙“杀邪”有关。 至于【心火神莲一钱】,这东西的功效令陈叙感到惊喜。 以此为主材熬制【莲华补慧羹】,食用后可以极大增强人的记忆,少量增强人的悟性。 陈叙的记忆力本来就不差,领悟到神魄的实际运用后,他更是达到了近乎于过目不忘的境界。 但这种过目不忘往往具有即时性。 也就是说,很多东西他当时可以一股脑全部记住,但回头却还是容易遗忘。需要再三回顾,才能真正将一样东西记牢。 但如果他的记忆力可以再次增强呢? 还有悟性,悟性的增强,比起记忆力更为难得! 陈叙当即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费80烟火值解锁莲华补慧羹,又费160烟火值解锁劈柴二级。 至此,他的烟火值又只剩69点。 看似丰收,烟火值却永远紧缺不够用,连控火二级都买不起,这也是莫可奈何。 后半夜再无波折,一夜无话到天明。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勤学苦练,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并吃下自己精心熬制的【莲华补慧羹】。 此物辅材只需要玉露泉水和粳米,陈叙解锁后很快就将其制作成功。 直到在烟火厨房内的十二个时辰全部用完,他才回到现实,在寂静的夜色中入睡休憩。 …… 翌日,陈叙醒来时神清气爽,尤其感觉双臂有力,思维清晰。 虽然他的三元属性连一点都没有增长,可他却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比起昨夜又强出不知多少。 身体里每一点气血的流动都如同明光映照,清清楚楚呈现在他的感应之中。 他的目力也变得更加恐怖了,屋檐下有一只蜘蛛牵着蛛丝正在纵横织网,陈叙不经意般瞥过一眼,便在瞬间看清楚了蜘蛛身上的每一处纹路。 包括那些细微的短毛,节肢关节处每一个脆弱的节点,甚至就连蜘蛛吐丝的部位,陈叙都看得清清楚楚。 或者,与其说是用肉眼在“看”,倒不如说他这是结合目力与神魄,在进行一种精微的感应。 这就是劈柴二级:洞微! 劈柴一级在于气血搬运,劈柴二级则在于洞见微小。 洞见微小,观柴弱点,唯有如此,方才能以最小力量达成最大成果。 便如庖丁之解牛也,劈柴亦如此。 【劈柴二级(21/1000)】 陈叙心情极好,劈柴二级,哪怕只是入门而已,也令他感受到了一种十足美妙的掌控力。 力量的提升,总是能给人带来分外的安全感。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集齐1000赞,他就可以立刻将三元属性点满,实现完美筑基! 陈叙很高兴,同时他也毫不懈怠,洗漱之后便立即去灶房准备制作早食。 灶房里,他昨夜特意留下的吃食都已不见了,灶台上再次多出一个小东西。 【解忧草,食用可使生灵心情愉悦,持续十息时间,副作用,一刻钟内食客表达欲将趋于强烈。可与山楂、林檎一并制作清忧果茶。】 这便是鼠妖的报酬。 陈叙觉得很有意思,他将灶台上那一枝看起来似乎与枯草一般无二的解忧草收入袖中,实际上趁机送入了烟火厨房。 然后他快速做了一大锅早食,还是简单的五色粥与鸡蛋煎饼。 没有用肉是因为昨日已经将肉都用完了,陈叙还没来得及去市场补充。 此外也有昨夜经历的缘故,大约两三日内,陈叙都不想吃肉,也不想制作肉类食物了。 他这边早食的香味才刚刚传出,那边赖大娘便已主动来寻。 先是结算了昨日卖肉葱饼的铜钱,共计一百文,其中十五文是给赖大娘的报酬。 此外就是今早的煎饼,陈叙还托赖大娘去卖。 赖大娘喜滋滋地收了东西,挎着篮子走了,又给陈叙留下连串点赞,连带着隔壁小石头也在不停点赞:“好香好香,鸡蛋香,粥饼香,想吃!” 【点赞+1+1+1……】 开门红,甚是不错。 陈叙送走赖大娘,自己匆匆吃了些东西后,便去南市街又购买了大批食材。 这次他要买的主要是各种灵食的辅材,例如【五红养血羹】所需的红豆、红米、红参等物,又例如【泥胎丸】所需的水蛭、蜈蚣、蜱虫等。 他目前已经获得了好几种灵食食谱的解锁资格,但大多都没来得及购买与制作。 一来是烟火值不足,二来则是缺乏辅材。 陈叙一口气在南市街上将所有能买的辅材都买齐了,有些南市街上没有,陈叙则去药铺购买。 除此以外,他又买了不少常见的食材与调料,这些他都准备收入烟火厨房中,以备不时之需。 一番整理收拾,陈叙将烟火厨房中的三层置物架都给填得满满当当。 他在屋中勤勤恳恳,隔空用意念规划烟火厨房,正欣悦间,外头院门又被拍响了。 原来是林家的下人来发讣告了,那管事打扮的人头上戴孝,满脸悲痛对陈叙说:“我家大公子决定要为二公子停灵七日,再做几场法事。 明日起便接待亲朋吊唁,还请陈相公勿忘前去送我家二公子一程。” (本章完) 第36章 相逢一笑,一千赞 第36章 相逢一笑,一千赞 陈叙觉得,世间之事果然是几多荒谬。 他送了林齐“最后一程”,如今又要再去“送他一程”,林家人可能想到,林齐其实是他所杀? 陈叙接下了林家管事送来的帖子,并表示自己明日定然会去吊唁。 而后,这一上午他又接连接待了第二波第三波客人。 先是徐文远过来,与他闲聊了几句,并与他相约明日一起去林家吊唁。 后来徐文远走了,王墨川又来了。 王墨川来,除了跟徐文远一样是约他明日同去林家吊唁,就是问他:“陈兄,今年院试,陈兄可还要下场?” 陈叙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直接说:“自然是要下场。王兄也知,以我的出身,每一次考试都不应当错过。” 说是这样说,但陈叙却分明已经是错过了三次了。 这种屡次的错过,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免令其灰心,可此刻提及过往,陈叙的语气却竟然是随意轻松的。 王墨川不由感到佩服,他为自己从前对陈叙的疏远表示歉意道:“对不住陈兄,往日里因为一些莫名的传言,我对你总有几分误解。 却是在下痴愚了,实在不该如此。” 王墨川已经拥有了秀才功名,他的年纪也比陈叙要大上七八岁,在县学里是真正的老大哥那一层级。 以他的资历居然如此口口声声对陈叙表达歉意,可见其诚恳。 陈叙请王墨川到灶房坐下,给他装了一碗粥,并举起粥碗说:“王兄,过往皆为过往,又何必多余挂怀? 小弟家中寒微,如今无茶也无酒,便以这一碗粥代茶代酒,你我同喝此粥,相逢一笑如何?” 哪有拿粥相逢一笑的? 王墨川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端起粥碗。 陈叙主动拿粥碗与他相碰,王墨川不好意思再不吃,忙将碗中之粥送入口中。 这一吃,他却是脱口便赞:“香甜软滑,竟如玉脂琼浆,我……王某此生未曾吃过如此美味之粥,竟比云江府钟鼓馔玉楼的妙品粥还要好吃些!” 赞完了,王墨川又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着陈叙,陈叙也看着他。 两个人互相端着粥碗,果然是相逢一笑起来。 王墨川爽朗笑出了声,先前的些许拘束至此烟消云散。 他又赞了声:“真是好粥!” 再问:“陈兄,你这粥从何来?怎地如此好吃?” 【点赞+1+1+1……】 连串点赞跳出,陈叙立刻通过食鼎天书察知到,王墨川这里的每日点赞上限居然是30点! 竟比两只鼠妖的还要更高一筹。 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同时,陈叙食鼎天书上的各项数据也在飞速向上变化。 【累积点赞:895】 【累积点赞:916】 【累积点赞:922】 …… 很显然,这是赖大娘那边的煎饼开始向外售出了。 不,不仅如此。 还有南市街上,昨夜造畜奇术之事开始发酵,那位不知名“侠客”的事迹也开始在市井间发散流传。 或直接、或间接夸赞陈叙【烈火烹人魔】的生灵明显开始增多起来。 自然陈叙这边的点赞数就开始快速上升。 距离一千赞越来越近了,陈叙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反而越发认真招待起王墨川来。 王墨川可是身带三十个点赞上限的人,此时此刻他既然送上了门来,又岂有不将这三十个赞全部交代出来的道理? 陈叙告诉王墨川:“王兄,这粥乃是我选用五种米粮,先以凉水浸泡一夜,再以武火趁其不备,迅速将五种米粮熬至开,而后转入文火……” 他用一种十分有韵律且具备趣味性的语言,将熬制五米粥的过程娓娓道来。 王墨川听在耳中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这粥当真是陈叙所做,一时间就不由得发出惊声:“你、陈兄你自己煮粥?” 陈叙反问:“这不是很明显吗?” “明显?”王墨川也反问。 反问过后他终于反应过来,这的确是很明显。 王墨川苦笑了:“对不住陈兄,是我又一次先入为主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陈叙的眼神却不免带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在王墨川想来,陈叙自己动手煮粥的唯一缘由,就只能是因为贫穷。 但最开始哪怕陈叙明摆着就很穷,王墨川却只觉得这人就算再穷,日常家务与庖厨之事也应当可以雇佣帮工解决才是。 毕竟哪有读书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 想到这里,王墨川微微皱眉说:“陈兄,你的家里人……不来一个到县城来照顾你么?” 陈叙道:“家人一则农耕繁忙,不可轻离土地,二来我自己有手有脚,只是读个书而已,倒也并不是一定就要人照顾。” 说着陈叙一笑道:“王兄可是以为我之所以自己动手下厨,是因为家穷? 不瞒王兄,贫家虽不富裕,倒也不缺我请个帮佣的银钱。况且小弟日常抄书写话本,多少也有几个进项,不至于读不起书。” 说到这里,陈叙一是要为自己新得的大笔银钱做铺垫。 毕竟钱到了手上就要用,若只是收着藏着,钱就是废物,他与守财奴窝囊废也没什么分别了。 二来,陈叙又道:“小弟自己动手下厨的最大缘由,却是近来读书有感。 圣人总将治国比作调鼎,又有先贤曾言,人间至味是清欢。 我等末学后进,难以直接将人间至理与百味相通,因而小弟便想了个笨法子。 自己下厨,亦从这文火武火当中,体会何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明白什么叫做减则生,过则焦,懂得什么是恰到好处。” 说到这里,他又给王墨川添了一碗粥,问他:“王兄再仔细吃吃,这粥的滋味是不是层次丰富?” 王墨川听着陈叙说话,先时还有些不赞同,可听着听着,他的表情却是渐渐严肃起来,脸上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情。 待到陈叙请他再喝一碗粥,王墨川果然就端起粥碗,先是小啜一口。 他含了粥在口中,细品片刻,不由就是一赞:“清甜是一桩,难得的是甜而不腻,稠而不粘,这便是恰到好处吗?果然好粥!” 【点赞+1+1+1……】 陈叙看着自己天书面板上,越来越接近1000之数的累积点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本章完) 第37章 阶级垄断?那便打破这垄断 第37章 阶级垄断?那便打破这垄断! 【累积点赞:967】 【累积点赞:971】 【累积点赞:977】 …… 陈叙与王墨川相对而坐,两人闲谈叙话,气氛渐渐轻松熟稔。 但陈叙的注意力却有一半落在食鼎天书上,他实在是没法忍住不去关注点赞数据。 随着王墨川的一声声称赞,现在距离累积1000赞已经只剩二十几赞了! “陈兄,我此来也是有个粗略建议。”王墨川放下粥碗,又说,“设想你此前数年参加院试,却总有诸多意外,或许不应当将其仅仅归于虚无缥缈的气运之说。 世事无常,一时挫折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陈兄若是不嫌弃,近段时日倒不如暂住到我家中来。 我家有屋舍三进,仆从数十,不说是何等豪富,但有管事仆婢打理家事,日常起居总归不必自己多费心神。 陈兄只管专心备考,也是养一养腿伤,到了日子再随咱们的车队一起去府城,岂不是正好?” 王墨川终于说出了自己来见陈叙的真正目的,原来他果然是来示好的! 他不但是来示好,以他邀请陈叙去家中暂住的举动来看,他分明就是来投资陈叙来了。 不等陈叙回答,王墨川又关心询问:“对了,陈兄你这腿伤恢复得如何了?可要我帮你寻访名医?” 陈叙顿了一下,上一个说要帮他寻访名医的林齐,如今正躺在棺材板里呢。 当然,林齐不安好心,并不等于说王墨川也会同样不安好心。 在对方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之前,陈叙亦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旁人好意解读成恶意。 他只是婉拒道:“岂能如此叨扰王兄?我清寂惯了,最近又有些沉迷庖厨之道,哪里好意思跑到王兄家里去住? 不过王兄若是得闲,倒是可以常来小弟家中。小弟这手厨艺正愁无人分享,还望王兄多来品鉴。” 王墨川不由哑然,片刻后他失笑道:“看出来了,陈兄你是当真沉迷庖厨之道啊!只是,你的腿……” “腿伤已有极大好转,不日便可痊愈,多谢王兄挂怀。” “罢了,你有你的道。不过你的腿伤既然可以痊愈,那还是应当尽快去一趟县学。 几位夫子正在统计今年要去府城参考的学生名额,要为大家结保具名,你可别去迟了,再叫人给落下。” 王墨川的提醒很是到位,陈叙连忙谢过。 此后两人又随性而至地闲聊了几句,或是说到林齐的死,为其遗憾叹惋,或是说到今年府试与院试有可能会考的内容,王墨川随口指点了陈叙一些考试注意事项。 王墨川已经有了秀才功名,照理说他只等着去参加今年秋天的乡试就行,并不需要过多关注府试与院试。 但恰好王墨川族中有一支嫡脉在府城,那嫡脉中的一个小公子今年正好就要考秀才—— 这位小公子打小体弱,总叫人多操心几分。嫡支那边的意思,是希望王墨川可以在今年春试时亲自去府城一趟,陪同指导那位小公子几日,帮助他顺利考过秀才。 王墨川因此又说:“恰逢年初郭学政调任,新近来到咱们江南道的这位苏学政也曾在大儒砚卿先生门下听讲,对于术数一道颇有偏爱。 听闻苏学政主张经世治国,是一位倾向明显的实用主义,今年院试若是由苏学政出题……” 说到这里,王墨川的声音微微压低:“只怕术数题的比例要有所提高,陈兄你于术数一道颇有天赋,到时候若是能帮忙指点我那族弟几句,我那族弟家中的藏书亦尽可由你观看。 族学西席,咱们更是可以共同听讲。相互帮助,都有裨益,陈兄以为如何?” 陈叙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王墨川为什么这般明确地要来与自己示好了。 想必是昨日他闯入星罗棋布大阵之事触动了王墨川。 虽然在众人眼中陈叙与崔云麒等人一般,并没有通过大阵的考验,但是陈叙至少是走进去了! 能够走进去,就已经强过庸碌旁人无数。 陈叙没有直接拒绝王墨川,而是问他:“王兄,我有一事十分不解。读书养气,我想知晓究竟如何去养?咱们县学的几位先生也不曾在课堂上明确说过如何养气。 说来惭愧,自昨日亲见星罗棋布大阵之前,我都不知世间原来竟有高人可以搬山运海,一如神话。 咱们朝堂之上,也有仙神吗?” 说起来,就是陈叙出身太低了。 他虽然通过苦读考过了童生,也在县学里读书。但是与王墨川这等世家子弟相比,在某些方面他又好像是一张白纸般无知。 人与人之间,明明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气,空气中却分明存在着无限的壁垒。 陈叙昨日与周先生在山上谈论了许多,但周先生说的东西都太大了,有时候反而很难落到实处。 王墨川被陈叙问得怔了一下,而后他并起双指,道:“我于养气一道,也不过是入门而已。” 说完,他双指在身前桌上轻轻划动。 也不见他有什么明显的作态,随着他的动作,那桌案一角却竟然被他徒手刻画出了一道清晰云纹! 陈叙仔细感应,能够察知到王墨川的丹田中处似乎是有股奇妙的气流在散逸涌动。 这种察知与感应,乃是劈柴二级,洞微之能。 而若非洞微,若非王墨川此刻主动展示,陈叙只靠平常相处,是怎么也看不出王墨川居然还能有这等“巨力”的。 王墨川划完云纹,轻轻吐出口气,道:“惭愧,我所学不精,仅能如此而已了。散去这股气,我也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 你管这叫文弱书生? 陈叙现在只凭气血其实也能做到徒手刻木,但他凭的是肉身力量,与王墨川这种纯粹的“运气”还是不同。 他很好奇,王墨川倒是不卖关子,又解释说:“读书人只要读书,皆能自然而然养出一股浩然之气。只是寻常读书人没有秘法,养得了气,却存不住气,也极难主动运用这股气。 除非是取得举人以上功名,得朝廷授法,又或是祖上为士族,家族有传承。” 原来如此,秘法传承,是一种阶级垄断啊。 恰在此时,陈叙食鼎天书上接连跳出数道消息:【累积点赞:999】 【累积点赞:1000】 【你已集齐1000赞,食神修炼法卷已解锁,是否查收?】 (本章完) 第38章 查收食神修炼法卷 第38章 查收食神修炼法卷 【你已集齐1000赞,食神修炼法卷已解锁,是否查收?】 这条消息从食鼎天书的页面上跳出。 陈叙几乎就要按捺不住此刻起伏跳跃的心绪,但王墨川就在眼前,陈叙绝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分毫异样。 陈叙硬生生忍下了情绪的波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不催促暗示王墨川离开,反而又深入问了他几个有关于养气存气的问题。 王墨川道:“世人皆有一股气,只是大多数人的气只能依附肉身存在,而无法脱体运用。 普通凡人气短体常,庸庸碌碌且不提,我辈读书人只要苦读圣贤书,体内那一股气却是会自然滋长,越发壮大。 只是气虽强也,存用却难……” 陈叙发现,王墨川说的气,与周先生说的神魄之力明显有很大区别。 不但有区别,更甚至好像是两个概念! 王墨川好像不懂得神魄之说—— 当然,也有可能王墨川懂,但他不想告诉陈叙。 陈叙没有贸然去问,只是细听下来后,发现王墨川说的浩然之气从概念上讲,更接近于道家的“炼精化气”。 只不过读书人炼的不是“精”,而是“书”。 以“书”化气,存养于丹田,运用于肌体。可以拥有种种神异力量,甚至是延年益寿。 当然,延不了多长。 王墨川遗憾道:“听闻前朝有大儒曾活到三百岁,可惜只是传说,究竟能不能,如今我等也难有所知。今朝的大儒,寿年长的,也仅止于一百二三而已。 究竟不如道家炼精化气,据闻彭祖寿至一千二百岁,实乃是当世神仙,令人欣羡神往。” 果然,道家的修炼法门就是从炼精化气开始。 与周先生说的三元之法截然不同,倒是陈叙的食神修炼法卷也要求三元筑基。 可见这世上修炼法门是多种多样的,但要说到哪种更高明,陈叙分析认为:应当还是三元筑基法! 他又与王墨川交谈了几句,最后王墨川笑说:“陈兄若是愿意与我同去府城,教一教我那族弟术数之道,我便向族中相求,请传你一门存气之法,陈兄以为如何?” 陈叙一笑,站起来拱手道:“如此便多谢王兄了。” 王墨川轻松下来,也是朗声一笑,忙站起身拱手回礼。 双方就此告辞,并约好明日同去林府。 等王墨川走后,陈叙立刻关紧了院门,又加了两道门栓。 而后陈叙回到自己屋中将门窗都闭合好,他人则坐在桌案前,做出看书的姿势,同时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查收食神修炼法卷!】 陈叙人在烟火厨房,只觉眼前一道奇异的白光闪过,下一刻,一股玄妙的信息流便如同星河流泻般滚滚冲入他心魂识海之中。 虚无的刹那,好似是有整个宇宙在他眼前炸开了。 陈叙恍恍惚惚,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却有宏大的声音,好似在旷远的蛮荒响起。 如同洪钟大吕,星辰鼓荡。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 “人身为鼎兮,筑就三元。” “天地阴阳,炼我为炉。” “且烹星辰,亦烹自身。” “水火交炼,文武锻造。” …… 原来这就是食神修炼法卷,竟是要将人体自身炼化为一座造化之炉。 亦将精气神三宝筑造为一座自成循环的无穷宝藏。 就如同庖厨烹饪人间百味,食神修炼亦将如此烹饪自身。 直至圆满无缺,无懈可击。 陈叙恍恍惚惚明白修炼的方向,一时间有无数灵感在他脑海中生灭,他像是在刹那间懂得了许多。 他懂得了许多,却又发现自己明明是懂了,偏又分明是“越知越迷”。 为何如此? 那自然是因为方向有了,可他本人却仍旧是徘徊在门外。 门外的人,不去向前踏步,又怎么可能看得清楚门内的风景? 对了,三元筑基! 陈叙立刻调动自由属性点,给自己的精元、气血、神魄各加了三点属性。 至此: 【精元:33】 【气血:33】 【神魄:33】 三元属性各自达到了凡胎境界的巅峰圆满,陈叙体内,自然而然便有精元鼓荡,气血流转,神魄映照。 三种力量达到圆满平衡,精元冲刷转化气血,气血流转充盈神魄,神魄回流调动精元。 一时之间,陈叙只觉身躯轻飘,整个人就好像是骤然脱去了十数道沉重枷锁般。 多年沉疴一朝尽去,世俗凡胎一跃升空。 无比美妙的感觉在他的心魂之间升起。 心火交融,精元满溢。 三元筑基,成功了!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1/100)】 陈叙不知不觉便盘膝在烟火厨房中坐了下来,体内气流滚滚而动。 通过精气神三宝的转换,他终于懂得了三者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在哪里。 气血,由后天而生,是体魄强壮的根本。 神魄,乃人体灵魂力量之显化,神若不存,人将不人。 至于精元,原来是先天筑就,精元之强大,便等同于人体先天一炁之强大。 换一个通俗的说法:精元,它其实决定了人的寿命根本! 陈叙修炼时,精神似在星海沉浮,意念似乎混沌朦胧,可他的意识却又分明十分清醒。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先生神魄强大却形容枯槁,因为他精元不足,所以寿数无长。 而王墨川又说儒家修炼只能养气,却难以延寿。 因为儒家所修乃是文运之气,却难修精元。 至于道家,从炼精化气开始修行,自然是寿元悠长,似有神仙之相。 但是,这样仍然不得长生。 三百年不算长生,八百年不算长生,一千二百年也不算。 怎样才算长生? 此刻修行之始的陈叙尚且没有答案,但他好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2/100)】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3/100)】 食神修炼法卷的修行并不容易,陈叙脑海中灵光迸射,体内三元流转,如此苦修不辍,在经过十二个时辰的修炼后,他的经验也才只是涨到了第三点而已。 但醒来后的陈叙却发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股奇妙的气。 这股气不是先前普通寻常的气血所化,也不是精元搬运到了后天,而是由精气神三宝圆融交合而成。 按照食神修炼法卷的说法,这便是:先天一炁! (本章完) 第39章 泥丸傀儡 第39章 泥丸傀儡 陈叙人在烟火厨房,气蕴丹田,神思冥冥。 三元筑基,气返先天,如此才成就了这一缕先天之炁。 他细细体悟着这一缕先天之炁的奥妙,同时,食鼎天书上又多了几项有关于他本人修为的描述。 【神主位:陈叙】 【称号:火工学徒】 【修为:通脉境(初期0.9%)】 【特殊状态:完美筑基,气返先天】 关于修行境界,食神修炼法卷上有着详略不同的解释。 粗略的是大境界,目前只有名称概略,分为: 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入微、归真、合道。 详细的则是有关于通脉境的具体描述。 气走周天,百脉俱通,造血如汞,生生不息。 这便是通脉境的修行目标。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卷,讲述正是通脉修行法。陈叙要想解锁第二卷的凝丹修行法,还需要达成新的条件。 同时,食鼎天书上也有了新的提示词条: 【1.食神之道在于庖厨之间,增进厨艺可以帮助突破修行关隘; 2.每集齐来自食客的20个赞,就能获得一个可自由分配的属性点; 3.累积达到10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二卷。】 新的目标又出现了! 陈叙默默搬运丹田中的先天之气,只觉气韵灵动,心潮如涌。 脱离凡胎,进入通脉境以后,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气返先天,同时他更是拥有了内视自身,体察入微的能力。 这种能力用通俗的说法来表示,一是他对于自身状态有了更敏锐的感知,二则是他竟然可以直接察知自身寿元大限! 【寿元:18/120】 通脉境,超越凡胎极限,寿限一百二十载。 短吗? 不,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这是十足的高寿。 但若以神仙之流为目标,这又实在是太短了。 大道之争,一刻不得轻忽也。 这个下午无人打扰,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待足了十二个时辰,而后回到现实。 然后他又再次进入烟火厨房,如此往复。 【累积点赞:1065】 【自由属性点:40】 【烟火值:346】 他的累积点赞数值又有了新的变化。 自由属性点在消耗掉9点以后,还剩余40点。 烟火值仍然不够用,陈叙打开烟火集,发现自己又可以解锁两个新技能。 【一、呼风,所谓风助火势,控火调鼎又岂能不通风语?】 【二、引水,水为万物之源,上善若水也。】 呼风,消耗300烟火值可解锁。 引水,消耗500烟火值可解锁。 此外还有控火二级,同样需要消耗300烟火值才能解锁。 烟火值太紧张了,做什么都需要烟火值。 但这一次陈叙再入烟火厨房,却既不是为了学习呼风,也不是为了学习控火二级,而是为了制作泥丸傀儡! 踏入通脉境后,勿需刻意学习,他通过食神修炼法卷竟自然获得了一种能力。 食鼎天书将这种能力称作:赋灵。 使用灵材制作面点,赋灵之后可以得到独属于他自己的傀儡道兵。 目前初级状态下,陈叙的傀儡道兵能够拥有匿形、大力这两个特性。缺点则是惧水,一旦被水泼,泥丸傀儡则会逐步融化消解,最后灵性丧失,变成普通面点。 但这个小缺点并不足以阻碍陈叙对傀儡道兵的热情。 在第二次进入烟火厨房后,陈叙立即取来现存灵材:黍浆泥胎。 说来也是有趣,这个黍浆泥胎是林齐的劣质化身所留,陈叙将其斩杀后,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这些黍浆泥胎。 黍浆泥胎既可以制作泥胎丸,如今也能用来给陈叙制作傀儡道兵。 陈叙当即取下二斤黍浆泥胎,将其掺入三斤面粉当中,加水揉制成了一个光滑的面团。 揉面、醒面、排气、塑形。 他初时其实不太熟练,但或许是食神天赋的原因,一段时间后陈叙忽然发现自己脑海中有了许多关于揉面的灵感经验在不停跳跃。 例如,手臂的发力方向,面与水的添加比例等问题,陈叙都能自然而然调整解决。 而黍浆泥胎被掺入面粉后,面团逐渐出现打滑现象,陈叙忽忽然就在某一刻福至心灵,调动体内先天一炁。 神秘的力量冲入面团,将其打碎、镇压、揉制…… 捏圆搓扁,万象由心。 烟火厨房内,如果此时此刻能有一面镜子立在眼前,那么陈叙就会发现,正在揉面的自己忽然之间就多了一种特殊的气质。 仿佛此刻的他,揉的不再是面,而是红尘人生,前途命运。 从容、镇定,恰似万物尽在指掌。 丹田中,那一缕先天之炁徐徐流转,百脉之中,气血涌动,精元上行,神魄汇流。 【修为:通脉境(初期1.1%)】 【修为:通脉境(初期1.3%)】 …… 他的修为,果然是在庖厨之间得到了进益! 最后,陈叙捏制了一个摸约一尺高的灰色道兵,为了使这道兵更具战斗力,他甚至给这小小道兵捏出了简易的铠甲与长枪。 有些可惜的是,陈叙塑形技艺还是不够精湛。 虽有天赋,又有先天一炁可使他对力量的掌控精细入微,但毕竟练得还是少了些。 不够完美,须得再接再厉。 傍晚,陈叙从烟火厨房出来,恰逢赖大娘过来将今日赚得的铜钱与陈叙分好。 陈叙收了铜钱与她闲谈了几句,听她说:“陈相公你听说了没有?西城那边有个林家,打从明日开始要在那家门前摆足一条街的道场,又要连摆七日流水席招待全城百姓。 这般的煊赫架势,只为送那家的小二郎出殡呢!” 一边说,赖大娘一边口中啧啧说:“真是折寿啊,这死的又不是什么老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儿郎,都没成个家,还是小孩子呢,这不就是夭折吗? 哪有这样摆道场的?也不知那死去的人……嘿,不晓得那人受不受得住哩。” 闲话了一句后,赖大娘又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 时人的思想都是死者为大,赖大娘虽然人老为尊,但这样说一个死人的是非,说完之后她自己倒是有些心虚。 陈叙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微动,想到自己明早要去林家吊唁—— 不,又何必等明早? (本章完) 第40章 读书人做坏事 第40章 读书人做坏事 三月十九,入夜。 城西,林府的灯火如同鬼盏,高低错落,随风幽咽,摇曳着摆满了整座府邸。 这一夜却是没有雨,连绵了数日的春雨在这夜居然有了短暂休憩。 林府的下人们都免不了说:“许是老天爷也见不得咱们二公子这般英年早逝,要停几场雨送一送他呢。” 无人知晓,没有雨的夜晚正好方便了陈叙的泥丸道兵出行。 他如今修为尚浅,一段时间内只能为一具傀儡道兵赋灵,释放道兵时,这道兵也不可离自己超过十里远。 十里,这是一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距离。 平安巷距离林府,实际距离恰好超过了十里。 陈叙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仔细思量了赖大娘说的话,又联想到林渊对于林齐生死的执着,料想林齐就这样死去,林渊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倘或明早他依约前去林家,谁又知林家会做出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陈叙当然也可以出尔反尔,索性就不去给林齐吊唁。 但如此逃避,一来在名声上于他难免有损,二来却是治标不治本。 总之,万般躲避不如主动出击! 陈叙决定今夜就解决林家之事,明日他则要回老家一趟,解决大哥修渠之事,此后便能安心修炼,专心赴考。 去更高更远的舞台,看世界之大。 四更天,月色隐没云层。 春夜的凉风幽幽吹起,陈叙只身走入距离林家三条街的盛玉坊中。 盛玉坊,又称不夜坊。 在济川这座小城中,盛玉坊的繁华便是全城之最。 这也是全城唯一不需宵禁的坊市。 酒肆灯,丝竹勾栏,乐伎夜弹琵琶,舞姬水袖挥舞。 亦有赌徒在那些灯火通明的暗室中一掷千金,进去时雄赳赳气昂昂,出来后却垂头丧气,心若死灰。 盛玉坊的街道两侧尽是各色小摊,卖吃食饮子的最多,也有卖灯的、套圈的、耍猴戏的等等。 陈叙走进这样的盛玉坊,真可称得上是毫不起眼,比一滴水汇入海中还要显得自然万分。 他在盛玉坊闲走闲看,偶尔隔着楼台看舞姬挥袖,间或在小摊边买几个吃食尝尝味道。 也与摆摊的摊贩随口交谈,听听他们制作小吃的心得。 无人知晓,暗夜中有一具灰色的铠甲小人提着长枪,一蹦一跳,翻过了高高的白墙青瓦,走过了一条条径小路,循着某种奇妙的感应来到一处灯火格外明亮的灵堂外。 此时此刻,灵堂外竟空无一人。 没有下人值夜,也没有护卫看守。 唯有一盏盏烛火高低错落着,点燃在流水一般垂挂的重重白幔之间。 铠甲小人悄无声息地凑近了这座看起来空荡得奇怪的灵堂,如同一只灵猴般轻巧攀爬至窗口,侧耳贴至那窗纸边,细细探听里面动静。 里面也好似是无人,唯有一具尚未完全封死的棺材。 咚咚咚—— 忽然,那棺材里头竟是细细响起了奇怪的敲击声。 铠甲小人身躯不动,只是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 灵堂内的敲击声空灵而又杂乱,咚咚咚、笃笃笃……如是数下之后,外头园中原本悉悉索索的蟋蟀虫鸣等声音,竟忽地一下就全部安静了下来。 好似整个世界的虫豸,都在这一刻,因为这空灵敲击而死亡了! 唯有铠甲小人,无魂无魄,亦没有生命,因而不受影响。 “唉……” 如此敲击不知多久之后,灵堂内忽然就响起了幽幽一道叹息声。 叹息声乍听起来十分年轻,但却又带着几分老气横秋的奇怪意味,且还有些尖锐。 等这叹息过后,便有一道细幽的年轻男子声音说:“成了,如今这外头莫说是活人了,便是一头虫子都要死哩,咱们有什么话也好聊了。” “多谢胡道长。”另一道年轻声音说,这声音微微低沉,但陈叙在盛玉坊隔空听到,却是一瞬间便听出来,这就是林渊的声音。 林渊问:“胡道长,你当真推算不出杀害舍弟之人的根脚么?” 细幽声音的胡道长说:“我说了,你弟弟分明是自然寿尽而亡,并非被人所杀,你偏不信,我却是上哪里给你推算凶手根脚去?” 林渊道:“不是我不肯相信胡道长,实在是舍弟死得太过蹊跷。最要紧是,他生前明明说过那两个字,我已查出来,这两个字必然便是……杀陈! 他与某个姓陈之人有仇,胡道长,我如今也不求你直接帮我报仇。 只需你按照咱们原先说好的,在这棺中质问陈某一番,吓唬他说出实情便可。” 胡道长幽幽道:“可我是狐妖啊,我在棺中只需稍作引导,来者不论是心虚还是不心虚,只怕都要承认是自己杀了人啦。” 林渊不语,双方静默片刻后,胡道长又嘻嘻笑了声:“唉,我懂你意思啦。你们读书人可真有趣,有事不直说,有仇不直报,非要我这个妖怪做坏人。 可是谁叫我欠了你们祖上的呢,又有什么办法?” 这次林渊说话了,他拱着手,在满室的白色幔帐间对着胡道长躬身行礼:“多谢胡道长,自明日后,胡道长与林家恩情两消,再无相欠。” “嘻……”狐妖只是笑。 笑声细幽,吹开了灵堂白幔,犹如一道泛着流光的影子,隐没在此刻静谧夜色中。 笃笃笃—— 狐妖不语,棺材里却又响起了节奏奇妙的敲击声。 林渊站在这棺材边忽然浑身一激灵,他暗暗咬牙告诉自己没有做错。 这才拱着手,弓着身,徐步向后倒退。 直到退出了灵堂,林渊这才转身,大步离开此处。 林渊是读书人,但却没有功名,他的资质比起林齐还有不如。无奈他只得接过族中商事,而将考取功名的希望全部压在林齐身上。 如今林齐死去,林渊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 他心中有万般恨意,不寻一个发泄的由头绝不罢休。 林渊走过长廊,行至廊下一条小径处,口中正咀嚼一个名字:“陈……” 忽然,他膝盖莫名一痛,整个人就向前一栽。 (本章完) 第41章 落魂铃落的什么? 第41章 落魂铃落的什么? 砰! 长廊尽处,灯火幽微。 林渊砰地一下栽倒在地上,脑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心口却已有一股森然寒意如同鬼火跳出。 他下意识便要大叫,却忽见眼前幽影一闪,冷不防一点灰青寒芒先至,直扑林渊眉心。 而后才是一杆奇异枪影,恰似毒龙出海。 眼看这一下林渊眉心便要被扎个透彻,他胸口却忽然有一道金光倏然弹出。 这是林父在栖云观求的辟邪护甲符,价值十金一张,还需有缘才得入手。 金光四散迸射,林渊终于摆脱了恐惧的压制,愤而脱口:“天尊救我,辟邪护甲,护我万全!啊——” 呼喝声未绝,只见眼前枪影果然是停顿了瞬间,似乎一时难以突破金光护持。 而便是在这停顿的瞬间,林渊也终于看清了偷袭而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对啊,这个是什么东西? 尺许高一个小人,舞着一杆二尺长的小枪,五官略有些模糊,小小的身躯却竟然带着一种神性凛然的气势。 林渊一时之间惊骇欲绝,他此生何曾见过这等奇异之物? 别说是见,就是想,他都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你是谁?”他慌忙问。 对方不答,只是那长枪却抵着金光,如同一杆将要刺破混沌天光的神器,气势汹汹,狂突而进。 辟邪护甲符的金光竟似乎是在后退。 为什么? 辟邪金光居然对此物无效? 唯有护甲起了些许作用,但护甲威力也是有限。 林渊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仿佛是有一道道白光在炸开,他血冲上脑,口中只得胡乱说:“尊驾不受辟邪金光影响,想来不是什么邪物,应是神将临凡。 神将饶命啊,在下虽然出身富贵,此生却从来不行恶举。 我对下宽厚仁慈,对上恭谨有礼,我、我孝敬父母……我已有一胞弟死亡,若是我再殒命,叫我那年迈的父母又该如何是好? 神将慈悲,求您饶我!” 长枪小人不答不言,只是一味将长枪向前推送。 金光越来越薄,林渊跌在地上,整个人被对方那莫名的气势压制着一动也不能动。 见苦求无用,又不由问:“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来历?你我往日究竟有何仇怨? 若是在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赔罪可好? 我、我愿奉十金……不,百金,我愿奉百金求阁下饶命啊……” 眼看长枪就要完全刺破最后的稀薄金光,枪尖的寒芒都似乎是到达了林渊的眉心处。 林渊放置在腰侧的一只右手终于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渊挣脱压制,摇动了自己腰侧的那只小小青铜铃铛。 他大喊:“稚鬼冤魂,听我号令,落其魂灵,黜其性命!” 叮铃铃—— 铃铛一响,朦胧的黑气便似轻烟般从中飞窜而出。 黑气与林渊身上金光一触,霎时冒出烈火烤炙般的滋滋声。 林渊却只顾强行催动,完全不管自己身上的金光与黑气相冲。 却见那黑气中纠缠漂浮着几道像是书童打扮的身影,这几个童子身影扭动挣扎,无声啸叫,脸上淌着泉水般的黑雾冲过了金光隔膜,冲向了对面的长枪小人。 “死!” 林渊怒叫。 “啊——” 他狰狞激动的怒容最后却定格在脸上。 只见铃铛里飘出的几道黑影冲向长枪小人,双方相触的刹那,黑影们扑到的却好似是一团空气。 它们什么都扑不中,至于说黜落对方的神魂那就更加不过是一场空了。 “不、不可能!”林渊发出了最后一声低哑呐喊,“怎么可能?就算你是什么神将……不,就算你是傀儡之物,驱使你的人也该有神魂!我的落魂铃怎么会无用? 你到底是谁?你是、是……陈?” 黑影们扑空,穿透了长枪小人的身躯。 小人的长枪却在这一刻终于突破了最后一点金光阻碍,刺中林渊眉心。 枪尖向前一送,神异之力爆发,穿人颅骨便如同是穿刺腐乳,噗! 一点血透出。 林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但这却不是结局,便在林渊肉身死亡的这一刻,先前那些受他驱使的扭曲黑影们整齐划一,便像是过电般先在原处颤动了片刻。 紧接着,所有黑影一齐转身。 它们瞪大了模糊的眼睛,发出无声呐喊。 其中,唯有一道黑影形象略微清晰,倘或此刻有熟人在旁,便应当能通过他的五官分辨出,这道黑影正是林齐的贴身小厮,松烟的模样。 盛玉坊,陈叙对松烟的形貌不算熟悉,因而此刻通过泥丸道兵的视角,陈叙一时间却并没有认出松烟来。 但此时此刻,黑影们无声呐喊,陈叙却分明是通过道兵的耳朵,听明白了那些常人无法听懂的,寂静语言。 那是鬼言鬼语。 “大公子,你死了……” “大公子你居然死了啊,那就到我们啦。” “大公子,你的灵魂好黑,我甚是喜欢吃。” “大公子,我是松烟啊,我已经将我家公子生前所有举动都详细与你分说明白了,你为何还要杀我?” “我什么都没有隐瞒……” “我不过是打碎了一个茶盏而已,你却说我对你不敬,以茶盏喻你。要挖我双眼,剥我皮肉制这邪器……” “你也有今日啊。” “呜呜呜……” 鬼啸鬼叫,鬼哭鬼呼。 黑影们扭曲着,粘连着,啸叫着,扑向了林渊的尸身。 他的身上有那道尚未来得及完全化鬼的魂魄。 残魂发出了常人无法听闻的惨叫声。 “嘻嘻嘻,胳膊是我的!” “腿,腿给我啊……” “公子,你的眼睛是我的啦……” 鬼啸无声。 唯有长廊下的气死风灯在夜色中摇曳,照得旁侧木影影重重。 两条街外,手持罗盘从巷子里走过的年轻道士忽然面色一变,惊道:“好浓的鬼气与煞气,发生了什么?不好,怕是有大鬼要出世,快走!” 年轻道士身旁跟着一头矮小的灰驴。 道士欲待牵驴前行,倔驴却偏在此时尥了蹶子,反往后退。 直叫道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拖动这驴。 (本章完) 第42章 哪里来的前辈,竟用先天一 第42章 哪里来的前辈,竟用先天一炁降鬼? 陈叙人在盛玉坊,耳听丝竹靡靡,歌舞升平。 他站在一个卖各种鬼神面具的摊位旁,摊主正滔滔不绝说:“这位相公,我这里的面具可都是府城圆心寺法师们开过光的呢,戴到脸上什么邪祟都可吓退,正适合夜行。 你买一个,往后便是去外地读书赴考,赶夜路时都不怕没有好物件可用啦。” 哪有这样卖面具的? 陈叙随手拿着几个面具放在手中比对把玩,似乎是在认真听着摊主的夸夸其谈。 却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注意力其实全在三条街外的林府。 一只泥丸道兵,竟使他可听鬼神言。 普通凡人听不到的声音他能听到,普通凡人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看到。 普通凡人杀不了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杀,如果是他本人在林府,凭借控火术杀鬼应该也不在话下。 但泥丸道兵似乎只会物理攻击,却并不通晓法术。 陈叙初次使用泥丸道兵,对这道兵的使用也尚且有些生疏。 他只感觉到冥冥中有种奇妙的联系,使他虽是远隔数里,此刻控制泥丸道兵却如同是控制自己延伸在外的一道肢体般随意自如。 他通过道兵目睹了林渊被自己落魂铃中所养恶魂反噬的全过程,听着那些黑雾的啸叫声,再没有什么时候如此时这般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松烟话语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更是令陈叙再次验证了,自己先下手为强的举动果然没错。 长廊下,林渊肉身仰倒,眉心一道血洞。 数道黑影扑在他身上,他脸上、身上渐渐多出了各种古怪齿痕与青影。 他那尚未完全化鬼的魂魄先时似乎还在尖叫,后来尖叫声微弱。 最后,气死风灯下,林渊残魂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唯有黑影们还在互相推攘、争夺、吞噬。 “你做什么?”一黑影尖叫。 “我吃你啊,你好香啊……” “桀桀桀,我也吃你……” 扭曲、混乱,新一轮的争夺再次开始。 黑影们漆黑的身躯中渐渐透出凄厉红芒,一切眼看着就要失控。 理论上,此时的泥丸道兵便该功成身退了。 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陈叙甚至可以隔空直接毁掉这具泥丸道兵,例如命它跳入林府后园的某个小池塘中,一切自然就清清爽爽,再不能与他有分毫关联。 但陈叙站在面具摊位旁,耳边听着摊主的絮叨:“这位相公,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啊,前些日子我还听闻萍水乡那边有水鬼出没呢。 专挑过路的小娘子与孩童下手,因这娘子与孩童气息弱些,魂魄轻些,容易受到水鬼引诱。 只要过路人受了迷惑跳入水中,水鬼便能寻人替死,自己个儿就能脱离这苦水咯。 你说这吓人不吓人? 身子弱的,连水边都不要去。 唉,也是百姓日子不好过,累得鬼都多了起来。 总之你多备些防身之物没有坏处,咱们没赶上好时候,生在如今这个世道,也只能自己多防着些了……” 摊主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真可谓是语句连绵,直如悬河泻水,滔滔不绝。 陈叙侧耳听着,眉心却是突突突地一跳一跳。 他不知怎么,竟是想到了当年初入学堂时,先生曾问过他的话:“你读书,是为什么?” 当时的陈叙只想通过读书改变自己被践踏在底层的命运,自然不会有什么高大上的理想。 他也没有用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包装自己,只是稍微修饰了一下语言,回答道:“夫子,学生读书,为掌控自我命运。” 陈叙还记得当年那个老夫子错愕的表情。 如今,他不但要读书,还踏上了修仙这条路。 虽则依旧弱小,但他至少踏上了掌控自我命运的初始道路。 但是,踏上这条路,就一定要“尽我所意,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吗? 不! 食鼎天书未曾教他如此。 食神修炼法卷上也说,烹人间百味,第一求念头通达。 如今,转身就走,令他念头不通达。 面具摊位旁,陈叙眉心直跳,冥冥中神魄的力量左突右撞,泥丸宫呼吸鼓胀。 他感觉到了,自己对泥丸道兵的掌控力又进一步增强了。 丹田中,先天一炁倏然向上潜行。 冲过膻中,越过天突。 陈叙忽然心随意动,接连给自己的精元、气血、神魄都连加三点。 借助此时突涨的属性,他终于握住了冥冥中那根奇异的线条。 林府长廊旁,气死风灯还在风中摇晃。 林渊尸身上方,那扭曲的黑影们互相吞噬,眼看就要逐步壮大,煞气鬼气一齐冲天而起。 忽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观战的长枪小人便在此时猛然将身跃起。 小人一跃七尺高,小小的身躯,小小的长枪。 那一杆看似袖珍的小枪却在此时忽如青云出岫,烈阳喷薄。 轰——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焰便于此刻似同天火降世,火光纷纷烈烈,带着小枪一并扎入了那道逐步膨胀的黑影。 “啊!” 鬼叫尖锐刺耳。 却不敌此时烈焰熊熊,冲天而上。 林府外,街巷中。 好不容易牵着倔驴来到这府邸旁的年轻道士仰头去看那府中火光,一时却是嘴巴大张,瞠目结舌。 “这这这……这是什么法术力量?” “天尊在上,这是先天一炁!如今这红尘世间,还有高人舍得用先天一炁?” “是哪位前辈在降鬼哦……” 年轻道士瞪大眼睛欲要查看什么,不防那府邸另一边似有妖气一闪而逝。 道士手中罗盘顿时滴溜溜一顿狂转,道士更惊了:“这府中不但有鬼,还有妖?这是什么人家?这一府都是什么倒霉蛋?哎哟……” 他忙贴了张黄符在毛驴身上,翻身骑上毛驴就要去追妖。 “我为前辈堵住此妖,前辈说不得看我年轻机灵,便传授我几招高明法术。啧……” 结果不等道士美滋滋,他手中那方才还疯狂乱转的罗盘此时却忽地安静了下来。 妖气,就这样不见了? (本章完) 第43章 道友你瞧,我像人不像? 第43章 道友你瞧,我像人不像? 盛玉坊,小摊旁。 陈叙隔空操控泥丸道兵,以心头那口恶气化作火焰。 心火熊熊燃烧,扎死了林府后院将要化作凶猛厉鬼的那道黑影。 鬼影消散时,陈叙只觉得心房狂跳。 远隔数里,将自身心火传递入泥丸道兵,杀鬼镇邪,他做到了! 杀鬼成功的这一刻,冥冥中似有无数奇妙信息反馈入他心魂。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窥到了这个世界的些许奥秘。 人与天地,呼吸之间,万气交流。 看似是隔空,又焉知这其中没有完整通道? 人自生于母体,原本天然存在一缕先天之气。只是降生后,被红尘浊气侵染,这一缕先天之气难免便要渐渐消散,转化为后天精元。 先天资质雄厚者,精元充沛,往往寿年也长。 而有些人先天体弱,即便后天再如何保养,寿限也短,这就是医家常说的“先天不足”。 陈叙脑海中纷纷杂杂,从前学过的,听过的无数知识皆在此刻反刍。 灵光纷呈中,他也终于领悟,何谓先天一炁。 原来这一缕先天一炁,最大的作用不是增长他的寿元,而是要使后天状态的俗世之人,借此先天一炁连接天地! 人身之力难免有限,但若能以自身为锚点,操控天地之力,那便是伟力不绝,沛然难当。 陈叙心房鼓荡,心脏砰砰砰跳动有声。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5/100)】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7/100)】 …… 【食神修炼法卷(第一层15/100)】 天书面板上,食神修炼法卷的经验提示直线向前跳动,不过短短数息间,竟就直接上涨到了15点。 【你杀鬼诛恶,念头通达,获得鬼灵香一钱,奖励烟火值100点。】 又有杀鬼后的奇妙物质获得,还有烟火值奖励。 但陈叙此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更在意的是,他领悟到了先天一炁的高层次使用方法。 尽管此刻,他体内那缕微弱的先天一炁经过方才的施展已经消耗殆尽。 可在他的丹田中,却又分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徐徐滋生。 便如活水源泉,即便一时间泉水被取尽,但只要源头不死,便总会有新的泉水再度流出。 源源不断,是为周天! 小摊旁,陈叙手拿着一个恶鬼面具,心跳加速,呼吸微沉。 一种真正取得大突破的实感,直到此刻终于清清楚楚占满他所有感官。 此时情绪之复杂,难以简单用喜悦二字来形容。 更像是一颗在暗无天日的黑土地里被埋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在春雪消融时吸够了养料,带着饱胀的生机伸展芽尖,破土而出。 忽闻一声:“这位客官,面具您还买么?” 原来是摊主终于夸完了自己的面具,此刻热情催问陈叙。 陈叙回过神来,倒也不白在面具摊前站这一场,于是买了两个形态各不相同的恶鬼面具。 一青面獠牙,一白面无颜。 他随手就将白面无颜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灯火长街,喧嚣的暗影斑驳在惨白的无颜面具上,陈叙突然心神一动,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气息如同月光流泻长街。 他豁然转身,抬眼便见到有一瘦长身影踏着夜色缓步走出。 人间灯火的光芒下,那身影白面、红眼,鬓边簪着一朵粉白的芙蓉,分明是一个书生打扮,却又簪敷粉的青年男子。 簪书生就这样,踏着灯火与夜色,漆白的脸上含着浅笑,不紧不慢走向了陈叙。 不知为何,长街明明是喧闹的,此刻陈叙与来者对视,却只觉四下寂静,整个世界都好像是在这一刻陷入到了某一种迷离的幻境中。 唯有自身气血鼓噪,提醒陈叙不受迷惑。 来者,不是人。 是妖! 是狐妖。 陈叙丹田中,原本还在缓慢再生的那缕先天一炁陡然间便好似是受到了极大刺激,恰如泉眼开闸般,汩汩汩地高速恢复起来。 陈叙脸戴面具,与狐妖对视。 狐妖书生忽然开口:“道友瞧着,我像人么?” 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高速运转,敏锐捕捉到狐妖问话时四周气息的奇异波动。 他像人吗? 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 陈叙道:“阁下是否像人,难道不该问阁下自身?是非真幻,存乎己心,求问他人却是下乘了。” 这话说出,狐妖顿时便歪了歪头,脸上神情似是呆了一下。 陈叙与他对视,眼神毫不闪躲,体内先天一炁跳跃鼓动,心火存于心间,跃跃欲试。 却是已经做好了随时与这狐妖翻脸的准备。 陈叙自然想得明白,这狐妖应当就是林府那只狐妖。 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泥丸道兵杀林渊时他不现身,此时却在长街与陈叙狭路相逢! 忽然,狐妖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他歪着头,鬓边簪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摇晃,面容有种说不出的邪异俊美与滑稽。 狐妖嘻嘻笑:“道友莫不是以为在下此来,竟是要为那林家小儿复仇?” 难道不是? 陈叙立刻拱手道:“还未请教胡道友此来为何?” “你叫我道友?”狐妖又笑,“你比林家小儿聪明呀。我来为何?我来结交道友呀。” 他歪头看陈叙:“陈道友,你与我相见连正脸都不露,竟是要戴着面具见道友么?” 陈叙不摘面具,只问:“还未请教胡道友与林家渊源。” “你不放心我。”狐妖一叹,“罢了,也是人之常情。既如此,我便与你分说分说。” “固所愿也,陈某洗耳恭听。” 于是在这长街上,陈叙就听到了一个狐狸与故人的故事。 原来一百年前,狐妖初生灵性时曾因一时大意,被林家先祖门下的佃户所捉。 佃户将小狐送去林府邀功,彼时狐妖拥有一身火红皮毛,耀目美丽。 林家先祖一见生喜,便要活剥狐妖皮毛将其进献给当时的云江府君。 狐妖生了灵性,为求活命施展浑身解数引得林家一个小女儿动了恻隐之心。 此后林家小女趁父兄不注意将狐妖放走,狐妖临走前便拔了三根尾巴毛赠送给林家小女,许她三个愿望。 故事说到此处,狐妖问陈叙:“如今你可明白,我为何不在意那林家小儿之死了?” (本章完) 第44章 与妖叙话,唯马掌可欺 第44章 与妖叙话,唯马掌可欺 故事是很简单的故事。 但故事里的主角却似乎各自有不同寻常的反应。 陈叙听完狐妖所问,仍是先不回答,却又反问他:“胡道友当年所留狐毛,不曾被林家小女儿出嫁时带走?” 狐妖道:“她没有来得及出嫁呀,她那年因放走了我,被父亲责罚去祠堂禁闭十日,却遭了风寒就此病倒。 那场风寒来势汹汹,不过几日竟转成了时疫。 她被家人隔绝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中,我在远处瞧见了趁夜悄悄去见她。 我当时修为浅也救不了她,她便取出自己手上的狐毛向我许愿。 第一个愿望便是叫我不要加害她的家人,第二个愿望则是希望我将来能对手持剩余狐毛之人照拂一二。 她将自己可以拥有的愿望转嫁给后来人,但是三个愿望她已经用去了两个。 便是能将愿望传下去,林家也只能剩下一根狐毛咯。” 狐妖说到这里,脸上笑容似乎有些惆怅,又有些愉快。 陈叙道:“所以最后这一根狐毛便被林渊用来许愿,叫你明日躲在林齐棺材中质问我?” 狐妖道:“是啊,我虽是妖,自开灵智以来却一向信守承诺,我答应过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但是……我只答应了要在明日躲在棺材中质问你,却不曾答应要在他发生危险时救他啊。 他死不死又与我何干?道友你说,可是这个理?” 狐妖问陈叙,但并不等陈叙回答,他自己脸上却先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强调:“是他自己要死的。” 陈叙听到此处,已经完全懂得了狐妖的逻辑。 狐妖的逻辑有问题吗? 乍听起来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可细想来却竟然十分有道理。 有道理到陈叙都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他自打开启修行路,至今遇鬼遇妖,鬼且不说,遇到的两类妖,一是鼠妖,一是狐妖,可这几个妖却竟都知情守礼,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比起许许多多满嘴圣贤书的人还要更有仁义道德些。 虽然,狐妖的道德略微有些偏向。 可狐妖也有他自己的理由,狐妖又说:“道友,我其实不喜欢林家,你觉得这个好理解么?” 陈叙道:“你不喜欢林家,从你的角度来说是有理的。总不能他们抓了你又放了你,你便要对一个一开始以加害你为目的的家族感恩戴德。” 这话却是说得狐妖一怔。 他鬓边的芙蓉颤了颤,狐妖忙伸手扶正,脸上惊喜说:“嗨呀,真不愧是林家小儿想要加害之人,你说的居然好有道理。 我此前想了许久也不曾想明白我与林家的关系,我只知道自己十分不痛快。 虽是答应了林家小娘子要履行承诺,但这承诺履行起来,我心里却总是堵得难受。 我不是人,总有些事情不如你们聪明人想得明白。 好在道友帮我分析清楚……咦,这便是你们人族所言,茅塞顿开么?” 狐妖居然还会用成语。 至此,陈叙心中虽然对这狐妖仍存三分警惕,但交谈时的态度却已放松了许多。 陈叙道:“不过是阁下被一叶障目,因而一时难以想明白罢了。” “你说话真好听。”狐妖喜滋滋道,又问,“但我还有一事不解。” “胡道友请说,在下虽不一定能答,但也会尽力相助。” 狐妖幽幽道:“当年林家小娘子明明是因为被父亲责罚才害了风寒,此后又转为时疫,她的死,可以说与家族的放弃脱不了关系。 可是她临死前我去看她,为什么她心里挂念的却还是她的家族? 她最后孤零零地躺在那冰冷房屋中,家族无一人来看她。 便是往常对她口口声声疼爱有加的几个兄姐,甚至是她的母亲,都不曾来送她最后一程。 你可知,她死去时,是被下人用薄棺葬了的。 她也进不得林家祖坟,要不是我后来攒了银钱请道士去她坟前超度她,只怕她死后还有尸变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她死前还是念着家人…… 还要将我赠她的狐毛夹在书中,写下遗言,告知后人凭此狐毛可求我一事。 道友,你说这是为何呀?” 这个问题狐妖问陈叙,陈叙一时也被问住了。 狐妖见他不答也不恼,又说:“我这些年时常在想,当年害她的人里头有她的父兄,那是不是也有我? 我也是……我也是害她的那个吗?” 问完这句话,狐妖直勾勾地看着陈叙。 直到这一刻,陈叙才真正清楚感受到,或许这狐妖夤夜来此,非要见自己一面,为的就是问自己这个问题。 长街上,人间的喧嚣依旧显得十分朦胧,像是被清扫在另一个奇异的世界里。 而眼前的世界中,却只有一人一妖。 妖对人间有许多困惑,而人,人对人间却也未必就当真看得分明。 陈叙思索片刻,道:“世间因果,本就是连绵不绝,一环扣一环,似由无数锁链组成。 胡道友可曾听闻,一个国家曾因一只马掌而亡?” 狐妖奇道:“什么国家竟会因马掌而亡?” “寻常马掌自然不会,但若是边关告急,有机密要务须得疾速送达上京时。 有驿卒携此机要密报乘马疾行,半途马掌脱落,驿卒寻驿站暂停,修补马掌。 那修补马掌的匠人手艺不佳,有所失误。 于是在后半程的某一刻,重新打了马掌的马儿忽然马失前蹄。 将本就疲累的驿卒从马上摔下,驿卒因此摔死。 那封机要密报便再也没有了被送入京城的机会……由此半年后,敌国军队长驱直入,此国灭亡。 请问胡道友,世人若因此而做下结论,言道此国是因马掌而亡。 胡道友认为,此事是否便应当做此解答?” 狐妖听得一对细长眉毛紧皱,不由说:“怎能就说是因马掌而亡? 一个国家,倘若只是因为错收了一封机要密信便走向瓦解,那只能说,这个国家本身便已经腐坏到不成样子了罢? 强大的王朝,哪有这般不堪一击的? 真要说亡国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军队无力,皇帝愚蠢,官员无能? 却是怪一只马掌,当真无物可怪也,唯马掌可欺! 我是狐,不是人,且懂得这个道理哩。” 忽闻一阵抚掌声。 狐妖抬眼一看,却见对面的书生抚掌笑说:“正是如此,因而那家人恶毒,又怎能怪狐?” 新的一月到来啦,求一个月票与追读。新书期数据特别重要,拜谢各位! (本章完) 第45章 (求追读)人间何处不是道 第45章 (求追读)人间何处不是道?解锁新灵材 长街上,狐妖看着对面含笑的书生,口中不由喃喃重复了一句: “那家人恶毒,又怎能怪狐?” 狐妖抬眼去看对面书生,那青年尚且戴着一个白脸面具,面具没有五官,唯有两眼处挖空,露出了青年朗星般的双目。 不知怎么,虽瞧不清对方五官,狐妖却不由自主感觉到对面之人一定极是风采神隽。 令狐妖不由自主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似有热血从心底沸腾,要叫他冲破世俗种种迷障,去看到大千世界,星月朗阔。 狐妖下意识想学习对方的笑容,更想学习对方的神采。 “我……”狐妖脸上露出笑,尖尖的嘴角自两边向上咧开。 他又觉得不对,连忙就伸手放到脸颊两边搓了搓,揉动了略微有些僵硬的五官,使笑容弧度更加柔和自然一些。 狐妖这才拱起手,带着笑,向陈叙弯腰深深施了一礼。 “我、我……小狐,小狐多谢先生教我!” 狐妖喜悦,激动,恨不能当场抓耳挠腮,却又扭扭捏捏要丈量着自己笑容的弧度,尽力学出优雅。 他虽是人形,也通人言,甚至有些地方比某些人还更懂礼知事些,但此时此刻陈叙却又分明像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只皮毛未褪的狐狸。 狐狸人立而起,尖尖的下颔,斜飞的眼线,耳边簪着一朵芙蓉。 他穿书生袍,戴书生巾,像人,却又保留着动物的天性未褪。 真是有些滑稽,可竟然又有些野性的可爱。 陈叙看到这里心下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狐妖可教,自然是比打生打死要好上许多倍。 “相逢即是有缘,你我闲谈论道而已,又何必言谢?” 狐狸却又是一怔,小心反问:“我们……是在论道吗?这便是论道?” “人间何处不是道?你知恩图报是道,信守承诺是道,此刻长街烟火也是道。”陈叙说,“又不是一定要松煮酒,春水煎茶才叫道。 或是道门真人,儒家高士,焚香调琴,阳春白雪…… 他们是道,我们难道便不是道了么?” 狐妖“啊”一声,眼睛亮了,砰砰跳动的心脏越发激动。 他喜不自胜,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时扶一扶鬓边的簪,一时又摸一摸头上的帽子,手还忍不住想要去搓自己的脸。 “我、我必要报答你一些什么。”狐妖苦恼,“可是我先前答应过林家小儿,明日还要躲在棺材中问你是不是杀人凶手。 他人虽死了,我曾答应的事情却务必要履行。这、这又该如何是好?” 陈叙说:“你只管履行的你的承诺,到时候问便是,至于何时问,怎样问,我又会有什么反应,那却与你的承诺不相干了。胡道友以为,可是如此?” 狐妖的眼睛不由得又是一亮。 陈叙最后笑说:“胡道友在人间修行,想要成道,还请务必知晓一事。 世间之人有完全者,亦有残缺者。所谓残缺者,虽为人形,其性却恶。此等人行事叵测,毫无底限。虽为人,却又非人,实乃蠹虫而已。 胡道友可千万莫要去学那蠹虫,被这浊世迷了眼,丢失底限。 今日相逢,你我互称一声道友。他朝若是有缘再见,希望你我还能再称一声道友。” 说罢了,他将自己的面具摘下。 狐妖怔怔看着他,脑海中翻滚着他的话,脸上又不由自主学他神态,一时间腰背挺直了些,脸上略微僵硬夸张的神情又显得柔和自然了许多。 狐妖宽袖端方,将双手交叠至身前,此番郑重行礼道:“自当如此,不敢偏离。” 陈叙回礼道:“在下陈叙,见过胡道友。” 狐妖结巴了一下,忙说:“在下、在下胡溪,见过陈道友。” 一人一妖相对行礼,互相告辞。 直到狐妖告辞离去,陈叙忽闻耳畔人声嘈杂,只这一刹那,红尘中的所有喧嚣便又都回来了。 而长街之上只见行人往来,夜市熙攘,又哪里还有狐妖的影子? 灯火下一相逢,简直便如志怪小说中的幻梦一场。 但陈叙知晓这一切绝非是梦,因为狐妖临去前也赠送了他三根狐毛。 如今狐毛还在手中呢,真真切切,神异瑰丽。 【狐妖灵须,煅炙后碾成粉末,搭配辅材可调和成玄狐回春散,功能止血生肌,治愈外伤,对修行者亦有一定功效。】 【与狐妖结缘,获得新品种灵材,奖励烟火值+300。】 陈叙顿时惊喜,烟火值+300,他回去就可以解锁控火术二级,或是呼风之术了! 正喜悦间,陈叙就要将手中三根狐毛收入烟火厨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喜一声:“这里这里,妖气便在前方,快,阿倔我们快走!” 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好生显眼的一人一驴。 只见一蓝衫道袍的小道士一手举着个罗盘,另一手拉着头灰驴,正费力向前拖拽。 人往前走,驴往后退。 小道士先喜后急再怒:“妖气就在前面啊,蠢驴你再跟我倔等下妖气就又跑了。哎呀快走……” 驴不走,驴咴咴叫,驴退得更厉害了。 “阿倔!”小道士先是怒喝,后又哭丧脸,“祖宗啊,我叫你祖宗行不行?我下回再不骑你了,咱们快走吧。” 小道士服软了,驴便不再往退了。 驴终于肯乖乖往前走,小道士正欣喜间,忽然低头一看手中罗盘。 咦,罗盘指针又不对了。 “啊!”长街上,小道士发出了杀驴般的惨叫,“妖气又不见了?啊啊啊,蠢驴、倔驴,小爷要跟你拼了!” “咴咴咴——” 长街这头,陈叙悄无声息将手中三根狐毛收入了烟火厨房。狐毛一被收走,所谓妖气自然也就没了。 他把玩着手上的两个面具,与小道士擦身而过。 小道士牵着驴,忽然回头“咦”一声,热情地奔到陈叙面前打了个稽首说:“这位善信,小道清虚道宫第七十二代弟子,道号玄一,此番南下历练,为体察世情,降妖捉鬼而来。 我观善信气韵不凡,想来见识定然远超常人,想请问善信在这左近可有见着妖?” 陈叙看向玄一小道士,奇怪反问道:“夜市中熙熙攘攘尽是人,道长为何就认定我能识妖?在下不过是凡间俗人而已,怎就当得道长一句气韵不凡?” 玄一小道士被反问懵了,不由挠了下脑袋,结结巴巴说:“难、难道不是吗?不对呀,我一见你我就觉得你定与常人不同,我的感觉不会错才是……” 陈叙急着回去修炼,立时一本正经忽悠他道:“感觉之说虚无缥缈,又怎会定然无错? 道长莫要被自己的错觉骗了,告辞。” pk关键期,求追读,拜谢各位! (本章完) 第46章 是夜,呼风 第46章 是夜,呼风 陈叙大步离开盛玉坊。 这一夜又杀了一个该杀之人,与狐妖论了一场道,还收获了不少的烟火值,甚好! 这个世界的神奇幕布正一层一层在他面前逐渐剥开,数日之间的经历,竟比过去十年还要丰富有趣。 陈叙如今只希望林家之事不要再继续多生波折,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灭门狂魔,不至于因为跟林齐有仇就非要杀他全家。 走出盛玉坊,陈叙回望了片刻那座在夜色中喧嚣的坊市。 隔着重重灯火与人影,他依稀仍能见到那玄一小道士在拽着毛驴,捶胸顿足。 “蠢驴误我!哎哟,这妖气妖气不见了,那位施展先天一炁的前辈也寻不着了,偏就你这蠢驴与我形影不离。 我要你何用啊?” 陈叙转过身,默默咀嚼了片刻“先天一炁”这四个字。 听这小道士话语中的意思,“先天一炁”想来应是 极为难得? 陈叙在夜色中漫步回家,意识却又在同时连接泥丸道兵。 泥丸道兵在施展烈焰击杀恶鬼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利用那熊熊烈焰又顺势烧毁了林渊的尸身。 这烈焰不是寻常凡火,而是由陈叙的先天一炁隔空所化。虽是隔空,威力似有减弱,但也在一时三刻间飞速将林渊尸身烧成了灰烬。 最后夜风一吹,灰烬纷纷扬扬散入旁边木丛中。 而先前林渊尸身所在之地,竟是连一片草皮也不曾烧着。 这便是一级圆满控火术的控制力。 得益于林渊先前刻意打发了下人护卫的缘故,直到此刻,才有声音在远处惊起:“咦,那边廊下是不是起火了?” “好像是有火光,走,快过去看看!” “哎,不、不行。大公子先前吩咐了,天亮之前都不许我们去那边。” “顾不得了,都起火了还不去……咦,火、火呢?” 火光只在天空中窜了片刻,刹那便又消失不见了,速度快到直叫人以为是幻觉。 注意到了火光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便都犹豫徘徊起来。 火光都不见了,那还要不要过去看呢? 几人中,便有道声音打个哈哈,压低了调子说:“哎,什么火啊?我可没看见什么火,就是你们眼了罢?总之公子说了不许我们去那边,那我只管听从公子吩咐便是。 听公子的话,准没有错。” 面面相觑的几人各自转动眼珠,顿时就都明白过来。 有些事情,不做不错,多做多错。额外的事情做了虽然可能得奖赏,但也有可能要命啊! …… 这一夜,林府再无波折,竟是寂静安详直到天明。 陈叙回到家中,撤回了泥丸道兵。 道兵回归时,小小的身躯竟俨然是多了一种分外的神韵与煞气。 陈叙与道兵对视,只觉控制圆融,指挥如意,但道兵本身又仿佛是多了一股格外的灵性,使得陈叙在驱使时不必耗费自身太多心力,道兵也能自如应对指令。 这道兵,成长了! 以陈叙现在的实力,虽然短时间内只能控制一具道兵,但这道兵却竟然拥有自我成长的能力。 这又是一项令人惊喜的发现。 陈叙将道兵收回烟火厨房,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方法弥补道兵惧水的缺陷。 一时难有头绪,他便将此事记在心里。 陈叙又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这次,他要一举学会呼风之技! 唤出天书面板。 【累积点赞:1067】 【自由属性点:31】 【烟火值:548】 【精元:36】 【气血:36】 【神魄:36】 【修为:通脉境(初期1.4%)】 可惜了,三元筑基成功以后,每增加一个自由属性点都至少需要20点赞。 他突破前囤积的自由属性点还是略少了些。 如今陈叙要想增长实力有几个途径,一是自己苦修食神修炼法卷,二是通过制作灵食获得修炼灵机,三则是加点。 当然,单纯加点只能增强他的身体底蕴,要想将底蕴转化为实力的话,也还是需要修炼领悟。 陈叙觉得,自己可以将加点看做服丹。 只是常人服丹或许存在丹毒困扰,又或许难以精准控制三元属性的成长,而他加点却每每控制精微,并且还能一证永证,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自由属性点还是要继续积累,这东西不但可以在修炼时当丹药用,战斗时也能帮助增加续航。 一物多用,多多益善。 【消耗300烟火值,学习呼风。】 【呼风一级(0/100)】 烟火厨房中,陈叙逐渐沉入了对呼风的学习中。 “阴阳相生,清浊流行谓之风。” 陈叙发现,自己学习呼风,比起当初学习劈柴与控火似乎都要简单许多。 不,或许不是因为呼风术更简单。 而是因为陈叙成长了。 他的神魄增强了,思维更敏捷了,吃过莲华补慧羹以后,更是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悟性,自然也在无形中有所增长。 陈叙闭目盘坐在烟火厨房中,人却仿佛是随风行走在苍翠的山林中。 过翠竹阵,听松涛声。 品微风习习,见狂风大作…… 丹田中,先天一炁徐徐上行,流经肝脏,滚过肺腑,乙木生风。 【呼风一级(1/100)】 【呼风一级(3/100)】 (5/100) …… 翌日,陈叙醒来后神气却反而内敛起来。 皆因昨夜领悟呼风之术,使他连带着对体内那一缕先天一炁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发现自己能藏风,便也能藏气! 神韵内敛后,陈叙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常人认知中的文弱书生。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谁又能想到他曾数次持刀将人当柴劈呢? 陈叙照例简单做了些早食请赖大娘帮忙卖。 这不是长久之计,不过陈叙现在腾不出手去实施新方法,便暂且维持着旧路。 只等今日“吊唁”过林齐后,他要回乡一趟。 不过林渊“失踪”了,却不知今日的林家会有何等热闹? 陈叙不知道的是,林家如今尚且风平浪静,而云江府城,却有一桩关于他的谈话在如风起澜般进行着。 云江府,崔氏。 崔云麒自打归家后昏迷两日,这日清晨终于醒了。 (本章完) 第47章 请君名动天下 第47章 请君名动天下 云江府,崔氏别院。 崔云麒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父亲崔衡面前,向他请罪。 “父亲,孩儿有负您所望,还请父亲责罚!” 崔衡道:“小竹林中诸事我已知晓大概,但我不想听旁人说,我只想听一听你的讲述。” “父亲!”崔云麒一下子就抬起头,面色煞白,脸上有冷汗滚滚而落。 在星罗棋布大阵中遭遇的一切,对如今的崔云麒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昏睡两日好不容易才挣扎醒来,如今再要他主动回忆讲述,无异于将他的自尊凌迟。 崔云麒根本答不出来,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但崔衡的权威终究深重,崔云麒纵有再多不愿,在父亲深沉目光的注视下,他到底还是咬着牙,渐渐道:“我、我那日进了大阵,原本并未在意身后之人,不曾想此人、此人……” 话未说完,想到月湖上那布衣书生轻描淡写一步上前,就跨过了自己怎么也跨不过的那道鸿沟时的场景。 崔云麒喉间顿时又是一阵腥甜,他再也忍不住,噗一下竟又喷出一口血来。 “父亲……” 崔云麒顿生惶恐,他甚至慌忙往前扑,想要擦去地上那滩血。 却闻一声叹息,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崔衡弯下腰,用一种崔云麒从未见过的温和语气说:“云麒,你这半生过得实在太过顺遂了,从来不知挫折为何物,如今遇到些许风浪竟就如此不堪承受。 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崔云麒怔怔抬头,明明是在被安抚,但不知为何他此刻心里却更慌了。 “父亲,我……” “你不必自责,这都是人之常情,世间不受胜负成败所影响之人终究是极少数。此类人大多都已堪破人间名利,世俗爱恨,拥有圣贤心境。云麒,你能吗?” “我、父亲,孩儿不能。”崔云麒惭愧道。 “不能也无妨,因为你父亲我,也不能。” 崔云麒一下又惊住。 “当然,虽然无法完全堪破,但也不能尽被情绪左右。为情绪所困者,终将丧失自我,成为情绪奴仆。云麒,你可愿如此?” 崔云麒立刻说:“孩儿绝不如此!” “那你如今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什么?”崔云麒又反应不过来了。 崔衡问:“你被人所败,还是败在一个贫寒出身的农门学子手上,你……是想要诛杀此人吗?” “杀他?不!”崔云麒脱口道,而后他自己就又怔了下。 片刻后他思索道:“父亲,倘若只因败过一次,我便要通过杀人来泄愤,那我这一生只怕都要止步于此了。便是杀了他,我又赢了谁?” 崔衡笑了:“既不想杀他,那你是想光明正大再赢回来?” “我……”崔云麒竟是迟疑。 他对自己已经有些丧失信心,陈叙竟成了他的心魔。 崔衡摇摇头,叹一声道:“到底年少,些许小事便如此困顿。云麒,败于乡野村夫之手你自然耿耿于怀,但若是,打败你的是名动天下的名人高士呢?” “名动天下?” 崔云麒喃喃重复了一句,灰蒙蒙的眼睛抬起来,先是略带迷茫,而后才有光亮踌躇着,一点一点从中透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渐渐便有了异样的神采。 …… 陈叙早上做了香酥千层饼,面是昨夜入睡前提早发好的,早上只管烙饼就是,因此做起来速度飞快。 他如今控火术一级圆满,再将这门技艺运用到灶下火候的控制上来,那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便利之极。 因而他这千层饼烙出来,便是格外的外酥里软,香脆可口。 一咬下去,简直层层掉渣,就连酥皮碰撞的声音都显得似乎是有香气的。 控制火候与烙饼的过程中,陈叙还感受到自己食神修炼法卷的修行经验在缓慢增长。 尽管这种增长很不明显,甚至一百个饼烙完,天书面板上连一个明显的经验点都没给他加,但陈叙能够清楚感受到,还是有些不同了。 这种不同,在三元筑基成功,正式修炼食神法卷以前,陈叙是未曾体会过的。 如此看来,不仅仅是制作灵食可以给他增强修行灵感,制作普通食物其实也可以。 只不过烹饪普通食物所能带来的灵感加成,没有制作灵食那么明显罢了。 但若细水长流,也是一种很好的修行。 陈叙因此对庖厨这个事儿有了更多的耐心,以及更加郑重的态度。 期间,陈叙又听到了小鼠阿实与九爷的吱吱对话声。 小鼠声音活泼灵动,像是灶火中伴奏的精灵,给陈叙增添了不少趣味。 “九爷,书生烙饼比以前更香了,阿实的舌头都快要被他给香掉了,吱吱吱……” 【点赞+1+1……】 家里藏着两只鼠妖,却竟然给了陈叙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也是稀奇。 早上琐事做完,王墨川与徐文远前后脚来寻陈叙。 王墨川还带了下人与马车,于是最后三人便同乘一辆车去向了林府。 过程中,当然也少不了陈叙拿出自己烙的千层饼来给二人吃。 王墨川的每日点赞上限是30点,徐文远虽只有10点,但蚊子腿也是肉,能不放过就不放过。 不过要想让二人连续说出夸赞之语也并不容易,这需要陈叙言语引导。 马车中,王墨川不由笑说:“可见陈兄对于庖厨之道是当真执着用心了,今日手艺又胜昨日。 陈兄厨艺好,学问更好。这般进益实在令人心动啊。要不然,我给陈兄奉些束脩,陈兄也教一教我怎样做菜罢?” 陈叙说:“那我真教,王兄你真学吗?” 他好像是认真的,王墨川不由愣了一下。 随后两人目光相对,马车中便传出了爽朗的笑声。 王墨川哈哈笑了起来,三人乘坐的马车中,唯有徐文远一边默默啃着酥饼,偶尔向陈叙二人投去羡慕的目光。 忽然,陈叙问:“徐兄,好吃吗?” 徐文远一下子就直起腰,慌忙说:“好吃好吃,好吃极了。” 陈叙看看他,王墨川也看看他。 然后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直到马车来到林府门外,车内的说笑声才渐渐止息。 毕竟是来吊唁同窗的,哪有在人家灵堂前说笑的道理? 三人肃容下车,徐文远脸上尤其带了悲痛。 却见那林府中的动静似乎是有些不对。 (本章完) 第48章 县学录名 第48章 县学录名 林府门前。 王墨川带了帖子,本来是要奉上。 可竟然寻不到一个接帖子的人。 那门前整个儿乱糟糟的,下人乱窜,来访宾客也没个正经引导,来做法事的道士们不知要将灵棚安置在哪里,还有下人似乎是在与某个道童推搡着什么。 说着说着,竟当街吵了起来。 有世交亲朋前来吊唁,此刻也多数都被堵在门口。 王墨川正要谴车夫前去探问,旁边便走过来相熟的学子说:“王兄有所不知,林渊兄不知何时竟是不见了。 那灵堂棺材里躲了个怪东西,凡有人走上前去吊唁,他便要问一声‘是你杀了林齐’吗? 嚯,当时可将大家都给吓坏了。 又不知道从哪里走进来一个牵驴的小道士说里头有妖,也不顾大家阻拦便去掀那棺材盖。 结果棺材里真窜出一只红狐狸,嗖一下冲到林伯父身前,将人给当场吓晕,这妖就这般消失得没影了。 牵毛驴的小道士往驴身上拍了个符,然后就抱着驴,嗖一下也不见了。 嗐,一大早尽是稀奇事,这府上可不就乱了套了吗?” 王墨川听得一呆,他们不过是比旁人来得稍晚些,竟就错过了这府上一重重大事。 当然,王墨川绝没有要看人家热闹,幸灾乐祸的意思。 林齐新丧,林家已是愁云惨淡,又出了这一桩桩事,林渊还莫名不见了,王墨川都要替林府两老发愁。 “林伯父现今如何了?”王墨川叹息一声,先问。 热心肠的学子名叫孟回,他上前一步,却是压低声音说:“如今林家乡下族里来了人,说是要帮着林家主持大局呢。 林家两个年长的儿子一死一失踪,倒是还有个七八岁的庶子在膝下。 如今正掰扯着,林伯父若是醒不过来,那就要看伯母的手段了。” 也就是说,林父还没醒。 徐文远在旁边听得又忧又急,忙道:“那我等如今又该如何?还去不去送林齐兄……最后一程? 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进去帮一帮林伯父?” “帮什么?”却听闻一道略微带着沙哑的威严声音传来。 众人忙转过头去,只见林府台阶上走下来一个身着青色便服的中年儒生,正是众人所熟悉的县学训导伍正则。 众人忙躬身行礼,喊夫子的喊夫子,叫老师的叫老师。 就连拥堵在街上,正与林府下人争吵的那几个道童也都安静了下来。 伍正则缓步行来,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亲族内务,诸位该以何等身份,何等理由插手?” 众学子皆垂首讷讷。 “是非皆因强出头,尔等年轻识浅,倒不怕自己自以为好心,结果却做了坏事么?” 伍正则训了众人几句,最后道:“去罢,进去为林齐吊唁,送他最后一程,随后便回到你们的学舍里去。 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 如此三言两语将众人安排明白,虽则林府门前还是混乱,但这混乱却又仿佛是与县学众学子隔开了。 还没来得及给林齐吊唁的学子们连忙顺台阶而上,匆匆进了林府门,也不等谁通传就自顾进灵堂去给林齐上香吊唁。 灵堂里也是乱糟糟一片,一眼看去像是有几波人在对峙。 众人管不得这些,只埋头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又匆匆向尤夫人告辞离去。 陈叙就混在众人中间,赶场一般与众人一起将流程走完,又随大流一齐退出了林府。 期间众人皆是沉默,直到再次从林府大门走出,才有人忽地长吐一口气,道:“两三日间,一家一族之变化竟可以有如此之大,真是世事无常。” 是啊,真是世事无常。 众人无不感慨,心有戚戚。 陈叙也觉得挺无常,他今日来林府吊唁,本以为还要再经历一番波折,岂料波折的确是有,但又好像与他全无关系。 他成了个旁观者,狐妖在他还没来时就跑走了,林渊“失踪”了,一下子这林家兄弟与他的恩怨就好似是成了一场梦幻泡影。 陈叙有种如梦初醒般的透彻感。 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大约要比所有同窗都更能深刻理解“世事无常”这四字。 林家之事就此告一段落,县学的学子们果然纷纷结伴又回县学去了,唯有陈叙被伍正则叫住。 陈叙上了伍正则的马车,这位惯常严肃的先生到了马车里却是面色稍缓,尽力缓和语气问陈叙:“你腿伤如何?府试前可能痊愈?” “回夫子话,学生腿伤已好了大半,府试前必能痊愈。”陈叙连忙回答。 伍正则点点头,道:“今年我与诸位夫子商量过,此去府城最好提前半月。还有一月便是府试开始,再过五日我等便要点齐人手出发。 你若决定要参加今年府试,此时便可随我前去县学录名。 五人结保之事倒是不需担忧,录名以后学里自会为你安排。” 伍正则细致周到,陈叙听在耳中精神一振,连忙说:“多谢夫子。” 说了这一句,因见马车中气氛似有些过于沉闷严肃了,陈叙又加了一句:“学生这便蹭一回夫子的马车去县学,学生近来自制了一些粗茶,回头回赠一包给夫子,还望夫子莫要嫌弃。” 伍正则听在耳中,淡淡瞥了陈叙一眼。 这一眼的意味很有些复杂,就是在十分明显地表达嫌弃。 呃,伍训导的性格是这样的。 一般的东西他都很嫌弃,包括县学里那些性格各异,毛病也各种各样的学生,他通通都很嫌弃。 但嫌弃归嫌弃,这并不妨碍伍正则认真负责的行事态度。 因此陈叙从不惧怕他,见夫子眼神瞥来,陈叙反而又笑说:“夫子,这茶味道极好,我不给旁人的,单给夫子。” 伍正则叹了声,道:“罢了,你还有闲情制茶,看来这接连数年受挫,却是不曾打击到你的心气。 如此甚好,你有这等心性,将来不论科举成不成功,前程都必然不会差。 你那茶,既是要给我,回头便送来罢。” 陈叙立时眼睛一亮,面露喜悦。 收东西的不过是勉为其难表达愿意“收礼”而已,他这个送东西的倒是格外高兴起来。 陈叙有些微的小心思,他打算送“解忧茶”给伍先生,听这位先生一句真香。 顺便探一探伍正则的每日点赞上限是多少。 陈叙未雨绸缪,人还在济川,心里却已经在想着此去府城,自己的后续点赞来源了。 (本章完) 第49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第49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这日上午,陈叙跟随伍正则去了县学录名。 期间他也向伍正则打探了儒家修炼之事,伍正则是永徽三年的举人,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有继续考取进士,却是在去年年初来到济川县,当了一个从八品的县学训导。 伍正则脾气严肃高傲,日常并不会随意与学生亲近交流。 但被陈叙问到门上了他也不会拒绝。 伍正则微微思索了片刻道:“读书人修行,多赖文名与文运。文名越盛,养气越快,文运越强,战力越强。 不过大多数读书人其实并无战斗机会,寻常妖鬼见了我等身怀功名,自然就退避三舍,须惹不到你我头上。 至于民间若是闹妖闹鬼,那也自有三大道宫与镇狱司处理。 济川县虽没有下设镇狱司衙门,但济川本地既无幽冥矿藏,也无灵山名产,贫瘠之地,妖鬼之事自来少见。 百姓若实有苦厄,也可去寻城外道观。 那栖云观便是在三大道宫记名过的,有权责处理本土妖鬼之事。” 陈叙听到这里,发现同类的问题,在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结论与方向竟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先生口中的世界,神仙也在蹉跎。 王墨川说修行,则只讲养气与功名。 而伍正则说修行,开口就提三大道宫与镇狱司。 说话间他的眉头且微微紧锁,虽然他口口声声说妖鬼之事与读书人无关,但他微妙的表情里却又仿佛是蕴藏着万千未尽之言。 陈叙又问:“夫子,养气法只有考取举人功名才能从朝廷获得吗?” 伍正则瞥他:“不然你也可去寻个世家大族做赘婿,或许能提前获得养气之法。” 陈叙顿时哑然。 伍正则却反而像是来了兴致,对他指点道:“你可知,大黎天下虽是皇朝之天下,其实亦是世家之天下? 北疆裂山李氏,东域开阳谢氏,西荒昆仑白氏,南诏巫族钟离氏。 我青州七府则有崔氏、王氏、宁氏、欧阳氏等诸多大小世家,从上至下,盘根错节。 若非当年太祖立国,分立儒释道三教,设文庙以聚拢天下文运,只怕科举之事绝难持续数百年。 至于说叫普通百姓也可开蒙,农商之家也能读书,那就更不可能了。” 陈叙听来微惊,学堂里夫子自来只教圣贤书,或谈一谈古人事,却从不会讲述今朝天下大势。 没想到伍正则这位日常并不平易近人的训导在打开话匣子后,却什么话都敢跟陈叙讲。 陈叙听在耳中,只觉一幅更加宏阔的世界画卷在自己眼前展开了。 他忍不住问:“夫子,那如今……是各大世家不欲科举吗?” 好家伙,一个敢说,一个敢问。 伍正则顿时挑眉,随后却正襟危坐道:“年轻人说笑了,文庙已立,世家伟力亦难免通过科举达成。 怎么灭科举?灭科举,那岂不成了灭自己?” 眼看陈叙还要再说什么,伍正则肃容道:“行了,回去好生做好准备,五日后辰时,北城门集合。” 陈叙顿生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此后他跟着伍正则在县学录名,下午又单独去了一趟市场,采买了不少东西。 傍晚回家后,陈叙一边收拾整理自己购买的各种物资,忽然发现食鼎天书上自己的累积点赞就好似是乘坐了青云梯一般,猛地向上窜了一大截。 【累积点赞:1472】 【自由属性点:51】 【烟火值:653】 一下子多了四百多个累积点赞,自由属性点也多了20个,烟火值亦是如此。 陈叙心中惊喜,连忙查看点赞来源。 这才发现小部分点赞来自今天卖出去的千层饼,大部分点赞来自【你以烈火烹人魔】事件。 想来是造畜之事又进一步在市井间传开了,这种奇谈怪事比起美食明显更具谈资。 陈叙估计自己这段时间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只依靠【烈火烹人魔】的谈资,估计也少不了点赞收益。 至于最后一部分点赞则是来自陈叙老家,应是陈叙之前让小弟陈安带回去的饼,被陈安转送给乡亲们了。 只是陈安是昨下午回去的,不知为何,乡亲们的点赞却是今日才到。 陈叙心中有所忖度,决定明日一早便回乡一趟。 夜里,陈叙整理好近期采买的各种物资,又收取了大部分食材放到烟火厨房,并在灶房做了晚食,且提前将明早要用的食材准备好,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最近有些喜欢上了夜晚的清寂。 偶尔可以听到两只鼠妖在遥远罅隙间吱吱交谈,不显喧闹,却反而有种“鼠鸣夜更幽”的奇妙反差感。 这一夜,小鼠阿实忽然冒出一句:“九爷,书生每夜都留好吃食在灶台,我怎么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苍老声音一叹,说:“你才发现吗?” 小鼠懵懂:“发现什么?” “书生是个好心人,除去最先那一夜,后来每夜留的吃食显然都是有心而为啊。我们的回礼,书生也取走了不是吗?” “啊,我们回的……都不过是些草叶树皮而已。书生人真好,真好呀……” 吱吱吱—— 陈叙在夜色中听着两鼠对话,不由一笑。 他如今修炼进入通脉境,体内又有了先天一炁循环不休,渐渐地对整个世界的感知都更加敏锐了。 往常他听两鼠对话,只觉其声飘忽不定,虽似是响在耳边,却又恍惚像是隔得极为遥远。 倒好似两鼠所在并非人间,而是另一个奇异世界。 如今陈叙感知提升,再看这个世界,尤其是身周十丈内,却是有种迷雾被拨开的透彻感。 他分明就能感觉到,灶房西侧那边角落里存在着一个好似气泡般的空间。 天地万气在屋中流动时,也会渗入那个空间,只是两者之间会存在有一个短暂的顿促感。 可想而知那的确不能称作“另一个世界”,它是依附于现实大世界的。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是传说中的微尘洞天?壶中日月?还是别的什么? 陈叙怀着这样的好奇心,消耗100烟火值,进入了烟火厨房。 好奇归好奇,陈叙也不可能只因为好奇就去翻鼠妖的窝。 鼠妖尚且知理守节,懂得不能随便窥人隐私,他这么大个人,两辈子读了几十年书,总不能连两只小老鼠都不如罢? (本章完) 第50章 灶下火,世俗人 第50章 灶下火,世俗人 夜深,烟火厨房内却是光线恒定,亮如白昼。 陈叙这次却并没有急着修炼,而是拉开自己的食神菜谱页面,选择费80烟火值解锁了【五红养血羹】的食谱。 说起来他烟火厨房中的灵材如今也积累不少了,但陈叙却并没有将所有灵材都利用起来。 这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烟火值一直不够,在有限条件下,必须有所取舍。 【五红养血羹】的主材是击杀林齐化身后得到的血琼脂,主要功效在于增强气血。 陈叙不缺属性点,也不缺气血,如今炼制五红养血羹,纯粹是另有目的。 他解锁食谱,洗锅生火。 控火术心随意动,瞬间将灶下木柴的能量激发出来,锅中冒出水分被撩干的滋滋声。 陈叙舀入大量玉露泉水,使大火将水疾速烧开,然后依次投入各种食材,再转武火为文火。 过程中他始终维持着对火焰的精微控制—— 他控制的是灶下柴火,而非自身心火。 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控制的是柴火,是“外火”,理论上这应该要比消耗他自身精气的心火更简单些才是。 毕竟不用过多耗费自身能量。 但实操过程中陈叙却发现,分明是控制“外火”比“心火”更难。 陈叙心意一动,立刻又消耗300烟火值,解锁控火二级。 【控火二级(1/1000)】 霎时间,便有种种精妙玄奥口诀如同星火般在陈叙脑海中炸开。 陈叙接收了新的口诀,又如同是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大门。 控火一级,内察心火。 控火二级,炎而上之。 如同劈柴二级有洞微之效,控火二级其实也同样是在向着相类同的方向发展。 总结起来就是由内而外,从自身到天地! 从只能控制自我,到稍稍能控制身周十丈之内,一定的物与气。 由自身而联系天地,是为先天也。 陈叙心有所悟,越发找到了修行的节奏。 是的,他看似没有在修炼,其实就是在修炼。 以食入道,又岂有一味苦修而远庖厨之理? 炼制灵食,不但可以使陈叙在食神法卷的修炼上有所进益,也能连带着增强他的控火术、呼风术等各种技艺。 【控火二级(3/1000)】 【控火二级(5/1000)】 ……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16/100)】 【19/100】 …… 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陈叙不但炼制出了足足三十碗五红养血羹,也将自身修为推进到了【通脉初期2.9%】。 期间,他又给自己增加了精气神三宝各三点。 也正是因为三元属性又有增长,他的修为进展才能如此明显。 磕属性点修炼简直比磕任何丹药都要来得便捷爽利。 修炼结束后,陈叙默默感受着体内又壮大了一丝的先天一炁,竟是自己给自己道了声:爽! 唯一可惜的是,烟火值又只剩下【173】点了。 陈叙这次没再一股脑将烟火值全部耗光,而是准备将其积攒起来。一方面可以用做不时之需,同时他也是想要积累足够烟火值,下次好解锁引水术。 翌日天明,琐事不再赘述。 陈叙收拾了不少实用物件与食粮,又雇了一辆马车,便在清晨时分踏上了回村的路。 七河乡,小弯村。 陈家这日清晨却是迎来了几位贵客。 原来是陈母罗氏给长子陈平相看的那户人家遣人上门来了。 依照本地风俗,两家相看的第一阶段是媒人点拨传信。 女方若是有意想要再进一步,便会有女方长辈亲自上男方家门。 这就是相看的第二阶段:由女方长辈亲自实地查看男方家境、人口、门风等各种条件。 若是都能看得入眼,便可以进入第三阶段的商谈。 诸如聘礼嫁妆等物什,便是这一阶段将要商量的重点。 当然,聘礼必然比嫁妆更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们家,就这几间房?” 陈家院子里,有个穿着赭石色细布衫子的中年妇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一转头却是目光微斜,瞥向了陈母罗氏。 说话的正是罗氏给陈平相看的那户人家闺女的母亲,十里八乡叫她邱大娘。 邱大娘是个容长脸的妇人,皮肤白净,虽是人到中年却依旧生得细挑,可以想见其年轻时必定有副不错的容貌。 事实也正是如此,邱大娘年轻时是附近几个乡村都有名的一枝。 她生的女儿更有美名,据传比邱大娘年轻时还要更加美貌贤良。 罗氏给长子相看人家可半点也不敢敷衍,便是照着这顶格的条件在找—— 当然,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 刚开始罗氏只求姑娘人品好,脾气好,生得不差便成。 可耐不住三番五次不成事,每每相看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有矛盾,再到后来媒婆推过来的尽是些歪瓜裂枣,要不就是家境有大缺陷的。 罗氏实在忍不下去了,便放话给媒婆,说不是顶好的不许再说到自己面前来。 这一来二去,媒婆就给罗氏找到了邱家。 媒婆也有话说道:“也是这姑娘有孝心,前几年家里老太太身体不好,邱家小娘子不忍心父母既要下地劳苦,又要照顾老人,便主动请求了要多留家中几年。 她在家里侍奉老太太五年,去年才将老太太送走,又守了一年孝,这可不就耽误了么? 嗐,若不是耽误了一些年纪,这邱家啊,必定舍不得小娘子在乡下寻人家。 依姑娘的人才,城里哪个小富人家去不得? 不说是呼奴唤婢罢,总归不用再受这风吹日晒,下地蹚泥的苦。 陈家大娘,你说这事情可是这个理?” 罗氏听着媒婆话里话外贬低自家,虽然也有些满意邱姑娘的条件,一时却又难免不喜。 但媒婆话锋一转,却又说:“当然,你家有个读书人,说不准这读书人什么时候就出息了。 邱家小娘子若是嫁给他大哥,到时候跟着你家大郎说不定也能沾上些读书人的光。 也正是因为如此,邱家才能看得上你家大郎不是? 老姐姐别嫌弃我话糙,都是为着儿女的一颗心,你说可是这般?” 正话反话都叫媒婆说了,罗氏于是就有些热心起来。 这天,邱家来人相看,罗氏热情招待。 不料对方一句闲话不说,打头就是一句“你家就这几间房”? (本章完) 第51章 荒诞,思之令人发笑 第51章 荒诞,思之令人发笑 小弯村,陈家。 罗氏脸上的热情笑容是一点一点,好似下了一场灰砂般层层消失的。 “你家就这几间房?” “日后我家静娘若是与你家大郎成了亲,总不成还要与小叔子挤在一个院子罢?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成什么了?” “你家那个小女儿竟还单独一间房,小丫头片子迟早要嫁出去,值当单独一间房么?倒不如腾出来往后给她侄儿住。” “我瞧她屋里那个柜子不错,桌子也还看得过眼,搬去她哥哥房里挺好。” “对了,听说你们家准备让大郎去修渠? 这可不成,他修渠要是修坏了身子,往后他媳妇孩子还能指望谁?” 罗氏脸上煞白,嘴唇颤抖,正要说“大郎不修渠”,对方忽然又蹦出一段。 “真要修渠,我劝老姐姐一句,这钱也莫再拿去供什么二郎读书了。 就该给大郎做聘礼,我们家也不多要,六两银子过来,我们还给陪一两做嫁妆。 也不是我多嘴,老姐姐啊,读书人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养得起的。 这十里八乡,纵是再翻过几座山,老姐姐你看看去,有谁家泥腿子真个供养出读书人了? 那广树村的何秀才,人家还有个里正大伯呢。 就这,也是三十多岁才考上的秀才。 老姐姐也莫要指望你家二郎来年便中,嘿,这真能中的,一次便中咯。 回回考回回不中的,便是天资有限……哎哟!莫打……” 罗氏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但她抄起了旁边一个笤帚,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劈头便对着邱大娘使劲扫打去。 邱大娘立刻将手挡脸,边跑边嚷:“哎哎哎你做什么?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喊打喊杀的,哪有你这样的? 老姐姐啊,我有个好主意。 我们村有个地主家只得了一个独生闺女,不是许不到人家,只是不舍得许出去! 正好你家二郎读书艰难,倒不如便赘到那郭地主家。 如此你家也不必负担这般重……哎呀呀!好痛!罗氏你疯了?” 啪! 罗氏终于追上了邱大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旁边看呆了的媒婆总算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架。 于是院子里一时间只闻哭喊声声,劝架嘈嘈,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那家陪同来相看的另一个妇人立时就要冲上来相助。 陈家这边,屋子里亦是冲出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张口就喊:“娘,我来帮你打走这些坏蛋!” 罗氏又急又怒:“走走、走!小丫头、不许、瞎掺和。” …… 陈家院子里乱做一团,却无人知晓,此时小弯村外竟是来了一队衣着光鲜,与整个山村环境都格格不入的奇人。 打头是一辆马车,马车外除了车夫还坐着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虽是管家打扮,那中年男子却穿绸衣,戴玉佩,神态一派从容,比起管家,倒更似是一个坐拥广宅良田的富家翁。 更加气派的是,这马车后方竟跟着两排足足八个带刀护卫! 排场煊赫,煞是吓人。 因何说他是管家呢? 原是此人自报家门,询问村中乡亲:“在下云江崔氏一等管事崔福,敢问这里可是七河乡小弯村?” 村中百姓何曾近距离接触过这等排场之人? 一时都有些懵,还是有孩童慌忙奔入村中,寻了村里颇有名望的族老方太爷亲自出来接待。 老头儿被急急慌慌地拉出来,连气都没喘匀,又不敢怠慢,只连忙说:“这里正是七河乡小弯村,还未请、请教贵人此来为何?” 崔福管家像是看不到方太爷的局促,却是彬彬有礼,面含微笑道: “不敢当贵人二字,在下此来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接陈叙陈公子去府城赴考。 陈公子才华横溢,名动云江,我家公子与其相逢一面,甚感钦服。 听闻陈公子隐居田园,担忧陈公子出行不便,特命在下携车马而来。 迎接陈公子一程。” 说着,崔福还向村中众人拱拱手。 此时日正当天,村子里大多数劳力都在下田,唯有一些老人与妇孺,或是三五闲汉聚在村前空地上闲话家常。 还别说,壮劳力们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倒是闲人们能在一时三刻间将一个普通的流言传到天边。 但是再能传闲话,村人们也料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离谱的事情发生。 什么叫做陈公子才华横溢,名动云江? 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陈公子吗? 不、不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一个“陈公子”了? 村里人都险些以为自己是耳朵坏了,要知道半刻钟前他们还在说起陈家呢。 说到陈家与陈叙,有消息灵通的村人还曾言:“我告诉你们啊,陈叙考不上秀才的。 你们想着读书艰难,寻常人考个几年没考中也是正常,其实不是啊,他连考场都没上过呢! 听说都是因为倒霉,这才进不去考场。 这要是学问不够咱们还能多读几年,加紧熬一熬说不定就熬出来了。 可要是老天不让呢?啧啧啧……” 嘲讽声言犹在耳。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陈叙,这会儿竟被府城来的贵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名动云江”! 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对面这些人疯了? 村人们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人群中有个瘦猴般的闲汉张口惊嚷:“莫不是同名同姓的一个陈叙?怎么可能是咱们村的陈叙! 咱们村陈叙有个什么才?那就是个倒霉蛋……” 这话脱口而出,其余人正要附和。 却见那崔福管家犹如静水沉渊般站在当下,他面带微笑神情不变,其身后八名护卫却竟然齐刷刷将雪亮腰刀拔出一截。 刷! 满场皆寂。 崔福管家皱眉,八名护卫又刷地一下将刀收了回去。 “真是胡闹。”崔福向乡亲们拱手道,“陈公子乃是真正的才子高士,这些粗人也是见不得有人诋毁陈公子。 有失礼之处,诸位莫怪。 回头,我必是要训斥他们的。” 所有人都失了声,没有谁敢再接话。 一片荒谬的安静中,每个人都似乎心如擂鼓,胸口疯狂长草。 方太爷终究是再次站了出来。 颤颤巍巍,小心谨慎说:“是、是……可是,陈、陈叙他不在家啊,他应是在县学。” 崔福微笑道:“无妨,陈公子若不在家,我等便应当去拜会陈公子父母高堂,向二老磕一个头。” (本章完) 第52章 脸之大,挨巴掌 第52章 脸之大,挨巴掌 人的天性终究逃不过“看热闹”三字。 村口众人虽然一个个心慌气促,脑袋长草,可大家实在是太想知道崔福口中的“陈叙”究竟是不是村中陈叙了。 世事离奇荒诞,永远超出人所想象。 于是半刻钟后,小弯村内就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一辆外来的马车在后方慢慢行驶着,一个富家翁打扮的管家,与老态龙钟的方太爷在前面信步行走。 旁边跟随了八名气质精悍、威风凛凛的带刀护卫。 稍远处则是村人闲汉,孩童老妇,一个个表情奇怪地跟在外围。 因为这群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所以便是原先在另一边田地里劳作的人们见到这一幕,也难免丢下手中农活跟上来。 或是问:“发生了什么?” 或是紧张说:“这是怎么了?那是哪里来的人?” 刚开始见识过护卫们亮刀的村民还很紧张,可很快,随着提问的、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的底气便又渐渐足了。 有人就忍不住解说:“是从云江府来的,说是什么崔氏的管家,要来接咱们村陈二郎去府城考试呢。” “陈二郎去考试还要人接?接就接了,怎的还来这许多人?” “不知道啊,许是大户人家的排场罢。不然你瞧,这是不是威风极了?” “嘶,的确是威风……” 又何止是威风? 这崔管家口中的陈叙要真是小弯村陈叙,那陈叙的名号从今日起,至少要在十里八乡传扬十年不止! “娘咧,这要是有人能摆这样的架势来接我,我、我、我……我能去祖宗坟头把脑袋磕烂掉。” “嗤,这么会做梦,怕不是你祖宗在地下把脑袋给磕烂了吧?” …… 躁动纷纷扬扬,几乎将整个小弯村都烧沸了起来。 陈家父子俱在田地里劳作,眼看着旁边的村人一个个都忍不住丢下手头活计往村里跑。 陈安也微微有些浮躁,忍不住说:“阿爹,那头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真不去看看吗?” 父亲陈千山只是弓着背头也不抬道:“三月不插秧,六月看田哭,去看什么? 看热闹能结稻子还是能摘果子?旁人的热闹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陈安只得勉强按捺住浮动的情绪,却又忍不住说:“阿爹,今天邱家来人相看咱们家呢,也不知道大哥的婚事能不能成,未来大嫂好不好相处。” 陈平本在一旁埋头插秧,听陈安提到自己的婚事,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就忍不住泛起了些微的红意。 但他却不说话,只是插秧的动作更快了。 父亲和大哥都是闷瓜,陈安纵然心情浮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一步一步加快插秧动作。 眼看旁边的人越走越多,那些嘈嘈杂杂的喧闹声也似乎是远去了。 陈安都快要将自己哄好了,已经歇了跟着去看热闹的心思,忽然却听那边田埂上传出一声:“狗蛋儿!安子!快来,你家出事了!” 什么? 陈家父子三人齐齐抬头。 只见前方田埂上有个熟悉的少年正在焦急挥手:“安子,阿平哥,大伯,真出事了,城里来了一队什么贵人,说是要接你们家陈二哥去府城考试呢!” 哦,接陈叙去府城考试啊。 那叫什么出事? 不,不对…… 接陈叙去府城考试! 陈家父子三人脸上又齐齐露出后知后觉的惊色,陈安最先反应过来,惊声说:“铁头你说什么?贵人要接我二哥?我二哥不在家啊。” 陈千山却是扔下手中的秧苗,拔腿就往那边村里的道路上跑。 陈平紧随其后,最先出声反问的陈安反倒是动作最慢的,但他也急慌慌的跟上了。 父子三人虽有急切,其实却又是茫然更多。 他们只觉得田埂上少年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后,却又每一句都理解不了。 但出于对陈叙的关心与担忧,他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田地。 然后就被铁头领着稀里糊涂往家跑。 一路上陈安免不了各种追问,但铁头显然并不比他们脑子清醒多少。 翻来覆去就只会回答:“就是有贵人说陈二哥特别厉害,所以他们要接陈二哥去府城考试!” 又说:“对了,之前我路过你们家,听到院子里好像是在吵呢。 像是有个大娘在说陈二哥一定考不上,叫咱们大婶子不要再想着供二哥读书了,大婶子可生气……” 父子三人越听越急,好不容易赶到家门口,门口却围满了挤挤挨挨的村民。 以至于父子三人到了自己家门前,却竟然进不了自己家的门。 他们正焦急地喊:“让让、让让……” 忽然却听到里头传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哭。 “我说错了什么?有些人便是缺那考学的命,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你们就对我……啊!救命!” 喊了“救命”之后又是一连串: “亲家姐姐,你叫这些好汉饶我罢? 是我嘴贱不会说话,是我有眼无珠看不明白真人,我自罚还不行吗?我自罚,呜呜呜……” “啪!” 紧接着就是连续的巴掌声响起,像是那人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最后,终于是冷硬慢速,却又斩钉截铁的熟悉声音响起。 那是陈母罗氏的声音:“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亲家。这婚事,不成,你走!” 你走! 那声音像是有回音,震荡在陈家父子三人心头。 拥堵在院门前的村民们终于从里头让开了一条路,却见那里头互相搀扶着冲出了三个人。 三人皆用手掩面,哭泣着不敢见人。 而一直安静看热闹的人群中则终于爆发出巨大的嘘声。 更有人拍起手掌道:“活该啊!竟敢叫咱们村的读书人去你们村入赘,脸那么大,如今可被打肿了罢?” 还有小孩嬉笑唱:“大脸蛋,挨巴掌,咻咻咻……” 三个妇人掩面奔走,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奔行不过十数步,忽见那拐角后的街道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辆马车。 不是崔家那富贵逼人的马车,而是一辆青布帷帐的朴素马车。 马车旁站了一个人。 青衫、布衣,剑眉星目,丰神俊秀。 (本章完) 第53章 得见公子,三生有幸 第53章 得见公子,三生有幸 天清云淡,春风正好。 陈叙站在马车旁,村边一条小溪潺潺从他身后流过,明媚的阳光透过柳树的枝叶洒落在他身上,竟有种玉质般的回响。 他看向掩面奔来的三个妇人。 三个妇人只被他瞧了这么一眼,不知为何竟是心神震颤,自惭形秽。 邱大娘忙用袖子将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了些,垂下头急惶惶加快脚步。 不料却因走得匆促,脚下不知怎么踢到一块石子,她不由得就崴了下脚,整个人不自主往前扑着,“哎哟”一声跌了一跤。 身后仿佛还有孩童嬉笑:“噗,她摔了摔了,好似一个大马趴……” 邱大娘慌忙爬起来,连呼痛都不敢了,咬牙就跟上前面跑得更快些的二人。 直到终于奔出村子,那些嬉笑声已完全远去了,邱大娘抚着心口不由回头一望。 只见到远山青影,村边绿水,偶有犬吠声嘈杂传出,错综的道路与房屋之间,那个青衫书生却是早已不见影踪了。 明明见不到人,邱大娘却忍不住说了句:“那、那就是陈家的读书人吗?” 陪同的媒婆心中着恼,却又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回应她道:“可不是么?你说你相看就相看,偏说那些话……” 却听邱大娘喃喃道:“竟是这般人才,这、这这……这做那傻妞的赘婿的确是可惜了些。 但若是他,给我做女婿,也未尝不可啊。” 媒婆:“……” 恨不能摇干净她脑子里灌的水。 小弯村中,一场闹剧停歇。 有邻居家的小孩儿当先发现了陈叙的存在,张口便欢喜叫嚷:“是陈二哥!陈二哥回来了。” 陈叙没料到自己明明只是简单回家一趟,不知怎么却竟然被簇拥出了衣锦还乡的架势。 他看到村人们欢喜、激动、热情向他拥来。 从前暗地里说他闲话的一些人,此刻俨然忘记了从前闲言,开口就是:“二郎回来了,快快,真是二郎,咱们村的大才子回来了!” 陈叙微皱眉,感觉有些不适。 欢天喜地的人们又连忙让开身,村子里德高望重的方太爷拄着拐杖走来。 老人家布满皱纹的脸上像是渡着金光,喜悦欣慰地对陈叙说:“二郎啊,你很好,才学出众,竟是被府城贵人赏识。 没有辜负你父母辛苦送你进学,往后咱们小弯村可就指望你了。” 然后是小弯村的村正方新柏满脸带笑的走过来,同样热情说:“二郎,快快进来,崔管家等你许久了。” 陈叙从前见方新柏,少不得被他端起架子“指点”几句。 倒也不是欺辱责骂,而是微妙的“居高临下”。 此时的方新柏却放平了自己一向微微抬起的下巴,走过来就要拉陈叙的手。 “二郎,快来见过崔管家……” 话音未落,方新柏也没来得及拉住陈叙,后方就好似是旋风般走来一道身影,一下子挤开方新柏。 那人影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轰然跪倒在陈叙面前! 竟是崔福,这富家翁一般打扮的贵人管家扑通一下就跪在陈叙面前,他仰着头满面激动,开口就是:“陈公子,小人三生有幸,竟是来到七河乡的第一日便见到了陈公子!” 眼看陈叙再次皱眉,崔福抬手就抹了下自己的脸。 原来不知何时,他脸上竟因为激动而沾满了泪。 “怪我,都怪我,却是太过突兀,惊着了陈公子。小人崔福,乃是云江崔氏一等管事。 奉我家公子之命携带车马前来济川县,一是拜会陈公子与贵府尊长,二是想着顺路迎一迎陈公子前去府城考试。 自前日一别,我家公子直言陈公子才高八斗,风采绝尘。 小人得了命令过来,便一路快马加鞭,满心憧憬。 只想着,能被我家公子夸赞为不世之才的陈公子究竟是何等神仙人物? 还好是小人过来了,今日一见,只觉陈公子果如芝兰玉树难以形容,真个风华神秀,君子高士。 得见公子,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呜呜呜……” 说到这里,他居然哽咽出了声。 一时间,陈家内外,不论是院子里的陈家人,还是院子外围着的村民们,俱都是瞠目结舌,成了呆头鹅。 眼前这个哭成一脸傻相的崔福,还是那位鲜衣着锦,曾在村口威风八面的崔管家吗?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陈叙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左右扫视了一眼四周,围在周边的村民们便忽然感觉自己面对的好像不再是从小在身旁长大的那个年轻人。 而似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团高天的青云,一缕凛冽的春风。 明明那风看起来是温和平静的,可风拂过时,所有人的心却都不由自主微微紧缩。 不知怎么,德高望重的方太爷脊背又向下塌了些,村正方新柏的下巴更向脖子缩了缩。 “咳……”还是方新柏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忙忙说,“好了好了,既是二郎回来了,又有贵客要接待,大伙儿也就不要再围着了。 走走走,都回去回去,该干嘛干嘛,莫要胡闹添乱。” 村民们得了这话,如逢大赦。 有些还接几句告辞的客套话,有些却是转头就溜。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否则四条腿还能溜得更快。 村民们似作鸟兽散,轰一下都走了。 方新柏扶着方太爷略慢几步,却听身后陈叙说:“村正叔,老太爷,眼下日头还早,小子便不留二位了。 晌午时分我家要待客,到那时再烦请二位长辈前来相陪,不知可好?” 话音一落,方新柏扶着方太爷齐齐转头。 二人脸上都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欣喜之色,方新柏更是朗声一笑,下巴也不勾了,脊背也不弓了。 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切热情:“怎么不好?那必然是要来的。 二郎你待客,我们这些老骨头又怎能不来相陪?” 方太爷则抚着胡须,一味点头:“好好好……” 送走了村里人,陈叙付了银钱,打发走了送自己回来的马车与车夫。 当然,车夫走前,帮他从车上搬下了不少衣食物资。 这些都是陈叙昨日特意采买的,早就计划好了要带一部分回家来。 陈千山与陈平陈安连忙来一起收拾,崔福也殷勤凑过来,吆喝自己带来的护卫们赶紧动手帮忙。 陈叙制止了他们,对崔福拱手相引,只说了一句:“崔管家,请。” (本章完) 第54章 那山外山,天外天 第54章 那山外山,天外天 陈叙走在前方,旁侧是村中的无名小溪。 潺潺溪水自远处的山脚下蜿蜒而来,绕过了一块块错落的良田,又带着叮咚的曲调流淌向远方。 田园风光,自来朴实宁静,清澈有趣。 但那往往是对见惯了红尘繁华、胸中自有丘壑的那一部分人而言。他们从高处走下,看到的山村是鲜活可爱的。 可若是去问真正生活在村中的乡民们,那可能就不是什么春山远黛,台阶青荇了。 山,是一重重翻越不过的重峦叠嶂; 水,是一条条需要去争去抢的生命纽带; 田地,是数不清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炊烟,是吃过了今日不知明日在何处的惆怅灰烟…… 蹚进了这深深泥土地里,又何时能出头? 陈叙沉默地走在小溪旁,他一言不发,只是脚步徐徐,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默的力量。 崔福小步跟在他身后,先时还极有耐心,可是走着走着,眼看着太阳都似乎是要爬上中天了,陈家的午食只怕都要做好了。 那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又沉默着回去? 这可不成! 崔福忍耐不住,终于小心道:“陈公子,我家公子有命,叫小的接了您上府城,务必请您去府上暂住。 家主人扫榻以待,只等陈公子贵人临门了。” 陈叙道:“多谢贵主人好意,实在不巧,我早已答应了县学夫子与同窗好友,要与众人结伴去府城。 我那位好友在府城也有本家亲戚在,已是备好客房,请恕在下实在不能分身。” 崔福顿时急道:“可是请不到陈公子,小人……” “崔管家,凡是有言在先,不可不遵,崔管家总不好叫我做个言而无信之人罢?” 陈叙微微一笑,他料想崔福要说“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必遭责罚”之类的话语。 但有些话,却是不必等对方先说出口。 崔福被堵住了话头,果然再不能纠缠。他只能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偶尔露出苦色。 此后午食做好,陈家人整治了两大桌好酒好菜,热情接待了崔福一行人。 其中酒是陈叙刚刚从县城带回来的,用南泉巷的丰醴酒做基底,里面泡了一些血琼脂。 因为没有严格遵守灵食菜谱,所以这个血琼脂泡酒并无明确增强气血的灵食功效。 但比起普通的酒,经过陈叙加工的血琼脂酒,还是别具一番风味。长久饮用后,其实对人的气血增长也是有所助益的。 饮入喉中,恰似一线琼浆入腹。 先时醇厚浓香,只闻酒味。 其后一股温热却是如同星火般猛然自腹中升起,刹那间炸开在四肢百骸。 酒意直冲上头,叫人似醉非醉,浑身上下却是滚起一股热意。 “好酒!” 崔福饮酒三口,忽然一拍桌案,就是惊声赞叹。 赞过之后又觉唐突,崔福连忙去看左右,却见桌上众人早就是个个脸上绯红,人人赞不绝口。 没有人觉得他突兀,甚至那位原先还老态龙钟的方太爷在喝了几口酒后,忽然就生龙活虎地举箸挥筷,甚至还眼疾手快,机灵得不得了地抢起酒来! 这可怎么行? 崔福连忙使了个眼色,同桌的某位劲装护卫就立刻发挥出自己练武的优势,手如穿般轻轻一绕一夺。 嘿,方太爷手中那个酒壶就被轻轻巧巧夺走了。 崔福接过酒壶,淡淡笑说:“老爷子您年纪大了,饮酒实在不宜过量,还是好生歇息,这等斟酒之事,便该由在下来做才是。” 方太爷老脸涨得通红,正要鼓起勇气争执,却见陈叙一招手,陈安又热了两壶酒过来。 “各位,小酌怡情,过量伤身。”陈叙道,“不过酒桌之上,又岂能叫客人不尽兴?几位只管放心,饭菜既足,酒必不少。” 说着他一笑一叹道:“只可惜这浸酒的原料有些难得,我炮制得略微少了些,不然必定要给各位都带几壶回去。” 他口中说着歉意的话,却亲自给众人斟酒。 这一举动,方太爷受得,崔福却立即面露惶恐之色。 而他都惶恐了,方太爷与村正方新柏也难免要站起身来推拒。 众人推拒间,崔福忽然反应过来道:“陈公子,这酒……竟是您亲自酿的不成?” 陈叙道:“不是我亲自酿的,只是经过我手,进行过二次浸泡而已。添加了一些药材,有些微助益气血之效。” “助益气血,难怪饮此酒,我只觉浑身暖融,精神一振。” 崔福顿时面露感动之色,夸赞陈叙的话便似不要钱般纷纷扬扬往外洒。 “陈公子如此大气风度,折节下交,小人真是愧煞也……” 【点赞+2+2……】 很有意思,崔福喝了陈叙炮制过的酒,此后他既夸陈叙又夸酒,陈叙这里就是连番收到点赞,并且点赞是以“2”点为基数在快速增加。 陈叙不动声色查看食鼎天书。 原来是因为炮制丰醴酒的血琼脂属于灵材,所以即便此酒不算正式的灵酒,在收取点赞时却也存在优势。 此外,崔福的每日点赞上限正常是20点,饮过血琼脂酒后,这个上限在当日却变成了40点。 同桌的几名劲装护卫亦是如此,他们的普通上限是10点,饮过血琼脂酒后就变成了20点。 以此类推,其余诸人都有同比例调整。 陈叙立刻意识到,自己又找到了一条全新的修行道路。 不,这应该是目前为止,他所有修行“获赞”道路中,最适宜长久实行的一条路。 酿酒、或是炮制“伪灵酒”,原来竟有这等好处! 陈叙心中喜悦,面上越发如沐春风。 一时间,宴席上酒酣耳热,气氛融洽。 原本还生着两张脸、在方太爷等人面前端起架子,到了陈叙与陈家人面前却又谦卑恭顺的崔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开始打开了话匣子,间或说起了各种府城趣事。 有时也提到云江崔氏的势力与威风,言谈间虽有吹嘘主家之嫌,但却也泄露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护卫们推杯换盏,原本习惯沉默的他们也不时应和崔福之言。 陈叙一边看着食鼎天书上新鲜冒出的【点赞+2】,一边默默收取各种消息。 (本章完) 第55章 坟头长朵花 第55章 坟头长朵 午后,崔福带着八名护卫从陈家告辞离开。 临行前,他从马车上搬下了不少礼品,言说是家主人所赠。 陈叙当然要拒绝,崔福只管苦着脸道:“求陈公子可怜可怜小的罢。 小的此番没能接到陈公子上府城已是大错,倘或连这礼物都送不出去,那明儿我也就不必回府咯。 趁早去路上寻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回头说不定那坟上还能尽快长出支儿来。 若能讨得陈公子欢心,小的也就瞑目啦。” 话说完,在方太爷等人再度呆滞的注视中,他一溜飞身上马车。 车夫一甩鞭,那一身乌亮的马儿便腾起四蹄,卷起尘烟,如飞而驰。 八名护卫跟在身后大步奔行,一步走出便是丈许远。 疾行之速恍如狼奔箭出,八人同行更是气势雄浑,直如河涛滚滚,卷过了村中大小道路,叫所有观者都不由得心驰神荡,震骇难言。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一行人的身影。 陈家院门前,颤颤巍巍的方太爷才终于抚着心口“哎哟”出声。 声音没落,人已似要向下软倒。 方新柏连忙扶住他,才避免了老头儿当众出丑。 “嗬嗬……”方太爷重重喘息一声,回过神来脱口就是,“这些人、这些人怎地竟像是会飞般? 他们怎么不早说?我方才、方才还与他们抢酒哩!” 说到抢酒,方新柏就不由自主地也有些局促起来。 先前在酒桌上,他也没忍住跟崔管家等人抢酒来着。 但现在的重点不在于崔福管家有多厉害,而在于这样厉害的崔福管家,面对他们村的陈二郎却是如此卑微讨好。 方新柏忽然一个激灵,忙转过身对着陈千山就是一句:“千山兄弟啊,对了,咱们大郎前儿不是说要去修渠吗?那个、那个银子……” 陈千山此刻也有些呆,大半日了,他现在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闻言就恍恍惚惚回:“哦,银子。对,我们家大郎不去修渠了。我、我……” 他脸色刷地又白了,下意识想说自己没有十两银子。 却听陈叙说:“村正叔,十两银子在这里,劳你辛苦一趟,帮我大哥去修渠名单上消个名儿。” 方新柏哪里还敢再收陈叙十两银子? 连忙就说:“二郎啊,这哪里就要十两银子?八两、八两就……” “就好”二字尚未说完,方新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他猛然抬眼,惊慌看向陈叙。 只见陈叙神情不变,唯有那双黝黑眼眸,竟似浸在寒潭中的星子般,深不可测。 方新柏背都要弯了,却忽觉手上一凉。 原来是陈叙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住了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两锭五两的银子。 陈叙道:“怎好叫村正叔白辛苦一趟?修渠减名之事还要请村正叔多多费心。 此外,我不日将要去府城参加考试,家里这边,也要劳烦村正叔多多照看。 若有繁杂事我不及处理,更需村正叔及时相助。” 他这一说,方新柏脸上惶恐这才消去,随即是一种说不出的惊喜与荣幸之感生出。 是的,被陈叙这样托付,方新柏居然感觉到了一种格外的庆幸荣耀。 他直起腰,手拍胸脯哈哈一笑:“二郎只管放心,你去府城考试,你新柏叔我还能不照看你家人不成? 再说了,都是乡亲,我与千山大哥更是自小相识。咱们两家的交情,哪用得着说什么两家话? 二郎你只管放心,放心就好啊,哈哈哈。” 陈叙道:“本乡本土,我自然是再放心不过。对了,村正叔家里的立辉兄弟如今也大了罢?不知可要寻个什么前程?” “什么前程?”方新柏眼睛亮了,他小心觑向陈叙,“二郎,立辉这孩子可叫我着恼,他自来又没生那根读书的弦,进学是不可能了。 我叫他出去学手艺他也不愿,叫他安心下地他又不甘,就爱在家里跟他哥哥置气。 我就想着罢,往后要是能给他寻个衙役的差事,或者就跟着哪位贵人也好啊…… 二郎你说是不是?你立辉兄弟虽是不够机灵,但脾气忠厚认死理,却是个干实事的哩。” 陈叙微笑道:“我也觉着立辉兄弟有实干的本事,新柏叔规划得极好。” 双方对视,陈叙面寒浅笑,方新柏更是喜笑上脸,忙对陈叙拱了拱手,感叹说:“还是读书人通透啊,真个句句在理,叔感谢你,二郎。” 说罢了再次哈哈一笑,拢了袖中的银子,搀扶着方太爷离去了。 陈叙回乡一趟,原先意想中的麻烦事轻松解决了,原先没太想好的一些事情也顺势解决了。 而这一切轻松的由头,说来竟似乎是因管家崔福而起。 崔福突兀来这一趟,直接将陈叙声望拔高到了一个村人们想都想不到的程度。 可谓是真真切切地现实演绎了一回,什么叫做世事变幻莫测。 也是有趣得很。 那么崔福又为什么突然来村子里找陈叙呢? 真像是他口中所说,纯粹是因为崔家主人爱才惜才,仰慕才子? 陈叙料想,崔家或许确实是有几分投资自己的心思。但若只为投资就叫一位管家做出这等夸张举动,那却又实在是太过了些。 所以,是捧杀? 像,却又不太完全像。 陈叙细细琢磨了一番崔家事,直到陈安欢喜快乐地来到他面前,少年语气热情道:“二哥,你真厉害,村正叔刚才居然跟你点头哈腰。 我还从来没见过村正叔这样亲切的样子呢。他从我们身边走过,都是拉长着脸,鼻孔朝天的。这样……哼!” 说着,陈安学了一下方新柏惯常的严肃神态。 一下子引来了陈千山一个爆栗:“臭小子,谁叫你这般学人的?学也不学点好的!” 什么叫“学也不学点好的”? 陈安虽挨了个头栗子,却缩着头呵呵笑了。 一家人回到家中,关好院门,聚集在堂屋中。 这时才真正有时间来叙话。 陈叙与家人相聚,却不知此刻远在平安巷的两只老鼠竟遭了难事。 (本章完) 第56章 斜风细雨,需归 第56章 斜风细雨,需归 陈家连着陈叙在内,如今共有六口人。 从上至下分别是父亲陈千山,母亲罗氏。 长兄陈平,二子陈叙,三弟陈安,此外就是小妹陈璇。 家庭人口虽不算少,结构却很简单。 也正是因为结构简单,所以一家人向来有力都往一处使,有着村中许多家庭都没有的和睦。 当然,家庭矛盾也并不是完全没有。 就比如说,陈安性格跳脱,有时候难免要被父母混合双打。 陈璇机灵贪吃,什么稀奇古怪的都爱往嘴里塞,还喜欢跑出去找村里的小丫头满山玩。 罗氏见着了,往往也总要责骂她几句。 唯独大哥陈平是个沉默的老黄牛,与陈千山性格最相似。 而罗氏又与所有人都不同,她略有些口吃。平常缓慢说话时还好,但只要情绪稍微激动,口吃的毛病就会显露出来。 因此罗氏日常也是沉默的。 不过今日陈叙回来了,又带着大家伙一起经历了一场说不出的奇事。 陈家人这一日心情跌宕起伏,此刻沉默的人也都不沉默了,大家聚在堂屋里,就是热热闹闹一顿说。 “二哥。”陈璇凑在陈叙身边,眨巴着机灵的大眼睛好奇问陈叙,“刚才你跟村正叔是不是在打什么哑谜呀? 我听你们说话好奇怪,村正叔后来为什么笑得那么欢? 还有,他为什么说你通透?” 陈叙并没有因为陈璇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就敷衍,而是回答她道:“因为我提到立辉兄弟,目的是告诉村正叔。 往后我若是真能有出息,能够考出去,便也能带着立辉走出去。 村正叔家中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原配所生,往后村正叔的大部分田地财产都会留给长子。 如果村正叔的职位可以传下去,也只能传给长子。 立辉却是继室所生,村正叔虽然疼爱他,却不可能越过长子给他留下太多家产。 我如今给村正叔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他当然高兴。” 陈叙没有说的是,他方才其实是借着方立辉与村正方新柏达成了一桩交易。 陈璇顿时就“啊”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二哥你观察得好仔细,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到这么多的?” “这可不是一下子想到的,而是日常有所注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一门大学问,你留意好了,需要时才能拿出来用。” 陈叙教导陈璇:“往后我们从这村子里走出去,阿璇你总要结交各种各样的人。 有些是朋友,有些是路人,有些人可以不相干不多理会,但有些人却务必要多留意三分。 即便不一定是要因此而做些什么,却也好过必要时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 陈璇又“啊”一声:“二哥,我们以后还要离开村子吗?可是离开村子的话,我们又要到哪里去?” 陈叙说:“总有那一日,此时却也不需焦急。真到了那时,要去哪里,该如何去,你自然就知晓了。” 絮絮叨叨一通说,一家人之间,原本还因为崔福等人的到来而略微显得有些古怪的气氛此时也终于散去了。 罗氏语速缓慢道:“二郎,你别太挂忧我们,先考试再说。” “我知道,阿娘你放心。” 叙话间,陈叙从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取出一个大食盒。 食盒上下共三层,却是结结实实装了三大碗粥。 若将这三大海碗粥用小碗分开来装,至少能打出十几碗来。 陈叙叫陈安去灶房取了碗筷来分粥,告诉众人说:“这粥略微有些助益气血的功效,我们一起吃了,回头我得闲再寻些武技来给大哥与三弟练习。” 话题就跳脱到了练武上头来。 陈平与陈安猝不及防,没料到陈叙会提起习武之事。 兄弟两个都懵了,陈平嘴笨说不出话,陈安磕磕绊绊,又惊喜又怀疑道:“二哥你说什么?习武?我不是听错了罢?” 陈叙掀起眼睛看他,笑道:“怎么?不喜欢读书,习武你也不喜欢吗?” 这下子陈安总算是确认自己没听错了,他就要站起身来欢喜大叫一声,冷不丁却听罗氏说:“习武,要钱……比读书,更费钱。” 陈安的欢喜跳跃一下子就被按住。 却见陈叙推了那碗粥到自己面前,又对众人说:“爹娘、大哥、小妹,喝粥。” 他带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粥。 普通的粥也不值得他从县城带到老家,这粥实际上是五红养血羹,陈叙昨夜亲自熬制。 他有属性点可以自由添加,其实不需要使用五红养血羹。 但若是拿来给家人食用,此物却是恰到好处。 陈家人其实个个都觉得陈叙带粥的举动有些怪异,但陈叙自从进学以后,在家中地位就非比寻常,他这样一推,众人便都乖乖拿起粥来吃。 此后,五红养血羹入腹,美味且不必多说。 更重要的是,奇异暖流徐徐涌入众人四肢百骸。 一家人个个脱口就是一句:“好粥!” 又说:“这粥明明是凉的,怎地吃在腹中却竟似乎是有暖意?” 【食用灵食,当日点赞上限100】。 这一日,陈叙点赞数大获丰收。 连带着先前崔福等人的点赞,再加上今日家人的点赞,他的累积点赞数第一次突破2000点大关,直逼三千点。 陈叙在家中过了充实的一个下午,最后傍晚时分忽然心神不定。 他原计划是明早再回县城,可傍晚太阳将落时,心里却不知怎么竟是涌起一股急切。 这种难以言说的不安促使他即刻与家人告别道:“我今夜须得回县里去,几日后我自去府城,你们也不必来送。爹,娘,待我佳音传回。” 他都这样说了,罗氏等人虽有不舍却也留不得他。 罗氏怕他走夜路,原还提议要陈平陈安一起送他一程。 陈叙三言两语就拒绝了兄弟的相送,此后留下三十两银子在家中,趁着夕阳尚未完全掉入地平线,一个人大步离去。 走到半途,天上却是淅淅沥沥竟又飘起了细雨。 陈叙忽然心神动念,唤起了身周一缕轻风。 风,似乎是天地的呼吸。 细雨中,陈叙便伴着这一缕风,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好似幽影般踏入了城中。 守城的兵丁疑惑了一句:“奇怪,方才好像是有人进去了,又像是没有,我这是看错了还是怎地?” 旁人只道:“定是眼,哪里有人?” 陈叙却是趁着斜风细雨,回到了平安巷。 (本章完) 第57章 (拜求追读)洞中世界,奇 第57章 (拜求追读)洞中世界,奇妙法相 平安巷。 夕阳已经完全落幕,细雨横斜在朦胧的天光中,像是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了一幅烟雨中的画。 陈叙快步踏过小巷的青石板路,只见雨中的炊烟在街坊四邻升起。 耳旁却听到几句闲言:“也是奇怪,今天下午不知哪里来了一只赖皮猫,满巷子乱窜,惹人烦得很。” “正是,将我家狸奴儿都给吓坏哩,不像是正经猫……” “哎,陈相公,你回来了?” 陈叙随意应了句,心中本就生起了不好的预感,此时再听到什么“赖皮猫”之类的说法,脑子里更是忍不住一咯噔。 他立刻疾步奔回家中,顺手将院门关上。 砰! 一门两隔,整个世界却似乎是在这一刻陷入了僵滞般的幽静当中。 当然不是世界的声音当真消失了,而是一回到家陈叙就立刻生起了一种感官似乎被蒙蔽的奇异错觉。 好在此刻的陈叙,再也不是最初对修行一无所知的陈叙了。 他立刻运转体内先天一炁,心魂集中,神思拔高。 劈柴二级,洞微。 身周数丈,一切迷障便在此时轰然洞开。 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回来了,伴随的还有小鼠惊慌的吱吱叫声:“九爷、九爷你不要死……呜呜,啊,坏猫,你们走开!御风,我要御风,风来,走……” “喵——” 凶戾的猫叫声紧随其后响起。 还有隐约的碰撞声,跫跫跫急促奔逃的声音,以及利爪挥舞的刺耳风声…… 但这一切,又并不是发生在陈叙家小院所在的大世界中。 而是正如陈叙此前所感知到的那般,这一切变故与争端都发生在灶房西边角、那个似乎与大世界重叠,却又恍惚好似泡沫般的奇异小空间中。 有猫,有带着妖气的猫,有满身凶煞的猫冲进了两只鼠妖所在的世界。 陈叙只犹豫了片刻,便决意面对前方未知凶险,他要去救两只鼠妖! 他循着感知大步冲进灶房,然后一脚踏入灶房西北角,那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奇妙小气泡中。 一瞬间,陈叙就感觉自己好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膜,身体有了片刻顿促。 然后,他脚下忽地一空。 “吱吱——”接着是惊慌失措的鼠叫声响起,“啊,人,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快躲。” 嗖,一道灰影拖着另一道白影费力地从旁滚过。 陈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疾速下坠,他猝不及防,眼看就要坠空摔下。 好在呼风术已成功入门,陈叙心念一动间,立刻从四周空间中捕捉到一缕风。 急促唤来的这一缕风将他托起,使他免于直接摔倒在地。 但陈叙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这才落入地底,一转身终于看清楚眼前场景。 这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地洞,高大的洞窟让陈叙在这一刻深刻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洞壁四周岩石凹凸,地面泥土干燥清爽。 奇异的是,洞窟内没有看到明显光源,但整体光线却居然是柔和明亮的。 “吱!”忽然身后鼠叫声起。 陈叙一转头,只见那边洞壁旁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方探出一颗小脑袋。 那小家伙生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乍看去是一身灰色毛发,可陈叙此刻与它对视,却发现它灰色毛发中其实还隐隐生长着绸缎般的暗金色细毛。 光影中,那些纤细的毛发轻轻摇动,格外洁净可爱。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灰金色的小老鼠—— 它其实不是小老鼠,它几乎能有一个七八岁孩童般的身高! 人立的小鼠阿实惊讶地吱吱叫出声:“是书生,书生你怎么进来了?哎呀不好,快跑!” 话音未落,陈叙忽觉脚下一阵震动。 轰隆隆—— 似有巨物从洞窟另一边冲撞而来,洞壁震颤,顶上碎石簌簌而落。 与此同时,还有明显凄厉的猫叫声从那震动的方向传来。 阿实又急得惊叫一声,忙弯下腰,奋力去岩石后方拖拽着什么。 “九爷、九爷你醒醒……”它急得带了哭腔,很显然被它费力拖拽的就是九爷。 陈叙连忙快步奔行过去,就在岩石后方看到了一只身上染血的白毛大老鼠。 这大鼠昏迷着,肚子圆滚滚,身长却居然不比陈叙矮多少。 如此巨大的一只白毛鼠,阿实只有它一多半高,难怪拖不动它。 陈叙有心相助,但此刻一味逃跑却显然不是上策,老鼠怕猫,他却未必—— 轰隆隆! 陈叙念头才刚转过,只觉洞窟另一边震动愈发剧烈。 他一转头,就看到一只仿佛顶天立地般的巨大赖皮猫从洞窟那头迈步冲来。 “喵!” 山岳一般的猫妖,犬牙流涎,四肢落地,头颅却几乎顶到了地洞的顶端。 在这恐怖猫妖面前,陈叙的身形微小到似乎也不过是如同一只小鼠而已。 难怪阿实一心只想逃跑。 若非这猫妖体型太大,在洞窟中行动受限,只怕这两鼠早就被猫妖逮到给一口吃了。 轰! 猫妖前爪顿地,另一只赖皮斑驳的猫爪好似巨山倾倒,向着陈叙与两鼠轰然扇来。 “吱吱!”阿实大叫,“书生你退开,我与坏猫拼了!” 凛冽的劲风中,眼看那灰金色小身影就要向前冲出,陈叙心念一动,立刻放出自己的泥丸道兵。 刷! 道兵持枪冲出,迎风见长,却也是在瞬间化作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 一刹那,那星矢一般的长枪横扫,与猫爪相撞。 “喵!” 凄厉痛苦的猫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洞窟,猫妖缩回爪子,巨大的头颅在洞窟两侧疯狂摆动。 这一下,却是叫陈叙惊呆了。 他并没有控制道兵长大身形。 或者说,他的泥丸道兵目前等级还很低,根本就没有那些传说中法身法相、迎风见长的本事。 道兵为何会忽然长大? 砰,跳跃到一半的小鼠阿实跌落在陈叙身旁,仰着毛绒绒的脑袋,也是看呆了。 “吱!”阿实惊喜欢叫,“书生,你的那个傀儡不受社君墟压制,快,赶跑那只坏猫!” “喵!”猫妖一边挥爪抵抗泥丸道兵的进攻,一边慌忙后退。 陈叙自不会迟疑,他先前虽然惊讶于道兵为何会长大,但眼看道兵具备优势,自然是控制道兵飞速打击敌人。 当然,此刻听到阿实口中的“压制”一说,陈叙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泥丸道兵可以迎风见长。 (本章完) 第58章 词条谓之魔傀 第58章 词条谓之魔傀 陈叙想:泥丸道兵,其实并不是真的在迎风见长。 结合方才小鼠阿实所说:“你的傀儡不受社君墟压制……” 是了,泥丸道兵是死物,不受“社君墟”压制。 那么被压制的是谁? 这一刻,陈叙脑子里循环冒出了一个答案:“道兵又何曾长大?原来竟是我变小了!” 被压制的,不是道兵,而是陈叙自己啊。 就在踏入鼠妖洞窟的那一刻,陈叙的躯体就受到神秘“社君墟”压制,不知不觉变小了。 他变小了,所以他眼中看到的这个洞窟才会如此鬼斧神工般巨大。 鼠妖也成了半人高的巨鼠,猫妖就更大了,头脸狰狞的赖皮猫,几乎将整个洞窟都给塞满。 但事实是,鼠洞小,猫身大,自来如此。 就如同自然界的春盛开,秋叶飘零,天生地养,自成道理。 陈叙想明白此节时,内心的感受是奇妙而震撼的。 先天一炁在身体里流转,原本微妙而朦胧的感知忽然间就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增强。 道兵在前方冲杀,长枪挥舞犹如龙蛇出岫。 赖皮猫缺乏腾挪空间,却有尖利爪牙扑击抵挡。 且时不时发出凄厉猫叫,那叫声韵律奇异,震得小鼠忽然痛呼:“头好痛!” 小鼠吱吱叫着,猛地想到什么,忙回身奔到后方的大鼠九爷身旁,焦急喊:“九爷,你怎么又流血了?你快醒醒……” 洞窟摇晃,九爷生死不知。 陈叙催动体内先天一炁,抓住了瞬间的微妙灵感。 便在此时,道兵长枪向前一送。 恰如腾龙出海,星斗坠空。 一股疾风亦随同此时的枪尖倏然向前迸射而出,风吹起,正要将赖皮猫逼退,却听闻一声奇异的铃铛声响:“铃……” 然后,陈叙就看到。 赖皮猫抬起了自己毛发斑秃的下巴,在那里原来系着一颗暗红色、如同血锈般的铃铛。 看到这颗铃铛的刹那,陈叙心中立时生起警兆。 但变故却实在是来得太快了。 电光火石,铃铛响动。 “喵!” 赖皮猫张开利齿,然后,一张斑驳的猫皮……就这样如同皮衣一般,硬生生从那猫身上剥落了下来。 猫皮落地,里头露出的便是一具骨骼森白的猫形骷髅。 却原来,这哪里是什么赖皮猫?这分明就是一具猫骷髅,披了一件破烂的猫皮,便将自己当做是活物呢。 猫骷髅剥去烂皮后,骨骼只得洞窟的一半高,其身形陡然就变得灵活起来。 但见其一跃而起,白骨的身躯在半空中倏地一扭,不知怎么就躲过了道兵的枪势。 而后白影闪烁,下一瞬,那猫骷髅竟是闪电般出现在陈叙面前。 巨大的白影当空而下,小小的陈叙站在下方,微茫如同蚍蜉。 “喵!” 白骨啸叫,凄厉而喜悦。 却不知陈叙早就等着这一刻呢。 陈叙其实并未预判到猫骷髅的意图,但就在猫骷髅脱去自身烂皮时,陈叙却在那白骨骷髅的头顶上看到了一个词条! 【魔骨傀儡,妖煞凝聚,惧火。煅烧后研磨成粉,人食中毒,妖食则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病厄。】 这骷髅的头顶居然有词条? 词条来得如此及时,真是一个绝大的惊喜。 陈叙立刻做出决断。 他放弃了驱使道兵使用控火术的想法,而是自身在暗中蓄气。 便在猫骷髅扭身闪现的刹那,陈叙脑海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就嗡一下,炸开了。 他气沉丹田,口中一喝:“咄!” 心火刹那喷射,带着一种像是要燃烧整个世界般的决然气势,冲向了当头压来的那只猫骷髅。 陈叙身形渺小,猫骷髅却大如山岳。 可是这一刻,白骨遇火,却俨然是如同枯枝浇了燃油般。 一点火星落下,火势便在瞬间大涨,将猫骷髅的整个身躯包裹。 “喵!”火光中,那白骨骷髅声音凄厉。 眼见其带着一身大火,扭头就要逃跑,后方的泥丸道兵恰在此时大步奔来,挺起长枪便一枪刺入。 轰! 长枪扎入了熊熊火光中。 一下子扎透了白骨骷髅的脊髓,便听哗啦啦一声,白骨带着大火,瞬间向地下散落。 【你击杀了妖骨魔傀,获得灵材魔骨。】 【解锁新灵材,烟火值+100。】 大敌就这样被解决了,但事情却并未因此而告一段落。 便在猫骷髅浑身散架,带着大火落于洞窟地面时,却听后方小鼠吱吱欢叫:“九爷,你醒啦!” 九爷苍老的声音带着虚弱与惊骇道:“不好,这妖骨魔傀被杀,陈道友你要被标记了。” 什么? 陈叙还未反应过来,忽然间就感觉到一股莫名心悸从无可名状的虚无处传来。 他下意识想要闪躲,却发现那心悸的危机感竟是无处可躲。 因为这种感觉本身便来自于无可名状,根本就没有具体方向,若要闪躲,自然便也无从躲起。 就在陈叙心下微沉,做好了最坏打算的这一刻,却忽听闻身后有一物呼啸掷来。 陈叙下意识侧身,只见一根深褐色如同拐杖般的树枝从身侧擦过。 咔—— 那树枝与他擦身,却像是虚空投射中了什么奇怪的物质。 只听到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咚! 树枝落地,陈叙心下却是一宽。 原来就在树枝落地的刹那,方才那无可名状的危机感也就消失了。 可见是这树枝投来,击破了九爷口中所说的“标记”。 陈叙一转头,却见身后的岩石旁边,小鼠阿实抱着浑身白毛的大老鼠呜呜哭泣。 “九爷,你不要再吐血了,你快点住口好不好?”一边哭,阿实忽然抬起自己的左爪送到嘴边。 毛绒绒的小鼠拥有两颗显眼的大门牙,这门牙十分尖利,只需轻轻一咬必然便可以将它自己的左爪咬破。 “不可……”九爷艰难出声。 它发声很难,动作却快。 只见其目光一闪,也不知是施展了什么法门,正抬起爪子的阿实整个身躯就被定在了原地,像是中了定身术。 阿实不但被定住了身形,还说不了话。 唯有两泡眼泪包在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要滚不滚,要落不落,好似是在控诉什么。 陈叙连忙大步走过去。 (本章完) 第59章 一座沸腾的熔炉 第59章 一座沸腾的熔炉 洞窟中,陈叙大步走向两只鼠妖。 他的心脏仍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有种惊心动魄的余韵萦绕胸怀。 现在敌人看似解决了,可又有更多问题摆在陈叙面前。 小鼠阿实眼泪汪汪地站着不能动弹,大鼠九爷白毛染血,气息微弱,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却十分清澈,竟有着长者般的温润光芒。 它靠躺在洞壁旁,勉力抬眼看向陈叙,声音徐徐道:“今日多谢道友及时出现,相救我等,我、我怕是不行了。阿实还小……” 陈叙听它话语中似乎是有托孤之意,忙蹲到他身边,伸手往它身上探了探。 触手一团柔软白毛,陈叙右手按在九爷圆鼓鼓的肚子上,感受着掌下滚烫鼓动的气脉。 染血的白毛大老鼠一下子就惊诧地止住了声音,瞪圆眼睛看向陈叙。 陈叙这才发现自己上手就按人家肚子,实在有些过于冒昧了。 陈叙:“……” 他并不懂医术,但修炼食神法卷后,对于世间万物的气息却都有了一种格外敏锐的感知。 这一触摸,只觉九爷气息看似微弱,但其身体脏腑间却居然气血鼓荡,仿佛是有一座沸腾的熔炉燃烧在它肚腹中。 熔炉内尤其气息混乱,数不清是有多少种怪异之物,在其中狼突虎奔,疯狂冲撞。 陈叙的手稍稍下按,就感觉到一种恐怖的灼烧感。 他的手一下子就抬了起来,好似触电般被弹开。 陈叙惊诧地看向九爷。 九爷也瞪圆眼睛看着他。 两双同样惊诧的眼睛相望,片刻后九爷苦笑道:“你也察觉出来了是吗? 我之虚弱并非是当真虚弱,而是所有精气法力都被腹中之物搅乱吞吃,不必多久我便会力尽而亡。” 不等陈叙回应,白毛大鼠毛绒绒的脸上已露出决绝之色:“此物我不能许它降世,事已至此,唯有与它一同埋葬在这社君墟中。陈道友,阿实还小……” “阿实还小。”陈叙截断九爷的话,“你忍心就放它从此以后,独自在世间挣扎?” 白毛大鼠不由一滞,然后,它的口鼻中便又渗出鲜血来。 陈叙就懵了,他也是被九爷那腹中的奇物给震傻了,现在是说废话的时候吗? 九爷没有求生欲,一心托孤求死,并不是它真的想死,而是它觉得自己没得救了。 陈叙现在能做的,不是通过言语去激发它的求生欲,而是要想办法救治它! 九爷气息紊乱,是因为腹中异物的存在,使得肌体虚弱,脏腑都被震裂。 魔傀骨的词条解说正好是:【妖食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病厄。】 陈叙不是很确定这东西能不能对症,但推测词条的解说既然带着万金油的意味,那对九爷多多少少总该有些帮助才是。 他立刻回身将地上的魔傀碎骨捡起来,还有些已经被心火烧成粉末的灰烬他也没有放过,混着地上泥土一并扫入手中,再往烟火厨房一收。 烟火厨房只能收入食材,这一收,那些泥渣就自动被排斥在外。 陈叙背对着两只鼠妖,命泥丸道兵在旁守护自己,并于刹那消耗100点烟火值,心魂进入烟火厨房。 烟火厨房内十二个时辰,在现世只相当于一刻钟。 当然,陈叙这次没打算在烟火厨房内呆足十二个时辰,他只给自己至多三十息的现实时间。 古代一刻钟约合现代14分24秒,三十息大约能有一分钟。 换算到烟火厨房的时间,大约能有半个时辰又两刻钟。 这个时间尽够了。 陈叙也算是又开发出了烟火厨房的一种衍生用法,在现实时间紧张时,他可以遁入烟火厨房,利用两边时间差解决很多问题。 唯一不好的点在于,烟火厨房每进入一次都必须消耗100烟火值。 陈叙一次进入后,就算没能在里面将十二个时辰的使用时间全部消耗完毕,剩余时间也会自动清零。 这难免有些浪费,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 好在陈叙如今烟火值还算充裕,白日里回乡那一趟使他获得了大量点赞。 【累积点赞:2896】 【自由属性点:104】 【烟火值:1597】 充裕的烟火值与属性点给陈叙带来了强大的底气与安全感,他先给自己精气神三宝各加了三个属性点。 属性点一加,熟悉的力量感瞬间涌入。 陈叙立时精神一振,先前施展控火术而消耗掉的些许先天一炁立时便被补充完足,甚至还有了明显增长。 【修为:通脉境初期(3.1%)】 陈叙一边自然而然地搬运着体内先天一炁,一边快速费60烟火值,将研磨妖骨魔傀的具体方法解锁学习。 这魔傀骨的研磨不需要用到其它什么辅材,唯独需要注意的就是控火术的火候。 每一种灵食的炼制,控火的节奏都具有独特秘方。 陈叙每解锁一种秘方,就相当于又新学习到一种控火方式。 例如煅烧魔傀骨,用的就是文武火交替之法。 三息武火,十息文火,再快速闪烁煅烧—— 秘方内容称此方法为:错金诀。 陈叙如今也解锁了不少灵食秘方,法诀学到好几种。 而每多学习一门相关法诀,他控火术的经验又会向上长进一部分。 可谓是一个十分完善的良性循环,这使得陈叙每每修炼都觉得趣味十足,也是动力十足。 烟火厨房内,陈叙费半刻钟时间学会了错金诀,而后就开始了对魔傀骨的煅烧研磨。 洞窟中,一切皆如先前。 陈叙还维持着蹲身捡拾地上碎骨的动作,威风凛凛的泥丸道兵像一尊天神般跟在他身旁。 白毛大鼠口鼻渗血,小鼠阿实眼泪汪汪。 阿实中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它只能拼命眨眼,拼命调动自己体内微弱的法力,奋力冲击自己受到束缚的气血体脉。 也不知过去多久—— 其实没有多久,陈叙背过身去,也不过是过了十数息而已。 只是在阿实的感觉中,它又实在是经过了太久太久的挣扎。 久到它几乎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像是要碎掉了般,才终于有一股气流冲破它的咽喉,使它哇地一下哭出声:“九爷,你放开我,我可以提炼金玉灵血救你……” 话语说到一半,忽见那边背身蹲下的青衫书生站起了身。 阿实一下子就住了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带着惊慌看向陈叙。 (本章完) 第60章 阿实是个小骗子 第60章 阿实是个小骗子 小鼠阿实一下子住了口。 是因为它记起了九爷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自己的话:“阿实,你的灵血便是你此生最大的秘密,绝不能告知任何一个生灵知晓。 不论对方是人是妖,是亲近还是疏远,你都切记切记,万万不能泄露。 否则,便是泼天大祸!” 阿实自然牢记九爷的话语,尤其是从前九爷说到“泼天大祸”这几个字的时候,那沉重如深渊般的气息,直叫阿实深深刻印在心怀。 它不敢或忘,但它更不想九爷死去。 因此,危机关头它想要咬破自己的爪子,提炼灵血去救九爷。 也因此,方才甫一冲破喉关,能够说话的时候,阿实脱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让九爷放开自己,它想救下九爷。 只见九爷勃然变色,毛绒绒的鼠脸上显露出惊怒与痛苦。 而那边背对着它们的青衫书生却忽然起身,大步向它们走来。 陈叙脸上露出笑容,阿实心脏砰砰乱跳。 九爷曾经吓唬过阿实:“阿实,你若是乱言灵血之事,不但是那些道士会来捉你,便是整个天下的人神妖鬼都会来捉你。 他们捉了你,便要将你剥皮拆骨,放血熬煮。 连点碎渣都不会给你留,看你怕不怕!” 阿实惧怕之极,不由便张着口。 由于恐惧到极致,一时间它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能看到那青衫书生走到了九爷面前,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粉末,用手捧着喂到了九爷嘴边。 白毛大鼠躲避不得,琉璃般的眼睛一闭,一口吞下了那些带着奇怪腥气的粉末。 然后,阿实就眼睁睁看着九爷忽然呛咳起来。 一边咳,这白毛大鼠喉间喷出了青黑色锈水般的血液。 阿实终于鼓起勇气,发声大叫:“九爷!书生你放开九爷,你不要害九爷,你吃我罢,我好吃,呜呜呜……” 陈叙:“……” 真没想到自己一心给白毛大鼠疗伤,结果却反倒成了恶人。 所以,阿实真是个小骗子啊。 前不久这小鼠还口口声声说“书生是好人”呢。 “阿实!”九爷吐罢黑水,忽而翻身坐起,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可无礼,错怪好人。” 阿实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 它倒也不是真的笨,只是脑筋略微单纯了些。 九爷这突然的翻身与说话,已经使阿实意识到,书生的的确确是在救它们。 是了,书生一直就在救它们。 赠它们吃食,许它们共居,还帮它们打击恶妖。 书生这么好,可是阿实却还怀疑他。 灰金色毛发的小鼠一下子就耷拉下头顶双耳,鼠脸上露出羞愧难当的表情。 “对不起,书生……是我错了。” 陈叙侧头看它,笑说:“既是错了,可有补偿?” 阿实愣愣抬眼:“什么、什么补偿?啊对,是要补偿。对不起,你、你要什么补偿?” 它又有些怯,灵动的圆眼睛小心转过来,像是两颗泡在潭水里的黑葡萄般,湿漉漉的光芒对着陈叙。 陈叙原先纵然当真有气,对着这样的眼睛也要气不起来了。 更何况陈叙本来就没有生气,不过是闲话一句,逗逗小鼠罢了。 他笑起来道:“且先记着,等我回头想好了再与你说。你可不会赖账罢?” 阿实立刻挺起胸脯:“那是自然,我、我才不是赖账鼠!” “噗……”陈叙又笑。 阿实不由得鼠脸鼓胀,瞪眼看陈叙。 陈叙轻咳一声,转而去看九爷。 只见九爷伸出一双灵活的鼠爪,对着自己身上虚虚一拂。 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它身上原先沾着的红的、黑的各种血渍与脏污,这一下就完全消失不见影踪。 九爷又成了干干净净的一只大鼠,雪白毛发蓬松柔软,俨然便是一位须发整齐、衣装优雅的慈祥长者。 “多谢道友相救。”白毛大鼠如同成人般站直身躯,拱手向陈叙致谢。 陈叙微微侧身相让,问它:“九爷如今感觉如何?方才那些骨粉应当只是暂缓你的伤势,救不了你罢?” 说着,陈叙的手又有些蠢蠢欲动,极是想要伸出去再摸一摸九爷的肚子。 只见这大鼠肚子圆滚滚的,乍看去是憨态可掬。 可仔细想来,这分明不是九爷将自己吃得胖,而是它腹中藏着一个奇怪熔炉的缘故。 白毛大鼠像是看明白了陈叙的意图,身体不由得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陈叙看着大鼠,大鼠也看着陈叙。 九爷终是一叹道:“道友想是好奇,我这腹中为何会藏着异物罢?” 陈叙诚恳道:“若说完全不好奇,那未免有些不诚实。但若是九爷不想提,在下也不应勉强。” 顿了顿,他又说:“九爷,如今你的伤势已经得到暂缓,你应是不会再存死志了罢?” “那是自然,老朽也舍不得呀。若非实在无法……” 白毛大鼠说着话,却是伸出一只鼠爪,然后它屈起几根爪子,竟像是道家高人般掐指算了起来。 老鼠掐指,虽说如今的陈叙已经算是见惯了妖异,这一幕场景仍然令他感觉奇妙。 陈叙看着它,只见这大鼠掐指一阵,皱眉说:“那些道人,必是向整个天南七府散布了无数魔傀,只为捕捉我与阿实的气息。 方才道友杀死那魔傀,我虽已截断对方感应,但为防对方再有奇技,还请道友稍待。” 说话间,九爷一双鼠爪交叠在一起,好似是人指般竟在瞬间变化出数十个指诀。 它的动作极快,陈叙一眼看去竟完全无法看清它动作细节。 而后,陈叙敏锐感知到,四周空间似乎有了奇异的变化。 原本看起来四通八达,似乎深不见底的洞窟竟隐隐有了收缩的迹象。 轰隆隆—— 洞窟渐渐摇动起来,陈叙忙使了一个劈柴刀法中腰马合一的要诀,这才站稳身形。 又过片刻,洞窟两边仿佛深不见底般的通道,竟就这样在陈叙的注目下,活生生闭合了起来。 而陈叙对面,白毛大鼠身后,那洞壁却自然向内凹陷。 渐渐地,凹陷变成了一个高大石室。 石室之中,石床石架,桌椅宛然。 一个洞中的房间,就这样出现在陈叙眼前。 (本章完) 第61章 社君社君,吾为社君 第61章 社君社君,吾为社君 陈叙感觉十分奇异。 只见对面的白毛大鼠如同长者般站着,左爪端至身前,右爪却向身后的高大石室一引。 九爷说:“道友既来是客,又岂有叫客人乱糟糟站着说话的道理? 舍下寒微,无有贵介之物可以待客,唯有请道友桌前就坐,饮一杯粗茶……惭愧。” 说着,九爷拿鼠爪掩了掩面。 陈叙忙说:“九爷万勿如此,你我比邻而居,已然是比旁人亲近有缘无数倍,可不能与普通客人相比。 九爷若是不弃,愿将我当亲近之人,此时又何必计较小节?” 说着,陈叙顺着九爷的指引走进石室中。 他在石桌前坐下,九爷走过来与他相对而坐。 一人一鼠,在这石窟石室中却几乎是同样高大,双方对视,有种说不出的神奇瑰丽之感在陈叙心中生起。 果然正如先贤所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 要不是先前情急之下一脚踏入这洞中,陈叙只凭想象也很难想到自家灶房微尘般的角落里,藏着的原来是这般“瑰怪”。 九爷唤:“阿实,你去打水煮茶。” 小鼠阿实还呆呆站在洞壁边上,石室内的九爷一唤,它忙就探头向里边看来。 “九爷我动弹不得。”阿实说。 话一说完,它却是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呀,它好像能动了! 不对不对,事实上它应该是早就能动了。 它先前还动耳朵挺胸膛了呢,但这些动作的幅度都很轻微,它就下意识以为自己还不能动。 却原来,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九爷就已经解开了它的禁制。 阿实一下子又耷拉下了耳朵,鼠脸鼓起,气得吱吱直叫:“九爷,你早便解了我禁制,为何不早与我说?” 九爷幽幽道:“我若是早与你说了,你又要蹦又要跳,还要闹,岂不是碍事?” 阿实:“……” 灰金色毛发的小鼠被噎得眼泪都要滚出来了,九爷又说:“客人在此,阿实,你连奉茶都要拖延么?” 阿实的眼泪一下子就被憋回去,它“吱”地叫了声,再不敢耽误,忙奔入石室内。 它人立而起,用一双灵活的鼠爪,在墙边架子上取下来一个略微显得有些粗糙的石质茶壶。 小鼠掀开壶盖,捧着茶壶奔出石室,走到对面洞壁边上举起茶壶。 陈叙看它动作感觉有些奇怪,那洞壁干燥,上面也没看到有什么水源,小鼠这般举壶,到底是要从哪里取水? 却听小鼠“吱吱吱吱”,念念有词:“社君社君,吾为社君,不偷五谷,不害人间。 只求天地,凝吾精粹,赐吾水源。 水来,水来,水来……” 然后,就有一滴滴甘泉从茶壶上方虚空凝聚,叮叮咚咚地落入了茶壶之中。 陈叙清楚听到它的咒语,只觉得十分有趣。 所谓“社君”,原是古人对鼠的雅称。 但并不是所有鼠类都能被称之为社君,或是人中君王,鼠中君子,才称“社君”。 陈叙已经看明白,阿实必定不是普通鼠妖。 想来其血脉非凡,如今虽因年幼遭难,但对方的根脚与来历却说不定大得能够超出陈叙认知。 毕竟,现在的陈叙对这个世界仍然是只见冰山一角,而难以窥其全貌。 至于世界全貌何时能见,或许,是“会当凌绝顶”那一日? 阿实举着茶壶,还在勤勤恳恳地取水。 这边石桌旁,九爷声音徐徐对陈叙道:“道友想必已是看出来了,我与阿实有些来历。 这来历如今也不好细说,我只能告知道友,我与阿实有一个手段通天的敌人。 那敌人有一面窥世镜,又豢养了无数鹰犬爪牙,还有魔傀散布天下。 这些东西只要稍稍闻着味儿,便能寻到我与阿实踪迹。 因而我们不得已躲在市井之中,借红尘烟火气隐藏自身。 这社君墟原是我等族内至宝,可以自成循环,化为一处福地洞天。 然而如今……道友你也看到了,社君墟真成了废墟,已只剩这小小一段洞窟。 老朽体内,被那敌人种下……一尊丹炉。” 说到这里,九爷声音微顿。 陈叙分明看到,它毛绒绒的鼠脸上似有青红二气交替闪过。 这次不必伸手去按压它的肚腹细查,陈叙就能感觉到它身上的气息又生出了杂乱。 陈叙一惊,却见九爷坐在原处,一双鼠爪又飞速掐动起指诀。 白毛大鼠指诀快得都生出了残影,片刻后,陈叙发现它气息平复。 “道友不必担忧。”九爷轻轻吐出一口气,反过来安慰陈叙,“得道友先前那一副药粉相助,如今我又恢复了一些法力,总能再支撑些时日。” 陈叙默然不语。 他其实有些被“丹炉”之说给震撼到,一只鼠,肚腹中被种下一尊丹炉。 如此逆行之举,究竟是鼠炼丹炉,还是丹炉炼鼠? 而九爷腹中藏着这样一尊丹炉,它日常却还能看起来行动无碍,难以想象九爷原本的修为该是何等境界。 食鼎天书判定九爷每日点赞上限是20点,如今看来,不是九爷属于妖中弱者—— 而是它本身处在虚弱低谷状态。 陈叙又发现了食鼎天书的一个特性:原来食鼎天书对于食客实力的反馈,属于是实时反馈。 而非是真正的境界反馈。 食客如果虚弱、带伤,点赞上限也会降低。 这似乎……又是一种新的信息探查方式? 陈叙发现,食鼎天书其实还有许多隐藏功能等待自己发掘。而这些功能,每一种都很有趣。 他问白毛大鼠:“九爷,倘若我能寻到更多灵食,增强你的法力,修复你的肌体。你是否便能反制腹中丹炉,从而摆脱此厄?” 白毛大鼠望着陈叙,温润的眼中有着感激的光芒。 “我知道友想救我,然而我腹中此炉……”九爷想了想措辞道,“有些特性不可言说。 我若法力增强固然可以多活些时日,然而此炉亦会随之增强。此乃恶性循环,实无必要。” 说罢了,九爷微微苦笑。 最后它道:“因而我请道友,今日过后便忘记我与阿实。 我与阿实近日多得道友庇护,已是占了道友大便宜。 若是继续深交,我怕……是会害了道友。” (本章完) 第62章 如此很好,却偏不是他想要 第62章 如此很好,却偏不是他想要的 社君墟内,石室中。 陈叙耳听着九爷说话,心中不由便有思潮微微起伏。 白毛大鼠竟叫陈叙忘记它与小鼠。 此番话题转折,乍听实在出人意料,但若仔细想来,却竟然又在情理之中。 陈叙知道,九爷与阿实来历非凡,背后的仇家更是强得可怕。 这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浑水! 理论上,此刻的陈叙就应该遵循最为理智的做法,明哲保身,客客气气向两只鼠妖告辞。 从此以后只将这些时日与鼠妖相遇的经历当做一场幻梦—— 更或者连幻梦都不必有,直接选择遗忘就好。 前事尽消,他自有他的远大前程。 这样……不好吗? 这样,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但如果当真这样做,陈叙却会觉得不开心,不快意,不欢喜。 从前他一无所有时,要为世俗沉沦,如今他拥有了食鼎天书,难道还要为世俗妥协? 人这一生,倘若时时刻刻都只能理智,而无法气冲胸怀,在某一日某一时冲动一刻,岂不枉费一回青春? 陈叙胸中涌动着不知多少话语,这一刻,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反驳九爷。 但最后,所有的话到嘴边,却又通通只化作一句:“九爷,但我不想忘。” 白毛大鼠嘴唇蠕动了一下。 它看着对面的青年,这书生自来有一股翩翩气度,似如君子端方。 这书生有时候也显得十分老成,亦有其世故之处。 但某一时某一刻,它更曾亲眼目睹书生暴起杀敌,手起刀落,果决凌厉。 有些人,你以为他老成世故,岂不知他骨子里的狂狷从来就不曾停息。 或许,它还可以再相信一次。 “道友。”白毛大鼠声音微微沉缓道,“既是不想忘,道友日后可是有意要再庇护我与阿实?” 陈叙道:“未尝不可。” “道友其实的确能有一法,可以暂时庇护我等。” “是什么法门?” “道友若是能中秀才,有此功名在身,日后以灵物吸附社君墟,可短暂以文运遮掩我与阿实气息。此乃其一。 待到往后,道友再中举人,文运增强,或许能将阿实从社君墟中唤出,使它不必如我一般,时时困守此间,此乃其二。 再往后,道友若是能中进士,金榜题名。 文运强盛直达天子门,我再得道友助益,或许又可以继续压一压这腹中丹炉。 然而……此事理论虽是如此,实际行动却仍然颇多风险。 因此我不敢在一开始便相求道友,只怕道友沾染了我与阿实气息,日后反倒文运受阻,却是我与阿实的罪过了。” 说到这里,白毛大鼠微微停顿。 陈叙反而是笑了:“九爷所言,亦我所欲也,却非我所惧也。” “这很难。”白毛大鼠道。 “那又如何?” 九爷不由得便又沉默了片刻,随后它一叹道:“道友,你虽盛意拳拳,相助我等,可我等日后却未必能报答你分毫。” 陈叙哈哈一笑:“人生在世,便不能有某一次行事不为利益,不为世故,只为我心念通达,我高兴,我欢喜吗?” 恰在此时,小鼠阿实终于接满了一壶泉水。 它欢欢喜喜捧着茶壶走到石桌边,好奇看向陈叙,问:“书生,你高兴什么?欢喜什么?” 陈叙笑看它道:“我高兴,我以后还能时常见到阿实。阿实有些可爱,我见你便欢喜。” “啊……”小鼠惊了,它生来哪里听过这样动听的话? 陈叙这一句“可爱”,直接就将小鼠整个鼠身都给说懵了。 它头顶上的两只耳朵不由得嗖一下竖起,圆眼睛瞪大,一双鼠腿却是不由自主微微向后一退。 陈叙险些伸手在它头上撸一把。 可惜阿实退得太快,陈叙到底还是讲究克制,这手便没能伸出去。 却听九爷说:“阿实你过来,滴一滴金玉灵血到这壶中。” 阿实还被陈叙那句“可爱”给说得有些飘忽,闻言就乖乖走上前,果然如九爷所说,一下子咬破自己一根爪子尖。 然后它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虚虚悬在石桌茶壶上。 滴答—— 一滴像是金色,又仿佛映照着玉石一般光芒的血液就这样从阿实爪子尖尖滴落而出。 灵血划过与茶壶之间的小小一段距离,依稀之间却竟然有种奇妙的扭曲感出现在四周。 仿佛此刻滴落的不是一滴血,而像是穿梭神秘而来的一种莫名之物—— 以“莫名”而形容,实为莫可名状之意。 更奇异的是,陈叙此刻坐在石桌旁,明明就看到了阿实的动作,可恍惚之间他又好像是什么也没看见。 灵血滴落的瞬间,陈叙竟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奇异时空般。 直到那灵血彻底落入茶壶,壶中之水荡起一圈细微涟漪。 陈叙才陡然之间回过神来,他定睛一看,只见阿实站在石桌旁,手上又再次捧起了那个茶壶。 小鼠的鼠脸微微鼓起,像是在生什么奇怪的闷气。 陈叙觉得奇怪,刚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可他却模模糊糊像是忘记了。 不,不对,他忘记什么了?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忘记。 不就是……阿实取满了一壶水,过来给他与九爷倒茶了吗? 是的,陈叙与九爷面前都放着一只茶杯。 小鼠阿实鼓着腮帮子先给陈叙斟茶,而后又给九爷也斟了一杯茶。 九爷抬手相请道:“道友相助之情无以为报,唯有这一杯粗茶聊表心意,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陈叙端起茶杯,茶杯上显露词条: 【金灵玉液茶,饮用可开灵慧,十日内,有三成几率获得一种天赋神通。】 陈叙顿时惊了,什么粗茶,竟能叫人获得天赋神通? 他仔细去看杯中茶—— 所谓茶,乍看去其实就是一杯清水。 单只凭肉眼,当真是什么玄机也看不出来。 若非是陈叙拥有辨别食物词条的能力,又怎么可能想到,九爷口中的粗茶,竟是能够叫人有机会获得天赋神通的金灵玉液茶! 他举着茶杯似有恍惚。 只见对面的白毛大鼠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九爷又重复了一句:“道友何不饮茶?” 陈叙端起茶杯,立时便也一口饮尽。 (本章完) 第63章 此去俯仰青冥,千里同风 第63章 此去俯仰青冥,千里同风 这一日傍晚,陈叙在灶房角落的神奇洞窟内。 救了两只鼠妖,饮了一杯茶。 许下了得中功名再来相见的承诺,告别时又忽然抬起手来,结结实实在小鼠阿实毛绒绒的头顶上轻抚了一把。 这一摸,灰金色的小鼠嗖一下就往后跳跃着倒退了数十尺。 它一下子蹦出了石室门,将灵活的小身体躲藏到了洞壁旁侧,只探出一颗脑袋小心警惕地看着陈叙。 陈叙哈哈一笑,耳听九爷亦是含笑道:“老朽这便送道友离开,日后道友若要再来,只需在那灶角边,两长一短敲击三下便可。” 陈叙感知大开,只觉眼前忽然像是有无数奇异光线凝成了实质线条。 那些线条五颜六色、光怪陆离。 它们在陈叙身旁高速穿梭,组成了一条奇妙通道,陈叙待要详细看清什么,却忽觉眼前一。 再一睁眼,他人已是回到了自家灶房中。 耳畔依还稀响起九爷苍老而细幽的声音:“祈盼道友此去文运通达,羽翼自生,俯仰青冥,千里同风。盼归……” 幽幽的声音似在耳畔,却又分明早已远去。 陈叙站在光线昏暗的灶房里,只见天光早已黑沉。他心念一动,施展心火凭空点起旁边架子上一盏油灯。 橙黄的光线映照左右,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 体内先天一炁流转周天,使人神思清明。 食鼎天书面板上,陈叙却发现自己忽然又多出来了一个状态。 【神主位:陈叙】 【称号:火工学徒】 【修为:通脉境初期(3.1%)】 【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1%)】 【特殊状态:完美筑基,气返先天】 天赋神通! 方才在鼠妖洞窟中饮下的那杯金灵玉液茶,果然促使陈叙开始觉醒天赋神通了。 虽然食物词条解说是:【十日内,有三成几率获得一种天赋神通】。 可见这个觉醒不一定就能百分百成功,但隐隐约约的,陈叙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哪里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由得有些心潮起伏,满怀期待。 陈叙掌灯回到自己房间。 淅淅沥沥的夜雨还在下,入夜的平安巷总给人一种既幽静又热闹的奇异感觉。 陈叙如今三元属性突出,耳聪目明,随意就能听到隔壁的夜话声。 “娘,隔壁陈相公今日又雇你替他卖饼了?他这莫不是要转行做厨子吧,那他往后还考不考科举了?” “谁知道哩,不考岂不正好?我日日给他卖吃食,必定好生卖,叫他生意越做越好……” 陈叙听到这里,不由失笑。 他刻意回转耳力重心,不再去听隔壁闲言,而是又一次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开始每日例行修炼。 自然,不是一味苦修,而是打坐修行与灵食制作相结合。 陈叙盘点自己手头现有的全部灵材,已经用过的那些,比如心火神莲一钱、心猿尘焰三两之类就不必再提。 没有使用的,或者没有用完的,比如血琼脂,还有三斤多,黍浆泥胎还有十五斤等等。 烟火厨房对此有完整列表: 【灵材】 【1.剪魂蚕(*1),2.血琼脂(3.2斤),3.黍浆泥胎(15斤)4.思邪珠(*1),5.一两痛快,三分惆怅(*1) 6.解忧草(*1),7.鬼灵香一钱,8.狐妖灵须三根……】 这些东西里头,剪魂蚕的灵食菜谱最简单,裹上面糊炸一炸,隔壁小孩都能馋哭。 陈叙此前不做它,主要还是因为这东西的食谱解锁需要80烟火值,而陈叙的烟火值余额一直不足。 而如今,【烟火值:1437】,陈叙就感觉到了一种荷包充足的爽快。 他将此时方便制作的灵食都做了一遍,剪魂蚕炸好,可以一次增长20点神魄,此物且先收藏,留待合适的时机再来使用。 血琼脂可以泡酒,陈叙取了一斤的血琼脂,又泡了五斤丰醴酒。 只可惜在大黎朝卖酒要酒证,此物不好得,如今的陈叙只能少量炮制“伪灵酒”,自饮或赠人都可,要想大规模贩卖却是不成。 黍浆泥胎取了五斤出来,配合此前在药店卖来的毒虫辅材,制作成了二十颗泥胎丸。 余下十斤陈叙不打算动用,他要留着等自己修为高了以后,再用来炼制泥丸道兵。 【一两痛快,三分惆怅】此前用去了一份,后来又得了一份。 陈叙也不耽误,趁此余暇将此物又一次制成了一份【寄魂散】。 解忧草加多份辅材炒制成清忧果茶,狐妖灵须虽也是灵材,但毕竟是狐妖所赠信物,陈叙便单独收藏,并不动用。 ……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费500烟火值,解锁引水术! 这一夜,陈叙反复进入烟火厨房共三次,一夜之间做足了常人三个日夜才能做完的事情。 累了就给自己加点,再打坐调息,搬运周天。 三元属性因此又一次获得了长足增长。 【精元:55】 【气血:55】 【神魄:55】 【自由属性点:65】 【修为:通脉境初期(6.3%)】 只要属性点和烟火值充足,陈叙又能下足功夫去苦修,他的修炼速度便能高速跳跃。 随着三元属性的逐步提高,体内先天一炁也开始从先前的涓涓细流,到逐步变得似有拇指般粗细。 控火、呼风、引水、劈柴这四样法门也都在同步提升。 其中控火术进步最快,劈柴刀法稍稍落后。 最后,陈叙烟火值还剩余【757】点。 陈叙没有再一口气将其用光,烟火厨房的时间差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产生妙用,留些烟火值在手,正好以备不时之需。 此后数日,陈叙或是继续去集市购买食材囤入烟火厨房中,或是制作简单的粥饼之物交给赖大娘售卖以获取点赞。 除去先前交给家里的三十两银子,如今陈叙手头还剩二百二十三两银。 与世家豪富相比虽不算富裕,但实际上白银的购买力很强,只用来赶考的话这就是一笔巨款。 中间陈叙还去了一趟伍正则府上,履行承诺为伍正则送去了一小份清忧果茶。 伍夫子饮用此茶,当时就一口气给陈叙提供了足足200点赞! 并非是夫子饮茶后滔滔不绝夸了陈叙二百声,而是夫子饮茶触发了特殊效果。 【食客万分愉悦,触发状态饮者留其名,当日点赞上限翻倍,当日全赞一次实现】。 陈叙因此得知,伍夫子的日常点赞上限是100点! 伍夫子只是举人功名,可他的日常点赞上限居然可以达到100点,是小鼠阿实的5倍之多。 陈叙不由生出一个念头,仅仅依靠贩卖市井小食又能挣到几个赞? 真正点赞的大头,还是应当着落在那些寻常所不能之生灵上啊。 当然,基本盘也不能丢,毕竟独木不能支,唯有两条腿走路才是真正的长久计。 如此五日一晃而过,很快便到达了约定之日的那个清晨。 众学子在北城门边集合,前前后后共五辆马车驶出城门。 车辚辚,马潇潇。 回首济川,又是一年赶考时。 却无人知晓,十里外,正有一辆锦帷绣幕的马车停留在道旁。 八名护卫带刀跟随,刀虽未出鞘,却竟自有一股凛凛威风。 (本章完) 第64章 纸鹤一飞而上 第64章 纸鹤一飞而上 济川县,十里外。 停留在那里的马车自然是崔氏府上的马车。 车上之人不是其他,正是此前去过陈叙家乡的崔氏管家,崔福。 此时的崔福与在小弯村、又或是在陈叙家中的面貌又完全不同。 他微阖双目靠坐在车厢软椅上,膝边蹲着一个眉目机灵的小厮,小厮正殷勤给他捶腿。 一边捶一边问:“福叔,咱们候在这里,是要等那陈公子打从这里经过,再相请他上车吗?” 崔福眼皮不抬,只是做出闭目休憩状,口中却是呵呵一声笑道: “已是在人家家中请过,人家都回绝了,你再等在路旁相请,这哪里是交好?是讨嫌还差不多!” 小厮顿时有些懵,忙问:“既是不该如此,那我们……我们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崔福道:“谁告诉你我们在这里等的是陈公子了?” “啊?那我们……公子交代的事情,我们不做了吗?” “做,却也不是这般做,走,你去驾车,再往前走七十里,到中江道驿站口停。” 崔福吩咐完小厮,又吩咐八名护卫:“你们四人留下,暗中护持陈公子安全。倘若一路无事便不必现身,若是有事也不须藏头缩尾,只管光明正大出现去救人便是。” 最后,崔福从怀中取出一枚纸鹤。 他对着纸鹤咬破指尖,隔空用血液在纸鹤上方写下一行字符,再将纸鹤往外一放。 忽闻清唳一声,那纸鹤一飞而上,竟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只半个手臂长的白头鹰。 小鹰栩栩如生,振翅青云,飞空而去。 济川县,陈叙等人出了北城门,一路却不寂寞。 一行三辆马车,其中一辆由县学训导伍正则与夫子姚庆共乘。 姚庆既是夫子,也是济川县的秀才廪生,正好可以给此去参考的童生们具名作保。 其实王墨川也是济川县的秀才廪生,也有作保资格。 不过王墨川到底年轻,他本人也还在县学的秀才班读书,拜县学一位举人夫子为老师,因此他辈分低一格,便不参与作保之事。 此时王墨川便与陈叙、还有他本家一个名叫王鑫的族弟同乘一车。 最后一辆马车上坐的则是徐文远和县学的另外两名童生。 此去参考的童生一共五人,五人互相结保,既是同窗好友,也是竞争对手。 马车上,陈叙与王墨川相谈甚欢。 车子离开北城门时,掀开车帘恰好可以看到北郊一带,风景秀出的几座小山。 王墨川还感慨说了句:“陈兄,想当日那小峰山下,星罗棋布大阵的威风神奇似乎犹在眼前,可惜,当日无人通过此阵。” 王墨川说可惜当日无人通过此阵,陈叙听在耳中,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才好。 好在王墨川也只是随口感慨,并不需要陈叙回应什么。 他自顾又道:“此去云江府,赶路至少须得两日,今夜我等只怕还是要在七十里外的中江道驿站暂停休整。 这驿站年年修葺,却又年年失修,但愿今年那屋顶不要再落雨才好。” 说到中江道驿站,陈叙便也有了话题。 他回应了一句:“王兄这却是有所不知了,这驿站若是一次便修好了,那还要驿丞做什么?” 此话脱口而出,说完了陈叙与王墨川对视,然后两人就一齐笑了。 车厢内气氛正好,话题自然渐渐打开。 王墨川上回就与陈叙聊过云江府的诸多势力,此番又说到了云江府的地理。 云江府,又称九江汇流之所。 在整个天南七府中,云江府都算得上是一等的繁华富庶。 区区一府,却共有十三县存在。 只可惜,济川县在这其中向来平庸。云江府的整体富庶繁华,并未惠及济川太多。 相反,一向以来,不论是从民生还是经济,又或是教化方面,济川县都是垫底的存在。 年年参考,年年通过者寥寥。 是的,与某些朝代不同,大黎朝的秀才考试是每年都要举办的。 举人的乡试也是两年一办,唯有会试才是三年一次。 伍正则是去年年底才来到济川县担任县学训导,今年则是他第一年带领县学的学子们参加府试。 “说来也是惭愧。”提到考试,王墨川说,“我当年考中童生以后,此后又是连考了四年才考上秀才。 如今考上秀才又有四年,却始终未能再中举人。 人世几番蹉跎,今年也是二十七八,却始终未能给师长亲友一份适宜答卷。” 说着,他叹了一声。 陈叙却知道,王墨川这分明是在变着法的安慰自己呢。 因为陈叙也是连考了三年都未曾考上秀才,今年已是第四年。 说话之间,行程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晌午的时候,众人寻了个树荫地,下得马车略微休整了一阵,又拿出干粮将就着吃了些午食。 其间,陈叙将自己特意带在身边的血琼脂酒取出,请每个人都小酌了一杯,而后又连续获得了总数在两百点左右的点赞。 因为在场之人除去车夫,至少都有童生功名,所以众人的点赞上限都比普通凡人高出不少。 这且不必细表,总之血琼脂酒的存在,切切实实给陈叙开辟了一条获赞新道路。 短期内,他就算不能大量贩卖灵酒,但借着与同窗间的日常交往,也能得个保底点赞。 不至于说因为赶考就失去日常进项。 傍晚时分,七十里行程走过,中江道驿站遥遥在望。 一行马车近前,还未来到驿站门口,就先听到一阵吵嚷声。 却是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书生,在面红耳赤地与驿卒争吵:“我等也是赶考学子,怎地就不能住这驿站了?” 驿卒微微偏着头,眼睛下斜,语气不咸不淡道:“房间满了怎么住?几位既然是读书人,怎么都不知道不可强人所难的道理?” 王墨川就掀开车帘,皱眉道:“这驿站竟是客满?莫非还要再行二十里,去前面的云横县暂住?再走二十里,只怕却是要天黑了。” 话音未落,却见那门边驿卒偏头往这边一看。 忽然就眼睛亮了,迎上前说:“可是济川县学子一行?” (本章完) 第65章 无趣,有趣,画中人(二合 第65章 无趣,有趣,画中人(二合一大章) 济川县诸人行走在外,自来极少受到优待。 如王墨川等人,远远地一听见驿卒说客满,甚至都做好了直接离开驿站的准备。 不料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驿卒竟然主动上前来问:“可是济川县学子一行?” 得到肯定答复后,驿卒探头往车厢内扫了一眼,目光在陈叙身上停顿了片刻,而后脸上更是笑开了。 “果然是济川县诸位大才到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快快快,请下车。上房早已备好,小的们在此等候多时呢。” 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王墨川等人都有些呆,稀里糊涂从马车上走下。 又有两名驿卒从驿站内奔出,恭敬去请伍正则等另外两辆马车上的人下车。 王墨川不由喃喃道:“莫非是因为今年有了伍夫子同行,所以这些恶吏才变了态度? 是了,想来应当便是如此。伍夫子毕竟是举人……” 举人自然不同。 普通学子赶考住驿站,既要付费还要排队,可举人以上功名者住驿站,不但能免食宿,还有优先权。 此前几年,县学学子去府城赴考,学里最多是有秀才夫子相随。 至于从前那位举人训导,一向将架子摆得极高,根本就不可能亲自带着童生赴考。 王墨川想到此处,对于伍正则的为人也是有些感动的。 县学众人都下了马车,又有驿卒赶紧过来帮忙牵马卸车,态度殷勤,动作伶俐。 济川县众人无不受用,但这却越发惹恼了先来的那一批学子。 那一行人有老有少,有穿着富贵也有穿着清贫,一行六人唯有一辆马车。 此刻众人都站在马车旁,怒视济川县这边。 “不是说客房都已经满了吗?那为何这些人可以住?” 一个衣裳被洗得有些微微发白的年轻书生伸出手,愤怒地指向济川县众人。 驿卒中,领头的那个黑脸驿卒便将头一偏,眼睛微斜,“呵”一声笑道:“说是客满就是客满,我还骗你们不成? 我等领着上头的工食银,该怎样行事那却是有理有数的。 这几位大才之所以能有房住,那自然是因为早便有人前哨打点,为几位订好了房间。 怎么?别人提前订好的房间住不得?你们还要强抢?” 一番话说出来,虽是态度骄横,却竟然将对面几人堵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得。 黑脸驿卒转头却又对济川县众人点头哈腰,语含期待道:“提前来订房间的那位客人说了,因是仰慕济川县诸位学子大才,这才提前打点。 那位客人订了房间,又备了酒席,还请诸位入住。 那位说,企盼诸位此行快意,薄酒薄菜也请勿要推辞。” 济川县众人都快要被吹捧懵了,竟然是有人仰慕他们大才所以才提前帮他们打点食宿? 不是……可是他们真的有什么惊世绝艳的才华吗? 怎么就值得有人这般仰慕? 他们、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啊! 众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但读书人自来讲究声名。 你文名若盛,声望若强,哪怕就是随手一指,说那白马非马,也自有饱学之士会为你辩述。 而你若寂寂无名,哪怕你说出惊天动地的大道理,世人只怕倒要笑你疯癫。 读书人修学,又不是和尚要出世,能有几个不在乎名声? 被人如此吹捧,旁边还有对比惨烈的一批学子在,说实话,在场几乎无人能够稳住心性。 就是王墨川,脸上都不由得多了几分矜持的笑容。 一行人中,唯有伍正则微微皱眉,陈叙不动声色,心中却也不免琢磨。 眼下套路,似曾相识? 眼看众人就要在几名驿卒的殷勤指引下走进驿站,伍正则忽然说:“请问,帮我们订房间的那位……订了几个房间?” 黑脸驿卒笑呵呵说:“回先生话,自然是八间上房,还有一间稍房。” 县学一行一共十一人,五个赶考的学子,一个陪同的王墨川,加两名夫子,三个车夫。 八间上房一间稍房,可见是学子和夫子们各自单独住一间,三名车夫则合住一间。 这个安排果然是极为周到妥帖,伍正则沉吟了一下,却说:“八间上房,堪称宽裕。大家同为赶考学子,理应谦让互助。 我们不如便腾四间房出来,让给那边几位兄台。 你们意下如何?” 最后这一句,他问的是学子们。 大家一听,哪里有不答应的? 这可是结交同道,展示仁义的好机会。 众人才刚刚被吹捧为大才,此时若不胸怀大度,简直都要对不起驿卒的一番吹捧。 “愿听夫子所言。” 学子们纷纷道。 济川县众人的大度之举使得对面争吵的几名学子一时动容,没料到事情竟会有这般变化。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虽是神态各异,有人迟疑有人欣喜,但片刻后,几人到底还是一并上前来向济川县众人道谢。 道谢过后,又互相交换了一遍来历。 原来这一批学子是青岩县来人,只不过他们不曾在县学读书,而是相邻几个乡镇的读书人互相约在一起,结伴前往府城赴考。 济川县同样有这样的情况,县学名额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童生都收纳。 能入县学的,要么是有家世根底,要么就是如陈叙一般,曾经在县试中拿过案首。 或如徐文远这般,因刻苦异常而入了上任训导的眼,这才被准许入学。 入了县学不代表就人人都能考中秀才,不入县学也不等于就考不中。 但青岩县这一批读书人受了济川县众人的恩惠,态度在无形间还是放低了许多。 众人互相认识后,青岩县学子更免不了好奇,十分心痒痒想要知晓这一群人究竟出众在哪里。 “自来富贵豪强都慕才子,诸位兄台能被人如此礼遇,必定是有格外出众之处。” “也是我等有幸,路遇诸位大才,有幸见识诸位才子风采……” 济川县众人有些心虚,又有些飘然。 “哪里哪里,我等也不过是平平常常读了些书罢了。” “想是被人认错了也不一定,不敢当大才。” …… 众人谦虚,却反而更加引来对方敬重。 “胸有锦绣却虚怀若谷,真正的才子当如是啊。” 就这样,两拨人同时入住了驿站。 济川县众人被驿卒极尽礼遇,青岩县众人虽然搭着便利进来了,却难免遭受白眼。 两边待遇天差地别,青岩县众人忍怒不言。 好在虽然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一夜,驿站内的整体氛围却还是平和安定的,再无其它波折。 夜间,陈叙假借入睡以神魂沉入烟火厨房,勤修不辍。 先前留存下来的属性点被他每日消耗,加上这几日进账的,支出虽比收入要多,但总体余额还算是能够支撑。 只是烟火值又有点不够了,陈叙急需新进账。 【自由属性点:45】 【烟火值:367】 【修为:通脉境初期10.6%】 不知不觉,他的修为已经突破到通脉境初期的百分之十了。 【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30%】 修为越高,陈叙有时候难免觉得读书人之间的客套实在虚伪无趣。 他有时狂狷鄙弃世俗,可一回首又发现自己也在这条道上,却不知何时方能真正堪破。 翌日,济川县众人又被驿卒们精心招待了一顿早食。 众人想要会账,却被驿卒直言拒绝:“那位订房的客人早已是付过账了,这哪有重复会账的理?诸位可莫要为难小的们。” 说完,又殷勤奉上赶路的干粮,直将众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众学子不由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一行马车再度向前,这次又多了青岩县的众人结伴。 好在离云江府城的路也越来越近了,晌午休整不必多提。 傍晚时分,但见云霞逶迤,涂染天际。 忽然一道巍峨城墙远远在地平线上升起,城墙外是古原碧草,十里长亭。 长亭中却聚集了不少头戴方巾的士人,有君子鼓琴,美人调弦,又有淡烟霞光,丝竹悦耳。 还有鲜果美酒,玉碗金樽。 长亭内,众人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瞧来竟是一场盛会。 马车中,十五岁的王鑫掀开车帘,一眼看过去便不由得怔住了。 “好长的长亭。”王鑫说,“这长亭中,莫不是容纳有上百人?” 十五岁的王鑫,这是第一次到云江府城来参加府试。在济川县的时候,他哪里见过这样形式的聚会? 王墨川倒是常来府城,也参与过不少各种类型的聚会。 但此番长亭中的聚会形式好像又有些不同。 他凝目看去,目光中渐渐多了些郑重道:“崔氏、王氏、宁氏、田氏、韦氏……云江府有头有脸的几家,今日都有子弟在此。” 虽然看起来里头似乎大多是旁支,但其中也有一两个关键人物。 更重要的是,王墨川刚才好像是看到了王家嫡支小公子王冀的身影。 但由于亭中之人实在太多,王墨川丹田中蕴养的那口气尚且有些不足,这使他目力稍弱,又只觉得自己方才分明是眼了。 王墨川不知,王冀的确是在长亭中。 只不过王冀施展了障眼法,用自己近来领悟的一门心术遮掩了自身气息。 使得旁人虽能见他,却又恍惚像是不曾见他。 王冀在与家里长辈赌气,他自来厌恨术数之道,只觉得所有术数都是鬼画符。 他一眼瞧去像是认得每一个字,可那每一个字却又偏偏都不认识他。 这般的对面不相识,还想叫他学术数,又怎么可能学得会? 如果科举非要考术数,那么王冀觉得自己不走这科举路也罢。 不考功名,难道他就炼不得气,养不得气了? 王冀赌着一口气悄悄逃学,每日尽在府城内外闲晃。 有文会他也悄悄参与,却从不主动露面。 只躲在暗处看有些人为一句诗、一个词争得面红耳赤。 又或是今日你吹捧我,明日我吹捧你,再或者互相发文攻击,你骂一句无知,他骂一句粗鄙。 王冀只想问,吵闹这些有什么用处? 是能治国,还是能经世? 又或者是能立地成圣,辩成大儒? 看惯了繁华的人,不觉繁华有用,反而只觉得这些通通都十分可笑。 还有某些人,喜欢叫贫寒学子相伴与自己一同参加文会,到了文会上却又仗着见识嘲笑贫寒。 以此获取些微可怜的优越感。 这就更加可笑了—— 今日,十里亭的文会又是老一套。 只有些微不同的是,王冀将他们今日宴会的主题,那幅美人拜月图悄悄换了。 图还是“美人拜月图”,只是画上的美人稍微有些不同寻常。 只见天近黄昏,道路的那头正有一阵烟尘扬起,却是有一队马车远道而来。 此番发起宴会的某个崔氏旁支子弟,叫崔敬贤的忽然手持画卷,对左右众人说:“诸位,小弟近日新得了一幅佳作,只遗憾有画无诗。 往日里咱们都是自己聚至一处写诗,选出写得最好的做当日诗会魁首。 这般流程倒也没什么问题,可经得多了却难免无趣。 今日,咱们便做些有趣的变化,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回应:“怎样叫做有趣?” 崔敬贤举起画卷放至身侧,一笑道:“诸位瞧,那边官道上正好驶来一队马车。 你我不如便随意从驶来的马车中指出一人,给出彩头请来人作诗。 咱们这回,不比谁做的诗更好,却是比谁选出的人做的诗更好。 胜者独得往后一月时间里,碧烟湖上所有戏目选定权。 诸位听听,这比试可是比从前有趣?” 崔敬贤这番话一出,顿时激起亭中众人一片叫好声。 日常比诗做文,比得多了确实难免无趣。 但如果再加上一个随机性,那可就有意思多了。 所有人都不免提起兴致,便见崔敬贤手举画卷走至官道中间。 只听长长一道“吁”声响起,迎面驰来的第一辆马车便不由得停了下来。 车夫有些惊急地止控制住了马儿,一时口中发怒:“你这人做什么?突然走到路中间,不怕我控不住车,撞伤了你?” “十两银子。”崔敬贤道。 车夫愣了:“什么?”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风向标大佬,非常棒。 《诡异降临:我独自成仙》—— 好消息:开局获得天师度传承。 坏消息:度娘的度。 (本章完) 第66章 黄昏鬼市 第66章 黄昏鬼市 陈叙坐在马车上,看到崔敬贤拿十两银子解决了车夫的怒意。 车夫诚实地转怒为喜,毕竟对方给得实在太多了。 然后,崔敬贤举起手中画卷,向马车上所有远道而来的学子解释了诗会新规则。 末了,他对所有人说:“大家各出彩头请人赋诗,这是一桩。 我这里却还有一个彩头。 此间若有诗文能与我这手中古画相合,使画生青烟,在下愿奉纹银三百两,太青醒神香三支。” 话音一落,四处霎时寂静。 三百两银且不提,太青醒神香却实实在在是有钱也难得的灵物。 崔敬贤一个崔氏旁支竟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支太青醒神香,就为了做路边一个诗会的彩头,这也太过惊人了。 长亭中终于有人迫不及待说:“敬贤兄,你早说啊,你早说这彩头里边有太青醒神香,莫说是一首诗了,便是十首我也给你当场做出来。哪里用得着你路边寻人?” 却有人回嘴他:“你做?你便是做一百首诗,能有一首可以使画生青烟吗?”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官道上,济川县与青岩县的学子们都忍不住走下马车。 陈叙也走下车来,不动声色观望此刻情景。 青岩县那边,有个衣裳被洗得有些发白的年轻学子忍不住低问:“什么是画生青烟?太青醒神香……又是何物?” 此人名叫常松。 旁侧却无人回他,有人甚至微微低头掩饰脸上窘迫。 原来青岩县这边,竟无一人能够回应得了常松的问题。 小乡镇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读书人,风尘仆仆赶路数日,却连府城的大门都没来得及进,就好像被一种莫名的东西横亘在了两个世界。 好在王墨川开口了:“世间上等佳作自来能使灵韵共鸣,落于纸上便有纸上云烟。 青烟是初等,紫烟是上等,若能有金光冲天而上,引得天地共鸣,那便是上上等,惊世佳作。” 至于太青醒神香,王墨川还没来得及解说,长亭那边却已有人哄笑出声。 “连纸上云烟都不知,还来凑什么诗会的热闹?” “趁早去府城寻个私塾苦读二十日,说不定能读出点什么,侥幸中了秀才,回头也能去乡里做个老爷。 诗会,就莫要参加了!” “哈哈哈……” 当场又是一阵哄笑,直将常松笑得面红耳赤,羞愤上脸。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被笑得掩面而退时,这个年轻人却忽然大声说:“是我要参加诗会的吗? 难道不是你们当街拦人,拿路人寻乐子? 我是不知道什么叫纸上云烟,那你们呢,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 能不能分辨得出五谷稻黍?你们读书,除了拿人取乐,又能做什么?” 常松原来是个炮仗脾气,他语气越发激愤:“我是不知道纸上云烟,我也做不出能叫纸上生云烟的好诗好赋来。 可你们难道就能做得出来? 做不出,何以笑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长亭内,抚琴之人锵一声,停住了琴。 左右哄笑声也都停下了,所有目光都看向常松。 常松过热的头脑稍稍冷静,却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大声说:“我虽才学不足,但我身旁这几位却都个个名具云江,是一等一的大才子。 你……只管将你这幅神神秘秘的画打开,且叫世人看看,你的画,配不配得上我这几位兄长的诗!” 这话却是将济川县众人给架到了火上,陈叙不由微微皱眉。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却又都聚集在了崔敬贤身上。 因为他果然依言,抬手将手中画卷轻轻向下一抖。 画卷内容霎时展开,黄昏天色下,忽有一阵轻风吹来。 又闻一阵银铃般脆笑:“嘻……” 哪里来的笑声? 众人闻声,脑中先有嗡鸣,再定睛看去,只见那画中一轮明月颜色惨淡。 月下有一身形袅娜的女子头戴帷帽,肩挽披帛,衣袂翩翩。 忽然,那女子抬起头来,帷帽两侧轻纱一掀,露出半张脸来,芙蓉粉面,香兰泣露,娇美异常。 因何是半张? 却原来,这女子只有半张芙蓉面,另外半张脸上没有血肉,唯有空洞洞骷髅相对。 众人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张脸,先有一声惊呼从人群中传出。 又闻“嘻嘻”轻笑声响起,再然后,就是崔敬贤面色陡然大变,惊道:“这是什么?不对,快走……” 他抖手将手中的画卷扔出,转身就要走。 那画卷却在他脱手后迎风见长,化作一蓬轻纱跃上中天。 轻纱当空落下,转瞬间众人眼中的世界就变了。 黄昏古原变成了月下荒野,十里长亭变成了幽幽青石路。 一盏盏幽光朦胧的纸灯笼从道路两侧飞空升起,不知何时,这街道两侧竟然摆满了一个个摊位。 摊位后方浮空出现了一道道朦胧的幽影,纸灯照射下,露出摊位上的物件。 “啊!”有个中年书生陡然惨叫一声,“眼、眼珠……救命啊!” 他转身欲逃,可是那摊位上的眼珠却忽地一跃而起,四面生长出无数只血糊糊的小手臂,嘤嘤哭泣着一把抱住了中年书生的脖颈。 砰! 中年书生仰面倒地,面容涨紫,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 那摊位后方却有一道阴森森的粗哑声音说:“客官怎地如此焦急?既来鬼市必然要买些什么呀。 你什么都不买便想走,是瞧不上我们摊位上的东西么?” 谁、谁瞧不上他们摊位上的东西了? 不,不对! 是谁能瞧得上?谁敢瞧得上? 恍惚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惊慌四起。 什么世家子弟、豪富公子、文林俊彦…… 此时此刻全都成了盘中散沙,锅中蝼蚁,可悲可笑。 有人僵立当场,两股战战; 有人转身就逃,却砰一下摔在地上; 有人惊慌惨叫,呜呜欲哭,却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惨白手掌捂住了口…… 当然,其中也偶有几个稍微镇定些的。 “吾有浩然正气,孽鬼退散!”崔敬贤大喝一声,口吐青气,迈开脚步便往青石长街的一头冲去。 他大步奔行,两侧鬼影纷纷退开。 眼看他似乎是要从长街尽头的幽影间冲出了,可他的脚步往前一踏,转瞬,他整个人却竟然又出现在了长街这头。 走不出去,他根本走不出去。 忽然,只听一声叹息。 似如晨钟暮鼓,响彻众人心间。 原来是济川县的举人训导,伍正则伍夫子。 他手捏文心印,沉声提醒众人:“不要再徒劳冲撞了,此乃鬼灵虚境,虽是画中之物,却非画中生成。 乃是九泉幽冥与灵物偶生契合,天长日久方才蕴养而成。 除非是大儒或得道高修来此,才有可能强行冲破!” (本章完) 第67章 请君为鬼赋诗一首 第67章 请君为鬼赋诗一首 鬼灵虚境。 陈叙站在伍正则身旁,听他讲解鬼灵虚境的存在,心头却是砰砰一跳。 原来就在眼前黄昏古原变成月下鬼市的那一刻,食鼎天书个人面板上,陈叙的“状态”竟又发生了变化。 【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0%】 只一瞬间,先前循序渐长的神通觉醒进度就直接拉升一大截。 鬼灵虚境看似可怕,但此时此刻陈叙的内心中却只觉得玄异神奇,竟不害怕。 他也曾在梦中梦过鬼市,梦里的鬼市与眼前的鬼市自然有许多不同。 梦是凌乱的,而眼前的鬼市竟然有逻辑。 伍正则话音落后,慌乱奔逃的人们似被他话语敲懵,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好似是中了定身术般呆愣在原地。 却有人忽然拨开左右冲出人群,“砰”一下就跪在地上痛哭:“先生救我,求先生救我啊!” “先生若是相救,小子家中有些薄财……不,我族中有进士一人,秀才三人,先生若能救我,族中必有厚报。” 这话一出,就像是一道响锣,将众人都给敲醒。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纷纷求伍正则相救。 “先生救我……” “在下愿奉百金……” 可是伍正则谁也救不了,他道:“鬼灵虚境中,谁也救不了谁。但此间并非没有生路,每一座鬼灵虚境都有鬼令存在。 只需遵循鬼令法则,未必没有生机。” 话音落下,忽然便有渺渺然一道嬉笑声响起。 “此间原是有人懂行呀……”那声音幽怨缥缈,好像带着一阵风。 风吹来时,长街那头便是月下美人飘然行来。 她半张脸美艳凄然,半张脸白骨森森,罗裙之下,赤足无皮。 暗红的血肉带着可怖的焦痕一步步走来,每走近一段,在场众人便只觉心跳加速一分。 无形中好似是有什么奇怪的鼓点敲在众人心上,恍惚便要敲得人气血鼓胀,心房爆裂。 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你不要过来!停下啊……” 咚! 那是白骨美人停驻的脚步声,又仿佛像是众人的心跳声。 但那女子终究是停下了。 她停下来,歪着头用美艳的侧脸对着众人,道:“做什么呢?我又不是那等无礼之鬼,不会随意吃人,你们怕什么? 唉,莫非你们宁愿被吃,也不愿在这鬼市之上挑选一二心仪之物?” 话到这里,陈叙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反应过来。 旁边常松也同样反应过来,脱口便道:“既然是鬼市,是不是只要在鬼市中购买一物便可离开此处?” “是呀,既是有缘相逢,我等又岂能叫过路客人空手而归?” 白骨美人侧首轻笑:“那岂不是显得我鬼市上竟无一件……” 女鬼忽然侧过另一边脸,语气陡转凌厉:“可用之物么?” “呵呵呵……” 她笑了。 森然白骨间,那空洞的眼眶中仿佛忽地冲出一蓬鬼火。 冰冷的灼烧感使得人群中陡然又发出一声惊叫,有人大喊一声,猛地退走几步,跌坐在地。 恰巧,跌坐之人正是先前笑话常松“见识短浅”的那人。 但此番他虽失态,常松却并未反嘲笑回去。 现场也无一人笑他。 不,无人笑他,但却有鬼笑他。 “嘻嘻嘻……” “咦咦咦……” 惨白月光下,纸灯飘飘摇摇。 长街两侧,光线昏暗的摊位后方,一团团幽影笑得身形摇曳。 忽然,有一颗头颅滚落了下来。 摊位后慌忙跑出一道矮小的影子,捡起那颗头颅装到自己颈上。 白骨美人嗔他:“真是调皮。” 矮小身影乖乖呆在摊位后,垂首不语。 长街上的所有活人也都不敢语。 白骨美人便指向常松:“你来,瞧瞧此间可有能入你眼之物?” 常松嘴唇颤抖,却鼓起勇气大步走出,问:“我、我不知该用何物会帐?我身上只有白银五两。” “不,你还有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舌头你的四肢,你的五脏六腑呀……嘻嘻嘻。” “我,我……”常松骇然退步,再也维持不住镇定。 眼看他也要跌坐在地,后方却忽地伸出一只手抵住他的背。 常松慌忙转头,就看到一张不算熟悉却又眼熟的脸。 是陈叙在后方,适时托了他一把。 不知怎么,看到对方沉静的眉眼,常松心中的惊慌忽然就消退了些许。 但此时常松也顾不得道谢了,他又听那女鬼幽幽说:“当然,你也可以为你选中那物的摊主赋诗一首。 你们方才聚集在此处,不正是在开诗会么? 这诗会,既然能为人赋诗,也当可为鬼赋诗。” 为鬼赋诗! 在场所有人,反而齐齐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作诗而已,在场谁人不会做诗? 常松也不怕了,他立时直了直腰,大步走到一个摊位前。 这是他随意选择的一个摊位,实在是这些摊位上所贩卖之物,全部都有着相差仿佛的诡异,常松也无从挑选。 他只能从那一堆—— 带血的皮卷轴、跳动的人眼珠、扭曲的白丝线…… 骨针、骷髅面具、漆黑纸伞、锈迹铜钱…… 等等物件中随意选了一把看起来不那么恐怖,像是麦穗的东西,强作镇定说:“我、便选此物。请问摊主,要我做一首什么诗?” 摊位后,幽影发出沧桑嘶哑的声音:“老朽是佃农,十岁那年我爹生病,家里卖了三亩田。 二十三岁那年我小儿被邻村地主少爷打破了头,为救小儿我又卖了两亩田。 三十那年我婆娘难产,又卖两亩…… 后来我就没田地了,成了佃农。 再后来,那年收成不好,为给儿孙省口粮,我就饿死了自己咯。 这辈子两眼一睁又一闭,干巴巴甚是无趣。 不料做了鬼,却有读书人为我写诗。 嘿,读书人,你便写我罢。” 常松双手放在身侧,紧握了又放开。 他未料自己此生竟然会因为一只鬼的平淡经历而动容。 他又庆幸自己出身贫寒,日常并不少做悯农诗,此时不需绞尽脑汁去生造诗句。 只要从自己日常做的诗中选一首,稍改几字便可。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常松一拱手,朗声说:“我为老伯作诗一首。 饿死谁能念此翁,薄田亦曾土中躬。 可怜饥馁终无补,唯将自断向永生。” 一首诗做完,常松心脏砰砰乱跳不停。 注.今天的诗修改了下,最后作者君自己胡乱写了篇。写得不好,可能韵律格式有所错漏,万望书友勿怪。有懂诗的大佬如果得闲,能帮忙斧正最好,感谢。 修改前,常松作诗来自唐代,颜郁仁《农家》,书中借用了一下当做常松原创,后附文解说。 有道友提出不妥,普通学生没必要延用古人大作。 是这个道理,此后作者尝试了使用ds作诗,ds给了我一首“锄禾日当日”,说是他自己原创…… 好吧,不亏是ds,胡说八道的功力天下无敌,最重要是ai不需要脸,什么都可以是它原创。 最后只能作者自己硬着头皮上了,作者水平有限,作诗欠缺,祈求宽容,感谢厚爱。 最后提一个问题,你们希望主角光明正大抄名篇,还是希望作者延用名篇当成主角自己做的?当然,指望作者自己帮主角写出惊世名篇,那肯定不可能 (本章完) 第68章 你没骗人,但你骗了你自己 第68章 你没骗人,但你骗了你自己 常松作诗,水平虽然一般,但好在还算切题。 旁人听在耳中,不免暗暗与自身比较,又替他紧张,也替自己紧张。 陈叙则将一半注意放在常松身上,一半注意放在食鼎天书的面板数据上。 【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2%】 自打进入这画中鬼市,他的神通觉醒进度就在不停上涨。 从最初那一瞬间直线跳跃到80%,此后这进度虽然没有再大幅度往上跳,却也是一点一点持续推进。 陈叙猜想,自己的天赋神通或许就要受到此间鬼市影响。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天赋神通本身就与鬼市特性相关,所以才会在鬼市出现之后有这般大反应。 青石长街,纸灯幽幽。 惨白月光下,常松做完了诗,整个鬼市却似乎是静默了一瞬。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唯有众人砰砰的心跳声,在死灵的世界里仿佛成为了催命的鼓点。 时间其实没有过去多久,只是等待宣判的过程往往分外难熬。 终于,长街那一头,白骨女鬼轻柔而飘忽地叹息了一声。 “饿死谁能念此翁……诗虽做得一般,其情倒也真切。” 女鬼侧过美艳的那边脸,说:“你且问问你的摊主,满意你的诗么?可是愿意收下你这买资?” “老朽……”摊位后方,幽影浮动了瞬间,那沧桑声音说,“读书人,你也是农家出身对不对?” 常松忙道:“是,小可家在青岩县坝坪村,世代躬耕。我祖父曾读过书,中过秀才。 只可惜他老人家去世得早,我如今……也未有功名。” 说着,常松面上露出了惭愧之色。 童生只是科举第一步,尚且算不得有功名。 幽影摊主道:“你是农家出身,那你读了书做了官,往后是不是会为乡民百姓做主? 会不会想办法,让你治下的百姓少饿死几个?” “自当如此!”常松立刻昂首,语气有些激动道,“若不是想要为民做主,若不是为了争那一口气,我又何必读书?” “既然如此,我便信你一回。你莫要骗我……”摊主一指摊位上那把灰白麦穗。 麦穗摇摇晃晃漂浮起来,落入了常松怀中。 常松一把接住,入手却觉沉重无比。 他不自觉“啊”地叫了声,脚步往后一退就砰一下坐在地上。 “嘻嘻嘻……” 长街两侧,那些浮动的幽影又扭曲着身形,“嘻嘻咦咦”地笑了起来。 “没死呀,你没骗人,但你骗了你自己哟,嘻嘻嘻……” 旁观者见此一幕,不由得个个心情起伏,七上八下。 常松赋诗,到底通过没有?他能不能借此活命,能不能走出这个鬼市? 结果是,常松没死,但他也没能就此走出鬼市。 他被麦穗压在地上,数度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唯有满脸羞愤与痛苦地坐在原处。 白骨女鬼也不再理会他,只是目光转动,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惨白手掌向人群中一指。 “第二个,便是你罢。客官,你要买什么?” 被选中的,原来是人群中一个豪族子弟。 此人锦袍斓衫,丝带佩玉,一派富贵打扮。 先前也正是他当先开口向伍正则求救,也是他曾在长亭抚琴,偎红倚翠,好不风流。 他被女鬼选中,便整整衣裳,故作镇定地缓步走出人群,走到一个摊位前。 然后,他也是看似随意地伸手一指,选中了摊位上一枚带锈的铜钱。 “在下韦棠,预购此铜钱,我身上有百两银票,回去更可为尊驾烧金山银山……” “我不要金山银山,也不要人间钱币。”摊位后,那幽影竟是发出了楚楚动人的女声,“我也只要一首诗,请公子为我赋诗一首。” 还是要赋诗。 常松赋诗虽然买来了麦穗,可人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想来,这或是因为他赋诗不佳,又或许是因为他心不够诚。 总之,韦棠想,自己应当不至于如常松一般。 “请问小姐,想要什么诗?” 韦棠抱拳躬身,态度风流写意。 “我……”幽影凄凄沥沥,声音婉转道,“我本是富商家小女,幼时也曾被娇养。 二八那年,父亲却因一桩生意做得太大,遭了上州刺史家一位管事觊觎。 一夜之间我父亲便因售假害人之罪入了狱,我家散了,我被卖入青楼。 邻家妈打骂我,龟奴欺压我,我被逼放下一切。 恩客来往,红绡香残。 后来,楼里来了个良人,说是要与我日日相好。 他给我买脂粉钗环,我赠他金银万千,求他赎我回家。 他果真赎了我,我以为自己是要苦尽甘来。 不料仅仅数月他便忘了我,他忘了我也就罢了,他还将我当做物件赠给好友做舞姬。 然后,他的好友将我折磨死啦。” 幽影轻飘飘道:“我这一生便是如此,你想为我做什么诗,便做什么好了。” 她语气轻飘,可听着她徐徐讲述经历的韦棠却不由得两股战战,喉咙发紧。 先前的自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竟是空空如也,一句诗也做不出。 “你做不出来,我知道。”幽影说,“因为你也对与我相似的女子,做过相似的事情。 既然做不出诗,那你便留下一个物件好啦,嘻嘻……” 笑声起来的刹那,忽然一道冷光如同惊电划过韦棠双腿之间。 韦棠胸口有一个水波般的护罩瞬间弹出,可那冷光却视护罩如无物,终究血光一闪。 “啊!”韦棠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痛苦倒地。 他胸口弹出的护罩也随之如同泡影般破裂。 在场所有人都只觉身下一凉,无不心有戚戚。 所以,常松被麦穗压得起不来,竟然还算得上一个好结果。 韦棠的惨状,才真正叫人认知到,鬼市就是鬼市。 你绝不能因为鬼市表面上披了一层买卖的薄纱,就以为鬼市真能任人随意购物,来去自如。 “嘻嘻嘻……”幽影们又此起彼伏的笑了起来。 陈叙却发现,随着韦棠被伤,自己天赋神通的进度条竟又往前跳跃了一格。 【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3%】 他这到底会是个什么天赋神通? 陈叙心中有疑惑也有期待,而韦棠被伤后,女鬼又接连点了五人出来。 五人中,两人做出了诗,三人没有做出。 【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86%】 (本章完) 第69章 鬼市既开,月升不出 第69章 鬼市既开,月升不出 月下鬼市,鬼做摊主,人为过客。 这场奇妙而又惨淡的交集中,有人以诗为钱,买得了“心仪”之物。 但寻常的诗不能使人走出鬼市,鬼说:“人,你骗你自己呀……嘻嘻嘻。” 做不出的诗的人,则要付出自己身上的某个物件。 惨烈的如韦棠,从此失去一部分根基。 而其他人,有些断了手指,有些断了脚趾,有些掉了耳朵,有些掉了眼睛…… 还有人直接断了一臂,也有人虽未做出诗来,也没有丢失身上物件,但却被白骨女鬼隔空轻轻一点。 只这一点,而后那人便抱着肚子痛倒在地。 “好痛,救我……” 惨呼声却往往只能发出一个瞬间,很快就会有白骨手掌凭空出现捂住惨呼之人。 幽影们嘻嘻笑:“好吵好吵,太吵啦,不许吵,嘘……” 活人无不心有戚戚,噤若寒蝉。 每一个摊位后都有一道幽影,每一道幽影都有自己的生前故事。 他们讲故事,可终究有活人不想听故事。 因为听了故事也做不出诗,做不出诗便要受罚。 便如先前嘲笑常松,后来又自己跌倒在人群的那人。 他红着眼眶,怒目圆睁,大吼道:“在下冯熙,生平未负出身,自来与人为善,又何曾作恶? 难不成路边贱民饿死也要栽我头上?我又何辜! 我不服,崔敬贤,是你打开了这孽障,施展你的手段,与我一起冲出去啊……” “所有人都与我一起冲,你们真想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嘶吼声中,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印有红色小章的纸笺。 “家父乃是云江知县,家父用印在此,哪个孽鬼胆敢犯我?滚!” 他怒吼着,向一个幽影摊位前冲。 带着小印的纸笺在幽暗月色下散发出淡淡金光,一对彩羽锦绣的鸟儿从那金光中冲出,刹那放大身形,竟是化成了一对比人还要高大的巨鸟虚影。 虚影清鸣,扇动双翅轰然向着摊位后方漆黑的未知空间呼啸而去。 自然,首当其冲的还是站在摊位后的幽影。 眼看巨鸟笼罩幽影,幽影身形晃动,如同水雾般扭曲着,似乎就要被撕碎成虚无—— 长街上,白骨美人转过了脸庞,用空洞洞的骷髅眼眶对准巨鸟,幽幽一叹。 漆黑虚空中,不知何时却是探出了一只白骨森森的狰狞巨爪。 这巨爪只是轻轻一抓,就将冲击的那对巨鸟捞在爪中。 砰! 偌大一对巨鸟,其双翅扇动时威风赫赫,直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气都给扇得一并沸腾了起来。 可这巨鸟落入那白骨巨爪中,却竟不堪一击。 不过刹那,就好似泡影般被“砰砰”捏爆。 两只巨鸟一齐在半空中化作了虚无,冯熙手中那盖着红色小印的纸条也随之无火自燃,转瞬被烧成了灰烬。 冯熙惨叫一声,猛地撞在前方摊位上。 一瞬间撞得头破血流,脸歪肩斜,整个人好似是被撞散架了一般倒在地上。 “鬼市既开,月升不出,你这又何苦呢?”白骨美人这才幽幽道。 漆黑虚空中,那只巨大的骨爪无声隐退了。 唯余冯熙倒在地上惨叫不止,这一次,却并没小骨爪凭空出现来捂他的嘴。 白骨美人又说:“鬼市又不会开很久,等到月落,买到心仪之物的客人们自然便能离开啦。 当然,如这位客官这般什么也不买,只想着白白毁坏咱们鬼市规矩的, 那就不要出去咯。” 幽影们笑:“嘻嘻,什么也不买,打秋风的小气鬼们,不许出去。” 全场鸦雀无声。 崔敬贤缩在人群中,强行按捺住脸上起伏变幻的神色,他悄悄地,撤回了自己方才伸出去的一只脚。 他庆幸自己冲得稍慢。 他不会告诉在场的任何人与鬼,他方才听到冯熙的话其实是想跟着他一起冲的。 只是冯熙倒下得太快,崔敬贤甚至都没来得及明显暴露意图,就见识了冯熙的下场。 原来所有人,只要在鬼市上买过东西的都能离开—— 这个范围,应该也包括被切断根基韦棠。 毕竟韦棠虽然断根,但他“买到”了摊位上的锈迹铜钱。 而冯熙,却再也别想离开此间。 他的县令父亲能救他吗? 谁也不知道答案,谁也不敢学着冯熙去赌一把。 陈叙却看着自己的面板进度条:【当前状态:天赋神通觉醒中92%】。 倒下一个冯熙,神通觉醒又向前一步。 接下来,没有人再试图冲击离开。 甚至有些人还主动上前,想要尽早去摊位上买一件“心仪之物”。 毕竟白骨女鬼说了,月落以后,鬼市上买到东西的人就可以离开。 谁知道这鬼市的月亮什么时候落下? 万一月落了,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买,那岂不是要如冯熙一般被困此间? 济川县众学子也在商量,询问伍正则:“夫子,我等是不是也要尽快上前去选一件物什?” 伍正则道:“是该如此,墨川,你毕竟有秀才功名,你先去。” 王墨川领命,立时主动上前去一个摊位前选了一件物品。 然后他听了摊主的故事,当场赋诗一首。 所幸王墨川诗才不错,虽然未能做出什么能令纸上生云烟的非凡佳作来,却也够得上一句寻常上品。 但王墨川在取过自己挑选的那团“丝线”时,也同样被丝线压得定在了原处。 不过与常松那般直接被压趴在地上不同,王墨川虽被压制,却是站着的。 他到底腹中养气,既有功名又有修为,自然不比常人。 接下来伍正则又催促济川学子们同步上前,原来这鬼市其实可以同时购物。 当然,这也很好理解。 没有哪个集市不允许多个摊位同时一起做买卖的,若是不许,那还叫集市么? 一时间,不但济川学子们纷纷上前,青岩县几人也同时跟上,原本十里长亭中的诸人亦是如此。 包括崔敬贤也快步上前,选了一个摊位开始与摊主交谈。 一时间,整个鬼市纷纷扰扰,熙熙攘攘,竟还真有些热闹集市的景象。 陈叙看到自己面板上的进度提示变成【天赋神通觉醒中99%】,此后进度停滞,竟是说什么都不动了。 他心下微动,再不耽误,也自上前选择了一个摊位。 (本章完) 第70章 鬼诗艳逸,宫词绝唱(拜求 第70章 鬼诗艳逸,宫词绝唱(拜求追读,今天加更!) 陈叙走在纷攘的人群中,一个摊位又一个摊位地看了过去。 身旁时有幽影在笑,偶尔一两声人的惨叫显得很遥远。 纸灯笼摇曳,光影呢喃。 抬头看看天上那轮惨淡的月光,月在中天,并没有要落下的迹象。 但陈叙也无意继续耽误时间,他看过多数摊位,发现每个摊位上都总有那么几样物件会显出词条提示。 诸如:【怨鬼之泪,蕴含九幽怨气,滴入精心烹调的汤中可散发奇异香味,使鬼魂食之沉醉。】 【忘情菇,黄泉路边的杂菌,烹饪后能使世间生灵死灵皆在一刻钟内失去所有情感起伏。】 【血嫁衣,少女新娘自缢时剥下的心口肌肤,煅炙研磨成粉后,可令鬼魂怨气增长……】 大多数东西都很有鬼市特色,对于陈叙本身而言,价值却很难界定。 他本来想要直接选中怨鬼之泪,一转身,却发现有个摊位上跳出一个有意思的词条。 【残次照骨镜,蛟龙骨制成,能照透人心中疑虑一次,骨质研磨成粉,烹饪后能在一定程度上疗愈人妖内外伤。】 这个照骨镜,虽是残次品,但居然可以一物两用! 陈叙现在正缺疗伤之物,他立刻来到摊位旁,选中了这件巴掌大的森白骨镜。 摊位后方,幽影声音沙哑道:“客官,这个东西寻常诗作买不走的。至少也要青烟升腾,否则,你便要付出两条手臂、两条腿,还有一双眼睛。” “你……还要买吗?”幽影微微晃动,像是抬起了空洞洞的头颅。 纸上云烟,一等青烟之作! 此事说来简单,其实何其艰难。 似陈叙在济川县读书这许多年,也从未见过有谁写出纸上生云烟的大作来。 当然,纸上云烟的前提条件是原书原作,不可能随随便便抄录流传也有纸上云烟。 否则陈叙早就该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了。 他听了幽影提醒,拱手说:“尊驾原是善良之鬼,多谢提醒,在下想要试一试。” “你竟说我善良啊?呵呵呵……”沙哑声音笑了起来,幽影两侧像是有黑灰簌簌落下。 “尊驾大可以不提醒我,直接取走在下手臂腿脚与眼睛。你却提醒了,这如何不是善良?” “我可不善良啊。”幽影沙哑着声音,徐徐道,“他们都是真的可怜鬼,而我……呵呵。” 幽影笑了起来,声音好似是粗粝的砂纸打磨在锈迹斑斑的古老铜镜上。 刺得人耳膜生疼,陈叙听在耳中,竟有心促之感。 他立即调动体内先天一炁,镇压不适,使精气神三元统一平衡。 神气完足的状态下,外邪自然难侵。 他听幽影道:“我生在小官之家,妾生女,因嫡母势大,幼时被养在乡下。 到了适婚年纪,嫡母欲将我赠与上官做妾。 那上官六十有几,家中年轻妾侍死过一轮又一轮。 我不甘心去那魔窟赴死,便使计暗害了嫡姐,顶替了她的名额进宫参选女官。 既都是做妾,我何不给天下最高位那人做妾? 我虽是女官,却也凭借美貌与心机果然入了皇帝的眼,得其宠幸,一夜锦绣。 我本以为我从此便能翻身做这六宫中的人上人,改变我低贱如尘土的命运,将所有曾经欺我、辱我、害我的人踩在脚下! 可谁料,事实却是,皇上只是看了我一眼,宠幸了我一夜。 此后他就忘了我啦…… 他不记得我是谁,他又与旁人欢歌宴舞去了,每日丝竹不断,夜夜都换新人。 我又是什么?我就是个做了坏事,活该遭报应的恶鬼啊!呵呵,呵……” 幽影只是笑,好似是要将身躯都晃断一般的笑。 “你为我作诗,你能做什么诗?写我活该老死宫中?哈哈哈!” 纷乱鬼市中,唯独此刻幽影笑声殊异,尖锐到甚至引来长街两侧的纸灯笼纷纷摇晃,惹得不少目光都向这边投来。 陈叙只是声音沉静道:“你却是错怪了你自己,抗争命运何曾有错? 错的,难道不是那些将人当做物件的所谓人上人么?” “我、我……”幽影微微浮动身形,似乎是要退入摊位后的漆黑深渊中。 “你是物件吗?” “不,我不是!” “我为你作诗一首。”陈叙道,“可有纸笔?” “要纸笔做什么?你念……” “若无纸笔,纸上云烟又如何体现?” 他轻描淡写,说得太过笃定,幽影被他神采所慑,下意识转头面向独立在长街一头的白骨女鬼。 白骨女鬼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独立。 幽影便从自己的摊位下方掏呀掏,片刻后果真掏出一张泛黄的毛边纸,还有一支看起来略有些秃毛的竹竿笔。 有纸有笔还需有墨,幽影又从摊位下面掏出一个小罐子。 罐子里头盛了半罐黑红色奇怪液体,隐约有腥气从中透出。 幽影将罐子推到陈叙面前,推到一半,她影子般的双手又向后缩了缩。 陈叙稳住了那罐“墨汁”,将其放在摊位的这一边。 【幽冥墨,半罐六畜血,与灶间烟灰结合调制而成,烹饪后妖鬼可食,味苦,能清火。】 幽影忙调整了自己摊位上的东西,给陈叙空出一个角落用来写诗。 陈叙蘸墨,提笔,弯腰。 下笔行云流水,如峰峦秀出,轻重错落,不疾不徐。 题诗《后宫词》。 幽影见那笔下诗句成行,忍不住跟着念: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最后一个“明”字从纸上落笔,忽然便有一缕青气腾空而起。 刹那间,陈叙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先天一炁高速运转,只瞬间竟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抽取一空。 但他面前的那张黄纸上,却见青气盘旋升腾,如云浪击空,文涛掠海。 “是青烟!” “在下是否看了眼?竟真有纸上生云烟之事在我眼前发生。” “我竟亲见了纸上云烟?” “死后见了纸上云烟,我不曾白死……” 长街两边,纸灯摇晃。 活人与死灵同时发出了纷乱惊呼声,只见那青气一冲而上,豁然与天上月光相遇。 月光悠悠摇晃,就此落下半程。 注:本章诗来自白居易《后宫词》。 (本章完) 第71章 幽魂嚼来亦生香(求追读! 第71章 幽魂嚼来亦生香(求追读!) 鬼市街上,天空中那轮惨淡月光竟是在向下掉落! 虽只落了半程,仔细看去,也就是从中天的位置落到了微微斜挂。 但整个鬼市,都分明是在这一刻沸腾了。 不论是做过诗被定在原地的人,还是因为没做出诗而损伤了身体的人,又或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那些…… 许多人都反应过来,道道声音惊呼:“原来鬼市月落,竟是需要纸上云烟!” “一首青烟尚且不成,这、这难道是要紫烟才能使这月光完全落下?” “也或许是要多几道青烟呢。” “一道青烟尚且极难,多来几道谁能写得出?便是我等合力……” 话音未落,一道道目光却是齐刷刷落在陈叙身上。 写诗与做文章其实有很大不同,文章写得好的人不见得诗就写得好。 或许即便写得好,能称佳作,但那通常也就是一般佳作。 格律用韵标准,遣词造句精到。 但若要纸上云烟,仅仅只是格律标准,词句精美的话,却显然还远远不够。 那必然是要存在有一种震撼人心的东西,能令读者见之存意,颊齿生香,念诵百遍千遍亦未必生腻。 须知,真正的好诗,是越读越香,越咀嚼越有韵味,越传唱越是动人的。 甚至都不一定要格律标准,也可以汪洋恣肆,也可以朴实无华。 好诗,只看能不能动人心扉,甚至是动鬼心扉。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摊位后,幽影喃喃念诵,沙哑的声音里竟渐渐读出几分哀婉。 长街两侧,亦有更多幽影加入,也是低低诵念此诗。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我也不是很懂,但为何却只觉得眼前好似是有活生生一个人,坐在那么深那么深的宫墙里。” “她走不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睁开眼睛,不是天黑就是天明。” “丝竹声那般喧闹,却无一个与她相干。” “与她相伴的唯有一只熏笼,她想记得的人都不记得她……” “这是人,还是物件?” 幽影摇晃,不知何时竟是一滴鬼泪落下。 滴答—— 长街上的读书人们,反而纷纷沉默了。 【你作绝句慰鬼神,幽魂嚼来亦生香,获得灵材黄泉精粹一滴。】 【烟火值+300】 【点赞+2+2……】 陈叙手上执笔尚未搁置,食鼎天书面板上,一个个点赞数却好似是疾风密雨般,在这一刻竟是纷纷扬扬向他拍打而来。 陈叙手握那支秃笔,微怔了片刻。 只怪他获得食鼎天书的时间还不够长,总有许多更深的东西没来得及开发。 以至于每多开发一个,他都要惊一惊。 先微惊,喜悦随之沉淀。 现在显然不应该是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陈叙很快调整好心绪。 飞来的点赞数太多了,他一时都没来得及细看究竟是多了多少赞。 只听人群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伍正则慨然一叹道:“真可谓绝唱!诗中语言乍看去似乎过于浅显,实则感情深沉,层层入情,一气贯通,浑然天成。 世间有唱边塞,有唱山水,有唱农桑……而唱宫怨如此精妙又得几人? 无愧是纸上生烟之作。 陈叙,你有大才如月之辉,至今已透囊而出,无可遮掩矣!” 说话间,他看向陈叙。 在场许多府城士子才知晓这做出青烟诗的,原来名叫陈叙。 陈叙十三岁时得过童生试案首,但那已是极为遥远之事,曾经的些许声名早已淹没在缕试不中的尘埃中。 如今,伍正则念出他的名字,正是要叫他的名号真正于此时起,传遍云江。 陈叙手执秃笔,向伍正则拱手回礼,感谢他的盛誉。 “陈叙,陈兄!”忽然有人扬声说,“青烟诗,你可否还能再做一首?” 期盼的目光纷纷投向陈叙,陈叙道:“诸位且莫急,月落如是太快,诸位还未来得及在鬼市上完成交易,那可如何是好?” 这句话,乍听妥帖,可细想来竟是狂傲之极。 人群中便响起了轻轻的吸气声,更是有人脱口讽笑道:“真当纸上云烟是你盘中餐,釜中菜么?随随便便就能有? 哈哈哈,莫要笑掉世人大牙……” 是谁? 讽笑声未落,已有重重目光投向讥笑之人。 这一看去,原来发出讥笑的正是先前倒在地上的冯熙。 冯熙倒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他四肢都呈现出奇怪的扭曲脱力状,唯有胸中还余一口气。 他嗬嗬笑着,如果陈叙能通过纸上生烟将所有人都带出去,那他冯熙又算什么? 冯熙太惨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愤怒反驳他:“你做不到,怎知陈兄做不到? 你仗着家世不将我等贫寒子弟放在眼里,岂不知如今正是贫寒子弟,做到了你一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说话的,原来是被麦穗压着动弹不得的常松。 他虽动弹不得,口齿却仍然十分凌厉。 接下来,就是人们纷纷指责冯熙,或向陈叙表达期待。 当然,大家也不敢耽误,更是连忙用最快的速度与鬼市摊主们做交易。 就算做不出可以令自己无伤的诗,也尽量将伤害减轻一些。 人潮纷乱,纸灯幽幽。 却是几乎无人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极不起眼的清瘦少年在蹙眉沉思,眼露焦急。 此人正是王家的嫡支公子王冀。 王冀不愿上术数课,悄悄逃课出来到长亭诗会捣乱。 但他本意只是想将崔敬贤手中的月下美人图,换成一幅真正的月下女鬼图。 女鬼是他去城外清虚道宫拜天尊时,回程遇到的。 当时耽误了一些时间,半途天色已黑,女鬼趁夜潜入他的马车中,意图对他行勾引之事。 王冀仗着自己的心术修为与护身法器,探手就将女鬼擒了封在画中。 此后换画、看热闹,王冀发誓,他真的只是想要捉弄捉弄崔敬贤等人,放女鬼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哪想这画打开,竟直接就招来了一座鬼灵虚境。 鬼灵虚境难逢难见更难出,现如今,已有一个冯熙明确是要被陷在里头了。 至于其他人能不能出去,则还要看天上的月亮能不能落下。 谁能令那月光真正跌落? 方才已经做出过一首青烟诗,被众人称颂的陈叙可以吗? 王冀看向陈叙,他手上捏着一个灰幽幽的草编蚂蚱。 他自来既惧怕术数,也没有诗才,唯独胜在身上宝物众多。 因而王冀最后是通过将自己身上的镇魂玉璧当做买资,这才成功从鬼市摊位上购来一只草编蚂蚱,算是完成一次交易。 蚂蚱轻飘飘的,却还是压得他动弹不得。 此刻王冀心中的忧虑便是:陈叙眼下还没有放下纸笔去取他要购买的骨镜。 如是将这骨镜拿在手上,陈叙是不是也会被压得动弹不得? 若是动弹不得,他还怎么再执笔去写一首纸上生云烟的诗? 王冀紧张担忧,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一会儿加更,求追读,拜谢! (本章完) 第72章 我有千秋句,酬与鬼神听( 第72章 我有千秋句,酬与鬼神听(三更求追读) 陈叙放下了手中的秃笔,正要去拿那枚【残次照骨镜】。 他的动作不仅仅是引来了王冀的注视,还有伍正则、崔敬贤、王墨川等神念清明之人,也都不由得齐齐看向了他,心生担忧。 摊位后方的幽影忽然说:“陈相公,你这首诗,原作真要给我吗?” 是了,原作。 正是摊位上那张写了诗的泛黄毛边纸。 普普通通,如此粗陋的一张纸上,却着墨了一篇锦绣华章。 此时,纸上升空而起的青烟已经消散大半,唯有铁锈一般的文字上方微微浮起了浅淡青芒。 老旧泛黄的纸,铁锈暗红色的墨,还有浅青的微芒,落在纸灯笼的光照下,总体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冷。 映照着此时的幽暗长街,深渊暗影,又叫人只觉得质感厚重,实在非凡。 幽影说:“陈相公,你当真舍得吗?” 这个问题反倒叫陈叙一愣,他道:“此诗本就是为你而写,当做买资购此骨镜,尊驾难道不想卖?”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寻常,使得幽影整个都愣住了。 愣了片刻后,幽影慌忙晃动身形,从暗影中探出一双黑梭梭的手臂来,嗖地一下就抓走了摊位上的诗文纸。 她只有一团影子,晃晃悠悠漂浮在摊位后方,抓住那张纸后,这幽影却好似是抓到了一座沉重山岳。 下一刻,只听“砰”一声,这幽影居然从漂浮状态直直落地了。 她就这样砸在地上,沙哑的笑声却从她暗影般的身上传出。 “呵,呵呵呵……”她笑了,又似乎哭了,“我、我喜欢极了,我喜欢极了啊。” 她哭着,笑着,死后却得到了生前未有之快慰。 幽魂声音呜咽,引来了长街那头,白骨女鬼轻轻一声叹息。 叹息既来,却又转瞬即逝,几乎无人听到。 陈叙整理情绪,从摊位上取过了那面照骨镜,入手只觉冰凉,骨质的镜面中却又似乎透着一股奇异的火热。 陈叙在抓取照骨镜之前,暗中其实给自己的精气神三元属性又各增加了三点。 属性一加,他体内原本只能缓慢恢复的先天一炁就好似是凭空多了一道泉眼。 源泉汩汩涌出,先天一炁自然是疾速恢复。 有了神奇的先天一炁,陈叙才有伸手去抓这照骨镜的底气。 当然,实在不行的话,他还可以直接将照骨镜收入烟火厨房。此物有词条,能当食材用,自然也可以被收入烟火厨房。 不过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陈叙并不想随便暴露自己收取物资的能力。 袖里乾坤、壶中日月,对于此世的高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 但陈叙一个没有任何根底的读书人如果忽然施展出类似能力,那问题可就大了。 如此也促使他内心中更为急切地想要取得功名,光明正大养气、中举,以儒家修行法掩饰自己食神法卷的特殊。 直到那一天,他登临高处,可以随心所欲,再不必有任何伪饰! 而此时此刻,陈叙握住这枚照骨镜,却只觉得此物在手上虽有些分量,但那分量与真实的骨骼重量却似乎并无二致。 至多就是,蛟龙骨要更重几分。 他可以将此物轻松持拿,并不存在“被压制到无法动弹”这种情况发生。 陈叙心中动念,冥冥中已经有些明白,这是因为自己不但做出了青烟诗,并且此诗还得到了幽影摊主发自内心喜爱共鸣的缘故。 他轻轻吐出口气。 手拿照骨镜,迈步走向另一个摊位。 长街两侧,幽影摊主们似乎都有些躁动。 纸灯摇晃下,忽然一道道招揽客人的呼唤声响起。 “陈相公,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有好物件哩!” “磨喝乐、磨喝乐,影子磨喝乐哎,陈相公,你不来瞧一瞧么?” “陈相公,这里这里呀……” 一声声一句句,嘈嘈杂杂,热热闹闹。 若非是那天上月光异常惨淡,长街两侧暗影深沉,这般热切的唤客声,与人间街市又有何区别? 许多人听在耳中,只觉得又酸涩又紧张。 他们在鬼市,可没这种被摊主主动招徕的待遇。 陈叙脚步一顿,却是停在了呆站的常松旁边。 或者说,他是停在了先前得过常松赋诗的、那位老翁摊主的摊位前。 佃农老翁的摊位上,有陈叙看中的一样物品。 【忘情菇,黄泉路边的杂菌,烹饪后能使世间生灵死灵皆在一刻钟内失去所有情感起伏。】 他选中了这朵看起来灰黑色的大号菌菇,请老翁摊主给他拿纸笔。 “唉……”有幽影似在跺足叹气。 一道道目光都向这边投来。 老翁摊主欢喜异常,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要往自己摊位下掏东西。 可掏到一半他又迟疑了,只连忙仰起自己影子般的头颅,看向静立在长街那头的白骨女鬼。 白骨女鬼侧过艳丽的那边脸颊,轻笑一声。 然后就有一只白骨手掌凭空出现在摊位上方,放下纸笔墨砚。 纸是雪白柔韧的洒金宣纸,笔是锋刃适中的兼毫玉笔,墨是上好的幽冥松烟墨。 老翁“啊哟”一声,喜不自胜。 他连忙清开摊位,铺好纸笔,期盼面向陈叙。 同一时间,鬼市中的所有目光亦都一致期盼看向陈叙。 陈叙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目光,他只是对老翁说:“老伯,我也为你写一首悯农。” 而后提笔蘸墨,笔锋顿挫,依依写下—— 老翁幽魂不识字,旁边常松却是伸长脖子看着,忍住激动念: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声音未落,陈叙已收笔。 但见一缕青气腾空而上,如游龙,似惊鸿。 天上月光又落半程,乍看去已从中天落到了半天,正是斜挂东西,摇摇欲坠。 而旁边却是忽然一声大哭响起:“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呜呜呜,犹饿死啊!” 幽魂捶胸顿足,自浮空坠落。 全场唯余老翁哭声,余者却尽是寂静无声。 尤其常松,更是失魂落魄。 念完那首诗后,他只感觉自己念的不是诗,却竟仿佛是自己的全部心气与力气。 而陈叙将那张写好了诗篇的纸推给老翁,取走了那朵忘情菇后,又继续走向下一个摊位。 这次,他看中的是【怨鬼之泪】。 陈叙很慎重,并没有盲目作诗。 因为他发现自己每做出一首纸上生云烟的诗,丹田内先天一炁就要在无形中被抽取一次。 他有种感觉,如今修为状态下,青烟诗是他的极限。 同时,他显然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做出太过大量的青烟诗,过度的抽取先天一炁,就算有属性点补充,也会损伤根基。 但这个“大量”的标准,却又显然与常人理解中的“大量”不太一样。 陈叙停在又一个摊主面前,这次的摊主,正是先前割去韦棠根基的那个摊主! 感谢道友们的支持,拜谢! 注:本章诗来自李绅《悯农》。 (本章完) 第73章 彼为尘埃矣! 第73章 彼为尘埃矣! 陈叙停在割去韦棠根基的那个摊主面前。 这一举动就像是一滴水忽然掉进了一个炽热的油锅里,油锅瞬间爆炸,满场寂静也在霎时被打破。 先前被那一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震撼到几乎失语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 就有人惊呼道:“陈兄,不可啊!” 这个摊主可不似其它摊主好说话,其性之凶残,只看如今还倒在地上、惨败如一团枯草的韦棠,就可以想见此鬼之凶、之厉。 可不能因为有些鬼对你说了几句好话,就真以为所有鬼都是好相与的。 “陈兄三思啊。” 有人焦急看陈叙,有人焦急去看天上月。 到此时,全场除了冯熙,其实所有人都已经在鬼市上“买”过了东西。 包括倒在地上的韦棠,他虽失了根基,但其实也“买”到了东西。 几乎无人希望陈叙失误,只盼他再做几首纸上生云烟的好诗出来,一鼓作气将大家带离这鬼地方才好! 当然,冯熙例外。 他反正出不去了,此时又嘲笑:“有些人,得了一两首好诗,便只当自己诗才无限,狂傲无边。 你便是能如古之先贤七步成诗,莫非还能首首都生云烟不成?” 他嗬嗬喘着粗气,哈哈大笑。 众人或对其怒视,或对其劝阻,纷纷扰扰,又是一番嘈杂。 陈叙却只将这所有嘈杂喧闹尽数抛之脑后,而是对摊主说:“姑娘,我欲购此物,有诗一首,请姑娘品评。” 他指向摊位上那一颗好似墨蓝色晶珠的【怨魂之泪】。 厉鬼摊主一声不吭,默默从自己的摊位下方取出笔墨纸砚。 然后又默默清开摊位,将一看就品质上佳的纸笔推到陈叙所在方向。 这才终于吐出二字:“你写。” 声音似莺歌呖呖,语调却十分冷清,与其他幽魂摊主果然大不相同。 陈叙提笔,蘸墨。 身后,那些原本还在劝他三思,又或是与冯熙对答争执的声音不由得全部停止了。 有人焦急万分,一声叹息,却也只能莫可奈何。 最终,死灵与生灵皆静默。 一双双眼睛投向陈叙,还有些幽影拉长了脖颈,躯体前倾,几乎都要飘到厉鬼摊主的摊位这边来。 当然,他们似乎受到某种规则限制,实际上无一个能真正离开自己的摊位。 月光下,唯余陈叙着笔落墨的细微沙沙声。 他写: “非,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写这两句时,摊主起初是静默的,也不似前面那位女官摊主般跟随着陈叙的笔触,将诗念出来。 直到那笔锋似山川而流,淌出文墨,溢出诗香。 幽魂摊主忽然飘动自己的身躯,往前猛地一倾,颤声念: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婉转似莺啼般的一声,却仿佛像是携带着一股从混沌而来的电流,几乎将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都掀飞。 全场静默,似乎没人反应过来幽魂摊主念的是什么。 直到她再次重复地念了一遍: “非,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声音未落,她就整个幽影落在地上,黑雾般的躯体靠着摊位,整个儿已是瘫软成一团。 “非,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她口中诵念,声音里的情绪渐次变化,直到这一刻,终于满溢出来: “原来人间的一切,终究不过是幻梦一场。我繁华时也非繁华,我落寞时也非落寞。 我什么也留不住,夜半来,天明去,飞幻梦,便是我之一生呐! 但是、但是……我能将生前苦楚,都当做雾影释放么?” 她轻轻笑,又低低哭。 随着她这一声一声,如泣如诉,陈叙搁笔后,那诗文纸上青色的云烟终于凝聚而成。 看似缥缈,实则浓郁。 呼啸盘旋,一冲而上。 青烟与月光相撞,斜挂的惨白月光如同受到巨浪击空,刹那间便似流星急坠。 “月光,落了!”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发出惊呼。 月亮终于要落下去了,鬼市终于要消散了吗? 焦急的人们目光汇聚,简直恨不能合身飞到天上去,帮着青烟将月光完全拽下天空。 可是,眼看着那月光已经落到了天边,似乎随时都要完全坠落。可又偏偏,它就是斜挂在那里,冷幽幽的,似落非落,不肯完全落下。 “哎呀……”有人失落叹息。 一片嘈杂中,自然也有人在默默咀嚼着这首《非》。 “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竟是痴了。 长街之上,纸灯幽幽摇晃。 那翩然站立在幽影尽头的白骨女鬼亦是轻轻一声叹息。 摊位后方,厉鬼摊主仰起空洞洞的幽影头颅,问陈叙:“你是想劝我放下吗?可是,放下好难啊,我做不到又该如何是好?” 陈叙道:“昔年负你之人,如今可已烟消云散?” “这……我死后化为怨鬼,本是要飞身千里,去寻那薄幸人复仇,可谁料半路受黄泉所阻,一阵迷路之后,竟是到了这鬼市来。” 厉鬼摊主喃喃说:“我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然则我死已有百年,想必他也该是死了。呵……” 说到对方会死,厉鬼摊主竟不自觉笑了一声。 陈叙道:“我有愚见,可与姑娘分辨一二。生灵第一次死亡在于肉身死亡,第二次死亡在于灵魂消亡,第三次死亡却是与世相忘。 世间绝大多数人无法青史留名,死后不需百年,或许二十、三十年便已被人遗忘。 姑娘竟记他百年,岂不是延他百年之寿?” 厉鬼摊主一下子愣住了,黑雾般的身躯陡地像是波纹般摇晃了一下。 “我、我……”她说不出话。 陈叙道:“姑娘阴寿绵长,他却烟消云散,难道不该是快慰?” 厉鬼摊主“呜”地一声哭出来,哭罢了笑:“呵,呵呵呵,是啊,我该快慰!” “敢问姑娘芳名?” “啊,我……许多年了,我竟是忘了。我曾经在家中时其实是有名字的,我爹爹娘亲叫我真娘……” “此诗《赠真娘》,真娘可千秋万代,那人却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粒尘埃。” 话音落,天上月光轰然坠下。 收到了许多道友的月票打赏与评论,非常感谢!每一个我都看到了,这里篇幅有限,不逐一具名感谢,无以为报,只能雕琢作品,希望可以写得更好些,不辜负大家厚爱。 —— 本章诗来自白居易《非》,这首诗存在有一定传奇色彩,有说是为妓女而写,也有说是白居易感怀自身,隐喻极多。全诗文字浅近,却意境深远,与诸君共品。 感谢! (本章完) 第74章 天赋神通 第74章 天赋神通 月光真正坠落了,人心震撼。 鬼市也在震荡。 在场所有人,包括陈叙在内,都只觉得耳边纷纷扰扰,像是有无数混乱声音在暗影中呢喃。 纸灯摇晃,长街两侧,所有的幽影都好像是在这一刻扭曲成了诡异的纸片。 有无法形容的声音在呼啸,又好似整个世界都在远去。 陈叙眼前却在同时浮现出了食鼎天书的面板提示: 【你作诗篇慰鬼神,幽魂品读亦生香,获得灵材黄泉精粹一滴。】 【点赞+2+2……】 【烟火值+100】 又是一滴黄泉精粹,加上前两首诗的两点,如今陈叙已有黄泉精粹三滴。 因而黄泉精粹不是此刻的重点。 重点却是,此时此刻陈叙体内的先天一炁犹在疯狂消耗中。 而隐隐约约,却有什么玄异而浩大的东西,像是要从他的血脉神魂之间、挣扎着生长出来了! 【天赋神通觉醒中99%】 行百里者半九十,天赋神通觉醒的最后、也是最关键一步,来了。 陈叙立刻快速给自己增加三元属性。 精元、气血、神魄,各加三点,却是不够。 再各加六点,还是不够。 又各加九点、十二点、十五点…… 三元属性疯狂增长,陈叙的修为也在同步快速上升,体内先天一炁如同充了气般,在飞速壮大。 【修为:通脉境初期15%】 【17%】 【25%】 【39%……】 糟了,修为增长太快,真气似乎变得虚浮不定,他要撑不住了。 陈叙不敢再给自己狂加属性,只能高速搬运体内先天一炁,纵使先天一炁消耗极快—— 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血脉骨髓之间都似乎是有强烈的饥饿感传来。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小颗粒都好像是在叫嚣着,要吞噬些什么。 …… 不,不对,他的属性点好像有些不够了! 【累积点赞:4736】 【自由属性点:13】 【烟火值:2707】 陈叙几乎就要忍不住消耗100烟火值,冲入烟火厨房来获取更多时间,抵抗此时痛苦。 但冥冥中他却有种模糊感觉,此时的自己如果当真以神魂冲入烟火厨房,那么此番天赋神通的觉醒即便不失败,也要残缺。 不行,他要撑住。 再各加一点属性! 【自由属性点:10】 极其微弱的一股力量从陈叙近乎干涸的身体里滋生出来,当此时刻,陈叙脑海中竟豁然冒出一句: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这一句的意思是,狂风过境时摧折了巨木,却能有柔草不灭。而旧力崩解时,恰巧便是蛰伏者破土之机! 又或是如食神法卷上所说:“神气相注,水火既济。” 陈叙没有老师,但他修行时每多勤勉一分,对于修炼经文的理解便也自然而然会更深一分。 就好似天地自然都是他的老师,烧火、烹食、颠锅、烩勺……也都是他的老师。 他能以诗慰鬼神,使幽魂品读亦生香,将诗词文章当做一道大菜,使人鬼皆品之,那么,又如何不能品读自己? 神气相注,水火既济。 第一要点在于守中抱一,若能做到如此,那么即便气力尽竭,丹田中也当似有灰烬藏星,只等清风一吹,自然又能真火化生。 不知不觉间,陈叙悟到了什么。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脏腑鼓荡,一缕风在自己身体里生起。 风助火势,火又与水相克相存。 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便好似是踏上了一条循环生灭的快车道,在此时此刻高速消耗,又疾速滋生起来。 终于,所有鼓噪尽数远去,陈叙明确感应到,自己的身体里、神魂中,果然是多了一种东西。 【天赋神通:幽冥无间(初级)】 何谓幽冥无间? 【正是天地有阴阳,常人无分辨。】 拥有幽冥无间神通的陈叙,却能以生人之躯自由穿梭阴阳! 当然,在神通的初级状态下,这个自由尚且还只是“有限的自由”。 比如说:陈叙可以在自己身周五尺范围内,感应到一片独属于自己“阴属性空间”,这片空间他能自由利用,使其变成自己的专属储物空间。 这就有点类似于袖里乾坤了,但两者本质其实还有不同。 又比如说:陈叙感应幽冥,能通过【借道幽冥】,短时间内从一地跨越至另一地。 不过借道幽冥会有遇鬼的几率,存在一定危险性,此神通也需慎用。 此外,幽冥无间神通还会给陈叙带来一个能力。 当前状态下,每逢初一十五,他可以自由进入附近鬼市,与鬼交易! 说到底,幽冥无间类似空间神通,实则还是阴阳神通。 大千世界,阴阳并存,人在此间,鬼……亦在此间,却又非在此间。 玄之又玄,难描难绘。 不到一定境界,着实是理解不了。 好在陈叙不笨,他感觉自己是有些懂了。 神通加身,此时回过神来再看四周。 鬼市像是还在,却又像是变成了一幅高挂在天上的巨大画卷。 画卷中的情景如轻纱垂落,笼罩着十里长亭内外的所有人。 人们一个个表情定格,似乎正要走出鬼市,又似乎还在阴世与阳世的纠葛挣扎中。 陈叙心中一动,有种明确感觉。 此时的自己只需一踏步,就能先于所有人真正离开鬼市。 但是没必要,鬼市的确是在抽离,月光坠落后,果然所有在鬼市有过交易的人都能离开鬼市。 陈叙便也无需表现自己特殊,他只要随大流就好。 此刻的陈叙却不知晓,他与众人陷在鬼市中迟迟未能离开,外界却有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一个如此焦急的,正是崔福。 崔福一路或前或后地缀着陈叙所在队伍,遵从主家吩咐,要对陈叙极尽礼遇。 何谓“极尽礼遇”,崔福自有他的一番理解。 有些“礼遇”,若无机会,那是创造机会也必要做成的。 崔敬贤相约众人,十里长亭举办诗会,便是这“礼遇”中的一环。 可谁料,诗会尚且只办到一半,长亭内外,近百数人,却居然就那般在崔福的眼皮子底下,忽地消失不见了! 崔福只犹豫了数息的时间,便立刻传讯主家。 此后,崔福等候在十里长亭外的不远处。 (本章完) 第75章 传奇之事,当入府志 第75章 传奇之事,当入府志 云江府城外,十里长亭。 此刻天色仍是黄昏,晚风拂过碧草古原,将整个天地都映照出一种分外的古雅宁静。 然而正是这种古雅宁静,令崔福感觉到悚然。 传讯发出后,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天空又飞来一只纸鹤:“众人消失已有几时?吾将速至。” 如今,真正顶级的传讯手段只掌握在最上层的高修手中,流传出来的纸鹤符等,大多都有一个速度略慢、传讯距离短的毛病。 当然,纸鹤传讯符的速度再慢、距离再短,也总比人来跑腿要快些。 崔福焦急等候,忙回复:“酉时三刻不见,至此半刻钟。” 虽只是半刻钟,但大群活人凭空消失这种事情,哪怕只有数息时间也会显得很恐怖。 崔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就听闻一阵马蹄奔腾之声响起。 转头一看,城门那边的官道上已是沸沸扬扬策马奔来一群人。 其中在崔福眼中最显眼的,当属崔氏之人。 例如崔云麒,竟是亲至了此间。 还有崔敬贤之父,崔云麒本家的三叔崔朗也同行而来。 此外就是韦氏、宁氏、田氏等,云江县令冯原柏也来了,王氏的人缀在最后。 据崔福观察,此番参加诗会的人中,并没有王氏族中杰出子弟,因而王氏只是随意出了几个人,过来表示对众家关切之类,倒也不足为奇。 崔福却不知,王氏其实是有重要人物在鬼市中的,只是王冀将自己藏得太好了。 眼看众人策马奔来,崔福忙迎上去。 忽然却看到一马当先的崔云麒勒住了马。 “吁——” 骏马前蹄扬起,只听“唏律律”一阵,前前后后,所有人竟都停了马。 一双双目光惊诧地向着崔福背后、长亭所在方向看去。 崔福忽觉后背发凉,他慌忙将头往后一转,然后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几乎有十丈高的幽深门户,恍然间好似是从天上那一片晚霞中垂落至了人间。 门户后方,依稀像是投射了一个世界。 那是无尽长街,其间有行人喧闹,有摊贩叫卖,有孩童奔走,有市井百态…… 只除了,街上的所有人物全都没有头颅。 “啊!”崔福大叫一声,扭着脖子,脚下慌慌张张踉跄退步。 便是这一踉跄,眼一晃,再一看,嘿,前头哪里还有什么门户? 只见黄昏、长亭。 长亭内外,则是一道道神情茫然的身影。 再然后,是一声痛哭爆发:“我出来了,我终于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啊,呜呜呜……” 哭声像是会传染,不片刻就有接连三四声大哭响起。 当然,也有人不哭,并皱眉说:“做什么哭哭啼啼?男子汉大丈夫,何至于这等作态?” 其间还有人并不在意周围环境变化,反而是如痴如醉地不停在口中喃喃念诵: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非,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 忽而竟是痴痴笑了起来,分外显眼,令人骇然。 直到骑马而来的众人飞身下马,冲入长亭。 长亭中忽然爆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怒喝:“棠儿,你这是怎地了?” 韦棠,衣下染血,他被“鬼”割去根基,施以宫刑,如今竟是废了。 整个场面就彻底混乱了起来。 因为受伤的并不止韦棠一人,也有人丢了手、失了脚……甚至是没了眼睛! “救人,快!” “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什么,是崔氏子弟展开画卷,引来了鬼市,画呢?” “画,画在此处。” 掉在地上的那幅画被一名护卫胆战心惊地取过来了,众人细查去,却发现这仅是普普通通一幅画。 看上去纸张甚新,侧边画了歪歪扭扭一角梅。 并非什么名家大作,倒像是孩童练笔之作。 崔敬贤骇然说:“这不是我原先那幅月下美人图,此画一定是被谁换过了!” 因是崔敬贤相约众人来此诗会,又是崔敬贤拿出来的画,此番出了大变故,事情原本有多半要怪到崔敬贤头上。 但这一幅没有落款的残梅图,反倒是在一定程度上洗清了崔敬贤的嫌疑。 实在是画的笔触太稚嫩了,令人很难相信一向颇有品味的崔敬贤会拿出这样的画来开诗会。 不过即便如此,崔敬贤毕竟是诗会发起人,眼下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多少还是要担责的。 崔云麒说:“诸位叔伯,诸位兄台,此事发生实非我崔家所愿。如今追究缘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要为诸位兄台疗伤。 今年的寒露果,我崔家愿让出三成份额,算是给诸位受伤的兄台疗伤,还望诸位勿弃。 至于这幅画……” “这幅画,我必要取回家中,仔细查探来历。”说话的是韦棠之父韦劲峰。 韦氏在云江府的势力其实不如崔氏,但今天来的韦劲峰一是长辈,二来又是受害者的父亲—— 在场所有人中,韦棠算是伤势最惨烈的那个。 崔云麒能拒绝吗? 忽然,崔敬贤说:“云麒,今日我等之所以能从鬼市离开,还要多赖一位兄台,是他连做了三首青烟诗,这才使得鬼市门户开……” “什么?” “三首青烟诗?”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震惊,在这一刻几乎形成了实质。 而长亭外,一行四辆马车旁,自打离开鬼市就一脚踏回原处的济川县学子等人,则在此刻将目光齐刷刷将转向陈叙。 陈叙尚在默默调息,一边体会幽冥鬼市与人间的不同,一边加速适应自己暴涨的修为。 【修为:通脉境初期52%】 好在天赋神通【幽冥无间】已经完全觉醒,陈叙此刻心中灵感纷呈,直如泉涌。 因而方才就在众人纷纷乱乱的片刻间,他已是消耗100烟火值,进过了一次烟火厨房。 现实中数十息的时间,烟火厨房中能有大半个时辰。 陈叙就利用这片刻的时间差,勉力调和了气息。 等再回过神,只见晚霞仍然逶迤在天际,方才在鬼市中所经历的一切竟好似幻梦一场。 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叹:“鬼市之中,连做三首青烟诗,纸上云烟冲天而起,轰开幽冥门户。世间竟有此等传奇之事……” “此事,当入府志!” 砰! 却是崔福满面激动,小步跑来,砰一下就跪在了陈叙面前。 “小的,感谢陈公子救我家敬贤少爷于危难。陈公子大才大德,感佩云江,呜……” 说到最后,崔福竟激动得哭了出来。 陈叙:“……” (本章完) 第76章 多看了一眼 第76章 多看了一眼 陈叙在云江府成名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名动云江,且性质与十三岁童生试案首的那一次截然不同。 童生试案首,一府之地,每年、每县都有。 就算一时俊彦,也不过是在成绩出来后的一段时间内有些许声名而已。 这名望要想真正养起来,后续还不知有多长的路要走。 如若不然,也就是这天下无数峰峦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土疙瘩。风一吹,连尘埃都算不上。 大黎朝的童生试还与陈叙前世听过的童生试不大一样。 在大黎,县试、府试、院试三试过程中,只要通过县试便有童生资格。 不像陈叙所知的某些朝代,要通过府试才有童生资格,而后通过院试来进行秀才考试。 由于县试便能判童生,所以童生在读书人的群体中,着实“不值钱”。 至于秀才试,府试与院试会连判连考,时间紧促,过程残酷,不必多提。 总之,陈叙这一次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烈火烹油,鲜着锦。 长亭外,崔福那一跪在所有人面前立起了他的形象。 陈叙三首青烟诗,带众人出鬼市,这一举动虽然从道理上来说,的确算得上对众人有恩。 但要知道,出来的人里头,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肢体残缺的。 完好出来的大部分人固然感谢陈叙,可是肢体残缺的那些呢? 他们也能心平气和感激陈叙吗? 就算他们能做到,他们的家人也未必能做到。 尤其是韦棠,他被割去根基,丧失了作为男人最基础的尊严。 见到父亲韦劲峰时,韦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父亲,儿恨不能一死了之!” 还有冯熙。 韦棠虽然遭了耻辱大刑,但他至少是出来了,可冯熙却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没能离开鬼市的。 冯熙之父乃是云江县令冯原柏。 这位冯县令虽然是附郭县令,在云江府城处处受到掣肘,但地位再尴尬,他也是县令,是朝廷命官,是进士出身! 陷入鬼市的所有人,纵使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出身豪族。 但这些所谓豪族子弟中,旁支之流却是占了大多数。 他们仗的,不是个人家庭有多强,而是宗族煊赫,是地方势力庞大。 可要论个人家庭,那鬼市中的所有人竟无一个比得上冯熙。 进士出身,何其艰难。 整个大黎朝,三年也只有三五百个。 而大黎朝国土疆域之广,人口之多,据说却是以亿计。 不要以为以“亿”为单位的人口不多,要知道这可是生产力总体落后的古代,而非是陈叙穿越前的现代社会。 上亿人口,这在农耕社会,简直就是强盛得可怕。 当然,神话背景的农耕社会又另当别论。 总之进士的含金量很高,而冯熙,身为冯县令独子,就此陷落在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市中,试问,冯县令会不会迁怒旁人? 甚至更进一步,迁怒陈叙? 冯县令会不会迁怒陈叙不知道,因为崔福已经带头先跪了。 他这一跪,余下还存活之人谁能不向陈叙道谢? 不道谢就成了忘恩负义之辈,这个罪名,一般人可不敢承担。 纷纷扬扬的至谢声中,冯原柏一身常服,神态清冷地站在一旁。 没有人发现,他的手其实正背在身后,掐算着什么。 就在众人争相邀请陈叙去家中做客,而陈叙又通通以婉言拒绝时,忽然间,正被崔敬贤拿在手中的那幅残梅图动了。 崔敬贤只觉得手掌忽地一痛,他脱口“啊”了声。 手掌一张,那幅残梅图就宛如离弦之箭般,猛地脱手飞出,冲天而起。 冯原柏将手一伸,残梅图又瞬间下降,好似乳燕投林般落入他掌中。 又片刻,藏在人群中一直安静无声的王冀忽然就好似是被针扎了后背般,猛地一跃而起。 王冀脸色大变,心中才吐出一句:糟糕,我的心术被破了。 他咬牙扯下颈上佩戴的一枚圆环,大喝一声:“画地为牢!” 圆环脱手放大,化作一个光圈,嗖地一转就将冯原柏笼罩在光圈之内。 而后王冀脚下生风,拔腿便跑。 冯原柏冷笑:“做了错事,一声不吭就想跑,王世侄未免也太过于不将云江世家放在眼中了。” 话音未落,他口中只“咄”地吐出一个字:“令!” 抬脚一踏,眼前圆环光圈瞬间就被踏碎成无数不规则光斑。 光斑四散溅开,冯原柏手中现出一道玉尺。 “天秩有礼,五刑具张!”玉尺如枪般一转,瞬间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道刑具枷锁,咔嚓,就锁住了王冀的脖颈与双手。 王冀这才终于死心,回头大喊:“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虽换图,却不过是要做个玩笑而已。 这鬼市却非是我所致,我也不知鬼市为何会出现!” 冯原柏一招手,王冀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一根无形丝线牵引,嗖地一下倒飞至他身前。 “你承认,是你换图了?”冯原柏问。 王冀梗着脖子:“是又如何?我只是换了图,但我换的图中只不过封印了一只散游小鬼而已,鬼市不是我招来的。 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我也……啊!” 却是冯原柏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而后双腿一夹,打马便走。 这却不是普通的马,而是具有灵兽血脉的冲霄灵马。 骏马四蹄一踏,瞬间便远去数丈。 王冀整个人就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着,一下子摔倒在地,然后被骏马拉扯着在古原上奔驰。 “啊啊啊……”王冀羞愤大叫,又痛又怒,“姓冯的你放开我!区区附郭县令,安敢如此横行无忌?” 冯原柏不答不理,只是马蹄声更疾了。 王冀的叫嚷声渐渐远去,唯余长亭中随众而来的一名王家人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慌忙骑上自己的马,追向冯县令道:“县尊稍待!不可鲁莽啊,冀哥儿不过是小儿心性,绝无恶意,此事必然还有蹊跷。 求县尊明察,千万勿要冲动行事,致使亲者痛仇者快……” 一转眼,喧闹远去。 唯余下长亭内众人神态各异。 而陈叙微微皱眉,他总觉得冯县令在离去之前似乎是看了自己一眼。 (本章完) 第77章 气如墨砚,气聚笔锋 第77章 气如墨砚,气聚笔锋 冯县令抓着王冀走了,长亭这边的众人便也没再聚集太久。 陈叙在拒绝了所有人的相邀后,与济川县众学子一起寻了一个客栈居住。 至于王墨川原先说过的,邀请陈叙到府城王氏本家宅邸居住,那却是再不可能了。 王墨川现在提都不敢提本家,更不敢对陈叙说,王冀就是他原本说的,今年要下场考秀才的那个嫡支小公子。 更甚至,王墨川自己都恨不能与嫡支本家划清关系。 他已经预感到,王氏的大动荡就要到来了。 只看族中那些重要人物会如何取舍,能不能度过眼下这一难关。 入夜,伍正则在客栈中召集济川县众学子又商谈了一回。 一是就鬼市之事探讨了几句。 伍正则道:“此事很难说究竟是偶发还是另有内情,但不论哪一种,我等都不过是恰巧路过,无意卷入而已。 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即便是有内情,也绝非我等所能介入。 尔等可明白我言下之意?” 王墨川连忙带头说:“是,夫子,自今日后,学生便只将先前所发生之事当做幻梦一场。 除了陈兄大恩,其他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番话说得甚是有趣,顿时招来一众笑声。 房间里严肃的气氛当下就放松了许多,伍正则点点头,接下来便是提点众人不要受到鬼市影响,眼下还应专注考试。 众学子忙道:“是,夫子,我等此来只为赴考,绝不多生枝节!” 说起来,济川县一行十一人中,三个车夫不必多提,他们虽也是跟着被卷入了鬼市,但与众鬼的交易却是很简单就完成了。 一个付了身上十两多银钱,另两个则各给了几串铜板。 这恰好就是他们身上全部的财物,十两银子那个,则是因为崔敬贤给了赔偿才得到十两银。 转眼这十两银又在鬼市中了个清洁溜溜,但好在是全须全尾的出来了,总好过人财两失。 此后,王墨川还出面,主动给他们一人补上了两串铜钱,算做抚慰。 至于读书人这边,伍正则与姚庆这两位夫子作诗都不成问题,只是做不到纸上生云烟而已。 剩下的赶考学子中,却有一个缺了个脚趾,又有一个在鬼市中腹肠绞痛了好一阵。 腹肠绞痛的正是王墨川的族弟王鑫,好在只是痛一阵,没有缺胳膊少腿。 而缺了脚趾的那个虽说肢体有些损伤,但本朝规定,只要外表没有明显残缺就不影响科举进学。 脚趾有损可以被鞋袜遮挡,因此也不耽误前程。 总体来说,济川县众学子的情况都还算好,被伍正则叮嘱后各自散去。 最后伍正则留下陈叙,向他提议:“你今夜不如便与我同宿……不,此后直到考试那一日,你都与我同宿。” 这话一出,着实是将陈叙给惊到了。 一惊之后又是感动。 他听明白了伍正则话中的意思,这位训导夫子是担心陈叙在鬼市出了大风头,恐他接下来遭人记恨,因而有意护他一程呢。 如果是在获得神通幽冥无间之前,陈叙还真要好好考虑伍夫子的提议。 尤其是县令冯原柏先前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难免使陈叙心有疑虑。 但伍正则也只是举人功名,不论是身份、地位、修为,他都远不如冯原柏。 如果冯原柏真的来了,伍正则就算是想要护着陈叙,他又能护到什么程度?可别到头来反倒害了伍夫子。 而陈叙却拥有幽冥无间神通,就算打不过……他总能跑罢? 当然,冯原柏也不一定就会暴力上门。 这些都不过是陈叙防患于未然的预想而已。 陈叙很感激,他谢过了伍正则的好意,又托辞拒绝,然后提问:“夫子,学生想知道读书人与道门修士之间的修为等级划分,不知先生可否解惑?” “读书人与道门修士啊……”伍正则怔了下,忽然摇摇头,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失笑。 “你是不是今日见了冯县令举手投足皆是神异,因而便生了畅想?” 这个理由倒是很好,陈叙忙道:“正是如此,还求先生解惑。” “其实,读书人养气,与道门修士养气并无不同。”伍正则却是一语惊人,而后他才细细解释道: “只不过读书人更侧重于神魄,道门修士更侧重于精元。 神魄既是心神,也是灵魄,是人身心智与神魂的凝聚。 精元则由人体先天根源所汇,是人的体质根本,精元越强,底蕴越深,生命力自然便越发磅礴浩瀚。 简言之,道门修士养生延寿,读书人却希望以神魄通圣。著书立说,名留青史,即便生前不过百年,死后却英灵长存,又与长生何异? 而道门,不问前世,不求来世,只修今生!” 伍正则说到此处微微停顿,不知为何,陈叙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激昂之意。 只修今生,这是一种怎样的气魄? 陈叙听着,只觉心绪都微微沸腾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食神法卷走的其实是道门路子,但又与传统的道门不大一样。 又听伍正则道:“但不论是道门还是儒家,养气却是同样的养气。” 说着他笑了起来:“都是人,总不成你家的气是气,我家的气便不是气了罢?” 听到这里,陈叙也不由得笑了声,伍夫子也并不是时时严肃的,他也会说玩笑话。 “夫子,这个气,是真气吗?还是先天之气?” “先天之气?想得倒美!”伍正则呵呵一笑,“人一旦出了娘胎,呼吸到了世间第一口浊气,便自然由先天进入了后天。要想气返先天,何其不易。 那群老道士们,一心追求的便是气返先天,再由先天一炁凝聚金丹,是为无上金丹! 而我等读书人,养气自文气而始,借用文气开辟丹田,再炼精化气,通脉凝丹。 不过读书人能够成功凝丹的少,大儒都未必能够。 因而我等获得举人功名,养气至通脉后,会在识海处开辟上丹田。” 伍正则一指自己的眉心。 然后告诉陈叙:“上丹田开辟以后,便能使原本散淡难以捕捉的文气凝如实质。 举人文气可气如墨砚,墨砚之内,装载文墨有多少,便代表文气有多浓。 进士文气能气聚笔锋,可凝成银钩铁画,到此时,读书人才真正具备即便脱离异宝,亦可举手投足,皆有锋芒的能力。 若是大儒,据说气贯钟鼎,还有种种异象,这却是你夫子我所不能具体知晓的了。” 最后,伍正则又强调:“当然,我们读书人的战斗力总是不如道士与武夫,你日后即便养气修行,也需切记不可好勇斗狠。 否则既与文气凝聚有碍,也未必能斗得过那些专修战斗的道士武夫。” 陈叙听到这里,不由静默。 (本章完) 第78章 何来打打杀杀 第78章 何来打打杀杀 陈叙不想怀疑伍夫子,但又实在忍不住。 夫子方才那样说,莫不是怕他修行不够,任意好勇斗狠……日后在外头被打死? 他看起来像是有暴力倾向的那种人吗? 陈叙却不知,他不必表现出暴力倾向,他只是坐在这里问伍正则修行法,伍正则就已经开始替他担忧起来。 现如今,陈叙在伍正则眼中,与那稀世珍宝也没什么分别。 他还是太过低估了三首青烟诗的含金量,他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三首诗,虽然初成都只是青烟,但那一来是因为他位阶低,无功名; 二来却是因为任何一首诗,哪怕是真正的惊世之作,要想初成时跨过青烟,直生紫烟……那也基本不大可能。 盖因诗词之类,皆讲究一个传唱。 一篇诗文,你便是做得再好,若无传唱也不过就是孤芳自赏。 没有传唱,无人品读,这就是文章的大忌! 你要打动足够多的人心,才能青烟日渐浓郁,直至某一日跨过界限,化作紫烟。 在伍正则看来,陈叙此前在鬼市中连做的那三首诗,第一首不一定,第二首第三首……却是有成就紫烟的潜力的。 甚至第二首,天长日久后,凝聚金光都未必不可能。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一句,直到此刻,伍正则回想起来仍旧觉得是头皮发紧,满身都好似是有寒毛在倒竖,有种无以言喻的激越仿佛要冲出天灵盖! 太过于震撼了,或许是年轻人妙手偶得,或许是那鬼市中的老翁太过令人同情。 也或许是因为陈叙本就出身贫寒…… 伍正则不知道多年后的陈叙还能不能有这等笔触,但此时此刻,他是一心想要保护陈叙的。 不能任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自己眼前坠落。 但他最后还是告诉陈叙:“道门的修行阶段我听闻过一些,盖为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 陈叙发现,道门的修行境界果然与自己食神法卷所提到的一致。 只是在伍正则口中,道门的境界只有五个。 而食神法卷所提到的修行境界却足有八个: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入微、归真、合道! 也不知是伍正则所知不全,还是如今这时代,道门的修行就只到化虚而止? 世界太大了,奥秘无穷尽,不论是夫子有所不知,还是他陈叙有所不知,都再正常不过。 陈叙忍不住问:“夫子,那道门修士与儒家修士之间的战力对比……” “你啊。”伍正则摇摇头, 不必问通脉境的战斗力如何,凝丹境的战斗力又如何,我也不知。 只是听闻过,有聚神境的道门真人,曾经开坛做法,呼风唤雨,灌溉一府之地。 而若是大儒,大儒难如此。” 说到此处,他又停顿了一下。 “这……”陈叙不由就想接话,难道儒家不如道门? 伍正则却又道:“但大儒却能气贯钟鼎,施展礼乐刑德之类的刑道法,瞬间制住道门真人。又或是凭借其著书学说,以文字为牢狱,囚禁一方……” 嘶,这么强的吗? 眼看陈叙眼睛瞪大,表情转换生动诚实,伍正则又哈哈一笑。 夫子拈了拈颔下短须,道:“年轻人,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若真叫大儒出手与真人对抗,只怕这天下也离大乱不远了。 莫要计较一人一时之战力,人与人皆不同,也未必没有金丹期一剑刺杀大儒的前例。 亦不见得进士一怒,击杀不了聚神真人。 若是执着战力,你也不要读书了,趁早习武去。” 说完话,伍正则终于放了陈叙回到他自己房间。 岂不知陈叙一走,伍正则却是忽地五官皱起,脸上露出几分痛色。 原来方才一不小心,他竟是扯掉了自己几根胡须。 哎哟好痛! 唉,还是修持不够,心境浮动了啊。 伍正则忙抚了抚自己下颔,稳定情绪,恢复自己一贯的严肃表情。 他又看了眼陈叙离开的方向,一边暗暗摇头,唉,年轻人不愿与师长同住,这很好理解。 索性陈叙的房间就被安排在他房间隔壁,夜里若真有异事,他也能及时警醒相助。 此后,就在陈叙离开后不久,伍正则又手书了一封信笺,用秘法封好,再滴血念咒,唤来附近天上盘旋的一只灵鸽。 深夜中,雪白的鸽子扑闪着翅膀从天而降,落至客栈的窗台上。 伍正则从包袱里取了些米粮喂它,又给它梳了梳羽毛,轻叹一声道:“白衣啊白衣,放你清寂许久,如今终究又要再劳累你了。” 白鸽偏了偏头颅,将小脑袋在伍正则手心里蹭了蹭。 伍正则将密信用铜管封住,挂到白鸽腿上。 此后又喂了它一些赤玉灵米,还给它打了个小背包,小背包里装下了伍正则剩余的所有赤玉灵米。 此物珍贵,伍正则自己手头也只有这小小的几把而已。 白鸽轻轻鸣叫了声,转头在黑夜中振翅远去。 陈叙回房后略微感应了一番四周,此刻天时其实还早,虽已入夜却不到巳时,客栈内外都有人声嘈杂。 附近街道据说都是人定后宵禁,此刻人皆未入睡,倒是方便了陈叙。 陈叙便在房间小桌旁坐下,还是习惯性拿了本书在手里,接着心念一动,就消耗100烟火值进了烟火厨房。 而后运功调息,掌控自己暴涨的修为。 【修为:通脉境初期52%】 到了这一层级,陈叙体内先天一炁已经壮大到宛如是一条雨后的山溪了。 先天一炁流转时,他不但感觉到自己对自身脏腑气脉都有了更加明确的掌控,对于天地间的一切自然存在也分明有了更加清晰的感知。 风来、火来、水来! 陈叙先打坐,后修炼风水火三法,腻了就劈劈柴,或者研究研究灵食。 从鬼市得到的几样灵材都很有趣,陈叙如今烟火值充足,又可以自由解锁各种食谱。 他觉得十二个时辰不够,又消耗200烟火值,再给自己加了二十四个时辰。 如此修行得趣,不知岁月。 此后陈叙又详细体悟了一番自己的新神通,幽冥无间,感悟何谓阴阳两界。 直到某一刻,他从某种莫名的情绪中惊醒,瞬间离开烟火厨房。 睁眼一看,却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 那人手持一卷书,宛如是邻家的师长好友般坐在那里,鬓发微乱,目光幽幽,看着陈叙。 (本章完) 第79章 陈贤友义薄云天 第79章 陈贤友义薄云天 夜深,一灯如豆。 来者竟是冯县令! 陈叙与冯县令面面相对,有种说不出的惊悚陡然生起。 皆因此时的冯县令形象实在有些过于惨败了。 但见其鬓角乱发微蓬,神态隐忍,清瘦的脸上夹杂几分颓然,乍看去,真跟刚刚疯癫过一场也没太大区别。 就在陈叙几乎要立刻施展幽冥无间,借道就走时,冯县令忽然开口了。 “我已详细询问过从鬼市出来之人。”他幽幽说,“你的诗才天下少有,我亦远不能及。” 陈叙精神紧绷,体内先天一炁高速流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对着冯县令一拱手道:“明府谬赞了。” “绝非谬赞,你我皆知。” 冯县令面露苦笑,至此终于泄露情绪,他看着陈叙道: “小友,我欲借你诗才,再入鬼市去救我儿。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什么? 陈叙设想过许多冯县令迁怒自己的画面,也考虑过冯县令或许足够理智,能冷静接受冯熙再也回不来的事实。 却唯独没想过,冯县令居然会来找他相救冯熙! 可惊过之后,再仔细想想,冯县令如此行事其实是十分合理的。 也是陈叙总有些忧患意识过于强烈,这才会一叶障目。先虑被害,再虑其它。 陈叙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前不久,冯县令刚与崔家王家大闹过一场。 尤其是王家,王冀被冯县令扣在手中关押了起来,很是吃了一番大苦头。 冯县令此前在云江府一直低调,此番忽然爆发,简直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王家不但没在冯县令手上讨到好处,反而被狠削了一顿。 但折磨王冀不是重点,对于冯县令而言,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出冯熙。 当时曾有师爷在冯县令面前谗言道: “县尊,少爷救不回来了,与其逮着王家公子撒气,还要应对王家的报复,咱们不如去寻那个陈、陈什么晦气啊……” 冯县令当即抬起一脚踹得师爷吐血倒地。 直骂:“蠢物!你老爷我是疯了吗?无事树敌,再害人害己。回去面壁,十日不许出!” 虽是只叫师爷面壁,但其实冯县令当时就已经在心中给师爷判了死刑。 陈叙自然不知道这些细节,不过他没必要随便去卷入别人的是非中。 虽然他原本其实也想过要利用幽冥无间再入鬼市,鬼市中有些灵物他仍有意尝试获取。 最重要的是,他有心想要试试在鬼市贩卖自己的灵食。 若是幽魂吃了灵食,不知又能提供多少个赞? 当然,面对冯县令,有些话不能说。 “鬼市已关,又如何还能再次进入?”陈叙道,“依鬼市规则,即便是我还能再次作出青烟诗,也只能救我自己,却救不了旁人。” “我自有办法可以寻到鬼市所在,至于进入鬼市以后……”冯县令停顿了片刻。 微微沉默过后,他道:“你只管助我一臂之力,此后不论救不救得回来,皆与你无干。 你若愿与我同行,我有血魄云晶三斤、端州紫石仁心砚一件、养气清心玉佩一枚、格物简一卷…… 这些灵物通通都可赠与你。 此后你要参加府试院试,我也可以亲自指导你文章,为你分析主考喜好,教你如何避讳或应和…… 或是你想要提早学习养气术也可。 只求……你可以助我,救救我儿! 又或许,你还想要其他条件,都尽可以提。我此时虽然位卑,家中却多少有些根底。 祖上几代皆曾入仕,你若愿助我,我可倾尽一切!” 说到这里,冯县令一直微微有些耷拉的双目豁地一抬,陈叙瞬间就看到他眼角边密布的红血丝。 昏黄油灯光芒的映照下,陈叙看到了一个父亲近乎癫狂的执着。 陈叙立刻明白了,冯县令当真是在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冯熙! 此时此刻,不管陈叙提出什么条件,只怕他都会答应。 陈叙原本确实不想掺和闲事,但现在……冯县令的诚意太足了。 ——笃笃笃! 忽然,陈叙的房门被敲响了。 紧接着,不等里面回应,门外之人陡地伸手一推。 这房门就被吱呀打开,伍正则迈步走进,目光冷冷看向冯县令。 冯原柏坐在凳子上也不起身,只转头凝视他。 “冯县令。”伍正则拱手,“每一座鬼灵虚境都自有鬼令法则,你既已问过旁人,便应当知晓……令郎自顾坏了法则,是出不来鬼市的。” “世上没有更改不了的法则,也没有寻不到的漏洞。只看你,能不能做到而已。” 冯原柏字句缓缓,道:“更何况,世人都在力争上游,我此行并非强人所难,而是真正怀有诚意而来。 我所能奉上,皆为有用之物。 阁下又何必如此一言否决,难道不该看看当事之人的意见?” 此话一出,伍正则顿时静默了。 两双眼睛一齐看向陈叙。 陈叙平复了一下陡然加速的心跳,先起来拱手向伍正则行了个礼。 才镇定道:“我不需其它条件,只有些疑问想要请教冯明府。” 冯原柏道:“你说。” “疑问有许多,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不如边走边谈?” 这……就是答应了! 陈叙太果决了,冯原柏一下子站起身,原本满含焦虑的脸上此刻多了份巨大的惊喜。 他仰起头,眼角沁出泪,口中却是大笑一声:“好!陈贤友如此果决爽快,义薄云天,冯某必定不负。” 说罢,他双手抱拳,竟对陈叙躬身作了一揖。 这可是大礼了,陈叙连忙侧身,又伸手来托他。 冯原柏也不啰嗦废话,他从自己袖袋里取出一枚小印,然后对着小印一并指,看起来实心的印章里居然就此稀里哗啦掉出一堆东西。 东西落在桌上,其上词条五六个。 虽然大多数东西陈叙都不认得,但有词条的那几样显然是可食用灵材。看功效,基本上都是补气血、提精神之用。 冯原柏又从这堆物品里扒拉了两下,挑出两枚黄符给陈叙道: “此二张,一为清虚辟邪符,二为清净真火符,陈贤友可随身携带,以作护身。” 陈叙看向伍正则,伍正则叹了声道:“罢了,你便带着罢。 总归此行千万以自身安全为首要,莫要因为年轻面皮薄,就被某些老家伙拐带着豁了命去救人。 他拼命,是因为那是他儿子。 你……呵,那是你儿子吗?” 冯原柏顿时侧头,豁然看向伍正则。双方目光对视,几似电闪雷鸣。 末了,却竟然是冯原柏先缓下了态度。 他弯腰对伍正则拱手道:“足下请放心,此行哪怕是叫我殒命,我也必定要先护住陈贤友! 岂能叫为我助拳之人,反倒是遭陷于我眼前?” 话音落,夜色深沉的窗外不知怎地竟隐隐响起一个闷雷。 轰隆隆—— 雷声滚滚,即来即逝。 伍正则被这一声雷给惊到无话可说,盖因冯原柏方才竟是发下了文心誓言! 最后,伍正则深深看了冯原柏一眼。 再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回到自己房间。 只是临走前,伍正则伸手在陈叙肩头拍了拍。 陈叙就敏锐察觉到,自己衣服上好像被印了个什么。 是肉眼不可见的什么东西,却隐隐地散发出一种玄妙而深沉的气息。有种护持的力量,隐约在其中。 若非陈叙身怀先天一炁,极度敏锐,还真是不可能察觉到。 陈叙发现,伍夫子虽然只是举人而非进士,但却见识广博,手段丰富,十分了不起。 陈叙忙将自己桌上那堆东西拢起来,用一个包袱皮打包装好,再一股脑送到伍正则那边去,请伍正则帮自己暂管,又郑重谢了一番夫子的好意。 他虽然拥有烟火厨房,如今还能开辟自己的幽冥小空间,但这些手段却不宜在冯原柏面前暴露。 折腾一圈来回,只见冯原柏就在客栈的房屋中摆下了九盏造型古怪的青铜灯。 灯盏冒出蓝焰,倏忽向上飞涨一尺来高。 隐隐约约,像是有一条幽深而奇异的通道展开其中。 这便是幽冥之路,陈叙凭借天赋神通,正可随意进出其中。 这也是陈叙敢于答应冯原柏,最大的底气所在。 冯原柏示意陈叙与自己一同踏入,陈叙却在临行前顺手抓起旁边一个书箱。 正可借此书箱做遮掩,拿取自己先前在烟火厨房中烹制的某些鬼物灵食。 (本章完) 第80章 意想不到,大开眼界 第80章 意想不到,大开眼界 幽冥之路,别于人间。 陈叙一脚踏入,忽见眼前展现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青小路。 小路两侧是迷蒙深雾,隐隐约约像是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从迷雾中传出。 咿咿呀呀,忽高忽低,吵得人心头不由烦乱。 陈叙凝神静气,抵御这种烦乱。 前方,冯原柏手持一盏青铜灯,低声道:“陈贤友,放轻呼吸,小心注意,行此幽冥路,千万莫回头。” 回头会怎样? 那自然是有极大危险。 陈叙不必冯原柏提醒,一入幽冥路他的神通便自然运转。 此时此刻,他人虽是在幽冥,但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居然可以模糊感应到人间。 他可以一脚踏出幽冥路,立刻回到客栈房间,也可以借道幽冥,随时出现在客栈房间周围百米之内。 也就是说,以陈叙目前的境界,借道幽冥可以使他随时通过幽冥之路,在人间百米范围之内闪现挪移。 唯一的问题是,神通力量暂时还有些不足。 陈叙感应到,一日之内自己最多可以施展三次借道幽冥。 并且,每一次借道幽冥,在幽冥道内停留的时间也不宜太长。 过长的话,肌体神魂容易受损。 而此刻陈叙跟随冯原柏在幽冥道中前行,就已经感应到有种奇异幽冷的力量,恍然从两边迷雾中渗透而来。 陈叙不知道仅凭自身实力的话,可以抵抗迷雾力量多久。 如今的情况是,他怀中那枚清虚辟邪符恰恰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在此时为他抵挡了外界的不适。 不知此符等级究竟如何? 陈叙仅凭感知,只觉得此物力量醇厚,似乎可以使用许久。 前方,幽冥道越来越窄,迷雾越来越厚。 忽然某一刻,但见眼前雾气一散,热浪滚滚而来,又有波涛之声轰鸣作响,还有风吹锁链叮叮锵锵。 冯原柏脚步一顿,陈叙在他身后抬眼向前一看。 迎面便是浊浪滚滚一条大河,河岸这边危崖绝壁。 河岸那边,却竟是宽阔到一眼无法看见尽头—— 只见岸那边雾影重重,隐约又像是有繁华的轮廓在其中起伏轮转。 而连接两边河岸的,竟是九条被钉在崖壁之上的巨大火龙! 轰—— 忽然,大河之中一道巨浪猛地翻滚拍击,惊涛溅起乱石,九条火龙锵锵摇晃。 冯原柏低喊一声:“快退,莫回头!” 陈叙脚步立即往后一退,冯原柏也同时退了一步。 却听轰鸣声似是远去了,再定睛往前一看,那九条火龙又哪里是什么火龙? 原来竟是九条横亘两岸的巨大锁链! 锁链之上炽烈火焰熊熊燃烧,这才乍看去像是九条火龙。 便在此时,陈叙忽觉自己肩头一重。 像是有只手掌冷不丁搭在他肩上。 身后却竟然又响起了冯原柏的声音:“陈叙,快走,冯熙我不救了……” 陈叙不受控制似要回头,好在这冲动才起的一瞬间,强烈的警惕意识就使得他立刻清醒,摆脱了控制。 是幽冥道中的异常,不能回头! 陈叙暗暗心惊,又闻到一股焦糊味骤然生起,再听就是一声模糊的惨叫。 肩头上的重物消失了,原来是伍夫子留在他肩头的印记生效了。 印记驱散了异常,陈叙默默搬运先天一炁,压下了想要再补一记控火术的念头。 不能乱,那东西既然被驱散了,就没必要在此时暴露火法。 陈叙心头砰砰跳,再看前方,冯原柏似乎也在强忍回头的冲动。 他低问:“陈叙,你无事吧?” 陈叙道:“我无事,你别回头。” 说这话时,陈叙看到冯原柏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竟是汗湿了一片。 幽冥道,真可怕。 冯原柏是进士,但似乎也不能完全免于恐惧。 “此时已临黄泉,我须借贤友诗才,还望贤友莫怪,必不令你受伤。”冯原柏徐徐说完,忽然手举青铜灯盏,撩开衣摆在岸边一跪。 陈叙还以为他是要请自己当场作诗了,却听冯原柏对灯诵念: “山河无尽,神州浩渺。 红尘两世,英灵敬上。 晚生永徽三年进士冯原柏,今以家族供奉九代传薪明灯,燃浩然之火,请前辈英灵。 吾旁侧有年轻俊才,为吾子侄晚辈,其新诗三首,请前辈英灵品鉴。 其一《后宫词》……” 接下来,冯原柏便将陈叙先前的三首诗抑扬顿挫地吟诵了一遍。 他十分入情入境,吟诵到“农夫犹饿死”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等念到“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时候,又是一番无边惆怅。 最后,但闻一声叹息。 不,不对,不是冯原柏在叹息。 叹息声竟是从前方那滚滚大河之上传来。 明明河涛声滚滚轰鸣,可那叹息声却偏是如此清晰。 恰如浊浪滔滔中一缕晨钟,划过世间所有繁杂,响在人耳畔,更响在人心间。 再看前方,却见大河波涛之上,那烈焰熊熊的九道锁链中间,不知何时竟是凌空漂浮了一道身影。 那是高冠博带的一道身影,其面容缥缈,大袖翩翩。 虽是相隔甚远,但只观其静立幽冥河上的一幕,便隐约似有磅礴浩荡之感。 冯原柏大喜,忙将青铜古灯以双手奉至身前,朗声道:“不知哪位前辈莅临?还请前辈享用香火!” 长河上的缥缈身影却只是喃喃道:“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生也有涯,知却无涯,原是如此。 三百年来,我不曾悟,却竟被一少年一语道破?” 说话间,他身后的似乎还隐隐有几道身影在浮动着要往前。 却见他大袖一拂,硬是将身后诸多身影一并拂入虚无。 “争什么?”他虚空低斥,“此人连九世传薪灯都带过来了,所求必定甚大,你们把握不住,这个天才少年,还是叫我来会一会罢。” 说完,那虚幻的影子轻轻向前一跨。 瞬间便跨过了无尽浪涛与熊熊烈焰,来到了……陈叙面前。 陈叙与对方面面相对时,险些一句粗口失控飞出。 他发现,自己想象力永远匮乏,竟是完全想错了冯原柏救人的法子。 这位那所谓的借他诗才救人,原来竟是要借此召唤老祖宗?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了小的来老的? 草! (本章完) 第81章 世间绝无道理之事 第81章 世间绝无道理之事 滔滔河岸边,陈叙与一张模糊的虚幻脸孔面面相对。 还不等他厘清心中诸般念头,对方先开口了。 “我沉寂三百年,也有百年未曾再品读如此上佳的新诗了。”虚幻身影注视陈叙,轻叹一声,“人死后,总是容易忘记许多东西。” 这句话很有意思。 什么叫“人死后总是容易忘记许多东西”? 陈叙略迟疑片刻,回应道:“前辈忘了什么?” “那可是有很多很多。”虚幻身影道,“譬如我的姓名,我的来历,我生平一些事迹。便连我著过的书,我也只记得半本咯。 若是再忘记更多,再过千百年,我之英灵便也要消散于天地。 世间安得长生法?呵……” 陈叙没想到会得出这样一个回答。 想到伍正则说过,道家只修今生不修来世,或得千八百年寿。 儒家虽极难提高寿命上限,但却可英灵长存世间。可如今看来,这个长存也是要打些折扣的。 陈叙不由问:“那前辈欲待如何?” “我想重新记起一些,能记多少是多少。这个冯家的进士带了九世传薪灯过来,可续我四十五年记忆。 但这还不太够,我需要一个引子。 世间俊彦,不论是以诗还是以文,但凡能引得我内心触动,便能撕开我蒙昧的迷障。 你的新诗方才已经让我有了一些朦胧回忆,但我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陈叙细听着,渐渐对于儒家英灵有了更多理解。 说实话,或许是由于近来常遇鬼神,这使他不由自主便多做了几个鬼怪吃人的畅想。 眼前英灵虽然半点没表现出恶意,但陈叙还是忍不住设想:对方所说“需要一个引子”,该不会是下一瞬就张开大口要来吞吃他罢?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自修行以来,他就许多许多次都想多了。 但心怀警惕这个事儿,你九十九次做到了,凡有一次没做到,便不算是真的警惕。 因而陈叙永远保留被害妄想的作风,做好随时可以发动神通离开幽冥的准备。 而后陈叙问:“前辈记起了一些什么?” “我记得,我生前曾有过一个妻子。”对方说,“她、她不是人。” “什么?” “她是狐妖,她有妖气,她的妖气甚至破坏了我万邪不侵的法体,使我抱负未成,便先离世。 因而我才忘记得格外多,比他们忘记的……还要多。” 英灵口中说着自己离奇的生前往事,情绪却没有太大起伏,只又道: “现今我记起了一些,却有些想不明白。 我一生怀有极大抱负,欲得逢明主,匡扶社稷于危难。 又究竟是什么?竟令我甘愿放弃自己的理想抱负,以妖为妻,即便被其损伤法体也绝不分离。 我不信是因为被狐妖迷惑,我乃大儒,若非我心甘情愿,谁能惑我?” 他是大儒。 是大儒英灵! 仅只是“大儒”二字,竟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自冥冥中蓬勃生发,令人内心莫名震撼。 陈叙再看眼前英灵,但见其形貌模糊,轮廓间却似有矫矫风度。 陈叙信了他那句话:他是大儒,若非他甘愿,谁能惑他? 联想对方先前说过,自己是三百年前的英灵。 三百年前,又有哪些大儒曾名传世间? 三百年前,明明是大黎国运最盛的时期,又为何会有“匡扶社稷于危难”之说? 陈叙回忆自己学过的本朝历史,说实话,不多。 他最开始在镇上的学馆读书,夫子其实也只是一个童生而已,教授的东西基本只有前人诗文,四书五经。 诗文不论,四书五经其实与陈叙记忆中的华夏经典没有太大区别。 当然,陈叙上辈子也没怎么仔细研究过这些东西,其中细节就算有出入他也不知道。 并且童生考试相对简单,主要便是经典背诵与释义。 陈叙拥有上辈子的学霸思维,记忆力、理解力、开化程度,都远非此世的底层读书人可比。 因此他才能在读书几年后,一举拿下童生试案首。 但他的学习能力就算再强,世家珍藏真义,许多文章书籍都不对底层读书人开放,那却也是莫可奈何。 即便是县学的夫子,讲课时要么注重经义,要么只略讲古史,对于本朝历史亦仍是多有避忌。 陈叙想起先前冯原柏所说,能指导他经义文章,为他答疑解惑,此时细想来,或许这才是冯原柏开出的所有条件中,最为有价值的一种。 通常情况下,几人能得进士为师? 如今,陈叙缺乏对本朝历史的详尽学习。他便只能根据自己的些许认知强行推导。 心念电转间,陈叙缓声道:“前辈,人若要做出远超常理之事,必当有远超常理之情。晚辈愚见,有两层猜测,不知前辈可愿听一听?” 大儒英灵很有兴致,他好奇道:“自然要听,年轻人所知所想总比老家伙新鲜。 若非是有少年天才在此,即便是有人再持两盏九代传薪灯,吾又如何会被唤醒?” 陈叙便道:“第一层猜测是不讲道理的,皆因世间之事,本来就不见得桩桩件件皆有逻辑。” 他叹息一声,低低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所至也。 若是情之所至,大儒娶狐妻又有何不可?” 话音一落,眼前的大儒英灵竟是飘飞着往后退了一步。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青气在他虚幻的身形间流转,不过片刻,他原本虚幻模糊的面孔竟依稀凝实了些许。 冯县令站在前方不敢回头,却也是身躯微颤。 “我、我……”大儒英灵衣摆翻飞,声音中逐渐多了情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世间许多事,竟是不需要因由的。” 他低低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却是因为此事本来无解。是啊,若非我愿意,谁能惑我?” 笑声与幽冥波涛连绵应和,虽是低声,却又仿佛洪涛滚滚,似有回声。 冯原柏听声在耳,只觉气血浮躁,识海内文气翻滚,竟是没忍住“啊”地叫出了声。 恰听大儒英灵又问:“小友,你说有两桩猜测,那另一桩又是什么?” 提问时,大儒英灵面上虽然仍有青气隐隐,可实际上却并不觉得面前的年轻人会再次提出如何惊天动地之言语。 他能说出“情不知所起”,已经算是天下一等一的有灵性。 但此句,其实仍然是有因由的。延袭大儒英灵本身经历而成,已经将当时情致说得极为透彻。 莫非,还能再有什么高绝见解不成? 注,本章“情不知所起”来自汤显祖《牡丹亭记题词》。 (本章完) 第82章 幽冥人间,天地共振 第82章 幽冥人间,天地共振 大儒英灵认为,陈叙一句“情不知所起”,已将“情”之一字说到了极致。 却听他缓慢而又极具力量地,说出了另一番震人心魄的话: “第二桩猜测,仍与情之一字有关,却非再是男女之情,而是人间大爱。 是什么,能让一位大儒放弃抱负,弃绝争霸天下之路? 晚辈思来想去,狐妻是选择,却不应当是因由。 真正可能的因由唯有一种,那就是……所谓投一明主,匡扶天下,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匡扶。 前辈,您若发现自己的道路,并不是真正想要选择的那条道路, 是否会壮士断腕,改弦易辙?” 这一问,大儒英灵一时竟答不出来:“我、我……” 他仿佛又要向后飘飞。 但他终究又还是定在原地不再动弹,他注视着眼前这个神态从容的年轻人,魂灵深处百转千回,竟忽有激荡之意如云浪生起。 他不再结舌,而是高声说:“我如何不敢? 不过是壮士断腕而已,若当真选择错误,自当及时取舍,哪怕粉身碎骨!” “是,我信,这应当便是前辈您当年的选择。为何放弃当年抱负? 思来想去,此节最无解。” 便听眼前的年轻人曼声吟道: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 当此瞬间,吟声落时,便只听闻天上地下,幽冥河涛,竟无不寂静。 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之情,汹涌地席卷了此时此刻,所有听者的心灵。 其势之凶猛,竟然胜过幽冥长河之滚滚波涛。 而那长河之上,九条火龙般的锁链,不知何时竟是寂静蛰伏起来。 再不闻锁链摇晃,锵锵奋烈。 大儒英灵漂浮的身躯不知何时落在地上,他一身渊渟岳峙的气势,此时此刻却浑身青气翻滚。 整个身躯都颤抖着,像是要从某种遥远的混沌中挣脱出来,当空呐喊什么。 他没有出声,可冯原柏却再也忍不住,就要回过头。 不为其它,只是实在有种冲动,想要看一看身后说出这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年轻人,此时此刻究竟会是如何神态? 若不能看此一眼,岂不是枉费他逢此盛会? 此生此世,他只怕都要拊膺顿足,悔恨万分! 身后却豁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摁住了他的头颅。 冯原柏忍不住喊了声:“陈叙!” 一语惊醒此时浑身震颤的大儒英灵,但见其豁然往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陈叙的双臂道:“这是一句诗,对不对? 此诗定然还有整首,是不是? 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诗文全篇? 你写出来,你写出来啊!” 因见陈叙未回应,他又慌忙说:“对,对,要纸笔。纸笔啊,我有,我有的。” 说话间他伸手在胸前衣襟内一顿寻摸,不曾寻到什么,又连忙伸手去掏自己的袖口。 还是不曾寻到什么,他顿时便好似是被雷劈般浑身一颤。 然后他就哭了起来:“生时不带一缕,死时不着一文。 我是英灵,非是鬼魂,死后竟什么也没有。 我竟什么也没有啊……” 不名一文不是苦,苦的却是此时此刻留不下那一句诗文全篇。 如此万分苦恨之际,冯县令的声音小心翼翼响起:“前辈、我……我,晚生后进随身带了纸笔。” “你有纸笔?”只听一声爆喝,“你有纸笔你为何不早说?你快些拿出来!” 冯原柏哪里敢耽误? 慌忙从袖袋里取出自己的印章,两指一引,印章中便掉出了笔墨纸砚。 大儒英灵挥袖一拂,卷起纸笔塞给陈叙,然后他自己一撂衣摆,就转身走到陈叙面前,将背对着他。 这位三百年前的大儒朗声说:“陈小友,此间虽有纸笔,却无桌案,但无妨。 你我可效仿古人,石壁为案,亦能写诗。” 陈叙不由目瞪口呆,什么石壁为案?您这是背做书案啊。 只听闻古人条件艰苦时驴背写诗,亦是落拓潇洒。 可如今他这以大儒之背当做桌案来写诗,又该称作什么? 陈叙有种自己似乎正在创造典故的奇异感觉,但他也没有拒绝大儒英灵。 有什么不敢的?他敢! 宣纸覆在了英灵背上,陈叙朗声一笑,道了声:“前辈,得罪了。” 三百年前,大黎南疆曾发生一场记录模糊的战乱。 陈叙不知此战具体因由,但读史时看过简单几句: “沧江王因赋税事,兴兵反天,天子遣万乘驱之。王事败,车裂而亡。” 陈叙提笔,蘸墨。 笔走龙蛇,气凝千钧。 字句落下时,前方的大儒英灵竟生感应,已是高声吟诵: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 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诵罢了,泪流满面。 一道青烟自他后背腾空而起,一飞冲天。 不似虚幻之烟雾,竟好似是青蛟腾空,直上幽冥。 苍然龙吟“亢昂”声起。 又听一声大笑:“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哈哈哈……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为何要退那一步? 我为何功败垂成? 是我不忍啊,但我不是懦夫,并非怯弱,也非失败。 一将功成万骨枯!生民何计乐樵苏…… 我如何能忍心? 若能忍心,我又为何读书,为何著书,为何成道?” 他激昂的声音响彻幽冥,昏暗天地间,但闻风声呼啸,大河滔滔。 幽冥长河,不知何时竟又哗哗流淌起来。 天上地下似乎是有无数吟唱声在隐隐响起:“泽国江山入战图……” 一道道奇妙的文字虚影从冥冥虚空中落下,每一个字都很难叫人实质看清,但又每一个字都似乎是蕴含着微言大义。 昏暗的世界,宏大的场景。 吟诵声神秘而又浩渺,其间又有一道明朗的声音冲破所有晦暗,贯穿长夜蒙昧。 “吾生也有涯,知却无涯。 昔年三十又九,吾成道于南疆。 吾做《叩石集》。 吾名,季微子!” 猎猎风声中,那高冠博带的虚幻身形凝成实质。 他转身面对陈叙,长眉入鬓,面露微笑。 他说:“陈兄,自今以后,幽冥人间,君为吾挚友。” 同一时间,食鼎天书忽然翻开。 本章诗来自唐·曹松《僖宗广明元年》。 (本章完) 第83章 大儒赐福,百无禁忌 第83章 大儒赐福,百无禁忌 陈叙发现,食鼎天书翻开的书页上,此刻竟浮现出微淡的金芒! 一条条消息提示次第冒出: 【你以诗篇酬英灵,拂其死后幽冥障,获得灵材明心藤上一葫芦。】 【开启新类型灵材,获得烟火值+300。】 【天地为炉,人心为柴,你炮制佳作,诗动幽冥,获得大儒点赞+1000。】 【你助英灵悟道,自身亦有所悟,获得修行灵材,元炁玉露一两。】 【获得新灵材,烟火值+100。】 【佳作上口,如饮烈酒,人鬼共醉,点赞+2+2+2……】 好大一长串提示,每一条都是惊喜。 尤其是新灵材与大儒点赞+1000。 这个【点赞+1000】,数目十分夸张。 陈叙感应得知,正常情况下,即便是大儒赞不绝口,也不可能直接达到1000赞。 此番之所以能得,还是因为陈叙真正触动到了季微子的魂灵深处。 拂开迷障,方才能得1000赞。 【明心藤上一葫芦:以此葫芦盛酒,每夜酿入月光三钱,三日可得佳酿、半月可得灵酒、一月可得玉液、一年可得琼浆……十年可得仙酿。 饮者明心见性,亦或难见其性,则受反噬,另有灾殃。】 明心葫芦自动进入了烟火厨房,陈叙只用意识稍稍一探,便立刻转回了现实。 现实是,巨大的惊喜难免令人心绪浮动。 此时此刻的陈叙,明明并没有真正饮酒,却竟当真有了醺然之感。 三分醉意上头,便是与死去的大儒称兄道弟又如何? 陈叙朗声一笑,双手奉上自己方才那篇墨迹宛然的诗篇,呈至季微子身前,道:“宝剑赠英雄,诗句赠兄长。” 季微子哈哈大笑,小心接过了这一篇“一将功成万骨枯”。 有趣的是,诗页才刚一到他手上,居然直接化作一缕青芒悬浮在他身旁绕飞了一周。 最终这青芒如同彗星坠空,嗖地一下撞到了季微子身前衣襟处,在他襟口形成了一颗青色星星。 季微子面上青气微动,本就犹如实质的身躯更加凝实三分。 此时看去,便几乎与活人无异了。 他再次大笑一声,伸手在陈叙眉心轻轻一点,道:“好兄弟,此后再入幽冥,所有异物见你都将退避三丈。 你且回头看看,幽冥于你,唯有它避你,绝无你避它。” 陈叙心有所感,立即转头向后。 果然,原先的心悸感再无影踪,此前时时缠绕在他身周,令他总觉得会在某一刻出现,诱惑他回头—— 然后一口将他吞噬的“异常”也再未得见。 他即便是再三回头,此时的幽冥路在他眼中却分明已丧失了最初的恐怖。 神秘仍在,但陈叙能够感觉到,自己从此以后施展借道幽冥,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一回头就“死”了。 季微子含笑道:“陈兄,此后不论幽冥人间,你若有事要再寻我, 只需诵念三遍一将功成万骨枯,并呼唤我名,我必然便能出现于你面前。 不过你目下修为略低,通脉境内,共计只能呼唤我三次。若能修至凝丹,则六次无碍。 又或是你能中进士,那你即便每月邀我至人间饮酒,我亦可来。” 陈叙听言,立时也笑道:“那我必不能懈怠,定当夙夜苦读,早日获取功名,以求能在人间与兄长共饮。” 季微子哈哈一笑,又解释了一句说:“吾等英灵,毕竟不是家仙,也非鬼修。 英灵时常散于天地,多数时候混沌蒙昧,唯有被祭祀呼唤时方才能凝聚灵魄。 如今得你相助,我冲破迷障,灵魄增强。 你若是能中进士,每月呼唤我一次,使我能再见人间繁华,也是解我寂寞啊……” 儒家的英灵原来是这样的,陈叙听来,只觉得英灵似乎还比不上鬼修。 他有心想要再问些什么,又怕反而触动季微子伤心事。 反倒是季微子好似看出了他的疑问,竟反问陈叙道:“听闻英灵诸般限制,贤弟是否疑惑我等为何不选择死后直接做鬼?” 是啊,陈叙真有这个疑惑。 季微子道:“贤弟不知,世间多数鬼物,若无特殊机缘,做了鬼以后顶多能够在四十九天内完整记得生前事。 四十九天后便要过死魂关,死魂关一度,前尘都如泡影。 鬼躯便散入了这幽冥河中,最终随滔滔河水奔赴忘川。来生即便再世为人,那人也不再是那个人了。 更有可能是,这个的三魂组了那个的七魄,揉做一团,无有前尘追溯。 若是如此,那来世又还有什么意思? 即便有些机缘,能做鬼修,可鬼修亦有阴寿大限,那不是我等所追求的长生法。” 陈叙道:“可是英灵……” “英灵也未得长生,也时常有蒙昧危机,还不能完全自由行动,贤弟可是想要如此说?” 季微子笑道:“你如今还年轻,有此想法也不奇怪。 等到有朝一日你著书立说,堪破生死,自然便能明白我等为何要走英灵路了。 贤弟啊,我不悔。” 他不悔! 简单三个字,太有力量了。 陈叙亦觉心魂震动。 季微子一定有许多许多故事,如果能有一壶酒,他必能慢慢讲与陈叙听。 但眼下,陈叙倒没忘记自己跟着冯原柏来到幽冥路的目的。 再不去救冯熙,冯熙只怕就要死在鬼市了。 陈叙提了一嘴此事,季微子道:“此事简单,鬼市救人而已,冯县令你备好赎人财物便可。” 一直安静的冯原柏闻此,顿时长舒一口气。 他忙将自己手上那盏青铜古灯奉上,请季微子吸收。 赎人财物是赎人财物,请季微子出面的报酬当然要先给。 陈叙与季微子结交那是陈叙的缘法,冯原柏出手却绝不能小气。 季微子对着那盏青铜古灯张口一吸,顿时便如长鲸吸水般,一口将尺许高的幽蓝火焰吸入腹中。 火焰入腹,他的整体模样却并没有半分变化。 唯有一声愉悦轻叹:“走罢。” 又说:“贤弟,你先行。” 竟是叫陈叙先走。 往哪儿走? 自然是要踏过前方那烈火缠绕的无尽铁索桥! 但见前方大河波涛,铁锁震颤,这当真是凡人肉身所能踏过的长桥? 陈叙其实有疑惑,但见到季微子含笑的眼神,又感受着身体里圆转如意的先天一炁,顿时便有股豪气在他心中生起。 怕什么? 控火之术已随时准备,幽冥无间也可以任意发动。 走就是了! 陈叙来到河岸,感受着前方烈焰熊熊,似欲焚天而起。 河岸的狂风将他衣摆吹得翩然翻飞,他却朗声一笑,一步踏入铁索桥。 预料之中的摇晃震动、以及烈焰焚身的灼烧感却完全没有到来。 狂暴的铁索桥,自陈叙踏上的那一刻起,竟温柔平和,仿佛成了宁静的港湾。 上三江了,开心。感谢诸君,是你们送我上的三江! (本章完) 第84章 此乃何等待遇? 第84章 此乃何等待遇? 陈叙带头,轻而易举地踏上了幽冥河上的铁索桥。 冯原柏小心谨慎跟随在后,铁索桥表面上亦是平静如常。 但与陈叙不同的是,在冯原柏这里,铁索桥表面虽然没有剧烈晃动,但其上徐徐摇曳的火焰依旧令冯原柏感受到了灼烧的刺痛。 好在冯原柏不愧是进士,根基十分扎实。 他两指一并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顿时就有一道文气形成华光,自他眉心流淌而下。 为他抵御了铁索桥上烈焰焚烧的痛苦。 却听身后季微子悠悠说:“此桥名为九龙业火桥,冯县令,你以为它只是九条铁索吗? 非也,这却是九条恶蛟被炼入了铁索之中啊。 不过得幸今日有我陈贤弟在此,九条恶蛟亦懂得诗文之美,被我陈贤弟以诗折服。 如此,方才能有此刻平静安详九龙桥。 否则你既要抵御幽冥巽风,又要抵御无间业火,即便是进士出身,只怕也要走不出这铁索桥。” 原来如此! 冯原柏身躯轻轻一震,连忙说:“原来是我又得了陈……陈公子的助益啊,多谢公子贤才相助。” 说着,他行走在桥上,一边竟对着前方的陈叙拱手一揖。 只是他对陈叙的称呼却又一次发生了变化,竟成了个奇奇怪怪的“陈公子”。 “陈公子”这个称呼其实本没有什么不对,不太对的是做出称呼的这个人。 如是崔福这等奴仆,虽是世家豪奴,但叫陈叙一句“陈公子”,那却是应有之义。 又或是过路萍水相逢的买卖人,出于客气,这般称呼陈叙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冯原柏,他一是进士,二是县令。 他最初称呼陈叙叫“小友”,那是有求于陈叙,已是十分亲切有礼。 后来变成了“贤友”,那是加倍的亲切有礼。 现如今,冯原柏倒是有心称呼陈叙一声贤兄或是贤弟,但是他敢吗? 他不敢啊! 大儒叫人家“贤弟”,你也叫“贤弟”,你这是想干嘛?要跟大儒称兄道弟? 更何况,这还不是当代大儒,而是三百年前的大儒英灵。 冯原柏甚至连抱怨的想法都不敢有,思来想去硬是从众多称呼里扣出了一个“陈公子”。 等到“公子”二字脱口而出,原先设想中的些许别扭竟就此烟消云散了。 冯原柏心中微动,忽觉这一声“公子”竟是称呼得有些妙! 如何不能称“公子”? 一来,如今“公子”二字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古意,并不再只是公侯继承人的专属称呼,而变成了一种大众化的尊称。 二来……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将其当做原来的古称,又有何不可? 前方那个年轻人,他难道当不得? 冯原柏想到了自身家族虽然颇有底蕴,但那其实也都不过是从前辉煌了。 九代余荫,至今已将要消耗殆尽。 此番为救冯熙,冯原柏更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冯熙眼看是出息不了了,但他冯原柏若是能在此时跟对一个“公子”…… 心念及此,冯原柏忽然感觉自己此前为救冯熙实在是过份焦急了。 竟被迷雾遮了眼,险些错过眼前真神。 冯原柏暗下了决心不提,前面,陈叙眼前又有虚幻的书页翻开,食鼎天书竟又给出一个新提示: 【你以风采折服非常人,得三分归心,获得灵材心火神莲三钱。】 陈叙都惊了,怎么突然就冒出了一个三分归心? 至于心火神莲,居然二次获得了。 这也算是一个惊喜。 以心火神莲为主材制作的红尘三两酥,可以提升最珍贵的悟性! 对陈叙而言,此物多多益善。 他顿时有所思,天书提示的“非常人”,料想便是冯原柏。 虽不知冯原柏究竟是怎样一个心态转折,但通过食鼎天书此刻的提示,陈叙好像有点知道,应该要怎样才能获得更多“心火神莲”了。 九龙业火桥很长,陈叙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只知道前方迷雾始终浓郁,河对岸看似繁华的那些城池轮廓浮浮沉沉在迷雾中,似真似幻,似走马灯旋转,有时又好像是皮影骤然一升一抬。 皮影无声,却宛然似有光怪陆离之感。 只是这条路,究竟要如何才能走到尽头? 忽听身后季微子的声音道:“贤弟,你所欲去之处,既当在你心中,更当在你眼前。你仔细睁眼瞧瞧,前方如何无路?” 陈叙心下不由一跳,恍然间便想起了此前在鬼市中所见所闻的一切。 冥冥中,那惨淡的月光、摇晃的纸灯、幽幽的青石路…… 还有鬼市中那些会哭会笑的幽影,此时此刻无一不鲜活呈现于他眼前。 幽冥无间神通融合在他神魂中,此时更是无声引导。 陈叙忽然就懂了。 他当即向前迈出一步,前方便是彼岸! 这一脚踏落实地,陈叙心中一喜。 哗啦啦,却听身后铁索摇晃,竟似乎是九条蛟龙在盘旋摇动,送别陈叙。 陈叙回头一看。 先听到“哎哟”一声,却是冯原柏被一股大风卷起,风疾火狂,冲得他双脚离了铁索,猛地向前一跌。 冯原柏慌忙引导文气,喝声诵念:“定!” 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到了对岸就大摔一跤。 又听另一边忽有一声嬉笑响起。 陈叙再次转头一看,这次却竟然迎面就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牌坊。 幽青色的牌坊静立在迷蒙雾气之间,隐隐绰绰,上头四个古拙大字却是浅浅散发光亮。 “苍原鬼市”,四字瞬间映入陈叙眼帘。 又听到轻笑声,闻声看去,陈叙就见到前方鬼市牌坊下静立着一道袅娜的身影。 但见其侧脸凄美,犹如芙蓉泣露,正是先前在长亭鬼市见过的白骨美人。 这女鬼以美艳的半边侧颜面对陈叙,双手交叠至身侧,此时竟是娉娉袅袅行了一个福礼: “原是陈相公再临,我等有失远迎,却是失礼啦。 还望陈相公海涵,原谅则个。” 陈叙没想到,再见鬼市时自己竟然被这鬼市主人在坊市口相迎。 对方亲自来迎不够,还要说一句“有失远迎,原谅则个”! 这是什么待遇? 他反应过来,忙回礼道:“不敢当,姑娘太过谦谨,小可愧受。” 又听女鬼幽幽一笑:“你当得起哩,瞧来,你还为我们带来了一位贵客。” (本章完) 第85章 一波三折,出人意料 第85章 一波三折,出人意料 陈叙设想过不少再入鬼市时可能会有的场景。 也有料想过自己大概不会被为难,但却没想过会是如此这般—— 白骨女鬼亲自在坊市口相迎,言行态度可谓礼遇。 陈叙向白骨女鬼介绍了季微子与冯原柏。 女鬼含笑回应,对待季微子福身称贵客,对待冯原柏则不热情也不冷落。 又对陈叙说:“请公子先入鬼市,自先前一别,摊主们都极是想念你哩。 这二位,我还有些话要先与他们说。” 然后,陈叙被热情请入了鬼市中。 季微子和冯原柏稍后几步。 陈叙先踏进鬼市,但见一片繁华喧闹。 街上“行人”来往,不似上回见过的那般清寂,却是有不少奇异物种在其间来回穿梭。 有身高丈许,青面獠牙的精怪; 有肠穿肚烂,浑身湿黏滴答的恶鬼; 有鳞羽宛然,人立行走的妖物; 还有……还有许许多多。 陈叙一眼难以看全,只觉得大开眼界,有种多看几眼,自己回去以后简直都能出一本《妖鬼集》的感觉。 正看着,后方一鬼一人一英灵的谈话渐高渐低,最后忽然就沉寂了。 很快,季微子与冯原柏在陈叙之后踏入了鬼市。 却听一阵纷乱惊呼:“活人!竟有活人来了!” “是人间的官儿,好大的官气,快跑快跑……” “哎哟,救命,等等我!” …… 哗啦啦一阵,比疾风刮过还要彻底,不过片刻,鬼市上来往的“客人”竟就这般消失了个清洁溜溜。 独留下街市口这边的陈叙几个,一阵凉风拂过衣摆,陈叙与冯原柏都有些懵。 便见白骨女鬼幽幽转过脸,对季微子说: “先生您瞧,这位一来,我这鬼市上的客人们便都被吓跑啦。 他那小儿更是言行无状,一来便要坏我鬼市规矩。我多要他些赔偿,这不过分罢?” “这位”,指的自然是冯原柏。 季微子说:“姑娘适量即好,那小儿虽然无状,好在却也没有什么大恶。 叫他父亲带他回去,好生教他。” 而后,忽然一问:“对了,那人还活着吧!” 女鬼幽幽一笑:“活着哩,几位瞧。” 她白骨森森的手掌一伸,鬼市牌坊边上,那片漆黑的浓雾中便豁地现出一道隐约的身影。 但见那人肩上套着绳索,身后拖着铁犁,脚下一步一步,在一片干硬幽青的土地上艰难犁地行走。 身后有一个无头小鬼,挥舞着森白的骨鞭,但凡前方那人犁田的速度稍慢,便要挥鞭一抽。 那人唯有奋力前行,边走边哭喊:“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这自然便是冯熙。 眼见冯熙居然被鬼灵罚在幽冥种地,他且两股战战,哀嚎可怜,冯原柏不由便生出心疼。 正要说些什么,但见那后方小鬼鞭子一扬。 气哼哼道:“你在人间享用富贵,哪样不是民脂民膏?要你犁田怎的了?你吃的每一粒米,哪样不是田里种出来的? 人家种得,你便种不得? 还敢口出狂言,竟造口业! 而今你小爷我却是在救你,叫你知晓做人不可轻狂。 你又高贵在哪里?一事无成的废物!” “啊……”冯熙惨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喊,“我错了,我错了,回去以后必定勤勤恳恳,读书种地。 我是没有大出息,但我也不做坏事啊,呜呜呜……” “你不做坏事?”小鬼挥鞭说,“一顿十个菜,吃几口便扔,你管这叫不做坏事? 学堂里欺辱同窗,戏弄夫子,你管这叫不做坏事? 一张臭嘴,造尽口业。 你居然还敢说陈相公的诗写得不好,如此大言不惭,你管这叫不做坏事?” 小鬼鞭子甩得啪啪响,冯熙再不敢争辩,只能呜呜哭着,一边小心说:“我再没有了,陈相公诗作得极好。 我早就心中敬服,只是嘴硬而已。 对不住,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连说带哭,一边还奋力拉犁。 冯原柏本来十分心疼,想要请求女鬼放过冯熙。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原本求情的话却是止住了。 但见小鬼挥舞鞭子,高声诵念: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快些,再背!” 冯熙眼泪汪汪,却果然是老老实实背诵了起来。 小鬼又骂:“哭什么哭,人家真正种了地,还给饿死了的都没哭哩。你有什么好哭的? 三日时间也不曾犁得一亩地,废物!” 冯熙只得止住哭声,埋头咬牙犁地,口中老实背诗。 陈叙:…… 旁观这一幕,心情一言难尽。 再看那迷蒙雾气间,冯熙咬牙犁地。 明明是越发劳苦,可随着他口中背诵诗篇的声音不绝,渐渐地,他犁地的速度不但没有变慢,更甚至还有些加快了。 好似是一番劳作,渐入佳境。 肉眼看去,冯熙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但冯原柏发现,他每一次脚步踏出,即便是两股颤抖着,却又绝无迟疑。 他那个一向极会躲懒的儿子,如今竟被训得学会了什么叫坚持。 冯原柏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叹息一声。 转而对白骨女鬼拱手道:“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个小儿幼年丧母,我那时又忙于考学求官,便只将他放在老家由族亲代养。 如此疏于教导,已是养成了他的坏习气。 等后来我将他接到身边,因怜悯他幼时受了苦楚,亦多有宽纵。 说起来,我早该及时纠正,狠下决心去管教他。 我未曾如此做,皆为我之过。 尊驾助我训导小儿,我该当致谢才是。” 说完,他取出自己的小印。 印章中是他此行为救冯熙而收集的所有宝物,他也不再与白骨女鬼讨价还价,只表示愿将自己全部珍藏拿来赎回冯熙。 又说:“此外,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骨女鬼侧过脸笑道:“你说。” “不知小儿那处还有几分地不曾犁好?既是子不教父之过,他此刻未完之事,当由我这个做父亲的与他同劳。” 冯原柏他居然提出要跟冯熙一起去犁地! 此言一出,白骨女鬼那半边美艳的侧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震动之色。 (本章完) 第86章 琳琅满目,别开生面 第86章 琳琅满目,别开生面 鬼市中,最终白骨女鬼手指一弹。 前方迷蒙黑雾中现出一条羊肠小道,而冯原柏果然是一脚踏入其中,走向了冯熙劳作的那片土地。 陈叙旁观了这一幕,只觉得自己此番跟随冯原柏进入幽冥,真可谓处处皆是意外。 虽是处处意外,却又处处合理。 白骨女鬼一指那迷雾荒原,道:“此乃幽墟寒地,这位冯县令竟果真舍得下决心去幽墟寒地,与他家那小儿一起犁地。 唉,我亦是钦服矣。” 所谓幽墟寒地,指的便是前方迷雾中的那片无尽荒原。 这片荒原看似离此刻的苍原坊市极近,其实却又很远很远。 其间土质坚寒,难以开辟。 活人在其中行走,要时刻受寒意攒刺之苦。 冯熙被拘在此处做苦役,本来都被抽打得麻木了。 他不知道现实人间才刚过去大半日,他只知道自己在这片幽墟寒地已经苦熬了三日之久。 明明只是三日,却又每时每刻都有度日如年之感。 仿佛过去的不是三日,而是三年、三十年。 冯熙都绝望了,悔恨自己此前冲动是其一,更多的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回不到人间的心理准备。 脑子里空荡荡的,只知道偶尔哭一场,被打了便停止哭泣,又咬牙苦干。 忽然,冯熙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挥舞着锄头,在他身旁将他犁过的田地又进行一次深挖细耕。 冯熙怔住了,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 那人也看着他,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道:“小郎,我来寻你了。这一亩地,爹与你一起深耕。” 冯原柏不说自己可以救走冯熙的事,冯熙自然就误会了。 他满脸都是被雷劈了的表情,先是傻呆呆地问了一句:“爹,你、你不骂我?” 往常他闯祸,冯原柏总会骂他。 冯原柏说:“是我往日不曾教好你,如今自该与你一同承担。” 话音落,冯熙“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子才真的是肝肠寸断,悔恨万分。 泪水冲刷了他满脸,他只说:“爹你快走,不要管我了,就让我……就让我死在这里罢!” “便是死在这里,你这一亩地,难道不要耕完么?”冯原柏道。 冯熙呆了:“啊,我、可我都要死了……” “你便是死了,你生前也是吃过粮的。活这一世十几年,总不至于尽会吃,连一亩地都耕不好罢?” …… 幽墟迷雾中,父子耕地。 这边,季微子拊掌一笑道:“妥了。” 陈叙转头看他,季微子道:“冯县令救子之事妥了,此事当再无波折,无相坊主应是会放他们离开了。” 说话间,季微子看向白骨女鬼。 原来“无相坊主”是她的名号,白骨女鬼侧脸笑道:“是呀,既有陈相公相陪,又有大儒说项,我又岂能再有为难之理? 便待他们耕完这一亩地,自然就能离开幽冥,回到人间。” 所以,幽冥救人,便是如此而已啊。 陈叙忽然想到自己进入幽冥前,伍正则曾说的一句话,大意是:人情世间,哪来那许多打打杀杀? 因而奉劝陈叙少想些战斗之事,安心读书,莫要逞凶斗狠。 陈叙此刻想来,伍正则所言果然十分有理。 但不想着打打杀杀是不可能的,毕竟,人情世故的前提就是打打杀杀啊。 今日,陈叙若无神通底气,你看他敢不敢跟着冯原柏一同再入幽冥? 又或是没有季微子相陪,你看无相坊主会不会这般好说话,只收了赎金就同意放冯原柏父子离开? 别看季微子全程不曾表现出什么神通,但他在这里,其实就是最大的神通! 陈叙不再多看迷雾中耕地的父子二人,转而向无相坊主提出想要到坊市中去看看。 无相坊主笑意盈盈:“好极了,他们早便盼着陈相公再来哩。陈相公不论想要买什么,他们都会欢喜。” “买资不再是诗词,也欢喜吗?”陈叙一笑道。 青烟诗可不是什么大白菜,短时间内连写四首已经太够了,哪还能再随随便便写? 却听无相坊主道:“怎么不欢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此言一出,双方俱都是笑了。 陈叙又邀请季微子,问他要不要与自己一起到坊市走走。 季微子摆手道:“身无长物,不买不买。” 大儒英灵,就是穷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又对陈叙说:“你自去,我与无相坊主说些闲话。” 陈叙就背着自己的书箱,先直奔某一个熟悉的摊位而去。 正是被他写过《后宫词》的那位摊主,陈叙还惦记对方那半罐子幽冥墨。 当时词条提示:【幽冥墨,半罐六畜血,与灶间烟灰结合调制而成,烹饪后妖鬼可食,味苦,能清火。】 陈叙觉得此物功效有趣,说不定能对家里的大老鼠九爷产生些效果。 九爷肚腹中那个丹炉实在令人挂忧,清清火,或许有好处呢? 不过此物并非是卖品,陈叙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愿意卖。 他准备了妖鬼可食的泥胎丸,与幽魂摊主提了幽冥墨,正要将泥胎丸拿出来。 却听对方道:“半罐子粗制滥造的墨而已,难道我还能舍不得赠与陈相公不成?” 说罢了,她快速取出那半罐墨,硬是要塞给陈叙,并且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泥胎丸。 陈叙手拿着泥胎丸,却怎么都送不出去。 还与幽魂拉扯了半天,双方你推我送,简直与人间市井别无二致。 陈叙哭笑不得,最后硬是收了那半罐墨,直到离开这摊位足有丈许远,才取出一颗泥胎丸在手中,默默伸指一弹。 他如今劈柴刀法二级,手上控制力十足。 这般远远一弹,那颗泥胎丸却是精准又轻巧地直接落在了对方摊位上。 幽魂摊主不由“啊”了声,捧起这颗泥胎丸恨不能飞出摊位去追陈叙,却没奈何受到规则所限,离不了自己摊位的三尺之地。 最终只能捧着那颗泥胎丸,又是叹息又是珍惜地将其收了起来。 陈叙将半罐幽冥墨收进了书箱中,接着继续逛起了摊位。 绝大多数摊主都对他很热情,陈叙用泥胎丸换来了不少灵材。 其中并不是所有灵材都只对妖鬼生效,也有对活人有用的灵材,不过大多是负面效果。 陈叙看到感兴趣的,基本上都会买。 幽魂们有些拿到泥胎丸会收起来,有些则直接吃进腹中。 不过片刻,陈叙的食鼎天书上便生出【点赞+3+3……】的提示。 忽然,有个摊位上的东西带着一个特殊词条,冲入了他的眼帘! (本章完) 第87章 灵物奇情,一饮一啄 第87章 灵物奇情,一饮一啄 陈叙凝视眼前词条: 【残破的灵蝉玉衣,灵物自晦中。 伪仙级灵蝉额前体肤剥下,取之沐浴朝阳紫气三刻钟,可提笔以蝉衣为纸,写下疑问以做卜算。 每旬能卜算一次。 以灵炙八法熬煮融化后,加辅材制成药羹,服用可有一定几率获得初级玉衣神通,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注:灵炙八法凝丹可学,残破的伪仙灵级以上玉衣,限灵膳学徒以上位阶食用。】 陈叙被词条的内容生生震撼了片刻。 词条内的重点信息太多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先关注哪个。 【伪仙灵级灵蝉额前体肤剥下】,最终,陈叙还是先看了这一句。 什么是伪仙灵级? 陈叙想起自己接触过的许多前辈,有说世上无仙的,也有说世上虽有在世仙人,但神仙也是凡胎成,寿限至多千八百—— 不,千八百的那种不是在世神仙,只能说是修为高强的修行者。 那么,仙人究竟是怎样的? 究竟要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被称作伪仙灵级或是真正的仙灵级? 这一片灵蝉玉衣残片,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鬼市中? 再看【灵物自晦】这四个字,陈叙料想,此物出现在鬼市摊位上,而不曾被某些大人物珍藏使用,只怕正是因其“自晦”。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件不曾被人知晓用途的伪仙灵级残片! 陈叙心中波澜起伏,面上表情却竟无半点变化。 他近来遇到的足够令他惊奇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没有强大的表情控制能力,怕是要整天一惊一乍,什么时候害了自己都不知道。 陈叙在这个摊位前挑选了两件物品,其一是这件残破的灵蝉玉衣,另一件则是一柄锈红色短刀。 此刀居然也有食物词条: 【鬼血刀,厉鬼杀人魔三数祭炼而成之刀,持此刀杀人,刀将饮人血,中者获邪风之病。 煮入水中,加辅材可熬制成安魂汤,能安厉鬼魂魄。】 真是一把好刀! 鬼市摊位上果然是有顶好的东西,只看你能不能选中,或是买不买得起。 这个摊位后方的幽魂摊主个头分外矮小些,他声音低哑,又略微稚嫩。 “泥胎丸买不走我的刀,我要你一首好诗。” 陈叙说:“好诗并非时时能有,若是勉强写来也成不了好诗。” 矮个头的幽魂摊主语气倔强说:“那不然你听听我的故事呢?听一听你说不定就能写出来了。” “那若还是写不出来又如何?” “写不出来……写不出来再说罢。”幽魂的语气竟有些委屈,又说,“你今时写不出来,说不定往后能写得出来。 若是有那一日你能写出来,再来寻我,或是将诗文烧给我。 烧给我,也好啊。” 最后一句,声音渐低。 陈叙听在耳中,不由得便脱口道:“听你言语,你的故事里必定有过极大的苦楚。 你说出来,我定然仔细认真听。” 至少他愿意认真听,幽魂摊主立刻打起精神道:“我、我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苦。” 他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爹原是穷秀才,我娘是富商女。” 幽魂摊主开口第一句,就有先声夺人之意。 穷秀才与富商女,只这两个身份一出,仿佛就能立刻叫人从脑海中描摹出几万字的爱恨情仇。 但陈叙却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个故事的典型与残酷。 故事的第一步,是富商女嫁给了穷秀才,这是一次典型的投资行为。 五年后,富商女生下长子,穷秀才考中举人。 双方家业俱是蒸蒸日上,这次投资眼看利好。 因此,作为举人之子的幽魂摊主,在小时候便很是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又五年,举人屡次参加会试,却始终无法得中进士。 他不甘心,恳求岳家下重注变卖全副身家,以此支持自己再走一步。 岳家拒绝了。 隔年,岳家外出经商时遭遇山匪身亡。 幽魂摊主说:“我外祖去世后不过三日,我大舅舅就因为伤心过度染了风寒病亡了,我小舅舅因在河边悼念外祖,也不小心失足溺亡。 我娘那时候也卧病在床,她将我叫到身边,说自己恐怕不行了。 她给了一块奇怪的小石头,说是她为我求的护身符,叫我一直带着不得离身。 要我往后在家中时刻记得低调谦谨,不可顶撞父亲,也不要与父亲的姨娘庶子起冲突。 若是有了继母,也万万要对继母恭敬。 我……我当时还奇怪,父亲又没有姨娘,哪里来的姨娘庶子?” 说到这里,幽魂摊主语气明显低落起来:“父亲当时确实没有姨娘,他说要为我娘守节,也并没有娶继妻。 但是第二年,他纳了一房小妾,说是为了照顾我。 姨娘最初的确很照顾我,她十分温柔,待我处处细心妥帖。 我、我甚至还曾真心将姨娘当成长辈尊敬过。然后,有一天,姨娘告诉我她怀孕了。 她问我会不会喜欢她肚子里的弟弟,我说我一定喜欢。 姨娘就劝我喝了一碗汤,那汤特别甜,甜得发腻。我怕姨娘怀疑我不喜欢弟弟,就算那汤我不爱喝,也还是喝光了。 再然后,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羊……” 幽魂摊主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一顿。 故事陡然惊悚起来。 果然,故事里的小孩是被姨娘以造畜药物变成了一只羊! 他被卖给了市集上的一个屠夫,屠夫手起刀落,杀了这只羊。 羊又被人们买去,烹入了锅中。 幽魂摊主呵呵笑了:“我变做羊的时候,听一个满脸横肉的婆子跟姨娘说,吃了她的药,人就会变成羊。 变了羊的人,做羊的时候被宰了吃了,便只当是真羊被吃了。 此后即便是化鬼,也不会有人形。 不,连鬼都做不成,因为寻常的凡畜一死,真灵直接就消散啦。 我死的时候其实不痛苦,屠夫只那么一刀,我就干脆地没了气息。 但我却没有就此真灵消散,我变成了一只鬼,一只厉鬼,怨鬼。 我好恨,我夺了屠夫的刀,凭着一口怨气冲回了家中。将我爹,我姨娘……通通杀了,通通杀了啊!” 幽影的矮小的身躯开始渐渐向着摊位上空浮动,他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狂乱。 “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人,我甚至弑亲! 但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没能杀死那个婆子,我寻不到她。 我还想杀杀杀……啊!” 眼看他即将脱离摊位飞出,忽然,摊位上方好似是有什么无形的樊篱骤然释放出一缕惊电。 幽影摊主“啊”地痛叫一声,猛地被击落跌倒,回到摊位后方。 更加巨大的痛楚从魂灵深处传来,幽影摊主挣扎哀嚎。 便在他以为此番痛苦又要如从前般持续数日时,忽听摊位旁那个声音说:“施展造畜术的邪魔,我曾杀过。”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说好开机甲,非逼我成武神》! (本章完) 第88章 炮制世情,众皆欢喜 第88章 炮制世情,众皆欢喜 “施展造畜术的邪魔,我曾杀过。”陈叙说。 他只是说了这般简单一句话,不曾有什么感人肺腑的诗句名言,也不似从前挥毫泼墨,洋洋洒洒。 可就是这样简单一句话,却竟然比世间任何美妙语言都要来得动人。 “你说什么?” 方才还倒在摊位后方,痛苦惨叫的幽魂摊主瞬间翻身飘起。 魂灵深处火烧火燎的怨气,竟在这一刻被那一句话给压制得近似冻结。 世间可有一言,能解厉鬼困厄? 幽魂摊主小小的身躯趴在摊位上,影子般的头颅伸长,用一种几乎可称恍惚的语气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叙道:“施展造畜术的邪魔,我曾杀过,两个。” 他果然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又说:“我也有一个故事想要说与你听,你可愿听一听?” 幽魂摊主全身雾气翻腾,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说。” 说话间,他连忙从摊位上退下来,又端端正正飘回摊位后方。 姿势分外规矩认真,若非是满身幽雾滚滚,简直就像是课堂上专心听夫子讲课的那种好孩子。 陈叙听他的故事,推算出他死时的年龄至多七八岁。 所以,说这是个好孩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陈叙便简单说了自己此前杀“人魔”之事。 从在集市上看到羊头,心觉不对,而后趁夜起身,潜至羊贩家中。到查探出其以造畜术害人的真相后,悍然将两名人魔都杀死。 再到给羊灌水当众解除造畜术,使街坊百姓都明白此间造畜真相。 而变回人身的孩子们又由官府出面,送回了各自家中—— 他言语简练,故事也并不曲折,可三言两语说来,却竟有一种惊心动魄。 等到完满的结局说出,幽影摊主不由怔在原处,呆愣良久。 陈叙安静等候,忽然某一刻,幽影摊主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嚎啕大哭。 他又哭又笑,又似是长笑当哭。 身上雾气翻翻滚滚,呼啸沸腾。 “哈哈哈!我好痛快!他们真好啊,有你来救。” 他是幽影的模样,只有雾气翻滚的一团影子,可他却伸出手像是擦眼泪般,在自己朦胧的脸上一通乱擦。 “只可惜,当初我不曾等到你,那个婆子也不见了影踪……” 幽影摊主声音低落了一瞬,又说:“虽然我不曾等到你,但有的人却终究是等到你了。 这比一首好诗……不,甚至是十首、百首好诗,都要好出不知道多少倍。 对不对?我没说错罢?”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渐渐喜悦高昂起来。 又连忙急切说:“陈相公,刀给你。我、我摊位上所有的东西,你任选,我都给、我都给你!” 幽魂摊主太急了,以至于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 陈叙看着他小小的个头,思量他死时的模样,不由低叹了一声。 而后忽听幽魂摊主异想天开般说:“陈相公,有没有可能,你杀的那个婆子,其实正是从前害我的那个?” 这…… 陈叙思量了片刻,没有直接反驳他,而是问:“你死时是哪一年,哪一地?” “我、我……”幽魂摊主愣愣道,“我死了,我不知道我死了多少年了。 只知道那一年,我爹说是永徽九年,我家在……我家在广德县。” 广德县,与济川县相邻,两县之间仅仅只隔了一条济水河而已! 陈叙听到这里,只觉世事果然十分奇妙。 但幽冥与人间虽说阴阳两隔,本质却又处在同一大世界。 因而某些地域上有相近,有联系也都是很合理的。 陈叙对幽魂摊主道: “广德县与济川县相邻,而如今人间恰是永徽十一年,自你遭难至今也只过去两年而已。 你要猜测害你中术的婆子,正是被我杀死的那个婆子,也并非完全是凭空妄想。 但此事终究不能确定,你若是信我,待我此番考试结束,回程时我可以去一趟广德县为你查探一番。” 幽魂摊主又愣了:“你、你愿意为我如此奔波? 为什么?我已经答应了摊位上所有物件都任你挑选。” “不为什么,当初我见羊头,能杀人魔。如今我再闻造畜,亦能再次挥刀。” 陈叙道:“不过若只靠我一个人,一柄刀,必定杀不尽天下造畜邪术。 此番再回阳世,我欲以此间两则故事写做话本,一是警醒世人提防人心险恶,二来也是传播造畜术的解脱之法。 我的小故事我自然可写,你的故事你可同意我写?” 这番话就好似是迷蒙春雨中的一道惊雷,硬生生将幽魂摊主整个魂体都给劈得穿破了迷雾般。 他才知晓,为何自己先前明明觉得很高兴,却又还是要长笑当哭。 而此刻,他当真开颜笑了,雾气般的眼泪却颗颗翻滚着从他模糊的脸上跌落。 “我同意啊!”小孩大哭大笑,模糊的脸上不知何时竟有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忽隐忽现地生了出来。 【你炮制世情,解厉鬼苦厄,得真心点赞+200】 【你获得灵材阴阳珠,浸泡月光泉后可以装鬼。】 【你开启了新灵材,烟火值+100。】 意外之喜,陈叙微微笑了。 他最后又从自己背后的书箱里取了一小竹筒【怨鬼之泪汤】出来,请小摊主饮用。 此汤共有三小筒,是陈叙先前利用鬼市食材,在烟火厨房中烹制出来的。 他早先就打算好要利用幽冥无间神通再入鬼市,与幽魂们做交易。 泥胎丸是交易物资中的一种,【怨鬼之泪汤】是另一种。 此外还有几种,主材料基本上都是来自鬼市。 也算是取之于彼,用之于彼。 怨鬼之泪汤的功效是:【有奇异香味,使鬼魂食之沉醉。】 这一竹筒汤才刚被打开盖子,小摊主正愣愣接过,还未来得及有其它反应,附近的幽魂摊主们却先沸腾激动起来。 “是什么?好香!” “怎会如此之香?” “陈相公,汤给我饮,我这里有宝物可与你换。那小家伙能有什么好东西……唉!” 却是小摊主已经捧起竹筒,咕咚咕咚饮下了那筒汤。 旁侧摊主无不顿足叹息。 【点赞+3+3……】 与此同时,一个个来自鬼魂的点赞跳跃飞至。 比起泥胎丸,只论获取点赞的效果,这一竹筒带着异香的汤明显更要好出许多倍。 陈叙也与小摊主完成交易,取走了他摊位上的【灵蝉玉衣】与【鬼血刀】。 鬼市之行,买卖双方都很满意。 陈叙正要再去其它摊位看看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却是季微子道:“贤弟,我每被唤醒一次,能清醒的时间不长。 此番便要与你告辞。 我有一法门,可使你一考中秀才功名便能开辟文海,你且听来。” (本章完) 第89章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 第89章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 鬼市中,陈叙站在街这头。 看着街那头的季微子嘴唇未动,声音却如一缕细线,隔着数十丈远传入到了自己耳畔。 季微子传授了他一篇法门,教他:“你有天下一等的诗才,便当在考场上做出绝佳诗文,引得青气自生。 结合我所传授法门,上丹田自然开辟。 到那时,你文气自成,便是主考学政从前不曾识得你,阅卷时也不敢不取你。” 说到这里,季微子哈哈笑了声。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往事。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他慨然高歌,“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 一声轻叹,声音尚在鬼市口,宛如活人般的身影却已是渐渐淡然消散。 陈叙脚下往前踏了一步,下意识想要上前去送他。 可这一步才刚刚踏出,那消散的身影却已是杳然在月光下。 英灵如斯,来时三呼祭祀,去时无影无踪。 陈叙停下脚步,心中略有一分怅然。 又见无相坊主侧过美艳的半张脸,亦是一笑道:“季先生要与陈相公告辞,我亦要与陈相公告辞啦。 此间毕竟是幽冥,生人不宜久留。 来得太多,人在阳间容易遇鬼。” 她声调幽幽,远远冲着陈叙福了福身。 陈叙都没来得及拱手还礼,忽见身畔一切景色都在瞬息间定格。 整个世界都好像是一幅画,被一场大雨冲刷,而后月光长街、摊贩幽魂,皆如水墨消融。 再一眨眼,忽闻附近人声繁杂。 有熟睡之人在打呼,有夜读书生在读书,有烛火被风声吹得细细摇晃,还有远处更夫在敲起梆子呼喊: “夜深人静,小心火烛嘞——” 原来已是从幽冥回到了人间。 再看四周,还是来时那个客栈的房间。 房间地板上仍然摆着八盏青铜古灯,只是这八盏灯上的火焰此时都已微弱到几近于无。 陈叙细细感应,他发现自己仍然可以随时感应到幽冥所在,并一脚踏入。 不过苍原鬼市却是去不了的,这与借道幽冥又有不同。 借道幽冥目前还是只能借迷雾荒原中的小道,至于更加广阔的幽冥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陈叙感应不到,暂时也无从了解。 但幽冥无间的神通还有一个能力,可以让他在每逢初一十五时随机进入附近一个鬼市。 如今正是三月底,离下个月初一也只有几日而已。 每月初一时,太阴星背光,大世界的幽冥力量便如潮落般沉淀。 而等到十五日,月圆月升,太阴星能量大涨,幽冥力量亦会如潮涨溢出。 不论是潮涨潮落,都正好是感应鬼市的上佳时机。 陈叙站在房间中,仔细体悟自己神通的能力,感受着幽冥与人间的不同。 他现在还没有决定好下月初一要不要再去鬼市,随机进入的鬼市不一定会再是苍原鬼市,也不见得每个鬼市都能令他来去自如。 不过苍原鬼市的几率会比较大,毕竟双方已经“结缘”。 陈叙现在想的是,不论随机进入到的会是哪个鬼市,自己都似乎不应该太急。 应当好生沉淀一段时间,抓紧利用现有资源提升修为。 同时也要读更多的书,看更广阔的世界。 说到底,其实就还是他修为不够强,有点缺乏安全感。 这个世界,许多东西都有可能是虚的,唯有修为最最实在。 陈叙轻轻吐出一口气,一段遭遇,万千感慨。 他看了看房中的八盏青铜灯,冯县令与冯熙尚未自幽冥归来,这八盏灯陈叙自然不会去动它们。 陈叙准备先去向伍正则报个平安,不料脚步才刚一动,就听房前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不是伍夫子又是谁? 原来伍正则一直都在刻意关注着他这边的动静呢。 陈叙忙要将人迎进来,伍正则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见他不但没有受伤,气息却反而似乎是比先前还要更加沉静些。 伍正则便微微笑了,说:“罢了,我不进去了。 非常人总要行非常事,你能知晓保重自己便已足够。” 说完他将手中抱着的木箱子交给陈叙,箱子里装的正是先前冯原柏赠送的那堆灵物。 最后伍正则说:“夜已深,你好生休息,近些日子便在客栈中苦读,一切只等院试结束。” 也不问冯原柏有没有将冯熙救出来,更不问陈叙在幽冥世界的具体遭遇,送完箱子伍正则便回了自己房间。 陈叙不知道的是,伍正则回房后,却反倒是在屋中又踱步了几回。 他遣白衣上京,白衣虽是灵鸽,但其实也只是初通灵性而已,飞行速度有极限,此去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十日。 伍正则如今只希望白衣能在陈叙院试结束前赶回来。 他暗暗摇头,无声一叹,心中思忖:年轻人什么都好,只是少年成名容易树大招风。 最要紧是,十里长亭鬼市忽现,这究竟只是王冀的恶作剧,还是背后另有阴谋? 不论冯县令能不能救出冯熙,料想此事都不可能轻易平息。 受鬼市所害者,可远不止冯熙一个。 小小一个云江府,只怕也是要风起云涌了。 只不知,这一次的变故究竟剑指哪家? 伍正则不想蹚浑水,也不希望陈叙蹚浑水。 他自觉修为不足,便想去信玉京。无论如何,能给这个有天赋的年轻人多一份保障也是好的。 陈叙不知道这些,但心中能够感受到伍夫子的关爱。 他关好房门,抱着木箱坐到桌边,先尝试着使用了幽冥无间神通中“开辟阴属性空间”的能力。 说起来便是感应阴阳,在阴阳轮转的间隙之间感应到能被自己掌控的某一个小节点。 再加以牵引、标记、扩大。 如此便能创造独属于自己的随身空间,达成类似于道家“袖里乾坤”的能力。 陈叙决定将这项能力取名为:九幽藏虚。 心中定念,他神思流转,不过片刻便于冥冥之间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虚点。 他的神魄还是不够强,目前心神感应只能在身周三丈之内。 但当他沉下心神,这三丈天地内的许多细节奥妙他却都能洞察入微。 包括空气流动时形成的风,气温上升时可能会存在的火,无处不在的水汽,以及微妙的灵性—— 又或者说是,天地灵气! (本章完) 第90章 风波暗涌,谁最受益?(修 第90章 风波暗涌,谁最受益?(修订) 天地灵气,到底是什么? 陈叙坐在客栈的小桌前,面向着地上八盏青铜灯,一边保持警惕等候冯县令父子归来,神思却于冥冥间展开。 他感应着身周三丈范围内,自己所能感应到的一切气息。 那些清灵的、上升的、活跃游动、却又玄妙难以捉摸、不知从何而来的,当是天地灵气。 那些繁乱的、粘滞的、浮躁莫名、却又总是充斥空间、似乎会源源不断自行产生的,当是红尘浊气。 而隐藏在芜杂浊气之间,幽静无声、似乎毫无存在感,数量相对稀少,却又同样无处不在的…… 若是以意念稍稍碰触,又能立刻叫人感受到一种刺入骨髓的森寒阴冷—— 这个,则是幽冥之气! 原来人间果然也存在幽冥之气。 幽冥人间,本是一体。 这个自从获得神通起,便自然而然出现在陈叙脑海中的概念,就在此刻陡然间具体了起来。 陈叙细细体悟着,他发现新神通不仅仅是加强了他对幽冥的感应。 具体说,幽冥无间神通增强的应该是陈叙对整个身周天地、一切气息的感应。 十分神奇。 因为这个神通,陈叙感觉世界的薄纱似乎又在自己面前被掀开了一小片。 虽然,这一小片的覆盖范围只能在他身周三丈内。 总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很有趣。 陈叙心中动念,便在此时伸出手,轻轻对着身旁木箱一指。 这个装着一堆灵物的木箱便凭空消失在他眼前,进入到了一片看似虚无幽静的小小空间中。 小空间仅有六尺见方,但它却随着陈叙的意念存在。 这便是陈叙为自己定义的九幽藏虚! 此时此刻,九幽藏虚仅六尺见方,但焉知某一日,它不会像道家神话传说中的那般,成为一片无垠洞天? 陈叙心中欢喜,又接连将小木箱取出收回许多次。 直到完全熟练了对九幽藏虚的运用,这才将木箱中所有带词条的可食用灵材收入烟火厨房中。 可食用灵材共五种,分别是【赤血灵参】一株、【玄阳火枣】六颗、【丹玉灵米】一两、【地黄灵髓】三滴、【养神玉叶】一片。 其中补充气血的有三种,补充神魄的有两种,补充精元的却一样也没有。 这些都是冯县令送过来的报酬。 陈叙料想,补充精元之物应是极为难得。 以冯县令的身家,也很难拥有。 这也不奇怪,简单说,补充精元就等于补充天寿根本,延寿之物,可不就难得么? 陈叙分辨了所有灵材,将意念沉入一半到烟火厨房中整理自己此行的所有收获。 有趣的物品有许多,他都分门别类规划好。 再看自己的赞数统计: 【累积点赞:6295】 【自由属性点:88】 【烟火值:3866】 原本消耗到几乎就要见底的自由属性点,如今又重新充裕起来。 而陈叙的三元属性则变成了: 【精元:91】 【气血:91】 【神魄:91】 【修为:通脉境初期52%】 【寿元:18/150】 不知不觉间,他的寿限竟然增长到了150年! 陈叙感受着自身充盈的气机,也不急着再进烟火厨房去修炼。 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持续感应身周一应气息,一边默默等候着冯县令父子的出现。 窗外不知何时又有一场夜雨,绵绵密密地下了起来。 二三月间的云江府,总是雨水格外丰沛。 连绵的春雨也往往预示着秋季的丰收,陈叙听着雨声,只觉神思清明,整个心魂亦仿佛是跳跃在了春雨的节奏中。 体内先天一炁静谧流转,渐渐圆融如意。 是夜,陈叙历经诸事,如今却觉夜色宁和。 但同样的夜色,对于云江府城中的某些人而言,却是暗潮汹涌的。 譬如云江县衙后院。 冯原柏到云江府来做附郭县令,既是处处受到掣肘,也是处处低调。 他便不曾另置宅邸,而是直接就带着家人住在了县衙后院。 傍晚他将王冀抓走用刑,王家前来要人未果,后来双方大闹了一通。 冯原柏反而将王冀以谋害人命的罪名,秘密关押到了县衙地牢中,地牢旁边挨着的就是镇狱司衙门。 王家派人夜闯县衙后院搜寻王冀,没搜到。 又费了好大功夫才得知人在地牢,可镇狱司旁边的地牢,王家不敢劫。 为此,王家出动各方关系想要镇压冯原柏,甚至惊动了知府那边。 可云江知府那边却是态度暧昧不明,毕竟冯原柏虽只是小小附郭县令,可王家此番得罪的,却不仅仅是冯原柏! 夜里,王家深宅中,老太太院子里的哭声一声声传出。 却有一道男声压抑怒气道:“孽障尽闯大祸,如今到这一步家里只怕也难以保他。 再是强求,便要引来那几家剧烈反弹。 纵使是我们王家,怕也要难以支撑住这般四面八方的恶意。” 王家老太太抹完眼泪,却是沉声道:“都说了冀儿不是故意使坏,定是有那恶人使了奸计要害我乖孙。 如今就这般退让的话,岂不是等同于认罪? 这个罪名可认不得啊! 老大,这不仅仅是为冀儿,更是为了我们整个王家。 冀儿一定要救,那幕后黑手也必定要抓住。” “幕后黑手……”王贤却是苦涩道,“查不出来。手段使尽,甚至连卜算都用上了,也查不出明显痕迹。” “你查不出来,便去信给老三。” “已经去信了,可是三弟近日怕是不大方便。等三弟回信,不知又要几日。” “难道就这般任由冀儿遭劫?老大,你可是冀儿的亲生父亲。” 老太太声音渐渐严厉道:“有些事情,法术若是无用,便该好生思量,获益者是谁,获益最大之人,又是谁!” “获益最大……”王贤轻轻吸气,豁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 “你知道是谁?”老太太厉声催问,“你快说!” 王贤被如此催促,却是迟迟沉吟不语,片刻后忽然摇头苦笑: “不,不是他! 毕竟以他之才,走到哪里都能成名。 那可是在危急时刻,连做三首青烟诗的人。 诗成时,人鬼尽皆折服。 经此一遭,他名动云江已是必然。甚至传出云江府,也是早晚的事。 如此偌大文名,一旦开辟文海,必定文气满溢,直冲而上。 但要说获益,便是不入鬼市,这些他就会没有吗? 不,唯一的好处大约也就是做了众家的恩人……” 王贤细细分析着,言语中满是未尽之意。 老太太却急了,声音发怒:“什么他?你说的到底是谁?老大,你决断不了,便叫我老婆子来替你决断!只要有嫌疑,我管他是不是。来人……” “不可,母亲!”王贤忙打断她,神情严肃道,“若当真如此行事,便是中了幕后黑手的奸计。 母亲千万不可冲动,这黑手……” 王贤一叹,有些话,细想之后还是要掰开揉碎说与老太太听。 “母亲,如今正是三弟晋升的关键时期。 这等时候,老家若是出了事,受影响最大的会是谁? 大约也正是那些人出手,才能做下这般天衣无缝的一个局。” 王贤指的,正是老三王执的某些政敌。 他越琢磨此事,越是觉得悚然。 老太太不知他心中思量,只知怒意勃发,恼恨这个长子太过优柔寡断,温吞懦弱。 “那你究竟要如何?左不行右不行,你就打算窝囊到底?” 说话间,手中龙头拐杖简直恨不能戳到王贤头上去。 “不,母亲。”王贤眉头紧锁,任凭老太太斥骂,只是叹息说,“关键时期,三弟前程要紧。眼下一是不能认罪,二是要安抚各家。三来…… 且看那人能不能过了此番考试罢。” 王贤的声音微低以后,渐渐却又坚定道:“不,不论那人能不能过此番考试,我等却需做两手打算! 明日我便备下重礼去当众感谢他。” 老太太听到这句话,顿时就傻了。 (本章完) 第91章 泪痕宛然,思之悲怆 第91章 泪痕宛然,思之悲怆 这一夜,细雨一直下到了天明。 王贤那一句“明日我便备下重礼去当众感谢他”,亦如同魔咒般萦绕在王老太太耳边,嗡嗡嗡地响到了天明。 无人在意老太太的愤怒焦急,相反,同一座城池中,有人预判了王贤的决断。 崔府,静思斋书房。 崔衡只说了一句:“王贤为人,始终擅于求和而非进取,他不敢与所有人撕破脸,明日必定要备下厚礼去谢陈叙。” “父亲,我明日也要去谢陈兄。” 说这一句话时,崔云麒意气风发,再不复那一日从济川县归来时的苍白颓废。 崔衡笑了:“如何,现今你再也不觉得输在他手是一种耻辱了罢?” “虽不耻辱,但还不够。”崔云麒人在书房中踱步,口中却喃喃念,“非,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妙极妙极,但是还不够啊。” “那要怎样才够?” “名动天下,这只是一个开始。”崔云麒踌躇满志,少年的他虽只是站在书房中,却又仿佛是看到了整个天下。 崔衡微微摇头,轻轻一叹。 夜雨潇潇,人间百态。 客栈中,冯原柏父子还未从幽冥离开。 陈叙听着窗外的雨声,便等候了大半夜。 他也不是纯粹枯坐,感悟了一段时间的天地气息后,逐渐感觉头脑有些滞涩,纷涌的灵感似乎开始衰竭。 陈叙便收回神思,先给自己三元属性各加一点。 【自由属性点:85】 细微的充盈感涌入体内,陈叙顿时精神一振。 到如今,少量属性点增加所能给他带来的实力增长似乎是在减弱。 不过只将属性点用来恢复消耗的话,效果还是很好。 他铺了几张纸在桌上,滴水研墨后,便开始写起了有关造畜的两则小故事。 答应了鬼市中小鬼的事情,自然是越早做越好。 “吾尝于市井读书,遇一奇事,至今思之仍毛骨悚然,余悸难消。故以笔录之,警示世人……” 开篇,先用惊悚小故事的笔调,调动读者好奇心。 遣词造句尽量通俗简练,故事虽然以“吾”的视角第一人称展开,主角却并不是“吾”,而是一名游侠。 陈叙写自己在市井读书,夜半先见火光,再闻惊声,想要起身救火,又听闻火灭了。 一夜难安,辗转反侧,第二天清早去了市集上,却听闻常在集上贩卖羊肉的杨某不是常人,竟会邪术。 写到此处,陈叙的笔调渐渐多了鬼魅森然之意。 此后讲述造畜之可怖,描写羊被宰杀后的惨状,尤其重点描写了自己回忆从前走过羊贩摊位时,见到过羊头上曾有泪痕斑斑。 “泪痕宛然,思之悲怆。” 他用了简单八个字总结了自己得知真相后的情绪变化。 没有过分渲染,可正是如此简炼语言,用在此处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力量。 此后,再用传奇的笔调,讲述了昨夜侠客如何夜闯羊贩家,救下一车新近被造畜所害的“小羊”,又是如何手起刀落,诛杀人魔。 杀人后火烧魔窟,使羊贩母子魂飞魄散,永无葬身之地。 侠客再当众催羊饮水,解除邪术…… 重点描写了羊变成人之后的神奇场面,强调大量饮水可解造畜邪术。 最后,这位一直形象模糊的侠客飘然远去。 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陈叙写到这里犹豫了片刻。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近期不再作诗。 但是,此时此刻的这篇小故事里,若能有这一首《侠客行》,那么这篇造畜又何止是能传遍天下? 其甚至有可能光耀千秋万代。 而世间造畜邪术在这等光芒映照下,又哪里还能有再遁形之理? 陈叙便提起笔,终究还是在这篇侠客与造畜的故事结尾,写下了:“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第一句落笔时,笔锋却不知为何有些滞涩。 此时,窗外的雨已经细小到几近于无,天边却不知何时有了云霞的影子。 一丝浅淡的白芒在天际亮起,隐隐约约唤醒了这座沉睡中的城池。 云江府衙,长随为知府穿戴衣裳,说了句:“府君,王家那边的礼都退回去了,但方才韦家又递了帖子过来。” 知府皱着眉头有些烦闷,脱口便说了句:“不接,就说我公务繁忙。” 话出口,又道:“不,就说近来倒春寒,我偶尔受了风邪,称病,我要告假三日。 三日内不论是谁的帖子都不接!” 话说完,知府十分畅快。 天际,那缕云后的金光还在徐徐散射,一时将天空染成鱼肚白,一时又在大片云层的边缘折射出隐约的彩霞。 但这一切又都还显得十分浅淡。 就仿佛是昨夜的雨,清晨的风,所有的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看似毫无波澜,其实风云暗涌。 陈叙略微有点吃力,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继续写:“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一笔一划,锋芒毕露。 便仿佛是那夜的刀,划破了红尘的污浊,胸中的不平。 只一刀而已,斩下一颗头颅!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造畜小故事的后记里,诵念那侠客:“闲过济川饮,脱剑膝前横……” 陈叙丹田中先天一炁疾速流转,简直就好像是脱了僵的野马。 他紧紧闭着口,暗暗咬牙。 好在此刻自由属性点重新充沛,陈叙便一口气又给自己的三元属性各加了三点。 先天一炁滚滚而来,源源不断,断又再生。 继续! “将炙啖人魔,持觞劝君饮。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 天空中,不知何时像是有一缕隐约的青烟升空而起。 青烟最初的方向,似乎是云江府城中普普通通的一片商铺街区。 街道两边,已经有不少卖早食的摊子支了起来。 清晨的霞光下,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大街小巷俱都格外清爽。 有三五行人揣着早食边走边吃,或是闲谈几句:“昨日古原长亭那边像是出了什么事,可惜我没打听着。” “能有什么事?不外是那些公子哥儿们又凑一起写些歪诗了,有什么意思?” “是,还不如听春风巷的桃姐儿唱曲有趣呢……” “哈哈哈,不对!咦,你们看那是什么?” (本章完) 第92章 纵死侠骨香 第92章 纵死侠骨香 辰时一刻,霞光几乎已经要染遍了整个天际。 云江府城中,行人还在一如往常。 这些早起的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 或是哪家店里的小二账房,或是街头巷尾的帮工走卒,也或是趁着天明挑担来城里的乡下农人…… 当然,也有剃头匠、泥瓦匠、木匠、画师、医者、读书人…… 又或是街头闲汉,也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采买,还可能是那倒夜香的脚夫…… 不论高低贵贱,此时此刻,生命的存在的大多是一般无二的。 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带着管事随从,骑着踏雪骏马,衣着锦绣、意气风发的崔云麒。 崔云麒从前设想过许多陈叙的成名之路。 他甚至为陈叙设计过不少路线,又有崔福这个机灵的办事人存在,崔云麒料想陈叙只要有真本事,就必定不可能不在云江府留下鲜明一笔。 那日崔敬贤的长亭诗会只不过是第一站而已。 当然,也有可能陈叙不擅诗词,第一站便遭遇挫折。 但是无妨,崔云麒还有各种各样的偶遇、宴请、比斗在等着陈叙。 总有一些场合,要让陈叙发挥出他在星罗棋布大阵中的非人实力,将云江俊彦一个个打落下来。 云江俊才若尽俯首,他崔云麒输给这样的人,便也没什么好不甘的了。 但是崔云麒没能料想到,一场长亭诗会,却居然将所有人都卷入了鬼市。 鬼市中,陈叙连做三首青烟诗,于绝境之间带领众人走出一条生路。 此后,崔云麒每听崔敬贤讲述一次在鬼市的经历,就必要心潮澎湃一次。 但他心情越是激荡,有时候却又越是懊悔。 崔云麒深恨自己当时为何不等在长亭,结果竟是错过了这一次盛会。 事后听人讲述,又哪里比得上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强烈? 那三首诗,崔云麒认为一首更比一首好。 他抄录来后,多次诵念,反复咀嚼,真是越品越妙,越品越绝。 然后,就更后悔了…… 只可惜,鬼市之事多少有些丢人,涉及到云江府众多世家的脸面,以及冯、王、韦、崔几家的恩怨对错。 此事却是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 因此,鬼市中的三首诗,目前还只在云江上层圈子的小范围内流传,而无法迅速传入大众耳中。 崔云麒倒是可以直接派人去传诗,却又总觉得这样干巴巴地传,似乎还是差点意思。 他思量间便生犹豫,一时甚至无法确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今早与崔敬贤一起去寻陈叙送谢礼只是顺势而已,同时,崔云麒也存了几分要将王家压下去的心思。 就这样,崔云麒打马过街,崔敬贤跟随在后,更后方是一马车的礼物与一队护卫。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来,又在街角遇到了王家一行。 王贤身为家主这一次竟是亲自来了,不过王贤比崔云麒稳重许多。 他没有骑马招摇过市,而是乘坐一辆青帷马车。 身后也没有跟着许多护卫,只有另一辆同样朴素的马车。 听车轮滚动的沉重声音,另一辆马车中似乎是装载了不少东西。 两边人马狭路相逢,崔云麒“吁”地一声拉停了马,却只是远远一拱手道:“敢问车中可是王伯父?王伯父这是要去哪里啊?” 崔云麒的语气隐隐地很不客气。 若是鬼市事件之前,崔云麒见到王贤自然是要毕恭毕敬地将他尊为长辈。 这是基本的礼仪,不论两家实际交情如何,崔云麒总不能失了礼数。 但鬼市事件之后,王冀凭一己之力闹翻了整个云江。 崔家崔敬贤作为诗会发起方,也可以说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之一。 这个时候崔云麒见到王贤如果还像往常那般恭恭敬敬,那就是不是谦逊有礼,而是将崔家的脸面放到王家脚底下踩了。 王贤很是沉得住气,他掀开车帘,甚至是用温和的神情看了崔云麒一眼,道:“昨日犬子闹了些祸事,所幸有人相救,不曾酿成大害。 今日,老夫自然是要去感谢恩人。” 说着,他对着前边客栈的方向拱了拱手。 便是这一拱手间,离崔云麒不远的路边有一个挑担的货郎恰好说了句:“天也,那边是个什么? 怎地好像是有一柄青色的剑在那边屋顶上……冲上了天!” 货郎旁边,是闲汉行人纷纷仰头说:“什么剑?我怎么瞧着像是龙?” “嘿,我瞧着那还像是天上掉下了一根光柱哩……” “那是彩霞罢?我怎么看着不是青色,像是紫色?” 更有个扛着葫芦的路人跺脚顿足:“哎哟,可惜了,我家小囡前些日子听了彩霞娘娘的故事,还说要看彩霞呢。 可她一个三岁的小丫头,哪里起得了这样早? 今早定是看不着……” 行人纷纷扰扰,崔云麒还没反应过来。 却听身旁崔敬贤结结巴巴道:“不、不对,这、这哪里是什么彩霞光柱? 这分明是有人诗成青烟啊…… 不,这不完全是青烟,青烟之中为何竟似乎是有一缕紫霞? 究竟是霞光映照,还是当真……” 话音未落,却见身旁有人忽地一夹马腹,陡然爆喝一声:“驾!” 是崔云麒一马当先,向着前方那座他们早就打探好的客栈冲去。 旁边,王贤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催促车夫:“快,追上去!” 可是马车的速度又怎么可能比得过一身轻松奔行的骏马? 尤其崔云麒的马还是具有灵性的踏雪追风。 但见那马儿四蹄生风,一跃数丈,不过转瞬就到了客栈前。 崔云麒一跃下马,直接冲入客栈。 王贤虽然速度也快,却还要讲究风度,根本追不上崔云麒。 只能见他一把推开前来问询的店小二,三两步迅疾冲上客栈二楼。 最后,崔云麒循着声向一间房冲去。 却只听那房中已经响起了一道中年男子慷慨激昂的诵念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那人诵罢,一声长笑:“好一句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陈叙,当为此诗浮一大白啊。哈哈哈……” 崔云麒心下一咯噔,满腔懊恼不及那一句“纵死侠骨香”。 他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已是眼耳热,有酒气从胸中涌上头脑。 “谁在那里?” 他大喊一声,猛地冲上前去,推开了那扇房门。 (本章完) 第93章 击穿红尘世俗人 第93章 击穿红尘世俗人 崔云麒推开房门时,是满腔的热血上脑。 当此一刻,什么礼仪理智、世家风度,全都不要了。 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那一句“纵死侠骨香”? 不,不仅仅是纵死侠骨香,还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还有“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还有,还有…… 太多太多了,每一字,每一词,每一句。 都疯狂在他心头最炽热的那一处血脉上跳跃,拉扯他的神魂,使他整个人既好像沉重无比,脚步却又轻飘飘的。 “谁在读诗……” 崔云麒大喊着,跌跌撞撞冲进去。 推开的门扇“砰”地一下,撞响在在旁边门墙上。 然后,崔云麒就终于看清了室内情景。 此时此刻,室内的场景其实很平常,不过是有人坐在桌案前手中执笔,有人站在桌案旁垂首诵念。 诵念之人一身文士打扮,颔下三缕短须,面上犹有激动。 而坐在桌案前的那个青衫书生,他听到声响,诧异回过头来。 但见其神采骏驰,目似寒星,果然正是陈叙! 崔云麒只觉得自己可能是跑得太快,此时此刻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自己前面像是压了一座大山。 他在山脚下如此渺小,然而又庆幸那山势巍峨绝俗,灵韵万千。 虽是仰望,却竟觉欣喜。 “我、我……”崔云麒焦急万分,终于脱口说出了那一句,“陈兄,我可能看看你写的诗?” 至于站在陈叙桌案旁的那个中年文士,崔云麒竟将他完全忽略了。 等到王贤从后面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崔云麒小心翼翼,手捧文墨,正看得如痴如醉的一幕。 崔云麒脸上的表情太过于丰富了,王贤站在这客栈的房门口一看,一时间脚步踌躇,竟不知该不该继续向前。 只听崔云麒口中喃喃: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他的声音由低到高,先是徐徐念,而后语调逐渐明朗激越。 王贤听着,忽然就浑身一激灵,只觉得似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潇洒豪迈之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数十年来,王贤为人都以稳重著称。 他守成、中庸,自小就被评价为“无进取之能”,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就应该锐意进取。 一个家族要想延续,守成难道不比创业更为重要? 若无他王贤坐镇守护大后方,王氏其它族人又岂能放心恣意地在外求取前程? 王贤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被任何过分张狂的东西打动。 可是这一刻,当那一个个汪洋恣肆的文字涌入耳中,那一股飒飒英豪、所向披靡的气魄扑面而来…… 王贤忽然就发现,自己从前几十年,虽自诩阅遍人间繁盛,其实却也还是太过贫瘠了。 他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文字。 他也从未见过,世上会有这样的文字。 那是一缕飒飒的风,那是一柄自由的剑,那是山河映照的豪迈,那是饮尽岁月的风骨。 是无法形容的……震撼。 令红尘的俗人,都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灵魂亦仿佛是飞扬的。 王贤呆愣地站在原地,一时竟没有反应,无法动弹。 直到崔云麒捧着手中文墨,将那首《侠客行》诵念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客栈的走廊上,拥挤了越来越多的人。 有左右同住的济川县众学子,有同在客栈的其他客人,也有越来越多的,捧着礼物前来感谢陈叙的云江府各世家…… 当然,也还有零零散散、嘈嘈杂杂的,发现了此间异常的路人群众。 但客栈的地方毕竟有限,真正的路人根本不可能挤进来,多数也只是远远地驻足在客栈外观看。 或是稀里糊涂地指点几句:“方才有人喊,说那边霞光下的不是什么青龙,而是有人做成了青烟诗哩!” “嘶,什么是青烟诗?” “这、这……” “嘿,这你们可就不懂了罢,这青烟诗啊,那可不同寻常。 听闻唯有写得极好,能叫天地之间灵韵感应的那种诗,才能在初写成的那一刻,自生一缕青烟。” “正是,据闻上一回云江府有青烟诗,还是十几年前呢……” “哎哟,那我可要听听,究竟是什么诗,竟有这般神奇。” “急死个人,怎么还没有人传出来呢?里头到底是谁在写诗,写了什么啊?” …… 有人欣赏好奇,自然,这世间也总有人拒绝欣赏。 不喜欢一样东西,那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嘁,一群傻子。什么诗不诗的,有什么好听的?听了是能多长几块肉还是怎地?” “正是,那都是读书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听诗。若是连饭都吃不饱,斗大字才识得一箩筐,这诗你便是听了,那诗也不认得你哩!” …… 口说不听诗的这些个,却是在不久后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 毕竟,陈叙写的从来就不是单纯一首诗。 他是为了传播两则造畜小故事,这才祭出了这首《侠客行》。 客栈中,崔云麒将《侠客行》整诗翻来覆去诵念了不知多少遍,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傻愣愣地问了一句:“陈兄,这诗中侠客实在令人神往,你这是、你这是……” 他是想问陈叙是否有典? 这样的问题并不突兀,毕竟一首好诗出来,被人翻来覆去钻研那都是应有之意。 诗文所成,总要有所来历。 或是写景写物,或是感怀自身,或是感怀他人…… 当然,也有托物言志、怀古喻今、写情写意,等等等等。 种类之多,不止是难以尽述,更甚至是难以统计。 这些都不算什么,崔云麒最想问的,其实还是诗中侠客是否确有其人? 陈叙究竟是写虚还是写实?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是何等风采神隽,少年英豪! 侠客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令人欣羡神往,崔云麒胸中情绪翻涌,一时满腔豪情激越,只恨不得那侠客当面,自己必定要与他痛饮三百杯,结识为兄弟。 可是崔云麒话到了嘴边,却又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好似借着陈叙,要结识陈叙诗中的侠客,竟莫名像是要对不起哪一个? 崔云麒就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整个人好像有些傻。 忽听陈叙道:“侠客,确有此人。” (本章完) 第94章 世上所有无价之物 第94章 世上所有无价之物 侠客,确有此人? 崔云麒就好似三伏天乍见一湖冰水,顿时万分欣喜,正要追问陈叙侠客在何处。 却听陈叙道:“是我在市井听过的传闻,只是未曾亲见,因此一半写实,一半写虚。” 原来陈叙也未曾亲见过那侠客,所以他是根据传闻,以虚实相间的手法,描绘了那样一个人? 崔云麒的情绪又一坠而下,顿生失望。 “原来如此,唉……”他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嘴边一声叹息,正想要再说些什么掩饰此刻尴尬。 又听陈叙道:“但那传闻却是真实事件,我有两则小故事,此刻正好记录了其中一则,崔兄请看。” 他将先前写好的造畜小故事拿给崔云麒看,自己则又坐回桌前,提起笔来。 “夫子。”提笔时,陈叙还看了一眼伍正则。 伍正则比崔云麒来得更早,先前在桌旁诵读《侠客行》的中年文士正是他。 此刻伍正则目光炯炯看着陈叙,却是催促他:“你快写。” 这是催陈叙赶紧将第二则造畜小故事写出来呢。 好家伙,竟有种被老师催着写作业的恐怖感。 所幸陈叙本来也正打算写第二篇。 他无惧盯视,立刻动笔,写下《造畜二》。 腹稿早已在胸中,此时提笔一气呵成。 “吾白日闻造畜,夜深忽入梦,入梦又遇鬼。” 这却是将自己在鬼市遇到小鬼的经历当成了一场梦来写。 梦中遇鬼,似真似幻,别有诡魅朦胧之意。 有些东西要写来警示世人,却又不能太过写实。 虽然这一切明明都是陈叙的亲身经历,他却还要将自己的经历蒙上另一种传奇色彩。 更不能说侠客就是他自己—— 既是要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自然便要藏得彻彻底底。 陈叙只写,梦中遇一幽魂。幽魂先是默默垂泪,含怨看他。 “吾生平既不作恶,遇鬼又何必惊慌? 却见那鬼年小貌稚,五官可爱,神情惨然。小小年纪却成幽魂,必有冤屈。 不由问鬼为何来?” 写到这里,陈叙刻意将小鬼的形象写得清晰可爱,一是要勾起读者的同情心,二来也是要借此清晰形象,突出小鬼后来的悲惨。 如果说前一则有侠客的故事是奇幻主义与理想主义的结合体,那么第二则没有侠客的故事,便是避无可避的森冷现实。 陈叙将小鬼的苦难写得曲折详细,层层递进。 如何六亲缘浅,又是如何母族俱亡,再是如何被父亲小妾口蜜腹剑所骗…… 最后,受造畜邪术所害,头颅落地。 陈叙又着重突出了小鬼被杀时的悲愤与险恶。 最后的最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小鬼复仇的结局写了上去。 陈叙料想,小鬼复仇,以子杀父,必定要遭到时人强烈抨击。 不论复仇是不是正义的,时下的礼法却根本无法容忍这种行为。 陈叙这样一写,争论必定就会产生。 甚至很有可能,他自己这个“旁观者、记录者”,也会受到众多非议。 但是陈叙终究还是这样写了。 小鬼能有勇气复仇,他总不至于连写都不敢? 既是要警示世人,这父子相残,小鬼弑父的悲剧岂不更是震撼人心? 陈叙不但要写,还要将这一段情节渲染得越发惊险跌宕。 最后小鬼复仇这一段的高潮,他还虚构了一些波折。 用种种险恶生动的语言将场景描写得恍若真实,以强烈的画面感,冲击读者感官。 结尾才轻轻感叹一句:“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不是完整的诗词,简短一句而已。 日后这两则小故事若能发酵,世人对这句诗产生好奇,再有合适时机,陈叙受到推动再来写出完整诗篇。 如此一来,新诗是应世人呼声而出,传播效果定然好过平铺直叙。 陈叙至此搁笔。 却听身旁接连两声重重叹息。 一是伍正则,他声音低沉:“世情凉薄,人心险恶,一至于此!” 另一个却是崔云麒,他义愤填膺,怒发冲冠: “好个无耻小人,分明读了满肚子圣贤书,却不事生产,不积家业,反倒觊觎妻族家财。 害了妻子岳家还不够,竟还纵容小妾毒害小儿。 真是畜生不如!无耻之尤,世上焉能有这等读书人? 必传播此人声名,令天下人共唾之!” 怒过之后,又是一声叹:“可怜那小儿,竟未遇侠客。” 他还在对《侠客行》中的侠客念念不忘。 两则小故事,彻底引动了这个世家少年的恻隐之心。 《侠客行》里的侠客,更是激发了他的侠义心肠。 崔云麒完全将两个故事当真了,而陈叙虽是用半真半假的梦幻语调在写故事,可事实上,这故事又的确都是真实的。 陈叙正要说什么,却见崔云麒忽然抱拳拱手道: “陈兄,你今日所写,不论诗文故事,我、我崔家名下都有书坊可以印制。 求陈兄将手稿交于在下,在下必定印制万千份,售卖至云江各县。 其间售卖得到所有银钱,我崔家分毫不取,尽归陈兄。” 条件这样优厚,陈叙都不由哑然了。 崔云麒这哪里是在开条件?这分明是在送钱,是最直接的示好。 陈叙连忙站起身来,正要拒绝。 世上有些好处,是不能随意全盘接受的。 你以为占了便宜,岂不知世上所有馈赠都应有价? 倘若无价,那才真正是无上代价。 却听那门口忽地传出一声:“陈世兄,我王家可为陈兄将文章诗赋铺遍天南七府,乃至京城!” 原来是一直默默站在门外的王贤终于开口了。 王贤这一开口,就好像捅了个马蜂窝。 门外走廊上,不知何时拥挤而来的众人连忙纷纷出声: “你王家如今自顾不暇,何来实力将陈世兄诗文传播至云江七府?倒不如由我们田家出手!” “陈公子对我家老七有活命之恩,我们宁家也可以出手,田兄,你们家可没怎么开书肆罢?” “没开书肆就不能帮忙了?谁家没几个亲戚朋友?” “那亲戚朋友又怎么比得过自家直接把控?我们宁家可不仅有书肆,还有茶馆……” 好得很,吵上了。 此时的陈叙尚未鲜着锦,可他站在普普通通的这间客栈房间里,却又恍惚是有了一种鲜着锦,烈火烹油之感。 这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盛极易衰,除非根基牢固,不惧任何风雨。 而此时的陈叙很显然尚未扎牢根基。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 当然,只是拒绝免费的好意。 如果是正常的印书、卖书,照比例分润稿酬,陈叙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本章完) 第95章 前路漫漫矣,吾可期许之 第95章 前路漫漫矣,吾可期许之 印书、卖书,本也是陈叙所欲。 在客栈的房间中,陈叙直接与崔家、宁家签订了售书协议。 崔家印书坊最多,拥有时下最先进的活字印刷术。 坊中活字又都以秘制药水浸泡过,与寻常书坊不同,解决了活字容易模糊、开裂、变形等众多问题。 印刷效率极高,远超同行。 但崔云麒却说:“陈兄的诗赋文稿,我是必定要令人做成雕版的。 今日先印千册,来日再印万册。十套百套雕版同时印制,日后莫说是千册万册,便是十万册都定然不成问题!” 这基本上是不计成本了。 眼看崔云麒一副头脑发热的样子,宁家的嫡长子宁星却说:“实在不必如此,如此张扬靡费,料想也非陈兄所喜。 依我说,做个十几二十套雕版也尽够了。 我宁家在整个天南七府中共有书肆二十九家,茶馆虽未出云江府,但每县也至少有一家。 崔兄你与其将大量精力成本费在雕版上,倒不如多开几家书肆?” 得了,又互相打压上了。 陈叙真是哭笑不得。 他主动参与讨论,快刀斩乱麻,最后定下方案,崔家只需刻制五套雕版就好。 别看一下子就从几十套腰斩到五套,事实上时下绝大多数书籍,在同一家印书坊都至多只能拥有一套雕版。 试想寻常一册书百页起算,每页都要雕版才能成套,那一册书得拥有多少雕版? 雕版又厚重,再多来几套,不论雕刻还是保存都是大问题。 崔家书坊还是以活字印刷为主,许多书籍甚至连一套雕版都没有。 陈叙这两则小故事合成一册《侠客行》,所幸装订不厚,一共只有五十几页,多来几套雕版倒也不费事。 最后三方议定,新书先印三千册,定价200文一本,陈叙分润三成作为稿酬。 至于宁家再从崔家书坊购书卖书,该如何出价,如何分成,这就是宁家与崔家之间的事情了。 陈叙拿到售价的三成做稿酬,实际上是崔云麒再三让利之故。 因为这里只算了售价,根本没算崔家印书的成本。 不过这种程度的示好,陈叙尚能接受。 崔云麒踌躇满志说:“三千册而已,仅仅只是开端。陈兄,不说其它,单只因这一首侠客行,此书便必定火爆云江!” 他对《侠客行》喜爱到甚至痴迷,只觉得这首诗每一字每一句都完全击中了自己的灵魂。 读过此诗,从前无数诗文便都成了木絮蜡灰,思之索然无味。 陈叙微笑不语,只要给足时间,《侠客行》又何止是能火爆云江? 有此带动,两则造畜小故事也应当是要逐渐传遍天下。 而同时,造畜故事的传播不仅仅能完成陈叙对小鬼的承诺,食鼎天书对此也有明显反应。 【你以烈火烹人魔,世人谓之精彩。】 这一桩“烈火烹人魔”,是有长尾效应的。 如今侠客的事迹才刚刚被眼前众人传播讨论,赞叹欣赏,陈叙这里就零零散散收到了二三十个赞。 等以后造畜与侠客的故事传播得更广,想必这点赞还能源源不断,迢递而来。 至此,陈叙总算是真正给自己开辟出了第一条“保底点赞”之路。 不过,“保底点赞”终究是有限制。 陈叙分出一缕心神细查了一下食鼎天书,发现像这样的“保底点赞”,首先存在距离问题。 举例说明,当陈叙人在云江府城时,他至多便只能收到云江府城范围内的点赞。 他人在济川时,就能接收大半个济川县范围内的点赞。 总体来说,大约就是以陈叙自身为中心,方圆五十里范围内的赞,能被他即时接收。 至于更远处的,不是不可以接收,而是他目前修为不够,称号等级低,这才接收不到。 至于什么时候能扩大接收范围? 天书也有提示,一是陈叙的修为必须有大境界跨越,二是他的称号等级也必须从火工学徒提升至灵膳学徒。 其次,同一精彩事件的每日点赞存在接收上限。 以陈叙目前修为和称号,【烈火烹人魔】的单日接收上限为1000点。 陈叙如果想要快速积累更多的赞,要么加速提升修为,要么开辟更多相类似的【烹煮】事件。 当然,以美食获取点赞这是基本盘,绝不能丢弃。 陈叙还通过食鼎天书的反馈得知,火工学徒要想提升到灵膳学徒,没有任何捷径,唯有一点:解锁与制作更多的灵食。 不论是品种还是数量,都必须积累到一定程度。 目前,陈叙的数据情况是—— 【食神菜谱:15】 【提示:解锁百种食神菜谱,累积制作灵食种类达到100种,修为提升至凝丹境,可提升学徒等级。】 前路漫漫又可期,陈叙此刻既有满腔进取之心,又时刻告诫自己要沉住气,绝不能浮躁。 他不急,他相信自己只要不停下脚步,总有一天会跨山越海,真正登临绝巅。 此后,陈叙与宁家的茶馆签订了第二则协议。 宁家共计有茶馆三十六家,买书后由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述两则造畜小故事,宁家这边,每月合计付给陈叙一百两白银做润笔费。 先定三月,此后再谈。 这个数目同样是宁家让利之故,只因对象是陈叙,若换做寻常以话本牟利的落魄书生,那就不是这个数了。 可不能高估这个时代的版权意识。 更何况以时下风气,一是爱诗赋,二是功名文章,话本故事难免要被放在文人鄙视链的最末流。 除非写出上上经典,又或是写作者本身另有身份,那才能有不同。 琐事不多赘述,陈叙当天收下了宁星预付的一百两润笔费,又有崔云麒预付的一百八十两稿酬。 这一下子,他身上存银竟然直接超过了五百两。 以如今白银的购买力,能买中等田地大约百亩—— 真是看似一笔巨款,可真要销起来,却又处处都是短缺。 要想靠写中短篇话本暴富,短期内显然是不可能了。 说起来,各家给陈叙送来的那些谢礼,加起来价值反而还要更高许多。 不过世家送礼都有讲究,一般不会直接赠银。 送给陈叙这样的读书人,多数是上等的笔墨纸砚、玉器珍玩、茶叶美酒等等。 这种东西买价很贵,却不方便变现。 陈叙该收的收了,不该收的拒了。 什么也不收的话,反而叫人多欠人情,那是成心不会做人,招恨呢。 大恩成大仇,此事古来有之。 (本章完) 第96章 此间是人间,何处不神往 第96章 此间是人间,何处不神往 客栈里纷纷扬扬热闹了一场,陈叙适度地收下了各家的谢礼。 最后,唯有王贤送来的礼,被他彻彻底底推拒了。 大庭广众之下,又有各大世家的人盯着,王贤终究无法强行将礼送出。 但他这一趟也没白来,至少他的态度表现出来了。 王贤一声长叹,亲自向在场众人拱手行礼道:“孽障顽劣,如今已被冯明府收押大牢,也是他该受的。 不过鬼市之事,背后必定另有奸人施计,此事我王家定然彻查到底,给诸位一个交代! 也望诸位莫要冲动忿怒,中了奸人诡计。” 各大世家中,有人笑呵呵地向他拱手回礼,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毫不掩饰,一声冷哼。 最后,所有浮华散去。 各家人离去前,纷纷给陈叙留下帖子,或是邀他去府上暂住,或是邀他去赴更多的诗会文会等等。 陈叙通通都以要参加考试,需闭门苦读为由拒绝了。 等到终于清净下来,房间里又只剩下伍正则与陈叙二人。 伍正则对陈叙赞许道:“你能抵挡得住今日浮华诱惑,我便放心了。” 年轻气盛,面对今日这般万众追捧的热闹场面,又有几人能耐得住寂寞不为所动? 但若是当真因此而心思浮动,放弃考前复习,今日去赴这个文会,明日去赴那个诗会,考试的时候会考出个什么结果,那可就不好说了。 陈叙现在脑子很清醒,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 这世上,什么热闹都是虚的,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真真切切的,一切根本。 伍正则离开后,陈叙挥袖将各大世家送来的礼物通通一扫,就收入了自己九幽藏虚的神通空间中。 此时天光正好,街道上行人来往,嘈杂声仍旧很大。 陈叙的思维却很冷静。 他摩挲了片刻书案上那张写下《侠客行》的原稿,亦将其收入九幽藏虚空间中。 《造畜二则》的文稿被崔云麒带走了,唯独这一首纸上生云烟的《侠客行》原稿,崔云麒没好意思直接拿。 他自己动手抄录了一份,恋恋不舍地将原稿还给陈叙说:“此物价值极高,日后陈兄若是能成大儒,这篇原稿说不定能生成诗灵异象。 小弟便不拿走借阅了,我怕我舍不得还你。” 他口中说是舍不得,脸上表情更像是要割肉般,那股子不舍劲儿,简直都要当场哭出来了。 陈叙也是才发现,崔云麒此人,居然还会逗趣诙谐。 后来陈叙问过伍正则:“夫子,什么是诗灵异象?” 伍正则告诉他:“一篇好诗若是传唱程度足够,你本身文气也足够,是有可能蕴养出诗灵的。 也不一定非要是大儒境界,只要文气足够,进士也有可能。 而若能有原稿在手,你常读常看,诗灵的蕴养会更简单直接许多。 你这一篇,若是能够生成诗灵,那便是侠客在侧。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伍正则悠然一叹,已生神往。 好一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陈叙在客栈中思绪沉淀,云江府府衙中,知府丁谦却是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信报,有些遗憾。 早上他称病时,恰是城东方向那一缕青烟生成之时。 若是不称病,这个青烟诗成的热闹,他丁知府也未必不能凑一凑。 “可惜……不,罢了!”丁谦摇了一下头,将手中信报扔到旁边桌上。 府试院试在即,尤其府试还要由他这个知府来主考呢。 这个时候不避嫌怎么成? 烦啊,真烦! 丁谦烦躁了一阵,到底没忍住呼喊长随过来:“去,悄悄去厨房给你老爷我叫一份酥山过来,要甜口的,听见没有?” 长随一急:“可是您这才称病呢,夫人还说了,这些日子都不许老爷你吃这又甜又冰的东西……” 丁谦顿时虎了脸:“你是我的长随,还是夫人的长随?去去去!” 长随终究被催促走了。 陈叙用过早食,回到客栈房间里练字、读书,继续等候冯县令父子的出现。 他算过,人间半日,幽冥似乎便已是三五日。 幽冥人间的时间差大约是在十比一。 现在一整夜又一上午将要过去,冯县令父子在幽冥世界估摸着耕了七八日的地了。 也不知最后会耕出个什么结果? 将近中午的时候,陈叙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房间一侧的地面上凭空走出两个人。 一人脚下踉跄,跌跌撞撞。 举目一看,只见是青天白日,堂堂人间,顿时就大哭出来:“人间,真是人间!我、我回来了啊……” 他呜呜大哭,瞧来枯瘦憔悴,不是吃了大苦的冯熙又是哪个? 后方跟着的自然就是冯原柏。 这位进士看起来也有些面目憔悴,但他的眼神却很明亮,整体状态竟比昨夜来求陈叙相救冯熙时,还要好上许多。 一见陈叙,冯原柏顿时一喜。 连忙揪住了哭哭啼啼的冯熙,带他一起来向陈叙道谢。 冯熙连忙抹干净眼泪,乖顺得不得了。 他将双手抱拳至头顶,对着陈叙一揖到底,行了大礼。 “多谢陈、陈大哥……” 冯原柏敲他:“叫叔叔!” 冯熙委屈,但还是很老实:“多谢陈叔叔……” 陈叙:…… 真啼笑皆非。 他连忙让过这大礼,这声叔叔他可不敢当。 冯原柏却道:“陈公子啊,让他叫你叔叔,且还是他占便宜呢。” 这说的是陈叙与季微子称兄道弟的事。 陈叙还能怎么办?只能说:“明府,咱们各论各的。” 冯原柏眼睛一亮:“那不然,我斗胆称公子一声陈兄?或称你一声叙之?” 最后,陈叙还是硬生生的多了冯熙这个大侄子。 谁让他跟冯原柏也称兄道弟了呢? 平白长一辈。 冯原柏收走了燃尽最后一丝灯油的八盏青铜灯,告诉陈叙:“九代传薪灯至此尽灭,你这侄子日后若是再闯祸到幽冥,我也无法下去救他了。 灭了这九盏灯,我冯家若要继续文运传承,便需重新积累。 也不知这小子能不能立得起来,不过我已倾尽所有,只能做到如此了。 日后他前程如何,便只看他自身造化。” 一番拳拳之心,这话又哪里是说给陈叙听的? 分明还是在敲打冯熙呢。 冯熙抹干净了眼泪,虽是默默不语,表情却逐渐坚毅。 闲话了几句,冯氏父子便很快告辞离开。 离开前,冯原柏对陈叙说:“叙之,冯熙虽然救回来了,王冀我却不会轻易放过他。 此事最后如何了结,还要看王家与各家博弈,看王家舍得付出什么代价。 这些争端你且都不要管,只管闭门读书便好。 夜里人静后,我会来寻你解书。 再有五日,府君便要闭门入贡院。上头的副考如今也已就位,学政大人也很快会过来。 我来见你,需避着些人。” 最后这一句,说得很有意思。 若写入话本,那就是:紧锣密鼓考将来,明府夤夜教读书。 嗯,的确需要避着些人。 陈叙笑了,冯原柏也笑了。 (本章完) 第97章 修行,当竭尽全力 第97章 修行,当竭尽全力 冯原柏与冯熙离开后,陈叙开始了真正的闭门苦读。 他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读书、修炼、烹制灵食,理气调神,循环精进。 时间很紧迫,但是在陈叙这里,由于有了烟火厨房的异类空间,他的时间其实是相对充裕的。 他甚至有种悠然的充实感,只觉得闭门苦读的日子清清静静,令人情绪平和,十分心安。 烟火厨房里的东西也很有趣。 如【明心葫芦】、【元炁玉露】。 又有【心火神莲三钱】,还有新得的【灵蝉玉衣残片】、【鬼血刀】。 明心葫芦是用来盛酒的,夜来晒月光,可得佳酿。 陈叙手头尚有一些用血琼脂浸泡过的丰醴酒,也有几坛今日新得的美酒。 例如崔家送来的流霞醉。 此酒单论酒质,自然强过丰醴酒不知几许。 陈叙比对了一下后,便将两坛子流霞醉全部引入了明心葫芦中。 这小葫芦不过巴掌大,陈叙施展控水术轻轻一点,清洌的酒液自成一条细流,化作虹桥般灌入小小的葫芦中。 而这巴掌大的小葫芦却明显是内有乾坤。 两坛一共十斤酒装入其中,小葫芦被陈叙掂在手中却仍然是轻飘飘的,半点分量变化都无。 拿起葫芦轻轻一晃,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陈叙将其握在手中仔细感应,发现这明心葫芦里其实存在有三重空间。 每一重空间的装酒量都大约在百斤左右,这其实不算很大,但要知道,明心葫芦中的美酒,若是能晒足十年月光,那是可以得到仙酿的! 到底是要什么样的酒,才能被称之为仙酿? 陈叙目前无从得知,但半月可得灵酒,这个倒是很好验证。 词条提示明心葫芦:【每夜酿得月光三钱,三日得佳酿、半月得灵酒、一月得玉液、一年得琼浆……】 陈叙索性将手头所有的三种酒全部引入明心葫芦中,三个空间三种酒,一起酿足半月,再来分辨。 此后他又查看【元炁玉露】。 此物每十二个时辰可饮用一滴,能精纯真气,拓宽经脉,夯实根基。 一两元炁玉露共有三十滴。 正是陈叙现在所急需的灵物。 他可以每在烟火厨房中呆足十二个时辰便饮用一滴元炁玉露,借此辅助修行。 现实时间里,只需五六天,他就能将元炁玉露全部用光。 虽然每日进出烟火厨房次数过多的话,多少会让人有些不适。 不过既然是闭门苦读、苦修,那便要竭尽全力。 【累积点赞:6379】 【自由属性点:89】 【烟火值:3850】 【修为:通脉境初期53%】 【修为:通脉境初期58%】 …… 此后,陈叙又将心火神莲三钱烹制成了【红尘三两酥】,此物功效是助人突破迷障,解析谜题。 陈叙现在用不上,但有备无患。 【灵蝉玉衣残片】需沐浴朝阳紫气可用,现在同样用不上,且等明日。 这东西虽有食材功能,但陈叙将其收入手中,主要还是看重它的卜算能力。 至于烹制并食用,反正以他现在的修为是做不到的,也就不急。 鬼血刀亦是如此,这是一柄好刀,陈叙正缺这样一把刀。 客栈外,天空中,日影渐移。 陈叙数度进出烟火厨房,沉醉修炼与读书,不计光阴。 夜深,人定时分。 客栈周边的街道与坊市都宵禁了,夜色幽幽间,冯原柏悄然来访。 他带着自己的小印,又给陈叙装来不少书。 其中有许多书都属于他个人收藏,包括本朝史书、部分官府邸报,以及不少对于先贤经典的独家注释等。 这些书,在外头的书铺是绝然难以买到的,寻常书院学馆也不会教这些。 至于县学,陈叙在县学尚且难以读史,就可想而知这些书籍的珍贵。 这个时代看似文风昌盛,书院遍地,但真正要紧的知识,其实还是被垄断在某一阶层中。 好在冯原柏教学,是真正信守承诺,不打半点折扣。 陈叙听进士讲学,也才知晓自己看似读了满肚子书,但若要用来科考,其实还有许多不足。 经典的背诵他不成问题,注释上却难免有些地方会存在偏差。 经义文章也有缺陷,不是不会写,是会的还不够宽,不够广,不够刁钻。 至于策论,陈叙的策论反倒是写得最好的。 只是有些理论过于超出,容易犯忌讳,这就是冯原柏需要详细指导陈叙的地方。 陈叙却已经开始感觉到万分惭愧,枉他一向自诩才学,却原来也不过是井蛙观天。 说什么是因为被奸人所害,多年来难以入得考场这才屡屡难中秀才。 可如今想来,从前即便是真让他入考场,他就当真能考中吗? 陈叙内心惭愧,警惕反省,因而越发勤谨。 却不知冯原柏后背其实早就是冷汗涔涔,强撑住才没在陈叙面前露出端倪。 陈叙不论记忆力、理解力,还是那闻一知十的反应能力,全都强得可怕。 他的短板,不过是因为有些东西被闭锁在特定阶层,从前他无从接触,这才不得已有所欠缺。 但即便如此,依冯原柏看来,陈叙要考个秀才,本来也毫无问题。 他冯原柏此来,不是雪中送炭,是锦上添。 两个人各有认知,却又都心有戚戚,勤勤恳恳。 一时间竟然十分和谐。 陈叙除了向冯原柏学习考试相关知识,有时候两人也会天马行空地纵意闲谈。 说历史,说如今,说江山地理,也说修行道理。 陈叙因此逐步完善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学到了许多东西。 如此苦读修行,数日光阴一晃而过。 陈叙修为又有长进。 【修为:通脉境初期71%】 先天一炁的细流几乎翻倍增长,他对身周天地的感应也从三丈,变成了三丈七。 这一夜,冯原柏前来,却是面色微微凝重,告诉陈叙一个消息。 “有人夜闯地牢,险些将王冀给阉了。” 陈叙“噗”一下,没忍住将一口茶水吐出。 “没阉成功?” 不怪陈叙这样问,实在是冯原柏言下之意就是如此。 冯原柏笑了,说:“哪能让人在地牢被阉?真要出事,那也得给我出去再说。” 话锋一转,又语含笑意道:“我准备明日便放王冀回去,毕竟证据不足……” (本章完) 第98章 谁敢阻我道? 第98章 谁敢阻我道? 冯原柏问陈叙: “王冀在地牢险些被阉,你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可有在猜测,此事是谁家所为?” “我会猜是韦家。” “正是,常人第一反应都猜是韦家,我也猜是韦家。但若深想……”冯原柏微微停顿。 “韦家不一定有这个实力?” “或许有,或许没有,世事总有几多出人意料,谁知道呢?”冯原柏道,“但有一点,如今局势越发混乱,我只怕这背后还另有一只手,在趁火打劫,推波助澜。” 陈叙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道:“冯兄的意思是,我也有可能,成为被人推波助澜的一环?” “是,此后几夜我不能再过来。你就在客栈中苦读,每日注意饮食,不要随意外出。 有事多寻你那位夫子,一切都等两场考试结束后再说。 王贤是个守成之人,很会权衡利弊,虽然不大可能出手对你做什么,但看如今局势,却不见得会无人嫁祸他。” 陈叙懂了,当即郑重应下。 其实就算冯原柏不提醒他,他也不会随意外出。 冯原柏离去前,却又赞叹了一句:“你那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真是好极了。” 冯明府夤夜而来,又悄然而去。 云江府波澜四起时,陈叙查看自己的食鼎天书,却是发现经过最近这几日,自己的总赞数已然直接增长了三千多。 原先因为这些天频繁进出烟火厨房而被大量消耗的烟火值,如今又再次充足起来。 属性点也是一边消耗一边增长,由于有元炁玉露相助,陈叙修为精进神速,再有一两日,必能直接突破到通脉境中期。 【累积点赞:9505】 【自由属性点:75】 【烟火值:3276】 【修为:通脉境初期95%】 此刻,时间来到四月初五,明日便是府试开场之日。 夜里伍正则将县学所有学子都叫到面前来叮嘱了一番,主要是督促大家又再次自查了一遍将要带进考场的东西。 然后说:“今夜便莫要再温书了,好生歇息,明日神气充足去考试。” “是,夫子。”所有人都应下。 陈叙也决定今夜好好休息,连烟火厨房都不要再进,就安安心心睡一觉。 为了安心睡觉,陈叙甚至将自己的泥丸道兵放了出来,当做护卫守在自己床头。 可夜半时分,陈叙却忽然被一阵热意惊醒。 那是一种忽来的警觉,陈叙翻身惊起,就要脱口一句:不好,着火了! 然而睁开眼一看,又哪里有火? 窗外倒是有星月的微光,照得四下越发静谧。 陈叙走到窗边向外探看,一时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他的神思却渺渺延伸,循着某种奇异的感知忽然探到了距离自己足有十丈远的一个房间里! 那是客栈一楼的某个房间,理论上来说,陈叙现在感知天地的范围是五丈一,他根本感应不到这个房间里去。 但此刻,陈叙却感知到了。 原来是这个房间的桌脚边居然因为翻了油灯,而起火了! 当附近存在有某种特殊气息波动时,陈叙的单向感知范围原来可以翻倍。 他心有所悟,本来是想要下意识地大声呼喊,将人们吵醒来救火。 但转念一想,明日大家都要考试,此时将众人叫起,必定影响所有人考试的精神。 陈叙咽下了嘴边的呼喊,心神却沟通天地,将神思极力延伸。 体内先天一炁高速运转,神思所过之处,方寸天地内的一切细微气息变化都进入了感应之中。 陈叙忽然就发现,自己现在应该可以控制感应范围内的所有火焰。 欲使其大便大,欲使其小便小。 火—— 灭! 呼,那一团桌角的火苗便在陈叙心神动念下,微一摇晃,就此熄灭。 谁也没有惊动,甚至就连隔壁的伍夫子,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 紧绷的神思收回,陈叙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体内先天一炁流通十二正经,隐隐约约的,已是在向着奇经八脉进发。 原来这便是通脉境! 陈叙甚至觉得此刻的自己浑身轻飘飘的,若是直接从二楼跳下,必能招来一缕清风,带他飘然而行。 【修为:通脉境初期95%】 虽然尚未跨越到中期,但每一个境界内的小进步,也能使他实力有明显增长。 灭了那团火,陈叙一夜再无思虑,就此安心入睡。 翌日起床,神清气爽。 天边才刚有些微的蒙蒙亮,陈叙便与众人一同乘坐马车,无惊无险地到了考场外。 一路上人太多了,气息芜杂,陈叙便也无从察觉,就在距离他约有二十来丈远的街道边,路人模样的崔福正向崔云麒汇报: “公子,陈公子顺利进考场查验了,您这回可以放心了。” 原来崔云麒竟然比陈叙本人还更担心他进不了考场。 崔云麒长舒一口气,口中喃喃祝祷:“陈兄啊陈兄,你可一定要再考个案首啊。 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案首,先将小三元中了,再中大三元。 你便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二个连中六元的绝代天骄!” 输给这等天骄,他崔云麒便也不枉此生了。 此时此刻,谁要是敢阻陈叙考试,那就是阻他崔云麒道途。 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崔云麒目光凌厉,吩咐护卫们四下分散,好生蹲守在街区内外,绝不能再叫什么“意外”发生。 而此刻,陈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后,终于通过考场查验。 陈叙提着考篮,一脚踏入贡院。 贡院外的种种喧闹便被四方院墙尽数隔绝在外,一脚踏入贡院,好似是踏入了另一个天地。 巡守的兵丁整齐肃立,有小吏在前方引路,陈叙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距离同窗徐文远居然不远,两人两排号舍相对,隔着三个号舍,斜斜地可以看到对方。 徐文远本来满脸紧张,看到陈叙就在自己不远处以后,当下竟是松一口气。 两人也不便对话,只是远远地以眼神打了个招呼。 旁边有学子似是也遇到了相熟之人,双方仅只说了句:“周兄,你也在……” 便被巡守兵丁喝止:“肃静!肃静!不许说话,不许喧闹,再说记戳!” 所有喧闹顿时止住,陈叙还在旁边一条过道上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常松。 常松抬起手本来想说话,冷不防听到兵丁凶狠一喝,当下便将身躯缩回号舍中,一丁点影子都不敢再露在外头。 咚咚咚—— 忽闻三声悠长钟响。 (本章完) 第99章 上架感言,明天10点上架, 第99章 上架感言,明天10点上架,求首订,拜谢! 二十万字,明天上午10点上架。 尽量多更,感谢各位大佬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本书写得很开心,因为当我试图构架一个符合我设想中的、具备传统古典意象的仙侠世界时,我发现我好像真的摸到一点方向了。 这个故事一定要是具备水墨般东方风韵的,在那个似乎真正存在过的繁盛世界里,有仙,也有侠,有鬼,也有妖。 有胸中一点浩然气的读书人,也有辗转蹉跎、悲欢离合的红尘百态。 是功名利禄,也是仙山浩渺,大道求真。 是人间烟火,也是百味清欢,大口吞天。 能岁月静好,能纵横捭阖。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博诸君一笑。 感谢! 希望所有的你与我,都不被辜负。 (本章完) 第100章 名汤风雨,利辗霜雪(上 第100章 名汤风雨,利辗霜雪(上架求首订!) 考场内,长钟鸣响。 悠长厚重的声音如同无形波涛,拂过了整座考场。 陈叙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感到,自己丹田内的先天一炁似乎受到了某种无形压制,钟响之后,有种说不出的粘滞感,运转时变得十分艰涩。 他想到冯原柏说过:“府试第一钟,名为钧天钟。此钟响时,众生平等。 因为有些学子家世出众,获得功名前便已学会了养气术,能在丹田养出一口气,使自身别于旁人。 为了限制这些提前养气的学子,免得他们仗着修为扰乱考场,府试与院试便都设有钧天钟。” 按照冯原柏的说法,钧天钟一响,普通未修行的学子通常察觉不到任何异常。 而提前养气之人则会被自然压制修为,在考场范围内,丹田内的那口气将一丝一毫也施展不出。 可陈叙却发现,自己的先天一炁虽然被压制得运转缓慢了,但还是可以运行。 先天一炁果然有别于普通养气,陈叙再次清晰感觉到了其中的差距。 三声钟响之后,是考官巡场。 知府丁谦与礼部派下来的两名副考在一众兵丁的前后簇拥下,将整个考场五千九百个号舍全部巡察了一遍。 今年云江府的参考童生实际是三千七百人,考场没有填满,最后几排便被封锁着。 陈叙坐在考棚里,感觉到知府丁谦从自己号舍旁走过时,似乎稍微多停了一瞬。 很快,那一行身穿官服的身影便远去了。 过不多久,前方试卷拆封,有仪官在朗声诵念:“古往今来,日月明照,天地长河,诸圣见证。 永徽十一年,云江府第四百八十七场府试,第一场,秘卷开封!” “起符,记档。” “发卷——” 仪式感拉满,陈叙坐在号舍中,忽然间竟生出了些许激荡之感。 号舍左右,也有各种细微声音响起,似乎学子们都有所触动。 直到试卷发下,巡场的兵丁们又再次大喊:“肃静!” 整个考场忽然就陷入到了一种无边的安静中。 唯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以及偶尔一声轻“嘶”响起。 府试一共分有三场,两天考完,中间不许出考场。 第一场是经义,分为四书墨义、帖经、经义阐发三个部分。 这应该也是最基础的一场考试,考的就是经典背诵与知识储备。 只除了题量太大,洋洋洒洒—— 墨义与帖经部分合计竟然有一百多道题。 这种恐怖的题量,一考就是一整天,足以熬干许多考生的精神。 让人写到后面思维混乱,头脑发昏,基础不够扎实的,就这样被筛选出去了。 但对于陈叙而言,这场考试应该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他神魄强大,服用过莲华补慧羹后,更是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看过的书,凡扫一眼就不会忘记,又何惧背诵? 唯一的问题,也就在于有些书籍他从前接触不到。 好在冯原柏最近为他补足了这个短板,而白日里冯原柏没来时,夫子伍正则也常给陈叙开小灶。 陈叙只需要注意卷面问题。 他研墨、提笔,行云流水地写。 不知何时起,整个考场内都是笔墨落在纸上的细微沙沙声。 陈叙两耳不闻外事,只管认真答题。 虽是题量极大,但他写得够快。 四书墨义和帖经没有任何磕绊地一路顺下来,时间不知不觉便悄悄溜走。 中午,陈叙没有吃东西,只微微闭目休憩了片刻。 午后,开始写经义阐发题。 经义阐发共三题,陈叙看看,觉得属于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的那种。 他思维敏捷,又很快将前两题作答完成。 来到最后一题: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释“浩然之气”。 这道题要怎么答呢? 结合如今读书人养气修行的大趋势,陈叙认为应该将气与义结合起来。 答:何为气? 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以孟子解孟子,以圣贤注圣贤,确保万无一失,但又有自己的观点。 浩然之气,便是胸中刚毅不灭,气节不毁,否则又何称浩然? 这道题限制三百字,可多一些,但绝不能少。 陈叙便控制字数,正正好写了三百零一个字,完成后又检查一遍试卷。 他看得正认真,忽然一股凉风不知从何处卷起,猛地刮过考场内外。 左近便有学子发出一声惊呼:“我的试卷!” 可是晚了,那试卷已是被邪风刮得飞上了半空。 号舍尽头,有一带刀侍卫猛地一跃而起,身形矫健直似鹰击长空,不过转瞬便将这张飞上了天空的试卷抓在手中。 那侍卫又轻盈落地,真是兔起鹘落,敏捷无比。 试卷被找回来了,号舍那头却有巡守官兵大喝:“都低头,不许看!” 然后,丢了试卷的那个学子被“请”出了号舍。 学子伤心大哭:“我的试卷……我辛苦写的试卷啊!试卷找回来了,我没作弊,为何不许我再考试?” “试卷保管不当,自然取消考试资格,走走走,明年还想再考就莫要喧闹。” …… 科考,自来如此残酷。 谁也没有办法,其余学子越发谨慎,埋头答题。 不知不觉,日影渐偏。 直到申时初,只听:咚—— 悠长的钟声又响起来了,该收卷了。 考场内顿时响起一片焦急、甚至是哀求声:“我的卷子,我尚有几题未曾答完!可否容在下再答一题?” “莫要纠缠,再不守规矩,接下来两场便都不要考了。” “旁人都能答完,怎么只你答不完?” 有人却哭起来:“我……我也不曾答完。” “安静安静,再吵取消考试资格!” 府试第一场,无法完全答题者甚至超过三分之一。 大黎朝的考试,从来就是县试最简单,其余一场难过一场。 难怪要说童生不算功名。 大黎朝通过县试就算童生,这与陈叙记忆中某些朝代要府试才算童生不同。 但大黎朝的府试与院试基本是连考,中间只间隔七天。 这种制度却又使得秀才的考试犹为残酷。 试卷终究都被收走了,不论是哀求也好,哭泣也罢。你纵有再多不甘,只要还想继续考下去,就要学会接受现实。 头场试卷被收走,第二场试卷还未发下。 虽只是半下午,尚未到晚上,此刻却是学子们第二次进食的时间。 因为许多学子第一场的时候其实也如陈叙一般,是什么都不吃的,怕学子们饿了眼,这个时候才准许大家吃些东西。 而一刻钟后,还有第二场试卷要发下。 兵丁们巡守两侧,有领头官兵连喊:“不许交头接耳,互相说话!” 大家便连吃东西都只能放轻了声音,谁也不敢大声喧哗,以免被盖上作弊之嫌。 因为只考两天,陈叙就只带了些极小块的薄饼做干粮。 带这个不为别的,就为了直接表明自己并无夹带,希望查验的小吏莫将食物撕得太碎。 但即便如此,这薄饼也还是被撕碎了许多。 陈叙只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 他如今气血充沛,精元充足,莫说是一两日不食,便是三五日不食其实也不算什么。 此刻闭目养神,倒好似真有了些“养吾浩然之气”的意味了。 真可谓,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 一刻钟后,第二场试卷发下,题目一被翻开,考场却是一片哗然。 原来这一场考的不仅是有常规的经典长篇默写,居然还添加了术数与律例题! 果然正如考前所流传出的风声那般—— 但是,须知不是每个人都听到过风声的。 “肃静!” 却闻兵丁怒喝响起,这一喝,就让所有人都清醒了。 喧哗被镇压,全场再无声息。 天空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哗啦啦敲打在考生的号舍顶棚上、贡院的青石道路间,还有些溅在人们的衣袍下摆、单薄鞋面…… 雨来之疾,犹如人间一场哭。 有了雨声掩盖,先前被压抑情绪的学子终于可以稍稍释放情绪,悉悉索索的啜泣声便随之悄然响起。 这下子,没有兵丁能再喝止众人“肃静”。 功名便是如此,你来时一定走过荆棘。 陈叙的心却很静,原本被压制得厉害的先天一炁此时反而更活跃了些。 莫怪总有些修行理论说,你要出世,便先入世。 不见过名汤风雨,利辗霜雪,又怎知天下熙攘,不敌修真得道? 第二场的考试时间很短,大家伴着风雨声快速答题,在焦急中与时间赛跑。 风雨在黄昏时歇息了,一夜寂静与蹉跎。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只听闻“咚”一声钟响,第三场的试卷发了下来! 这一场,无他,唯有一首试帖诗而已。 至于策论,府试时无,等到院试,自然就有了。 陈叙翻开试卷正要看题,忽然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眼前不知何时竟来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半透明,像缕轻烟般飘到陈叙面前,伸出一双朦朦胧胧的手,似乎是要将他双眼蒙住。 (本章完) 第101章 那一点迷障,遇是不遇? 第101章 那一点迷障,遇是不遇?(二更) 考场之上,竟有幽影来蒙学子双眼? 陈叙坐在考场上,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名词:卷蠹! 冯原柏曾告诉过他:“有些考场里,若曾有过学子身亡,便有可能会出现卷蠹。 钧天钟也镇压不了,毕竟卷蠹既非是人,又非是鬼,却是一代又一代耗尽心血的学子执念融汇而成。 不过这东西即便是遇上了,也不必慌。 这证明你考得好,毕竟卷蠹只专挑考场里考得最好的那个学子祸害。” 陈叙如今听惯了稀奇事,当时倒不再觉得惊讶,只问:“那若是遇到卷蠹,又该何解?” “答卷。”冯原柏道,“唯有定心凝神,以无上意志冲破双眼阴翳,答出最佳卷章,卷蠹自然便会消散。 卷蠹消散时,会引动钧天钟长鸣。 到那时,你的试卷不必判阅,便可直接被点为头名案首。” 冯原柏那时笑说:“毕竟这可是历代学子执念共选,甚至可以冲破卷蠹蒙昧,谁敢说不是第一?” “那若是冲不破呢?” “冲不破,就会有一部分交白卷,那便自认倒霉罢,这场考试肯定是不成了的。 毕竟卷蠹的出现既是危机又是机遇,若光想要拿机遇的好处却不面对风险,那又怎么可能?” 冯原柏一声慨叹,意味深长:“判卷之事,有时可上可下。 但若有卷蠹敲响钧天钟,却定然可拿第一。 叙之,这个卷蠹,你是想遇,还是不想遇?” 陈叙当时没有回答冯原柏的问题,毕竟有些事情,你不遇到的话,有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答案。 而如今卷蠹就活生生出现在陈叙面前,蒙住了他的双眼,陈叙心情略微波动一瞬后,立时便定下了神来。 他聚神凝思,想到冯原柏说要依靠无上意志冲破眼前阴翳—— 可无上意志该怎样体现? 陈叙正思索,却忽然感觉自己灰蒙蒙的眼前像是有什么鲜艳的东西凑了过来。 耳畔竟响起模模糊糊数道声音。 有苍老的音调在哭:“四十年啊,老夫竟考了四十年也未曾考中!半生蹉跎在此,妻儿尽皆离去,我还考什么? 我便是考中了又能如何? 我是不是……是不是错了?” 亦有青年男子的声音在愤怒呐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我怎么能不考?若是不考,我与母亲孤儿寡母又怎能抵得过那些豺狼虎豹? 他们抢我田地,夺我家业,将我踩在尘泥里。 我只能考,我只能考下去啊。 咳咳咳……让我考,我没有夹带,我没有夹带!” 也有中年的声音像是带着三分醉意,在呵呵呵地笑:“今日小桃红,明日与柳眠。一二三四五,都比娘子俏。 娘子啊,我辜负了你。 考不下去了,莫要再督促我,我宁做个废物……” 还有少年的声音,也有女子的声音,又似是有老妪的声音,各种各样,光怪陆离。 幽影重重叠叠,像是要从四面八方将陈叙包围。 他们蒙他的眼睛,扯他的手臂,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 他纵然是提笔在手,又如何睁开双眼,堪破迷障,去面对此时此刻,自己面前那张试卷? 恰逢天光已亮。 考场最前方,主考位置的知府丁谦忽地睁开微阖的双眼。 丁谦坐在椅子上,其实已有一夜未睡。 进了这个考场,他这个主考比所有人都更警惕。 但他也有无能为力时,譬如面对身旁这两个从上头派下来的副考。 一个是礼部官员六品员外郎罗聪,另一个却竟然是宫里的太监,被按了一个监察使名头的石文涛。 好一个监察使。 丁谦做了这许多年官,也是如今才知晓,宫里的太监除了能派出来监军,居然还能监考! 罗聪是个正常人,自来勤勤恳恳履行副考职责,这且不提。 石文涛却烦人得很,处处拿捏自己宫中读书人的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在世大儒。 想到要与这阉人共同判卷,丁谦就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更烦的是,阉人判卷,这绝非什么好兆头。 陛下已经糊涂到任用阉人插手科举的程度,谁知道下一步是不是会有什么更荒唐的事情出现? 丁谦心中烦闷却无人能说,唯有坐在主考位上,一言不发地苦熬。 忽然,他发现了不对。 乙字第七排号舍那边,似乎是有气机异样涌动。 丁谦睁大眼睛,猛地意识到什么,心中顿时生出惊喜。 是卷蠹! 居然有人在考场中引动了卷蠹。 是谁? 丁谦强忍住站起来去巡察的冲动,见左右二人似乎都毫无察觉,便也沉住气耐心等候。 引动卷蠹那人,能不能冲破迷障? 丁谦心中忽然就生出煎熬。 ——嗟呼! 他心中似有一道声音在长叹:“丁某读书半生,竟从未有哪一时如此刻这般度日如年……” 此时,同样煎熬的还有另外一人。 不,应该说是还有许许多多人。 毕竟,凡有考试,便总会有人担忧成绩。 但有些人比较典型,比如崔云麒。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贡院外的街道上三五成群,已徘徊了许多等候之人。 崔云麒没在街上,他带着小厮等在贡院斜对门的茶楼中。 二楼凭窗,可以随时看到贡院动向。 崔云麒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子时便睡不着了,那时就想飞奔到贡院来,看看第三场试帖诗出来的时候,贡院内能不能有一缕青烟升空而起。 如果有青烟,那一定是陈叙在作诗! 若能再做出青烟诗,陈叙虽不一定就能得案首,但……料想也八九不离十。 陈叙的墨义帖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府试很简单的—— 崔云麒前年也是府试案首。 他坐在茶馆二楼的窗边,目光灼灼地转头面向贡院。 贡院内,陈叙耳畔众多声音还在喃喃呐喊。 “考试有何用?读书有何用?读了半辈子书,也可能读到一场空啊……” “回来罢,我不要你去挣功名了,我再不催促你了,娘不想你死,我的儿啊!呜呜呜……” “区区府试,考过了又怎样?府试之后还有院试,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会试、殿试…… 考考考,一场又一场,无穷无尽,何时是个头?” “好可怕,你瞧,那是什么?要将人吞了……啊!” 蒙昧的阴翳中,无穷的暗影压来,像是冥冥中一张饕餮的巨口,要将陈叙一口吞噬。 (本章完) 第102章 红粉骷髅,人间生灭(三 第102章 红粉骷髅,人间生灭(三更) 陈叙如同坐在深渊中。 饕餮般的巨口吞来时,他仿佛看到的又不仅仅是那一张张模糊而癫狂的面孔,更是天上地下,逃不脱的尘网,斩不断的羁绊。 他的胸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昨日,他还曾在试卷上写下那一句:“其为气也,至大至刚。” 能养浩然之气在胸中,却堪不破尘网劳形,眼前阴翳吗? 读得了书中的金玉良言,却竟然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不! 先天一炁蛰伏在丹田中,陈叙胸中的火焰却是越烧越旺。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儒家,是修行。 道家,是修行。 红尘,是修行。 世俗,也是修行。 人心之变,瞬息万千,众生百态,何处不苦? 然而那又如何? 总有人要冲出去,不与尔等共沉沦。 谁能阻我惟精惟一,勇往直前? 破! 陈叙没有发出声音,可是双目一睁,眼前却分明是有无穷光明。 他无视了那一条条按在自己身上的模糊手臂,不理会耳边的呢喃念诵,癫狂呐喊。 甚至,朦胧间那些幽影中竟还走出一道袅娜身影。 那身影没有具体形貌,你却会感觉到她一定是极美极美的。 芳泽无加,风华万千。 她依偎而来,在你耳畔呵气如兰,莺声呖呖:“既是人间苦,功名苦,公子何不再瞧瞧另一条大道? 天神峰上,巫山云雨,金风玉露,人间百年……啊!” 陈叙没有言语,红粉骷髅罢了。 你瞧得多了,那骷髅才是红粉。 你瞧一眼若不在意,那骷髅便只是骷髅。 陈叙抱元守一,心神宁定,无所畏惧。 他看清了眼前的考舍、桌板、试卷。 还有试卷上的试帖诗题:春,惟草木之零落兮—— 得“风”字,七言六韵。 原来此题,竟是要写春! 不,是要写春日落。 陈叙脑海中思绪一转,已然得了一首诗。 只是这首诗如果写出来,未免有太过透彻之嫌,或许不符合科举考试“货与帝王家”的主题。 似这等科考诗词,你首先要在意的,往往不是诗有多精彩,而是语句是否符合主题。 你纵然是得到了一个“落”为题,也最好不要只写落。 而应当去写春华秋实、凋零奉献…… 写“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 但是,还是那句话: 那又如何? 陈叙如今考科举,可不当真只是为了“货与帝王家”,他为的是自己的修行,自己的前途。 是前方的大道,是无穷的旷野! 卷蠹都出来了,堪破此物,自成案首。 怕个球。 写! 《落》 陈叙落笔: 昨日开满树红,今朝落万枝空。 滋荣实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 …… 这是诗的前四句。 只这四句的话,这首诗其实平平。 但此诗还有后四句: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枯荣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最后一句,落笔。 那些层层叠叠挤压在陈叙身上的幽影便仿佛是雪做的人偶,忽然被推到了阳光下暴晒。 所有幽影一齐发出震骇尖叫。 “啊!救命,我不要做这过眼一梦……” “人间生灭,人间生灭……唉!我虽生,却已灭,生前未闻道,死后竟得真。如此虽未百年,却好似也罢了。” “功名利禄,终究不过是枝头落,一枯一荣。咦,我竟消散矣!” …… 有哭有笑,有尖叫不甘,也有释然一叹。 数百年来,这座古老的贡院中不知经历多少场考试,考场中又不知诞生过几多幽魂。 读书人看似风光,其实真正走上去的也不过就是塔尖上的一小撮。 还有太多太多,成为了功名场上的一缕浮灰。 可即便如此,人们还是要前赴后继地冲入这条路。 只为求道吗? 不。 求道者只怕是少矣。 陈叙将桌旁砚台盖上,毛笔放置一旁,还未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忽然就见到眼前所有消散中的幽影挤挤挨挨着,竟在瞬间融做了一团。 空气中传出了一道凭空炸开的呼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冲破世俗的尖叫。 啊—— 那呼啸声于顷刻划破长空,重重撞在了考场最前方,那一座古老的大钟之上。 咚咚咚! 咚咚咚—— 悠长的钟声六响。 考场外,坐在茶馆二楼的崔云麒豁然站起身,震骇万分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不对,这不是青烟诗成,这是卷蠹撞钟!” 崔云麒的小厮跟在身旁,傻愣愣地问:“卷蠹撞钟是什么?” “是、是……”崔云麒一时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卷蠹撞钟。 但他的双手却是攀住了眼前的窗框,身躯向外一探。 只见下方,贡院前的小广场上已经有许多身影涌动而来,各种声音纷纷扬扬。 “为何钟响?” “发生什么了?” “莫非考试结束了?” “不,不对,考试结束是三声钟响,绝非六声。” “那到底是什么?” 终究有人见识多些,在此时慨然回答了一句:“是卷蠹撞钟啊。” 是的,是卷蠹撞钟。 这些蒙昧在考场中,不知几生几世的卷蠹,却竟然于此一刻,相互交融,合身一扑。 犹如飞蛾扑火般,撞向了考场前方那座钧天钟。 钟声响时,卷蠹消散。 那些萦绕在这座古老考场中的所有执念,亦于此一刻,尽数晾晒到了阳光下。 然后随风飘散于烟尘中。 多少年来,一直隐隐约约格外阴凉的考场中,此时竟似乎是拂过了一缕暖风。 “哈哈哈!” 一直紧张忍耐的丁谦终于长身而起,大笑出声。 他畅快开言:“卷蠹撞钟,好极!不意在本府主考的这一场府试中,竟出了卷蠹撞钟这等天骄异象。 合该我云江府文运大兴! 本场案首已定,两位副考,可随我前去一会案首?” 两位副考中,罗聪又惊又喜,石文涛却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眼中的茫然。 可怜他终究不是正统读书人,有些生僻的东西了解不够,因而竟然不知何为“卷蠹撞钟”。 但石文涛敢说自己不知道吗? 他不敢。 他就好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走下舞台,瞬间被拔秃了一身尾羽。 秃毛孔雀惊吓极了,唯有掩藏忐忑,一言不发,小心跟上前方队伍。 (本章完) 第103章 济川县,陈叙(四更) 第103章 济川县,陈叙(四更) 丁谦神光焕发,一马当先。 前方众多号舍中,唯有一座号舍上空竟是隐隐现出了一座巨钟的虚影。 丁谦快步走在最前方,循着指引前行,然后就看到了,巨钟所指引的号舍中,那年轻人正将手中笔墨搁置。 一张雪白卷纸被平铺在桌案中间,卷纸上墨迹犹新。 而年轻人的模样丁谦记得,正是他提前查过的,济川县陈叙。 号舍两边,所有的考生都有些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但大家也没敢喧闹,只是眼睁睁看着主副考几位走到一座号舍前。 知府丁谦春风满面,却又着意克制。 他含笑问:“你今日考试,引来了卷蠹撞钟,你可知这是何意?” 陈叙坐在号舍里拱手道:“学生失礼了,见过宗师,还请宗师指导。” 丁谦十分满意他的递话,当即道:“自来考场,卷蠹为异象。 此异象会自然选取本场考试中答卷最佳的学子,蒙昧其感知,以做考验。 学子若能通过考验,冲破蒙昧,于考场悟道,将未完之答卷尽数答完,使卷蠹亦受其感化,便能引来卷蠹撞钟。 卷蠹撞响钧天钟,四声为通过,五声为上佳,六声是圆满。 凡是引动卷蠹撞钟,该考生当场便能被定为本场案首。而六声钟响,更是百年未有。 你起来罢,这便交卷封号,按照本朝科考定议,本场案首已经是你。 对了,你的姓名来历如今可以说一说了。” 一番话说完,满场却是鸦雀无声。 两边的学子们都听呆了,他们还没考完,有人居然就已经被定为案首了? 世道可还有公平可言? 可是听府君言下之意,卷蠹撞钟却是考场灵异。连灵异都引动了,这个案首还有什么好争议的? 学子们不敢当着考官的面交头接耳,但一个个表情却都很丰富。 有些人本就知晓卷蠹撞钟的典故,此时唯有艳羡与钦服。 有些人见识少些,虽觉得还未完全听明白卷蠹撞钟的厉害之处,却也懂得沉默隐忍。 还有些人脸上则露出了明显不忿—— 不忿又如何? 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从号舍站起身,再次向主考拱手行礼,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名字。 “回宗师,学生济川县,陈叙。” 济川县,陈叙! 自今以后,这个名字必将如雷贯耳。 陈叙的试卷被收走,装入了一个带有符文的盒中。 他跟着考官们来到考场前方,又与考官略略对答了几句话。 过程中主要是丁谦在问话,两位副考都不怎么出声。 直到丁谦叫小吏带陈叙去考场门口等候贡院放门,面容分外白皙的副考官石文涛才捏着嗓子说:“云江府难得有此俊彦,你们可千万莫要怠慢了。” 领命的小吏忙躬身回道:“定然不敢,大人请放心。” 丁谦呵呵一笑。 石文涛又闭上嘴不说话了。 陈叙跟随小吏离开考场—— 其实只是离开号舍范围,并不是离开贡院。 贡院是不能提前离开的,必须等到最后考试时间结束,再统一放门,大家一起出去。 而门边那一小块空地上,此时竟是蹲了好几个人。 还有几名守门的兵丁持枪在旁站着,而蹲着的那几人则个个神情颓废,面容憔悴。 原来这几个,正是先前在考场里有失误,被提前取消考试资格,驱逐到这门口来的。 他们虽是被驱逐了,却也同样无法离开贡院。 其中有一个人,原先在陈叙对面不远处坐着,结果好不容易写了一大半的试卷忽然被一股风给吹走。 侍卫替他抢回了试卷,可他的考试资格也被取消了。 他对陈叙的模样有些印象,此时转过头一看陈叙出现,脱口就是一句:“你也没考完就出来了,你这是犯了什么事?” 神情间却是颇为惊喜。 显然就是:看到有人过得比我还不好,我就开心了。 带陈叙出来的两个小吏都皱了眉,正要出声呵斥。 却听陈叙叹一声道:“提前写完了试卷,于是便提前出来了,这算是犯事么?” “这样啊。”风吹试卷的学子顿时讪讪站起身,“你怎地这般早交卷?是不是写不好,写不来,索性便提前交了? 对了,里头方才六声钟响,这个是什么缘故你知道么?” 陈叙:“我知道,但我料想你大约不会想知道。” “什么?”风学子被绕得有些糊涂,又愣愣提问,“嗳,你明年还考不考?我总是考不上,都快不想考了。对了,你今年是第几次参加府试?” 陈叙说:“第四年了。” 对方顿时一声长叹,看向陈叙的眼神又多了细微怜悯:“竟是第四年啊,我还好,我这是第三年,你居然比我还难啊。 既如此,那我明年也还是再考一次罢。 明年必定要做好万全准备,再不叫试卷被风吹走!” 风学子说着说着又有些咬牙,最后他对陈叙说了自己的名字:“兄台,在下云横县张豫,不知兄台姓名?” 他没注意到,两个小吏正用他看陈叙的相同眼神,同样怜悯地看向他。 陈叙沉吟了片刻,想来自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终究还是说了:“在下,济川县陈叙。” 张豫一拍陈叙肩膀,宽慰道:“我瞧兄台年纪不大,明年便是再考一年也不算太老,不似这几位兄台,都有些年纪略大了。 要不就是拖家带口的,也是多有不便。 这几位都在犹豫明年还考不考呢。” 陈叙:…… 蹲着的几人表情都很惨淡,张豫这边与陈叙说半天他们也不吭声。 等张豫提到他们,几人中才有人一叹道:“罢了,是不该再考了。那术数一道,我无论如何也考不明白,再考几年想来亦是同样如此。 我家也并非十分富裕,再考下去竟要靠娘子嫁妆度日,我倒不如寻个营生。” 另外几人还是不怎么吭声,张豫就道:“那是该寻个营生,总不成就吃妻子软饭罢?” 那人:…… 有个小吏再也忍不住,便在此时“噗”地一下笑出声。 张豫转过头去,正要问小吏笑什么,忽闻三声钟响:咚、咚、咚—— 原来是这场考试终于结束了,贡院大门被门外守护的士卒缓缓打开。 (本章完) 第104章 功名利禄,修真问道(五 第104章 功名利禄,修真问道(五更) 贡院大门被缓缓打开了。 张豫一惊,正想掩面退至一旁,又想要伸手去拉扯陈叙。 毕竟似他们这等提前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当着贡院外那许多双眼睛,却是有些不好见人呐。 不妨那大门才一打开,门外不知怎地竟是有一锦衣华服的少年迈开大步,径直走来。 那少年玉冠金带,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护卫。 当他冲过广场,跨过台阶,大步走向贡院大门时,小广场两侧等候之人都不由得纷纷给他让路。 张豫有些酸溜溜,低语了一句:“好大的威风。” 话音还未落,贡院门外的守护官兵已是亮出了长枪,喝道:“退后,不许靠近!” 锦衣少年并不硬冲,只是隔着距离向门内拱手,扬声道:“陈兄,你可是已经考完?” 陈叙拱手还礼,又对两名小吏道:“二位,既已开门,我便先走了。” 同时也向张豫告辞,并说:“张兄,希君来年高中,后会有期。” 言罢,青衫翻飞,大步离开贡院。 他走得太爽快了,既不迟疑,也不遮脸。 侧身的张豫又忍不住探头去看,就听到门外一声笑,是那锦衣少年在问:“陈兄,今日贡院中卷蠹撞钟,可是因你之故?” 陈叙回答:“是。” “哈哈哈!”崔云麒再也忍不住,这回可不是普通的笑了,而是畅快大笑。 “卷蠹撞钟,百年未有,陈兄便是百年来第一人!” 四舍五入,他崔云麒就是百年来第二人,快哉。 “恭喜陈兄得中府试案首。”崔云麒神采飞扬,“七日后便是院试,小弟便不急着为陈兄摆庆功宴了。 只等七日后陈兄再有佳绩传出,到那时小弟再来设宴,陈兄也莫要推辞。” 陈叙道:“何必靡费。” “嗳,话可不是这样说……” 眼看着两人对话渐渐远去,张豫站在贡院门边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不明白,什么是卷蠹撞钟,什么是百年第一? 这个牛,吹得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不,不对。 这府试才刚刚考完呢,考官尚未判卷,红榜尚未张贴,怎么就府试案首了? 哪里来的府试案首? 莫名其妙,替人窘迫。 张豫本来觉得自己提前被取消考试资格很窘迫,可眼下有了更加窘迫的陈叙在,他自己都好似不那么难堪了。 直到后方,大批量的学子们从考场中走出。 张豫脚步一退,正想低头悄悄混到众学子中间与大家一起出大门,忽然就听众人议论: “卷蠹撞钟,本场案首。 嘶,究竟是怎样的答卷?居然连卷蠹这等灵异都被感化了,实在是无法想象。” “红榜公布以后,本场案首与前十名的试卷都会张贴,到时自然便能看到那究竟是怎样的答卷。” 听到前面时,张豫已是有些呆。 等再听到后一句: “济川县,陈叙。 唉,这个名字……自今以后我只要想来,大约都会头皮发麻。” 张豫:…… 他后知后觉,至此刻终于生出晴天霹雳之感。 完了,他不知道说话那人的头皮是不是当真会发麻,可他自己的头皮却是已经炸了。 真想呼天喊地,求一条可以直接钻进去的地缝。 嘈嘈杂杂的声音再不能入耳,张豫头重脚轻,一脚跨出贡院大门,再是一头栽倒在地。 四下是朦胧惊呼:“糟了,这边有人晕倒了!快来大夫看看。”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嗐,原是耗神过度,忧思劳心导致了气血亏虚,抬去我那医馆,扎扎针,服几贴药便好了。快来抬人……” 果然有人来抬他。 张豫终于放心晕倒,意识陷入了平静的黑暗中。 两天一夜的一场考试,陈叙考完后犹自神清气爽。可许多人却着实是糟了大罪,不论精气神都被极大损耗。 因此送他回到客栈后,崔云麒也依照常理并不再过多打扰他,而是带着护卫们直接告辞离去。 此后就是难得的清净。 县学的其他学子回到客栈后多半是倒头大睡,陈叙不怎么困,但却有满腔感慨。 功名利禄,修真问道。 这分明是背道而驰的两条路,可陈叙如今却竟偏偏要将它们捏合在一起。 白日看过繁华,夜间再赏月光,这似乎也并不矛盾。 又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的矛盾,唯独看你能不能转化。 陈叙在房间里,细细感悟自身,体察方寸天地。 然后发现,自己的修为在不知不觉间竟然直接突破到了通脉境中期。 【修为:通脉境中期3.5%】 怎么突破的?何时突破的? 哦,原来是当时冲破卷蠹蒙昧,心中明悟道途,这才得以突破。 【你以心火炼自身,炼得红尘有滋味,修为突破。】 不知不觉,先天一炁完整贯通十二正经,开始冲入奇经八脉。 气流壮大,好似汩汩流淌的一条山溪。 山溪生出支脉,有序流淌。 陈叙开始明悟更多,他索性消耗1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开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修炼。 等到一轮十二个时辰的修炼完成,陈叙再从烟火厨房出来,便什么也不想做了。 【修为:通脉境中期5.1%】 精气神都很充盈,陈叙却想睡一觉。 也似县学的同窗们那般,躺在床上万事不管,只睡一觉。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这一睡就直到半夜,陈叙忽然清醒了过来,听闻外界声息幽静,却有月光洒落人间,好似是带着霜雪一般的温柔。 也有人声呼吸,打鼾、磨牙、说梦话…… 但这同样不影响夜色的静谧。 还有窗台上,细细的、扣扣扣的声音。 这次陈叙听得分明,他的感知自然流动,就清楚发现,原来在那窗台边上竟是趴着一个小东西。 那小东西背着个迷你的小书箱,正冲着陈叙的窗户扣扣扣地敲着。 一边敲它又一边向着窗台外面缩,像是随时都要逃跑的架势。 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想要陈叙开窗呢,还是不想要。 与此同时,一道少年般的声音在陈叙耳边响起:“陈相公,在下魏源,曾在稽灵山中修道,夜深冒昧来访,是有要事告知,还望陈相公勿怪。” (本章完) 第105章 道友请上桌(六更) 第105章 道友请上桌(六更) 咦。 陈叙感知笼罩,不轻不重地感应着那月光下的小东西。 说对方小,其实也不是很小。 约有一尺来高,腿着地、人立而起。 身上气息颇为清爽,似乎不沾一点红尘浊气。 但隐隐约约间,与天上的月光却好似是有细微呼应。 那气脉涌动,犹如云水空音,间或发出“唧唧”一般的朦胧回响。 陈叙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不是人,这是妖。 是满身清气,毫无污浊的那种妖。 陈叙想起自己家中那两只鼠妖,此刻回想起来,鼠妖的气息似乎也是这般清爽,毫无污浊。 只不过鼠妖的气息还要更加神秘隐晦一些,令人很难感应到。 而眼前这个,却显然是要浅显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陈叙修为长进了,所以才觉得窗口那妖的气息浅显。 陈叙起身披衣,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口中一笑回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道友快请进。” 窗户一开,一道尺长的身影嗖一下跃入屋中。 月光洒落进来,照在对方身上。 只见对方一身黄褐色的粗麻衣裳,小小的个头,肚子圆滚滚,脚上穿着小孩般的虎头鞋子,头上生着一丛向上倒竖的乱发—— 所以,这小家伙哪里有一尺高? 一尺等于十寸,它这十寸里头只怕至少有四寸是头发。 脸蛋小巧,鼻子尖尖,黑豆般的一双眼睛,整个儿已经是大半拟人化。 陈叙硬是在脑子里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通过对方头上那倒竖的“头发”认了出来,这原来是一只小刺猬! 刺猬妖,怪不得叫魏源。 原来此“魏”是彼“猬”啊。 这小妖也是有意思,背上居然还背着个迷你小书箱,也不知是谁给它做的。 它端着手,学着人的模样向陈叙抱拳行礼道:“见过道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不亦乐乎……” 说话间,它脑袋又直往窗外瞥,似乎只要陈叙有任何异动,它随时都能做好逃离准备。 警惕得很,果然像是一只随时都会炸毛的小刺猬。 陈叙出于尊重,忍住没笑它。 想到考试前自己装在明心葫芦里的流霞醉,当即走到桌边摆开两只茶盏,又用意念在烟火厨房中将明心葫芦里的流霞醉分出一些到一个酒壶里。 他借着旁边柜子取出小酒壶,斟了浅浅的两杯酒。 词条显示:【曾入宝器酿制十日,名酒流霞醉,但因时长不足,未曾转为灵酒。具备些微灵气,味甘美,饮之可令生灵愉悦心情。】 是了,陈叙的明心葫芦还没来得及晒足半个月的月光呢。 考试那夜他未曾晒月光,今夜也未曾晒月光。 还缺个四五日,流霞醉才能真正成灵酒。 但这也是上等的好酒了,酒入杯中,魏源仅仅是隔空轻嗅,拟人化的脸上竟然就露出了陶醉之色,就连头上竖起的头发也似乎是有软塌的迹象。 等到陈叙说:“道友请坐。” 魏源一下子跳到桌前的座椅上,却在椅子上脚步打滑,险些没直接摔下去。 它个头又矮,便是在椅子上站着,脑袋也没桌面高。 陈叙再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声,说:“道友,请到桌上来坐。” 魏源本来有些软塌下去的头发顿时又高高竖起,它一跃上桌,脸面涨红,讷讷对陈叙说:“道友,你这酒气味儿有些醉人,不是在下修为不精,站立不稳。” “是。”陈叙道,“道友在山中清修,想来一向也甚少饮酒,因此酒量浅了些也是常理,道友莫急。” 魏源顿时长长吐出一口气,倒竖的头发又微微向下放松。 它不敢直接饮酒,只挨在酒杯旁轻轻嗅闻着,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忙端起神情道: “道友,在下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告知。” 陈叙便也肃容:“道友请说。” “我、我……”刺猬妖脸上却反而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它似乎不知该怎样措辞,踌躇了半晌才道:“我白日在云江府三十里外的蒲峰山上,听到那埋藏在槐树下的鬼声说,大黎朝的考试中有人卷蠹撞钟。 这、这等文气盎然的书生灵韵最足,吃一个至少能涨百年修为。 必定、必定要蹲守着,等书生出了城便趁夜吃掉哩……” 后半段话它刻意将声音捏得低低幽幽的,便宛然是一只深埋地下的老鬼,于白日间论人。 腔调飘忽而森冷,直似下一刻便要忽地暴起,向陈叙一扑而来,露出血盆大口般。 小刺猬的身躯甚至都做出扑跃般动作,但见陈叙坐在原处八风不动,它豁地又放松了身躯,一屁股坐回桌子上。 绿豆般的小眼睛等着陈叙,陈叙也看它。 双方四目相对,小刺猬脸上又有些发红发涨,它讪讪说:“你、你怎地都不动,你不怕的吗?” 陈叙心想:我怕一不小心伸了手出来将你给捏死,自然是不敢轻易动作的。 他如今修为迈入通脉境中期,先天一炁开始贯通奇经八脉,感知越发敏锐了。 他能感应到刺猬妖的脆弱,只觉得对方弱小得跟一只普通的刺猬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或者说,对此刻的他而言没有明显区别。 回想一下,家里两只鼠妖虽然看似战斗力也不强,但鼠妖的根基却必定比眼前这只小刺猬深厚无数倍。 至今思量间,陈叙仍然觉得九爷深不可测。 小刺猬又强调说:“那鬼很可怕的,它是真想吃你,你一定要小心。” 这次陈叙站起了身,拱手向小刺猬致谢:“是,在下一定小心,多谢道友前来告知。” 想来他如今招妖招鬼,的确是该多加小心。 陈叙记住了魏源的话,心中多怀了几分警惕。 又详细询问眼前小刺猬,那鬼的具体修为实力,以及有无助力等等。 这下子小刺猬却是懵懵懂懂,只会傻愣愣回答:“啊,修为……至少几百年哩。那山上槐树都受它所制,凡有活人走进那片槐树林,都要出不去。 林子里全是雾,夜里好多影子,吓人得很。 我也是误入了,还好有我的书箱做掩护,才能安全走出来。” 它的书箱? 陈叙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刺猬的书箱。 (本章完) 第106章 数与符,诸般妙用(七更 第106章 数与符,诸般妙用(七更) 小刺猬的书箱瞧来平平常常。 形状模样都分明就是普通书箱的缩小版,但小刺猬如今刻意提了,陈叙又细细感应一遍,忽然就发现这书箱似乎自有一股清气存在。 不、不应说是清气。 更像是一种无形无迹,却又厚重而浩荡的气息。 陈叙一时能感应到这气息,一时想要再捕捉得更加清晰些,却又发现自己感应不到了,只觉其带着莫名的力量,十分神秘。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是文气,文运? 陈叙微惊,小小刺猬妖,背着一个“文运”书箱? 魏源注意到陈叙的目光,当即挺了挺胸膛,骄傲说:“这是我的老师留给我的哩,老师说,有这个书箱镇压,我的妖气就不会散逸出去。 我再苦读、修行,得来法力全是清气,天长日久,终能褪去妖身,化作人形。 到那时,我就是妖仙!” 陈叙听在耳中,顿时想到,这只小刺猬的老师大约也是人间实力强大的读书人。 只不知是什么样的前辈,居然会在山中收一只小刺猬做学生? 这挺有意思的,陈叙思索片刻,提醒道:“魏道友,你的老师只教你苦读修行,却未曾告知你人心险恶吗?” 魏源头上的软发一下子又竖了起来,警惕看陈叙:“你、你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瞧,这不还是挺警惕的嘛? 就是时而警惕时而疏忽,也不知它究竟是糊涂还是精明。 陈叙失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该告知任何人、妖、鬼……不论是什么样的生灵死灵,凡有情志之物,你都不该告知。 你的书箱是件宝贝,而在我们这个世界,有一句名言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刺猬一下子从桌子上跳起来,身体跑到桌子边缘警惕看陈叙。 “你、你……我,我的书箱你抢不走的。我的老师说过,书箱是我之灵,我是书箱之灵,我们是一体的,谁也别想抢走。” 陈叙:“我不抢,若是要抢,我还提醒你做什么?” “啊,是极。”小刺猬顿时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羞愧之色。 而后,它期期艾艾地从桌子边缘蹭过来一些,对陈叙拱手道:“是在下小妖之心了,这里向道友赔罪则个。 道友,我、我此来,除了向道友通风报信,还有一事想要相求。” 小刺猬这是图穷匕见了,终于说了此来的真正目的。 陈叙:“道友请说。” “我、我,在下……”小刺猬红着脸,“在下读书多年,自从老师离开,却已是有许久时间读不太懂书了。” 读不懂书? 这是个什么说法? 陈叙盯着眼前小妖,用眼神示意它说下文。 魏源硬着头皮道:“就是、就是没有老师讲解,很多书我都看不大懂。 我听闻你读书极厉害,那些恶鬼都说能使卷蠹撞钟,必是当代最聪明的人之一。 我、我想请你教教我……” 越说,魏源声音越低。 说到后来满脸惭愧。 它慌忙将背后书箱放下来,然后从里头掏啊掏。 一本、两本、三本……接连五本书掏出来。 原本迷你的小书一落到桌上就变成了正常大小。 小刺猬掏完书,重新将书箱背好,又忙说:“我这些书,老师说都是外头很难看到的经典,陈道友你看。 我与你共读,这算是……算是我的报酬,不知可好?” 它站在桌上,束着双手,又说:“但这个不能当做束脩的,因为我只能有我老师一个老师。” 陈叙笑了笑,将小刺猬取出的五本书逐个翻了遍。 然后,陈叙的表情就渐渐凝重了。 小刺猬拿出的书里,有两本是算术,一本是《尚书》,一本是《易经》。 还有最后一本,最后一本竟然是《符》。 《符》书在手,才刚翻开,陈叙忽然感觉眼前微微一晃。 书页里的内容尚未来得及完全看清,一大片朦朦胧胧、奇奇怪怪的线条却已是跳跃着出现在陈叙视野中。 这些线条扭曲缠绕,分明十分难以理解。 可陈叙一见之下,神魂中却恍惚像是有某个微妙的点被触动了。 他看到其中一个线条跳跃出来,在一片茫茫的虚无中化成一朵细小的火焰。 陈叙的手下意识一动,瞬间将《符》书合上。 眼前所有奇异线条都消失了,可是他食鼎天书的面板上,有关于控火术的那一栏却有了变化。 【控火(二级139/1000)火种凝聚中0.1%】 一道道有关于火焰的精微理解涌入脑海,陈叙只觉得眼下的自己哪怕只是心念微微一动,都必定可以从空气中凭空抓出一朵火来。 这与他先前施展控火是不一样的! 先前施展控火,要先调动先天一炁。 如今却好像可以凭空感应并控制身周天地间微妙的“火气”。 小刺猬拿出来的这本《符》书,看似全由凌乱线条组成,原来却竟是蕴含了天地万物间的无上道理。 “陈道友。”小刺猬好奇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了什么?这本《符》书你可有看懂?” 陈叙定神,目光落回眼前。 简单的房间内,月光洒落进来,桌上五本书,封面都很清晰。 唯独那一本《符》,文字恍惚像是有些模糊。 陈叙再次拿起这本书翻开,这次不再有任何异象出现。 只见扉页上仅有一句话:“符,天地之令也。” 符文,是生灵掌控天地的媒介! 简单一句话,却竟然令人一见之下,不由心潮激荡。 陈叙再翻,咦,第二页出现的不是什么神秘符文,却居然是一道日影与地面之间角度测算的数术题。 小刺猬期待地看着陈叙道:“陈道友,我老师说过,如果是能够看懂这本书的人, 在第一次翻开《符》书的时候,有可能会得到神奇的好处。 你得到了吗?” 陈叙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所获得的异象原是由此而来。 他觉得很神奇,回答小刺猬说:“我学到了一个火法。” “火!”小妖的身躯不由瑟缩了一下,慌忙说,“我怕火!” 像是生怕陈叙当场给它展示一个火法。 陈叙不由失笑。 他问魏源:“你请我教你读书,如今这里有五本书,你要先读哪一本?” 魏源视线在五本书上扫过,目光嗖地一下从《符》书上移开,脸上露出怕怕的神情。 它咬咬牙,到底推了《尚书》到陈叙面前,又站起来拱手作揖说:“求道友先教小妖《尚书》。” 唉,《符》书看不懂,算术也很怕,《周易》更可怕…… 罢了罢了,还是继续学《尚书》罢。 魏源向陈叙解释:“我老师曾说过的,读书要循序渐进,可以由易到难。《尚书》、尚书很好!” 陈叙莞尔。 于是点起灯,在这个月光尚且明亮的夜色里,教一只刺猬小妖读《尚书》。 在给小妖布置背诵段落的间隙,陈叙间或也会翻一翻那本《符》书。 发现里面除了第二页日影测量题,后面还有梯田面积计算,堤坝土方估算等等题类。 细想起来,这些应该也都可以归入初级的几何分类。 此后还有“鳖臑”,也就是三角锥的几何题。 又有“阳马”,也是立体几何的一种,只是相比起前面的部分又要更为复杂些。 诸多几何图形不逐一列举,总之,《符》书的前半部分似乎都在致力于开发阅读者的空间想象力。 等到后半部分,拓扑图形渐渐出现,陈叙就有些皱眉了。 再到后面,有一页忽然单独跳出一个图形符号。 这是一个乍看像平面,细看却又立体的奇异符号。 陈叙凝目细看,忽然感觉眼前的符号像是流动起来。 恍惚间从平面变成了三维,又从三维变成了五维,最后,这符号竟在陈叙脑海中映照出两个文字:避水! 陈叙心头一跳,再凝神看,“避水”二字消失了,纸上的符号还是那个扁平的符号。 但陈叙脑海中那“避水”二字却始终萦绕不去,他隐隐约约心有所悟。 一种“有所知”的喜悦从心底生出。 这本《符》书,当真是符文书,而非是什么数术书! 符文,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其实到此刻,陈叙对符文的见解依旧停留在朦朦胧胧、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 但这种朦胧的知其然,又好似叫他知晓了初级的符文应当如何运用。 他怀着喜悦,耐心地又帮助小妖魏源解读了一番《尚书》。 小刺猬读书读得头昏脑涨,忽然打了个哈欠,整个身躯就是激灵灵一下子站直了。 “陈道友,我、我……”它瞪圆自己的绿豆小眼。 陈叙说:“道友累了,可以回去歇息,每日读书不宜过量。” 小刺猬红着脸,头上软毛全部倒竖起,好似一丛小剑顶在脑袋上。 它慌忙收走所有书,又端端正正对陈叙行了个礼道:“多谢陈道友教导,我、我……我明日不来了,等道友院试考完再来。 道友一定要注意那蒲峰山上的恶鬼,他们会披着人的皮囊,跑到人家中去吃人的。” 魏源再三叮嘱,得了陈叙保证会小心以后,这才一溜烟地从客栈二楼窗户跳下。 陈叙走到窗边一看,发现这只刺猬小妖才刚落到地上,整个小身躯就嗖地一下钻入地底不见了。 原来这只小妖,竟是会土遁术。 (本章完) 第107章 紧锣密鼓,螳螂捕蝉 第107章 紧锣密鼓,螳螂捕蝉 夜色静谧,陈叙目送刺猬小妖离去。 方才学到了许多东西,使他此刻心中有种平静喜悦。 神思感应不知不觉向四面扩散,却忽闻一声尖细猫叫:喵—— 好不刺耳的一声,来自客栈后头的巷子里。 陈叙神思顺势向那处感应,意识里忽然就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混乱气息扑面而来。 不好,是魔傀! 这气息,竟与陈叙曾经在老鼠洞中遇到过的魔傀猫妖一般无二。 陈叙立即抱元守一,镇定心神。 只见窗户下方有漆黑的影子嗖地一下飞窜而过,那影子灵敏地跃上对面院墙,忽然一回头,又发出凄厉的一声猫叫。 一双闪烁着血光的眼睛就这样直通通对上了陈叙。 果然是魔傀。 但见那猫浑身黑斑,棕褐色的毛发稀稀疏疏,颈间挂着个黑色铃铛,猛然一跃间,那铃铛发出叮铃铃一声响。 铃声带着奇异的晕眩效果,陈叙感应到时,发现自己或许是由于神魄强大,因而这晕眩并不对自己起效。 但陈叙立刻装作神思昏沉的模样,手扶额头摇摇晃晃。 “怎么回事?头好晕。”他口中低语,抬手刷一下将窗户关上,人便抚着额头踉跄几步。 油灯被扫倒了,陈叙衣袖拂过灯火,灯芯熄灭。 他倒回床上,似乎陷入昏睡。 这自然是装的,一两只魔傀而已,陈叙其实不怕。 但他没有忘记此前在社君墟中,那魔傀被杀时竟然会爆发出一种奇异咒印,能够标记敌人。 陈叙心下砰砰跳着,刚送走刺猬小妖,此时却竟然又见到了魔傀。 也不知这二者是否有联系? 魔傀,莫不是来搜捕刺猬小妖的? 好在魏源会土遁术,要捉它应是不易。 再联想到家中两只鼠妖也在被魔傀搜捕,陈叙不由怀疑,这魔傀背后的“大人物”,是否专注在搜捕天下间所有具备灵性的小妖? 击杀魔傀会被咒印标记,这是陈叙目前面对魔傀最大的难题。 他必须要想到一个办法,解决这种标记。 今夜本来平静喜悦,魔傀的出现却使得陈叙心中再次生起了浓烈的危机感与紧迫感。 他不由得又一次担忧起了家中的两只鼠妖,只希望院试能再快些结束,好得中功名回乡去。 夜间,陈叙始终留有三分警惕。 他将意识沉入烟火厨房,这种沉入存在一个很妙的地方,它并不影响陈叙感应外界。 若有危机,以陈叙如今的神魄强度,往往就会直接惊醒。 陈叙便在烟火厨房中反复苦修,又尝试绘制新学到的避水符,将其加持在自己的泥丸道兵上。 魔傀印记的问题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但是泥丸道兵惧水的问题却被避水符给解决了。 也是意外之喜。 烟火厨房中还有几样冯县令先前赠送的灵食没有处理,陈叙顺势选了【丹玉灵米】出来,熬粥烹煮。 当真是,做饭累了就读书,读书累了又修炼,修炼枯燥又做饭。 烧火、引水、鼓风,也都是修行。 修行一旦有了进益,焦虑往往就能变淡。 第三日是府试放榜之日,伍正则坐镇客栈,不许学子们去拥挤看榜,只派了几个车夫去抄榜。 其中一个车夫同时也是伍正则的长随,他识字。 伍正则对学子们说:“越是紧张时候,越是要沉得住气。 不许你们去,是因那榜下挤挤攘攘,倘或一不小心受了伤,再影响院试,这却向谁说理去?” 言下之意,他认为此来参考的几名县学学子,都应该可以通过府试。 自来也是如此,济川县县学可不同于一般地方族学私塾之流。 若是连通过府试把握都没有的那种学子,县学的夫子根本就不会允许他们前来参加考试。 当然,府试好说,院试却难。 事实也正是如此,抄榜的随从回来后,脸上喜气洋洋:“都中了,都中了!陈公子果然得了案首!” 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榜下逸事。 “有些人酸溜溜的,直说陈公子能得卷蠹撞钟,皆因他试帖诗写得够好的缘故。 实际上他前两场的答卷未必就能强得过云江府其他俊彦…… 嘿,结果怎么着? 陈公子三场的答卷一被张贴出来,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第一场,一百多道题,无一错漏啊!第二场,据说极难的数术与律令题,也道道皆对。 放厥词的那几个,一下子都掩了脸,灰溜溜跑了呢。” 随从绘声绘色,伍正则听了微微一笑。 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的人连考多次府试未过,嚎啕大哭、酩酊大醉,亲人左右一片酸楚。 有的人堪堪过了,却是亦喜亦忧。 只怕府试都过得这般艰难,等到院试又该如何?遂谢绝一切繁杂事,只管闭门苦读。哪怕只是临阵磨枪,也要再好生磨一磨。 还有少数人名次靠前,实力足够,原本目标便是案首。 可那案首只有一个,却早早被陈叙夺走。 “济川县,陈叙!” 一时间,不知几家院落发出叹息之声。 亦有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发愤图强,期望超越。 崔云麒同崔敬贤分析:“府试院试年年都有,今年不算什么大年,但有几人也需注意。 竹溪县张明远十一岁能将四书倒背如流,云横县周拙七岁能写诗,虽未能写出青烟诗,文才也被世人称道。 韦氏,哼,韦棠是个废物。可他们家那个庶子韦松却自来心机深沉,料想也不简单。 此番这几人都在榜上前十名,不算劲敌,却也要盯着些。” 说话时,他其实早便散布了不少人手出去。 一方面远远保护陈叙,另一方面重点盯视韦家。 “韦棠被去势,照我说是他活该。这些年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要不然旁人在鬼市中怎地不被阉割? 如今韦棠彻底废了,他那个爹正拿着他当借口,铆足了劲儿地敲诈王家呢。 少不得往后这韦家就是韦松的天下了,此人阴险,务必注意。” 崔敬贤听在耳中,不由有些迟疑道:“云麒你的意思是,韦松有可能对陈兄出手? 他不至于这么蠢罢?陈兄如今可是在风口浪尖上,韦松敢这样伸手,他不怕查出来以后被大家共同针对?” “小人得志,便易猖狂,不可高估此人心性。 院试案首,名头还是很好听的。尤其陈兄,他府试时乃是以卷蠹撞钟取得的第一名。 若能赢过他,那是何等威风? 韦松若想要彻底压下韦棠,在韦家取得话语权,未必不会做蠢事。 总之,小心无大错。” 崔云麒没有告诉崔敬贤的是,他手下那些人其实早就已经在客栈外挡住了不少“慕名”前去拜访陈叙的人。 也曾暗中吩咐客栈掌柜,叫他务必守好客栈,绝不能许任何人去打搅陈叙清净。 时间流走,便如水银泻地。 数日来陈叙皆与县学同窗们一起闭门苦读,伍夫子还是继续给他开小灶,夜里冯原柏也常来给他讲书。 而刺猬小妖魏源果然如他先前所说,再没过来。 陈叙也未曾再次察知到魔傀踪迹。 若非避水符被他切实学会,神秘的火种也仍在蕴养中,那夜遇到的书箱小刺猬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小刺猬所说的“有些恶鬼会披着人的皮囊来到人间”,此事陈叙也尚未遇到。 但陈叙仍将此事记在心中,暗怀警惕。 四月十一,贡院再次封闭。 这次进入贡院的主考官乃是学政苏泉,此外还有三名副考。 一为知府丁谦、二为天南道布政使司经历赵吉,三为已经告老的前任礼部郎中孙鹤龄。 府试时,考生三千七百有余。 等到院试时,考生已只剩七百四十。 取总人数的前两成进入院试,而今年云江府的秀才名额总计八十二。 说低不低,说高,那肯定是不高的。 四月十六,天色尚且一片混沌。 黎明前,阳光未出,众学子便已是提前出发,纷纷赶往贡院。 这次,伍正则亲自护送,他与陈叙、徐文远同坐在前方一辆马车中。 中间一辆马车中乘坐的则是另一个夫子姚庆,以及其余三名学子。 王墨川则在最后一辆马车中压阵。 马蹄声得得在前,隔着车帘,似乎能听到整条街的热闹与喧嚣。 一年一度的院试又要开始了,四面八方的人流就好似是百川汇海般,纷纷向着贡院的方向涌入。 赴考的、送考的、看热闹的…… 人们提着灯笼,踩着天际隐约的星光,去奔赴又一年的百舸争流。 车行速度不快,涌动的人潮,气息混乱。 忽然,也不知是哪里出了乱子。 前方道路上有辆马车猛地歪倒在地,只听唏律律一声,那拉车的马儿忽然挣脱缰绳,奋力嘶叫着就冲向了陈叙等人所在的这一辆马车。 不好! 伍正则脸色一变,一把扯开车帘,手掌在腰间一拂,就要取笔出来。 斜刺里却冲出一道身着劲装的矫健身影,听其大喝一声:“孽畜,安敢乱撞!” 那劲装身影一跃而起,瞬间坐到马背上,抡起一拳向着马头一捶,马儿就凄厉嘶鸣一声,晃晃悠悠像是醉酒般要摔倒。 眼看这一场动乱就要平息,街道边上崔云麒的护卫等人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妪就要走—— “去,将这人带下去,查清楚来历……” 崔云麒眼睛直盯着街上正要摔倒的那匹马,只是随手指了指被护卫们押着的老妪。 不料就是这一疏忽,那老妪也不知是使了个什么法子,忽然就挣脱了众人的压制,身形像是鬼魅般窜入人群。 然后,她大声哭嚎:“善人,救救老婆子我一家罢!真是要活不下去了啊,救命……” 砰地一下,她扑倒在了陈叙所乘坐的那辆马车前。 (本章完) 第108章 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第108章 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老妪冲来时,天光尚且昏暗。 现场正好一片混乱,她扑倒在马车前,口中哭嚎着,形貌凄惨无比。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混在暗影里捏着嗓子高声说:“真可怜啊,老人家这般求救,必有难言之痛……” 话音未落,伍正则探出马车,手持官印,舌绽春雷: “哪里来的邪物,光天化日竟敢附身于人。乾坤有道,浩气长存,破邪!” 蒙蒙的天光下,就此竟然生起一道惊雷。 咔嚓—— 雷霆来时迅疾无比,瞬间劈到了老妪身上,将她身上劈出一道黑烟。 那黑烟腾地冒起,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尖叫,扭身便要飞走。 伍正则手中官印一照,口中再斥:“咄!” 官印中清光一放,黑影便如同碎雪被阳光普照,连第二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消散无踪。 至此,一直雾蒙蒙的天际恰恰有一缕朝阳泻出。 崔云麒反应极快,立即吩咐身边护卫:“快,将人拖走。” 黑影消散了,老妪还倒在地上,口歪眼凸,形貌既凄惨又可怖,似乎还抬起头来想要张口说些什么。 护卫们却已是拨开了混乱人群,像是一阵风般架起老妪,堵住她的嘴,将人拖走了。 人群中,某个刻意煽风点火的身影顿时有些看呆。 他收了钱财,被人指点着等候在此处架桥拨火,根本就没料想到,这火还未来得及拱起来呢,事情就好像要被解决干净了? 那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等人物,什么身份,竟被这般严密保护? 此人眼珠子一转,顿时便将脑袋一缩,准备要混入人群溜走了。 他才收了几个钱啊,总不至于就要拼命罢? 走走走—— 没走成。 不知何时来了一队劲装武者,伸出大手便好似是拎小鸡仔般将他拎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做什么?救命……唔!” 嘴被捂住了,人被带走了。 一场闹剧,天还没完全亮,就彻底消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崔云麒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笑:“小妇养的,果然上不了台面。我竟还高看你了,指望你有什么大本事呢。蠢货!” 眼看前方陈叙乘坐的那辆马车又重新启动了,崔云麒忙命众人跟上。 虽然心里已经给韦松定罪,并将对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崔云麒深知,有时候别看某些小人阴毒又无知,可偏偏就是他们出的那些乱拳,反而还不好招架。 韦松这一招,甭管他究竟是要刺杀陈叙,还是只是要拖住对方。 总之只要他出招了,就算是达成了部分目的。 赴考途中经历这等波折,陈叙的心情会不会受到影响?他会不会慌乱?有没有可能发挥失误? “陈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马车渐行渐远,等来到考场外时,天际的朝霞已经将半面天空都染成了绚烂华彩。 贡院中,主考官苏泉凝视此刻天际华光,心中某些忧虑却恰如那天边云霞,火烧火燎,漫无边际。 偏又要粉饰太平,若无其事。 考生查验逐步完成,众学子踏入考场。 咚咚咚—— 钧天钟又响。 悠然钟声中,仪官指引众人:“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院试的仪式与府试又有些微不同。 众考生在号舍中对天拱手,躬身三拜。 天地、先贤、众生! 而非皇权,帝王,世家。 这便是此世读书人所推崇的气节。 虽然或许有矫饰之嫌,也不见得人人能做到,但在对天参拜众生的这一刻,至少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个角落是纯粹的。 陈叙平复了心情,检查号舍,收拾整理。 又细细感应了一番方寸天地,确保的确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架起桌板,将考试要用的东西逐一摆放好。 这一次,钧天钟对他体内先天一炁的压制似乎更轻微了些。 当然,影响还是有的。 不过陈叙也没刻意去对抗这种影响,没有必要的事,何必多此一举。 而先前路上遇到的那一场小风波,陈叙压根都不曾记挂在心上。 至于说是不是会动摇他的情绪,那就更是无稽了。 陈叙除了有些眼馋伍夫子的雷法以外,就是惊羡于伍夫子的战斗能力。 这位口口声声说着不要打打杀杀的夫子,真让他打打杀杀,他其实也很在行的嘛。 陈叙想到,在鬼市中时,大儒季微子曾教过他,要如何在秀才考试中一举引来天地之意,开辟上丹田。 自此文气自成,文运遂生。 他细细回忆那法门,调匀气息,沉心静气。 咚—— 钧天钟再响,第一场试卷下发。 整个考场比上一次都要安静规整许多,唯有仪官的声音在诵念:“第一场,自今日辰时三刻起,至申时三刻结束。” 钟声悠悠,似有余韵。 陈叙拿到卷子在手中时,朝阳彻底从云层中喷薄而出。 今日果然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比起府试那时的风雨如晦,简直就是天公作美。 然而考场上还是没忍住响起了连串的抽气声,先前的安静被打破了。 又惹得巡守兵丁大喊:“肃静!” 抽气声立刻整体降低,却仍然时而有细微嘶声响起。 这个却很难管,巡守兵丁们便也懒得管了。 陈叙看题,好得很,这一次没有了墨义和帖经,但经义阐发题却足足有二十道! 每道题的答案还不能少于三百字,又要言辞达意,语句工整,有理有据,有自我见解…… 而这,还不是第一场考试的全部。 在如此恐怖的题量最后,还有一道时务策。 厚厚一沓试卷,有些写字慢的人,怕是一天都写不完。 陈叙遂不再理会人们的情绪变化,他滴水研墨,先将所有题都过了一遍,了解大概都考哪些内容。 然后选了一张试卷出来,再将多余的试卷装到了防水的油布试卷袋里—— 这是那天见识过邪风吹跑试卷的事情后,陈叙特意多准备的一个东西。 就算他会御风控水,大约不必惧怕风雨,但考场之上,能不动用法术最好还是不要动用。 济川县的另外几个学子也都学着准备了,大家都见过那日的风雨,俱是心有戚戚。 说起来,过查验的时候,这试卷袋还曾被小吏好一阵查看。 闲话不赘言,陈叙抓紧时间,行云流水地答起了题。 他答题,是真正做到了快、稳、准。 这不仅仅是知识储备够了,更得益于他气血充沛,神魄够强。 陈叙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斜对面,有一个小眼睛少年正一边答题,一边三不五时地关注他。 凡见他写完一张试卷,那少年必要咬牙一阵。 加速写完自己手上那张,然后赶紧去拿下一张试卷。 有时候陈叙写得略慢,那少年便会轻轻松一口气,然后赶紧加快自己的速度,试图超越陈叙。 陈叙连写了十几道经义阐发题,开始感觉到有些乏味,便搁下笔稍稍休憩了片刻。 斜对面的小眼睛少年顿时面露鄙夷,又连忙收敛情绪,然后埋头苦写。 他这是要趁此时机彻底赶超陈叙呢! 写得一阵后,小眼睛少年发现陈叙还没有要继续动笔的意思,暗地嗤笑一声。 摇摇头,索性便不再关注他,这一次是彻底沉入到自己的答题思路中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陈叙之所以休憩养神,其实是在思考最后一道时务策该怎样写。 十几道经义题写下来以后,陈叙忽然对那道时务策有了灵感。 这才放下经义,先为时务策打起了腹稿。 (本章完) 第109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毒 第109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毒计焉出? 考场上,陈叙思考了半刻钟,这才提笔解答。 对面的小眼睛少年并没有注意到,陈叙新铺了一张纸,已是洋洋洒洒写就。 问:“有阆奚险地,万壑盘纡,山民桀骜,屡因饥馑寇掠闾阎。有司往戡……” 大意就是:有一个叫阆奚的地方十分险恶,山民不服教化,常常在食物匮乏时下山劫掠百姓。 官府若是去处理,山民便扶老携幼跪哭于山地要道之前,只说自己都是被逼无奈。 若不下山寻出路,老人小孩都要冻死饿死。 试题曰:“欲尽屠之则恐伤仁政,欲怀柔之复虑姑息养奸。 今策尔等:剿抚二策,当以何者为急?” 好一个“剿抚二策,当以何者为急”! 这种题,也不怪考生们最初翻开试题时,要抽气声一片。 要不是考场上不能喧哗太过,恐怕大家就要破口大骂了。 此题之难,对于此时的考生们而言,简直比题中山民还要更加险恶三分。 你若以“剿”为主,显然杀性太重,过于粗莽,不符合儒家以“仁政”为主的思想。 但若一味怀柔,又未免过分软弱无能,此谓“姑息养奸”,这等策论就算写出来,想必也不过就是一个“下下”。 该怎么办? 陈叙答:学生闻《治安策》有云:“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此山民聚啸之根本。 彼虽化外之众,究属赤子,若效白起坑卒、项羽屠城,究竟“恃力者亡”…… 写到这里,陈叙又回忆了一下此世的种种典故。 说起来,这个世界虽非陈叙前世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文化关联却与蓝星华夏一脉相承。 许多历史似是而非,许多名人、经典,也都有相类同之处。 最大的拐弯点在于魏晋。 那个神鬼混乱的时代曾在某个史书上留下一笔:“颠倒狂乱,神人相悖,不复存焉。” 此后就是大黎太祖一统六合,横扫八荒,建国至今。 在县学读书时,魏晋以前的历史虽不十分清晰,却也有大致脉络存在。 魏晋以后的历史,尤其是本朝史,夫子却很少讲述,偶尔提几句,也是讳莫如深。 因此陈叙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十分神秘。 最近还是冯县令为他讲书,带他读史,他才渐渐看到这个世界更加丰富的一面。 面纱是一层层揭开的,可每多揭开一层,你又往往会发现,下层还有更多更多的面纱。 陈叙开篇先用典,又以先贤名言切题。 而后笔下生风,一挥而就。 第一,点明山民聚啸劫掠的根本原因在于贫困饥寒。 此乃生存之大欲,若不能解决这个根本问题,其后一切策略都将不过是镜水月而已。 所谓治标而不治本,饮鸩而止渴,便是如此。 那么,可以将所有山民都全部杀光,永绝后患吗? 呵,真这么干,那就不是治国治民了,桀纣之辈,何异于此? 又何况“十围之木,始生如蘖”,“治国有常,利民为本”。 山民中也并非全是恶孽,尚有老弱妇孺。 “然则,宽纵可乎?” 韩非子曰:“威势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乱也。” “若纵贼不诛,则良善衔冤!” 所以,律法神圣不可侵犯,否则何以安冤魂? 陈叙写:“今宜明典刑:凡杀人越货者,虽耄耋必戮。” …… 文章写到此处,虽然引经据典,言辞达意,文采精华。 但也不过是将题目展开论述,却始终未曾写到解决问题的根本。 当然,普通学子写到这等程度,通常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评分了。 再写下去,那也不过就是“剿抚相合”而已。 或许各有侧重,却难出新意。 陈叙又写:“若长治久安,必以利导。” 而后点题开篇,说明应当如何解决“贫困饥寒、生存之大欲”这个根本问题。 《管子》云:“民利之则来,害之则去。” 要想让桀骜不驯的山民听话,变作顺民,还能有什么办法? 那当然是让他们吃饱穿暖,给予利益啊。 陈叙又写:“然利不可轻授!” 随随便便,直接奉送,那肯定是不可以的。 于是便要利用山林的特性,在山下要道开辟榷场,召集商贾,形成互市。 使商贾以盐茶布匹、粮食等物,与山民交换各类山货。 陈叙又提到,设立市场只是一个开始。 有市场以后更要管控物价,立“平准之法”,使山珍发挥出山珍应有的价值,使商贾不至于因利而乱价。 此后,“长治久安”的又一个关键点来了。 陈叙写:“宜令首批得利之民,举发同寨悍匪,能擒贼酋者,赐田免赋;隐匿不报者,连坐封山……” 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先以利导,再以利分。 如此,则“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笔墨落定,陈叙心潮微微起伏。 这一篇策论,可以称“善”,也可以称“毒”,既为善策,又为毒计。 若当真以此策去平一地山民,怕是不知道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引来多少亲朋反目。 然而“慈不掌兵”,倘若当真处在那样一个情境下,不如此,又当如何? 若是一味宽纵,那倒是对得起山中悍匪了。 可又如何对得起山下被无辜劫掠的其他百姓? 这个世上,任何一种和平到来都往往要经过残酷厮杀。 其中或许有“杀人者人恒杀之”,但必定也难免有无辜之人遭劫。 但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做的。 我非善者,不过是俯仰无愧己心而已。 陈叙放下手中的笔,心头微微震颤间,忽觉丹田中先天一炁流转速度隐隐加快。 然而在钧天钟的总体压制下,这一时的快速却又是隐忍的、内敛的、压抑的…… 继而,又似是有什么奇异之物要这种隐忍中,生长、跳跃、发芽。 陈叙微阖双目,等待试卷上墨迹晾干。 他在此时,仿佛拥有了此生最大的耐性。 恰逢烈阳行空,炽热的阳光不知何时从中天洒落,挥舞片片光斑。 有些落在陈叙脸上,有些落在他面前字墨流利的试卷之上,竟将整个卷子都映照得仿佛是有薄烟生起。 考场前方,端坐主位的学政苏泉忽然便心头一跳,睁开了双眼。 (本章完) 第110章 人生大事,不过尸身一具 第110章 人生大事,不过尸身一具 苏泉感受到了一种不太寻常的气息。 区区院试考场,何以竟似是有文墨生辉?文气喷涌? 这个发现,令一直情绪有些紧绷的苏泉忽然心绪微动。 他立刻转头去看旁边的副考官之一,云江知府丁谦。 却见丁谦似乎是也察觉到了什么,那张微微有些发福的胖脸上忽然就露出了强行克制的惊喜神情。 苏泉顿时就不想说什么了,有些嫌弃此人不修体貌,实在有失宗师风度。 哦,对了,他不是宗师。 这一场,我才是宗师。 那没什么问题了。 苏泉收拢心神,记下了异动的方向。 虽然极想亲自走到考场中,去看一看此刻生出异样的那张试卷。 但按照规矩,他要避嫌,此刻却是走动不得。 唯有下方几名不参与阅卷的巡考官可以在考场中走动,但在此期间,苏泉等人也不可能与巡考官有过多交流。 日影越升越高,一时之间,这考场内竟有考官比考生还更期待考试结束。 陈叙闭目养神半刻钟,忽然感觉似有一道奇怪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抬眼,却见是斜对面一名小眼睛少年。 对方眼神古怪,似笑非笑。 陈叙莫名其妙,不欲理会此人。 旁侧却有巡考小吏忽然发出呵斥声:“甲字第六号,做什么呢?说的就是你,考场之上,不可东张西望,任意打量!” 甲字第六号正是那细眼少年。 冷不防被这一呵斥,他的脸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毛笔悬在试卷上,有一滴墨就这样生生落了下去。 “你……” 细眼少年顿时小眼瞪大,心痛难以自抑,险些直接破口大骂。 这细眼少年正是崔云麒口中的阴险小人“韦松”。 韦松强忍恨怒,慌忙将毛笔移开。 此时哪里还敢再过多打量陈叙?唯有手忙脚乱,赶紧收拾自己的笔墨和卷子。 这张已经完成大半的卷子就这样被墨汁给滴毁了,他必须抓紧时间赶快重写一份。 韦松又恨又急,既恨那突然出声的小吏,又恨陈叙害他分心。 胸中一股郁气不由腾腾而上,恨不能立时考出个结果,大胜全场。 陈叙摇摇头,再次检查一遍,随即收拾好自己那张策论试卷。 理论上,这试卷有多余的稿纸,可以再誊抄一份。 不过陈叙的文章是一气呵成,无一字错漏,更无需修改。 他收拾好这张卷子以后,整场考试便只剩下六七道经义阐发题。 这都不算什么,最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他就能全部写好。 恰逢此时小钟敲响,巡考的小吏提醒众人:“午食时间到,众考生可以暂歇。” 有人便取了干粮出来吃,也有人点了小炉子自己生火做饭。 本场考试三天两夜,比起此前府试的持续时间又要更一长些。 考生在考场上,莫说是生火做饭了,就是如厕也无可避免。 号舍内有小恭桶,考场中每一条过道的尽头也有茅房。 传说中茅房会很臭,离得近的号舍便被叫做臭号—— 不过这毕竟是超凡世界,陈叙发现云江府贡院的茅房似乎并不会臭气外溢。 上一回府试考完后,他曾经问过冯原柏这个问题。 冯县令告诉他:“当地衙门若是愿意出资,可以在各大道宫购买到避秽镇浊符,能闭锁异味,考场上便不必再有臭号困扰。” 然后,这位县令又笑了起来,说:“不过,避秽镇浊符只能将异味闭锁在茅房内。 若要完全消解异味,还需静秽清气符。 这个却是贵了,寻常情况下,衙门也未必愿意去购买这般贵价的符。” 所以,虽没有了臭号,可进一趟茅房还是要被臭一回。 并且由于异味闭锁的缘故,这茅房里头还会比没有用符的时候更臭。 因此陈叙是不会去茅房的,更何况冯原柏还告诉他:“去一次茅房还有可能被盖上一次印戳,叙之啊,要不咱就……就地解决一下?” 好好好,堂堂进士,朝廷命官,说起科举,竟也离不开这屎尿屁! 要不怎么说人生大事,不过五谷轮回呢? 陈叙决定不吃东西,三日不食而已,对如今的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他既然不吃东西,便索性埋头答题。 而此时的韦松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可过分关注陈叙,但有的时候,你越是告诫自己不可行之事,反而越是容易过分为之。 韦松根本难以控制情绪。 他本来有些饿了,想取些东西吃下,岂料陈叙答题,竟是没完没了。 韦松有心与他比对,又怎敢落后? 便唯有咬牙切齿,忍饥挨饿,亦是埋头苦写。 好不容易所有经义阐述全都写完了,韦松长舒一口气。 再看对面陈叙似乎还在继续作答经义题,韦松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得意与鄙夷。 暗想:姓陈的也不过如此,先时懈怠此时追赶,就是饿穿肚肠又有什么用?他肯定要来不及了。 陈叙越是懈怠韦松便越不懈怠,他决定一鼓作气,赶紧将策论也写完。 韦松取出试卷准备先打草稿,他小时候不受宠,常被韦棠等人欺负,在府里其实是饿惯了的,对于饥饿的忍耐度很高。 时务策的题目被放在一边,韦松对着稿纸思考该如何落笔。 脑海中诸般思绪,左右为难。 他其实是倾向于将刁民全部杀光,但想也知道如果这般作答,本场考试也就废了。 可不杀,又该如何? 或许应该是先杀一批,震慑刁民,再行招抚之事。 如此难题可解矣! 韦松瞬间心气通畅,一股情绪激荡,连忙写下开篇第一句: “学生对:商君曰,以杀去杀,虽杀可也!” 笔落时,韦松似乎已经见到了那险山恶水之上,人头滚滚而落的畅快场面。 血流漂杵时,刁民哭喊、挣扎、求饶…… 可是又有何用? “刁民畏威而不怀德……” 韦松洋洋洒洒,正有满怀激烈,将要淋漓而下。 忽听闻对面响起了轻轻的铃铛声,紧接着是巡考官走过来问话:“学子这是作何?” 陈叙回答:“学生已完成本场答卷,请尊驾收卷。” 韦松的笔就顿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斜对面的那个人。 只听巡考官不确定地问:“你已答完?此话当真?” 陈叙道:“不敢欺瞒,岂有将这等要事当做玩笑之理?” 所以、所以是真的! 韦松整个人都呆住了,脑袋里便仿佛是有一片白光闪过。 剧烈的嗡鸣声在头脑中响起,又好似是有无数的声音在大喊着:“刁民伏诛!” “不,我们不想死,狗官受死!” “杀——” “救命……啊!不,我们也杀,杀杀杀!” 杀杀杀—— 一声声,呐喊震天,血光狂涌。 头顶炽烈的阳光照射下来,韦松又饥又渴,忽然全身颤抖,再也忍不住猛地向前一扑。 砰! 他倒在了号舍的桌板上。 似乎是有脚步声奔了过来要将他扶起,还有人在他耳边说:“饥渴劳累,气血逆涌,肝经大伤,这是急症,快带下去治疗。” 眼看着就要被拖走,韦松的手却死死抓住桌板,口中发出细如蚊呐般的声音。 是细如蚊呐,又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不,我不走!不能带我下去,我还能写!我能醒过来啊……” 但他的声音太小了,似乎没人听到。 唯有几声惊异:“抓太紧了,带不走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随他罢了,不过是几日后带一具尸体出去而已……” (本章完) 第111章 功名场上,尘尽光生,文 第111章 功名场上,尘尽光生,文海无垠 韦松最后其实没有变成尸体,他在半下午的时候自己醒了。 挣扎着吃了几把自己带的药粉,气息就此缓和了过来。 但他整个人却像是成了颗霜打的茄子,脸色白惨惨的,再不顾盼左右,只是低头答题。 陈叙微阖双目,在回忆季微子传授的文海开辟法门。 策论写完后,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捕捉到了某种灵机,气息流转间,总有一种随时要有什么东西迸发出来的冲动。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他还需要继续酝酿、等待。 第一日的考试就这样过去了。 夜间睡在考场,四下里似乎总有隐隐啜泣声。 明月照亮着这个世界,却不知是否能照进每一个人的梦中。 翌日试卷发下,题量依旧很大。 学子们的“嘶”声却反而变少了,整个考场都比昨日安静。 翻开试题一看,这次的主要考题原来是在司法判例。 要依照大黎律令写判词,也有奏议写作,最后则依旧是大量的数术题。 整体来说,不比第一场考试简单。 但还是那句话,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陈叙做着题,酝酿着身体里那一缕越发神秘的气机。 他心无旁骛,甚至将考试当做了一场修行。 不论外界如何风波汹涌,又或是有人焦急期盼,有人忐忑辗转。 有小妖魏源嗖地一下土遁到了距离考场不远的一条小巷中,隔着几堵墙,小刺猬背着书箱,翘首以盼。 “在下也想考试,也想有功名。”刺猬小妖口中喃喃,心中艳羡。 “若能有功名,老师是不是就能回来看看我了?” “在下并非懈怠,不过、不过是有些许愚笨而已……” “陈道友能不能一举考中?定是能的罢,他学问那么好。” “可是他如果考中了,蒲峰山的槐鬼定要说他更好吃了,往后岂不是更要对他穷追猛打,非吃他不可?” “唉……” 小妖叹气。 第二个晚上,考场内的气氛略微有些怪。 主要问题在于有许多人为了避免去茅房如厕,以免被盖上那个“屎戳子”,于是都在自己的号舍内方便。 如此这般,茅厕倒是不臭了,可隐隐的腥臊臭气却几乎弥漫了整个考场。 这叫什么事儿? 明明是看似神圣的考场内,却偏偏要有屎尿为伍。 读书人追求洁净,可事实却是,所有人都要在污浊中走过一遭。 而一代又一代的人竟对此习以为常,也不知是真平常,还是真荒谬。 陈叙越发沉心静气,将自己的呼吸压低到几近于无。 蓬勃的灵机在他的身体里涌动,越来越厚重。 他在洁净的月光与污秽的浊世中度过又一夜,只觉得自己对于功名利禄又似乎是有了更深一层的看法。 第三日,试题发下。 是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 整个考场越发安静了,似乎所有人都在憋着一口气,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泻在此时的试卷上。 写写写。 两篇四书文陈叙很快完成。 试帖诗出现时,陈叙仍在微微屏息。 他看题:《赋得春山月》。 竟然又是一篇以“春”为主题的试帖诗! 只不过上一次府试写的是春日落,而这一次要写的则是春山之月。 府试院试接连两考,时间就定在春末夏初,因此隔几年就有以“春”为题的试帖诗出现,这倒也不奇怪。 而相比起上一次的春日落,这一次的春山月整体甚至还要更好写一些。 可想此番试题在策论、经义、数术、律令上都为狠狠难过考生了,诗题上稍稍放松一些,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这种题目,写起来容易,要出彩却难。 陈叙思量自己前两夜看过的月光,不由轻轻一声叹息。 这一次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悲春伤月,更不必感怀古今。 只是如同清溪流淌一般落笔。 “人闲桂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清丽的文辞,宛如一幅流动的工笔画。 纸上云烟袅袅升起,亦是闲适淡雅。 仿佛不过是那深林之中,流水淙淙,三两琴弦,叮咚拨弄。 转瞬,忽闻琴音当空而起,脆响惊动天光。 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原来考场之上竟有青烟婉转升空。 “诗成青烟!”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 但见天上云层拂过日光,映照此刻青烟袅袅。 明显成这样,还有谁能看不见? 顿时,整个考场内外都被惊动了。 考生们阵阵惊呼,巡守的小吏与兵丁们甚至都未来得及喝止,因为他们自己此时也在惊诧中。 但此时的青烟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袅袅的青烟看似闲适恬淡,毫无锐气,可那青烟升腾的方向,却又分明像是有一股浩大的气息在生长、鼓荡。 考场最前方,作为主考的苏泉再也忍不住,脱口说了一句: “功名悟道,竟是有人在院试的考场上开辟文海,是谁?” 他几乎就要站起身奔下去,可那浩大的气息仅仅只是鼓荡了一刹那,却又转瞬沉寂下去。 苏泉于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又重新端正坐在主位上。 身旁几位副考表情各异,丁谦没忍住说:“苏道兄,这……咱们不去看看?” 苏泉却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何必焦急,来日自有机会能相见。” 言下之意就是,此刻写出青烟诗、开辟文海之人必定能中秀才。 中了秀才可不就得拜谒考官么? 早见晚见都是见,这份忍性,众人佩服。 可既然苏泉都不动,其余几名副考自然就更不能动了。 丁谦跺了下脚,无可奈何。 而考场中,那缕青烟徐徐升腾之后,又在阳光下杳杳消散了。 真有些来时空明,去时无踪之意。 所有的嘈杂也都被巡考兵丁们喝止。 陈叙耳听“肃静”,心神沉静。 流转在他身体里长达三日之久的那缕神异气机,终于在此刻挣脱束缚,一冲而上。 混沌之间,尘尽光生。 功名场上,开辟文海。 那文海似在虚无,似在深渊。 似乎是在一片无垠的广阔中,自生一片星海。 星海之中,有浪朵朵。 其中数朵,分外活跃。 (本章完) 第112章 墨砚扁舟,吴钩霜雪 第112章 墨砚扁舟,吴钩霜雪 文海所在,无际无垠。 陈叙人在考场,思维却恍惚跟随文海,进入了那片浩荡世界。 这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但见深空,星海。 数朵浪溅起时,一枚墨砚摇摇晃晃,宛如一叶扁舟般,竟自从星海波涛之中升起。 墨砚,扁舟! 陈叙神思悠悠,便在此时,如同是化作了一缕尘光,又好像是变成了一粒蜉蝣。 他飘飘荡荡,落在了那架墨砚扁舟之中。 无穷信息,就此纷至沓来。 文海亦如苦海,墨砚便是海中之舟。 神魄落于其中,若能与舟同行,通达彼岸,那便是修行有成。 这条路注定是漫长而又充满波涛的,当你踏入舟中时,甚至不知彼岸究竟在何方。 一路上亦无他人能渡你,唯有自渡,争渡,再向前行! 不与他人争,唯与自我争。 是前日之我,昨日之我,今时之我,未来之我。 茫茫星海,不见彼岸。 可是如此广阔的世界,不但未能令陈叙迷茫。 相反,此刻的他虽如蜉蝣立于舟头,可神思之间却竟有豪情自生。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不过就是一步一步,乘风破浪,求索而已。 恰逢此时,数朵浪从星海中跃入墨砚,墨砚中心,那墨池便如同池塘涨水般,瞬间水面满溢。 然后下一刻,陈叙脚下的墨砚竟自长大、变宽。 原来跃入墨砚中的数朵浪全是他先前所写的那几首青烟诗所化,有《后宫词》,有《悯农》,有《非·赠真娘》…… 亦有《侠客行》、《一将功成万古枯》、《赋得春山月》。 还有他在院试场上写的那篇《平山民策》! 一个个璀璨文字涌入墨池,化为文气,陈叙独立舟头,面向波涛。 此时的他像是一颗尘埃,一粒蜉蝣,亦仿佛是无垠的星海,旷远的青天。 陈叙沉浸在文海给自己带来的奇妙震撼中。 涌动的文气在墨池中翻滚,亦在他心头翻滚。 文气何用? 文气浩荡时可御万邪,文气升腾时可上青云,文气若能贯彻此间星海,更可照日月、蔽山河…… 此刻虽无人指导陈叙,可陈叙竟自领悟了三分。 直到悠然一声钟响—— 咚! 钧天钟又响起来了。 咚、咚、咚! 钟响一声,收卷。 钟响三声,闭场。 考试就这般结束了。 陈叙如梦初醒,回到现实。 但见阳光偏斜,考场之内喧闹一片。 巡考官主导收卷,押卷的兵丁依然是在大声喊:“肃静,肃静!停笔,再写按作弊处理!” “已经交卷的,速速离开,不可逗留。” 考场内似有拉扯,有声音焦急说:“轻些,哎,你可轻些,莫要将试卷放歪了。” “放什么歪?该如何收卷,上官早已告诫过我等,我还要你教不成?怎么,你想作弊?” 这种话,谁能接? 考生偃旗息鼓,小吏催促:“走走走,快走!” 还有小吏一边收卷一边捂着鼻子说:“呵,忒臭,这读书人可真不讲究。” …… 许多读书人,这辈子受到的最大脏污可能就是在考场里的这一遭了。 真是咄咄荒谬,啼笑皆非。 陈叙见此百态,原本翻滚在墨砚中的文气此时却反而有沉淀之相。 他感受着新开辟的文海给自己带来的奇妙感觉,站起身等候小吏过来收卷。 却是一名巡考官亲自走到了陈叙这边,巡考官不言,只是偏头看了身侧小吏一眼。 小吏忙打开一个封卷的木盒,快速而规整地将陈叙的试卷收入。 尤其是最上方,写有试帖诗的那张卷子,小吏捧起卷子时更是动作轻巧,万分小心。 巡考官便对陈叙微微颔首。 陈叙立刻拱手回应。 巡考官一笑,转身离去。 只与身侧小吏低声说:“本官在天南道文渊书院为训导多年,见过整个天南的俊才天骄,本以为云江府到底偏远了些。 如今瞧来,云江府也是不错的。” 小吏呵呵笑说:“葛训导,咱们云江毕竟也是一府之地,不是吗?” 葛训导说:“倒也是。” 两人声音渐远,陈叙耳聪目明,将这对话听了个正着。 他神情渐渐有些古怪,总疑心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 此后人潮渐多,陈叙与众学子一起离开考场,出了贡院。 贡院门口,更大的嘈杂声浪袭来。 一声声尽是:“出来了出来了,考得如何?能不能中?” “哎哟可见是累了,这气色怎么难看成这样?快,快回去歇息。” 忽然又是几声惊叫:“有人晕倒了!” “快,快来大夫!” “大夫来了……” 贡院外,有考生晕倒,有大夫等候,这可是常态。 院试时尚且还好,如是等到乡试,接连九天的高强度考试,据说每场都要死几个。 汹涌人潮中,陈叙见到伍夫子站在路旁一辆马车边,竟是亲自在等候他! 陈叙立即大步走向伍正则。 文海开辟成功了,他感觉自己像是有什么地方变了,却又好似是什么都没变。 文气具体该如何运用,他还想要请教伍夫子。 恰在此时,陈叙忽然感觉到像是有什么奇异的视线在注视自己。 他一侧头,便见对面茶馆侧边的小巷口,有颗毛刺倒竖的小脑袋正悄悄靠着墙,向这边看来。 等陈叙转头看去了,那小家伙便兴奋地对陈叙直挥手。 原来是刺猬小妖魏源。 陈叙露出微笑,正要回应,那小妖却又嗖地一下将脑袋一缩,整个身体顿时瞬间陷入巷子口的地底下,消失无踪了。 再一转瞬,忽闻一声凄厉猫叫。 叮铃铃,似有鬼魅身影一闪而逝。 对面的茶馆里,伙计烦恼抱怨:“最近也不知是哪里来了一群野猫,尽在巷子里瞎窜。 捉又捉不到,速度快得吓人,夜里吵死了。” 陈叙心下不由微微一沉,忽然想到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文海之中,墨砚随波而行。 那墨池中的文气却忽地翻滚而出,倏然化作一柄虚化的吴钩,凭空闪现在陈叙身侧。 吴钩出现时,其实是透明的。 当时阳光洒落人间,却谁也未曾见到这一柄吴钩。 唯有茶馆一旁,不知何时再度窜来的那只赖皮猫发出“喵”的一声尖叫,忽然浑身毛发炸起。 那魔傀猛然掉头,就向巷子深处奔去。 陈叙身侧吴钩一闪,几乎是先于他的主观催动,刹那间便自行穿越了数十丈距离,猛然一劈。 “喵——” 相隔太远,陈叙其实看不到远处场景。 但只听声响,再加上某种奇异的感应,他忽然就能朦朦胧胧地感知到,吴钩划破了魔傀的皮毛。 一道森白的猫骨架倏然从那破开的皮毛中跃出,然后叼起破烂的皮毛,转身跃上旁侧院墙。 就此一瘸一拐地逃走了。 陈叙只觉得心脏怦怦跳着,文海之中,墨砚依旧在随波飘荡,内中文气翻滚,似欲再乘胜追击。 陈叙却终于控制住了此时冲动,不能再追了,他还未曾学到抵抗魔傀死前咒印的方法。 魔傀背后的势力太过神秘庞大,现在还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 至于方才—— 方才文气翻涌,吴钩主动出击,看似这吴钩像是有了自己的灵识般,其实不然。 其实是陈叙自己的心,动了啊。 他对魔傀恼恨已久,一直有种除之而后快的冲动。 只是从前他将这种冲动克制得很好,而今日文海初成,他的神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以至于心神动念,理智尚未有所指令,他的内心就已经先下了决断。 这种心神不受控制的感觉,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心猿意马? 陈叙强力收摄心神,又联想到此前在星罗棋布大阵中见过的那只丑猴。 此刻他却不由怀疑,那真的是一只活生生的猴子吗? 有没有可能,那其实是周先生的“心猿”所化? 心猿化为实体,那该是何等强大的心猿? 而如今,陈叙也似乎是有了自己的“心猿”。 不不不……这不是! 绝不是! 又怎能凭空将一时冲动比作心猿? 要知道,这种东西你只有不想它才不会出现,你若是多想…… “陈叙!” 就在陈叙内心情绪翻滚,几乎不能自抑时,忽然只听一声惊雷般的爆喝响在耳边:“陈叙,醒来!” 喝声起时,直如雷霆炸开在文海。 滚滚波涛中,墨砚扁舟起伏跌宕。 忽然,丹田中一直沉寂的先天一炁倏然向上一跃。 醇厚的力量贯通四肢百脉,陈叙顿觉头脑一阵清醒。 所有妄念尽在此刻强大力量的支撑下消散无踪,一刹那对上了伍正则又喜又忧的目光。 伍正则问陈叙:“方才在考场上,便是你又诗成青烟了,是不是? 你直接提前开辟了文海?” 陈叙平复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先天一炁在身体里源源不绝,滚滚流淌。 越来越强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原先头重脚轻的感觉自然便又减轻了许多。 而食鼎天书上,此时显示陈叙属性。 竟是: 【精元:162】 【气血:162】 【神魄:199】 他一向来在给自己增加属性点时,都是三元平衡,从不会刻意偏向哪方。 而此刻,他的神魄属性却分明是要比精元和气血都更强上一大截。 他并没有刻意给自己多加神魄。 暴涨的神魄,是因文海开辟而起! 陈叙心神回归,正欲回答伍正则,却听伍正则叹说: “天纵英才,竟未必是好事。你尚未经过长久的磨练捶打,如今便开辟文海。 只怕你体魄难以支撑文海,气血不及神魄。 容易慧极……” “慧极必伤”这四个字,伍正则终究没有完全吐出。 陈叙看着眼前目光忧虑的夫子,一时哑然,竟不知该怎样答话。 (本章完) 第113章 玄龟奇事,夫子总是你夫 第113章 玄龟奇事,夫子总是你夫子 后来众人都上了马车。 伍正则与陈叙单独乘坐一辆,他对陈叙说:“你提前开辟文海,此事已成定局,如今要做的便是寻一练气法门,多多补养气血。 我如今没有正式收徒的资格,不能将我师门养气法传授给你。 不过云江府北去一百里的银霞山中有一座波月潭,那潭中的玄龟君号称抱朴洞主。 抱朴洞主喜好与年轻才子结缘,你没有师门,来历清白,说不定可以去见一见抱朴洞主,参加它的游霞诗会。 不一定非要是青烟诗,总之诗会之上,凡能得它欢喜,都有可能被它赠送游霞果。 也有可能得它传授养气之法。 游霞果能大补气血,抱朴洞主的养气之法便是在整个天南七府都算有名。 乃是世间一等的养生佳法,习之可以极大弥补我们读书人的身体损耗。” 伍正则满怀忧心地说完这一番话。 陈叙本想告诉他自己不必再另寻养气法,但听伍正则说抱朴洞主的养气法是一等的养生佳法,他忽然就有了其他想法。 陈叙想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上等的养生法他自己不需要,却完全可以传授给家人。 还有补气血的灵果灵物,这种东西陈叙更是多多益善。 但陈叙也没打算让伍正则过多担忧,便说:“夫子,我那日与冯兄入幽冥时曾遇到一位大儒英灵。 我这提前开辟文海的法门,便是那位大儒英灵传授与我。 我如今已在养气,待我再养几日,神魄过强的弊端便能调理好。” 这番话说的其实存在误导。 伍正则乍听,还以为陈叙的养气法门是那位大儒英灵传授的呢。 但伍正则此刻关注到的却是陈叙话语中的另一个信息,他略带迟疑地问:“冯兄是……” 陈叙:“哦,是冯原柏冯兄。冯兄非要与我兄弟相称,学生实难拒绝。” 话说完,陈叙忽然闭住嘴。 怎么感觉这话的意思有点不太对? 听着像是……炫耀? 但陈叙总不能说,是冯县令非要叫我“陈公子”,我实在听着尴尬,这才不得不兄弟相称吧? 伍正则顿时就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陈叙。 什么时候陈叙居然跟冯县令称兄道弟了? 伍正则忽然发现,陈叙交朋友的能力强得可怕,又是有大儒英灵传授法门,又是有县令进士称兄道弟…… 那他这个做夫子的,算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伍正则都开始怀疑自我了。 这年头,夫子也太难当了。 好在陈叙很快又向伍正则提问:“夫子,学生养气,修为虽然不高,但气血确实比常人充沛。 夫子为何……像是感应不到?” 这个问题陈叙早就想问了。 其实不但伍正则感应不到,陈叙发现好像自己目前遇到过的……所有有修为之生灵,似乎都感应不到他养气的痕迹。 不,周先生知道! 只除了周先生。 当初周先生见他,第一眼就看穿他三元属性高于常人。 周先生甚至还因此以为他另有师门,所以未曾直接传授养气法给他。 陈叙很想知道,面对面的时候,究竟要怎样去判断另一个人的修为高低。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伍正则听了陈叙提问,居然有种欣慰感。 终究他这个夫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冯原柏那厮常常夜里来给陈叙讲书,这个伍正则其实知道。 但他从不与冯原柏直接打照面,只要陈叙没危险,伍正则向来不多管闲事。 冯原柏是进士,伍正则也认可对方的学问。 心下暗忖,对方很可能确实比自己教得更好。 但此时,伍正则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在另一个方面赶超冯原柏。 伍正则轻捋短须,咳了咳道:“感应气机之事,其实确有专项法门。 但此等法门不宜轻易施展,否则你想,从旁但凡走过一个人,你都拿双眼上上下下,好似要将人家剖开似的看。 这是看人吗?这是寻衅滋事!” 伍夫子语重心长道:“陈叙啊,不可好勇斗狠,不可寻衅滋事。” 夫子简直时刻都在担心他好勇斗狠! 陈叙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正要向伍夫子保证几句:他的的确确不是好勇斗狠之人。 伍正则又压低声音道:“夫子从道门学的,有个法门叫观潮法,此谓观气如观潮,我可传授与你。 你学了以后切记不要轻易施展,除非是当真有人欺上门来。 须知,世上任何一种观气法,你一旦施展,旁人只需稍有修为,就极容易生出感应。 除非,你的修为可以高过人家三五七八个层次。 都高出那般多了,你还用施展观气之法吗? 到时自然万事万物都在你眼前,此谓洞若观火。 那是真正的高人才能有的洞明透彻。 嘿,真若有了那般境界,你看与不看,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伍夫子拈着短须,教导陈叙。 陈叙听着,忽然心神微动,想到了自己劈柴刀法进入二级后所拥有的一种能力:洞微。 此时想来,“洞微”与伍夫子所说的“洞若观火”竟似乎极为相近? 只不过陈叙的“洞微”还很初级,唯有刻意凝神时,才能对周身数丈范围内的气机产生精微感应。 这也是他沟通领悟天地的一种修行方式。 当然,如今他修为突破到通脉境中期,今日又开辟了文海,这个感应范围似乎也相应扩大了许多。 只是如今伍夫子就在身旁,陈叙不好轻易施展。 不过洞微的感应过于朦胧,伍夫子的观潮法也还是可以学一学的,可以互相印证,互为补充。 陈叙一边谢过伍夫子传法之恩,心里打定主意,回头定要多做一些补气血的灵食送给伍夫子。 伍正则也是读书人,同样存在神魄过强,养气不足的问题。 补气血之物应当是多多益善。 陈叙还发现,自己先前开辟文海成功,食鼎天书生出感应,又有几条新提示出现: 【你气贯文海,遂生神灵,此为熔炉之精。你获得灵材,如意玉露一滴。】 【开启新灵材,获得烟火值+300。】 【开启神魄之路,获得烟火值+1000。】 如意玉露是个什么,陈叙此时尚未有时机详查。 “夫子。”他还有许多疑问,因此又问,“世上既有观气之法,不知又是否还有隐气之法? 虽然您说了,随意窥探他人气息之举十分无礼,常人并不会轻易如此。 但若是遇到了,又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伍正则拈着短须的手停顿了,眼神忽然微沉。 “陈叙啊,你都开辟文海了,那自然是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跑啊! 跑,你会不会?” (本章完) 第114章 烟火厨房衍化 第114章 烟火厨房衍化 陈叙当然会跑。 但如果能大杀四方,谁又想跑? 陈叙此后又向伍正则请教了许多文气的运用之法。 诸如文气护体,诸邪不侵; 浩气除祟,气若金石; 文脉护心,反慑邪魔,等等。 这些是最基础的运用法门,更复杂的那些,要么需要考中举人以后,在朝廷的各大官学书院去学习。 要么就还是世家传承。 当然,陈叙有自己作青烟诗的能力,那又另当别论。 伍正则甚是赞叹道:“你那一首侠客行,自如今起好生蕴养,天长日久以后,必能成为一大杀器。 它不仅能成为你自己的诗灵。 若是被世人传唱足够,再有那一日,你能著书立说,成为大儒。 你的文碑可以被供入玄黄宫中,到那时,世人再学你诗文——” 说到这里,伍正则顿了顿,看向陈叙道:“此学习,并非是寻常的诵读、品鉴、欣赏…… 而是世人研习你文章,获得唤灵法,你可明白这是何意?” 陈叙初听,只觉伍正则所说尚且十分遥远。 听得一阵以后,忽然感觉头脑一个激灵。 他立时问:“可是如夫子此前那一句,‘乾坤有道,浩气长存’,破邪?” 伍正则微笑道:“正是如此。 你夫子我当日是以浩气唤雷霆,但愿有朝一日,亦能以浩气唤你那侠客,诗灵。” 如此畅想,实在令人心怀激荡,又不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 回到客栈以后,众学子多已疲惫不堪。 伍正则也不多话,只叫众人洗漱过后赶紧休息。 同窗们纷纷倒头就睡,陈叙回到自己房间,反而是精神十足。 高度增长的神魄令他整个人到现在都还有些飘,他立刻进入烟火厨房,先调匀气息,然后就给自己加点! 【气血+10】 【精元+10】 然后打坐、修炼,再加点。 如此循环数次,直到精元、气血、神魄,三元属性全部统一到了【199】点。 陈叙站起身,忽然全身气脉一震。 先天一炁在身体里陡然高速运转,流通十二正经以后,又在奇经八脉的边缘一阵徘徊。 然后,势如破竹,一举冲入了整条冲脉之中! 冲脉贯穿全身,调节十二正经。 此前先天一炁虽然已经开始向冲脉流通,但行进时其实一直颇有滞涩,并未完全打通。 而如今冲脉被一贯而通,陈叙虽未再给自己加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三元属性竟又整齐地自行增长了一点。 【精元:200】 【气血:200】 【神魄:200】 三元属性齐齐达到200大关,陈叙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进入到了一种格外圆融的状态。 先天一炁汩汩流通,已有山溪急流般粗细。 呼吸之间,心火熊熊。 又仿佛随时都能点起一炉大火,将自身内外,炼化通透。 【修为:通脉境中期50%】 【控火二级(326/1000火种凝聚中2.1%)】 陈叙的头脑更是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时这般清醒过。 虽然他的神魄只是从先前的【199】变成了【200】点。 但他发现自己此时的思维状态比起先前神魄独大的时候,却要强出十倍不止。 这就是三元属性均衡的好处。 而倘若神魄独大,气血难以支撑,那么一个人的精力就难免要分出许多用来对抗身体的不适。 过分强大的神魄没有了肉身的收摄,还容易飘忽跳脱。 先前陈叙生出心猿意马的畅想,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调理气息,文海中波涛缓缓,墨砚随波徐行,心神通透沉静。 而墨池上方的那枚吴钩,不知何时竟从此前的完全透明,变成了霜雪一般的半透明。 力量似乎有所凝聚,查看时隐隐有杀机凛冽。 陈叙心中欢喜,忽然有所感。 他抬起头来,发现烟火厨房的灶台左侧边,突兀地竟多出了一扇门。 这是—— 【开启神魄之路,烟火厨房一转衍化,薪庐。】 何谓薪庐? 陈叙细查,发现所谓薪庐就是一间衍生出来的柴房。 陈叙也没有失望,他立刻走过去推开那扇门。 然后就发现,这门后的空间竟然大到超出原先小灶间十倍还要多。 长宽至少十丈,高也有五六丈之高。 除了角落里堆着一堆圆木,整个薪庐就完全是空荡荡一片。 陈叙顿感惊喜。 这不正是上佳的练功之所么? 不论是练刀还是练习法术,又或是练习文气的各种使用方法,这个空荡荡的薪庐,都比此前小小的烟火厨房要合适太多。 原来烟火厨房是可以衍化扩大的。 今日是一转,只不知来日若是要触发二转,又需要什么条件? 此时虽不知,但前路可期。 陈叙修炼热情高涨,踏入薪庐继续修炼。 如此苦修,直到十二个时辰结束。 陈叙离开烟火厨房,又反复进入第二、第三次。 练得累了,就来查看先前新得到的【如意玉露】一滴。 【如意玉露:此玉露酿入不同食物中,可以获得不同的能力效果。 例如,酿入馄饨,食用可获得龙象吞铁劲; 酿入松鼠鳜鱼,食用可获得一种易形术; 酿入醒狮酥,食用可获得雷鸣之音…… 更多酿入效果,可烹饪触发。 注:所酿入食物需食用者本人亲手烹制,食物制作越完美,如意玉露使用效果越佳。】 陈叙查看后,整个人都有些呆。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反应是:果然只有我想不到…… 他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东西? 稀奇古怪,有益有趣。 查看新奇的食物词条,竟成了陈叙如今的乐趣之一。 可是,这太过稀奇有趣了,面对这滴如意玉露,陈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 他应该要将如意玉露酿入到什么食物中? 除了词条列举的那些,其它食物又会是什么效果? 陈叙顿时绞尽脑汁去想。 当然,凭空猜想效果是不可能的,陈叙此刻所想的是,自己如今会的菜谱有哪些? 他能做出什么来? 可以用什么来配合如意玉露? 思来想去,都是些家常菜。 馄饨他会包,但是松鼠鳜鱼不会做,醒狮酥也不会做。 又或者,他可以尝试用灵食菜谱? (本章完) 第115章 如意玉露,千变万化,稀 第115章 如意玉露,千变万化,稀奇古怪 陈叙查看烟火厨房中的所有剩余食材。 普通的米面粮油,或配菜之类其实不少,都是他赴考前分多次囤入。 烟火厨房的置物架既能纳须弥于芥子,又有保鲜能力。 陈叙之前了将近一百两银子置办食材,以如今白银的购买力,这些东西只是自用的话,也够用一段时间了。 不过食材这种东西,总归多多益善。 陈叙如今又有稿酬入账,他决定过几天再好好补充一批。 现在不行,现在刚刚考试完,他在云江府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宜有异常举动。 近些时日他日夜苦读,没太关注自己点赞值的变化。 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造畜》故事的传播,他每日收入点赞少则四五百,多则六七百,总点赞数早已超过一万。 【累积点赞:12605】 【自由属性点:108】 【烟火值:1676】 陈叙看到这里,不由心生思索。 总点赞数虽然增长了不少,但自由属性点和烟火值的消耗一直在持续。 烟火值的消耗速度尤其快,他这一则【烈火烹人魔】小故事,传播能力终究有上限。 又或者说,故事虽然在传播,但不见得每一个听了故事的人都会说上一句好。 或许他今日说了,明日不说,又或是赞几句便罢,不会持续反复称赞。 云江府城的范围内,每日上限的一千赞居然都未能集齐,这还是在有《侠客行》诗篇加持的情况下。 不,不对。 前几日千赞的上限其实是集齐了的。 是最近几日有所衰减,这才未能集齐。 陈叙可以想到,造畜二则与《侠客行》最初在城里传播时,每日称赞之人定是极多,总赞数实际上也远超1000。 但陈叙修为不足,在同一个事件上的接收有上限,浪费了许多点赞。 而过了最初几日的集中爆发以后,同样的故事就算再精彩,会反复称赞的人终究有限。 《造畜》可以给陈叙做点赞保底,但他还需尽快开辟新的点赞渠道。 同时,由于总赞数超过10000,食鼎天书又有了新的提示: 【1.你已集齐10000赞,可随时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二卷。 2.累积达到100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三卷。】 食神法卷的第二卷已经可以解锁了! 但陈叙的修为尚只是通脉境中期,此时他就算解锁第二卷也无用。 不过不需要解锁和“不能够解锁”,那是两个概念。 终究是喜事一桩,值得庆贺。 陈叙盘点完目前数据,又清理完所有食材,发现手头现有的灵材看似不少,但他自己能用的其实不多。 如黄泉精粹、鬼灵香、阴阳珠等物,都是鬼灵可食,人不食。 忘情菇人倒是能吃,但吃完后功效是一刻钟忘情,能用来与如意玉露相结合吗? 陈叙思索片刻,感觉可以尝试。 有些灵食制作简单,他如今可以一边修炼一边制作,就算暂时不吃,也能囤积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此外就是赤血灵参、玄阳火枣、地黄灵髓、养神玉叶这几种。 这些都是冯原柏所赠,说来说去,陈叙手头所有灵材,就属得自冯原柏的这些最“正常”。 他查看了一下这些灵材所对应的食谱。 如今他解锁的食神菜谱多了,灵炙八法相应掌握了三种,有些简单的食材其实不需要解锁菜谱也能烹制。 但要想精益求精,符合如意玉露【烹饪水平越高,使用效果越好】这一条件,最好还是解锁菜谱。 如今不差这几百个烟火值,不能因小失大。 陈叙便先费【150】烟火值,解锁【忘忧千丝羹】。 然后一看,主材是忘情菇,辅材是嫩豆腐——文思豆腐。 要在豆腐上切出千万丝,又使千万丝相连不断绝。 入水后,千万细丝一齐开,开出一朵如同玉线堆砌一般的儿。 忘忧千丝羹,对刀工要求极高! 陈叙只会劈柴,却何曾练习过这般精微的刀工? 菜谱解锁后,有关灵炙八法的火候运用尽数涌入脑海,而关于刀工,却居然分毫未提。 陈叙细细记忆现有信息,感觉有些难以入手。 他倒也不急,又选择了以玄阳火枣为主材的【火枣酿肉盅】进行解锁。 消耗【100】烟火值,食谱详细信息涌入脑海。 这个东西做起来倒是简单,只是火候控制需要多加注意些。 以陈叙如今的控火术,做这道火枣酿肉盅毫无难度。 陈叙立即烧火、起锅,剁肉。 肉是猪肉,这个时代已经有了成熟的肉猪阉割养殖技术。 陈叙选择三肥七瘦的猪肉挥刀剁成肉泥,加葱姜水搅打上劲。挥刀时,他脑中还在不停琢磨文思豆腐要怎么切。 此后以文火炙烤玄阳火枣,施展灵炙八法激发其药性,再酿入肉中,大火开蒸。 灶膛内,火焰跳跃。 鲜肉的荤香与火枣的甜香逐渐混合激发,陈叙感受着锅中的食物一点点被烹煮熟透,有种奇妙的道韵随之沁入心脾。 【修为:通脉境中期51%】 先天一炁流转涌动,烹制灵食比起一味打坐苦修,果然更能提升修为。 当然,前提是你要在烹饪的过程中有所悟。 如果只是一味枯燥劳作,而没有思考,便是可以调动气息,对修为的进益也很有限。 【火枣酿肉盅】出锅时,陈叙面上露出了微笑。 他取出那滴如意玉露,使玉露虚悬其上,感应两者之间的灵机触动。 果然得到了提示:【如意玉露,酿入火枣酿肉盅,可获得气血翻倍。】 也就是说,只要将如意玉露滴入眼前的火枣酿肉,陈叙食用后,当前气血可以从【200】翻滚到【400】! 陈叙无奈一笑,收回了如意玉露。 他缺气血吗? 其实也不是不缺。 【200】点气血值的增长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这种简单粗暴的增益,未免也太过浪费如意玉露的神奇了。 看来还是要将重点放在【烹饪水平越高,使用效果越好】,这一提示上。 必须学会文思豆腐的刀工。 如果忘忧千丝羹的结合效果也不佳,陈叙也未尝不可以去学一学醒狮酥之类高难度点心的制作。 至于到哪里去学? 陈叙想到了客栈的大厨。 他沉下心来,不再过多琢磨如意玉露,而是将精力放到了文海的熟悉与修炼上。 总之先将这一轮烟火厨房的十二个时辰用完。 傍晚,夕阳斜照云江府。 客栈里有些寂静,原是因为这座“高升客栈”常常招待赴考学子入住。 今日众人才刚考完,一个个都很疲惫,如今正倒头大睡呢。 连带着客栈也清净了几分,虽是晚食时间,大厨也并不忙碌。 陈叙带着一壶流霞醉去了客栈后厨,请掌柜的帮自己找到大厨。 大厨起先态度懒洋洋,听陈叙问自己会不会做文思豆腐时还哈哈一笑: “陈相公啊,这文思豆腐某家的确会做,也不是不能教你,但我怕你学不会。 再说了,你一个读书人,学这厨子的手段做什么? 不考功名,难不成要到厨房里烟熏火燎? 嘿,你便是能在豆腐上雕出几朵来又能如何? 这哪怕是做御厨,也没有考状元威风啊!” 其实如今这个时代,许多老师傅对于手艺都是秘技自珍的,根本不可能轻易传授出去。 也就是提出这个要求的是陈叙,他是读书人,还曾在客栈里写出过青烟诗。 云江世家排队送礼的场面大厨至今不忘,因而他才对陈叙客气了几分。 若是换个人来问,大厨能直接将对方打出去。 却见陈叙不紧不慢地从宽大袍袖中取出一个酒壶,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个酒杯,斟了一杯酒。 摸约数十息后,大厨态度大变。 “这这这……这是什么酒?” 但见杯中酒液似呈琥珀色,举起杯来,酒液微微晃动,映照此时夕阳,那酒液竟似乎是带着霞光! 酒香散出时,大厨仅仅一嗅闻,便只觉浑身上下,十万八千毛孔都被打开一般。 他迫不及待端起酒杯大喝一口。 然后,他整个人就傻掉了。 【流霞醉·灵。初级灵酿,含些微月华灵气,气香味美,饮用可使人心情愉悦,神魄得到细微增长。】 注:长久饮用,效果递减。 大厨虽是大厨,此生烹饪美食不计其数,经手美酒也不知多少。 但这等灵酒却绝非他的身份所能接触。 他饮酒入口,两行泪水却是哗啦啦淌下。 “这这这……”大厨声音颤抖,端着酒杯激动难以自抑,“这是灵酒,对不对?这是传说中的灵酒!” 大厨的激动引来了厨房中伙计帮工们齐齐注目。 有人闻到酒香,不由吞咽口水,忍不住问:“洪师,什么是灵酒?” 洪师傅不答话,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然后抱起旁边酒壶,一脸谁抢我跟谁拼命的表情问:“陈相公,这壶酒都是给我的对不对?” 陈叙道:“对,如此可能获得尊驾传授手艺?” 洪师傅哈哈大笑,红光上脸,喜得连眼睛都要看不到了。 “陈相公只管学,想学什么便学什么。老洪我看家吃饭的本领,你都尽可以学去! 只是我这手艺,嗐,我这手艺嘛,一般好,不顶好。 怕陈相公你吃亏…… 哎,这酒可真香!太香了,甘美醇厚,回味无穷。 简直、简直就是天下第一酒哇!” 【点赞+100】 【你的灵酒获得了厨艺中等之凡人真心点赞,获得点赞+100。】 咦,又是一条点赞新道路? 陈叙顿时一笑。 洪师傅将陈叙带到了一个小灶间,干劲十足地开始指点陈叙用刀。 他初时其实只想完成任务,并不觉得陈叙能够学到什么。 直到他演示了一遍文思豆腐的刀工诀窍:“切豆腐,入刃一定要轻巧,手上要稳而有力,轻而不绵。 你瞧,刀起时,快若光至,决不能拖泥带水。 嘿,但是收刀时又要轻如风来,那是只吹动一根头发丝儿的细风,你懂不懂?” 陈叙切坏第一块豆腐时,洪师傅一边暗暗摇头,一边表现出十足耐性。 他捧着那酒壶,端着小酒杯,美滋滋抿一口。 只等陈叙再度失败,他决定自己定然要好生安慰这个从天而降的“学徒”。 半刻钟后,洪师傅的酒壶险些掉在地上。 他慌慌张张匆忙接住酒壶,口中连声哎哟:“我的宝贝啊!大宝贝你可千万不能掉! 哎哟,你、你、你……你居然切成了?” (本章完) 第116章 劫缘空照,世上天骄 第116章 劫缘空照,世上天骄 后来,陈叙在客栈大厨这里足足学了五日厨艺。 当日学会文思豆腐以后,他晚上回到房间,立即就进入烟火厨房,开始制作【忘忧千丝羹】。 取了灶台上自带的一把菜刀,陈叙出刀如风。 心念动时,一朵洁白如玉一般的千丝菊就绽放在刀下。 过水、塑形。 将其滚入由忘情菇熬制的汤中,碧绿如寒潭一般的汤水里,就此滚入了一朵千丝万缕的儿。 极致的两种配色,宛如世间最浓烈的人心。 但谁又知晓,这忘忧千丝羹明明滚烫如沸,实际上却又偏偏是冰寒的呢? 是了,烹饪过程中,陈叙发现这忘情菇极为奇妙。 他明明是用武火在熬煮菌汤,可汤锅沸腾了,菌汤却并不冒热气。 盛放出来,捧起汤碗,触手一股森寒,几乎直透骨髓。 尚未饮入此汤,陈叙已觉心情平静之极。 无悲无喜,似乎世间一切贪嗔痴欲都将在此刻离去。 甚至就连他一心想要追求的“道”,都似乎变得模糊了。 可有可无,来也寂静,去也平淡。 好在陈叙没忘记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 他将汤碗放到空置的一面灶台边,取了如意玉露出来,将其悬于这碗【忘忧千丝羹】上方。 提示出现:【如意玉露,酿入忘忧千丝羹中,可获得能力劫缘空照。】 何谓【劫缘空照】? 陈叙不知道。 这个提示其实很模糊,不像【气血翻倍】那么清清楚楚。 你甚至很难顾名思义,但看到这四个字,此刻平静理智占先的陈叙却立刻决定,就将如意玉露酿入此中。 何谓酿? 即是将如意玉露滴入忘忧千丝羹,且将其密封发酵三十六个时辰。 这里的三十六个时辰指的是实际时间,无所谓是在烟火厨房中,还是在现实里。 不像明心葫芦酿酒,因为需要每晚晒月光,没晒到月光的那一夜就不算,所以明心葫芦里的灵酒出得慢。 毕竟,足够皎洁的月光也并非每晚都有。 而陈叙也不是每夜都有机会晒月光。 所幸明心葫芦的事情不急,现在陈叙要等的是如意玉露的酿制。 他便进出烟火厨房来回三次,每次都在里面呆足十二个时辰。 如意玉露未酿成的过程中,他也不急。 索性就修炼、修炼、再修炼。 除了修炼食神法卷,也修炼自己的文海墨砚。 文气是在缓慢增长中的,陈叙能够感应到,这是因为自己的几首诗篇如今都在传播。 诗文传播越广,文气增长越快。 这与食神法卷的点赞修炼,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如果能作出更多的青烟诗,或者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陈叙的文气还能暴涨。 如今那墨池之内,文气储量深有十九寸,按照伍夫子的说法,这就已经达到了举人文气的标准储量。 这个世界,常规来说,本就是要到举人才能开辟文海。 陈叙现在只是刚刚考过院试就已开文海,这已是时代天骄所为。 同代能如此者,不过七八个。 伍正则说:“陈叙,你之天才举世罕有。 但你要知晓,在玉京天都,那些传承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世家中,总有一些人。 他们从小吃灵食,见大儒,所知所觉尽是开悟。 提前开辟文海,对他们而言虽不容易,但若不能如此,又如何能称天骄? 可即便是提前开辟了文海,这些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天才,最后却也不见得个个都能成大儒。 反倒是那些从小经历过苦难,文道之路坎坷跌宕者,更可能拥有大成就。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陈叙说:“夫子是想说,世上举人万千,进士三年亦有数百,可大儒却屈指可数。 叫学生戒骄戒躁,万勿过分自得?” 伍正则拈须,却是笑而不语了。 夫子心中的矛盾,无有人能知晓。 陈叙却发现,自己的墨池不仅仅能在成长中增加深度,其实也还能增加广度。 夫子只说了十九寸是举人文气的标准深度,却未曾说过,方圆三尺的墨池又是怎样一个水平? 他现今文气到达十九寸,已经很难再往上升。 但他墨池的宽度,却往往会在无声无息间增长。 陈叙修炼得趣,三十六个时辰而已,根本就不觉得难等。 等到第四轮进入烟火厨房,如意玉露终于酿好了。 陈叙打开那碗【千丝忘忧羹】,心若冰清般,徐徐饮尽这碗滋味奇妙的羹汤。 有一刻钟的时间,他脑子里几乎是一片无垠的空旷。 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此生种种经历宛如是千秋的月光,在那空旷的世界里静谧流淌。 好的、坏的、坎坷波折的、意气风发的…… 又或是那些执着追求,那些气馁低落,那些经年的辗转,甚至是此刻的苦修,又都在此刻酿成了一种勇往直前的力量。 什么都没有,但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一刻钟后,陈叙发现,自己的先天一炁竟似乎是缩水了几分。 只见其表面变小,但实际上先天一炁的力量分明是更加精纯了。 修为未涨,实力明显增长,陈叙心有所悟。 此外,他也终于明白了【劫缘空照】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能力。 这种能力很玄,若要通俗解释,可以理解为: 当世间有负面的、与因果缘分相关的窥视力量要落向他时,多半会落空。 这就是劫缘空照。 再简单举个例子: 此前困扰陈叙许久的,比如魔傀死后的咒印标记,在有了【劫缘空照】以后,基本上就不大可能再标记到陈叙了。 原来如此! 喜悦的情绪后知后觉,翻涌而上。 好得很啊,文海中,吴钩蠢蠢欲动。 夜半,陈叙从烟火厨房出来,不准备再继续修炼。 今日总计进入烟火厨房六次,饶是有自由属性点可以随时添加,消减疲惫,陈叙此时也觉得尽够了。 他准备安安心心,睡足一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陈叙忽然醒来,发现自己窗户外面像是靠着个朦朦胧胧的小影子。 那小影子像是睡着了,靠在窗户边,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陈叙心头一跳,立刻轻手轻脚走到窗边,使了个巧劲将窗户无声打开。 然后,那靠着窗的小影子就呼啦一下向外栽去。 这可是二楼! 陈叙下意识手指一动,立刻招来一缕清风,清风绕住栽倒的小身影,将其快速拖入屋中。 陈叙伸出双手一把接住,触手有点毛刺刺的,又有些沉甸甸。 只听“哎哟”一声,小身影揉着眼睛,在陈叙手上摔了个屁股蹲。 它又慌忙爬起来,就窘迫地看着陈叙,羞急道:“我、我我……在下这是怎地?我、啊,我睡着了……” 它语无伦次,手足无措,不是刺猬小妖魏源又是哪个? (本章完) 第117章 听过的风,淋过的雨,别后的月光 第117章 听过的风,淋过的雨,别后的月光 陈叙与手掌心的小刺猬面面相对了片刻。 小家伙身高一尺,倒刺般的头发便有四寸,看着个头不小,其实竟能被陈叙双手捧起。 它瞪着绿豆般的小眼睛,懵懂了一阵后忽然身躯一伏,猛地后腿一蹬,便跃到了旁边桌上。 这个手足无措的小家伙在桌上人立而起,整整衣襟,又拉拉袍袖。 再扯了扯背上书箱的带子,好不容易像是终于找回了思路,他忙就左手搭右手,对着陈叙拱手一揖道:“对不住了陈道友,在下方才唐突。” 呵,陈叙笑了声。 根本不觉得它唐突,反而觉得它处处讨人喜欢。 “道友来访,何来唐突之说?”陈叙问,“你怎么在那窗户上睡着呢?这多危险。” 魏源眨巴眼睛道:“我是半夜来的,瞧见陈道友睡着了。我、我总不能将道友吵醒罢? 陈道友考试完,必定很累。 我便在窗户口等,可是等着等着……我、我也睡着了。” 小刺猬又涨红了脸,神情羞愧,小手小脚几乎都不知道该向何处摆放了。 睡着了,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羞愧的? 陈叙一笑,反而后退几步,整整衣袖,拱起双手,亦是对魏源一揖道:“道友善体他人,颇有君子之风。 此既是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又是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 道友行事,已为我辈圭臬,叙闻之唯有感佩。 道友怎地反倒是怪罪起自己来?这岂不是羞煞旁人?” 魏源被陈叙这一顿夸,整只小妖都快被夸得像是要烤熟了般。 它小脸蛋腾腾冒着热气,又一次酒不醉妖妖自醉。 “我、我有这么好?” 魏源几乎是被夸得熏熏然,书箱背在身后,脑袋晕晕乎乎,眼睛努力瞪大,口中连连说:“可是老师有段时间总看着我叹气。 我书读不懂,前日背过的,后日常常又忘,背来背去,一本《尚书》都背不明白。 老师留给我的书,我大部分连翻都不敢翻。 老师他、他离开都有两年了,从不回来看我,一定是我太笨……” 说到这里,这只晕乎乎的小刺猬终于再也忍不住,绿豆般的小眼睛里忽然多了几分晶莹。 它鼻子发酸,险些就要哭出来了。 小刺猬也有自己的悲伤,它为老师的离别而苦苦追寻。 陈叙轻叹一声,终于没忍住伸出手在它毛刺刺的小脑袋上轻轻抚了抚。 小刺猬呆了,泪水滚在眼眶里,脑袋小心仰起。 陈叙说:“魏道友,世间万物生灵,有来就总有去,有聚就总有散。 正如你要与昨日相别,与修道之地稽灵山告辞。 与你听过的风,淋过的雨,甚至是昨夜的月光…… 这些,你不都一一辞别过了吗? 坦然接受昨日的辞别,才好去迎接明日的重逢,如此岂不更美?” “啊。”魏源呆呆应了声,小身体站在桌上,脑袋像是跟随陈叙话语中的韵律在微微摇晃。 它对陈叙的话听得不是特别懂,但却忍不住发自内心道:“陈道友,你说话怎地如此动听? 你说的,都好美好美呀,我像是饮了一壶美酒。 哎,我又要醉啦……” 说话间,它摇晃着身体,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坐倒在桌上,竟似是当真醉了。 【你将所悟酿成美酒,抚慰妖心,令其甘愿共醉,得点赞+100。】 …… 陈叙没想到,自己只是寻常与小妖谈话。 他没有写诗作词,此时其实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论道。可便是这般简单浅近的语言,却竟然叫魏源给听醉了。 不是真醉,是心醉。 食鼎天书甚至为此给出了反应。 可见,有时候也不一定就要引经据典,又或是天乱坠、极致对答……如此才叫论道。 生活中,处处皆有可能是道。 你甚至都不一定需要每次都有所悟,只需日积月累,天长日久。 总有某一个时候,你见过、经过、选择过的东西,会积淀在你血脉骨髓中,成为托举你前行的又一种力量。 【你与小妖共醉,得妖流浆一滴。】 【获取新灵材,烟火值+100。】 陈叙只觉得,此时的蒙蒙天光温柔美丽,天际的隐约朝霞清秀明艳。 而眼前的刺猬小妖,它虽说自己愚笨,可实际上这小家伙的灵性却强过世上痴愚之辈不知几多。 陈叙道:“魏道友,你可有想过,你总说自己愚笨,读不好《尚书》,其实是因为《尚书》本就不是启蒙书呢?” 魏源还有醉态,它摇摇脑袋问陈叙: “什、什么意思?道友……我,惭愧,在下听不懂。” 它脸上犹有赧然,好在是不再手足无措了。 如今得到陈叙开导,它已经学会坦然一些去面对自己的“无所知”。 陈叙道:“在人族的学堂里,孩童开蒙往往先学《仓颉篇》、《急就篇》、《千字文》。 再或者是学《尔雅》,学《论语》。至少也要四书都先学全,再学《尚书》。” 这话一出,小刺猬顿时急了。 它脑袋上本来有些软塌的毛刺一下子竖起,急道:“可是我老师就是先教我的《尚书》!” 果然是小刺猬,一点就炸。 陈叙道:“你的老师是天下一等有学问之人,他可能觉得《尚书》就已经是顶顶简单的启蒙读物了。 这自然不能怪他老人家太聪明,也不能怪你太笨。 只能说你尚未在启蒙完成之时就遇到他,还是遇得早了些。 不若你先自己悄悄启蒙,回头再将《尚书》读好了,然后再与你老师重逢。 如此,岂不是你也美,他也美?” “啊……”小刺猬头顶竖起的软刺一下子就又柔顺了下来,它脸上现出畅想,神情又有醺然。 陈叙一笑。 其实陈叙觉得有点奇怪,这小刺猬口中的老师既然能将宝物书箱赠与小刺猬,想来定然是对它极好、且极有学问之人。 可便是如此有学问之人,为何竟会拿一本《尚书》给一只刺猬小妖做启蒙读物? 当真是老师不懂《尚书》不适合启蒙吗? 这不过是陈叙的安慰之言而已,想必这其中定然还有外人难以知晓的蹊跷与渊源。 陈叙猜不出个中周折,只想先哄住这只小刺猬。 魏源果然被哄住了,又熏熏然,又陶陶然。 它一下子就站直了身体,慌忙又从书箱里掏书,急切对陈叙说:“陈道友,那你教我启蒙好不好? 我、我书箱里这些书还给你看!” 这一次,《尚书》没有出现了,又是几本不同的算术书出现在桌上。 以及《周易》,还有那一本神奇的《符》书。 陈叙现在喜欢这只小妖,其实就算魏源不给报酬,陈叙也会愿意助它启蒙,教它读书。 但魏源秉持君子绝不欺之以方的道理,总惦记着求学一次就要给一次报酬。 陈叙笑着又抚了抚它的小脑袋,随即从自己的书箱里寻了一本《论语》出来。 更浅显的启蒙书,他这里根本没有。 《论语》虽不算是真正的启蒙书,但魏源其实有识字基础,是可以学《论语》的。 陈叙便取了书,又取了纸笔、墨砚等物。 他叫魏源还在桌上坐着,翻开《论语》放到他面前,让他对照书上文字听讲。 至于陈叙自己,莫说是《论语》,便是四书五经中的任何一本,不需看书,他也可以倒背如流。 他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小刺猬则在桌上相对坐着。 面前摆着一本书,一人一妖朗朗诵读。 (本章完) 第118章 趋之在后,瞻之在前 第118章 趋之在后,瞻之在前 这个清晨,与妖共读。 陈叙为刺猬小妖魏源讲解《论语》,叫他读一段、背一段。 背过之后又用一双小手抓着毛笔学写字。 魏源个头小,手也小。 好在它的双手是基本化形成人形的,陈叙拿一支细笔管的枝俏兼毫笔给它,它能勉强抱住用来写字。 过程中,陈叙发现自己虽然是在教妖读书,而非自己读书。 但他文海中,墨池内的文气居然也在缓慢增长。 魏源读书很认真,虽然确实有点笨,背过的东西总是容易忘。 但陈叙让它反复记诵,它也能沉下心来,一点点将忘记的东西又反复背诵回来。 陈叙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虽不是十分赞同一味苦读,认为应当记诵与理解相结合学习。 但反复背诵其实是最单纯的一种学习方式,它能贯穿你读书生涯的始终。 有时候你便是什么都不想,能读能背亦是一种进步。” 魏源本来苦读得很艰难,虽然它毅力与志气都有,但读书这个事情,枯燥就是枯燥。 光只靠毅力苦读,是真的很苦很苦的。 直到陈叙娓娓道来,细说着读书的意趣。 魏源忽然就觉得反复记背一样东西,这个事情似乎逐渐变得美妙有趣起来。 小刺猬朗朗读书,陈叙间或翻一翻手边的《符》书。 里面的几何数术题大多对陈叙没什么难度,只除了涉及到拓扑的部分。 这方面陈叙也是新手,拓扑题看多了他也会眼晕。 不但看拓扑题眼晕,《符》书后半部分的那些奇异符号他也同样不敢多看。 若是多看,不但会气血翻涌,便是文海中亦会徒生波澜。 但《符》书自有它的意趣存在,是常看常新的。 比如那道避水符,陈叙初看立体,后看平面,如今再看,又感觉这避水符的符号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恍恍惚惚,似有流动感。 等他想要仔细去捕捉那流动感时,那流动感又消失了。 再看书中符号,似乎又成了普普通通一团凌乱线条。 但陈叙却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对于避水符的掌握似乎更深了一些。 食鼎天书上,甚至多出了避水符的能力记录! 【避水符(入门23/100)】 身周天地,万气流转。 陈叙总有种自己隐隐约约,似在掌握什么了不起之物的感觉。 小刺猬还总担心自己给陈叙的报酬不够好,陈叙会吃亏。 可陈叙现在却觉得,自己也许是占了大便宜了。 他翻看《符》书,不但避水符有所长进,控火术方面,那枚火种的凝聚也有进步。 【控火二级(351/1000火种凝聚中2.9%)】 一人一妖读书看书,直到客栈内外各种嘈杂声响起来。 人们起床、洗漱、说话…… 外头街道上传来声声吆喝:“卖馄饨嘞,五文钱一碗,鲜肉馄饨,便宜的嘞!” “卖炊饼,卖炊饼……” 也有客栈里的声音,伙计喊:“哟,客官来了,您这边请,打尖还是住店?” 还有附近同窗学子的声音:“睡足一日夜,如今可算是活过来了,该寻陈兄去与他对对考题与解答……” 小刺猬魏源一下子就从盘坐的状态蹦起来,它慌忙将自己的几本书收回书箱,一溜蹦跳着跑到窗边。 “陈道友,我要走啦,我不能给旁人看见的。” 小妖焦急万分,忙忙说:“多谢你今日教我,过几日我再来。对了,你一定不要夜里单独出去,会有鬼……” 话音还没落,这小妖已是拉开窗户,将身体往那缝隙里一钻,嗖地跃下楼去。 陈叙几步走过去看,恰恰见到小刺猬遁入土中的一个头顶尖。 再转瞬,那头顶尖也不见了。 这小妖土遁之术简直出神入化。 陈叙瞧来欣慰,正要从窗边退开,忽闻侧边巷子里又是一声凄厉猫叫响起。 “喵——” 赖皮猫灵敏地翻墙过巷,熟悉的场景似又重现。 陈叙立时眉头一扬,心中动念。 文海中那枚吴钩瞬间脱飞而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目视之下,十步之内……不,以陈叙目前对身周气机的感应,这吴钩脱飞的瞬间竟不止是远去了十步。 不是十步,而是十丈! 十丈外,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嗖地从巷口窜过。 那身影来时,叫声凄厉,铃铛嗡嗡一响,一股说不出的躁郁气息已是飘荡在空气中。 眼见其趋之在后,瞻之在前,便要脱离视线。 下一刻,吴钩凭空出现在其身侧,半透明的雪亮锋刃好似是一弯新月铸就的镰刀。 刀落, 赖皮猫只来得及仰起头,伸出一只利爪。 可是无用,吴钩的锋刃已经横斜而过,切开了它的皮毛,斩断了它皮毛下的白骨头颅。 喵—— 凄厉的猫叫最终被收束在吴钩的锋刃下,森然杀机将所有魔气斩断。 陈叙站在窗边,却忽觉心头警兆突起。 那是赖皮猫死时,透过冥冥空间望来的某道视线。 死亡咒印! 这是赖皮猫的死亡咒印。 而与此同时,陈叙劫缘空照的能力自发运转。 或许—— 更准确些描述,劫缘空照其实并不是在自发运转,而是它本就存在,它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既然无时无处不在,又何来后发运转? 劫缘空照不必动。 赖皮猫的死亡咒印落向陈叙时,便自然而然扑了个空。 它落向了虚无,又在虚无中由于无处可依,而无奈地、不甘地,最终自行消散了。 自此,赖皮猫倒在地上,皮毛脱落。 森白骨骼从中暴露,徒留一地荒寂。 清冷的小巷中没有行人,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动物拱动声从远处传来。 陈叙心中似有余悸,立刻放出自己的傀儡道兵。 尺许身高的道兵从窗户口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地跳跃着来到了身首分离的傀儡猫身边。 一手拎起魔傀骨骼,一手拎起魔傀皮毛。 就在道兵将要回到陈叙身边时,门外敲门声响起:“陈兄安好,不知可有醒来?” 又有声音唤:“陈兄陈兄,用早食了,陈兄可要出来?” 陈叙指挥道兵拎着两样东西一跃重新回到自己身边,道兵进了烟火厨房,消失无踪。 陈叙回应同窗:“两位兄台请进。” (本章完) 第119章 消解漏洞,奇缘异事 第119章 消解漏洞,奇缘异事 陈叙成功杀死魔傀,此刻心情颇不平静。 杀魔傀不算什么,但如此轻描淡写、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对方—— 对比起上一次在社君墟中的苦战,可想而知,陈叙如今的实力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他甚至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实力上限到底在哪里。 但联想到这个世界的诸多神秘,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要常怀警惕,努力修行,绝不懈怠。 “喵,喵……” 窗外隐隐约约还有猫叫声传来,门外的两名同窗恰好应声推门。 “陈兄,我等都在对答试题。如今有许多地方摸不准,说来说去,还是要请教陈兄才是。” 两名同窗的声音里俱都带着考后的紧张。 门打开了,只见这二人一个是徐文远,一个是县学的另一名同窗方济。 徐文远的举止尚且有些局促,方济则脸上带笑,眼睛弯弯的像个弥勒佛。 窗外的猫叫声还在继续,像是魔傀,又不像是魔傀。 陈叙回应两名同窗:“晚些我会下楼去用早食,二位不必等我。 至于试题对答,想必两位夫子过不多久便会召集我等一同讲解试题。 如今有些题我也摸不太准,正好到时候大家一起讨论。” 徐文远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有些失神。 方济则笑呵呵说:“陈兄可太过谦逊了,以陈兄的文才,哪里能有什么摸不准的? 昨日院试场上又见青烟升起,虽然无人明言此诗究竟是何人所作,但我等谁又能料想不到? 此诗必是出自陈兄之手! 陈兄你啊,既有府试时卷蠹撞钟在前,又有院试场上青烟诗在后。 此番院试案首,只怕舍你之外,再无他人。” 方济言语中既是艳羡,又是吹捧。 说话时,他甚至伸出手来要往陈叙肩上轻拍。 这个动作其实并不突兀,关系好的同窗之间尽可以有拍肩搭背之类的动作。 “喵!” 恰在此时,窗外又有猫叫声起。 陈叙立刻脚步一退,顺势去往窗边。 “这巷子里也不知为何,竟有那许多猫?”他语气惊异。 实则陈叙此刻的心情的确是怀着惊疑,因为他发现魔傀被自己杀死后,窗外的巷子里竟是有越来越多的猫儿聚集了过来。 有些个头强健的大猫甚至还会耸动着鼻子,似乎是在地上嗅闻寻找着什么。 其中有一只虎斑猫出场时身形矫健,爪子一拍,四周其余猫儿纷纷退避。 它又轻盈落地,昂着头颅虎步凛凛般走到了魔傀死亡之处。 然后,它也低下头嗅了嗅。 便是这一嗅之后,它脑袋忽地一歪,紧接着便是有力的一声大叫:“喵!” 它急切叫嚷,随即四爪在地上一蹬,整个身躯一跃而起,竟是向着陈叙这边的窗户口跃来! 陈叙人在窗边,清楚看到了这一切。 此时他洞微的能力疾速发动,神思感应分外灵敏。 他能感觉到,扑来的这只虎斑猫并非是魔傀—— 对方的身上没有那种混乱魔气。 但这显然也不是寻常家养的狸奴,对方身上分明带着野兽的凶煞与鲜活。 这是一只野猫! 虎斑猫跳跃能力十分了得,它一跃勾住了二楼窗下的小凸起,前肢发力,整个身躯倏地又向上一翻,猛然间便要冲过窗户,落到房间的地上。 “啊!”房间里,方济发出一声惊叫。 “陈兄、陈兄,猫!” 弱质书生,居然怕猫。 方济慌忙后退,一边退他还一边拉着徐文远。 徐文远也有些被惊到,但他没有跟着方济一起退,而是大声说:“陈兄,你快躲开。” 说着就要冲上前,想要去捉那只飞纵跳跃的虎斑猫。 “喵,喵!”虎斑猫落入房中,身形灵敏地左突右奔,一阵嗅闻后忽又奔向陈叙。 眼看它一跃而起,便要挥爪拍向陈叙,陈叙闪电般伸出手。 只一抓,他便拎住了这只野猫后脖颈上的那块软肉。 “喵喵喵!”虎斑猫愤怒大叫,四爪挥动挣扎。 可是又能如何?它被陈叙掌控着全身要脉,一切挣扎也都不过是徒劳。 两名同窗都看得有些呆。 徐文远松一口气说:“还好陈兄你身手敏捷,这外头的猫竟然会窜进屋子里来,真是吓人。” 方济站在房门口,脑袋一点点转过来,脸上笑眯眯,口中慢吞吞说: “正是如此,吓人得很,该去与店家说一说,定要治一治这外头的野猫。”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同住在二楼的不少人,人们纷纷走过来看。 大家七嘴八舌,都说猫叫扰人,定要叫店家治理。 此后掌柜奔上来,又是道歉又是保证,不必多提。 掌柜的还想接管陈叙手里的猫,陈叙笑说:“这猫儿野性灵动,我瞧着有些意趣。 不若便与它说说道理,教它学习如何在市井之间与人共存。” 这话可给掌柜的听呆了。 直到陈叙关上门,众人都散去,掌柜的一边下楼还一边摇头说:“要不怎么说这是非同一般的读书人呢?居然还想教野猫讲道理。 嘿,这与那传说中的……对牛弹琴又有何异?” 门关上了,陈叙拎着猫,虎斑猫吹胡子瞪眼,四肢耷拉,却满脸不服。 陈叙摇摇头,此刻心里想的是,这猫为何竟会翻墙而上,跃到自己屋中来? 联系前后,这猫极有可能是被魔傀之死吸引过来的。 但陈叙明明已经拥有了劫缘空照的能力—— 咦,不对。 陈叙虽然可以使得“劫缘空照”,但这只是第一重意义上的“斩断劫缘”,使魔傀的死亡印记无法落到自己身上。 而方才魔傀死后,陈叙又驱动了泥丸道兵将魔傀尸身拎回身边。 这个过程中难免会造成魔傀的气息泄露,最后魔傀虽然和道兵一起被收回了烟火厨房,可路径中的气息陈叙却没有清理。 陈叙顿时有所思,他感觉到了劫缘空照的一个极大漏洞。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主动消解这个漏洞? 是往后只管远程杀敌,绝不收取战利品,还是说,劫缘空照其实应该还有其它的运用? 陈叙思考着,左手拎着虎斑猫,右手却忽然向着前方做了个轻轻一推的手势。 一缕清风忽然卷起,带着一股奇异而虚无的力量扫过了魔傀来时所有路径。 巷子里,本有伙计在挥舞扫帚驱赶群猫:“走走走,莫要聚集在此,后巷没得吃食哩!” “喵喵喵!” 野猫们忽闪躲藏,却说什么也不肯真正离开后巷。 直到那缕虚无一般的清风吹过,原本还万分执着的野猫们忽然就像是丧失了目标般,群体呆滞了一下。 “喵……” 这次不必伙计再奋力驱赶,野猫们竟是自顾自地一哄而散,再不复来。 原来如此! 陈叙明白了。 (本章完) 第120章 万物生灵,是缘是劫 第120章 万物生灵,是缘是劫 劫缘空照,原来还有妙用。 结合呼风之术,用劫缘空照来消解气息,着实是比什么都干净。 但劫缘空照的力量应当也有极限,比如陈叙手中拎着的这只虎斑猫。 它的叫声从愤怒到迷茫:“喵喵!喵……” 陈叙发现,自己能够隐约听懂这猫叫之意,但比起从前闻听鼠妖说话,这猫叫的含义显得十分模糊。 虎斑猫先是在喊:“吃、长大、好香……” “喵喵”的叫声中满含愤怒与本能的渴望。 后来被陈叙抓住,这猫又挣扎:“放开……吃!” 再后来劫缘空照的清风拂过,虎斑猫的叫声忽然就缓和了:“喵……香,不见?喵……” 可见劫缘空照虽然能消解气息,却不能使经历过当下的生灵失去记忆。 做不到真正意义上,完完全全的“斩断因果”。 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真要是能完全斩断因果,那得是什么实力? 以陈叙目前的修为,他甚至都无法设想那究竟是怎样的境界。 但是无妨,陈叙想,未知永远有趣且充满魅力。 探索胜过拥有一切。 他拎着手中迷茫的虎斑猫,缓声对这猫儿说:“小猫,你究竟是要寻什么东西吃?” 陈叙其实已经明确了虎斑猫是要寻魔傀尸身“吃”,他只是不大明白魔傀尸身为何有那般大的魔力吸引野猫来“吃”。 他隐约有了一个联想,但这个联想又实在有些可怖。 虎斑猫懵懵懂懂,虽被拎着后脖颈,四肢却始终是耷拉着维持蓄力状态。 陈叙向它提问,它又喵喵喵地愤怒回应:“吃!猎物,打败……” 这只是一只凡间的流浪猫,不是猫妖。 它根本无法准确回应陈叙任何问题,古人以“对牛弹琴”嘲讽某些人做无用功,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陈叙又生起了另外一种尝试的心思。 他拎着虎斑猫,翻手从烟火厨房中取了半个普通的肉馅炊饼出来放到地上。 这是陈叙日常做的炊饼干粮,除了肉馅的也还有馅的,以及不含馅的纯炊饼。 囤积一些熟食,对陈叙而言,这就是随手为之的一种危机预应对。 有没有用不好说,反正有事无事多囤点总没错。 被切开的炊饼肉馅鲜香,犹在怒叫的虎斑猫忽然就止住了怒声。 猫眼瞪得溜圆,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地上的半块炊饼。 “喵——” 它四肢僵硬,可叫声却居然陡地婉转起来。 没有什么具体的含义,纯粹就是想吃。 陈叙将手一松,虎斑猫立时纵身越向地上的炊饼,一口叼住便要转身逃跑。 陈叙又岂能容它如此便走? 手掌压下,虎斑猫顿时就被摁在地上,一丝儿也动弹不得。 陈叙淡淡道:“要吃便在此处吃,走你是走不脱的。” 虎斑猫能听得懂吗? 陈叙不是很能确定对方的智商,但他发现这猫儿确实有着本能的灵性。 虎斑猫埋着头,塌着身体,“喵”地嘶叫了一声,随即叼住那炊饼便唏哩呼噜一顿吃。 这次,陈叙是想尝试一番,看自己做的吃食能不能被普通动物点赞。 如果可以,那这可操作空间就大了。 结果等虎斑猫将炊饼吃完,犹在喵喵叫着表示还想再吃时,食鼎天书却毫无反应。 陈叙问:“好吃吗?” “喵!”好吃,吃! 虎斑猫瞪着眼睛奋力转头,猫眼满含渴望。 “喵,喵喵喵……” 食鼎天书如果能有反应,此时便该收到这只猫儿的疯狂点赞了。 但是没有,陈叙细查后终于确定。 若非拥有完整灵智,寻常动物就算是被陈叙投喂再多吃食,呼喊再多声“好吃”,也无法给陈叙提供点赞。 有些动物的确是拥有一定灵性,但是灵智不够完整,力量不够强大,终究点赞也是空赞。 可惜了,一个预想中的捷径失去了发挥空间。 陈叙决定再试一试灵食。 他此前用丹玉灵米混合粳米熬过一些粥,自己食用了一些,还留了一些在烟火厨房中。 陈叙取了个小碗出来,里头有没过碗底的些许灵米粥。 然后,他松开了压制在虎斑猫背上的手。 这一次,虎斑猫没有再试图逃跑,而是轻巧一步窜到粥碗边,忽然脊背弓起,喉咙中发出极其警惕的猫叫声。 它警惕什么? 嘿,竟是在警惕陈叙与它抢粥吃呢。 果然是野性未驯的小猫。 陈叙也不动,只是看着它。 虎斑猫左顾右盼,偷觑了陈叙几眼,再将头颅往前一伸,探出舌头便飞速喝了一口粥。 “喵!”便是这一口粥喝下,虎斑猫整个身体竟都僵住了。 它眼眶圆瞪,毛嘴张大,整只猫身上竟然明确表达出了一种“怎会这样好吃”的意思。 “喵喵喵!” 虎斑猫激动得浑身打颤,整个头颅几乎完全埋进碗中。 不过片刻,碗底那些许的粥食便被它吃了个干干净净。 【点赞+10】 虎斑猫犹在激动舔舐碗底,陈叙能敏锐感知到,吃了这些许灵米粥后,虎斑猫浑身上下竟生出一种气血勃发之感。 “喵喵喵!” 它舔干净碗底还不死心,下一刻竟放开粥碗窜到陈叙身旁。 然后,它就绕在陈叙腿边团团转。 “喵……” 虎斑猫叫声放柔,婉转细腻起来。 它绕来绕去,眼看陈叙毫无反应,最后竟是无师自通地将身体往地上一躺。 就这般敞开了四肢,露出了毛绒绒的肚皮。 陈叙:…… 他算是见识到了一只猫是如何变节的了,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只可惜这猫儿即便是吃了灵食,点赞上限也只有10点。 陈叙不可能无限量供应它灵食吃,最后只得揉了揉猫下巴。 “我既与店家说了要教你与人共处的道理,你便听一听。” 陈叙揉了揉猫下巴后,又摸了摸猫头,却并不去摸它肚皮。 “人的世界里,有些人好,有些人坏,你如是不想被驯养,日常便需收敛些叫声,不要太过吵闹扰民。 不可抓挠小儿,讨要吃食时需寻气息和善之人。 也莫去寻穷苦人家,人家自己都养不起,又岂能养得起你? 若是不讨吃食,只是自己捕猎,那你就…… 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跑。” 说到最后,陈叙微微一笑。 这是伍夫子教他的话,他居然拿来教一只猫。 虎斑猫像是听明白了陈叙的意思,翻身起来后拿脑袋顶了顶陈叙的手。 然后飞速起身一窜,就跃上了窗台。 它没有再喵喵叫,而是飞檐走壁地从窗台上跃下,落地后几个纵跃,就此脱离了陈叙的视线,一溜跑走了。 真是毫不留恋,唯有奔向自由的决心。 虎斑猫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离开后,有一道似虚似实的铠甲小身影竟是悄无声息地、缀在了自己身后。 这是陈叙放出的泥丸道兵。 最开始,泥丸道兵能离开他将近十里范围内行动,每次被放出后,约能持续行动一个时辰。 如今陈叙修为长进,泥丸道兵的行动范围已经扩大到了三十里,行动时间也增长到了三四个时辰还有多。 对于魔傀死后的群猫异象,陈叙始终还想再查证一番。 陈叙尤其想知道,云江府城内还有多少魔傀? 这些魔傀平常又是藏身在何处? 泥丸道兵拥有匿形、大力这两个先天特性,此番跟随虎斑猫而去,也不惊动对方,只是静静蛰伏,静静等候。 早食过后,众学子聚集在两位夫子的房间里对答考题。 伍正则只叫陈叙旁听,并不问他是如何答题,而后逐一给其他学子讲题。 同窗们发挥得都还不错,但错题难免会有。 一场讲题下来,众人或忧或喜,情绪起伏跌宕,百转千回。 伍正则道:“考试既已结束,再忧虑也是无用。不过是成则再进一步,败则再战而已。 但不论成败,院试都不是你们的终点。 倒不如将所有心思都放下来,专心读书胜过所有。” 众人听在心中,纷纷谢过夫子。 方济也慢吞吞说:“夫子所言极是,不论考不考得过,咱们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然后又对陈叙说:“陈兄,考试实在累人,夜里你定要好生歇息啊。” 方济着实热心,陈叙对他微微点头,心中却不由多存了几分警惕。 众学子离开后,伍正则留下陈叙说话。 考试的事情只谈了几句,伍正则随即问陈叙:“你那猫呢?” 什么猫? 行,只看陈叙表情,伍正则就懂了。 “怎么,你不养猫?听你先前与那掌柜说要教猫知礼,我还以为你要养那猫呢。” 陈叙道:“说几句话便要养,那怎么养得过来?” “你既教了它,若它当真开了智,往后在外头惹了祸,或是吃了什么,又或是被什么吃了,你不觉得难过?” “猫既吃鱼、吃鸟,也可能被大型猛禽捕猎。不论是捕猎还是被捕猎,此皆是自然天性,是万物循环,我不可能什么都管。 若当真什么都管,管不到的且还好,倘或是真能管得到,那万物生灵只怕都要乱套。 再说了,夫子,难不成你我不吃肉?” 这话说完,伍正则就笑了。 伍正则笑问:“那你那刺猬小朋友若是被捉被猎,你管还是不管?” 这……陈叙一下子正色道:“那定然是要管的。” (本章完) 第121章 观潮法,不讲道理 第121章 观潮法,不讲道理 陈叙与伍正则后又闲聊了几句。 说到了小刺猬魏源,伍正则其实不曾与魏源打过照面。 但伍正则就在陈叙隔壁住着,小妖夜访时虽然对方气息清澈,并无妖气,却也还是被伍正则捕捉到了动静。 既然提到了气机感应,自然就难免又要提到探查气息的法门。 伍正则道:“有些人生来气息隐晦些,譬如你。 在不主动施展法门查探的前提下,我此前的确未曾察觉到你已养气。 而有些人或由于自身特质,或由于功法特质,你一瞧见便会自然察知到此人气机蓬勃,气血充沛。 此类人多半是武者……当然,表面的察知并不能代表真正实力。 且世事从无绝对,总之你不论是与谁交往,最好都多留几分小心。 对了,观潮法你还学不学?” 伍夫子的话题瞬间跳跃,陈叙这才想起来,昨日从考场回来后,他就被伍正则催着去休息了。 此前说好要教给他的观潮法,他也尚未来得及真正学习。 夫子的小灶就是这样猝不及防的直接,陈叙哪里会拒绝?连忙表示自己要学。 此后,陈叙向伍正则学习了观潮法。 观潮法,顾名思义,是将世间一切气息当做潮涌潮落来观察判断的一种法门。 当然,由于人的学习能力有限,这道法门的归纳能力也有限,因而此法主要功效还是“对人”。 而非真正如其总纲所设想的那般—— “观世间一切气息。” 伍正则道:“虽只是观人而已,但此法已经算是天下第一等难得了。 你要先知晓人有几多种,修行境界的具体划分有哪些种类。 哪些人可以观潮,哪些人不能观潮等等。 又要学习在不运用法门的情况下,单凭肉眼和模糊的直觉去判断人的特性偏向……” 陈叙没想到,自己明明只是学习观潮法,但学着学着,怎么倒好似是在学习“相人术”? 客栈外的世界很嘈杂,夫子的房间却似乎闹中有静。 陈叙沉下心来,认真学习观潮术。 一直学了一个时辰,先将法诀完整背诵了下来。 伍正则说:“大道若潮,虚极生浪。眼观有形,心照无状。 陈叙,你本是极其聪明之人,但要知,聪明之人往往更容易被自己的眼睛蒙蔽。 你要目视,更要心照。你明白了吗?” 不等陈叙回答,伍正则又说:“不明白也无妨,观潮法本就是需要长久修行才能入门的一种大法。 你既已记下口诀,如今只管回去慢慢练习便是,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行了,你去罢。” 这一日的讲课便到此结束。 夫子的法门传授,言语简单,却又实在是意蕴悠长。 陈叙清晨给小刺猬当夫子,白天又老老实实在自己夫子面前受教听讲,只觉世事回环,十分奇妙。 他忙起身行礼,表示受教。 心里朦朦胧胧想着何谓眼观,何谓心照,忽然就感觉神思间有一点灵光生起。 他一抬眼,只觉眼前的伍夫子不再像是一个人,却竟然像是一团深邃耀目的赤色云气。 云团聚集流转,煌煌浩荡。 陈叙只是如此打了一个照面,正觉欣喜,忽然感觉眉心一阵刺痛。 再睁眼,方才所有异象尽皆消失。 夫子还是那个夫子,可他却瞪着眼睛,似有惊恼地看向自己。 糟了,陈叙这下可算反应过来了。 他方才无意间似乎领悟了片刻的心照,居然就用观潮法“看透”了夫子一回。 夫子说过,这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伍夫子尚且一直守礼,不曾刻意去查看陈叙,可陈叙居然先用了观潮法中的奇妙感应,将夫子给“看透”了! 这是何等倒反天罡? 陈叙呆愣片刻,慌忙致歉:“夫子,学生……” 伍正则哪里还想听陈叙说话? 他绷着脸,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严肃,只说:“行了,你夫子我是那等小气之人吗? 既是教了你法门,自然便要许你使用才是。 行了,走走走,你快走。” 陈叙硬生生被夫子给轰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才刚离开,那厢伍正则脸上的表情就再也绷不住了。 “嗟呼!”这位夫子豁地一下站起身,手锤了一下身旁的桌案。 砰一下捶痛了,伍正则又呵呵呵地一阵笑。 笑完了又骂一声:“混小子,不讲道理,赶紧走!哎哟,嘶……” 伍夫子也是肉体凡胎,又不曾习武,手捶桌面还是有些痛的。 陈叙回到自己房间,思量了片刻,到底没好意思再跑去夫子面前讨嫌。 便索性沉下心来,一边思索观潮法,一边分心查看自己泥丸道兵的动向。 现在是四月十七,府试结束后第二日。 整个云江府热闹如常,外头的喧闹声时不时能传入耳中。 陈叙的心却渐渐沉静。 他不出门,总之就是静静等候。 与此同时,不出门的还有被锁在贡院中的一众阅卷官。 按照大黎朝的考试规则,在此次院试成绩出来前,所有考官都不可离开考场。 考生们只需坚持三日,考官等人前后加起来却至少要在贡院中呆足十三日。 十三日,看似寻常。 一如此前许许多多个日夜。 有人为生活奔忙,重复枯燥的每一日; 有人纸醉金迷,依旧在那一隅的繁华中歌舞升平; 有人汲汲营营,有人闲看风云,有人辗转反侧…… 人们期盼等候,四月二十一日的春榜佳报。 过程中总是难免煎熬,每一天都叫人度日如年。 比如考试结束后,晕倒在贡院门口的韦松。对他而言,时间就很残酷。 这一日他幽幽醒来,得知自己竟已晕了一个日夜,顿时又是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再次晕过去。 韦松第一句话就是问守在自己床边的姨娘:“姨娘,父亲呢?他可有来探望我?” 姨娘抹去脸上泪水,故意露出欢喜神色道:“你回来后你父亲给你请了名医,又送了灵食过来给你呢。 快,快将那赤玉灵米粥端过来,给二少爷好生补补身子。” 韦松听到“赤玉灵米”这几个字,脸色却豁地一沉。 “只有赤玉灵米,父亲没有来看我是不是?” 韦松猛地探出身体,一把抓住姨娘的手,脸上神情隐忍扭曲。 姨娘“啊”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衣袖翻开,却露出了枯瘦手腕上的一截红痕。 韦松立刻将那衣袖扯回来,整个人坐直在床上,呼吸渐渐急促,眼睛逐渐通红。 “好、好得很!”他低低说,“只有韦棠是人,纵使他废了,我只需稍有不及,便总归要被舍弃是不是?” “喵——” 没有人回答韦松,窗外却不知怎地竟传出一声凄厉猫叫。 云江府看似平静,其实风波却从来不断。 一时天灾,一时人祸,只是影响范围有大有小。 有许多风波过去了,常人却根本未能察觉。 只是会感慨地说几句,诸如:“今年的新茶价格怎地忽然便宜了?” “粮食也是贱价,种三十亩地却吃不饱饭,天老爷啊,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换新东家了,新东家给咱们减租了,太好了!” 老百姓只要能维持住不被饿死,日子似乎就还能过下去。 陈叙坐在桌前,神思跟随傀儡道兵而走,却是首次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看到了流浪猫的生活世界。 他现在心分二用,一半心神用来指挥查看傀儡道兵,另一半心神用来查看自己此前新得的灵材。 其一是一滴妖流浆,其二则是魔傀的尸骨与皮毛! 【妖流浆:滴入灵酒中,妖类食后有一定几率增长些许灵性,一刻钟内领悟能力得到增强。】 妖流浆果然是妖用之物。 此物得自刺猬小妖,陈叙决定等下回小刺猬过来,便用此物请魏源饮酒一杯。 (本章完) 第122章 旧骨换新骨,猫界一豪侠 第122章 旧骨换新骨,猫界一豪侠 陈叙又查看了魔傀的尸骨与皮毛。 尸骨与他上回在社君墟中见过的尸骨词条类同:【魔傀骨,炙煅研磨成粉,妖食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病厄。】 而魔傀的皮毛却十分奇异,词条解说令人悚然。 【傀儡画皮:一张具有诡魅魔力的傀儡画皮,猫属活物啃噬此皮后,有极大几率爆体而亡。 若能存活,则渐渐以旧皮换新皮,以旧骨换新骨。 活物化作魔傀,凡器不可杀死。】 果然,一切与陈叙此前猜想极为相近! 但这还不是全部,关于【傀儡画皮】,词条的解释竟还有后半段。 【将此皮以武火熬煮后,去除毛发刮洗干净,以秘制酱汁腌制半日,再入油锅榨至起泡。 可获得一张异形画皮,蒙入头脸,能随机变化一种形态。 此形态半日自解,此画皮能用一次。 画皮解开后再复炸一次,揉成酥团,气味浓香,妖鬼食用后,有一定几率爆体而亡。】 这……这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叙看完傀儡画皮的全部解释,没忍住居然被逗笑了。 恰在此时,泥丸道兵跟随虎斑猫穿过数条小巷、院落、草丛…… 期间,虎斑猫招猫逗狗,将路上遇到的五只流浪猫、七只流浪狗全部揍了一顿。 抢了一只橘猫嘴里的麻雀,咬走了一只灰狗嘴里的骨头—— 它抢走麻雀尚且吃了,可抢走灰狗的骨头却竟是回头吐了。 灰狗若是知情,只怕都要仰天长哭。 此后,虎斑猫从一户人家的后院窜过,还将人家家养的一只金丝狸奴给揍了一顿。 揍得那小猫哀哀叫,虎斑猫却在有人来查看时一跃翻出院墙,脚步轻盈却趾高气昂地奔走了。 最后,虎斑猫叼着从金丝狸奴饭盆里抢来的一块剔骨鸡肉奔到了城东的云水河边。 那河边有绿树成排,又有凉亭错落。 就在其中一座凉亭边上,竟然卧着一只毛色黄的母猫。 母猫身旁还挤挤挨挨地睡着几只眼睛都才睁开的小猫。 虎斑猫奔到母猫身旁,将那块被剃干净骨头的鸡胸脯肉放到了母猫嘴边。 母猫睁开眼睛,“喵”地惊叫了一声。 看起来这两只猫并不十分相熟。 虎斑猫却伸爪将鸡肉一推,又昂起头颅骄傲地叫了声:“喵!” 随即一转身,干脆利落纵跃而去。 做完这件事,虎斑猫得意地就好似是一位仗义疏财的豪侠,迈着轻快的步子又跑去河边抓鱼。 陈叙通过泥丸道兵观察至此,都不由得分心轻笑了一声。 而下一刻,一幕场景令他皱了眉。 只见虎斑猫又好似嗅闻到了什么,忽然“喵”地一声惊叫,兴奋地弓起背纵身一跃。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中,竟是有群猫在大战。 “喵喵喵!” 只听一声声凄厉嘶叫,群猫厮打、尖叫,争抢着吞食地上一块破烂的斑驳皮毛。 地上还有不少碎皮在被厮打得到处溅起,也有不少野猫的嘴边已经有着皮毛碎渣。 但它们仍在争夺最大的那块斑驳皮毛,一时间只见毛发乱飞,鲜血四溅。 而虎斑猫见此两眼放光,呼吸微促。 但它却未再如从前那般直接冲入战团,而是匍匐起身形,迈着轻盈无声的步伐悄悄靠近了争斗的发生地。 它的双眼微微眯起,死死盯住了不远处正被群猫撕咬的那块皮毛。 “喵!” 一声声凄厉的猫叫声中,眼看虎斑猫就要纵身跃起。 后方却忽有一杆冰凉的小枪伸出,死死压住了虎斑猫将要起势的身躯。 “喵!”这次是虎斑猫口中发出了惊慌的低叫。 猫儿回头,不见人影。 可忽来的压制感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以至于原本跃跃欲试的虎斑猫此刻再也没有了加入战团的心思。 隔着数里地的距离,陈叙无法通过泥丸道兵发声,却控制泥丸道兵用小枪死死压制住了对方。 直到,前方战团中,有一只黑白乱纹的大猫忽然四肢僵硬,头颅昂起。 它发出了哀鸣般的凄厉惨叫。 “喵——” 叫声未半,忽听“砰”一声。 这只乱纹大猫就此全身炸开,血肉与皮毛如烟四散。 “喵……” 虎斑猫僵住了,四肢贴地,眼神呆滞。 砰砰砰! 而乱纹大猫的自爆就好似是烟开场的序幕。 不过转瞬,又是数只或大或小的流浪猫凄厉惨叫着炸开当场。 最后,只余下一只浑身染血的灰猫。 它眼睛暴凸,身躯摇晃,好似是随时也要步其余众猫的后尘,但它却又终究是撑了下来。 在虎斑猫满含惊恐与哀伤的注视中,它迈着僵硬的步伐,低着头走出了这条小巷。 虎斑猫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唯有转头目视它离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制着虎斑猫的力量消失了。 前方巷子里似乎还残余着一些极具诱惑力的破碎血肉与皮毛,虎斑猫却再没有冲上前去吞吃的冲动。 它“喵呜”低叫,垂着头颅也快速离开了这片血腥地。 虎斑猫走了,泥丸道兵却没有走。 小小的道兵来到巷口,忽然挥动长枪向前一指。 轰—— 一道烈焰从那枪尖发出,如火龙,似白虹。 不过转瞬便将小巷内的一切狼藉燃烧成灰烬。 小小道兵面容模糊,铠甲之上却纹路分明,映照此时火光,竟然似有神性。 道兵转身离去,循着一缕气机感应,飞速追上了前面胜出离去的灰猫。 只见灰猫僵硬的身躯逐渐灵活,缓慢的步伐也渐渐变得快速起来。 不多时,灰猫离了云水河边,窜入了城中。 它凄然叫着,有时被人驱赶:“这猫怎地叫得这般渗人?快走快走,莫要过来!” 可驱赶的人根本就追不上它,灰猫瞬息远去,渐渐地竟是向着城东边的一段城墙而去。 那城墙离城门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四周荒草丛生,瞧来似有森然之气。 灰猫并未在此处停留,很快在城墙根下寻到了一处小洞。 小洞被杂草掩盖着,灰猫矮身钻入,出城而去。 泥丸道兵没有犹豫,也敏捷地弯身钻入小洞,继续追踪灰猫。 客栈就在城东,以陈叙如今的修为,道兵便是再向东奔行十里也不会脱离掌控。 城外亦是一片荒芜,瞧来不是大道,而是荒野、乱树丛。 又往前二三里,杂乱的树丛逐渐稀疏。 灰猫奔行的脚步却竟然渐渐缓慢起来,而树丛之中有一片空地忽然显露。 空地中幽幽独立一座小屋。 矮小的木屋上头茅草数片,前方木门歪斜。 门虽是洞开着的,树丛外的阳光却照不进门内。 唯见一片暗影重重,而灰猫脚步庄重,似乎带着某种奇异韵律,踏入了其中。 (本章完) 第123章 万物去灵,方得长生 第123章 万物去灵,方得长生 陈叙人在客栈,通过道兵隔空观察灰猫与那木屋。 有诡魅森然之感逐渐生起。 屋中光照难入,道兵亦未贸然入内,而是轻轻纵跃,攀上了木屋的屋顶。 道兵自上而下,透过屋顶的缝隙向内看去。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灰暗。 灰突突的小屋中,有个闪烁着零星火光的破烂火盆。 火盆前方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没有牌位,却是盘坐着一个枯瘦小人。 幽暗的光线下能隐约看到这个小人摸约有三尺高,穿着道袍,剃着光头。 他微垂头颅,瞧不清五官的具体模样,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 灰猫迈着韵律奇异的步伐上前,四肢屈在地上,隔着火盆竟是对着供桌上的小人忽然叩首下拜。 这一拜,忽闻滋滋一声。 供桌前的火盆里,那微弱的火光陡然上涨三尺。 轰—— 烈烈火焰直冲而上,伏在屋顶上的道兵虽是傀儡,非为活人,可随着这火焰一冲,道兵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陡然往后一仰。 客栈里,陈叙隔空察知此情,按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微微用力。 他险些就要控制道兵立刻远离,但出于对魔傀的在意,陈叙心中却又有一股狠意生起。 魔傀背后虽然势大水深,可他此刻出动的又不是自己本人,仅是泥丸道兵而已。 他又有劫缘空照之能,此时若一味退缩,那可就真成了个窝囊废了。 道兵未退,只听木屋中响起轻轻一声猫叫。 “喵!” 灰猫凄厉的声音里似含喜悦,然后它纵身一跃,跃上了供桌。 再然后,陈叙就见到了极为惊悚的一幕。 只见那供桌上的小人忽然伸手对着自己的胸膛一探。 嗤一声,似有裂帛之声响起。 道袍小人的胸口便被他自己硬生生撕裂了,火光映照下,那裂开的胸口鲜血淋漓。 内中有五脏跳动,却都是暗红色的,湿淋淋一团团,瞧来不像是正常的五脏。 灰猫的叫声却陡然激烈了起来。 它探着头颅,喉间发出呼哧呼哧的急切声音,身躯向前一倾,忽然张口从小人胸腔里叼出了一个血糊糊的东西。 “吱!” 那小东西竟是活物,忽地在此刻发出“吱”的一声叫。 灰猫却已是将这吱吱叫着的血糊一团咬入了口中,嘎吱嚼着,呼哧吞咽。 陈叙隔空察知到这一幕,都被这诡魅场景给惊到了片刻。 直到灰猫凄凄尖叫,仰起头颅,颈间好似大树结果般,挣扎着生长出一颗锈色斑驳的铃铛。 陈叙才陡然反应过来。 自己方才目睹的这一幕,原来是魔傀的完整诞生方式。 不,还不止。 木屋中,灰猫尖叫,而供桌上的小人却忽然张开口,低低诵念起了奇异的语言: “万物去灵,方得长生。 入吾腹中,始生永久。 食吾精魄,赐尔万钧。 尔生尔死,寂静欢喜……” 灰猫尖叫止息,颈间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供桌上的小人敞着血淋淋胸腹,声音无情无绪说:“去罢。” 灰猫便返身一跃,就要跃下供桌。 便在此时,一直伏身于屋顶的道兵终于出手了。 这一出手,便是用尽全力。 长枪击破屋顶,心火隔空发出。 陈叙积累了许久的怒气。 从最开始在社君墟中初遇魔傀起,到后来又在客栈后巷见到魔傀,再到如今亲眼目睹魔傀的诞生…… 说起来,魔傀诞生的过程虽然血腥残忍,但似乎并不伤害人类。 它伤的是野猫,追踪的是小妖。 陈叙也并非卫道士,正如他自己对伍正则说过的,他也吃肉。 万物生灵,皆有猎杀循环。正常杀生吃肉,都是物竞天择,站在各自立场其实没什么好指摘的。 但如魔傀诞生这般,养蛊般的邪性虐杀不行。 最重要的是,陈叙已将魔傀视作大敌。 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要杀便杀,痛痛快快地杀。 心火隔空传递,如烈火烹油,蓬勃肆意。 熊熊烈焰从天而降时,正返身跃下供桌的灰猫魔傀根本就没来得及有任何反抗。 便如一棵枯柴被推入了烈焰熔炉,只听砰地一下。 木屋屋顶炸开。 凄厉的猫叫声中,灰猫整个身躯,从外至内,轰地燃烧起来。 小小的道兵周身清风缠绕,漂浮于木屋上空,一枪既出,第二枪又来。 客栈里,陈叙体内先天一炁如流水消耗。 他催动食神心法,取流水不绝之意,体内先天一炁一经消耗,便又源源不断地自行滋生。 若是实在难以为继,又还有属性点可以随时添加。 他不计消耗施展心火,连带得木屋中那个火盆里的火焰也被烧得一并高涨了起来。 却见那火盆里的火焰竟是泛起蓝色幽芒。 就在道兵枪尖烈焰飞舞,眼看便要烧中供桌上的小人时,火盆里的幽蓝火焰忽地斜斜一扑,形成一个蓝色的火焰罩。 噗一下,那个泛着幽芒的蓝色火罩将供桌上的三尺小人罩住。 小人被罩在幽蓝火光中,原本模糊的五官便在此时隐约清晰起来。 但见其剑眉星目,丰神俊秀,只看五官,竟恍惚与陈叙本人十分相似! 倒好似是陈叙面对面的给自己照了个镜子。 陈叙隔空察知到这一幕,却是心坚如铁,半点也不受影响。 他心火蓬勃,此刻头脑清醒之极,见此一幕时,也不过是暗暗在心下说了一声:雕虫小技。 他闯过鬼市,结交过大儒英灵,吃过忘忧千丝羹,每日苦读磨练心境,又岂能轻易被一邪物动摇? 眼看道兵跃入火中,挺枪便要再刺。 被笼罩在蓝色火焰中的三尺小人终于又一次张口。 他的声音低沉奇异,带着如同梵唱的韵律,却又含着烟气般似乎十分空灵。 像是发生在此间,又像是来自遥远的未知之地。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汝虽杀我,却如杀己。 既生杀孽,便生魔障。 何苦何苦,何苦何苦?” 诵念之间,那三尺小人竟然竖起双掌,合十抬头。 长枪临头,那张与陈叙几乎一般无二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这个微笑映照在此时的长枪与火光之下,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陈叙心头甚至是有警兆在疯狂跳动。 但这一枪,却最终还是刺了下去。 何谓“汝虽杀我,却如杀己”? 陈叙听闻对方诵念,其实已经有些明白。 但蓬勃的心火却使他无所畏惧,道兵长枪刺去时,小小的泥丸道兵甚至张开口,在无声而豪迈地吟诵: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杀! 嗤—— 先天一炁隔空涌动,震颤方寸。 至纯至罡的力量刺破了蓝色火焰的笼罩,直接一枪刺穿了供桌上那颗头颅的眉心。 供桌上的三尺小人不闪不躲,中枪的那一刻,他脸上犹带笑容。 与此同时,远在客栈的陈叙忽然感觉到眉心似乎隐隐一痛。 劫缘空照力量发动。 那隐约的痛意便就此消散。 劫缘空照:极大概率使得世间一切恶意因果尽皆落空。 何谓“汝虽杀我,却如杀己”? 不,只有杀你,绝无杀我。 (本章完) 第124章 天下风云,倍数而动,浅水可否养真 第124章 天下风云,倍数而动,浅水可否养真龙? 木屋中,供桌上的三尺小人轰然倒下。 那一瞬间,对方的眼神在火光中与道兵相对。 从淡然到崩塌,从震惊到寂灭。 也不过是顷刻而已。 最终,那双眼中的所有光芒全部消失。 然后只听咔嚓一声,幽蓝火罩完全碎裂。长枪之上,心火熊熊而至。 不过转瞬便将供桌上的三尺小人当做了薪柴,烧得噼啪作响—— 不,不对。 陈叙隔空感应,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烧的又哪里是什么血肉之躯? 这分明竟只是一具纸人! 如此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 陈叙方才其实料想过供桌上的三尺小人并非血肉真身,但只猜对方或许也是某种傀儡、或是身外化身。 却没想到,这原来是一只纸人。 火焰烧去时,纸做的皮囊先被烧如飞灰,接着是紫红色的竹制骨架,再是……一团团漆黑乱窜的幽影。 陈叙能看到,所有窜动的幽影或如猫形、或如犬形、又或如鼠形…… 它们气息混乱,晦暗躁动。 一边凄然啸叫着,在火焰中露出狰狞爪牙,翻滚逃窜。 偶尔发出模糊几句人语:“放、放过我……” “杀、杀杀杀……” “放我,长生……” “啊!吱……” 混乱啸叫,阴森扭曲,却又无处可逃。 道兵持枪,镇守此间。 不论幽影们如何凄厉哀嚎,又或是疯狂挣扎,最终都还是被火焰烧成了虚无。 【你猎杀邪祭之物,心神如一,获得灵材心火神莲三钱。】 又是心火神莲! 陈叙秉持一口心气,文海之中,波涛翻滚。 丹田之内,先天一炁更是激越奔涌。 他能感受到在大量使用心火时,自身力量的高速消耗。 不仅是先天一炁消耗极快,同时他的心力也在被快速消耗。 这是一种十分朦胧的感应,毕竟“心力”之说过于玄虚,实在很难具体量化。 但如此玄虚的心力虽然消耗极快,其再生竟也极快。 只要陈叙心坚如一,绝不动摇,心力便不虞衰竭。 正所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便是如此而已。 城东十里外,道兵静待木屋内的所有一切燃烧殆尽。 再到后来,就连这座木屋也都被烧得干干净净了。 陈叙的意志始终没有任何动摇。 痛快的杀戮没有令他过分欣喜激荡,木屋内那奇异小人并非血肉真身这一事实也没有令他生出气馁—— 对方不是真身,这一点可太好猜了。 再说了,能够满天下布置魔傀的敌人,又怎么可能轻易真身示人? 真要是真身在此,那情况才叫糟糕呢。 以陈叙如今的实力,纵然十个百个他加一起,说不定都不够对方一只手打的。 火焰烧尽了,最后在木屋所在之处留下一捧尘灰,以及一个锈迹斑斑的焦黑铃铛。 道兵捧起泥土,连带着地上的尘灰一并碾压成团,收进手中,又将那铃铛捡起。 随即清风吹动,道兵的身形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奔行离去。 清风吹散了道兵来去之时留下的一切气息,劫缘空照随风发动。 客栈中,陈叙一边复盘此番得失。 首先,今次了解到了魔傀制造的全过程。 可以定下策略,今后凡是遇到魔傀,都能杀就杀。 不但要杀,且还要杀对方一个尸骨无存,绝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痕迹在外,以免制造更多魔傀。 其次,若再有遇到供桌纸人,也同样是应对如上,能杀就杀。 再次,供桌纸人虽然死得干干净净了,但其存在本身,似乎也泄露了不少信息。 比如:为什么制作魔傀的是同样类似于傀儡的供桌纸人,而非是陈叙原先设想过的、某个组织的修行成员? 是活人不如纸人好控制,还是对方势力其实并不如陈叙想象中大? 又比如:供桌纸人虽被陈叙痛快杀了,但其实对方的能力十分诡异。 陈叙此番能将这纸人据点杀得如此干净,说起来还要多亏【劫缘空照】。 绝不能因此就小视对方。 最后,那纸人腹中藏活物,又似藏怨鬼。 身披道袍,头发剃光,似僧似道,又非僧非道,其来历只怕还要从这些方面着手。 这个世界十分奇异,种种诡谲能力实难预测。 陈叙如今虽有了些本事,但要想能够痛快应对所有恩仇,还需加紧修炼,绝不可沾沾自喜,生出懈怠。 他复盘完毕,又鞭策了一阵自我。 在夕阳将斜时,道兵抖落一身清风,纵跃跳上二楼,从客栈的窗户口回到了陈叙房间。 相比起还在酝酿中的《侠客行》诗灵,此时的泥丸道兵倒确实有几分百里奔行、倏忽来去的意味了。 陈叙控制它多次战斗后,只觉得自己与道兵之间的联系又更紧密了几分。 将道兵收回烟火厨房,陈叙同时也消耗100烟火值,进入了烟火厨房。 先查看道兵带来的两样物件。 灰烬与铃铛二物,竟都可以进入烟火厨房。 【道魔劫灰:一捧成分复杂的劫灰,蕴含极其微弱的混乱魔气,已被心火炙煅再三。 取一两混合入三两灵酒饮用,可开解心胸,消除一段时间业障。】 这捧劫灰,竟是极好的东西! 再看铃铛。 说来也是有些奇异,陈叙几次杀魔傀都记得要将魔傀尸身收取,却恍惚又总是将铃铛忘记。 先前客栈后巷的那只魔傀便是如此。 好在道兵遵循他收取全部战利品的指令,会连着将魔傀的尸身和铃铛都一起带回烟火厨房。 如今,烟火厨房里实际上是有三个魔傀铃铛! 还有一个得自于社君墟。 此番与供桌纸人一战,陈叙经受了数次精神冲击,却又始终坚定意志未曾动摇。 战后,他神魄虽未有实质上的属性提升,却自我感觉精神意志似乎得到锤炼。 如今他能记起魔傀的铃铛,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 【肉芝铃,炖煮之后能惑鬼,两个时辰内使其听命行事。】 又是一件有趣的奇异之物。 不,是三件奇异之物。 烟火厨房中,陈叙查看至此,不由轻轻呼出口气。 紧绷许久的心情终于能有些许放松,好极了,能张能驰,前路可期。 烟火厨房中,时间相对宽裕。 陈叙查看了一下自己如今的烟火余额,经过先前的消耗与白日的新进账,他现今烟火值余额为【1325】。 说少不少,说多又似乎是再次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道魔劫灰的使用不需要解锁食谱,可肉芝铃的食谱却需消耗300烟火值才能解锁。 略贵,陈叙却还是立刻选择了解锁。 此外又费300烟火值解锁了【傀儡画皮】的具体烹制方法。 陈叙发现,制作方式越复杂、功效越奇异的灵食菜谱,解锁起来需要费的烟火值也就越多。 而简单基础如添加气血神魄之类的补益灵食,解锁起来就相对便宜。 如此一边修炼一边烹制灵食。 陈叙控火、呼风,将魔傀骨煅烧成粉,将肉芝铃炖煮成羹。 又将傀儡画皮腌制油炸,变成了异形画皮—— 此画皮十分有趣,虽是腌制油炸后的产物,炸成后却居然光滑一片,轻飘飘宛如丝帛。 陈叙将其妥善收藏,等到需要时再使用。 他此番战斗得了许多感悟,趁着感悟还在,陈叙一边烹饪灵食一边修炼,如此又反复进了三次烟火厨房。 【修为:通脉境中期55%】 静脉中气息流淌,陈叙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又充盈了一些。 他神气完足,离开烟火厨房。 再看天色,正是将近傍晚。 外头的世界还是喧闹如常,种种人声从窗外传入。 陈叙念头一转,想到此前伍夫子似有不虞,他学完观潮法,却硬是被夫子赶出来了。 如今正好借此时机去洪师傅的小厨房里亲手做些吃食,加入灵材以报答夫子。 烟火厨房里虽然现成的灵食囤有几样,但这种要拿出去的东西,最好还是过个明路。 陈叙去到客栈后厨,寻到了洪师傅。 洪师傅听说他要亲手烹制美食,奉给夫子吃,竟有些感动: “你昨日忽然来与我学厨,原来竟是为了孝敬夫子。这种孝心,我家那混小子,可从未对我有过。” 这…… 陈叙没料到还能有这种解读,一时哑然。 这似乎又给他学厨增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对了,夫子喜不喜好美食来着? 客栈房间里,伍正则却是正在接待冯原柏。 冯县令此时来访,本意其实是来寻陈叙。 但恰好陈叙不在房间里,伍正则听到动静开了门出来,便顺势邀请冯原柏入内一叙。 两个人相对坐了,一时气氛却略有些尴尬。 说起来,两人其实不熟。 这段时间冯原柏常来为陈叙讲书,也往往是夤夜来访,并不与旁人打照面。 最后还是伍正则先打破了沉默,他亲自斟茶,以师长的身份感谢冯原柏近些时日对陈叙的帮助。 冯原柏淡淡一笑,说:“我与叙之兄弟相称,忘年之交,所有一切皆是出自情谊。又何必伍训导如此称谢?” 伍正则道:“明府与叙之的交情是一方面,却也不妨碍我这个做夫子的对你感激。” 两人手抚着茶杯,皆是互相看着。 冯原柏说:“伍训导不仅仅只是为了称谢罢?我瞧伍训导似是还要话要与我说,不妨直言。” 伍正则便从善如流,忽然问了一句:“云江府会乱吗?” 这个问题突然问出,着实有种出乱拳的感觉。 “暂时不会大乱。”冯原柏却很镇定道,“但总有几家有可能会倒下去。” 伍正则又问:“院试之后,冯明府是否建议叙之到府城书院来求学?” “私心里我是建议的,只看叙之是否有意参加今年秋闱乡试。 其实他还年轻,大可以再沉淀两年。但……” 冯原柏说到这里,语气却是微微一顿,这才道:“但天下风云,倍数而动,只怕时不我待。 如今不比从前了,若能勇猛精进,便还是勿要拖延为佳。 伍训导,浅水养不了真龙啊,一味小心护持,就当真是好吗? 岂不闻爱之适以害之。” 伍正则神情微怔,一时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竟露出些微黯然。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沉默表示认同。 就在室内气氛重新陷入凝滞时,房间的门忽然被轻轻敲响。 陈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子,学生做了些晚食,还请夫子品尝。” (本章完) 第125章 四月二十一,放榜 第125章 四月二十一,放榜 陈叙敲响房门,门被打开。 门内门外三个人面面相对,伍正则和冯原柏脸上都是愕然。 伍正则甚至有些不敢置信,他问陈叙:“你,你说你亲手做了晚食?” 陈叙道:“学生闻五味调和,道在其中,因而去灶间请求大厨教我饮食之道。 光听还不够,自当亲身实践,方才能知,为何《周礼》要云,调和鼎鼐,燮理阴阳。”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伍正则一听,甚至都觉得自己方才的大惊小怪实在显得过于庸俗。 更何况陈叙还说了,是亲手做了晚食来给他吃。 脑子转过弯以后,感动与惊喜这才随之而来。 伍正则忙叫陈叙进屋,关上房门,然后就看着冯原柏呵呵呵地笑。 冯原柏脸上表情几度变化,一时有满腹言语,可话到嘴边,却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直到桌上饭食被摆开,伍正则故作含蓄说:“冯明府,你说下官对于学生有时关心过度,难以放手。 下官也知,有些事情的确须得适度。 可这学生实在是太过赤诚憨直,你说……这,这又该如何放手?” 但见他手拈短须,面含微笑,这又哪里是什么“放手不放手”事? 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炫耀! 冯原柏终于没忍住,说了句:“叙之啊,你孝敬夫子自然应当,可你愚兄我,难道便不配尝尝你的手艺么?” 话一出口,竟是一股酸气冲天。 伍正则哈哈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手一引道:“冯明府请坐,既是恰逢,难不成这里还能少得了明府一双筷子不成? 来来来,尝尝叙之的手艺。” 冯原柏便也一笑,依言坐下。 酸归酸,有些话其实也就是玩笑。 冯原柏可不会刻意计较。 两个人先各盛了一碗粥,这是掺了丹玉灵米的粳米粥。 粥一入口,竟是说不出的清甜绵密,回味无穷。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冯原柏这下可是真正酸了。 他再次脱口道:“这,此粥怎地竟会如此好吃?虽是丹玉灵米,却又更加胜过寻常丹玉灵米万千!” 堂堂进士,往常满腹经纶,可此刻却竟然只有最最朴实的一句“好吃”。 【你以灵米之食获得进士真心赞誉,点赞+500。】 冯原柏一声好吃,竟然就直接给陈叙增加了500点赞! 真不愧是进士,虽然这其中也有灵食特性加成,但陈叙心念一动,立时便察知到: 即便没有灵食特性,冯原柏的每日点赞上限本就达到300点。 冯县令应当是陈叙目前所结交到的活人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伍正则这次没再跟冯原柏较劲,脱口也是一句:“果真滋味美极! 陈叙,你说你要通过鼎中五味体察人间道意,如今可到底是领悟到了什么?” 【点赞+350】 伍夫子的实力也很强,明显强过一般举人。 陈叙含笑坐下,只以拳拳胜意劝伍夫子与冯县令多吃些。 除了丹玉灵米粥,还有火枣炖肉盅。 另有几样普通小菜,虽非灵食却也美味之极。 到了晚间,冯原柏离去时,陈叙共计从二人身上收到了1275个赞。 比他如今通过《造畜》故事得到的每日保底还要多。 冯原柏未必日日会来,可是伍夫子却似乎可以成为陈叙新的保底对象。 惭愧惭愧,以“保底”称呼夫子,实为不当。 此后,陈叙每日洗手作羹汤,果真是日日侍奉老师用饭。 孝心感动了周边所有知情人。 连带着姚庆姚夫子虽然存在感没有那么强,却也时常跟着能吃上几口。 至于灵食虽非每日都有,但灵酒是一定会让伍夫子喝上的。 如此数日,陈叙每日收获点赞少则八九百点,多则一千点以上。 原本有些不够用的烟火值,一下子就又充裕起来。 直到四月二十一,放榜日到来。 期间有个小插曲出现,便是同窗方济。 方济每日总要对陈叙说一句:“陈兄,考试累了,夜里一定要好生歇息啊。” 如此举动,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三次四次却难免惹人警惕。 陈叙甚至都开始不动声色地施展自己的神思洞微,就差没直接用上观潮法去查看方济了。 可如此一番细查后,却未在方济身上查出真正异样。 也是咄咄怪事。 既无异样,便只能日常警觉。 当然,陈叙本来就习惯性保持三分警惕,此事无需多提。 等候放榜的几日内,陈叙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崔云麒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主要就是表明客栈掌柜与崔家一名管事颇有交情。 所以崔云麒交代了,要客栈掌柜随时注意外头那些涌向陈叙的帖子,并细心分类拦截。 当然,此事也有可能是多此一举。 不论拦截与不拦截,都应当要先征询陈叙本人意见。 因此崔云麒问陈叙此事可否,又问陈叙,自己能不能在放榜那一日前来拜访他? 崔云麒、乃至于整个崔家的交好之意都表现得极为直白明显。 陈叙又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因此也会适度回应。 四月二十一日,崔云麒带着崔敬贤,摒弃了随从左右,二人直接来到高升客栈拜访陈叙。 这一日,客栈里居住的众多学子出去了大半。 多数人终究忍不住要到贡院门口去听第一手消息,唯有济川县几名学子在伍正则的约束下没有出客栈。 伍正则道:“还叫关叔去帮你们看榜,今日贡院门口必定极为热闹,为防踩踏,尔等便不要出门了。” 一大早,关叔领命而去。 还留在客栈的学子们则多数聚集在一楼大堂—— 纵使不出门,留在一楼大堂等消息,也总好过呆在房间里煎熬。 时间逐渐过去,陈叙与崔云麒几人也在一楼大堂等候。 唯有伍正则与姚庆二位夫子没有下楼。 伍正则对此也有言语道:“结果既定,等与不等并无区别。我便在房间里,静候诸位佳音。” 相比起夫子的淡定,徐文远等人则明显焦虑许多。 大堂里嘈嘈杂杂,众人闲谈议论,如此直到太阳走过半程。 忽然听闻街面那边传出一阵锣鼓响声,有个高扬的声音好似带着回响般,中气十足地喊: “恭喜济川县陈叙,得中院试头名案首!” (本章完) 第126章 蒲峰山上,一窝鬼 第126章 蒲峰山上,一窝鬼 大街之上,锣鼓声声。 恭贺陈叙成为案首的喜报声从长街那头传到了这头,满场喧闹,似如滚水沸腾。 陈叙坐在客栈大堂中,果然不必去看榜,自有喜报送上门来。 他听到身旁崔云麒欢声恭喜:“陈兄大喜,青云之路,又遂一步。” 也有徐文远等人艳羡的声音:“果然,陈兄便是本次案首……” 更有滚滚文气,在喜报传来时,于无形间汹涌而至。 陈叙立刻感觉到,自己文海之内,墨池中的文气在节节上涌。 院试得案首,虽非中举,却也同样会有大量文气上升。 陈叙耳听身畔种种喧嚣声,却又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好似是被隔离在另一重奇异世界。 所有人的面庞都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空气莫名有些幽冷。 忽然,只见那人群中有一道满面含笑的身影排开左右,缓步而来。 是方济。 他扭动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叙说:“陈兄,你中秀才了啊,头名案首,文运加身,真是好极。” 陈叙发现方济的声音格外清晰,空气更冷了,寒意袭人而来。 陈叙心头顿生凛然,便要出动文海中的吴钩。 可谁料这一动念,文海内的一切却居然都沉重无比。 他竟然调动不了自己的文气。 方济又说:“你也很听话,这些时日果真寸步不离客栈。 不离客栈便不会过多沾染外界浑浊气息,不会被那些妖妖鬼鬼惊到,可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啊。 好孩子,这便与你兄长我一同走罢……” 说话间,方济对陈叙招了招手。 然后陈叙就骇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果真是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陈叙墨池内文气还在上涨,丹田中先天一炁蓬勃充盈。 他的力量明明并没有丢失,可他的意志却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方济一招手,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不但老实站起了身,还老实跟着方济一同踏出了客栈。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骇与恐惧解决不了此时的问题,陈叙心念电转,飞速思索应当如何解决眼下危机。 客栈外,锣鼓声还在继续。 喧闹中畅言的人们却并无一个发现陈叙此时异样,甚至那大堂里,崔云麒还在意气昂扬地说: “陈兄,你那首《侠客行》如今已被传播到了整个天南七府,爱诗之人无不狂喜。 但你还有几首诗,如今传播却有些不足。 我想为你再出一个诗集,你意下如何? 对了,陈兄。 你也有段时日未曾再出新诗了,考场上那两首当然也极好。 不过新诗……” 渐渐地,崔云麒的声音有些远去了。 陈叙已经跟着方济走上了长街,街上人群拥挤,可方济在前方走着,却无一个行人与他相撞。 他的身周好像存在着一个莫名而无形的排斥力场,凡是与他接近之人,都会不由自主让开身形。 陈叙仔细观察这一切,同时冷静情绪,试图通过自己幽冥无间的神通感应幽冥。 他发现,自己对于天地间一切气机的感应能力也在下降。 不但是世界在他面前如蒙细纱,便是他自己的意志神魄,也分明是被细纱重重包裹了。 但幽冥无间是天赋神通,感应幽冥的能力一旦觉醒,是深刻在他神魂中的。 陈叙飞速思索,纵然世界被隔离,他的天赋神通也不应被隔离才是。 他要冷静,要相信自我。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复观…… 劈柴刀法中,有关于洞微的种种诀窍在心头流淌。 陈叙感觉到了自我意志的挣扎,他双眼未曾失明,神魂间却仿佛是有一只失明的眼睛,在奋力拱动着,寻找光明! 忽然,方济的脚步停了。 提线木偶般的陈叙便也不由自主在后方停住了脚步。 喧闹长街上,报喜的小吏与兵丁们敲锣打鼓与陈叙擦肩而过。 前方,长街那头便在此时走来一个人。 那人手撑一柄色斑驳的油纸伞,腰间悬着斗笔一支,身形婀娜而丰壮,整个人都透露出极其强烈的野性之美。 她在伞下抬起头,伞遮住了日光,却在她脸上投射出半片阴影。 “蒲峰山,一窝鬼?”伞下女子冷冷注视方济。 金属质感一般的声音在长街上脆响铿锵。 方济歪了歪头,声音徐徐说:“是镇狱司云江玄冥使啊,浩劫渊上罡风又起,我还以为你们都匆匆奔去,又要忙不过来了呢。 如今文法末流,近些年来整个云江府都未曾出现几个真正文才俊彦之人。 唉,我等囿于山间,也是寂寞啊。 得幸今年风气流转,府试院试场上竟然出现了能令卷蠹撞钟的才子。 我家师尊便有心想要与这位陈相公一会。 如今特命在下前来接人,玄冥使竟是要阻拦不成? 我却是不欲与阁下争斗。 一怕争斗太过,不小心伤到了我陈兄。 二来更是怕你我战斗风波太急,万一伤了无辜百姓……” 话音未落,那持伞女子忽然跨前一步,将伞一收。 她的动作太快了,跨步时一步走出数十丈,瞬间便来到了方济面前。 收伞时伞面之上风雷声动,光阴跳丸—— 轰! 这伞便如一柄雷霆之剑划破长空,猛然刺向了方济。 玄冥使说:“废话,恶鬼吃人竟也要粉饰么?” 说话间,方济整个身躯已是被伞身洞穿。 噗! 方济口中喷出鲜血,可与此同时,又有个一模一样的方济竟是从受伤方济的身体里窜出。 那一模一样的方济身如轻烟,转瞬飘到陈叙面前,一把将人挟裹,就要将人带走。 陈叙此时尚且无法调动体内气息,也未能够及时感应到幽冥。 但或许是由于玄冥使忽然一击,便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陈叙的身体竟然有一点点能动了。 他脑海中万千念头迸射,陡地想到小峰山上,周先生曾经告诉他:咬破舌尖喷吐鲜血,可以制住鬼物。 虽然周先生也曾说过,寻常鬼物可以被如此制住,真正的恶鬼大鬼却绝不能如此轻易。 但眼下情况危急万分,也唯有一试。 陈叙心念电转,当即咬破舌尖,就在恶鬼裹住自己的刹那,张口将舌尖血一喷。 方济猝不及防被鲜血喷中,脸上狰狞一瞬:“你,可笑,区区舌尖血……” 血沾鬼躯,忽见青芒迸射。 (本章完) 第127章 一左一右,两难之选 第127章 一左一右,两难之选 血沾鬼躯,青芒迸射。 这一刹那,方济脸上狰狞的表情尚未来得及褪去。 而前方不远处,刚刚以修罗伞穿透方济身躯的玄冥使脸上则将将露出惊容。 因为这刹那间,不仅是陈叙被轻烟一般模样的方济裹住了,长街两边不知何时更有数十个方济同时出现。 数十个方济窜入了人群,个个脸上露出诡魅笑容。 这些方济呵呵笑着,一齐说:“玄冥使,你若是非不许我带走陈叙,那在下便只能多带些百姓走啦。 一个陈叙与数十百姓,玄冥使,你怎么选呀?” 玄冥使,你怎么选呀…… 怎么选呀—— 天地四方,重重回声响起。 恶鬼之流,惯来喜好对人提出难题。 若是能令高手左右为难,恶鬼的力量便能在无形中得到增长。 玄冥使眉头皱起,手摸到了腰间的斗笔之处。 有些时候,虽明知如此会有恶果,却也绝不能向恶鬼妥协。 但很快,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陈叙的舌尖鲜血沾染在方济鬼躯之上,青芒迸射时,还有些微金芒从中闪烁。 微淡的金芒之间,竟有一幕幕光怪陆离之相,如同走马灯般跳跃流转。 时而是暗夜火光中,有小羊从火中滚落,化成人形,奔向远方; 时而又是险山恶水间,一条条道路被修筑起,头脸间生着各种兽类之态的妖民背负箩筐,攀爬山道。 他们体态似人,脸上却生出鳞甲毛发,有些身上还带伤。 可他们却又各个眼含期盼,下得山去,一座繁华榷场绵延十里…… 时而又像是重重宫阙、深深庭院间,有女子扯散了头上发环,撇去了身上披帛。 她脸上含泪带笑,奔向了深院外朦胧天光。 时而又变成了茫茫田野,有一老翁挥舞锄头,一锄头下去,方济似被当头锄中,陡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惨叫。 “啊!” 方济大叫出声,声音凄厉扭曲,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的血中怎么可能会有一缕功德? 你年纪轻轻,哪里来的时间做成大事,获取到这一缕功德? 我不服,我……” 话音未落,只听“砰砰”几声。 数十个方济皆如梦幻泡影,就这样砰砰砰地当场炸开,消散在光天化日之下。 方济死了吗? 是的,真的方济的确是死了。 但恶鬼其实却并没有死,玄冥使抽出修罗伞,在她面前,方济的肉身倒在地上。 她脸色微变道:“不好,这恶鬼施展口舌遁法逃走了。 此鬼生前必是犯了口舌之恶而死,怪不得废话如此之多。” 口舌遁法?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遁法! 陈叙这才知道恶鬼方才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可能,难以置信”,其实却已经是在暗中施展遁法。 恶鬼果然狡诈。 既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当街掳人,又能在见势不妙时说遁走就遁走。 陈叙想回应玄冥使几句话,却只觉得头脑中一阵阵刺痛。 方才那口血喷出,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他张张口,感觉世界的隔膜随着自己方才那口鲜血喷出,此时已全然消散。 他又能调动自身先天一炁与墨池文气了,他也能感应到幽冥所在,可以施展借道幽冥了。 但他头痛太过,神思感应虽已恢复,张口时却只能发出虚弱的一声咳嗽。 “咳咳咳……”陈叙说不出话来。 玄冥使伸指一弹,指尖弹出一粒玉白色丹丸。 眼看这丹丸就要落入陈叙口中,地底下却不知何时竟有一道葛衣小身影跃出。 那小身影一把抢走了飞来的丹丸,口中发出焦急叫嚷: “不能吃,陈道友是被鬼气反噬了,不能吃人吃的疗伤丹!” 原来这从地底下钻出的,竟是刺猬小妖魏源。 陈叙见是魏源到来,脚下不由微微一个踉跄,身形一错便上前一步,将魏源挡在了自己身后。 玄冥使见此一幕,哪里还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小妖原来与眼前这人却是相熟。 “蒲峰山恶鬼竟敢潜入城中,想必那鬼王实力又有增长。” 玄冥使匆匆道:“此事必不能就此罢休,我要上禀镇抚使,征讨蒲峰山!” 她扫了一眼陈叙身后的魏源,道了声:“你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忽将手中油纸伞一张。 那柄修罗伞当空飞起数丈,玄冥使纵身跃入伞下,修罗伞一收,她的身形就此消失不见。 眨眼间修罗伞破空而飞,已是越过城中条条街道,去向了远方。 等到修罗伞不见,四周种种嘈杂喧闹声重新入耳,陈叙就听到有人大声惊呼:“怎么回事?这地上怎么有一句腐烂的尸体?” “好臭好臭!哎哟臭死个人,快走……” 人群匆忙奔走。 又有人从客栈中冲出来,陈叙听到崔云麒说:“陈兄!不好,陈兄似是受伤了,快去接应陈兄。” 接着是伍正则的声音后发先至: “陈叙,糟糕,我方才竟然进了六识障。你这是沾了鬼气,快,随我回客栈去。” 伍正则一把扶住陈叙,然后往他身上拍了一个什么东西。 陈叙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然格外轻飘起来。 他被伍正则带着,一步之间径直跨越十丈,如此倏忽几步就回了客栈。 陈叙又挂念小刺猬魏源,不由得勉强打起精神向后看去。 只见小刺猬在青石板的街道上露出半截头颅和一截手臂,那小手臂向陈叙挥舞着,细细的声音传入陈叙耳中。 “陈道友,我去为你寻药,你先回去休息。” 嗖一下,话音刚落,魏源的整个身躯就消失在陈叙视线中。 这小家伙的土遁术果然出神入化,陈叙稍稍放心。 伍正则带他回到自己房间,让他躺到床上歇息。 问他:“你哪里不适?你这鬼气需以意志抵抗,如今却是难解。” 陈叙勉强撑着意识清醒,回答伍正则道:“夫子不必担忧,也莫要为我疗伤,待我调息片刻。” 话说完,他的意识便沉入了烟火厨房中。 同时,食鼎天书打开。 【当前状态:鬼气侵袭经脉,机体受损30%,先天一炁可解,自我复原中。】 这一看,陈叙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受伤了,小刺猬说要为他寻疗伤药物,伍夫子也为他担忧,可他实际上却居然可以自我复原? (本章完) 第128章 效法天地,再突破! 第128章 效法天地,再突破! 陈叙发现,他小看了自身先天一炁的作用。 或者说,他修行至今,就从来就没有真正弄明白过先天一炁。 此时他头脑发沉,内腑刺痛。 可随着先天一炁在体内四处流经,内腑种种伤痛竟如同是龟裂大地被甘霖抚慰般,就此飞速修复起来。 痛楚很快减轻,思维逐渐清晰。 陈叙此刻神魂虽然是在烟火厨房中,却又分明能够清晰感应外界。 在机体的自我修复中,他更是发现了身体与外界天地之间的某种微妙联系。 一呼一吸,外气入而内气发,一个循环便已形成。 正所谓:“天地之间,其犹橐爚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此句微言大义。 若不探讨其深意,只看表象解释是: 天地万气,循环犹如风箱鼓动,本身便拥有无穷力量。 似若空虚时,并不等于“空虚”无用,反而代表此时的“空虚”实则拥有无限可能。 而一旦转静为动,运动之间又会迸发出无穷的新生力量。 陈叙此刻理解:“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既然天地自然,自有生灭枯荣循环不息,那么“效法天地”的人体自身,又为何不能生生不息? 正如秋冬一片霜,草木尽凋零。 又如春来一场雨,万物自生发。 便是他自己的身体里,气血运转如薪柴燃烧,神魄升腾如地气上升,精元藏收如熔炉内筑。 这便已经是一个形似天地的初级循环。 而完美的三元筑基,后天返先天,既是效法天地,更应融于天地。 我与天地,本为一体,又何来隔阂? 陈叙盘膝坐在烟火厨房中,双目微阖,却仿佛能够听到身体里先天一炁奔涌流淌的滔滔之声。 十二正经早已贯通,奇经八脉原本贯通一半。 而如今,这奔涌的先天一炁却似是推金山、倒玉柱,又如洪涛汇海,一泻千里。 轰鸣之下,奇经八脉关卡尽开。 这一次,陈叙没有为自己加点,可他的修为却在先天一炁的冲击之下,近乎是跳跃式上涨。 【修为:通脉境中期61%】 【修为:通脉境中期82%】 【93%】 【99%】 …… 原来一次悟道,胜过百次苦修。 陈叙如今的三元属性,早已均衡达到【245】点。 剩余自由属性【95】点。 按照他原本的修行进度,如果仅仅依靠磕属性点修炼,至少还需十几二十日才有可能达到通脉境中期99%的程度。 可今日、此时,陈叙却一个属性点未加,径直冲到了这一进度。 而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潜力此时尚未用尽。 有关于天地、自然、人体之间的种种奥妙犹在他心头流转。 他仍有许多谜题未解,可漫漫道途之上,他终归是又坚定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便是这一小步,云开、雾散! 【修为:通脉境后期10%】 突破! 先天一炁奔涌如同河流,比之从前粗壮不知几许。 陈叙的心神沉浸在烟火厨房中,可同一时刻,真正的现实中,他身周天地间却竟是掀起了一股无形的飓风。 此风凡人无法分辨,乃是冥冥中灵气翻涌而来。 因其融于天地,故此动静极小。 即便是拥有修为的伍正则,也仅仅只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他守在陈叙身边,时间才刚刚过去数十个呼吸。 此时,伍正则忧心焦虑,正暗生恼恨与懊悔。 是他大意了,没料到自己也会陷入六识障。 更没料到,那蒲峰山的恶鬼居然会如此不讲武德,竟敢在青天白日间派出骨煞级恶鬼潜入城中。 骨煞级,几乎相当于实力稍弱的人族进士。 那蒲峰山上,能有几个骨煞级? 号称鬼王的那个,又能比骨煞级强出多少? 对方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险些就将陈叙掳走。 伍正则坐在陈叙床边,并起双手忽然在自己眉心一点,他已下定决心要灌注自身神魄为陈叙驱逐鬼气。 虽然这一举动有可能对他自身造成极大的损害,但是—— 就在这时,伍正则的动作停住了。 他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天地间像是有一股微妙的灵气在涌动,如同天上忽来一片风,变化一片云。 虽如羚羊挂角,几乎不着痕迹,但风来时毕竟是要吹动些什么。 伍正则心下一惊,立刻站起身来,左右顾盼,惊喝:“是谁?” 这一喝,房间里尚未有什么明显的异动传出,门外倒是有人焦急询问: “伍夫子,发生了什么?陈兄如何了?” “伍训导,我已派人去清虚宫请碧神医前来。碧神医即刻便到,伍训导,我们可能进来?” 第二句话是崔云麒所说。 伍正则立刻回应:“不可,稍待!” 他本来怀疑是不是又有恶鬼潜行而至,脱口喝问时本意是想要打草惊蛇,探寻对方动向。 可随着时间过去,很快伍正则就发现了异动的源头或许正是陈叙本身。 他惊讶地看着床上的陈叙,发现陈叙身上的鬼气正在飞速淡化。 同一时间,陈叙本身的气息又在不着痕迹地开始变得平缓、充盈,直至蓬勃饱满,似如万物待发。 伍正则也修炼有养气法,虽然他的养气法进展略有些缓慢,至今也不过是通脉境后期。 但是,伍正则的见识底蕴,却绝对是举人中的佼佼者。 陈叙的变化虽然隐晦,他却看出来了,对方这是在突破。 从小周天的十二正经循环,到贯通任督二脉,打开天地之桥。 纵横诸经,直至大周天圆满。 伍正则退后一步,只觉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十八岁的陈叙……好像完成了他四十岁才做到的事情? 嗟呼,彼其天地之! 陈叙睁开眼睛时,瞬间对上的,就是伍夫子狂喜且复杂的眼神。 门外好像是有人声在急匆匆说:“伍训导,碧神医来了,快开门……” 伍正则爆喝:“退出去!我正在为陈叙疗伤,谁也不许进来,王墨川,清场!” 伤势已经痊愈的陈叙坐在床上,与爆喝中的伍夫子面面相对。 (本章完) 第129章 君子不报隔夜仇 第129章 君子不报隔夜仇 陈叙坐在桌旁,发现伍夫子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 夫子双手背在身后,人在客栈房间中央来回踱步。 他一会仰头做出观天之状,长吁短叹。 一会儿又定定看着陈叙,像在看珍宝,又像在看怪物。 有时候伍正则也会低头去看自己踱步的双脚,这时他则紧闭口舌一言不发,连叹息都不叹息了。 陈叙也不敢吭声,虽然他现在状态很好。 他现在有种感觉:半个时辰前的自己真是又弱又笨,空有一身力量与神通竟不知该如何使用。 真是暴殄天物,可怜之极。 陈叙甚至有种立刻长身而起,追踪那恶鬼而去,捣毁蒲峰山的想法!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如果有能力,谁又想等十年? 大丈夫不报隔夜仇,焉知不是真君子? 可伍夫子却就在陈叙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陈叙又不敢有分毫妄动。 两个人就这样,气氛微妙地相对着看了半晌。 陈叙很想站起来,毕竟他坐着夫子站着,这实在不合适。 但夫子不许,非要他坐着。 同时陈叙也深知,修为刚刚突破的自己或许有种力量膨胀的错觉。 这种膨胀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做出错误决断。 事实上他对蒲峰山恶鬼的诸般情报一无所知,真要是盲目冲动去复仇,那可能是另一种找死。 可这个事情,难道就这样算了? 陈叙心中百般念头,风起云涌。 最终,听伍正则叹息一声:“罢了,我苦读数十年,方有如今微末修为,也不过是一庸才而已。 又岂能以庸常之眼光,去观举世之天骄?” 这一声叹息说得陈叙再也坐不住,他忙站起身来道:“夫子……” “你不必说话。”伍正则道,“我如今明白了,大儒英灵为何也愿与你结交。 陈叙,如今除去一些修炼常识与诗书讲解,我再无其它可教你了。 冯明府说得对,浅水养不出真龙,有些东西不可以我之经验为你揣度。 不过,你今日虽有突破,但最好还是不要好勇斗狠。 那蒲峰山的恶鬼竟敢潜入城中来,此举已是极大地得罪了镇狱司。 今日的玄冥使公孙九娘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且在城中等候。 只等蒲峰山被捣毁的消息传出,我等再启程回济川县。” 不论陈叙此后要不要再到府城来求学,他考中秀才了,济川县总是要先回去一趟的。 说完这一段,伍正则又与陈叙复盘了今日恶鬼来袭之事。 他告诉陈叙道:“蒲峰山上的恶鬼十年前便已颇有声名,十年间,镇狱司三任玄冥使都曾有意剿灭这鬼窟。 可不知为何,十年来总未曾真正成功。 如今的玄冥使公孙九娘年初才来,她是道门剑修,最擅杀伐,应当有所不同。” 这是乐观的估计,可实际上陈叙却发现,伍正则说话时脸上其实还藏着隐约的凝重。 蒲峰山的恶鬼如果当真那般容易剿灭,就不会在那山上盘踞十年之久了。 想来伍正则也不过是安慰陈叙。 陈叙没有揭穿这一点,他只是又向伍正则询问了许多有关于鬼物的种种信息。 诸如鬼物修炼,论等级从最低等的游丝级开始,通常就已经能对活人产生种种伤害。 游丝、蛰影、骨煞、渡业、太阴、永寂…… 这是目前已知的鬼物等级,通俗一些说,常将游丝小鬼称作鬼卒,蛰影级称作鬼吏、骨煞级称作鬼将。 骨煞级通常便已经能够拥有接近于进士的战斗力。 当然,还是那句话,世事无绝对。 同样的等级,不同的人与鬼,实际上可能拥有天差地别的能力。 至于渡业级,毋庸置疑是鬼王。 但也有些骨煞级老鬼会自称鬼王。 有些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些鬼也同样会如此。 伍正则低声道:“但我如今怀疑,蒲峰山上的鬼王,已有渡业修为……” 陈叙问:“夫子,渡业修为之鬼,可能相当于人族大儒?” 伍正则却笑了,他道:“通常不能,若真能相当于人族大儒,呵……这鬼必不能活到如今。” 这是什么道理,修为低的能活,修为若是太高反而会死? 陈叙心中动念,不必相问,自己却已是先将问题想明白了。 他顿时沉默。 此后伍正则又向陈叙解释了什么是“六识障”。 原来先前陈叙意念被隔离,便是陷入了“六识障”中。 强大的鬼物能以鬼气遮蔽活人感知,使人的神魂被隔离在虚假的朦胧中,失去眼耳口鼻身舌意……这六种全部的感知能力。 此便为“六识障”。 六识障不是不能破,只是一来需要高强的修为,二来需要有合适的灵机。 有时候猝不及防之下,便是进士也有可能被骨煞级恶鬼的六识障蒙蔽。 不过进士文运昌盛,往往能够很快就自行冲破这种迷障。 说完六识障,伍正则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句话就到了嘴边。 陈叙等候夫子言语,可伍正则却又将话收了回来。 伍正则其实想说的是,要陈叙修书一封给冯原柏,请人送去县衙,邀冯县令出手。 他可以与冯县令一起走一趟蒲峰山,灭那鬼窟! 但最终,伍正则却又自己否了这个提议。 不是他觉得不能相请冯原柏,而是伍正则认为,今日陈叙当街遭掳,冯原柏只要不聋,过不多久必定便能收到消息。 冯县令若是有心,不久以后自当会主动上门。 他若不来,那就是修书过去,也不过是徒增冒昧罢了。 冯原柏毕竟是附郭县令,他的许多举动都不能随心所欲,不论他来与不来,伍正则都不会苛责他。 两人又闲说了些话,半刻钟后,陈叙从伍正则的房间告辞离开,回到了自己房间。 其实伍正则是想要留陈叙同住的,但陈叙还是拒绝了。 伍正则倒也不强求,但他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找了一枚看起来十分寻常的木牌送给陈叙,要他随身携带,不可稍离。 伍正则说:“此乃是我恩师当年所赠护符,关键时刻能有清心明神之效,本来可用三次。 如今还余下最后一次使用之机,但愿能对你有所帮助,你不要推辞。” (本章完) 第130章 荒野四合,幽冥人间 第130章 荒野四合,幽冥人间 陈叙回到自己房间后,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他在苦思破局之法。 虽然伍夫子一再告诫他不可好勇斗狠,但今日之事,根本就不在“斗狠”的范畴之内。 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蒲峰山上的恶鬼,就算陈叙无意复仇,对方却必不可能放过他。 陈叙来到桌前,反手之间忽然凭空取出了一件轻薄如玉质一般的“丝帛”。 这“丝帛”摸约两个巴掌大,看起来柔软轻盈,玉色的绢面却是隐约泛着些许紫芒。 此物自然不是真正的“丝帛”,而是沐浴过朝阳紫气的【灵蝉玉衣】! 这一件号称是“伪仙灵级”的灵物,具有十分神奇的卜算之能。 在沐浴过朝阳紫气后,此物每旬可卜算一次。 陈叙此前未曾动用它,便是考虑到这“每旬一次”的限制,想将它用在关键时刻。 而如今,正是关键时刻! 心中动念,陈叙铺开灵蝉玉衣,提笔蘸墨。 思索片刻后,他写下:“欲毁蒲峰山一窟鬼,可得何解?” 灵蝉玉衣的卜算是有限制的,它不能卜算超出陈叙应对能力太多的事情。 如果卜算提问太过笼统或是超出,提笔卜算之人便有可能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陈叙现在这样问,不仅仅是想通过卜算寻找出路,也是想试试看自己会不会被反噬。 一行文字,墨迹落下。 陈叙忽然开始感觉到心跳有加快之相,此时的他虽是坐在客栈房间中,可他的耳边却像是响起了某种来自遥远天地的呼吸。 呼呼呼—— 奇妙的声音渺渺而来,又渺渺而逝。 灵蝉玉衣上,陈叙提问的那行墨字逐渐消失。 紧接着,则有一行新的墨字出现:“画皮可解。” 答案出现了! 虽只有简短四字,可这四个字却像是踩在了人的心跳之上。 陈叙瞬间感觉到胸口有些发紧,内腑生出震动之感。 这是……反噬? 他按住心口,奋力平复动乱的心跳与情绪。 体内先天一炁流转,修复此时不适。 很快,不适感消失了,陈叙从桌前站起,一挥袖将灵蝉玉衣收回烟火厨房,心中的喜悦徐徐生起。 灵蝉玉衣果然给出了卜算答案! 虽说陈叙方才受到反噬,但这反噬的程度明显很轻微。 这是不是表示,要想解决这蒲峰山一窟鬼,虽然有危机,却绝非不可能? 画皮可解—— 此言何意? 陈叙立刻想到了自己先前炮制好的【傀儡画皮】。 说实话,陈叙原以为灵蝉玉衣给出的卜算结果会是:提醒他召唤大儒英灵“季微子”之类。 陈叙甚至都做好了请季微子相助的准备了,却不料卜算结果提都不提季微子,张口就是【画皮可解】。 他的烟火厨房里,现在就留有一张傀儡画皮。 陈叙感应天地,又细查了一遍四周。 确认了此时安全后,他反手取出傀儡画皮。 然后,他竖起了一面小圆镜放在桌上。 映照着镜面,陈叙将傀儡画皮蒙到了自己脸上。 然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傀儡画皮:蒙入头脸,能随机变化一种形态。】 陈叙一直以为,这种随机变化一种形态是随机给自己换张脸。 却不料,它是真的随机变化“形态”啊。 陈叙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了起来,视野似有雾蒙蒙之感,整个世界都开始在他的眼睛里变得灰暗。 但陈叙本身对于天地的清晰感知又还在,他其实并没有失明。 同时,他对幽冥的感应却越发加强了。 他抬眼去看圆桌上的小镜,镜子里却并没有照出完整的自己,而是照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 镜中人五官朦胧,整体呈现青灰色,两边额头生出了短角般的凸起,模样略有些狰狞可怖。 这是……这是鬼。 陈叙居然通过一张傀儡画皮,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只鬼。 原来如此! 陈叙瞬间就明白了【画皮可解】四字的真正含义了。 从现在开始,他拥有了半日的伪装时间。 在这半日之内,他可以亲身潜入蒲峰山,寻找到铲除蒲峰山一窟鬼的最佳时机。 事不宜迟,陈叙当即就准备行动。 他先取过纸笔,在桌案上留下一句:“夫子,学生去去就回。” 陈叙此行是要以鬼身混入蒲峰山,当然不适宜带上任何助拳之人。 他留下纸条,以防伍夫子过后来见自己时,见不到人徒生担忧。 随即陈叙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烟火厨房,确保原先烹饪过的各种灵食都在,尤其是针对鬼的那一部分灵食—— 确认好以后,陈叙心念一动,随即一脚踏出。 这一脚,他却是从人间走入了幽冥。 借道幽冥! 陈叙首次主动施展这门神通,感觉十分奇异。 尤其他现在还是伪装的鬼身。 人间幽冥,看似分界,其实同在一个大世界。 但幽冥路与人间路又截然不同。 如果是突破到通脉境后期以前的陈叙,通过借道幽冥大约能在人间走出数十丈路程。 也就是说,如果初始进入幽冥时他在客栈,那么回到人间时他就有可能出现在客栈五六十丈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个距离总体略短,用来逃命略有不足,但用来战斗却能显得人神出鬼没,极是难缠。 可如今陈叙修为突破了。 他施展借道幽冥的次数不但从每日三次变成了五次,距离也从原先的数十丈,直线上升到三里路以内。 先天一炁的更多奥妙被陈叙领悟。 陈叙现在也有信心,即便再次面对六识障,他也绝不会再被其蒙蔽感知。 高升客栈三里外一条小巷中,一道半透明的“鬼影”忽然出现。 陈叙从幽冥中走出,完整施展一次借道幽冥后,他的整个鬼躯都好似是拥有了一种别样的质感。 偏他又轻飘飘的,像是存在又像是不存在般。 混在众多出城的百姓中,陈叙随着人流一起出了城。 出城以后,他便径直向东北方向而行。 东北方向,三十里外,蒲峰山便在那里。 陈叙如飞飘行,一路上只见农田逐渐稀少,荒野渐渐增多。 前方气息却渐渐隐晦幽暗起来。 (本章完) 第131章 鬼吓鬼,吓死鬼 第131章 鬼吓鬼,吓死鬼 云江城外三十里,陈叙向左踏上一条小路。 天际的阳光不知何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昏暗的薄纱,明明并非夕阳,此时却有了黄昏之相。 小路的那头,山势渐渐隆起。 树木开始变得茂密,隐隐约约还有凄迷薄雾从中弥散而来。 陈叙上山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来时的那条道路不知何时竟已被淹没在迷雾中了。 而更远处,那些田野、农庄的轮廓倒像是变成了一幅画般。 似如遥远古画被绘入夕阳,映照此刻的迷雾与深林,将一切都衬托得如梦似幻。 直不知何谓人间,何谓鬼窟。 陈叙维持着“鬼”的形态,头脑却很冷静清醒。 先天一炁在他的身体里静默流淌,使他无时无刻不感知天地。 他向着鬼气深重的方向飘去,渐渐地,远处如画般的人间像是完全消失了。 迷雾深林中,唯有天际斜挂着一轮橘黄色的冷阳,透过茂密的槐树枝桠,施舍此间些许光亮。 槐树林到底有多深? 陈叙不知道,但他很有耐心。 他不停向内飘飞,如同一只受到本能驱使的小鬼被浓郁鬼气吸引。 渐行渐深之际,还要再深一点,更深一点…… 忽然,前方迷雾中隐约有嘈杂嬉笑声传出。 还有声音在抚掌叫好:“好,好极!蔡老桩,你这飞头之技,又长进了啊。” 轰—— 迷雾中嘈杂声才起,呼啸声便来。 陈叙飘行间,迎面只见一颗“圆球”陡地穿出深林,竟就这般直晃晃向他冲来。 他本能便要闪躲,却又在看清“圆球”的刹那心神一动,改了念头。 眼看“圆球”迎面就要撞到自己胸怀,又听到凄厉的破空声。 电光火石间,陈叙看似轻飘飘地一伸手。 “啊!撞到了撞到了,哪里来的小鬼……” 尖叫声未落,陈叙一手拎住了“圆球”蓬乱的发髻。 原来这又哪里是什么“圆球”?这分明是一颗青灰色的鬼头! 鬼头睁开鬼眼,与陈叙的眼睛四目相对。 陈叙还未有反应,鬼头又发出一声尖叫:“啊!丑鬼抓老鬼了,鬼吓鬼吓死鬼啊!放开我……” 尖叫声震得四周槐树枝桠簌簌而动,漏下一片黄昏的光影。 陈叙手一松,那鬼头瞬间挣脱,倒飞回密林深处。 陈叙立刻紧随而去,又穿过一层浓厚的迷雾,就见前方一阵开阔。 却见这槐树林中,夕阳光照之下,竟是出现了好大一片空地。 而空地四周歪七扭八地摆了不少个摊位,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鬼,或是守在摊位旁,或是凑在空地中间,嬉笑叫嚷,好不热闹。 其中最显眼的一处摊位前挂了个暗红色的酒幌子,支了个破破烂烂的棚子。 棚子底下有桌椅三五套,如今那三五套桌椅间也蹲满了鬼。 这蒲峰山的槐树林中,竟也藏着一个鬼市? 陈叙一脚踏入时,鬼市中所有的鬼几乎都将视线投来。 尤其是空地最中间一个手捧头颅的老鬼,它将脑袋夹在自己腋下,一见陈叙便尖声怪叫: “丑鬼丑鬼!吓死我老蔡也,你打哪儿来的?有什么不平事?怎地就来了咱们蒲峰山?” 陈叙察觉到对方问话中信息量极大,于是故作呆愣,反问:“我、我哪里丑了?” “你不丑?”蔡老桩的脑袋愤怒地飞了起来,绕着自己的身体一通乱转,尖叫连连。 “你不丑?你不丑你却是将我的头颅吓到装不回去了……”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里好笑,话音还未落,整个鬼市中却又发出了连串的哄笑声。 “蔡老桩,才说你飞头之技长进了,结果你这头却装不回去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装不回去就装不回去呗,我的肠子都流在外头哩,我也不着急装回去呀。” “是极,我手脚都各长各的,我也不急着装回去。” “嘻嘻嘻……” 群鬼招摇哄笑,间或又夹杂着一些互相招呼买卖的话语。 诸如:“新鲜的心肝呐,放过血的,干干净净,只要你十年阴寿你竟不舍得?” 又或是:“比苦,你竟然与我比苦?你有我苦吗?我可是全家老小都被山匪杀了,一个都没少,我那襁褓里的小孩儿也没被放过呐……” “呵,全家被杀就算苦?那你至少是痛痛快快被杀。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那一年广安府突然发大水,我家的房屋、田地、家什全都被冲没了。官府也不来赈灾,只是逮着修河堤的那批人翻来覆去地杀。 又说要去捉什么水妖,要杀妖祭天。 嘿,杀那些个又有什么用? 杀那些人且不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饿啊。 大水之后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看不到头的泥沙。 我们又饿又累又病,想要逃出去却不知往哪里逃。 只听说云江府这边的官儿好,百姓日子尚且能过,我们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一群人往云江府奔。 不知道奔了几日,云江府尚且没有摸着,那夜里我娘却对着我哭了一夜。 第二日,我娘就不见了,我爹手上却多了一个捆着的人。 那是别人的娘,被我爹一刀斩咯。 他说斩了这个咱们就有肉吃。 对,斩了别人的娘我们就有肉吃,那我娘呢? 我抢走了刀冲进了路边那个破屋子里,却是去迟一步,我娘已被别人斩了。 最后,我也没能为我娘报仇,也没能吃到一口肉。 我被那些守着砧板的人围住也给斩了。 斩完了以后,我也进了那口锅。唉……” 那浑身白惨惨的鬼幽幽一叹,顾盼左右。 喧闹的鬼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安静了下来,白惨惨的鬼身前摊位上骨肉一块块。 它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就此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谁有我惨?谁有我惨啊!” 群鬼顿时又是一阵烦哭。 阴风嚎嚎,日照泠泠。 陈叙看了一阵终于看明白了,原来所有进入鬼市之鬼,来此便先要“比惨一回合”。 比过惨以后,便能加入蒲峰山鬼市。 经历格外悲惨的那些鬼,还能走进酒肆中,得一杯免费的浊酒。 一杯浊酒,能抵三月苦修。 新鬼来此,无不要先诉一回苦,再饮一杯酒。 众鬼哭过后,所有视线又一次齐刷刷投向陈叙。 抱着自己头颅的蔡老桩将脑袋一歪,幽幽问陈叙:“丑鬼,你呢?” (本章完) 第132章 食我之禄,为我之鬼 第132章 食我之禄,为我之鬼 陈叙人还活着,却居然被众鬼询问自己的“死前经历”。 他心念电转,面上只做迟钝状,慢慢吞吞说: “我、我原是个厨子。因有一手格外出众的厨艺,在家乡开了个酒楼。 十里八乡都说我的饭菜最是好吃,我勤劳肯干,家业蒸蒸日上。 我还钻研出了几道秘方,由秘方做出来的菜,宫里御厨也比不得。 当时还有从京里来的贵人说,说要买我秘方,我自然不卖。 他又说要举荐我去御膳房做膳食官……” 说到这里,陈叙故意停顿了一下。 众鬼不由好奇,抱着脑袋的蔡老桩更是催促道:“那你去了吗?你快说啊!” 陈叙还是不疾不徐:“我没去,若是去了,便是做御厨,不也是给人当奴才么? 我却是不愿如此,我在自家开个酒楼,挣些用,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吃穿不愁。 我为什么要想不开进京去当奴才……” “哎呀!”抱着脑袋的蔡老桩顿时不由一跺脚。 不仅是他跺脚,群鬼都发出遗憾叹息声。 “真是蠢啊,窝在穷乡僻壤开个酒楼,挣那几个钱又顶什么用?御厨怎么就是做奴才了?御厨可是官身!” “你有机会还不去,岂不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去还去不了哩。” “此鬼怕不是蠢死的?我却是不信他做的饭菜能有多好吃,这般蠢鬼,真能做出连宫里贵人都惊叹的吃食?” “啊,我猜到了!” 酒肆中,有鬼忽然一拍双掌,惊呼道:“你是因为拒绝了贵人的提议,又不肯卖秘方,被贵人处死了是不是?”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陈叙却呆呆说:“不是啊,贵人说他从不强求任何人与事。 我不过是拒了他一个提议而已,他何至于就要杀我?” 那鬼冷笑:“贵人不杀你,那你又是怎么死的?” 陈叙道:“是我有一日清早走路不稳,脚下打滑,跌入池塘……。” 话说到此,全场却是一片嘘声。 众鬼又嘈嘈杂杂起来:“还以为真来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鬼呢,原来却是个傻子。” “这鬼真是蠢死的啊,无趣无趣,不必理会他了。” “我太惨了,谁有我惨啊。呜呜呜……” 喧闹的鬼市,哭声笑声又交杂一处。 有鬼扯散了自己的头发,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有鬼举起一把雪亮的屠刀,在摊位上砰砰砰疯狂剁肉。 煞气怨气混乱交缠,似若人间,又非人间。 陈叙站在这纷乱的现场,虽是面目狰狞的一头青皮鬼,此时却竟然手足无措地,显露出几分憨厚模样来。 他在钓鱼。 面上纷乱无措,心中静若冰清。 同时借此展开神思感应,一边持续捕捉幽冥气息,做好一有不对就随时施展借道幽冥的准备。 一边暗暗探寻蒲峰山上那所谓“鬼王”所在之处。 抱着自己脑袋的蔡老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就放轻手脚做出轻悄状,他走到陈叙身边,拿肩膀轻轻撞他一下。 压低声音说:“喂,你在人间时,做饭手艺当真一流?” 陈叙道:“那是自然,我便是做了鬼,我做饭的手艺也还是一流,不信你尝尝?” 他做出痴憨的模样,反手就要去取自己背在左肩的包裹。 蔡老桩一把按住了他,焦急一斥:“哎,你别急啊,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你、你随我来……” 说着将手中头颅往自己脖颈处一按,只听咔嚓一声,这脑袋就装好了。 蔡老桩扭了扭脖子,招呼陈叙继续跟随自己往槐树林深处走去。 陈叙老实跟着他去了。 蔡老桩没能发现的是,此时陈叙虽然是老老实实跟着他在走,可实际上陈叙的神思却随着对天地的感应,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蔡老桩背后—— 蔡老桩背后,有一根肉眼不可见细线,连接着后方鬼市所在之地。 这根细线气息幽深,虽是乍看纤细,实则却厚重万分,一时间竟有深不可测之感。 陈叙先前在外头之所以改主意接住了蔡老桩的头颅,也正是因为被他发现了这根无形细线的存在。 后来入得鬼市,陈叙又发现,其余众鬼身后个个并无此细线。 唯独蔡老桩有! 陈叙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但他料想,蔡老桩一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只见这鬼在前方走得一程后,又回望密林深处的小小鬼市。 那鬼市已经被掩映在迷雾中了,只有隐约的嬉笑嘈杂声远远传来。 蔡老桩就蹲到了一棵槐树下,招呼陈叙说:“来来来,小兄弟啊,你这包裹里头究竟有什么?如今可以说了。” 说话时蔡老桩左手搓右手,眼睛期盼地、悄不悄尽往陈叙包裹看。 陈叙包裹里,装了两竹筒肉芝铃羹汤。 【肉芝铃,炖煮之后能惑鬼,两个时辰内能使其听命行事。 汤羹形态与鬼灵芝汤一般无二,功效略输,仅能增长三分鬼气。】 蔡老桩之所以对陈叙如此关注,显然是早就先于其它鬼,隔着包裹闻到了竹筒里肉芝铃羹汤的鲜香! 这老鬼,以为是他在骗陈叙这个新手“鬼厨”,岂不知,原是陈叙在钓他。 陈叙不紧不慢地打开包裹,小心捧出其中一个竹筒,带着些不舍地将其送到蔡老桩面前。 “这一筒鬼灵芝汤,乃是我费尽心血与灵材熬制而成……唉!” 话音未落,竹筒已被蔡老桩一把抢走。 这老鬼身似一阵黑风,瞬间卷走了竹筒避至数丈外。 然后他迫不及待打开竹筒塞,瞪大眼珠子朝里头一瞧。 是否瞧出了什么且不提,只说菌汤的鲜香之气随着这竹筒一开,霎时间便将左右一片密林的空气尽数占据。 蔡老桩顿时便要狂喜大笑。 但或许是怕惊动什么,他左右一看强行控制了大笑的冲动,只将头颅扬起,竹筒对准自己嘴巴。 呼啦啦一口饮尽筒中汤羹。 “妙极!哈哈……” 饮罢了汤羹,蔡老桩身形一闪,又要来抢陈叙包袱里的另外一个竹筒。 陈叙只道:“且慢。” 蔡老桩想要抢夺竹筒的动作顿时便止住了,他在原地踌躇激动。 “这第二筒、第二筒……小兄弟不欲给我么?”老鬼满面堆笑,直吞口水。 陈叙悠悠道:“这汤羹味道如何,好喝么?” “好喝,妙极!” 【点赞+500。】 好鬼,竟是一句话直接给出500赞! (本章完) 第133章 蒲峰山上,尔虞我诈 第133章 蒲峰山上,尔虞我诈 陈叙早就料想过,蔡老桩实力定然不弱。 但对方一口气能给【500】赞,这就强得有些过分了。 冯原柏也不过如此! 可谁叫蔡老桩嘴馋呢? 如今吃了陈叙的【肉芝铃羹汤】,两个时辰内将受陈叙驱使,听他命令,不可违背。 他再强,亦为我彀中之鬼。 灵食之道,果然有趣极了。 最奇妙的是,对方虽受了陈叙驱使,可他自己却好似意识不到这一点。 陈叙叫他不要去动那第二竹筒羹汤,他老实听了,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向那包袱的方向飘。 陈叙在槐树下一叹,说:“我稀里糊涂来了此地,从此别于阳世,却不知往后该如何是好?” 这是引导性的提问。 此间虽然只有陈叙与蔡老桩同在,可陈叙行事却仍然极为谨慎。 他想要知道蒲峰山的具体情报,哪怕是面对一个已经被自己控制的鬼,也要转折一番,绝不轻易暴露自身真实目的。 蔡老桩的眼睛还黏在第二个竹筒上,口水滴滴答答的。 他嘿嘿说:“蒲峰山,咱们蒲峰山好啊。我与你说,进了咱们蒲峰山,你这鬼的日子可就好过咯。 附近凡有那不识数的过路人一来,你趁机下山掳上一两个,一整年时间你都不用发愁了。 若有新鲜的人心进献给咱们鬼王,得他老人家指点几句,你再习得法术。 嘿,那更好,有了法术就不必拘泥在这方圆十里,更远、那更远处多的是活人呐。 夜里飞去,天明回来,带上几颗人心,真个赛过神仙!” 好一个赛过神仙。 陈叙很冷静,他说:“鬼王,咱们这里有鬼王?那我初来,岂不是该拜见一二?” 蔡老桩犹在感慨:“也是那镇狱司几番围剿,来一个新使便要剿上一回蒲峰山,嘿,咱们蒲峰山是那么好剿的么? 做梦哩!想得真美。 只是这些家伙来来回回地闹,闹得附近生人越来越少,方圆十里都快要没有人烟咯。 咱们大王原都说了,不可涸泽而渔。 是咱们要吃光附近的人吗?咱们没有啊…… 倒是那些庸官,逼走了一村又一村的人,闹得咱们鬼市最近也不如从前热闹了。” 说到这里,他咂吧了一下嘴,又凑得离陈叙近了些,故意压低声音说: “咱们鬼王他老人家日夜修行,参天通玄,蒲峰山上不论是来了新人还是新鬼,他老人家能不知道么? 不过是怠懒理会罢了。 咱们这里,隔三差五总有新鬼前来投奔,他老人家要是个个都见,那得多烦啊。” 陈叙闻此不由得心神微微跳动了下。 他控制住情绪,面露失望道:“那我就什么也不管,只在此处住下?都不拜见主家,那多、多不好……” 说到后来,语气中又带了几分惶惑。 蔡老桩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嘿嘿笑说:“你是想求见咱们大王学法术罢?我懂我懂。 咱们大王喜好新鲜人心,你这鬼灵芝汤,我老蔡吃吃觉得极好,可若是要用来求见大王,只怕却不够啊! 你就……没有旁的什么,更拿手的?” 蔡老桩悄悄地,用眼神从下到上去偷觑陈叙。 陈叙心中冷意一片,面上只嗫嚅道:“我、我还有一物……” “是什么?”蔡老桩急了,简直都恨不能直接扑过去翻陈叙的包裹。 可冥冥中又总有一种莫名的自觉,使他止住了这种冲动。 蔡老桩不觉有异,权当自己今日知礼识趣,是个好鬼呢。 他挤过来,陈叙便故意压低声音,用手挡住嘴唇,在他耳边用气音低声说:“带我去见鬼王,进献鬼灵芝汤。 我还有黄泉……赠与你。” 蔡老桩其实根本就没有完全听清楚陈叙的话,但他却又恍惚听懂了什么。 当下一拍大腿,“哎哟”一声说:“好好好,这可真是好极了!嘿,你这小鬼怎地不早说你还有这好东西呢? 来来来,你随我来。 我与你说啊,其实我也有两三日不曾见大王了。 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也想大王想得慌哩。 今日正好你有宝贝可以进献,我倒是沾了你的光,又能去拜见大王咯。” 陈叙耳听着蔡老桩絮絮叨叨的话,神思却隐秘发散,与此时此间,天地共存。 槐树林中的小小鬼市已经彻底被他们甩在后方了,恶鬼们隐约的哭嚎声也完全消失不见。 唯有天上一轮冷阳始终跟随,昏黄的光线,幽幽的迷雾,不知不觉使得整座密林都好似扭曲了一般。 空气越来越沉重了,冷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蔡老桩竟轻轻打了个寒颤,他问陈叙:“小兄弟,你冷不?” 陈叙其实不冷。 他披着傀儡画皮,这画皮覆在身上虽然轻若无物,却又奇妙地像是给他穿了一件厚衣裳。 冷意从外透入,经过画皮的消减再到陈叙身上,已是只余三成。 以陈叙如今的体魄,这三成冷意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还是装作有些冷的样子,也打了个寒颤,问蔡老桩:“前、前辈,咱们不都已经是鬼了么?怎地还会怕冷?” 蔡老桩笑了,说:“这鬼与鬼既不相同,冷与冷也不相同啊。 咱们大王,那可是真正的一方豪杰。 他老人家觉着舒适的地方,你我可万万不能多呆。到了……” 话音未落,陈叙先闻一阵轰鸣水声。 这水声之巨,直如雷鸣九天。 迎面更是见到参天般的一挂瀑布,轰隆隆自天而降。凌厉的水溅起,直将四周土石拍打地噼啪作响。 照理说,有这样的瀑布在前方,陈叙应该早就听到水声才是。 可事实却是,直到近前他才闻听水声。 那猝不及防的宏伟壮阔带来了极大冲击力,使得陈叙几乎心神动摇。 但好在经过先前的突破,他此时正是一鼓作气要再攀高峰的时候。 意志空前坚定,神思极度冷静。 他控制住了心中的情绪波动,只在面上露出惊色。 敏锐的感知使他察觉到了眼前瀑布中,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混乱、愤怒、狂躁、深不可测的强大…… 以及,被隐藏在那壮阔表象之下的,偶尔一闪即逝的滞涩迟钝。 这使陈叙不由生起一个猜测。 (本章完) 第136章 鬼王,吾命你为我薪柴! 第136章 鬼王,吾命你为我薪柴! 一切变故都只发生在顷刻间。 刹那星走电奔,风驰雷掣。 巡狩使的身躯从竹屋中倒飞而出,崩散成数片黑影。 而陈叙也在此时出手了。 他没有试探,没有迟疑,一出手便用尽全力。 “水来!” 虽只是简单一句“水来”,招来的却又绝非是简单水流。 而是陈叙跨过此间时,那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之水。 亦为此刻竹林中,那一条横贯左右的溪流之水。 此水看似寻常,其实蕴含极其庞大的幽冥之气,更有无尽悲苦与仇恨流淌其中。 陈叙最初跨过时,便已猜想这瀑布溪流必定与鬼王本身有着极其强大的联系。 此刻施展起控水术,这种强烈的联系感更是直击陈叙心魂。 但陈叙要的,正是这种联系。 他同时向鬼王下达指令:“蒲峰山鬼王,我命你静默,命你断绝一切法术神通运用。” 【肉芝铃,炖煮之后能惑鬼,两个时辰内能使其听命行事。】 鬼王也饮用了肉芝铃汤羹,陈叙因此能在一定程度上对他形成控制。 而之所以不直接下达命令叫鬼王自杀,却是因为陈叙能感应到这种控制是极其脆弱的。 鬼王时刻都在抵抗挣扎,陈叙下达命令时甚至有种自己是在用纤细丝线,捆缚猛虎一般的感觉! 好在陈叙本来就不指望完全控制对方。 他只要在下达命令时,能够对鬼王形成片刻干扰,便已能占据极大优势。 滔滔的瀑布溪流带着浓郁悲伤与怨愤,溅起无穷碎玉星光,被陈叙控水术接引而至。 先天一炁在他的体内疾速流转,渗透天地。 他虽为小鬼之形貌,此时此刻举手投足间却仿佛是有控海凝波之威。 似如洪波激浪一般的吟诵声从他口中朗朗而出: “吾控水时,四方之水,皆听号令。” “浩浩悲愁,茫茫怨愤,终向虚无。” “来时青天,去时静夜,逝者如斯……” 洪涛波浪,化作天河倾泻,冲开了竹屋的卷帘,冲破了茅草的屋顶。 同时也要将鬼王那压抑十年的滔天怨气尽数冲走。 这一刻,鬼王的身形被陷在滔滔洪波中,看似与陈叙相隔不知几许远,实则在这刹那间,双方却已是短兵相接。 怨气冲击中,陈叙亦仿佛是在瞬息间窥见了鬼王半生恩仇。 他叫谢怀铮,本也是寒门出身,苦读三十春秋,方始金榜题名。 艰难的读书经历却未曾磨平他少年时立下的志向。 他曾说:“这天下有仙道缥缈,有豪门权贵,有读书人挥笔英豪,有大将军横刀立马。 可又有几人能俯下身来,去看一看那些真正的民间疾苦? 世上凶邪鬼煞为何难以诛尽?皆因人间有怨啊! 我读书,不求荣华富贵,但求能在百姓冤屈时,尽我绵薄之力,肃一时一地之清净。 纵使百千曲折,焚我文骨,又当如何?” 金榜题名时,同年纷纷拜会宗师,结交人脉,攀附权贵以求前程。 彼时正是先帝朝二十三年。 先帝年老力衰,奸相刘劭把持朝野,新人旧人纷纷相投。 唯有他立定信念,绝不与世同浊。 后来他机缘巧合被先帝赏识,被提拔成为先帝近臣。 历经种种险恶风波,也曾宦海沉浮,登临过高峰,亦遭遇过贬谪。 他身边来来去去许多人,因道路太艰险,以至于亲近者多半死去,背叛者却平步青云。 可纵使历经种种离合跌宕,他依旧始终坚持少时信念。 他平妖荡寇,修水利、造路桥,对抗世家、打击豪强……纵被千夫所指,亦从来不忘初心。 直到那一年,先帝驾崩,曾被他扶持过的新皇登基。 天南道元沧江千里长堤溃于一旦,滔滔洪水冲过平原、城池、山川。 那一场大水恍若天怒,途径时人妖皆亡。 原本繁盛的天南七府半数遭劫,千万生人化作怨鬼。 滔天巨祸引来天下震惊,新皇派他携带一千甲士,作为钦差南下清查元沧江溃堤一事。 他来了,他在水退后的土地上蹒跚前行。 砍下了不知多少颗贪官头,强开了不知几多粮仓。 援请道门为医,治瘟疫,查根底。 直到他查到一个惊天的秘密,拿到了奸相刘劭巨额贪腐、祸害元沧江河堤的证据。 那一夜,他的密信符书才刚刚被盖上印鉴,通过秘法万里传递至遥远玉京。 翌日,皇权特许谛听卫便派下高手,携带密旨匆匆而来。 以“滥用职权、骄奢专横、藐视天威、勾结妖邪……”,等等数十道强加的罪名将他逮捕。 他束手就擒,本以为能够回到京城再为自己分辨冤屈。 却不料当夜押送他与上千随行甲士的大船才刚行驶至碎玉河上,便有数千百姓乌压压冲来。 他们高举火把,呼喊“狗官”“奸臣”“罪人”等名,冲上了被重重符阵困锁的大船。 火焰点燃了无力反抗的大船,船底被凿破了。 滔天巨浪汹涌而至,水与火的世界将谢怀铮与千名甲士尽数吞没。 火焰与巨浪中,那些曾经对他感激涕零的身影此时无不狰狞。 一道道扭曲声浪冲击而来,那是他对人间最后的印象: “是你私放常平仓,勾结奸商运走粮食,致使我等如今无粮可吃!” “莫要以为你假惺惺煮几锅掺了砂石的粮便是赈灾,你都赈灾了,为何我家小儿还会死?” “我等不过是抢几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你就命官兵乱棍将我们打出去,押入天牢! 你还口口声声说你是钦差,世上岂有你这等黑白不分的钦差?” “你说要请道门高人来为我等治瘟疫,可你最后的办法就是将我娘我爹,我妻我儿通通关入那易城之中。 那城里的火烧了足足三日啊,他们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在城中。 你说你救了谁?你救了谁?” 一声声哭喊汇成无穷利箭。 它们将谢怀铮穿刺得千疮百孔,道心破碎,文骨崩裂。 直到后来不知过去多久,只余下一把碎骨的谢怀铮被滔滔河水从碎玉河冲入了云水河。 最后,又被云水河的波涛带到了蒲峰山上,槐树林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日醒来的,只知道滔天的怨气支撑着他不甘就此泯灭意识。 十年来,数千个日夜的怨愤与痛苦他都煎熬过来了。 又岂能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尽败于一小辈的诡诈手段之下? 谢怀铮白衣染血,踏波而行,手持一尊破碎的官印,长笑当哭: “余此一生,何曾有愧天地? 不过是尔等庸碌之辈,愧于见我,便寻尽借口。 世人皆痴愚,无一不可杀。 小辈,你想置我于死地,必使你先绝命!杀——” 他终于挣脱了陈叙言语指令的束缚,手中官印放射出一道凄厉红芒,刺破此时环绕如天上玉带一般的滔滔长河。 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杀向陈叙。 陈叙方才与他交锋,窥见了他生前的种种经历。 而彼时的窥见恰恰又是另一种交锋。 是这滔滔洪水中的无尽怨愤在与陈叙的意志交锋,是谢怀铮一生的跌宕与悲怆在与陈叙的道心交锋。 陈叙纵然心如铁石,在那一瞬间也不由得受到牵扯,跌入了那个尽付烟尘的世界中。 甚至恍惚有几个刹那,陈叙竟像是变成了谢怀铮。 感其所感,痛其所痛,恨其所恨。 谢怀铮手中官印放出罡煞向他射来时,他像是呆住了。 谢怀铮脸上不由露出冷笑。 却不料下一瞬,那青皮小鬼身形一晃,竟是不见了影踪。 怎么回事? 这鬼王心头一跳,忽觉不妙。 然而警兆才起,后背便有寒意袭来。 陈叙手持鬼血刀,借道幽冥而来,瞬间出现在谢怀铮背后。 施展出自己苦练已久的劈柴刀法。 谢怀铮的一生影响不到他,只能使他更加坚定心志,立意定要诛灭此鬼! 刀光闪动。 【劈柴二级(976/1000)】 洞微:洞察方寸天地机变。 心火一起,万物为柴。 他喝道:“谢怀铮,我命你为我薪柴!” 谢怀铮大骇,未料竟有这等指令。 这一奇妙指令出现,使得谢怀铮身形再次呆滞了片刻。 那一刀便落了下来。 不偏不倚,居中劈下。 陈叙却只觉得自己劈中的是一块坚如玄铁般的顽石。 鬼王之躯,可以散如烟云,也能坚逾金铁。 陈叙命他如薪柴,他便是一根铁木一般的薪柴。 刀劈柴头,发出铿然声响。 似如电光朝露,陈叙喝道:“谢怀铮,你生前可说无愧天地,但你死后食人无算,莫非竟也可说问心无愧?” 刀光铮然,劈的既是谢怀铮的鬼躯,也是他此刻的心魄。 谢怀铮哈哈笑:“世人皆欺我,我欺世人又何妨?” 双方言语交锋,皆在唇枪舌剑中争夺一线先机。 陈叙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寻债主复仇,却吃尽无辜之人,安敢称鬼雄?” 谢怀铮冷笑:“世上谁人可称无辜?便是襁褓稚子,为求存活,亦可吮母鲜血。 所谓匠人成棺,不憎人死,利之所在,忘其丑也! 枉我读圣贤书,人性之恶,却是至死方知。 你也是鬼,既做了鬼,又何必假惺惺讲什么人性? 要杀便杀,可惜……你杀不了本王。哈哈哈!” 他一身鬼气其实受损大半,状态本是虚弱之极。 但在同等级的状态下,他却比蔡老桩、又或是巡狩使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凛然气势,以及对鬼气的精妙运用。 这使得他的真实战斗力强出二者不知几许。 却听身后那青皮小鬼道:“你说我是鬼,那你再仔细瞧瞧,我究竟是谁?” “什么?”谢怀铮不由自主一回头。 这回头一眼,便只见到身后那小鬼身上的青皮如同一件蝉衣剥下。 露出的却是一道矫矫不群的青年身影,谢怀铮猝不及防,忽觉凛然浩气,似如云涛煌煌,汹涌而来。 他大骇,又听那人道:“既不说善恶,只说强弱,我亦有一诗可以赠此情此景。” 青年目视身周云天漫涌,波涛如怒。 天空中漫天碎光似如星河,四周竹林摇动,犹如千帆扁舟。 他吟诵: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朗朗的声音带着一种旷远的烂漫,描绘着一幅神话中天庭星河的风光。 结合此时被他用控水术引来的云涛长河,他虽是写虚,却又仿佛是在写实。 似虚似实,如梦似幻。 梦中,竟还有天帝殷勤相询,问他将要去向何处。 陈叙语态潇洒,汹涌的文气却在此时与身周长河波涛一起,如星河倾泻,直冲而下。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好一句九万里风鹏正举。 风来! 一首新诗,生成狂风巨浪,结合此时正在涌动上涨的滔滔文气,化作碧烟冲天而上。 而这所有的力量,最终又都汇聚到了陈叙手中的鬼血刀上。 谢怀铮心神失守,此刀终于落下。 刀斩时,他忍痛惊语:“你究竟是谁?” “你都要吃我,竟不知我是谁?” “你是那云江府陈、陈秀才?”谢怀铮甚至未曾记得陈叙的真名。 他不可置信,万分不解:“怎么可能?陈秀才不过是考了区区一府试院试而已。 纵使卷蠹撞钟,也不该有这等雄厚文气。 你脱口便是锦绣诗词,如何这般年轻?” 陈叙道:“谢前辈,槐树下的鬼做得太久,你竟忘了世间天骄大多年少成名么? 我本无意审判你,奈何你要吃我。 正如你所言,利之所在,忘其丑也! 前辈憎恶世人丑态,岂不知如今你也正是这般丑态。 你只记得利之所在,忘其丑也。 却又忘记,有尺寸者,不可差以长短,有法度者,不可巧以诈伪! 人性本来虚浮,正该以规矩法度加以约束。 否则你我又为何读书?为何学法?” 他字字铿锵,如雷霆落下。 炸得谢怀铮鬼躯酥软,再无反抗之力。 鬼血刀终于破开所有阻碍,将这白衣染血的鬼王劈成两半。 砰! 谢怀铮一个身躯分成两片,他却一时未死。 这两片身躯反而穿过了此时环绕在陈叙身周的汹涌波涛,就要向地上落去。 谢怀铮的声音一左一右,分作两个方向环绕响起。 “幽幽树魂,皆与我合!” 他大喝,亦是大笑:“竖子终究年轻,竟由得老夫拖延时间,更不知这蒲峰山上千百槐树早已与我一体……” 却听“砰砰”两声。 谢怀铮的两片身躯落在地上。 但是,料想中的“生根发芽,变成参天槐树”—— 此事却未曾发生。 谢怀铮终于慌了:“幽幽树魂,皆与我合!” 他接连呼唤了数声咒语,语气一声比一声急促,声音却一声比一声低幽。 却听陈叙道:“你那树魂,早已听我号令了啊,又怎会再听你?” “谢前辈,你也是被怨气折磨得糊涂了,竟什么都能忘。你忘了啊,你在拖延时间,我也在拖延时间……” “先辈匣中三尺水,曾入吴潭斩龙子。 奈何奈何,如今却是宝剑蒙尘。 既如此,倒不如剑为我用……” 最后,陈叙又说了一次:“鬼王,吾命你为吾薪柴。” 轰! 熊熊烈焰自落地的鬼躯之上生起。 食鼎天书翻开,一行提示飘出: 【你以鬼王为薪柴,燃尽眼前怨仇骨。】 (本章完) 第139章 鼠妖义举,命运跌宕 第139章 鼠妖义举,命运跌宕 陈叙一边信步疾行,一边与小刺猬闲谈说话。 魏源问他会不会再来府城。 陈叙沉吟片刻说:“我家中还有两位道友……” 他其实是有心想要邀请小刺猬与自己同行一程的,因此先提家中二位道友。 结果一句话尚未说完,陈叙忽然感觉到像是有哪里不对。 他脚步微顿,豁然侧头向路边一看。 第一眼其实什么也没看到。 陈叙视线随即向下,这下子才终于恍恍惚惚见到,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探出了一个不过四寸高的小身影。 这小家伙只有四寸高,比小刺猬还矮。 一身灰色毛发隐隐泛着浅金细纹,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此刻正怯生生、委屈屈地看着陈叙。 才跟陈叙视线对上,它忽又将脑袋往树后一缩。 陈叙有那么一瞬间其实是没有反应过来的。 只因在他的潜意识里,对方绝不应当在此时此刻出现于他眼前。 但很快,一种奇妙的气机感应就使陈叙明白,此刻藏在那树后的小家伙的的确确就是家中二位道友之一。 小鼠阿实! 这小家伙怎么会出现在云江城外? 它与九爷不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踪,只能藏在社君墟里出不来吗? 陈叙心中虽有万般不解,此刻却也难免惊喜。 他立即快步上前道:“阿实,你是如何过来的?九爷呢?” 阿实只将脑袋往树后缩,陈叙一过来它就绕着树躲,躲藏几下之后由于跑得太快,忽然一下撞在了陈叙的裤腿上。 这小家伙就跌坐在地上,它连忙自己爬起来,然后嗖地一下窜上树。 陈叙站在树边,与抱着一截树杈的小鼠面面相对。 阿实终于忍不住,眼睛一眨,两颗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 它只掉眼泪,却忍住不哭出声,语气倔强道:“九爷今早起了一卦,说你有生死大险,因此施展秘法送我过来,要我想办法救你。 你如今好好的,我、我……” 它鼻头发酸,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再也说不出话。 陈叙既惊讶又感动,但听着小鼠语气里的未尽之意,一种不好的预感忽而从心头生起。 他惊问:“九爷呢?九爷在哪里?它现今如何了?” 阿实不吭声,只将目光警惕地对准陈叙身前。 陈叙手上还捧着刺猬小妖魏源,如今两只小妖目光相对,也不知怎么,一向从容的陈叙居然有了些手足无措之感。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烫得慌。 魏源却是彬彬有礼,它站在陈叙手上拱起双手向阿实行礼道:“在下魏源,见过道友。” “啊……”小鼠一下子就扶着树杈绷直身体,口中结结巴巴,“我、我叫阿实,也、也见过道友。” 说完了,它慌忙将一双爪子拱在身前,也回了一礼。 魏源说:“道友兼程赶来,想必是有要事须得与陈道友商量。我也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便不打扰二位了。 陈道友,我明日再来寻你读书。你明日尚且不离府城罢?” 陈叙说:“自然。” 考试结果虽然出来了,但总要拜会考官,还要去府衙领取秀才印信,不可能说回乡就回乡。 魏源便立即纵身一跃落回地上,它背着古朴的小书箱,回身向陈叙与小鼠招手道: “二位告辞,后会有期。” 它语气轻松,说完话转头钻入土中,随即土遁离去。 真是来时可爱,去时潇洒,已经有了些读书人的风范。 小鼠本来对它有些隐约的敌意,但见它如此大度有礼,举止谦冲,一下子不但敌意没了,甚至还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羞愧。 “书生,我……”小鼠低下了头,绒绒的毛发在夕阳下一颤一颤,泛着浅浅金光。 陈叙便注意到,它的肚子圆滚滚、胖乎乎,竟与原本的九爷一般无二! 陈叙不由心下微沉,立刻再次提问:“阿实,九爷呢?” 小鼠垂着头说:“九爷施展秘法以后,化作一粒社稷沙,被我吞入了腹中。 它说书生你对我们有大恩,如今你有危险,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说完话它伸出爪子忽地在眼前虚空处轻轻一点,然后空中便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忽然掉落下来,落在陈叙掌中。 陈叙只觉此物触手沁凉,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眼前的小鼠在树上摇摇晃晃。 它抬起头,眼睛湿润,语气开始虚弱道:“书生,这颗珠子叫替命珠,焚烧它可以化解一次灾厄。 此物只有你能用,鼠、鼠不能用。 我、我没力气啦,但我不会死,九爷也不会。你、你别担心……” 话音未落,它眼睛闭上,小小的身躯向前一栽。 陈叙连忙将它接住了捧在手中,替命珠有些碍事,他随心动念,瞬间将其转移到了烟火厨房。 手里就只捧着小小的阿实,一时心中震动。 遥想此生初次接触妖鬼之事,便是在陋室灶间,闻听两只鼠妖细细的对话。 彼时双方都互有戒心,但鼠妖知礼守节,却是渐渐化解了陈叙的戒心。 此后双方交集日益加深,也说不上是谁对谁的恩情更多。 可陈叙想,自己纵然是救过两只鼠妖一次,但小鼠给过自己金玉灵血,使自己觉醒了幽冥无间神通。 有此一桩,什么救命之恩报答不得? 它们却还是在卜算到自己有危险时,义无反顾地付出绝大代价前来相救。 鼠妖义举,莫说是超越世上绝大多数庸人。便是人间豪侠,也未必不能比一比。 他拢着小鼠在左手掌心,伸出右手轻轻抚了抚对方那柔软的毛发,回忆从前初见,此刻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原本此番他借助手中奇异的灵食解决了蒲峰山鬼王之危,虽不说是志得意满,但其实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多了许多信心。 然而此刻想来,他究竟还是太弱了些。 一方面世界浩大,他仍有许多秘密不解。 另一方面他的实力虽然增强了许多,但未能登临巅峰,那就还是不够! 陈叙将小鼠拢在掌中,手掌靠在胸前。 他再次迎风而行,这一次他想的不再是今日大仇得报的畅快。而是红尘的盛大,世界的浩荡。 要掌控命运的跌宕,就必然要有举世无匹的实力。 伟力归于己身,天地皆听我言。 食鼎天书翻开,新得到的几样奇异灵材,其具体功效显露于眼前。 (本章完) 第140章 红尘悟道,是人是仙 第140章 红尘悟道,是人是仙 风声中,陈叙分出了些许心神,通过烟火厨房查看新得的几样灵材。 如今借道幽冥的能力他每日可以使用五次,今日他已用过了三次,因而最后两次的使用机会他便暂且留着。 只是赶路而已,并不需要使用借道幽冥。 这不是说他就预料今日一定还有危机,而是习惯性地谨慎之举。 一路前行,道旁渐渐出现田野村庄,原先的荒寂开始在无形间消退。 这片天地也真是有意思,十里之内便可以出现两个好像完全不同的世界。 从荒芜幽寂,到生机勃勃。 夕阳西下,陈叙看到远处蒲峰山上的火光似乎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火烧云。 路上间或遇到行人,有挑担的货郎,有赶牛的牧童,还有道路边的田地里,用溪水濯洗手脚的农人…… 人们也看到了那远处绚烂的晚霞,普通凡人并未察觉到那是大火在烧,只议论说: “今日的夕阳怎地这样好看?竟像是那说书先生的话本里……说的有仙人在天上烧火哩。” “什么说书先生尽说胡话!仙人怎会烧火?仙人又不必做饭,烧火做什么?” 这话可将旁人难住了。 说话的牧童骑着牛,便得意洋洋,昂首挺胸道: “你们听我说,我听过的才是对的!仙人都是吸风饮露的,根本就不吃东西。他们又怎么会要烧火?” “那、那无人烧火的话,天上那大片云又是怎样来的?” 牧童顿时一噎,滞涩了一下才忙说:“云就是云啊,世上既有朝霞便有晚霞。 这是日升日落自然而然便有的东西,与天上烧不烧火又有什么关系? 照你们这么说,天上有火烧云便必是仙人烧火,那仙人一天无事可做,尽早早晚晚给咱们烧火不成?” 这下子就轮到旁人被噎住了,一下子接不上他的话,只得悻悻说: “那仙人吸风饮露也不对,是人就得吃东西,仙人也要吃东西。 不吃东西又怎会有力气?仙人也是人哩……” 咦,这话就有意思了。 陈叙本来是在信步而走,虽习惯性地留了些心神关注四周,权做警惕,但路旁行人的对话他却当真是无心留意。 可就是没留意,这道旁之人的话语钻入了耳中,却不知怎么竟是带着些说不出的韵味。 他不由得微微停了脚步,转头去看那对话的几人。 却见道旁站着的不止是牧童与农人,竟还有一个牵着毛驴的小道士。 小道士甚是眼熟,正是陈叙曾经在济川县见过的玄一小道士! 此时的玄一小道士正专注听着牧童与农人对话,完全没注意到陈叙从路旁走过。 等牧童被农人说得哑口无言时,他忽然就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牧童被掌声弄得羞恼,忙说:“你这个道士怎么回事?都说了仙人吸风饮露,你还是修道之人呢,怎地不听我言,反倒为这人鼓掌?” 玄一小道士眨巴眼睛说:“可是他说,仙人也是人,我觉得极有道理,难道不该鼓掌?” 牧童急道:“仙人又怎会还是人?都成仙了,自然就不是人了啊!” 玄一说:“那如果仙人不是人,为什么又叫仙人,不叫其他?” 牧童顿时再次滞住。 这下子就轮到那农夫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嘛,仙人也是要吃饭的。正如咱们皇帝陛下也要吃饭,天下间,谁不要吃饭呢?” 牧童哑口无言。 玄一再次鼓掌:“是极是极,神仙原是凡人做,皇帝也是凡人做。 人在世上,谁能不吃饭呢? 天地生人,五谷为养,无养不活,是以民以食为天! 奇哉妙哉,小道我匆匆忙忙行此一程,辗转不知多少灵山妙境也未曾领悟之理,此时竟在如此平凡普通的一条小道旁领悟了。 咦,可是我究竟又领悟了什么?” 他颠来倒去,反反复复,摇头晃脑,神情间似有痴醉之感。 被他牵着的那头毛驴立时发出“咴咴”之声,忽然前蹄扬起,嗖地往前一窜。 玄一小道士顿时急了,他恼道:“祖宗啊,你怎么又跑?哎哟,我这不是在悟道嘛,我悟道呢你怎么也跑? 一日不与我作对,你是不是浑身不舒畅啊!哎哎……” 驴跑得太快,小道士无法,只得放开腿脚连忙去追。 这一追,他可终于看到了同样站在路边做书生打扮的陈叙。 小道士立刻歪了歪头,眼睛一亮道:“这位读书人,我似是见过你!” 陈叙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小道士又抬了抬眼向陈叙来时的方向一看,忙说: “你、你从那边过来。可有看到蒲峰山的方向有什么高人走过?” 陈叙这次摇了摇头。 玄一就拍腿叹气:“唉,我欲寻一高人,却总是难寻,怎么就总是错过呢? 哎哎哎,驴啊,驴祖宗啊,你可别胡乱去碰人家!” 不知怎么,灰驴似是向陈叙冲来。 那汹汹的气势,顿时将玄一吓得连忙冲过来拽住它。 玄一气急:“蠢驴,驴哥,哎,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你有多大力气你自己不知道吗?随随便便就撞人,你是真不怕给人撞坏啊。 我跟你说,你要是给我惹了业障,回头我就将你送回道观里去。 再、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灰驴被拽了缰绳,鼻子里“嗤”地直哼气,却终究不再乱跑乱冲。 陈叙便拢着小鼠在怀中,向玄一与灰驴微微点头致意,随即转身离去。 他衣袂飘飘,步履从容。 玄一看着他的背影,口中不由喃喃了一句:“这位气度不凡,应当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他不在城中,却来到了乡野,说不定也是在采风悟道。 哎,我怎么就不留他一留?或许与他论道,也能有一番收获。” 可人到底是走远了,玄一不由得跺足叹气,不知怎么竟有些惆怅。 陈叙人已走远,却还在回味方才听过的诸般对答。 确实如玄一所说,乡野路旁,竟也有道意可悟。 “道”又不仅仅只是道家之道,亦可以是儒家之道,是天地之道,是万事万物之道。 凡人一言,有时竟叫修行者醍醐灌顶。 世事何其妙哉! (本章完) 第141章 世事有变,当以诗词共美酒 第141章 世事有变,当以诗词共美酒 陈叙在酉时四刻,太阳落山前回到了云江城。 他揣着小鼠在胸口,心神之间似乎犹有三分道韵缠绕。 所谓之道,一如此刻晚风、道旁绿树、天上夕阳、人间喧嚣。 【修为:通脉境后期13%】 先天一炁静默流转,修为自然提升,修行无处不在。 他又回忆方才见过的灵材解析:【照命煞,采集世间极情之煞,不论爱恨情仇、生老病死,凝满七七四十九道,以无根水、不羁风、心愿火烹之。 可以得到命魂之影一道。 藏入自身影子当中,合并时可增强自身一倍实力,分别时此魂影可飞遁千里,任意驱使。 百里之内魂影实力可达自身九成,二百里八成……以此类推。 危急时,解开照命煞,可替死一次。】 此物功效,实在是又奇又异,叫人难免感慨。 家中二鼠付出绝大代价为他送来【替命珠】,岂不知他击杀鬼王竟得了一条【照命煞】。 二者功效似有相近,却是苦了二位鼠妖道友。 陈叙方才行走一路,既是在悟道,也是在琢磨那缕照命煞。 此刻忽然想到,既说照命煞能采集世间极情,不论爱恨情仇、生老病死。 那此物又是否可以采集小鼠与九爷身上的病煞,将其吸走,让二鼠尽快好起来? 如此琢磨体察许久,直到走回了城中,听着府城街道上的种种热闹声音,陈叙才得出结论: 确实可以! 只是这种采集需要与陈叙实力匹配,比如九爷实力深不可测—— 虽说陈叙不知其具体修为究竟有多高,但此刻神思感应、两相对照,他隐隐便知晓了,现如今自己是救不了九爷的。 而小鼠实力倒是不强。 但它血脉特殊,且吞了九爷在腹中,陈叙虽能吸取它身上病煞,却非一朝一夕能竟功。 即便如此,终归是有了救助二鼠的头绪与方向。 真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 陈叙轻轻吐出一口气,此时再看左右街道,心境比之先前又有不同。 街边有路人与摊贩在讨价还价,也有夫妻争吵、小儿喧闹等等。 偶尔还有闲人在津津有味地说着市井奇事:“那北街口得到肖老疤你们知道不?他最近娶媳妇了。” “娶媳妇有什么好稀奇,这也值当说一说?” “那要是他娶的这个媳妇不是人,其实是他从河里钓上来的一条鱼呢?” “什么,鱼?胡说八道什么,人怎么能与鱼相合!” “那鱼若是变作了美人哩?可娇可美的一个美人呢,还会帮他在档口卖鱼干活。 啧啧啧,你要是见了,你就知道他为什么娶一条鱼了……” 市井奇闻,果然是咄咄有异。 陈叙听来有趣,怀里揣着小小的阿实,走过这一段路,再拐几道弯,终于见到高升客栈。 客栈在望,陈叙却忽然有些心虚。 他暗想:也不知自己悄悄离了客栈,此事究竟有没有被伍夫子发现? 如果被发现—— 咳,大不了就是被训一顿罢。 总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陈叙立刻整顿脸上表情,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随即大步走进客栈。 客栈大堂里正有不少人在用晚食,人们见到陈叙,原本的种种嘈杂声音忽然就安静下来。 王墨川与徐文远等人也在,徐文远惊喜道:“陈兄,你的伤好了?” 陈叙向众人颔首致意,说了句:“是,几位兄台慢用。” 随即踏步走上客栈二楼,回到自己房间。 推门时已觉内中有异,他心一跳,豁地将门推开,然后里面坐着的二人就齐齐将视线转过来。 嘿,门内二位,不是伍正则与冯原柏又是谁人? 陈叙被两双灼灼的目光盯着,忽觉身周空气沉重,压力巨大。 他不自觉端正了神态,跨前一步走进房门,反手将门关上。 砰! 门一关,陈叙忙拱手说:“见过夫子,见过冯兄。” “唉。”却听一声叹息,伍正则摇头道,“你啊!”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是什么都猜到了,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叹息中。 陈叙只觉夫子这个态度是不是哪里不对,又听伍正则道:“蒲峰山大火,我等已经知晓。你……是不是召请了季微子大儒为你助拳?” 原来如此! 难怪伍正则一副了然表情,他这果然是什么都猜到了,又什么都没猜到。 陈叙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做如何回应,而他奇怪的表情反而令伍正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伍正则又道:“你虽得大儒亲睐,但召请英灵是有限制的,修行路漫漫,有些人情还需用在关键处。 不过此番生死危机,却也不能说不关键。 罢了,事情解决就好,免得日后再受辖制。” 陈叙还能怎么办? 他唯有极浅地笑了一下,笑容难得的竟有几分腼腆少年气。 总不能告诉夫子自己没有召请大儒英灵,而是一个人单枪匹马踏平了蒲峰山罢? 这要是说出来,不敢想夫子会有什么反应。 伍正则又道:“你来坐下,正好蒲峰山之事已经解决,冯明府却有些新消息要说与你听。” 什么新消息? 陈叙坐下后,听冯原柏道:“叙之,今年乡试提前到七月了。” 这一句可谓惊人。 陈叙立即脱口道:“这岂不是说,至多再有二月余,便要乡试?” 现今已是四月二十一,两个多月准备乡试,说出去简直都要没人敢接。 冯原柏道:“近来却是有些特殊状况,一是会试也要提前到明年二月初。 二是各地邪魔妖鬼之患加剧,朝廷有意增加举人与进士名额,以此应对乱象。” 伍正则说:“备考时间缩短了,通过名额却增加了,此事倒也难说是有利还是有弊。” “我认为是有弊的。”冯原柏却道,“名额虽然增加,但依我推测,此番乡试策论,有六七成可能要考平妖策。” 陈叙手中拢着小鼠妖,手掌不由往衣袖里缩了缩。 他在与鬼王谢怀铮生死交锋时尚能镇定自如,此刻却忽觉掌中小妖沉甸甸的。 但与此同时,一种如同烈火灼烧般的昂扬向上之力更加占据他心神。 暴风雨若猛烈,那便冲破这风浪,打散一切乌云! 陈叙胸中心火似在燃烧,他不言语,只听冯原柏继续道: “若只论文才经义,叙之没有任何问题。单说策论,叙之也写得十分精彩。 但你对世情了解不足,各地妖患鬼患、邪魔之害,皆未有接触。 如此即便文才理论再好,若是面对平妖、平鬼之类策论,只怕也要徒呼奈何。 此非你一人之过,事实上绝大多数读书人在考中秀才之前都不会接触这些。 一是从前此类祸患尚且不算多见,二是读书人在中秀才前都只算启蒙学习,时务之事若是学得太深,反而容易影响心性,不利于经义理解。 且寻常人考中秀才以后,少说沉淀三五年。时间一拉长,自然是学什么都尽够了。” 冯原柏十分诚恳地剖析一阵,问陈叙:“今年乡试,你可还要一试?” 陈叙毫不犹豫道:“自然要考。” 说实话,理论上他的确是不应急于一年两年。 但早前周先生就说过,时不我待,叫他能考功名就尽早取得功名。 冯原柏此前其实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此刻再问,想也不过是要看一看陈叙的决心罢了。 陈叙如此回答之后,冯原柏便是一笑道: “既然要参加今年的乡试,我便建议叙之你此番不要回乡了。 若是担忧家中父老挂念,托你伍夫子带个信回去便是。 你需抓紧时间留在府城,既可以与府城书院同侪俊彦切磋学习,得闲也可与我一同看看卷宗,读一读世情。 当然,若是直接在我家中住下更好。 那书院想去便去,若是不去,你愚兄我也能当得半个夫子。” 说罢了,冯原柏又笑看伍正则。 伍正则顿时了“呵”了一声,好得很,这老小子在这里等着呢。 那日二人就曾争执过陈叙是该留在府城还是返乡,伍正则当时虽然不算争赢,但也没输。 可这回,别说是冯原柏要劝陈叙留下了,就是伍正则自己,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说: “叙之,我亦是此意。 男儿志在四方,你回乡也并未有要事,倒不如一鼓作气直到金榜题名。 到那时带着进士的牌匾回去,那才叫衣锦还乡! 至于你家中,有我照看你尽可放心。” 说完话,伍正则本来还有些憋闷的脸上忽也露出了笑容。 他拈着短须,瞥了冯原柏一眼。 又笑道:“叙之啊,过些时日我留一只信鸽给你。 你可常与我通信,不论是在外有何困惑,还是挂念家中,都可以遣信鸽与我往来。 切记,勿要好勇斗狠。 你夫子我,候你佳音归来。” 说完了哈哈一笑,比起冯原柏想笑只敢微微笑,伍夫子可就毫无顾忌了。 陈叙还能怎么办? 唯有答应。 正题说完,陈叙想到自己的灵酒,忙说:“夫子,冯兄,我这里正有一些好酒,合该此时拿出来与二位同饮一杯。” 他起身到床边箱子里取酒,实际是从烟火厨房中取出一坛由明心葫芦酿造过的流霞醉。 片刻后,房间里弥漫出醉人的酒香。 伍正则带了三分醉意,声音里多了许多平常没有的纵意潇洒。 “叙之啊,有好酒又岂能无好诗?此去将别,你可有一诗赠与夫子?” 冯原柏说:“伍训导,今日还暂且未别呢,你何必焦急?” “可是今日有好酒,早别晚别总是要别,我此时一问又有何不可?” 醉意之中,些许惆怅难言。 陈叙的声音响起:“夫子,蒙你教导,学生有一诗。” (本章完) 第142章 你曾言说,不是青烟诗 第142章 你曾言说,不是青烟诗 客栈房间中,酒过三巡,气氛正好。 伍正则赞了声好酒,又连忙说:“莫急莫急,来来来,叙之,写到此处。” 陈叙不由笑道:“夫子,我亦不能每首皆诗成青烟,夫子你这卷轴……” 原来伍正则拿出来的竟是一张空白卷轴。 伍正则醉意上涌,放声大笑:“何需青烟诗?纸上无云烟,莫非不是情? 陈叙啊,你可小看你夫子我了,来,便写此处。 我要随身携带,与我同赴岁月。” 冯原柏立刻起身,亲自帮着将桌案收拾好,又替陈叙取来砚台笔墨。 陈叙提笔蘸墨,顿时便有离愁涌上心来。 此时虽未当真离别,却又仿佛已是离别。 他说:“夫子,可还记得那一日你我在云江城外,古原长亭,历险而归?” 伍正则叹道:“自然是终身难忘,此生我大约都不会再有如此机遇。 一脚踏入鬼市,见人情百态,见鬼怪奇情,更见你连做三首青烟诗。 那是何等奇伟瑰丽,烂漫无际。” 陈叙道:“改日夫子要回程,必还是要走那古原长亭,我亦将在苍翠古原送别夫子。” “好好好!正该如此,此番云江之行,自那古原起,又从古原别。 叙之,改日待你衣锦还乡,便是从玉京天都回来,也是要行此路。 我便还到古原来接你。” 陈叙一声轻叹:“自该如此!” 他当即落笔:《赋得古原草送别》 墨色的文字在雪白纸张上如同行云渐生,第一句,便似有文气扑面而来。 伍正则与冯原柏皆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只看那一行行诗句似从草色光晕中生起。 直叫人看得目眩神迷,几乎忘了自己的声音,至于吟诵,那就更不必提了。 黄昏,天际的火烧云逐渐暗淡。 又是崔云麒,他先前从高升客栈离开后,回去就翻找库房,从家里寻了一堆补气血之物出来,其中甚至还有灵材两三样。 这些东西,便是以他的身份也不能无限制支取。 但他一说是要送给陈叙,作为家主的崔衡便立刻给他放了份额。 崔云麒收拾好礼品后,又带着崔福与崔敬贤再次去向高升客栈。 虽说济川县学的伍训导早说了陈叙要疗伤静养,但静养难道就不需要探望了吗? 探望又不等于就要打扰陈叙静养,他完全可以只送礼而不见人。 崔云麒始终对陈叙寄予厚望,崔敬贤有时其实觉得很难理解,也不免提出疑问。 即便陈叙的确很有才华,但若是与整个天南七府的才子比,他却不见得就是最突出的那一个。 以崔云麒的家世出身,就算是要与其结交,也完全不必如此俯低姿态。 “这却是你目光短浅了。”崔云麒玉冠金带,风度翩翩,笑对族兄。 他所看到的,又岂能仅仅是天南七府而已? 马车在高升客栈前停下,崔云麒从车上下来,崔福指挥护卫搬运礼品。 然后,崔云麒就亲眼见到,一缕似乎熟悉、又不是那么熟悉的青烟,忽地从客栈某个房顶处冲天而起! 青烟伴着夕阳,在黄昏的天色下犹如一道接天的云梯。 崔云麒微微张口,脑子空白了一瞬,忽然吐出一句:“我、我、我亦嗟呼!” 他拔腿便走,这一次他比任何人反应都快。 客栈大堂中还坐着些吃晚食的学子,可是没有一个比崔云麒更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崔云麒像是一阵风般冲入客栈,冲上二楼。 来到那熟悉的房间门外,这一次崔云麒完整地听到了房中吟诵声。 那是伍正则饱含情绪的声音: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苍城。 又送夫子去,萋萋满别情。” 一首诗吟罢,伍正则胸中情绪涌动,简直就像是有一团翻滚的激流,随时随地将要溃堤而去。 他大笑:“冯明府啊,这首诗,是叙之赠我离别之意,你瞧瞧,你瞧瞧如何?” 冯原柏忍了又忍,没忍住开口,却是酸气冲天。 “毕竟是要分别,既是写离别诗,自然要入情入境。 伍训导,日后这幅卷轴,怕不是要被你当做传家宝了罢?” 伍正则根本忍不住,只是大笑说:“叙之说了,他并不能首首都诗成青烟。可那日古原一行,毕竟印象深刻。 我与叙之,终归是师徒情深呐。此诗我自然要好生保管,世代传承。” 说完,没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继而吟诵品鉴:“好一句一岁一枯荣,好一句春风吹又生!叙之,我知你心。 人世虽有离别苦,天涯万里却同风。 岁岁枯荣皆是轮回,来年春风吹过,你我终将重逢再会。 世间风波,人世倥偬,又何如那离离原上,一度晴翠方好。” 话音落,旁人尚未言语,他自己万般喜悦难耐,只觉得半生庸碌,此刻终得慰藉。 崔云麒怔在门外,却被那一句“一岁一枯荣”震撼。 想到自己那一日曾在星罗棋布大阵中受过的挫折崩溃,又思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重拾道心的种种艰难。 忽然就觉得,这一句“春风吹又生”,哪里是赠送给伍夫子? 分明就是赠送给他崔云麒啊! 崔云麒不由笑了起来,昔日痛苦此刻尽如烟散。 唯有一种充盈胸腔的远大志向,从心底里蓬勃释放。 他胸中情绪沸腾,抬手敲门时却轻缓有礼。 咚咚咚—— 门被打开,门内三人都在桌边站着,伍正则手捧卷轴,面上神情正是满含激动与喜悦。 见到崔云麒,几人都似有错愕。 崔云麒忍住心中激动,口唇微颤半晌,终是拱手道:“见过冯明府、伍训导,见过陈兄。 方才在下在门外旁听了一首好诗,实在是欢喜难耐,还望三位莫怪。” 伍正则完全不怪,他捧着卷轴再次大笑:“你也说好是不是?好极好极!那你可知,此诗乃是叙之赠我?” 崔云麒就有点接不上话了。 伍正则却根本就不必他应答,又喜滋滋说:“此诗当与老姚共赏。 叙之,冯明府,崔世兄,你们聊,我去寻姚夫子,哈哈哈!” 说完,伍正则果然拿起诗卷就走。 崔云麒慌忙让过身。 只见这位伍夫子从自己身旁走过,衣袂带风,又是一声长笑。 或许他这辈子的笑,都不曾如今日这般多,这般夸张。 而与此同时,身在府衙的知府丁谦又一次远眺云江天空,看到了东城方向的那缕青烟。 丁谦立时“哎哟”一声,揉揉眼睛。 他冲到庭院中,忽然吹起一缕气,远方天际的场景立刻就在他眼前放大。 那客栈、屋顶、青烟,无一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丁谦跺脚,再次“哎哟”一声,急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考完不赶紧来拜会考官,这、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144章 你怀中是何宝贝? 第144章 你怀中是何宝贝? 崔云麒离开后,客栈房间里就只剩下陈叙与冯原柏。 冯县令一直呆着没走,却是还有些话要与陈叙说。 等房门重新关上,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后,冯原柏脱口就是一句:“叙之,你何时也有诗赠我?” 陈叙还未回应,冯原柏又自己排解道:“罢了,文章从来需妙手,岂有催问得来之?唉。” 他叹一声,幽幽看着陈叙。 陈叙回视,不过片刻,冯原柏先朗声一笑,却是终于打破了此刻幽怨氛围。 这位县令有时候也促狭得很。 陈叙便也笑了起来。 他心念一动,又取来灵酒为冯原柏斟上道:“冯兄,想来你还有话要嘱托我。 正好,佳句需以美酒佐之,来来来,你我再饮一杯。” 两人再次对坐,这回冯原柏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好酒!真是灵韵非常。叙之,你这酒若是放到外头去卖,只怕千金难买啊。” 【点赞+500】。 好极了,要的就是冯兄这一声赞。 真不愧是进士,再多赞几声,抵得过《造畜》二则一两天的传播。 最近这两日《造畜》二则所能给陈叙带来的点赞又减少了,每日大约只有三四百。 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还会更少,陈叙已经开始琢磨着要将灵酒等物赠送给各位亲近的师长与友人。 但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不能盲目送。 比如伍夫子临行,陈叙多送些美酒便很合理应当。 至于眼下,陈叙笑道:“此酒我命名为醉灵,冯兄喜欢,一会务必带一坛回去。” 眼看冯原柏似乎是要拒绝,陈叙忙说:“冯兄可千万莫要推辞,你我之间难不成连一坛酒都收不得?” 这话一说,冯原柏立刻就笑道:“既如此,那愚兄便愧受了。真是好酒啊,回去以后我每日饮一杯,说不定还能常得些灵机。” 【点赞+300】。 可惜了,冯县令的点赞同样有上限,即便是在饮用灵酒的情况下,亦会存在衰减。 当然,做人不能太贪心。 不论【500】点赞还是【300】点赞,陈叙全都欣然接纳。 闲谈几句后,冯原柏说到了正题。 他开口惊人道:“叙之,韦棠死了。” 韦棠? 是当日鬼市之行中,被幽魂割去根基的韦家子弟。 陈叙立刻反应过来,问:“韦棠死了,那王冀现如今如何了?” 冯原柏轻抿一口杯中灵酒道:“王冀,被送到了王氏祖籍云横县修行,据说被关押在祖宅祠堂。没死,但是,他摔断了两条腿。” 简短几句话,却显然是勾勒出了好一场风波暗涌。 难怪上回冯原柏要说云江府定然会有动荡。 不过这些动荡又似乎并不会影响到大多数人。 陈叙静默思索,冯原柏又道:“韦氏族中有几个子弟,前两日被爆出强抢民女,霸占良田,打死戏子,逼死良家子等事。 那些苦主将韦家几人告到了县衙,我已受理案件。” 陈叙道:“是王家所为?” “这可不好说,王家又不曾出面。”冯原柏呵呵一笑,说,“但案子是真的案子,我这个附郭县令虽说是做得有些窝囊。 可既然是真案情,证据确凿之事。我自当依法判决,为民伸冤!” 这一说,陈叙顿时钦佩道:“冯兄高义,实令人感佩。” 冯原柏微微笑,举杯向陈叙致意,说:“职权所在罢了,何来高义?叙之,我提及此事,却是想叫你小心韦松。” “韦松?”陈叙记得,上回冯原柏也提过韦松。 似乎是韦家庶子,韦棠死后,韦松应是毫无疑问要在韦家上位了。 冯原柏道:“韦松此人,原本不成气候。此番院试,他恰好踩中了最后一名,也得了个秀才功名。 他若是不昏头,应当也不至于随意树敌。 但我前次在公堂上见他,却总觉得此人有些不对。 总之,你要留在府城,或是去府学读书,避开些此人。 不是说叫你怕他,而是……呵呵,叙之,隔岸观火有趣的很呐。 你且瞧着,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此人会将整个韦氏拖垮也未可知。” 冯原柏居然会做下这样的结论,可想而知他对韦松的印象有多糟糕了。 而他此刻说的虽是韦松,可实际上提的却是世家争斗。 原本在云江府树大根深的韦氏,经过最近一番似有形似无形的混乱打击,眼看就要没落。 而原先像是众矢之的的王家,在这一场风浪中,却反而悄无声息地挺了过来。 陈叙若有所思。 冯原柏道:“世间许多风波,重点皆在时效与应对。 王贤此人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可每每面对动荡,他却总能抓住最恰当的时机,做出最恰当的事情。 此人行事,我亦须得学他一学。 你看他既舍得下身段,在鬼市事件后的第二日亲自出面,当着众人的面向你送礼道谢,连消带打。 又狠得下心来自己打断儿子两条腿,将人送往乡下。 后来大肆赔偿,与其余各家化解了恩怨,反将矛盾集中在韦氏。 日后韦氏若是崩塌,王家近日所赔出去的那些,呵呵,要不了多久自然便会有所填补。 叙之,考秀才可以只看纸上风波,只读经典解义。 可是乡试却绝非如此。 云江府这一场,你细心体会,日后再有变故我也会继续说与你听。 听得多了以后,以你的聪明,自然便能如风解意。 那些世家子弟所拥有的优势,在你这里就不再是优势了。” 冯原柏絮絮叨叨一大段,实在是用心良苦。 甚至可以说,即便是最亲近的那种学生与老师之间,也未必会出现此种对话。 学堂里就更加学不到这些了。 陈叙心中触动,默默将冯原柏的言语记在心中。 冯原柏又道:“虽说距离乡试时间紧促,但你既有过目不忘的资质,又具备超凡悟性。我信你必定可以超脱窠臼,乡试再得佳绩。” 这是给陈叙鼓劲呢,陈叙连忙谢过。 冯原柏却忽然话题一转,问:“叙之,你怀里这一直揣着的,是什么宝贝?可能给我瞧瞧?” 他居然问到了陈叙怀中的鼠妖! 这也不奇怪,冯原柏又不是瞎子,陈叙怀里揣着小阿实,冯原柏还能看不到不成? 想当初,陈叙第一次在社君墟中见到阿实,对方几乎似有七八岁孩童的身高。 但那实际上是因为社君墟的奇异压制,将陈叙变小了。 并不是说阿实就当真有很大的个头。 而如今出了社君墟,在现实的世界里,阿实不过四寸身高,小小的一团,陈叙一手就能拢住。 他将阿实小心靠在自己胸前,感受着对方身躯的微小与脆弱,却是沉默了一瞬。 陈叙在扪心自问,面对冯县令的提问,自己能将阿实的情况暴露到什么程度? 阿实能信任陈叙,陈叙也能信任冯原柏。 但陈叙却不能私自做主,替阿实去“信任”冯原柏。 (本章完) 第145章 烟火厨房,解锁新技法 第145章 烟火厨房,解锁新技法 客栈里,桌上灵酒醇香散逸。 陈叙左手拢着小鼠阿实,右手轻轻摩挲那白瓷酒杯。 他举起酒杯,向冯原柏微微一笑道:“冯兄,读书清寂,有人喜好种梅养鹤,有人喜爱狸奴黄耳,而我却偏爱这小小家鹿。” 家鹿,也是老鼠的别称之一。 鼠的别称有许许多多,有些是正面的,有些是负面的。 而从陈叙“家鹿”二字,已经可以听出他对怀中小鼠的喜爱珍视。 冯原柏听话听音,便也笑了。 他虽与陈叙交情渐深,却也是极有分寸的,并不会随意去干涉陈叙自己的个人偏好。 但有些话冯原柏需要提醒,他道:“叙之,你养家鹿无人置喙,但这般时刻揣着却是不便。 那清虚道宫有一种灵囿囊可以购买,据说是掺杂了灵材织就,能随身携带,装载小宠。 时日长久以后,还能蕴养小宠灵性。 你可以去买一个……或许你如今有些不便,我明日遣人去买了给你送来也可。” 这倒是个好主意,陈叙顿生惊喜,他忙谢过冯原柏。 问及灵囿囊的价格,却是很不便宜,足足要三百两银子一只。 陈叙当下取了银票交给冯原柏,冯原柏没有来来回回地推让,直接就收了。 这爽快的举动,反倒是叫人舒心。 冯原柏又说:“我瞧你这小宠气息有些微弱,本来清虚道宫的道长们医术极高,治人治妖都有长处。 不过那些道士常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真要寻他们相助难免会有些麻烦掰扯不清。 咱们儒家修行也讲究医儒不分家,明日我给你送几册书过来,有《灵枢》《素问》《伤寒杂病论》。 不必学精,毕竟咱们也不是要做大夫。 但稍稍学些医理,明辨四气五味,能用文气解决一些常见的简单病症,调理气血精神却是可以的。 最要紧还是,你早些取得举人功名,为你的小宠在朝廷录下名碟。 有你文气与功名庇护,日后你便是再养两只家鹿,也定然无人敢说你。” 说完了,冯原柏又是朗声一笑。 此时看向陈叙的神情颇为有趣,仿佛就是在说:没错,我催你好好读书呢。 陈叙顿时便也笑了,二人举杯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原柏离开时,夜幕已经降临。 陈叙赠他灵酒一坛,送别这位兄长。 人定时分,房中只余陈叙一人。 烛火被点燃,窗外月光尚未升起,却有稀疏的星光照入窗中。 在这般环境下,陈叙临窗而立,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沉静下来了。 白日里的一切风波退去,有种跌宕的余韵却是轻轻浮动着,不远不近,引人思量。 陈叙在复盘这一日的得失与应对。 他站在窗前,感觉很奇妙。 明明是夜深人静,可本该旷远的寂静中却又仿佛是有喧闹从四面八方升起。 陈叙耳力越来越好了。 如今他若是侧耳细听,不仅可以听到整座客栈中,各个房间里人们入夜后的呼吸声。甚至客栈外二三十丈范围内,各种复杂声音他也都能听见。 小到风吹过时,街道边细碎尘土扬起的声音,大到市井人家悉悉索索的各种夜谈声。 也有夜里出没的虫豸爬动声,或是夜巡兵丁轻悄到几近于无的走动声等等。 陈叙还感觉到,有一批人在暗中盯着高升客栈。 通过其中某些熟悉的气息,可以推测那是崔家的护卫们。 崔云麒还真是生怕他再出“意外”,此等暗中保护至今想来,应是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外就是客栈里,有人在悄悄哭泣。 这些哭泣的多半是此番院试落榜的学子,全云江府一年共计选出八十二人可为秀才,落榜的自然是绝大多数。 济川县几人中,除去陈叙这个案首,徐文远也中了秀才。 此外就是方济—— 可惜方济却被蒲峰山的恶鬼给吞了神魂,只余下一具躯体腐烂在长街。 此事后来被镇狱司接管,方济的尸身也被镇狱司带走,据说是要先清除其中污秽鬼气,而后才能由官府出面将其送回家乡。 来时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回去时却只余尸身一具。 此事难免叫同行人心生悲凉,因此陈叙还听到了徐文远低微的啜泣声。 白日里徐文远并未明显表现出悲痛,不料夜里却独自伤心。 每逢考试结束,榜单放出,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叙站在窗前,细细体悟着此时此刻人世间的种种悲欢,发现人与人的悲喜实在并不相通。 而这些不相通的悲喜,其实也是修行的一种。 他搬运着体内的先天一炁,又查看了一番被自己拢在掌心中的小鼠阿实。 阿实气息很微弱,但又睡得很稳定。 同时还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力量在徐徐破坏它的机体,这应是它醒不过来的主要原因。 陈叙关上窗,将阿实放在自己床里侧,挨着自己枕头的位置,还拿一块小布巾给它盖着毛绒绒的小身躯。 阿实便安安静静地睡在陈叙床头,寂静可爱得如同一团灰金色的暖玉。 陈叙轻抚它片刻,随即靠坐床头,将意识沉入烟火厨房。 他开始研究起【照命煞】的具体用法。 虽然冯原柏说陈叙可以自己看医书学会感应气机,利用文气温养小宠。 但实际上冯原柏不知阿实的具体病况,只以为它是体弱而已。 陈叙认为,真正想救阿实,还需依靠这条【照命煞】。 照命煞无形无质,甚至难以用肉眼看见。 陈叙只能通过感应明确此物的存在,他模糊勾勒此物形状,感觉所谓照命煞,实际像是一条可以变化形状的“水带”。 由于其变化无常,因而极难掌握。 陈叙通过意念附着其上,想要试图掌控此物来吸取所谓“煞气”,却发现此物极为滑溜。 说是一条“水带”,又像是扭动的泥鳅。 你一碰触,它便溜走。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努力了足足六七个时辰,每每催动神思、竭尽全力,却始终收效甚微。 其间他发现在这样的努力过程中,自己的神魄消耗格外迅速。 因此陈叙还需要不停给自己增加属性点,以此一边修行,一边恢复消耗。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心生触动。 发现烟火厨房的烟火集中,解锁了一项新的技法:【御灵】! (本章完) 第146章 书生,我们可是回了济川? 第146章 书生,我们可是回了济川? 烟火集中,终于解锁了新技法。 陈叙仔细看去,不由心生振奋。 【御灵:神与意合,性与灵长,若见天地,先得御灵。】 简单直白点说,初级的御灵术是一种进一步理解天地气机,并叫人深入锻炼神思,且对某些灵物建立联系,并加以掌控的方法。 解锁御灵术一级,须得烟火值【980】点。 这比此前任何一种技法的解锁都要贵上许多! 所幸陈叙在蒲峰山一行收获到了不菲的烟火值,今日与伍夫子、冯县令二位同饮灵酒,也共计得到了将近两千点赞。 如今他的余额还算充沛,不至于拿不出这【980】点烟火值。 他平定心神,立刻消耗烟火值,解锁御灵! 烟火厨房中,陈叙在空旷的薪庐中盘膝而坐,接引御灵术解锁时产生的种种玄妙道意。 他首次知晓,自己的神思其实也应该是有形状的。 当然,所谓“形状”不过是一种通俗的理解。 实际上,神思超脱凡胎束缚,本该无际无垠,千变万化—— 这一点,生灵的神思与【照命煞】竟仿佛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陈叙通过细致的体悟又渐渐知晓,绝不能当真将此二种混为一谈。 看似同样无形之物,本质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照命煞】是外物,是一种可以吸附各类煞气的无形之煞。 而神思是生灵思维的延伸,但凡有情之生灵,本质上都该拥有神思。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生灵,包括人在内,都不懂得理解神思,运用神思。 在御灵术出现之前,陈叙同样如此。 对于神思的运用,他是粗放的、纯粹依靠本能,没有任何技巧。 而今得蒙玄机,他开始渐渐尝试,先将神思化无形为有形,便于自身理解运用—— 此便是御灵术修行第一步。 日后待他修炼到高深处,再又将神思从有形化无形,这便是御灵术修行的高等阶段。 至于更高阶段该如何修行,陈叙如今也不知晓。 他只是抱元守一,定心凝神。 冥冥中无穷玄妙法门在他心神意念中展开,他潜心观看,点滴领悟,渐入佳境。 如此十二个时辰过去,陈叙从现实中醒来。 他却只觉得自身还完全沉浸在修行的神妙中,万般感悟在心头流淌,可又有更多的疑惑在他胸中萦绕。 陈叙毫不犹豫,又一次消耗100烟火值,重新进入烟火厨房。 如此再三,陈叙接连进入烟火厨房三次。 连续三十六个时辰的修炼,其间心无旁骛,不是锻炼自身神思,就是利用御灵术尝试掌控【照命煞】。 等到第三次修炼快要结束时,陈叙已经初步掌控了神思的两种用法。 一是还如先前那般,四散无形,但不论是对于自身气机的感应,还是对于身周天地气机的感应,陈叙都至少加强了两倍不止! 二则是陈叙已经学会了将部分神思收束凝聚成一条足有三尺长的纤细丝线。 通过丝线的捆缚与调动,陈叙终于初步控制住了那道神奇的【照命煞】。 他心中生出喜悦,第三次修炼结束以后,他回到现实便立刻调出【照命煞】。 床里侧,小鼠阿实依旧安静沉睡,气息轻微到几近于无。 陈叙轻轻抚了抚这小家伙毛绒绒的身躯,也不揭开它身上盖着的小布巾,只是心随意动,用神思控制那一条“水带”般的照命煞,使其轻轻贴合于小鼠身前。 然后,神奇的一幕便发生了。 陈叙肉眼虽不可见,神思却能够感应到,小鼠的身体里原先肆虐流窜的某种奇异气息,忽然就好像是遇到了克星。 那气息瞬间凝滞。 紧接着,那些煞气便丝丝缕缕挣扎着、被“水带”吸附,摄取! 小鼠忽然拱动了一下身躯,布巾下,它身体的轮廓蜷了起来,像是弓成了一个圆,然后又忽然放开舒展。 陈叙一喜,不由唤了声:“阿实。” 可是小鼠没有回应他,它的小身体在布巾下仅仅只是伸展了片刻,随即又再度一蜷,豁地就轻颤起来。 不好,是小鼠腹中忽然有更加大量的奇异煞气冲出! 陈叙想到阿实此前说过,九爷化作社君沙被它吞入了腹中。 必是阿实体内煞气被【照命煞】全数吸走,出现了明显“空缺”,它腹中更多的煞气才会陡然涌出。 陈叙连忙控制照命煞稍离,然后趁着小鼠体内煞气不备,再次将照命煞轻轻贴至它的身躯上空。 奇异的“水带”又一次将煞气点滴吸附,不过这一次陈叙刻意控制了吸附速度。 他小心翼翼、轻缓柔和地“偷吸”小鼠体内煞气。 直到将那煞气吸取得七七八八,只留下极其微弱的一丝。 忽然就听到轻轻的“吱”一声。 陈叙连忙将照命煞挪开。 只见枕头边的小小鼠妖忽然将身躯一拱,它迷迷糊糊翻身坐起。 歪着头,睁开葡萄般黑亮的眼睛。 “书、书生?”它很显然完全弄不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只是眨着眼睛说,“我、我又回济川县了吗?” 陈叙心头像是鼓胀着什么,他微笑道:“不是,但我将你带在身边。我如今已有秀才功名,文气可以暂且护你,不叫你被魔傀追逐。” 小鼠摇摇脑袋,像是要抖去满脑袋云雾般,语气朦胧道: “你、你考上秀才了啊,那真好真好啊……可是秀才的文气还是不够啊,要不然你还是送我回济川罢。 九爷说了,在你中举开辟文海以前,我们不可以长久跟在你身旁的。会、会害了你。” 陈叙忍不住伸手去轻抚它的小脑袋,低声道:“你却是小看我了,我虽只是秀才,但已经开辟了文海。” “咦,是这样吗?还能提前开辟文海的?”小鼠眨巴眼睛,样子仍然有些晕。 它感受到头上热源,下意识将小脑袋在陈叙手掌心里拱了一下。 然后它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忽地便又将身躯往前一窜。 嗖一下,这小家伙就从陈叙掌心里灵活地窜了出来。 它人立在床头,身躯摇摇晃晃说:“哎呀,好饿,哎呀,我又要晕倒了。吱……” 声音未落,它忽地向着枕头上一倒。 嘿,竟是又一次晕了过去。 陈叙顿生后悔,刚才不该废话,就该趁着小鼠醒来给它喂些吃食才是! (本章完) 第147章 食,为天地之道 第147章 食,为天地之道 床头处,小鼠阿实说晕就晕。 它歪倒着蜷在枕头上,小小的身躯灰绒绒的,几乎一掌可握,模样瞧来实在可爱。 陈叙将手轻轻覆在它身躯上方,虚抚了几下,却生出忧虑。 阿实又晕倒了,这还不止。 陈叙发现,随着它的晕倒,方才被照命煞吸走的那些煞气竟又丝丝缕缕、缓慢却不容抗拒地重新开始填入它的身躯。 也就是说,不论陈叙是利用照命煞,一口气将小鼠体内煞气吸光; 还是给它留下细细一缕,这些煞气总归都还是会再次从它肚腹中生出,并逐渐占据它机体所有。 两者之间的区别也就在于,一口气吸光的时候,小鼠体内中空,煞气回填疾速。 而留下细细一缕的话,这些煞气的回填速度也会变得十分缓慢。 所以之前陈叙的策略也不能说错,只是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那么,究竟要怎样才能解决根本问题呢? 是按照原先的推测,每日不间断地利用照命煞吸取小鼠体内煞气,依靠水磨功夫,天长日久地直至将所有煞气吸光? 这个方法不能说不行,但陈叙在过程中又发现一个问题—— 煞气流经,对机体是有破坏的。 只管吸取煞气,却不管治疗机体的话,小鼠的生机迟早要被煞气全部耗光。 所以方才小鼠才会喊饿:它其实是缺乏对抗虚弱的能量! 陈叙感觉自己又悟到了什么,甚至他觉得自己是触摸到了某种道理的本质。 他回想起此前从蒲峰山回程时路遇的“论道”一幕。 农夫、牧童与小道士,最后他们辩论的结果是:民以食为天,是人是仙都脱不开吃食二字。 这个道理是如此朴素,却又直指根本。 哪怕仙人吸风饮露,难不成仙人便不食? 不,仙人只是不食凡间之物而已。 吸风饮露,意为汲取天地精华而生! 仙人哪里是不吃?他们分明是只吃世上最好的东西。 当然,此种推测难免存在妄想成分。 毕竟不论是农夫、牧童、小道士,还是此刻的陈叙,都不曾见过真正的仙人。 农夫说仙人也要烧饭,这与乡野闲谈所说的“皇帝用金锄头种地”,其实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但陈叙与他们又有所不同。 陈叙所修炼的食神法卷,不论是从纲领、还是奥义、亦或是三元筑基法的根本方向来推测,食神法卷其实都是一门直指大道,可使人蜕凡成仙的惊世妙法! 陈叙所认为的:仙人食天地精华。 其实正是他自己日后修炼到高深境界以后,有可能将要达成的一幕。 食神法卷上有几句经文如此说:水谷精微,养蕴五脏,精气生焉,万邪不侵。 陈叙忽然就发现,自己虽然修炼有一段时间,有时候也取得了一些微小进步,可实际上却还是常常偏离食神法卷的真意。 更甚至,他身在红尘,为功名利禄而奔忙,时常也会忘记自己修行的初衷是什么。 是只为了在尘世中做一高官,掌世间权柄,一言以决天下吗? 世间有太多无奈,有许多许多问题好似的确只有登临那最高峰才能解决。 此既是前行路上的必然,也是为自由、为逍遥,为我之所欲! 但修行,又绝不能仅仅只是为了如此。 还为了什么? ——还为了,我就是要看一看道的本质啊! 曾几何时,我写下“物外光阴元自得”,却也还是难免要被名汤风雨染红双眼。 陈叙思及此,忽觉后背冷汗涔涔,一种说不出的沁凉感从头贯彻到脚。 他像是被无形中的一道晚钟敲在了耳畔。 这便是红尘炼心! 红尘之中,有太多太多条岔路可以行走。 于此间修行,任何一步都有可能行差踏错。 走错不可怕,怕的是你无法自省,最终在迷途中越走越远。 而如今,看着眼前的小鼠,陈叙忽然发现,窗外原本沉寂的月光不知何时竟忽然升起来了。 月华透过窗纸朦朦胧胧的洒入,忽叫陈叙满心纷乱尽皆沉静。 他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取出烟火厨房中的明心葫芦放到窗台上晒月光。 晒足一夜月光,明心葫芦中的灵酒便又能醇厚一分。 不知不觉间,陈叙体内先天一炁静默流转,修为又有变化。 【修为:通脉境后期15%】 他明悟了,也想通了自己究竟应该如何救治小鼠。 “水谷精微,养蕴五脏,精气生焉,万邪不侵。” 其实就是说,只要他能用足够多的食物蕴养小鼠身躯,使其本身精气渐长,体魄渐强,自然便能达到万邪不侵的效果。 那些煞气的存在自然也就不再是威胁! 此皆为食神之道,为何要以“食”为道进行修炼?根本便在于此。 陈叙站在房间里轻轻踱步,或看窗外月光,或细查自己此时气息与修为,近段时间经历的所有纷扰,至此终于尽数化作流水,自心头杳然而去。 有所悟,有所得,有所欣悦。 陈叙又查探了一番小鼠的状态,发现它机体虽然虚弱,煞气也在时刻侵袭,但又正如它自己此前说过的:它不会死。 它的身体里同时也在存在着一种极为隐蔽的奇异能量,总在它虚弱到极致的时候生出细微生机。 给它续上一口气,使它又能继续对抗煞气,艰难存活。 小鼠血脉特殊,这个陈叙是知道的。 这种特殊给小鼠带来了危机,却也使它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 陈叙没再尝试吸取煞气唤醒小鼠,他同时发现这些煞气并不能无限制吸取—— 或者准确点说,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反复为小鼠吸取太多次煞气。 过量多次的吸取也同样会损伤小鼠机体,损伤过度以后,它身体里的隐蔽能量极有可能难以接续。 到这时,小鼠的生机平衡被打破,那才真是死亡危机。 后半夜,陈叙伴着小鼠安然入睡。 没有思虑,没有筹谋,不记挂昨日,不担忧明日,只是纯净一睡,天地皆好。 明心葫芦就在窗台上晾晒着月光,此物与陈叙已经建立一种奇妙联系,不怕被偷。 翌日清早醒来,陈叙收到一个满城传播的新消息。 (本章完) 第148章 奇异劫成丸,获取印信 第148章 奇异劫成丸,获取印信 清早,客栈门一开,来自市井的新消息就如一阵风般传入了客栈。 “听说没有?石泉巷漱云先生新得了一枚古砚,据说这古砚蕴含了一个与仙道有关的谜题,若是谁能解开,漱云先生会以千金相酬呢!” “什么千金相酬?这也忒俗,据说是漱云先生会赠那人一幅亲笔画作。 漱云先生的画,相传有生灵之意,千金难换哩。” “呵,一群无知庸人,尽盯着漱云先生的奖励。却不知,此谜题若是能解开,或可得一长生秘法。” “嘶……” 顿时一片倒吸气的声音在市井街巷四处传响。 这等稀奇消息,伍正则听在耳中,却不过是摇头一叹:“世人以讹传讹,当真是无边无际。莫怪古语有云,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每一天,市井中都有各种稀奇消息传播。 你若当真条条都信,迟早会丧失分辨能力,变成个满脑袋浆糊的傻子。 消息初初在街道上传播时,陈叙凭借过人的耳力已经听到了五个版本不同的“解谜奖励”。 彼时他站在窗边,刚将明心葫芦收入烟火厨房。 他关上窗户,趁着清早无人打扰,消耗100烟火值再次进入烟火厨房。 烟火厨房中,此时除了原先留存的妖流浆等物,还有被他使用过的【傀儡画皮】一张。 以及没有用过的【傀儡画皮】也有一张。 用过的傀儡画皮可以复炸,词条解释:【画皮解开后再复炸一次,揉成酥团,气味浓香,妖鬼食用后,有一定几率爆体而亡。】 便是如此稀奇古怪,可谓是将一种材料运用到了极致。 而陈叙手头,这种可以运用到极致的材料还不止一种。 例如【照命煞】、【灵蝉玉衣】等,其实也都是可以二次利用、甚至反复多次利用的灵材。 有趣至极。 此外,从蒲峰山上得到的灵材还有: 【千千劫灰,骨煞级恶鬼死时留下的劫灰一撮,加蜂蜜、麦芽、红等多种甜蜜之物混合揉搓。 再上过复蒸三次,可以得到劫成丸。 此物喂食妖鬼,对制丸者亲近之妖鬼可以得气养体,越亲近效果越好,上限为不超过黄级养灵丹效果。 单一对象只能食用一颗。 对制丸者仇视之妖鬼则将霉运缠身,遭劫受难,效果不可预测。】 这一撮【千千劫灰】,真是妙哉怪哉。 又有:【聘鬼珠,吸取月光精华十日后,得鬼同意,可与一鬼建立联系,聘其为工,一月驱使一次。 也可放入锅中炙烤成灰,以其为馅制成包点,鬼灵食后无不痛哭流涕,回忆生前悲伤,一刻难止。】 此外还有【向死树种】。 陈叙目前没有机会种植此物,也暂时没有决定日后究竟是将其种植,还是索性蒸煮吃掉。 【聘鬼珠】同样如此。 究竟是吃是用,可以等五月初入鬼市时再看。 唯有【劫成丸】,是陈叙即刻可以制作的东西。 现实一刻钟,烟火厨房内十二个时辰,制作几颗劫成丸绰绰有余。 陈叙随即又费【200】烟火值解锁了劫成丸的具体制作方法,重点还是复蒸时需要用到的灵炙八法控火秘诀。 这个东西如果只靠他自己凭空推测,是很容易出错的。 陈叙如今依靠烟火厨房的食谱,学习灵炙八法的种种细节与运用,每每总有收获。 他料想,如今自己修为还在通脉境,许多灵材得到手以后,只要解锁食谱往往都能制作成功。 以后若是突破到凝丹境,接触到了更高等级的灵材,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制作难题出现。 从刀工到火候,到煎炸烹炒煮的多样方式等等。 有陈叙能想到的,说不定也有他想不到的。 总之目前多多增强自己的基础烹饪能力,这一点万万不会出错。 客栈大厨洪师傅那里,陈叙也还有许多东西未曾完全学会。 等过后有了空闲,还可以继续向其学习。 制作灵食等于修炼。 在烟火厨房的这十二个时辰里,陈叙便一边修炼,一边细心将手头这一小撮【千千劫灰】,最终制作成了生般大小的三颗【劫成丸】。 真是劫灰一小撮,丸子三小颗。 材料太少了,弥足珍贵。 【劫成丸】制作完成后,陈叙修为又长进了些许。 【修为:通脉境后期15.6%】 这是细碎小步一般的长进,却也是基础积累的重要一环。 陈叙带着无形的烟火气离开了烟火厨房,他又一次催动照命煞,为枕头边上沉睡的小鼠阿实做了一次煞气吸取。 阿实迷迷糊糊醒来,这次陈叙半点也不敢耽误,连忙取出一颗劫成丸送到阿实嘴边。 催促它:“阿实,快吃。” 小鼠半眯着眼,凭借本能伸出一双小爪子捧住那颗生般大小的劫成丸。 它张开嘴,用自己显眼的两颗门牙咔嚓咔嚓啃吃劫成丸,一边吃一边将眼睛眯得更弯了。 “好吃,怎地这般好吃呀?真甜!” 它眨巴眼睛终于像是要清醒,却又在嚼吧嚼吧吃完劫成丸后忽然晕乎乎说: “哎呀,太甜了太美了,阿实被甜晕了……” 吱—— 小鼠又倒在了枕头上,只不过这一次它是带着美梦睡过去的。 梦中,这小鼠又在砸吧嘴,时不时梦呓:“好甜呀,真好吃,书生手艺真好……” 陈叙失笑。 【点赞+100】 【点赞+60】 【点赞+30】 …… 小鼠体虚力弱,纵是吃了劫成丸,给陈叙提供的点赞也不算多。 但耐不住小鼠会不停夸,连梦里都夸,最后陈叙总计得到点赞【350】,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陈叙发现,小鼠吃了劫成丸后,身体果然是在微妙的好转中,那股隐蔽的生机能量似有增强。 也正是因为这种增强,才使得小鼠又昏睡了过去。 陈叙将小鼠收入自己袖袋中藏好,带着小家伙离开房间。 此后洗漱用早食,与伍夫子等人一起去府衙领取印信。 秀才印信的领取没有任何波折,相反,府衙的小吏对陈叙等人还都十分殷勤。 取得印信在手以后,那小吏还笑眯眯地对陈叙说了一句:“陈相公,明日在那栖鹤山上,漱云先生要开古砚文会,诸位可是要去?” (本章完) 第149章 少见繁华,便不被繁华所乱 第149章 少见繁华,便不被繁华所乱 陈叙与徐文远各自取到了自己的秀才印信。 面对小吏的问话,陈叙随口反问:“漱云先生的文会?我等未曾收到请帖,总不好不请自去罢?” 小吏却呵呵笑说:“几位原本不在府城,却是不知此事。这栖鹤山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在栖鹤山上举办的文会,都是默认不需请帖的。 也不拘是读书人,便是那市井间的贩夫走卒,又或是乡野农夫,只要有信心觉得自己能通过那栖鹤山下百闻碑的问答,都能上山去。” 百闻碑? 这又是个新鲜东西。 徐文远这两日因为方济的死原本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此时听了小吏的话也忍不住起了好奇。 忙问:“百闻碑?这又是何物?” 小吏道:“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据说是数百年前有一位隐士在栖鹤山上养鹤为妻,因惧怕过于脱离红尘而不知世事,便在山脚下立了一块百闻碑。 人从山下走过,若有好故事便与那百闻碑说一说。 倘或是能说得有趣,便可从那百闻碑上沾到一缕清光,这清光六个时辰不会消散。 凭着清光上山去寻到那位抱鹤山人,山人还会赠以米粮钱物。 因此咱们云江府的传说里,百闻碑又叫百善碑,还曾活人无数呢。” 说到这里,小吏嘿嘿一笑道:“不过传说嘛,谁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栖鹤山上的抱鹤山人早就作古咯。 这鹤呀,栖鹤山上也没有鹤。 但百闻碑是真的,几位可以去看看,有趣得很。 咱们云江府自此也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论是谁,只要在栖鹤山上办文会,必要建立食棚。 若有百姓上山,施些米粮物资都是寻常。 而咱们那位漱云先生,虽是雅人名士,却又最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去他的文会,空手去可以,但要带上满腹诗书。 若不带上满腹诗书,那就要擅于品鉴美食。 要是二者都无,嘿嘿,带些美食上去,漱云先生一时欢喜,说不定能直接将人举荐给咱们府君呢!” 话到这里,小吏像是忽觉失言,连忙就“哎哟”了一声,轻轻在自己嘴巴上拍了掌。 他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又忙道:“当然,二位都是大才,有秀才功名在身。 尤其是陈相公,您的诗才咱们府城可没几个不知道了。 您若是上山去作诗一首,或解了那古砚谜题,别说是见府君了,便是府君座上宾……哎哟!” 小吏又拍了下自己的嘴,慌忙装作收拾手头卷宗,呵呵笑说: “哎呀,这近日来格外事忙,也不知是怎地,稀里糊涂地就话多了些。唉,这卷宗怎地还越整越乱了呢?嗐,麻烦,真是麻烦。” 这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意思就是,人家提点到这里话已说尽。 陈叙与徐文远立刻向小吏告辞,不再多话。 二人带着各自的印信走出府衙侧门,来到长街上,听着鼎沸的人声,徐文远忽然说: “陈兄,明日那栖鹤山盛会定然有许多人前去。那一定是我从未见过的热闹与风流,但我却居然不是很想走进去看一看。”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 陈叙没有立刻回应他,而是静默了片刻才道:“徐兄是不想去,因此便不去。还是虽不想去,但却还要去?” 徐文远目视长街,声音微低道: “我……陈兄,你可知在此番来府城之前,我甚至不知这世上的读书人原来读到高深处,竟还可以文气显耀。 可以文辞为法,可以举手投足引雷霆,镇妖邪。 我从乡野中走出来,从前只知道读书可以改变门楣,可以让家人免于日夜劳作之苦,可以……可以不用见到任何一个稍有身份之人便卑躬屈膝。 我因此立志读书,我从乡村的蒙学馆开始,跟着我们村的童生老爷子日夜苦读。 我头悬梁锥刺股,终于得中童生以后又因勤奋而入了县学先生的眼,得以进入县学。 那时候我踌躇满志,以为自己终将冲破一切阻碍。 从秀才,到举人,甚至最后成为进士! 可是直到如今,经历了近日来的所有种种,我才恍然明白自己从前的志向有多么天真。 考中秀才已是千难万难,或许已然用尽了我前半生所有努力。 至于中举……” 徐文远苦笑起来,他与陈叙一并在长街上缓步走着,街道两边鲜活的人间景象历历在目。 可徐文远的语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抽离。 他道:“越是中了秀才,走到这一步,我竟才越是知晓中举有多难。 我既不似世家子弟能提前养气,也不懂文气为何物,更加写不出深刻的诗词文章,没有陈兄你这等超然拔俗的绝艳文才。 陈兄,我最近时常想。 似我这等处处平庸的贫寒子弟,是不是得中秀才便已是极限? 我既无潜力再向上走一步,倒不如持心定念,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少见繁华,便不被繁华所乱。” 言及此,徐文远轻轻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陈叙,神情似有征询。 他竟是在向陈叙寻求肯定。 说起来,徐文远与陈叙出身极为相似。 甚至在食鼎天书出现前,陈叙的处境还不如徐文远。 这不是什么才华不才华的问题,而是在这个神仙妖鬼并存的世界,若无实力,纵有一定才华,往往也不过是砧板上一块鱼肉。 世间自底层而起,真正登天阙者又有几人? 徐文远不执着于功名,敢于急流勇退,竟也是一种莫大的勇气。 陈叙思索片刻,却道:“徐兄,我明日去栖鹤山,见百闻碑,便将你放弃眼前热闹繁华,持心定念、务本向道之事说与百闻碑听。 瞧瞧百闻碑是否能将此评价为有趣精彩的故事,你可同意?” 徐文远听呆了,怎么也没想到陈叙居然会给他这样一个奇异的回答。 然而陈叙此时的回应却又分明是比无数安慰之言,更叫人心熨帖不知多少倍。 徐文远一下子无措起来,他甚至有些鼻头发酸,慌忙说:“陈兄,这、这……小弟并非不答应,只是我这算什么故事? 说出来可莫要叫世人耻笑,倒害了陈兄。我、我……这也算务本向道吗?” 【你小火慢烹,另辟蹊径,触动学子道心,获得灵材无相莲藕三寸。】 【开启新灵材,奖励烟火值+300.】 (本章完) 第150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第150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 无相莲藕! 陈叙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安慰徐文远一句,居然可以触动他的道心反馈? 可想而知,徐文远这些时日表面上虽不见有什么明显不同,可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显然是经历了无数重打磨与蜕变。 他口称自己资质平庸,然而徐文远当真是平庸之人吗? 陈叙忽然问徐文远道:“徐兄,你可知整个云江府共有学子多少人?” 徐文远茫然回答:“这个,小弟不知。” 陈叙做了一个伸手前引的手势,示意徐文远跟自己继续向前走。 他一边说:“我近日结交了一位兄长,从而得知云江府四十岁以下童生,如今共计一万七千二百有余。” “竟是如此之多?”徐文远顿时一惊,“可是今年参加府试的童生却不过三千余。” “自然,还有太多人放弃了考试,亦或是今年不考明年考。”陈叙道,“而童生之中,具有一定家世、家资之人又占大半。” 他声音悠悠道:“徐兄,一府之地,一年只取秀才八十二名。 你出身寻常,甚至可称贫寒。进学时既无亲长随时教导,也无私库可见藏书无尽。 更不曾有灵食灵药长足补养,我与你出身相近,我比任何人都知晓你走到如今这一步究竟有多不易。 可即便如此,你也还是在一年一度的考试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八十二名秀才中的一个。 你竟认为自己资质平庸? 世间岂有这等平庸?” 陈叙笑了,徐文远听在耳中,只觉得脑袋里激灵灵的像是有火石凿光一般窜过。 他满怀情绪几乎不知如何表达,口中却惶恐道:“可是陈兄,我又如何能与你相比?” 陈叙一边道:“世上之人,处境虽有相似,本质却又绝不相同,人与人本就不必相比。” 说话间,他一边也分出了些许心神查看方才新得到的无相莲藕。 【无相莲藕,以此物为主材进行烹饪,可随机产生酸苦甘辛咸等多种滋味。 品者不同,百味皆不同。 或有人可借其品味道意,或有人味同嚼蜡毫无所获。 食客若有所获,烹饪者得双倍反馈。】 咦,果然是新灵材。 又是一种陈叙此前从未想到过的功效。 这无相莲藕,比起千千劫灰,虽不好判断哪个能力更强些,但要论稀奇有趣,却着实难分轩轾。 陈叙近来总有一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惊喜感,他发现自己修为变高以后,灵材获取的途径也变广了。 不过途径虽然变广,随机性却仍然很强。 就比如此前从蒲峰山归来,路遇牧童、农夫、小道士三人论道,那时陈叙内心虽有触动,却并未获得什么灵材。 而此番他不过是与徐文远随口说了几句话,却偏偏得到了灵材。 其中区别在哪里? 是在于陈叙开口说话了,还是在于对方诚心诚意有所悟? 又或是二者皆有,但恰好徐文远的道心更坚定些? 说起来,光从表面上看,徐文远可真不像是会悟道的那种人。 可见以貌取人、以形取人、以身份地位取人,都是不对的。 徐文远与陈叙一同走过两条长街,神情渐渐坚定。 他道:“陈兄你所言极是,我是不该妄自菲薄。但我也需明辨自身能力,如今确有许多不足。 明日栖鹤山,我还是不去了。若是前去,我怕我心性动摇。 但我此时心性不够坚定,不代表我几年以后还是如此。 此番回乡,我必埋头苦读,待三年、五年后,我再图乡试之事。 举人不易,即便是再过三五年,甚至是十来年又如何?” 徐文远的语气里渐渐蕴含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他已打定主意,决计不惧消耗时间。 莫说是三、五、十年,便是再考二十年,又有何惧? 他不是陈叙这般少年天才,但他也有他的道路可以走下去。 然后,回到客栈以后,徐文远就见到陈叙一头钻进了客栈后厨。 徐文远:…… 徐文远忽然哑口无言,开始怀疑自我。 他到底见到了什么? 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徐文远浑浑噩噩地走上客栈二楼,见到伍夫子与姚夫子以后,二位夫子问他印信取到没有。 “取、取回来了。”徐文远愣愣回答。 伍正则问:“叙之何在?” 徐文远结结巴巴说:“我、我……我或是瞧错了?陈兄、陈兄好似是在客栈后厨?” 这句话说完,徐文远就见到这位夫子忽地发出一声笑: “果然,叙之还是惦记那鼎中五味,燮理阴阳呢!这是领取一回印信,又悟到了什么?” 徐文远就有些呆,只觉得夫子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可是连成句子以后,他却又每一句都听不懂。 直到伍正则提起:“秀才印信既已取到,午后你与叙之再各递一封拜帖去丁知府府邸。 他虽未必见你们,拜帖却还是要递的。三日后未收到回复,我们便启程回济川。” 其实伍正则认为,丁知府虽不一定会愿意接见徐文远,但陈叙……对方却一定会见。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说出来打击徐文远了。 孰不知徐文远却开始绞尽脑汁在思索:鼎中五味,燮理阴阳? 他渐渐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听懂了伍正则的话语,他猜想:陈叙悟道的关键莫非就在于这鼎中五味? 想着想着,徐文远的眼睛一点点亮了。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似乎也找到了往后读书的方向—— 治大国若烹小鲜。 小小学子虽不治国,却学治国之理。 他徐文远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庖厨之道?以此领悟先贤圣意,明辨书中至理? 徐文远忽然声音轻快,他快速向伍正则讲述了一下自己与陈叙在府衙听到的小吏谈话。 说完道:“夫子,这栖鹤山学生明日便不去了。学生去看看陈兄……” 话音未落,他急匆匆向后厨跑。 跑到后厨门口,一下子听到后厨里洪师傅报菜名。 “文思豆腐、酒蒸鸡、煎黄雀、清蒸鲈鱼、鸡丝银耳…… 嘿,陈相公,你这可是将我老洪的拿手绝活全都给学走了啊。 你还要学什么?刀工、火候,红案白案?呵呵,这你可就找错人了。 白案呐,你洪师傅我也不擅长!” 徐文远便听到里头陈叙的声音说:“那不知哪位师傅擅长?” 洪师傅嘿嘿笑道:“你绝想不到,整个云江府,哪位最擅长白案!” (本章完) 第151章 文道灵食,我知你不知 第151章 文道灵食,我知你不知 整个云江府,哪位师傅最擅长白案? 这个问题被洪师傅提起来,他却又偏要卖个关子,不肯直言。 最后,他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陈叙,笑呵呵道:“陈相公明日如是要去栖鹤山,必定便能得到答案。” 夜里,陈叙在烟火厨房中练习刀工,顺便琢磨自己现有的各种灵材,以及往后要走的道路。 一番细查后他发现,自己的灵材其实还是不够多。 如无相莲藕、照命煞这等稀奇古怪的东西,看似不少,其实也就寥寥几样。 而像赤血灵参、玄阳火枣之类,常规的补气血、补神魄之类灵材,则更是早早消耗几多,如今余量几近于无。 此类常规灵材,虽然看似功效普通,陈叙又有属性点在手,好似根本用不到它们。 但实际上这些东西才是陈叙真正走向长远的基石。 他又不可能天天去鬼市,每日里捉鬼伐妖,尽做鬼事。 真要如此的话,那还算是调鼎人间百味吗? 鬼路可以走,但不能一味走,若真是一味如此,路就走偏了。 人间的庞大市场,才是最为不可放弃的一部分。 只是陈叙此前忙于考试,没有时间具体来处理这些问题。 如今院试结束,虽说乡试也很紧迫,但陈叙总要抽出些心神来思考,自己究竟要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发挥食鼎天书的价值? 满天下开酒楼? 这在目前来说还是不现实的,他实力势力都尚且不足。 又或是暂且选择与某一家合作—— 例如崔氏。 相信只要陈叙愿意,必定可以轻易说动崔云麒。也不必将酒楼开遍整个大黎,哪怕只是开设到云江府内,应当也能给陈叙的成长带来很大助力。 但陈叙总不能从此以后就蹲在酒楼后厨当厨子罢? 而假如不是他亲手所做的食物,得不到世人点赞,纵然酒楼遍地开,又有何意义? 陈叙思索良久,他在烟火厨房中来回踱步了片刻,随即挑选食材,准备尝试制作一物:味精。 陈叙这是想试一试,如果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味精,将其使用到餐食中,食客夸赞以后能不能给自己加赞? 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因此陈叙同时也在做二手准备。 他将一小壶已经成为灵酒的流霞醉取出来,兑入一大坛十斤的普通流霞醉中,想试试看兑过灵酒的流霞醉能不能保留部分灵性,并给自己提供点赞。 明心葫芦内共有三个储存空间,每个空间都可以存入酒液一百斤。 依照词条解说,葫芦中存入酒液,每夜晒月光:【三日可得佳酿、半月可得灵酒、一月可得玉液、一年可得琼浆……十年可得仙酿。】 陈叙也有心想试试仙酿如何,因此三个存储空间中,被他标记为“仙”字酒窖中的酒液,他是不打算动的。 定要酿足十年—— 或许不止“十年”,因为月光既不是每夜都有,陈叙也不见得每个有月光的夜晚都能有机会将葫芦拿出来晒月光。 第二个存储空间,陈叙命名为“玉”字酒窖中的酒液,则至少要储满一月。 按照词条解说,“玉液明心酒”与普通灵酒又有不同,其将具备一定拷问道心,使饮者明心见性的能力。 当然,如果无法明心见性,饮用此酒反而有可能引发心魔。 此等功效便远非普通灵酒可比,陈叙当然不会放弃。 最后一个存储空间,陈叙命名为“灵”字酒窖。 此间存储的都是半月灵酒,简单计算,哪怕陈叙每半月将葫芦中的灵酒轮换一批,半月时间内他也至多只能得到百斤灵酒。 这个数目看似不少,可要放到酒楼中去大规模售卖却远远不够。 更何况灵酒又不是大白菜,其历来珍贵,也不适宜放到普通酒楼里大肆售卖。 因此陈叙才想试一试降低灵性的“勾兑”灵酒。 当然,他还可以选择只用明心葫芦酿制“三日佳酿”,这也是一个可以尝试的路线。 不过真要大规模卖酒的话,以陈叙目前暂住客栈的状态,肯定是不行的。 一来陈叙也没法凭空变出大量美酒来,二来还是“酒引”问题。 别看陈叙如今中了秀才就以为酒引问题很好解决,这种具备足够战略意义的物资,一个秀才的名头可压不住。 哪怕是再加上陈叙现今的诗才、文名,也同样还是远远不够。 要想避免源源不断的麻烦,说来说去亦同样是不如与崔家、宁家等本土世家,又或是再加上冯原柏等人一起合作。 陈叙手头余下的这些酒水原料,说起来还是崔家、宁家等云江各世家送来的呢。 他心中计议,又取来纸笔在烟火厨房中将自己的条条规划写下: 哪些是可以实行的、哪些是需要测试的、哪些是近期要做的、哪些是长远可做的…… 种种设想,逐一作于纸上。 说来也是有趣,笔墨纸张等物竟都可以收入烟火厨房。 词条显示如:【松烟墨,灵食制作辅材的一种,或可用于文道灵食制作。】 【宣纸,燃烧成灰进行吞服有微弱止血之效,或可用于文道灵食制作。】 【竹笔,制作面点的工具之一,或可用于文道灵食制作。】 …… 甚至就连一些书籍,如今竟也能收入烟火厨房了,词条同样显示【或可用于文道灵食制作】。 陈叙忽然就发现,自己【看见食物词条】这一能力好像得到了拓展。 烟火厨房内所能收纳的物品种类好像也在变多! 例如他先前在客栈后厨拿起一把菜刀,词条居然也有显示:【厨具之一,普通铁质,某些妖类可食。】 也就是说,这把菜刀也是可以被收入烟火厨房中的。 而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就是这两天,细究起来,应是从陈叙修为突破到【通脉境后期】那时起,世界在他眼中便又与从前有所不同了。 只是【文道灵食】究竟是什么?这一点陈叙暂时却找不到头绪,烟火集上也没有新的相关菜谱可以解锁。 食鼎天书虽然给了陈叙许多超常的便利,但有很多东西也还是需要他自己摸索。 对了,崔云麒昨日送了一堆礼品过来,其中似乎就有几样灵材。 陈叙忽然想起这一点,当时送走众人后,他随手就将所有礼品都给收到了自己的玄冥墟中—— 所谓玄冥墟,是陈叙给自己随身空间取的名字。 因为这个空间是依附于【幽冥无间】神通,这才得以开辟,陈叙便仿照社君墟,将其命名为玄冥墟。 最近他修为长进,玄冥墟现今又有扩大,体积总计达到了三十立方大小。 这能有一个普通的小房间大了,也算是一种可喜的进步。 陈叙整理崔云麒送来的礼品,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等算是主流,此外就是点心干果等精美食盒。 重点则是三样灵材:归元灵参一支、赤纹阿胶三两、玄阳火枣十颗。 全都是补气养身之物,可见崔云麒对于陈叙受伤一事有多么挂怀。 说实话,在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陈叙都一直认为崔家对自己过分礼遇,定然另有所图,或是捧杀也未可知。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 迄今为止崔云麒种种举动都是利他,陈叙纵使仍然对其抱有戒心,也应当投桃报李,适度来回。 他记下了此事,随即专心制作味精。 一夜间,他在烟火厨房进出三次。 或是为明日栖鹤山之行做准备,或是复盘近期得失,规划未来,或是常规修炼。 总之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陈叙都不会停止每日的常规修炼。 他既然有烟火厨房的便利,就绝不应懈怠修炼。 陈叙又查看了自己现如今的累积点赞。 【累积点赞:17913】 【自由属性点:103】 【烟火值:2359】 累积点赞的总数已经不算少了,但烟火值却似乎永远不够用。 此外就是自由属性点,也是多多益善。 陈叙的自由属性点消耗很快,如今他的三元属性经过这段时间不停的添加,不知不觉间竟已是达到了单属性超过【290】的程度。 精元、气血、神魄尽数超过【290】点,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陈叙没有明显对比,其实也不是很明白。 但通过隐约的气机感应,他却得出一种自信:现今的自己,只论体魄的话应该是远远强过伍夫子了。 下一个目标:神魄也强于伍夫子! 再下一个目标,譬如食鼎天书又有了新的提示: 【1.你已集齐10000赞,可随时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二卷。 2.累积达到30000赞,可选择开启一个新的灵食方向。 3.累积达到100000赞,可解锁食神修炼法卷第三卷。】 陈叙原本对于【文道灵食】还觉得很是摸不着头脑,如今有了新提示,他眼前立时便生出了拨云见日之感。 原来自己可以通过点赞数的累加,选择开启【文道灵食】新方向! 所谓文道灵食,着实令人期待。 翌日,陈叙又用照命煞唤醒了一次小鼠阿实。 给它喂了一些玄阳火枣羹,陈叙随即将小鼠装进了新得的灵囿囊中。 这个灵囿囊是冯县令昨日送来的,巴掌大一个小锦囊,内里空间却有一尺见方。 能够用来装载一些小型灵宠,对小宠有微弱的蕴养之能,但不能当做储物囊用。 陈叙引动自身文海气息,用自己的秀才印章在灵囿囊上盖了个小印,这灵囿囊便与他产生了一种奇妙联系。 他将灵囿囊挂在自己腰间,可以随时观察小鼠状况。 然后,他带着味精走进了客栈后厨。 (本章完) 第152章 五味之精,可谓妙哉 第152章 五味之精,可谓妙哉 清早,天际朝阳尚未完全从云层透出。 高升客栈内外便已是喧闹一片,街道上熟悉的叫卖声和着晨光,远远近近、高高低低,连绵响起。 陈叙虽是在客栈中,却仿佛可以透过屋墙与人群,看到那长街上,各个早食摊子里冒出的种种热气。 “买炊饼嘞,素馅三文两个,肉馅两文一个,新鲜出炉,快来买咯!” “三鲜馄饨阳春面,一口汤头都是甜,好吃得很,您尝一口,舌头都鲜掉咯……” 客栈里也有人走出去买早食,而并不选择客栈中的食物。 后厨有小帮工忿忿啐一口,道:“那摆摊的口气越来越大,什么舌头都鲜掉,当谁没吃过他家馄饨呢?难吃的得很……” “小高!”洪师傅打着哈欠走进后厨,却是唤那小帮工,“你,去那馄饨摊子上给你师父我买一碗……不,买两碗馄饨过来。” 他转头看到了陈叙,顿时嘿嘿笑说:“陈相公,你的口味最刁,不如便帮老洪我尝尝,看那摊子上的馄饨,是不是当真如他们吹的那般鲜?” 帮工小高人都呆了,傻傻问洪师傅:“师父,他们抢咱们生意呢,你怎么还买他家馄饨?” 洪师傅脸一板:“叫你去就去,蠢话忒多,脑子拖着走都不带转的,再学一百年也还是个烧火工!” 小高被骂得脸面通红,再不敢多说一句话,闷头就跑出去买馄饨。 洪师傅骂完学徒,转头对着陈叙又变脸,只是呵呵笑道:“一群夯货,不骂几句,那浑身骨头都是僵的。” 陈叙早见识过了他骂学徒的功夫,也不对此置喙,只是微微一笑以作回应。 他本来带了味精过来,是想叫洪师傅用味精做几道菜试试,看在这种间接的情况下自己能不能得到点赞。 现今倒是不急了,可以先吃过馄饨再说。 不多时,小高端了两碗馄饨过来,他一路小跑,慌张张将馄饨放到后厨一张桌上。 两个粗瓷碗一落桌,他就抱着自己的手呼呼直吹,原来是被烫到了。 洪师傅又骂一句:“忒娇气,两碗馄饨竟也给你烫到了。行了行了快去泡泡凉水,可莫叫手上留了泡。” 他招呼陈叙来吃馄饨,吃一口眼睛一眯,就闭眼咂摸道:“嘿,还真有些分外的鲜,这汤……陈相公,你可吃出这汤里放了什么?” 陈叙舀了一小勺馄饨汤喝,轻吹几口热气后,又吃了一颗馄饨。 馄饨还是很烫,一口咬下,滚热的汁水伴着一种充实的鲜香直接将整个味蕾裹住—— 要说好吃那自然是好吃的,但要说惊艳,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 洪师傅问陈叙汤里放了何物,陈叙若只凭味觉来品,其实也很难完全品出。 但耐不住他能看到食物词条啊,他又吃下两颗馄饨,笑道:“汤里有猪油一小勺,菌菇与鲜虾粉一小撮,酱油几滴,倒也莫怪乎鲜,的确是该鲜!” 洪师傅便也哈哈笑了,他笑完了又是一叹道: “市井小摊贩,能想到在馄饨汤中放入菌菇与鲜虾粉,已是极为不易,难怪这几日口碑极好。街头巷尾,不知多少人喜欢吃他家这馄饨呢。” 陈叙顿时听出洪师傅言外之意,他搁下瓷勺道:“依洪师傅所言,你手头莫非还另有更加出众的提鲜秘方?” 洪师傅嘿嘿一笑,神情高深道:“那是自然,否则老洪我,又凭什么做这大师傅?” 说到这里,他语气微微一顿,声音压低道:“陈相公,某家这秘方,你想是不想学?” 咦,世上岂有大师傅主动暴露自家秘方之理? 陈叙立刻就明白了洪师傅的用意,他不由失笑道:“洪师傅,你这是还惦记我那点醉灵酒呢?” “嘿嘿。”洪师傅只管笑,边笑边搓手。 陈叙却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纸包,他将小纸包轻轻推到洪师傅面前,但笑不语。 洪师傅先前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小心挪过那个纸包在身前。 两人目光对视,陈叙终于出言道:“洪师傅,不妨便用此物,烧一道拿手好菜……不,不必是拿手好菜,便是寻常一道汤羹即可。” 这个语气隐隐像是透露了什么。 洪师傅近来与陈叙相交,知晓他每一个举动都不会无用。 这时候手上虽只是攥着个小纸包,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是拿到了什么极为了不得的东西。 他心跳就有些微微加速起来,当即也不二话,起身直奔到一口小锅前,也不呼唤学徒,自己舀了一瓢水便快速将锅一冲。 他洗锅,喊:“小高,烧火!” 小高老老实实奔过来,心里却难免嘀咕:师父莫不是被那外头卖馄饨的给气昏了头,一大清早竟亲自掌起了小锅? 他本以为师父是要做什么了不起的大菜,可结果洪师傅却仅仅只是舀了些猪油,煮了一锅普普通通的莼菜汤。 洪师傅绷着脸,快速将汤煮好,期间始终用眼神示意陈叙。 这是询问陈叙要在哪一步放那纸包里的东西呢。 陈叙直到洪师傅要将莼菜汤装碗,这才道:“洪师傅,放黄豆粒大一小撮,万万不可多放。” 洪师傅依言洒下纸包里的小撮粉末。 初时洪师傅是这样对陈叙说的:“陈相公啊,我与你说,我们吊鲜汤的法子可不是如此。 似那馄饨摊子,用些菌菇与鲜虾粉取巧,那是万万不成的。 这灶上的功夫啊,需是半点马虎不得。 或是宽油煎鱼,鱼汤煨羊,再辅以众多秘方秘材,熬煮两三日,那才是真个鲜汤。 嘿嘿,你这纸包里头……我与你说啊,其实我一早便猜出来了,你必定也是用了与那馄饨汤相差无几的取巧之法。 既是取巧,那必然还是要有些不足……哎哎哎!” 忽然,洪师傅饮下一口自己做的莼菜汤,语气陡地就变了。 他又吃下一口莼菜,更是脱口一句:“娘咧,这不对啊!天老爷,你唬我? 陈相公啊,你实话告诉我,你这纸包里头,没放什么不对劲的东西罢? 都有大师傅我那鲜汤九成功力了……嘿!” 【点赞+1】 +1……? (本章完) 第153章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第153章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客栈后厨,陈叙发现洪师傅一声夸奖,给自己带来了【点赞+1】。 +1……? 陈叙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味精果然也能给自己带来点赞! 但这份惊喜很快就沉淀了。 因为详查之后,陈叙立刻又通过天书反馈得知,味精提鲜所能给他带来的点赞上限也就是单人每日【+1】。 没错,仅仅只是【+1】。 毕竟不是陈叙自己亲手烹制的美食,只是在汤里添加了一些他做的味精而已。 会是如此效果,倒也不难理解。 但这个【+1】却又忽地给陈叙带来了全新思路。 单人每日【+1】看似贫瘠可怜,然而架不住这个世界人口多啊。 陈叙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不对,他开什么酒楼? 他就应该直接卖味精才是! 不不不,也不行。 如果直接卖味精,很可能给整个大黎的餐饮行业都带来一场大冲击。 这种极具独特性的东西,一旦与巨大利益挂钩,再被单独掌握在某一人手里,此人又如何能不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一来,倒不如是开酒楼了。 可以将秘方控制在一定范围,稳打稳扎地走,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陈叙手拿汤匙,目光微微转动。 耳畔则听到锅碗碰撞声、流水洗刷声、学徒们来回走动的声音,还有洪师傅抑扬顿挫的分析声音…… 种种喧嚣尽数混合在一起。 还有灶间袅袅烟气,挥发蒸腾,似乎将眼前这小小天地内的一切都染上了独属于人间的韵律。 陈叙坐在此间,内心却如星火电转,一刹那无数思量涌动。 他又听洪师傅吹嘘自我道:“叫我再猜猜你这方子,比起菌菇虾干必定又多了独特之物,莫非……是鱼糜烘干?不,定然还不止。 老洪我猜不出来啊,不过陈相公,你这宝贝虽好,能有老洪我鲜汤的九成功力。 但毕竟差一分也是差,吊鲜汤的功夫那都是十成十不作假的。 你这……嘿嘿,糊弄糊弄普通人还行,真正的老饕才不上你的当,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抚胸口,隐藏自己的心虚。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又道:“陈相公,比起咱们这样的大厨,寻常百姓才真是需要此物呢。 这要是入了百姓家的餐桌,那还不得个个夸好。 对了,这东西你卖不卖?我买回去给我浑家用,你是不知道啊,这做厨子的回了家是真不想做饭。 哎,但我浑家爱做啊,她就是手艺差了些,嘿嘿……” 好家伙,图穷匕见呢。 你这么拿你浑家作筏子编排她,你浑家知道不?回去以后怕不是要跪搓衣板罢? 陈叙脑中念头百转千回,听到此处终于灵光一闪。 他发现自己还是思维僵化了,一时竟没想到,同样的东西他其实完全可以做两个、三个、甚至是四五个不同的版本! 如此一来,既能供给酒楼,又能面向市井大众。 还能降低此物的“独家”特性,使其不至于过分显眼。 即便如今的自己仍然存在接收极限,但只要能开辟新赛道,想必那“区区三万赞”,要不了多久就定然是能集齐了。 期间如果实在有必要,他也可以扯一扯季微子这位大儒英灵的虎皮。 当然,能不走到这一步最好。 毕竟成长阶段,发育速度虽然很重要,稳妥也同样重要。 客栈后厨里,陈叙最后忽地出手,出其不意却又快如闪电地取回了洪师傅手里那个小纸包。 他出手收手不带一丝烟火气,收回小纸包后便看着洪师傅微微笑。 洪师傅都惊呆了,不敢相信有人竟然会将给出的东西又一把夺回去。 “你、你……”可怜洪师傅舌头都快打结了,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下一刻,陈叙却往他手里塞了个小葫芦。 洪师傅立时反应过来,“哎哟”一声,眼睛陡地放出光亮道:“这、这可是上回那酒?” 陈叙却摇摇头。 上回他给洪师傅喝的是完整的流霞醉灵酒,而这一次却是“勾兑”版。 实在不是陈叙小气,而是完整的灵酒他手头也有限。 在赠送给伍夫子、冯县令、崔云麒一部分以后,如今陈叙手头也只剩下二十来斤了。 而第二批灵酒,尚需十来日才能酿出。 灵酒价值极高,供应须得有度。 洪师傅嘿嘿一笑,倒也知晓灵酒难得。只不过人心大抵如此,有一就想有二。 对于这种妄念,洪师傅自己是很坦然的:做做美梦而已嘛,能成最好,不成也不难过。 他抱着手中葫芦,小心拔开塞子,先是眯起眼睛轻轻一嗅,再对着葫芦嘴小心抿了一口其中酒液。 而后他飞速将小葫芦重新塞好,又将其藏入自己衣襟内。 一双眼睛同时向左右一瞪,呵斥所有学徒帮工:“都看什么呢?去去去,闷头干你们的活去!” 师父的美酒,那是不可能分给任何人的。 而后,洪师傅就是一叹:“陈相公,你可真是酒中高手啊。此酒,与咱们云江府的流霞醉有些相似,却又分明更甚数筹。 叫我老洪来打个比方,那就是……嘿,仙山上的牡丹与路边的喇叭? 哎呀不成,某家是粗人呐,说不好。 总之就是,这酒给了我,陈相公,你可不会再要回去了罢?” 说话间,他一脸警惕地抱着胸口,像是生怕陈叙再出手来夺。 【点赞+20】 陈叙微微一笑,测试出来了,这一壶“勾兑”过的流霞醉,能叫饮者一口气给出20点赞。 普通凡人饮用此“伪灵酒”,每日点赞上限亦是20点。 这其实已经算是很多了,看来勾兑版的流霞醉也同样大有可为。 陈叙起身道:“此酒便用来感谢洪师傅数日来悉心传授,自不可能再收回。” 说完,他又从自己袖袋里取出一个小葫芦放到面前小桌上。 洪师傅看得有些呆,没太明白陈叙的袖子看起来飘逸柔软,到底是怎么装下这一个又一个酒葫芦的? 疑惑归疑惑,收拾酒葫芦的动作却绝不能慢。 洪师傅忙抓过第二个酒葫芦,冲着陈叙嘿嘿一笑,直将胸脯拍得梆梆响:“陈相公,便冲你这些酒啊,老洪我以后拎着脑袋跟你走!” 陈叙失笑:“我要你脑袋做什么?洪师傅,小酌怡情,过量伤身,往后每日小饮一杯,细水长流,岂不甚好?” 他迈步离开后厨,虽是青衫布带,身处人间喧嚣芜杂地,却竟又仿佛自有一缕清风绕身。 洪师傅不由问:“陈相公,此酒何名?” 陈叙微微思索片刻,道:“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世人尝谓此物忘忧,然而忧又何惧? 你虽忘记,它却还在,倒不如‘乐忧’。” “乐忧,乐忧……乐忧酒!” 洪师傅口中喃喃,想起家中近来又添新丁,销再次增大。可两个儿子不争气没天份,全都继承不了他的手艺。 往后家计何为? 女儿出嫁后亦不甚如意,总有些牙齿碰舌头的事情,磕磕绊绊,忧忧愁愁。他除了常接女儿回家消散,也别无他法。 他也是心里烦闷,因而有时脾气暴躁,每每上灶总将徒弟骂得狗血淋头。 有时也想借酒消愁,可是这“愁”消得了吗? 倒不如脑袋清醒些,直面问题。 总有解决办法不是吗? 洪师傅喃喃念着,念着念着忽觉酒意上涌,眼眶发红。 那一口“乐忧酒”,后劲绵绵而来,直叫人浑身上下忽似是被一股说不出的透亮之意径直贯穿。 洪师傅陡地发出一声大笑:“好!好一个乐忧酒!” 洪亮的声音几乎从后厨传到前堂,惹来一声疑问:“什么乐忧酒?” (本章完) 第154章 命名权 第154章 命名权 “什么乐忧酒?” 数道问话声从喧闹的客栈大堂传出,是几个好酒之人在高声提问。 但却无人回答他们。 洪师傅“啊哟”一声,抱着自己的两葫芦美酒,慌忙从后厨离开了,生怕有人来抢夺自己手中美酒。 他要去将自己的乐忧酒藏起来。 而陈叙忽然收到新提示:【你为新酒命名乐忧,触发饮者真心认同,得到点赞+200。】 【乐忧酒:以流霞醉为基底,蕴含微弱灵气之美酒。虽不足以称作灵酒,却也有些微奇妙灵性。 有微弱几率使饮者内心旷达,自酒意中直面人生忧愁,故名乐忧。】 咦,还能这样? 这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个意外之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意义深远,价值极大。 陈叙立刻意识到,“命名权”这个东西,分明就等同于一个无限可能! 只是不知道,“命名”的限制是什么? 陈叙料想,这种“命名”不可能毫无限制。 就比如他方才将新勾兑的流霞醉命名为“乐忧”,如果没有“触发饮者真心认同”,想必这种命名也不可能成功。 或许就算成功,大约也不可能得到新属性。 此外,完整的流霞醉灵酒本身就存在有一个【饮用可使人心情愉悦】的属性词条,这与“乐忧”二字存在相关性。 而酒这种东西,喝发性了,本来就能壮人胆气,催动人心。 “乐忧酒”能命名成功,想必与这种种相关条件都脱不了干系。 至于是不是还有其它,陈叙一时也难以尽数明辨。 他脑筋转得极快,短短瞬息间竟已是将方才的新提示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但许多东西不能光靠“想当然”,要有确切的结论,还需往后逐步摸索,多次实践。 总之,今早已是收获颇丰。 陈叙心悦神足。 不多时,伍正则、姚夫子、王墨川等人也下楼了。 栖鹤山盛会,徐文远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去凑这个热闹,但伍正则等人却并无忌讳。 尤其是王墨川,他今年秋天也要尝试参加乡试。 因此很有必要放开眼界去看一看,云江府中同辈俊彦各有哪些。 更甚至是整个天南七府,如今拥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里,出众者究竟有多出众。 总不能坐井观天,闭目塞听,稀里糊涂去考试罢? 再说了,举人考试与秀才考试已有很大不同。 “文名”其实也是考试中重要的一环。 不是说考官要依靠“文名”判卷。 举人考试已有“弥录腾封”,考官判卷时考生信息是被隐藏的,你就是想依靠“文名”,通常也依靠不了。 但话又说回来,“信息”这种东西就真能只凭弥录腾封被隐藏得干干净净吗? 此外就是桂榜公布以后,有文名者往往更容易被同考学子认同。 而若是半点文名皆无,则容易徒生事端。 栖鹤山在云江城北十里之外。 众人此番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一路闲庭信步。 从客栈出来,走过一条条长街短巷,又过了城内的云水桥,见了长街商铺的热闹繁华,也见了市井街坊的争吵杂乱—— 自然,也有平和安宁的景象,亦有能令人会心一笑的一幕幕。 譬如那云水桥边,垂柳依依排列两岸,小贩挑着葫芦从旁走过时,忽有清脆的少女声音呼唤:“哎,那个卖葫芦的,给我来一个。” 少女戴着帷帽买了葫芦,却不自己吃,而是拎着裙摆悄步走到一个青瓦白墙的屋墙边,忽然对着墙里头扬声喊: “素娘,我买葫芦哩,你要不要吃?” 里头传出另一道惊喜的少女声音:“要啊,你快给我丢进来。” 买葫芦的少女便俏皮说:“我不给,除非你将你前日新得的那只狸奴儿借给我抱两日。” 墙里的少女便急了:“那不成,这狸奴儿性情可烈了,除了我谁也不许碰的。” “那葫芦你不要啦?” “我、我也可以自己买!” 墙外的少女便得意笑了:“嘻嘻,可是你出不来哦。” …… 俏皮可爱之处,实在是鲜活得胜过早春枝头的朝露。 便是严肃如伍夫子,从云水桥上走过见到这一幕时,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 他忽然轻轻一叹说:“此等浮生平凡事,但愿三年、五年、十年后……还能再复相见。” 这一句似有深意,姚夫子皱眉道:“十年前如此,十年后自然也当如此。伍兄,莫要杞人忧天啊。” 伍正则顿了一下,随即轻捋自己颔下短须道:“说得倒也是,是不该……杞人忧天。” 当然,城中也不是只有阳光明媚的一面。 走过云水桥,到了城北地界,忽然就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身影。 城北一带靠近府城书院,照理说是要格外清雅些才是。 可奇怪的是,城北一带偏偏乞丐格外多。 甚至还有几个乞丐窜到了陈叙等一行人面前,拱着手向王墨川讨要银钱。 因这一行人中,王墨川的穿着最是富贵锦绣。 王墨川本欲解囊,姚夫子却忽然道:“你此时施舍得了一个,转瞬便要施舍十个百个,你且试试。” 这话一出,王墨川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他捂着自己腰间的荷包不语,那几个乞丐眼巴巴看了半晌,眼见王墨川半点也没有要软化的迹象,终究是顿了顿手上的竹竿,弓着身子又结伴走了。 王鑫不由得咦一声道:“这城北的乞丐虽多,但居然讲理,也是稀奇。” 伍正则便道:“你若是觉得稀奇,回头可以多来城北观察几日,或许可以知晓因由。” 王鑫挠了挠头:“那倒也不必了,我也不是那么好奇。” 这话怂得有趣,众人不由都是一笑。 但原本闲庭信步的心情却终究是被破坏了些许。 伍正则道:“世间贫病疾苦本就无处不在,你等日常闭门苦读,从纸上看见了,总不如亲眼瞧一瞧来得真切。” 王鑫不由迷茫道:“夫子,我瞧见了,但我也救不了这些人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不救自然也无人指责你。”伍正则道,“正如我也不救,同样也无人指责我。” 王鑫不由挠挠头说:“那夫子,我们还看他们做什么?” “你是专门来看的他们吗?难道不是在看整个世情?”伍正则忽然伸手向前一指,“瞧,出城门了。栖鹤山在那处。” 北城门边竟是极为热闹,商贩百姓挤挤挨挨、排队出城。 远远还能听到有百姓兴奋的声音在说:“栖鹤山上在布施呢,我今日非要去得两个红封回来不可。” “嘁,你可别连山都上不去……” “怎会?我可听说,栖鹤山下的百闻碑,今日都冒红烟哩,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不?” (本章完) 第155章 山下有趣人,有趣事 第155章 山下有趣人,有趣事 北城门边人潮熙攘,竟是堪比闹市。 陈叙等人列队在后方,也不急躁,只听人群纷纷扰扰,议论声声。 “百闻碑冒红烟,还有这等稀奇事?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百闻碑醉咯,便如同有人饮酒醉了那般,百闻碑今日好故事听太多,便也醉啦。” “什么话,百闻碑居然会醉?那可是石头……” “这石头还听故事呢,怎地就不会醉?” 话语有趣,人群中顿时就爆发出一阵笑声。 但又有人忍不住道:“那你说百闻碑醉了,与你能轻易上山又有什么关系?” 最先提出百闻碑冒红烟的那人顿时便得意道:“百闻碑醉了,自然便放宽了要求,不论我说的是什么故事,都必定会放我上山。 嘿嘿,我说今日要得两个红封,那定然就是两个红封!” “那你若是得不着怎么办?” “得不着,我就胸口碎大石给大家伙儿看……” “嘁,谁要看你碎大石?” 人群嬉笑对答,日头却渐渐升高了。 陈叙与伍夫子等人这一番排队便足足排了将近两刻钟,这才终于从北城门下走过。 一路望山而行,路上只见行人不绝,显然都是要到栖鹤山上来凑热闹的。 等到了山脚下更是不得了,但见那山下摊贩排成两列,早有种种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得简直堪比庙会赶集。 “卖果子哩,酥香甜蜜的果子,咬一口滋滋的香!” “卖茶水哩,都是雨前茶,解渴得很。”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啊,扇子十文钱一把,又扇风又挡阳,公子您要不来一把……” 见到如此热闹的集市,王鑫不由表情看呆,喃喃说:“这也太会做生意了,人怎么能这般会做生意,这也能想到要赶个集?” 却听姚夫子呵一声笑道:“你若是穷上一年半载,你也能这般会做生意。” 一下子就给王鑫说得哑口无言。 姚庆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有时说话竟也十分犀利。 走过这一段商贩自发形成的集市,再往前去便陡然见到一座足有十丈高的巨碑。 高耸的石碑虽是立在山脚,被人群围住,却又偏偏有种遗世独立般的苍凉气质。 那青灰色的碑体耸立在巍峨山脚,静默无声而又浑然带着风雨雕刻的痕迹。 阳光照射时,但见石碑之上隐隐显露红芒,却又如烟似雾,乍看去光影摇晃,果然像是石碑生红烟,醉酒一般。 一行几人霎时间都有种神魄被明光所照一般的晕眩感,伍正则停住脚步,一声惊叹道:“此碑果然有灵!” 石碑下方,或是粗布麻衣的普通百姓,或是衣着锦绣的富贵人家,又或是书生打扮的文人士子…… 众皆不分高下,围在四周,或高声或低声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也不必管旁边人是听还是不听,总归只要那石碑愿听便也罢了。 有人讲完故事后,身上忽然腾起蒙蒙一层清光,顿时便大喜:“我亦得了石碑清光,我可上山去也,诸位少陪!哈哈哈……” 于是便只见到三三俩俩身含光晕之人从石碑下走出,昂首挺胸上山去。 阳光照射下,这些人虽是身在红尘中,可因为有清光相绕,远远看去竟仿佛是得了仙韵一般。 王鑫都看呆了,一时生出畅想:“我、我若是也能沾得这一身清光,岂不是仿佛能有仙韵?” 思及此,顿生激越之情。 这下子哪里还能忍得住?大步便奔向那石碑。 一行人便都走近。 石碑下有人来,有人去,众人的到来并未引起旁人过多注意。 陈叙落后伍正则半个身位,站在石碑下仰头向上看去,此刻也是心潮涌动。 只觉得世界之大、之奇,不亲自丈量、不亲眼去看,只凭想象的话,果然是永远也难以看尽其中神妙。 旁边,王鑫已经是在激动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我有一个故事,有个书生,他夜宿破庙……” 其实这也不是他自己的故事,而是他从前看过的话本子里的奇事。 无外乎书生、艳鬼、奇情。 读书人之间的话本子,年少的王鑫哪里能拒绝得了? 可怜王鑫没注意到,就在他讲这故事的时候,旁边伍夫子正一会儿瞥他一眼,眼神逐渐变冷呢。 陈叙则不急,他仰头观看,只觉眼前石碑高耸峻拔。 再低头一看,却是奇了。 石碑下青苔隐隐,又有荒草丛丛。 高的能到人小腿处,当然,此时已多半被众人踩踏倒伏。 也有矮矮小小数朵小,生长在石碑边沿的缝隙里,随着青苔攀爬错落,俏丽有趣。 最有趣的是,这小居然有词条! 【石苔,百闻碑下因世情浇灌而生长的小,采摘下来,可制作石心茶,人鬼妖灵饮之,皆有一定几率可辨冤屈。 注:若能为此吟诵诗词一首再行采摘,石心茶功效或能提升。】 这……只能说不愧是百闻碑下生长的小,百闻碑爱听故事,这石苔便爱听诗词? 陈叙心中顿生思索,正想是要先讲故事,还是先吟诗,忽听旁边伍夫子唤了声:“叙之?” 原来是伍正则见他久久无声,因而提醒呼唤了他一句。 陈叙回过神,应声道:“夫子,我便说一说徐兄的故事。” 他遵守昨日与徐文远的约定,在百闻碑下讲述了对方平凡又不平凡的事迹。 这个故事很短,但又好像很长,因为它还没有结局,还有无限可能。 便在陈叙于此碑下徐徐讲述时,却不知栖鹤山上,听涛亭边,早已有数十上百人错落而坐。 其中最是翘首期盼的,当属云江知府丁谦。 只不过他一袭便服,又特意用秘法稍微模糊了一下自己的面容,以至于此刻山上的士人百姓并无一个将他认出。 众人都只当他是普普通通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富家翁,却坐在漱云先生旁边,显得有些神秘。 他还格外好吃,听涛亭边一条曲水蜿蜒而下,绕着亭旁青翠草地、三五奇石,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流觞曲水池。 众人席地坐在这蜿蜒的曲水旁,上游有漱云先生的家仆在时不时放些点心果盘入水,也有美酒佳酿,一并顺水而下。 旁人或是矜持,不会过度取用。 唯独体型富态的丁谦却是手口不停,他不但吃,还时不时点评:“果子太甜了,甜而发腻,不成不成,养得不够好。” “酒虽醇厚,不知怎地却失了清灵,唉,还需改进啊……” 好家伙,你吃也就罢了,还要不停地批。 你是怎么好意思的啊? 偏偏漱云先生与他陪坐,却是半点也不指责他。 人们看在漱云先生的面子上,少不得也要多容忍几分。 却听他问身旁站立的一个灰衣人:“阿畅,山下如今可有有趣之人前来,可有有趣之事发生?” 那灰衣人阿畅手捧一面铜镜,回道:“老爷,山下有人在石碑前敬酒。” (本章完) 第156章 百闻碑下石苔花 第156章 百闻碑下石苔 半山腰,听涛亭。 阿畅手捧铜镜,描绘山下场景。 “老爷,有人对着那百闻碑敬酒呢!” 丁谦顿时一乐:“是什么酒?那酒滋味可香?” “小的闻不到,但看旁边众人手足打跌的情态,想来那酒定是极好的。有人馋得捶胸顿足,连连摇头哩……” 阿畅言语有趣,丁谦听来哈哈一笑。 他举起自己身旁流经的一个酒壶,从中倒出半杯美酒,欢喜道: “美酒却敬百闻碑,俗人哪知其中意趣?想必这山下定是来了一个妙人。也不知此人何时能够上山?唉。” 他又一声叹息,颇为寂寞。 漱云先生不由摇头,笑骂他道:“是是是,我等全是俗人,只你一个不俗。你不俗,你别喝我的酒啊!” 丁谦立刻转过自己手中酒杯,将杯中剩余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倒转酒杯嘿嘿笑道:“我就喝了,你待如何?” 漱云先生呵呵一笑道:“罚你回头再送我十坛美酒。” 丁谦立时便转过头,两人目光对视,几似电闪雷鸣。 眼看是谁也不让谁,漱云先生忽然道:“美酒敬完百闻碑以后呢?那人现今如何了?” 阿畅道:“那人对着百闻碑下的青苔吟诗呢。” 丁谦“咦”一声:“青苔,这个诗题却是少见。对了,漱云,你今日这个文会,可有诗题?” 漱云先生从袖中取出一枚古砚,却说: “我今日是文会,却非诗会。 乃是要叫众位高才为老夫解开这古砚中的谜题,守愚兄,你若是有兴致,大可以即兴诵诗,诸位亦是如此。 或许,对此古砚吟诗几首,这古砚的谜题就能解开,也未可知呢?” 话说完,他身后一名侍从递来一个木质托盘。 漱石先生将古砚放到托盘上,送入流觞曲水中。 这是要叫众人轮流观看古砚,解此谜题呢。 说起来,栖鹤山上的文会历来形式多样。 听涛亭在半山腰,盖因栖鹤山其实高耸入云,登顶极难。 文会便设在半山腰的听涛亭边,这也是为了方便普通百姓上山。 过了听涛亭与半山腰这一片阔大的草地,另一边山路边还支起了一长排的棚子,棚子里放了不少米粮等物,也有彩头红封。 家贫的百姓上得山来,可以自去棚子那边寻布施。 若有自信之人,也可以到听涛亭边来就坐。 但实际上真正来到听涛亭边的,不是读书人就是当地豪强富户子弟。普通百姓多半在棚子那边旁观,凑个热闹。 有些时候你胆子再大,见了某些场景,不自觉地心就怯了。 人的心中往往会不自觉将整个世界都划分出三六九等,以此评判他人,也评判自己。 听涛亭边就坐的,除了有漱石先生这个主办人。 其他诸如年轻一代的云江俊彦,崔云麒、张明远、宁雨斋等等。 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有了秀才功名,如今正是需要宣扬文名、等候秋闱乡试的时候。 还有来自各地各县新出炉的秀才们,亦或哪怕没有功名,但不想错过盛会之人…… 也有年长一辈的,或是云江各世家的闲散子弟,虽是功名路上未有大成就,但诗书文才各有突出之处。 其中韦松坐在末尾角落里,很不起眼,身旁却也跟随了三五个年轻人。 漱云先生一将古砚放入流觞曲水中,所有人的心神就几乎都被托盘上的古砚给吸引了去。 这等热闹场合中,若能一举解开古砚中的谜题,名声宣扬岂不胜过数十文章? 眼看那托盘一转,就要顺水而下。 丁谦身后的阿畅忽然开口:“老爷,那人的诗做完了,您要听一听么?” 丁谦闲适道:“说来听听,让我瞧瞧这位会对着百闻碑敬酒的有趣之人,能够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他面上闲适,却在无人瞧见处,左脚右脚瞧瞧动了动。 没有人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千呼万盼,唉,那人的诗……馋他啊! 怎地还不来? 不会今日不来了罢? 若是今日还不来……不、不对,他好像听门房说过,昨日收到过济川县学子拜帖来着? 哎哟,早知那拜帖昨日来,今日这古砚文会,其实不办也不是不可以啊! 丁谦摩挲着手上的酒杯,漫不经心地听阿畅漫漫吟诵道: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吟诵完毕,阿畅因为常听丁谦读诗,此时便品鉴道:“老爷,这诗也还不错。 竟将小小的青苔写出了品格,不过不如前日那首……哎哟!” 却是摩挲酒杯的丁谦忽地将手中酒杯脱手掷出。 砰一下就砸在了阿畅额头上。 阿畅险些被砸得魂飞天外,人完全懵了,好险没将手中宝镜给摔到地上。 丁谦却已经招手夺过了他手中宝镜,气急败坏道:“你这愚物,谁叫你拖拖拉拉读诗的? 嗨哟气死你老爷我了,你会不会品诗啊?开口就是一句也还不错! 口气这般大,你怎地不吹个牛飞天上去呢? 拿过来拿过来……哎哟!” 他坐在原地,捶胸顿足,竟似是与宝镜中、石碑旁的那些人的情态相差无几。 丁谦这个气啊:“此诗,此诗怎地就这般随便地吟出来了? 怎么就不想想,若是写到纸上,万一诗成青烟呢?” 栖鹤山下,陈叙为石碑下的青苔小吟诗完毕。 只见那些小的词条已有改变:【石苔,百闻碑下因世情浇灌而生长的小,拥有了不屈的精神。 若炒制成茶饮,有六成几率可明辨冤屈。】 词条的解说从一定几率变成了【六成几率明辨冤屈】! 与此同时,食鼎天书又有新提示: 【你以灵酒敬奉百闻碑,且吟诗词以和之,获得新灵材一缕红尘气。】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300。】 【石碑亦生赞许意,获得点赞+1000。】 是的,此前向石碑敬酒之人也正是陈叙。 他也是灵机一动,想要尝试看看向百闻碑敬酒是否可以获得点赞。 而结果没有让陈叙失望,百闻碑不但能给他点赞,还一点赞就是+1000! 都说百闻碑有灵,由此可见传言不假。 只是不知,一块生出灵性的石碑,究竟算是怎样的生灵? 今日陈叙来到山脚下,敬奉灵酒一杯,得了1000赞,改日若是还来,却不知是否还能有赞? (本章完) 第157章 人间仙,天上月 第157章 人间仙,天上月 陈叙在百闻碑下收获满满。 石碑竟然也能点赞,这使得陈叙生出了往后还要继续拓宽点赞路线的想法。 众人离了百闻碑,人人身带一缕清光,漫步向山上行去。 一路上只见山水清绝,或有木掩映,奇石松蹊。 前后都是行人,路途颇不寂寞。也有士子当场诗兴大发,吟诗一首。 还有人悄悄议论说:“待今日参加完这栖鹤山文会,过两日我便启程回乡,回乡以后必定要将今日盛事尽皆说与亲邻听。 不来府城,又怎知晓文会竟还能有这等形式?” “正该如此,这一路所闻都要记下,方才几位兄台吟诗也要记下。对了,前面那位,你们可知他是谁?” “是谁?” “是济川县陈叙啊,今年的案首!他方才在百闻碑下作诗,你可有听见?” “什么,他作诗了吗?唉,我离得有些远,竟未听见!”语气顿生遗憾。 “嘿,兄台莫急,待我这便上前去与那陈叙结交。再问一问等我回去写成一册《游栖鹤山记》时,能不能将他方才作诗也收录进去。” 说话间这人果然便快步上前,三两下追上陈叙一行,又远远地拱手行礼。 “在下云横县周拙,见过济川县二位尊长、诸位兄台。” 周拙! 今年院试第二名,仅比陈叙低一名的云横县才子周拙。 说起来陈叙与其本不相识,虽然去过同一座考场,但只限于听过他的名字,却从未注意过此人形貌,也未曾与其真正结交。 不想周拙却主动上前来,他生着一张圆圆的脸,模样天然自带一种亲和与讨喜。 这与他老成持重的名字并不相配,不过也正是这副亲和带笑的模样,令得周拙与人相交往往极为顺利。 他主动攀谈,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引到了先前提过的《栖鹤山游记》上。 又与陈叙讨论方才百闻碑下的那首《石苔》,并感叹说:“我往常只知咏物诗文当以壮美为佳,却不知原来微小亦能动人。 不过说来说去,在下最喜欢的当然还是陈兄那首《侠客行》。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这是何等潇洒豪迈,恩仇快意。” 说完他朗声一笑,又吟诵了几句《侠客行》当中的诗句,神态陶醉而欣羡,是实实在在被《侠客行》折服。 是啊,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被《侠客行》折服? 周拙有些遗憾没有吐口,他其实期盼陈叙还能有另一首不输于《侠客行》的佳作出现。 今日前来栖鹤山,他也曾抱有畅想。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陈叙若是能接连作出似同《侠客行》这等惊绝世俗的佳作,他这个第二又还能有什么好不甘的? 必然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可惜,奈何。 那首《石苔》虽也小而美,却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层。 世上最为光焰万丈的那些文辞,本来就不可能常见常有,若真能首首皆如此,陈叙便不是眼前的书生学子了。 他该是人间仙,天上月,横照云江,再照天下。 此来栖鹤山之前,周拙也曾与交好的学子们讨论过陈叙。 当时大家还曾纷纷鼓动周拙道:“周兄,咱们明日去了栖鹤山,可就全都指望你了。 你的诗才也向来出众,正好来几首佳作,好叫那陈叙知晓,云江府不是只有他陈某人!” “正是,他陈叙是有才,可谁又知晓他究竟能走得有多长远呢? 一时得意可不见得一世得意,周兄,明日有你打头阵,我等必要挫一挫他这气焰。” 周拙笑眯眯地听着众人鼓吹,等大家都说完了这才道:“漱云先生早已放出话来,明日栖鹤山上不是诗会而是文会。 主旨在于解开古砚之谜。 我亦并不擅长解谜,说起来还要仰赖诸位才是。 最好诸位之中有大才先一步解开谜题,到那时在下必定是要撰写文章,为其扬名!” 当下众人便都情态变化,有人难掩喜意,有人踌躇满志,有人故作矜持…… 自然,也有人真正内敛谦逊,又或是当真认为自己技不如人的。 周拙不论对方是何模样,他都笑容和煦地应对。 如今与陈叙等人结交上了,他便自然而然地跟在众人身边。 一路登山而行,间或闲谈山水,毫无滞涩地便融入了一个原本与他从无交情的群体。 直到听涛亭在望,早有漱云先生的管事随从等在路边。 见有人往听涛亭这边走,便立即主动过来引路道:“诸位,便坐这流觞曲水旁,不必与我家先生叙话。 我家先生说了,今日来者都是贵客,都请随意。 也请诸位不吝珠玉,解谜论道,皆是幸事。” 听涛亭边场地很大,一眼看去,在座已有将近两百人。 而陈叙等人后方又有更多的读书人在源源不断前来,管事随从们一个个引导。 只见众人先来先坐,后来后坐,忙而不乱,繁而有序。 场中那蜿蜒的曲水之上早已有一个个托盘顺流而下,托盘上放置的除了酒水瓜果,竟还有今日的主题:古砚! 陈叙等人被引导坐下时,场中早已就那古砚热烈讨论不知多久了。 有人高声说:“依我看,此砚色质青白,天然自成一段山水纹路,瞧来绝非手工雕刻,想必是自然生灵之物。 这等灵物,需以灵性诱导使其显形。 不如请在坐的丹青妙手绘制一幅古砚山水,若能两相映照,说不得就能解此谜题。” 旁人忙说:“正该如此,不若便铺开纸笔,挥毫泼墨。有意者皆可一试!” 漱云先生立刻拍手,就有仆役去听涛亭中铺开桌案与纸笔。 曲水旁当即有人动身,果然是尝试以画解谜去了。 周拙低声点评道:“这必是因为漱云先生擅长丹青,众人便说此古砚应当以丹青解谜。 可若是当真如此,漱云先生画技何等高妙,不早就将谜题解了么?” 王鑫好奇接话道:“那依周兄所见,此谜应当从何而解?” 周拙笑眯眯道:“在下不擅此道,闲话几句便也罢了。不知王兄可有高见?” 王鑫很诚实道:“我也不擅此道,我等我兄长,或是陈兄解谜呢。我瞧瞧热闹便好……” 说话间,前方又有人取到了砚台在手。那人面貌清秀,气质却总有几分掩不住的阴沉,正是韦家韦松。 他取了砚台在手,先是轻轻敲击片刻。 但闻玉质一般的脆声响起,韦松不由眼睛一亮,举起砚台道:“此砚虽为石质,却有玉声,正所谓石中生玉,是为仙晶。 此砚或与仙道有关,若有人养气得法,身具仙缘或可以真气解题。 在下愿意一试。” 说完,他将砚台对准天上骄阳。 阳光透射而来,在古砚的山水纹路间恍惚形成一道红日般的光晕。 韦松张口,一缕烟气忽他自口中吐出。 众人都不由紧张起来,韦松这等架势,倒似当真是要解谜成功般。 一双双目光中,却见上方崔云麒轻蔑一笑。 (本章完) 第158章 古砚谜题,食物词条? 第158章 古砚谜题,食物词条? 听涛亭边,曲水环绕。 上首的崔云麒轻蔑看向韦松,忽而目光注意到陈叙,他又连忙举杯含笑,遥遥向陈叙致意。 彼时,席间的喧闹声正在不知不觉变小。 一双双目光注视韦松,但见他口中烟气吹至砚台。 天上骄阳相照间,那砚台上的山水纹路竟仿佛是要从烟气中透出,就此化作一片宏大的光影。 不远处,路边的棚子里,有百姓踮起脚尖眺望,发出声声惊呼:“好大的影子,可是天上山水来了人间?” “这、这古砚中的秘密莫不是要被此人解开了?” “天也,不会真有仙山出世罢?” 眼看那宏大光影就要如围观百姓所言那般,真正从虚无落至人间,听涛亭旁,有人甚至开始躁动,生出离席之意—— 毕竟那般巨大的影子落下来,谁知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哪想就在那山水虚影疾速膨胀到二三十丈方圆时,忽然只听轻轻的“咔”一声。 哗,天空中的虚影竟如琉璃脆裂般,就此哗啦啦散开成了云烟。 风一吹,云烟随即消散无踪。 一切皆是如此清寂,好似方才的光影从来就不曾来过。 满场寂静了片刻后,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叹息声。 “唉……” “这就没有了?什么情况?” “原是个障眼法啊,好生可惜!” 再看韦松手中的砚台,那砚台分明还是原本模样,又哪里还有什么神异? 满场叹息声,声声入耳,明明当下并无任何人出言嘲讽,可韦松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无数利箭剥去了面皮般。 一时间浑身都是火辣辣的刺痛。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喉间似乎是有腥甜上涌。 这是逆血上行之兆。 韦松却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半点不敢泄露自己此刻异样。生怕被人发现端倪,那才真是颜面尽失。 此后又如何还能再抬头挺胸行走于云江世家之列? 上首,崔云麒收回目光,矜持一笑。 他笃定了韦松不可能成功,是因为他清楚知晓,这方砚台又哪里是漱云先生之物? 其分明出自丁知府! 而丁知府的砚台又从何而来? 呵,却是他崔家所赠—— 哦,不对。 应该说是他的父亲崔衡与丁知府打赌输了,赔给丁知府的彩头。 这枚古砚中的谜题究竟要怎样解开,崔云麒确实不知道。 但怎么做会解不开,崔云麒却知道得很。 韦松,跳梁小丑而已。迫不及待想要四处出风头,却不知……韦家要完了啊。 崔云麒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他向来是喜憎分明之人。 只见那砚台又被放回了托盘中,顺着蜿蜒的曲水流淌而下。 这一次,捞起那枚砚台的却不是什么文人士子,而居然是一个神态瑟缩的枯瘦中年人。 此人穿着一件颜色被洗到发白的茧绸袍子,左边耳朵明晃晃缺了一只。 他的形貌其实很显眼,落魄到与在场众人格格不入。 但或许是因为他的气息太过低调,以至于当他坐在曲水旁边时,此前竟无一人关注到他的异样。 直到他捞起了曲水中的砚台,一双双目光才带着惊诧落到他身上。 “嘶,这是哪里来的人?”王鑫低声轻语,“我怎么好像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周拙也皱起眉,神色微微凝重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瞧……” 只见那人捧起砚台,忽然将砚台高高举起,然后起身离席,砰地一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在座众人直挺挺跪了下来。 哗—— 不远处,棚子底下围观的百姓们都惊到了。 蜿蜒曲水边,参与文会的众人也都或惊或异。 丁谦身后,阿畅一声怒喝:“何方狂徒,莫非竟是要扰乱文会?” 下方那人手举砚台却忽地嚎啕大哭:“小人广德县翠青染坊坊主刘西,实在是有天大的冤屈无处可诉,求在座各位高才广德听小人一言。 救一救小人罢!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呜呜呜……” 他哭得好生可怜,双手却将砚台高高举着,身形颤颤巍巍,眼神癫狂破碎,俨然是一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模样。 仿佛一言不合,便要将手中砚台摔下。 这是在威胁谁? 虽然这枚砚台颇有奇异之处,寻常一摔也不见得就会将其摔碎。 但在场谁又敢说一句“你只管摔”之类的话语? 总要先看看主人家的反应。 上首,知府丁谦八风不动,阿畅正要含怒出手,却听下首韦松惊声说:“你小心,你莫要乱动!”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声刘西就更激动了。 他的身形又摇晃着瑟缩了一下,脊背弓着,脖颈却高高梗起,嘶声喊道: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们都是这云江府中赫赫有名之人,若是你们都不帮我,我还不如便一头撞死在此处,呜呜呜……” 韦松顿时一声叹息:“我等何曾说不愿帮你?你说你有冤,那你倒是将你的冤屈好生说出来啊。” 这话有理,在场顿时便有不少人点头应和。 上首的知府丁谦微微一笑,手指在身前的酒杯上轻轻叩了叩。 阿畅便收回了将要出手的动作,忙弯下腰又为丁谦斟了一杯酒。 刘西举着砚台激动颤声道:“对、对,我要说!我、我本是广德县翠青染坊坊主,自来虽不能算是富贵,但也稍稍有些家资,日子还能过得去。 我膝下无儿女,五年前便发善心从流民中领养了一个十岁的少年做我义子。 我为他取名刘继,一心想将家业传承给他。待他掏心掏肺,万般爱重。 岂料就在去年秋天,我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他就暴露了真面目。 当时他每日每夜守在我床边,表面上装作大孝子,可是我躺在床上,身躯却日渐沉重,眼睛也慢慢地睁不开了。 我病得越来越重,说不了话,动弹不得,但我能听见! 我听见他与我家娘子商议,说再给我活上十日,等他完整继承了我的染坊,便宣布我死亡,送我入葬。 我真不敢相信,我这场病原来并非是病,而是中了他的毒! 我、我最亲近的两个人,就这般背叛了我。 而十日后,我果真是彻底闭上了眼,失去了意识。 我以为我就此必死无疑,可谁料我人在棺材中,却又模模糊糊恢复了一些清醒。 我人在棺材里啊,亲耳听到他们假惺惺为我哭丧,我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最后、最后只能躺在棺材里,硬生生被他们活埋! 你们知道、知道被活埋的痛苦吗?” 刘西嘶声痛吼,听涛亭边无人应声。 山道旁,棚子里围观的百姓等人也尽皆哑然。 不是众人不想应声,是刘西的故事委实过于惨烈,以至于大家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刘西大吼之后,泪水滂沱而下。 却未曾注意到,被他高举的那枚砚台此时竟又在阳光下微微有光影流动了起来。 直到那山道边,有听入迷了的少年人忍不住上前几步,大声催问:“那之后呢?你都被活埋了,又是怎么来到云江府的? 你都活着跑出来了,又为什么不在当地报官?” 刘西身躯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万分可怕的事情,语气忽然就是一变,声调低幽道: “那是因为,我从棺材里出来后,就变得不再是我了啊……” 他转过脸,手中古砚迎着阳光,似有飞烟倾泻而下。 陈叙便在这一刻发现,他的脸上,居然忽地冒出了一道食物词条! (本章完) 第159章 “笔削春秋”,辨真画符 第159章 “笔削春秋”,辨真画符 人脸上,出现了食物词条? 这是何等惊悚之事! 陈叙耳听着刘西一声声如泣如诉的讲述,一边定睛去看他脸上的词条: 【千丝假面,药蛊入体,吞噬真脸,而后吐丝织成假面。 此物活体剥下,炙煅后焚成灰烬,生灵服食将达成言不由衷效果。学会谎言,习惯谎言。】 真是稀奇古怪的词条。 陈叙顿时心有所思,谎言? 他一边回想刘西此前讲述。 又听刘西语带哭腔道:“那夜下了场大雨,雨水将掩埋我的新土给冲开大半。 我凭着一腔怨愤与不甘敲开了那薄棺的盖子,从棺材里艰难爬了出来。 你们问我为何不在当地报官,我告诉你们,我报官了啊! 我岂有不报官之理? 可是,当官府将我那狠心的义子与恶妻一并传唤到公堂时,他们却一口咬定我不是我! 对,我不是我……可我如果不是我,我又成了谁?” 他开始颠三倒四,犹如疯癫乱语。 正当众人听得稀里糊涂,甚至有人急道:“什么叫你不是你?你莫不是发了癔症罢?” 刘西忽然手一颤,他高举的手臂向下落了三分。 那一枚奇异的古砚迎着阳光烟气渐浓,刘西晃了晃脑袋,忽然怒声道: “谁发癔症?我没有!我真是刘西,我只是……我只是被换了张脸!” 他又哭起来道:“我只是被换了张脸啊,我没有了我原来的脸。我虽是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可整个广德县,却无一人认得我。 他们不承认我是刘西,还给我扣上了一个私挖他人坟墓的罪名。 那贼子反而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反制我,他拿着我的染坊、我的钱财,雇佣了一帮闲汉四处追我。 将我追得逃出了广德县,将我追得无处可去,求告无门。 我当真是没有办法了,听闻栖鹤山盛会,这才拼了最后一番力气,特来相求。 听闻诸位都是大德高才,求诸位救一救小人罢。呜呜呜……” 他最后哭得伏在地上,手上的砚台也半靠草地,映着天上的阳光荡漾出一片云雾般的烟气。 有人反应过来,顿时发出惊呼:“古砚,这古砚又生变化了。怎会如此?此人只是诉苦求解,为何古砚也会有变?” 惊呼声起时,一道道视线纷纷投向那蒸腾的烟气。 只见烟气如水墨流动,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逐渐形成了山水一般的虚影纹路。 周拙不由低声道:“山水虚影又现,竟与此前韦松以真气激发时极为相似。莫非,此人误打误撞,才是真正碰到了古砚谜题解开的方向?” 眼看山水波纹逐渐清晰,那纹路却流淌着,又第二次变化形态。 这一次,但见所有山川虚影尽数在阳光下流淌融化。 而后,化作了一轮升高的圆环。 圆环映照日光,高高悬停在刘西头顶,便好似是一颗缩小版的太阳,恰于此刻将光芒笼罩刘西。 刘西也呆了,他手捧古砚,跪在地上仰起头看着上方高悬的圆环。 愣愣说:“这、这又是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在场所有人也都看得一头雾水。 忽然,人群中有一年轻人惊呼道:“你们再瞧,这圆环上有纹路,我知道了,古砚谜题,必然便在这纹路之上!” “好生奇怪,圆环上的纹路为何如此扭曲? 明明前后相连,却又总是互相偏离,看得久了我居然觉得眼晕……” 周拙也觉得眼晕,他睁大眼睛,调动丹田中一口气息,想要催动目力仔细看清那些纹路的衔接方向。 他总觉得,自己若是能够理清楚这些纹路的衔接原理,或许就能解开此古砚谜题。 周拙终究也是一时一地之天才,虽然他口口声声谦逊说自己不擅解谜。在同辈学子拿陈叙与他相比时,他也主动自谦,退步相和。 但既是年少成名,又自来超卓出众,周拙又岂能没有自己的骄傲? 他当真不想超越陈叙吗? 不,他想! “山川地理……”周拙口中喃喃道,“此图似与鲁班书中某些纹样十分相似,又以山水解形。 我修炼时神思静定,冥想天地之际偶尔似曾于梦中见过同类纹样。 我原以为那不过是我修炼过度,神思错乱,原来不是…… 这、这些纹路中究竟蕴含有怎样的秘密?” 他不由自主站起了身,心潮涌动,情绪激越。 周拙有种预感,只要自己能够解开此时圆环纹路中的秘密,自己的养气修为必能突飞猛进。 读书可以开辟文海,而养气却能延年益寿,更甚至是从另一种层面碰触到天地道意。 陈叙《侠客行》中的那位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而他周拙若能于此时此刻领悟那古砚中奇异纹路的秘密,日后又何尝不能“千里不留行”? 周拙丹田中真气运转越来越疾速,大脑同时在飞速转动,脸上有腾腾热气冒出,面颊开始泛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滴落。 他已完全沉浸在此时古砚密文的解析中,未曾注意到在场与他情况相近的,此时还有十数人。 而这十数人,无不是云江府中一等一的杰出人物。 譬如崔云麒,就在古砚上方烟气升腾、凝成圆环与密文时,那一刻他的反应其实比起周拙还要更激动。 崔云麒怎么也没想到,曾在自己家中蒙尘十年之久的这枚古砚,其中蕴藏的秘密原来竟是这些密文—— 这些密文,与他曾在星罗棋布大阵中,遇到过的那道难题何其相似! 正是那道题,激得崔云麒道心破碎。 而陈叙……对了,陈叙呢? 他又是否能再一次解开此中秘密? 崔云麒忍不住向陈叙投去了一眼目光,只见陈叙席地坐在曲水边,他甚至未曾起身,只是微微仰头出神地看向天空中那道圆环与光晕。 崔云麒又看旁人。 多数愚人的眼神是迷茫的,他们什么也看不懂,只知混混沌沌瞧个热闹。 他们也完全意识不到此时那古砚中的密文究竟蕴含了怎样的机缘,他们甚至还在旁边议论催促。 山道那边,是纷纷攘攘的声音:“这是怎地?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了?” “哎呀,那刘西不是在喊冤诉苦,求人解救么?怎地哭诉到一半不哭了?这到底救不救啊,也不给个说法,急死个人!” “脸都被换了,身份也不再是自己的身份,此人真是可怜。也不知他要如何才能证明他是他?” “怎知他没说谎?他真是刘西吗?” “咦,是啊……” “不知为何,此事不敢深想,越想越觉极为恐怖。” 曲水这边,也有人指点评议: “漱云先生这枚古砚真是奇哉怪也,照我想来,此谜所考校的其实也不是才学,应是运气才是。” “无知!”却有人辩驳,“你瞧那场中,此刻神态有异、格外入迷的几位,哪一个不是咱们云江府中极具才名的俊彦? 居然说此谜不考校才学?真是无知到令人发笑。” “你……还真是。兄台眼光既如此出众,那不如咱们便猜一猜,此番较量,最终谁人可以拔得头筹?” “怎么,想与我赌一赌?”鹏轩笑了,“我猜不是陈叙,便是周拙。” “你为何不猜崔兄?你与崔云麒不是向来极为交好?” “崔兄乃是上届院试案首,他向来风度雅量,又岂会与后来者争锋?” “陈叙的态度太随意了,听闻他不过是寻常耕读人家出身,连寒门士子都算不上。 此间谜题只怕也与我等庸人一般,看都看不懂,又何谈解谜? 鹏轩啊,案首与案首之间实在也有差距,你可莫要过度迷信案首二字!” …… 纷纷乱乱,听得崔云麒耳鸣目眩。 他强行将四散乱飞的感官收回,逼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天空那一轮光晕中去。 是啊,他崔云麒也曾是一届案首,云江俊彦。 又岂能就此完全失去心气? 那一次星罗棋布大阵中,他失陷于那一道奇异的图形题,后来归家,他也曾千百次寻找同类问题。 他也曾在暗室中,定思凝神千万次苦读。 又何不在此间,一雪前耻? 光晕中,那些流动的线条左右扭转、翻覆衔接。 它们像是存在于现世此间,又仿佛存在于无垠天地,勾得人的神思在某个瞬间忽然无限拔高。 崔云麒看到的是电闪雷鸣、万物初发; 周拙看到的是秋收冬藏、乾坤蛰伏; 宁雨斋看到的是千丝万缕、密雨滂沱; 而如韦松,他也看到了,他看到的却是一团深埋于地底的阴暗火焰,在挣扎着、拱动着,要从大地的每一个缝隙间透出! 陈叙坐在原地,微微仰头。 他却看到了一片浩瀚星海,有日月轮转,有星河起落,有沧海桑田。 亦有一粒种子翻山越岭,随着自由的风落在一片绝壁悬崖上。 它亦不气馁,而是奋力扎根。 雨来时蓄水,日照时储能,风吹时蛰伏等待,黑暗中静默生长…… 直到某一刻,它冲开了一重重岩石的逼压,在绝壁之上伸展枝芽,结出硕果!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种无限可能,但此时此刻,它却在陈叙眼中凝聚成了一个符文: 生! 万物化生符—— 这竟是一枚可以帮助植物生出灵性,长成灵材的符文! 不、不止这一枚符文,还有第二枚。 只见那圆环光晕中一条条曲线扭转,曾经陈叙将其理解为拓扑。拓扑是陈叙前世那个世界里,追逐天地真相的一门高端学科。 但如今想来,科学又何尝不是神异? 到了眼前的神话世界,神秘的拓扑追根溯源、扭转变化后,则被命名为“符”! 陈叙记住了第一枚“万物化生符”。 很快又记住了第二枚:蕴灵结缘符。 还有第三枚正在飞速跳跃扭转中的:辨真符。 原来古砚谜题,便是砚中藏符? 陈叙印刻此符于心魂间,只觉胸中如同胀满一腔风雨,无穷激越。 他不言语,只是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然后他福至心灵,忽然一招手。 那一枚原本被刘西牢牢抱在怀中的砚台,就恍如是自己生了翅膀般,轻轻巧巧一跃,便自行落入了陈叙掌中。 他右手一张,掌中现出一支毛笔。 陈叙悠悠的声音像是一缕清风,拂过了此刻的半山腰。 他道:“在下观此古砚,忽有所感。 此砚不知自何时起悠久传承而来,但想来曾经定然是有先贤大德凭此砚台,唤灵呼风,掌御令符。 在下不才,方才侥幸领悟其中一种符文,辨真符。 这位刘西坊主,你自称刘西,却又无法证明自己是刘西,既然你所经历之一切前情皆有荒谬,非凡俗手段所能解析,不妨便以神解异。 你可愿一试此辨真符?” 刘西犹自惊怔地跪在地上,砚台从他手中脱飞而去,他都没能反应过来。 等到陈叙这一问,他才激灵灵浑身一颤,骤然惊醒。 “我、我……”不知为何,他竟在跪姿之中,身躯往后一仰,像是想要畏怯后退。 隐隐约约,不知是远是近的哪个地方像是有议论声响起:“他莫不当真是假刘西罢?他都不敢同意试一试辨真符。” 刘西不停摇头,枯草般的头发像是在狂风中乱颤。 这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终是嘶喊出声:“我是刘西,我如何不是?什么辨真符,只管用出来,我敢,我岂能不敢?” 陈叙不急不缓,却又确认:“辨真符施展,须得征求受符对象真心同意,否则必然失效。 且在下修为有限,你若反抗激烈,我亦有可能遭受反噬。 你可当真同意?” 什么遭受反噬,这自然是陈叙“笔削春秋”之语。 有可能就是没可能,刘西只是普通凡人,再来十个百个陈叙都不可能被反噬。 只不过是因为“辨真符”略有些特殊,为防引起他人强烈忌惮,陈叙便先自晦罢了。 刘西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圆,大声喊:“你来,我同意!” 陈叙长身而起,山风灌满他的衣袖,他左手古砚,右手秋毫。 笔尖当空一点,流觞曲水中便有一缕酒液如白线倒飞而起,跃至空中。 哗啦啦,酒液落入砚台。 陈叙以笔尖点取酒液,凭空画出一道奇异符号,酒液在阳光下恍惚凝结成一片璀璨晶珠。 笔尖一弹,晶莹的酒液串联成线,呼啦啦落入刘西惊讶张大的口中。 “咳咳!”他慌不迭呛了一下,有些仓皇地看着陈叙。 只见那人立在风中,神情似乎有些模糊,声音却很清晰道: “吾今以美酒画符,辨问阁下,你自称广德县翠青染坊坊主刘西,可有作假?你是否当真便是刘西?” 刘西用尽力气喊:“我是,我是刘西,我的的确确便是广德县翠青染坊坊主刘西!” “你先前所诉冤屈,是否皆为事实?” 再忆自身冤屈,刘西目眦欲裂,他吼道:“全是事实,我义子辱我害我,那小畜生夺我家业还不止,他还刻意活埋我。 他就是要让我活着从棺材里爬出来,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全部失去! 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他这是在报复,他在报复我啊,呜呜呜……” 陈叙叹息一声,问:“他为何要报复你,此间又有何前情?” (本章完) 第160章 铁笛先生义薄云天 第160章 铁笛先生义薄云天 听涛亭边,陈叙手持古砚,听到了一段着实荒诞残忍的故事。 “我那义子,那个畜生……”刘西红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道,“他、他不是人,他是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我、我本来不是商人的,我是举人之子啊!” 刘西话语转折,神态却逐渐迷蒙: “那一年我才只有七岁,父亲告诉我说元沧江又有溃堤之危,他要与同侪好友一起结阵去元沧江上守护七日。 他给我戴了一个护身符,吩咐石叔带着我立刻向南逃,逃得越远越好。 我们向南逃了七日,然后就在那一天,忽然听到好远的地方发出轰一声。我们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够感觉到,天好像在那个时候塌了一般。 上千里的大水啊,我们虽然提前逃了七日,好像是逃过去了,但其实又是什么都没逃过。 我们继续向南,路上什么东西都涨价,石叔身上的钱财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石叔忽然病倒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一路上为了护着我不被疫气侵染,他时常消耗自身气血,结果却导致自己染了疫病。 他叫我用血滴在自己的护身符上,激发那护身符最后一点防护力量,带着我找到他年少时的好友。 对,便是我的师父,翠青染坊原本的坊主,刘坊主一家。 他请求刘坊主收留我,嘱咐我想办法好好读书,长大以后也考取功名,不要辜负我父亲的威名。 石叔从此走了,姓刘的表面上答应他一定会善待我,可实际上他们却是怎么做的? 他的长子可以去读书,我却不能读书。 冬日里他们穿绸衣皮草,我却只有布衣袄。夏日里他家小娘子在厅纳凉,我却要在比我人还高的染缸前学着染料配比,热得几乎中暑。 我不服,我卑躬屈膝,我拼命讨好他们,我虽读不了书,进不了学,但我至少可以识字……” 此间,他讲述了一大段自己遭受到的不公待遇。 越说越是义愤填膺,恨意飞涨。 但这大段的话语在此间众人听来,却着实不觉得此人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他口中十恶不赦的刘坊主,其实收留了他、养育了他,甚至将自己染布的秘方都传承给了他。 刘坊主仅仅只是没有像培养自己的长子那般培养他去读书而已,但刘坊主却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再后来他是怎样做的? “刘俊那个狗东西他考了童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到我面前炫耀。 呵,童生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我略施计谋,就蠢得自己主动在众目睽睽下跌进染缸里淹死了! 他死了好啊,我就能去读书了,呜呜呜……” 刘西说到自己能去读书,却没有高兴,反而是再次大哭了起来。 他痛哭说:“为了安那两个老东西的心,我主动改姓了刘,改名叫刘西。 可即便是如此牺牲,我读书多年,却连个童生都未能考上! 定是因为这些蠢人耽误了我最好的时光,否则我又怎么可能会什么都考不上?我爹可是举人啊。 我恨,我好恨……” 他哭得直打跌。 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叫众人听得直皱眉,原来此人恨意上涌,又施毒计。 他冬夜里暗中将刘坊主夫妻的房门堵死,使二人熏炭中毒。 又给二人留一口气,叫了大夫吊住二人的性命。 再常常将大夫开的汤药稀释,使二人缠绵病榻始终不好。 如此折磨二人数年后,才终于在暗中告知二人,当年刘家长子死亡真相。 刘坊主夫妻一口气没上来,含恨而终。 最后只留下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女儿与刘西结为夫妻,从此,翠青染坊成了刘西的染坊。 刘西却并不痛快,他反而哭得越来越可怜,口中呜呜呜说: “我何曾想要这破染坊?我本不该是低贱的商人,我当与诸位一般,功名加身,出入风雅,此间、此间本该有我一席,我好恨!” 满场鸦雀无声,却是在场所有人都被刘西的无耻给震撼到了。 人能理直气壮坏到这等程度,也是天下少有,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有不少人心中已经积蓄了数不清的愤怒,只等某一时某一刻便要狂倾而下,定将此人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却忽听一道声音冷不丁问:“你说你本不该是低贱的商人,那我可否询问令尊名号与你本名?” “我、我……”刘西瞬间紧闭住嘴唇。 他脸面涨得通红,额角有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奋力抵抗自己回答问题的冲动。 陈叙左手古砚,右手执笔,语气淡淡又道:“看来你不想回答,甚至能抵抗辨真符的力量。 不如我便再加一道符,问清楚令尊名号以后,再将你的故事写下来,流传千古。 令尊胸怀高义,为天南七府百姓守江而亡,本来也该被世人铭记。 至于你……” 他话音尚未落,刘西已经惊慌地大喊起来:“不!你骗我,你说辨真符只辨真假,而我不愿回答之事可以不答。 为什么我方才却不知不觉将前情尽述?这些分明都不是我本意。 我只要证明我的确是刘西便可,我已经证明了。你们不是都自诩正义吗?你们救救我啊……” 陈叙轻叹一声:“我又何曾骗你?你瞧,令尊的名号你不愿回答,这不是答不出来么? 而你弑杀养父一家的过程,你却讲述得如此顺畅淋漓,可见你早将此事当成自己的得意之作。 只恨未有听众,使你不得宣讲。 罢了,你既不愿,这第二道辨真符便是施展也当无用,倒不如就让我自己来猜一猜令尊究竟是哪位高士? 依你如今的年龄来判断,你说的元沧江那一次决堤应当是四十年前。 当时的天南道名士有大儒季微子、进士姜广源、吕彦、祝山、班志……此外,敢于参与此等守江壮举的举人并不多。 彼时有几位举人极负盛名,时人称之为云间六逸。 这几位的名号我恰好也都记得,应当是陆微、石戎、余湛…… 依你言语,你原本的家世应当也算不上豪奢,因此又要排除其中几位地方豪强子弟。 再从你的仆从石叔居然是一位气血武者来看,你家也不至于毫无门第。 其实已经很好猜了,令尊应当便是石戎。 铁笛先生石戎啊,一生浩荡,义薄云天。谁又能想到,他的后代居然是你这般……” “不!”刘西再也按捺不住,他浑身颤抖,愤怒嘶喊,“你住口、住口!不许再说,不许再说了,我……” 噗! 他蓦地喷出大口鲜血。 血液从他的眼耳口鼻、五窍之间狂涌而出,他瞪大眼睛看着陈叙。 (本章完) 第161章 世上庸人,岂知天才之高远 第161章 世上庸人,岂知天才之高远 听涛亭边,一时间似乎万籁俱寂。 只有刘西七窍流血,眼看便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形貌如此凄惨,满场却无一人可怜他。 “我不是……”他伏在地上,带着最后的不甘嘶声问,“为什么?四十年了,那些人那些事,你竟然能够逐一细数,如此清晰明辨。 你是不是我家那恶障请来的,特意……要来害我?” 却听曲水流淌,水声潺潺。 那年轻人站在初夏的风中,悠悠道: “我名陈叙,永徽十一年,云江府院试案首。一届案首,虽不过些微薄名,但被人请来特意害你? 阁下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又将读书人看得太过轻贱了。 说来也是巧合,我最近恰好在研读《天南道地理志》,知晓元沧江四十年前曾经有过一次大改道,因而便也在无意间看过当年溃堤前后的各种记事。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巧合……” 陈叙叹息一声:“或许是铁笛先生泉下有灵,冥冥中影响了什么也未可知呢?” 铁笛先生泉下有灵! 此言一出,本来就处在死亡边缘的刘西忽然浑身僵滞,好似过电般头颅倒仰。 嗤嗤嗤! 更多的鲜血从他口鼻间涌出。 他呼吸间发出了野兽崩溃般的“嗬嗬”嘶叫声,口中大喊:“恨煞我也!啊——” 喊声一落,整个人便扭曲着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他死了。 他不是被谁杀了,他是诛心而亡。 食鼎天书翻开,留下记录:【你以真符诛人魔,百感交集,获得灵材百恶果实一颗。】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300】 陈叙却忽然手抚胸口,一声轻咳,嘴角边逸出一丝鲜血来。 满场难言的寂静中,崔云麒惊醒,急忙喊了声:“陈兄!” 陈叙随手擦去嘴角血迹道:“无妨,只是方才施展辨真符,终究受了些反噬。在下修为不济,倒叫各位见笑了。” 反噬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是事情要做全套。 说了辨真符会可能有反噬,那就必须“反噬”。 陈叙将手中古砚捧起,放置到了曲水上的一个托盘中。 而后向众人道别:“今朝一晤,幸会诸位。奈何在下体弱难支,不便久留。 叙且先行告退一步,愿诸位豪兴不减,清风朗日,山高水长。” 他说完话,向文会的主人漱石先生拱手致意,又示意伍夫子等人不必与自己同行。 言罢了转身离去,一步数尺,身形鹤立似若有风相随。 漱云先生站起身,声音含笑,拱手相送道:“叙之俊才年少,自古砚中习得真符,解开古砚谜题,着实令人欢欣。 翌日老夫当赠画一幅,祝君体健无恙,修行有成。” 陈叙回首谢过,在漱云先生的相送声中飘然远去。 山风吹过听涛亭,半山腰上的松林针叶摇摆,簌簌有声。 周拙将视线落在陈叙消失的方向,却是重重一叹,一时怅然若失。 他只慢了一步,他也在古砚中领悟到了一枚符文—— 只是那符文尚有残缺,那是:藏气符。 残缺的藏气符,周拙暂时施展不出来,自然便也无从展示。 他微微有些遗憾,院试场上他输给了陈叙,这一次还是输给了陈叙。 耳边,却听到四周人群忽然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人们后知后觉,忽然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天南道地理志》,可不曾详细记载过当年参与守江列阵之人的具体家世信息!” “正是,什么云间六逸,我甚至都不曾听闻。《天南道地理志》纵有记载,也仅只是一笔带过。” “一笔带过的人物,他居然都记住了,还仔细去查阅过那些人物的生平来历?这、这可能吗?” “正是正是,此书又非经典大道,谁还会苦心钻研不成?” …… 议论中的人们忽然一阵静默。 然后是更加激烈的讨论爆发了。 有人惊声说:“莫非,那刘西之事,陈叙竟当真是有备而来?蓄意要在此揭露他?” “你长点脑子行不行?刘西疯癫,你也一并疯癫吗?” “那陈叙究竟是如何猜知刘西真正来历的?” “这、这……” 听到此处,周拙不由一叹,他转首道:“若是有人博览群书,过目不忘,见微知著,自然便无论是怎样生僻之事,他都能迅速关联。 如同蛛网密布,千万道路,却又瞬息通达。” 倒在场中的刘西被漱云先生命仆役抬走了,他所带来的故事却如同一阵风暴,席卷了所有听闻之人。 山道边,人们或骂或叹。 铁笛先生石戎原本足以英名传世,可他的后代却要遗臭万年。 陈叙独身走在山道上,他走的不是上山时的那条路,而是随意选了一条人迹稀疏的小道。 他虽然并没有真正受到藏真符的反噬,但此刻离席,却也着实是因为心有所感。 藏真符没有反噬他,可刘西的故事却令他深刻见识到了人性之恶。 一时之间,眼前所有繁盛与热闹都似乎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也莫怪古人先贤总有田园之梦,红尘中太多光怪陆离之事,芜杂纷扰,乱人心绪。 又怎敌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陈叙且行且看,入山渐深,心情却逐渐好转。 体内先天一炁静默流转,在无声无息间一点点变得更加精纯。 忽然,前方松林中陡地传出一阵奇妙的悉悉索索声。 陈叙脚步一顿,那前方铺满青色落叶的土地间就钻出了一颗熟悉的小脑袋。 嘿,又是小刺猬魏源。 陈叙顿时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惊喜感,他立时上前几步,就要蹲下身与魏源打招呼。 魏源却背着书箱对着陈叙招了下手,然后嗖地一下转身一跃。 这小家伙便上了旁边一棵松树,它选了一根能够与陈叙视线差不多平齐的枝桠站好,向陈叙拱手,如同学子般行礼:“见过陈道友。” 陈叙眼中含笑,便也拱手还礼:“见过魏道友。” 魏源关心问:“陈道友,你方才在文会上好厉害,我都见了。我还见到你咳血,你现今可还好?” 不等陈叙答话,它刷一下忽地从背后掏出一根翠绿的草叶来。 然后献宝般期待问:“陈道友,你猜猜这是什么?” (本章完) 第162章 清风拂松涛,碎叶洒金阳 第162章 清风拂松涛,碎叶洒金阳 松林中,陈叙看了一眼魏源手中翠绿的草叶。 词条明晃晃显示:【翠针草,以无根水蒸煮熬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治疗生灵内外伤,对于出血之症有特效。】 这竟是疗伤类的草药! 迄今为止,陈叙得到过许多种类灵材,什么稀奇古怪的他都见过了,可是如翠针草这般,纯粹的疗伤之物却竟然是初次得见。 陈叙本欲直接回答魏源提问,可是对面小刺猬紧张期待又微微带着几分狡黠的表情,却令陈叙忽然心念一转。 “此物我初次得见。”陈叙面露难色,然后无奈一叹,“魏道友,这山间之物,我所知定然远不如你,还要向你请教才是。” 哗,陈道友竟要向它请教? 魏源一下子就将胸膛挺了挺,脑袋上软趴趴的头发不自觉向上竖起。 它忍住了欢喜与兴奋,连忙叫自己表情庄重起来,谦逊道:“我只是在山里生长,略微多见了些山货。 真论见识,定然是远不如陈道友。 不过山间之事,陈道友但有所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后来,它再也忍不住高兴,就喜滋滋将手上翠针草往陈叙面前一送。 “陈道友,此物叫做翠针草。你取了它煮水吃,或者生嚼都成,可以治伤呢。 你快吃了它,莫要拒绝服药。 我老师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积微小可以变沉疴,人不能因为自己身上只是生了些小小的毛病便忽略不计。 天长日久,小毛病可能会变成大毛病。到那时,可就难治了。” 这…… 小刺猬实在是一片好心,陈叙若是拒绝,必定要与它一阵拉扯。 陈叙便接了对方手中那根翠针草,回应说:“待我回去煮水。” 也不算欺骗小刺猬。 毕竟回去以后他的确会将翠针草煮制好,再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当真受伤难治,先天一炁也无法使他自愈的话,该吃药当然还是得吃药。 不过无根水即是天上雨,陈叙目前没有收集雨水在烟火厨房,缺少无根水这一份材料。 他要等一场雨,才能真正煮制翠针草。 陈叙收下翠针草,随即手掌一翻,掌中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酒葫芦。 葫芦中装的正是二两流霞醉灵酒。 陈叙想到的是自己曾经因为小刺猬而得到的那滴妖流浆,当时陈叙便想过要将妖流浆回赠给小刺猬。 只是最近总有诸多事端,使得陈叙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此刻一人一妖同在山林间,远离了红尘繁杂,整个天地都仿佛变得纯净起来,这一滴妖流浆便也终于可以送出。 【妖流浆:滴入灵酒中,妖类食后有一定几率增长些许灵性,一刻钟内领悟能力得到增强。】 陈叙顺势将妖流浆滴入酒葫芦里,然后递给魏源。 魏源呆愣一下问:“陈道友,你又要请我饮酒吗?” 陈叙说:“此刻清风拂松涛,碎叶洒金阳,天光正好,人间又远,你我不是正好可以同饮一杯?” 说着,他手中又多了一个同样的小葫芦。 魏源顿时欢喜,它连忙将陈叙送过来的小葫芦抱起。 这小葫芦不过四寸高,在陈叙手中连半个巴掌大都没有,可是被小刺猬抱着,却显得着实硕大。 不过魏源是妖,力气不小。 它小手抱着大葫芦,当下豪气干云道:“好,陈道友,你我同饮一杯!” 头颅一仰,灵酒便咕咚咕咚往它口中灌。 陈叙亦饮了一口手中灵酒,同时仔细关注小刺猬饮酒时的变化。 他发现魏源的身躯虽然很小,但食量却显然并不小。 二两灵酒一口气饮下,它的肚腹也并未有任何鼓胀的迹象。 但等到一气儿将酒饮完后,它的身躯忽然就在树枝上晃了晃,然后它的眼神迅速迷蒙起来。 “哎呀!”小刺猬软刺般的头发竖起,它摇晃身形说,“这酒滋味怎地那般美?我好似又回到了稽灵山,见到了老师。” 【点赞+1000】 魏源饮用滴入了妖流浆的灵酒,竟然直接点赞到了1000! 陈叙惊了下。 要知道,一口气给出1000赞,那是大儒的规格。 冯县令都只能给500点,魏源日常即便食用了陈叙给的灵食,一次也最多只能给到100赞。 陈叙立刻细查食鼎天书,而后才明白,原来妖流浆是上等的稀有灵物,妖类食用后点赞,可以直接超出上限多倍。 1000赞,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收获了。 陈叙本意只是想回报小刺猬,结果倒又被它回报了一场,也算是种善因得善果。 他见小家伙摇摇晃晃踩在松枝上,仿佛是有随时都要跌下来的迹象。 可它偏偏就是不跌,它来来回回地踩,迷迷蒙蒙说: “老师,我今日听了一个好生叫人难过的故事。世上怎么会有那般的人? 我们山上,动物虽会互相捕食,可老虎不会吃小虎,小虎长大了也不会吃大虎呀! 你说叫我读书,叫我学人,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叫我学那样的人。你叫我学的,是如你这般,或如陈道友那般…… 可我还是好难过啊!” 小刺猬踩着松枝,忽然停下身形,它摇摇晃晃着,头颅扬起,小眼睛透过松树枝叶的缝隙。 似乎是看天上的白云,云中的阳光,又仿佛是看旷远的天外,无穷的未知。 它眼睛里不知何时蕴含了晶莹,那晶莹挂到腮边,要落不落,又像是灵酒从它眼中溢了出来。 陈叙原本还有些滞涩的心情此刻不由软化,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刺猬软下来的头发。 又抚了抚对方小小的脊背,擦了擦它眼角的泪。 魏源摇晃一下,这下子终于再也站不住了。 它啪嗒掉在陈叙手心里,然后身躯一蜷,竟就这般呼呼大睡了过去。 陈叙不由失笑,然后又觉失策。 他好像不该给小刺猬二两酒,就算妖流浆需要融入灵酒中才能生效,但二两也太多了些。 至多一两、不……至多半两应该就尽够了。 陈叙手捧着小刺猬,缓步在松林中走。 他开始查看先前得到的那颗【百恶果实】。 (本章完) 第163章 我见天地,如见大道 第163章 我见天地,如见大道 陈叙投入三分心神到烟火厨房,查看其中几样新食材。 【百恶果实:世间恶意凝结之物,炙烤后碾成粉末可作调味品。 添加微量时可以使得任何食物美味加倍,令食客欲罢不能。 若是大量添加,则食客有中毒癫狂之险。须慎用。】 百恶果实,居然是一种调味品? 这有点出乎陈叙的预料,但百恶果实的险恶本质又显然十分符合其来历与名号。 陈叙感觉此物具备一种玄妙的哲思。 似乎正如人性之大欲。 微量的恶意可以使得美味加倍,令食客欲罢不能。 正如世上许多超凡成就,往往需要蓬勃的欲望与野心驱使才有可能完成惊世蜕变。 但人性大欲,往往又最易失控。 你能掌控时,欲望是调味品,是添加剂。 而一旦人性被欲望掌控,那么欲望便是剧毒,是致命之害!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 陈叙心中思潮翻滚,他行走在此刻的山林中,远离了来时的喧嚣与风云,却忽然生出大梦初醒之感。 回忆自己从前十年苦读,以及得到食鼎天书以来的种种经历。 陈叙也不由反思。 骤然从普通凡人走上一条通天修行路,道途中自己就当真不曾有过片刻浮躁与迷失? 不,很显然,圣人尚有行差踏错时,又何况他陈叙? 人心瞬息万变,一时修持易,时时修持难。 而他要走的这条路,本就是一条没有指引者,也不知尽头在何处的迢递长路。 食鼎天书虽然给功法,但却不会具体教你怎样修行。 一切都要陈叙自己摸索。 甚至就连几样功法技能的经验面板,也需要陈叙自己先有领悟,而后经验才有增加。 不是说你只要做出修炼的样子,它就凭空增长经验,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此一步一步,自己扎扎实实修行得来的成果,也自然会更加扎实牢靠,令人安心。 陈叙在行走间思索。 山风吹过松林发出波涛暗涌之声,天上的阳光不知何时藏入了云中,上一刻还晴空万里,此时却竟然好似是要下雨了。 陈叙立刻乘风而起,身形一跃便踏上一株松树。 他站在树梢上,眼前视野立刻开阔。 只见远处是城池轮廓,近处是山下道路与农庄。还有松林的另一边,栖鹤山的更高峰。 那是云山峭拔,绿树奇石,山道盘纡,崖壁嶙峋。 陈叙忽然就有了想要淋一场雨的冲动,抛去世俗中所有的一切,去感受一番天地自然间最原本的模样。 他习得呼风术,可是迄今为止,却竟然未曾放开自我,真真正正施展过一次呼风。 他会呼风,可是他会飞吗? 陈叙不知道,他甚至不确定此时的呼风术能不能完整托起自己。 他想,束缚他的或许不是修为功力,而是他被尘网牢牢捆缚的内心。 山风飒飒吹来,陈叙忽然轻笑一声。 他一手拢住正在呼呼大睡的小刺猬魏源,心念动时,身形便随风而起。 神思铺展,身周天地,三十丈内,一切毫微如在眼前。 陈叙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分外轻盈,他踩踏着松林树梢向山上飞掠而去。 呼啦啦,却是惊起飞鸟一丛丛。 但闻鸟鸣啾啾,羽翅震颤。 陈叙衣裳猎猎,却已经宛如是一只巨大的飞鸟般,掠空而行。 初时他还偶尔需要落至某棵树梢借力,如此上行一段时间后,却听一声鹰唳由远及近。 “唳——” 声音才至,下一刻,陈叙忽觉身畔一阵疾风刮过。 强劲的风声几乎带起音爆,他下意识一侧身,便见到前方一道青影盘旋飞纵。 刷! 那青影忽高忽低,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铁翼般的双翅轻轻一振,忽又回首看了陈叙一眼。 “唳!” 鹰啸长空,风云滚滚。 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头青鹰,竟是在挑衅陈叙? 不,它是在邀请陈叙与自己比试飞行! 这头青影翼展将近两米,飞空而来时姿态飒爽,堪称神骏。 或许是在附近山头甚少见到体型比它还大的禽鸟,这青鹰乍见陈叙于树梢飞纵,竟将他当做同类,起了好胜之心。 陈叙哪里能被一头青鹰给挑衅到? 对方飞纵清啸,他自然是—— 自然是呼风而行,紧随而至。 陈叙身形展开,忽觉此前种种芜杂皆如沉疴尽去。 他足尖踏过重重树梢,身形逐渐拔高,直至完全脱离了需要借力的状态,真正御风而起,飞空而上。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猎猎风中,他长笑吟诵。 “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风是什么? 陈叙渐渐发现,自己直至此时方才终于领悟了些许风的品格。 风可以细柔,可以狂暴,但更应是随心所欲,自由无拘。 若无一颗敢于向着远方奔行的自由之心,又如何呼风? 【呼风一级(89/100)】 关于呼风,陈叙的修行进度一直不快。 不似控火与劈柴,这两门技能倒是一直在稳步前进,甚至二级的经验都快被他修满了。 而呼风与控水,陈叙却一直修行缓慢。 他如今知晓,那或许是因为他此前从未真正理解过风与水! 【呼风一级(96/100)】 呼风的经验在飞涨。 但陈叙与前方青鹰的距离却竟然在不断被拉开,他的速度实有不及,远不如这天生地长的鸟儿。 “唳!” 青鹰盘旋击空,忽又俯冲而下。 似乎是在嘲笑陈叙速度太慢,又仿佛是在骄傲地向他展示:瞧,你那不叫飞行,我这才是飞行! 陈叙其实略通兽语。 又或者准确说,是因为他神魄强大,且掌握了御灵术,因而对于某些具备灵性的禽鸟走兽,他能够大略感知对方的声调语意。 如今这青鹰不但是要与他比试飞行,更甚至是在教他飞行! 陈叙注视对方每一个身形变化时,羽翼的微妙动向,忽觉灵感纷至。 他体内先天一炁滚滚而动,一种分外的清灵之感涌入心间。 【呼风一级(99/100)】 【呼风一级(100/100)】 呼风,圆满! 烟火厨房中,二级呼风术即刻可以解锁。 (本章完) 第164章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 第164章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 陈叙立刻选择了解锁【呼风二级】! 消耗【750】烟火值,二级呼风术的种种修行诀窍便如此时天空中猎猎而行的狂风,径直灌入了陈叙心间。 “风行水上,自然成文。”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风,其柔乎? 其坚劲乎? 前方丛林已尽,只见绝壁危崖,雾海重重。 而天空中的层云不知何时已经从洁白清透变得仿佛墨画一般,乌云浸入长天,原本的艳阳早已完全不见影踪。 青鹰长啸,立即跟随此时云气,压低飞行高度。 陈叙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狂乱的疾风似乎是在扰乱他的飞行,却又分明被他在无形间操纵,推动他循着那绝壁危崖,一飞而上。 直至某一刻,他陡然超越了压低高度飞行的青鹰。 身形亦如鹰击长空,忽而越过山巅绝壁,落在那崖顶之上。 “唳!” 青鹰先发后至,羽翅在崖顶上掀起一阵疾风呼啸,最后却是猛然一个盘旋,忽地对着崖顶下方,某处绝壁一撞。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比飞行比输了,因而便要撞崖自尽呢。 陈叙都惊了,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俯身向下看去。 却见那青鹰的身形在撞入崖壁后,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这又哪里是什么自尽? 分明是那崖壁间或有玄虚,也或许是内中有山洞,青鹰在此筑巢。 它这是回了自己的巢穴! 而便在此时,天空中的乌云终于垂坠至了极限处,陈叙一仰头,只觉眼前重云自己似乎伸手可触。 沉甸甸的云层却是在此时陡然向下一坠,呼啦啦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场暴雨,便在此时倾盆而下。 噼里啪啦,轰隆作响。 如洪涛,似天倾。 好大一场雨,草木尽低折,狂风如雷鸣。 “唳!” 又闻鹰唳声。 陈叙迎着此时暴雨再向崖下一看,却见那崖壁间探出一颗青色的头颅,却是先前青鹰,它躲在巢穴里,嘲笑此时的陈叙在淋雨呢。 陈叙顿时朗声笑了,他在风雨中道:“多谢鹰兄关爱,在下略有些法术在身,却是未有受风雨侵袭之虞。” 只见他站在狂风暴雨中,那风吹动了他的衣袍猎猎鼓动,可是此时的瓢泼大雨却半点也未曾沾染到他身上。 他头发未湿,衣袍未雨。 人虽在风雨中,却又仿佛在风雨外。 结合此时的危崖耸峙,绝壁嶙峋,站在崖顶的陈叙简直不似尘世中人,竟恍如天上谪仙来了凡间。 他未被雨淋,自然是因为他除了有呼风术,还有引水术。 引水,虽非控雨。 但雨水难道就不是水么? 崖下青鹰歪着头颅,声声鹰鸣,万分不解。 陈叙放声笑,青鹰又气急了“嘎”地叫出声。 噼里啪啦,大雨更急。 青鹰头颅被狂暴的大雨砸得生疼,它再不敢探头多看陈叙,忽将头颅缩回,整个身形便消失在陈叙的视线中,再不肯出来。 于是,整个天地间便仿佛只剩下了雨声与风声。 雨幕如同白练,将山上山下的旷远世界都笼罩在茫茫水雾中。 陈叙站立山巅,整颗心却又在此时静了下来。 他听过风,又听雨。 【引水一级(79/100)】 【引水一级(86/100)】 水无常形,无常态。 亦可刚可柔,可进可退。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可是水似多情,却又终究最为无情。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 不论多情无情,其实都是有情之生灵后天为其赋予。 继呼风术突飞猛进后,陈叙的引水术亦在此时的茫茫大雨中得到了飞速进步。 最后,【引水一级(99/100)】。 引水术经验停留在了一级的99点,要想再继续往前突破,却显然是不成了。 陈叙默默咀嚼着此时心头涌动的种种道意与道韵,倒是不急不躁。 他知晓,自己的呼风术先前突破得那般顺利,其实还是要得益于方才与青鹰的一场伴飞。 而引水术,光只是听雨,显然还远远不够。 他微微有些犹豫,想要尝试着索性放开束缚,就干脆地让自己淋一场雨。 原本,陈叙见到山雨欲来,也的确是想要淋雨的。 但小刺猬被他揽在怀里,腰间的灵囿囊中还挂着同样沉睡中的小鼠阿实,此刻陈叙淋雨的话,显然也会将两个小家伙淋湿。 谁知道这两只小妖的体质如何,会不会淋雨生病—— 魏源应该还好,它毕竟体魄康健,是有修为有妖力的小妖。 而阿实却体虚多病,那灵囿囊可不防水,别将小家伙淋坏了。 陈叙便终究没有放开引水术对自身的防护,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雨中。 风声呼啸,雨声浩荡。 可陈叙却居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寂静感。 仿佛天地茫茫,再无余物。 唯有他,与他怀中的小刺猬、小鼠妖。 先天一炁流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陈叙听天地,听自我。 心静意明,修为再次稳步上涨。 【修为:通脉境后期15.9%】 【修为:通脉境后期16.6%】 【17.8%】 【20%】 …… 先天一炁再次壮大,说是稳步上涨,其实是又跳跃了一个小台阶。 从百分之十几开头,变成了百分之二十开头。 看似数值相差不大,其实这又是一个质的小飞跃。 陈叙有种感觉,食鼎天书以百分比显示修为,这或许只是因为此种显示方式便于他个人理解。 但实际上,真正的修为增长并不能笼统用数值概括。 同一个小境界内,每一点滴的修为进步,都应该是存在实质差距的。 这种差距很难用言语准确表达,但修行中的陈叙自己能够清楚感知到。 陈叙心神静定,又分出了些许进入到烟火厨房中。 他想起来自己先前还有一种灵材没有查看。 【一缕红尘气:与百闻碑共饮而得,携此一缕红尘气,烹饪时可以更加细微感知鼎中百味变化。 能使厨艺进步速度增长二成。】 咦,这个东西也很新鲜。 是陈叙此前未曾得到过的灵材类型。 一缕红尘气,竟然是用来帮助增长厨艺的? 陈叙的厨艺,说起来最近进步不小,但那只是凡级厨艺。 说到底,他日后要想烹制更多灵材,还需要灵炙八法得到长进,才有可能。 就比如【灵蝉玉衣】,此物以陈叙现有的修为便无法烹制。 他只能将灵蝉玉衣当做是卜卦工具来用。 “唳!” 陈叙正要再继续查看自己的烟火厨房,却闻崖下鹰鸣忽地急促。 (本章完) 第165章 鹰兄,你我也算有缘 第165章 鹰兄,你我也算有缘 陈叙站在崖顶,听闻崖下鹰鸣急促。 他在狂风暴雨中不由便又上前了一步,距离悬崖的边缘更近了些。 风声呼啸劲疾,飞沙走石簌簌而响。 陈叙的五感、六识却如轻纱垂落,水银泻地,于无形间穿透风雨危崖的重重阻隔,将崖下一切印入神思。 那果然是一个开辟在悬崖绝壁之上的山洞,洞口有巨石以巧妙的角度将其遮挡。 山洞边的空间约有寻常一个房间大小,地上铺了团团枯草,枯草上则卧着两只连翅膀都没长齐的毛绒小鹰。 与此同时,山洞深处不知何时探出了细长一物。 那物伸出倒三角的头颅,黝黑的身躯隐没在山洞深处,唯有一双森冷的眼眸在悬停在深洞转折处,静悄悄地盯视着洞内一大两小,三只青鹰。 若非大鹰自己首先警觉,这深洞中的细长之物必然便要在某个瞬间发起偷袭。 这是一条蛇,一条头颅约有人手臂粗细,却不知究竟有多长的蛇。 此时此刻,一蛇三鹰在昏暗的洞中无声对峙。 倘若是在空旷的洞外,这蛇自然绝非是鹰的对手,可眼下却偏偏是在空间有限的洞内。 洞外是悬崖绝壁,两只小鹰的战力可以忽略不计,而大鹰不但要受地形限制,飞行不便,且还要保护两只小鹰,处处受到掣肘。 且不论鹰的巢穴为何在山洞中,洞中又为何会有蛇,只说眼前。 鹰蛇对峙,双方皆蓄势蛰伏,一动不动。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只闻见洞外风雨不停,洞内却一片死寂。 忽然某一刻,似乎是洞外岩石上雨水的滚落声陡然加重了,洞中的鹰蛇便忽然在同时暴起。 蛇行如电,鹰爪裂空。 双方短兵相接,近身缠斗,鹰扑蛇绞,毒牙光寒,利爪吮血。 眼看那鹰似乎是占了上风,斜刺里忽又有一颗蛇头窜出,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一扭。 “啾!” 小鹰惊慌鸣叫,大鹰紧急趋退回护。 千钧一发之际,那大鹰爆发出超常力量,双翼间数枚铁羽陡然脱飞而出。 嗖嗖嗖! 铁羽划破了幽暗的山洞空间,以沛然莫可抵挡之巨力在瞬息间穿透两蛇身躯七寸之处。 昂起的蛇躯轰然倒地,蛇嘶声未绝,两蛇却已是受到了致命击杀。 砰砰,蛇身滚落在山洞中,溅起微尘。 与此同时,陈叙却听到了凄然的鹰鸣声。 大鹰明明是击杀了两蛇,为何反而凄厉鸣叫? 陈叙的神思一直紧急关注着下方山洞中的战斗,自然便也在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 原来大鹰方才爆发式地射出铁羽,已是用尽了全身气力。 它原本并非妖类,仅只是分外神骏些的普通猛禽。 但正如“神仙本是凡人做”,灵性充足的某些兽类与禽类若是获得机缘,自然也有成妖的可能。 大鹰方才在小鹰遭遇危机的紧急时刻,全身气血聚拢,体魄生出异变。 无师自通,仅凭本能射出翎羽。 这便是“成妖”的第一步。 只是此番爆发也使得大鹰自身气血消耗到极致,射杀两蛇后,它双翅之间,原本翎羽脱飞的地方已有鲜血汩汩流出。 它凄然嘶叫一声,原本神骏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倒伏而下。 两只小鹰更是受到惊吓,啾啾哀鸣起来。 天地间的暴雨还在继续,狂风呼啸翻涌。整个世界风雨茫茫,似乎再没有任何生灵能够知晓,暴雨下的崖壁中,有那么两只小鹰在无助哀鸣。 又有一只原本拥有成妖机缘的大鹰,此刻一脚踏入了死亡边际。 只除了,身在崖顶的陈叙。 陈叙旁观了一场野兽之间惊心动魄的厮杀,此时犹有一种旁观了生命跃动的奇妙感觉。 大自然中,捕杀与被捕杀是无处不在的。 这似乎也是生命壮美的一部分。 无关乎立场与对错,一切都只是生存本能。 比起人的世界,野兽间的生死显然是要显得更加纯粹无数倍。 依照常理,陈叙不应插手鹰蛇之斗。 但此刻蛇既已死,陈叙还是决定要遵循自己的意愿。 他耳听着小鹰的哀鸣声,身形自那崖上轻轻向下一跃。 狂风翻卷,以此时的天气状况,呼风术的施展比起寻常时候却是艰难不知多少倍。 陈叙竟没能控制好,险些被此刻的狂风给吹得直接撞到崖壁上。 好在他体魄强大,身手敏捷。 因而在烈风逼压的瞬间,他一手攀住了峭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身形向前一窜,当即便跃入了被一块巨石遮挡了一半的鹰洞之中。 “啾!” “唳——” 洞中三鹰俱惊,尤其是原本虚弱伏地的大鹰,它豁然抬起头颅,一双鹰眼陡地睁大,目光锐利射向陈叙。 洞外,有些许雨珠斜斜吹进洞中。 陈叙挥手拂开风雨,反掌从自己的玄冥墟空间中取出一盏风灯点燃。 灯笼的光芒照亮了洞内的幽暗,两只小鹰见了火光,惊吓得连哀鸣都忘了,只知道竖着小脑袋愣愣地看着陈叙。 而大鹰则豁地将头颅一歪,清唳一声。 比起两只呆愣的小鹰,大鹰的灵智明显更要高出许多。 它已经认出了陈叙正是先前与自己比试的那只“大鸟”,此时虽然仍旧警惕,整体情绪却显然十分稳定。 它在仔细观察陈叙要做什么。 陈叙将灯笼挂在洞壁边某个凸起的岩石上,听着洞外噼啪的雨声,他缓缓向前行走了一步。 沙沙,枯草踩在脚下,有绒绒的触感。 死蛇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陈叙左手拢住了还在醉酒昏睡的小刺猬,右手掌中多出了一把魔傀骨粉。 这是此前陈叙杀死客栈魔傀后留下的骨粉,还剩了一小把,陈叙将其收在烟火厨房中。 此物不论内服外敷,皆有疗伤祛病之效。 只是人类不可服食,唯有妖类可用。 也不知眼前的大鹰算不算妖,能不能食? 陈叙声音和缓道:“鹰兄,你我方才同飞一程,也算有缘。如今你有伤,我恰好有药,你可要吃下去试一试?”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诱骗小动物,于是又微微笑道:“可以疗伤,鹰兄不妨一吃。” 咦,更像了? 陈叙索性住嘴,忽地轻轻吹出一口气。 那一把骨粉便漂浮着自行飞到了空中,来到了大鹰嘴边。 (本章完) 第166章 人法地,天法道,道法自然 第166章 人法地,天法道,道法自然 山洞中,大鹰的头颅忽然又是一动。 或许,某些大型猛禽的确是极具灵性的,这青鹰原本竖着眼睛尚在谨慎观察陈叙。 而魔傀骨粉徐徐飘至它嘴边,它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当即将自己尖锐的鸟喙猛地一张。 歘! 半空中漂浮的那一小把魔傀骨粉随即被它叨入口中。 它昂起头颅,鸟喙疾速张合,瞬间将口中骨粉吞吸入腹。 呼噜噜—— 青鹰的喉中开始发出了奇异的声音。 它有些似醉酒,陡然摇晃起了自己的头颅。 陈叙开始感应到,一种奇妙的气机变化开始在青鹰的体内生成。 这大鹰原本气血雄浑,便可以称得上是鹰中神骏,十分威武不凡。 即便是方才在危急关头爆发全身力量,突然施展出了原本凡禽绝不会有的能力,使它气息虚弱了,可是它原本的底子却也还在。 此时魔傀骨粉被其吞入,就好似是一粒火种被吞入了高筑的柴堆中! 轰然间,熊熊巨力如同火山喷发,在青鹰体内汹涌翻滚起来。 陈叙肉眼难见玄机,可他敏锐的神思、以及学自伍夫子的观潮法却使他在此刻清晰见到,那巨力翻滚烧灼,如同熔炉四起—— 这是陈叙第一次清晰地在生物体内见到何为熔炉。 他学习食神法卷,开篇宗义便是讲述,要将天地视作熔炉,万物视作薪柴,千锤百炼,方得真罡。 与此同时,人法天地,亦是要将肉身视作熔炉,精元视作薪柴,气血视为火焰。 神魄则为神思之根本,肉身、气血、精元皆为载体,承载此“神”去向彼岸。 彼岸究竟有什么?是什么? 陈叙不知道。 他只知晓,自己且要向前奔行,终有一日能得大道真谛。 或是长生久视,或是万古同在。 可是那些又终究都太遥远了,遥远到仅仅只能算作模糊畅想,它指导不了陈叙修行道路中细致的每一步。 陈叙眼下的道路,还是要先炼自身。 至于怎么炼? 他一向也就是且悟且炼,不说是盲目,但也总是缺乏一种高屋建瓴的总体视角。 直到此刻,陈叙却在机缘巧合下发现,自己居然通过一只鹰,见到了熔炉的生成与生发! 气血似化火焰,滚滚熨烫过青鹰身体的每一寸。 它先时伏在地上,后来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山洞不算逼仄,总体约有两米多高。 可是青鹰战立起来时,却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蓬勃力量从它身体里迸射而出。 两只小鹰原本就缩在一起,此刻更是不由自主挣扎起身,瑟瑟发抖着往山洞角落里退。 陈叙脚步立时一错,将两只小鹰挡在自己身后。 青鹰昂起了头颅,喉中开始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鹰啸。 滚滚的声浪翻腾在山洞中,又顺着雨声遥遥传递至天外。 像是大自然中伴雨而生的一支战歌。 “唳——” 鹰啸聚浪,震得洞中枯草簌簌而动。 倏地,青鹰展开双翅。 刷! 将近两米的翼展几乎便将山洞填满了,陈叙时刻施展观潮法,则终于在此刻清晰看到,所有涌动的力量烧灼过青鹰身体每一寸后—— 最终,那些力量全部收束,形成一团沉重的“血液”,顺着血管汩汩回流到了青鹰的胸腔内,心脏中! “唳!” 青鹰仰头长啸,似乎欢喜,又分明是在对陈叙发出感激之声。 【点赞+300】 食鼎天书翻开:【你恰逢时机,推动凡鹰突破界限,开启灵智,生发妖力。得其点赞,获得灵材熔炉果实。】 【开启新灵材,奖励烟火值+300。】 连串提示跳出。 陈叙却顾不得去查看这些收获,他观察青鹰蜕变,实际上得到了远比方才奖励更加重要的收获。 修行自来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可是究竟应该怎样“道法自然”,其中解释却像向来多种多样,模糊难解。 总归还是要回到一个字:悟。 大道之说,自来通玄。 玄之又玄,言语难辨,终归是“悟”。 怎样悟? 看运气,看灵感,却原来也要看所见所遇的点点滴滴。 陈叙感觉到,就在方才观看青鹰蜕变时,自己身体里的那座熔炉也仿佛是在无形间觉醒了。 先天一炁流经之处,似乎也在他的身体里点起了熊熊烈火。 烈火烧灼时,他身体的每一寸也都俨然是在蜕变! 筋骨变得更强劲,经脉似乎在拓宽,血液仿佛越发沉重,五脏六腑、每一处都似乎是跳动得更加有力了—— 但这种蜕变又似乎仅只是错觉而已。 因为陈叙的身体可不似眼前青鹰。 他既有完美的三元筑基,如今本身属性点又全部接近三百点。 以如此体魄,想要蜕变的话,自然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至少此刻,陈叙找到了下一步蜕变的方向! 原来这就是道法自然。 自然界中,自有天生地养之物,近乎于道。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56/100)】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59/100)】 【(63/100)】 …… 陈叙修炼食神法卷,一向稳打稳扎。 换言之也就是说,他的修为虽然有过突飞猛进,可是在食神法卷的理解与修炼上,他却从未跳跃式进步过。 这两者,具有极强关联,但又不能完全混为一谈。 陈叙向来的理解是,【食神法卷】的修炼可以算做动力推进组,动力组优化越成功,他本身的修炼速度也就越快,修为进展也就越顺利。 而反之,则要么还是依靠“玄之又玄”的机缘,要么就是纯粹水磨工夫。 如今,陈叙在【食神法卷】的修炼上也得到了跳跃式进步。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80/100)】 最终,这门功法的修炼经验停留在80点。 陈叙却只觉得头脑中灵感纷呈,似有无穷无尽的玄妙道理从冥冥中翻开,逐一展现于他眼前。 许多困惑被解开,有关于人与天地,天地与自然,自然与人…… 其间玄奥道理,又在陈叙面前掀开一层面纱。 青鹰长啸,陈叙人在山洞中,一手揽着怀中的小刺猬,亦是微微笑了。 修炼,原来便是如此。 食鼎天书忽然又有新的提示跳出:【食神法卷第一层修炼过半,你将可以解锁新技法。】 陈叙立刻翻开烟火集,顿时轻吸一口气。 咦? (本章完) 第167章 琉璃相,青霜胆 第167章 琉璃相,青霜胆 陈叙翻开烟火集,查看新提示。 山洞外白雨跳如狂珠,山洞内青鹰长啸不绝。 他置身于此间,身心亦仿佛是与此时野性蓬勃的天地相融合。 但喜悦的情绪还在,他还是他自己。 烟火集上出现了可解锁的新技法: 【灶火护身决,以灶间烟火牵引入体,煅体护身。 初成时为火甲身,能淬炼体魄,使水火不侵,凡间刀枪不入,邪物退避。 再成时为通灵体,能呼吸天地之气,加速修行,汇聚灵性。 终成为琉璃相,万般通透,五脏蕴灵,青春不老,天寿绵长。】 青春不老,天寿绵长! 是长生吗? 陈叙心脏怦怦跳着,但细查解说后却发现,琉璃相并非长生。 或者说,长生没有这样简单。 青春不老指的是衰老变缓,天寿绵长指的是寿命延长。 仅此而已—— 但哪怕只是如此,也已是世上无穷高手追逐一生亦难得之物。 就陈叙如今,三元属性都达到290点以上,但他的寿命增长却也并不比凡人强出太多。 天书面板显示: 【修为:通脉境后期21%】 【寿元:18/180】 比起从前初入通脉境时,他的寿命上限增长了三十年。 可想而知,延寿之难。 这还是陈叙精元强大才有如此寿限,譬如冯县令,他虽是进士,文气浩瀚,可他的寿命却也难以超越凡人百岁极限。 这一门灶火护身决,很显然是能从体魄根本方面开发陈叙的潜力。 使他磅礴的三元属性不至于被浪费,总的来说,堪称是一门上等奇术了。 不过陈叙现今只能解锁第一层【火甲身】。 洞中略有不便,陈叙没有急着解锁修炼,他在调理气息,平复情绪。 青鹰长啸收翅,顾盼左右,神气活现。 紧接着它忽然迈起鹰足一跃,跳至陈叙身前。 然后这神骏的大鹰就将自己骄傲的头颅猛地一低,它垂首俯身,单足蜷起,头颈伸向了陈叙。 这是在表示臣服呢。 陈叙微微笑了,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青鹰头顶,道:“鹰兄……不,我或许应该叫你鹰道友。” 这大鹰带着两只小鹰,看起来应当是雌鹰才是。 陈叙一开始不会分辨对方雌雄,随口就叫了鹰兄。如今改口叫鹰道友,雌雄皆宜。 大鹰张口鸣叫了一声,头颅在陈叙掌心里蹭了蹭,随即迈动脚步走到山洞里侧,那里躺着两头蛇尸。 两蛇一大一小,皆是前半截身躯落在洞中,后半截身躯却深深地隐没在山洞深处的罅隙里。 仔细看去,这山洞尽头本应是没有路的,洞壁堵死,因而大鹰才在此处筑巢。 如今油灯光芒一照,才显露出那洞壁嶙峋的岩石堆迭间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条窄缝。 两蛇正是凭此窄缝这才得以爬至此间狩猎。 大鹰张开鸟喙叨住两蛇,对其猛然一扯一甩,顿时从罅隙深处扯出了一条足有六七尺长的细长蛇尾。 啪! 蛇尾落在地上。 两只小鹰缩在角落“啾啾”低鸣。 大鹰鸣叫一声回应,随即又将尖喙探入那罅隙中一阵啄咬。 片刻后,它叨出了暗红色像是卵石一般的物体,又蹬蹬蹬走到陈叙面前,将此物放到陈叙脚下。 大鹰歪着头,“唳”地叫了声。 陈叙视线落在地上,却清晰见到了此物上方显露一个词条: 【血石髓,灵性物种巢穴四周伴生之物,研磨蒸煮后服食可增强气血。 或调制成血石墨,用以画符可增长符箓功效二成以上。】 这竟是一样难得的灵材! 大鹰又将地上血石髓往陈叙面前推,口中鸣叫出声,催促陈叙速将此物收下。 “此物你要赠我?”陈叙含笑问它。 大鹰连连点头,又扇动翅膀催促。 陈叙便将手掌一抬,御灵术施展,地上血石髓顿时便好似活物般倏然一跳,径直落入陈叙掌中。 大鹰欢喜鸣叫,翅膀一扇,转头又对着洞壁笃笃笃地一顿猛啄。 这次它是将洞壁罅隙处的岩石全部啄碎了,又扇动翅膀,使得所有碎石全部拥挤着堵在罅隙间。 显见这鹰虽然只是初开灵智,可是思维却已经很是敏捷。 它居然会用碎石堵路,防止自己的巢穴里再有长蛇来探。 陈叙只安静看着,并不干涉大鹰的动作。 最后,大鹰用鸟喙将碎石推得又紧又密。 它又来到蛇尸旁—— 这蛇尸有个秘密,陈叙先前都未曾注意到,也是直到大鹰将蛇尾从深洞中拽出,陈叙才发现这所谓的“两头蛇”,的确是两头蛇! 它竟是一条蛇躯,两颗蛇头。 此蛇显然也非凡物,已经算得上是妖类。 大鹰用鸟喙啄开蛇身前段七寸位置,一阵撕扯后竟是拽出了两颗乌青的蛇胆。 它又将蛇胆叼到陈叙面前,催促陈叙收下。 蛇躯与蛇胆皆有词条: 【双头石缝蟒血肉,初级变异妖兽血肉,去胆可食,能有细微增长气血之效。】 【青霜胆,双头石缝蟒蛇胆,特殊炮制后,与黄酒蒸制三回合,服用可以祛毒明目,一定程度上增长夜视能力。】 大鹰盛意拳拳,要将战利品中最精华的蛇胆送给陈叙。 陈叙并未拒绝它的好意,收下蛇胆后却从烟火厨房中取了一碗事先存放好的玄阳火枣羹出来。 被陈叙烹制过的灵食不但效力激发更为彻底,色香味也俱是一流。 大鹰野生野长的,何曾闻见过这等精细之物? 鹰眼霎时瞪大,鹰嘴伸过去,探进碗里一啄。嘿,这大鹰竟是整个鸟躯僵在原地。 眼看有羹汤似要从那鸟喙边上流下,大鹰立即蹬蹬蹬快步跑到山洞角落边。 那里缩着两只小鹰。 大鹰将鸟喙伸过去,小鹰先时瑟缩,而后在大鹰翅膀的推攘下试探性地将小嘴伸出,啄上了大鹰嘴角。 “啾!” “啾啾!” 片刻后,两只小鹰兴奋起来,两个鸟喙欢喜啄动。 【点赞+1+1】 小鹰太弱了,纵然吃的是灵食,也仅仅只能给陈叙各带来1点赞。 又闻大鹰羽翅抖动,唳声清啸。 【点赞+100】 陈叙微微一笑,他拢着怀中还在酣醉的小刺猬,向三鹰告辞。 “鹰道友,萍水相逢,终有一别,你困厄既解,我便去了。” 他来到了山洞口,正要一步重新踏入雨中。 又闻身后鹰鸣阵阵,回头一看,那大鹰挨着两只小鹰,眼神晶莹,似有不舍。 陈叙笑道:“天地自长阔,山水有相逢。鹰道友,你本是长空之物,既已开智,自然天长地阔皆随你去。 只望你千万谨记,狩猎时不可以人族为目标,今日你我这场缘分便不枉费。” 大鹰轻鸣回应。 陈叙摆摆手,山洞外风雨如晦,他却一步踏入雨中,逆风而上,再回山巅。 风雨中,他的身影从栖鹤山远去。 大袖翩飞时,陈叙观此天地,终有所悟。 那一日在考场上写下的诗篇再度回味眼前,竟又有了另一番滋味。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笑意潇洒,汇入风雨中。 天地茫茫,白练翻飞,原先熙熙攘攘、汇聚在栖鹤山上参与文会的人群早已消失无踪。 唯余下山道旁,几个歪倒的木棚,显露此间曾有一场繁华热闹。 陈叙体内,先天一炁静默流淌,他的修为又在无形间增长。 他足踏雨浪,沐风而行。 却未曾注意到,栖鹤山下的百闻碑上,红色烟气腾腾如雾。 似烟霞,似流光。 摇曳在雨中,向着人间。 (本章完) 第168章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第168章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陈叙在风雨中走过了远山,从山林间来到了官道上。 彼时道路上积水数寸,路边河流水涨半尺。 有蛙鸣鱼跳,泥鳅翻飞。 远处农庄的轮廓隐逸在雨雾中,陈叙行走在官道上,看似是一步一行,实际上他整个人却轻飘飘的,衣不染尘,足不沾水。 小刺猬在他怀里翻滚了一下身躯,忽然惊醒过来,一跃而起。 然后,魏源就整个身体僵直在陈叙掌中,羞耻到一动也不敢动了。 它的脚尖几乎都要绷起来,头上软刺倒竖而起,小眼睛瞪到溜圆。 眼前不论是逐渐开始变小的风雨,还是在陈叙身侧逝去的道旁风景,都令魏源迷迷糊糊,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但它终于还是想了起来,自己好像是喝酒喝醉了。 岂有君子竟至酩酊大醉乎? 魏源又垂下头,不敢看陈叙。 直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听那熟悉的声音说:“魏道友,你醒来了,我甚是欢喜,我那醉灵酒,滋味可好?” 魏源结结巴巴说:“好、好极了,甚是美味,是我不该贪杯。” 【点赞+100】 毕竟饮的是添加了妖流浆的灵酒,魏源第二次称赞此酒,仍有100点赞。 它羞惭自责,陈叙却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又非时时纵酒,仅是一时酣醉,道友何不放开拘束,欢畅一回?” 魏源就愣了,它仰起头问:“我可以放纵吗?可是老师说,君子要持身立正,笃志而体,我、我若是醉酒了,还能算是持身立正吗?” “你老师叫你持身立正,可有叫你不许欢喜?”陈叙在雨中漫步,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城池轮廓,笑而反问。 魏源歪了歪脑袋,认真思索道:“没有,老师不曾说过不许我欢喜。” 片刻后,它又自己喃喃道:“老师又怎么可能叫我不许欢喜呢?老师还曾说,希望我能一直无忧快乐呢。” 陈叙笑了:“便是如此,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 魏道友,先圣亦言,百日之劳,一日之乐。 你日日苦读,也该乐一乐啦。” 说罢了,他哈哈一笑。 声音亦是从前许多日子里难得的轻松惬意。 小刺猬日常读书说是苦读,陈叙十年寒窗岂不更是夙夜辛苦,从无懈怠? 魏源只觉得耳畔的声音也仿佛像是一缕自由的风; 又像是挣脱了生命枷锁的一蓬青葱翠竹,其昂然向上,无拘无束,瞬间就击中了它困锁已久的那颗心。 它“啊”了一声,忽然再次踮起脚尖,猛地一转身。 “哎哟。”小家伙又叫了声,这回它转得太急,因而鼻尖撞在陈叙胸膛上。 魏源啪嗒一声,一屁股坐在陈叙手心。 这回它却不着急羞赧了,而是认认真真说:“陈道友,我明白了,老师常说我愚笨,头脑不开窍,是以只能老老实实苦读,而很难真正懂得思考。 我一向的确如此,可是今日不知为何,我却觉得我的脑子好像没有那么笨了。 我当真领悟到了一些东西,你说的话,我听懂了。” 它听懂了什么? 本来,小刺猬这番话虽然说得认真,可是言语却是糊糊涂涂,云里雾里的。 它虽然口称它懂了,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像是懂了。 恰逢此时,食鼎天书却忽地跳出提示: 【你以妖流浆饲喂小妖,得其慧心灵通,获得点赞+300。】 【获得灵材无心之云。】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300。】 连串提示跳出时,小刺猬的声音逐渐从拘束变得欢畅高昂。 它喜悦说:“陈道友,难怪老师也常说我只会死读书,笨读书呢。我如今可算是知道啦,读不通的时候,我可以先放一放。 拘束久了,我也可以醉一醉。 我虽醉酒,但我不放纵坏事。有你看着,我可以放心喝醉。 若是你不看着我,我定然还是不饮酒的。” 好吧,它的确像是悟了……但陈叙没料到,它竟是悟出了这个。 欢喜的小刺猬将身躯从陈叙手心里站直,忙急匆匆对他拱手说:“陈道友,我要去修炼一阵,我的修为好似又能有个小突破。 等我突破回来,再来谢你。” 话音一落,小刺猬从陈叙手心里一跃而下。 它落到地上,身躯瞬间便隐没在夹杂了雨水的泥土地中,片刻便再也不见影踪。 比起陈叙,它看似驽钝,可实际上竟还要更潇洒些。 真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云水无心,去住无意。 陈叙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随即便继续踏着风雨向城池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没有怅然若失,心情反而有种与此刻风雨截然不同的明朗开阔。 入城时,守城的兵丁们查验过陈叙的秀才印信,用一种十分奇异古怪的目光目送了他离去的背影。 这些兵丁指不定觉得陈叙是有什么毛病,要在风雨中漫步而行。 陈叙全不在意他人目光,他踏着风雨回到客栈。 客栈里,伍夫子见他回来,对他笑言了一声:“叙之,踏雨沐风,可有所得?” 陈叙拱手道:“风雨皆我师,天地如圣贤。” 伍夫子拈须一笑,不再多言。 这日回客栈,陈叙没再修炼,也不再查看烟火厨房中的诸多新食材。 他甚至都放弃了日常的“三省吾身”与规划计议,只是放空思维地休息了一日。 夜里也是安安心心地酣畅入睡,一夜无事直到天明。 翌日清早,伍正则带了一只雪白的信鸽来见陈叙。 他将信鸽交到陈叙手中说:“我这鸟儿名叫白衣,略通灵性,日常你若是有灵米可以稍稍喂食它一些。 若是没有,你吃什么,给它也吃些便可。 你若有事便放它传信给我,它飞行速度不慢,若是从云江到济川,来回只需半日。” 伍正则这是遵守他原先的承诺,果然将自己的信鸽白衣送给了陈叙。 夫子情谊深厚,陈叙不能简单用感动二字来应对。 他收下了这只信鸽,又回赠给夫子两坛五斤装的灵酒。 最后,陈叙收拾了一些财物,托伍夫子帮忙送回自己老家。 济川县师长同窗等人离去后,陈叙便要在府城全力以赴备考乡试。 这日雨后天明,远处鹰唳长空,云水河水涨半尺。 陈叙查看食鼎天书,观城中炊烟,心头静谧。 他不知道,他的名号已经传出了云江,开始在整个天南七府都隐隐有些了声望。 (本章完) 第169章 余素有通幽之能 第169章 余素有通幽之能 四月二十六日,伍正则等人启程回济川。 陈叙应冯原柏之邀,在冯家别院暂住。 这座别院不大,仅只有二进而已,距离府城书院不远,陈叙日常可以去书院听课,冯原柏也能时常过来,为他讲学,给他开小灶。 这一日,陈叙终于将鬼市那一段经历用一种梦境般的语调写了出来。 曰:“余素有通幽之能,每于梦中遇鬼。是夜,月华如洗,独步中庭,不觉入一集市,但见纸灯素白,人影憧憧……” 他用凄厉而又诡魅的语言讲述了鬼市之中,种种有别于人间的景象。 或是“长街云雾,幽魂袅袅”,或是“剖心取肝,啮臂啖指”,或是“枯荣双面,凄艳绝伦”,等等。 总之,虽然前情虚构,但实际上讲述的又是自己在鬼市中的真正经历。 毕竟这世上又有什么虚构的故事,能够生动得超越真正的幽冥? 尤其是讲到鬼市之中,凡人难入亦难出,唯有以惊绝千古之妙句,方能洞开幽冥路,再回红尘中—— 故事转折时,更是笔法惊险,处处奇绝。 若有读者观看至此,自然必定是要被牵引心神,勾起强烈好奇与期待的。 至此,陈叙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他知晓,时人虽然喜诗爱文,但绝大部分诗词不论如何文辞精妙,最后却还是难免只在中上层圈子流传。 可这个世上,占比最多的人口永远不是中上层的读书人,而是那些看似庸碌无名,实际却无处不在的市井百姓。 普通百姓不见得爱读书,但离奇的故事,新鲜的话本他们却一定爱听。 毕竟人性如此,谁不喜欢听奇闻? 甭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奇闻八卦之事都总能有某个角度可以搔中人心中那个点。 这与《造畜》二则的传播其实路径相同。 要写奇景、写奇人、写奇事。 勾起读者关切以后,便要看故事里的诗词文章能不能达到“惊艳鬼神、也动红尘”之效。 需得以“人鬼共赏之”,方才不枉前情奇绝,方才真正动人心魄。 鬼市中那三首诗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这便是上回陈叙与崔云麒说过的《神鬼异闻录》一册。 他前几日就说了要写好交给崔云麒,后来被耽误了,此时写好倒也不晚。 落下最后一笔,陈叙将初稿收入烟火厨房。 此后凭记忆背诵,他又写下了第二遍。 如此行事,是因为当《神鬼异闻录》第一册的初稿完成以后,陈叙发现这稿纸的上方居然也显露出了词条: 【一篇奇文初稿,具备微淡文气,或可用于制作文道灵食。 若此文日后传播弥广,文气加深,亦或能别有奇效。】 这就有意思得很了,陈叙当然要将此稿收藏。 连带着最开始的《造畜》二则与《侠客行》原稿,这些都有了类似词条。 陈叙目前有诗数首,真正原稿还在他手中的诗篇只有《侠客行》。 《侠客行》的词条与前面的文章又有不同。 【一篇文气纵横的青烟诗原稿,虽未吞山河,侠骨已生辉。此诗仍在蜕变中……】 一句“仍在蜕变中”,令陈叙此刻虽只是站在府城深巷这座小小的别院内,却又仿佛是重回了栖鹤山巅。 居高临下,看山河,观风雨。 他的心站得很高,这是要走向长远必然具备的品格。 但他本人此刻又站得很低。 小小云江府,区区一届院试案首,说来名号不小,可其实真正能被他抓在手中的,又有什么呢? 陈叙收好稿纸,出了书房。 他走过庭院小阶,冯原柏在这别院中配置了七八个仆从,上到管事,下到洒扫,样样不缺。 见陈叙穿过庭中小园,径直去向了别院东厢。 路上洒扫的仆从连忙弯身行礼:“陈相公。” 然后,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陈叙走进了东院庖厨。 厨娘吓得手上的锅铲都掉了,“哎哟”一声慌忙说:“陈相公,这庖厨腌臜地,怎好叫您亲自前来?可是奴哪里做得不好?” 陈叙在灶间行走几步,发现虽是别院厨房,可论及功能区分的精细化,却竟然比高升客栈后厨还要更甚一些。 各种厨具也更加丰富,尤其是白案点心部分。 这个小厨房里有专门的蒸锅、烤炉,食材品种也是不少,有一些甚至是陈叙在外头都买不到的。 陈叙想起此前洪师傅说过的:你一定想不到整个云江府最好的白案师傅在哪里。 洪师傅还曾说,去了栖鹤山文会,陈叙就能知道答案了。 其实在栖鹤山文会中,陈叙并没有得到答案。 但此刻见了冯家别院小厨房,再联想到栖鹤山文会上,那些流淌在曲水托盘中的精美点心。 陈叙却忽生一种恍然:最好的白案师傅在哪里? 想来其不在民间,却在世家。 原来如此! 可是,又当真如此吗? 陈叙此刻尚不能下定论,他只是询问厨娘:“你最擅长做什么?做几个来瞧瞧。” 厨娘“嗳”了一声,连忙打起精神,虽觉陈叙的指令有些莫名,却也立刻热情说:“那陈相公您让开些,这里头烟熏火燎的,奴怕冲撞了您。 奴最擅长做的呀,是琉璃翠玉卷,这里头的食料可丰富了,您瞧瞧喜欢什么,忌口什么?” 她取了数个雪白的小碟,依次放入了太湖白虾仁、云横县荸荠碎、高山松仁、玉带鸡枞菌、冬笋银针丝…… 每取来一样食材,她都会介绍一遍食材的来历。 所有食材都贵精不贵多,从产地、到时令、到运输、保存、获取,样样都有讲究。 陈叙虽然身怀食鼎天书,一向以为自己是以食入道,此前在制作任意一样美食时,却也不曾有过这等阵仗。 而这,还只是冯县令别院中随意一名厨娘,便已是如此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陈叙却不知晓,冯县令这是将自己家中手艺最好、传承最久……自来他走哪带哪的厨娘给支到别院来了。 冯家如今虽不比从前繁盛,但底蕴却一直存在。 正所谓三代穿衣,五代吃饭,这又是冯家最好的厨娘,那还能差吗? 陈叙细看厨娘动作,看对方利落而不忙乱,主材辅材样样搭配有致,不由暗暗点头。 这是与洪师傅完全不同的风格,陈叙边看边学,有时也会提问几句。 厨娘完全想不到这位主君的贵客居然当真是在向自己学习厨艺,还只当对方是考验自己呢。 她恭敬热情,无有不答,用尽了十二分力气,但求对方能在主君面前为自己美言。 “这琉璃翠玉卷,不但馅料马虎不得,重点还在于这翡翠冰绡皮。” 厨娘热心介绍说:“这冰绡皮一是调色,二是轻薄,既要色如碧翠,又要薄如蝉翼,还要韧而不断。” 小厨房中,陈叙渐渐走过来,主动上手尝试。 厨娘先时有些急:“陈相公,这皮子要上锅一片片蒸,厚薄与火候一定要掌控好……哎,您这冰绡皮怎铺得这般匀称?” 后来,厨娘动手包了一迭琉璃翠玉卷,陈叙也动手包了一迭琉璃翠玉卷。 “陈相公,您这馅料里头放的是什么?”厨娘好奇问。 陈叙微笑不答,只说:“过后,孙管事可以尝尝看看。” 声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叙之,你这是又有什么领悟?做了什么佳肴?” (本章完) 第170章 珍馐之中藏隐秘 第170章 珍馐之中藏隐秘 别院中,冯原柏来了。 他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崔云麒与宁星。 实际上崔、宁二人昨日便已递过帖子,与陈叙提前约好今日要来拜访。 众人来时,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厨房见到陈叙。 崔云麒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明明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却又偏偏要拉着宁星退开几步。 宁星稀里糊涂被他拉走了,继而又被他带着重新踏入厨房。 崔云麒这才确定,自己当真是在厨房里见到了陈叙。 如此顷刻间,这别院厨房内不但站了一个云江府的本届院试案首,又站了一个上届院试案首,还有世家公子、云江县令。 如此众多非凡人物挤在烟气蒸腾的庖厨间,硬是将本来还算宽敞的厨房衬得逼仄窘迫,以至于空气都好似稀疏了起来。 孙厨娘人都傻了,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偏偏那位玉冠金带的崔家公子还问:“陈兄,听方才所言,此间佳肴,有你亲手所做?” 孙厨娘心想:这种事情,做虽做了,但能承认吗? 哪想那位陈相公不但十分坦然承认,他还笑微微地说: “此间两盘琉璃翠玉卷,一盘是孙管事所做,另一盘是得孙管事传授后,在下亲手所做。 冯兄、崔兄、宁兄,三位既然来得巧,不如便尝一尝,辨一辨。 猜猜哪一盘是孙管事手笔,哪一盘是陈某所做?” 冯原柏顿时眼前一亮道:“猜谜?好极!不过不能光只是猜谜罢?若是猜中了,叙之可有彩头?” 陈叙反问:“冯兄想要什么彩头?” 冯原柏立刻说:“日后你我分别时,也求叙之一首送别诗如何?” 好家伙,他这是从伍正则得诗那一日起,就惦记到现在呢。 如今伍正则都带着诗卷回济川了,冯原柏还在念念不忘,逮着机会就问。 陈叙正要应答,崔云麒却忽地一抚掌,道:“不成啊,冯明府,如此却是不公。” “怎么不公?”冯原柏挑眉。 崔云麒风度翩翩地说着气人话语道:“此间乃是冯府别院,厨娘是您府上得力之人,她的手艺明府你再没有不知晓的。 这一尝可不就能吃出分别么?便是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不成不成。” 说完,因为是晚辈,崔云麒又连忙拱手,向冯原柏微微躬身表示谦卑。 冯原柏还能怎么样? 哭笑不得,却不能与小辈计较。什么彩头之说,便也就此作罢。 虽然陈叙称呼冯原柏冯兄,称呼崔云麒与宁星也叫崔兄、宁兄,但实际上崔、宁二人可不敢与冯原柏称兄道弟。 大家各论各的,看似和谐,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风云暗涌。 崔云麒帮陈叙解了围,也不邀功。 他云淡风轻,自己主动取了一双竹筷。 然后随意一夹,这一下,夹到的是孙厨娘所做的琉璃翠玉卷。 崔云麒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了片刻,随即将剩下的小半截翠玉卷放到旁边一个盛放残羹的碟子上。 他也不说话,只是闭口一番品味,又去夹另一个碟子里的琉璃翠玉卷。 还是夹了一个上来,先咬一口。 然后崔云麒的表情忽有片刻呆滞,他原本漫不经意的眼眸里便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春雷化雨般的剧烈变化。 崔云麒连忙垂下眼睛,掩住脸上表情。 他仍不说话,只是默默将筷子里夹着的这个琉璃翠玉卷吃了个干干净净。 等他再想去夹第二个,忽然发现冯原柏和宁星也都同时要去下第二筷子。 两双筷子眼看就要碰到一起,崔云麒那一双筷子斜刺里便如利箭突出,忽地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一叼。 刷!又一个琉璃翠玉卷被他夹在了筷子中。 而与此同时,冯原柏手腕一转,忽地从旁斜探,也夹到了一个琉璃翠玉卷。 至此,小小的白瓷碟中便是清洁溜溜,再无它物。 这一碟,共计也只做了五个琉璃翠玉卷,原本陈叙只是试手,因而份量极小。 哪想竟不够三个人分两筷子,宁星无奈一叹,搁下手中竹筷。 他觉得十分奇异。 似他与崔云麒这等出身,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何至于一个小小的翠玉卷竟叫他们争抢起来? 但此物之鲜美,的确非凡。 初入口时只觉纤薄卷皮韧香鲜甜,一口咬下去,却是咸、脆、鲜、软多重滋味忽地在口中爆开。 那一瞬间味道之丰富,简直就好像是在人的头脑中忽地铺开了一整个春天。 叫人激灵灵的,直接从舌尖熨帖到了心脏。 宁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想要下第二筷子。 哪想崔云麒这厮狡诈,下手又偏又狠,而冯原柏又出手老辣,宁星硬是没能抢过二人。 他夹了个空,这才陡然回过神来。 嘿,自己方才到底是吃了个什么东西? 此物,会是冯府厨娘的手艺? 理论上应当如此,毕竟宁星怎么也无法相信,陈叙这等大才子居然会有一手绝妙厨艺。 他好好读书不好吗,怎么可能还去钻研厨艺? 便是钻研了厨艺,又如何会这般技艺超凡? 宁星几乎都要在心中做下结论,认定这第二盘翠玉卷乃是冯府厨娘所做了。 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发现冯府厨娘表情不对。 那厨娘站在灶台一侧,正踮着脚尖往这边看。 她微微圆润的身躯几乎就要歪倒,白面微丰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一双眉毛紧皱在一起。 如果不是她不瘦,反而有些丰圆,此刻便该如猴儿一般做出抓耳挠腮的动作了。 但她虽未做此动作,那种焦急难解的情态却表露无疑。 正常情况下,厨娘若是做出了能够引得主君与客人争抢的美食,会是这种焦急难解的表情吗? 宁星只觉得匪夷所思,可却不得不在此时做下猜测: 这第二盘琉璃翠玉卷,果真是陈叙所做? 他惊奇之余便要开口说出答案,不料崔云麒又抢先一步,脱口就道:“陈兄,这一盘琉璃翠玉卷,是你所做罢?” 他指着已经空盘的那个白瓷碟。 陈叙顿时一笑道:“何以见得?” 崔云麒神采飞扬说:“冯府厨娘的手艺,我此前虽未吃过,但料想不至于出格。 但这第二盘琉璃翠玉卷,却非同凡响。 真可称得上是采尽三春鲜,犹胜甘露美。如此非凡手艺,定当是世间非凡之人才能做得。 陈兄文章诗才,术数论道无一不精,可称世间一等聪明人。 做出这等上佳美味,才算合情合理。” 【点赞+10+10……】 什么合情合理?这就是歪理! 宁星都要被气笑了。 却听陈叙道:“崔兄盛赞,实不敢当。 这琉璃翠玉卷,我方才其实是与孙管事现学现做而成,原本的食材也都是由孙管事早先处理好。 之所以滋味会有不同,却是得益于一物。” 崔云麒立刻好奇问:“是何物?” 陈叙微微一笑。 (本章完) 第171章 漫天撒网,就地捕鱼 第171章 漫天撒网,就地捕鱼 陈叙添加在琉璃翠玉卷里的东西,当然就是味精。 不过“味精”二字不太符合时代风格,因此陈叙另外给味精取了个名字,将其称作“云华霜”。 经由他以灵炙八法特殊提炼后,味精整体呈现出霜雪一般的粉末状,光照流转时,偶尔又会映照出玉质一样的色泽。 但见其浅杏色微带淡青,以“云华霜”命名,真是再贴切不过。 陈叙刚刚提起云华霜时,崔云麒等人虽觉此物不凡,但其实也没有太多其它想法。 等到陈叙取了一小罐出来,将其交给孙厨娘,并嘱咐孙厨娘该如何使用此物,三人中,宁星才最先灵光一闪。 他惊问:“陈兄,此物不论交由谁用,都能有如此功效么?” 陈叙道:“云华霜能提鲜增味,放在日常庖厨间,便与盐、无异,只是风味各有不同。 但再好的调味之物,也需要看掌厨的火候与手艺,用得好那是锦上添,而若是用不好……” 陈叙笑了笑道:“它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宁星顿时轻轻呼出口气,眼神微动:“我家除了茶馆还略开了几家酒楼,陈兄,你这云华霜不知可能卖与在下些许?” “卖你?卖你做什么?”这回说话的却是崔云麒。 崔云麒话语极不客气道:“卖给你,让你那几个破酒楼起死回生? 呵,你准备出什么价?是单买云华霜呢,还是要买配方?” 看那架势,宁星如果敢说要买配方,崔云麒能立即抬起一脚将宁星踹出去。 宁星立刻叫屈:“崔兄怎能这般冤枉人?不说陈兄如今声望,单说陈兄对我宁家恩情,宁某能做那般没有分寸之事么?” 叫屈之际,几人走出了厨房。 如今有正事要商谈,自然不能就窝在厨房里。 冯县令隔岸观火,也不急,只引导众人到了别院小园的凉亭中就坐。 又叫下人奉酒奉菜。 而后,他首先询问陈叙云华霜的制作时长和产量。 这种东西如果很难得,只能作为稀有物品存在的话,那就没有买卖供货的必要。 毕竟在冯原柏看来,陈叙如今的首要任务还是读书考试。 乡试在即,岂有将考生的时间精力全数浪费在庶务之上的道理? 当然,冯原柏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清高之士。他做县令的人,最是明白钱财的重要性。 问询间,只听陈叙说: “云华霜的制作虽有些麻烦,但日常用量却小,三五十斤便可供应一家酒楼一月用度。 若是限量区分使用,这个用量甚至还可以削减大半。” “限量区分?”这个词一下子就引起了崔云麒的注意,他立刻眼前一亮,压低声音道,“奇货可居?” 可不就是奇货可居么? 虽然陈叙的本意是希望味精能被更多人知晓,可以走进千家万户,但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欲速则不达。 以他如今的修为,纵是全云江府百姓每人每日给他一个赞,他又能吸收多少? 吸收不了,盲目铺开也是浪费,倒不如稳打稳扎。 别院中,崔云麒积极主动,兴致勃勃地与陈叙商谈起了经商之道。 然后他发现陈叙在这方面居然也很有见地。 譬如说添加了云华霜的菜肴最开始可以作为赠品,单只赠送给每月在酒楼中销达到一定程度的贵客食用。 又譬如说,可以每日在酒楼设计一些行酒令、投壶、猜灯谜之类的小游戏,将云华系列的菜肴当做彩头赠人品尝。 又或者,直接在酒楼大堂放置一个百宝箱。 凡是在酒楼中有过销的客人都能通过百宝箱抽取珍品菜肴,等等。 如此多管齐下,等到云华系列的菜肴名头打出,又何愁酒楼不生意兴隆? 陈叙三言两语,随口道来。 崔云麒不由感慨说:“陈兄,可惜你非商贾,否则这天下间岂不又要多一个陶朱公?” “崔兄莫要捧杀。”陈叙笑了。 他道:“陶朱公虽为商圣,可并非当真是因行商而成圣。 商铺经营,皆不过小道尔。 人情达练,故交遍地,进能谋略一国,退能经营天下,如此方为商圣。 崔兄啊崔兄,这酒楼若非是你开,换成是我去,我便有千般手段,在这天南七府只怕也要寸步难行。” 陈叙举起酒杯,对着崔云麒微微致意。 他有句话没有明说:陶朱公能成为商圣,是因为他是陶朱公吗? 不是,是因为他曾是越国大将军范蠡啊! 没有过人的势力与实力,还做商圣? 怕是连骨头渣滓都能被啃得点滴不剩! 世上经营之道,从来都是从无到有最艰难。 而一旦你拥有一定资本,你就会发现,不论做什么你都会更比旁人顺利无数倍。 但陈叙始终记得自己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他为的不是一时财富与兴盛,而是真正的伟力归于己身。 登临巅峰,再看红尘。 到那时,世上何物不是唾手可得? 所以他无所谓由谁来帮自己推广美食,只要此时的他能够平衡一切。 接下来,陈叙与崔、宁二人签订了与云华霜相关的种种协议。 崔云麒个人名下有酒楼七座,其中一座在云江府城,五座在云江府下属县城,还有一座却是在天南道主城,平阳城! 只不过平阳城中的那座酒楼如今势态凋敝,经营艰难,已经在倒闭边缘。 崔云麒踌躇满志道:“陈兄,此番我个人名下七座酒楼,皆分出二成收益用以换取陈兄云华霜的购买权。 至于云华霜本身定价,便定为一两黄金一斤如何?” 价比黄金! 是了,这就是崔云麒的目的。 他要让云华霜价比黄金。 宁星在旁边默默听着,至此也只能暗叹一声,而后举杯说:“陈兄,我愿出二两黄金一斤,购买云华霜!” 崔云麒顿时冷哼一声,斜眼去看宁星。 …… 凉亭中,三人逐条商谈,冯县令在一侧旁听,也当是做个见证。 他是一县父母官,不好“与民争利”,因此并不参与云华霜之事。 但他偶尔提几个点,却每每能够切中要害。 最后云华霜的定价也没有离谱到二两黄金一斤,而是以一两黄金一斤暂且议定。 但事实上,云华霜真的值一两黄金一斤吗? 不,它值的是:物以稀为贵! 至于背后的无形价值,那却是算不清了。 这其实也等同于陈叙身价上涨了。 当初他获得院试案首以前,同样是与崔、宁二人签订出书稿费,即便崔、宁二人有意让利,陈叙也不肯接受。 如今,一两黄金一斤的云华霜,陈叙却反而敢卖! 味精之事议定,陈叙又取出自己新近写好的《神鬼异闻录》第一册。 在场众人究竟皆非商人,提到酒楼经营,几人虽也兴致不减,但这《神鬼异闻录》一出,几人态度却又立刻有所不同。 冯原柏几乎是瞬间打起精神,一把夺过新鲜的稿纸,朗声笑道:“叙之啊叙之,你可知我等你文章等得好苦!” 朗笑声中,风拂影动。 同一片天空下,云江府今日天晴雨退,临川府地界却是蒙蒙细雨,接连十日未晴。 翠微岭上,山影幽幽。 云雾一般的细雨中,有一座不过三尺高的小庙,修建在崎岖山道旁。 庙里端坐一个神像,秃顶无发,却居然穿着道袍。 虽是雨中,来往竟有乡民为其奉香。 许是香火日盛,这神像虽为泥塑,可渐渐地竟有活人之感。 这日,有一须发皆白的道士手提一锄来到泥塑前。 他静立庙阶,轻声叹道:“圣尊啊,你多年布网,好事也做了,杀孽也造了,如今可有寻得长生法?” 泥塑不语,一动不动,又如死物。 白发老道拎着手上的锄,又低语:“我近来夜观星象,却发现南方有仙灵气动,可惜仙机一闪即逝,感应容易,追踪却难。 这又该如何是好?” 泥塑仍然只是泥塑样,白发老道也不在意,只是继续喃喃说: “是有什么身怀仙机的人物降生了,还是有什么仙家宝物出世了?我却是有些倾向于后者。 毕竟,我等人族实在是不得天道眷顾,数千年来,成仙者几人,长生者又几人? 呵呵呵,一个也不曾有啊……” 他一声声地笑,语气低幽,渐生质问之意: “有草木山石类精怪,动辄千年万年岁,有青鸟龙龟,历经古今朝代更迭。 千秋风霜以降,松鹤依旧长春。而如你我,纵使曾经横压一代,惊绝世人,却依旧要受区区百年人寿催压。 即便再活一世、两世、三世又如何? 还是不够啊,短短数百年而已,与浩瀚天地相比,又与蜉蝣何异? 为什么,为什么我人族天生灵长,智慧超绝万物,却偏偏不得长生? 你甘心吗?圣尊啊,你是否甘心?” 刷—— 声音未落,老道却忽地扬起手中小锄。 锄突入庙中,猛地对着端坐的泥塑砸去。 眼看锄就要彻底砸落,天空中忽地降下一道狂雷,对着老道直劈而来。 “哎哟!”老道先是惊叫一声。 紧接着他却忽向雷电突进,大笑出声:“区区雷电,我有何惧?” 不闪不避,手中锄落犹如山崩。 砰! 雷落的同时,那泥塑亦是被锄给一锄砸碎。 砰砰砰! 与此同时,狂雷劈落在老道身上,直将他劈得须发倒竖,身上道袍东开一道,西裂一片。 可老道本人却居然完全不受损伤,他只是砰砰狂砸,锄落下又如疾风暴雨。 硬是将本就碎裂的泥塑给砸成了片片齑粉。 最后顶着近乎于无休止的雷电,老道锄一挑,在一片齑粉中挑出了一颗犹如琉璃般的琥珀色小圆珠。 眼看天上还有最后一道雷电落下,老道锄向天一竖。 轰—— 天上那片雷云如同受到无形巨力冲击。 不过转瞬,雷云消散。 老道哈哈大笑,他右手拎着锄,左手拈着琉璃珠,迈步踏过山道。 “愿舍此身,早登仙路。永离三途,长辞五苦。” 老道且行且唱:“吞舟涌海底,高浪驾蓬莱。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 我也曾破浪乘龙,翻江倒海,岁月风霜,休来侵我!” 他手举琉璃珠,忽然念咒做法:“太初混元,紫炁东来。北斗璇玑,照我灵台……” “仙机何来,去!” (本章完) 第172章 重活一世,再向因果 第172章 重活一世,再向因果 翠微岭,山道雨雾中。 老道手举琉璃珠。 眼看那小小的圆珠上放出朦胧紫光,紫光涌动间,似乎便要生出明确指向。 可谁料就在这关键时刻,老道却忽然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空落—— 就好像是他使出全身力气打了一记重拳,可这拳头却偏偏打空了! 老道脚步不由自主向前踉跄,手上琉璃珠光芒一收。 噗! 他控制不住逆血上涌,一口鲜血喷出,五脏六腑如同受到隔空重锤。 那是冥冥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作祟,又或是他逆天而行,本就为天所斥。 也有可能是他强砸了圣尊泥像,夺了对方的圣火琉璃珠,这才受到反噬。 不、不对! 老道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被圣尊那阴险小人给算计了。 这琉璃珠…… 琉璃珠上忽然传出一股绝大吸力,黏住了老道的手掌,其间更有一道道纤细如同发丝般的紫红色触须从琉璃珠上投射而出。 四面八方,形成密网。 它们攀上了老道的手臂,越过了他的胸膛身躯,眼看便要径直窜入他眼耳口鼻五窍之间。 更甚至,其中有一些细丝沾染上了老道鲜血,当下力量狂增,化作一道道锋锐细剑,猛地向老道扎刺而来。 若是寻常时候,老道自然不惧这等攻击。 但眼下却偏偏是他强行占卜天机,受到极大反噬的时候。 老道面色大变,当机立断。 他口中低喝一声:“乾坤凝滞,阴阳止息,定!” 这一声咒语吐出,说时迟那时快,一股雄浑如同星海波涛一般的力量从老道身体里狂涌而出。 雄浑的气息连接天地,竟使得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凝滞了片刻。 老道抬手一推,方才还黏在他掌中的圣火琉璃珠立刻便如弹丸般脱飞出去。 轰! 琉璃珠飞在半空,轰然炸开,化成灰烬。 而与此同时,老道再也支撑不住。 他全身鲜血狂涌,整个人瞬间缩水三尺—— 不,他不是缩水了,而是从一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竟活生生返老还童,缩小身躯,变成了八九岁孩童模样! 重活一世,这便是老道的重活一世。 大衍轮回真功,每至衰老绝境,修此功法又可返老还童,沉疴尽去,重活一世。 代价却是,一身功力,十去八九。 虽然底蕴仍存,但要重返巅峰,却不知需要费多少功夫。 老道原本并不愿在此时重修大衍轮回真功,却不料世事无常,终究是他太过急躁,失了分寸,以至于不得不重修。 他一身鲜血从宽大而又破烂的道袍中走出,眺望天南方向。 “虽是天机蒙蔽,算不出那仙机具体何在,但大致……是在南方总不会错。” “本道必要南下!我既已重活一世,此世又岂能再有继续蒙昧之理?” …… 别院,小亭中。 陈叙手抚酒杯,忽然微微皱眉。 彼时,崔云麒品读他的手稿,正是满目生光时,忽然见他表情不对,崔云麒不由惊道:“陈兄,莫不是这等诗文你都不满意?” 什么不满意? 是《悯农》不满意,还是《非》不满意,又或是《宫词》不满意? 当然不是,陈叙只是忽然感觉到,冥冥中有什么奇异目光似乎要从未名之处迢递而来,向他窥视! 但那奇异的目光又终究是落空了。 劫缘空照,已自行发动。 【当世间有负面、或与因果缘分相关的窥视力量要落向他时,多半会自行落空。】 这便是劫缘空照。 是谁,在冥冥中窥视他? 陈叙心中生疑,面上却不动声色。 午后,崔云麒与宁星告辞离开。 冯原柏却留了下来,他日常十分忙碌,既然来一趟,自然是要与陈叙读书讲学,绝不会浪费时间。 但讲学间隙,冯原柏却提了一嘴:“叙之,你赠我那灵酒滋味实在是美,几乎不输当年我在鹿鸣宴上曾经饮过的蟾宫酒。” 说时一叹,遥想那时年少,却不知究竟是蟾宫酒滋味更美,还是因为鹿鸣宴上意气风发,所以那酒才更美。 【点赞+50】 有意思的是,冯原柏这随意一赞,仍然给陈叙增加了50点赞。 也就是说,即便冯原柏今日未饮灵酒,但他回味并称赞了醉灵酒的美味,陈叙这里便还是收到了50点赞。 食客在回味某种美食时,点赞亦会被食鼎天书捕捉—— 这一点陈叙其实早便知晓。 只不过此前所知多半针对普通凡人与普通美食,似冯原柏这等进士在回味灵食时会有怎样的表现,陈叙却是今日才知。 他心中微微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数值差异。 譬如冯原柏是进士修为,日常倘若吃的是普通食物,他的单日点赞上限便是300点。 但若吃的是灵食,其上限便能从300点直接增长到1600点。 饮用灵酒单次称赞可以有500点,此后再赞,依次递减,直到达到1600点的单日上限。 而不吃灵食,单只称赞灵食,一次称赞便是50点,单日上限仍然是300点。 说来说去,对于具备修为的高手而言,还是每日赠其灵食最为划算。 当然,也就是对象是冯原柏,换个人来,就算对方是高手,陈叙也不可能随便赠送灵食。 他思量间忽将手掌一翻,掌中便多出了一只二两装的小酒葫芦。 小酒葫芦递到了冯原柏面前。 冯原柏一惊,他当然知道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只消稍稍闻到其间逸散的酒气,就能确定此乃醉灵酒无疑。 纵使陈叙已经赠送过他醉灵酒,但这东西又不是无限供应,此刻陈叙再赠灵酒,冯原柏还是惊道: “叙之,你这灵酒……不,你这一手,可是新学的袖里乾坤?” 前不久陈叙还什么“法术”都不会呢,自从开辟文海以后,他却是一日千里,好似许多妙法都无师自通了。 冯原柏料想,这也是陈叙诗才过人才得来的好处。 不然换做寻常举人,纵使因为功名开辟文海,要想学得文气运用之道,也需要在朝廷的学馆再三打磨,哪里能有陈叙这等便利? “不过,袖里乾坤却是道家法术。”冯原柏语气惊羡道,“叙之你这一手,可是通过《非》得来?” 什么? 《非》还能做到类似袖里乾坤的效果? 陈叙比冯原柏还惊,他忽然发现,自己对于文气的运用其实粗糙得不可思议。 他还有许多东西应该要学习,而眼前的冯县令简直就是一座宝藏! (本章完) 第173章 呜呼,此事谁能忍之? 第173章 呜呼,此事谁能忍之? 此后数日,陈叙都在别院中专注学习。 不仅仅是学文章、学策论,也学文气的运用之法。 当然,别院的孙厨娘在厨艺上颇有独到之处,陈叙也常去灶间与她学厨。 以至于没几日,整个冯府别院的所有仆役便都知晓了,他们家主君的贵客陈相公居然极好庖厨之道。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偏就有读书人喜欢做饭。 他若是学业稀松平常倒也罢了,定是少不了要被人嘲讽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的。 可陈叙却偏偏是整个云江府都公认的大才子,他有这等声名,又有院试案首的实绩,谁还能嘲讽得了他? 不过毕竟行为特异,被嘀咕几句却是难免的。 譬如冯家别院东边的那户人家—— 因为距离府学书院足够近便,附近几个街坊居住的便大多都是读书人。 只隔了一堵院墙,隔壁的书生常闻见别院东厨飘来食物香气,又趁着近便听到了别院仆从日常的惊叹话语: “陈相公不过是与孙管事学厨几日,这做出来的东西怎地就香成这般模样?” “今日做的是什么?哎哟,是蓑衣饼,这层层起酥啊,咬一口的时候你听听这声音,给人脑壳都酥成渣了,也太好好吃了,太香了些!” “陈相公人可真好,他可是大才子,做的东西有时候居然还给咱们下人试吃,问咱们火候如何? 嗐,你我懂得什么火候啊,只知道好吃便罢了。 吃这一回,我这一生都不枉了……” “正是正是,日后陈相公若是能中举人,咱们回去一说,嘿,这辈子吃过举人老爷亲手做的菜,我这张嘴都能祖传三代……” “嘘,你脖子痒了?怎么说话呢,死小子得瑟没边,小心脑袋!” 隔壁的书生吕季也是秀才,虽未如陈叙般提前开辟文海,却是养气在身,听力比常人更强些。 这边别院仆从在东厨边上谈话,吕季常听一二,初时心中不屑: “什么大才子,居然下厨比读书还上心,回头考不上举人,那却是丢脸丢大发了。” 后来吕季又窃喜:“咦,不对啊。本届我也要去乡试,如此他与我岂不是竞争对手? 他若是考不上,我该高兴才是!” 再后来吕季却是抓心挠肝地焦急起来:“哎,那个酥饼到底是有多好吃?能不能叫吕某也尝尝? 真是急煞个人!” 只恨自己与陈叙未有交情,不好主动登门去问人家要一份吃食。 即便是厚着脸皮登门了,有些话也不好说。 怎么说? 说我常贴着墙根听你家墙角呢,那还要不要脸了? 可是天地良心,吕季也只是听了东墙边上仆役们的一些闲话,再往深处去,那庭院内的事情,吕季是一句也听不到哇。 吕季只觉得自己绝非贪嘴之人,可却不知为何,近段时日总是格外馋虫翻涌。 那隔壁又不是只有酥饼,什么油煎的、火烧的、烤炙的……各种食物香气轮番上阵。 有时浓香霸道,有时清香宜人,有时只要一阵风吹来,就能叫人垂涎三尺。 吕季也是被这些香气勾着才常往人家厨房墙边走,这才听了各种议论声。 他焦急了数日,就在自己几乎要忍不住找个借口去敲隔壁院门时,忽然又听闻城中有两家酒楼异军突起,近些时日推出了几样招牌菜。 那招牌菜的美味就不多说了,两家酒楼还比赛似的玩样。 今日你家做赠礼,明日我家就开设猜谜游戏,后日他家又射投壶点餐…… 再过几日,两家都兴起了百宝箱卜彩,一时间在整个城中都掀起了好一场热闹。 吕季也被友人邀着去了两回,他投壶技艺不错,硬是因此而得以吃到了几个招牌菜。 这一吃,果然是名不虚传。 鲜美之处,能叫人几乎是连舌头都和着吞下去。 也是因此,吕季能够找回几分理智,使自己不至于当真觍着脸去找隔壁讨要吃食。 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其实还是惦记隔壁那一口……咳咳。 直到这一天,吕季读到了琅玉书坊新近印制的一册《神鬼异闻录》。 初读《宫词》时,他抚卷感慨:“真是好诗好句,好一句红颜未老恩先断!世间凄怨,莫过于此。 一腔幽思,终得诗中一窥。” 后读《非》,吕季又觉如置梦中,甚至心生骇然之感。 “非,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世间怎能有人将语句运用到这等看似浅近,实则无限深远的程度?读此诗,我竟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 今年乡试,我当真要以此人为对手?” 吕季恍惚之中,已生怯意。 等最后读到那一首《悯农》,吕季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像是鼻头都被人打了一记重拳般。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一首诗读罢,满腔激越似从脊柱升起,直冲天灵。 天下间怎会有这般诗句?直击人心,透彻到叫人心脏发麻,几乎恨不能连魂灵都飞去。 吕季再也按捺不住,手拿那一册新鲜得到的《神鬼异闻录》,便匆匆冲出了家门。 路上仆从行礼,他不理会。 家人呼喊,他摆摆手只说有事。 等到了隔壁院门口,将那大门一敲,门房过来说:“请公子稍待,小人这便通传。” 吕季的头脑这才稍稍冷静。 好似胸中那一口烧红的烙铁,此刻终于被浸入了凉水中。 可即便如此,吕季胸中依然似有水雾滚滚。 哪怕明知自己突然前来拜访着实算是失礼,可是忍不住啊,这谁能忍得住? 呜呼! 门房入内通传时,吕季又觉度日如年。 短短时间里,他在门房的小厅内来回踱步,险些将地上青砖纹都给磨平。 陈叙此时可有空闲?他是否会觉得吕某冒昧?他能不能愿意见我? 他若是不见,吕某……嘿,吕某手上可还有一份好东西,可以取来与陈兄同观啊! 正当吕季百爪挠心,焦急万分时,陈叙此刻却是在自己居住的厢房中感受着汹涌滋长的文气,心中着实喜悦。 几日沉淀,先前种种部署,至此终于开始有所收获。 且不仅仅是文气,食鼎天书的反馈也同样十分令人欣喜。 (本章完) 第174章 温酒候吕季 第174章 温酒候吕季 陈叙翻开食鼎天书。 五日前他各交付了十斤云华霜给崔云麒和宁星,此后那二人便以风火流星一般的速度将云华霜在名下酒楼运用。 不过两三日而已,陈叙日常收到的点赞数就直接上升到将近一千二三。 原先,他发布《造畜》二则,“烈火烹人魔”的故事虽然也能使他常得点赞,可故事的传播毕竟会有疲乏期。 如今开辟新道路,以酒楼美食的特性,这个点赞数非但不会降低,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可能逐渐增多。 也就是“味精”此物,毕竟只是调味添加。 陈叙并没有真个在酒楼当大厨,否则那赞数必定还能直线上升。 不过从长远看,陈叙窝在酒楼当厨子的上限毕竟还是太低了。 终归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不如将云华霜大范围铺开,其收益那才叫长久稳定。 再说了,文道之路也不可放弃。 食鼎天书上,属性显示: 【累积点赞:23272】 【自由属性点:175】 【烟火值:2719】 累积赞数已经越发接近三万,但自由属性点的增加却不算多。 这是因为陈叙前两日通过修炼终于将自身的三元属性全部突破到了【300】以上! 而自从三元属性突破,点赞数与自由属性点之间的转换,就从此前的【20】赞转换一个属性点,变成了【30】赞转换一个属性点。 这种变化倒也合理,只是从此开始,属性点的增长比之从前便又难了些许。 可以想见,等到陈叙三元属性再一次产生大跨度突破时,点赞数与自由属性点之间的转换必然还会有所变动。 陈叙甚至设想过,自己其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三元属性的增长。 先累积足够多的自由属性点,再一口气突破。 但仔细想来,此举属实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囤一堆的属性点却不使用,实力不做增长,反而只管堆数据。 这与守财奴又有何异? 甚至眼下的175个自由属性点,陈叙都觉得囤得太多。 最健康的囤积数,应该是在一百点左右。 可以方便陈叙机动应对,以做续航,又不至于让他当真压制自身实力。 如今,陈叙的三元属性每一个数值都在【326】点。 修为则变成了: 【修为:通脉境后期23.6%】 三元属性的大突破,使得陈叙近日来总有一种力量分外膨胀的错觉。 他费在烟火厨房中的时间便更多了,每日里至少要进入烟火厨房六次以上。 也是因为如此,他的烟火值始终不太够用。 就算每日点赞增加不少,此前还得到了不少烟火值奖励,可谁叫他用得更多呢? 烟火值这个东西,同样具备战略意义。 关键时刻它可以给陈叙达成不可思议的时间差,因此陈叙同样不会轻易将其用尽。 总要留出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清点自身得失,从天书面板上的各种数据,到烟火厨房中的种种食材,当然也有各种法术技能—— 劈柴、控火、呼风、引水、御灵…… 这些且不谈,此外还有文海之中,文气又涨三寸。 按照墨池中的刻度来看,这已经强出普通举人不少了! 此外,陈叙近日总在琢磨《非》这首诗。 按照那日冯原柏所说,《非》是具有空间性的。 他甚至误以为陈叙通过幽冥无间神通开辟出来的玄冥墟,其实得自《非》! 玄冥墟当然并非来自《非》,但陈叙近日琢磨此诗,也有所获。 “非,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反复回味此诗意境,渐渐地,陈叙文海中竟然有迷雾生起。 文海波涛之中,那墨砚如同一叶扁舟驶向彼岸。 在茫茫道途间,海上渐生幽雾。 墨砚出没于幽雾波涛中,有时候竟会陡然生出一种似虚似实般的奇异气息。 便是陈叙自己一不小心,竟也会在某个瞬间产生恍惚之感,以至于竟然感应不到自己的墨砚所在。 当然,这种错觉只是一时的。 很快陈叙就自如掌控了这种迷雾的能力,使其能收能放,也不至于再自己被自己迷惑。 但陈叙总觉得,自己对于《非》的应用还是太过浅显。 此诗应当还有许许多多可以开发变化之处。 正如《侠客行》的吴钩,至今在陈叙文海中也未能完全凝成实体。 至于说“侠客”诗灵的出现,那就更加遥遥无期。 或许,当他中举那一日,会有质变也未可知。 陈叙日常总是沉浸在修行中,如今十分得趣,他甚至渐生了岁月宁定之感。 区区数日,因为常在烟火厨房中修行,又仿佛是过去了许久。 这日下午,陈叙又一次从烟火厨房中出来。 他休整调息了片刻,准备稍作歇息再次进入。 便在此时,闻听门房来报,说外头一个名叫吕季的秀才前来拜访。 陈叙并不曾与吕季打过交道,但他却知晓隔壁东邻家有位读书人名叫吕季。 毕竟是邻居,就算从前不识,可既然在此处暂住,陈叙又岂有两眼一抹黑,完全不在意左右之人的道理? 他叫门房请吕季进来。 吕季在门外等候了足有半刻钟,说起来半刻钟不长,可在等待之人的眼里,这半刻钟却又漫长到足够令吕季内心天翻地覆,生出无数奇想。 就在吕季几乎要悲观地认为陈叙会拒绝见自己时,门房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于是,吕季急匆匆地跟着门房走过一重院落,来到二进园。 园凉亭中,陈叙温酒以待。 吕季走过一丛木,陈叙正好放下酒壶。 他举步从凉亭的台阶上走下来,拱手向吕季笑道:“吕兄来访,在下一时未有周全,好在手头尚有两分薄酒。 吕兄来得正好,此酒甚温,可以同饮。” 吕季顿生感动,只觉鼻头发酸。 一时间又像是走进了非的意境中,迷迷糊糊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他慌忙走上前去,脱口就是一句:“陈兄,你那一首《悯农》,究竟是如何妙手,在下听闻,竟只觉生前身后,再难超越!” 这倒是不必了。 陈叙被吕季一句话说得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吕季却从袖中抽出一册新书。 “陈兄,京畿道三日前新近出现一物,竟将天下俊杰搜罗其中,你可要瞧瞧?” (本章完) 第175章 大黎风华录 第175章 大黎风华录 吕季神情激动,他将手中书册摊开在石桌上。 而后他就滔滔不绝地对着陈叙说了起来: “三日前,璇玑城通往玉京天都的要道边,银汉渡口有一神龟游过。 据传,那神龟足有千人楼船那般巨大,足足百丈身长,远望去竟好似是山岛渡河。 神龟一现,两岸百姓都看呆了,当下便伏拜了起来。 当时渡口风急,不知怎么有一艘运送贡品的官船竟是撞了个深不见底的湍急漩涡,眼看便要在茫茫暝川之上陷入江底。 就在此时,神龟口吐云气,波澜皆平,漩涡消失。 连带着旁边数十艘遭遇风浪的大船尽皆受此好处,安然无恙。 神龟如此有灵,百姓更是欢呼。 而后那神龟仰天长吟,长吟声中有一幅接天般的卷轴现于龟背。” 吕季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宛如亲见。 他故意卖关子道:“陈兄,你道那卷轴中显露出的是什么?” 陈叙其实已经猜到了,那摸约就是吕季摊开在桌上的这个小册子所记录的东西。 照他所说,那是搜罗了天下俊杰之物。 但陈叙并不直言,他只是摇摇头,静静等候吕季接下来的话语。 果然,吕季根本就不需要陈叙的回答,他又自顾激动道: “陈兄,此卷轴提名为《大黎风华录》,天下间,唯有真正的俊杰天骄可以录入其中。 大黎风华录又分为天榜、地榜、玄榜。 我已研究其中规律,它只搜罗三十岁以下天骄。 你瞧,这天榜之上第一名谢明夷,大儒李砚卿关门弟子,十三岁时取得院试案首,中秀才当日便引文气入体,自行开辟文海。 二十岁写下《春秋正气疏》,书成当日便引来文曲星照。 使得深藏在紫薇学宫中的太阿剑竟自行飞出,落入谢明夷之手。 而谢明夷一朝拔剑,立时剑气透出三百里,直将学宫三百里外,当时正横行在幽邙山一带的千足魔君给一剑斩杀。 太阿剑出,文脉千年。 都说谢明夷必是如今年轻一代第一个成就大儒之人,真不愧是天榜第一!” 吕季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他有满腔激越之情,恨不能一股脑全部倒出来,根本不需陈叙有任何回应,他又指着天榜第二道: “摘星子,清虚道宫当代大师姐,最擅推演天机。 曾因感应河图洛书,自创七星算法。预言了北戎一场大乱,使我军提前布局,将北戎主力苍狼重骑损失大半,一战便被打得一蹶不振! 只可惜,这位天骄女冠也因此而受到极大反噬,双目失明,至今难愈。” 吕季说到此处,一声叹息。 陈叙却在这时看出了这个《大黎风华录》的可怕之处。 此物立榜,看似是在帮助天下英杰扬名—— 对于许多读书人而言,名望的确十分重要。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名望越盛,文气越强。 同等学识水平,名望更高的那个,说出来的话甚至都要更加有力三分。 当然,世事无绝对。 这个不多赘述,总之在此刻的陈叙看来,《大黎风华录》除了扬名,另一方面却是会将榜上之人的某些弱点都直接暴露于世人眼前。 而比如天榜第一谢明夷,他虽然并未暴露明显弱点,但他的长处、来历也都被写得清清楚楚。 这与赤身曝雪,又有何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陈叙仔细想想,名动天下本就是一把双刃剑。 欲受世人推崇,获取无上声望,岂有不付出一定代价之理? 而这些许的代价,在巨大的好处面前,却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陈叙观此《大黎风华录》,此时也难免有如观天下之感。 吕季给他带来的着实算是一个很大的惊喜,似这般天下间第一等的俊彦天骄,在来到云江府之前,陈叙甚至无从听闻。 济川县太小了,偏远之地。 有些东西县学夫子也不知晓,而有些东西,夫子们即便知晓,却不会随意在大课上说与学生听。 最近陈叙与冯原柏相交,倒是听他说了不少玉京天都中的俊杰有多出众。 但冯原柏说得笼统,不及这一册《大黎风华录》来得详尽细致。 天榜上共有三人,第三人却不在玉京天都,而是在大黎西南边陲,锁龙峡! 吕季感叹说:“裴惊鹊,难得寒门状元,可谁叫他胆子大到竟然敢写出《斥神君疏》这等文章? 如今只是被贬锁龙峡,已是圣上仁慈。” 说到这里,他慌忙向着北边的天都所在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对皇权的尊重。 《斥神君疏》,陈叙也听过此文。 着实可以算得上是扬葩振藻、斐然成章。 更重要的是,此文针砭时弊,汪洋恣肆,真是将整个大黎朝,从上到下都给骂了个遍! 骂到这种程度还能好好活着去边关,着实是非同寻常的勇士。 无愧能上天榜。 吕季翻过书页,天榜三人过去,其后出现的便是地榜。 地榜共有三十六人,为首乃是画圣传承苏清愁,一幅《江山嶂雨图》,竟曾在浩劫渊上困杀上万妖兵。 之所以苏清愁难入天榜,却是因为此人作画若要入神,必先辅以精血。 一幅《江山嶂雨图》,伤人更伤己。 据闻此战之后,苏清愁功体大损,如今早已退回紫薇学宫,修养病体,功力难复。 说到浩劫渊,陈叙已数次听闻。 他曾经问过冯原柏浩劫渊究竟是什么,冯原柏却只道:“未成举人,你也不必知晓具体。知晓得多了,对你并无好处。 你且将其当做我国朝六大边关之一便可。” 陈叙因而知晓,这个世界其实从不平静。 看似平静的只是偏安一隅的云江府。 而大黎朝疆域之广,实际远超陈叙前世所知华夏。 难怪从前周先生要说,天下之大,你穷极一生都未必能看明白。 陈叙通过这一册《大黎风华录》,却已是渐渐感受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奇异前兆。 他开始有了更加实质的紧迫感,又见吕季将手中书册一页页向后翻。 地榜三十六人他有详有略地看过,最后翻到了玄榜。 玄榜共七十二人。 其中第三十一名的那一页,竟赫然显露了陈叙的名字! (本章完) 第176章 九爷的提醒 第176章 九爷的提醒 吕季翻开玄榜第三十一页。 他激动地在小亭中踱了几步,这才稍稍理清语句对陈叙说: “陈兄,你看,你乃是玄榜第三十一名! 整个《大黎风华录》中,唯一的,未曾中举便入玄榜之人。” 原来,这整个大黎风华录,除陈叙以外,读书人中,能入榜的最低也是举人。 天榜第一的谢明夷是京畿道头名解元,众人料想他要参加明年春闱。 他亦是明年春闱的状元热门人选。 天榜第二摘星子不是读书人,乃是道家修行者,是道门真君,凝丹期高人! 而天榜第三裴惊鹊,甚至直接就是去年的新科状元。 他是状元,却只在天榜第三名。 可想而知第一名的谢明夷究竟有多可怕。 但那些璀璨的人物却又终究是离此时的云江府太遥远了,吕季明明已经平复了情绪,忽而却又重新激动起来道: “陈兄,你能入榜,着实是诗才惊人。 一首、二首……六首,共计竟是六首青烟诗。 咦,不对……蒲峰山鬼王,竟是灭亡于陈兄之手?” 凉亭内外,整个空气忽然就安静了。 吕季惊怔地看着陈叙,表情不可思议,眼神恍恍惚惚。 他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这册大黎风华录他也才刚刚到手不久。 说实话根本就没来得及仔细去看其中内容,毕竟先前读到《悯农》,着实被震撼得不轻。 他一门心思只想与陈叙结交,手上的大黎风华录他权当是敲门砖,哪里想到这其中居然记载了陈叙这般惊人战绩? 陈叙一时也是有些无言以对。 他通过大黎风华录观看旁人战绩时,尚有种作壁上观的奇妙感觉。 如今轮到自己了,陈叙先仔细查看其中描述。 见只有简短几句:“府试场上,曾引卷蠹撞钟。 院试时以《赋得春山月》诗成青烟,得头名案首。 有青烟诗《侠客行》、《非》、《宫词》、《悯农》、《春山月》、《古原草送别》。 擅庖厨之道,曾以一己之力覆灭蒲峰山一窟鬼。” 至此,再没有其它。 没有赠送给季微子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也未曾详细描述过陈叙究竟是怎样覆灭的蒲峰山一窟鬼,甚至没有说过谢怀铮是鬼王。 事实上,谢怀铮这个鬼王的名号多半是自封。 真正的鬼王自然不能来得如此轻易。 但是,“一己之力覆灭蒲峰山一窟鬼”,这简短一句也已经足够惊人了。 吕季还在使劲眨眼睛,都快将自己的眼皮给眨到抽筋。 陈叙却在默默忖度有关于大黎风华录的记录能力。 也不知这风华录中记载的一切究竟是人为收集记录,还是另有什么玄机? 不论是哪一种,至少通过此物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遗漏可以得知,对方不通幽冥! 这个发现使得陈叙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的底牌没有被尽数掀开,这个发现使得陈叙很快转变心态,不再反感大黎风华录的出现。 甚至,这东西对他而言,其实是有好处的! 吕季恍惚了半晌,终于在外头又有门房来通报时回过神来。 原是门房匆匆赶来,对陈叙说:“陈相公,我家主君命人送了一册书过来,吩咐小的转交给您。” 陈叙接过门房送来的书册,拿到手中一看,却不是同样的一本《大黎风华录》,又是哪个? 想来冯县令的消息不至于还不如吕季灵通。 只不过冯县令事务繁忙,不可能随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往陈叙这里跑。 他此刻命人送来大黎风华录,也算得上很是及时了。 吕季这才慌忙站起身,拱手向陈叙作揖道:“陈兄,那蒲峰山上的恶鬼,我在城中亦常有听闻。 你能灭此鬼窟,着实令人感激不尽。” 陈叙立刻来扶他,他却踩着台阶忽然退了一步,一下子踩空一脚。 “哎哟!” 吕季慌地整个人一翻,扑通跌倒在地。 这一摔真是好不狼狈,吕季整张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 他却连忙自己翻身站起来,脱口又是一句:“陈兄,我在隔壁日日闻得你家酥饼香,可否求你一个酥饼品尝一二? 若是有酥饼可吃,在下虽是摔跤,却也必定不痛了。” 【点赞+10】 陈叙啼笑皆非,这吕季瞧来面皮薄,原来竟是个诙谐人。 酥饼还没吃到,点赞却已经直接奉上了。 通过方才这一赞,陈叙知晓了吕季的每日点赞上限是【35】点。 他尚未开辟文海,只是修了养气功夫而已,每日上限居然能有【35】点,可想而知吕季的养气修为必定不弱。 若是吃上灵食,他的上限应当能够直接变成【350】点。 陈叙未对吕季施展洞微之术,又或是观潮法,可食鼎天书的反馈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解析生灵修为状态。 可见食鼎天书还有许多功能是可以多加利用的。 此后,陈叙命人取来酥饼赠送给吕季,又取了一小葫芦乐忧酒给他,算是送客。 吕季拎着个食盒,稀里糊涂地向陈叙告辞。 等到离开别院大门,他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冒昧拜访陈叙,结果又吃又拿,而自己却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 他原本想要带来送给陈叙的那一册《大黎风华录》,也被他原封原样又拿回去了。 吕季站在别院门口,慌得简直恨不能拍自己一巴掌。 嗨哟这叫什么事儿? 他连忙往家跑,翻箱倒柜地想找些东西出来回礼。 却不知陈叙急匆匆送客,原是因为腰间的灵囿囊动了。 灵囿囊动起来的时间,恰好是冯原柏也叫人送来大黎风华录的时候。 陈叙心中忽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惊异感应,他连忙匆匆送走吕季,就回到自己房间。 将灵囿囊一打开,里头小鼠迷迷糊糊地爬出。 最近陈叙每日都用照命煞吸取小鼠病气,又喂给它灵食帮它调养身体。 总体而言,阿实的身体状况比起先前其实是要好了许多的。 但此刻迷迷糊糊爬出后,小鼠在桌面上一坐,眼睛却半合着,腹中忽而吐出苍老声音: “陈道友……我观你气运变动,近日恐又有灾劫!” (本章完) 第177章 气运灾劫,灵蝉玉衣 第177章 气运灾劫,灵蝉玉衣 别院厢房内,小鼠腹中忽然发出了九爷的声音。 此时天光偏移,窗外风摇影动。 房中桌椅摆件,无不光影雅致,九爷轻细而苍老的声音却忽然从小鼠腹中传出。 那声音悠远、沧桑,如同带着回声。 陈叙乍听时甚至有了片刻恍惚,像是回到了那个幽寂的午夜,自己乍闻妖语,心惊肉跳。 此刻他也同样是心惊的,一是九爷忽然出声了,二是九爷出声的同时,陈叙发现小鼠的气息又在急剧衰弱; 第三,才是九爷话语中的“气运灾劫”之说,令人心潮浮动。 陈叙立刻伸手,想要将桌上的小鼠捧起,再出动照命煞汲取它体内此刻涌动的煞气。 小鼠腹中,九爷的声音却是一叹道:“陈道友,莫要动,我只能支撑三十息。” 陈叙的手顿住,九爷语速极快却又字句清晰道:“自来非凡之人,总有横生之祸。道友气运跌宕,文运虽盛,只怕却难抵此时灾祸。 老朽擅观气运,却不擅推算。 唯恐我与阿实妖气扰人……道友若有忧惧,不妨便将我与阿实放归山野。 老朽略有预感,只怕是那铸炉之人又要来寻我与阿实了。” 最后两句话语调渐轻,等到声音落下,小鼠眼睛已是完全闭上,身躯忽然向前一倾。 “阿实,九爷!” 陈叙连忙伸手将小鼠接住,却见这小家伙蜷着身体伏在自己掌中,气息微弱,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树下重逢时。 陈叙心脏怦怦跳着,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乱草,有种说不出的凌乱与酸涩之感。 他左手拢着阿实,右手一动便将照命煞从烟火厨房中牵引出来,施展御灵术,使此物有序发动,吸取阿实体内病煞。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惊心动魄。 因为阿实的身体状况比起上回又更糟糕许多。 照命煞吸取它病煞的时候,陈叙能够感应到,阿实小小的身躯此刻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尊蛛网密布的瓷像。 只消稍有不慎,这瓷像般的身躯或许就要四分五裂,再无愈合的可能! 所幸陈叙劈柴二级,洞微之能又比从前更强数倍。 眼前、身周、方寸天地间,包括小鼠身体里的每一处细微变动,他都能有清晰感应。 陈叙发现,小鼠的血脉的确是不同寻常的。 纵是在如此千疮百孔的情况下,它都始终能维持一缕气息不亡。 皆因每每到了绝境处,小鼠自身血脉骨髓中总会生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淡金色神秘物质—— 那神秘物质拥有绵薄的生机与奇妙的平衡,虽然数量极其稀少,且具有超强警惕。 譬如陈叙初始察觉到这神秘物质存在时,神思下意识偏移,有心想要附着其上一探究竟。 可不料他的神思触角才刚刚探过去,那一团看似宁和的神秘物质忽然就爆发出激烈变动。 只一刹那,如烟四散。 陈叙立刻移开神思,再不敢去探究竟。 只怕自己动得多了,破坏小鼠本身机体潜力,反倒害了阿实。 最后,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操纵着照命煞,将阿实体内肆虐的病煞逐一吸取。 这个过程中,御灵术的经验倒是在飞速上涨。 【御灵一级26/100】 御灵经验越强,神思感应天地的能力就越灵敏。 半刻钟后,阿实体内病煞基本都被吸取。 只留了些许以维持它此刻机体平衡。 陈叙翻找自己的烟火厨房,从中取了一小碗玄阳火枣羹出来喂给阿实。 小鼠蜷缩身躯睡着,陈叙将勺子递过来时,它虽是在睡梦中,却也会张口主动吞咽。 吃了几口之后,气息略微平稳。 这小家伙翻了个身忽然四仰八叉伸展了四肢,而后它又侧卧着抱头睡起。 口中却喃喃有声:“好吃,跟着书生真好,书生做的粥更好吃了……” 【点赞+100】 陈叙微微一笑,抚了抚小鼠毛绒绒的身躯,将这小家伙重新放回灵囿囊中。 什么“放归山野”之类,那是不可能放归的。 他陈叙还没窝囊到这种程度! 至于气运之说,陈叙对于九爷的观运之法倒是不敢轻视。 只是虽知气运有跌宕,但要如何提前应对却缺乏明确方向。 陈叙心中思忖,气运这个东西,可能被影响的因素有太多太多了。 人要面对命运的叵测,第一当然是增强自身实力。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实力才是一切根本。 陈叙目前增强自身实力的手段有不少,除了修炼食神法卷增加修为以外,还有修炼【灶火护身决】。 早日炼成火甲身,又是一重防护。 其次便是【万物化生符】。 此符可以帮助植物生出灵性,长成灵材! 陈叙目前看似灵材不少,但其实消耗也很快。 尤其是如赤血灵参、玄阳火枣之类的常规灵材。 他每日给小鼠喂食增长气血之物,原先收藏的同类灵材基本都快消耗光了。 是时候将万物化生符使用起来,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只是陈叙手头目前既无土地,也无适用的植物,这万物化生符要用起来还有些阻碍。 此外就是他初学的符箓,总需要些时间用来练习到熟练才好使用。 陈叙打算出门到街市上去走走,看看能不能买到一些具有药用价值的盆栽,再尝试利用万物化生符将凡物点化为灵材! 不过在此之前,他打算先为自己卜上一卦。 灵蝉玉衣,每旬可占卜一次。 今日是五月初一,距离陈叙上次占卜刚好过去了十日。 最近但凡有日光,陈叙都会将灵蝉玉衣取出来,用以沐浴朝霞紫气。 如今灵蝉玉衣随时可用。 陈叙将这宝贝取出,还如上次一般提笔蘸墨。 他思索片刻,设想自己应当如何提问。 是直接问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危机? 不行,太笼统了。 陈叙笔墨才动,心中立时生出惊悸之感,便明白这个问题太过宽泛,就此大喇喇写出来,只怕非但难以得到明确答案,还有可能遭受反噬。 那么,倒不如问自己是应该继续待在这府城别院备考,还是该如今便出发,直去天南道主城平阳城? 又或是问一问五月初一,自己该不该去鬼市? 陈叙揣度危机可能的来源。 依照原计划,他会在别院中默默读书,直至六月初一再与崔云麒等人一起出发去平阳。 可既然九爷推测说陈叙会遭困厄,那么原计划必定是要更改的。 原计划要改,但参加乡试的目标不会改,以及陈叙要尽快将修为突破到凝丹境,这个目标也不会改! 所以应该提问怎样才能快速突破到凝丹境? 不行,还是难以下笔,心悸之感更加强烈。 陈叙左手按住掌下轻薄如纤丝一般的灵蝉玉衣,右手便写:【我欲参加乡试……】 (本章完) 第178章 灵材琼浆,绝顶高手 第178章 灵材琼浆,绝顶高手 陈叙在灵蝉玉衣上写下: 【我欲参加乡试,试问出发时间、路线、同伴几何最为得宜?】 他终究还是有些贪心,用一句话提了好几个问题。 墨色字迹被一个个写下,陈叙则感受到自己丹田内先天一炁在疾速消耗。 一种说不出的晕眩与气血逆行之感持续向他袭来。 这种感觉很难受,尤其是越写到后来,笔墨间甚至还生出了浓重的滞涩之感。 陈叙却没有分毫要放弃提问的意图。 他在心中默念静心口诀:“致虚极,守静笃。”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他所选择的提问,应该已经是在自己可以承受的反噬范围内,伤害最小的一种。 最后几笔,“得宜”二字写下。 轰! 陈叙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冥冥中的奇异之物给重锤了一下。 他倏地闷哼一声,一口逆血上涌。 陈叙立即反手取出一个小竹筒,噗地将口中鲜血吐入竹筒中。 竹筒被他顺手收入烟火厨房。 这是神鬼世界,自己的血液毛发等物,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陈叙如今都会妥善管理,绝不会轻易遗漏在外。 再看眼前灵蝉玉衣,方才陈叙提问的那一行墨色字迹至此已逐渐消隐。 取而代之的是灵蝉玉衣给出的回答。 同样是墨色的文字,一个一个逐步在丝帛般的玉衣上显现。 每多出一个字,陈叙的心脏跳动速度就加快一分。 先天一炁在他的身体里轰隆隆奔行而过,到达极限时,所有文字无一遗漏,全部显露。 “五月十五,向北过碎玉河,借道青林,宜独行。” 陈叙一把抓起灵蝉玉衣收回烟火厨房,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力量鼓动在心头。 砰砰砰—— 心跳如鼓。 先天一炁运行极限,旧力尽而新力生。 五月十五,宜独行! 一时间万般思绪涌入心头,陈叙给自己的气血、精元、神魄三元属性各加三点。 充盈的力量逐步滋长,陈叙长长吐出一口气。 用一次灵蝉玉衣,感觉人都要脱一层皮。 倒也难怪那大黎风华录中,天榜的摘星子因为预言北戎大乱,竟至于双目失明。 但卜算的结果对于陈叙而言是十分值得的。 “宜独行”,这三个字说明了很多。 按照原计划,陈叙会与崔云麒、宁雨斋等云江世家子弟同去平阳。 崔云麒等人也会参加今年的乡试。 跟这些人同行会有危机与厄运? 是因为这些人中有人对陈叙抱有恶意,还是因为这个队伍本身会遭遇极大的外部危机? 陈叙思量间却不知晓,就在他将灵蝉玉衣收入烟火厨房时,云江府城中,有一八九岁模样的孩童手拿一件罗盘,却是在连连跺脚,又急又恼。 “好端端的,那仙机竟又不见了?哎哟,急死个人……” 孩童穿着件破破烂烂的宽大道袍,用麻绳捆缚了过大的袍脚与衣袖,焦急地走过云江城内一条又一条街道。 他有心想要凭借先前的模糊感应寻找到仙机所在,奈何云江城太大,一条条街道、一个个坊市…… 人声嘈嘈,红尘杂杂。 有众多芜杂气息遮掩,纵使这孩童来历非凡,此时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循着心中一点微妙感应向东而去,走过一条桥,闻到桥边酒楼散发出的种种食物鲜香气,忽然肚腹鼓动,胃肠中发出一阵饥饿的鸣响声。 孩童神色顿时一僵,他饿了。 辟谷数十年,只食灵材琼浆,一日吞入天地之精可三月不食。 可未料如今竟然会被凡间的食物所动,这一具轮回后的身躯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酒楼边。 那酒楼热闹非凡,里头似乎是在举行什么卜彩游戏。 只听内中一声欢呼:“恭喜,这位小爷获得了咱们今日的头彩,竹韵烩三鲜!快快快,快上菜……” 接着就是阵阵议论声轰然爆发:“竹韵烩三鲜?这又是今日新菜,哎,都叫三鲜了,这究竟是有多鲜? 掌柜的,你倒是上菜单啊!这招牌菜不能光只是卜彩可得罢?” 酒楼内掌柜连声带笑:“今日卜彩可得,明日就能上菜单咯!来来来,诸位看一看,闻一闻……” 说话间,围在酒楼门口的人群忽然向两边退开。 原来这酒楼掌柜竟是端着盛菜的托盘,将那一碗竹韵烩三鲜从酒楼内径直展示到了酒楼外。 霸道的鲜香气息由内至外,一路传扬。 手持罗盘的孩童不知不觉走到了酒楼外,咕咚就咽了一下口水,眼睛都瞪大了。 “好香!”他口中说了一句。 说完又呸地拍了一下自己嘴巴,香什么香? 凡俗之物,岂能入道爷之口? 孩童强行止住了自己凑过去讨要食物的冲动,扭头就走。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不过去其实是因为囊中羞涩。 此番强行轮回之后,或许是由于时机不对,他不但修为大降,智商、心性、定力也似乎是受到了如今这副轮回之躯的影响,已经开始无限接近于真正的八九岁孩童。 原本的袖里乾坤术也不能施展了,以至于他明明一身宝贝,此刻却活像是个乞丐。 孩童扭头走了,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一时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吃得今日苦,来日待我寻得仙机,必将、必将…… 哼,必将炼化一滴天地之精,倾洒琼浆化作灵雨,叫这城中凡俗庸碌知晓,何谓真正仙家之食!” 孩童不知,就在他扭头便走时,刚刚踏出别院大门的陈叙却是忽地脚步一僵。 陈叙此番出门,是想去市场补充一批物资。 顺便寻一些植物盆栽,以便施用万物化生符。 不料前脚出门,后脚食鼎天书忽然翻开,竟跳出了一条格外特别的点赞: 【点赞+100】 原本对于如今的陈叙而言,“点赞+100”早已不算稀奇。 倘或是冯原柏此时在县衙饮用醉灵酒,再赞叹一声“好酒”,陈叙这边往往也能收到【点赞+100】。 但眼下这个【点赞+100】,却绝非是来自冯原柏。 而是不知名的一个对象,通过天书反馈得知,对方的单日点赞上限竟直达1000! 这里指的,不是吃用灵食后的上限,而是普通上限。 究竟是何等高手,竟有这般上限? 陈叙一时间心念起伏。 (本章完) 第179章 因果循环,血光之灾 第179章 因果循环,血光之灾 陈叙一直以为云江城中的高手,至强也不过是比冯原柏强出二三成。 便如知府丁谦,学政苏泉,他们虽然官职比冯原柏高,但同样作为进士,在修为上他们却不见得能比冯原柏高出太多。 甚至也有上官修为不如下官的,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据说朝廷的官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依赖官职官印借调国运,在某些范围内提高自身战力。 这便又另当别论了。 但要知道,不食用灵食的情况下,冯原柏的单日点赞上限是300点。 陈叙将此称作【基本上限】。 进士的基本上限300点,那不知何处而来的高人,基本上限却有1000点。 云江偏远之地,莫非竟然来了一位大儒? 可世间大儒,无不是名动天下之辈,真要来了云江又岂会无声无息? 设若大儒秘密前来,却不知又会闹出何等风波。 莫非,这就是灵蝉玉衣提示他尽早独身出行的原因所在? 陈叙踏出别院大门,只因为食鼎天书的一个提示便生出了无限畅想。 他在夕阳下走入繁华街市,听两侧人声鼎沸,观天空云霞聚散。 设想此刻天下风云,有些似乎与他有关,但大多数又与他无关。 他来到柳条街,这里是整个云江府最大的鸟市场。 进入此处,景象又与旁处不同。 只闻见一声声鸟鸣猫叫,啾啾啾、喵喵喵…… 这些都是商家驯养的猫鸟爱宠,供客人挑选。 各类犬只也有,但大多是不叫的,偶尔会有小犬嗷呜,声音可爱。 鲜开在街道两岸,时常有富贵闲人拎着鸟笼悠哉走过。 但养鸟尚且不是主流,更多的还是斗蛐蛐儿,养蟋蟀。 陈叙主要还是看草盆栽,挑了几盆小金桔,购买后叫商家送到东街别院去。 词条提示:【金桔,味辛甘酸,有些微化痰止咳、消食导滞之效,蒸煮后效用可以有少许加强……】 有意思,鸟市场果然能有收获。 陈叙又选了几盆金弹子盆栽。 所谓金弹子,其实就是柿子的古老品种。 词条提示:【金弹子,有些微润肺平喘、清泄实热之效,蜜炙后功效或能增强些许,有微毒,忌多食……】 陈叙同样付款买下,并叫商家送货。 此外又购买了一些诸如无果、树莓等既有观赏价值,又有一定食用价值的盆栽。 但这其中,最令陈叙惊喜的还是枸杞盆栽。 这鸟市场的商户还将枸杞盆栽取了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赤朱丹】。 【赤朱丹:能补血益气,强精健体,萼可以明目,功效虽微,长服有效……】 居然在鸟市场找到了枸杞盆栽,此行便算是不虚。 陈叙立即将当时那店铺中的所有赤朱丹全部买下,共计十盆。 赤朱丹的存在也给陈叙打开了新思路,他随后又购买了几十个大盆,这些盆他准备收藏在烟火厨房的薪庐中。 过几日出行去平阳时,路途中说不定可以用得上。 盆如今也有词条:【盆,陶土之物,土食类妖兽可食。】 当然,目前购入的所有物资,陈叙都叫商家送去了别院。 大街上他并不打算动用自己的空间能力。 一路且行且买,从鸟市场走到了西街杂市。 黄昏的杂市有种分外的烟火气,新鲜菜蔬之类已经很难买到了,但粮油干货等物却毫无问题。 陈叙如今手头宽裕,上回的二十斤云华霜给他带来了二十两黄金的收益。 其中十两陈叙兑换成了白银百两以及二十贯铜钱。 这个时代,金银的购买力都很可观,陈叙方才一通采买,共计也只费了三十几两银子。 他却又了五十两银购买大量食材。 因为采买量大,同样是叫商家送到别院去。 这些东西都没什么不好见人的,冯原柏也知晓陈叙拥有了空间藏物之能。 回去以后,陈叙会将这些全部收到自己的烟火厨房。 他买得差不多了,看到街边有家店铺摆出火炉在现烤仔鸡。 油汪汪的荤香顺风飘来,偶尔那炉子里还发出毕波一声,烤鸡的香味便瞬间占据了人的整个嗅觉。 直叫过路行人都免不得叫嚷几句:“好香,香煞个人。罢了罢了,买一只回去解解馋!” 这其中混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他随行人一起站到了烤炉边,张口却说: “店家,道爷我给你算一卦,我瞧你今日有血光之灾,我帮你解厄,也不收你钱财,你便饶我一只烤鸡如何?” 话音才刚刚落下呢,正忙得热火朝天的店家便挥舞着蒲扇般大手,驱赶道: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乞丐瞎说八道,赶紧走莫挡道。你这毛都还在娘胎里呢,便抖着机灵来骗鸡吃……” 话语实在粗俗得有趣,围在烤炉边的人群顿时轰然而笑。 这下可将小道童气坏了,他修行几世,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目光一凝,便要冷笑警告对方。 岂料后方有急着买鸡的人正突突往前窜,忽一下就挤得小道童直往那烤炉上撞。 烤炉前的店家急了,忙说:“快躲开,这炉子烫人得很!” 电光火石间,烤炉师傅伸手一推。 哗! 小道童腿脚一滑,当下整个人便向后一仰。 而原本在后方推挤他的人正好呲溜窜到了旁边,于是便只听到“砰”一声,那孩童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他是仰面摔倒的,后脑勺落地。 这一倒下,他整个人就再没了声息。 人群中霎时发出了惊叫声,有人大喊:“坏了坏了,这小孩摔坏了!” 推人的店家慌忙说:“我、我……不是我害的,我原是想救他。” 有胆大的便在此时上前一步,弯腰伸手往地上孩童鼻尖一探。 却惊道:“不得了,没气了。啊哟,这岂不是当街出人命?” 人群瞬间哗然,恰好那边不远处还有司兵在巡街,听闻此间喧闹便立即远远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出人命了?让让,都让开!” 烤炉前的店家顿时腿脚一软,手上斩鸡的刀不慎落地,砰一下就划过他左边大腿,叫他半边身子立时鲜血淋漓。 店家立时痛呼一声,砰地软倒在地上,口中“哎哟”道:“救命!不是我害的……” 虽然说不好到底是不是他害的,但他的“血光之灾”却居然在此时应验了。 围观众人尽皆无言,眼看那边的司兵越来越近了,有一个原先站在不远处摊位边的青衫书生却是拨开人群,似慢实快地走了过来。 这个年轻人自然是陈叙。 方才烤鸡炉子前发生的一切皆在弹指刹那间,陈叙原先未曾特意关注,此刻才忽然发现那倒地的那个孩童似有不对。 (本章完) 第180章 神秘1000赞 第180章 神秘1000赞 青衫书生正是陈叙。 陈叙三两步走过来,也不知是因为他本身气质卓然,还是因为旁人怕担责。总之他走来时,人群竟纷纷地主动向两旁让开了路。 远处的巡街兵丁犹在大喊:“退开,都让让!” 人群的确是在避让,可与烤炉这边不同的是,那边街面上的人反而是越退越乱。 一片嘈杂混乱中,陈叙在倒地的小道童身边蹲下。 陈叙察觉到这孩子有些不对,旁人看来这孩子像是死了,可在陈叙的感知下,这孩子却简直就像是一座正在燃烧、生发的火炉! 每一时每一刻,这火炉内部都有奇异之物在湮灭,并迸发出巨大而无形的能量。 而这些能量又被困锁在一个孩童的弱小躯壳中,无处收容。 最后,撞击得这个孩子气血紊乱,精神衰弱。 与其说这孩子是被烤鸡的店家给推得“摔死了”,倒不如说他是被自己体内庞大的能量给冲击得陷入了假死状态。 这孩子的状态立即让陈叙联想到了阿实与九爷,只觉得双方情况有些相似。 一个乍看起来乞丐般的孩童,竟与一只深不可测的鼠妖有近似病况,这合理吗?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眼前孩童定然也拥有不同寻常的来历。 陈叙心中一边思索,一边翻掌取出那一条无形无迹的照命煞。 照命煞经过这些时日吸取小鼠病煞,已经集齐了煞气共计六道。 等待集满四十九道煞气,这条照命煞便能发生蜕变。 陈叙倒不急于催使此物蜕变,因为照命煞汲取病煞的能力着实有些好用。 他将照命煞贴在孩童额前半寸左右位置,施展御灵术仔细将其催发。 不过转瞬,笼罩在这孩童泥丸宫前的某种阴翳就被陈叙小心汲取了一片。 四十九道煞气线,顿时又被填满半道。 陈叙立刻将照命煞移开,只听一声含糊低吟,地上的孩童口中发出呢喃:“好饿,饿煞道爷也……” 这一声喃喃,使得陈叙顿时心念一动。 他说饿,喂他些食物岂不正好探探这孩子的底细? 陈叙当下手掌一动,掌心里立刻出现了一小块麻。 这麻是最近几日陈叙向孙厨娘学来的手艺,他亲自动手做了些,并在麻中掺了些许丹玉灵米磨成的粉末,随身带着很是方便。 陈叙将麻送到孩子嘴边,香甜的气息对于饥饿之人而言,便是世间最顶级的诱惑。 小孩虽还在迷蒙间,却已是自动张开嘴,一下子将麻叼入口中,并快速咀嚼。 然后他就豁然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自己站起身来。 并张口就是一句:“好甜,可还有?我要吃!” 哗—— 旁观人群立刻发出惊呼:“诈尸了!” 从陈叙来到孩童身边,使用照命煞救醒他,到喂食麻,使对方一跃而起,这其中过程说来话长,其实都只发生在转瞬间。 旁人只看到那青衫书生走过来蹲下身,在地上那看起来已经死去的小孩面前轻轻挥舞了几下手掌。 再一眨眼,这好像死了的人就自己跃起身了。 如此惊异之举,谁人见了能不惊吓? 一时间,烤炉附近越发乱糟糟成一团,惊呼“诈尸”的,慌忙退开的,凑近瞧热闹的…… 还有更远处,被挡在人群外的巡街兵丁,全都混乱拥挤在一处。 而处在混乱最中心的陈叙,心下却忽然生出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 【点赞+500】 原来方才这孩子吃过麻后,脱口说出那一句好甜,竟给陈叙带来了500点赞! 陈叙立刻意识到,先前被食鼎天书捕捉到的,那个每日基础点赞上限为1000点的“高人”,其实正是眼前孩童。 每日基础点赞上限为1000点,这在原本的陈叙看来,至少也应该是“大儒”级别。 偏远的云江城中忽然出现这样一位“高人”,陈叙还曾因此而暗中生出不少揣测,甚至不必见到主角,他脑海中都已经上演了一长串阴谋论。 可谁曾想,所谓高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病歪歪的小童? 这孩子……一定有大问题! 或者说,他当真是小孩吗? 陈叙心念电转间,街那边的巡街兵丁们终于拨开人群,冲到了近前。 瘫坐在地上的烤鸡店家慌忙爬起身,又喜又哭,焦急无措说: “这孩子没死,这孩子没死啊!我不曾当街杀人,我没有做坏事啊,呜呜呜……” 人群便又哗然了。 “嚯,是真没死啊,没死就好,定是方才有人瞧错了。我就说嘛,哪有那么轻轻一推就死的?” “那谁知呢?说不定是方才那位公子有起死回生之能……” “嘁,真会做梦,还起死回生,真当是神仙在世啊!” 人群议论纷纷,一团混乱中,有巡街兵丁待要仔细检查方才倒地的孩童,却发现那孩子早就自己一溜烟地跑走了。 而方才救了孩童的书生也同样消失不见。 一场闹剧,最后只剩下一连串呵斥:“行了行了,都堵着作甚?还不快散开!” “再堵成一团,皆视为聚众闹事,走走走……” “你这店家,做生意就做生意,竟还推人,莫不是不想好好做生意?” 店家连连应诺,赔笑说:“是小的不该,几位差官,我这鸡还有些滋味,求几位尝尝……” “大胆,我等巡守街市,又岂是为你这几只鸡?” “是是是,对不住了几位差官,都是小的狭隘,您几位慈悲爱民,哪能瞧得上这些?是小的冒昧,想求几位帮忙将这几只鸡带给方才那孩子。 是我不对,不该推他,还望差官们帮忙转圜则个。” 店家赔笑送出了鸡。 …… 远处,方才躲开人群的破衣小道童顿时又忍不住咽口水。 他攀着墙探出半边身躯,不由说:“这是送给我的鸡哩,这店家倒是知事,道爷我这便去将鸡领回来。” 不妨旁边响起一声笑叹,道童转身,瞪眼。 见是方才救自己的青衫书生,那书生说:“人家推你,本意是要救你,你真好意思去吃人家的鸡?” 道童不服道:“那他终归是送了,他都送了,我怎么吃不得?” “你且仔细想想,那当真是送给你吃的吗?”陈叙反问时,不动声色审视眼前道童。 此人一身神秘,功体深厚。 可他居然如此“天真”,也不知他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 (本章完) 第181章 倘若是他,自无不可 第181章 倘若是他,自无不可 西市这头,陈叙抬脚便走。 他有意想要试探一下神秘的小道童,料想对方如今又饥又饿,总要寻个饭食来源,必不会轻易就任他走了。 果然,陈叙这边才一走,那边小道童眼珠子一转,立时就跟上说: “哎,年轻人莫急走,你等等我呀!” 陈叙脚步不停,只是侧首挑眉道:“你叫我什么?” 小道童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来自己如今虎落平阳,有些习惯须得改过来。 他讪讪道:“嘿,我这不是在山里听师父说话听习惯了,将你也当成那些求仙的晚辈了嘛。 年轻……咳,读书人,你考功名了没有?你是秀才、还是举人?” 陈叙只觉这小孩说话语调十分怪异,若要将其理解为久居山野,不谙世事倒也不是说不通。 但再结合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根底,陈叙如今合理怀疑,这小孩只怕是新瓶装了老酒。 不过也不一定,因为对方的处事风格实在给人一种小孩装大人般的感觉,如此看来,这又像是个真小孩。 对方那一身功力,或许另有玄机。 当然,光凭猜测是不可能得到准确答案的,陈叙倒也不急。 他一边行走一边回应小道童:“我名陈叙,今年新中秀才,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小道童迈开短腿追逐陈叙,陈叙发现他行走时的步伐看似寻常,可实际上却具备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律。 以至于他腿脚虽短,速度却是半点也不慢。 这也不必动用什么真气法术之类,却是来源于一种对于天地道理的自然理解。 因而此时的小道童身上,竟陡然生起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玄奥。 陈叙身怀先天一炁,如今又逐渐运用纯熟,对于身周天地内的一切都自生一种灵敏感应。 他行走时,其实也带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穿街过巷,身在红尘,却又恍惚像是出离于红尘。 二人这般一前一后行走一阵,小道童看向陈叙的眼神逐渐生出惊异之感,他忽然脱口道:“你今年才中的秀才? 不,我不信!你莫不是哪个进士装秀才在骗我罢?” 陈叙笑而不语,不接他话。 小道童才又像是恍惚反应过来什么,眼睛一动,忙不着痕迹地停了挺胸道:“我……道爷,嘿,小道我名号空蝉,你叫我空蝉真人…… 咳,罢了,就叫空蝉子罢。 我与你说,我最是擅长卜卦的,我观你近来也有灾祸,你管我几顿饭,我帮你解厄如何?” 眼看陈叙像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小道童又忙说:“你莫以为我诓你,你看之前那摊主,我说他有血光之灾他就果然是有。 没错罢?他也就是不听我言,他若是肯听我言,那灾祸定然早就避开了!” 呵,这小道士不说“血光之灾”还好,一说倒是更显滑稽了。 但陈叙对于小道士预言中的所谓“灾祸”却也并非全不在意。 九爷也曾特意提醒陈叙气运有厄,陈叙为此甚至还动用灵蝉玉衣进行了一次卜算。 这小道士看似不靠谱,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陈叙却都不会忽视。 陈叙故作沉吟道:“你擅长卜算?” 空蝉小道士立时一哼,骄傲道:“山医命卜相,道爷我哪样不会?哪样不精通?” 哦,这么说来,这小道士倒是一座宝藏? 陈叙大步而行,又转过一个街角,忽然前面是一座华彩锦绣的酒楼。 那正是崔云麒的产业,馔玉楼。 陈叙径直向酒楼走去,空蝉小道士立刻跟上。 如今正是夕阳西下,华灯初上的时候。 酒楼中菜食飘香,又有丝竹袅袅,还有歌女伴唱,端地是热闹非凡。 小道士闻着空气中的饭食香气,喉咙里不由咽了咽口水,却又故作矜持道:“这家酒楼倒也还算是过得去,请本道来此,算你……算你有诚意!” 陈叙一笑。 他袍袖翩飞,走进酒楼。 那大堂中原本正闹哄哄地在做投壶游戏。 有人连中十箭,赢得了一个彩头,能在今日的酒楼招牌菜中选取其中一样点餐。 四周顿时响起连串交好与恭维之声,那投壶之人便喜气洋洋,欣悦万分。 却见原本垂着手等候在一旁的酒楼掌柜忽然转头,眼睛一亮。 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从掌柜身上洋溢而出,他慌忙小步奔跑到大门边,一迭声欢喜道:“陈相公,竟是陈相公大驾光临。 快快快,二楼雅间打扫好,招牌菜全部上齐! 陈相公您这边请……” 投壶之人正被众人恭维着呢,见此顿生不悦: “这掌柜怎地这般过分?我等要吃他个菜,却是这也不行,那也不成。又是限量,又要卜彩又要投壶。 可那人一进来,掌柜却直说叫招牌菜都上齐? 未必同是酒楼客人,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过分,太也过分……” 投壶之人越说越是气愤,气到头上一下子就失了再来这酒楼用饭的兴致。 当下几乎就要愤而离去,索性连今夜这餐饭都不吃了。 旁边却忽而有人凑过来,小声提醒:“兄台,你可错怪掌柜的了。你可知来的那位是谁?” “是谁?”投壶之人愤怒道,“便是什么世家子弟,达官贵人也不该如此!我等来此,难道便少出了钱?” “哎呀,那是陈相公啊,咱们云江府今年的院试案首陈相公。大黎风华录中,玄榜三十一的那位陈相公!” …… 愤怒之人立时失声。 他一下子就怔住,目视掌柜的弓着腰、抬着手,热情地引导那一袭青衫的年轻人走上二楼。 那青衫书生长身玉立,面容虽然在杂乱光影的交错下显得不甚清晰,可对方那通身气度却恍如天上明月,山间清风。 又似有一股说不出的慑人神采。 他从堂中走过时,满场喧闹竟都为之寂静。 直到对方身影消失在楼梯转折处,看呆了的投壶之人才恍然吐出一声: “原来竟是他!倘若是他,那这掌柜便是再送上两桌招牌酒菜,又有何不可?” 大黎风华录,甫一传开,原来即便是在偏远云江之地,竟也掀起了急剧的一场风浪。 二楼,空蝉小道士都看呆了。 他转着眼睛直往楼下瞥,口中忍不住说:“你,陈、陈兄弟,你名气很大啊。” (本章完) 第182章 红粉骷髅,是耶非耶 第182章 红粉骷髅,是耶非耶 陈叙耳目聪敏,自然早将一楼大堂中的种种谈话尽数听入了耳中。 他也没想到大黎风华录传播如此迅疾,下午的时候他才刚刚得到消息,这边华灯初上,酒楼等地竟已有不少人明显知晓了此事。 陈叙忽然心念一动,他感应到,自己原本平静了一段时间的文海之中,似乎又有微澜生起。 与此同时,如同扁舟般在茫茫文海飞渡的那只墨砚,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又变大了些许。 墨砚无声变大了,墨池也在无形间变深了。 乍看起来墨池中的文气未涨,可实际上文气储量却又增长了不少。 而漂浮在墨砚之上的那一只半透明吴钩,同样也更加凝实数分。 墨砚四周,幽雾飘荡,似隐似现。 那是《非》所带来的迷雾,迷雾忽而在前,忽而在后,随心所欲,驱动自如。 《大黎风华录》这柄双刃剑,坏处尚未明显体现,可它带来的好处,却已是显露无疑。 陈叙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的已经大范围传开的大黎风华录,实际上在云江府范围内,目前也还只是在中上阶层传播。 能到馔玉楼来用饭的,多半不会是什么穷人。 酒楼这等地界,又通常是消息格外灵通之地。 大黎风华录真要传到市井皆知,那却还是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 酒楼掌柜恭敬而又热情地给陈叙寻到了一个屏风后的雅间—— 这所谓雅间,其实并非独立房间,而是在二楼厅堂内用屏风隔开了数个清爽的空间。 酒楼掌柜带陈叙去的是一个临窗的雅间。 在这雅间内就坐,既不会轻易被旁侧喧闹打扰,又能看到窗外街景,同时还不至于完全脱离对公共空间的感知。 也算是馔玉楼的一种特色。 因那窗外的街面上砌了个高台,入夜后彩灯渐起,据掌柜的说,过后不久会有胡姬前来跳起踏鼓舞。 二楼的这个雅间,正是绝佳观赏位置。 热情介绍完后,掌柜也不多做停留,他躬身退下,随后便有小二开始上菜。 店小二端着一个个玉盘珍馐,鱼贯而来,又鱼贯而出。 酒楼华灯逐个被点起,翘角屋檐下风铃串串响动。 再过片刻,楼下丝竹琵琶,鼓点声起。 果然,是胡姬赤足而来,轻盈一跃跳至鼓上。 那玉足轻轻一踏,便是鼓声如疾风密雨,咚咚咚敲打在人心上。 如此繁盛喧嚣,软红千丈,小道士空蝉惯来在山中苦修,竟已是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了。 不,他从前当真见过这等景象吗? 不是,他好像是见过的。 他轮回几世,又岂能当真毫无见识? 可事实却是,鼓声起时,空蝉立刻倾身趴伏在窗边,伸长了脖子,忍不住将视线完全落在下方起舞的胡姬身上。 一时间,竟然连满桌珍馐都给忘到了脑后。 直到不知何时起,忽有一丝极为悠远的酒香,好似是从天上落下来。 又仿佛是采摘了月光,穿越了时空,迷迷蒙蒙,陡然沁入了空蝉心底。 空蝉小道童才陡然一激灵,像是被漫天软红抽打了一遍,轰隆隆回过神来。 他就连忙将目光从窗外拔走,心脏一边砰砰跳着,一边瞪视陈叙道:“陈兄弟,这、这酒楼怎地这般毫无底限? 为了揽客,竟叫那女子赤足舞蹈。这这这……这岂不是在用美色惑人?” 陈叙差点以为这小道童会学着某些老学究,来一句“成何体统”,那可就有意思了。 但对方那老气横秋的一句“美色惑人”,与那“成何体统”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陈叙握持手中一个白玉般的甜瓷酒杯,将酒杯送至自己唇边轻轻一抿。 细品一口杯中酒,陈叙微微笑道:“酒楼华灯,胡姬歌舞,能有如此胜景,难道不正是说明我大黎朝如今物阜民丰,最是好时候么? 空蝉道长,你既然精通山医命卜相,想来也应当是有道之士。 世间有道之士,又岂有轻易被美色所惑的道理? 自来心如云水,便见天下皆净。 唯有修持不净,才会只觉美色惑人。 空蝉道长,你着相了啊。” 可怜空蝉小道童八九岁一个人,也是八九岁心性,偏又并非完全的八九岁,一时间他竟是被陈叙绕得有些晕了。 他努力甩了甩自己混沌的大脑,不忿说:“你不被美色所惑,那你方才为什么也盯着那鼓上美人瞧?” 陈叙悠悠说:“那自然是因为美人儿很美啊。” 好得很,这一句可就将他暴露了。 空蝉立时拍掌道:“嘿,你瞧,我就知晓,你也被美色所惑了罢?” 却听一声叹息,陈叙说:“美人儿很美,那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正如此刻夜色青空很美,长街灯火很美,窗边清风很美。 这一桌佳肴,也很美。 我知晓何为美,并欣赏万物之美,这究竟有可不可? 倘若空蝉道长以此判定在下为好色,那这好色之徒的称号,在下领受了也同样未尝不可。” 说着,他举起手中酒杯。 对着窗外清风轻轻一碰,又饮一口。 这一口酒饮下,空蝉小道士才陡然回过神来,确定了自己方才闻到的悠远酒香正是来自陈叙杯中。 他立刻眼前一亮道:“你这好酒,为何不给我也斟上一杯?” 一边说,空蝉小道士的后背却是微微有些僵硬。 毕竟方才对答他没能说过陈叙,无形间竟好似是论道输给了一个小辈般。 他输了,又悄悄转移话题,未免显得有些输不起。 但空蝉小道士随即又开导自己,如今对方明显是个青年人,而自己却仅仅是孩童一个。 对方赢了自己,那才叫胜之不武呢! 他空蝉又有什么好羞愧的? 陈叙似乎未曾察觉到他转移话题的小把戏,只说:“道长如今有十岁没?十岁都无,这酒请恕在下不能给你饮。” 空蝉不由急了:“我、道爷我何尝没有十岁?我十个十岁都……咳,怎就不能饮酒了?我早满了十岁哩,只是长得有些显小而已!” 话音刚落,却听咕噜一声。 原来是空蝉的肚子在唱空城计,咕噜叫唤着,抗议他不给自己进食呢。 空蝉一下子涨红脸,偏又听陈叙说: “小道长,空腹饮酒殊为不美,你不如先垫垫肚子?” 说话间,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空蝉方才仅只是赞了一句好酒,食鼎天书竟又提示陈叙收到了【点赞+500】。 (本章完) 第183章 他在桌上画下一字 第183章 他在桌上画下一字 空蝉一声赞,食鼎天书点赞便又增加【500】。 翻看如今数据: 【累积点赞:24316】 相比起下午出门前,陈叙的累积点赞数又增加了一千三百多点。 这其中便有【1100】点赞来自空蝉! 他的单日基础点赞上限是1000点,但如果称赞并食用的是灵食,这个上限自然又会得到扩充。 如今空蝉尚未真正从陈叙这里吃上什么高等级灵食,其具体上限还未可知。 陈叙只觉得,自己绝不能轻易放过空蝉。 逮住空蝉一个,竟比多个酒楼同时推进云华霜还要更有效果。 有空蝉在此,说不得再过一两日,陈叙的累积点赞就能直接突破三万,解锁【文道灵食】! 陈叙手持灵酒杯,心中虽做此念,却又绝不急躁。 因为他深知,别看空蝉此刻像是头脑天真,有点儿傻,其一身功力又像是被什么压制了,施展不出来。 但你要真将对方完全当个傻子对待,那就是自己犯蠢了。 这种人,谁知道他的底牌到底在哪里? 陈叙不急,他只是自顾饮酒,小小的酒葫芦放在桌旁,勾得空蝉的眼珠子不停往这边转。 他似乎总有一种蠢蠢欲动要来抢夺桌边酒葫芦的意向,陈叙却忽然伸手,一把拿起酒葫芦。 葫芦中倾泻出醇香浓烈的酒线,一股醉人的气息直涌上来。 空蝉小道士不由得咕咚咽了下口水,与此同时,他的腹中再次发出咕噜的轰鸣声。 小道童不由脸一红,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该先吃饭。 桌上碗筷是摆好的,米饭也早已有小二盛好。 空蝉忙拿了面前一碗饭,抄起筷子就是吃。 边吃边夹菜,初时他的动作其实有些生涩,看起来像是许久不曾正常进食般。 但很快,随着他筷子伸出去的次数增多,他吃饭的动作就越来越熟练了。 他呼哧呼哧地吃,进食速度飞快。 有时吃到惊喜处,眼睛一下子瞪大,脱口便是一句:“好滋味!” 【点赞+10】 正常情况下,这酒楼中的饭菜并非陈叙亲手所做,只是添加了他制作的云华霜,因而常人便是诸多称赞,每回也至多只能给陈叙带来【点赞+1】。 单人每日就是这个上限,这条路线主要依靠的还是口碑相传。 譬如有人即便未曾吃过馔玉楼的招牌菜,但他只要听闻过,随口一问:“那馔玉楼的招牌菜,当真这般鲜美?” 然后旁人答:“是极,这还有假?我那日在馔玉楼可是点足了十道招牌菜哩……” 哪怕只是吹牛,但只要此人真心认为馔玉楼招牌菜鲜美非凡,陈叙往往也能得到【点赞+1】。 这就是口碑,与“烈火烹人魔”有相近之意。 要不然招牌菜搞限量,陈叙怎么可能还每日通过此渠道得到上千赞? 但这些到底具有随机性,讲究的是一个长久之道,终究不如眼前的空蝉小道士多赞几声来得爽快。 一时高赞和细水长流,陈叙两个都要,都不会放过。 他徐徐饮着杯中醉灵酒,等候空蝉风卷残云般将一桌饭菜全部吃光。 “嗝!”空蝉打了个饱嗝。 这个不雅的饱嗝先是让他面色一僵,紧接着他腰背一挺,却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于是空蝉清清嗓子,眼睛又盯上了陈叙手中的酒葫芦。 “本道只是辟谷日久,忽然有所悟。这个……人间的食物,偶尔也能尝一尝嘛,权当是体验红尘了。 对了,你那酒?” 他还是惦记陈叙手中的灵酒呢。 可灵酒又岂能轻易得到? 陈叙再次微笑不语,空蝉急得不行,他眼珠子左转右转,忽地“哎呀”一声。 “你……对了,你有灾厄!”他身躯前倾,忽地压低声音,语气神秘道,“陈兄弟,我与你说,我帮你解厄,你饶我几壶灵酒,你定然不亏。” 陈叙问:“小道长不妨先说说,我究竟有何灾厄?” 空蝉小道士就伸出手道:“陈兄弟,我瞧你印堂有青气,此乃气运受阻之兆,定然是有什么邪诡之道盯上了你。 但要说具体,你须得在我手上写个字。 观气可断运,测字能知微。嘿,具体细节还得测字。” 这就有意思了。 卜算之道在陈叙这里一直都是十分神秘的,他虽有灵蝉玉衣在手,但自己其实对于卜算一窍不通。 不过直接在空蝉小道士手上写字,此事绝不可取,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对于这个神秘的小道士,陈叙始终心怀警惕。 他只是略微沉吟,而后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划了一横。 此乃“一”。 他只写了一个“一”字! 空蝉小道士抬眼瞧他,这一眼瞧来时,初始并未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他只脱口说:“你居然写了个‘一’!” 话音落,一种猝不及防、始料未及的震撼才逐渐染上了空蝉幽亮的双眼。 他的表情逐渐发生了冰雪崩解一般的震撼,他伸在桌上的右手忽然做掐指状。 “一,你居然写一……” 小道士喃喃有声: “一墨初染,可窥三才。 一画开天,可断阴阳。 一以贯之,横断、横断……” 小道士掐手指的速度逐渐开始变缓,手上动作渐生滞涩。 他口中的低语声却反而急促起来,语气中不知不觉多了许多狂乱之意: “不、不对,不是如此,不应如此,我定然算错了! 对,没错,我算错了。重来重来……你,你被心怀叵测之人盯上了,树大招风,年轻人,少年成名岂是易事? 你不如拜小道我为师,我可护你一程……” 空蝉指着陈叙,话音未落,他脸上表情却是陡然剧变。 “不好!” 他才又说了两个字。 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喷出。 喷血的小道士着实有些凄惨。 但或许正是因为喷出了这口鲜血,倒使得他本身受到的卜算反噬不算太严重。 以至于空蝉的第一反应竟是连忙擦去嘴角血迹。 他还在同时站起身,微微昂首,倔强看向陈叙说:“我、本道无事,你若拜我为师,我还是可以护……” 声音未落,他脸色再变。 不好,又有逆血上涌! 但这回小道士却是牢牢咬紧了牙关,他只是瞪着陈叙,声音不动,人却忽然直挺挺往后倒。 好家伙,这是又要上演先前街上那一幕呢? 陈叙却立刻催动一缕清风,托住小道士的身躯使他不倒。 然后他脚下一动,迅速闪身来到空蝉身边。 砰! 空蝉被牢牢压回椅子上坐下。 陈叙问:“空蝉道长,你还好么?” 空蝉咬牙说:“本道星相医卜无所不精,自然好得很。” “既然如此,多谢道长为在下测算,这葫芦灵酒便赠与道长。” “好,好啊!”空蝉大喜。 灵酒被送到了空蝉手上,小道士接过灵酒,张口一饮,将灵酒和血吞回腹中。 “好酒!”他赞。 【点赞+1000】。 (本章完) 第184章 万物化生符 第184章 万物化生符 是夜,在酒楼的华灯与夜风中。 空蝉一边饮灵酒,一边摇头称赞“好酒”。 他连赞了五声。 便接连给陈叙带来了【点赞+1000】、【点赞+800】、【点赞+500】、【点赞+300】、【点赞+300】。 共计【2900】点赞。 再加上先前的【1100】点赞,终于达到空蝉当日上限,原来共计是【4000】点! 而这,还是在空蝉本身状态不对,疑似“情志受损、智力下降、修为大减”的情况下。 如果是完整状态下的空蝉,陈叙几乎无法揣测对方修为究竟会有多高。 而眼下,深不可测的空蝉小道士,饮满一葫芦醉灵酒后,摇摇晃晃的,竟就这般在陈叙面前醉倒了。 他看起来毫无防备,模样滑稽又可怜。 若非是有食鼎天书泄露了对方底细,常人乍看一眼,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乞丐般的小道童,原来竟是天下一等的高手! 今夜经历着实奇异。 再联想先前见过的大黎风华录,陈叙有种浩大世界已然在自己面前展开,天下风云呼啸而来的紧迫之感。 空蝉给他测字,却测得自己吐了血。 陈叙此刻不免又回忆那个“一”字,他先前之所以在桌上写“一”,其实是因为“一”的笔画最少。 可在空蝉的解读之下,这个“一”字,却竟仿佛是代表了贯通天地、横贯阴阳的宏大寓意。 空蝉混乱时,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不论空蝉想要说什么、做什么,陈叙都决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譬如此时的空蝉醉倒在陈叙面前,照常理陈叙应该要将他带回住处,暂时收留。 可陈叙却叫来酒楼掌柜,请掌柜派人将空蝉送到附近一家客栈。 陈叙给空蝉留下十两银子,有这十两银,足够他在客栈住上一段时间了。 又给空蝉怀里塞了一小葫芦灵酒,这是为了获取空蝉后续点赞。 至于说将空蝉留在身边,以便每日得到大量点赞—— 这个想法陈叙不是没有过,但出于谨慎考虑,陈叙认为就算是要薅秃这只羊,其实也有的是办法。 真不至于日日相见,徒增风险。 空蝉的卜算不一定可信,灵蝉玉衣的卜算却是可以相信的。 五月十五,宜独身出行。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反常理的行事方式。 避开风险,或许就在此一举。 酒楼掌柜上楼来,派了两个健壮的小二将空蝉抱起。 馔玉楼东边走过去三十米外就有一家客栈,正好将空蝉安置在那里。 此后陈叙准备结账,酒楼掌柜却连忙说:“陈相公,我家公子早便吩咐过,凡是陈相公过来绝不可收您银钱。 您也是咱们酒楼的二东家啊…… 您千万莫要为难小的,要不然小的这掌柜的位子只怕都要不保呢!” 得了,是崔云麒一惯的行事风格。 陈叙便也不勉强,以他与崔云麒如今的交情,也不差这几顿饭。 今日收获满满,食鼎天书上,累积点赞又达到新高度。 【累积点赞:28045】 这其中大部分的新鲜点赞来自空蝉,还有几百点来自夜里酒楼的收获。 最后,竟有三百点是来自冯原柏! 想是冯县令夜间忽有兴致饮一口灵酒,又赞了一声,因此陈叙这边便又多得了【300】点赞。 至此,陈叙距离累积三万点赞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或许今夜就可全部达成,也或许最晚是明日。 陈叙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别院管事已经将陈叙下午购买的所有物资都整理在一间库房里。 东西多了,总能给人带来一种丰收般的喜悦。 就连别院管家都是喜气洋洋说:“陈相公,每一家来送货的都留下了单据,小的已经全部对照过了,一件不差。 有几家会做生意的,还给陈相公您饶了些东西。 这是单子,您看看。” 陈叙取走单据,在满屋子物资堆里走了一圈。 所过之处,身旁物件一样样消失,简直便仿佛是神话传说里的乾坤微尘。 冯家的管事倒是颇有见识,见此虽然微微吃惊了一瞬,却也很快镇定。 吃惊不是因为他没见过类似法术,而是因为没想到陈叙尚未中举,就能有这等法术。 想来这是主君的贵客,有许多过人之处那也是理所应当。 夜深,天上有星无月。 其实并不是月亮当真没有升起,而是每逢初一,月光自晦。 此为朔月,光不可见。 今夜,陈叙可以施展一次幽冥无间,直接走入附近一座鬼市中。 陈叙并不急于盲目施展神通,而是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先清点物资。 同时他也要试一试万物化生符。 各类食材归入烟火厨房,一些盆栽陈叙也尝试往烟火厨房中收。 他发现烟火厨房是可以收取活体植物的。 然后陈叙又消耗100点烟火值进入了一次烟火厨房,陈叙这是想试一试,看活物盆栽放在烟火厨房里的时候,植物的生长状态。 是如同在外界一般生长? 还是静止不动,又或是……以惊人的时间差进行生长? 之所以会有此畅想,那自然是因为当陈叙进入烟火厨房时,外界一刻钟,烟火厨房内却能有十二个时辰。 不过,这种畅想同样还有许多悖论存在。 譬如说,陈叙进烟火厨房,实际进入的是神魂而非肉身。 这又使得两方之间的时间差更像是意识上的存在,而非真实—— 但话又说回来,陈叙每每进入烟火厨房的虽然只是神魂,可他的神魂在烟火厨房内却又宛如实体。 此外,他不论是修炼还是烹饪,都具有内外一体的真实感。 更甚至,他若是在外界受了伤,伤势也同样会反馈在烟火厨房的神魂体中。 同样,他要是在烟火厨房里修炼受损,这伤情也一样会反馈到真实肉身上。 总而言之,内外既有时间差,却又虚实一体。 这其中的玄妙,单以现实逻辑的话,根本就无法解析。 陈叙倒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他心想自己如今修为不足,理解不了烟火厨房的存在也不奇怪。 但日后他总能修行至高处,到那时,他也总会将所有谜题都逐一揭开。 如今,陈叙在清点自己白天购入的所有盆栽。 他将这些盆栽分成数组。 一组放在外界作为对照,一组放入烟火厨房的薪庐中任其自然生长。 还有一组则单独留出来,作为施展万物化生符的试验品。 (本章完) 第185章 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第185章 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陈叙仔细做了对照测试。 他手头目前共有五种盆栽,分别是赤朱丹、金弹子、金桔、无果、覆盆子。 其中几个金桔盆栽刚刚生出了小苞,这种苞日常开放不过就在一两日间,尤其方便做对比。 赤朱丹如今也在期,依照卖的商户所言,这种赤朱丹是他们特别培育过的,期足有两三个月。 挂果时间则更长,能超过五月。 陈叙将几样盆栽分组后,放置在现实世界的不必理会,放在烟火厨房薪庐中的也同样由其自然生长。 最后一组其实也在烟火厨房内,陈叙磨墨铺纸—— 墨是调和过的朱砂墨,纸是裁剪好的黄裱纸。 两者皆来自于城外清虚道宫,不是陈叙亲自去买的,而是遣了冯府别院管家采买得来。 说起来这朱砂墨与黄裱纸着实有些贵,一沓十二张的空白黄纸要价一两白银。 陈叙共费五十两银,买到了六百张空白符纸。 据说,如果是画好的镇宅符、平安符之类,普通道宫弟子画的也要一两银子一张。 而若是道长、真人所画,那价格却是无法估量。 毕竟有些东西钱财尚能购买,而有些东西却早非凡俗金银所能衡量。 此外陈叙还有半罐幽冥墨,但此物妖鬼能食,陈叙自然不能将其当做普通墨汁使用,便暂且收藏,不多赘述。 提笔画符。 数日来,陈叙通过烟火厨房的时间差,练习万物化生符至少也有上千遍。 有道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又何况是上千次的练习? 陈叙自来也不是笨蛋,他甚至吃过月华流浆灵仙茶,以及莲华补慧羹这等提升悟性的奇妙灵食。 如今笔墨入符,思绪中的灵光便翩翩而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在栖鹤山文会时,举世喧嚣,他却独独在那一刻,透过古砚上空浮动的山川纹路,看到了自然映照的那一枚真符! 万物化生符,如同是提取了天地自然的某种灵韵。 再将此灵韵以符文记载、拓印。 陈叙魂体处在烟火厨房,整个人的神思却又分明是透过烟火厨房,融入在无穷浩荡的冥冥世界中。 别院、厢房,方寸天地。 夜深、风来,无垠青空。 一点灵光倏忽而至,浩浩符文挥笔而就。 奇妙的烟火厨房内,陈叙下笔如神,接连绘制十张万物化生符,竟无一失败。 直到第十一张,方才的灵光忽生滞涩,陈叙笔触一斜,丹田中先天一炁未能接上,桌上那张符纸便陡地无火自燃起来。 失败了。 灵光至此而断。 陈叙查看自己体内气息,丹田中先天一炁其实是很充沛的。 因此并不是他修为不济才导致了这次失败,而是方才捕捉到的那点灵光只能够支撑他画符十张。 符文一道,果然是玄之又玄。 难怪符道方面总有这样一句话语流传: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 陈叙竟在感慨画符艰难,殊不知他的画符成功率若是传扬出去,世间所有符道高手只怕都要眼红耳赤,怀疑自我了。 画成十张,失败一张后,陈叙休息了片刻。 他放松大脑,在烟火厨房内缓慢踱步,随意清点物资。 又在薪庐内查看了一圈,见众多盆栽都只是堆在地上,陈叙想,改日应是要再买上几个架子用来归置这些盆栽。 不买也行,薪庐内那一堆仿佛取之不尽的木料,如果不劈成细柴,用来做架子其实也是可以的。 做这个,就权当是放松身心了。 想那一日,陈叙的神魄属性突破到【200】点,烟火厨房发生一转衍化,从此多出一扇小门,一个薪庐。 却不知下一次衍化会是在什么时候,衍化条件又是什么? 陈叙不急不躁,随意舒缓情绪,而后才又来到桌案前继续画符。 遣发神思,再寻灵光。 云涌毫端,挥笔而就。 如是来回再三,五个时辰后,陈叙共计得到万物化生符一百二十张。 再画则无论如何也画不出来了,仍然并非是修为不济,而是这一日的灵光似乎已是完全耗尽。 即便陈叙再怎样体悟灵机,神思间都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迟滞感。 就算陈叙果断在此时为自己添加三元属性点,接连五点神魄、精元、气血,一并砸上去,也只是恢复了思维的灵敏。 不影响他做其它修行,也不影响他战斗实力。 唯有画符,画不出就是画不出。 也是这一番画符,陈叙才真正感受到了先天一炁的优越之处。 画符对于真气的消耗其实并不算小,但陈叙的先天一炁却自有一种源源不断的特性。 以至于他画符成功一百二十张,又有画废的符纸二三十张,可到最后,画符的消耗竟比不上他先天一炁的恢复速度。 一切准备就绪,陈叙先选中一盆金桔。 他发现,将近六个时辰过去,这盆金桔枝头的小苞竟似乎是有了一些略微放开的迹象。 陈叙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以他如今的修为与神魄,原也不会轻易产生错觉。 因此,即便眼下没能与外界金桔做对比,他也可以确定,在方才过去的六个时辰里,烟火厨房内的金桔千真万确是在持续生长的! 这个好消息立刻叫陈叙精神一振。 他取出一张万物化生符,催动真气将其激发。 那符纸瞬间悬浮而起,跃至金桔上空放出蒙蒙清光。 陈叙立即感知到有种说不出的清灵活跃之气萦绕眼前,下方,那盆小小的金桔枝叶摇动。 枝头上,原本还半开半合的小苞们纷纷绽放,竟就这般,在陈叙肉眼的注视下完成了一次开。 开之时,叶无风自动。 清光下似有尘雾漂浮,陈叙心念动间,立时知晓这是金桔在随风授粉。 至于风从何来,自然便是来自于那张极具灵性的万物化生符。 陈叙如同感知到一场生命的绽放之旅,那是世间最为浪漫的奔赴,是人在世俗中绝难体会到的生长与热烈,是猝不及防扑面而来的奋勇昂扬, 陈叙站在这小小的金桔盆栽面前,惊怔了片刻。 随即感受到浮空的那张万物化生符似乎力有难继,他立刻又取出一张万物化生符,催发施展。 然后他就见到了谢时果实的生长。 茸茸的小果拱动着在枝头探出,明明是植物,但由于此刻生长疾速,却居然给了陈叙一种奇妙的动态感。 陈叙又感知到了盆栽内金桔根系的伸展,土壤肥力在迅速消失,而伸展的根系反向地在从盆栽土壤的上方探出。 它们似乎是本能贪婪地想要获取更多灵气精微,因此根系竟然在向上伸展。 第三张万物化生符便在此时浮空跃起,大量灵气释放,在这关键时刻完成接力,瞬间将所有金桔催熟。 新的食物词条便就此出现了! (本章完) 第186章 生命本质,掠夺乎? 第186章 生命本质,掠夺乎? 陈叙轻轻呼出一口气。 注视眼前此刻的小小盆栽,竟有种观看了一场生命大战的奇异感觉。 在三张万物化生符的催发下,金桔迅速成熟,与此同时,盆里的土壤完全干裂失色。 金桔根须反向生长,密密麻麻破土而出,说实话,眼前此刻景象既显神秘,又微微有些恐怖。 生命的生长不仅能给人带来激动与喜悦,同时似乎也充满了掠夺与抗争。 眼前这小小盆内,被掠夺的是土壤养分。 而若是放到整个世界,万物生长时被掠夺的又不知是什么? 陈叙似有所悟,他感觉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修行的另一个方向。 自来修道,都是得见生机便生喜悦,尤其是植物生长,自来与世无争,似乎天然便自带一股出离红尘的仙气。 但观看眼前这小小盆栽,万事万物却又分明都有不同寻常的另一面存在。 这个世界,或许没有什么是真正与世无争的。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却也是“不争而争”。 陈叙心中思量,觉得很有意思。 生活中有许多看似寻常的场景,通常情况下,见得多了,人便下意识会将其视作寻常,绝难多思多想。 可实际上许多道理与颖悟却偏偏就在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寻常思悟中。 因此,人若师法自然,便总能有许多惊喜。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82/100)】 【食神修炼法卷一层(85/100)】 …… 丹田中,先天一炁静默流转,陈叙的修为没有太大提升,可在食神法卷的修炼上,经验却又自然增长。 摸约要不了多久,他便能将食神法卷第一层修炼至圆满了。 修行功法若得经验圆满,修行速度自然又能大幅提升。 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良性循环。 陈叙怀着这种有所获的喜悦,仔细查看眼前盆栽上的各种词条。 没错,就是各种词条。 这小小盆栽上,根茎有词条、枝叶有词条,果实自然就更加有词条。 【金桔果实,初级灵果,辛甘微温,能化痰止咳、醒脾开胃,能解酒毒。 可以直接食用,蜜渍之后制成茶饮,能通经络,有理气之效。】 通经络! 这是陈叙此前从未得到过的食物词条,小小金桔果实居然可以通经络,可见万物化生符果然能使其生灵! 而这还不止。 【金桔叶,蒸制以后捣成药泥,内服外敷,可消肿除溃,在一定程度上治疗生灵外伤,人妖鬼皆可使用。】 金桔叶的灵性则在于,人妖鬼皆能使用。 【金桔根皮,炮制煎服,制成汤饮,可以调理郁气,人妖鬼皆可服用,功效不一而足。】 …… 可惜了,这个不一而足,显然表示了金桔根皮的效果极不稳定。 一旦缺乏稳定性,这个东西的价值也就被大打折扣了。 不过陈叙也不贪心。 他对万物化生符的能力很满意,有了万物化生符,他今后在灵材的获取方面自然便多了一条稳定渠道。 更何况,种田似乎是华夏文明的天性。 能够获得万物化生符这样的“种田神符”,陈叙甚至觉得,光只是种植这个行为所能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似乎竟还高于他对灵材的向往。 真是有趣极了。 只可惜陈叙目前画符能力有限,一日间最多也只能够画符成功一百二三十张左右。 而每一次催发植物生长变异,所需用到的符箓却至少要有三张—— 这一点其实不是很确定,还需要后续验证。 但总之,现已可以得出初步结论,至少短时间内,陈叙很难做到大规模种植。 此外,方才被催发过的这盆金桔似乎无法二次挂果。 就在陈叙将其果实摘下时,金桔的叶片根茎竟就自然生出了急剧枯萎之相。 陈叙连忙又将还未枯萎的一些叶片摘下,等到想要再去处理其根系时,却发现那根系已是在短短数息的时间内完全干枯。 而根系上的词条也变了: 【干枯失活的金桔根系,半残之物,制成茶饮后勉强能用。生灵饮用后或能调理郁气,也有可能烦闷加倍,痛苦增长。】 还能这样? 陈叙感觉自己又学到了。 他将这盆已经“功成身退”的半残盆栽单独放到一边,又取来一盆赤朱丹。 对于赤朱丹,陈叙则抱有很大期待。 他宁心静气,指尖轻轻一弹,一张万物化生符浮空飞起,被迅速催发。 陈叙一边观察赤朱丹的生长状态,一边随时做好准备,为其接续第二张、第三张……乃至第六张万物化生符! 这一次,竟足足用去了六张万物化生符,这才使得眼前的赤朱丹落结果。 最后,果实生长成熟。 等到成熟形态,但见眼前这植株之上,一颗颗颜色鲜艳如同葡萄般大小的朱红果实错落高低地挂在枝条间。 乍看去,那果实颗颗圆润饱满,形状可爱,倒像是挂满了一盆的小红灯笼。 可与此同时,赤朱丹的整个茎秆却完全呈现出干枯的灰褐色,叶片亦是全数泛黄凋落。 很显然,这整棵盆栽,所有生机都已全数被果实吸取。 原来,灵性果实的出现,需要整个植株全部的力量用来托举。 陈叙又数了数植株上挂果的数量,一共十二颗。 词条显示: 【赤朱丹衣,初级灵果,由普通赤朱丹变异生长而成。 功能补养气血,能直接食用,以灵炙八法蒸煮后效用更佳。 初服者每日一颗,能增长气血1点。 直至十日后,再服则无法直接增长气血,仅能有轻微补养之能。 鬼食则补养阳气。】 一颗赤朱丹衣,竟能直接给人增长1点气血! 虽然十颗以后会有所失效,但这毕竟只是初级灵果,能有这等功效已经足够惊人了。 陈叙忽然感觉,自己哪怕只卖赤朱丹,似乎都能迅速挣得大笔财富。 好吧,其实只要陈叙放开经营,又何需贩卖赤朱丹? 他有的是挣钱的法子。 此物之用,显然也不在于能给他带来多少钱财。 有太多东西的价值是凡俗金银无法衡量的,赤朱丹衣,显然便在此列。 陈叙此刻的念头,主要还在于,十颗赤朱丹衣,又能给小鼠好好补足一回气血了。 还有小刺猬魏源,作为小妖,它也缺气血,赤朱丹衣的存在,明显多多益善。 最后就是今夜鬼市,赤朱丹衣不但人食有效,鬼也能吃。 陈叙测试过万物化生符,便决定要好生整理一番,此去鬼市将有可能用到的各种物件。 (本章完) 第187章 区区玄榜三十一 第187章 区区玄榜三十一 夜深,光照幽幽。 陈叙此后又接连进入了烟火厨房三次。 他发现了许多规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烟火厨房与现实的时间差,只有在他本人进入时才会生效。 他本人如果没有进入,盆栽在烟火厨房内自然生长,效果与外界一般无二。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说的烟火厨房是指烟火厨房内的薪庐。 至于主灶间的置物架,既有纳须弥于芥子的功效,又有恒定保鲜之能。 不管什么食材放进去都不会再有变化,盆栽如果放进去也会被自然定格。 薪庐内则无需有此忧虑。 陈叙此后又通过万物化生符催生了六盆赤朱丹,摘下六十多颗赤朱丹衣—— 赤朱丹衣的结果数量并不一定,多的时候能有十二三颗,少的时候七八颗,具有一定波动。 每次催生,在万物化生符的消耗上,则是少则五六张,多则七八张。 陈叙将手头的万物化生符几乎用尽,只留下十张暂做囤货。 最后除了化灵的赤朱丹衣,还得到了无果二十颗,金弹子十二颗,小金桔三十五颗,覆盆子十一颗。 产量总体不高,胜在所有灵果功效都还不错。 【无果:初级灵果,功能解毒祛邪,并提升微量神魄。】 无果居然可以加神魄! 虽然只是微量,但总的来说,能增长神魄的灵食往往比气血灵食更加珍贵。 而能增长精元的灵食,则价值又更高一筹。 迄今为止,陈叙甚至见都没见过哪种灵食可长精元。 至于金弹子和覆盆子,在使用万物化生符后,也都各有各的奇异。 【金弹子:变异初级灵果,口服有微毒,有一定几率产生醉酒状态,能酿果酒,或掷出产生爆炸,威力堪比火药,能炸穿山石。】 【覆盆子:变异初级灵果,炮制后可以酿成灵果酒,能稳固精气,长久服用可使白发转黑。】 总的来说,变异覆盆子有些偏向增长精元的方向。 虽然没有直接的增长精元属性,但酿成灵酒一定价值很高。 可惜陈叙手头只有区区十几颗,数量太少,要想用来酿酒的话,还需积累一段时间。 主要是覆盆子的产量低,一整个盆栽的枯萎,往往也只能换来三五颗变异覆盆子的成活。 此外,陈叙还在考虑留种的问题。 他其实并不擅长种植,养这些盆栽全靠万物化生符硬莽。 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有机会的话还是应该要学一学某些植物的繁殖技巧。 譬如手头的覆盆子,第一代催生灵果只能“稳固精气,久服使白发变黑”,那么第二代呢? 如果能将灵果留种再催生,是不是有可能产生更多惊喜? 陈叙将这些设想都逐一记下来,准备明日便去寻一些农事方面的书籍来看。 如果没有,也可以直接去鸟市场请教农。 接下来就是将手头现有的、可以立即制作的灵食都制作整理一遍。 有烟火厨房的时间差存在,陈叙在数个“一刻钟”内,能做许多事情。 他专心勤勉,烹饪修炼,在深夜里享受专注与平静,内心有种分外的丰盈。 却不知在这同样的夜里,有人辗转反侧,有人眺望风云,有人内心喧嚣如同鼎沸…… 大黎风华录从京畿道传入了天南道,云江府虽偏远些,但既然连吕季都收到了此物,整个云江府的中上圈层,自然便也大半都收到了此物。 消息的传播,往往不是一层又一层得来,而更像是蛛网密结、山川纵流。 一旦从某个层面有了流通,往往就会你传我、我传他、他又传他……在瞬息间四通八达。 崔府。 崔云麒自从翻开那册大黎风华录,已经将自己关在修炼室中沉默良久。 大黎风华录中,天榜三人,地榜三十六人,玄榜七十二人。 其中却并无一个有他。 这使得崔云麒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深刻认识到,自己虽自诩云江府一等俊杰,但若要与世上真正的天骄相比,却又仿佛还是略差一筹。 崔云麒原本是何等目下无尘之人,同辈之中,他也只对陈叙服气过、俯首过。 可是大黎风华录中,居然没有他。 但又好在,大黎风华录中,有陈叙! 崔云麒在修炼室中来回踱步,忽而在深夜时推开房门,仰望此刻无星无月的漆黑夜幕。 那黑魆魆的夜空神秘无垠,似乎充满了无穷未知与危机,又似乎是满含着无限未来与可能。 “陈兄啊陈兄……”崔云麒口中喃喃。 此前,在栖鹤山文会时,崔云麒其实还暗暗有过与陈叙争锋之心。 但眼下见到了这一册大黎风华录,原先那些许的争胜之念,此刻却尽如狂风吹拂过后的乱草,无不倒伏贴地。 可与此同时,崔云麒满心的沸腾与喧闹间,却又不由得生出另一种巨大的狂念。 “蒲峰山鬼王,竟是陈兄所灭,我从前还是低估了他。” “玄榜三十一啊,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既能提前开辟文海,又能灭鬼王,岂能只有区区玄榜三十一?” 忽然,崔云麒换来了值守在旁的长随观风。 可怜观风半夜三更的还要跟着主家折腾,他也不敢怨,他也不敢言,只连忙听着崔云麒吩咐说: “观风,今日上午那几家,递帖子过来说赴考时要与我同行去平阳的,通通都给拒了。” 半夜三更的,拒什么拒? 观风不敢吭声,只能连忙应着,然后小心问:“公子,蒋家……蒋家也要拒了吗?” 却见崔云麒莫名看他道:“你听不懂话,不明白何谓通通拒绝?” 不,观风听得懂! 可是…… 观风快哭了,却只能连忙焦急说:“可是公子,蒋家、蒋家是从京里过来的啊……” “那又怎样?”崔云麒冷笑一声,仰望夜空,踌躇满志。 蒋家一行,来得蹊跷又骄狂。 父亲看在某些人的脸面上对他们礼遇有加,崔云麒却难免要暗防三分。 为何拒绝这些人同行? 那自然是要确保陈叙在参考前不受任何意外影响。 区区玄榜三十一名,那怎么够? 今秋解元,必当在榜上再进数名。 而后一步一跳,一飞冲天! (本章完) 第188章 玄冥引路,仙机再寻 第188章 玄冥引路,仙机再寻 崔云麒自不知晓,陈叙其实早已做下决定要独身赴考。 提前出发,更改路线,一人独行—— 原本这个世界的野外颇多危险,短途赶路尚且还好,若是路线熟悉、沿途都有人烟,一般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若是长途出行,那可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从地处偏远的云江府到天南道中心城池平阳城,其中要经过的山川、河流、道路之复杂,不曾有过出行经验的人往往想都想不到这路该怎样走。 时下地图又往往掌握在特定的阶层手中,“认路”甚至是一项杰出的本事。 哪怕是世家出行,其中颇多修行高手,大家通常也倾向于结伴。 毕竟天南道太大了,世家之中虽有高手,野外的危险却往往来源于未知。 崔云麒怎么也料想不到,陈叙竟然决定独行。 陈叙胆敢独行,一是因为灵蝉玉衣的卜算结果,二来却是因为自己的神通幽冥无间。 说实话,有此神通,天下间多数地界他都可自如去得。 这般想来,与人结伴说不定还真没有独行来得安全。 不过幽冥无间也要慎用,毕竟陈叙目前对这门神通的掌控还只在初级阶段。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为长进后,他每日可施展借道幽冥五次,每一次借道幽冥的挪移范围则在三里路左右。 每逢初一十五,他还能选择进入附近随意一座鬼市。 今夜便是初一,陈叙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又往自己身上蒙了一张傀儡画皮。 这是他手头的最后一张傀儡画皮。 毕竟是初次通过幽冥无间神通进入鬼市,陈叙不知道这个“随机”到的鬼市究竟会是何等模样,其中鬼物是否凶残,鬼市规则又有哪些…… 未知太多了,出于谨慎起见,他为自己蒙上傀儡画皮,又一次扮做一只鬼。 如此,鬼入鬼市,比起生灵入鬼市,自然是要安全太多。 傀儡画皮之下,这一次陈叙竟变成了一只身高足有两米,体型瘦如竹竿般的吊死鬼! 这鬼拖着长长的舌头,脸面青白如纸,眼下两点血红,头发蓬乱披散,一眼看去真个是吓人得很。 乍然从铜镜中见到自己的形象,陈叙自己都吓一跳。 他耳朵里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可是隔着厚重的画皮,这心跳又并不宣诸于外。 画皮将他的一切“人气”尽数掩盖,端是有趣得很。 陈叙特意在自己腰间挎了个破烂的布包,又穿了件早前准备好的白色寿衣,站在屋中默默施展幽冥无间神通。 然后他一抬脚,身形便消失在别院的厢房之中。 夜重更深,小小别院沉寂安眠。 几乎同一时间,身在客栈的空蝉小道士却是陡地从床上惊醒了。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好酒!” 第二句话却是:“呸!什么好酒,低等灵酒而已,如何比得上道爷曾饮过的玉液琼浆?” 说完两句话,他仿佛左右脑打了一架,整个人却是坐在床上大汗淋漓。 汗出如浆,空蝉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万分。 “不,道爷我怎会在此处?这、这是……是云江城的客栈?” “仙机,是了,我寻仙机而来。可是那仙机如今为何又不见了?” “那书生……那书生却是有些蹊跷,我既来云江城,又遇着此人,这仙机莫非竟是着落于他身上?” “可是那书生,如今又在何处?” “罢了,先寻到此人。这书生有些神秘,说不得相处久了,便能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空蝉抱头低语,口中的声音一时清越如孩童,一时又低沉苍老。 有时他眼神清明,有时又颠倒迷乱。 混乱半晌后,他忽然翻身从床上下来,迈开脚步便要往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将右手并做剑指,口中喃喃念诵: “太初紫炁,照我幽关。 玄冥引路,仙机煌煌…… 寻!” 他脚下随即有蒙蒙幽光显现,眼看他便要凭借玄法直接从客栈消失,下一刻—— “哎哟!” 却是不知怎地,施法到一半,忽然右脚磕左脚。 空蝉小道士顿时痛叫一声,砰地摔倒在地。 这一摔,竟直接将自己的门牙磕掉了半边,空蝉慌忙就要爬起来,抬手却又忽地摸到了自己鼻子边上的大片鲜血。 好端端一个鼻子,竟如纸糊般,就此裂开了一大道口子。 “啊!” 深夜里,孩童凄厉的痛叫声响彻了半个客栈。 值守的店小二慌忙冲进房间里,就只见到房间的地面上坐着个一脸鲜血的小道童。 小道童抬起脸来,一脸倔强,又仿佛要哭了般:“你、你……你去给我打盆水来!” 嚯,这是用最狠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呢。 店小二顿时哭笑不得,嗐,早说只是要打盆水嘛,至于这般模样吗? 陈叙不知道,人间的空蝉小道士竟在施法寻找身处幽冥的自己。 但他发现自己的累积点赞忽然又多了300点。 通过天书反馈可以猜知,这整个300点赞应该是来自空蝉小道士。 才只经过半日休息,本以为已经达到今日点赞上限的空蝉,竟又隔空给陈叙贡献了300点赞。 且这点赞,竟从人间贯通到了幽冥—— 以陈叙目前的修为,已经能够接收到整个云江府城、包括云江府城外方圆三十里的点赞。 但原来身处幽冥时也能接收到人间的点赞,这一点陈叙却是才刚刚发现。 由此可见,人间幽冥本是一体的概念又一次得到体现了。 若非此二者本是一体,陈叙目前又怎能跨界接收点赞? 但本质是一体的人间幽冥,乍看起来却又分明自成两界。 其中玄妙,陈叙目前通过幽冥无间神通可以隐约有些领悟,却又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他倒也不急于求个甚解,此番身化为鬼,踏入幽冥,发现周围景象与从前所见又有不同。 天空是隐约昏黄的,四周雾蒙蒙一片。 陈叙受神通指引一脚向前,然后先是耳朵感受到一阵热烈声浪扑来。 再转瞬,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座一眼难以看到尽头的巨大市场。 鬼挤着鬼,妖混着妖,精怪挨着精怪。 近处,有一个头上扎着两揪揪的小鬼正在表演吞剑,四处尽是鼓掌叫好之声。 没有哪只鬼在意忽然多出来的陈叙,只除了有个水桶般身形的矮个子鬼蹲在地上,端着个托盘滑动到陈叙身边。 下一刻,那托盘竟忽然发出声音,说话了! “小鬼,你不曾踏过黄泉路,如何竟能入我黄泉鬼市?” (本章完) 第189章 黄泉鬼市,幽冥神妙 第189章 黄泉鬼市,幽冥神妙 “嘿,小鬼……” 陈叙站在熙熙攘攘的群鬼之中,耳畔听到一声惊问。 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只见天空昏黄,蒙蒙雾气间,这鬼市似乎是设立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上。 一个个摊位纵横排列,各种奇形怪状的鬼物精怪在讨价还价,来回叫嚷,嬉笑怒骂。 得益于自己如今超过两米的优越身高,陈叙居高临下,能够一眼将大半摊位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只觉大开眼界。 单只这一眼扫过,就见到了四肢皮包骨头、肚腹却大如笸箩的饿死鬼; 浑身水草粘腻、一身水迹滴答的水鬼; 腿脚头脸都生满青红长毛、瞧来宛如野人般的长毛鬼; 体型薄如纸张,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张平面的人皮鬼……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 还有许多是陈叙不认识的,又或是一眼扫过难以看尽的。 四周摊位上,叫卖声此起彼伏。 “阴山下的蜕皮石,只要三块鬼晶就能换一斤,都来看啊!” “前朝沧江王墓中陪葬的铜镜,嘿,这镜子据说是能通人间的,这位兄台,你买一个呗。拿回去聘个鬼妻,枉死城里的女鬼定然抢着嫁你。” “卖面啦,卖面啦,幽冥小面,阴山明泉煮的面,吃一口能涨修行十日,只卖这一回,过时不候,都来买哟……” 连绵的叫卖声中,竟还有摆摊卖面的。 也有卖艺的鬼怪,譬如陈叙面前这个正在表演吞剑的犄角小鬼。 又或是不远处有个瘦小的灰皮鬼正在架着油锅,准备往油锅里跳。 “走过路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鬼场哎,今儿咱油锅里洗个澡,各位瞧个热闹啊……” “鬼晶不得打赏,纸钱冥币少说来几个嘿!” “跳、快跳,跳了给你五百文冥币。” “鬼爷豪爽!”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这就是黄泉鬼市,与陈叙曾经去过的苍原鬼市完全不同。 乍看起来,竟与人间的坊市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鬼市就是鬼市。 陈叙一眼扫去,描述虽长,实则却只在瞬息之间。 他以最快的速度大致观察了周围环境,身前那矮个子鬼已经完全滚了过来。 这矮个子鬼仅有三尺高,身躯却丰圆肥硕宛如一团流动的泥冻。 他举着托盘,托盘上堆放着一迭迭圆形纸钱。 与此同时,托盘居然开口说话,声音低沉绵长,沧桑幽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诡韵味。 一句话便直叫人心惊肉跳: “小鬼,黄泉路上,要摘一朵忘忧涅昙,你不曾走过黄泉路,摘不到涅昙,入我黄泉鬼市便当受人间业火之苦。 呵呵呵,小鬼,你要惨啦。偷渡黄泉,业火要烧你胸腔呢……” 陈叙没有言语,他此刻虽是一幅吊死鬼模样,可本质上他还是个人。 因而他其实根本就没感受到什么“业火烧灼胸腔”,但是“偷渡黄泉”这个说法却值得注意。 他便在此时忽然抬起手,从腰间那破烂的布袋里掏出了一颗蒸煮脱水后的赤朱丹衣塞到托盘嘴里。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经由陈叙炮制过的赤朱丹衣蕴含纯净气血之力,放到鬼物的世界来说,那就是纯净阳气。 传说中某些鬼物为何要时不时吃人? 为的自然便是吸取活人阳气,吞噬生人精血,以维持自身阴阳平衡,此乃是以阳补阴,延长阴寿,增进修为的绝佳手段。 因而赤朱丹衣这种东西,相比起在人间时,反倒是在幽冥世界更有价值。 最重要的是,人间补养气血的灵材虽多,可大部分只有生灵能食。 死灵无法消化,贸然食用气血灵材非但难以得到好处,反而还有可能爆体而亡。 陈叙这一出手,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神秘的托盘本待反抗,可是赤朱丹衣却已经是滚到了托盘嘴里。 “你……” 托盘大怒。 可正是这一张口,陈叙忽地又对着它那奇形怪状的嘴巴一弹。 一缕指风弹出,便叫托盘闭了嘴。 再下一刻,闭嘴的托盘忽然颤动起来。 它整个扁圆的盘身犹如是变成了一片水波般,忽而拱动摇晃。 紧接着是端着托盘的矮胖鬼,陈叙注意到,矮胖鬼的一条手臂与托盘连接在一起,托盘颤动时,那矮胖鬼也仰着头疯狂颤抖。 半晌后,托盘忽然发出重重一声喟叹。 它再次张口,这回声调却是完全变了,那沧桑的声音里居然带了几分谄媚:“你……” 同样是一个“你”字,前一个“你”字怒气冲冲,这第二个“你”字却千回百转。 为何千回百转?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赤朱丹衣自身携带的血气叫鬼折服。 而是因为陈叙方才两次出手,皆自然而然携带有一股令鬼无法抗拒的神秘。 他动作飞快,弹指时却如羚羊挂角。 看似轻描淡写不带分毫烟火气,可就是这般不带烟火气的动作,却叫托盘鬼张嘴闭嘴皆不由自主。 这等奇异气势,立刻就令托盘鬼明白,眼前这瘦如竹竿般的吊死鬼绝非易于之辈。 原先托盘鬼看出对方未走黄泉路,本还有心想要来敲诈一番。 可不料对方出手果断,给颗甜枣又打一巴掌,这电光火石间的无形交锋,便令托盘鬼明白,自己应该是要改变态度,转换念头了。 托盘鬼不知,陈叙这突然两次出手,实则也是有些心惊。 因为陈叙忽然发现,自己身在幽冥时,通过先天一炁调动四周气息,居然有种如臂使指般的自如。 便仿佛他此刻身处的不是幽冥而是人间—— 他调动幽冥之气,与调动人间灵气,竟然是一般的顺畅。 更甚至,他隐约还有种幽冥之气更比天地灵气“亲切”三分的感觉。 他本质是活人,理论上来说,又怎么可能会在体察幽冥时更比体察人间天地灵气来得容易? 陈叙先是心惊,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为何更亲近? 这很明显便是幽冥无间神通的作用! 原来此前的陈叙还是低估了幽冥无间这门神通,他一直谨慎小心,这是获得神通后首次主动入鬼市—— 与冯原柏去苍原鬼市那次不算,那次的情况与如今又有极大不同。 陈叙顿生惊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看向地上的托盘鬼。 (本章完) 第190章 鬼市秘密 第190章 鬼市秘密 陈叙将托盘鬼与矮个鬼当成一体看待。 是因为他两次弹指后,恍然回神,察觉到自己对于幽冥世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强大感应力。 仔细形容,便仿佛是心怀忐忑地拨开一层迷雾,结果却发现自己对这迷雾后的世界本来就应该有种不同寻常的洞察力。 至此,陈叙真个生出了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恍然。 这种清晰感应世界的能力,使他此刻虽在鬼市,却反而底气滋长。 神秘的幽冥世界,似乎也没有那么神秘了。 说来说去,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陈叙对自己的实力缺乏准确认知。 他参与过的战斗还是太少,灭蒲峰山一窟鬼那次终究是取巧。 而战斗结束后,陈叙又修为大涨。 如今的他倘若是再次面对全盛状态的谢怀铮,可能与之一战? 陈叙自己也不知道。 但此刻通过幽冥无间神通,陈叙却能够敏锐感知到,眼前托盘鬼,至少绝非自己对手。 托盘鬼与矮个鬼,本质是一体。 矮个鬼是更加类似于傀儡般的存在,被托盘鬼寄生控制,十分奇异。 地面上,矮个鬼仰着头,呆愣愣地看着陈叙。 托盘鬼声音千回百转,嘿嘿笑说:“小、咳咳……大,哎,鬼友啊,你方才那个,那个是什么东西?有些好吃哩。” 【点赞+300】 唔,这托盘鬼实力不弱。 陈叙判断完对方的实力,再与自身对比后更加信心大增。 他目光扫过此时鬼市,但见一个个鬼物精怪叫卖声声,鬼市中来客熙攘,买家卖家虽是气息芜杂,却至少并无哪个明显突出到让他察觉威胁。 当然,也有可能某些鬼怪擅长隐藏实力。 谨慎行事,仍然是需要遵守的准则。 此外就是详细了解此地环境,方才陈叙已经数次观察过鬼市状况了,但这还不够。 他便对地上的托盘鬼道:“你说我未走黄泉路,你再详细说说,未走黄泉路会如何?” 陈叙语气淡淡,但这吊死鬼的皮囊却使他的声音十分沙哑。 当他微微弯下腰,嘶哑着声音对地上托盘鬼说话时,托盘鬼只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无形压力扑面而来。 托盘鬼连忙将声音又放柔和了三分,硬是用自己沧桑的声音挤出了温文的语调。 “嘿嘿,其实也不如何……鬼友你若是实力高强,走不走黄泉路,谁又能管得了你呢? 但若是那些初入幽冥的小鬼,又或是枉死城中的那些鬼,要想来咱们黄泉鬼市,不走黄泉路的话,定然是要被业火烧灼鬼体的。 这业火一烧,轻则鬼体受损,痛苦经年。 重则阴寿被减,甚至是当场一命呜呼哩……鬼友啊,您再附耳过来些。” 托盘鬼被矮个鬼托着,与身高两米多的陈叙相比起来,几乎相隔有将近两米远。 双方在喧闹的鬼市中说话,的确是有些不便。 就在此时,陈叙忽地抬手轻轻一挥。 这一挥,他施展的是御灵术。 在人间时,御灵术御使的是世上灵性之物。 譬如照命煞,便常需御灵术来掌控。 说来说去,这其实是神思的一种实际运用。 便是将修行者的意念具体化,使得自身既能做到以虚御虚,又能做到以虚御实。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在此过程中,陈叙不仅对神思的掌控力能够极大增强,同时还能将神思当做武器。 他本身神魄突出—— 不,他三元属性都很强。 这种均衡性的强大,使得陈叙的神魄实际上坚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也正是因此,此刻身处幽冥,陈叙心神动念时,又发现了御灵术的一种妙用。 他居然可以通过御灵术调动一定的幽冥之气,再以此控制住地上的托盘鬼。 也就是说,陈叙此刻轻轻一抬手,原本如同流体胶质般近乎瘫坐在地上的矮个鬼与托盘鬼,居然就这样被他凭空拖起来了! 这一手着实是有些惊鬼。 托盘鬼一下子就被吓得声音颤抖起来:“哎哎哎……鬼友啊,鬼友你这是做什么?” 陈叙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你不是叫我附耳过来么?” 托盘鬼欲哭无泪,它不是怕飞,而是害怕此刻被对方轻易掌控的感觉。 悔不该叫对方弯腰附耳。 这其实也是托盘鬼的最后一次试探。 托盘鬼这是想试试看陈叙好不好说话,是不是能轻易听令,又或是能不能被言语左右。 这等小心思,自然不足与外鬼道。 托盘鬼只得连忙收拾情绪,呵呵赔笑说:“是是,鬼友你听我说,这个黄泉路啊……” 它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于气音的语调道:“咱们黄泉鬼市每逢初一十五才能开设,附近不论孤魂野鬼,还是山野精怪,又或是枉死城里的鬼, 若能走上黄泉路,便都能进到咱们黄泉鬼市来。 只是走那正道的话,嘿,要过牌坊。 牌坊不收冥币,不收鬼晶,只收阴寿。 进一次要缴纳一年阴寿哩……” 一边说话,托盘鬼圆盘般的身躯在矮个鬼手上滴溜溜转动。 矮个鬼则始终仰着脸,偷觑陈叙神色变化。 却见陈叙面无表情,吊死鬼的青白脸上除了深不可测,还是深不可测。 托盘鬼的声音便越来越低,最后低到几不可闻。 冷不丁却听陈叙问:“入此鬼市须得以阴寿为代价,为何这鬼市还如此热闹?” 托盘鬼忙说:“有些是稀里糊涂过来了,压根不知这缴纳阴寿之事。还有些虽然知晓……唉,如我与老肥这般,却是无可奈何。 来一趟鬼市,若能做些买卖,得些幽冥灵物,说不得还能在修炼上再进一步。 可若是不来,只在那枉死城中呆着,唉,最后也就是消散了事。 至于投胎,那却是不要想。 投什么胎呀,一投胎我便不再是我。 三魂七魄尽皆散开,只余一点懵懂真灵。 这真灵入了幽冥河,转瞬就没啦,投没投胎的,咱也感觉不到哇。 那还不如尽力修炼,多延续几年阴寿。 若是侥幸能够修成鬼仙,唉,也不枉这挣扎一回了。 鬼友您说,可是如此?” 陈叙在此时却是捕捉到一个关键点:“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黄泉鬼市,阴寿可以交易?” (本章完) 第191章 阴阳无量秤 第191章 阴阳无量秤 陈叙用御灵术将托盘鬼浮空拽起,在熙攘的鬼市中迈步走动。 通过与托盘鬼的谈话,他对神秘的黄泉鬼市也渐渐有了更加全面的认知。 首先是阴寿买卖之事—— 在黄泉鬼市,阴寿当真可以买卖! 但也只有在黄泉鬼市才能买卖,若是出了黄泉鬼市,在其它地界,是做不了这等交易的。 托盘鬼说:“在咱们鬼市的最中心有一座阴阳无量秤,凡是要买卖阴寿,都可去那里称量交易,保证公平公正。 那阴阳无量秤还能称量死灵阴寿极限哩。 据说,这阴阳无量秤若是能被搬到人间,甚至也能称量生灵寿命。 啧啧……若真是能够称量生灵寿命,那人间之人见了会如何?不敢想,不敢想哇……” 他口说是不敢想,但托盘身躯滴溜溜转动着,却显然是早将那有可能会出现的结果畅想过无数遍。 世人皆知,人寿有极限。 因而才有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甲、七十古稀的说法。 但知晓人寿有极限,与亲眼见到自己确切寿数,二者之间所能给人带来的感觉与冲击却是截然不同的。 那种明确的生命倒计时,几人能够坦然接受? 鬼都做不到,又何况于人乎? 托盘鬼的声音再次微微压低,用一种说不出的诱惑语调对陈叙道: “鬼友啊,你要不要,也去那阴阳无量秤上称上一称?嘿嘿,知晓寿限,也好应对不是……” 话音未落,陈叙忽然伸手虚虚一抓。 御灵术施展,托盘鬼顿时“哎哟”一声痛叫。 原来陈叙这一抓,竟是隔空将托盘鬼抓得鬼身扭曲起来。 他一言不发,可是此时这一抓所带来的威慑,却比什么狠话都要来得有力。 那种灭顶般的逼压,宛如是天外而来的一只神明之手,将眼前鬼物从命魂到躯体尽皆控制。 托盘鬼心中震撼,这下终于老实,口中连忙细细呼喊: “鬼友轻些,绕过小鬼则个。小鬼竟不知自己哪句话得罪了鬼友……啊,不,小鬼知晓了,小鬼再不敢胡说,哎哟哎哟,鬼友饶命啊!” 陈叙这才放开手,只沙哑声音说了四个字:“好生说话。” 托盘鬼鹌鹑般瑟瑟发抖,声音却硬是挤出讨好强调道:“是哩,鬼友您听好了。” 然后它就开始快速介绍起了黄泉鬼市的其它各种规则。 口条既好,语速又快,介绍还很全面,着实是一个绝佳向导。 “咱们黄泉鬼市,每逢初一十五,人间掌灯之时便自然开启了。进来的鬼物精怪,若要摆摊,也是要去阴阳无量秤奉上各种幽冥灵物。 奉上的灵物价值越高,所能得到的摆摊令牌位置就越好。 若是能奉上足量阴寿,内三圈的位置任选哩。” 听起来,在整个黄泉鬼市,阴寿才是最高等的货物。 此后又提到了黄泉鬼市的管理者,这个托盘鬼就更有话说了。 原来如今的黄泉鬼市规模虽大,可实际上却竟然没有什么明确的管理者。 这与苍原鬼市受无相坊主辖制不同。 但在黄泉鬼市,通常也没有什么鬼怪敢轻易闹事。 托盘鬼嘿嘿笑道:“若有不公,只需大喊一声‘请无量裁决’,鬼市中心那座阴阳无量秤便会降下投影。 闹事者轻则被驱逐,重则被剥夺阴寿。” 这一句又似有深意,仿佛在说:你也别太过分,真要逼急了咱也能请无量裁决。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陈叙却冷不丁道:“请无量裁决也是付出代价的罢?” 托盘鬼顿时一噎。 陈叙又道:“至少一年阴寿起步?” 托盘鬼的声音立时又细几分,缓声缓气道:“是少则一年,多则五年。” 陈叙呵呵一笑。 托盘鬼连忙说:“咱们鬼物之间若有恩怨,往往也能请阴阳无量秤裁决,同样只需付出阴寿。 阴阳无量秤的裁决也是公正的,大家都很服气哩。” 陈叙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对于托盘鬼的话,总的来说他相信六分,保留四分。 接下来又说到阴阳无量秤的来历,这个托盘鬼却是也不知晓了。 它迷迷糊糊道:“阴阳无量秤,自来便存在,哪有什么来历?它在,黄泉鬼市才在,它若是不在了,黄泉鬼市便也不在了。 哪里还至于问什么来历?” 托盘鬼虽也算是百年老鬼,但它所知其实也是有限的。 接下来陈叙又随意问了些有关于鬼物与投胎之事。 说起来,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十分完善的轮回体系。 人死之后不一定能化鬼,大部分是死了便死了,魂魄直接消散,真灵自动投入幽冥河中,又自行在某一时、某一刻再回人间。 至于是重新变人、还是变猪、变妖等等,那却全凭机缘。 部分能化鬼的,多半是有极大怨气或执念。 这等怨鬼亦有大部分会直接在成鬼时被吸入枉死城,当然也有一部分会滞留人间。 滞留人间的那种便会在人间造成各类鬼怪事件,市井间常有鬼物传说,便是因此而来。 至于处在幽冥世界中的鬼物,通常是不与人间相通的。 除非七月半鬼节,那一日鬼门洞开,幽冥与人间会短暂交汇,部分鬼物受香火吸引,能侥幸去人间吃一回香。 说到此处,托盘鬼咂吧嘴道: “鬼节那日,有些鬼在人间有孝子贤孙。嘿,那些家伙能吃得肚儿溜圆回来,若有肯卖香的,咱们便也能尝尝……” 陈叙顿时听明白了,这托盘鬼应是没有后人进香的那种孤魂野鬼。 他忽然抬起手,又弹了一颗赤朱丹衣进托盘鬼的嘴里。 托盘鬼一下子闭住嘴巴,整个鬼身又懵了。 陈叙先前给过它一颗甜枣,又打了它数个巴掌。 如今再给一颗甜枣,托盘鬼一下子打起精神,再次激动哆嗦起来道:“鬼友,您,您此来鬼市是买什么?卖什么? 哎哟,全包在小的身上……” 话音未落,陈叙却蓦地在一个摊位前驻足。 此前陈叙走过了鬼市中一排又一排摊位,却从未在哪个摊位前停留超过三五息时间。 如今忽然驻足,只见他面前的摊位摸约三尺高,后方坐着的摊主腹大如鼎,嘴巴下方却居然生着个黑漆漆的空洞。 而对方摊位上,有个物件上空漂浮一道词条。 那词条极为惊人。 (本章完) 第192章 漏海翁,奇鬼奇物 第192章 漏海翁,奇鬼奇物 陈叙驻足回首,似不经意般向眼前摊位看去。 实则他看的自然是那词条,以及显露词条的物件。 只见眼前摊位上,乱七八糟地摆着一堆或是精巧,或是晦暗的物件。 精巧的譬如泛着幽光的宝镜、被盛放在匣子里的灵草、阴气森森的符箓……其中甚至还有一些黑漆漆、却明显冒着凶煞气的丹药。 这不是什么寻常摊位,那摊主的形貌虽然极为古怪,但鬼不可貌相。 只从摊位上这些一看便颇有价值的物件可以得知,这摊主定然极有手段。 果然,陈叙这边才刚刚驻足,托盘鬼就连忙拉扯陈叙,并悄声说:“这是漏海翁哩,它那张嘴,什么都能嚼得碎,实力强得可怕。 但它又吃什么东西都漏,它摊位上的东西寻常可是买不起的。” 虽是悄声说,但漏海翁却显然听明白了托盘鬼与陈叙的谈话。 忽然,这静静坐在摊位前的漏海翁咧开了嘴,露出满嘴如同刀刃般的尖锐白牙。 它白牙森寒,可张开嘴时,嘴里居然没有舌头。 而与此同时,因为张嘴的这个动作,它下巴上的黑洞就越发明显了。 那黑洞深不见底,虽是在眼前,却又仿佛竟是连接着一片无垠深渊。 它一笑,那深渊似乎便要跨越无穷未知,自冥冥中来到此间。 强大莫测的气息无形弥散,四周摆摊的鬼物包括行走的买家都不由自主生出闪避。 托盘鬼更是“哎哟”一声,连忙就作势要飞跑。 可是它被陈叙连着矮个鬼一起用御灵术拽着,这一起势,却哪里跑得动? 御灵术便好似是那放风筝的绳子,陈叙只许这“绳子”有三尺长,托盘鬼便仿佛是被扼住了咽喉的鸭子。 它只得嗬嗬叫一声,急道:“鬼友啊,漏海翁摊位上的东西,都要十年阴寿起步才能买得到哩! 若不能付出十年以上阴寿,便要取得世间极为美味之物。 能叫漏海翁吃到腹中,而非是从嘴上漏掉。唯有如此,漏海翁它才卖的!” 托盘鬼一口气将漏海翁摊位上个规则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漏海翁咧嘴笑,瓮声瓮气道:“小鬼倒是明白,正是如此。某家摊位上,皆是有名有姓之物,自然不能寻常买卖。” 他气势惊鬼,可说话时语气认真,看起来倒不像是不讲道理的那种鬼。 却听不远处,群鬼之中有个鬼嗤笑道:“如那黄泉丹、通玄镜之类的,你说值十年阴寿倒也罢了。 可你那摊位上还有许多破石头、烂树枝之类的破烂玩意儿。 怎地,这些纸片、石头、树枝子也值十年阴寿一件?” 或许是因为纵横排列的摊位间熙攘来回的鬼物太多,躲在群鬼中的那鬼胆子便分外大些。 这一质疑,漏海翁似乎也并没有要到鬼群中揪出那只鬼的意思。 它只说:“什么纸片、石头、树枝子,这些都是某家从黄泉中打捞起来的灵物。 虽不及黄泉丹、通玄镜有名有姓,但能入黄泉不腐,却也定然有其独到之处。 某家做生意都是实实在在的,这些物件虽是难以鉴定,可某家也不漫天要价。 买十颗黄泉丹,这些没有名姓的小物件便可随意挑选一件,某家赠你……你敢买么?” 最后一句话问出,漏海翁咧开布满尖牙的嘴,便又貌似憨厚的笑了起来。 两侧鬼物群中顿时便爆发出一阵叹息声:“买什么?谁买得起?走咯走咯……” “哎,快看,那吊死鬼在做什么?” “咦,吊死鬼这手乾坤藏物之术不错啊,嚯,他在掏什么?” 吊死鬼自然便是陈叙。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就在众鬼哄叫着要走时,陈叙忽然当街掏出了一个红泥炉子。 一个燃烧着火焰的红泥小火炉,这还不够,紧接着,陈叙又掏出了一个瓦罐。 托盘鬼正急得团团转,想要催促陈叙离开呢,这下子就懵了。 它慌忙说:“鬼友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十年阴寿买一颗黄泉丹,这买卖不划算哩……” 却听陈叙道:“我不买一颗黄泉丹。” 托盘鬼正松一口气,又听陈叙道:“我买十颗黄泉丹,或是这面通玄镜。” 托盘鬼好险没直接从矮个鬼手上裂开。 又听漏海翁咧嘴笑说:“通玄镜,小鬼,要百年阴寿!” 陈叙道:“你原先说了,若非是以阴寿交换,便要以世上至为美味之物来换取你的灵材。” 漏海翁张着自己黑洞洞的下巴,叹一声道:“正是如此,某家也是无法。 自来某这下巴能直通无尽海,不论某家吃什么,自个都吃不到。 任是灵丹血食,嚼碎了在嘴里,却吃不进自己的肚子。 唯有天下一等的美食,才能叫某家生出舌头,将其吞入腹中。 小鬼,你若是能做到,通玄镜卖你又何妨?” 【通玄镜,能照出鬼物生前最为在意之事,并推测其结局。炙煅后磨成粉末,做调味料使用,可以调和阴阳五行之气。】 通玄镜功效不错。 但陈叙此番真正想要的,其实却并不是通玄镜。 而是漏海翁摊位上某一根看起来宛如枯朽的漆黑树枝。 这根树枝的词条才叫真正惊人: 【???先天灵根残骸,具体功效未知,具体解析未知,晦气封印中,需以浩大文气日夜消磨,或可窥探真相。】 以陈叙的词条天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打问号的词条! 而这词条虽然打了问号,可单只是【先天灵根】这四个字,就足够陈叙付出一切代价,也一定要将其得到手中了。 陈叙没想到黄泉鬼市中还能有这等惊喜。 他自来感觉这个世界的仙道传说十分怪异,总有种仙不成仙的违和感。 毕竟,什么样的仙人竟只能活几百上千年? 当然,每个世界上限都不一样。 不能单因为只能活几百年就说仙不是仙,这是流氓逻辑。 这只能说明在这个世界,寿命的确是极为珍贵之物。 即便神仙,也不能长生。 可眼下这【先天灵根】残骸的出现,却叫陈叙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再联想自己修炼的食神法卷,最高修炼境界乃是归真、合道! 而此世道家的最高境界却只在化虚。 化虚、入微、归真、合道。 其后三个境界,世人全然不知。 有没有可能,合道才算是真正踏上“仙途”? 世上既有【先天灵根】,焉知未有长生? (本章完) 第193章 世间第一等美味 第193章 世间第一等美味 黄泉鬼市,鬼怪熙攘。 陈叙畅想仙道,面上不露痕迹,心中却思潮起伏。 他意在那一截枯枝般的【先天灵根】残骸,漏海翁不识此物,四周鬼怪也只将其当做枯树烂枝。 陈叙想要得到它,但越是这个时候,却越要沉住气。 众鬼推推挤挤,在不远处瞧稀奇与热闹。 鬼物的世界有时也是寂寞的,枉死城中没有集市,没有日出,只有夜夜难以止息的阴风与哭嚎。 好不容易捱到初一,能从枉死城中出来,入这黄泉大集,许多鬼物自然便忍不住释放情绪,露出鬼性。 它们不敢闹事,但会哄闹尖叫,嬉笑讽谑。 兴起之时,有些鬼甚至能将自己的脖子扭成麻。 “你们瞧,那吊死鬼又摆炉子又摆陶瓮,这难道竟是要当街做鬼食,拿给漏海翁吃不成?” “世上什么鬼食能叫漏海翁的嘴巴不漏?连咱们集上赫赫有名的幽冥小面都做不到,这吊死鬼这般瘦,一看他生前就不是做厨子的料。 一会儿做出来的鬼食再从漏海翁下巴漏出来,漏海翁定要揪住他,夺他百年阴寿!” “桀桀桀,夺阴寿……” “蠢鬼自己作死也,嘻嘻嘻!” …… 鬼叫鬼啸,凄雾漫漫,天光昏黄。 漏海翁双眼大如铜铃,尖牙利齿笑得满嘴寒光。 “小鬼,你听见了没有?”他咧嘴笑,“他们说得没错,你若是要用鬼食来买某家摊位上的物件,这个某家是愿意的。 可你的鬼食若是无法叫某生出舌头,某便要取你百年阴寿……若是阴寿不足,你便会死! 鬼死为聻,真灵尽灭。 死罢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 四周鬼啸应和:“什么都没有了,嘻嘻嘻……” 托盘鬼急得团团转,它倒不在意陈叙死不死,但它怕被陈叙牵连,也怕自己再也吃不到赤朱丹衣。 偏偏陈叙哪怕是摆下了炉子,又当着众鬼的面凭空投入了一缕泉水放到陶瓮中,也依旧用御灵术死死牵制着托盘鬼。 一分一毫都不肯放它离开。 托盘鬼只能又急又恼,徒呼奈何。 不远处的街道边,有鬼伸长脖子来看。 也有鬼趴着身躯,还有鬼索性将自己的一双眼珠子扣下来扔到地上。 那眼珠子蹦蹦跳跳来到陈叙身边,鬼群中,便有个好事鬼手舞足蹈地描述: “呼,他在烧水。” “这莫不是要做羹汤罢?清汤寡水的,能有什么好吃?” “嘶,还真是熬粥啊,那放的是什么?哦,是人间的灵米,不是咱们的万荒鬼煞米,啧啧,这人间的灵米……哎哟,咱们寻常可承受不住哩。” “他熬粥速度怎地那般快?那炉灶里的起的火焰好热,好烫……咦,我要离远些!” 眼珠子蹦蹦跳跳又往回跑,好事鬼嘶嘶尖叫。 众鬼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你们说他到底能不能成?” “噱头这般大,必定不能成。但凡能成大事的,譬如咱,那都是极为低调的,嘻嘻嘻……” 议论声中,方才还在嬉笑的那鬼正被众鬼哄闹嘲笑。 “你那是低调吗?你那是没得本钱高调,好不要脸……哗,好香!”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也不知怎地,忽然便有一缕说不出的清香从前方那红泥小火炉中细细密密地传出。 初时,那清香之气似有若无,有些鬼物修为低些,不甚敏感,便恍惚未曾闻到。 后来不知怎地,那香气便如一段密雨悄来,又无声无息,潜入到了弥漫在整个黄泉鬼市的凄迷烟雾间。 等到骤然爆发,嗅闻到这缕清香的鬼怪便越来越多。 有些鬼一闻,当时便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香气? 鬼市中心,一名浑身靛青、头角狰狞,腰间佩戴着一柄雁翎刀的刀客鬼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这刀客鬼能在鬼市内三圈摆摊,自然是修为卓越,非同寻常。 他盘膝坐在摊位前,本来正闭目养神,懒得理会外物。 尽管另一侧不远处似乎是有阵阵喧闹声传来,听起来极为热闹,但是鬼市之中,又有何处不热闹? 刀客虽已为鬼,持刀之心却从来未变。 他不屑与庸碌之辈为伍,更懒得在愚蠢的琐事上浪费时间。 直到此刻,他嗅闻到那一缕袅袅而来的清香。 那究竟是怎样的清香? 刀客眼睛睁开,鼻翼轻动。 这一刹那,他的眼神却是有些迷离的。 因为他恍惚只感觉,自己闻到的似乎是不知多少年前,离家那一日清晨,妻子端过来的那碗米粥—— 清淡的米粥,蕴含人间五谷的香气。 在那个离别的清晨,是刀客此生所闻到的最后一缕、纯净的食物清香。 微黄的米粒,流动的粥水,朦胧的晨光,还有那一声温柔的呼唤。 刀客豁然便站起身,连自己的摊位都不管了,急匆匆就循香而去。 四周尽是嘈杂议论:“好香!怎地这般香?香得我都想起我家那个死鬼了。” “呜呜呜……这是翟府大宴啊!老朽此生吃过的最香的那场宴席,便是翟府大宴。可惜只那一次,那次之后再不得闻。” “这莫不是万荒鬼君那一年在万荒城摆下的宴席?这真是煮粥吗?怎地叫我想起了那场鬼宴?” “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人间的食物,是我娘给我煮过的粥,便是这个味儿! 呜呜呜,娘啊,可怜儿我死得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众鬼或哭或闹,刀客鬼全不在意。 他只是腰间佩刀,宛如旋风般拨开群鬼。 其间又听到有鬼激动高声:“我不曾闻过这样的香气,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仙人之食?好香,我好似要登天了……” 最后,他走出拥挤的鬼群。 见到一个摊位前,相对坐着两个形貌俱都十分有特色的鬼。 一个是鼎鼎有名的漏海翁,另一个却是身躯分外瘦长的吊死鬼。 那吊死鬼一袭白衣,瘦骨伶仃,直如竹竿般。 他身前又放着个红泥小火炉,此刻,他一手端碗,一手正拿着个长柄木勺,从那陶瓮中舀粥。 洁白的米粒似乎在粥水中开,其上点缀了数颗鲜红的赤朱丹衣。 吊死鬼舀粥的动作却不似是厨子,竟有种泼墨山水般的写意。 粥水滚滚而下,清香越发袭鬼。 眼看吊死鬼便要将那一碗粥递给漏海翁,刀客鬼顿时头脑一热,脱口便喊:“慢着!” (本章完) 第194章 活着,逢甘霖 第194章 活着,逢甘霖 一声“慢着”,恍若黄泉之上,平地一声惊雷。 刀客鬼实力超卓,他大喝时,群鬼皆不由生出震动。 更甚至,原本挤挤挨挨的众鬼又慌忙拥挤着离他更远了些,直至在他身周三尺之间留下一片空地。 但更远处,总也胆大之鬼。 便在群鬼寂静了片刻后,忽然有鬼声高嚷:“不能慢着,慢着做什么?我等还想知晓,漏海翁究竟能不能吃下这碗粥哩!” “正是,明明只是看似简单的煮粥,岂知竟有这般香,莫非简单一碗粥,竟能是天下一等美味?” “你们信吗?” “我信啊!” “我不信,嘻嘻嘻……” “桀桀桀!” 鬼闹鬼啸,又是一片鬼声催促。 昏黄的天空下,一众鬼影摇曳,纷纷催促红泥小火炉前的吊死鬼与漏海翁。 陈叙心潮微微浮动,众鬼不知晓,他眼前这一瓮,煮的自然不是什么寻常粥水,也不是什么普通灵米粥。 其中,水用的是玉露泉水。 玉露泉水来自烟火厨房,性质中正,最擅调和。 米则是丹玉灵米,这倒不是什么稀奇的灵米,此米在人间虽也算珍贵,但如崔云麒这等世家子弟,却是常吃常用,常有份例。 上面点缀的赤朱丹衣,能补气血,人鬼皆可食,则有些殊异。 毕竟寻常气血灵材鬼不能食,可以叫鬼物直接食用的赤朱丹衣则显得犹为珍稀。 但这一瓮粥水中,最最稀有、特殊的,却还是作为调味料的【百恶果实】! 【百恶果实:世间恶意凝结之物,炙烤后碾成粉末可作调味品。 添加微量时可以使得任何食物美味加倍,令食客欲罢不能。 若是大量添加,则食客有中毒癫狂之险。须慎用。】 百恶果实,微量添加便能令食客欲罢不能。 陈叙此番在“微量”的范围内,又稍稍多添加了一些百恶果实的粉末。 毕竟面对的是鬼,不能以寻常人待之。 这也是陈叙首次真正使用百恶果实来做调味,毕竟他本身就拥有【我做的食物总会更加美味】天赋。 通常情况下,陈叙根本用不到百恶果实。 等他一旦用上,效果自是非同凡响。 这瓮丹玉灵米粥尚且未曾被任何鬼物吃到口中,然而单只是煮粥时外溢的香气,就已经足够令群鬼心动神摇。 众鬼不由呼喊:“真香、好香、怎会如此之香……” 鬼呼鬼啸,群情翻涌。 陈叙身侧的食鼎天书便也在同时翻开,各种点赞直如雪片纷纷飞来。 【点赞+10】 【点赞+30】 【点赞+50】 …… 群鬼之中,不乏有修为出众的。 一声称赞便能直接给陈叙加到几十点赞。 只是众鬼并未真正将丹玉灵米粥吃在口中,因而这点赞数还是难免受到限制。 但积少成多—— 毕竟黄泉鬼市中,鬼怪数量之巨,陈叙打眼看去,便已有初步判断。 这里鬼拥着鬼,至少有上万鬼物在赶此大集!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不,甚至不止一万,有可能数万。 如此众多鬼,就算只有其中一小部分给出点赞,不消片刻,陈叙收到的点赞总数便已是超过了【3000】。 而这个数目,还在滚雪球般扩大。 【累积点赞:31256】 点赞总数便在此时忽地往前一跃,直接超过了三万! 天书提示:【累积点赞达到30000,你将可以消耗烟火值,解锁文道灵食。】 文道灵食可以解锁了! 陈叙心中喜悦,此刻却无暇细看。 当街煮粥,此举果然十分有利。 有火焰和温度的催动,丹玉灵米粥的独特清香瞬间就被激发扩散,比起直接从烟火厨房里端一碗灵米粥出来,那效果可不知要好多少倍。 当然,【百恶果实】功劳最大,这一点不可否认。 陈叙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了漏海翁,不论是刀客鬼呼喊“慢着”,还是众鬼猜测“漏海翁到底能不能吃下这粥”…… 他都通通不理。 漏海翁也同样不理。 最开始,对面吊死鬼当场煮粥时,漏海翁全然只当是在看个笑话。 因为他的确是多年不曾吃上一口真正的食物了,有时候饥饿太久,甚至都将口腹之欲给自然忘却在神魂中。 不是不想吃了,而是不敢想了。 此乃一切有灵之物保护自己的本能,不论生灵死灵皆是如此。 漏海翁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做笑话看的一只鬼、一碗粥,却不过是在转瞬间,便颠覆了自己原先多年的苦寂。 丹玉灵米粥的香气传出时,漏海翁的反应比在场所有鬼物都要更为强烈。 因为他离得最近,也最最知晓,这瓮粥是给自己熬的。 所以,当陈叙将粥递来时,别说是刀客鬼喊一声“慢着”了,便是万荒鬼君来此喊一声“且慢”,漏海翁也是绝然不可能“慢”的。 他非但不慢,还就在对方那一声“慢”字喊出来时,忽然伸长手臂,如同电光雷闪般出手了。 明明只是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距离,可漏海翁这一出手,甚至挥出了破开时空般的残影。 那边刀客鬼一声“慢着”,这边漏海翁几乎是用抢的一般将粥抢在手中。 一抢、二饮、三吞咽。 热粥滚入了口中,一条不知多少年不曾出现的长舌,便在此时忽忽然从漏海翁口中伸出。 阔大的舌头将粥水牢牢裹住,使其免于从下巴的漏洞间漏入无底深渊。 滚烫的粥水却烫不坏漏海翁的鬼躯,他只感受到了无法言喻的清香、甜润、绵绸…… 一重重美妙滋味在舌尖炸开,在味蕾舞蹈。 这究竟是什么? 是干涸的荒漠忽逢甘霖; 是枯寂的鬼心骤见曙光; 是无垠的深渊之上,开出了一朵来自人间的小…… 那是、那是……那是记忆深处,是他尚未做鬼时,活着的味道啊。 有人间的晨露,红尘的烟火。 还有摇曳在田野间,那些风吹稻谷的香气,可以镌刻进神魂,令人便是做了鬼,亦无数次回味。 漏海翁默默地、不舍地饮完了这碗粥。 不知何时,两行清亮的鬼泪竟然从他眼角滑落。 漏海翁擦去眼泪,仰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下一等美味,原来便是这等滋味。” “好好好,来来来,小友,我这摊位上的物件,你任选任挑!” (本章完) 第195章 鬼中之鬼,有客又上门 第195章 鬼中之鬼,有客又上门 满场一时寂静,唯余漏海翁的大笑声在鬼市中传荡。 陈叙便在这笑声中选走了那枚通玄镜。 他又若无意般伸出手,从旁边那堆碎石烂叶中,取走了枯枝一般平平无奇的【先天灵根】残骸。 满场无鬼识得此物,陈叙获此灵根,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 也是直到他取走那段【先天灵根】残骸,其余众鬼才终于反应过来,鬼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呼。 “漏海翁,竟果真生出舌头,将那粥吃下去了!” “漏海翁都因此而生出了舌头,这粥到底能有多美味?哎呀真是急死个鬼,某也想吃……” “我赌赢了,是我赌赢了!漏海翁果真吃下了那碗粥,长舌鬼,你输了嘻嘻嘻,将你的舌头饶给我罢。” “啊……让开,你做什么?滚滚滚。哎哟,好痛!” “挤什么?再闹,再闹某可要请裁决了……” 眼看众鬼在哄闹间似有蠢动之相,混乱的鬼群中却忽地又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惊喝。 群鬼霎时间再度收声。 鬼无常相,瞬息之内可以情绪万变。 若不是上头有着最为强力的约束在,鬼市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生出无穷动乱。 而这厢,漏海翁饮罢热粥,整个鬼却仍是处在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情绪中。 他见陈叙除通玄镜外只挑了根黑漆漆的枯枝子,当下不由分说又在摊位侧边抓了一大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他手里。 什么破石头、烂纸片、看起来像是法宝残片一样的生锈铁块之类…… “小友莫嫌弃。”他咧开自己尖牙密布的嘴,语气仍然带着高亢激昂,“这些都是某在黄泉河中打捞而来,看着虽不起眼,但毕竟能入黄泉多年而不腐……” “嘁!”原本已经寂静下来的鬼群中却忽然又发出一声嗤笑,打断了漏海翁的话。 “什么入黄泉不腐,多少年了,漏海翁你还是这套说辞。再如何不腐,那也都是一堆没了用处的破烂。 这位吊死兄煮的粥,可是叫你连舌头都生出来了,你就给这些东西?” 漏海翁却不受激,只是高声说:“粥虽好吃,也只能叫某吃粥时生出舌头,粥吃完了,这舌头一时半刻便又要退化。 某不叫鬼吃亏,自个也不吃亏。 小友,这瓮粥都给我,我再给你一瓶黄泉丹,不,再给你三瓶!” 三瓶黄泉丹,能值至少三十年阴寿—— 似漏海翁先前所说,一粒黄泉丹就要价十年阴寿,那都是漫天开价,根本不可能卖得出去的。 真当阴寿只是个数字不成? 但价值三十年阴寿的黄泉丹也仍然是十分惊鬼了。 这下子,鬼叫的那鬼再也不叫。 可是鬼群中却反而又响起了一阵阵捶胸顿足之声。 托盘鬼更是凑在陈叙身边,激动得整个圆盘身躯都快扭成了对角。 “鬼友啊,那可是三瓶黄泉丹,哎哟哟哟哟哟……” 眼看陈叙与漏海翁达成了交易,围观群鬼中的各种叹息与懊恼终于再度爆发。 甚至有鬼私语抱怨:“唉,方才你为何要起哄?这一起哄,粥都被漏海翁买光了,咱们还买不买了?” “嘿,一瓶黄泉丹一碗粥,说得好像咱们能买得起似的。” “真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滋味啊,光闻着就这般香……” 有鬼转动眼珠,却是悄悄摘下自己的头颅,将其当做圆球般,骨碌碌往陈叙那边滚去。 【点赞+10】 【点赞+20】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点赞+700】 …… 大雪般纷至沓来的团团点赞中,一次性高达【700】的点赞则是来自漏海翁。 至此,陈叙在黄泉鬼市中累积收到的点赞数已经超过了【5000】。 而赞数还在增长,漏海翁一声称赞就给陈叙带来了【700】点赞,此后他又连声称赞,赞数递减为: 【点赞+600】 【+500】 【+300】 …… 总赞数再破新高,很快又超过【6000】,将要接近【7000】了。 因而此番交易,陈叙真正获得的好处其实远不止从漏海翁摊位上得到的那些。 最重要的是,他在黄泉鬼市打开了口碑。 眼看他与漏海翁交易完成,黄泉丹也到手了,那一瓮粥也给出去了。 他动作间,似要收走自己的红泥小火炉。 原先拥挤看热闹的众鬼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有鬼高声喊:“那粥鬼兄,你摆不摆摊?摆摊我买你粥!” 嘿,陈叙在鬼市中竟也有了新的外号,如今不叫“吊死鬼”了,却是叫做“粥鬼”。 便在众鬼哄闹而来间,漏海翁陡地一声大喝: “都肃静,不准闹!” 漏海翁的喝声却比惊雷还要响亮,如同浊浪滔滔,竟似山呼海啸。 一喝之间,直接压过了群鬼乱叫。 陈叙得以顺利收起了自己的红泥小火炉。 “唉!”群鬼不由又是一阵叹息。 却再没有鬼物高叫哄闹了,甚至就连滚动在陈叙脚边不远处的眼珠子和头颅也都悄悄退开数尺。 漏海翁此举,便俨然是在向众鬼表明,眼前的“粥鬼”,受他漏海翁庇护看顾。 托盘鬼牢牢跟在陈叙身边,看他收好了东西,如同一位翩翩文士般起身向漏海翁告辞。 然后又走入鬼市的纵横街道间。 众鬼虽然大多退开了,但鬼市中行走的鬼物时刻存在。 一双双鬼眼,无数道视线,依旧似有若无、似远似近般跟随着他的身影。 陈叙的态度却始终从容平淡,他仿佛感应不到众鬼的关注。也似乎是感应到了,但却毫不在意。 托盘鬼知晓这位的面相虽然毫不凶恶,但本质却绝非易于之辈。 可与此同时,托盘鬼又摸不着陈叙的底细。 不确定他如此从容,究竟是源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还是故作淡定,其实现在紧张得不得了? 托盘鬼不由说:“鬼友,你方才得到的黄泉丹还有通玄镜,可是叫众鬼眼馋得很哩。 眼下在鬼市中,自然没有哪个鬼敢造次抢夺,可一旦离了鬼市,那却就不好说了。 你……可有什么打算? 还有,你那粥做得那般好吃,当真不摆个摊么……”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吊死鬼模样的陈叙哑声道:“有客上门了。” (本章完) 第196章 雁翎刀,非凡客 第196章 雁翎刀,非凡客 “有客上门?什么客?” 托盘鬼被陈叙用御灵术拖拽着,连着矮个鬼一起漂浮在空中,矮个鬼眼神迷蒙。 只见鬼市街道纵横如棋,来往的众鬼总将各种目光偷觑“吊死鬼”与自己。 托盘鬼很不自在,它自来生得矮,即便是被矮个鬼托举着,通常情况下视线也很难超过四尺高。 这种低视角虽然在视物上难免有些不便,但却能给托盘鬼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哪像此刻,它被无形力量拘束着漂浮在陈叙身边。 而陈叙此刻吊死鬼的形象却足有两米多高! 两米多高的视角,足够托盘鬼居高临下,一眼扫去,窥见鬼市大半格局。 可明明眼下视野变广了,托盘鬼却实在没能发现陈叙所谓的“有客上门”究竟是什么客。 是那些或躲在摊位后、或走在街道间……偷觑“吊死鬼”兄的鬼怪们? 可是这些家伙又算得了什么“有客上门”? 莫非“吊死”兄其实还是打算摆摊的? 咦,对了,“吊死”兄好像没有说过他不摆摊。 托盘鬼思绪电转,只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件大事,正自欣喜激动间,忽然听到路旁响起一道低沉如凛冽刀锋般的声音:“你看到我了。” 什么? 托盘鬼陡然一惊。 那声音入耳,虽然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攻击意图。 可光只是听到这个声音,托盘鬼却只觉得自己整个鬼身都好似是被什么锋锐之物给从头到脚,劈开成了两片一般! 它整个鬼身都麻了,思绪硬是凝滞了片刻。 片刻后,它忽忽然缓过劲来。 好险发现自己并没有被谁劈开,这才视线回归,意识清晰。 然后它终于循着声音看到,就在旁侧街道边,不知何时竟是站立了一个青面虎目、头角峥嵘,腰间配着一柄狭长腰刀的恶鬼。 托盘鬼就看呆了。 这鬼、这鬼…… 托盘鬼浑身激灵,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激越情绪直冲天灵—— 明明它都是鬼了,它还是托盘形状的鬼,它没有天灵盖。 但见到眼前这身配腰刀的青面鬼时,托盘鬼却仍然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种天灵盖被掀飞般的感觉。 它想要说些什么,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能听到身旁熟悉的沙哑声音响起,回应那刀客鬼道:“鬼兄一路相随,且如此气质出众,在下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到?” 这是陈叙的声音。 陈叙声音从容,托盘鬼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仿佛是在被冰火夹击般煎熬。 它心里又在无声尖叫。 什、什么? 对方竟是一路相随? 那青面刀客鬼却叹一声道:“我自来存在感极弱,刀法大成以后,便是走在最为喧闹的街头,四周即便都是摩肩接踵的行人,也极少有谁能注意到我。 不过如今,我身旁所有已不再是行人,而都是死灵。 但死灵也同样极少有谁能一眼看到我。 你居然能看到我,你的修为必定非凡,你不是厨子么?” 陈叙便笑了:“鬼兄却是误会了,世间真正的大厨,无不要有至为敏锐的洞察。 若非如此,又岂能一眼明辨万物习性? 若是无法明辨万物习性,又怎能五味君臣,搭配得当,做出天下一等的美味?” 刀客鬼只觉这番理论十分稀奇,他身形高大—— 陈叙是瘦高的,如同竹竿般身高超过两米。 而这刀客鬼则是雄壮的,论起身高竟也超过两米,只比如今吊死鬼形象的陈叙矮上两三寸而已。 这般身形高大的刀客鬼走路却无声无息,他跟着陈叙在鬼市的街道行走,说话间甚至还微微歪了下头。 一个两米高的壮汉做出歪头求解的表情,请问观者会是什么滋味? 托盘鬼不知旁的鬼是什么滋味,它只知晓自己整个鬼身都快要四分五裂了。 它甚至深恨自己方才为什么要回过神来,为什么要在“吊死鬼”说出有客到来时,清醒看到路边的刀客鬼。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越是清醒,越觉恐惧。 托盘鬼只能瑟瑟发抖着,听刀客鬼问:“明辨万物习性,使得五味君臣,搭配得当?这便是你能做出那等美味粥食的秘诀?” 陈叙说:“庖厨之道,与世间许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而道理的明辨,首先又在于视野的清晰,四气五味的辨别。” 刀客鬼又一次歪了歪头道:“四气五味……这个词我听来依稀有些熟悉,但做人时的某些记忆我如今都有些模糊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托盘鬼:…… 托盘鬼持续瑟瑟发抖。 它很想大声喊,你别记忆模糊,你别鬼吓鬼。 又听“吊死”兄语气寻常道:“四气五味其实是医者的说法,如同君臣佐使,也是药理之道。 而药理之道,又与庖厨之道相通,同样更与世间许多道理相通。” 刀客鬼这次没有再歪头,他道:“我大约是听明白你的意思了。 正如我出刀,我若是有一个敌人,我必定也要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懂他所有弱点,再直指弱点,一刀毙敌。 能只出一刀,我是绝不会出第二刀的。 这……便也是你庖厨之道如此精妙的秘密所在?” 托盘鬼:…… 托盘鬼更晕了,这次是直听得云里雾里。 它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们明明说的是庖厨,为什么却又说到了刀道。 这到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联系? 却听陈叙道:“正是如此,便如我等解剖食材。要似古之先贤,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亦是先察弱点,再顺势而解。 自然天下所有食材,便都能以最佳时机入瓮。 再或蒸或煮,或煎或炸等等。 此外,食物是否一等美味,还要看对方是不是爱吃。 你若是喜欢吃甜,我却做苦的酸的辣的,那即便是做得再好,食客吃在口中也只会怒骂,而绝不会说一声好吃。” 刀客鬼疑惑道:“苦的酸的辣的,竟有人会觉得好吃?” 他说话很有意思,明明都已经是鬼了,却总是不由自主以“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陈叙不疾不徐道:“看来兄台你不爱吃酸苦辣,却是嗜甜。” 刀客鬼说:“也不能吃太甜,些微有些甜意便好。” 最后,他终于说出自己接近陈叙的目的:“你方才的粥,我原本感觉像是我……我曾在家中吃过的。 可后来我到了近前,却又觉得还是有些区别。 你若能做出一碗与我家中一般无二的粥,我那摊位上也有些宝物,可以随你挑选。 或许你全数拿去,也未尝不可。” 他一指前方不远的一个摊位。 却见那摊位正对一座巨大的高秤,那是阴阳无量秤! 正对此秤,原来刀客鬼的摊位竟是全鬼市最内圈的那个。 至此,托盘鬼终于脱口而出那一句:“鬼友啊,这、这、这是雁翎鬼王!” (本章完) 第197章 阴阳无量秤,神器之下 第197章 阴阳无量秤,神器之下 托盘鬼激动得浑身颤抖。 它奋起全身力气,大喊出声:“鬼友,这是雁翎鬼王,是雁翎鬼王啊!” 可它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很小很轻。 小到轻到陈叙虽然听见了,却又似乎并不在意。 托盘鬼急得不行,恨不能再生出十万八千只手来推攘陈叙,将他摇醒,叫他一定要认真听一听自己说话。 可是陈叙却与雁翎鬼王来到了阴阳无量秤对面。 巨大的阴阳无量秤乍看去至少有十丈高,一根立柱宛若古老丰碑伫立在茫茫鬼市的最中央。 上接昏黄天空,左右阴阳双盘。 暗金色的锁链自无垠天际垂空而下,连接左右秤盘,似乎带着亘古的恒定。 青金色的底座四周又有火焰纹路若隐若现,走近时却仿佛可以闻见,令一切生灵死灵都神魂颤动的业火熊熊之声! 哗哗—— 火烧阴阳,内中似有无数有情之物在嘶叫翻滚。 “不要烧了,我有罪,我认罪!” “一世颠沛,又何尝是我之过?我不服啊,不服……” “恨,我好恨!杀,我要杀杀杀!” “孽障,滚开……” 鬼叫声声,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有些似在癫狂呢喃,有些却仿佛是在茫茫悲歌。 “魂兮徘徊兮,涉彼忘川矣。 白骨为舟兮,青磷亦作帆……” 业火呼呼声响,一时如在眼前,一时又仿佛是在天边。 那是冥冥中的火焰,烧灼世间贪嗔痴欲、爱恨情仇…… 托盘鬼漂浮在陈叙身侧,胆战心惊,颤颤巍巍。 生怕对方一个没拽住,倒将自己投入那业火之中。 它还想再叫喊一声,忽然却发现陈叙与雁翎鬼王相对着在一个摊位前盘膝坐下了。 托盘鬼猛地一阵恍惚,连忙将自己的托盘身躯滴溜溜一阵转动,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咦,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业火? 却见他们如今就在鬼市内圈位置,最靠近阴阳无量秤的一个摊位前。 方才只因离得太近,受到阴阳无量秤这件神器的玄奥气息影响,托盘鬼这才神思浮动,恍惚闻听业火之声。 可是如今再仔细看去,只见鬼市熙攘。 近处的巨大秤台下,虽有业火纹路若隐若现,但方才响动在托盘鬼耳边的那些茫茫念诵声,却又分明不见了。 所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不,托盘鬼知晓,那些绝非是错觉! 而是神器生了感应—— 传闻,在黄泉鬼市中,若有真正的天骄鬼灵从阴阳无量秤下走过,这件神器便会自动生出感应,释放种种特异考验。 若有鬼灵可以通过考验,当下便能在冥冥中获取到一种奇妙奖励。 据说,许多年前的万荒鬼君就曾在阴阳无量秤下领悟到了万象天罗大法! 这才能镇守万荒平原,在那片原本干枯的无垠荒土之上开出万顷鬼田。 如今,万荒鬼君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强大鬼物。 托盘鬼当然不认为方才的异象是因为自己触动了阴阳无量秤,毕竟自己几斤几两,托盘鬼是清楚知道的。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它猜想,自己方才大约是受到了某位真正天骄的“牵连”。 被阴阳无量秤激发的某种神秘气息扫到,这才恍惚见了业火幻象,被吓得够呛。 那么,方才真正触动神器感应的,又到底是谁? 托盘鬼没有心脏,但此时此刻,它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它扫视左右。 鬼市中叫卖声、嬉笑声、讨论声……各种喧嚣依旧如常。 奇怪的是,方才“吊死鬼”兄当街煮粥,闹出偌大动静,众鬼如今还在议论回味。 可是大家却又都似是瞎了般,看不到“吊死鬼”兄如今跟着雁翎鬼王,坐在了他的摊位边。 喧闹的鬼市中,唯有此间却仿佛是独得一片净土。 托盘鬼幻想中的“心脏”砰砰跳着,它的视线小心翼翼地从雁翎鬼王身上溜走,又忽地扫过“吊死鬼”兄。 被神器感应到的天骄,会是这二位中的哪一个? 如果照常理来说,那自然应该是雁翎鬼王。 但实际上雁翎鬼王常常坐在阴阳无量秤对面摆摊,如是要触发神器感应,他怕是早就感应过百十回了,又怎么会等到如今? 排除雁翎鬼王的话,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 托盘鬼又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明明它早就没有了呼吸,可是朦胧间它却只感觉到一股惊电,仿佛从天而降。 贯通着它的肺腑,叫它明明不敢想,此刻却又不得不想。 是“吊死鬼”兄啊! 引动神器感应的天骄倘若不是雁翎鬼王,那就只能是“吊死鬼”兄。 这这这、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茫茫鬼市中,“吊死鬼”兄偷渡黄泉,而后他不早不晚、不偏不倚,正正好就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它托盘鬼身边。 叫它遇到了,结识了。 如今,“吊死鬼”兄谁也不搭理,偏只拽着它托盘鬼同行。 这又代表了什么? 托盘鬼兴奋震颤,满腔激动,“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这就是缘分,这就是机遇! 难怪“吊死鬼”兄竟能做到偷渡黄泉,也难怪他在面对雁翎鬼王时竟能如此从容淡定。 倘若此鬼非是凡鬼,而是世上天骄鬼物,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就都能说得通了? 既是天骄,“吊死鬼”兄应该很年轻。 托盘鬼百转千回,心跳如雷。 它转动托盘偷觑陈叙,又忍不住猜想他方才面对的神器考验具体是什么? 他通过考验了吗? 为什么方才一路走来他的神情时刻从容? 阴阳无量秤的感应与考验也未能使他的情绪产生波动吗? 他又得到了什么? 托盘鬼胡思乱想,心不平静。 一时猜测陈叙方才究竟得到了什么,一时又回忆起自己初初结识“吊死鬼”兄时,似乎做了些出格的试探。 唉! 托盘鬼着急了,又恨不能立刻生出一只手掌来,给自己狠狠一巴掌。 叫你嘴贱,呸! 陈叙自不知晓被自己控制在身边的托盘鬼,其内心竟是如此波澜狂涌。 但实际上,陈叙其实也并没有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从容平静。 方才路过阴阳无量秤,陈叙仰望此神器时忽生感应。 他观此秤风骨神韵,竟陡地领悟了一门神通。 (本章完) 第198章 熊熊业火,我心恒常 第198章 熊熊业火,我心恒常 陈叙不是第一次获得神通。 上回因为饮用过小鼠的金灵玉液茶,陈叙经过发展与领悟后,获得了天赋神通【幽冥无间】。 幽冥无间之强,自不必多说。 神通之流,比起寻常法术,总是更多了许多玄奥与神妙。 而这一次,他仅仅只是从阴阳无量秤下走过,看了一场业火焚烧六道的幻象—— 当时,陈叙人在鬼市,却又仿佛是在瞬息间穿越了无穷时空。 他恍恍惚惚降落到了一片火海中。 烈焰四起时,他又似乎是成了火海中的一粒尘埃,一缕烟灰。 他浮沉飘荡,看到了人间一幕幕悲欢离合。 有人一无所有,从泥潭中挣扎而出,路遇过无数双踩踏的恶脚,也碰到过一双双试图将他拉出泥潭的手臂; 他挣扎出来了,却又返身将那些救援过自己的手臂尽数踩入泥潭! 这是人性恶的一面,有些人虽已挣扎出泥潭,却又永远都看不到真正的光明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这还不止。 陈叙又看到,天灾之下,有母亲挣命般救出小儿,而后一路饥荒困苦,直至母子皆入绝境; 那一刻,母亲倒下了。 两岁的小儿似懵懂非懵懂,却又拥有了求生的本能。 于是,那小儿遵循本能咬开了母亲的胸膛,将对方的血液当做乳汁吮吸求存…… 这、应当也是恶的一面。 还有无穷无尽的恶。 场景变幻犹如电闪,一幕又一幕,光怪陆离。 又不仅仅是人。 譬如幽壑深林中,有乌鸦反哺鸦母。 但亦有某种母鸟,会叼起自己所有幼鸟中最弱小的那只,摔打啄击,直至将对方完全杀死; 而后母鸟与其余幼鸟一起,分食死鸟,毫无犹豫。 杜鹃会将鸟卵产至其余成鸟的鸟窝之中,推下鸟窝中原本的鸟卵,摔死对方。 再理所当然借用受害之鸟的力量,将自己的幼鸟孵化、抚养,直至成鸟。 …… 太多了,能被业火焚烧的画面,不是恶便是贪。 亦有为爱成痴,也有因爱生恨,还有因妒成仇,等等等等。 所有的画面没有一帧不叫人心神沉郁,没有哪一幕不充斥痛苦愤怒等各种负面情绪。 因此,当陈叙看过那一眼,陷入无穷灰暗中时,所受到的冲击之大便可想而知。 一刹那,如见万千生灭。 一思量,又如有无穷缘起。 生生死死,贪嗔痴怨,谁人能挡? 如此苦恨绵绵,倒不如当真是做一粒无知无觉、无思无想的尘埃,又或是那朝生暮死,即刻解脱的蜉蝣…… 道心崩毁,似乎理所当然。 但很神奇的是,陈叙当时虽然的确是被沉浸在了业火纷乱的苦痛中,可实际上他本身的心神却又始终稳固恒常。 如山岳,如星海,如观我! 陈叙没有道心崩溃,相反,在经历过这业火焚烧的一幕幕后,他的道心竟还更加稳固了。 他早已不是初入修行的那个陈叙。 虽然总体修行时间并不算长,但此刻回想起来,不论是前世记忆,还是此生未得超凡时经历过的种种困难,其实都算是修行的一种。 因此,他练气修行的时间不长,人生修行的时间其实却不算短。 他修行以后所经历的种种波折更非虚妄! 他披着鬼皮,丹田中先天一炁源源不断、生发流转。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走过小周天,又走大周天。 如此便在下一刹那,他带着犹如尘埃一般的自己穿透了一重重业火环绕的世界,回归到了自身本我。 他看到,眼前的鬼市依旧还如先前。 十丈高的阴阳无量秤伫立在昏黄的幽冥天空下,巍峨沧桑,神秘寂寞。 他领悟到了什么。 有一颗奇妙的火种在他的神思间再度生发,食鼎天书翻开,而后陈叙便发现,自己的状态提示又有变化。 【控火二级(999/1000)火种凝聚中49%】 这是陈叙原先的状态。 他控火术本已经修炼到瓶颈。 但从阴阳无量秤下方走过,看过这件神器一眼后,他的控火术却忽地像是攫取到了某一个关键的碎片般,轰然一下向前一跃,一种奇妙的领悟就此贯通全身。 【控火二级(1000/1000)火种凝聚中89%】 控火二级,至此圆满! 与此同时,烟火厨房中,控火三级可以解锁了。 天书信息反馈,陈叙瞬间明悟。 如果说控火二级的能力是沟通天地火焰,能够掌控并吸取一定范围内的火属元气,那么控火三级,便应当是可以领悟并操控文武二火!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领悟文武之火,才是真正将灵炙八法修炼到顶端的大道坦途。 但陈叙此刻无暇去解锁三级控火术。 就在控火二级圆满的同时,陈叙心中更隐隐感应到,自己还获得了另一种更加了不起的东西! 【状态:神通,六道天荒觉醒中0.1%】 六道天荒神通。 这才是与眼前阴阳无量秤对视一眼,陈叙所获得的真正奖励! 而这一切,描述起来虽是百转千回,可实际上却仅仅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一刹那,陈叙穿过了无穷业火的悲欢世界。 他走进去,又走出来。 在神魂中种下了另一颗神通种子,然后他从阴阳无量秤的基座下走过。 旁侧,雁翎鬼王似乎毫无所觉。 双方在阴阳无量秤对面的摊位前相对坐下,雁翎鬼王说:“你观此秤,可有所悟?” 陈叙瘦长的身躯盘坐在冰凉刺骨的鬼市地面上,神情如常道:“略有一些。” 雁翎鬼王微微仰头,目光凝视前方的阴阳无量秤,语调缓缓道:“那你看过了阴阳无量秤,可有想到,我说的那一碗粥,与你从前所煮应当有何不同?” 这位鬼王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气质。 虽然他青面鬼脸,头角峥嵘,腰间佩刀,似乎一身凶煞。 陈叙反问:“其实有何不同,应该问你,却不该问我。” “我便是不知,我才想问……”雁翎鬼王幽幽道。 陈叙再次取出了自己的红泥小火炉,又在小火炉上架起了一个陶瓮。 先前的陶瓮连粥一起都给了漏海翁,不过好在陈叙的烟火厨房中起码还放置着十来个相似的陶瓮。 他笑了声,说:“世上之人,极难回首过去,却总是寄望过去能自然重现。 其实,鬼兄所想,或许只是期望有同道之鬼能听一听鬼兄所言。 譬如,鬼兄记忆中想要的那碗粥,至少应当不是灵米粥。” 他手掌一翻,掌中出现了一小把来自云江府的本地粳米。 雁翎鬼王“咦”了一声。 (本章完) 第199章 汝之所向,其实是人间 第199章 汝之所向,其实是人间 陈叙与雁翎鬼王相对而坐。 雁翎鬼王惊异地“咦”了一声,他看向陈叙掌中粳米。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小把粳米,却竟然叫鬼王恍惚了一瞬。 但恍惚过后,雁翎鬼王却又摇头道:“不对,还是不对,我那时吃过的粥,米粒没有这样好。” 米粒没有这样好? 陈叙深深地看了盘坐的鬼王一眼,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 于是陈叙收走了掌中那把粳米,再一次张开手掌,手中又多了一小撮糙米,一小撮粟米。 他仔细观察雁翎鬼王的神色,见其表情怔愣,目光落在糙米那边,看起来狞恶粗犷的脸上此刻却是落寞更深。 陈叙便忽然掐了个手决,从幽冥世界的茫茫阴气中凭空引来一缕水线。 这不是来自于他烟火厨房的玉露泉水,而是透过幽冥,来自人间天地的自然之水! 陈叙这一手,却是叫原本态度还有些恍惚的雁翎鬼王忽然坐直了身躯。 托盘鬼也再次被惊到了。 引水,这原本不应当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身处幽冥,却引来人间之水,这一手横跨阴阳引水的法术却实在非同寻常。 托盘鬼脑子又晕了,稀里糊涂的。 只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是一再高估了眼前的“吊死鬼”兄,可每每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却又会发现自己还是见识太少。 横跨阴阳引水,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鬼物才能做到? 孰不知陈叙也是首次施展此技。 他方才经历过业火幻境,控火术得以突破,火种凝聚加速,又领悟了新的神通【六道天荒】。 虽然六道天荒还在觉醒中,尚且不算是真正掌握。 但与此同时,陈叙却发现自己对于幽冥无间的领悟又增强了。 虽是身处幽冥,却能清晰感应人间。 这还不止,他甚至能穿透阴阳壁垒,随意引来人间风、火、水。 从根本上说,这实际上就是陈叙对于“幽冥人间本是一体”这个概念的理解又加深了。 他看似轻描淡写的引水,或许不能拥有多么强大的杀伤力,可其中蕴含的道意之深,却连雁翎鬼王都要郑重以对。 因为雁翎鬼王发现,自己做不到陈叙这一手。 哗啦啦,水流注入陶瓮之中。 接连两把糙米被投入其中,又掺入了一把粳米。 大火烧开了水,米粒在其中翻滚。 袅袅热气从中升起,扑在鬼面之上。 陈叙娓娓述说:“我从前家贫,也吃不起纯白米熬的粥,我娘操持家计,既恨不能一文钱掰成两瓣,又忧心我们吃不好,身子会垮。 便用糙米掺着精米给我们煮粥吃,哪一日精米掺得多些,便是个好日子,当是给我们补养身子了。 但其实我娘不知,糙米除了口感略逊,实际上养分更胜精米。 在村子里,能吃得上糙米稠粥,已经算是好家境了。” 雁翎鬼王被他的话语和动作吸引,目光落在那翻滚浮沉的粥水间。 口中亦不由问:“糙米的养分居然更胜精米?这是何道理?我竟也是首次听闻。” 陈叙宛若闲话家常道:“稻子乃是水土之精,糙米初脱壳,此谓先天之全,麸皮存之,胚芽留于其中,犹如灵苗胎息。 正所谓,全谷者,天地之生气所钟。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医家又言,食其芽者,得谷神不死。 麸皮实为谷之卫气,而精米被脱去麸皮,表面看来是去芜存菁,可实际上竟如剖珠取瓤,买椟还珠。 我等家贫时吃的糙米,反而更得天地自然,完璞之道。 只是精米口感既好,形态且又晶莹。世上终究没有几人,能在吃得起精米以后,又再回头吃糙米的。” 他一边不疾不徐地说着话,一边将长柄木勺伸进陶瓮中,轻轻在沸水中搅拌一番瓮中米粒。 热气蒸腾而上,大火烧得滚粥。 明明是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动作,可是在此刻的陈叙做来,却竟然存在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感。 这种韵律伴随着陈叙宛如炊烟袅袅一般的说话语调,不知不觉就叫听者仿佛重回了人间。 鬼市喧嚣尽被隔开,一切哄闹如同画卷掩映。 雁翎鬼王认真听着陈叙说话,不由回应:“我……我非如此!” 他脱口说出这一句之后,狞恶的鬼面上却是不由得神情变幻。 说实话,他其实不记得自己做鬼究竟有多少年了。 人间的许多事情,他也早在漫长的幽冥岁月中忘却得七七八八。 他最执着的,似乎只有手中的刀。 若非是先前那一缕粥香飘来,叫他忽忽然回忆起当年,他甚至不会想起,原来他记忆深处有那样一碗粥。 清香、纯净,在早已泛黄的时光中,带着久远的温热。 这碗粥似乎不那么重要,但此刻却又十分重要。 雁翎鬼王不由摩挲腰间的鬼刀,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促使他脑海中似有无数画面流转而来,又飞速逝去。 有些模糊的记忆此刻竟莫名清晰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鬼手,声音逐渐低沉:“我……我原本并不是什么刀客,我、我曾经只是一个想要讨生活的普通青年。 那一年我娶了娘子,生了一个女儿。 我种地,娘子织布,日子虽然辛苦,但也还能过得去。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 噢,是邻村的地主,忽然来到我们村,使出各种法子将乡邻手中的田地尽数买去。 若有不想卖的,家里却总会出几个不成器的子弟。 或是赌债逼上门,或是外头惹事被打折了腿脚,再或是陡生一场重病…… 我家便是小女落水生了病,逼不得已,也卖光了田地。 卖光田地后,我们一家成了佃农。 日子更加紧巴巴了,可即便如此,世道也未曾将我们放过。 那日黄昏,庄头管事家的儿子乘着酒意闯入我家中,要欺凌我娘子。 我如何还能再忍? 我进了灶间,抄起家中唯一的那把菜刀,将那畜生一刀砍死。 呵呵呵,畜生死了,事情却没完。 我情知此地不能再留,当即便叫娘子收拾物件,我要带她与小女离开村庄。 半夜,庄头管事带人追来。我挺起菜刀,又杀数人。 再然后,你猜如何了?” (本章完) 第200章 无坚不摧与坚不可摧 第200章 无坚不摧与坚不可摧 陈叙盘坐在红泥小火炉前。 听雁翎鬼王说完了生前的故事。 故事其实并不新鲜,因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无能为力的青年虽然凭借一把菜刀杀红了眼,可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混乱中没能护住妻女,最终眼睁睁看着妻女在那场追杀中一起丧命! 他出身低微,来历寻常。 也不曾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 不是世家豪客,没有门派恩怨,也未有恨海情天,红颜江湖。 但他却有一股匹夫之勇,凭借强烈的恨意,他最终在那场追杀中逃离。 此后便是摸爬滚打,艰难求存。 世界那么大,天南七府,昆仑九山,玉京十二道,万荒浩劫渊…… 许多地方他去过,许多地方他又没去过。 他没有太大的机遇,入不得什么门派世家,甚至就连在地方小城的武馆中求学都很难。 他做过脚夫、苦力、打手,学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传,便只凭借自己的一把菜刀,日夜苦练,自己琢磨技巧。 出刀收刀,不练其它,只练劈砍。 如此寒来暑往,又是三载。 忽然某一日,他发现自己的刀可以在间不容发之际将疾速飞来的蚊子劈成两半。 又过两载,他能清晰看到蚊子飞行的轨迹,在出刀之时不伤蚊虫性命,只斩对方翅膀。 他于是便知晓,自己复仇的时候到了。 故事讲到此处,雁翎鬼王微微停顿了一下。 只见眼前瓦罐里粥水细细翻滚,红泥小火炉中的火焰不知何时却是变小了。 从凶猛的烈焰,变成温柔的小火。 陈叙随心控火,静静倾听对方讲述往昔。 他这一次没有再往粥水中添加百恶果实,因为雁翎鬼王要的,或许本就只是最最朴实无华的一碗粥。 雁翎鬼王道:“我将管事那家人全都杀了,连着当年买走我田地的地主。 但我只杀了地主,并未杀他全家。 我曾想过要不要杀他全家,其余人是无辜的吗? 但还未等我想明白答案,便在我又一刀杀死那地主后,我忽然就感觉到自己全身气力衰竭。 地主家中走出一文士,那文士原是地主远房堂兄。 他看着我,怜悯道,我练刀不练法,养意不养身,刀意太强,已耗尽自身气血,活不过一时三刻了。 果然,他不必出手,我便浑身气血凋敝,含恨而亡。 我直到死,才知晓世间原来有种种神奇修炼法门。” 最后这一句话,雁翎鬼王说得平淡极了。 语气中已无恨意,却又仿佛是带着绵绵不绝的寂寥与迷茫。 他说:“我在枉死城中醒来,身边还带着当年那把菜刀。 我忘记了许多东西,只知道我要修法,我要练刀。 好在鬼市中可以买得到蓄养幽冥之气的法门,黄泉河中亦有机遇。 我此后又苦修不知多少年,如今虽未得大成就,也不过就是一刀可以破开幽冥人间壁垒罢了。” 什么叫做:不过就是一刀可以破开幽冥人间壁垒? 如此混不在意的语气,直叫悄悄旁听的托盘鬼险些一跃而起,再次尖叫出声。 好在托盘鬼终究是忍住了,却听雁翎鬼王语气惆怅道: “虽能破开壁垒,可是当年仇人却早已全部死去。 我便是能再望一眼人间,似乎也没什么意思了。 唔,不对。那时我甚至忘记了我还有过仇家…… 我只觉得人间没什么意思,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我手中刀来得有趣。” 粥水的烟气袅袅低落了下来,雁翎鬼王问:“鬼兄,你说这世间最为坚不可摧的究竟是什么? 是仇恨,还是修为,还是记忆?” 陈叙改用文火,细细催开瓮中翻滚的米粒。 他舀起一缕粥水,粥水如同细线,绵绵而下。 <iframe class=“game-frame“ scrolling=“false“ src=“https:///game/gameads.html?count=5&isday=1“ style=“width: 100%; overflow: hidden; display: block; margin: 0px auto; border: none; position: relative; z-index: 1; background: transparent; height: 550px;“></iframe> 陈叙道:“我不知世间最为坚不可摧的是何物,但我知晓最为无坚不摧的是什么。” 雁翎鬼王立时神情一凝,他问:“是什么?” “是时间。” 陈叙微微笑了:“你瞧眼前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亦唯有如此日夜不休,能叫青丝变白发,活人成枯骨。 你说人间已没有什么值得你再去的地方了,是因为仇家都已死尽。 除去被你杀死的那些,余下还有一些你不知该不该杀。 但不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那些人终究也都在岁月中消亡了。 你的仇恨,你的执念,你生前的记忆,死后的惆怅……又有哪些是能抵得过时间的?” 最后这句话,却是尖锐得叫鬼有些不适。 雁翎鬼王皱眉道:“我的记忆被寻回来了。” 陈叙忽地反问:“如何寻回来的?” 雁翎鬼王怔了片刻。 却见陈叙从陶瓮中舀起了一碗粥。 这仅仅只是最为普通的一碗糙米粥,里面加了一小把精米,使得粥水有种分外的粘稠,看起来又比普通糙米粥更为甜润些许。 陈叙没有在其中添加百恶果实粉末,但其实他又终究还是加入了一滴黄泉精粹。 【黄泉精粹:无色无味,鬼物食之可以精纯冥气修为。若滴入食物中,能根据食物不同特性,催发鬼物生前相关记忆。 使怨鬼寻回灵智,使凡人之物鬼怪可食。】 如果真是完全普通的糙米粥,鬼其实是不可以吃的。 能食其气,却不能吃到实物。 但加入了黄泉精粹以后,这碗糙米粥自然又有不同。 雁翎鬼王不由自主接过了这碗粥,但他没有急于去品尝它,反而是端着粥碗,似有踌躇。 粥米的清香伴着热气蒸腾,雁翎鬼王嗅闻清香,忽然似有灵光从胸中闪过,他脱口道: “我寻回记忆,是因为你先前那碗粥太香,亦是因为你我方才谈话……” 话到一半,雁翎鬼王又戛然而止。 陈叙接住了他的话,低声道:“我那碗粥,引动了你对粥的回忆。 而你我方才谈话,又催发了你记忆中的旧时情境。 如此一点一滴,循序渐进,直至你生前记忆全复。 此中诀窍,其实也不在于我,而在于你心中,人情未灭。” “人”情未灭! 雁翎鬼王听此四字,忽觉胸中一颤。 似有滚烫之物,随着这一个“情”字,终于从他沉寂冰凉的鬼心之中喷涌而出。 但他又觉煎熬,因为胸中虽有情绪喷涌,可头脑中却又始终未有明确解答。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言辞不利。 正百爪挠心,煎熬难安之际,只听对面那白衣鬼道: “可见这世上,最为无坚不摧的应是时间。而唯一能抵挡时间的,则唯有‘情’之一字。 否则生灵死灵,又为何统称有情之灵?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唯情不绝,无关风月。” 陈叙轻声一叹。 雁翎鬼王顿时只觉得似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冥冥中的混沌阴阳。 将他所有蒙昧在漫长时光中的晦暗与辗转尽数撕扯晾晒,曝于阳光之下。 他颤声吐出一个字:“我……” 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本章完) 第201章 幽冥人间,百因果实 第201章 幽冥人间,百因果实 雁翎鬼王手捧粥碗,胸腔犹在颤动。 一种说不出的痛快使他虽然口舌不利,但胸中激烈的情绪却催促他端起了手中粥碗,猛地一饮而下。 与此同时,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你以食入情,以情讲道,催动鬼王鬼心分明,一夕彻悟,获得奖励百因果实。】 【开启新灵材,奖励烟火值+300】 【百因果实:烹饪此物,九蒸九晒,服食后一刻钟内可循因果之路上溯锁定一名仇敌,施法隔空斩之。】 …… 陈叙最初只是瞥了一眼百因果实的词条,第一眼时他没太在意。 直到视线滑过,第二眼回过神来,陈叙才陡地感到一种分外的惊奇与惊喜。 百因果实! 听起来与百恶果实似乎是同类型灵材,可实际上百因果实的奇妙却完全超乎想象。 而百因果实的出现还只是一个开端。 雁翎鬼王如同豪饮美酒般,一口将碗中粥水饮下。 饮罢了,他泪水滚滚而落。 陈叙的手指却忽然动了一下。 他左手取出一个瓷瓶,右手御灵术忽地一引,那些滚滚而下的鬼王之泪没等落到鬼市地面,便被他在无形间引入了瓷瓶中。 叮叮咚咚,鬼泪落珠。 雁翎鬼王呆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陈叙。 陈叙毫不避讳地将瓷瓶递向雁翎鬼王,说:“鬼王之泪,天下奇珍,兄台可要收藏?” 雁翎鬼王一时失言,半晌他才找回声音,语气微微艰涩道:“这等物件……兄台喜欢,便赠与兄台罢。” 陈叙于是收走瓷瓶。 词条显示:【鬼王之泪,蕴含生死极情,烹饪灵食时加入,能引动食客神思阐发,或是顿悟或是解惑,亦有极小几率引动食客入魔。】 陈叙发现,许多食材都具有双面性。 正如世上之物,有正便有反,有阴便有阳,高低对立,正反相间。 要先理解这一点,才能在食神之道上真正走下去。 雁翎鬼王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他仰起头一声长叹,又自己拿起木勺舀了一碗粥。 这次,他细细地吃,徐徐地品。 吃几口又怔住,似乎是在回味粥中的红尘旧事。 不知多久后才叹道:“便是这等滋味……从前,这样一碗糙米粥,已是我人生中难得的一次美味。 后来,后来我虽颠沛流离,白米粥倒是吃得起了。 但再好吃的粥,终究都不如那碗糙米粥。 如今做了鬼,人间的粥食又成奢望。” 【点赞+1000】 不愧是幽冥世界的鬼王,与谢怀铮那等自封的鬼王相比,雁翎鬼王一声称赞,竟直接给陈叙加了1000点赞。 实力对标大儒,真正的深不可测! 最后,雁翎鬼王也要走了陈叙煮粥的陶瓮。 这位鬼王带着吟诵与回味的语调,略微有些生涩地说:“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唯情不绝,无关风月……” 念罢一叹,又道:“我读书少,不太懂得你们读书人的门道。 但这一句我听得明白,文辞之美,实在是直击死灵之心。 我在幽冥世界蹉跎多年,却从来不知自己心中其实永远向往人间。 或许,我是时候该回人间看一看了。 幽冥苦修,已无法使我修为再进半分。 我心中想做人,虽是鬼身,却有人心……” 话音落,雁翎鬼王忽然对着陈叙一笑。 他生得青面獠牙,这般一笑实在面目狰狞,但他的语气却是轻松有趣的: “鬼兄,此番一别,不知再会何时,你不叫我看一看你的真面目么?” 什么? 这下就轮到陈叙一怔了。 雁翎鬼王居然看出了他这吊死鬼的形象并非是真面目? 是了,毕竟是真正的鬼王。 陈叙顿时便也笑了,他洒脱地站起身,忽然从头上一扯,当下便将吊死鬼的傀儡画皮扯下一半。 正对着雁翎鬼王,露出了一张苍白清俊的面孔,生人气息扑面而来。 他是活人,不是鬼! 若非此间受到雁翎鬼王本身气场领域影响,鬼市中的其余众鬼会在无形间忽略此处,陈叙此番揭面之举,只怕便要在黄泉鬼市引起轩然大波。 但虽有领域阻隔,陈叙此番的干脆与大胆,仍然叫鬼王又呆愣了一瞬。 片刻后,雁翎鬼王大笑起来。 他也站起身,袖子一挥,摊位上的所有物件顿时被一张桌布卷起,转瞬间自行打结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灰布包裹。 雁翎鬼王将整个包裹直接塞给陈叙,他朗声说: “某这一生,都在被束缚。 纵然生前是有三分血性,死后亦有几分执着,小小得了些修为成就。可却不知为何,竟从未放开心怀,畅快自然地做过什么。 你比我洒脱,真人中龙凤也! 这些物件便依先前约定,全数奉与兄台。 我名丁扬,诨号雁翎鬼王,不知兄台姓名?” 陈叙从容回应:“在下陈叙,云江府人士,见过丁兄。” 话说完,他才将揭开一半的傀儡画皮重新戴回。 雁翎鬼王念诵陈叙姓名道:“我已记下兄台名号,既然已通姓名,此去人间,自然当有再会之时。” 话音落,他忽然拔出腰间雁翎刀。 这一拔刀,速度之快,出手之妙,直如羚羊挂角,当真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饶是以陈叙如今的神魄强度,竟也只是看到雁翎鬼王轻描淡写地挥出了一刀。 至于这一刀的真正奥妙,陈叙略能看懂三分。 他只见到那一刀出手,竟然直接劈入了幽冥人间最为薄弱的某个节点处。 不—— 或许不应该说是这一刀劈中了两界壁垒的薄弱节点。 而是这一刀出时,原本看似两相阻隔的阴阳两世之间,竟然就直接出现了一丝超绝薄弱点。 同时,雁翎鬼王的这一刀,便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此弱点劈开。 唰! 一个奇妙的空洞就此出现在昏黄的天空之下。 空洞外,似乎是隐约的黑夜,又似乎是无穷的喧嚣。 雁翎鬼王哈哈一笑,畅快道:“陈兄,我去人间也!” 说罢了,他抬起一脚便跨入前方空洞。 不过转瞬,他消失在黄泉鬼市中。 而那一道被他劈开的空洞,则随后隐没在鬼市昏黄的迷雾中,似乎从未出现过。 旁观的托盘鬼都看傻了,它脑子转不过来,只能愣愣说:“他、他、他……鬼王他,竟是去了人间?” 又何止是鬼王要去人间? 便在雁翎鬼王消失的刹那,陈叙忽然也出手了。 他脱手掷出暗藏在掌心的那颗聘鬼珠,瞬间将托盘鬼连着矮个鬼一起装入了聘鬼珠中。 而后手握此珠,一抬脚亦是走回了人间。 (本章完) 第202章 聘鬼,鬼怕人七分 第202章 聘鬼,鬼怕人七分 陈叙走回人间。 黄泉鬼市中,不见了三只“鬼”。 可四处街道却是喧闹依旧,没有谁察觉到三“鬼”不见了。 唯有“吊死鬼”与灵米粥的传说还在鬼市中传扬,短时间内,众鬼仍然念念不忘。 “咦,奇了怪了,那吊死鬼究竟去了何处,怎地忽然便瞧不见他了?他那粥,我还想买哩。” 亦有鬼物暗生毒计,却偏偏失了目标,只能徒呼奈何。 “气煞鬼爷也!那小鬼却是溜得快,竟叫鬼爷追不得他。” “哼,下回鬼市他总要再来,但凡再来,必不能叫他再次逃脱……” 陈叙不知这些,但他也从不会将鬼市看做净土,因此早在此番初入鬼市时,他就已经想好了下回的计划—— 十五那日,他将又能通过幽冥无间神通随机进入附近一座鬼市。 但那却不一定是黄泉鬼市,而与此同时,陈叙手头的傀儡画皮都已全部用光。 傀儡画皮得自魔傀,而魔傀这种东西,自从上回将云江府境内的道魔小像诛灭,陈叙就再未得见。 所以,短时间内他缺乏明确的傀儡画皮来源。 陈叙也打定了主意,没有傀儡画皮,他不会再去鬼市。 但幽冥世界的庞大市场,陈叙却不愿放弃。 因此他在离开黄泉鬼市时,才顺势用聘鬼珠将托盘鬼捉走了。 此番回到人间,托盘鬼还被装在聘鬼珠内,稀里糊涂不知今夕何夕。 陈叙一脚踏回自己的厢房中,恰闻庭院之外,远处的街道上忽然响起更夫的敲击声:“梆梆梆梆!” “四更天嘞!” “夜深露重,宵禁未解,各家各户,谨防盗贼嘞——” 悠长的呼喊声,叫人瞬间重回了人世的鲜活。 此时房间内灯火幽幽摇曳,陈叙撕下了身上的傀儡画皮,完全恢复人身。 在他腰间,小鼠阿实正呼呼地睡在灵囿囊中,偶尔发出一声细细的嘟囔: “好香,书生是不是又煮粥了?吱吱,想吃……” 声音细小到如同来自另一时空,唯有陈叙能够听见。 它不知自己被陈叙带着,竟已是幽冥黄泉走过一遭。 陈叙抬起手,隔着灵囿囊轻抚它。 此番虽是去了鬼市,阿实却是被陈叙随身带着的。 小家伙血脉非凡,又在被魔傀势力搜捕追杀,不管将它放到哪里陈叙都不会放心,唯有随身携带,才是万全。 鬼市中一切经历此刻尽在陈叙脑中回放,他习惯性地复盘了一遍先前所有一切。 而后将手上聘鬼珠轻轻一弹,扔到了前面的桌上。 聘鬼珠在桌上跳动数下,忽然一缕烟气从中冒出,烟气逐渐放大,化作了矮个鬼与托盘鬼的模样。 托盘鬼“哎哟”一声,感受到人间的勃勃生气,又嗅闻到眼前活人深不可测的神秘气息,顿时连着矮个鬼一起摔在桌上,惊叫道: “人啊!救命,吓死鬼哩!” 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这托盘鬼修为不弱,可到了人间,还未及真正看一眼人间风物,它竟已先被陈叙身上神秘浩瀚的文气给吓到恨不能屁滚尿流。 “怎么?不认得我了?” 夜色与灯火的幽影中,陈叙微微一笑。 半刻钟后,托盘鬼总算弄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人间,也彻底死心认清一个事实: 原来,黄泉鬼市中从来就没有什么会煮粥的吊死鬼。 一直控制着它的,从头至尾,都是眼前这位…… 对方一身文气,吓死个鬼。 托盘鬼垂头丧气,欲哭无泪,又恨不能伸手给自己几个巴掌。 叫你嘴贱! 叫你没事找事,怎地就招惹上这等人物? 托盘鬼修为不弱,可正是修为不弱,它才格外能够感应到眼前之人那一身蓬勃浩荡的文气究竟有多可怕。 换个懵懵懂懂的小鬼来,还未必能够识得清好歹哩。 这人还说扮鬼就扮鬼,又能随心所欲地横跨幽冥人间,实在是—— 托盘鬼的自我埋怨仅仅只是持续了数息时间。 半刻钟后,又吃到一颗赤朱丹衣的托盘鬼晃晃悠悠,陶醉万分。 它就说嘛,它老鬼的眼光又怎么可能会错? 是活人又怎么了? 活人会给它赤朱丹衣吃,黄泉鬼市里的那些死鬼会吗? 那些死鬼只会为了几张鬼钱就疯疯癫癫地打起来,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时贪念就出卖自己的阴寿! 目光短浅,尸居余气,愚蠢至极。 嘻,从此以后,它托盘鬼就与庸碌俗鬼再不相同咯。 它是受到眼前高手聘用之鬼,从今儿开始,每月都能有两颗赤朱丹衣吃。 原来经过方才谈话,陈叙已经通过聘鬼珠与托盘鬼正式达成了聘用协议。 每逢初一十五,托盘鬼都将赴一鬼市,帮助陈叙在鬼市售卖灵食,并收集鬼物称赞。 这就与陈叙当初聘用葛大娘两相类同,只不过陈叙给葛大娘的吩咐是:“葛大娘,我的粥饼卖出之前你要问一问香不香。 对方若不说香,我是不卖的。” 为此,陈叙还侧面给过理由解释。 葛大娘便只当这是他读书人的怪癖,但为了多挣铜钱,葛大娘倒也兢兢业业帮助陈叙收集点赞。 而到了托盘鬼这里,陈叙根本就不解释。 他只下达指令,托盘鬼便谄媚地连连应是,嘿嘿笑说:“那是自然,这可都是尊上您亲手炮制之物,那些个家伙,倘若不识货,沾都别想沾!” 好家伙,真不愧是油滑老鬼。 陈叙与它签订的明明只是聘用契约,它却已经自行将自己定位成了奴仆般的存在。 开口就是“尊上”,一下子就将陈叙给抬得好似是什么神仙高士,教派首脑,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儿霎时就出来了。 陈叙只要求托盘鬼保密自己的身份来历,不可背叛,并将细节签入了聘用契约中。 如有违背,鬼命自消。 聘鬼珠放出光华,连接一人一鬼。 最后,陈叙弹指一划,将托盘鬼送回幽冥。 等到初一十五,他就能通过聘鬼珠再次召唤托盘鬼。 为此,托盘鬼离开人间时大喊:“尊上,小鬼不想走哇!小鬼愿陪在尊上身边,鞍前马后,打理琐事。求尊上给小鬼一个机会! 呜呜呜,尊上,此番相离,小鬼还要十五日才能再听您教诲……” 陈叙抬手一抚,幽冥闭合,鬼声尽消。 托盘鬼太聒噪,太狡猾了,虽然有着聘鬼珠的制约,但真要带在身边还是诸多麻烦。 相反,若将其放归幽冥,由于有着聘鬼珠契约的指引,下一次陈叙再入幽冥时,便能直接通过指引定位对方。 这等同于在幽冥世界给自己安插了一个定位点,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有奇效。 最后,一切繁杂尽皆清净。 更夫的打更声早已远去,别院内众人安睡。 陈叙打开食鼎天书,查看此番收获,心生喜悦。 累积点赞超过三万,【文道灵食】可以解锁了! (本章完) 第203章 文道灵食与侠客行 第203章 文道灵食与侠客行 夜深,陈叙进入烟火厨房。 他打开食鼎天书,查看与【文道灵食】有关的一切。 【累积点赞:36735】 首先,鬼市一行使得陈叙的总点赞数直接增长了将近9000点。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毕竟鬼市中的鬼物都有修为在身,其中还有漏海翁与雁翎鬼王这等“大户”存在。 不过鬼市不能常去,人间的基本盘还是要保持扩大。 其次,累积点赞突破30000以后,点赞与自由属性点之间兑换比例径直变成了40点赞比一。 因此陈叙如今的属性点变成了: 【自由属性点:343】 这似乎是很富裕了,但越到后期,陈叙对属性点的需求就越多,所以这种东西永远是多多益善。 不过方才鬼市一行,陈叙又有所悟,如今回到人间一看,他的修为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又有进步了。 【修为:通脉境后期37.9%】 陈叙自己都惊“咦”了一声,他在鬼市又不曾修炼,这修为怎么就从通脉境后期的百分之二十几变成了三十几? 他仔细回想前情,又再三思索,这才依稀明辨,自己此番修为长进应该是有三个节点。 一是他从阴阳无量秤下走过,火种生发,控火术二级圆满,领悟新神通【六道天荒】,致使修为大涨; 二是他身在幽冥,却感应人间,径直隔空引来了人间天地之水,修为又涨; 三则是雁翎鬼王一刀劈开幽冥人间壁垒时,陈叙也趁机领悟了他的刀意,同样促使了修为长进。 当然,这与陈叙本身三元属性雄厚也有关系。 他日常给自己添加过大量属性点,这些属性点其实并不会在当下就完全转变成他的修为。 即便他通过烟火厨房的时间差,每日勤勉炼化,也依然会留有余力积累在他体内。 这就给陈叙每逢顿悟,皆修为大涨提供了雄浑根基。 否则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你没完没了地顿悟一个试试? 不被吸成人干那都算是体质好! 陈叙真正踏上修行路,至此其实也才月余,但月余时间他却已经走过了旁人数十年的道路。 烟火厨房中,陈叙手抚着虚无一般的食鼎天书,微微笑了笑。 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悠长情绪,同时还有再攀高峰的强烈野心……似在水底潜伏,又似在云端滋长。 【文道灵食,费10000烟火值可解锁初级制作法门。】 …… 唔,很贵,但这一定是值得的。 陈叙查看自己余额: 【烟火值:11659】 他没有犹豫,立刻选择了解锁。 烟火集的某个页面上,有一个文房四宝的图标。 陈叙用意念操控,选择解锁后,那文房四宝的图标忽然就好似是从虚无来到了现实,然后猛然间一跃而起,轰地在陈叙眼前炸开成了漫天流光。 顿时,便有无穷信息纷纷而下。 饶是陈叙神魄强大,可是这一刻竟不由自主生起了朦胧的恍惚感。 他微微皱眉,持心定神,飞速将所有信息逐一消化。 原来,所谓的文道灵食初级制作法门,竟也如灵炙八法一般,实则是一门系统而全面的炼制技法。 此法名为【文心九转】! 文心九转,共有九层境界,对应文道九思。 正如:视思明,则观照本源; 听思聪,则闻弦知意; 色思温,则气象中和; 貌思恭,则形神俱敬—— 这似乎有些不好理解,但若是解作“敬天地如亲临,畏因果若履冰”,那就通畅能解了。 此外还有五层境界,陈叙还想再看,可头脑中纷乱的庞大信息却已是将他心神冲刷,使他再不能继。 初级的文心九转,仅仅只是解说了九转总纲。 甚至后半部分的总纲陈叙还无法窥看。 他唯有在茫茫无穷的信息冲刷中,牢牢捕捉住文心九转的第一层:视思明,观照本源! 何谓观照本源? 这与劈柴二级的“洞微”,乃至于伍夫子传授过的“观潮法”,似乎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文心九转第一层的“观照本源”,更多是针对文道灵材而生效。 陈叙便在此时心神忽动,他脚步一转,走到烟火厨房一角。 那里被他放置了一张桌案,桌案上则摆放了文房四宝,以及此前陈叙收集的种种“文道灵材”。 譬如,《侠客行》原稿! 此物也有词条: 【一篇文气纵横的青烟诗原稿,虽未吞山河,侠骨已生辉。此诗仍在蜕变中……】 不行,这篇原稿陈叙如今还使用不得。 但此时的他,胸中却仍然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激昂情绪。 文心九转,处处动人。 陈叙立刻铺纸磨墨,又重写了一篇《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笔墨落纸,似如云烟纵横。 而陈叙的文海中,那墨砚扁舟上,原本只是接近凝实的吴钩,此刻陡地一跳,竟就这般忽忽然完全凝成实质了! 他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胸中杀气沸腾。 又写:“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一股豪情,纵跃而上。 …… 直至全诗落笔,面前笔墨淋漓的诗卷上方,忽然就生出一道词条: 【诗人由心书写的诗篇旧作,文心附着其上,已然生灵,反复熬炼可以制作文道灵食。】 是什么样的文道灵食? 陈叙捧起纸张,却是来到灶台边。 遵照文心九转的法门,他一边搬运丹田中的先天一炁,一边将《侠客行》诗卷浮空放置在一口灶眼上方。 御灵术同时施展,牵引诗卷不落。 下方,灶台内的火焰被陈叙用控火术点起来。 呼—— 橙红色的火苗腾地窜上半空,将那浮空的诗卷烧灼至焦黄。 在陈叙的精微控制下,这焦黄的诗卷半落不落,仿佛时刻都处在将要燃烧成焰的边缘,却又偏偏并不真正生出火焰来。 火焰与诗卷,如此浮空相对,如同薪火对峙,渐渐地时间流转。 一刻钟、两刻钟…… 半个时辰,三个时辰…… 陈叙就这样盘坐在灶台前,足足五个时辰过去。 这个过程称得上煎熬。 每一时每一刻,陈叙都要对诗卷与火焰进行精微控制。 他的神魄被大量消耗,与此同时,侠客行的文字似虚似实,亦如流星坠空般,不停循环往复,在他文海中冲刷。 陈叙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精微剖析过文字的存在。 他的文海中又像是存在有一把把刻刀,在将诗卷上的一切逐个雕琢。 直至某一刻,陈叙忽然听到文海中一声铮鸣! (本章完) 第204章 电光霹雳,羚羊挂角 第204章 电光霹雳,羚羊挂角 烟火厨房中,陈叙面露喜悦。 第一件【文道灵食】制作成功了! 他听到了自己文海中兵器锵然出鞘的铮鸣声。 再下一刻,文海中的吴钩陡然一闪,竟是自行跃出,而后如闪电般劈中了前方浮空的那页诗卷。 刺啦—— 裂帛声响起。 但神奇的是,被吴钩劈中的那页诗卷非但没有随着这裂帛声而被劈成两半,相反,陈叙文海中那柄吴钩便如同是劈中了一团空气般,瞬间从诗卷后方透出。 而与此同时,浮空的诗卷如有性灵。它卷曲起来,像是漂浮在火焰上空的一片丝帛。 它行云流水一般翻折、变动,不过转瞬,就在陈叙眼前变成了一柄泛黄的吴钩! 陈叙伸手一招,这微微泛着焦黄颜色的吴钩自行落到陈叙手上。 上方已是显露词条: 【脆烤吴钩,文道灵食。口感焦香酥脆,咸鲜味美,食用可以帮助洗练读书人文气,有极其渺茫的几率出发顿悟效果。 有一定的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文道灵感,本身精研《侠客行》诗篇之人食之,可以提升吴钩诗灵凝实的进度。 掷出可做武器,一次即毁,拥有制作者本身四成杀伤力。】 词条着实不短,陈叙逐一看过,方才酝酿的种种激昂情绪至此全然化作欢欣。 他不由大笑一声,手抚这柄脆烤吴钩,张口一咬。 果然是嘎嘣脆,焦香咸鲜,咔嚓咔嚓,美味得很! 不枉他方才辛苦将近六个时辰,一番付出,没有白费。 陈叙实在是觉得有趣极了,他从来没想过文道灵食会是这样的效果,还能这样吃。 说起来,他自己制作的灵食,自己吃得其实并不多。 除去有特殊效果的,譬如莲华补慧羹、元炁玉露、流霞醉灵酒、忘忧千丝羹、红尘三两酥等等,其余普通加气血之类的灵食,陈叙自己是不大吃的。 如今仔细吃起这柄吴钩,品尝个中滋味,陈叙才忽然有种奇妙的情绪涌上心头。 或许,他自己制作的灵食自己也应该多多食用。 这种辛劳之后美食一顿的收获感,也应当是修行的一环,不可缺乏此中体验。 而随着脆烤吴钩的入腹,陈叙敏锐察觉到,自己文海墨池中,那微微荡漾的文气果然是在无形中受到了些许洗练。 文气似乎更为纯净了,颜色从原本的浅青在向天青转变。 有种气如泷烟,而泷烟聚云般的感觉。 陈叙通过这些时日的学习已经知晓,文气若是聚云生雨,落雨成液,那便是进士的位格! 他连举人都没考中,墨池中的文气居然已经有了泷烟聚云的征兆。 而文气总量,则超过了墨池刻度的水平线,且仍在缓慢却不停地增长。 这想来,与大黎风华录的出现脱不了关系。 大黎风华录,促使了陈叙文名与诗文的传播。使他虽然地处偏远小城,却又仿佛见到了整个天下。 他见天下,天下人也在见他。 但是,一个榜单,世人惯常最为关注的,永远只是前三,乃至于第一。 玄榜第三十一名,又确实是太低了些。 陈叙不急,但奋进之心却不会止息。 他将脆烤吴钩吃完,又召回悬浮在一侧的诗灵吴钩,发现这吴钩已经接近于真实了。 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霜刃亮白,犹如秋水。 陈叙施展劈柴刀法随意当空一划,顿时便有空气被划破一般的铮鸣声呼啸而起,锋刃亮如霹雳,映照了陈叙此刻眉眼,像是在他眼中亮起了一片刀光。 陈叙朗声一笑,神清气明。 虽不知侠客行中,侠客诗灵何时凝聚,但这吴钩却着实是一柄宝器。 他有种明确的感应,只要多多食用脆烤吴钩,诗灵吴钩的威力必定还能进一步加强。 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陈叙却没有再制作脆烤吴钩。 而是以手中吴钩为刀,进入薪庐中练习起了劈柴刀法。 纵使如今法术通玄,陈叙也从来不会放弃劈柴刀法的练习。 他轻易不近战,然而一旦到了非要近战不可的境地,他希望自己的近战能力可以超越远程! 【劈柴二级:(989/1000)】 或许是由于手中吴钩拥有非凡灵性,陈叙今日练习劈柴竟然别有所悟。 原先停滞了一段时间的劈柴经验,忽忽然便又上涨了十数点。 刀出如电光霹雳,刀回似羚羊挂角。 精准、勇猛、冰凉,暴力。 痛快! 【劈柴二级:(993/1000)】 劈柴二级的经验在向着圆满直线逼近。 这一夜,陈叙练罢了刀,又练习灶火护身诀。 他要先练成火甲身,初步达成刀枪不入的护体效果。 间或他也抽空看一看【六道天荒】神通。 但是这门神通的觉醒速度太慢了,比最初幽冥无间神通的觉醒似乎还要艰难—— 当然,也有可能是缺乏契机。 因而【六道天荒】究竟是什么,陈叙如今也缺乏理解。 这个后半夜,陈叙多次进出烟火厨房。 他还想解锁【控火三级】,奈何在费10000烟火值解锁文道灵食后,他手头烟火值当时便已经只剩下一千多点了。 再加上后来多次进出烟火厨房,以至于在看到【控火三级】解锁需要3000烟火值时,陈叙居然囊中羞涩了! 【烟火值:359】 陈叙被自己穷笑了。 多番修炼,他的精神也终于紧绷到了极限,纵使不停添加精气神三元属性也难以为继。 陈叙总算是放弃了这种压榨式的修行,他在远处传来一声鸡鸣时倒在了床上。 管它是不是要天亮,总之先睡个痛快。 装着小鼠阿实的灵囿囊被陈叙放在自己枕头边,也拿被子盖住一半。 阿实总爱在梦中嘟囔:“香,想吃……” 小家伙的梦可真香啊。 陈叙微微含笑,轻抚灵囿囊,仰躺在床上,而后手扣丹田,睡得天时正好。 云江城里坊纵横,不知是哪一户人家中,竟传出了公鸡打鸣声。 喔喔喔—— 高亢的鸡鸣,引来了一轮烈日,自云层后方喷薄而出。 一城繁忙,不论是意气风发,还是蝇营狗苟,皆在此时迎接朝阳。 而距离云江城六十多里外的竹溪县,此刻却走来了一道特殊的身影。 (本章完) 第205章 雁翎鬼王与侠客行 第205章 雁翎鬼王与侠客行 这日清晨,竹溪县埌风渡口走来了一道高大身影。 此人头戴斗笠,腰佩单刀。 行走时步履从容,自有一股巍峨气度。 但奇异的是,如此气度突出之人,在繁忙的渡口行走,却竟又半点也不曾引起路旁行人注意。 他默默地走着,如同是渡口旁的一缕风,红尘中的一粒尘,自然而然,似与天地同。 唯有那斗笠下的微微泛着幽光双眼,略带一丝违和感,显露了此人的不凡。 这自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不,他甚至都不是人! 他便是从黄泉鬼市中一刀劈开阴阳的雁翎鬼王。 雁翎鬼王半夜来到人间,当时正是夜深,他嗅闻了人间的生机,呼吸了人间的阳气,第一反应是催动鬼力抵挡人间繁杂对自身的侵袭。 但过不了多久,雁翎鬼王就适应了这种侵袭。 因为他发现,自身鬼力凝实,鬼心明净,人间些许繁杂,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微微风霜,很快可以排解。 相反,人间的生气—— 譬如夜深时,四野山林间的虫儿吱吱声; 走过山脚下的村庄时,田地里的蛙鸣蛙跳声; 还有村子里农人熟睡时发出的种种呼噜声,又或是夜话声…… 这种种声音,交织成一段分外鲜活的人间乐曲,直叫雁翎鬼王当时便怔愣在原地。 百感交集,酸苦甘辛,难辨是何滋味。 不知不觉间,他又流下了鬼王之泪。 明明早已拥有劈开阴阳之能,究竟是什么促使他一直困守黄泉,不敢看一看阳世分毫? 雁翎鬼王早在与陈叙对答时便朦胧有了答案,可那答案却并似乎并不十分足够。 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走出来了。 所以,答案似乎便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雁翎鬼王只是连忙施展阴阳探物术,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木瓶子。 他用小瓶将自己的眼泪接住,一滴不漏。 此乃鬼王之泪,他自己虽然不需要,但下次有机会可以交与陈叙兄。 雁翎鬼王从村子边缘走过,他在黑暗中欣赏人间的生机。 而后,原本还沉浸在感动欣悦中的鬼王,忽然发现村子边缘那个草垛场中,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一听之下,竟是些不堪入耳的你来我往之声。 其中还夹杂着粗俗的谈话。 先是一道并不年轻的男声,他粗鲁道:“娘的,还是你这儿得劲,我那婆娘如今年纪大了就跟死猪似的,实在叫人倒胃口。” “冤家,你倒是得劲了,总害我半夜来见你,你又不肯休你家中婆娘,这是要我劳苦到什么时候?” “嘿嘿嘿,这怎能算劳苦呢?你难道不快活?” …… 起先听到此处,雁翎鬼王还只是微微皱眉。 人间纵有千般好,村庄生活看似淳朴,原来也有这等腌臜。 雁翎鬼王回忆从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因为某些缘故,在记忆中将人间美化得太好了。 但其实,他是从底层走过来的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没见过没经过? 眼前这村口偷情之事,反倒不算什么稀奇事。 雁翎鬼王懒得理会这些,正要抬脚就走。 忽然又听女声说:“你不肯休你那婆娘,是不是害怕你那几个大舅哥?生怕休了人,那些粗鲁汉子打上门来,你奈何不得?” 男声瓮瓮道:“嘁,我怕他们?你可莫要看轻我,我只是……哼,终究是给我生过娃儿的婆娘,哪有轻易休妻的道理?” 女声却忽而哀戚:“你只顾着对你那婆娘的情义,可有想过我?好好好,你倒是有情有义了,我回头就带着我肚子里的小娃一头栽进那王沟溪里去……” 说起来,竹溪县以“溪”为名,自然是因为此县境内,水域众多。 事实上,整个云江府境内,水系都算得上发达。 照常理说,水系发达,云江府便不该是偏远之府,但这其中还有一桩,云江府水域既多,山地也多。 且这山又大多并非是什么崇山峻岭、名山大川。 而是丘陵岑峦,错综复杂。 这就造成了云江府运输艰难,也造成了此刻的雁翎鬼王站在山丘阴影中,看着山下村庄的人,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郁气。 那边的对话声还在继续,忽然某一刻跳跃到男声说:“你栽什么王沟溪?要栽……唉,我那婆娘每早都要到王沟溪边洗衣裳哩。” 呵,此言别有深意。 女声就压低了说:“你婆娘要去洗衣裳啊,我也要去……” 说到这里,那女声忽然就“啊”了声。 原来路过的雁翎鬼王再也忍耐不住,回头走到草垛边。 他一脚踢翻一个草垛。 稻草纷纷扬扬,惊起了草垛里的夺命鸳鸯。 两条白的人影还没来得及彻底从稻草中窜出,甚至其中那个男声才刚刚怒喝了一声:“是谁?哪个混球,敢害你爷爷我……” 话音未落,忽见天上半点星光。 也不知怎么,就映照出了旁边那道高大的身影。 巨人般的身高,庞大的阴影。 阴影之下,则是一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孔。 于是半夜三更,这个临近埌风渡口的村庄中忽地响起了一道杀猪般的惨烈惊叫。 “鬼啊!” “救命,有鬼!” 鬼呼声未绝,那边村子里便立时点起了一盏盏油灯,还有些人烧起了火把。 人们快速从屋中窜出,衣裳披歪的披歪,鞋子穿反的穿反。 “鬼在哪里?哪里有鬼?” “是村头草垛场那边,快,快走……” 一道道人影飞奔而至。 草垛里的两人情知不好,有鬼是第一桩可怕,而若是叫人看到了自己两个衣衫不整的模样,则又是第二桩可怕。 二人急忙要穿衣。 雁翎鬼王只是指风轻轻一弹。 下一刻,草垛里的男人就腿间一凉。 “啊!”男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再也顾不得穿衣,只是身子一弓,便赤条条倒在了地上。 雁翎鬼王又弹了一道指风,这一次锐利的风刀划过了女人嘴角。 直接在女人脸庞划出一道狭长刀口。 女人立时惨叫捂脸,恐怖的疼痛袭击全身。 两人都倒下了,直到村中众人赶来。 看到的便是草垛中二人赤条条、又血淋淋的模样。 “哎哟,这是怎地!” “天哪是渡口摆摊的胡老三,还有村东头王二家的小寡妇。” “造孽,丢脸,哎哟不敢看……” 雁翎鬼王顿时郁结尽去,他悄无声息离开此间。 直到翌日,晨雾散去,阳光洒落人间。 雁翎鬼王顺着道路来到了埌风渡口,却听那渡口有人手捧书册,摇头晃脑,沉醉诵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本章完) 第206章 这怎么不是行侠仗义呢? 第206章 这怎么不是行侠仗义呢? 清晨的阳光下。 雁翎鬼王看到了渡口船只穿梭,听到了纤夫拉绳呼号,还有道旁的写字摊子边上,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手捧书册,诵念声声: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一声声,一句句,直叫旁侧围着的众人俱都听得心神沉醉,一股豪情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直到最后那书生诵念: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 “啪啪啪!” “好!好诗——” 书生叹息,全诗最后三字尚未完全念诵出口,围观众人却已是纷纷抚掌,轰然叫好。 有人甚至不只叫好,还激动得浑身直打颤。 还有人想是早便听读过这首诗,此刻大声接话道:“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罗先生,《太玄经》又是什么经?” 中年书生手上捧着书,面前摊位上铺着纸。 他面上微带风霜,颔下留着短须,被人声声催问也只是好脾气道:“《太玄经》啊,那是西汉贤者扬雄所著。 此经参仿《周易》,博大精深,探天时,观大道……” 他言语滔滔,讲解《太玄经》,奈何却是对牛弹琴,围观众人并不爱听晦涩经书。 人群中又响起声音急切催促道:“罗先生,这《太玄经》咱们也听不懂,你再讲讲侠客与《造畜》的故事罢!” “正是正是,什么《太玄经》,咱们又不要考功名,听得脑壳疼,还是故事有趣啊……” 众人纷纷起哄,中年书生罗先生耐不住众人催恳,便将手上书册往前翻了几页,遂讲述道: “话说咱们云江府济川县,有读书人名叫陈叙……” 云江府,陈叙! 雁翎鬼王旁听至此,原本因那一首侠客行而倍感震撼的心神,此刻更仿佛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从头贯穿至了脚底。 作为鬼,他的胸腔本是冷的,心房并不会如活人一般跳动。 但方才那一首诗,却着实是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了他的心底,以至于他甚至也生出了一种心房在跳动的错觉。 他半夜来到人间,从那山脚下的村庄边走过。 初时听到鸳鸯野合,并不想多管闲事。后来听那二人言语不对,毒夫恶妇竟是生起了要戕害原配的心思,雁翎鬼王便随心所欲,不再忍耐。 他出手惩治了两个恶人,心中畅快离了村庄。 如此行事,雁翎鬼王只是随手为之,心里当时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好事。 他只是瞧见路边有恶心的东西,便随意将其抹去而已。 却不料一路行来,至此埌风渡口。未闻人间喧嚣,先听一声“十步杀一人”! 雁翎鬼王当时就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奇妙的情绪给击中了。 那究竟是什么? 他一时不言,只在人群外静静听着。 听那中年书生又抑扬顿挫地讲了一番《造畜》的故事,听到围观群众轰然叫好,又啧啧称叹: “好!杀得好,这等恶贼不配称之为人,该杀!” “真是料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造畜这等奇事。好端端的人,居然会被邪法给变成猪牛犬羊,这也太可怕了些。” “往后咱们在市场上见着有人卖牛卖羊,必叫那摊贩先给牛羊多多灌水,否则咱们不买!” “对对对,正是如此,是该如此……” “若是如此行事,咱们也能解救几个中了造畜术的可怜人,岂不相当于咱们也做了一回侠客,行侠仗义了?” 这句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便纷纷生出畅想。 有个看起来好似泼皮般不修边幅的少年道:“哪里就非得是碰见造畜术才能行侠仗义?我家隔壁有个癞子自己个儿没本事,天天烂赌吃酒。 赌输了,吃醉了,回到家里不是打他老娘就是打他婆娘小孩。 啧啧啧,一家子妇孺被打得那个惨哟,他爹死得早,他可都是他老娘拉扯大的。 结果媳妇儿给他娶了,孙子也生了,回头这玩意却不做人。 你们猜小爷我怎么着了?” 市井闲话,没有不爱听的,众人顿时就打起精神纷纷问:“后来怎么了?你去劝架了,打了那家伙一顿?” 泼皮少年嘿嘿笑说:“打一顿顶什么事儿?我直接给那癞子腿打折了!好不了的那种。 叫他再往赌坊跑,叫他灌个几两黄汤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嘿,小爷我才是他老子!” 人群顿时便轰然叫好。 “葛小二啊,真想不到,你是这个……” 有人对少年竖起了大拇指。 少年得意洋洋挺起胸膛说:“都是各位街坊瞧得起咱,咱虽然不爱干正事儿,可咱也不干坏事呀。 咱不能像故事里的侠客,十步杀一人,又火烧人魔,天下传唱。 但是,我葛小二话就放在这儿了,见了那些个恶事,不平事,但凡伸手够得着的,咱也要管一管。” “好!” 人群顿时纷纷击掌叫好:“这怎么不是行侠仗义呢?” “好样的!葛小二。” 人群中,少年挺胸昂首。 渡口的中年书生连忙提起笔墨,在纸上奋笔疾书。 旁人不由好奇问:“罗先生你这是写什么呢?” 中年书生道:“在下此去平阳城赶考,一路虽则为乡邻写些书信,赚取盘缠,也要记录见闻风物。 这位葛少侠助人行侠,自然值得记上一笔。” 葛小二顿时就被那一声“葛少侠”给说得整个人飘飘忽忽,几乎就要飞到天上般。 他自来不务正业,被爹娘追打,被邻里鄙夷,几曾想过自己居然有被称之为“少侠”的一天? 而眼下,却不但有人称他为少侠,这人还是赶考的秀才,并口口声声说要将他的事迹记录在文章中。 这岂不是说,他葛小二也有可能像是那《造畜》故事中的侠客般,被天下人知晓,被天下人传唱? 葛小二哈哈大笑,仿佛喝醉了般道:“一时行侠算什么?咱往后,还要、还要日日行侠哩……” 渡口边,人群便又传出了密雨激浪般的叫好声。 繁盛哄闹,犹如鼓响。 雁翎鬼王伸手按住自己冰冷的胸膛,似乎也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的鼓声。 “云江府,济川县,陈叙,陈兄……” 鬼王一声慨叹。 “侠客行,吾亦当如是!” 他朗声一笑,在清晨的阳光下走向渡口,长河浩荡。 (本章完) 第207章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第207章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陈叙一觉睡了个酣畅。 醒来时日上三竿,阳光的影子斜斜照入窗棂。 不知怎么,他忽觉心跳如鼓。 但此时的心跳却并非是因为他感应到了什么危机—— 是的,以陈叙如今的三元属性、修为境界,对于某些危机是会自然生出微妙感应的。 虽然不见得可以避过所有危险,但会有些好处在无形中体现。 不过此番,非是危机。 却是…… 是什么呢? 陈叙手抚胸口,不知怎地,看着此时照过窗棱的阳光,他心里居然涌动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欢欣与激昂。 似乎是人在屋内,却见到了天地长阔。 心跳之间,犹如呼吸了四时生气。 而他的文海中,墨池内的文气不知不觉又涨半寸。 咦…… 还有浮动在墨砚上空的那柄吴钩,此刻不但已是凝成实质,更是霜刃光寒,隐隐约约,仿佛在那刀刃间映照了一泓明月。 月光寒凉如水,刀锋杀机四溢。 隐约间,甚至有种随时可以跃出文海,取敌首级于十步、甚至百步千步之外的灵性跃动。 真是好一柄凶器! 这吴钩之强,比起昨夜,又有明显精进。 而陈叙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他又不曾在睡眠途中偷偷爬起来修炼,怎么修为就忽然长进至此? 要知道,文气涨半寸,这着实是非同小可的进步。 陈叙想到伍夫子曾经说过的一些话语,此刻只能猜想:或许还是因为大黎风华录,传播了他的诗词文章,这才使得他文气飞涨。 而这些诗词文章中,最为被世人传诵的,又应是《侠客行》。 否则文气涨后,也不会是吴钩最先凝实到这般灵动的程度。 陈叙唤出吴钩,手指在那锋刃上轻轻一划。 当下便有肌体生寒之感迅速袭来,他心念一动,这寒意又消去了。 吴钩本就是他诗灵,自然受他心意控制,并不会伤他自身。 陈叙正要习惯性地握持吴钩,手腕转个刀,忽然听到床头边上有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响起。 是小鼠醒了! “好冷……”阿实在灵囿囊中发出细细的呼声。 原来是因为吴钩光寒,竟将身处在灵囿囊中的阿实给冻醒了。 陈叙连忙将这吴钩收回文海中,身形一闪,瞬间来到床边—— 咦,不对,他怎么就忽然像是拥有了什么神奇身法似的,还会瞻之在前,趋之在后了? 说起来陈叙学习劈柴刀法,虽然也是有了近战本领,但劈柴二级所自带的步法尚且只是为配合刀法而存在,本身并不独立精妙。 陈叙如今赶路,反倒是呼风术用得更多一些。 但也不是时时使用,并且呼风术更适用于长途奔袭,在腾挪闪转方面还是有所欠缺。 而陈叙方才这一闪身,倒更像是《侠客行》诗中所言,那“十步杀一人”的情景。 一闪十步,犹如电光趋动。 …… 不,这就是《侠客行》所带来的影响! 陈叙生出明悟的速度极快,这得益于他数次食用莲华补慧羹,使得自身悟性在无形间增长许多。 真是奇妙,原来诗灵生成到后来,诗中所蕴含的某些神奇意象,竟然也会体现在诗人本身。 这种感觉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不过陈叙现在没有功夫仔细体悟。 小鼠阿实还在灵囿囊中似醒非醒道:“好冷,阿实还想睡,想吃……” 真是只吃货小鼠,什么时候都不忘吃。 陈叙心头柔软起来,他将阿实从灵囿囊中放出,捧在手心里轻抚了几下。 见小家伙眼皮粘连着,似乎在挣扎睁眼,陈叙本来是想再次施展出照命煞,先为它吸取一缕病气。 但照命煞才刚被唤出来,陈叙心下忽然又是一动。 他想到了九爷曾经说过的,只要他文气足够,便总有一日能庇护二妖。 如今陈叙文气又涨半寸,这其实从文气总量上来说,早就超出普通举人标准了。 而陈叙的文气质量也同样很高,同样是超出了寻常举人。 那么何不试一试用文气为小鼠做蕴养? 陈叙左手捧着小阿实,当下将右手覆盖过来。 他心神动念,文海中文气涌动。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陈叙口中念诵,渐渐地,一缕浩然之气从心而发,流转至他掌心,带着阳光般的温暖将小鼠笼罩。 阿实本来蜷缩在陈叙掌心里微微抖动着,病煞从它腹中鼓荡而出,在它小小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以往这种病煞冲撞的痛苦不会持续太久,陈叙总能及时使用照命煞将那病煞吸取。 然后阿实就可以短暂醒来,吃些东西,或是与陈叙玩耍片刻再睡。 可此番,陈叙没有再使用照命煞,却反而是用文气将阿实笼罩。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他口中徐徐诵念,掌心中的文气浩荡而轻柔。 而偏偏就是这般轻柔笼罩的文气,居然将阿实体内四处乱窜的病煞一点点消磨、驱散、逼退成功了! “与天地精神往来。”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浩气犹如明光。 与照命煞直接干脆的吸取病煞不同,被陈叙用浩气驱散过的那些煞气,便如同是被阳光曝晒过的冰雪。 一旦消融,便化作了潺潺流水,融作了生机的能量。 它们散落入小鼠的肌体百骸中,不知不觉,便使得小鼠原本极致的孱弱的身躯似乎强劲了半分。 “哎哟!”诵念声中,忽然响起一道细细的惊呼声。 陈叙右手一抬,阿实忽然便在陈叙左掌中蹦跳而起。 砰! 但陈叙抬掌的速度还是慢了些,最后一蹦三寸高的小鼠头顶撞在了陈叙右手掌心里。 阿实顿时在陈叙掌中摔了个屁股蹲。 小家伙就晕乎乎地坐在陈叙左掌中,抬起眼睛稀里糊涂地看向陈叙。一边看它还一边用自己小小的鼠爪揉眼睛,懵懵懂懂说: “我怎么像是进了冬天,又忽然来了春天?” 咳,陈叙没忍住笑了。 原谅他不厚道,真不是嘲笑阿实。 实在是可怜可爱。 他说:“阿实,进了春天,你是不是好许多了?” 一边说,陈叙一边取出一颗赤朱丹衣喂到了阿实嘴边。 阿实鼻尖耸动,惊喜捧住赤朱丹衣。 却忽听房门外不远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本章完) 第208章 那是一块烫手山芋 第208章 那是一块烫手山芋 陈叙手托着阿实,看它用自己的两个爪子捧着赤朱丹衣。 他眼中含笑,只见小鼠吃得香甜。 吭哧吭哧,阿实吃一口眼睛亮一下,又赞一声:“真甜,这果实吃着竟有暖意,吱吱吱……” 【点赞+50】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实忽然一口将剩余的赤朱丹衣全部塞进口中,然后呲溜一下钻进了陈叙袖子里。 陈叙感受到,自己左小臂的侧边分明贴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 很显然,这一次他动用浩然之气帮助阿实消解病煞后,阿实的身体比起从前又要好出许多了。 这是单单用照命煞吸取病煞达不到的效果。 好极了,文气上涨,浩气临身,果然对小鼠帮助更大。 陈叙心中有种分外的喜悦,至于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起初并不是很在意。 他听得分明,那是别院门房的脚步声。 门房前来通传,语气略带惊异说:“陈相公,镇狱司玄冥使,公孙九娘来访!” 竟是公孙九娘来了! 陈叙这两日经历了许多。 先是昨日吕季登门,带来了大黎风华录,后又遇到了神秘的空蝉,再是试用了万物化生符,又去了一趟鬼市…… 鬼市之行收获不菲,陈叙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 他反反复复进入烟火厨房,短短一夜之间,实际上至少修炼了“半月”之久。 如今再回首昨日,却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可实际上,现实时间却仅只过去了一日而已! 一日风云,如同骤雨往复,电闪来回。 陈叙吩咐门房将公孙九娘带到别院正厅,同时心中忖度:公孙九娘此来为何? 思来想去,应是与蒲峰山一窟鬼脱不了关系。大黎风华录,泄露了陈叙诛灭谢怀铮之事。 当时陈叙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的复仇之举,是担忧自己修行不久便已有诛鬼之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与觊觎。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保行为。 但如今,既有大黎风华录泄露了此事,陈叙后来又经历许多,他的心态却是在无形中发生了转变。 天地风尘三尺剑,江湖岁月一篇诗。 生有欢乐,死亦无惧。 该谨慎时谨慎,该大胆时大胆。 陈叙如今已经拥有了面对一切风雨的勇气。 他仍然心怀警惕,每日三省,绝不轻易主动给自己找事,但他也不会怕事。 若是遇到一些事情就战战兢兢,畏畏缩缩,那这修行还有什么意思? 因而半刻钟后,公孙九娘背负细伞,在别院正厅见到陈叙时,便只觉对方神态从容,无懈可击。 一时间,这位镇狱司的玄冥使竟有些失去了语言能力。 她原本打好了满腔腹稿,准备先声夺人,试探出陈叙的底细。 可是当陈叙迈着闲适的步伐,大袖翩翩走进正厅时,公孙九娘却忽然发现,对方每一步都好似是走在了天地呼吸的节点上。 包括此时半上午的阳光,光芒洒落下来的阴影,正厅外微风吹拂过的树木枝叶,小园里错落的山石,草丛中偶尔的虫鸣…… 所有的一切,都形成了一种奇特韵律。 常人行走此间,似乎是与这方寸天地的一切毫无关联。 可是陈叙走来时,却好像是披戴了光影,黏住了微风,便连此时的虫鸣,都仿佛是在为他脚步伴奏。 这种独特的韵律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出尘之感,令得公孙九娘晃眼看去,只觉得眼前走来的不是凡间人,倒好似是渺茫的云海,旷远的长空。 又或是堪破天地呼吸的一柄凶器,骤然间划破了俗世的幽芒,在人前乍一显露,便令观者心惊肉跳。 这一照面,公孙九娘脑海中便忍不住冒出了四个字: 天人合一! 她竟然恍惚感觉到,眼前此人像是拥有了传说中天人合一的境界。 可是这怎么可能? 公孙九娘险些心神失守,她慌忙持心定念,再凝神向对面看去,却见方才一切奇异感觉尽皆消逝。 眼前信步走来的青年虽是风采卓然,却又分明还是凡间之人。 超凡脱俗,天人合一,又岂是那般容易? 就算对方有能力诛灭蒲峰山一窟鬼,可天人合一的境界却委实是太过惊人了,不怪公孙九娘不敢相信。 正厅内,陈叙向公孙九娘拱手,请她就坐,又致歉说自己迎接来迟,还请玄冥使勿怪。 一切言行有礼有节,不曾辱没他院试案首的风度。 公孙九娘莫名松一口气,她推翻了自己原先准备好的所有语言节奏,却是开门见山道: “陈相公,我此来所为有二。” 她语调铿锵,隐约有一股昂然剑意。 陈叙示意她说,公孙九娘毫不拖泥带水,立刻道:“蒲峰山一窟鬼,早在云江府盘踞有十数年之久。 之所以始终未曾被剿灭,一来是那鬼王的确实力强劲,二来却是对方身份有些特殊。” 谢怀铮身份特殊! 是了,曾经在对战中窥探过对方记忆的陈叙自然知晓这一点。 谢怀铮特殊,不在于他出身有多么非凡—— 实际上谢怀铮出身落魄寒门,委实算不上什么特殊出身。 谢怀铮的问题在于,他生前曾经做过天子近臣,是搅弄一朝风云的一方大员。 他做过状元,当过钦差,即便后来败绩,也死得轰轰烈烈。 这样的人物哪怕是死后做了鬼,他生前的痕迹也不可能被完全抹去。 果然,公孙九娘道:“蒲峰山鬼王,生前仇家势力通天,可是他死后做了鬼,那仇家却不曾对他赶尽杀绝。 是那势力通天的仇家不知对方在蒲峰山做鬼?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我不知晓。 其二,对方虽是落魄成鬼,却有门生故旧众多。” 公孙九娘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看向陈叙,目光到底还是难免带上了几分探究。 有些话,公孙九娘虽然没有说得太过明白,但其实也几乎与明示无异了。 为什么谢怀铮没人去杀,因为那是一块烫手山芋啊! 杀了不见得有天大的好处,但却一定会有难以估量的麻烦。 (本章完) 第209章 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209章 一个满意的答案 厅中,别院仆役都被屏退了。 公孙九娘后来又问了陈叙一句:“我此来第二点,是想要问一问阁下,你杀那鬼王时,对方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陈叙听到此处,眉峰微微一挑。 方才公孙九娘说了许多,但这些,陈叙其实早就有过一定的心理准备。 毕竟他杀谢怀铮时,几乎已经将谢怀铮生平看遍。 因而诛杀对方可能会带来哪些问题,陈叙也早就考量过。 即便如今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秘密是陈叙看不懂的,但只凭他看得懂的那些,也能推测出许多可能来。 所以最开始公孙九娘只管说,陈叙的神情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动声色,不怒不急。 直到此刻,公孙九娘问他谢怀铮遗言。 这问的当真是遗言吗? 陈叙心念微微一转,立刻明白,对方这问的,又哪里是什么遗言?分明就是十年前那一次决堤—— 在元沧江决堤过程中,谢怀铮曾经收集过的,有关于奸相刘劭贪腐的相关证据! 公孙九娘或许就是想问陈叙:你有没有在谢怀铮湮灭前拿到他曾经收集的那些东西? 那一份足以令天下震动的罪证,曾经害的身为钦差的谢怀铮身败名裂,命丧天南。 如今谢怀铮连鬼魂都被打散了,可是那些旧事却又好似并没有真正完结。 陈叙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了这一切,事情看起来好像很糟糕,但他也并未惊惶。 他只是微微一叹道:“哪里有什么遗言?蒲峰山恶鬼,吃人害命,早已丧失为人时的人性理智。 我去蒲峰山,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想要吃我,我奋起反抗而已。” 他像是完全不知道谢怀铮的身份来历,只说:“生死之战,何其险恶,我为保命……” 说到这里陈叙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他苦笑一声,说:“我为保命,其实还是动用了一位长辈赠送的宝物,最后才在危急关头将那一窟恶鬼诛杀。 说起来,也是因为有那位长辈作为底气,否则在下必不敢去闯蒲峰山。 玄冥使可知,潜入蒲峰山时,我曾见漫山白骨累累,血气铺满大地,众鬼癫狂无状,理智全无…… 当时在下内心何其震撼。” 陈叙说到此处微微摇头,面上露出几分沉痛之色。 遥想谢怀铮生平,一切悲剧似乎皆因元沧江决堤而起。 而那已经是最近这几十年,元沧江第二次决堤了。 上上一次是四十年前,最近一次则是十年前。 无论哪一次,元沧江决堤都给天南七府带来了深重灾难与痛苦。 而陈叙的这番话语,几乎是立刻就叫公孙九娘面上露出了惭愧的神情。 这位镇狱司的玄冥使,自来有一股利剑光寒般的气质,这时一旦面露惭愧,她身上那股子无匹的锋锐立刻就消减了大半。 公孙九娘一时间几乎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众鬼尽皆癫狂?倒也是,那恶鬼都敢潜入城中,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掳走咱们云江府的院试案首,可见其狂悖到了何等程度。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原来是如此……” 公孙九娘的语气微微出神。 她轻叹一声,片刻后又道:“此事却是我等失职,竟未曾察觉到蒲峰山的恶鬼原来已经癫狂到这等境地。 想来这些恶鬼,吃过太多生人血食,神智受到侵袭,因而终于失去理智。 我等不该因为力有不逮,便放任这一窟鬼……” 她说到这里,郑重向陈叙道了个歉。 陈叙立刻表示:“镇狱司诸位日常守护云江,职责重大,偶尔有难以兼顾之处也是寻常,在下又岂有责怪之理? 玄冥使万万不可自责,否则倒叫在下无地自容了。 当日若非玄冥使相救,在下只怕早已被当街掳走,又何曾有后来之事?” 公孙九娘仍是惭愧,她在陈叙的话语中理清了当时的事情发展。 想来陈叙当时险些被恶鬼掳走,惊动了他口中的那位“长辈”,于是那位长辈送来宝物,又暗中护航,叫陈叙前去蒲峰山复仇。 这也是合情合理,一切都能说得通的。 要不然,陈叙此前明明修为不济,被恶鬼的六识障蒙蔽了心魂,险些被当街掳走—— 既有这一遭,他后来又怎么可能轻易将蒲峰山一窟鬼灭杀? 哪有人在短时间内修为突飞猛进到这种程度的? 当然,也有可能陈叙最开始被掳就是做戏,他或许早就有了要通过“被掳”一事潜入蒲峰山的想法。 但公孙九娘不是傻子,她仔细回忆此前经历过的一切,还是确定了,此前院试结束时,陈叙是当真“被掳”了。 总而言之,陈叙似乎是将一切都给解释了个清楚明白。 公孙九娘既向对方成功示警,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当下便微微颔首道:“蒲峰山之事,说到底还是我们镇狱司要谢你。 剿灭恶鬼必有奖励,此乃镇狱司惯例,一切皆由朝廷派发,有定例在前。 所以陈相公不必推辞,改日我会派人将奖励送上门来。” 说完话,她就准备起身告辞。 但陈叙又哪能就这样放她走? 却见陈叙手掌一拂,身旁的桌案上忽然就多了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其中一个瓷白的小酒杯滴溜溜一转,自行转动倒了公孙九娘面前。 陈叙亲自斟满了两杯酒,伸手向公孙九娘一引道:“玄冥使此来,在下也无长物,唯有这一杯薄酒可以招待。 还请玄冥使莫要嫌弃,满饮此杯再走。” 这番话很是谦逊。 但壶中的酒液才刚刚倾泻而出,公孙九娘就已经敏锐察觉到,这不是什么寻常酒水,而是灵气氤氲的灵酒! 公孙九娘诧异看向陈叙。 动辄灵酒待客,这可不是什么贫寒人家子弟的行事作风。 当然,想到陈叙口中的那位“长辈”,公孙九娘心中已有定见。 有些人虽然只是普通农家出身,但他若拥有超卓的天资,被某些高人看中,从而暗中栽培,也是在情理之中。 否则又怎么解释这位济川县才子自来云江,如此异军突起? 公孙九娘于是便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放至唇边轻饮一口。 陈叙举杯与其共饮,好奇公孙九娘若是称赞一声好酒,又能给自己增加多少点赞? (本章完) 第210章 幽品 妙品,灵酒之美 第210章 幽品 妙品,灵酒之美 窗边光影斜移,公孙九娘素手执杯。 她徐徐饮下杯中酒,表情却是在转瞬间变了三变。 先是微妙挑眉,因为她虽然已经知晓这是灵酒,但以她玄冥使的身份,灵酒虽珍贵却也并不少见。 而后公孙九娘神情一怔。 再片刻,她怔愣的神情似如山溪融化,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惊羡。 一声“好酒”脱口而出,公孙九娘惊道:“饮用此酒,竟叫人无由生起一种月华洗练之感。 滋味真好,若论灵气含量虽只是幽品,可这酒意,却几乎能与妙品灵酒媲美。” 话音落,【点赞+500】…… 【+300】 【+200】 陈叙立刻有所感应,原来公孙九娘的实力摸约是与冯县令相差仿佛。 但若是从前全盛状态的鬼王谢怀铮,公孙九娘应当还有不及。 只是全盛状态的谢怀铮,陈叙自己也没遇到过,因而终归只是猜测,已无法具体对比。 眼下,陈叙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公孙九娘口中所谓的“幽品”、“妙品”之上。 这是灵酒等级?陈叙此前竟从未听闻过。 食鼎天书只简单称呼醉灵酒为普通初级灵酒,玉液明心酒则为玉液灵酒,也是初级灵酒,只是去除了“普通”的前缀。 而此刻想来,大黎朝修行界,对于灵酒应当也有他们自己的称呼与划分。 陈叙对此感到十分好奇,但他却按捺住了进一步询问公孙九娘的想法。 既然都扯了某位“长辈”做虎皮,就不能在公孙九娘面前暴露太多自己的“无知”。 陈叙便只管饮酒,微笑不语。 等到公孙九娘饮尽杯中酒,他又给对方续了一杯。 公孙九娘这回更是细品良久,饮过之后她忽而面露赧然,对陈叙说:“陈……道友这酒不知可还有留存? 我家中也有一位长辈,十分爱酒。我外任玄冥使,自然来若是遇见口感优异之酒,总要为她搜罗一些。 陈道友若有一壶灵酒赠下,我愿以三十斤灵米与道友交换。” 三十斤灵米! 说实话,陈叙自修行以来,尚且从未得到过如此大量灵米。 此前冯原柏求他去苍原鬼市救冯熙,也曾以灵米相赠,算做谢礼。 但冯原柏给的灵米顶多一斤,后来崔云麒也赠送过陈叙灵米,同样数量精小,不超一斤。 因此陈叙对于灵米的珍贵是有一定认知的,没想到公孙九娘一开口就是三十斤,可见她对醉灵酒评价之高。 当然,也可见公孙九娘家底丰厚,非同寻常。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陈叙当下一口答应了公孙九娘的交换要求。 他也没说什么不用交换、直接赠送之类的客套话,交情没到那个程度,扭扭捏捏,推来让去,实在烦人。 陈叙手掌在小桌上虚空一按,顿时一个两斤装的小酒坛便出现在了桌上。 他将酒坛推向公孙九娘,公孙九娘接过酒坛,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对看似青铜质地的小铃铛。 叮铃,铃铛一响。 接连三个白色的米袋子便掉落在桌上,公孙九娘将三个十斤装的米袋推给陈叙,捧着酒坛面露喜色。 这是真正的宾主尽欢,此后公孙九娘再向陈叙告辞,陈叙就没再挽留了。 公孙九娘离开后,陈叙打开米袋查看其中灵米。 此前冯原柏给的灵米叫丹玉灵米,丹玉灵米颜色橙红,乍看去有云霞之感,其中蕴含灵气堪称丰足。 词条解释,常食能补气血,三两灵米可使气血+1,食用一斤后功效递减,直至微弱。 崔云麒给的灵米则叫赤玉灵米,乍看去与丹玉灵米很是相似,颜色更加赤红一些,似有血液流动之感。 词条解释,常食能补气血,二两灵米可使气血+1…… 后面的部分与丹玉灵米相类似,便不赘述。 而公孙九娘给的灵米,陈叙抓起一把细看,却见这灵米颜色竟是雪白。 不对,是雪玉一般的莹白中微微泛着青碧之色,乍看去倒好似是一把温润的和田美玉。 且这灵米颗粒甚大,一粒能够抵得上寻常凡米的三粒之大。 词条解释: 【玉露灵米,滋味清润,擅补元气,常服能增强体质,养生助气,清净体息,对养气修炼有一定精进作用,有强烈饱腹感。 食用十斤能使真气增长些微,食用百斤可使修为有小量进步。 千斤以后递减,能炼制辟谷丹。】 咦…… 陈叙看完词条感觉很有意思。 这玉露灵米与丹玉、赤玉灵米之流,虽然同为灵米,可其实却分明是两个方向的东西。 看起来,玉露灵米倒更像是传统的粮食。 难怪公孙九娘一出手就是三十斤,这东西如果太少了还真有些拿不出手。 不过陈叙也不算吃亏,毕竟醉灵酒的功效更模糊,大致也就是养身健体,增长灵气之类……最重要的是,其滋味绝佳,可令饮者沉醉。 说到底,这东西如果给凡人喝,那真的说一声天上佳酿也不为过,强身祛病不在话下。 但如果是给修行者喝,也就是过过嘴瘾,得一番灵气洗练。 可如果想凭此长久修炼,那却还是差些意思。 因此醉灵酒的价值,主要还是在于此酒能给饮者带来灵性而美妙的体验。 玉露灵米则要更实在些。 只是不知道所谓的“真气增长些微”,到底是怎么个“些微”? 陈叙心中顿时起念,他将这些灵米都收入了烟火厨房,准备立刻回去煮一锅出来吃吃看。 可就在陈叙要行动时,冯县令却来了别院。 冯原柏脚步尚在不远处,可声音却已是当先传至。 他朗声带笑:“叙之啊叙之,你可瞒得为兄好苦,那蒲峰山一窟鬼原来竟是被你所灭。 好得很,玄榜第三十一名啊,你可知,整个云江府,也只你一人上了玄榜!” 是了,陈叙觉得玄榜三十一还差了些火候,可实际上只要能上玄榜,哪怕是在冯原柏这等人物看来,那都是能够叫人与有荣焉之事。 陈叙站在原地,这才又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微妙感觉。 似乎,这个世界的繁盛正在以另一种角度闯入他眼前。 后知后觉,却又后劲绵长。 冯原柏走进来,神情犹带三分激动,他说:“这两日公务繁忙,我收到消息竟是有些晚了。叙之,你可真会给人惊喜啊。” 陈叙也是惊喜,冯原柏来了,有关灵酒幽品、妙品之说,可以向这位冯兄请教了! (本章完) 第211章 何以前据而后恭 第211章 何以前据而后恭 晌午,陈叙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珍馐佳肴。 这可将冯原柏感动坏了,要知道此前许多回在高升客栈的时候,他都是蹭的伍正则的饭食。 陈叙作为学生,亲手给夫子做饭,那是他一片孝心。 后来到了这别院,他常常向孙厨娘请教厨艺。 在练习厨艺时顺手做出的美食,陈叙有时候也会分给别院仆役品尝,那叫“试吃”,这也没什么。 可似这般正儿八经做出一桌子美餐,单只请某一个人—— 身为这个“某人”的冯原柏那感觉就不同寻常了,他捋着短须,只恨伍正则此刻不在身边。 否则他冯某人必定是要将双手背负身后,昂首阔步从伍正则身前走过。 嘿!叫你伍某人也来沾一回光。 唉,伍夫子不在,竟是有些寂寞。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总归是他冯原柏赢了! 陈叙入了玄榜三十一名,济川县偏远之地,只怕尚未收到消息呢。 冯原柏不知,伍正则此刻其实是收到了消息的。 只是比起云江府这边,的确稍晚些许,伍正则是今早才收到的消息。 当时他正在县学的课堂给学子上课,忽然听闻济川县令命人来请。 这来的人甚至不是什么普通长随或者差役,而是县令的心腹师爷。 伍正则当时只觉诧异,他与这位济川县令素来可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虽然说大家都是同县为官,相互间不至于陌生,但他伍正则区区八品县学训导,说好听点那是教化一县,令人尊敬。 可说实在点,却也不过就是个穷教书的。 而济川县的这位庞县令,本质是个举人县令,自来功利为上,极擅钻营。 且因为同是举人,庞县令对伍正则还有些微妙情绪,双方交情,向来可用“敬而远之”来概括。 伍正则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位庞县令竟然会有如此郑重其事,来请自己的这一天。 既是郑重来请,那师爷一来又百般礼遇,想来这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伍正则便在上完一堂课后跟着师爷去了县令府邸。 值得一提的是,伍正则上课时,那师爷就在课室外急得不行,却又偏偏不敢擅自催促对方。 同行的路上,师爷更明显是憋了一肚子焦急,可他也同样不敢有分毫抱怨。 这幅伏低做小的模样,与伍正则从前所见可是大不相同。 而后进了县令府邸,庞县令又亲自来到大门外相迎。 此后,又是奉茶,又是设宴,又是东拉西扯,攀谈交情。 何以如此前倨而后恭矣? 伍正则不急,等他图穷匕见。 至此,庞县令拐弯抹角许久,终于期期艾艾说出:“伍训导啊,这个……咱们济川县陈叙,他是你学生没错罢? 呵呵,不会错了,陈叙,可是咱们云江府的院试案首。真是俊采年少,前途无量,令人欢喜啊。” 庞县令一提陈叙,伍正则顿时隐有所感。 他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说:“是我的学生,怎么,陈叙在外莫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到“不妥”二字,他的语气微微焦急起来。 语气虽然焦急,伍正则心里却有种预感,庞县令此番要给他带来的必定不是什么“不妥”,说不得却是什么惊人的好消息。 果然,只见庞县令语气激动说:“哪里有什么不妥?伍训导啊,你可是低估了你那位学生! 你可知,如今天下疯传一册《大黎风华录》。 而在这大黎风华录中,咱们济川县陈叙,可是入了玄榜的,玄榜三十一! 要知道整个云江府,万千俊杰,也仅只有陈叙一个,被录入了大黎风华录。” 说到这里,庞县令甚至站起来想要拉住伍正则的手。 伍正则快速缩手,躲开了这一拉。 庞县令也不恼,只是撤回手呵呵笑,笑着笑着,他眼眶里的热泪却涌了出来:“伍训导,这是天佑我济川县,这才得此才子啊! 自从得到消息,我真是辗转反侧,又喜又虑。 喜的是咱们济川县偏远之地,也能有这等天骄降世,忧的却是……只怕我等懈怠散漫,不能给咱们济川县的这位天骄做好后盾。 你说、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伍正则翻看着庞县令递过来的《大黎风华录》,当时心中惊喜交加。 他面上却不显露,只试探说:“不如多多关照陈叙的家人,令他免于后顾之忧?” 庞县令立刻道:“自然是要关照,本县早已派遣得力差役,去了陈叙家乡,为其家人送上赏银与田地。 赏银百两,田地百亩,这都是咱们县的定例。陈叙得院试案首,又岂能不赏?” 伍正则心中呵呵一笑,陈叙得案首的消息又不是第一天传回来,之前怎地却不见你如此积极行赏? 他不言语,只是看着庞县令。 庞县令又道:“可这还是不够啊,伍训导,你说咱们还要如何才好?” 伍正则便道:“那不如,再遣人去一趟云江府,赠送各种书籍、灵物给陈叙本人?祝他此去平阳,再创佳绩……” 庞县令长吐一口气,立时连连点头: “是该如此!我这便派遣我家中小儿亲自去云江。赠送书籍灵物,助我济川县陈天骄再行一程。 还请伍训导手书一封,也好叫陈叙见了小儿,不至于陌生……” 呵,原来庞县令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呢。 伍正则没有拒绝,他可以当场手书一封,也可以暗中寄信。 想必陈叙有此佳绩,也该遣白衣送信回来一趟了。 一刻钟后,伍正则离开县令府邸。 两刻钟后,他回到自己住处,当下再不忍耐,放开声音便哈哈大笑了一场。 笑得院子里养着的几只灰白信鸽扑簌簌挥动翅膀,鸣叫一片。 冯原柏正在与陈叙说到灵酒品级,他说:“这公孙九娘出身玉京豪门公孙世家,少时又曾在清虚道宫习剑,他们这一派人,自有一番讲究。 幽品、妙品、绝品、仙品、圣品,这便是清虚道宫传下灵酒五品。 自来幽品入灵,妙品奇珍,绝品已是世人难寻,至于仙品圣品……嘿,那都是传说中的事。 咱们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毕竟咱们与道门修的不是一条路。 他们还主张要将妖类斩尽杀绝呢,可是如今的科考趋势,却非如此。” (本章完) 第212章 北疆忧患,惊心动魄 第212章 北疆忧患,惊心动魄 陈叙与冯原柏席间叙话,冯原柏语气似不经意,可是一开口却足够震骇。 道门主张要将妖类斩尽杀绝! 陈叙袖间,原本贴着他左小臂藏身的小鼠阿实顿时身形一颤,小爪子不由抱紧了陈叙的手臂,毛绒绒的身躯在衣袖下微微拱起。 “吱!”细弱的叫声,几乎是贴着陈叙的手臂传入了他的耳廓。 声音焦急而又愤怒。 陈叙能够理解它的情绪,当下将右手伸过来,隔着衣袖轻抚它毛绒绒的脊背。 阿实一下子就被安抚,小身子又伏下来,只是贴着陈叙贴得更紧了些。 冯原柏似有所觉,当下笑看了陈叙一眼。 接着他轻轻一声叹息道:“道门主张灭妖,也是因为近年来妖鬼之祸尤甚。 尤其是从今年年初起……此事我此前也与你说过。” “是。”陈叙右手始终隔着衣袖轻抚在小鼠脊背上,早前冯原柏就说过,近年来妖祸渐渐激烈,今年的乡试策论题,甚至极大可能与平妖相关。 但是,此刻的冯原柏语调却是微微一转,他道:“有些话,我从前未曾说尽。叙之,你要知晓,人活在世,有时是难得糊涂的。 倘若无论如何也是无能为力,一无所知是否反而是一种幸运?” 这段话的指向性太强了,陈叙轻抚在小鼠脊背上的手微微一顿,他隔着衣袖,虚虚笼罩着这个小家伙,问冯原柏: “然而那些话,冯兄如今却愿意说了?” 冯原柏语气充满感慨道:“玄榜第三十一,只身剿灭蒲峰山一窟鬼,有些事情你已经可以听一听了。” 接着他忽然从自己袖间抽出一根摸约六寸长的玉尺。 他将玉尺当空一抛,玉尺立刻在二人身周三尺方圆间凭空画了一个圆。 这个圆一划,陈叙便敏锐察觉到,自己与冯原柏身周一定范围,便仿佛是被一堵无形的气墙给笼罩了起来。 这是……隔绝类术法? 防窃听用的? 陈叙感觉十分神奇,他眼神微动,看向那枚浮空的玉尺。 冯原柏似乎是看出了他对这门法术的欣羡与好奇,当即呵呵一笑说:“叙之,此法乃是朝廷传下,我却是不能擅自传你。” 他语气调侃,似乎是想要看到陈叙失望的模样。 奈何陈叙却反而显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也没有要追着求教的意思。 冯原柏摇头笑笑,只得又说: “不过叙之你那一首非可以千变万化,似这等隔绝声息,使外界不得窥探的法门,你从前也不过是因为不曾得见,所以才未有领悟。 如今你见了,依你之才,只消稍稍琢磨几日,想必……” 冯原柏话音未落,嘴巴却微微张开着,露出满脸惊诧。 噫吁嚱—— 嗟呼! 他他他、他看到了什么? 冯原柏坐在桌前,就这样眼睁睁看到陈叙身周忽然有一股蒙蒙细雾弥散而出。 缥缈的雾气似有若无,浑不着物一般在转瞬间穿透了玉尺划出的气墙。 然后附着在气墙外围,如同一颗圆球般将气墙包裹,在气墙之外形成了又一层防护。 冯原柏几乎不想言语了,他只说陈叙有可能在数日后领悟隔绝之术,哪想到他转瞬间就自己参悟了? 彼为人乎? 非人哉! 许是他震惊的表情太过明显,不知何时从陈叙袖口稍稍探出一双眼睛的小鼠阿实忽然就发出了“吱”的一声。 小鼠“吱吱”,却仿佛是在嘲笑。 陈叙连忙轻轻拍了它一下,冯原柏摇头,啼笑皆非道:“叙之啊,你这小宠本来胆小,可全赖你给了底气才稍稍活泼几分。 你还装模作样教训它,怎么?以为我冯某人气量小,竟会与这小家伙计较不成?” 陈叙又轻轻抚了抚阿实的小脑袋,向冯原柏拱手说:“兄长何人,叙岂不知?” 冯原柏哈哈一笑,气氛和畅,时机正好,他才道:“北疆十六州,自今年开春起,至如今夏初,已有数月未雨。 前不久,清虚道宫鸿霄真人亲自去了一趟北疆,意图开坛唤雨,不料却反而遭受到冥冥中炎精之劫侵袭反噬。 雨水未至,鸿霄真人却元气大伤,如今又回了清虚道宫闭关修养。 此后朝廷派遣钦天监前往求雨,亦是铩羽而归。 这不是简单的干旱,各路修行方家前去,都得出结论,怕是炎精作乱。只是这等精怪自来形迹难寻,变化多端。 又恰逢天时有异,更加助长此妖气焰。 乃至于各路高手纷纷去往,却连那炎精的边都没摸着。 至于说什么斩妖除害,就更不可能了。 如今数月未雨,北地尚能支撑,可若是到了七月八月还不下雨,只怕……” 陈叙耳听着冯原柏将一桩惊天动地的灾劫徐徐道出,心惊之余,不知不觉便听入了神。 此刻见他语气迟疑,不由便低声接话道:“只怕……是怕北疆十六州百姓要难以为继,开始逃荒?” 冯原柏摇了摇头,叹道:“这还只是第一桩,最怕的是,百姓一旦开始逃荒,形容种种劫气与孽障,这灾难便会滚雪球。 死气怨气凝聚过量之后,那炎精便有可能进阶成旱魃。 若是旱魃跟随百姓南下,那又何止是赤地千里?” 冯原柏话只说到这里,他语气陡地顿住。 一种难以形容的惊心动魄之感,便在他未尽的言语间弥散而出。 陈叙一时也不由得沉默了。 他本来绝不是什么讷于言辞之人,可是此时此刻,有无数种话语到了嘴边,他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鼠阿实伏在他袖口,便在此时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哀戚声。 “吱吱——” 灾难分明是发生在遥远的北疆,可此刻身在南疆鱼米之地的阿实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悲伤。 果然是如冯原柏所言,有些事情倘若无能为力,倒真不如一无所知。 陈叙开口,嗓音却十分干涩。 他自己都吓一跳,只能哑声说:“冯兄,大黎高手如此众多,甚至还有传说中的仙人存在,竟都无法捉住那炎精么?” 冯原柏苦笑道:“天发杀机,仙人奈何?炎精何出?却是天生!” 这句话蕴含许多信息,陈叙听在耳中,忽然感觉自己像是捉住了什么。 他立刻又问:“冯兄,炎精是天生杀机?这、这天生的杀机,也算是妖么?” (本章完) 第213章 风雨一程,送君化虹 第213章 风雨一程,送君化虹 妖,到底是什么? 在此之前,陈叙有一种普世的概念,他认为妖应当是飞禽走兽生了性灵,有了智慧,得了法力。 便如鼠妖阿实和九爷,又或是刺猬小妖魏源这般。 市井传说中,妖性难驯,颇多为恶。 可迄今为止陈叙遇到过的妖,不论是有情有义的两只鼠妖,还是克己守礼的刺猬小妖魏源,又或是初开灵智的鹰妖…… 它们都没有一个是恶的。 即便是正邪难辨的狐妖胡溪,其实也是在正经修行,在寻求超脱,在追逐大道。 可见生了灵智的妖其实与人也没什么不同。 人有善恶,妖亦有善恶。 恶妖当然存在,但也不能一杆子打翻所有的妖。 但眼下,陈叙却又闻听到了另一种妖。 炎精! 它似乎不是兽类成妖,而是类似于天地自然生成的精怪。 冯原柏解释说:“世人常以为,飞禽走兽、草木之类成了精,便是妖,这倒也没错。 但在修行人的概念里,妖其实是异类的统称。 有棺盖成精,那是棺妖,有船只成精,那是船妖,有画卷成精,那是画妖…… 但这些,还不是妖的全部。 有时天地自然灾害也会成妖,劫气冲霄,引发旱、涝、疫等,皆能成妖。 旱灾是炎精,水灾是渊墟,若有地震,便是地鸣翁来了,若是瘟疫瘴气,世称九骸娘娘。 这些是灾害中的大妖,而除却这些大妖,亦有各种小妖。 譬如旱灾若是日益加重,必定还会伴生蝗虫妖,大凶的如岁凶童、黑雪姬、炎翅使等等。 天灾中的许多妖类是没有理智的,它们只会破坏、吞噬、侵袭。 道门所言,要对妖魔实行斩尽杀绝之策,多因此类劫妖而起。 然则仲尼祖述尧舜,万物并育而不相害; 荀子曰,养国山林,薮泽草木,鱼鳖百索,以时禁发……” 冯原柏引申议题,从北疆有可能蔓延的旱灾,说到了妖的种类,又说到了斩妖除魔的必要性,再又说到了与妖共处的理论根基—— 原来他如此洋洋洒洒,纲举目张,抽丝剥茧,悬河而下,一切竟皆只为了要与陈叙再讲一场“平妖策”! 这不是冯原柏第一次与陈叙说到平妖策,可今日言语之深入,却是前所未有的。 陈叙这才真正感受到,一个进士的学识可以渊博到什么程度。 饶是他耳聪意明,过目不忘,此时听讲,也不由得生起种种震撼的感觉。 陈叙发挥了自己超凡的记忆力与理解力,将冯原柏此番所说一切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不但记忆,也与冯原柏探讨,并时不时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与观点。 相比起冯原柏的老成精炼,陈叙则要天马行空许多。 但他又不只是天马行空,更有许多观点说出,直叫冯原柏眼神一亮又一亮,大呼精妙,欣喜万分。 如此两人探讨良久,从日上中天到日暮黄昏。 冯原柏旁征博引,讲述了许多与妖相关的秘事与公案,其中很有一部分内容,是圈层之外的人极难接触到的。 此番讲述,说到底还是冯原柏在为陈叙的乡试开道。 末了,冯原柏道:“叙之,北疆旱灾之事终究非一人、一时之力所能解决。 不论是你还是我,距离那呼风唤雨、异变天时的境界都太过遥远。 既是无能为力,不如便少思少想。 只管奋勇精进,先快速将功名考取,等待修为大成那一日,天下何等难题不可解? 我将此事说与你听,本意也不是要你忧虑。而是……为兄我潜力已尽,再如何苦修也不过如此了。 而你却还有无限可能,玄榜三十一只是你的起点。 愚兄更盼,风雨一程,送君化虹,溟海万里,自有鲲鹏。” 原来,冯原柏此来,更是因为云江县境内,最近有一桩妖魔公案要他处理。 近段时日内,他都会被公务缠身,也无暇再来与陈叙相见。 因为担忧陈叙不日便要离了云江去平阳城赴考,冯原柏便提早来说一声,也有提前告别之意。 陈叙立刻关心道:“冯兄既有繁杂事,可有能用到小弟之处? 若有,冯兄尽管驱使!” 冯原柏却是摇了摇头说:“事情不难,只是有些麻烦,且未处理完成之前,不可向外吐露具体事宜。” 然后他话锋一转,又说:“我云江府虽偏远些,所幸有叙之你。青林府有陶既白,临川府有苏忘舟,平阳府有江行……” 他历数了整个天南七府如今最有名的一些才子。 这些人大部分都将是陈叙今秋乡试的对手,冯原柏道:“这些人都各有际遇与出身,不可小觑。叙之,谨慎对敌,大胆前行,考成后莫要忘了愚兄。” 最后,他又调侃了陈叙这么一句。 这位冯兄,冷不丁就要促狭一回,性格有趣得很。 黄昏时,冯原柏离开了别院,此后果然数日未能再来。 陈叙则是潜心修炼,他心中又多了一股紧迫动力,如此修炼起来,修为进境竟是极快。 【修为:通脉境后期41%】 【通脉境后期:47%】 【51%】 …… 数日后,陈叙的修为就自行长进到了通脉境后期百分之五十一点。 眼看通脉境后期的修行就此过了大半,一切似乎只等时间积累,或是一个水到渠成的契机。 而这数日间,冯原柏虽未再来,但前来别院拜访的其他人却是不少。 陈叙又接待过崔云麒、宁星、宁雨斋等人,也收到过许多其他人的拜帖与请帖。 玄榜三十一的影响力似乎这才终于发酵,且逐渐形成烈火烹油之势。 但邀请赴宴的请帖陈叙基本都是回绝的,比起许多无意义的交际,他还是更喜欢潜心修炼。 文气同样在每日上涨,且幅度喜人。 这说明大黎风华录传播正劲,这样的好势头应当还能再持续一段时日。 而越是这样的时候,陈叙本人反而越是要沉得住气。 转眼半月过去,五月十五如期而至。 按照陈叙的新计划,这一日他便要启程离开云江府,独身前去平阳赴考! 同时,这一日鬼市又会再开。 清早,陈叙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只是留了数封书信在房中。 然后陈叙神通一展,借道幽冥,离开了别院。 他要先去野外寻一寻小刺猬魏源,再踏远行路。 (本章完) 第214章 我与陈道友既为至交 第214章 我与陈道友既为至交 陈叙如今借道幽冥的距离又有增长。 每日可以施展的次数还是五次,距离却从原先的三里左右增长到了五里左右。 他一脚踏出别院,悄无声息地便出现在城中某处僻静小巷里。 而后陈叙走出小巷,穿街过坊。 他一袭青衫,风度从容,但有趣的是,走在人群中却并不显眼。 这其实是陈叙下意识地在学习雁翎鬼王。 他并没有达到对方那种身在当世,却又仿佛出离阴阳般的奇异境界。 但他身怀先天一炁,当他想要降低自身存在感时,便仿佛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该如何将自身呼吸融入天地,又隐匿红尘。 这种境界其实正是当日公孙九娘恍惚感受过的“天人合一”。 当然,陈叙的“天人合一”还很初级,也并不稳定。称作“伪”天人合一,反而更为恰当。 他走在市井街巷,听着身旁穿梭往来的人声,又感受了一遍红尘的喧嚣与鲜活,然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城池,只身出了北城门。 出城后又是另一番天地。 由于是府城,云江城周边其实颇多富庶农庄,三五里便能见到田野炊烟,白墙青瓦。 而这条路,又是陈叙曾走过的。 北城之外三十里,即为蒲峰山。 陈叙其实也不清楚魏源会在哪里闭关修炼,但想到自己曾在蒲峰山对面的石山脚下见过魏源,因此便下意识往这边寻来。 他已打定了主意,如果在顽石峰寻不到魏源,便动用灵蝉玉衣,占卜魏源所在。 距离上次占卜已是十五日过去,灵蝉玉衣早就可以再次使用了。 如此往前又十里,便要向西走入岔道,这般再走二十里就是蒲峰山。 路途渐渐幽寂,四周人烟开始变少。 陈叙腰间挂着灵囿囊,内心的情绪不知不觉就变得格外沉静起来。 回首去看那远处隐约模糊的城池轮廓,相比起上次离开济川县的踌躇满志,这一次,陈叙离开云江城,却有种心如止水一般的壮阔。 不是枯井无波那般的止水,而是静水流深的旷远澄澈。 【你又逢征途,心有所悟,获得灵材心火神莲三钱。】 【烟火值+100】 咦,食鼎天书突兀提示。 陈叙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又获得了一次心火神莲。 想到从前几次获得心火神莲的契机—— 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杀敌。 杀敌除恶,念头通达,由此获得心火神莲。 而此刻陈叙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离开云江城的路途中略有感悟,竟然也获得了心火神莲。 陈叙顿时有所思,他想明白了。 看来获得心火神莲的真正契机其实并不是杀敌,而是自身“彻悟”。 每悟一次,便有可能获得一次心火神莲。 此物十分神奇,就算陈叙现在悟性增长,这种可以促进灵光闪现的灵材也还是多多益善的。 他心情愉悦了起来,腰间挂着灵囿囊,人走在山道小路间,衣襟袖口,似有风起。 小刺猬,此刻究竟在何处? 魏源的确是在距离顽石峰不远的地方,它上回饮过妖流浆,不知不觉感受到了修为突破的契机,便匆匆跑到顽石峰,挖了地洞闭关修炼。 一番突破分外顺利,便在昨夜,魏源又引动了一次月华洗练。 今日清早,它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呼一下土遁窜出地洞,迎着阳光嗅闻了一口山间空气,便恍惚发现,自己的个头竟是从原先的一尺高,长到了一尺半! 它长高了,变大了。 哪怕是除去倒竖的头发,如今它也有一尺足高了。 魏源欣喜万分,它下意识地一蹦三尺,心中想的是:定要去寻陈道友,叫他看一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岂料就是这一蹦,头上却居然有张大网兜头罩下。 猝不及防,魏源被这大网罩住。 它又惊又恼,待要施展法力窜出大网,却听上头一个粗犷的男声笑说:“嘿哟,好大一只刺猬,这刺猬捉回去,祝仙婆不得给咱们奖赏十两银子以上?” 紧接着,魏源感受到自己被大网吊了起来,身躯浮空。 大网从四面收紧,一种奇怪的晦暗力量随着网面侵袭而来,使得魏源法力运转滞涩,头脑竟是昏沉了片刻。 片刻后,它默念静心咒清醒过来。 再看四周,却是骇然。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被扣进了一个箩筐中,而箩筐里同时还昏昏沉沉蜷着一个小孩儿! 这小孩儿身上衣裳凌乱,脸上青青紫紫,看起来状况就很不好。 最不好的是,他竟是缺了一条右臂,肩头断臂处还有鲜血在隐隐渗出,只被人胡乱包扎了下,看起来像是在给人吊着一口气。 魏源恼怒顿起,又听上方那粗犷声音说:“一个大刺猬,一个被砍了手臂的小孩,咱们这就回去交差罢,先得了赏钱再说,不要再在这外头逗留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瘆得慌。” 另一个年轻声音道:“这小孩被砍了手臂,体格子都不完整了,祝仙婆还能要么?这要是拿去献给河伯,河伯反而怪罪下来,咱们岂不是要遭殃?” 粗犷男声没好气,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祝仙婆要不要献人给河伯,那都是仙婆的事,咱们只管捉人。 如今这年头,你以为人好捉? 要不是这小孩被继母害了又自个跑出来,咱们能悄没声息地给人带走? 行了少废话,快走快走,那对面蒲峰山以前可是闹过鬼,咱们莫要多停留。” 于是箩筐晃动起来。 原来这箩筐正是被背在粗犷男子的背上,对方人一迈步,箩筐自然就跟着晃动。 魏源连忙运转法力,一股清气从丹田流转至神海。 它在箩筐里稳住了身形,双手攀住箩筐口,悄悄抬眼向四周看。 听过二人对话,魏源心中已经猜测自己应是被卷入了什么极为不好的恶事中。 依照魏源的法力,它如今要脱离这二人也不难。 但听二人言语,捉人这个事情在他们这里竟是常态。 魏源心中顿时就被激起了一腔侠义之气。 它想,陈道友曾作《侠客行》,它与对方既为至交,又岂能见到这等恶事而坐视不理? 必要悄悄探个究竟,至少要打得这二人再不敢捉人捉妖才能罢休! (本章完) 第215章 电光火石,变故陡生 第215章 电光火石,变故陡生 魏源被两个乡民背着,一路穿过顽石峰,走过几条弯折小道。 只见四周景象越发荒僻,草木倒是稀疏,天上阳光干巴巴地照射下来,衬得两个乡民行走时的呼吸声越发显得粗重。 回首去看蒲峰山,那山上原本连绵葱郁的槐树密林如今早都被烧成焦灰。 山体光秃秃的,远望去像是一尊寂寞的石像。 两个乡民一边行走一边说话,语气却是感慨道:“多亏这蒲峰山被烧没了,要不然这条近道咱们还不敢走哩。 绕路的话,从山里出来没个一两天都走不进城。 祝仙婆说了,都是河伯保佑,要不然蒲峰山不会起火,咱们多给河伯投祭品准不会错!” 说话的还是那个年轻声音。 魏源攀着箩筐口,透过箩筐盖子的缝隙观察对方形貌。 声音年轻的是个黑瘦少年,声音粗犷的则是个矮壮汉子。 两人对话,却是越说越叫魏源感到生气。 什么“河伯保佑蒲峰山起火”,蒲峰山一窟鬼明明是陈道友灭的! 蒲峰山一窟鬼被灭了,这些乡民进城的道路变得通畅了,他们不想着借路致富,却去拐带人家的小孩儿,这是什么坏家伙? 魏源暗暗将那所谓的“河伯”记了一笔,如此又走半个时辰。 听着两人对话,魏源知道了黑瘦少年叫顺柱,矮壮汉子叫铁犁。 两人口中的祝仙婆则是村中巫医,众人都称其为“仙婆”,认为祝仙婆有沟通仙神之能。 祝仙婆十分神秘,除了祭祀河伯,她还祭祀胎母。 铁犁说:“我那婆娘到家五年了都不下崽,这回卖了那刺猬,我便求祝仙婆赐我一杯神水……” 顺柱的语气却有些害怕道:“可是铁犁叔,喝了神水生出来的孩子……都、都长鳞,这、这,你当真要去求神水吗?” 魏源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一边暗暗记路。 它此番修为大涨,已经达到了化形三转,本来是一腔侠义,满怀壮心,决议要去做一番好事。 可听到此间,它却渐渐感觉到此行或将有叵测之处。 魏源立时缩回箩筐里,反手去翻自己背后的书箱。 它书箱里还藏了几张符,是老师留给它的。 魏源珍惜地取了两张出来,想了想又有些心疼,终归还是放回去一张,最后只拿了一张贴身藏在自己衣襟里。 箩筐里的小孩呼吸渐渐虚弱,看起来很是可怜。 魏源蹲到小孩面前,双手合掌,张开自己尖尖的嘴巴,吐出一缕白蒙蒙的清气透入对方口鼻间。 它一腔仁心,却绝然想不到,便是这一吐气,睡在箩筐里的孩子忽地就睁开了眼睛。 电光火石间,变故陡生。 这个看似虚弱的小孩张嘴一吸,魏源口中清气顿时便如泄洪一般,呼啦啦全部流入小孩口中。 魏源其实是在用自己的妖灵本源为对方治疗,这一缕本源蕴含强大生机,寻常吐出一些,能够救治濒死虚弱的凡人。 此后魏源再凭借自身修持,也能慢慢将这本源修炼回来。 可要是在短时间内大量流失本源,魏源纵然是妖身却也定然无法承受。 它会妖力缩减,精气损耗,轻则根基受损,重则当场丧命。 而这一切变故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魏源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便是此后反应过来了,它也已经无法挣脱。 魏源惊怒交加,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你……” 声音未落,它便已是感受到了极致的虚弱。 失去意识前,魏源只看到箩筐里的小孩咧着嘴,对它露出了一个满嘴尖牙的阴森笑容。 上方,一只手揭开了箩筐的盖子,一张血红色的符箓兜头拍下,瞬间贴在魏源头顶。 两个声音一起笑。 铁犁说:“这小妖果然蠢得很,居然对人有善心肠,祝仙婆说了,这等有善心肠的小妖更具灵性,价钱更好哩。” 顺柱欣喜:“铁犁叔,那我们岂不是发了?” “何止是发了?快看,圣童的手臂,居然生了半截出来!” 顺柱激动:“当真再生了,这、这小妖居然可以叫人重新长出手臂来,太好了,那我娘的眼睛是不是也能治了?” “这可说不准,圣童毕竟不是咱们凡人,他能长出手臂,咱们未必……哎哟!” 话音未落,铁犁忽然一声痛呼。 原来是箩筐里的断臂圣童忽然一仰头,然后他的脖子倏然伸长,就好似是蛇颈般猛地突出箩筐,一口咬住了铁犁的左手手腕。 铁犁惊骇痛呼,却居然不敢挣扎。 只能任由圣童尖利的牙齿刺入自己血肉间,摸约数十个呼吸后,圣童吸足了鲜血。 他张开利齿桀桀笑着,餍足地舔舐嘴唇,头颅缩回箩筐,眼睛重新闭上。 只见他闭眼闭口之后又恢复了此前安静模样,便宛然是玉雪可爱的一个普通孩童。 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甚至可怜的小孩,本质竟是那样可怕的一个东西? 铁犁脸面煞白,嘴唇如纸,浑身冷汗涔涔。 他忽一下将箩筐放在地上,人也随之跪下,口中却居然哆嗦着,用虔诚的语气说: “拜谢圣童为小民消除赘物,清理腌臜,止血祛病,请圣童安睡。” 说完,他跪地磕了个头。 再看他手腕,原本被咬了几个窟窿,显得血糊糊的手腕,此刻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 这大约,便是他口中所说的……“止血祛病”了。 但手腕的伤口虽然愈合了,可大量失血后的虚弱却并没有消失。 铁犁磕头后,踉踉跄跄站起来。 箩筐里的圣童闭着眼睛,静默呼吸,果然像是睡着了。 铁犁看向顺柱,顺柱很懂事地跪下来说:“铁犁叔力气不济,无法再为圣童抬轿,小民顺柱,拜请圣童换乘。” 他磕了三个头,见箩筐里的圣童安静沉睡,没有其它任何反应,便连忙将箩筐背起。 顺利背起箩筐后,两个乡民都齐齐松一口气。 谁也不曾注意到,此刻同样缩在箩筐中,被血红符纸盖住的小刺猬怀中却是有幽光一闪而逝。 十几里外,陈叙踏上了顽石峰,忽然感觉到心悸神摇。 他按住心口,见腰间灵囿囊还好好的,当即不做迟疑,取出灵蝉玉衣便写下问话: “我欲寻道友魏源,应往何处行走?” (本章完) 第216章 风拂树梢,怪状乡民 第216章 风拂树梢,怪状乡民 陈叙用灵蝉玉衣占卜,这一次倒是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大约是因为他的问题指向明确,且又不似上次那般,是关乎自己的生死大劫,因而这一次的占卜仅仅只是消耗了他大半真气。 “向北五里,向西二十里,岔路东二行走……” 陈叙记下答案,收起灵蝉玉衣,心下稍安。 他迈步就走,清风相随四周,丹田中先天一炁流转之间,先前被消耗掉的那些真气便又如活水般涓涓流淌着,自行恢复了。 如今五月天,太阳升得早,日头也毒辣。 在这样的日头下,陈叙身周却自然生出一股清凉。 他一步跨出去足足能有丈许远,这仍是《侠客行》诗意的奇妙作用。 陈叙体悟着诗意在实际运用中的种种变化,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就走出了五里路。 再向西行,又是二十里。 陈叙初时还担心自己走太快会错过小刺猬留下的痕迹,到后来不知怎么心里越来越焦急,行走的速度不自觉便又加快。 一路疾行如风,二十里路连一刻钟都没用到,他便见到了灵蝉玉衣指引中的岔道。 便在此时,陈叙忽然感觉气味不对。 他微微停住脚步,五感扩散,仔细嗅闻。 是血腥气! 陈叙心下微沉,抬眼观察四周,只见脚下陡生斜坡,远处则又是一片山影。 而近处,斜坡下东二西三,共计竟有五条岔道出现。 前方视野倒是开阔了,在远处的山影下,可以见到山下有纤陌纵横,农田处处。 村庄房屋错落其间,一条宽阔的河流绕着山谷与田野,哗啦啦向东奔行。 水势滔滔,即便此刻相隔不知几许,陈叙站在这边的半山斜坡上,竟也能听到那大河奔涌之声。 这番景象其实可以称得上是风光壮丽。 山与山间,村庄忽现,更容易叫人陡然生出一种柳暗明又一村的惊喜感。 可不知怎么,见到此刻的远山与河流,陈叙心情却没有放松,反而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他按照灵蝉玉衣的指引,选了斜坡下方东边第二条岔路行走,约走数十步,前方的灌木丛中忽然传出极其细微的一阵抖动声。 恰如微风拂过枝叶,陈叙却立刻警惕,目光陡然如电射去。 “是谁?出来!” 灌木丛中却毫无回应,四周一片安静,似乎就连虫鸣声都不自觉伏低了,唯有风细幽幽,如山川呜咽。 陈叙开始缓步向前走去,他的脚步很奇妙,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踩在风声的余音上。 走着走着,方寸天地间就渐渐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势。 忽然,灌木丛后发出了孩童惊吓的哭泣声。 下一刻,一道四尺来高的小孩身影从那后方狼狈跌出。 他像是被陈叙吓到了,正慌忙想跑,可他的小短腿却偏偏不听使唤,跑两步又摔倒。 小孩就只能惊慌地跌坐在地上,呜呜哇哇地哭泣说:“不要!不要抓阿圣,阿圣听话,求求你了,不要抓阿圣去做祭品。 阿圣不吃饭,阿圣会干活!” 他脸面煞白,哭泣慌乱,坐在地上就好似是一只备受欺凌的可怜小鸟。 还是折了翅膀的那种小鸟—— 他的左边手臂,竟只有上半截。 下半截小臂处却是空荡荡的,不见影踪。 他的外貌,他的言行,他举止间的一切,都无不显露他此刻有多可怜。 陈叙纵是铁石心肠,也要在此刻停一停脚步,问他一声:“你说什么祭品?谁要拿你做祭品?” 小孩却只怔怔看他,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惊喜起来: “你、你不是村子里的人?是了,村子里没有你这样的人! 你是外面来的,你不会拿我当祭品对不对? 大哥哥,求你救救我,他们要拿我祭河神……” 他一边说一边哭,又一边用自己完好的右手抹眼泪,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山坡下隐约有呼喝声传来: “快!那小兔崽子定是跑山上去了,往这边追!” 小孩就慌忙爬起来,猛地冲到陈叙面前来扯他手腕。 陈叙微微一让,小孩只来得及拽到他一个袖角。 “大哥哥,快走,我们要赶快躲起来,不能让村里人看到有生人,要不然会连你一起抓的。” 小孩拽着陈叙袖角跑,陈叙这次没有再抗拒,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与他一起向陡坡侧边的小树林大步走去。 无人知晓,陈叙在此同时悄无声息地释放出了自己的傀儡道兵。 尺许高的道兵宛若是他的一道影子,在他脚下甫一出现便施展了匿形特性。 匿形隐踪的傀儡道兵手持长枪,轻身纵跃,三两下就跳上了陈叙原本要走的那条岔路。 道路尽头,一群手拿锄头镰刀等物的乡民正闹哄哄冲过来。 他们口中呼喊:“分头找,快点,不能让那小兔崽子跑掉了!再引来河伯发怒,大家都要遭殃……” 拽着陈叙袖角的小孩被吓得瑟瑟发抖,走在前面一个踉跄又摔了一跤。 陈叙便从后方拎起这这孩子的衣领,足尖轻轻一点,好似一缕清风般带着他一起飞上了前方树梢。 几只飞鸟拍打翅膀,扑簌簌惊起。 乡民们听到动静又喊:“那边有动静,定是小兔崽子跑进林子里了,走,咱们往这边搜!” 小孩缩在陈叙身边,更惊了。 而陈叙站在树冠上,居高临下看着地面上奔行疾速的乡民们,也同样一惊。 他倒不是害怕这些乡民,而是被乡民们此刻的形貌与气息惊到了。 只见这些飞奔中的乡民个个腿脚利落,速度快得远超寻常凡人。 其中有些人脸膛通红,奔跑时呼哧呼哧,喉间发出阵阵烟气,竟仿佛是火炉子在冒烟般; 还有些人明明枯瘦如柴,看起来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可脚踩在地上却能踩出一个个锋利的小坑,凡人肉躯,却如钢铁之体; 又有些人膀大腰圆,腹壮如鼓,奔行时肚皮里头都在一拱一拱,看起不像是纯粹的肥胖,竟更像是……腹中怀着胎儿一般! 这就惊悚了。 要知道,这些追上来的乡民都是男人。 (本章完) 第217章 一只落地的乌龟,惊悚 第217章 一只落地的乌龟,惊悚 陈叙上一次听闻男人怀胎,那还是上辈子。 西游记,女儿国。 唐僧师徒饮用了子母河水,因而腹中有孕。 那是前世的神话故事,是小说家天马行空的奇绝畅想。 但因为女儿国的故事重在情关,所以作为读者,陈叙前世看这一段的时候,更多的是感到稀奇有趣,并不觉得恐怖可怕。 而不似眼前,这些腹大如鼓的乡民瞪着眼睛,咚咚咚奔跑在山坡上—— 他们手持农具,愤怒喊叫,腹部却大得一颤一颤,透过他们粗布麻衣的轮廓,竟隐约可以看到其中似乎是有婴儿的手脚在挥舞鼓动。 与此同时,陈叙以自己超绝的六感,敏锐感应到了这些人身上同时存在两个心跳。 一个心跳轰鸣鼓荡,另一个心跳微弱缓慢。 所以,这些乡民的确是怀胎在腹中,而非是陈叙错觉! 更令人感到惊悚的则是,这些声如洪钟的大腹乡民,明明看起来健康无比,可实际上,心跳缓慢微弱的正是他们。 相反,他们腹中的胎儿则是心跳洪壮。 诡异的反差,古怪的乡民,神秘的村庄…… 无不令人深刻认识到,此地必定有大恐怖大危机。 而灵蝉玉衣还曾做下指引,小刺猬魏源正被陷在此地! 陈叙心中一时有诸般情绪生起,却唯独没有惧怕。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识修行的陈叙了,已经不会轻易因为任何一种惊悚而感到惧怕。 他冷静地藏身在树梢上,看着下方村民们好似是愤怒的蚂蚁般冲入山林,四处搜寻他们口中那“小兔崽子”的踪迹。 微风轻轻将他环绕,朦胧而清透的雾气似有若无般笼罩了他与身边的孩童。 又有看不见的薄雾将他与身旁孩童隔开,使得二人明明看似是“依偎”在一起,但实际上只要陈叙愿意,他们又可以同时分处两处“空间”。 如此无形无迹,玄之又玄,正是陈叙最近越琢磨越通透的“非、雾非雾”。 陈叙十分沉得住气,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一切当以魏源的安危为重,这个地方太古怪了,他本人毕竟是活生生一个人,太过显眼,倒不如按兵不动,先由傀儡道兵寻到魏源再说。 傀儡道兵此刻已经沿着“东二”岔路,无声无息地下了山坡,越过前方的田野阡陌,从村东头入了村庄。 其间,道兵所见所闻的一切,陈叙都历历在目,如同亲见。 他分心二用,一边耐心在树梢上等待,一边指挥道兵逐步深入村庄。 并借用道兵的眼睛仔细观察周围一切,将道兵所见的一切古怪都记刻在心。 这座村庄很怪,最怪的是,老人很多,小孩很少,女人更是几乎一个都见不到。 当然,青壮也很多。 只是大多数青壮都跑到山坡上来追陈叙身边孩童了,但因为有陈叙在无声施法,众乡民纵使是将小山坡翻了个遍,却也还是什么都未能找到。 也有脑子灵光的乡民会仰头往树上看,或是奋力摇晃大树,企图摇出什么来。 当然,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些乡民虽然各有各的古怪,本质却也都还只是凡人,不可能堪破陈叙的施法。 树梢上,依偎在陈叙身边的孩童本来还满脸惊恐,焦急慌乱。 可是半刻钟过去了,窜入林中的乡民们却无一个能仰头寻到他。 一刻钟过去了,乡民们逐渐地越发焦急狂怒。 又半刻钟过去了,狂怒焦躁中的乡民们一个个就好像是被装入了热锅中的蚂蚁,除了躁怒奔走,其他却是什么也做不到。 树梢上的孩子不由得就放松了情绪,尤其是在看到其中一个大腹村民因为愤怒而踩错一脚,忽然踢到一颗石头,然后砰一下摔倒在地时—— 砰! 那乡民是扑地向前栽倒的。 结果这一摔,却因为他肚腹太大,导致了四肢尚未着地,肚子却先顶在了地上。 “啊!” 倒地的乡民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只见他硕大的肚腹好似一颗圆球,圆球一头顶在地上,另一头将他整个身躯顶起。 他四肢无法落地,唯有本能地在空中挥舞浮动。 一眼看去,倒好似是一只乌龟倒扣着翻了面,正无能为力地在地上挣扎哀嚎呢。 “噗……”树梢的孩童顿时再也忍不住,噗地一下发出了一声嗤笑。 这一嗤笑,旁人尚未有什么反应,孩童自己倒是先惊了。 他慌忙就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惊恐向下方看去,一时又惊慌地看向身边陈叙。 却见陈叙没有半分要责怪他的意思,而下方……其余乡民正纷纷向大腹乡民围过来,似乎也无一个听到了他在树梢上的嗤笑。 下方,众人正急道:“满仓你怎么了?” “哎哟摔了肚子,快,快扶人起来!” “糟了,扶不动,好重,满仓你咋会这样重?” 乡民们拽手的拽手,扯脚的扯脚。 可是拉扯间,众人却都默契地避开了满仓的肚腹,无一个从他肚腹处去抱他、推他。 如此扯手扯脚,可不就难以将人扶起吗? 树梢上的孩童不由都忘记了恐惧,下意识伸头去看地上的热闹,人且不住往陈叙身边挨,并悄声对他说: “大哥哥,你瞧他们是不是有点傻?这样扶又怎么可能扶得起人?可别再将人给弄伤了……哎呀!” 话音未落,却见下方变故又生。 原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拽那满仓,你一发力、他又发力,再然后慌慌张张就直接将人以四肢大敞的姿势从地上抬了起来。 下一刻,只听嗤嗤数声。 刺啦! 这满仓的手脚,不知怎地,竟就这般被人四散拉开了! “啊啊啊——” 惨烈的惊叫声顿时在下方重迭响起。 十数个人挤挤挨挨地拖拽着两条断臂与两条断腿,同时向着四个方向倒退摔倒。 砰砰砰! “哎哟好痛!” 众人摔了个七零八落。 而事件中心的满仓,他以一种近乎于五马分尸的惨状重新倒在地上。 但偏偏这一时间他竟还未死。 他的叫声也是最为凄惨痛苦的。 他嘶叫着,却有双血糊糊的小手从他腹中拱起,猛地刺破了他鼓胀的肚腹,向外探出。 “啊!”树梢上名叫阿圣的孩童再也忍不住。 他惊恐叫着,慌忙向陈叙怀里缩去。 (本章完) 第218章 笼中之物,三种村民 第218章 笼中之物,三种村民 半山坡,树梢上。 阿圣惊恐向陈叙怀中缩去,同一时间,山下的村庄中。 奔腾流淌的大河北岸,有一座雕梁画栋的阔大庙宇正坐落其间。 但见这庙宇殿阁重重,勾檐翘角,华彩锦绣,处处非凡。 如此显眼的建筑,在这偏僻的小村庄中自然是要多突出就有多突出。 傀儡道兵一路深入村庄,不需过多打探,一眼就便看到了这一座庙宇。 陈叙心分二用,指挥道兵远远绕到庙宇正面,抬眼看去,首先就被庙宇牌匾上的几个字给惊到了: 河神庙—— 惊人的并非是“河神”,而是这三个字本身笔画曲折,宛如龙蛇游走,自带一股似乎是与天地衔接的神异力量。 陈叙虽只是借道兵之眼隔空一看,可这一看之下,却在霎时间仿佛是见到了一条大河滔滔奔来。 不知其源头在何处,其又好似是来自于岁月初始。 那是无穷岁月之前,风雨汇聚,山石崩裂,从地底深处冲刷而出的一条长河。 又是漫长风雨中,春去秋来间,一道道劳作的身影依靠河流、灌溉农田,生死枯荣、反复经年而积蓄成的神灵…… 神而灵之,便是“河神”。 一种冥冥中的震撼由此降临在陈叙心间。 他几乎就要感受到,正因为这隔空一眼,那冥冥中无法抵抗的神异力量似乎就要凭空一跃,向他冲撞而来! 劫缘空照,已是自发反应,自行发动。 可是这一次的劫缘空照却反向“落空”了。 不是说劫缘空照没能防住这种奇异的冲撞,而是就在对方撞来的一瞬间,电光火石,流星坠空—— 那无法形容的神异力量却是莫名跳空,自行消散了! 就好像是你用尽全力,等待了对方一个大招,可是对方却在释放大招的半途,忽然自己摔倒。 轰! 那无形力量的消散没有声音,可陈叙却仿佛听闻到了一声来自于久远岁月中的哀鸣。 呜—— 沧桑的声音消逝,再看前方,“河神庙”还是那座河神庙。 牌匾上的三个文字笔画依旧,方才那种奇异的震撼感却是再也不见了。 唯有一种奇妙的神性,似乎仍然环绕在牌匾文字之间。 由此又延伸到了整座庙宇,使得站在庙宇不远处的傀儡道兵一时间竟然生出踌躇,并不敢就此直接潜入庙中。 但不潜入是不可能的,陈叙猜想,魏源若真有危险,失陷在这村落里,想来也不会到其它地方去。 九成可能就在这河神庙中! 就在陈叙暗暗思索该如何指挥道兵潜入庙中时,孰不知那庙宇最深处,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有一名鸡皮鹤发的老妪手扶一个铜钵,正倾身向铜钵内部看去。 铜钵里,装着八分满的一钵清水。 而此时透过清水的映照,老妪却居高临下看到了一幅画面。 那正是陈叙与阿圣躲藏在树梢上的画面。 而画面的具体视角,则更像是阿圣本人的视角。 此刻阿圣正紧张地缩在陈叙怀里,颤抖着声音惊恐说:“大哥哥,好可怕,怎么办?” 当然,此刻的老妪听不到铜钵内传出的声音,只能看到画面,以及通过画面中人物口型判断对话。 只见那青衫书生抬起一只手,似乎略有些生疏地迟疑了片刻,那手掌才轻轻落在阿圣头顶。 宛如安抚性地拍了拍,陈叙说:“不怕,再等等。” 等什么? 树林中,倒在地上的满仓已经没有了四肢,宛如蛆虫般唯独只剩下头颅和躯干。 这头颅犹在痛苦惨叫:“救命!救我,啊——” 嗤嗤嗤! 他的肚腹却被一双血淋淋的小手臂直接从内部剖开,然后,一颗青色的古怪头颅从中探出。 那东西没有头发,却有满头棕褐色的鳞片。 它张开了长满尖牙的血红色小嘴,从满仓的肚皮开始啃起。 一边啃它的身躯还在一边慢慢向外伸展。 从青色的头颅、到布满鳞片的肩膀、到满是奇异纹的胸膛…… 一点点,一点点。 如此情状,谁能说不可怕? 四面围着的乡民一个个都吓得腿肚子直打转。 可是奇怪的是,面对此情此景,他们虽然表现得惊慌惧怕,却竟然无一人转身逃跑。 他们只是带着惊惧,不远不近地围在四周。 口中互相商议:“玉婴生了,满仓活不了了,可是这个玉婴还没足月,怎么办?” “祝仙婆说过,没满月的玉婴,要想让它身子长全,就要有人献出秽血,要不然我们……” “什么我们?要去、要去你们去,我、我才献过秽血不久,我不能去了!” 说话的,正是身材分外枯瘦的一个乡民。 陈叙早先就观察过,这些乡民大致有三类。 一是枯瘦如柴,仿佛随时会死,却又力气奇大的那种; 一是肚腹鼓胀,肥头大耳,腹中怀胎的那种; 还有则是脸膛通红,似乎身体里有火炉,仿佛随时在冒烟的那种。 此外就是道兵在村中看到的,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 村中老人且不提,眼前三种乡民却是个个诡异。唯有他怀中的阿圣,仿佛是唯一正常的那个。 阿圣拽着他衣襟,紧紧贴在他身上。 虽然得了他的安慰,却还是不停颤抖说:“大哥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还能不能逃出这里?” 他越贴越近,脸蛋埋在陈叙怀中,因而陈叙便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与他语气中的恐惧俨然是相隔十万八千里。 他声音颤抖惊慌,藏着的脸上却尽是兴奋与激动。 同样兴奋激动的,还有藏身在河神庙深处的鹤发老妪。 老妪上身前倾,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几乎的贴到了铜钵水面上。 她似乎是隔着这水面在陶醉地嗅闻着什么。 “好生精纯的生气,好生蓬勃的气血,还有、还有一股大才子的味道!” 老妪微微闭目,口中呓语着什么,语调逐渐癫狂。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居然有这等人物闯入了咱们河西村。” “到底要不要现在就吃?还是再等等,等查清楚他来历再说?毕竟这等人物,身份只怕是不同寻常。” “不、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忍不下去啊……” 她豁然睁开眼睛,一双与鸡皮鹤发截然不同的润白手掌却是不自觉被她塞进了口中。 老妪嘎吱嘎吱,竟是就此啃起了自己的手掌。 而就在那铜钵对面,桌上放着个贴满了血色符文的铁笼子。 (本章完) 第219章 人与妖,孰天真 第219章 人与妖,孰天真 河神庙深处。 阴暗小室内,一张黑桌,一个铜钵,一个铁笼。 老妪对着铜钵嘎吱嘎吱地啃起了自己润白的双手,随着她这一啃,不过转瞬,她的十指就被她自己啃得血肉模糊。 她却好似是感受不到疼痛般,反而美滋滋地舔舐起了从自己指尖滴落的鲜血。 而就在那符文铁笼中,却是蜷缩着一只浑身尖刺倒竖的小刺猬。 小刺猬背上还背着个奇怪的书箱,若是仔细看去,可以看到那书箱的背带早已深深嵌入了小刺猬双肩。 背带处有鲜血隐隐渗出。 小刺猬原本是一动不动地蜷缩着,然而随着那老妪一边啃噬自己手指,一边喃喃说话—— 对方话语越发癫狂:“香,好香……隔着水龙镜,我竟已是闻到了那惊人的香气! 能有这般香气,此人不但是名动天下的才子,自身一定还有功德在身。 太好了,我怎么还能忍啊? 我忍不下去了,吃了他,我必定修为大涨。便是此人身份非同一般,背后还有高手存在又怎样? 纵使是官府出动,老身又不是不会跑……桀桀桀,小家伙,你是不是醒了啊? 我瞧你好生激动的模样,你还藏什么?你藏不住咯!” 小刺猬顿时再也忍耐不住,它一翻身坐起,身在笼中却怒视老妪,凶道: “谁要藏了?我、我才不怕你,我告诉你,你敢有害人吃人的心思,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你也吃不了谁,你都说了那是名动天下的才子,那必定是大高手。 你还想吃人家,哼!不自量力。 别回头你自己被捉去了镇狱司,剥皮抽筋,镇压一千年!” 它神态凶恶,自以为言语狠厉,却不料这一番话说出来反而遭到了老妪一场大笑。 “桀桀桀,咯咯咯……” 老妪笑得浑身打颤,连手指都不啃了,一时却是指着小刺猬直笑说: “天道?天道! 咯咯咯,世间怎会有这般可笑的小妖。 你居然说我吃人害人,天道不会放过我? 咯咯咯,你知道什么是天道?你以为、你以为天道只站在人的那一边啊? 吃人就是罪大恶极? 那人还吃妖呢,人也吃万物啊! 哈哈哈,吃人若当真是罪大恶极,这天道还叫什么天道?怎地不干脆就叫人道?” 这番话一出,小刺猬都被说得愣了下。 它呆在笼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老妪,但它又心知老妪所说一定是错误的。 它搜肠刮肚找不到言语,只能大恨自己嘴笨,强怒道:“反正吃人就是不对,人如果吃妖……有灵智的妖也是不可以吃的! 你什么都吃,一定会遭天道报应,我……” 话音未落,却见老妪的手在那铜钵水面上忽地一拂。 这一拂,有点点暗红血珠洒落水中。 霎时间就好似是有什么奇异机关被按开了,下一刻,铜钵中居然传出了风声、呼声,与对话声。 原来这铜钵水镜,不仅仅可以传递画面,还可以传播声音。 只听一个孩童的声音带着慌乱道:“大哥哥,那个玉婴,它、它完全出来了,它怎么忽然仰头?它是不是发现了我们?” 紧接着是青年男子的声音,从容冷静道:“不急,再等。” 虽然对方只说了四个字,可是小刺猬一听这声音却立时如遭雷亟般呆在了笼中。 它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了,不是它不想控制,而是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而就在它神色大片的这一刻,老妪忽然就“咦”了声。 她敏锐道:“小刺猬,你认得这书生?” 不等小刺猬回答,老妪又桀桀笑说:“你必定是认得,真有意思啊,我就说这般人物怎会忽然到我这穷乡僻壤来。 原来是寻你来了……好得很,瞧来你们二位情谊还挺深。 他来寻你,你为他担忧,啧啧啧!” 小刺猬浑身尖刺倒竖,它再也忍耐不住奋起全身力气,猛地冲撞起了这铁笼来。 “你这个恶贼,你不准吃他!你可知我陈道友是何人? 你、你敢乱来,我现在就自爆。带着我的书箱一起自爆,你再别想得到我的书箱!” 原来魏源自被捉到这祝仙婆手中,对方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书箱是个不同寻常的宝贝。 若非是想要魏源的书箱,却又无法做到完好从魏源身上将书箱剥离,这祝仙婆只怕是早就将魏源剥皮吃了。 但虽有书箱保护,使得祝仙婆一时间难以直接吃掉魏源,可魏源的法力也被对方给封印得死死的。 小刺猬身在笼中,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它被对方恐吓煎熬着,本来就绝望到了极点,哪想到这般绝境中,竟还透过对方的法宝铜钵听到了陈叙的声音。 陈叙竟然来了! 这一瞬间,魏源是惊恐大过于惊喜的。 它有心想要再放狠话威胁祝仙婆几句,可又心知对方是个疯子。 这些疯子为了提升修为,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魏源知道只凭自爆也很难威胁对方,话出口后,语声又一转道: “你、你想要我不自爆,或是想要我的书箱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告诉你我书箱的密咒,但是你不许伤害我陈道友。 你凑近一些来,我告诉你密咒……” 魏源如此言语,其实是想诓骗祝仙婆到自己身边。 只有离得足够近距离,它才有把握通过自爆将对方一起带走。 或许哪怕是杀不死这邪道,也要将对方重伤。 这已经是魏源的全部心机了,它害怕对方不上当,却见对方满眼贪婪,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 然后对方绕过方桌,一步、两步,眼看着离放置魏源的铁笼越来越近。 魏源的小心脏都完全提起来了,忽然又听对方嗤地一声笑: “唉,小刺猬啊小刺猬,你可真是天真可爱。 你当你姑奶奶我不知你心中所想么?咯咯咯,我可告诉你啊,你的小心机,姑奶奶我一眼便看穿咯。 你想救的人也必定救不了,因为对方与你一般天真,见着个可爱的小孩就心生怜悯。 不信你瞧……” 说着,祝仙婆忽然施法。 装着魏源的笼子陡地一动,便凭空漂浮到了铜钵上方。 魏源连忙低头向下方水镜看去。 这一看,真是目眦欲裂。 只见地上那个血淋淋的诡异幼崽忽地好似利箭般冲天而起,向着陈叙所在的树冠射去! 而陈叙怀中抱着的阿圣则惊恐大喊:“大哥哥,救我,我们快跑……” 话音未落,阿圣猛然一转头,露出一口尖牙,便咔嚓一下咬向了陈叙的脖颈。 陈叙与他贴身相处,又如何能够躲得过这毫无征兆,等同于反水般的一咬? 然而电光火石间,却忽然听到砰一声! 竟是陈叙的手掌,比阿圣的牙齿更先落下。 (本章完) 第220章 他一掌拍碎了什么 第220章 他一掌拍碎了什么 朝露电光,千钧一发。 陈叙的手掌比之阿圣的尖牙竟是更先落下。 一是他的速度足够快,快逾流星电闪,二则是他的手掌本就一直虚虚地落在阿圣头顶。 原来陈叙早有防备。 这个手掌虚抚对方头顶的动作,既是安慰,更是掌控! 生死顷刻间,陈叙的防备便给了他最佳反应时机。 阿圣暴起发难,可是陈叙却比他更快。 快到河神庙深处的老妪才刚刚得意怪笑:“桀桀桀,天真的小妖,善良的书生,愚蠢的人,都给我吃!我要吃,啊——” 话音未落,却戛然而止。 快到笼中的小刺猬眼睛睁大,一双小手刚刚攀到铁笼栅栏上,正被上方符文刺得满手鲜血。 它浑身颤抖,却不肯放开栅栏,正目眦欲裂要说些什么…… 下方,铜钵水镜中却传出了陈叙一掌将阿圣头颅拍碎的画面。 砰! 好似是一颗西瓜爆裂。 红的白的四散迸溅。 圣童耶?魔童也—— 何以如此脆弱? 实则却非是对方太过脆弱,而是陈叙这一掌力量大到不可思议。 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气血属性已经高达【351】点,一掌拍下时雄浑气血霎时透出,犹如是一座静谧的火山轰然爆发。 更也是因为陈叙早在初见阿圣时,便暗中布下了“非”的迷雾。 这迷雾来去无痕,却能在无形间帮助陈叙掌控身周一定范围内的天地之气。 再加上他本身就身怀先天一炁,如此一掌落下,看似是掌击,实则却等同于劈柴。 【劈柴三级(326/5000)】 劈柴一级讲究的是其疾如风,其徐如林; 劈柴二级讲究的是洞若观火,洞察入微; 劈柴三级的要点与特性则在于,不动如山,侵略如火! 爆发之时,宛如神川迭浪。 蓄势至巅峰,便是火山喷发。 凶猛,狂暴,迅疾! 不留分毫余地。 砰! 阿圣的头颅被拍碎了,身躯也在陈叙那一掌炽热而狂暴的力量下瞬间碎裂成渣。 轰—— 一股热浪席卷而出,瞬息间竟是将陈叙身下那一片树木枝叶都给烧灼到气化。 一个巨大的空洞轰然出现。 下方的乡民们抬头一看,这才骇然发现那头顶上竟浮空而立了一个长发四散漂浮的年轻人。 那人衣袍翻飞,身周血雾弥漫。 他的手掌犹然保持了一个虚虚下按的姿势,仿佛翻掌之间要将眼前一切生灵都尽数诛灭。 而与此同时,正如离弦之箭般向上冲击的玉婴,则恰恰冲到了那个年轻人身前。 玉婴张嘴尖啸,两排森然利齿带起一股锐利风刀。 “啊!”乡民们惊叫。 却见如此气势汹汹冲天而上的玉婴,就在这短兵相接的刹那,又一次轰然撞入了年轻人掌中。 是的,玉婴向上冲击的姿势,恰恰在这一刻迎上了陈叙下压的手掌。 以至于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玉婴在自投罗网。 砰! 石火光中,昙华刹那。 玉婴发出了降生以来的第二声尖叫:“呜哇——” 声音未绝,它的整个身躯却已是步了阿圣的后尘,在陈叙掌下四散爆裂,气化成了血雾。 而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乡民们仰头看呆,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其它反应。 唯有河神庙深处的老妪,她桀桀的笑声刚刚发出又戛然而止。 这一次,换她目眦欲裂。 她张口怒声:“这不可能,我的圣童有接近道门凝丹之力,又怎么可能被这般轻易拍碎,啊……噗!” 话音未落,她喉间陡地有气血逆行涌动,猛就喷出一股暗红色血液。 圣童被陈叙杀死,老妪也受到了反噬。 小刺猬则将上身挤在铁笼栅栏前,瞪大眼睛惊喜地看向下方铜钵水镜。 却见老妪紧急反应,她怒叫着伸出一双血糊糊的手掌,好似是惊涛拍岸般向着方才被她喷在半空的血液拍去。 砰砰砰! 空气中竟也发出了巨浪拍岸般的轰鸣声。 但见那浮在半空的血液被尽数拍散成细雾,又在转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不,这些血液不是凭空消失了。 而是在老妪的拍击下,通过某种奇异的传送,瞬间出现在了数里之外,斜坡小树林中。 小树林中,那些呆愣的乡民受到血雾缠绕,顿时纷纷发出怒吼与嘶叫。 “外乡人,敢伤我圣童与玉婴,受死!” 与此同时,老妪也在暗室中喃喃诵咒:“尸蜡照幽泉,胎衣化舟船。玉婴再生灵,愚民奉我牲……” 她的咒声低沉而诡异,腔调模糊,带着一种本地土语的古怪惊悚。 诵咒时,她的眼眶向外凸出,漆黑的眼睛里却仿佛是有深渊狂澜在涌动拍击。 嘎吱嘎吱—— 小树林中,众乡民吸取血雾,一个个身形体态便在此时发生了变化。 眼见三种村民中,瘦高的那种体长正在飞速拔高; 腹中怀胎的那种则纷纷伏低身躯,做出似要剖腹生产的动作; 脸膛通红的那种则呼哧呼哧,喉咙里发出嗡嗡的呼喊声。 这种呼喊声极为奇异,乍听去像是波涛浪涌,细听来却仿佛是无数水浪化作了重重水网。 又好像是密密麻麻的藤蔓在无形中冲向了高空。 这些声浪交织在一起,蓊蓊郁郁,无边无际。 似乎下一刻便要将陈叙从天空中拉下来,要将他拖入这张巨网中。 他们用着乡土的语言在模糊呐喊:“外乡人,下来哟。” “三月三,雨水多嘞!六月六,河里干嘞……” “今年又无收成哟,官爷又来收钱粮嘞……” “交不起啊怎么办?闺女抵债儿也卖!” “河神一怒风雨乱,童男童女入水嘞……” “呜呜呜……” “呜呜呜……” 哭声仿佛是织成了风雨中的蛛网,眼看着陈叙浮在半空的身躯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似要被拉入网中。 河神庙深处的老妪脸上再度露出笑容。 铜钵的水光反照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使得她脸上的每一道沟壑都仿佛是在奋力厮杀。 这是一场似无形,又有形的,隔空的厮杀。 魏源又急了,它一咬牙,反手抱住背后的书箱。 既是挣脱不开铁笼的束缚,它也学会了不再用言语去做无用的威胁。 那便索性奋起余力,在此时做最后一搏。 (本章完) 第221章 万般手段,千种神异 第221章 万般手段,千种神异 半坡的树林中,此时其实并没有出现真正的风雨。 可是随着乡民们一声声的呐喊,天上地下却又仿佛是有风雨无处不在。 这是自然的苦难,也是凡尘的苦难。 皆因乡民看天吃饭,遇上风调雨顺的年景日子便能好过,若是风雨不顺,或旱或涝,便要收入骤减,卖儿鬻女。 若是到了那等苛捐杂税愈演愈烈的时节,即便是天上风调雨顺,可来自人间的风雨却反而更叫乡民无处躲藏,无法承受。 乡民们声声陈情,句句呐喊。 如此交织成网,谁人能够挣得脱,走得出? 暗室中,老妪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双目中放射出兴奋而贪婪的光芒。 便在此时。 半空,铁笼中,正奋力汲取书箱力量,准备自爆的魏源反而是呆住了。 因为一道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却在此时此刻,离奇出现了。 是陈叙! 半坡树林中,祝仙婆隔空控制乡民们,使得众乡民织成天罗地网将陈叙笼罩。 他们以为陈叙会无路可逃,却根本料想不到他有神通,可借道幽冥。 陈叙一直在拖延时间,等候傀儡道兵在不惊动河神庙中神异力量的情况下,潜入河神庙。 然后,确认魏源所在何处。 如此陈叙方才能够准确定位到,借道幽冥的出口所在。 眼下,祝仙婆正在奋力施法,则是最好的时机。 陈叙一步跨入幽冥,再一步直接出现在祝仙婆身后。 他来得太突兀了,祝仙婆便是老奸巨猾,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叙会突然跨越重重阻碍,出现在自己身后。 如星驰电掣,白驹过隙,羚羊挂角。 陈叙站在祝仙婆身后,手握吴钩,忽然一刀劈下。 劈柴三级! 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这一刀没有任何犹豫,带着陈叙积蓄已久的气势,如同是一道诗中的月光,一抹惊世的寒霜,又是一座于冷静中陡然喷发的火山。 轰! 刀光落下时,祝仙婆贪婪的目光犹然黏在铜钵水镜中。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发现,陈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半山斜坡了。 而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一刀却已经将她的头颅劈开。 嗤! 这神秘的老妪,纵有万般手段,此刻也难逃被一劈两半。 砰砰! 她的两半身躯分别倒在左右两边地上。 而至此,被劈开成两半的祝仙婆才终于发出一声凄厉惊叫:“你敢杀我?可恨!” 她惊叫着,明明身躯都被劈成两半了,可这两半身躯之间竟然立时开始出现蠕动的肉芽。 那些肉芽飞速生长,眼看便要将这破开的身躯重新连接。 陈叙却乘胜追击。 他手中吴钩忽而脱飞,又在瞬间一分为二,变成两柄吴钩,同时斩向祝仙婆落在两边的“两片”头颅。 嗤嗤,“两片”头颅自脖颈而断。 而这还不止,因为祝仙婆的叫嚣也并未停止。 “竖子,你敢杀我,我将召唤河神,河神必不放过你……啊!” 劈柴刀法,洞微。 原来祝仙婆叫嚣时,那两片头颅倏然一动,眼看便要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上方逃走。 可被陈叙指挥的那两柄吴钩却好似是自己长了眼睛般,忽然反向上撩。 吴钩便瞬间截住了两片头颅逃跑的路线,刀光似如霜雪,片片落下。 试问,一个人,如果就连头颅都被削成了碎片,那她还能活吗? 若是普通凡人,那自然是不能活了。 可是祝仙婆却非普通凡人,或许……她都不该被称之为人了。 因为便在此时,祝仙婆原本落在地上的那两半身躯,却忽地好似烂泥般轰然炸开。 而后只听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响起,竟有无数个暗红色、如同是螃蟹般的小生物从祝仙婆炸开的身躯碎屑中拱动爬出。 不远处,又闻水滔之声。 似乎是环绕在村庄外围的那条大河,在轰然发声,怒涛拍岸。 “你杀不死我的!你杀不死我……” 叫嚣之间,祝仙婆的头颅明明已经被吴钩劈成血雾,身躯也碎裂成了无数古怪如“螃蟹”般的细小生物。 可即便如此,她的声音竟依然存在。 “老身乃是河神人间身,你敢杀我,吾必将掀起洪涛……啊!” 叫嚣声中,陈叙身周却有迷雾泛起。 砰砰砰! 吴钩飞射。 而后是一大堆金弹子,如同天女散般落在四周地面。 金弹子落地,如同一颗颗小炸弹,将所有四散飞奔的“小螃蟹”尽数炸翻。 与此同时,非,雾非雾展开,陈叙心随意动。 他以前所未有的冷静,施展出了万般手段,应对祝仙婆层出不穷的异变。 迷雾隔绝了某种神秘力量,远处,河涛拍岸之声似乎是逐渐变小了。 祝仙婆叫嚣的声音终于惊慌起来:“不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会调动不了碎玉河的波涛?” 陈叙冷静道:“因为你并非是真正河神。” “我不是河神,难道你是?”祝仙婆又阴测测愤怒。 “我不是,你也不是。”陈叙忽然一叹说,“这世间,当真有河神吗?” “你说什么?”祝仙婆惊怒。 “找到你了!” 陈叙冷不丁道。 话音未落,他忽然微微抬眼,对着前方漂浮在半空中的铁笼轻轻吹了口气。 铁笼中,小刺猬魏源正激动得满眼泪。 它却用一双小手紧紧捂住了自己尖尖的嘴巴,生怕自己发声影响到陈叙。 陈叙这般一吹气,忽然就有一缕炽白火焰如同细线冲出。 火焰冲开了紧贴在铁笼上方的血红色符纸,并在瞬间将其点燃。 铁笼向下跌落,陈叙一手将其捞住。 而那枚燃烧中的符纸竟然发出了凄厉惨叫声,但见符纸一头翘起,整个符身带着烈焰,眼看便要如利箭般向屋顶冲去。 原来祝仙婆最后一点真灵便附在这符纸之上。 她此刻已然看得明白,自己失了先机,今日绝非是陈叙对手了。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逃命为先,有仇容后再报。 陈叙却步步紧逼,口中忽然又一次吐出火焰。 而这一次的火焰赤红中带着微微的金芒,他仅仅只是隔空一吹。 火焰便似流星赶月,倏忽而至。 迅疾的速度,如同一刹那的万分之一。 那枚飞逃的符纸沾染上了这点火焰,便再也没有了逃跑的力气。 赤红带金芒的火焰将符纸包裹,祝仙婆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嘶叫:“你竟能操控业火?不!我恨……” 呼—— 既炽热,又冰凉的火焰,将符纸上那最后一点真灵燃烧。 啪嗒,符纸烧成了灰烬。 灰烬落下,被陈叙收入烟火厨房中。 其上,一道词条显露。 (本章完) 第222章 业火劫灰,七情之伤 第222章 业火劫灰,七情之伤 陈叙人在暗室中,兔起鹘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祝仙婆。 耳畔却听到小刺猬惊呼: “陈道友,外面的水滔声好像又响起了。” 陈叙便匆匆扫了一眼方才被自己收入烟火厨房的灰烬词条: 【伪河神业火劫灰,凝丹境魔体邪修经由业火烧化,遗留劫灰一撮。 加子时无根水、文海墨池泪、鹿鸣解元血,揉制成丹丸,可获得跃龙丹一颗。 服食后可以修为大涨,一刻钟内拥有缚龙回浪之力,药力消散后神力消失,依具体情况,修为有一定几率可增长一个小境界。】 这匆匆一扫,信息量极大。 陈叙都险些看了眼,被他杀死的祝仙婆居然是凝丹境? 这就等于说,陈叙以通脉境的修为,跨越一个大境界杀死了敌人。 陈叙从来不知,自己的真正实力原来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 但想来,那祝仙婆百杀而不死,手段之奇诡、强横,亦是陈叙面对过的所有仇敌中,最强的那一个。 原来是凝丹境,这便不奇怪了。 而陈叙手起刀落,斩杀了这等敌人,亦可想而知,他自身实力其实是一直被低估的。 这一瞬间,陈叙竟然生出一种隔世般的恍然:原来这才是我? 魏源正焦急提醒,陈叙两手抓住关押它的铁笼轻轻一扯,这铁笼顿时被他如纸糊般扯开。 小刺猬猝不及防身体往前一倾,便被陈叙接在了手中捧住。 陈叙捧住小刺猬,大步踏出暗室。 那布满奇异纹的厚重石门被他抬起一脚轰然踢开,碎石四散迸射。 下一刻,只见天光乍明,眼前是殿宇重重的河神庙后殿。 庙中,却有一道道有别于普通村民的白衣身影正在仓皇奔出。 这些白衣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只有十四五岁。 他们束发戴冠,做道童打扮,此刻却一个个口鼻流血,喉咙里吐出了一只只好似是蟾蜍般的小东西。 那些蟾蜍落地即死,自行化作一滩血水。 白衣人们惊慌大喊:“仙蜍都死了,师父定然也出事了,怎么办?我们也要死了!” 有人抬眼看到陈叙捧着小刺猬出现,顿时惊怒道:“你是谁?这是师父的小妖,怎地在你手中?” 更有人反应极快道:“不对,定是这人害了师父!” 满场寂静了一刹那,众白衣人表情各异。 有人脸色变幻,似悲似喜; 有人神色惊恐,茫然无措; 有人愤怒慌张,蠢蠢欲动…… 陈叙却仅仅只是在见到众多白衣人的瞬间微微挑眉,然后他脚步不停,身形似如一缕清风般,似慢实快地掠过了庙宇内的重重道路。 因为他听到了更远处,那村外大河翻涌的声音。 怒涛轰鸣,还有村民在惊呼哭泣:“河神发怒了,河神又要发怒了,呜呜呜……怎么办?” 庙宇中,村庄里,俱是一片乱象。 有白衣人见陈叙无视他们,整个人只如一片清风飞掠,下意识想要抓他。 却不料就在手伸出去的刹那,忽然一缕火焰从脚底生起。 那大火来势迅疾,不过顷刻就将偌大一个人生生吞噬。 白衣人惨叫起来。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有一人脚底起火,便有二人、三人,乃至十数人。 全场所有白衣人都浑身烈焰,惨叫倒地。 魏源都看呆了,它不由回过头去惊声说:“陈道友,这些人……” 陈叙道:“并非是我出手,而是那祝仙婆与这些人之间或许早就存在神秘契约。她受烈火焚身而死,这些人便也同等在烈焰中死亡。” 这种神秘契约,陈叙听冯原柏提过。 有些邪修手段极为酷烈,会在身旁所有依附者体内种下密咒。 主体一旦死亡,从者便无一不消亡。 这也是邪修极为难缠的一点,因为种种禁咒,邪修从属往往都是抵死忠心的。 不忠心不行,不忠心就是死。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单从这一点看,邪修比之正道简直似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但冯原柏也曾说过:“万事有利亦有弊,似这等共生禁咒一旦施展,主体气运往往会在无形中受损。 共生对象若是过多,主体神魄也会难以承受,最后终有一日陷入癫狂错乱中。 如此一来,所有修行也都不过是镜水月。 你瞧邪道修行往往迅疾快速,为何这世间却还是以正道为主? 皆因邪道终究不能长远……” 冯原柏的叹息声犹在耳边,陈叙如今亲眼见到邪修的酷烈,他面上虽然平静从容,但心中其实是有些震撼的。 世界浩大神秘,祝仙婆虽死,这村庄中的故事却似乎还未完结。 不,一刻钟后,陈叙推翻了村中故事尚未完结的想法。 他飞掠出了河神庙,就在回首的刹那,见到庙宇后殿火光冲天。 隐约间,还能听到含糊人声在火焰中嘶喊:“痛煞我也!” 又有哭声呜呜咽咽:“弟子追随河神,虽死永生,我去神国,呜呜呜,哈哈哈……” 哭中带笑,最后所有声音都被卷入火焰中。 唯有河神庙正门抬头位置,那一枚牌匾迎着火光,摇摇欲坠,却又无形中散发一种神秘力量。 魏源忍不住受它吸引,恍惚说:“陈道友,为何我会感觉,这牌匾似乎是在呼唤我?它好像在说,只要得到它,为它建庙,我就是河神。” 一边说着,小刺猬又使劲摇晃脑袋。 它咬牙道:“这不对,这一定是邪物,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块牌匾就变成什么河神?” 陈叙站在河神庙前,抬手轻抚小刺猬前额。 他的手指尖传出一缕浩荡文气,瞬间驱散了魏源耳畔所有幻声。 与此同时,他抬起手忽然一招。 御灵术施展,门头上那一块“河神庙”的牌匾便倏地直落下来,转瞬来到陈叙面前。 就在魏源以为陈叙要抓住这块牌匾时,陈叙掌心却有带着微淡金芒的火焰,如同火龙突出,猛地卷住那块牌匾。 魏源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耳畔似乎又听到了什么奇异的尖啸声。 它朦胧间好似还看到了那块牌匾在如活物般挣扎扭动。 但这所有的挣扎却又都不过是徒劳,只是转瞬,火光猛地一涨。 只听一阵“噼啪”声如同霹雳滚响—— 不,是天上当真有雷霆震响了。 原来就在陈叙火烧“河神庙”牌匾时,原本烈阳灼灼的天空中不知何时竟是飘来了连片乌云。 魏源双手合掌,不由紧张仰头。 它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紧张什么,只知道看看天上乌云,又看看那块正在被陈叙煅烧的牌匾。 忽见乌云中电光滚过,而后陈叙手掌猛地向前一拍。 砰! 火光中,那“河神庙”牌匾四散炸裂。 轰—— 天空中,雷霆则终于滚滚降下。 小刺猬看不到,就在“河神庙”牌匾炸裂的刹那,陈叙身前食鼎天书翻开,一行提示出现: 【你击溃凝聚乡民怨念的邪道河神牌匾,捕获一缕七情之伤。】 【开启新灵材,获得烟火值+300。】 【七情之伤:一念即起,万念俱伤,此为世间贪婪、怨愤、诛心之痛。 能酿入酒中,使饮者长醉不起,于梦中经历天下惨痛,受百般折磨,后死于梦中。 亦能化作一缕七情剑气,一剑投出,不可回首。】 七情之伤! “河神庙”牌匾碎裂了,烈火席卷间,又将所有残渣烧成灰烬。 最后那一撮灰烬同样被陈叙收入了烟火厨房。 再看远处,那翻滚的碎玉河,不知何时竟平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第223章 全员恶人,唯山间清风 第223章 全员恶人,唯山间清风 雷云收住,大河静寂。 陈叙将河神庙牌匾的灰烬收入了烟火厨房,这灰烬同样也有词条。 但他此刻却顾不得去查看,因为就在牌匾被烧成灰烬的刹那,陈叙依稀透过那些灰烬,看到了这座村庄自建立以来的百年兴衰。 百年沧桑刹那而过,神思电闪间是无穷念头生灭。 陈叙恍惚了片刻,又在瞬间清醒过来。 他手捧小刺猬,立刻说:“魏道友,我们快走,这村子即刻便要毁灭了。” 魏源一惊,连忙自行跳到了陈叙肩头坐好。 它紧紧攀住陈叙一侧衣领,生怕自己还站在陈叙手上会影响他行动。 陈叙脚下一动,霎时四面风起。他踏着风一跃至半空,又披风如破浪,袍袖鼓荡间似若飞鸟般,不过转瞬就越过了下方村庄田地。 他向着村庄更远处的那片山峰飞去,呼风之术信手拈来,犹如天生。 魏源猝不及防,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陈叙居然会飞了。 小刺猬顿时控制不住惊喜,不由在风中兴奋呼喊:“陈道友,这是飞行,是御风飞行!原来御风是这等滋味啊。” 它太高兴了,但呼喊数声终究觉得失礼,又连忙紧闭了嘴巴。 只将一双小眼睛瞪大,忽而回望那座已经在他们脚下远去的村庄。 这一回望,小刺猬又忍不住“咦”了声。 “陈道友,那些人,那些人怎么……” 说话间,魏源不由语声渐低。 原来就在河神庙后殿,众白衣人自焚,火焰渐渐将整座庙宇都蔓延时,先前那些还在河边呼喊的村民不知怎么竟忽然齐齐转了身。 然后,他们就高呼着:“河神焚国,定是来接我等去往极乐!” “速去,速去!” 村民们拥挤着,奔跑着。 有些原本看起来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脚趾前方忽然生出森白利爪。 嗤嗤,利爪刺破了他们的鞋子。 村民们的奔跑速度开始变快。 河神庙的熊熊烈焰中,那些白衣人的惨叫声渐渐地全都消失了。 这边拥挤奔跑的村民们却越发激动起来。 他们互相推攘着,争先恐后地跑。 一边跑,这些村民一边言语争执。 “仙童!投身极乐,来世换我做仙童,你们都滚开!” “你们才滚开,我家两个妮子,还有我的小郎,全都献祭给了河神。满村里,谁比我有资格做仙童?” “啊!” 砰! 忽然一声惨叫。 原来是推攘争执中,有个白发苍苍的村民忽然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猛地砸破了身前一人的脑袋。 鲜血迸溅开来,前方那人惨叫倒地。 但这一砸,也彻底拉开了混战的序幕。 村民们争执、互殴、厮打,数十人混在一起,彻底杀红了眼。 更有声声叫嚣:“你家献祭三个又算得了什么?我家还在外头捉回来四五个!你个没脸没皮的孬货还敢自夸,谁比我有资格?” 亦有人奔着火场偷偷抢跑,却被混乱中的人群拖住腿脚,惨叫倒地。 可是奔赴火场是死,自相残杀也是死。 去那火场自焚,竟也值得如此拼死争抢? 混乱愈演愈烈,整个村庄都疯了。 魏源在风中回首看到这一幕,顿时受到极大冲击。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它慌忙低下头贴紧陈叙,不敢再看那村中的乱象。 “陈道友。”魏源语声微颤,惆怅惊慌,“那些人……为何如此残忍?” 陈叙带着它御风而行,越过一重重苍翠林梢,又有崎岖山道,半山峭壁,还在飞跃峭壁时遇到了一只从山顶上攀援而下的小猴。 小猴子见到陈叙,惊吓得吱吱一声,荡起树藤一溜跑远。 陈叙最后带着魏源御风落下,停在山巅一处空地上。 再回首去看那村庄,此时的山村已经显得很小很小了。 站在山巅上时,那小村中的一切颠倒混乱都好似只是一场装在瓮中的闹剧。 魏源坐在陈叙肩上,小身躯不由得挨到了陈叙的鬓边。 它遥望着山村,眼中不知何时竟然胀满了晶莹的泪,但它只是落泪,却并没有哭出声。 “陈道友。”魏源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它说,“其实那些人捉了我,我应该要恨他们才是,我原本也的确十分恼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们后来的模样我又不恨了。 我觉得好难过,老师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却这样软弱,我是不是很糟糕?” 陈叙的情绪其实也很复杂,但他此刻的神情却是浅淡的。 他张开手掌道:“阿源,到这里来。” 魏源愣了下,陈叙一向称它“魏道友”,这般亲切叫它“阿源”还是头一次。 这声“阿源”可太过温柔了,小刺猬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整个儿都无措起来,但它的心里又是暖融融的,像是缀满了一丛又甜又酸的小果子。 它见陈叙张着手掌在等,不忍让他久候,连忙纵身跃到陈叙掌中。 陈叙手捧着小刺猬,先是笑说了一句:“阿源,你长高了。” 魏源站在他掌中,与他目光相对,顿时有些羞赧道: “陈道友,我修为突破了,如今是化形三转,等我化形九转就可凝丹,凝丹以后说不定可以化作人形呢。”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多了几分神往。 陈叙也为它欢喜道:“既已三转,自然九转可期……” 说到这里,陈叙却忽然话音一顿,他看到了魏源肩上的伤,也感受到了它此刻的气息其实是有些衰弱的。 先前忙于战斗,陈叙竟未注意到这一点。 此刻想来,魏源被这村中人捉去,中途也必定是吃了大苦头的。 陈叙有些心疼,忙说:“阿源,你稍等,我为你疗伤。” 说着他将魏源放到了旁边一块摸约尺许高的光滑石头上。 这山顶空地不算大,总体摸约有五丈方圆。 倘若往西看去,只见云崖茫茫,下方一条大河穿山而过,河边的村庄便是此刻正在发生变故的村庄。 东侧却见丛林深深,树木葱郁。 远方还有山脉延伸,却不知其究竟有多长,有多广。 山顶空地处,略有怪石数座。 正是山石写意,般般入画。 与山脚下的混乱相比,此处简直似是一片净土。 陈叙架了个小火炉,取了一瓮无根水出来。 他正要再取灵材,耳畔却依稀像是听到了烈火呼呼之声。 便在此时,食鼎天书的提示跳出:【你以烈火覆灭邪道魔童之村,既烹五谷,也烹邪魔,获得奖励烟火值+1000。】 【奖励灵材尸魔露。】 (本章完) 第224章 恶因恶果,善因善果 第224章 恶因恶果,善因善果 陈叙愣了一下。 食鼎天书的新提示出现了。 他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下方的村庄一眼,这一眼看去,却见村中烈焰不知何时竟已完全熄灭了。 村中的一切喧嚣此刻也全都消逝,唯独被食鼎天书捕捉到一滴【尸魔露】。 【尸魔露,碎玉河底积年老尸怨煞凝聚而成,实为水属魔气精华。 正所谓物极必反,魔极生仙,尸魔露可为仙道之用。 寻隔年雪、午时水、火山泉聚集炼化,可以获得水灵晶一颗,服食能够大幅度增长水属法术悟性。】 看到尸魔露的词条解释,陈叙都不由得微微一惊。 这一道词条全篇,最为重点的便是最后一句:【大幅度增长水属法术悟性。】 要知道,有关于【悟性】这种东西,陈叙词条天赋的提示一惯是极为收敛的。 似如陈叙吃过的【莲华补慧羹】,又或是【红尘三两酥】,虽然看起来都似乎是有着增长悟性的作用,但实际上词条对于这两种灵食的解释一向都风格模糊。 用词都是诸如“有些微增长灵慧之用”、“可在关键时刻帮助解答难题,获取灵光”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说这些灵食哪怕吃了能长悟性,其增长程度也是微乎其微的。 又或者具有时效性,时效一过,灵光便失。 哪里像这个【水灵晶】,词条居然指明了服食此物可以【大幅度增长水属法术悟性】。 陈叙目前会的法术总计也不算少,但用得好的第一是控火,第二是呼风。 控火如今已经突破到三级,可以抓取些许业火之力,有此业火存在,邪魔恶障难逃。 这也是先前祝仙婆的真灵能够被陈叙轻易烧灭的根源所在。 倘若陈叙控火术没能突破到三级,不能抓取那一丝业火之力,只凭他原先的二级灵火,只怕是根本就烧不死祝仙婆真灵。 至于呼风,陈叙现今的经验是【二级(532/1000)】。 唯有引水术,陈叙虽也突破到了二级,经验却涨得很慢。 【引水二级(135/1000)】 照此趋势,引水要想突破到三级的话,显然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如果可以炼制成水灵晶,一切自然又有不同。 只是炼制水灵晶的辅材有些难寻,什么隔年雪、午时水、火山泉…… 隔年雪倒还好,寻一座雪山或许可以取到。 午时水,应是端午节那日午时降下的至阳之水。 别说端午节很难降雨,就算是能够侥幸碰到端午节降雨,可今年的端午节已经过了。 要想获得午时水,难道还要再等明年端午? 最后一点,火山泉,则是火山内部的泉水—— 这也很难寻到,难到陈叙都开始怀疑,有没有可能等自己依靠经年苦修,将引水术升到三级了,这火山泉都还未寻到? 想来很有可能。 这也使得陈叙开始从另一种角度认识到了灵材的新特性。 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自己解锁的灵材,有一部分开始存在各种使用门槛了。 不但灵材的特性越发广泛,辅材也开始各有特色。 除开这个【尸魔露】难以利用,比如先前祝仙婆留下的业火劫灰。 这业火劫灰要想使用,需要的辅材则是【子时无根水、文海墨池泪、鹿鸣解元血】。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子时无根水倒是不难。 所谓无根水,其实就是天上降落下来的雨水,子时无根水,也最多就是再加一个“子时降雨”为前提条件。 文海墨池泪这就有点玄乎了。 陈叙所能想到的,也就是自己哪一天忽生极情,得以墨池生泪—— 要不然他到哪里去寻什么文海墨池泪? 总不能找一个儒道高手,将对方揍到墨池流泪罢? 咦…… 这好像,也不是不行? 咳,陈叙连忙止住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无冤无仇,还是不好这样做的。 至于最后一个,鹿鸣解元血,这个反而最好获得。 也不过就是去参加乡试,得一个解元,再在鹿鸣宴上给自己放上几滴血。 如此再将业火劫灰炼成跃龙丹! 陈叙点起红泥小火炉,思绪及此,原先的复杂情绪倒是被冲淡了许多。 他翻掌取出了一棵翠绿的小草,将这小草在掌中以灵炙八法揉制片刻,而后趁着瓮中水开,开水的中心出现一道奇妙漩涡时,将这翠绿小草倏然投入其中。 坐在石头上的魏源见此不由惊呼了一声:“翠针草!” 陈叙微微笑道:“正是翠针草,原是你寻来要为我治伤之用,但我先前其实并未受伤,此刻手头也没有其它疗伤之物。 这翠针草最后还是要用来治疗魏道友。 阿源,你是不是要感谢先前的自己?” 魏源眨巴眼睛,不料陈道友说话竟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接话。 唯有一丝赧然,悄悄爬到了小刺猬的脸上。 魏源端正坐着,心里暖洋洋的。 又听陈叙说:“阿源,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救我,也救你自己。 世间有许多恶因恶果,但你却在我这里种了善因,又结善果。 使我知晓,这世上纵有万般污浊,可也有如你这般纯净美好的生灵。 使我不至于因为世间恶念而心绪沉沦。 阿源,我见你,如见清风明月。” 魏源就张着眼睛,红着脸蛋,完全听呆了,听醉了。 它结结巴巴,真有千言万语想要回应陈叙,却没奈何自己嘴笨,此刻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道友……我我我我……” 它想说自己哪里有那样好,又想说陈叙讲话如此动听,他才是真正的清风明月。 不,陈叙是清风明月,可不是因为他说话动听。 而是他本来就是! 他就是不对小刺猬说那么动听的话,在小刺猬心里,他也永远是那个月光下、小窗里,点灯的书生。 那一夜,他在房间里点起了一盏灯,就如同是在小刺猬茫茫的妖生中,点亮了一颗星。 这星星的光芒原来如此持久,从万丈红尘的喧嚣中,亮在从前,亮在如今,亦将亮在长长远远。 魏源眼眶里不由得便又蓄起了泪。 它满腔激动,想了半晌说不出话,忽然便连忙抓过自己的书箱,从里面掏啊掏,又掏出一堆书来。 (本章完) 第225章 如有风起,神龙见首 第225章 如有风起,神龙见首 山峰上,小刺猬急急忙忙掏书。 陈叙手掌在红泥小火炉边拂过,一边施展灵炙八法,控制火力激发陶瓮中翠针草的药性。 此时夕阳正是半斜,云崖之下那座被大火烧过的小村寂静无声。 东侧的密林却绵延苍翠,风拂松涛,如有碧浪之声。 间或鸟鸣啾啾,虫声隐隐。 魏源掏出一堆书放到身旁大石头上,怀揣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期待地呼喊陈叙: “陈道友,你看我这些书,我修为突破了,又能从书箱里多取两本书出来呢。 你来瞧瞧,有没有你想要看的?” 陈叙单手控火,掐了一个诀,使得火炉中的红焰渐渐低微,从武火转为了文火。 他取出一个盖子,将陶瓮盖上。 这瓮中的翠针草再以文火煮上半刻钟,药性便能被完全煮出。 服用此汤,治疗内伤外伤都有上好的效果。 陈叙起身走到小刺猬身边,他随意席地而坐。 小刺猬身下的那块石头恰好一尺多高,陈叙坐在地上便正好与它相对说话,不至于需要过分地弯腰低头。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一部分正正好笼罩了魏源。 小刺猬仰头看他,忽然觉得哪怕是这影子,也叫小妖十分安心。 魏源心中鼓鼓胀胀,忙将两本新书推出来,献宝似的说:“陈道友,你看!这是我新取出来的书,与从前的不一样。 老师给我的书箱下过禁制,我每逢修为进阶,都能取出新书来。 以后我只要有了新书,就都给你看好不好?” 它的语气欢欢喜喜。 虽然口中说的是要拿书给陈叙看,是一种付出,但很显然,对于此刻的小刺猬而言,付出竟比收获更叫它喜悦。 陈叙眼中含笑,取了那两本新书过来。 说是新书,这两本书上其实都有着翻动过的痕迹,透着一股岁月的书香。 或许,这是不知多少年前那位大儒读过的书,后又留给了魏源这位小妖弟子。 那位大儒人虽杳杳难见其踪,但从他留给魏源的所有东西来看,却着实是一番爱护,心意拳拳。 两本新书里,一本是《素问》,另一本竟是《山海志怪录》。 见到《素问》时,陈叙尚且没有太过明显的反应,可是见到那本《山海志怪录》时,他却忽而心惊了一下。 书籍并未被翻开,可单只是那一个封面—— 只见封面之上云海铺展,山崖耸峙,滔滔浊浪间隐隐能见一鳞一爪。 画面的笔触是写意而潇洒的,带着汪洋恣肆的淋漓酣畅。 陈叙甚至未能一眼见到那海中之物的全貌,可单只是这一鳞一爪的相见,便自有一种说不出气势铺面而来。 如同无涯山海,浩荡无际。 陈叙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震撼,当时心中便跳出了一个词:龙! 这封面所绘虽然仅有龙之一爪,但陈叙一见之下,脑海里冒出的这个念头却是清晰无比。 神龙见首不见尾。 龙行如云,神龙出海,龙飞青冥。 万般姿态,无一不潇洒神异,如长河滔滔,如天地莫测。 陈叙甚至立刻生出了一种冲动,他总感觉自己只要再多看这神龙几眼,或许便将领悟对方些微神异。 是什么神异? 是飞龙入海,又徜徉青天; 是山海波涛,星汉灿烂;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是日月轮转,长河不朽…… 见到这山海神龙的瞬间,陈叙脑中有无数灵光直如流星飞闪。 若真要形容陈叙此刻的真实感受。 那便是:说一句此时此刻,灵感迸发如同火山喷薄也不为过。 然而这一切灵光却又都委实是太过短暂了。 等山风再吹,松涛回转时,陈叙定睛再看,却发现方才一切异象都宛然不过是镜水月。 他看到了什么? 他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山海志怪录》的书册封面上,那云海危崖仍在,一鳞一爪也依旧笔墨淋漓。 可是方才陈叙体悟到的种种神奇异力,却莫名消失了。 陈叙不由得怔了片刻,又见眼前山峰高崖,夕阳斜挂,云霞如海。 忽然便轻轻叹息了一声,不知怎么,怅然若失。 小刺猬见他只是拿了这本书,脸上神情就忽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不由问他:“陈道友,这本书有什么不对吗?” 陈叙手拿着那本《山海志怪录》,正要回答魏源问话,忽然却又心中一动。 原来方才眼前异象消失,他正惆怅间,身侧食鼎天书却无声翻开了。 陈叙原本沉浸在先前的神异感应中,也未曾注意到食鼎天书的异样提示。 可此时再看,他却看到了几行了不起的文字出现: 【呼风二级(756/1000)】 【引水二级(239/1000)】 【御灵一级(99/100)】 要知道就在一刻钟前,他的呼风经验还是【二级(532/1000)】。 引水则是【引水二级(135/1000)】。 至于御灵术,陈叙一直也有勤修苦练,但由于御灵术过于玄妙,一直进展缓慢。 在此之前,御灵术还只是【一级(69/100)】。 结果,仅仅只是观看了《山海志怪录》的封面神龙,他的三种法术就都自然生出了跳跃式的进步。 难道说,这就是顿悟? 不,陈叙认为,这其实够不上顿悟。 因为此刻的他其实并没有生出什么大彻大悟的通畅感,更甚至,他还有种灵感未能完全迸发,以至于某种奇妙感应被堵在心中,不上不下的难受感觉。 这是……悟到了什么,却又未能完全悟到。 但好在陈叙很会自我调节。 他心知小刺猬此刻取出的这本《山海志怪录》就相当于某种一闪即逝的机缘。 而机缘这种东西,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陈叙方才一眼之间能够得到这许多,其实就已经是一种莫大收获了。 他若是过于执着,心生贪念,只想着自己未曾得到的,而不去感念获得,只怕便有入魔之虞。 陈叙静默地摩挲了手中书封片刻,此时再回忆先前,方才的奇妙感悟已经难再现。 可是三种法术的经验却毕竟是有了长足进步,这是真真切切的。 他反复咀嚼方才得到的那些经验,渐渐地身周似有风起。 对面石头上,小刺猬睁大眼睛,用一种神奇的目光看着他。 (本章完) 第226章 朝廷的赈灾粮 第226章 朝廷的赈灾粮 陈叙在反复洗练心中所得。 龙行云海,浩荡无际。 可见天地广阔,四海无涯。 他此刻虽然是身处在某一处山巅,似乎已经站得够高,看得够远,就比如西侧云崖下的小山村,此刻在陈叙眼中便已是小如蚁穴。 但实际上,山外一定还有无穷高的山峰,云外也一定还有无边无际的汪洋。 他盘坐在地上,面对着小刺猬,忽然开始讲述先前毁掉那块“河神庙”牌匾时,自己惊鸿一瞥间,见到的旧时一幕幕。 “阿源。”陈叙说,“你的老师在你书箱里留下这本《山海志怪录》,一定是期盼你走向无穷浩阔天地的。” 魏源睁着一双晶莹透亮的小眼睛,语气却带着怀念与不自信道:“可是老师常说我愚笨。” 陈叙轻轻笑了声,只说:“你哪里是愚笨啊,你只是太小了,做先生的说学生愚笨,那只是老师害怕学生骄傲轻浮,不够勤勉,因而有意压制三分罢了。 其实会这样说,全是因为老师对学生尚且抱有极大期望。 若是对这学生已然无望,那老师才不会说对方愚笨。” 小刺猬就“啊”了声:“是这样吗?不抱希望反而不说愚笨,那说什么?” 陈叙笑道:“若是当真不抱希望,那就什么也不说。” 小刺猬立刻直了直腰,端正在石头上坐好,口中喃喃:“竟是如此吗?” 陈叙很自信道:“阿源你要信我,我做过不少老师的学生。 我的老师伍夫子还曾一再告诫我不可好勇斗狠,可是真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他也杀伐果断,出手毫不迟疑。” 魏源就认真听着,连忙点头道:“是,陈道友说的对。 先前那圣童……不,是魔童害我,就因为我太过软弱了,这才着了他的道。 否则我有土遁术,必不会被那些坏人抓住,还累得陈道友你来救我。” 话题终于绕回到了魏源先前受俘之事。 陈叙见小刺猬表面上无忧无虑的,似乎已经忘记了先前经历的魔障与痛苦。 但实际上……实际上它还是受到了影响的。 陈叙煮制翠针草时,魏源时不时就要偷偷往西边小山村那边看一眼。 即便后来那小村中的火焰痕迹全部消失了,魏源也还是忍不住悄悄去看。 它以为陈叙没有注意到,可其实陈叙将它的一切小动作都尽收在眼底。 眼下魏源主动提及,陈叙便道:“阿源,你知不知道这村中的魔障因何而来?” 魏源摇头,有些惭愧说:“我先前被贴了符纸,醒来后就被关在了铁笼子里,那、那个邪道藏得很好,我看不出她的具体来历。” 陈叙道:“你看不出也不奇怪,因为这邪道虽是修了邪法,可其实也是村中土生土长的人。” 他的语调不疾不徐,将一个奇诡而惨烈的故事用三言两语,简约而不简单地说了出来。 “原本百年前,此间山路不通,这山下是并没有村庄的。 后来有一年北地大旱,一行逃荒之人自北方逃难而下,到了云江府当地,却因为来得太晚而错失了安置名额。 官府在那时出了一个措施,便是北地大旱逃荒者,百人聚集可以成村。 只要寻找到未开荒的建村之地,在官府报备过以后,便能自行建村居住。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当然,自行建村有前提条件。 一是每个人丁在一年内开荒不能少于十亩,二是这十亩荒地开出来以后,前五年可以免税,五年以后十税一。” 魏源听到这里,渐渐就有入神之感。 它一边听一边点头道:“五年免税,那朝廷赈灾力度还是不错的呀。” 陈叙听笑了,他倒也没有直接反驳魏源,只道:“若不免税,这些人当时便要被逼死了。 而虽是五年免税,可有人在荒山野地开荒,五年以后朝廷又可收获大批熟田,无论如何这笔买卖也是不亏的。” 魏源顿时有所思,它道:“这其实也是长远之道罢,不过开荒必定十分艰难,既是一批人逃荒而来,这些人数千里奔波,想来也是疲惫至极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朝廷不仅仅是能给予他们免税,还能给一些赈灾粮那就更好了。 否则真难想象,这些灾民要怎么熬过初期开荒时,没有收成的那些日子。” 陈叙赞许道:“阿源,你已经学会了一眼就看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正是如此,一群一无所有,连力气都不剩几分的人,你只给一片土地就叫他们开荒…… 不,甚至连土地都要他们自己寻找。而官府,只负责在他们选址后帮他们划分地界,立下界碑。 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开荒何其不易。 更何况是一人一年十亩地,而若是这十亩地的任务无法完成,这些灾民则又要被逐出云江,遣返原籍。 数千里流离,能够来到南疆已是缴天之幸,再要被遣返的话,谁又敢保证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因而这是一条只能奋勇向前挣扎的绝路。” 魏源不由便又“啊”了声道:“陈道友,所以朝廷是真的一点赈灾粮都不发吗?” 陈叙顿了顿,却道:“其实也未必,结合前情,我猜想朝廷其实应该是发了赈灾粮的。 只是你要知晓,有些东西上头颁布得很好,可到了下面要具体执行,却未必处处都能到位。 这个村子……呵,这个村子毕竟太过荒僻了,他们的赈灾粮,早不知在哪一个环节便被吞没了个一干二净。 等到了他们这里,便唯有光秃秃的十亩荒地。” 魏源不由揪心道:“那后来呢?陈道友,这些人开荒成功了吗?” 陈叙道:“自然是成功了,不成功的话,当时的百人村庄便已经不存在了。 但你可知晓,他们是如何成功的?” 魏源是个合适的捧哏,闻言连忙追问。 陈叙便道:“这就是小坡村如今悲剧的开端。 当年的逃荒之人聚集在一起,其中有一人会些巫术,为了众人能够在时限内开荒成功,也为了众人能够挺过收成前的日子。 当年的村中巫祝便提出了人牲祭祀。” 接着,陈叙讲述了一段超乎魏源想象的残忍旧事。 (本章完) 第227章 山中奇遇 第227章 山中奇遇 夕阳下,陈叙手抚着那一册《山海志怪录》。 他一边讲故事,一边对魏源说: “人牲祭祀只是开始,后来人们发现,比起向天祭祀祈祷,若是将死者直接埋进田地里,反而更能起到肥田的作用。 开荒很苦,没有粮食更苦,这片地界,每天都会有人冻死饿死病死,因而最开始那短时间,村中并不缺死尸。 后来村中巫祝钻研得到了一种利用符箓制作人肥的方法,使用此法,开荒更快……” 开荒更快的结果就是,小坡村的人开始缺尸体了。 陈叙简略讲述了百年前的村民如何从结伴外出偷尸,到进展成外出掳掠活人,再进展成开荒成功,丰收数年后,碎玉河又数次泛滥,致使村民家园又数度被毁。 小刺猬听入了神,顿生思索道: “那这个地方不好啊,我瞧那河道弯折,水流疾速得很,若是涨水都没有可以泄洪的地方,所以这个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建村。 可是那些人却不离开……他们,他们舍不得养熟的地。” 陈叙点点头,站在村民的角度,碎玉河的泛滥其实是很残忍的。 想他们好不容易付出各种努力与代价,将荒地开好,结果丰收才没几年,这水灾却又时不时来一场。 这谁能不崩溃? 而小坡村村民崩溃后的办法,就是祭祀河神。 陈叙告诉魏源:“最开始,村民祭祀河神是轮流献出家中童男童女,可虽是如此祭祀,碎玉河的泛滥却并未停息。 反倒是村中巫祝,发现自己若用童男童女炼制人牲,不但可以修为大涨,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碎玉河的水流。 如此以来,巫祝便成了变相的河神。” 魏源听着,不由惊“咦”一声道:“魏道友,那祝仙婆,原来竟是百年前的巫祝吗? 她能活那么多年?” 陈叙却摇头,又揭开另一层真相道: “不是,巫祝修邪法,修为虽然进展疾速,可戾气累积太多,不过十数年时间他就在某一次祭祀中遭到反噬,自尽而亡了。 此后数十年,村中都没有了巫祝。 但是小坡村的村民却已经习惯了轮流献出家中的童男童女,进行河神祭祀。 直到四十年前,元沧江大决堤……” 说到这里,陈叙发现世事真是一个奇异的圆。 又是四十年前的元沧江大决堤,一次决堤,影响之广泛深远,竟仿佛是无处不在。 正如百年前那场大旱—— 冯原柏说过,如今北疆又有旱灾将起。 洪涝、旱灾、地震、寒流……天灾的种类无非就是那么些,可是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生灵,却要无数次反复面对灾难的捶打。 不论是人,还是妖,又或者哪怕只是山川草木,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但凡活在世上,都似乎是在与天争命。 陈叙与魏源说着村中的故事,心中却渐渐有一种自我的明悟。 他先前观看《山海志怪录》的封面,总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却又没有完全悟到。 而此刻带着心中明悟再看,感觉却又有所不同。 那隐没在云海危崖之间的神龙,究竟是真正的神龙,还是说,那其实只是世间万灵与天争命而得来的一种意象? 这个念头才刚刚生起,陈叙便只觉得自己胸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昂扬之气在奋勇喷薄。 与天争命! 谁又不是? 我今观前路,如见苍天浩渺; 自有一日,我见苍天,又当如脚下大道。 陈叙胸中情绪翻滚,忽然手下一动,便翻开了那本一直闭合着的《山海志怪录》。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哗! 与此同时,他丹田中先天一炁流转涌动,不过一时半刻已是游走周天。 【修为:通脉境后期72%】 蓬勃的力量从四肢百骸生发,不知不觉间汇入先天一炁的洪流之中。 陈叙修为只在顷刻间便又有了大幅度长进,从原先的百分之五十几,直接涨到了通脉境后期的百分之七十二! 原来,这便是修行。 陈叙一边细细感应着经脉中先天一炁的变化,再看眼前天地,果然似又清晰几分。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魏源似乎有着微妙的察觉,它好奇看着陈叙,问: “陈道友,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陈叙微笑道:“是有些好事,我观看你的这本书,修为又增长了些许。” “啊?”魏源就愣了。 它看看陈叙,又看看那本在他手边才刚刚被翻开一页的书,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书连一页都没完整看到,怎么就可以修为长进了? 但魏源还是为陈叙欢喜,它高兴道:“陈道友,这本书便交给你保管,你看腻了再还给我。” 说完又有些羞赧说:“其实我可以送书给你的,但是老师走之前说过,这些书不能外赠,一旦赠书,那书册离了书箱蕴养,有些神奇之处便会消散掉。 陈道友,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这小刺猬,它居然会因为自己不能赠书给陈叙而感到抱歉。 怎么会有这么傻乎乎的小家伙? 陈叙心里酸软得不行,他没忍住,又伸长了手轻轻抚了抚小刺猬头顶上的软刺。 这软刺如今向后倒伏着,看起来分外温顺,陈叙轻抚上去,一点也不扎手。 魏源小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芒看着他。 陈叙道:“阿源,永远不要因为不能给予而感到羞愧,仁者爱人,亦先爱己。” 魏源有些懂,但其实没全懂。 不过这不妨碍它点点头,又催问陈叙:“陈道友,既然当年的巫祝早已死了,那小坡村中如今的邪道又是怎样来的?” 小刺猬听故事还想听着全篇呢。 陈叙便道:“是四十年前元沧江决堤,又一次影响到碎玉河,小坡村于是再遭了一场洪涝。 村民便决定抽签,选取一名十五岁少女嫁给那莫须有的河神。 当年被选中的少女,就是如今的祝仙婆。 洪水退后,田地又一次被淹没,当时还只有十五岁的祝仙婆被村民沉入了碎玉河中。 但她没有死,反而在河底吸取了碎玉河中多年沉寂的怨气与魔气,修成了一身魔功。 她从水浪中踏波而出,自称是河神妃子,又是河神人间行走。 命村民叩拜供奉自己,实行修炼与报复。” 小刺猬听着,就又“啊”了声。 不,不仅是小刺猬发出了声音,类似的声音,似乎还从旁侧密林中也同时传了出来。 魏源顿时一惊,立刻喝问:“是谁在那里?” (本章完) 第228章 猴儿的好酒 第228章 猴儿的好酒 山峰东侧的密林中,似乎是传出了“吱”的一声。 魏源紧张得头上软刺都再次倒竖起来。 它经历过被捕一事,虽然初心未改,但总归还是吃到了教训,如今整个妖心都警惕了很多。 陈叙还未出声,它就已是浑身尖刺倒竖。 只等一旦发现不对,它便要发动自己的土遁之术,带着陈道友一起逃跑! 却听风声幽幽,松涛细细。 那林中除了方才的“吱”一声,却再没有其它声音发出。 不,远处似乎还有鸟鸣风动。 偶尔扑簌簌一响,显得整座山峰都是活的。 魏源又惊又怒,再次喝道:“是谁!你出来,否则、否则我必要与你不客气!” 说着,它甚至都要从书箱里去掏符。 便在此时,陈叙忽然轻轻挥了一掌。 这一掌挥出,山间细风忽然就发出如同波涛般的呼啸之声,东侧松林陡地整齐向着山坡下方一倒。 细风变成了狂风,狂风肆虐之下。 只听“吱”一声。 藏身在松林中的东西再也躲藏不住,整个身躯往前一跳,顿时就猛地滚落在地。 那小东西摸约两尺多高,一身棕灰色毛发,才一落地便又猛地弹跳起来,慌忙要往密林中窜去。 可是它既已现身,又怎么可能还躲得过陈叙的追索? 陈叙坐在原地不动,手掌只是隔空轻挥。 呼啸的狂风便化作一道长索,猛地一卷再一拉。 那逃窜中的小东西便控制不住身形,只在半空中吱哇乱叫着,倒飞到了陈叙身边。 砰! 小东西被狂风卷落在了地上,一时又痛又慌,想要翻身再逃,却偏偏被风索压制着,半点也动弹不得。 它便唯有仰着头颅,吱吱叫着缩在地上,又可怜兮兮地看向陈叙与魏源。 嘿,这原来竟是一只小猴子。 但见其猴脸清秀,脸颊鼓鼓,一对圆耳朵竖在脑袋上,浑身毛发柔顺丰密,看起来竟还有些漂亮可爱。 魏源呆了下,倒是生出几分不好意思。 这么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猴子出现在眼前,若要对其如临大敌,倒显得自己这边太过小题大做了。 但小刺猬毕竟又才吃过亏,因此它也不敢说这小猴就一定是无害的。 它便不吭声,只是等候陈叙行动。 陈叙修为之高,至如今在魏源心中已经完全留下了“高不可攀”的一个印象。 因而魏源又为自己方才想要带着陈叙一起“逃跑”的念头而感到羞惭,它只庆幸自己方才只是在脑子里这样想了想,言行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 否则岂不是要闹笑话? “吱吱吱!”小猴子缩在地上,见自己可怜的叫声并未引来同情,慌忙便又将一双毛茸茸的手臂拱起。 它拱着手,对着陈叙可怜求饶。 再看陈叙还是无动于衷,它一急,口中竟结结巴巴吐出了几句人言:“仙、仙长……饶、饶命!” 嘿,这小猴子竟是能说人言的小妖。 是了,它有微弱的妖气,可不是山间的普通野猴。 <div id=“pf-15812-1“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否则魏源在察觉到它存在时,也不会那般紧张。 陈叙见这猴子都急得说人话了,才不急不缓道:“我非仙长,我姓陈,敢问尊驾候在那林中窥看多时,所为何事?” 原来陈叙早就发现了这猴子在林中偷看自己。 摸约是从他煮沸翠针草那时开始。 但因为对方只是偷看而一直未有具体行动,陈叙便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一时只当对方不存在。 如今这小猴子被揪了出来,陈叙索性就直接提问。 却见小猴子焦急挠脸,又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消化陈叙问话的含义。 半晌,这小猴子才一副终于反应过来的模样,忙说:“我、我……见过、见过陈、陈公子!” 吐出这一句话,小猴子亦是长长呼出一口气。 它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又欢喜地挠了挠脸,这才转过头,用一种巴巴的眼神看向那边的火炉与陶瓮。 “我……我闻到了香气!不同的香气,好香,我……我想要!我拿果子、果子与你换!” 它艰难地说着话,语言表达略有些混乱,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 但好在陈叙与魏源都听懂了它的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就在这小猴子口称“好香”时,食鼎天书翻开,立时便记录下来一行点赞信息。 【点赞+30】 小猴一声“好香”,给陈叙加了三十点赞。 食鼎天书又反馈,这小猴子的基础点赞上限正是30点,灵食点赞上限则是260点。 一只有些弱的小妖,甚至比不上此前初生灵智的青鹰,在如今的陈叙看来,这小猴子可以说是毫无杀伤力。 陈叙感觉很有意思,没料到自己在山上煮一回翠针草,居然也能吸引小妖前来。 他回答小猴:“这一锅翠针草汤我有紧要用处,不能拿来与你交换。” 说着,他起身又走回到火炉边。 翠针草又经文火煮了摸约有一刻钟,如今火候也差不多到了。 小猴子却焦急起来,忙又说:“那我、我拿酒,我有好酒……好酒与你换这汤!” 一边说话,它清秀的脸上还露出了人性化的骄傲表情。 可以看出来,它是当真觉得自己的酒是世间顶顶好酒了。 陈叙越发感觉有趣,一只小猴妖,连人话都说不通畅,居然手头存有好酒? 他并不贪图对方的酒,却反而手掌一翻,抛出一个小竹筒扔给小猴子。 竹筒里装的,不是醉灵酒,而是被稀释过后的乐忧酒。 陈叙有心试探这猴子,便笑了声说:“好酒?我可不缺好酒,这是我手上最差的一种酒,你且尝尝,与你家的酒相比如何?” 小猴子呆了,没想到自己的酒换不出去,反而得了对方一筒酒。 压制着小猴子的那股劲风不知何时已是完全消散,小猴子拿着竹筒一翻身坐起,它鼓着眼睛,结结巴巴说: “你、你拿最差的酒与我家的酒相比……” 它露出生气的模样,拔开竹筒塞子,便豁地饮了一口竹筒的酒液。 然后这小猴子的眼睛就瞪大了,它“吱吱吱”地乱叫了起来。 (本章完) 第229章 山间清风,此刻夕阳 第229章 山间清风,此刻夕阳 “吱吱吱!” 山峰上,小猴吱吱乱叫。 它吱吱叫完又哇哇叫,哇哇叫完又呜呜叫。 手舞足蹈,四肢乱颤,甚至还在原地翻了好多个跟斗。 陈叙在旁看着,魏源则端坐在石头上,不自觉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罢了它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于是双手向前微微一揣,做出矜持模样。 但眼中藏不住的喜悦还是泄露了它此刻心情。 只见小猴饮酒之后甚至都忘了人言,它拿着竹筒一饮再饮,直到将那一竹筒酒全部都喝光了,才终于踉踉跄跄大叫一声: “啊,这酒明明、明明滋味不如、不如我家的酒,为、为什么我喝它,好、好快乐!” 为什么会好快乐? 自然是因为此酒名为“乐忧”。 【乐忧酒:以流霞醉为基底,蕴含微弱灵气之美酒。虽不足以称作灵酒,却也有些微奇妙灵性。 有微弱几率使饮者内心旷达,自酒意中直面生命忧愁,乐而忘忧,故名乐忧。】 乐忧酒最奇妙的地方在于,能使饮者内心旷达,乐而忘忧。 虽然几率“微弱”,但有意思的是,这小猴子饮酒,恰恰就触发了“乐而忘忧”的效果。 也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因为小猴子的生命本就单纯,所以才如此“乐忧”? 但小猴子非常嘴硬,它喝了酒都高兴成这样了,还非说乐忧酒不如它家的酒。 魏源顿时就生气起来,它忍不住站直了腰,恼怒道: “你太过分了!明明是你主动来讨东西在先,我家……我家陈兄好心给了你酒喝,你还非说陈兄的酒不如你的酒。 你这妖,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小猴子被训懵了,呆了一下猴眼瞪大,却是不甘示弱道: “我、我没有!我家的酒就是更美味,不信……不信我、我现在就回去取酒来给你们瞧!” 这小猴一急,人言都说得通畅起来。 魏源才不信,只是板着脸道:“我瞧你狡诈得很,定是随口诓骗我们的,等你走了就不会再来了。” 小猴子急得抓耳挠腮,大叫说:“我一定来,你们等我,谁不来谁是坏蛋!” “嗷嗷嗷!” 它话音未落,喉咙里又发出一连串激动的叫声。 灵巧的身躯同时飞速纵跃,不过转瞬便消失在东侧密林中。 只听闻密林中枝叶簌簌一阵响动,夕阳下仿佛还残留着小猴子的激动声音,可那林中枝叶一晃,一切却又显得如此神秘旷远。 魏源踮着脚往那边看了一眼,又忍不住转头去瞧陈叙。 小刺猬脸上露出微微有些忐忑与赧然的表情,陈叙顿时笑了:“怎么,激走了它,阿源又觉得不好意思?” 魏源腼腆道:“那也不过是一只初开灵智的小猴,我与它置气,未免显得气量太小了些。” 但随即它又气鼓鼓道:“可是它说陈兄你的酒不好……” 小猴子如果只是说魏源哪里不好,魏源肯定不气,但它说陈叙的东西不好—— 就算说的只是陈叙的酒,而非是陈叙本人,魏源也一定不许。 想到这里,魏源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方才的种种忐忑尽皆散去,它立刻说:“我才不会不好意思,它如果来,我定然也要批它的酒! 它若是不来,那它就是自己心虚跑了。” 魏源很快自洽,但它扫视左右山林,却忽然又生出几分警惕道: “陈兄,我们当真要在此处等候那小猴吗? 若是枯等在此处,会不会那个小猴子反而又带了什么大妖来害我们?”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不知不觉间,它对陈叙的称呼从陈道友变成了陈兄。 也说不上哪种更亲近,但在魏源心里,陈叙当真已如兄长一般,是极亲近极亲近的人了。 而经历过小坡村事件后,魏源又在不觉间对世间万事都多生了几分警惕。 这实际上也是受到创伤后的一种正常反应,陈叙看在眼中,微微有些心疼它。 但陈叙却并不打算说破魏源此刻近乎于杯弓蛇影的心态,一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危险,学会警惕不是什么坏事。 二来则是有些事情总要自己去想通,有些创伤也需要时间来抚平。 强行安慰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不如做点更加实际的。 陈叙只是微微一笑道:“阿源,你瞧那是什么?” 他伸手向东侧的密林一指。 但见那边的道路上忽然有一道尺许高的小小人偶手持长枪,一跃窜入密林。 它入林无声,比起小猴子吱吱乱叫的大动静,几乎就像是一只潜行中的幽灵。 魏源看得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道:“这、这是陈兄的道兵?” 陈叙颔首道:“我命道兵跟随那小猴而去,我这道兵有隐匿之能,如今已能离我三十里外行动。” 这种手段,着实是神妙非凡,令人令妖都不由惊羡。 魏源顿时若有所思。 陈叙不疾不徐道:“阿源,这世间,不论是山间清风,还是此刻夕阳,又或是不久后将要到来的月夜都很美。 倘若时刻都要紧绷,而无法轻松任意去欣赏天地之美,这修行似乎也会失了许多意趣。 因此,比起时时担惊受怕,我们更应当学会的是对危机的感应,以及应对危机的能力。” 他将自己的态度娓娓道来,虽然明显是要教导魏源一些什么,但语意语调却绝未有分毫说教之意。 魏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站在石头上认真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再度盈满了什么。 这种充盈,与先前陈叙对它说“你是清风明月”之类话语时,又截然不同。 魏源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陈叙。 直到陈叙将红泥小火炉的火焰熄灭,端起上方陶瓮,又取出一个白瓷碗,并将瓮中翠绿的汤水倒入碗中。 翠绿的汤汁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玉带,叮叮咚咚滑落而下。 不过片刻,碗中玉液分明。 陈叙将这碗翠针草汤递给魏源。 魏源慌忙伸出双手接住,它神奇地发现,这碗汤水到了自己手中居然不烫,反而是温温的。 它又看着陈叙,不知怎地,就是不舍得饮下此汤。 陈叙鼓励它道:“快喝下,快些好起来。” 魏源便强忍住满腔翻涌的心绪,连忙端起汤碗一饮而下。 汤汁入喉时,满腔情绪终于破蛹而出。 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本章完) 第230章 厚积薄发,群猴 第230章 厚积薄发,群猴 陈叙没料到,食鼎天书又在此时自行翻开了。 【你以灵言灵食触动妖心,使小妖开悟,获得灵材妖流浆一滴。】 【奖励烟火值+100。】 又是妖流浆! 这是陈叙第二次获得妖流浆,而这居然还不止。 【你与灵妖结善缘,使小妖归心,获得灵材玉叶结。】 【开启新灵材,奖励烟火值+300。】 【玉叶结,天地自然间一种奇异的果实,形似双玉叶,却能成双结。 将此玉叶结与特定灵妖分开持有一月,分持时间段内,双方每日皆有交集,则一月后玉叶结成熟,可以秘法蒸煮成美食。 双方同食后,能建立危机联系,三百里范围内有互相召唤之能。 日后双方修为长进,召唤范围或可增长。】 玉叶结! 新灵材出现的时候,陈叙初初扫过一眼,尚且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但等再仔细看过第二眼,陈叙才陡然反应过来,这玉叶结的“互相召唤”,好像有点过于神奇,并且作用极大了。 表面上看,这似乎只是一种强者一方对弱者一方的保护功能。 可实际上仔细一想,这分明是一种危机传送能力! 最强的是,这种传送的范围初始就可以达到三百里。 而陈叙虽有幽冥无间神通,但直到如今,借道幽冥的最长距离也只有二十多里。 玉叶结的“互相召唤”之神奇,可想而知。 陈叙想,这种能力自己不一定要用。毕竟如今他有心将小刺猬带在身边,双方可能很难有相距三百里的时机出现。 但世事无绝对,谁又能肯定这玉叶结日后不会派上大用场? 陈叙便要将玉叶结取出来,分开成两半取一般交给魏源。 却见这小家伙咕咚咕咚将翠针草汤汁饮尽后,忽然浑身上下腾腾冒热气。 它就站在石头上摇摇晃晃起来,晃了片刻它说:“陈兄,我如今暖洋洋的好生舒适,我忍不住了,我要睡片刻。” 嘿,这一晃,它就倒在石头上睡着了。 陈叙哑然。 他便将玉叶结又收好,并从自己的玄冥墟中取了个蒲团出来,将魏源抱到蒲团上睡。 他还取了个小毯子,正好给小刺猬盖住身体,免得它入睡时吹了山风不舒服。 小刺猬睡着了,不多时竟还打起了细微的小呼噜。 陈叙就静静地坐在旁边等候,观看此时天际云霞。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躲入了云层后方,唯余下大片的晚霞犹如天宫起火,赤红的、橙红的、浅红的、深红的…… 层层迭迭,次第铺染,徜徉在天际,似乎将整个世界都晕染成了无边绚烂。 他的心绪便分外沉静起来,小刺猬在身旁睡着,腰间的灵囿囊里同样还沉睡着小鼠阿实,以及阿实腹中的九爷。 不知为何,与这些小妖为伴,反倒更令他内心宁静。 似乎人间繁杂,终究不如此刻静观晚霞。 今日是五月十五,距离今秋乡试已经只剩一个半月了。 此去平阳府足有千里之遥,陈叙如果不是使用幽冥无间之类的手段,又或者时刻御风飞行,只按照寻常速度的话,这一赶路至少就要十日。 他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要慢些入城,还是快些入城? 有时候陈叙也想,人间的功名利禄其实没意思得很,反倒不如他在山间酿一壶酒,观一次云。 但入世未半,便又出世,其实也不是长久修行之道。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他的目标始终是坚定的,至少这一次的头名解元他一定要取得。 否则,鹿鸣解元血何来? 陈叙胡思乱想一阵,丹田中先天一炁却是悠然自在得很。不知不觉间又是游走周天,修为再进些许。 【修为:通脉境后期73.5%】 从方才的百分之七十二,又直接跳到了七十三点五。 这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厚积薄发”。 总的来说就是,陈叙修行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在烟火厨房中反复给自己增加三元属性,本身根基其实十分雄厚。 相反是他的修炼速度跟不上这种根基属性。 以至于每当他有些微领悟,修为都能跳跃式增长。 再看如今的点赞数据: 【累积点赞:45627】 【自由属性点:89】 【三元属性:392】 是了,自从五月初一离开鬼市,此后十来日的时间里,陈叙总赞数又增加了八千多点。 这个数据增长着实不算慢,毕竟这段时间陈叙基本上都在埋头苦读,极少理会外务。 能有这些赞数增长,也多亏了崔云麒和宁星的几家酒楼都用上了月华霜做调味。 这算是一个稳定点赞来源,比起《造畜》二则故事的传播要持久有力多了。 并不是说《造畜》就不传播了,但还是那个问题,云江城内的传播是有限的,而云江城外,陈叙暂时还接收不到。 他猜想,是不是要等到自己修为增长至凝丹境,这个接收范围才能跳跃式扩大?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如今陈叙离了云江城,原先在城池范围内会有的点赞,却是逐渐消减了起来。 等再走一段路,估计原本每日都能接收到的保底点赞还会降低,直至于无。 那么如此一来,陈叙便又需要再开辟新的点赞赛道。 今夜的鬼市,会是一个好机会。 此外就是山中众妖,说不定也能给陈叙带来一笔不菲的点赞。 陈叙之所以会想到山中众妖,是因为傀儡道兵跟随小猴子进入山林深处后,渐渐地穿过一片果林,忽然眼前一阵开阔。 却是来到了群猴聚集之地。 众猴见到小猴,竟是纷纷口吐人言:“小十二,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要跑掉?你说你闻到了香味,你闻到了什么香味?” 原来这一群猴子居然大多都是开了灵智的。 不论老猴小猴,大多都会说人言。 只是小猴子们的口齿大多不甚灵光,说话结结巴巴,很是生涩。 而大猴子则相对要好许多,那个叫做十二的小猴子又吱吱叫起来,一时猴言猴语。 好一会儿它才终于又找回人言,却是焦急懊恼说:“我、我没有换到疗伤药,那个人他不肯给我换!我说拿我们的灵酒换,他也不肯。” 众猴顿时大惊:“什么?你说的闻到香味,是闻到了疗伤药的香味?你怎么不早说?” “吱吱吱!” (本章完) 第231章 山上山下,山里山外(二合一) 第231章 山上山下,山里山外(二合一) 山林深处,清溪碧潭。 陈叙指挥傀儡道兵潜伏在碧潭之外,静默观看。 众猴聚集在潭边空地处,一时急,一时恼。 更有声声责问如疾风密雨般拍打到了小猴十二身上。 大猴恼怒:“小十二啊小十二,你怎么能如此稀里糊涂?闻到了疗伤药的气味也不与我们说。 你早说,大家一起去,这伤药说不定就换回来了!” 一些同样初开灵智的小猴则围拢嘲笑:“吱吱吱,小十二笨笨笨……” 还有只体型分外强壮些的青年猴子冷笑说:“这笨蛋便是早说了又如何?照我看,它那鼻子时灵时不灵的,说的话也不一定可信。 什么疗伤药能治好咱们老祖宗的病? 就是天殇莲都做不到,这种好东西老祖又不是没吃过。 依我看,还不如咱们每日提炼精血……” 啪! 却是有只长臂老猴忽然纵跃过来,一巴掌拍到了青年猴子头脸上。 这下子就将青年猴子整个身躯从石头上拍了下去,直拍得它“嗷”地一声惨叫,一时眼冒金星,整个儿完全懵了。 老猴子沉声说:“大王说了不许用邪法,再敢胡说八道,猴七你就离开咱们族群,去找外山那群黑猴子去!” 名叫猴七的青壮猴子顿时蔫蔫的翻身坐起,它抱着自己的头颅,瓮声瓮气的,却还是嘴犟: “咱们自愿的,我、我就自愿!我愿意奉献精血给老祖,既然是自愿,又怎么能算得上是邪法?啊——” 砰! “还敢说!大王都说了这是绝对禁止的,真要如此,那就是上了那群黑猴子的恶当,我看你就是欠揍! 山下那群人的恐怖模样你还没见过吗?这是能学的吗? 我让你好的不学专学坏!” 啪啪啪! “哎哟哎哟……卷尾叔,你打轻点,我也是想救老祖啊!嗷嗷嗷,呜呜呜……” 又是一阵拍打,老猴子虽然个头看起来比猴七矮小些,但是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 每一出手都能留下奇妙的残影,空气中时不时竟还发出阵阵气爆声。 即便猴七闪躲灵敏,可就在双方对话的短短数息间,却也至少挨了数十下狠揍。 这一顿揍过之后,猴七原本精壮的身形都似乎是变得佝偻了起来,本来油光水滑的一身灰毛至此七零八落。 正是上秃一块,下秃一片,红的灰的混在一起,好不可怜。 众猴有的悄悄躲一边看热闹,有的瑟缩到旁边桃树后头吱吱细叫,当然也有站在一边想要拉架却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跺脚叫嚷: “卷尾叔,卷尾叔,小十二偷偷进百果洞了!” “哎哟!嗷——” 惨叫的还是猴七。 猴七快要气死了:“嗷,不公平,明明进百果洞的是猴十二,为什么被揍的还是我?啊……” 砰! 猴七又被打到了一边,卷尾老猴揍过了它,眼中却闪过一片晶莹。 “孩儿们啊,大王病重,这个时候便是让小十二试试又何妨?不论它换回来的是什么,试试总比不试好。” “可是小十二说了,那人并不愿意换伤药给咱们。” 水潭边蹲着一只颜色浅灰,显得分外温文些的猴子。 那猴子轻叹一声说:“小十二便是拿了咱们的灵酒过去,也不一定能换来他口中的伤药。” 卷尾老猴沉吟片刻,便道:“既然是这样,小九你便跟着小十二一起走一趟。去……去取咱们的百珍酒!” 猴九顿时一惊:“卷尾叔,百珍酒怎么能轻许?我、我……我也不能轻易离开百果洞,我要是去了,只留你们怎么守洞?” “莫怕。”卷尾老猴却笑了,“小九啊,你未修出灵智时,你卷尾叔我便已是开智百年。 虽然如今你年轻我年迈,但你却不可低估你卷尾叔我的战斗能力。 那些黑猴子纵使是来,难不成一时三刻我都撑不住? 你只管去,这里倘或是有危险,我一定会发信符,你再赶回来就是。” 猴九还在犹豫,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猴七却叫嚷:“老九你得意什么?如今不过是你比我多会了两种法术,真要抡拳头你还不如我呢……哎哟!” 啪! 猴七又被揍了,它一头栽倒在地,眼前尽是白光,终于愤愤不再言语。 外围的小猴子们嘻嘻一阵哄笑,它们无忧无虑,却是不知晓潭边的族人在苦恼什么。 其实猴群的忧虑说来复杂,实则简单。 卷尾老猴叹息一声,目光绕过清溪碧潭,看向另一边的石壁与山洞。 山里有一群猴,自称灰猴族,山那边还有一群猴,自称黑猴族。 两个猴群共同生活在这片绵延的山脉中,虽然同是猴族,但由于领地相隔甚远,从前其实并无多少交集。 直到近百年前,灰猴族中忽然有几只强壮的猴子开了灵智,有了法力,成了猴妖。 灰猴天生会酿灵酒,未开灵智前已能酿出顶顶好酒,等到开了灵智以后,所酿灵酒更是具备种种神奇功效。 或是延年益寿,或是增进法力,又或是促进开智,等等。 这等好酒原本只是灰猴自身独享,轻易并不外流,更不会分享出去。 可是数十前,有几只受伤的黑猴忽然闯入了灰猴领地,灰猴中颇有几个初开灵智的小妖心地善良,念在同族的份上将那几只黑猴救治了过来。 救治的过程中用上了灰猴们自酿的灵酒,自此,却是埋下了祸端。 明明是同类,可是黑猴却天性暴躁,喜好争斗。 它们在万丘山脉的北段称王称霸,打服了不知道多少山中凶兽。 自从知晓灰猴族灵酒之功,更是日夜纠缠,明抢暗夺的,只为得到更多灵酒。 所幸灰猴族有猴王法力深厚,能够镇得住这群黑猴,不使黑猴屠戮族群,破坏太过。 如此数十年纠缠,偶尔灰猴这边会落些下风,经过谈判舍出些灵酒给黑猴。 但总体来说,灰猴王还是将族群守护得很好,使得灰猴族不至于被黑猴吞并,反而还能延续壮大。 然而这种平衡,随着猴王日渐老迈,却是渐渐有了要被打破的迹象。 尤其是最近两年,黑猴族学会了精血祭炼之法,又有新的青壮猴王登基。那黑猴王妖法日渐强盛,在前不久的一次争斗中甚至偷袭打伤了灰猴王。 要不是灰猴王最后施展秘法也将黑猴王重伤,灰猴一族只怕当场就要被全部吞并。 可即便如此,灰猴族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如今就看双方的猴王谁先伤势痊愈,倘或是黑猴抢先,那么整个灰猴族群都有灭族之危。 这也是猴七一心想要献祭精血救治猴王的根源所在。 因为黑猴最近几年一直都在实行精血祭炼之法。 <div style=“display: flex; justify-content: center; gap: 30px; align-items: flex-start;“> <div id=“pf-15812-1-pc“ data-format=“audio“ data-lazy=“false“> <div id=“ad-second-slot-pc“> 本来黑猴就更加好斗一些,战斗力更强,再经过这几年的掠夺祭炼,黑猴王强势突起。 倘若灰猴这边还继续秉持从前的修行之道,纵然是猴王能撑过这一遭,往后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族群的种种艰难之处,猴七虽是被打得气息凌乱,此刻仰躺在地上,它眼中却也不由得又流出了两行热泪。 这眼泪汩汩的流,一时间竟不知是因为伤心焦急,还是因为疼痛难忍。 灰猴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商议着要拿自己的百珍酿去换取猴十二口中“疗伤药”的时候,碧潭外围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一只毛发略深的小猴子正蹲在树上。 那小猴蹲在一棵足有两丈高的桃树上,居高临下地悄看着潭边发生的一切。 它将这一切都记在心底,随即窜树过林,一溜跑远。 猴十二与猴九取了几个等级的百珍酿,将其珍重藏在怀中,便与卷尾老猴告别,准备去寻陈叙换取伤药。 卷尾老猴不敢稍离碧潭猴洞,它要守着猴王,生怕自己离得远了,黑猴那边再有厉害的猴妖前来偷袭。 老猴嘱咐两猴:“你们虽是去换药,但也莫要抱有太大希望,大王如今也不是完全没有自愈的法子。 大王说了,它或许能够借此机会一举突破到妖丹境。 如果大王能够凝丹,那不论什么伤势都将不成问题,那些黑猴则更加不必在意。 总之,你们千万注意莫要与那外头的人起冲突。 人族如今高手众多,咱们不好过分招惹。” 这番话一说,猴十二整个的表情却都放松了。 小猴子“吱吱”一声欢叫,却是连连点头说:“那是好药,我闻到了一定是好药!卷尾叔放心,我不与那人起冲突,那人也和气得很,不是坏人。” 猴九的表情则要凝重些,但也郑重说:“卷尾叔放心,我会看着小十二。” “吱吱吱……” 小十二抗议。 它不服气,猴九纵然比它稳重些许,可是又哪有它的鼻子灵敏? 两只小猴纵身跃上密林,在山林间飞速窜远。 道兵却未离开,仍然留在碧潭外围,静静蛰伏。 陈叙坐在山峰上,云崖边,欣赏此时天际霞光,却是微微一笑。 原来这就是妖的世界。 当然,不能说所有的妖族都是如此,但今日窥一斑似也可见全豹。 世人总说妖类狡诈,但不知为何,陈叙发现自己遇到过的妖类,却反而大多都有一股子天真劲儿。 本质上比起人来,反而更要纯直几分。 纵使是凶残类型的妖,也凶得野性直白。 小刺猬还在石头上睡得香甜,它身下垫着蒲团,头顶枕着霞光,肚腹间盖着一个小毯子,呼吸都仿佛带着天地自然的气息。 陈叙也不修炼,也不进入烟火厨房,只是放空思绪地坐在这霞光中,看天地静好。 有意思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修为反而仍是在持续增长。 【修为:通脉境后期73.9%】 又从百分之七十三点五,增进到百分之七十三点九了。 先天一炁日渐雄厚。 陈叙招来了一直盘旋跟随自己的信鸽白衣。 他口中只是发出了轻轻的呼哨声,白衣便应声落到了他的面前。 这白鸽生得秀丽,颇有种顾盼神飞的美貌。 陈叙取出一把赤玉灵米喂给它,白衣便咕咕叫了两声,迈着步子,微微昂首走到陈叙面前,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这才低头啄米。 等白衣将赤玉灵米吃完,陈叙忽然心中一动,又取出一颗赤朱丹衣。 这赤朱丹衣一出,白衣忽然就歪了下头。 然后猛地向前一跃。 “咕咕咕!” 白衣竟是忽然双翅一展,绕着陈叙飞舞了两圈,又停到了他的肩上,对着他耳鬓厮磨了一番。 它雪白的小脑袋左蹭蹭,右蹭蹭…… 陈叙哭笑不得,他竟是在一只看似骄傲的鸽子脸上看到了谄媚讨好? 最后,白衣才又从陈叙肩上飞下来,啄走那颗赤朱丹衣,咕咕咕地欢快吃了下去。 吃完赤朱丹衣,它就老老实实等在陈叙身边。 等陈叙取了纸笔写了两小封书信出来,分别放到了白衣左右脚的小号信筒里。 陈叙吩咐:“左边这一封交给冯原柏冯兄,右边这一封交给我的老师伍夫子,可有记好?” 白衣昂首咕咕叫,拍了拍左右翅膀,又拍了拍右边翅膀,表示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呢。 它是灵鸽,是专业是信鸽,又岂有弄错之理? 陈叙对它也很放心,便轻轻抚它脊背,将它放飞。 呼啦啦—— 白衣振翅而去,眼看升入空中,便要消失在天际的霞光中。 忽然,东侧密林中陡地有一股黑风突袭而来。 那黑风狂猛呼啸,携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才刚一四散弥漫,便自有一种奇异的晕眩感向人袭来。 陈叙坐在原地,眉头微微一皱。 稍远处,正在密林中飞窜的猴十二与猴九忽然眺望远方。 猴九惊道:“不好,那是黑风,十二,那前头是你说的,有上好疗伤药的人吗?” 猴十二也急了:“是,那人就在那个方向。怎么办?那些黑猴子怎么找到的这里?吱吱吱!” 一急,它就又忘了说人话。 “快,我们快过去救人!” 猴九双掌一合,口中陡地吐出一团白光,这白光包裹住了它与猴十二两个。 然后两只猴子的速度瞬间加快到了超越残影的程度,只是瞬息间竟就在密林中前行了数十丈。 陈叙坐在山峰上,伸出手掌,却是不疾不徐,忽而在黑风袭来时轻轻向后一挥。 (本章完) 第232章 他挥手如轻烟 第232章 他挥手如轻烟 陈叙向后挥掌时,天际霞光逶迤涂染,恰如一件仙衣将他映照。 东侧的密林中,却正藏着一只体型分外高大的黑色猿猴,那是黑猴族的妖将黑风啸。 近几年来,黑猴族的整体实力其实早已强过灰猴族,之所以没有全面开战,全因灰猴王底牌深厚,令妖不敢轻举妄动。 黑猴族便连番试探、步步紧逼,各方面暗杀、破坏,逐步消减灰猴族实力。 至如今黑猴王与灰猴王一战,双方两败俱伤。 灰猴族被迫紧缩在碧潭猴洞边,众妖苦守猴洞,如卷尾这等老妖更是不敢稍离猴洞分毫。 可黑猴族这边,却还有余力派出数员大将来暗中监视灰猴一族。 正如此刻,一经发现陈叙的存在,黑猴妖将黑风啸更是准备直接下狠手突袭。 黑风啸的修为同样也已经接近妖丹期,它体型高大,甚至超过普通成年男性,单凭臂力便能生撕虎妖。 更不必说,它还有一手自带强烈晕眩效果的黑风妖法。 这妖风呼啸而起时,便是灰猴族的卷尾老猴在外头遇到了,也免不得要晕眩一时三刻。 当是时,山巅之上,飞沙走石。 黑风啸暗中冷笑:“一群迂腐的蠢猴,什么狗屁持正修行,修来修去将一身血气全都给修没了。 这人族手头既是有上好的疗伤药,那只管将他掳走便是,等捉去了扒皮抽筋,他身上什么好东西不是我们的? 竟还要拿百珍酿来与他交换,哼,这人族身上宝物是我所有,百珍酿也是我所有!” 高大的黑猴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持拿一个号角“呜呜”一吹。 眼看那黑风狂卷,天际晚霞都似乎是要被黑雾笼罩。 远处,正在疾速纵跃的猴十二与猴九都只觉得心胆俱裂。 尤其是初开灵智的猴十二,它心思浅,一着急口中又吱吱乱叫:“赶不上了,吱吱吱……猴九,那个人要被黑风啸杀死了。 黑风啸又杀人,又抢我们前面,嗷嗷啊……” 猴十二的语气都绝望了。 猴九的语气也带着悲凉道:“纵然是能赶上又如何?你我也都不是黑风啸的对手。在碧潭外面,卷尾叔都不一定打得过黑风啸……” 话音未落,却忽闻风声一转。 那漫天的黑风,狂卷而起时真如乌云遮天,又似密雨排山。 远远地,仿佛还有那黑猴妖将的一声冷笑:“人族……啊!” 冷笑声尚且未曾落下,漫天黑云中却竟然传出了黑风啸震天般的惨叫。 呼啸的黑风便在此时如同逆流倒卷,猛地追溯着来时的方向,轰隆隆翻滚而至。 这是何等狂猛的风暴? 似如海波狂涌,更如飓风龙卷,又像是天空陡地漏了个洞。 一时间密林倒伏,山体哀鸣。 轰隆隆,砰砰砰! 整个世界的树木都似乎是在这一刻倒下了。 而被逆风吹袭的黑风啸在这一时一刻间,更好似是成了一棵风中的浮萍,一片狂浪中的落叶,又好似是一粒被翻卷在飓风中的尘埃。 它高大的身躯被吹起来翻滚在风中,与一棵棵倒伏的巨木互相撞击。 它口中妖力狂吐,四肢百骸间气血翻涌,试图要施展出重力之法落下身形。 它也想再度吹响手中的号角,掌控号令四周的黑风…… 可是不论如何,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它空有一身妖法,此时此刻却什么也施展不出来。 唯有被狂风吹拂击打,甚至就连它引以为傲的精血密炼法门,此时此刻也都好像是变成了空荡荡虚无之法。 黑风啸先时只是下意识惨叫,它被打蒙了,甚至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而等到它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踢到了铁板时,却又发现四面八方尽是黑风。 它被这风暴冲击着,在山林中无尽翻滚,撞倒了一棵又一棵大树。 砰砰砰! 锋锐的树枝刺破了它的肢体与躯干,飓风刮过它的肌骨,转瞬就在它身上片下了一块又一块血肉。 它浑身鲜血淋漓,终于明白自己此刻是何等渺小。 这风暴明明像是它自己施展过的黑风,然而此时此刻,它却竟然看不到黑风的尽头。 如此无穷无尽,绝望恐怖。 黑风啸终于崩溃大喊:“饶命!求高人饶命,求仙长饶我……小妖黑猴族妖将,若仙长能够饶我,小妖愿意奉上多年珍藏……” 它哭喊着,可是却无人理会它。 唯有无穷无尽的黑风,像是一个巨大的绞肉磨盘般与它相伴。 在这黑风中,它每多停留一时半刻,四肢筋肉便要受到风刀侵袭不知几何。 黑风啸求饶未果,又大声说:“高人饶命,小妖知晓这林中有一种灵酒珍藏,饮用可以延年益寿。 那最高等的千珍酿,便是人族真修饮用,也至少可以增长三五十年寿命! 高人放过小妖,小妖必定带高人前去寻找千珍酿……啊!” 砰! 黑风啸叫嚷声未绝,忽然一棵巨木迎面翻滚而来。 猛地当胸砸在黑风啸心口,直将它砸得从空中落地,一时间五脏六腑都好似是被砸出来了一般。 黑风啸痛得吐出一大口鲜血,却只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正要连忙抱住旁边一棵大树,以防再被黑风吹到空中。 却不料这一抱,只听风声呼啸而过—— 轰! 那棵足足能有五人合抱那般粗壮的大树,居然被随风拔起了。 黑风啸不由自主便抱着这棵大树一起飞上了半空,然后又连着这棵大树一并被风吹得砸在地上。 “啊!” 黑风啸惨叫不止,这一瞬间灭顶的恐惧令它深刻感受到,自己要被直接砸成肉泥了。 “啊啊啊——” 它再也忍不住,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出声。 “我错了,小妖错了,前辈饶命啊! 小妖愿意付出所有,我、我族中也有一珍宝,能够炼化天下芜杂之气……前辈饶我,小妖愿意献上此宝呜呜呜,哇哇哇……” 堂堂妖将,这一刻竟然哭得涕泗横流,简直比最受欺凌的低等小妖还要狼狈。 轰—— 狂风似乎还在继续。 黑风啸却只觉得自己被猛地压到了大树底下,四肢百骸剧痛不止,五脏六腑却好像都失去了知觉。 尤其是它的五感,这一刻,它只觉得自己五感仿佛全部消失了。 它死了吗? 不然为什么除了痛苦,其它什么也感受不到? 不,不对,好像远处还有什么奇怪的、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是一道呆若木鸡一般,但又聒噪得不得了的声音:“啊,老祖在上,这、这黑风啸怎么好像是傻了一般,在这里忽上忽下,又蹦又跳。 它、它怎么趴在地上了?” “猴九,你快看,黑风啸七窍流血了,它怎么自己打自己,还将自己打哭了……” “猴九啊,你别傻站着了,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说过的那位……吱吱吱,那位人族高手。 他、他好厉害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好像都没怎么出手,他都没动,黑风啸就自己趴下了。” “猴九,你看,高手对我们笑哩……吱吱吱!” 终于,呆滞良久的猴九在猴十二的聒噪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猴、猴……啊,灰猴族猴九、猴十二,见过前辈高人。” 猴九慌忙做出温文稳重的模样,学着自己见过的人族读书人,拱起双手,向前方盘膝而坐的陈叙行礼。 这两只奋起全部力量,疾速飞奔而来的小猴子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穿过密林,到达那妖风呼啸而起的地方时,却只见黑风如轻烟翻转—— 那端坐在山峰上的人甚至只是像是赶蚊子一般,轻轻挥了挥手。 呼啸而来的黑风便自行湮灭了。 而施展妖法的黑风啸却从林子里自行掉了出来,翻滚在地上,然后就手舞足蹈地做出了一系列疯癫举动。 是的,在黑风啸眼中无穷翻卷的飓风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说这飓风并非当真不存在,而是只存在于黑风啸的感官当中。 而处在秘法范围外的猴九与猴十二则感受不到这其中奥妙,便只觉得黑风啸像是疯了一般,在不停地摔打自残。 直到七窍流血,伏在地上,失去声息。 这便是“非雾非雾”结合呼风术的另一种妙用。 陈叙这也是初次施展。 他近来越是修炼,便越是感觉到“非”奇妙无穷。 尤其是在具体的使用中,这一门由诗词而演变生长的文道秘法,更是自然而然,变化万千。 同样,也还是多亏了《大黎风华录》的传播,使得陈叙文气日益上涨,“非”的演变也同步受益。 他将黑风啸压制到极限时,食鼎天书也同时给出了提示: 【你炮制邪道妖猴,使其酥烂归服,达到八分火候,获得灵材炼妖豆一颗。】 【开启新类型灵材,烟火值+500。】 【炼妖豆:添加各类属性辅材,可炒制五行妖豆,制作傀儡妖兵,伪装成人,随行左右,令行禁止。】 咦,好一个炼妖豆! 继泥丸道兵之后,第二类道兵出现了。 而相比起泥丸道兵的虚幻如鬼神,这傀儡妖兵居然可以伪装成人。 陈叙没料到打服一个黑风啸,居然还能有这等收获。 他盘膝坐在山峰上,旁边的石头上则睡着一只打着浅浅呼噜的小刺猬。 两只小猴站在对面,战战兢兢,又恭恭敬敬。 直将陈叙奉若神明。 陈叙却并不认为自己的修为有多么高深,因为这个世上比他强大的生灵依然浩如繁星。 但是,比起从前,他又好像确实是强大了太多。 猴九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终于说出了此来的最大目的: “前辈,小妖族中有一灵酒名为百珍酿,小妖此来,是想要以百珍酿向前辈换取疗伤灵药。 还求、还求前辈允肯。” 陈叙哪里还有什么疗伤灵药? 翠针草只有一棵,都被他喂给小刺猬了。 不过,翠针草虽然没有了,这百珍酿却未必不能换。 (本章完) 第233章 百珍酿,血余炭 第233章 百珍酿,血余炭 陈叙坐在霞光中,先是向两只小猴妖明确表示了自己没有疗伤灵药。 两只猴妖顿时就好似是霜打的茄子般,俱都垂下了头。 猴十二吱吱急叫,正恨不得在当下连翻几十个跟斗以求陈叙改变主意,冷不丁却听陈叙道: “疗伤灵药且不提,这战俘你们要不要?” 猴十二歪着脑袋,抓耳挠腮,一时尚未理解陈叙话中含义。猴九却忽地眼前一亮,它将目光看向倒伏在地上,一动未动的黑风啸。 这黑猴族的妖将如今一身鲜血淋漓,它形貌凄惨地趴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但陈叙既然提到了“俘虏”二字,想来黑风啸应该是还没死透。 一个活着的、半死的黑风啸! 如果能被它们捉回去,那将是何等价值? 猴九顿时激动,它没忍住上前一步,细长的尾巴在身后卷起来,勉力镇定说:“前辈您的意思是,这、这黑风啸,您愿意让我们带回去?” 陈叙坐在那里,不疾不徐,含笑道:“有何不可?” “嗷嗷嗷!吱吱吱……” 猴十二终于听明白陈叙话中含义,霎时就蹦起来,当场翻了好几个跟斗。 眼看它就要直接蹦到黑风啸身边去,一副迫不及待要将对方拖走的模样,猴九连忙一把拽住了猴十二的尾巴。 “吱吱吱……” 猴十二又急又恼,一下子就反过身来要挠猴九:“猴九你干什么?” 嘿,却不料猴九忽然伸出爪子向它一指,口中吐出一个字:“定!” 猴十二急躁的动作顿时就被定住了。 它扭着腰,瞪着眼,挤着脸,宛如一只滑稽的雕塑般被定在当场。 “吱吱……” 忽然,从陈叙的方向发出一阵“吱吱”的嗤笑声。 猴九一惊,睁大眼睛看过去。 猴十二也惊,没奈何却被定身术控制着,一时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珠子奋力向陈叙那边转着,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家伙在嘲笑自己。 毕竟那“吱吱”声听起来实在是有种莫名熟悉,却又分明陌生的诡异感觉。 猴十二眼睛都快要转脱眶了,却没奈何被定身的角度不对,硬是看不到陈叙那边的具体情况。 唯有活动自如的猴九看清了一切。 原来是一只灰金色毛发的小老鼠,不知何时从那人族高手腰间窜出,一溜爬到了对方肩上。 那小鼠乌溜溜的双眼迷蒙着,分明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却偏偏挨在人肩上,还要探着头嘲笑滑稽的猴十二。 那位人族高手也不责怪它攀到了自己肩上,相反手掌一翻,掌心里就多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小果实。 小鼠瞬间眼睛亮了,忙窜过去捧起那果子就欢快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它还一边欢呼说:“赤朱丹衣,好吃!” 猴十二闻到了充满灵韵的果香,不由得又急又羡,流起了口水。 好在还有猴九记得正事,它将猴十二这个急躁的家伙定住,忙就上前一步,先拱起双手向陈叙行礼,对他表示了一番感谢。 接着,猴九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它一边悄悄咽口水,一边勉力做出镇定有礼的模样道:“前辈,您愿意让我们带走黑风啸,小猴们也不能不知礼数。 这、这一葫芦百珍酿,便赠与前辈,感谢前辈相助。” 说完,它解下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恭恭敬敬地用一双毛手捧着奉到陈叙面前。 陈叙也不客气,他伸手轻轻一招,那酒葫芦就忽地一跃,自行从猴九手上脱飞而出,转瞬到了陈叙手中。 酒葫芦尚且被塞子严严实实地塞着,一个词条却是跃然而出。 【百珍酿,上等妙品灵酒,由具备灵性特长的猴妖收集山中百种珍品果实,汲取日月精华,天长日久酿制而成。 百果百年,方成百珍酿。 饮用此酒能够大量补益真气,帮助修行。初饮足量能激发真气活性,一月之内修行速度加快五成,长期饮用能够延年益寿。 数年积累,饮足百斤,上限可增寿三十载。】 陈叙手拿酒葫芦,一时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早就料想这百珍酿不凡,却没想到长期饮用居然可以“延年益寿”!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什么模糊概念的延年益寿,而是有明确数值的寿命增长上限。 这尚且是陈叙修行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明确的延寿灵物。 要知道,哪怕陈叙三元属性均衡,体魄远超常人,他如今的寿限也依然是: 【寿元:18/180】 这个世界虽然有着诸多神话法术存在,寿命的增长却一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三十年,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放到普通的凡人世界,三十年甚至足够两代人降生并成长。 当然,陈叙手上目前拿到的这一葫芦百珍酿,他拿在手中轻轻一掂,就知晓其至多也只有两斤重。 距离百斤上限还差得远。 但哪怕不提“增寿三十载”这个属性,就只说“初饮足量能激发真气活性,一月之内修行速度加快五成”这一点,也足以显出百珍酿的可贵了。 猴九奉上了百珍酿,立时就高高兴兴地去拖拽黑风啸。 不过黑风啸体型高大,猴九却只有三尺多高,双方乍看去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猴九力量不足,当即双手在空中画了个一个圆圈,再向东侧那边密林一指。 密林中顿时就嗖地射来一道绿色藤蔓,藤蔓宛如活物般飞速延长生长,转瞬间就将昏迷的黑风啸捆得严严实实。 猴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强压住激动向陈叙行礼道: “前辈,小猴们这便将黑风啸带走了,感谢前辈相助。我们、我们虽是换不到疗伤灵药……” 说到没有疗伤灵药,它的神情终究低落。 陈叙却在此时忽然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子,那盒子被他轻轻一抛,划了个弧度落在猴九怀中。 猴九愣愣接住,陈叙一笑道:“区区一个黑风啸,如何值得一壶百珍酿? 这一盒赤朱丹衣你带回去,算做我的回礼。” 最后,猴九解开了猴十二的定身术。 在猴十二激动的吱吱乱叫声中,两只小猴带着被藤蔓捆缚拖拽的黑风啸,飞速回了碧潭猴洞。 过程中,两小猴完全没注意到傀儡道兵的跟随。 猴十二一路情绪激昂,又忍不住对猴九恼怒说: “猴九,你对我施展定身术,回去以后,至少三日、不,至少两日,两日时间内,你别想、别想我再帮你寻找灵果。” 它的鼻子最灵,是山林中寻找灵果的一把好手。 猴九无奈道:“你那么鲁莽,我不用定身术对付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什么也不给,直接去拖黑风啸?” 猴十二不服:“我、我哪里不对?” “你哪里都不对,一点礼数都不懂……我告诉你,那位前辈行事是有法度的。 一个黑风啸换一壶百珍酿,明明是我们赚了,前辈却还回赠我们一盒灵果,等回去以后,我要告诉卷尾叔……” 相隔数百丈,陈叙听到了这里微微一笑。 他的目的达到了,或许经此一来一往,要不了多久,他就有机会直接获得百斤足量的百珍酿。 此后,傀儡道兵一路跟随两只小猴,又回了一趟碧潭猴洞。 当然,道兵只是蛰伏在外围,并未跟随两只小猴进入猴洞中去。 这期间,道兵又发现了满身腥气暗藏的黑猴数只,这些黑猴见到被藤蔓捆缚的黑风啸,个个面露惊色。 其中还有反应速度较快的黑猴直接就做出要回去报信的举动。 陈叙二话不说,直接指挥道兵将路途中遇到的黑猴尽数击杀。 他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想法,主要是这些黑猴身上的腥气个个阴晦不定,哪怕只是借着道兵的感官,都使得数里之外的陈叙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血腥不适。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黑猴并非是正常化妖。 其中有两只黑猴尾巴尖端居然还长出了蛇首,乍看去阴森可怖,甚至叫人分不清这究竟是蛇还是猴—— 此种怪状,与小坡村那些变异的村民似乎颇有相近之处。 这种类型的妖,陈叙见一个杀一个。 杀完还不止,他又借道兵之手当场放出真火,将黑猴尸身全数烧成了灰烬。 最后,道兵带着几撮灰烬返回到陈叙身边。 还别说,这几撮灰烬居然也有词条。 【异骨魔妖死后劫灰,由于常年浸染魔气,生前吞吃精血,此劫灰自含诡异生机。 经由灵炙八法处理杂质,取出魔气揉制成丸后,能够得到次生丸,服用可以具备一定疗伤能力。 能治疗妖鬼之伤,人不可食。 疗伤对象修为上限不可超过凝丹境,具体疗伤能力视情况而定。】 陈叙看完词条,不由得沉吟了片刻。 世事果真奇妙,他才说过他没有疗伤灵物,结果杀了几只黑猴,这疗伤灵物居然就到手了。 回想起来,他曾经击杀过魔傀猫,魔傀猫死后留下的魔骨炙煅成粉末其实也是具备疗伤能力的。 只是因为魔傀猫等级太低,魔骨粉末的疗伤能力十分微弱,最关键的是,那些粉末他早就用完了,此前陈叙才一直对猴妖说自己没有疗伤灵物。 如今峰回路转,也算意外之喜。 陈叙将黑猴劫灰收入烟火厨房,留意到那边的地上还存留着数滩凌乱的猴血—— 那些猴血是黑风啸受伤流下的。 陈叙索性施展御灵术隔空一招,地上的猴血便混着泥沙一并滚揉成团,虚虚悬浮到了半空。 半空中,陈叙火焰一吐,那一团泥沙与血液便混在一起滚滚燃烧了起来。 不过转瞬,泥沙消融,剩下的血液变成一团褐色的固形物。 陈叙招手将其抓在掌中轻轻一搓,这东西就成了一团粉末,词条显露: 【魔极血余炭,魔道妖将极情时流血造物,阴极生阳,与赤朱丹衣调和熬煮,可以获得疗伤灵物血朱丹,外敷止血,内服生血。 人神妖鬼皆可使用,是上等疗伤灵物,功效相当于六品丹药。】 咦,何谓极情? (本章完) 第234章 浩浩红尘,妖亦有初心 第234章 浩浩红尘,妖亦有初心 陈叙仔细查看【魔极血余炭】的词条。 发现这东西很有意思,所谓极情,原来是因为黑风啸先前中了陈叙的法术,在极度的恐惧中自己将自己打了个半死—— 那濒死过程中释放出的强烈情感,便是极情。 而极情又分有许多种类。 除去濒死时的极端恐惧与怨愤,世间一切接近于极端的爱恨情仇其实都能够算得上是“极情”。 但是,大多数生灵的情感能力其实都是有限的。 在陈叙看来,对于世间许多生灵而言,恨极永远会比爱极更容易。 而濒死时的强烈情绪迸发,又大约是世间最容易得到的一种“极情”。 所以,如果想要获得更多的【魔极血余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抓几头黑猴族妖将过来,纷纷打个半死,再割肉放血? 咳,或许将黑风啸回收再利用,其实也未尝不可。 陈叙发现自己的思想有点危险,他默念了片刻清心咒。 片刻后,陈叙吩咐蹲在自己肩头啃着赤朱丹衣的小鼠:“阿实,我要闭目调息片刻,你为我与阿源护法可好?” 陈叙打算进入烟火厨房,将方才得到的魔妖劫灰与血余炭都熬制出来。 这两种灵材的二次制作都没有太大难度,不像尸魔露与祝仙婆的业火劫灰,辅材稀有,需要经过艰难收集才能得到。 当然,陈叙虽是要在此时进入烟火厨房,但其实他就算是神魂投射在烟火厨房中,本身对于外界的感应也并不会真正断绝。 因此他并不是当真需要小鼠给自己护法。 小鼠阿实虽然血脉非凡,可或许是因为某种压制与封印,现今的小鼠妖力低微,其实根本就没有护法能力。 陈叙这么说,是在逗它呢。 可阿实却当了真。 其实小鼠刚刚从灵囿囊中苏醒时,瞬间就嗅闻到了某种不太对劲的气味。 是了,是那个刺猬! 那个刺猬又出现在了陈叙身边。 阿实在灵囿囊中先是一惊,后又一怒。 可是一惊一怒之后,它很快又想明白,自己就算是再惊再怒,也根本不可能将那刺猬从陈叙身边赶走。 阿实便生了片刻闷气,后来听到猴十二滑稽的言行,它被逗笑了,这才窜出灵囿囊。 出了灵囿囊后,它就靠在陈叙肩头,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睡在蒲团上的刺猬。 小鼠表面上只顾啃食赤朱丹衣,其实心里千回百转呢。 自己要不然直接哭一顿? 或者再瑟瑟发抖地躲起来? 再要不然,就死赖在陈叙肩头,等那刺猬一醒,便暗暗对它呲牙。刺猬要是敢凶它,它就哭! 哭得天昏地暗,陈叙一定就会认为刺猬很坏—— 阿实心中计议,可想得越多,它莫名地却又越是羞愧。 如此行径,或许真能将那刺猬逼走。 毕竟上回它与刺猬相见,刺猬自己就主动先走了。 可真要这么做的话,自己又成什么了?九爷可没有教导过它,叫它这般卑鄙行事。 九爷说过,鼠类生在世上,天然就易遭受鄙弃,倘若再是贪婪无度,丢失诚信,那它们就永远都只能是蒙昧的鼠妖。 而绝无可能在这浩浩红尘中修出属于自己的妖仙之道。 阿实虽是小鼠,却也应该牢牢记住九爷的教诲,永远不能忘记自己当初开启灵智时,听取那浩荡道音,是如何的踌躇满志,心驰神往。 它又怎么能忘记初心呢? 阿实坐在陈叙肩上,一双小爪子捧着赤朱丹衣,它在吃第二颗赤朱丹衣。 最近几日它的身体比之从前的极致虚弱已经好了许多,如今一日之间能够消化得了两颗赤朱丹衣。 它一边啃吃着手中的灵果,心中两个声音险些快要打起来。 一个叫它不可心机卑鄙,一个又不停地怒火高炽,告诉它刺猬可是天敌,岂能容许天敌近在身旁? 书生若要与灵妖结缘,与它就好啊!根本不需要什么刺猬。 如此煎熬困顿,阿实简直都要恨不得捶打自己一顿了,却忽听陈叙说,要它为自己与刺猬护法。 阿实都呆了。 又听陈叙笑道:“阿实,你听见了吗?为我与阿源护法可好?” 陈叙的声音清朗明澈,便如同是此刻晚霞中的一缕清风,又或是过往相遇时的夜色与月光。 一字一句,俱都汩汩流淌进了阿实的心里。 小鼠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责任重大,而方才的种种煎熬此刻再回忆,却竟然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不,其实它是记得自己为什么煎熬的。 但那种矛盾且恼恨的情绪却是被打断了,阿实甚至不能理解数息之前的自己。 它心脏鼓动着,呆愣了片刻,又在陈叙二次询问时连忙大声回应: “我、我……我听到了,可以,书生,我一定好好为你和……和那个、那位、那位阿源兄护法。” 声音落下,阿实忽然就感觉自己胸中满怀的愤懑竟都随着这一句话而全部消散了。 它挺起胸膛,再没有什么时候能如此刻这般身心通畅。 刺猬,是鼠的天敌又如何? 现如今,可是它阿实在为那刺猬护法! 刺猬呼呼大睡,而阿实却在守护书生与它。 阿实不是卑鄙的小鼠,而是能够为道友守护腹心的灵妖。 小鼠欢欣鼓舞,顾盼神飞。 陈叙好久没见它这般活泼了,不由笑着轻轻抚了抚它。 然后陈叙取了一大把金弹子出来,让小鼠将金弹子收好,并告诉它:“阿实,金弹子可以直接食用,但有微毒,你不要吃。” 阿实眼睛瞪大,忙将嘴角边的一丝口水擦去。 好在陈叙很快又说:“它投掷出去能如火药一般产生爆炸效果,比我们寻常见到的爆竹威力都要大,你可以拿它防身。” 阿实忙就将那一堆金弹子轻轻一扫,金弹子就在陈叙面前凭空消失了。 小鼠的战斗力虽然不行,可是虚空藏物的能力却非同一般。 也不需要像魏源那般借用书箱这等宝物,小鼠勿需任何外物,天生就能纳物虚空。 端是神奇万分。 阿实拍着胸脯再次向陈叙保证:“书生,我一定守好你们!” 陈叙含笑,表示相信它。 而后陈叙将心魂沉入烟火厨房,却又陡地发现,在烟火厨房中,食鼎天书又有了新的提示。 (本章完) 第235章 一心莲蓬,猴王来访 第235章 一心莲蓬,猴王来访 烟火厨房中,陈叙翻开食鼎天书。 【你引导鼠妖,使其于蒙昧中明心见性,如同炮制佳肴,触发灵机。 获得灵材一心莲蓬。】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300。】 【一心莲蓬:世上莲蓬俱多心,唯有此莲只一心。 取此一心莲子,加天河水、鬼王泪、三更雨,配合灵米熬制成一心莲子粥。 服食可以在十二个时辰内极限增长专注力,进入心流状态,激发所有潜能,拓展悟性,增强算力。】 这个【一心莲子】实在神奇,陈叙又见识到了一种新鲜有趣的灵材。 但这还不止,因为【一心莲蓬】不止是有莲子。 剥去莲子后,那莲蓬也有单独词条。 【一心莲蓬:剥去莲子后,此莲蓬经过灵炙八法十日煅烧炙烤,可以形成坚固护甲,服食后此护甲能深入灵体,既护肉身,又护心魂。 具体防护能力类比,可防护普通凝丹境全力一击。】 这这这……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都惊了,他目前得到的灵材着实不算少,其中有一部分也可以说得上是价值极高。 例如炼成后据说能够拥有【缚龙回浪】之力的业火劫灰! 但业火劫灰的辅材要求极高,很难说什么时候可以真正集齐。 而眼前的一心莲蓬却是实实在在的,只需要消磨十日,一心护甲便可炼成。 其防护能力亦是极为不凡。 所谓“普通凝丹境全力一击”,陈叙其实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强。 但是凝丹境绝对不会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一心护甲的价值之高不言而喻。 对了,祝仙婆好像就是凝丹境? 陈叙暗暗忖度,又有遗憾,一心护甲好像也不是很强? 不过这东西得自于小鼠的“明心见性”,陈叙决定,将其炼制好后,便赠与小鼠用来护身。 对于如今机体脆弱的小鼠而言,一心护甲是一重有力保护。 至于陈叙自己,他有灶火护身决,能炼成火甲身,倒不需要这个。 做好决定后,陈叙身心舒畅。 他也不耽误时间,便取出异骨魔妖劫灰与血余炭,解锁食谱,进行制作。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烹制灵药,心魂中的时间是十二个时辰,现实却仅仅只过去一刻钟。 一刻钟后,天际霞光不知何时尽皆暗淡。 有时候,据说天黑就是一瞬间的事。 便正如此时,霞光淡去,远方天际却不知不觉间似有星光升起。 那星光却又是朦胧的,看不见具体的星子,只能见到夜幕虽然降临,整个天空却又有种别样的明净。 奇妙的银光洒落大地,这似乎是十五的月光。 可月盘却又不见踪影,它也许还躲在云层后方,不知何时才会真正出现。 小鼠阿实站在陈叙肩头,昂首挺胸,顾盼四方,一心一意地为陈叙与魏源护法。 小刺猬还在旁边的石头上睡着,蒲团垫在它身下,夜光落在它身上,使得此刻的山间虫鸣,似乎清幽,又似乎有些令人莫名忐忑。 阿实有点胆小,但它手里捏着几颗陈叙方才给它的金弹子。 如此它底气便又充足。 这个夜里,山林是如此广阔,却又仿佛如此神秘。 道兵其实已经折返到了陈叙身边,小小的道兵就蛰伏在东侧密林边缘。 陈叙此刻虽未主观控制它,但道兵本身也具有一定的自主行动能力。 事实上,道兵才是陈叙设定的真正护法。 如此幽寂的夜色中,便有一道矮小的身影,不疾不徐穿过了山林。 它步履轻盈,整个身躯虽是在山中穿梭,却又仿佛寂静如同此时夜光。 唯有在路过道兵藏身处时,它的呼吸微微明显了几分。 这便又显得它似乎没有那么虚幻了。 它从道兵身侧走过,出了密林,来到了山顶那一片的空地旁,然后它忽然停下脚步。 恰在此时,天上月光竟自云层之后一跃而出。 银辉如轻纱洒落,照在那浑身雪白毛发的矮小身影之上,又透过它的身躯,落入一片绵绵碧草之间。 嚯,原来这道身影,它被月光照射时,竟没有影子! 站在陈叙肩上的小鼠阿实不由自主目光转动,终于在此刻注意到了这道身影的存在,也同时发现了这身影没有影子—— “吱!吱吱吱!”阿实忍不住身躯一蹦,惊叫出声。 它惊到甚至就要脱手掷出手中的几枚金弹子。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伸到了它面前,轻轻将它笼起。 阿实只有三寸高,小小的,一下子就落入了那手掌中,手掌好像搭成了小房子,将它保护在里面。 而后,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响了起来。 阿实听到书生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猴王风采,果然是见面更甚闻名。 好在今夜尚有月光相配,猴王请坐。” 咦,那个没有影子的家伙,竟是猴王? 可是猴王为什么会没有影子? 阿实不懂,唯有攀着陈叙的手指,透过他的指缝悄悄向外看去。 只见书生轻轻一挥手,面前就多了一个小小的矮桌。 书生席地而坐,从山林中走出来的那只白毛老猴便也在桌前席地而坐。 桌上还多了酒壶、酒杯,月光之下,那白瓷酒杯似乎泛着玉质一般的光泽。 白毛老猴发出一声叹息道:“哪里还有什么风采?不过是将死之妖,肉身都动弹不得,唯有一缕元神出窍,来与道友相会。” 阿实这才明白,原来这白毛老猴不是活物,竟是一缕元神! 难怪它没有影子。 阿实又觉恍然,又觉惊骇。 九爷说过,能够修成元神出窍的,至少也是大妖了。 大妖,都有妖丹。 是的,元神出窍至少也是妖丹境,这一点陈叙也知晓。 不过是冯原柏告诉他的。 如今陈叙也不再是初入修行时,对修行常识一无所知的小小书生了。 至少大部分的常识,他都通过冯原柏学会。 冯原柏学识渊博,无愧进士出身。 他别院中又有许多藏书,陈叙过目不忘,几乎将所有藏书都看过一遍。 陈叙想到道兵在碧潭猴洞探听过,按照当时众猴的说法,猴王应该并没有突破到妖丹境。 可是如今它却能元神出窍,也不知究竟是消息有误,还是猴王另有秘法? (本章完) 第236章 此酒入喉,是生是死 第236章 此酒入喉,是生是死 月下,陈叙斟了两杯酒。 他注视眼前的猴王元神,感到万分奇妙。 因为冯原柏曾多次提到,朝廷近来要策多半是在平妖方面,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陈叙也将许多精力都放在有关妖患案例的了解上。 他因此也知晓了许多与妖相关的奇事。 但听说过与真正见到,还是存在差距的。 眼前的猴王元神乍看与肉身无异,它的胸膛甚至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鲜活万分。 但若仔细感应,陈叙又发觉,在自己洞微与御灵两术的察知下,眼前的猴王分明没有实体。 它更像是一团奇妙的“气”,又像是气与力场的结合,此外还夹杂着陈叙目前无法解析的神秘特质。 猴王元神与陈叙原先见过的鬼物也有不同。 在鬼市中,大部分鬼的阴气都很明显。 生人若是遇鬼,即便不去靠近也自会有一股阴森凉意袭来。 鬼的气场天然便与活人相悖,生死之间,往往存在惊心动魄的对抗。 而猴王元神却鲜活温润,似如山间的雾岚,又仿佛是树梢的果实,迎着日光也迎着月光,既轻飘又厚重,似虚似实。 陈叙若有所思,他感觉自己在近距离接触到猴王元神后,对于精气神三宝中,神魄的理解又似乎是有了进一步加深。 他其实有点好奇,猴王能不能够饮下灵酒? 醉灵酒的词条是人妖鬼皆可食,却不知元神能不能食? 陈叙将一杯灵酒放到了猴王面前,伸手一引。 猴王盘膝坐着,它约莫五尺高,雪白的毛发在夜风中微微飘扬,端起面前酒杯放到鼻端轻轻一嗅。 然后,猴王苍老的声音悠悠说:“酒香灵韵,甚是不俗。” 【点赞+516】 陈叙眼前一亮。 灵酒尚未入口,猴王仅仅夸了一句酒香,就给陈叙加了【516】点赞。 而这,还是在猴王受伤严重,元神出窍的状态下。 倘若是猴王全盛时期,实在难以想象它一句夸奖,又能够给陈叙增加多少点赞。 猴王的实力根基,至少应该强过人族进士! 却又听猴王道:“老朽且饮一口。” 这猴王还挺有意思,它要饮酒,居然还要先宣告一声。 只见它将杯口对准自己鼻端,轻轻一吸。 这个动作与它先前嗅闻酒香时的动作其实颇为相似,不同的是,这次吸气的时候,除了酒香,竟还有一缕酒液如同细线般同时被猴王吸入了鼻腔。 它没有对口饮酒,却是在用鼻腔吸取! 酒液入鼻,猴王轻阖双目。 片刻后,它微微摇晃身躯,似有三分陶醉之态道:“酒意朦胧,直叫饮者如登仙境,真是好酒。” 【点赞+420】 【点赞+360】 好得很,猴王点赞也不吝啬。 但很快,这位老猴王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这酒还是有些不足,不及老朽的百珍酿。” 嘿,这老猴王豁地睁开眼睛。 它的双目幽深而温润,此刻却偏偏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谁能想到,老猴王居然要与陈叙“斗酒”,它不服气陈叙的酒比自己的酒好。 说罢了,猴王的手在自己头顶上掏了掏,凭空就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酒葫芦,它将酒葫芦推到陈叙面前。 陈叙哑然片刻,探手将这酒葫芦接过。 “猴王,请在下饮酒?”陈叙扬眉。 猴王微微笑道:“道友但凡饮一口老朽这百珍酿,便可知你那灵酒为何不及。” 确实,真要以功效而论,醉灵酒其实是远不及百珍酿的。 毕竟一个只是喝了叫人“醉态欢愉”,能增长些许灵气,常饮能有强身健体之效。 而另一个却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增长寿元”! 但老猴王推过来的这一葫芦“百珍酿”其实又有不同,只见词条显示: 【千珍酿,千斤百珍酿窖存沉淀之物,又称千珍酿,实为酒中之王。 饮用此酒,一两入喉即可增长寿命十年,二两入腹可增长寿命二十年,三两饮下,可增长寿命五十年。 注:此酒劲力极大,蕴含浓郁生机,非底蕴深厚、意志强大之人不可饮用。 若根基不稳,修为不足,意志不强,饮用此酒极易爆体而亡。】 词条逐步显露,每一个信息点都实实在在令人心惊。 原来这不仅仅是老猴王在请陈叙饮酒,同时也是一种非同寻常的考验! 宝酿就在眼前,陈叙你敢饮酒入喉吗? 又或是,你能饮下几口? 小鼠蹲在陈叙肩上,完全不知此中凶险,它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陈叙将那小巧的酒葫芦拿在手中。 小葫芦仅仅只有巴掌大,掂上去,里头摸约就是三两酒。 陈叙手拿葫芦,问猴王:“猴王请在下饮酒,可有话语要嘱咐?” 是的,他能看到食物词条,所以他知道这千珍酿寻常生灵极难入喉。 但在老猴王的角度来说,这个信息陈叙不应知晓才是。 猴王此举,可以说是好意,也可以说是考验,却也可以说是恶意! 端看此刻的猴王如何回应。 老猴王却在此时注视天边的明月,悠悠叹道:“道友感知极是敏锐,老朽便不应隐瞒。 这千珍酿,便是以老朽修为,全盛时期也只敢饮下第二口。 第三口,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饮下。 只怕强行饮它,反被催命。 老朽深知,倘若能够饮下这第三口酒,即便老朽如今年迈,法力枯朽,妖躯受损,亦将能重新焕发生机。 千珍酿,胜过时间一切疗伤灵物。 因为,它既能催命,又能续命。 便如此刻天边明月,如此经年不变,无论月盈月亏,它总要在该升起的时候升起来。 道友,你可能明白老朽之意?” 所以说,老猴王其实不是没有疗伤灵药,而是它不能用,不敢用,用不了! 它如实告知了陈叙千珍酿的凶险所在。 而后它又收回了注视月光的动作,转而将视线落在陈叙身上。 是善意,是恶意? 不,这其实是一种无形的对抗。 老猴王不敢饮下的第三口酒,它想看一看,眼前的人族青年,可敢饮下? 却见陈叙没有分毫犹豫,他只是伸指轻轻一弹,便弹开了面前的葫芦塞子。 砰! (本章完) 第237章 酒过三两,岁岁枯荣 第237章 酒过三两,岁岁枯荣 酒塞落地。 发出了轻轻的声响。 月光下,听着陈叙与猴王对话的小鼠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它陡然就发出了“吱”的一声惊呼。 小鼠急了,它紧紧揪住陈叙衣领,简直恨不能扑过去抢走陈叙手中的酒葫芦。 可是陈叙弹开酒塞之后,却已是仰起了头颅。 酒液如同琼浆一般,在月光下散发着玉石的光泽,忽忽流淌入陈叙口中。 “书生!”小鼠急忙叫。 一边叫,它一边人立而起,一对圆溜溜的鼠耳毛发抖擞,大眼睛紧盯着陈叙。 “吱吱吱……” 第一口酒却已经入了陈叙的喉。 醇厚的酒意在口腔爆发时,陈叙瞬间便感受到了一种美妙的微醺状态。 是微醺,并非醉酒。 他的意识却是空前清醒。 在这一瞬间,他竟只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自己。 他好像飞跃了山间的日升日落,看过了四季的风雨兼程,又走过了天地的春华秋实…… 他踏入了一条岁月的长河,追溯长河的每一朵浪,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是什么样的最初? 是天地一片朦胧,世界尽归混沌。 是无风无雨,无晴无雪。 是寂静的初始,是混沌的母体。 人与天地,在孕育的最初,原来竟是如此相似。 咚咚咚—— 陈叙只觉四下一片寂静,小鼠惊呼的声音他听不到,却偏偏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声音极为独特,每一下跳动都是如此韵律美妙,它仿佛在与天地应和,又仿佛谁也不理会,仅仅只是孤独地存在,又将长远的存在。 先天一炁在陈叙丹田中却是缩成了一团。 与往常活泼流动的状态不同,此时缩成一团的先天一炁却又分明更加多了某种神秘的特性。 正如鸡子抱卵,浑然天成。 然后就在某一刻,或许是夜色中的山风吹过了衣摆,又或许是对面的猴王轻轻“咦”了一声,再或许是,天上的云层忽而遮盖了月光。 于是,那紧缩成团的先天一炁便好似是经受到了某种奇妙的感召,猛地抓住了那个绝妙的契机,轰然爆发。 轰! 陈叙又像是听到了世界初开的声音—— 什么? 那不是世界初开,仅仅只是他丹田中的混沌被炸开了而已? 不,对于此刻的陈叙而言,这其实就是世界初开。 因为便在先天一炁轰然爆开的同时,陈叙发现自己的丹田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如果说,原先的陈叙丹田如湖泊,那么此刻的陈叙,便是丹田如星海! 这轰然一炸之间,他的丹田壁竟不知被拓展了多少倍。 浩荡的真气在更加浩荡的丹田内聚集游走,一如星云游走大海。 轰隆隆—— 云气翻滚,陈叙所有潜力尽在此时被高速激发。 【修为:通脉境后期74.1%】 【修为:通脉境后期79.8%】 【修为:通脉境后期82.6%】 …… 而与此同时,他的寿元一栏亦有变化。 【寿元:18/200】 此前,陈叙的寿限是180载。 而就在饮下这一口千珍酿后,他的寿限竟直线上涨了20年! 不是词条所说的十年,而是二十年。 原来陈叙三元属性均衡充足,修为极限狂猛爆发,以至于正常情况下饮一口能增长十年寿命的千珍酿,到了他这里,竟变成了饮一口增寿二十年! 修为增长,寿限拔高,生命潜能高度激发,生机力量迅速融合。 陈叙在一口酒的时间里,竟是感受到了无数重奇妙变化。 看在小鼠眼里仅仅只是过去一瞬而已,可是一瞬之后,陈叙偏过头看它一眼。 小鼠阿实忽然就感觉到,陈叙的这一眼分外神光湛然,充满了勃勃生机。 以至于阿实都被看呆了,也忘了惊呼,口中只是喃喃:“书生,为什么我会觉得,哪怕只是被你看一眼,自己好像也充满了力量。” 说完话,它又连忙往陈叙颈边挨了挨。 只感觉陈叙的身体暖融融的,气机蓬勃,能够驱散它所有的病痛与不安。 猴王便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它为自己再斟了一杯醉灵酒,叹一声道:“道友,你已饮下一口酒。” 陈叙体悟着自己此时身躯的奇异变化,举起酒葫芦,对着猴王做出举杯相祝的姿势。 “是极,我已饮下第一口。猴王,不如你我便再同饮这第二口如何?” 猴王道:“道友若有余力,可以再尝试第二口,但这第三口……我劝道友,却是不必了。 葫芦中余下的酒液,道友可以暂存下来。 待日后天寿有穷尽时,再饮不迟。” 为何那时再饮不迟? 因为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赌命了。 赌赢了再活五十年,赌输了反正就是死。 陈叙注视着猴王,猴王也注视着陈叙。 在这一刻,陈叙忽然福至心灵。 他发现自己终于明白了猴王为何要请自己饮这千珍酿。 莫非是猴王自己不敢赌命,因此—— 陈叙笑了:“猴王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而,你究竟是希望我赌,还是希望我不赌?” 这句话说得略有些朦胧玄虚,小鼠阿实总归没有听懂。 但猴王是懂的。 陈叙这是点出了它的矛盾心理! 它既害怕,又期望。自己不敢赌,却希望陈叙能赌。若有人能赌,便似乎能激起它的勇气。 但它又惧怕陈叙当真会赌,若是对方赌了,那它……赌还是不赌? 猴王坐在陈叙对面,那张面目慈善的猴脸上此刻亦不由得流露出了三分羞惭。 可是陈叙却毫不犹豫地又一次举起了手中酒葫芦,饮下了第二口千珍酿。 酒液入腹,便宛如是一整个春天的生机在腹中爆发了开来。 是如春雷滚滚,亦如雨后春笋,或如池塘涨腻,或如春草重生…… 陈叙高声慢吟:“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盘坐在原地,却又仿佛是经历了一整个轮回的生发。 浓郁的生机冲入他的体内,不曾使他根基动摇分毫,却反而又一次替他添砖加瓦。 猴王坐在他对面,都看呆了。 然后,它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陈叙又饮下了第三口酒。 (本章完) 第238章 斗酒,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238章 斗酒,你方唱罢我登场 陈叙饮下第三口酒时,猴王原本是想要阻止的。 但是陈叙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猴王只能呆愣看着。 或许猴王的心头也曾有过片刻犹豫—— 毕竟,它将这千珍酿送到陈叙面前来,不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能赌一把? 但猴王既想看他赌,又害怕看他赌。 也不知是惧怕他赌赢,还是惧怕他赌输? 陈叙此时当真饮下了第三口酒,猴王不由便是一声轻叹。 它今天叹息太多次了。 叹息声中,它不由自主地将上身微微前倾。 这是一个不自觉的紧张动作,猴王做出这个动作时,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它的脑海中只是如同流光飞纵般,在瞬息间回想起了许多。 碧潭猴洞中,它无声无息地元神出窍,决定要去会一会那个神秘莫测的人族青年。 众猴皆不知此事,唯有最受猴王信任的卷尾又惊又急,慌忙劝说: “大王,元神出窍万万不可,你、你要是当真对那个年轻人好奇,我……大不了我去请他过来就是!” 猴王却道:“黑猴族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我族,只有几只小猴出行尚且无妨,但若是由你出面,请了生人进来,我只怕黑天裂会做出莫测之举。” 黑天裂,便是黑猴王给自己取的名字。 这等狂悖的名号,也唯有年轻气盛、且凶残无比的黑猴王敢取。 灰猴王又对卷尾说:“那人能轻描淡写将黑风啸碾压,又额外赠下灵果给两只小猴,一言一行皆有法度,值得我亲自出面去见他。” 它取了千珍酿在自己的乾坤囊中,卷尾见此,又忍不住劝道: “大王,这、这可是千珍酿,百果洞中存量已不足一斤!” 灰猴王道:“够了,三两足矣。再留三两,你我分食。” 卷尾便苦笑:“大王,这千珍酿,老猴我不敢饮啊。 大王你携此重礼去见那人族高手,可是想要请对方助拳,去剿灭黑猴林?” 说着,卷尾又迟疑: “可是那人族高手若当真饮下千珍酿,反而损了身体,甚至、甚至爆体……这,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卷尾啊,你还是不懂,人妖有别。”灰猴王摇头说,“我等与黑猴族的恩怨,只可在族内,不可在族外。 不论谁胜谁负,皆是我等猴族内部之事,生死有命,胜负由天,如此而已。 但若是卷入了人族高手,使其直接插手,那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 我此去会见那人,也不为助拳。” “不为助拳,又为什么?”卷尾小心翼翼,又心惊肉跳。 猴王却再不言语,它一步跨出猴洞,飘飘然飞过碧潭。 众猴围在碧潭边上,却竟然没有一个能用肉眼看到它虚幻的元神身影。 它无声无息地飘然行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穿过了云崖峰东侧的密林,这才从虚幻化作实体。 它在月下与陈叙相见,赠他千珍酿。 这是卷尾不敢饮的绝品灵酒,也是黑天裂觊觎已久的珍奇灵酿。 更是灰猴王自己也珍而重之、谨慎万分,至今不敢饮下第三口的凶险之物。 而眼前的陈叙,却毫不犹豫地饮下了第三口。 这一刻,灰猴王心中万千思虑,它甚至都忘记了继续模拟呼吸。 它的胸膛开始停止起伏,它的身形在月光下忽而虚幻,它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要仔细观察对方的气息变化。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方身上,那原本如同星海奔涌一般的强大气机,忽然就好似是陷入了静止的深渊般—— 有那么一瞬间,对面的人竟仿佛是不存在了。 他明明就盘膝坐在那里,他的影子还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 可他整个人却好似是变成了一道虚无的漩涡。 将此时此刻,天上的月光、山间的清风……还有在夜色中徜徉的灵气,都尽数吸入了那一道仿佛看不见底的漩涡中。 最后,就在猴王心惊与犹疑之际,电光火石之间,那所有的异样又在顷刻轰然爆发。 如同星云初绽,银河倒泻,混沌生发。 猴王几乎就要“啊”地一声惊呼出声。 他甚至感觉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不像是一个人,而仿佛是一个刺目的奇异光团—— 猴王险些都要被亮瞎双眼。 它甚至忍不住就要闭上眼睛了,却就在一切矛盾情绪到达顶点时,眼前的所有异象又都通通消失了。 猴王只听到自己元神的心脏在“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元神其实没有心脏,所以此刻跳动的,或许又不是真正的心脏,而是猴王“臆想”中的,或是远在数十里外,碧潭猴洞中那具老迈身体中的心脏—— 相隔数十里,猴王肉身心跳的声音,传入了此刻元神的耳中。 面前的人族青年睁开了双眼,他眼神幽深,平静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猴王。 所以,任是猴王眼前天翻地覆,他却轻轻松松,不带丝毫烟火气一般,饮下了三口千珍酿。 他成功了! 没有痛苦挣扎,没有爆体而亡。 更甚至,就在他睁开双眼的刹那,猴王还只觉得眼前年轻人气息似乎更加平和了。 他呼吸微淡,乍看去,就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青年! 猴王说不出话来,几乎失去自己的声音。 直到站立在陈叙肩上的小鼠阿实忽然长长“吁”一口气,大声惊喜道:“书生,你没事!” 陈叙盘坐原地,仍然一动不动。 他脸上只是露出了些许微笑,道:“侥幸无事,千珍酿,真不愧是猴族珍藏美酒,滋味果然不错。” 就只是滋味不错而已吗? 猴王终于又找回自己的声音,它望向陈叙,口中吐出一个字:“你……” 陈叙含笑道:“猴王,千珍酿当为世上一等绝品灵酒。但我这里,亦有一灵酒,其虽无延年益寿之功效,却有明心见性之异能。 不知猴王可愿品鉴?” 说话间,他衣袖一扫,面前矮桌上原本放着的醉灵酒与酒杯就被他全数收走了。 桌上重新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酒壶,还有两只玉杯。 【玉液明心酒,可拷问道心。但若无法明心见性,饮用此酒则反而有可能引发心魔。】 (本章完) 第239章 玉液明心酒,猴王请随意 第239章 玉液明心酒,猴王请随意 玉液明心酒,亦是陈叙珍藏的灵酒。 迄今为止,陈叙自己都不曾饮过此酒。 他举起酒壶,徐徐斟酒。 酒液落入了猴王面前的酒杯中,像是一道清洌的溪流,流淌过月光与青山,又在此时从天而降。 叮叮咚咚,似如珠玉落盘。 猴王不由问:“这……是什么酒?”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声。 倒不是它怕了陈叙的酒,而是它本身仍然处在某种“虽亲眼所见,却又难以置信”的余韵中。 陈叙已经三口饮完了手中的千珍酿,此刻又浑若无事般拿出了另一种灵酒,他看起来……竟好似是要与猴王斗酒? 猴王难以置信,总还有些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却听陈叙道:“此酒名为玉液明心酒,饮用此酒,有明心见性,冲破迷障,增进修为之效。 只是此酒与千珍酿相类似,饮用有风险。 若不能明心见性,亦是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猴王请陈叙饮用千珍酿时,没有隐瞒千珍酿的危险。 陈叙此番请它饮酒,也同样并不隐瞒玉液明心酒的危险。 说起来,明心葫芦一月时间可以酿得百斤玉液明心酒,可陈叙得此灵酒,迄今为止却从未饮用。 他自己不用,也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使用。 实在是因为风险太大,如是至交好友,陈叙不想害人。而若是面对敌人,此酒虽有风险,却又同样存在资敌的可能性。 所以陈叙用得最多的,还是醉灵酒。 这玉液明心酒反而被压在葫芦底下,直到今夜才有机会流淌出来。 灰猴王一时静默了。 它先前觉得自己不会怕陈叙的酒,可此刻,陈叙讲述了玉液明心酒的危险。 而灰猴王既然不敢饮下第三口千珍酿,同样,它又如何会有勇气饮用玉液明心酒? 它只觉得,自己耳边又再次听到了肉身心脏的“咚咚”声响。 灰猴王不由反问:“道友请我饮酒,那这酒,你自己饮是不饮?” 陈叙道:“猴王请我饮千珍酿,但你也说过,你只饮两口,第三口并不敢饮。” 这一说,猴王就哑然了。 是啊,它自己不敢的,陈叙已经做了。 现在轮到它了,那么,它有没有勇气端起面前这杯玉液明心酒呢? 不可否认,猴王还是在犹豫。 却不防又听陈叙道:“不过今夜此时,良辰美景甚好,这玉液明心酒与天上月光正好相配。 若不饮它,我怕月光寂寞。” 他含笑,举起酒壶,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杯中酒液映照了天上月光,又照在此时年华正好的年轻人脸上。 他朗声一笑道:“我可满饮此杯,猴王请随意。” 说罢了,他端起酒杯,果然一饮而尽。 其言行之写意,为人之潇洒,实为猴王生平仅见。 小鼠阿实也看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小刺猬魏源也看呆了。 或许,同样看呆的还有山间的清风与林中的虫鸟。 不然为何此时此刻,就好似是连风声都细幽了起来,林中的虫鸣也依稀随之静默。 唯有月光温柔地注视红尘,不论是红尘中的人,还是红尘中的寂寞。 亦或是此时此刻,对坐的一人一妖。 猴王便再也没有了犹疑。 它伸出自己毛绒绒的手臂,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声长叹,叹息声中又带着久远的沧桑: “我原也不过是山中一只白毛小猴,因生来毛色雪白,有别于灰猴,原本出生时颇受族群鄙弃。 我生来艰难,猴母将我扔在山林中,是东山那边,山脚下一个猎户反将我救了。 老猎户打猎杀生,狩猎为生,但他却偏偏对我这样一只小猴起了怜悯之心。 他甚至在自己落脚的猎户木屋旁边给我搭了个小屋,自己吃什么便也给我吃什么。 他有两儿一女,却从不将自己的儿女带入山林中来。 他常跟我说,自己打猎为生,朝不保夕,因此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走自己的老路。 他想要狩得更多猎物,卖得更多银钱,送儿子去读书,给女儿攒嫁妆。 他要他们走出大山,去更远的地方,过更好的日子……” 猴王将酒杯放到了自己嘴边,又说:“他也从不将我带出大山,他说我是山林的精灵,不该跟他到俗世中去。 他虽然救了我,却并不希望将我驯服。 他说自己没有读书,不懂很多大道理,他只知道,世上所有生灵,都有自己该去的地方。 后来,他在一次狩猎中受了伤。 他躺在自己的木屋里,我帮他找来了伤药,包扎好伤口。 他就告诉我说,我已经还了他的恩情,再不欠他什么了。 他的年纪也大了,此番伤愈以后,他再不会入山狩猎。 他会回到他在山外的家中,直到百年归老,过完这一生。 人的一生究竟是什么? 妖的一生又是什么? 小猴当年不懂,老猴我如今也还是不懂。 但我瞧见你,竟忽然不再胆怯。” 言罢了,猴王终于张口,亦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玉液明心酒,明心见性,洗练的是生灵心志,是思想神魂。 因而元神饮酒,竟然极是相宜。 猴王鼓起勇气饮下了这杯酒,它也无暇去看陈叙饮酒后的反应,只感觉自己饮酒之后,竟是在酒液入喉的流光刹那,回见了自己的一生。 半晌,猴王泪流满面。 它为何现今总是犹豫胆怯? 因为,它虽然成了猴王,却也永远忘记不了许多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一只被抛弃的小白猴时,那无处不在的彷徨恐惧啊。 不论后来经历多少,成长到了什么程度,生命最初的忧虑,总将伴随生灵一生。 这种恐惧很难跨越,但有些时候真要跨越,却又仿佛仅仅只是瞬间而已。 譬如幸运地,在某一刻遇到了足够令自己勇气俱足的人与事。 又过片刻,猴王忽地长身而起。 它拱起双手,向陈叙鞠躬作揖。 “道友好酒!”猴王一笑。 “多谢道友此酒,半生沉疴,竟不在身而是在心。饮过此酒,跨越此山,前路似乎也不过如此而已了。”猴王悠悠地笑了。 它笑罢又道:“我要回去,治疗此身,今宵便与道友别过。” (本章完) 第240章 月下迈步,天长地阔 第240章 月下迈步,天长地阔 陈叙目送了猴王离去。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你以玉液明心酒宴请猴王,使其明心见性,冲破迷障,获得点赞+1000。】 【点赞+800+600……】 【获得灵材飞云葫芦。】 【飞云葫芦:朝采云霞,暮采清风,如此反复十日,可以得到一葫芦飞云。 释放飞云能够飞行,融化飞云可以得到轻灵之水,是烹饪美食的上佳辅材。】 陈叙又开了一回眼界。 他已经见过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灵材,可每当有新灵材出现,却还是会产生新奇感。 真有意思。 陈叙想到了此前难住自己的各种辅材,什么隔年雪、火山泉之类,如今又得了一个轻灵之水。 虽不知这轻灵之水究竟能够应用到哪些食谱中,但这种东西从来是有备无患,多多益善的。 他将飞云葫芦收好,已经开始期待明日的朝霞。 食鼎天书上还有一些新的提示,诸如: 【修为:通脉境后期93.9%】 是的,就在先前饮下第二口、第三口千珍酿时,陈叙的修为便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进展。 从百分之八十二,再一次跳跃到了百分之九十三。 这还不止。 【寿元:18/280】 他的寿限,竟然直接涨到了二百八十载! 第一口千珍酿,陈叙增长寿元二十年; 第二口千珍酿,陈叙增长寿元三十年; 等到第三口千珍酿,他又一次增长寿元五十年。 相当于三口灵酒增寿百年,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增幅。 这种增幅甚至超越了千珍酿原本的极限—— 当然,超越得不多,总数只相差十年而已。 原本千珍酿就是绝品灵酒中的极品,这等能够增寿百年的奇珍之物,要不是饮用有极大风险,只怕这山中的灵猴早就被某些高人屠戮殆尽了。 如此想来,千珍酿的缺陷倒不再是缺陷。 而成了一种必要的自我保护。 陈叙站起身来,他没有醉,却仿佛有些微醺的意态。 但见月光沁凉,银纱似水。 猴王远去了,肩上的小鼠紧贴他坐着,小刺猬也从石头上翻身坐起,它揉着眼睛,表情尚有些朦胧。 忽然,小鼠吱吱一声叫,一溜烟地又从陈叙肩上窜下,转而钻入了陈叙的袖中。 嘿,这小家伙先前想得千回百转。 一会儿是要教训刺猬,一会儿是要赶跑刺猬。 后经过陈叙一提,又自己想通了,还顾盼自如地为刺猬做起了护法。 可如今真正见到刺猬醒了,它却到底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钻入了陈叙袖中。 唉,还是书生的袖子里最叫鼠鼠感到安全。 陈叙感受着紧贴在自己左边小臂上的毛绒之物,一时间哭笑不得。 魏源见到小鼠一闪而逝的身影,则是坐在石头上愣了好一会儿。 它全程睡得香甜,压根不知对方的内心的是如何起伏跌宕。 至于猴妖来去,小刺猬就更加不知了。 它只见到此时月光如水,山风细幽,又见到陈叙正含笑看着自己,不由得便也对着陈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陈兄。”魏源胸中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欣悦与满足。 “又是十五,又是月圆了。”魏源观看此时明月道。 陈叙站起身,挥袖收走了身前的矮桌与酒壶,对魏源说:“阿源,你我今夜,怕是要与月光相伴,露宿野外了。 你可有惧怕,可觉艰难?” 魏源反而一愣道:“啊,月光这么好,又怎么会艰难?我、我本来就一直住在野外呀。” 说到这里,魏源忽然歪了歪脑袋,又欣喜道:“陈兄,你不习惯露宿是不是?不打紧,我最会土遁,也最会寻找住处。 待我遁入土中,寻一个山洞,咱们今夜就住山洞里!” 陈叙就笑了。 正是如此,天生地长的小妖都不会觉得露宿是难处,唯有习惯于屋舍床铺的人族,才会认为夜行外宿是一种艰难。 他取出先前没来得及拿出来的玉叶结拆开,将其中一片玉叶交给魏源,并告诉它玉叶结的用途。 【玉叶结:将此物与特定灵妖分开持有一月,分持时间段内,双方每日皆有交集,则一月后玉叶结成熟,可以秘法蒸煮成美食。 双方同食后,能建立危机联系,三百里范围内有互相召唤之能。】 魏源收下,既觉神奇,更觉惊喜:“陈兄,你、你愿意随时与我互相召唤?” 想到自己先前经历的危机,又想到陈叙不辞辛劳来寻找救助自己,魏源更是一下子就生出了满腔感动。 它没忍住眼泪汪汪道:“陈兄,你是怕我有危险,想随时能救我对不对? 我、我以后再也不犯傻,再也不让自己随便置身危险中了。” 它泪儿都淌出来了,不妨却听到一声嗤笑。 原来是小鼠阿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陈叙袖口钻出,正对着它呲牙嗤笑,又冲着它手中的玉叶瞪眼呢。 魏源便又呆住。 它呆呆看小鼠,虽被对方嘲笑了,却反而不自觉地缩了缩自己的双脚,又将手中玉叶慌忙放入身后书箱中。 阿实便又“哼”一声,攀在陈叙袖口,瞪着葡萄般的大眼睛气咻咻地看魏源。 陈叙:…… 陈叙无言片刻,终究伸手抚了抚阿实的头颅与脊背。 “阿实,你随时在我身旁,咱们不会须臾分离,因此你用不上这玉叶结。” 他又对魏源说:“阿源,你我分持玉叶结,待此物成熟,往后你我若有分开,你面对危机时可以召唤我来救你,而我若有危机,也可以提前与你约定好。 如此,你能在约定时间召唤我离开,这便也是救我。” 是了,玉叶结还有这等用途。 魏源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目光开阔了。 它连连点头,恍然欣喜道:“是该如此,陈兄,这玉叶结可太好了!你放心,我最近一月都不离开你身边,咱们一定要将玉叶结养到成熟。” 而小鼠紧贴着陈叙,也终于不再对魏源呲牙瞪眼。 它吱吱轻叫了一声,又蹭了蹭陈叙的手指,这才一溜烟地再度窜入他袖中。 陈叙一笑,他起身迈步道:“阿实,阿源,咱们这便走罢。今夜月色好,待我寻一个好去处,开一个鬼市。 咱们不进去,只请一位好朋友,去鬼市转述一番他的见闻,你们说可好?” (本章完) 第241章 山岳倾塌,巨力相摧 第241章 山岳倾塌,巨力相摧 云崖峰上,陈叙大袖飘飘。 他袖子里笼着小鼠,肩上蹲着魏源。 此去虽是要前往平阳府赶考,可是人间的功名利禄在此时此刻又仿佛通通离他极是遥远。 小坡村的一切都远去了,山中猴妖的恩怨似乎也不过如此。 月光洗刷着俗世中的一切尘埃,银霜一般的光华轻盈笼罩在大地上,宛然如同墨色丹青,诗意隽永。 陈叙不由得朗声一笑,他足下生风,不过片刻便顺着东侧密林旁的道路下得山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酒后的夜色,总与寻常不同。 魏源坐在陈叙肩上,听他口中诗句朗朗,不由得也听醉了。 前一句是北魏霸主曹孟德之诗,后一句魏源却没有听过。 他料想是陈叙新作,心中实在是为这诗句中“一日三百杯”的豪情倾倒。 待想要听他全篇,又想问他鬼市究竟在何方,忽然却听陈叙含笑问了一句:“何方道友前来?藏于密林却非豪杰之举,怎不现身一见?” 魏源心头便陡地一跳。 不知怎么,明明陈叙是含笑在问,可魏源却只觉得自己在瞬息间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森然杀机。 还没等它想明白这杀机何来,忽然就只见身侧寒光一闪。 不,魏源见到的寒光其实是滞后的。 因为眼前寒光才现,那头的惊怒声却当先响起:“你……啊!” 一声痛呼与闷哼。 轰—— 密林中,便陡地有一巨大黑影拔地而起。 那黑影之高,竟是超过三丈。 锋锐的寒光以神鬼莫测之姿,径直击中了那巨大黑影的左边胸膛。 若非是对方实在足够高大,身长体阔宛如巨人,方才的寒光一击便能直接将对方胸膛刺穿! 然而这天下间,许多的攻击都及不上一个“大”字。 只要足够大,致命的伤害也可以变成蚂蚁穿针。 那黑影太高太大了,它闷哼声中,愤然怒吼。 轰隆隆! 它迈开了自己巨树一般的长腿,砰砰砰撞倒身侧一棵棵大树,就在那一棵棵大树倒伏间,魏源终于看清楚了它的形貌。 原来,原来这竟是一只巨人般的黑猿! 陈叙身高不矮,他身量颀长,在普通人中算得上是十足的高个子。 可是再怎样的高个子,面对三丈高……不,更直观些说,面对十米身高、宛如三层小楼那般巨大的黑猿,也必然要显得十分渺小。 当是时,魏源坐在陈叙肩上,浑身软刺都尖利得倒竖了起来。 它紧张到几乎忘了反应。 只听那黑猿怒吼:“人族,你多管闲事,倒与本王称什么豪杰? 小小书生,竟行偷袭之举,你也敢称豪杰?啊……” 黑猿话音未落,这厢陈叙动了。 还是那道寒光,还是那柄吴钩。 只不过,这一次陈叙亲手握持了吴钩。 他身形一闪,明明不见他有什么起势,可是下一个瞬间,他却径直出现在了黑猿头顶前方。 手持吴钩,吴钩扬起。 电光火石,霹雳惊电。 那柄吴钩一劈而下,面对如此巨大的黑猿,亦仿佛不过是劈柴而已。 这一劈,雄浑真气轰然爆发。 滚滚气血如同岩浆,更自天空劈落,携带了此时的月光,汲取了千古绝唱之威能。 黑猿这等庞然大物,往日里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特异的战斗技巧,它只需要不停壮大自身,使自身体魄强悍到如山如岳,便自然可以一力降十会。 什么法术法宝,奇巧妙技,寻常甚至破不开它皮毛的防御。 而它只往往只要在瞬息间做出冲撞,便足够使得前方一切阻碍都化作泥尘。 它便无所畏惧,张狂无忌。 即便是灰猴族的老猴王,它忌惮的其实也并非是对方的底牌,而是怕这老猴子当真被自己杀死了,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哪个能够酿出千珍酿。 那千珍酿,黑猿也不敢轻饮。 它虽然粗狂,对付灰猴族却自有一番规划。 黑猿想得很好,它要先将灰猴族的脊梁骨打断,再步步紧逼,使其慌乱,使其惶恐,使其走投无路,唯有俯首称臣。 如此这般,即便是灰猴王,也要低下它苍老的头颅。 从此乖乖成为它手底下的酿酒匠,直到它有足够的把握饮下千珍酿。 又或是,直到那老猴子改良千珍酿,使这灵酒不再具有恐怖危险。 至于此时此刻,黑猿出现在此处—— 或许不该称它为黑猿,而该直接称呼它的名字,黑天裂。 黑天裂出现在此处,目的也只有一个。 它要警告这个突然闯入山中的人族,告诉他,灰猴族乃是它黑天裂看中的禁脔,人族若敢轻易相助灰猴,那便要等候承接黑猴王的怒火。 不,黑天裂已经怒极。 它哪里耐烦什么警告?它要直接将这个人族撕碎,向整个万丘山脉的无数生灵宣告,世上但凡有敢于忤逆它黑天裂者,都必死无疑! 可是,黑天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人族竟然比它还要狂暴。 一言不合,对方便径直下了死手。 下死手还不够,对方那石破天惊般的一击,竟是携带着破天一般的气势。 那浩荡气机滚滚而下,如同一柄劈山破岳般的巨刃,将它牢牢锁定,一劈而下。 黑天裂心中霎时间生起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危机。 可是当此时刻,哪怕它脑海中有万千念头如同流光一线,顷刻滚过,现实中它巨人般的身躯却竟然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它动弹不得,只能嘶声怒吼:“人族尔敢,啊!!!” 轰! 那一刀,终究劈落了下来。 摧枯拉朽,酣畅淋漓。 那是黑天裂从未见过的刀。 持刀之人仿佛如此渺小,但此时此刻,他月光下的身影却偏又如此巍峨。 咔嚓咔嚓—— “啊啊啊!” 砰! 轰隆隆,刀落时,从头到脚。 三丈高,庞然如小山一般的黑天裂,就这般山摧神塌,轰然间被劈成了两半。 一向来唯有它以力压敌,可是今时今日,它却反而被敌人以力击倒。 黑天裂甚至都没来得及表达它的不可置信。 砰砰! 又只听两声巨响,黑天裂的身躯一左一右,倒向了密林两侧。 (本章完) 第242章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第242章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黑天裂倒下时,整个密林都似乎颤了三颤。 魏源坐在陈叙肩上,更是激动到浑身颤抖,几乎坐立不稳,就要一头栽下。 山风拂过,这片深沉的密林一时寂静。 ——不论是夜间的虫鸣,还是远处的兽吼。 不,还有更远处,似乎有个浑厚的声音在惊呼:“道友手下留……” 手下留情的那个“情”字,却没有来得及真正吐露出来。 因为就在黑天裂被劈成两半,倒在地上的同一时刻,陈叙的吴钩之上同时还有炽烈火光迸射。 那是业火! 被劈成两半的黑天裂一时未曾死绝,它的左半边头颅还在嘶声怒吼:“啊——” 浓郁的精血喷射而出,眼看便要在另一个侧边重新生成血肉,吴钩上的业火却忽如神火天降。 正所谓干柴烈火,一见生发。 黑天裂纵然根基再厚,此时也抵挡不得这熊熊业火的燃烧。 更何况,黑天裂似乎还不如祝仙婆强悍诡异。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陈叙的修为又一次跳跃式地进步了,所以他才感觉黑天裂似乎不过如此而已。 堂堂黑猴王,雄霸一方山林。 此时却被陈叙一刀劈成两半,更如干柴般,被他一把火焰点燃,三两下烧成了灰烬。 直到灰烬在空中扬起,被陈叙拂袖收走,那远处的一句“手下留……”才刚刚戛然而止。 远处的浑厚声音消失了,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妖。 总之,那声音悠长、洪亮到仿佛能响彻整片山林的妖,就此沉寂到再不见分毫影踪。 【魔化黑猴王死后劫灰,三两九钱,魔气已尽,蕴含浑厚精血,加子时无根水炒制成血魄泥精,拥有强健体魄、增长气血,以及疗伤功效。 功效卓著,内服效果最佳,能治疗凝丹境以上伤势。】 好东西! 黑猴王夤夜来送,真是盛情难却。 陈叙淡淡一笑,曼声长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取出腰间一葫芦醉灵酒,陈叙又饮一口,酒香灵韵,飘然风中。 小刺猬坐在陈叙肩上,牢牢揪住他的一片衣领,只觉今夜经历,又是一个如梦似幻。 它语气尚且有些恍惚道:“陈兄,那是黑猴王罢?” 是了,从黑天裂埋伏,到被陈叙发现并先下手为强,再到黑天裂被焚烧成灰烬,整个过程实如行云流水一般,又似星火电射,朝露华光。 一切转瞬即逝,黑天裂实际上只来得及自称了一句“本王”,甚至都没有机会完整地自报姓名。 它便死得如此彻彻底底。 以至于魏源都恍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它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 只听陈叙道:“应是黑猴王无疑,不过无论是谁,我本都无意招惹。 没奈何此妖蓄意伏击,我便唯有反杀。” 魏源这下子清醒了,它连忙道:“是该如此,这些山林中的争斗本来与咱们无关,可谁叫这家伙自己要来伏击陈兄你呢。 它可真是太坏了!它出手在先,陈兄反杀,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吱吱!” 便在此时,陈叙袖中的小鼠也探出头来,吱吱叫嚷出声,表示对魏源话语的同仇敌忾。 嘿,两只原来还有些不对付的小妖,此刻倒是和谐起来。 当然,事实上一直都只是小鼠看魏源不顺眼,魏源的表现从来都是谦和有礼的。 此刻小鼠发出“吱吱”的应和声,魏源一下子就惊喜道:“阿实,你也认同我说的话对不对?” 阿实“哼”了一声,却又终归小声回了一句:“我不是认同你说的话,我是觉得书生好厉害!” “对,陈道友可厉害了,他能杀鬼王,也能杀邪道,还能杀魔妖。更能诗成青烟,天下传唱,文章惊世,笔墨通神……” 魏源立刻回应,语气骄傲,带着十足的与有荣焉。 阿实又是一声轻“哼”,不过这回的声音不似冷嘲,倒有点可爱。 小鼠说:“那是当然,还用你说。” 魏源便欢快翘起了嘴角。 夜风轻送,山中一切声息俱都温柔幽微起来。 陈叙带着小鼠与刺猬继续下山,他还是踏着方才的月光,一路向前。 同样的天长地阔,可这天地却又仿佛是有了些许不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的云层再次覆盖了月光。 山林中的道路倒还是清晰的,夜色有种旷远的幽静。 魏源忽然说:“陈兄,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四面八方有什么东西在看我们?” 它其实是常在野外生活的小妖,实际上根本就不会害怕山野的夜色。 但自从陈叙杀死黑天裂以后,魏源就总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 即便陈叙一路下山,很快就远离了黑天裂死亡之地,可那种安静还是如影随形,长久存在。 这可以理解为山中生灵都惧怕了陈叙,因此全部慌慌张张在隐藏闪躲。 但不知怎么,魏源此刻却莫名觉得这种安静很叫自己心慌。 很难说这是它自身的生灵天性还是什么。 却听陈叙回答道:“阿源可曾听闻一个说法?此为好戏开场,自有八方鬼神来听。” “啊?”魏源一惊道,“好戏开场,八方、八方……鬼神?” 它不自觉有些慌,但想到自己是在陈叙身边,又连忙调整情绪,强令自己镇定起来。 好在陈叙很快说:“其实也并非是真正的鬼神,只是山野间总有一些有别于生灵的死灵存在。 它们并未真正成鬼,没有完整的灵智,也无法入幽冥,因此生灵肉眼不可见。 但它们容易受到各种事件吸引,会在某些时候无意识地凑上去瞧热闹。 譬如我方才击杀黑天裂,便吸引了这样一批死灵来看。” 原来如此。 魏源听懂了,那种因为过分安静而生起的心慌便终于被完全驱散。 它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看眼前夜色,只觉天地皆妙。 却又听陈叙道:“此间死灵徘徊,附近必有鬼市,阿源,阿实,我先前说要召唤一鬼前来,你们瞧,如今它来了。” (本章完) 第243章 油锅鬼市,别于人间 第243章 油锅鬼市,别于人间 鬼,来了。 魏源坐在陈叙肩头,好奇向前方看去。 小鼠则缩在陈叙袖子里,只微微探出一双眼睛,悄悄观察袖口之外的世界。 但见前方一条小路直通山脚,看起来此处离山脚至多也只有五十多米的距离。 哦,他们终于要下山了。 可陈叙却在此刻停住了脚步,而前面那一条小小的山路边上,不知何时却起了一片迷雾。 最奇异的是,迷雾中不知怎地竟忽然多出了一条岔道。 一条此前从未出现过的岔道! 小鼠吓一跳,忙将小脑袋又往陈叙袖中缩了缩。 魏源倒是镇定许多,它连全盛时期的蒲峰山都敢土遁着去,其实并不真正怕鬼。 它怕的,是先前那莫名的寂静。 这也是生灵天性,会在某一刻忽然惧怕完全没有声音的世界。 魏源好奇地睁大眼睛,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前方迷雾中忽然蹬蹬蹬跑出了一道圆滚滚的奇异身影。 不,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那身影是连滚带爬着出现的。 一边飞速滚爬而来,那身影一边发出激动到几乎要哭出来一般的声音: “尊上!尊上啊! 我的尊上,您可终于出现了。 小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啊! 您不知道,不见您的这些时日里,小的夜夜苦守黄泉,究竟有多煎熬,有多痛苦。 呜呜呜……没有了您,黄泉都没有了路,幽冥也没有了月光。 尊上!” 最后这一声尊上呼喊出声,真可谓是千回百转,荡气回肠。 魏源睁大眼睛,完全听呆了。 小鼠阿实缩在陈叙的袖子里,一时间也听呆了。 它的耳朵骨碌碌竖起,上身也不由得人立,整个鼠都快傻了。 而此时,坐在陈叙肩头的魏源也终于看清楚了说话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用东西来形容那物可真是半点儿也不为过。 因为方才对着陈叙如此“倾诉衷肠”的,竟不是从迷雾中滚出的那个“矮圆的人形鬼”,而居然是被那矮胖鬼托在掌中的一个托盘! 矮胖鬼眉眼木讷,呆呆地看起来像没有灵智。 它掌中的托盘中间却生了一张黑洞般的大嘴,那大嘴一张一合,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崇拜。 “尊上,方才月光升起时,幽冥人间有了片刻重迭。 您不知道,我惊鸿一瞥,有幸见到了您杀妖除魔的英姿! 呜呜呜,原来尊上实力如此强大,小鬼真是三生有幸,得遇尊上。 尊上,您真的不将小鬼带在身边吗? 小鬼愿意赴汤蹈火伺候您啊! 尊上……” “吱!” 终于,陈叙袖间探出了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愤怒地对着托盘鬼呲出尖牙。 陈叙没有出声,却是阿实终于听不下去了,探头在对托盘鬼示威呢。 托盘鬼一下子噤声,撇着嘴,托盘身躯向后缩了缩。 陈叙哭笑不得,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小鼠毛绒绒的脑袋,对托盘鬼道:“今夜开放的,是什么鬼市?” 他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就问正题,托盘鬼便也不敢再废话。 “回禀尊上。”托盘鬼忙说,“黄泉鬼市也开放的,但不知怎地,小的迷迷糊糊沿着道路一走,却是远离了黄泉鬼市,见到了附近的油锅鬼市。” 油锅鬼市? 这个名字却是有意思的很。 陈叙没有说话,只微微挑眉。 托盘鬼察言观色,忙主动解释道:“油锅鬼市,就是所有要去鬼市的鬼物,都得在那鬼市牌坊口的油锅里滚上一滚。 嘿嘿,滚的时间越久,出来的时候能够得到的鬼币就越多。 好多鬼还围在那油锅边上开盘口做赌呢,热闹得不得了。 据说进那油锅里,坚持得越久,还可以炸掉身上的许多业障与戾气。 说实话,即便得不到鬼币,小的也愿意去那油锅里炸一炸。 只是……嘿嘿,小的修为低,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它的修为低? 那可未必! 陈叙听到此处,忽然抬手弹出一粒赤朱丹衣。 朱红色的小果子一下子落到了托盘鬼嘴里,托盘鬼嘎嘣一口吃下,一下子就喜滋滋道:“好灵果,好滋味啊!” 【点赞+300】 瞧,这算什么修为低? 不过修为不低才是正好。 陈叙又听托盘鬼哭:“尊上,您可真是世上最慷慨的主子,呜呜呜,小的这一定是用尽了生前死后的所有运气,这才终于遇到了您啊。 小的太开心了,太感动了……” 陈叙没有说话,小鼠在袖口直翻白眼。 魏源则紧紧揪住陈叙的衣服,仔细认真地看着托盘鬼。 陈叙终于说了三个字:“你住嘴。” 托盘鬼慌忙噤声,矮个鬼仰起了头颅,傻愣愣地看着陈叙。 陈叙道:“说重点,油锅鬼市里还有什么?” 托盘鬼这下不敢再废话,忙道:“进了牌坊口的油锅,能炸掉部分业障,然后去了鬼市里头,大家除了自由买卖以外,还可以用鬼币回溯生前呢! 油锅鬼市中间,有一座静业镜,许多鬼物回溯完生前以后,忽然就能大彻大悟。 然后鬼体消散,真灵投入幽冥河,自行轮回转世。” 说到这里,托盘鬼的身躯转了转,忽然一叹道: “这轮回转世也不知是好是坏,要小的说,鬼体都散了,跟自己找死又有什么区别? 纵然转世,这转世后的自己,也不是前生的自己啊。 所以那静业镜,我是一定不会去照的。 尊上您也没必要去照,它只能照生前,又照不了什么前世。 不过油锅鬼市里也不是没有特产。 举凡经过油锅以后,那些进去摆摊的鬼,它们随身携带的各种东西也都会被净化一遍。 有许多净化之物,是生人死灵都可以使用的哩。 还有些鬼术气团可以买卖,那都是经过油锅炸过的,往往是从极有实力的鬼物身上掉落。 虽然这些气团往往都能只能用一次,但有些是真的很好用啊! 不比人间的符箓差,也不比幽冥符箓差。” 说到这里,托盘鬼身躯滴溜溜乱转,一副抓心挠肝的模样,看得出来,它是当真很想要得到几个那样的鬼术气团。 (本章完) 第244章 酥炸道兵,焦香四溢 第244章 酥炸道兵,焦香四溢 油锅鬼市,别有趣味。 陈叙奖励了两颗赤朱丹衣给托盘鬼,而后放出泥丸道兵,叫泥丸道兵背了个连通玄冥墟的包袱在身上。 最后,施展幽冥无间神通,由泥丸道兵跟随托盘鬼进入了油锅鬼市。 陈叙本人则带着小鼠与魏源继续向山下走去。 泥丸道兵的出现叫托盘鬼对陈叙更加恭敬了,这种傀儡之术并不算多么稀奇,但要想运用得像陈叙这般精妙,却是天下少有。 托盘鬼不知道的是,陈叙的泥丸道兵具有成长性。 其实力本身会跟随陈叙实力的成长而增强,因而托盘鬼才能在泥丸道兵身上感受到一种分外的灵性与神性。 不过,泥丸道兵的初始材质毕竟还是太过低微了些。 这道兵要想继续成长,必须添加新灵材,再进行二次、三次……甚至是更多次的炼制。 至于究竟要添加哪些新灵材,陈叙目前尚且没有太过明确的目标。 这种东西有时候还得看机缘,需要耐心等待。 小小的泥丸道兵手持长枪,犹如一尊精巧的神像般跟随着托盘鬼进入了鬼市。 月光同时照射了人间与幽冥,陈叙身在人间,神思却又穿透了生与死的壁垒,跟随道兵一起进入了幽冥。 他其实是在分心二用。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死灵的世界似在眼前,却又非在眼前。 他带着小鼠与魏源踏过人间的道路,泥丸道兵与托盘鬼则踏过了幽冥的道路。 这两条道路似乎是重迭的,可又分明像是存在于上下两个空间。 陈叙一直认为,幽冥人间本质是一体。 如今有了这种心分二用的奇妙体验,他对这个世界则不由得又产生了一种更加确切的认知。 幽冥人间,说是一体,但其实又分为上下两个层级。 人间在上层,幽冥则好似是人间的重迭图层一般,半虚半实,处在人间下层。 因此两界之间才又存在壁垒。 如果将幽冥比作迭图,那么人间就是这张迭图的底色。 所以,他们既有壁垒,又是一体—— 说起来很复杂很绕口,而实际上这个东西只要能够看透,其实……其实也还是很复杂的。 陈叙默默体悟着,只觉得自己对于“幽冥无间”神通的运用又更加纯熟了。 他有一种正在解题般的美妙感觉,这种解析谜题的快感,使他每每思忖,便只想更加深入,真是着迷般的体验。 直到小鼠阿实再次从他袖子里钻出,在他袖口探出小脑袋道: “书生,道兵消失了,那只鬼也不见了。你为什么要放出道兵,叫道兵跟着那只鬼去鬼市做买卖呀? 你也想要鬼市中的鬼术气团吗?” 陈叙踏着月光,已经完全从山道上走了下来。 他来到了山下,却又只见到山的更远处还是山,起伏的山脚下有远处的村庄。 真可谓是山山有木,木下有村,村边有路,路边还是山…… 寻常人家,又如何走得出这重重大山? 陈叙悠悠回答小鼠道:“我是想要鬼术气团,我且喜欢做买卖。” “喜欢做买卖?”小鼠忽闪着大眼睛,歪了歪头说,“做买卖好像是很有意思呢,我也要喜欢!” 陈叙便笑了。 他哪里是喜欢做买卖? 不过是逗小鼠玩儿罢了。 与此同时,在阿实与魏源看不到的幽冥世界中,道兵与托盘鬼都已经来到了油锅鬼市前。 高高的鬼市牌坊前架着一个巨大的油锅,众鬼纷纷跳入了油锅中,但闻滋滋有声,有些鬼又嘶叫着慌忙从油锅中跳出。 “哎哟!好烫!疼煞我也,不炸了不炸了,再炸骨头都酥了!” 油锅沸腾,一只只鬼跳进去,又有一只只鬼慌忙跳出来。 有些炸得久的,得了大把从天而降的鬼币,就喜笑颜开; 也有些才炸一下便承受不住,连滚带爬慌忙跳出,不但鬼币没得几个,还顺带被一通嘲笑。 油锅旁边果然如托盘鬼所说,正开着好几个赌盘呢,众鬼正赌得热闹。 托盘鬼按照陈叙先前的嘱咐,拿出一把自己从前私藏的鬼币,足有鬼银百两,押注道兵能够进油锅坚持超过一刻钟—— 超过一刻钟的,是为鳌头。 敢押鳌头,以它这一百两的本金,输了要赔千两鬼银,赢了亦将赢得千两鬼银。 此刻,托盘鬼正与盘口坐庄的几个老鬼吵架呢。 有老鬼激将托盘鬼,阴测测对它说:“哟,赌得可真大呀,不怕赔不起,到时候将你这老鬼拆了,也不晓得值不值千两鬼银?” 托盘鬼大嘴朝天,哼声说: “某家会输?我瞧你们几个才是真正要小心,到时候可莫要赔不出千两鬼银,再直接被这油锅炸成酥泥哩!” 鬼市牌坊前的油锅,亦是一件神异之物。 但凡在这油锅旁边开盘口的,不论是庄家还是赌徒,都必须遵守事先定好的赌盘规则。 谁敢不遵守,便会顷刻被吸入油锅中,直接炸死了事。 迄今为止,尚未有哪一个闹事之鬼能够逃脱得了油锅的惩罚。 这也是油锅鬼市的特色之一。 这幽冥世间,但凡能够长远存在的鬼市,都必定有其规则存在。 因此,托盘鬼与几个开盘老鬼此刻一通互损,竟是幼稚得打起了嘴仗。 “你,哼,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 “等就等,你瞧好了……” 嘿,道兵跃入了油锅。 滋啦,却忽闻一阵浓香传出,那是、是面点与热油相遇,霎时激发出的奇妙香味! 浓郁、霸道、油香四溢。 结合了粮食的气味,一下子就将旁边众鬼有关于味蕾的记忆全部勾起来了。 不,还有许多鬼,生前甚至从未尝过气味如此霸道的油炸之物。 它们甚至都不知道这般的浓香叫做什么,只晓得这一刻自己险些被香傻了。 正在与托盘鬼吵架的一个干瘦老鬼霎时间嘴巴一张,就有满嘴的口水好似小溪般哗啦啦往下淌。 “香!啧,怎么、怎么会这样香?” “哪里来的香味?世上怎么竟然会有这般香物?好想吃,咕咚……” 那是咽口水的声音。 【点赞+200+100+50……】 (本章完) 第245章 漫天点赞,鬼术气团 第245章 漫天点赞,鬼术气团 酥炸道兵。 【点赞+50+100+30+60……】 连串的点赞提示,从幽冥突破到了人间。 陈叙身在人间,一时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 意外之喜,啼笑皆非。 道兵入了油锅,实在是香得不得了。 陈叙本意只是想要多多赚取一些鬼币,等进了鬼市才更方便去做交易。 他也预设过要再一次在鬼市中赚取到大量点赞,但这点赞来得如此突兀,却又是始料未及的。 不过仔细想想,道兵的本质就是一道面点美食,酥炸道兵,可不就得香死个鬼么? 倒也合情合理。 还别说,这道兵被鬼市的油锅一炸,不但焦香四溢,同时,道兵原本模糊的五官竟也在酥炸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尤其是五官中最重要的眼睛。 一双凌厉的凤眼轮廓,随着热油翻滚,此时若隐若现。 还有道兵身上的铠甲鳞片,原本陈叙只是雕刻绘画了一番,如今受到油锅一炸,那些鳞片忽而片片炸开。 鳞片的边缘,弧度修长,片片精巧,直如龙蛇起鳞,威风凛凛。 托盘鬼张着大嘴巴,吞咽着自己的口水,面对着如此在油锅中沉浮的道兵,一时有些呆了。 而原本与道兵同在油锅的众鬼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热力袭来。 众鬼慌忙就往油锅外跳,一边跳一边叫:“哎哟好烫!不能再炸了,炸不得了……” 砰砰砰! 不知何时,众鬼纷纷跳出油锅,那偌大一个油锅里,竟只剩下了道兵还在坚持。 而至此,众鬼再无疑虑,已经明确无疑,就是道兵在油锅里被炸得酥香。 说起来这道兵的特性十分奇异。 因其本是面点所做,因此它是实体,但又因为道兵被捏制成功时获得了隐匿天赋,所以道兵又如虚幻。 乍看起来,道兵虽是陈叙的傀儡,可入了幽冥以后也有几分鬼气。 众鬼倒未怀疑它不是鬼,只是此时此刻皆不由得对着道兵流起了口水。 “鬼兄,你好香……” “能不能吃?你身上的鳞片卖不卖?” “你那杆枪,那只手……哎哟!” 却是道兵忽然横眉一扫,油锅里的枪尖上忽地放出尺长火焰。 赤红色带着隐约金芒的火焰在油锅上方一经放出,便又立刻受到热油激发,猛地向上一个蒸腾。 忽地火焰散射,变成了一团轰然炸开的火焰云。 呼—— 热焰四散,鬼物中有识货的,立刻失声惊呼道:“是业火!” 这下子,谁还敢再围着道兵说想吃? 众鬼纷纷散开,有些跺着脚吞口水,却还要连忙将口水擦掉,并灰溜溜地不敢直视道兵。 矮个鬼不由就叉起了腰,托盘鬼哈哈大笑,得意万分。 一刻钟后,道兵从油锅里跃出。 带着一身焦香,以及长枪一挥,一点火星如飞龙绕身。 “啊啊啊!” 有小鬼尖叫着跑开了。 先前与托盘鬼做赌的干瘦老鬼擦掉自己口水,着急忙慌四处凑钱,终于肉疼地凑足了千两鬼银,老老实实将赌资赔付给了托盘鬼。 “行了,都赔了,大爷你赶快走罢。”干瘦老鬼哭丧个脸。 “当然要走,不走还对着你这老鬼再赌一回吗?哼,我怕再给你这老鬼炸死咯!” 托盘鬼又一次得意大笑,并张开自己黑洞般的大口,将所有鬼银都吞入了深不见底的口中。 道兵自出油锅,却是张开背后的布袋。 呼啦啦,只见一颗颗灰白色的鬼银银锭从天而降,噼里啪啦落入了道兵张开的布袋中。 它在油锅中坚持了足足一刻钟,夺得鳌头,亦得了神秘油锅的赏银五百两。 油锅鬼市,比起黄泉鬼市和苍原鬼市,又别有一番特色。 此后,托盘鬼带着道兵一起,趾高气昂进了鬼市。 真是热闹着来,喧嚣着走。 其余众鬼也纷纷进入了鬼市,不多时,道兵在油锅中翻炸了一刻钟的消息就在鬼市中传开了。 一时间,道兵与托盘鬼都成了鬼市中的“名鬼”,走到哪里都惹来阵阵目光。 最有意思的是,道兵身上的香味还未散去。 它一路走,就带来了一路的点赞。 “真香啊,怎会这样香?” “好香好香……” 甚至还有鬼痴痴说:“好似是人间的香气,自做鬼来,我又何曾闻过这等香气?” 说着说着,竟是哭了。 【点赞+200+100+80+60+30+90……】 各种数目不等的点赞,重重迭迭,犹如密雨袭来,敲打在食鼎天书的提示页上。 陈叙一时间都看不过来。 以至于他甚至都不必考虑今夜在鬼市中要卖些什么了—— 因为只要有道兵的香气勾得众鬼点赞,他收集点赞的这个目的就已经算是超额完成。 就算他再拿出更多的美食来做买卖,短时间内,众鬼也很难提供更多点赞。 当然,这鬼市中倘若有雁翎鬼王那等高手,道兵取出美食卖给鬼王,或请鬼王吃一吃,倒也有可能得到更多点赞。 但很可惜,油锅鬼市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鬼市,此间却是未曾有那等高手出现。 最后,道兵放弃了原先贩卖美食的计划,转而动用自己方才得到的鬼币,在鬼市摊位上购买了十来个有意思的鬼术气团。 其间,托盘鬼也曾十分懂事地将自己方才得到的千两鬼银取出,要全部奉上给道兵。 陈叙指挥道兵,并没有取走托盘鬼的全部鬼银,而是从它那里拿走了五百两。 托盘鬼能在赌桌上大胜,自然有道兵的功劳在,但鬼银的本金是托盘鬼自己所有,因此二一添作五,两边对半分。 这又将托盘鬼感动得不行,一时眼泪汪汪,又是好一通表忠心。 “尊上……” 月上中天时,就在道兵身上香气渐渐低微,众鬼不再叫嚷“好香”,而是偷偷将各种复杂目光投向道兵的那一刻—— 道兵忽然拽住托盘鬼,两者一齐跨步。 下一刻,托盘鬼与道兵便忽而回了人间。 场景转换,突兀迅疾,如梦似幻。 托盘鬼又一次见识到了陈叙操纵幽冥通道的能力,真是再次“感动哭了”。 陈叙查看道兵带回来的鬼术气团,却是从中发现了几个特别有趣的东西。 (本章完) 第246章 山外有什么? 第246章 山外有什么? 鬼术气团,其实只是一种象形的称呼。 这东西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幽冥符”。 大多数幽冥符都像是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半透明气团,内中青气流动,带着一种有别于人间的光影。 陈叙取了几颗在手里,发现这东西居然也有词条。 【幽冥符,蕴含穿墙无影术,捏碎此符可以在一刻钟内施展此术。或将此幽冥符投入子时无根水中煮制,配合灵炙八法,能得到一盅无影汤。 饮用后可以肉身化虚,变作无形之影,时限半个时辰。】 好东西,幽冥符居然也能煮! 再看: 【幽冥符,蕴含三笑回梦术,捏碎此符能够瞬时施展此术,受术之鬼将能借此回溯生前最为渴望之景,做一场美梦。 或将此符投入子时无根水中煮制……得一种回梦汤。 生灵饮用此汤,能做一场美梦,解开郁结,身心舒畅。】 这个也有意思。 虽然回梦汤比之原版的三笑回梦术,最大的区别也就在于,原版只能对鬼起作用,而回梦汤却是一切生灵皆可饮用。 …… 这东西,比之陈叙从前得到过的忘情菇略有相似。 不过忘情菇已经被陈叙使用过了,他还使用此物配合如意玉露,获得了“劫缘空照”这门奇术。 此外数种幽冥符蕴含的鬼术分别是:分水术、上吊术、推土术…… 其中蕴含推土术的幽冥符共有五个,看起来推土术最普通,最常见。 陈叙手上拿着一个“推土符”,一时间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他在村边的山道旁行走,这着实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左近一看,有狭窄道路顺着山体延伸,一边是窄路,另一边却是错落不平的高崖。 人在这般窄路行走,不说物资运送不便,即便是什么物资都不携带,单只空手行路,也往往是要费力费时,又惊又险。 正所谓下得一山还有一山,山外的世界又是山,这便是陈叙此番下山后最大的感受。 也很难设想旁边村庄中的居民原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在如此荒僻之处安了村寨—— 或许是祖祖辈辈都在此间,又或许是因为战乱、因为灾荒? 想来想去,总有不得已的原因。 而人间的不得已,又总是千奇百怪的,不必非要深究。 陈叙只是忽然想到,此刻的自己虽然并不能居庙堂之高,也不能真正地超脱高远,但走在这条山路上,却又仿佛是可以做些什么的。 月光幽幽洒落,旁边的村庄似乎渐渐被陈叙甩在了身后。 唯有夜间的虫鸣声高低起伏,那村中则隐约似乎是有人声呼吸,有种旷远的静谧。 陈叙心中有了想法,却并未盲目施行,而是再次放出傀儡道兵,先去那村中探看了一番。 这一探,唯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确保这个村庄只是普通村庄。 而非是如此前的小坡村那般,已被邪道侵袭。 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真要是又一座被邪道侵袭的村子,那少不得又得清理一番。 小刺猬坐在陈叙肩头,小鼠则悄悄探着脑袋在陈叙袖口,两只小妖都在好奇地看着从鬼市归来的托盘鬼。 托盘鬼则连带着矮个鬼,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叙身边。 方才一切描述说来话长,其实都不过是陈叙心念电转间的事。 他查看过各个鬼术气团后,便轻轻一弹指,命道兵无声地奔入了村中。 托盘鬼尚且沉浸在转瞬“幽冥人间”的奇妙体验中,一时间满脸“感动”,看着道兵远去,它尚且有些懵。 不懂陈叙怎么忽然叫道兵去村子里,它就糊里糊涂,小心问:“尊上,那、那个村子,莫非竟是有什么异样?” 话先问出,托盘鬼却是后知后觉地慌忙打起精神。 嘿,那边的村中若有异样,可不就正好是它托盘鬼表现的时候到了吗? 想到此处,托盘鬼瞬间激动起来,它托盘的身躯滴溜溜乱转,声音分外激昂:“尊上,那村中若有不妥,您派小的去啊。 小的共计能够施展十一种鬼术,不论您是要杀敌还是要吓人,小的都可以,小的还会变形术,摘头术……哎哟!” 话音未落,却见道兵自远处轻盈跃来。 而与此同时,陈叙忽然抬手掷出了手中一个鬼术气团。 那是一个蕴含有“推土术”的幽冥符。 幽冥符向着后方村口的方向滴溜溜滚落而去,符箓所过之处,却见旁边山壁之上土石纷纷而落。 月光下,这些落下的土石又像是受到了某只无形大手的差遣。 明明是簌簌落地了,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们一经落地,便都凭空消失了。 自然,它们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被陈叙借助道兵施法,顺势收入了自己的玄冥墟中。 推土术有些神奇,但还不足以使得如此多的土石凭空散作虚无。 此时此刻,陈叙其实连用了三种法术。 一是借用幽冥符施展了推土术,二是借用道兵施法动用了玄冥墟,三则是施展“非”,消弭了土石簌簌滚落时发出的轰鸣声音。 同时施用三术,这便是他目前的极限了。 再想要施展更多的话,陈叙发现以自己目前的思维与神魄能力,尚且有些无法控制。 他对自己有些不满,却不知晓,这种施法手段实际上已经是神乎其神。 世上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很难做到似他这般。 心分三用,再要精微控制,这其实是很难很难的。 陈叙不理会托盘鬼的震惊,也没有在意小鼠忽然发出的“吱吱”惊呼。 他只是专心施展三法,在推土术的作用将近时,他又足下轻点,退出数里路远,然后再次扔出一个鬼术气团。 土石再次簌簌而落,旁边,那条原本崎岖窄小的山道则顺势被一再拓宽。 托盘鬼看了半晌,终于看明白陈叙是在做什么了。 它却又感觉十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托盘鬼张着口,极想要将心中的话语脱口而出,奈何话到嘴边,却总有迟滞。 直到旁边坐在陈叙肩上的魏源一声惊叹道:“陈兄,你这是……这是在为村民修路吗?” 托盘鬼心里顿时一声“哎呀”! (本章完) 第247章 天光光 地清清,妖生永记此刻 第247章 天光光 地清清,妖生永记此刻 月光下,道旁的土石还在簌簌而落。 陈叙大袖翻飞,如同一只轻盈的鹤,他在土石滚落的山道上倒退着飞出了一程又一程。 而他的每一程倒退,却都俨然是一场奇迹的发生。 但见那些被推落的土石纷纷凭空消失,又很快被堆砌在狭窄山道的另一边,将其持续垫高、拓宽。 再加上左侧山壁的开拓,这一条原本窄小而惊险的山道就渐渐有了平缓、宽阔的基石。 魏源坐在陈叙肩头,震撼不已:“陈兄,你居然为村民修路。你既能想到,又能行动,这、这……这等胸怀与行事,我、我真是……” 它说不出自己具体的感受,只知道万分震撼。 更有种说不出的激昂情绪充盈在它胸腔,这与此前的每一次感动又有不同。 魏源只觉得,自己整个妖生,都似乎是在这一刻,被洗礼,被升华了。 它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用心记忆着眼前的一幕幕。 小刺猬想,自己这辈子,不论最后能够修炼到什么境界,大约都不可能会忘记这个月下,这个山间,这一时一刻发生的所有。 它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偏偏口笨舌拙。 魏源不知道,方才被它抢了话语的托盘鬼却是在心头不停地“啊呀”尖叫,只恨自己嘴慢,竟不如那刺猬口舌便给。 魏源恨自己嘴笨,托盘鬼还恨它巧言令色,抢了自己的话语呢。 这厢魏源终究是结结巴巴,话只说到一半,没能够将后续的满腔心绪完整表达。 那头托盘鬼则是终于捋顺了自己的舌头,尖叫着喊出声:“尊上!尊上,世上怎会有尊上您这般悯恤苍生之高人呐! 呜呜呜……尊上啊,小鬼活了百年阴寿,尚且是首次见到,竟有修行者愿意纡尊降贵,用法术修路。 您的胸怀真是小鬼生平仅见,您的光辉简直能比此刻月华! 不,日月之辉虽然可以照耀人间,却又如何能似您这般,照到这偏远小村? 呜呜呜……想当年,小的活着的时候,若是有神仙高人愿意为小的村中修路……我、我愿意日夜奉献所有,为您立生祠。 生前祷告,死后追随,呜呜呜……” 它又哭又喊,实在是将拍马屁的功夫运用到了生死之间的极致。 明明它说的都是谄媚之言,有些话语还夸张到陈叙都不忍细听,偏偏小刺猬听了托盘鬼的话,竟是认真点头表示认同。 就在陈叙哭笑不得,正要呵斥托盘鬼叫它闭嘴时,却听魏源一本正经道:“正是如此。 陈兄,我是山中之妖,见过不知道多少偏僻小村。 我最知晓,许多山村的贫穷,往往都是因为山路难行。 可是我虽然跟着老师读了许久的圣贤书,却从未想过要通过修路去帮助人间生民。 老师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我是小妖,法力低微,从来没想过要兼济天下。 我以为我能够独善其身,便算是不辜负老师的教导。 如今看来,其实是我太狭隘了。 我虽是小妖,虽然无法兼济天下,但、但若是见到了眼前山石,我伸手去搬开它,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善呢? 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 说完,魏源忽然从陈叙肩头一跃而下。 然后它就落在纷飞的土石间,一双小手飞速结印,施展法术。 “众土之石,平!” 小刺猬脆声一喝,但见一片微微的土黄色光芒在它脚下闪现。 而后那光芒不疾不徐,开始均匀地向着道路前后延伸。 微光所过之处,原本就被陈叙以推土术推平的道路顿时更加凝实三分。 隐隐约约的,这凝实的道路在月光下竟仿佛是有了山石一般的硬质光泽。 原来魏源本来就是极为擅长土行法术的小妖,它的土遁术出神入化,此刻夯实山道也不在话下。 虽然它法力尚浅,但因为运用精微,此刻竟颇有些持久之力。 并且越是施法,魏源就越是发现,自己对于术法的运用似乎就在忽然间,变得更加纯熟了。 在此刻的环境下,它无形中就能够运用更少的法力,做到更多的事情。 魏源双眼闪闪发亮,越是施法越是有力。 它迈着步子,在山道上纵跃前行,所过之处,一段又一段的山路在都在它脚下加倍凝实。 小鼠阿实蹲在陈叙袖口看着这一幕,渐渐地就有些看呆了。 它不似魏源那般,能够深刻理解修路的意义。 但眼看着魏源跑下去给陈叙帮忙,而它却缩在陈叙袖间什么也没做—— 阿实哪里还能再蹲得住? 即便它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有些虚,此刻也无法再按捺。 它慌忙就从陈叙袖口爬出来,先是一溜跑到陈叙颈侧,再合拢一双鼠爪,连忙念咒施法: “天光光,地清清,风细细,雨绵绵……” 小鼠的咒语很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随着它咒语完成,只见一片极其微小的清风忽而吹拂过来。 清风中夹杂有温柔的细雾,那雾气清凌凌的,随风吹拂到陈叙面前,迎面便叫他感受到一种分外的沁凉。 说实话,这也就是小鼠在施法。 倘若换做其它任何人或妖,陈叙都必定不可能让这团微小的雨雾扑到自己面前来。 但此刻迎面被这雨雾扑到了脸上,陈叙却忽然感觉到自己丹田中真气运行速度陡然就加快了些许。 有种分外的清爽随着那雨雾沁入心脾,令陈叙感到头脑清醒,万分舒爽。 真神奇。 小鼠虽然法力低微,但这手“清雨咒”却效果奇妙。 倘若是激烈的战斗中,这门法术显然可以帮助修行者提升活力,接续精神。 这种提升,与陈叙直接增加三元属性又有不同。 它带有一种分外的活性,令陈叙想到了自己曾经饮用过的金灵玉液茶。 不、不好,小鼠念完咒、施完法,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书生,我、我也帮你了……” 下一刻,它小小的身躯一晃,便一头向着地面栽下。 陈叙连忙将它接住了拢在掌中。 但见月光幽幽,土石俱下,小鼠却又沉沉睡去了。 (本章完) 第248章 千古明月,惊鸿一瞥 第248章 千古明月,惊鸿一瞥 陈叙将小鼠笼在怀中,心头轻轻一叹。 月光下,五张“推土符”全部被他用尽,一条又长又阔的道路取代了原先狭窄惊险的山道。 幽幽的月华洒落在小村的那头,也洒落在道路的这头。 小道连接了大道,再看前方一片开阔。 两条大路的交界处正正好立着一块界碑:阆奚! 原来跨过这崎岖的山道,前方便是阆奚县。 等到走过阆奚县,便将离开云江府,进入青林府。 山的那头有可能还是山,但只要有一条路,山的那头也可以是天长地阔,烂漫红尘。 陈叙挥袖送走了还在嗷嗷乱叫,满嘴不舍的托盘鬼。 托盘鬼如是这般吱哇乱声:“尊上啊尊上,小的不要走哇,您再留留小的好不好? 小的虽然法力低微,不如两位妖兄机灵,但是小的会鬼术啊! 小的还有手有脚,端着我的这个冤家他与我两魂一体,也受您差遣……” 它所说的“冤家”,便是又憨又呆的矮个鬼。 只可惜陈叙仍然并不理会它的求肯,他只是又弹了几颗赤朱丹衣到托盘鬼嘴里,幽冥人间的壁垒便再次无声打开。 托盘鬼连带着矮个鬼一齐尖叫着滚入了其中。 两界壁垒合拢的那一刻,托盘鬼依依不舍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尊上!小的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您便是不需要小的伺候,小的也在幽冥世界永远等候您的召唤……” 轰—— 幽冥人间,无声间隔。 一切似又重归静谧,小刺猬回来了。 刺猬脸上红彤彤的,眼睛里却又全是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喜意。 直到魏源看到被陈叙拢在怀中的小鼠,顿时一惊道:“陈兄,鼠兄这是怎么了?” 陈叙轻抚小鼠脊背,缓慢释放文气为它消解体内病煞,同时又以文气滋养小鼠体魄。 “阿实体弱,稍稍动用法力便要吃不消。”陈叙轻声道。 说起来他其实并没有为小鼠根治疾病的好方法,因为小鼠如此体弱,实际还是受到了它腹中九爷的影响。 而九爷的情况则更为复杂,陈叙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将九爷从小鼠腹中分离出来。 他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增长文气,等候乡试到来,同时尽量通过多种渠道,多多获取灵材。 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有某种特异灵材出现,一举解决两只鼠妖的问题。 夜色中,陈叙带着阿实与魏源踏过了界碑,走向了天明的方向。 他乘风而行,速度极快,不多时便远远见到了阆奚县城池的轮廓。 但陈叙却并没有选择入城,而是离城不远的一片林子里寻了一棵树冠丰密的大树。 他轻飘飘地跃上树梢,卧在月光下,天地间。 两只小妖与他相伴,不过阿实又回到灵囿囊中沉睡去了。 魏源一向习惯睡山洞、睡地底,这还是首次睡树梢,它只觉新鲜有趣,挨着陈叙说: “陈兄,树梢上的月光原来这样大,好像整片天空都是月光。” 陈叙取了醉灵酒出来,请魏源与自己对饮,忽然诗兴大发,含笑长吟: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他吟诗时,魏源慌忙从自己书箱里取出纸笔。 小刺猬急急将纸笔往陈叙手上推,催促他:“陈兄,这等好诗,要写下来,写下来啊!” 陈叙哈哈一笑,接过了纸笔。 他斜卧树梢,一手执笔,那雪白的宣纸却如同是被神明之手操控般,凭空立在他面前。 陈叙饱蘸浓墨,挥毫而就。 笔法淋漓,似如天河倾泻,滔滔而下。 月光下,是一缕青烟升腾而起,也是小刺猬朗朗的念诗声,荡漾了整片墨色天幕。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念诗声落下,小刺猬整个儿却仿佛是被雷霆击中一般,整个妖躯陷入了触电般的颤抖中。 它太激动了,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样一个月光下,自己竟然亲眼见到了这样一首诗篇的诞生。 陈叙仿佛是有感而发,又似乎是不经意写就。 可他随性任意的寥寥数笔,却竟然写尽了千古明月,古今怅惘。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笔法?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魏源喃喃重复,真恨不得高声呐喊,又唯恐自己的声音太过唐突,惊扰了此时的明月,还有那月光下斜卧的人。 它有太多太多的情绪想要表达,此时此刻却又偏偏还要尽力隐忍,无从宣泄。 魏源不知道的是,就在陈叙挥毫落笔,诗成青烟的那一刻,阆奚县城中,有数道目光,也恰在此时抬眼见到了月光下的青烟。 其中有临川府才子宁思愚。 宁思愚祖籍临川,其实却是出身玉京大家。 因生来体弱,不堪承受玉京天都中豪门子弟间的争斗倾轧,索性便在两年前回了原籍修养。 只等这一次乡试中举,得到功名加持,夯实文海根基,增强气血体魄,再风光回京,一雪前耻。 宁思愚从临川府而来,借道云江府,原本为的是在乡试前再勘察一遍天南道水系。 他有心要著作一篇《天南水经》,也好凭此一举名动天下,甚至如玄榜上的某人一般,未成举人便登玄榜。 这等壮思不足为外人道,唯有身边一二名亲近长随知晓。 但宁思愚内心深处仍然背负了极大的压力,以至于每到深夜,总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夜借宿阆奚县,他又在客栈中凭窗望月。 却不料一抬头,竟见远方天际有一缕青烟冲天而起。 那青烟初时不疾不徐,升至半空时忽而矫健腾挪,似如青龙出岫。 其间煌煌气势,宛如川流纵横。 宁思愚一见之下陡然心惊,不由得便在此时抬脚一跨,一张风字符就被他贴在了身上。 他飞身跃上屋顶,带起细微咔嚓声。 守夜的长随听到动静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惊问:“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宁思愚却不答话,只是取出一枚短哨轻轻一吹。 “唳!” 天上霎时飞下一只翼展足有丈许之宽的金雕。 (本章完) 第249章 梦耶?非也,气煞宁公子 第249章 梦耶?非也,气煞宁公子 “唳!” 金雕双翅展开,划破夜空时,小刺猬朗朗的诵诗声犹在夜色中回荡。 它满怀激越,心绪潮涌。 小童一般清脆的声音却又抑扬顿挫,与诗中意象相合,似乎携带了千古的愁思,又自有一种出离于人间般的洒脱。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它动情地赞颂:“陈兄,谢你这杯醉灵酒,谢你这首问月诗,你我对酒当歌,浮一大白!” 月光中,青年的声音疏朗一笑:“阿源,你我共饮,月光当不寂寞。” 酒香隐隐约约,随风飘来。 宁思愚坐在金雕背上,此刻却有些听呆了。 他口中喃喃:“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便是诗成青烟的文字? 不,这何止是诗成青烟?为何在我听来,此诗已是超越世上多数青烟诗? 是谁?究竟是什么人,在这偏僻小城的荒野中写下这等名篇! 快,雕儿,向东飞。” 金雕应声转向,双翅一展,立刻循声飞去。 越是离得近,酒香便越是轻盈漂浮,流动在空气中,融化在月光里。 宁思愚虽然很少饮酒,见识却不少,他微微耸动鼻翼,不由赞了声:“好酒,灵性十足,虽未至妙品,这酒香却是不俗。 能随意在野外饮用这等美酒,对方定是身家非凡之人。 莫非竟是哪位儒道高士在此? 可是如今尚在人世的大儒……却不曾有谁姓陈。 到底是谁? 不,不对,有妖气!” 宁思愚一惊,连忙微微按捺住金雕的飞行速度,心中则是矛盾重重:“有妖气,与那人对饮的竟是一小妖? 此人亲近妖类,我、我到底要不要与其结交?” 宁思愚心中矛盾重重,他乘坐金雕飞在空中,明明面对的是朗朗月光,可他的心深处却有诸般念头,如同流光滚过。 一刹那已是万千思虑,百转千回。 他却不知,远处的陈叙已经发现了他。 毕竟是那样大一只金雕,陈叙又不是瞎子,他且神思敏锐,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异常? 同时,陈叙还察觉到了金雕徘徊辗转的举动。 又有宁思愚称赞酒香时,一个【点赞+150】跳了出来。 陈叙立时微微扬眉。 魏源饮了一杯醉灵酒,就又开始晕晕乎乎。 它也见到了金雕。 作为刺猬,它天性有些害怕这样的猛禽,不由得带着醉意靠近陈叙道:“陈兄,天上、天上好大一只雕,叫得我、叫得我好心慌。” 小鼠已经沉睡在了灵囿囊中,陈叙便伸手叫魏源到自己怀里来。 他从树冠上站起身,带着一身清风与三分酒气,道:“此雕徘徊盘旋,恐有异样。阿源既然不喜欢,我们便走罢。” 本来就是露天夜宿,宿到哪里不是宿? 陈叙惯来不怕事,但也懒得惹事,不想见的人尽可以不见。他便抱起小刺猬,足踏清风。 正所谓列子御风行,泠然善也。 御风飞行,畅然快哉。 陈叙朗声一笑,忽然一脚踏入幽冥。 再转瞬,他已是出现在了三十里外的阆奚城中。 罢了,还是入城,寻个客栈,睡得安稳。 陈叙走得太快了,以至于随着金雕徘徊在空中的宁思愚完全没能发现,他所要寻找的诗人已在这瞬间远去。 等到他终于想清楚想明白:“也罢,虽是与妖为伍,却也不见得就是善妖派。 况且即便是善妖派,也没什么不能结交的。 若是前辈高人,总有些不同寻常的怪癖,这也没什么稀奇。” 宁思愚想明白了究竟,当即叫金雕向着先前酒香飘来处飞去。 可是这一追寻,却只觉酒香先是明烈,后来却逐渐缥缈微弱,再到后来,就连缥缈的酒香也不见了。 不知何时,原本清晰明了的追寻路线竟是模糊得一塌糊涂。 宁思愚飞行徘徊,茫然半晌,直到天上的月光不知何时又躲入了云层之后,他竟都未能寻得作诗之人的踪迹。 就好似对方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如此转瞬间,竟是凭空消失了。 若非那一首绝妙诗篇,那一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至今犹在宁思愚心头辗转流连,朗朗有声,他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方才所经历一切都不过是幻觉而已。 但宁思愚知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等诗句的。 所以,这里一定是曾经有个人,写了绝品妙句,却又转瞬间行踪杳杳。 梦耶?非耶。 唉,直叫人捶胸顿足,不恨此时月光躲藏,只恨自己犹豫徘徊。 气煞宁公子! 陈叙在客栈中一夜好眠。 清早他又退了房,带着小刺猬在阆奚县的早市上重新购入了一批物资。 然后趁着天光才亮不久,他又带着魏源离城而去。 红尘的景象其实也是好看的,陈叙不愿意在城中过多逗留,主要还是因为原先的算卦。 九爷曾经提醒过他有危险,灵蝉玉衣也曾给出过提示,使得陈叙知晓自己倘若按照原本的路线和计划赶考,一定会遭遇危机。 虽然陈叙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危机。 且他如今修为长进,许多危机似乎都可以轻易解决。 但陈叙还是决定要谨慎为上。 谨慎与自由,这并不冲突。 既然都得到过多番提示了,又已经提前出发,更改路线,那么陈叙就要将“不走寻常路”进行到底。 总之,在乡试正式开始之前,陈叙都决定了要远离人群。 如此自然便能远离争端。 并且行走野外还有可能收集到各种奇异灵材,这也是一桩好处。 陈叙晓行夜宿,如此赶路不提。 有时候会进入城池,他也只是默默寻个客栈住店,偶尔听一听市井中的时事消息,陈叙也只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从不过多参与。 其间有一个夜晚下了一场大雨,正好陈叙便趁机收集到了不少的子时无根水。 隔年雪不太好采到,陈叙查看冯原柏赠送给他的简易地图,决定要绕道青林府的灵犀雪山。 去看看可不可以在灵犀雪山上采集到隔年雪。 陈叙却不知晓,自他离开后,云江府中却又忽生了一场风云。 (本章完) 第250章 玄榜有变,赫赫扬扬 第250章 玄榜有变,赫赫扬扬 陈叙提前离开云江府,独身赶考。 此事他只告知过冯原柏,其余甚至就连崔云麒等人,他也只是请冯原柏帮忙转告,而不曾主动留信。 因此等崔云麒知晓陈叙提早离开,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崔云麒微微有些遗憾此番未能与陈叙同行,但也仅仅只是遗憾而已,多余的想法,崔云麒倒是没有。 他知晓似陈叙这等人,必定极有主见。 对方又不是他的提线木偶,不可能处处照着他的想法走。 如今陈叙提前离开,崔云麒只是动了动脑筋,便吩咐崔福:“你去提前打点行装,咱们也早些出行。 不为追上陈兄,只求…… 不,你立刻传讯平阳府那边,叫咱们的人打扫好院子,日夜候在平阳城门外。 一旦见到陈兄入城,务必要恭敬殷勤,请他到咱们在平阳府的宅院居住。 他若是不愿意住宅院,要投客栈的话,就请他住到咱们酒楼去。” 是的,崔云麒在平阳府也有一家酒楼。 那酒楼原本生意一般,在平阳府可谓是夹缝生存。 可自从用上了陈叙提供的“味精”,短短十数日的时间里,那酒楼已经是有了要起死回生的迹象。 如今陈叙在崔云麒眼里可不仅仅是自己追赶的目标,更成了一个变相的财神爷。 虽然崔云麒出身世家,自来很是学了些视金钱如粪土的清傲与豪气,但他个人名下既然会有如此众多产业,也可见他并不是什么不通庶务的愚顽子弟。 钱这个东西,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可以当它是个屁。 但要是没有,那却又万万不能。 而个人私产,谁又会嫌多呢? 崔云麒正仔细吩咐崔福,却不妨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匆匆自外头长廊传来。 片刻后,一道头戴金冠的瘦挑身影便走入了厅内。 来人劈头就是一句:“陈叙提前走了?” 这一句问出,语调急切,神情凶戾,与对方一向来阴柔有礼的形象大不相符。 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崔云麒远在玉京的一位表兄。 说是表兄,对方的身份实际上是崔妃养子母族的一个公子哥儿。 崔妃,即是崔衡胞妹,崔云麒的嫡亲姑姑,当今皇帝的六妃之一。 至于崔妃的养子,实际上是五皇子。 五皇子生母出身玉京小吏之家,原本只是御前一名小宫女。 后来得幸今上,生下五皇子,那宫女自己却是因为产后大出血而在当时便一命归西了。 五皇子生来低微,不被皇帝所喜,自己在宫里磕磕绊绊长到六岁,后来不知怎么得了崔妃的眼,被崔妃说服皇帝,记到了自己名下。 自那以后,五皇子的处境地位便开始大变样。 从人人可欺的宫女之子,一跃成为宠妃之子,再到后来,他逐渐被皇帝看重、喜爱。 如今,就连他原本的母族也被提拔。 其中几个子弟在他手下听差,颇为得力。 这个来到云江府的“表兄”名叫池杰,据说是一心求学,因而外出游学至了云江。 又碰巧在云江府有崔氏这门“亲戚”,这才来到崔家暂住。 可实际上崔云麒却知晓,对方就是在玉京天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这才匆匆跑到云江避祸。 池杰自来崔家,便被奉为上宾。 即便明知对方此来有异,崔氏众人却只做不知。 不论如何,看在五皇子的面子上也要将人哄好,至于对方与上京某位大人物的恩怨,呵,关他崔家什么事? 崔云麒从前是这样想的,却不料对方今日前来,劈头就问陈叙。 这一句话,立刻引起了崔云麒的极大警惕心,崔云麒不动声色问:“表兄问陈叙做什么?据我所知,表兄与我陈兄似乎是素不相识罢?” 问话时,崔云麒面上甚至犹带三分笑意。 池杰立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神情过激,连忙调整情绪,打个哈哈道:“我这不是听闻了玄榜三十一的大名,想要结交一番嘛。 不料此人竟走得这般突兀,云麒啊,你一向自诩与他交情好,可我瞧着,这也不怎么样啊。 要不然,他突然就走了,怎地都不与你提前说一声?” 虽然是调整了情绪,语气里却仍然带着几分难掩的愤懑之意。 终究是恨怒难平,甚至无法掩饰。 崔云麒淡淡笑道:“便是交情再好,也没有叫人事事与我报备的道理。 表兄,错过便错过罢,等陈兄参加今秋乡试,我等终有在平阳府再见那一日。” “你懂什么?真到那时候就晚了!”却不妨池杰脱口就是这样一句。 崔云麒眼神立刻微沉,他察觉到了某种极大的不对劲。 正要再与池杰交谈几句,套一套他的话,却不料池杰转身就走。 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与他再说。 与此同时,云江府中,韦氏被崔、宁等几家彻底瓜分,冯原柏这个原本毫无存在感的附郭县令逐渐在云江府有了自己的名号。 云江县境内,又除几处妖患。 有妖被当场诛杀,亦有妖被官府招安。 赫赫扬扬,繁杂诸事。 这些都离陈叙很远很远,似乎与他毫无关联。 却无人知晓,冯原柏已与陈叙暗中通信,至少三回。 这一日陈叙出了云江府,进了青林府。 青林府境内,向来是以高山闻名,正所谓“漠漠青林,如成黑塞”,说的边是青林府境内的名山大川。 但青林府却又远比云江府富庶,这却是因为名山大川都在青林府以西,山的东部却是大片平原。 宽阔的平原依山延伸,又有元沧江从灵犀雪山滔滔而下,流经平原,自此孕育了辽阔的良田,富庶的青林府。 陈叙风餐露宿数日,进了青林府以后也不打算再继续穿行野外,这日便进了一座城。 青林府,灵犀县。 这便是距离灵犀雪山最近的一座县城,陈叙打算休整一夜,明日清早便上雪山去采集“隔年雪”。 他进了一家客栈,迎面却先听到一声惊羡: “玄榜二十五!快看,是咱们天南道的陈叙,他从玄榜三十一,进到玄榜二十五了!” 陈叙脚步一顿,险些以为是自己被人一眼认出来了。 (本章完) 第251章 先天一炁与金丹凝丹 第251章 先天一炁与金丹凝丹 客栈里,好大一声“玄榜三十一”,直叫陈叙心头一跳。 他脚步停在客栈门口,正自犹疑间,又听那边围在一起的人群中传出急切的说话声: “快,再给我仔细看看,咱们这位陈公子究竟又做了什么大事,连乡试都不曾参加,便已从玄榜三十一变成了第二十五名。” 说话之人语声高扬,情绪激昂。 陈叙见众人都只是自顾自地在围着说话,实际上并无人将视线往自己这边投来,这才知晓,人们虽然议论“陈叙”,但也仅仅只是议论而已。 这个客栈里,其实没有人真正识得他。 陈叙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他浑若无事地继续走进客栈,在一张空桌前坐下。 客栈里的小二却是磨磨蹭蹭,并不急于来招待他,反而拿着手帕围在人堆边上,一边装作擦桌子,一边伸长了脖子听着那边的滔滔议论声。 “云江府、万丘山脉,诛杀伪装成河神的邪修。嘶,那邪修是凝丹境啊!” 一人扬高声音,手中捧着一卷《大黎风华录》,声音险些震翻客栈。 有人忙问:“凝丹境,那是什么境界?” 是啊,凝丹境到底是什么境界?市井中,许多人其实是弄不明白这些修行等级区分的。 便有那好为人师者微微昂起头颅,解答说:“这凝丹境啊,嘿,道门里头可以称一声真人了,便是在丹田中凝聚一颗金丹! 你们想想,人的腹中居然有真气可以聚集成金丹,这该有多么强大。啧啧啧……” 围观听众越发惊叹,客栈大堂里顿时传出“哇”声一片。 却有人冷不丁道:“呵,什么凝丹等于金丹?我说这位兄台,你可别误导大家,凝丹境可不一定就是金丹。 凝丹如果就等于金丹,那为什么这境界不叫做金丹境,偏还叫凝丹境呢?” 这话也很有道理。 听众纷纷点头,最开始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那个络腮胡子难免涨红脸,顿时瓮声瓮气反问: “那你说,凝丹跟金丹有什么区别?” 人群中,那个一脸傲气的中年人就道:“各位今日也是运气好,遇见我,呵,既如此在下便与诸位说一说这凝丹与金丹的区别。 其实也很好理解,所谓凝丹,便是养气达到一定程度,四肢百脉俱都通畅,丹田内那一口真气浑厚饱满,直至充满丹田,再也无处增长。 嘿,这些真气可不就得凝实到一处,结成一颗内丹么?” 围观众人这一听,便不由得一边点头,一边说:“是该如此,原来凝丹是这样来的,可真神奇。” “呵,更神奇的还在后头呢。”傲气中年道,“所谓凝丹,只是将普通的真气聚集成内丹。 这内丹一成,便相当于凡胎蜕化,这人呐,就有了仙骨。 既有仙骨,丹田中那浑厚真气更是聚集成为实质,可想而知此人的法力将会深厚到何种程度。 自然便是呼风唤雨,缩地成寸,种种神奇法术信手拈来。 道门中若有这凝丹境高人,咱们凡人见了,不就得尊称一声真人么?” 围观众人忙说:“是极是极,这便是真人!咱们城外的清虚观中便有一位真人。 那位真人极为了不起,曾有数年未有生育的信女前去求子,那位真人只拿拂尘扫了一下信众的肚腹,这信女回去以后,不到半月就有了喜讯,怀了孩儿哩。” “这求子又算得了什么?我可是听说了,清虚观那位真人曾经在咱们县城大旱时开坛求雨。 而后不到一时三刻,那雨就落了下来,这才是真了不起,真呼风唤雨呢!” “呼风唤雨还不止,青霜真人还曾杀过虎妖。据闻那虎妖在山林中一声呼啸,甚至能够震塌半边山崖。 虎妖奔行时,妖风数十里,那妖风中不知道捆绑着多少个伥鬼。妖风滚滚,方圆百里谁不心惊胆寒? 嘿,结果青霜真人只是乘着云头,远远挥出一剑。 哗,那虎妖便被从天而降的一剑给直接劈成了两半。好生威风了得啊……” 众人纷纷说起了青霜真人的传说,一时间群情激越,竟然忘记了再继续谈论陈叙之事。 陈叙旁听着这些市井闲言,不由得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说实话,众人谈论他的时候,虽然是追捧惊叹居多,可陈叙听在耳中还是颇觉尴尬。 如果不是此处无人识得他,他必然是要转身就走的。 好在此刻众人的焦点换成了青霜真人,陈叙听在耳中倒是颇觉有趣,听这个,就当是增长见识,了解名人时事了。 只可惜他这口气放松得太早,不过片刻,话题却又被转了回来。 还是那个捧着《大黎风华录》的络腮胡子说:“青霜真人十分了不起,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凝丹与金丹的区别呢? 喂,那个容长眼,你不是要讨论凝丹与金丹吗?” 原来神情傲慢的中年人生了一双狭长的眼睛,这般眼型,更显得他分外骄矜。 络腮胡子叫他容长眼,可真是再贴切不过。 容长眼哼道:“青霜真人十分了不起,便因为他老人家实际是金丹! 所谓金丹,便是在凝丹以前将一身真气转化为先天一炁。 也唯有以先天一炁凝结成丹,才能被称作金丹。 那丹丸据说是一团清气,倘若释放出来,甚至能在阳光下闪烁金光。” 接着,不等众人追问,他又道:“这先天一炁啊,据说是能够与天地沟通的一种真气,人若是能与天地相合,你们想想,那举手投足要有多么强大的威能? 如此,各位还能说金丹与普通凝丹一般无二吗?” 这番解释可以说是简明清晰,在场众人中即便还有那听不明白的,此刻也不敢再直言。 反倒是随着旁人声声惊叹,便有那听不懂的,也慌忙附和说:“原来如此啊,那凝丹与金丹还真是有极大区别。” 容长眼道:“正是,金丹与凝丹虽然大致算是同一境界,可实际上却相差十万八千里呐。 咱们这位陈公子,他能在未成举人时便诛杀凝丹境邪修,那自然是极为厉害。 但诸位也不必将他神化太过,毕竟只是玄榜二十五。 咱们天南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身在玄榜。” (本章完) 第252章 天下文华,天南道独得六分 第252章 天下文华,天南道独得六分 “咱们天南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身在玄榜!” 容长眼话音落下时,满场竟是寂静了片刻。 毕竟这位的口气实在是傲慢得可怕,但奇怪的是,他的这种傲慢又莫名叫人感觉到一种十分强烈的情绪迸发。 以至于众人心绪激荡,一时竟无人反驳他。 唯有陈叙身侧,一个柳条编织的小筐里,小刺猬悄悄探出头来,气愤地盯住了正在大放厥词的容长眼。 魏源被气坏了,要不是不想给陈叙惹麻烦,它当场就要反驳那容长眼! 好在它虽未反驳,手拿着《大黎风华录》的络腮胡却道:“咱们天南道,虽然不是只有他一个身在玄榜,但未成举人便在玄榜的,却只有他一个。 甚至别说是咱们天南道,就是整个大黎,未成举人便入玄榜的,也只有他一个! 同为天南道人,我便是为陈相公感到与有荣焉又如何?难不成这还有什么不对吗?” 对啊,这可太对了! 魏源攀着小筐,顿时连连点头。 容长眼却半点不急说:“这位兄台,你却是理解错了在下的意思了。 我是说,这位陈公子啊,他当然十分了不起。 但他杀鬼诛邪,诸位难不成还以为他是凭借自己的秀才之身吗?纵使他文采飞扬,写得锦绣华章,又能提前开辟文海。 可身为秀才,终究战力有限,又怎么可能似这摧枯拉朽般,轻易便将一个凝丹境的邪道诛杀在其大本营? 杀凝丹境邪道,又杀天赋异禀的黑猴王,这等实力,呵,说他只是个秀才,我却不信。” “不是秀才,那是什么?”络腮胡鼓着眼睛,瓮声反问。 容长眼道:“我猜,他一定还修炼有养气之法,说不定也到了凝丹境!只是他才名太盛,我等才忽略了这一点。” 络腮胡立刻反驳:“可他若真是凝丹境,大黎风华录中又怎会没有记载?毕竟其余天骄,若有凝丹境,可是被记录得清清楚楚。” 嘿,这一句却是说到了重点。 容长眼一时语塞,竟难以反驳。 络腮胡便终于像是出了一口气般,得意笑道:“怎样?我说这位兄台,承认旁人十分了不起,对你而言就那般艰难么?” 容长眼顿时就有些涨红了脸,他哼道:“我哪里有不承认陈公子了不起? 我只是想说,他战斗能力这般强横,等到了科举场上,今年秋闱却未必能够取得佳绩!” 小刺猬一下子瞪大眼,眼睛都要冒火。 络腮胡也恼怒起来道:“你这人,装模作样偏要显得你与众不同,这也就罢了,可你竟还空口说白话,竟说陈相公今年秋闱未必能得佳绩。 你、你……你简直无知、愚蠢,可恨!” 他指着容长眼,连骂三声。 容长眼却斜起眼睛说:“你才无知,愚蠢,可恨!怎么,恼羞成怒了是么? 你别急,有本事你听我将话说完。” 眼看络腮胡捏起拳头似乎是要打人了,容长眼手掌在桌上忽地重重一按。 咔嚓—— 随着他手掌按下,那方桌一角,竟就这般硬生生地裂开了一片。 这等力量顿时就叫旁边围观的所有人都激灵灵头脑一静,不曾料想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容长眼中年人竟有这般本事。 这下谁还敢不听他说话? 唯有他对面的络腮胡捏着拳头,鼓起眼睛瞪着他。 容长眼笑起来说:“我又不曾说陈公子才华不惊艳、不超卓。 只可惜,呵呵呵,诗才是诗才,文才是文才。 诸位啊,诗才纵横可不代表文章就一定能够写得好。府试院试的文章写得好,又不代表乡试的文章就一定能写好。 科举考的,可不仅是诗词,文章占比才更为重要哩。 科举考试,也不比谁的拳头大,法力强,能诛杀凝丹境邪道,便一定可以在秋闱场上取得佳绩? 呵,我倒不是说陈公子会落榜,可是对他们这等人物而言,若不能名列前茅,那便委实成不得佳绩罢。” 络腮胡不服道:“你凭什么说陈公子不能名列前茅?” “唉。”容长眼却是一叹,“兄台啊,你要知晓,今年秋闱咱们整个天南道面对的是怎样一群考生。 云江府陈叙且不提,便说咱们青林府,莫怀璋,这位是不是一等一的才子? 十二岁便能编写《蒙韵十歌》,为天下蒙童探寻最为简明易懂的启蒙之路。 现如今,咱们青林府的启蒙孩童,又有几个不会《蒙韵十歌》? 便是不求进学,也要背一背《蒙韵十歌》,总好过做睁眼瞎是吧? 莫怀璋自从得中秀才,又沉淀十年,今年才终于准备去参加乡试,诸位,你们会觉得莫怀璋考不过陈叙吗?” 这…… 一时间现场再度寂静,竟无人敢斩钉截铁地回复一句说:莫怀璋就是考不过陈叙。 唯有魏源攀在柳条编的小箩筐边,咬牙小声道:“什么莫怀璋,陈兄一根手指头就给他考下去了!” 陈叙听着轻轻一笑,他伸手抚了抚小刺猬倒竖起来的头发。 庆幸此刻的小鼠还在灵囿囊中沉睡,不然还不知道这小家伙会有多生气呢。 那头,容长眼又洋洋洒洒说: “不提咱们青林府莫怀璋,又说平阳府的周谦、罗文焕、宋承业,这些才子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周谦文辞犀利,曾写文章将对手家族一名老举人活生生气死。 罗文焕精通术数,一手测算之道,曾将平阳府城墙算得硬生生向外移动了三尺。 宋承业编写《四时注》,甚至得到过大儒称赞…… 此外还有几位玉京来的过江龙,这些都不细说。 诸位啊,都说天下文华若有十分,玉京得三分,中原得二分,余下六分全在天南道。 而北疆倒欠天下一分! 他陈叙就是再能打,此番就一定能赢过这一位位才子,在秋闱中独得头筹,取得解元之位么?” 容长眼言语铿锵,句句诚恳。 纵是他神态傲慢,可是在场又还有谁人能反驳得了他? 便是小刺猬魏源听过了他的话语,此刻也不由得暗暗咬紧了牙关,眼睛里露出焦急。 陈兄的确诗才纵横,天下无双。 可是秋闱解元,它不是光靠写诗就能做得啊! (本章完) 第253章 无形战场,舆论 第253章 无形战场,舆论 客栈中,一时鸦雀无声。 魏源攀着小箩筐,眼睛里几乎要滚下泪来。 络腮胡几次张口,却还是欲言又止。 最后,容长眼伸出手,推了推络腮胡手上的那册《大黎风华录》,笑说:“兄台啊,你信不信,此番秋闱过后,大黎风华录中,许多名字又要改写?” 络腮胡咬牙道:“别人我不知,但我知晓,秋闱过后,陈公子的排名一定会再往上升。” 容长眼点头:“那是自然,陈公子术法通玄,得中举人后战力必定还能提升,排名自然便要继续靠前。” 络腮胡:…… 围观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人在夸陈叙,可大家听在耳朵里,却莫名觉得憋屈。 容长眼起身一笑,目光扫视众人,末了说:“罢了,也是凑了回热闹。 各位兄台啊,咱们看事情,不能光看一张榜单,也不能光听几句传言,须得多番考虑,剖析本质。 如此才能做到不人云亦云,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眼明心亮啊。 呵呵呵……” 他笑着,迈步从人群中走开。 围着的众人不由给他让了路。 他便施施然从客栈大堂中走出,来到了大门边,眼看便要出得大门。 却不妨那门口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拱起了一根小小的土锥,那小土锥出现的时机极为巧妙。恰恰就在容长眼迈步的当口,忽然向上一冲。 砰! 容长眼猝不及防,只觉得脚尖一痛,好像是莫名踢到了什么。 他待要施展功夫维持住自身平衡,可是脚尖的剧痛却简直像是过电般,瞬间就似虚似实一般扎刺到了他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 容长眼“啊”地痛叫一声,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控制不住自己,就这般猛地向前一扑,轰然摔倒在地。 “哎哟,好痛!”他大叫着。 “噗!”客栈里,却是不受控制地响起了一阵哄然大笑声。 唯有店小二一边忍着笑一边跑过去,一边扶人一边安慰说:“客官啊,您这是怎地了?快起来快起来,没摔坏罢?” 容长眼恼怒道:“你这地上竟是有东西,硌着路不平。哪有这般开店做生意的?连个地面都整不好,快去叫你们掌柜的来……” 嚯,这般豪横,店小二可就不乐意了。 他顿时冷笑一声将手一松,眼睛则往地上看去,一边高声说: “路不平?各位客官评评理,大家看这地面哪里有不平?明明都是青砖地面,处处平整好吗? 呵,有些人自己眼瞎,竟偏要责怪道路不平。 小的我虽是个伙计,却也受不得这等委屈。你叫啊,你倒是叫我们掌柜来啊! 好叫这位大爷知晓,咱们客栈背后可是姓高的。 客官这红口白牙地就给咱们客栈摸黑,怎么,这是想要讹诈还是怎地? 您可瞧好了,咱们掌柜要是真来了,那这事情可就没有这般容易平息咯。” 店小二伶牙俐齿的一番话实在是将容长眼气得不轻,他待要坚持自己就是踢到了东西,可是眼睛往地面一瞥,却见那青石地砖果然是平整一片。 又哪里有什么半分凸起? 莫说是凸起了,就是一丁点杂物也没有。 可见这地面被打扫得何等干净,说一句光可鉴人竟都毫不为过。 而客栈中众人的视线也同样落到了门口那片地面上,不等容长眼再说什么,众人已是纷纷叫嚷起来: “这人当真是眼睛有毛病哩,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摔了,还要怪这地不平。 这地面还要怎样平整才算是平? 总不能还在地上铺个毯子,请大爷您好生走路罢?” 这话说出来,顿时又惹来一片哄笑声。 摔在地上的容长眼被嘲笑得再也没脸多呆,慌忙爬起来伸手向后对着众人一指—— 他神色愤愤,却又终究是掩着面,忍着痛,快步走了。 这人一走,众人再度哄笑出声。 一片哄笑声中,难免又夹杂几句嘲讽:“这位架势摆得忒足,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见识了得。 嘿,结果却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就是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 听者大笑,又有人应和:“是极是极,不过如此而已嘛。哈哈哈……” 一片笑声中,无人注意到陈叙那边的小箩筐里,一只小刺猬正心虚地缩了缩自己的小手。 但片刻心虚过后,听着众人对先前那容长眼的嘲讽,这小刺猬又重新将头颅微昂。 咳,它才不是做坏事。 它这叫抒发心绪,念头通达。 陈叙微微一笑,只是伸手轻轻在小刺猬额头一点。 魏源忙从箩筐里探出头,对陈叙小声说:“陈兄,我信你,不论这次秋闱中有多少劲敌,我都信你一定是拔得头筹的那一个。” 陈叙轻声道:“多谢你,阿源。对手的确都非常强劲,这一路,我只怕还要再借你的书多看看。 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魏源忙道:“陈兄才不是临阵磨枪,你是厚积薄发。不过我的书你不必借,随便看! 看什么都行,只要我有。” 它斩钉截铁,又意气昂扬。 陈叙便又微微笑了。 却无人知晓,容长眼离开客栈后,有一道虚无的影子竟是悄悄跟上了他。 这匿形无踪的身影自然便是陈叙的傀儡道兵。 因见此人的确是见识颇多,不同于普通市井中人,所以陈叙才放出道兵无声跟随了他一段路。 跟随期间,只见此人先是恼怒皱眉,后又频频做出疑惑不解状,再后来又使劲摇头—— 最后,他从一个小角门进了一座大宅院。 进门时,门房熟络地与他打招呼:“大砚叔,您这是消散回来了?” 名叫大砚的容长眼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也不多说什么。 直到进了院子,七拐八绕。 大砚走进了一座布置古雅的院子,他在院子的廊下见到了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人。 他点头哈腰对管事笑说:“哥,今儿我又跑了好些地方,四处宣扬了咱们表少爷的厉害。 那些土包子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嘿嘿,对咱们表少爷可都是敬仰呢……” 原来如此! 数里之外,陈叙心生恍然。 原来是乡试的舆论战,早已在无形间展开了。 (本章完) 第254章 是敌是友,他们慌了 第254章 是敌是友,他们慌了 陈叙在客栈中开了一间上房。 后来又命道兵跟随了容长眼的大砚一段时间。 道兵在大砚的活动范围周边左右查探,很快就确定了这座宅邸主人姓罗。 很巧,这罗家与莫怀璋所在的莫家正好沾亲带故。 虽是远房表亲,但在舆论战中,远房表亲才正好出手不是吗? 科举的舆论战说起来似乎非同寻常,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因为读书人的事,自古以来就讲究一个文名。 若是真才子,自来很难寂寂无名。而若是当真寂寂无名,那么此人即便是有大才,在科举取士中也往往容易更多几分波折。 当然,这世上从来不乏十年不鸣、一鸣惊人之辈。 不过这种非常规的事例,没有具体的可参考性。所以,通常情况下都是要被排除的。 再说到本届秋闱。 以天南道为例,陈叙的名声已经大到上了《大黎风华录》,从玄榜三十一到玄榜二十五,即便只在玄榜,而非是什么地榜天榜,其实也可以称得上一句“名动天下”了。 当然,“名动天下”也分等级,陈叙这个可能只是最末等的,这且不提。 只说在今年的秋闱,以陈叙的名声,他若是不能得中解元,说实话,哪怕是考官都有可能遭到一定质疑。 凭什么玄榜二十五连个解元都中不了? 这合理吗? 呃,这其实是合理的。 因为正如那容长眼的大砚所说,科举取士考的是经世文章,又不是诗词歌赋,凭什么你会写诗就一定能中解元呢? 不过,考官点评又毕竟是一个相对主观的过程。 有些时候,考官为了避免麻烦,的确会更加愿意倾向于本身就具备极大才名的考生。 什么? 你说秋闱有弥录腾封,大家都是糊名考试,判卷时谁也不知道谁,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考官被考生的名声所左右? 呵,那就只能说太天真了。 须知,糊名容易,文风难藏,真正顶级的文章,是一定具备个人特色的,有时候考官就是想要眼瞎都难。 所以说来说去,这莫怀璋的舆论战,大约还是因为陈叙一跃从玄榜三十一变成了二十五。 陈叙名声太盛了,同科考生中,但凡有意解元之位者,都无法不生出危机。 在客栈的房间里,陈叙向小刺猬解释: “我如今行踪神秘,旁人很难通过正面碰撞的方式打破我的名声,因而这广撒网一般的舆论战,便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之一。 唯有将‘陈叙’必定能中解元这个固有印象打破,使大众认知到,玄榜二十五不一定就等于文章最好,如此,其余考生才有出头的机会。” 魏源听懂了,却很是为陈叙委屈。 这小刺猬一时愤愤道:“陈兄,你明明就是最好的,他们偏要强词夺理,哼!便是散布再多舆论又如何? 那些人也上不了大黎风华录,还不是吃不着葡萄非说葡萄酸?” 小刺猬也知道葡萄的典故。 陈叙闻言不由一笑道:“阿源啊,你是亲近我,因而偏私我。 但其实乡试尚未开启,考都未考,谁又敢说自己一定就是最好的? 自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些人不服气也不奇怪。不过,这等舆论被散布出来,与我而言却未必是坏事。” 魏源便睁大了眼睛,用心思索,然后仍然不解道:“陈兄,他们都打击你的名声了,怎么还不是坏事?” 陈叙笑道:“所谓过刚易折,一个考生的名声若是太过显耀,你以为在考官心中就一定会留下好印象吗? 不,若是遇到某些脾气古怪些的考官,只怕反而是要生出厌恶。” “啊,可是前面你不是说,考官有时候也怕舆论的。”魏源小脑袋都快要被绕晕了,越发不解。 “人心瞬息万变,不愿与舆论作对,不代表考官判卷时就一定会跟随舆论走。 总之,如此一来,树立几个强劲对手,考试形势更显公正,反而于我有利。 当然,对于如莫怀璋等人而言,亦是如此。 这般宣扬,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他们原有的劣势,使我不至于一家独大。” “是这样吗?所以这就是公平考试?”魏源被说得晕晕乎乎,总觉得自己像是懂了,又好像还有哪里没懂。 陈叙伸手轻抚小刺猬头顶软刺般的头发,笑说:“其心可解,其情可悯,但是……” 但是,他可不会谢谢自己的竞争对手。 是日,正是六月初五。 陈叙同时还了解到,正是在前些天,六月初一那一日,璇玑城银汉渡口,又一次有巨龟游弋而来。 同样出现的,还有一幅接天般的巨大卷轴。 卷轴上,同样记载着《大黎风华录》,只是相比起五月初一的那一版,这次的大黎风华录有几处细微变动。 譬如陈叙的排名就变了。 同时,天榜第二的摘星子居然跌落到了天榜第三! 而原先的第三名裴惊鹊,则一跃来到了第二名。 至于第一名谢明夷,他仍然稳居第一。 由此可见,这《大黎风华录》或许正是一月一改,会在每月初一出现全新版本。 此前六月初一时陈叙尚在野外行走,自然未能收到消息。 如今他进了青林府,到了灵犀县,才得知这一份全新动态。 大黎风华录十分奇异,譬如上回,陈叙诛灭蒲峰山一窟鬼,此事从未现于外人面前,却被大黎风华录准确记载。 这回,陈叙击杀小坡村邪修,又杀黑猴王,同样未曾与外人道,却也同样被大黎风华录记载描述,公诸于众。 最有意思的是,就连那一夜,他与小刺猬醉卧树梢,一时兴起写下的那一首《把酒问月》,如今竟也上了大黎风华录。 说实话,这种似被无形眼睛盯上一般的感觉其实并不令人愉快。 不过大黎风华录太神秘了,大黎多少高人都未能破解,陈叙也没必要自寻烦恼。 抛开这种事事都被记载的不愉快—— 对了,鬼市之事,大黎风华录未曾记载。 正如陈叙原先所判断:这份神秘的榜单,它不通幽冥! 总之,抛开不愉快,大黎风华录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帮助陈叙扬名。 如此,怎么不算是一种友方呢? (本章完) 第255章 人的世界,妖的世界 第255章 人的世界,妖的世界 今年秋闱,定在七月初五。 也就是说,再过一个月整,乡试便要正式开始了。 陈叙这一日得闻了大黎风华录的最新消息,又见识了一番同科考生们的舆论战,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想法: 他固然不会如莫怀璋那般,驱使远亲在市井间散布自己的名声,贬低同科对手,但是……他有《大黎风华录》啊! 真要想在这舆论战中高出于世,最好的办法不是驱使多少张嘴在市井间吹捧自己,而是让这《大黎风华录》在下月初一再发生一次变动。 排名若是再往前进上几步,岂不胜过千言万语的争辩? 当然,想法是想法,行动上陈叙倒是不急不躁。 排名上升这种事情也是要看机缘的,陈叙没有在关键时刻非要冒险的想法。 便且随缘罢了。 但凡叫他抓住机缘,总归是要力争上游。 倘若实在没有,那再制造……咳,再制造一个也不迟。 是夜,陈叙进入烟火厨房,清点自己近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收获。 各种奇异灵材且不提,只说原先缺失的各种辅材。经过近段时间的收集,陈叙已经得到了【子时无根水】、【午时水】这两样。 还差【文海墨池泪】、【鹿鸣解元血】、【隔年雪】、【火山泉】等几样奇异之物。 隔年雪,他准备明日清早去灵犀雪山搜寻。 至于火山泉,听闻灵犀山脉中同时还存在有几座死火山。陈叙便准备在今夜的休整过后,要沿灵犀山脉而行。 到时候请魏源施展土遁之术,带他进入那几座死火山中心。 看看有没有机会寻到火山泉。 总而言之,具有缚龙回浪之力的跃龙丹,以及能够提升水属法术悟性的水灵晶,陈叙一定要炼成。 此外,烟火厨房中还收集了猴妖赠送的一斤百珍酿。 千珍酿陈叙饮过了,这百珍酿便已于他无用。 最近陈叙常取百珍酿出来,少量少量地喂给小刺猬与小鼠吃,魏源饮用此酒倒是反应不大,但小鼠饮用,体魄却日益强健,算是一个大好消息。 陈叙自身修为经过这半个多月的勤修,则从先前的【通脉境后期93.9%】,变成了【通脉境后期97.6%】。 距离通脉境圆满,已只有一步之遥。 陈叙近来总有一种丹田鼓胀的感觉,这使他知晓,自身真气的凝练实则已经到达了一个阶段的极致。 只需跨过这个坎,他便能从通脉修至凝丹! 而先天一炁凝成的内丹,又称金丹。 到那时,同是凝丹境,拥有金丹的陈叙单论战力,怕是不知要比普通凝丹强出多少倍。 事实上,明明尚在通脉境,陈叙当初杀凝丹境的祝仙婆,其实也没费多少功夫。 不过,积蓄真气容易,突破瓶颈却难。 最近一段时间,陈叙越是修炼越是生出一种艰涩之感。尤其是修炼进度达到【97%】以后,每前进一个微小的点,都比从前更加艰难十分。 好在陈叙心性沉稳,倒也并不焦急。 他有着自己的坚定目标,知晓只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跨越目标,达成彼岸。 再说到【累积点赞】。 这方面进展却是不大。 由于远离了云江府,陈叙原先积累的那些点赞通道如今都难以接收。 最近这半个多月,陈叙的点赞增长主要是靠小鼠、小刺猬,以及两次鬼市之行。 是的,六月初一那一夜,陈叙又召来了托盘鬼,让它带着道兵进了一次鬼市。 这一次进的,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市。 比之油锅鬼市还要不如。 不过有意思的是,小鬼市名叫“饿梦鬼市”,进入其中的大多是饿死鬼。 嘿,这可就对上了。 因此这虽是一个小鬼市,可是道兵身在其中,才将自己的小锅一架,摊位一摆,霎时就有声声惊叹传来。 道兵与托盘鬼在这饿梦鬼市中很是做了一回正经生意。 不用卖别的,就卖滴了黄泉精粹的白米粥。 里头再洒上几粒赤朱丹衣,这便足够叫饿梦鬼市中的饿死鬼们争先恐后前来购买。 要说生意好做,这饿梦鬼市竟是远远强过油锅鬼市,更胜过黄泉鬼市不知几倍。 这一次饿梦鬼市之行,就叫陈叙的累积点赞数直接增加了九千点,弥补了他五月下旬点赞艰难的损失。 陈叙很希望下次若再施展幽冥无间匹配鬼市,可以再次随机到饿梦鬼市。 实在没有饿梦鬼市的话,油锅鬼市也很好。 道兵在其中炸过之后,根基很是上涨了一大截。 原先随着陈叙修为日益增长,道兵已经只能承受陈叙本身实力的三成灌注。 后来经过油炸,道兵所能承受的实力灌注竟是直线上升到了五成。 最好的地方在于,这五成实力的灌注并非是“即时灌注”,也就是说,陈叙可以通过日常蕴养,将自己的部分先天一炁储存在道兵躯体内。 道兵日常行动,便是动用这部分真气,而不需要陈叙本体再时刻传递能量。 这就相当于,陈叙给自己增加了一个五成实力的挂件。 战斗时放出,这个挂件的能量消耗完以后又能日常调养回来,还不影响陈叙本身真气储存,真是一举多得,美妙极了。 陈叙原本还苦恼道兵能力到了瓶颈呢,结果油锅鬼市的油锅就直接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想来往后若能复炸,说不定还有惊喜。 与此同时,道兵经过油炸后,原先惧水的缺点也被解决了,不再需要陈叙时常帮它替换避水符。 也算是省了一个大麻烦。 此外,这段时间的郊野行走,陈叙又遇过几次妖。 可爱精灵的有小彩雀,有鹿妖,有兔妖等等,凶猛狠戾的有狼妖、蛇妖等。 不过不论是凶猛的还是小巧可爱的,都只能算是小妖,不成气候,甚至就连灵智都不是十分齐全。 如灰猴王那等大妖其实并不常见,似小刺猬、小鼠这般可以自如交流,分外聪慧的小妖,也同样很难遇见。 避开人群,在山野间赶路,虽是要受些风餐露宿的苦,可是却也别有一番风光。 陈叙将魂体寄托于烟火厨房,潜心修炼,又入佳境。 只待明早去登雪山。 (本章完) 第256章 不走寻常路,人间有你 第256章 不走寻常路,人间有你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陈叙便在客栈退了房。 他背上柳条小筐,筐里坐着小刺猬魏源,腰间又带着灵囿囊,小鼠仍是在其中呼呼大睡。 一人二妖,趁着清晨的微光离开了灵犀县,开始攀登灵犀雪山。 陈叙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客栈不久,一行神秘人卷起疾风,却是在那灵犀县城外打马而来,飞奔入城。 这一行人中,乍看去最显眼的是众多头戴斗笠的护卫豪奴,可若是再仔细瞧去,便能知晓,这一行人的最中心,原来是被豪奴们护卫着的一个瘦削青年。 那年轻人头戴玉冠,面色僵白,虽是好大的排场,却又面色阴沉。 仔细看来,总是缺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气度,看起来像是出身豪富,却又略微有些古怪的违和。 正是这样一行人,打马飞奔入城时,被城门守卫拦了一拦。 为首的斗笠护卫抬起下巴,却是一声冷哼:“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来的这位可非是尔等能够招惹,滚!” 话音未落,一鞭子抽去。 拦人的守卫便是一声惨叫,被这携带着强大劲风与浓烈气血的一鞭子从头抽到了脚。 守卫脸上立刻现出了一道深可见骨般的伤痕,胸膛衣裳破开,鲜血淋漓而下。 砰! 守卫惨叫倒地,其余众守卫连忙抽出刀枪围拢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斗笠护卫掷出一枚腰牌扔到了城门统领身上,同时一声大喝:“滚开,狗东西,冲撞了贵人,再扒了你们的皮!” 城门统领接了令牌在手上,翻过来一看顿时便是大惊失色。 顿时连忙呵斥众守卫将受伤的人抬到一边,正要弯下腰说几句缓和话,那一行斗笠人却是簇拥着白面青年,又抽动马鞭,呼啸而去。 从头到尾,被簇拥在正中心的白面青年都不曾垂目瞧上城门守卫们一眼。 他只是阴沉着脸,一行烈马疾驰,奔行到了陈叙原本住过的客栈边。 “什么?退房了?” 客栈中,几名斗笠护卫脸色大变。 而高高乘坐在一匹檀红色骏马之上的白面青年则越发面沉如水。 他一手紧捏马鞭,显然愤怒之极。 “去,将客栈搜寻一遍,若有遗留之物再取过来,继续追!” 所谓遗留之物,自然不是什么具体的行礼物件,而是指人在客栈睡过之后,留下的毛发皮屑之物…… 有时候甚至只是一缕气息,也有可能被异力捕捉。 然而这些斗笠护卫冲进客栈,直将客栈翻了个底朝天,却硬是没能找到半点所谓“遗留之物”。 他们找的,便是陈叙“所留”。 只可惜陈叙早在许久之前就养成了一个“绝不遗留”的好习惯,因他深知这是一个充满各种奇诡异术的世界。 所以日常所过之处,莫说是遗留什么毛发皮屑了,便是自身气息,他都很少留下。 不论住过哪里,他都要用“劫缘空照”扫上一遍,能留下什么东西才怪了。 因而似白面青年这般,想要追逐陈叙,若说动用法术手段之类,那却必定是什么也查不到的。 哪怕是测算,都会被劫缘空照反噬落空。 白面青年这一路追来,凭的也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沿路散布的眼线这等笨方法。 昨日客栈中,聚集在一起闲话的众人不识得陈叙,却总有人识得。 “走!再往前追,去黑林镇等着!” 一行斗笠人,又重新上马,似如疾风般狂卷而去。 黑林镇,便是从青林府离开,去往平阳府的必经之路。 倘若不走黑林镇,就只有翻越灵犀山脉。 可是灵犀山脉高可接天,那峰顶之上常年积雪,又有不知多少山精野怪藏在其中,便是修行高人都轻易不会去往深山中行走,又何况是赶考之人? 因此那一行斗笠人竟从未考虑过陈叙会不走黑林镇。 斗笠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去。 却未曾注意到,当他们追索别人时,暗处的巷道边,却有几双绿幽幽的眼睛,也在悄悄注视着他们。 世事奇妙,总有一环又一环。 陈叙不知这些,他总归是时刻记着自己赶考路上有一大劫,因而从来不走寻常路。 这所谓的“一大劫”,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避过。 但即便是避不过,以他如今大涨的修为,也未必就应付不了。 因此陈叙是底气十足,又万分谨慎地在“不走寻常路”。 他从山脉的东边开始登山。 初时并不急于动用法力,反而是闲庭闲步般,在山道间悠然行走。 既是有目的地要去寻找隔年雪,也不忘观看这一路的好风景。 小刺猬自从离开灵犀县城,便从陈叙背后的箩筐里跃了下来。 它有时是直接坐在陈叙肩头,有时也会自己跳跃在山林间,忽而土遁,忽而又在山道上纵跃。 魏源极少这样活泼,但如今跟随在陈叙身旁,比起从前要时刻警惕天敌,陈叙带来的安全感却是无法形容的。 小刺猬有了底气,就连一身尖刺都常常软塌着。 它是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才敢如此。 “陈兄,人间好,山里也好,山里清凉,不热。” 魏源高兴地在山道上土遁了一段路,又忽地从草地里冒头,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带着满脸笑,一本正经地对陈叙说。 陈叙含笑回应道:“那你是更喜欢山里还是人间?” “我都喜欢。”魏源说,“山里有许多好吃的,可是……人间有你呀。” 小刺猬说完话,忽地一下又土遁进了地底,转瞬便在陈叙面前失去了踪迹。 陈叙一时哑然。 不过他倒是不担心魏源会走丢,自从双方都随身携带玉叶结,虽则尚未过去一月时间,玉叶结还没有成熟,但陈叙与魏源之间的联系却也在同时日渐加深了。 相隔不超过十里路的话,双方是可以互生感应的。 陈叙便继续向山上走去,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但实际上每跨出一步都能有六七尺,轻飘飘地,既从容又快速。 忽然,只听前方一阵轰鸣声传来。 又有魏源的声音在欢呼:“陈兄快来,这里有好东西!” (本章完) 第257章 剑虫呼啸,光怪陆离 第257章 剑虫呼啸,光怪陆离 陈叙听到魏源欢呼,立时脚步一转,轻轻向前跨出一步。 顿时只见前方视野开阔,一挂瀑布从天而降。 瀑布下方是一处碧幽幽的深潭,四周环境乍看去与万丘山脉中的碧潭猴洞有些相似。 但实际上,这一挂瀑布的源头却是玉寒峰上经年不化的积雪。以至于陈叙尚未靠近那瀑布,远远便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而就在这彻骨一般的冰寒中,寒潭四周却居然生满了绿莹莹的小草。 但见那草叶尖尖,根根绿如翠玉,分外通透灵秀。 这些,又哪里是什么普通小草? 竟分明都是翠针草! 想当初,魏源为了给陈叙治伤,漫山遍野寻找翠针草,可真是费尽了功夫与心力。 就是这般费时费力,它也仅仅只是在栖鹤山的某片水域边寻到了小小一棵翠针草。 哪想此时此地,仅仅只是攀爬了一座山,来到了千米之上,这片人迹罕至的高峰寒潭处,便见到了如此之多的翠针草。 真可谓天降惊喜,也不过如此了。 魏源站在这一片盈盈碧草丛边,小刺猬的眼睛都快笑成月牙了,它使劲冲着陈叙挥手,对他高声说: “陈兄你快看,全是翠针草呀,有了这些翠针草,我们以后再也不怕受伤了!” 说完,它就要转身蹦入草丛中去采摘那些草叶。 便在此时,陈叙忽然轻轻一挥掌。 无形中一种奇异力量涌出,好似定身术般一下子将魏源罩住。 魏源的小身躯当下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其实是御灵术的一种运用,并非是真正的定身术。 那一日陈叙在万丘山脉中,见到猴九用定身术定住猴十二,只觉这法术十分神奇且实用,他便暗暗琢磨了许久。 最后,陈叙当然没能自己琢磨出定身术来。 他的真气虽然日益浑厚,可相比于无穷浩瀚的修行路,他其实也还不过是一个新人而已。 凭空自创法术,陈叙确实做不到。 不过他琢磨一段时日之后,倒是又开发出了御灵术的新用法。 通过御灵术,使用强大的神魄之力控制指定对象行动,就好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又或是一张无形的丝网,将对方牢牢捆缚。 这便能在表面上形成与定身术相类似的效果。 至于定身术的原理究竟是什么,陈叙目前其实并不知晓。 他在电光火石间用御灵术控制住了小刺猬,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向魏源身后看去。 这急促变化的目光瞬间就使得魏源意识到了什么,小家伙虽天真些,其实却是不笨的。 它眼珠子立刻向地上瞥去,并说:“陈兄,我、我会……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我施展的法术么?” 这是它在绞尽脑汁提醒陈叙,自己想要通过土遁术逃跑呢。 生怕与陈叙默契不够,又或者自己表达不够清晰,它头上软刺般的头发又全部倒竖了起来。 好在陈叙瞬间会意,当下手指轻轻一动,捆缚着魏源的无形丝网便在顷刻松解。 就在他这边解开束缚的刹那,魏源身躯立刻向着地下一沉。 这一沉,其速之快,真如流星赶月。 却听一声奇异嗡鸣响起。 朝露电光,星火飞驰,茫茫的翠针草草丛中豁地就飞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翠绿色长针! 嚯,原来这一片所谓的翠针草,竟然大多都是活物。 并且这些奇怪的活物还与真正的翠针草生得极为相似,以至于以魏源的妖类直觉,此前竟都不曾发现半点不对。 好在魏源的土遁术当真是出神入化,它在万分之一个刹那间陷入了地底。 而陈叙单手掐诀,口中轻轻一喝:“风来!” 呼—— 一阵疾风凭空卷起,霎时将密密麻麻飞来的漫天翠绿长针飞卷至了半空。 只听半空中响起了一连串的尖啸声:“啊啊啊——” 竟是那些翠绿长针在尖叫。 这些东西竟然能够发出类人一般的叫声,刺耳的尖啸重重迭迭,在狂风呼啸之下直冲云霄。 陈叙听在耳中,竟觉耳膜微微刺痛。 他料想,这东西的尖啸声应当是具备某种奇异攻击力的。 果然,就在那重重尖啸响起时,寒潭上方不知何时却是传来一个细幼的少女声音:“书生快躲,那些剑虫的叫声能够刺破神魂的!” 陈叙却没有躲。 因为他发现那些长针一般的剑虫尖啸虽然尖锐刺耳,可他自己的神魄实际却是更为强大。 所以在遭到攻击时,陈叙仅仅也只感觉到了耳膜刺痛,以及自己的神魂似乎是被什么尖锐之物轻轻撞了撞。 真要仔细形容这种感觉,就仿佛是一层厚牛皮,遭遇到了草针轻轻一扎。 草针能够扎得透某些肌肤脆弱的生灵,却一定扎不破拥有强韧防御的厚牛皮。 最多就是被挠了下痒痒,有些不适。 陈叙没有理会寒潭上方,那瀑布山崖上方的提醒声音,而是手掌轻挥,忽然做出一个虚空握掌的动作。 “啊啊啊啊——” 剑虫尖啸越发锐利刺耳,如同无数柄细剑聚集在一起,攒刺云霄。 山崖上同样传出“啊”的一声惊呼:“哎呀糟糕!” 呼呼呼—— 惊呼声未落,却见那呼啸的疾风中,漫天飞舞的翠绿细针终于被卷做一团。 陈叙这厢单手一握,那些卷在一起的翠绿剑虫越发被聚集揉捏,不过转瞬就完全团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好似翠绿色草球般的虫团。 与此同时,陈叙另一手虚虚一推。 只听轰一声重响,一个足足有一尺方圆的大酒坛就凭空落在了地上。 啪! 那酒坛上方的泥封倒冲而起,似有性灵般自行掀开。 酒香尚未完全散出,陈叙却将风中那一团剑虫隔空一引。 哗啦啦,剑虫聚集而成的草团落入了酒坛中。 砰! 陈叙又将倒飞出去的泥封引来,啪一下盖住了酒坛口。 嗡嗡嗡—— 酒坛里,是剑虫变了形的尖啸声。 与此同时,酒坛四下摇晃,似乎是在承受极大冲突。 陈叙又抬手一拍,施展法力隔空压在那酒坛之上。 山崖上方,这才传来后续的惊呼声:“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你不知道,剑虫自带剑气,你这酒坛要被冲破啦!” (本章完) 第258章 他的火焰与温度 第258章 他的火焰与温度 陈叙施展法力,隔空将酒坛压住。 山崖上的细幼声音还在絮絮叨叨:“你快放了那些剑虫罢,你不知道,剑虫如果死了,翠针草可就都会死掉。 翠针草如果都死了,那大家可就完全没有办法再得到这种灵药了。 而且剑虫都好厉害的,如果冲破了酒坛,你就要遭殃啦……” 话音未落,又见陈叙对着酒坛轻轻一吹。 而后就有一团橙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落到了酒坛四周。 片刻,细柔火焰摇曳生发。 呼啦啦—— 山崖上的细幼声音不知道,就在火焰烧灼酒坛,使其升温的时候,原本还在酒坛里冲撞的剑虫们,一边东摇西晃着,却是渐渐停止了冲击。 而陈叙的耳边,除了持续响起剑虫们“啊啊啊”的低微尖啸声,与此同时,还有食鼎天书翻开的声音。 【点赞+1+1+1……】 这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原来这些剑虫虽然并不具备完整的灵智,但因其毕竟物种特异,属于妖身。 以至于当这些剑虫落入了酒坛中,被酒坛中的乐忧酒弄得醉醺醺、乐陶陶时,它们再发出尖啸,则自动变成了带给陈叙的点赞。 虽然每次尖啸都只能是【点赞+1】,可架不住剑虫数量够多啊。 于是一时三刻间,陈叙就收获到了累积九百一十三点赞。 这既是意外之喜,也是陈叙的突发奇想。 若非是想要测试这些剑虫能否点赞,陈叙早就直接放一把火将这些剑虫烧成灰烬了。 他的业火,连祝仙婆这等凝丹境都能说烧就烧,眼前的剑虫虽然也其强横之处,但要说超越凝丹,却也不能。 最后,酒坛的晃动完全停止,而酒坛里的剑虫们,则醉醺醺的,完全醉倒在了酒坛中。 山崖上的细幼声音接连“啊”了三次,第一次惊讶,第二次不解,第三次却是戛然而止。 “啊”声到一半,带着一种十足奇怪的惊异,最终袅袅消散。 哗! 小刺猬嗖地一下土遁到了陈叙身边,一下子冲出来,却是在陈叙身边抱臂跺脚。 “好冷,陈兄,我好冷啊……” 魏源哆哆嗦嗦,浑身软刺倒竖,刺尖上竟都结了一层冰霜。 “咦!”山崖上的声音终于又说,“你都土遁了,居然还能从那地底下出来,你不知道,这翠针寒潭边是不可以土遁的吗? 你的土遁术也好强……” 陈叙心惊,他方才用呼风术捉住剑虫,再将剑虫装进酒坛里,一切说来话长,其实都只发生在顷刻。 顷刻间兔起鹘落,陈叙搞定了剑虫,却不料魏源土遁出来以后,竟是浑身冰霜,冷得不成样子。 陈叙忙伸出手道:“阿源,你到我怀里来。” 一边说,他掌心里就多出了细细柔柔,几乎没有温度的一团火焰。 这是控火术突破到三级以后,陈叙对于火焰的精微控制。 火曰炎上,本质其实是一种炽热的能量。 既是炽热能量,那么陈叙就应该可以控制它的温度。 目前来说,陈叙无法使用控火将火焰的温度提升太高,因为他还没有超限的实力。 但他却能控制火焰使其相对温和,使其灼热而不伤身。 这种精微的控制,其实不能说不高明,也未必就比控制火焰超限升温的能力要差。 收摄、收敛,有时候甚至是比释放更难。 所以在控火术上,陈叙向来是有十足信心的。 他掌上生焰,小心将魏源捧在掌中,为它取暖,为它驱寒。 山崖上,那细幼的声音又“哎呀”了一声,说:“你还会火焰术呀,你的火法不错,可是火法取暖,又冷又热,会反而将妖身烤裂开的…… 咦,你没有!” 山崖上,接连的判断失误,再加上陈叙从不回应,终于使那声音懊恼极了,停下了继续说话。 在陈叙肉眼目光所未能及之处,高高的山崖上,距离那一挂冰寒瀑布约有二三十丈远的一块巨石边,一只微微昂首的梅鹿懊恼跺脚。 它跺脚,又气自己,又气陈叙。但不知要气陈叙什么,最终便只能自己生闷气。 一只浑身雪白的长毛兔子蹲在梅鹿身边,长长的耳朵竖起,红眼睛动了动,劝说梅鹿:“鹿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说话,咱们怎么好再问那人要翠针草呀?” 梅鹿恼怒说:“我便是说话,那人也不搭理我呀,他又怎么可能会给我翠针草?” “那、那咱们再继续提醒他几句呀。”兔子急道。 梅鹿跺着脚哟哟轻哼:“不、我不说了,除非他再有危险,或是胆大包天要下寒潭,不然我一定不再跟他说话。 谁……谁要是跟他说话,谁就不是鹿!” 兔子便只得趴下,又探着头越过巨石与草丛的缝隙,继续观察下方的陈叙。 这寒潭边上的翠针草,实则是被山中不知多少小妖惦记。 奈何翠针草实在不易采摘,极容易被剑虫所伤。 众妖即便有心采药,可但凡来到寒潭边,不是被冻死冻伤,就是被剑虫伤害致命,久而久之,寒潭周边就成了一片小小的禁地。 翠针草再是如何诱惑,众妖也不敢轻易去打主意。 再说了,这些剑虫还与翠针草伴生,剑虫若死,翠针草亦会即刻死亡。 如此重重防护,谁还敢再来采这翠针草? 甚至即便是山脉灵智未开的普通野兽,往往也懂得避讳寒潭周边,知晓此处不可轻至。 这也是陈叙骤然踏足寒潭边时,只见到一片郁郁葱葱,却不见其它活物的原因所在。 陈叙尚且不知这些具体的因由,但只通过山崖上方的只言片语,以及方才所经历的诸事,他也可以对这寒潭周边的状况有一个大致判断。 陈叙手上捧着小刺猬,用自己的控火术给它取暖。 片刻后,魏源尖刺上的寒霜尽去。 它浑身倒竖的尖刺便渐渐软了下来。 又过片刻,魏源哆嗦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它陡地呼出一口气,却是一缕冰蓝色寒气如细线般射出。 魏源一惊,好在陈叙身形一侧,及时捧着小刺猬直接避开了这缕冰寒细线。 这一下可太突兀了,魏源本意是绝不可能要伤害陈叙的。 它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慌看向陈叙。 (本章完) 第259章 靡不有初,苍山负雪 第259章 靡不有初,苍山负雪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 陈叙避开了冰寒细线,魏源却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但它嘴巴数度抖动,却终究没有哭,它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脸哭。 它唯有惊慌地、惊恐地看着陈叙,而后又忽地四下观看。 这一看,陡然间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从四周传递过来。 魏源发现,这寒潭四周除了那一丛翠针草郁郁葱葱以外,还有奇石数处,鲜数丛,又有草木高低错落,实在可以称得上是春意盎然,美景醉人。 可是,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 此刻寒潭边盛开的鲜多是茶、牡丹之流,魏源记得,茶和牡丹都不是喜寒之,哪有开在寒潭边上的道理? 还有那些高低错落的草木,魏源虽不见得每个品种都认识,却也同样知晓,寒潭边上绝不应生长这些。 再加上先前的翠针草与剑虫事件,又有它自己土遁反而被冻坏的事情发生,魏源已然能够确定,这寒潭一定有极大的古怪。 它动了动,下意识想从陈叙手上跳下来。 陈叙忙笼住它,问:“阿源,你这是做什么?” 魏源羞愧不已,下意识说:“我、我太坏了,我莽撞跑来此处,牵连了陈兄,我应该躲远些才是。” 陈叙顿感无奈,他捧着小刺猬,温暖的手掌将小家伙从头到脚虚抚了一遍。 虽然是刺猬,其实并不适合去撸,但这么虚虚一抚,却还是显得手掌中的小家伙实在是实诚可爱。 陈叙轻轻一笑,说:“我难道没有牵连过你么?我曾被蒲峰山恶鬼惦记时,不也是你冒着风险向我通风报信?” 魏源便张着口,僵在陈叙手掌中。 陈叙道:“你我之间,实在不必讲究太多利益得失,否则,阿源难道不将我当做至亲至交?” 魏源连忙摇头,头上软刺都快甩出残影了。 陈叙便笑道:“所以我怎么可能怪你?好了,这寒潭有古怪,想必你已猜知,阿源,我们要探一探这些古怪吗?” 魏源就忙说:“要不要探索,全看这里、这里有没有陈兄你想要的东西。我、我可以再土遁一次,下去看看的!” 山崖上,居高临下悄悄看向这边的梅鹿与兔子便都微微有些激动起来。 白兔忙说:“鹿姐姐,咱们又可以提醒下头的人了,快,你再出声制止他们,告诉他们寒潭的秘密,如此也好讨要翠针草。” 梅鹿亦做如此想。 它连忙提起一口气,正要再度出声,却听陈叙说:“这等未知的神秘,不做完全准备,其实没有探索的必要。 阿源,我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是的,陈叙对魏源说过,自己上灵犀雪山,为的就是采集【隔年雪】。 魏源一怔,忙说:“我当然记得。” 陈叙便说:“人生道途,不论大事小事,大目标小目标,凡有所求,路途中却总是容易出现各种各样杂乱风景与诱惑。 这些诱惑未必都是坏的,也有许多是好的。 但目标坚定的人,却从来不会随意动摇,因为任何一种诱惑即便它再好,也有可能使人渐渐在路途迷失。 最终在不知觉间偏离最初目标。 以至于某一日你蓦然回首,甚至都有可能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要做什么。 阿源,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魏源顿时有所思,它连忙点头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原来如此。陈兄我懂了,那我们快继续上山。” 陈叙就笑了:“不急,翠针草还是可以采摘的。” 说完,他却并不亲自采摘翠针草,而是抬手轻轻一点,将地上的酒坛隔空抓起,虚虚托在掌中。 魏源身上的寒气已经解了,便连忙自觉地一个跳跃,坐到了陈叙肩上。 陈叙大袖偏偏,就这般头也不回地远离了寒潭边。 他快走数步,身形一闪便是数丈距离。 山崖上,梅鹿与白兔都看呆了。 “他、他怎么就走了?他真走了?他都不看看那寒潭吗?寒潭里一定有宝物的!” 梅鹿再次跺脚,脚下的山道都快被它踩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坑了。 白兔也惊呆了,脑袋都看麻了。 “这、这人……这人将剑虫都捉走了,那、那些翠针草……” 就在白兔脑中灵光一闪,惊喜万分,发现自己其实可以下去采摘那些翠针草时,却见那寒潭边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道宛如寒雾一般的身影。 这寒雾一般的身影自然是潜踪匿行的泥丸道兵。 道兵本来具有天然的隐匿特性,可以隐形出现。却不料到了这寒潭边,被那寒气一冻,以至于它那匿形的身躯都显出了轮廓。 不过道兵毕竟并非活物,又被油锅鬼市的油锅炸过,此番虽然显形,行动上却并未受到寒气所阻。 道兵动作灵活,一根根地将地上的翠针草尽数采摘。 每采一根,它就将其收入玄冥墟中。 这玄冥墟正是陈叙以幽冥无间神通开辟出来的阴属性储物空间,陈叙本体能够使用,隔空控制道兵也能使用。 翠针草原本看似葱郁一片,但其实大部分的翠针草都是剑虫伪装生成。 如今剑虫都被陈叙捉走了,剩下的翠针草稀稀拉拉,其实总数也只有二十七根。 道兵并未全部采摘,留下了根系与七根翠针草,玄冥墟无声开启又无形关闭,便是寒潭寒气亦未能暴露其存在。 于是山崖上的梅鹿与白兔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冰寒雾气般的虚影在翠针草丛走过,眨眼间,那些翠针草就消失了大半。 梅鹿:…… 白兔:…… 两只小妖都看傻了,心情一起一伏,又伏又起。翠针草每少一根,它们就心跳一下,等到最后那寒潭边还剩下数棵碧绿,它们又睁着眼睛,疑心自己幻视。 最后的最后,那寒潭边的雾气身影消失不见了。 而陈叙则带着小刺猬与小鼠飞速登山,这一次他不再过多为路旁风景停留,而是御风而上,不多时便越过重重崎岖山道、片片险恶山崖,到得峰顶,见到苍山负雪。 冰雪的寒意透骨而来,终年不化的雪山上,如今有了凡尘来客。 (本章完) 第260章 浩荡青林,茫茫雪峰 第260章 浩荡青林,茫茫雪峰 茫茫雪峰,高度几乎可以接天。 陈叙踏足其上,一时间满目素白,入眼皆是皓雪茫茫,寒风吹来,虽有刺骨之冷,却又仿佛蕴含了出尘绝俗般的灵气。 令人仅仅只是轻轻嗅闻,竟都不由生出三分沉醉之感。 这是自然伟力的浩大,凡人绝难踏足。 而陈叙走过一条条险峻山道—— 有些地方甚至是没有路的,只有陡峭的绝壁,刺骨的寒意,又或是幽邃的深壑。 好在陈叙拥有呼风之术,御风而行,跨险越境,如登天梯。 此刻回首来时路,只见所有险峻尽皆被隐没在了茫茫云雾中,而远望雪峰下方的浩荡平原,却又可以见到千里浩土纵横如棋。 无穷的河道如同棋盘上穿梭的经络,将一片片土地切割成块。 那些生机融融的土地上,有城池的轮廓似如龙蛇蛰伏。 一时似乎渺小无比,一时又似乎是蕴含了说不出的力量。 这一眼望去,直叫人胸中莫名有情绪充盈。 便在此时,忽闻一声蕴含了充沛感情的高喊:“啊——” 是小刺猬忍不住在陈叙身后探出了头,面对如此浩荡世界,发出了从心而出的呐喊:“啊啊啊——” 小刺猬跃到了陈叙肩上,它忍不住紧紧攀住了陈叙的衣襟,大声说:“陈兄,这是雪峰,这是灵犀雪峰。 那是青林府,广阔青林府,此刻都在我们眼底!” 寒风呼啸而来,小刺猬本来被冻得缩在陈叙身后背篓里,受他文气庇护,并不敢轻易出来。 可是此刻峰顶的绝色风光,终究叫它无法按捺。 它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要迎向此时寒风,兴奋欢喜道:“陈兄,这是我即便使用土遁术,也从来不敢来的地方! 现如今,你带我来啦,我好高兴啊……” 呼呼呼—— 出尘绝俗的峰顶之上,唯有风声回应它的欢喜。 当然,还有陈叙。 陈叙其实也有种被震撼到的感觉。 他登上雪峰,本来是一门心思要采集隔年雪,然而此刻居高临下看到那一片纵横浩荡的平原与水系,却终究不由多看了几眼。 “阿源,你瞧那些蜿蜒的河道,仔细看去是否有几分眼熟?” 魏源听到陈叙说话,连忙凝目向下方仔细分辨,只可惜,它看了半晌却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小刺猬便心生羞惭,不免赧然道:“陈兄,我可能是见识有些少,没看明白……” “吱吱吱!” 便在此时,一直沉睡在灵囿囊中的小鼠醒了。 由于有灵囿囊隔绝,小鼠倒是没有感觉到多么强烈寒冷。 它立时就自己解开了灵囿囊的口袋,小身躯向上一窜。 “吱!好冷!” 嚯,便是这一窜,硬生生将小鼠给冻得快傻掉了。 它慌忙又窜回灵囿囊中,惊道:“书生,这是哪里?我们是不是到了广寒宫中?咯咯咯……” 原来就是方才在外头停留的片刻,竟叫它冻得即便回了灵囿囊,也仍然是忍不住牙齿打颤,全身发抖。 两妖一人中,唯有陈叙气血浑厚,三元属性尽皆高出常俗,这才能仅凭肉身抵抗住如此寒冷。 再加上他修炼了一段时间的灶火护身决,如今虽然说并未能完全练成火甲身,却也入了门。 火甲身入门,已然使得周身肌肤之间时常似有烈火护身。 此火甲自然无形无迹,平常时候不会显露,却又在无形间成就了一重特殊屏障。 陈叙自身无事,自然也要庇护两只小妖。 他调动自身真气,催发火甲,使得不论是坐在自己肩头的小刺猬,还是呆在灵囿囊中的小鼠都霎时间感受到一股暖意包裹而来。 浓浓的暖意驱散了此时山尖的寒冷,陈叙告诉小鼠:“这里不是广寒宫,这里是灵犀雪山,玉寒峰。我来此处,采集隔年雪。” 陈叙要采隔年雪,这个是小鼠此前便知晓的。 它连忙关心问:“那你采到了吗?” 陈叙垂目向地上看去。 玉寒峰上全是经年不化的积雪,理论上来说,应该遍地都是隔年雪才是。 然而此刻一看,事实却并非如此。 陈叙催动了自己的词条天赋,有意查看地上积雪的词条,得到的却是: 【经年积雪,十年雪,此乃雪山之巅,十年不化的积雪,蕴含浓烈寒气,可做配伍调和之用。 或采集烹煮茶叶,能增加清洌风味,使饮者情绪平静,头脑清醒。 注:此雪蕴含众多杂质,采集后需以灵炙八法炼制澄净后方可使用。】 这是【十年雪】,却非隔年雪。 陈叙微微皱了下眉,他特意绕路来攀登灵犀雪山,可如今看来,那隔年雪却也并不是那么好寻的。 现在最怕的是,玉寒峰上有【十年雪】、【百年雪】、【千年雪】,却没有【隔年雪】。 难不成,要采集【隔年雪】就真的只有等到年底跨年的时候,期待那时候天公能够作美,下一场雪? 说实话陈叙是不想等的,时间跨度太长了。 很多东西你都要趁早去获取,争取一个时效性。 陈叙不是没有耐心等待,而是担忧时不我与。 不过这种担忧就不必叫两只小妖知晓了,再说了,玉寒峰尚未走遍,此刻就下定论却也为时过早。 因此陈叙只回答小鼠道:“还没有,不急,我们再走走看。” 话音才落,一直坐在陈叙肩头的魏源却是终于一拍手掌。 它欣喜道:“陈兄,我知道那山下的水系像是什么了!” 原来方才陈叙提问,魏源没能答出来,此后它就一直暗生懊恼,不免冥思苦想地在琢磨。 这一琢磨着实是十分入神,陈叙与小鼠对话魏源也浑没在意。 它只是绞尽脑汁地在思考自己的问题,然后,终于在这一刻,它欢喜喊出:“陈兄,是那本《山海志怪录》,是山海志怪录呀! 那个封面上,那条龙…… 青林府的水系如此蜿蜒纵横,是不是与那条龙有些相似? 你瞧,那一条,那元沧江,像不像龙躯?碎玉河,碎玉河是其中一个龙爪,还有那边、那边、那边……宛然是四条龙爪在云雾中游弋呢。 好生壮观!” 魏源惊叹。 (本章完) 第261章 千里江山一场雨 第261章 千里江山一场雨 玉寒峰上。 魏源的惊叹声直叫小鼠也忍不住探出了头颅。 它本来怕冷,都是完全缩在灵囿囊中的。 好在方才陈叙以浑厚真气温暖了两只小妖,此刻小鼠阿实便忘记了自己方才险些被冻僵的惧意,探出头颅也惊奇地向下方看去。 这一看,真是千里江山入目,阿实那颗小小的心脏亦不免受到冲击。 它“啊”了一声道:“真美啊,这样的景色是我没有见过的。” 魏源昂了昂头,语气中就带出了它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与有荣焉,道:“我从前也未见过,不过有陈兄在,往后你我必定还能见到更多更多…… 更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景呢!” 小刺猬意气风发,因为自己方才答出了陈叙的谜题,它正感到满腔骄傲与欣喜。 阿实本来下意识想要怼魏源几句,可是话到嘴边,想到魏源话里的意思: 有书生,有它……虽然还有那只讨厌的刺猬,但好像、好像也还是挺好的。 唔,既然如此,那就不反驳这刺猬了。 不过,刺猬解了一个谜题这般得意,阿实觉得自己也应该要做些什么才是。 它将小脑袋微微窜出灵囿囊的口子边,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心里想的却是,陈叙苦寻隔年雪未得,自己、自己其实是有寻宝天赋的。 只是它身体虚,从前受过禁咒,因此九爷不许它轻易施展这门天赋。 但如果是为了书生,只悄悄施展这么一次,应该不会有问题罢? 对,肯定不会有问题! 阿实便悄悄咬牙,它不敢动嘴,只敢闭着嘴巴悄悄咬破自己的舌尖,又将那一丝舌尖血吞入腹中。 然后,便有一股奇异力量霎时从它腹中窜起。 阿实顿时便只觉自己整个身躯都是轻飘飘的,它的神思忽然分外敏锐起来,身周一切气息都在它眼中有了不一样的气味与颜色。 书生的气味是浩瀚悠远的,带着勃勃生机,又仿佛是天上的朝霞,绚烂的云海。 光霞在天际延伸,无边无际,拥有无限可能。 他那么灿烂地站在那里,身上甚至隐隐带着几许微薄的金光。 那是……那是一缕极其淡薄,却又纯净的功德金光呀。 阿实险些就沉醉在这灿烂的气息中,好在它还始终记得自己施展秘法究竟是要做什么。 于是它强行控制住了自己胡乱飘动的神思,又掠过了旁边小刺猬的气息。 刺猬的气息则是充满灵性的,像是一团跳跃的白芒,活泼而又清灵,还有着淡淡的书香。 说实话,这气味算不上难闻。 唯有阿实自己,却是满身光晕暗淡,其中甚至充斥着矛盾的煞气。 一条条凶戾的煞气纠缠在灰暗的金芒中,直叫阿实自己都不想多看几眼。 它有些黯然地垂了垂眼睛,耳边听到陈叙与魏源在讨论: “阿源,你看得一点也没错。都说江山如龙,我等此前未曾攀登过如此高峰,便只当这是一句前人的畅想。 可如今看来,这山河壮阔,当真如龙行山海,何等奇妙。” 魏源从自己背后的书箱里又取出那本《山海志怪录》,它指着封面与陈叙同看道: “陈兄,那这册书的封面,这封面上的,究竟是真正的龙,还是浩荡的山河呀? 老师给我的书都好神秘,每一本都似乎是有深意。可惜我太笨了,总是很难完全看明白。” 陈叙说:“我也不知,但此时观看这浩荡山河,又见了此书封面,阿源,我似乎有些顿悟到了什么……” “什么?”魏源一惊。 然后便见陈叙静立当地,忽然对着前方的一丛积雪轻轻一吹。 下一刻,那经年的积雪便如鹅毛般被纷纷吹起。 这一幕其实是十分奇妙的。 因为玉寒峰上的雪都是陈年雪,实际上质地并不松软。 寻常莫说是轻吹一口气将其吹起来了,便是有人在这旁边,要伸手将雪抓起来,且要费些力气。 更不必说,这雪被吹起来以后,还蓬松得像是片片鹅毛一般。 真仿佛是此时此刻,天空又下了一场新雪。 片片鹅毛纷纷扬扬,浩荡直如玉树琼,又好似是雪中的天女在此刻洒下了漫天飞。 魏源仰着头,都看呆了。 此时的魏源却浑然未觉,就在这漫天雪飞扬的不远处,有一颗雪白的头颅从某处披满了白雪的山石后方探了出来。 因为此刻整个世界都仿佛是素白的,所以那雪白头颅处在其中,真是好不显眼。 魏源没能察觉到,真是半点也不稀奇。 一直仔细探查【隔年雪】存在的阿实却是忽地耸动了一下鼻尖,眼睛猛地一亮。 它耳朵也竖了起来,但它的嘴巴却仍然紧紧抿着。 因为舌尖那一缕灵血尚未被完全消化掉,所以阿实此刻还不敢说话,它怕自己一说话就泄露了灵血的气息。 这既违背了九爷的教导,也容易招来那些它不想招惹的家伙,平白给书生添麻烦。 阿实唯有飞速搬运自己的妖力,眼睛努力睁大。 透过纷纷扬扬的雪,阿实忽然又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沁凉。 滴答—— 原来是一滴水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阿实毛绒绒的头上。 魏源头上也沾了几滴水珠,它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却见陈叙手掌一动,轻轻一拂。 霎时间,漫天雪都纷纷绕开了他身周三尺。 就好像他身前多了一个无形的护罩,使得此时飞扬的雪尽皆回避。 与此同时,那些洋洋洒洒的雪中间,又淅淅沥沥增添了不知多少水珠。 是雨! 原来陈叙方才亲眼见到青林府纵横浩荡的河道水系,又再次观看了《山海志怪录》的封面,不知怎么忽有所感,竟然就此领悟了布雨之术。 当然,这不算是完整的自创法术。 准确说,这只是陈叙对引水术的一种深入运用。 但要知道,陈叙此前一直苦恼引水术的进展。 劈柴、控火、呼风、引水,这四大技法中,他在引水术方面修炼最慢,悟性最低。 陈叙一直以为自己要靠水磨工夫来修炼引水术,又或者是哪一日炼化出水灵晶,依靠灵食的力量增长水法悟性,这才有可能突飞猛进。 哪想此刻,他居然顿悟了? (本章完) 第262章 雪中,白烟纵跃如飞 第262章 雪中,白烟纵跃如飞 【引水二级(326/1000)】 这是陈叙原本引水术的修炼进度。 而此番顿悟,他身侧食鼎天书翻开,引水术的修炼进度瞬间就跳跃到了【引水二级(435/1000)】。 他呼吸此刻山巅的寒风,又感受着此刻寒风中沁凉的水气。 胸中灵感亦如潮水涌动,或如山河奔腾,又似雪纷扬。 飞舞的雪中,雨水越发淅淅沥沥下得欢畅。 这场雨总体范围并不算大,约莫能有二十丈方圆。 但对于此刻的陈叙而言,它又是一场奇妙的进步,是一次重大的突破! 【引水二级(526/1000)】 灵感如滚珠跳跃,各种蓬勃的水性妙想从陈叙脑海中迸发。 他细细体悟,认真记忆,又动手实践。 如是再三,引水术经验又涨。 直到陈叙感觉自己终于到了极限,而腰间灵囿囊中的小鼠忽然呼喊出声道:“书生,快,那边有惊喜,跟过去就能找到隔年雪!” 小鼠这一喊,虽不至于说是石破天惊,却也着实是如霹雳弦惊,有种分外的醒目。 陈叙瞬间反应过来,他自身神思也是十分敏锐的,当下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刻脚下一动,轻飘飘御风而起,只一刹,他就看到了自己东侧不远处,一块覆满白雪的奇石后方,有一道雪白的身影一闪而逝。 陈叙当机立断,瞬间提气追上。 他有御风术,又有十步杀一人的奇妙步伐,能够在顷刻跨越十步的距离,在眨眼间形成闪现一般的效果。 如此速度,说一句风驰电掣那是毫不为过。 可是前方那一闪而逝的身影却更是神奇,陈叙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具体是什么,只依稀见到仿佛是人形—— 但以陈叙自身的敏锐感知,以及洞微之能,他又能在瞬间判断出,那绝非是真正的“人”。 对方气息实在奇妙,虽有人形,可是在陈叙的探查感知中,那却分明就是“一团雪”。 试问,要在茫茫雪山中追到“一团雪”,一团速度之快,简直就如白驹过隙一般的雪,这该是何等难度? 好在陈叙有小鼠。 阿实从灵囿囊中探出一点小脑袋,口中急急指挥说:“书生,往西,快,再往西……往南……哎呀,再向上!快快快……” 魏源早在陈叙如疾风般奔行起来的时候,就自行回到了陈叙背后箩筐中。 此刻它便紧紧攀住箩筐口,虽然身躯摇晃不止,它却又始终牢牢抓住了箩筐。 就见陈叙瞻之在前,趋之在后,真如一缕青色的烟雾飞纵在雪峰之上。 相对的,还有一缕白烟。 那白烟真个不带分毫烟火气,直如是天上的一缕仙雾,又像是雪中的一个精灵。 它飞纵疾速,似乎不但是能快过人的目光,更甚至是能快过时间的速度一般。 有时候陈叙追到的仅仅只是一缕残影,但见那残影才从眼前消散,真正的白影却又出现在了数十尺外。 小鼠急得不行,真恨不得自己可以变作先祖的模样,霎时化为百丈巨鼠,一爪子便将那滑溜的小东西给牢牢抓住。 “吱吱吱!”它甚至都急得不说人话了,而是说起了鼠语。 好在陈叙能够听得懂鼠语,如此小鼠换做鼠语以后,双方之间的应接更为简短疾速。 便在电光火石的某一个刹那间,陈叙忽然心随意动,施展了一次幽冥无间。 然后,他瞬间出现在数十丈外的某一块奇石边。 他伸手一抓。 那正在疾速移动的白影便仿佛是乳燕投林般,竟就这般猝不及防,自行撞入了陈叙掌中! “吱——” 尖锐的一声鸣叫响起。 陈叙只觉得自己手上捉到的不像是一团活物,倒像是一团流动的雪,又像是一蓬虚无的灵气。 万分之一个刹那,那灵气就要从陈叙指缝里溜走。 陈叙却忽然在此刻心意一动,御灵术施展开来。 于是,有趣的一幕发生了。 单凭他肉掌难以捉住的那团雪,却在接触到御灵术的控制时,忽然轻轻叫了声:“呀!” 这声音竟然是娇脆的,不再是之前的尖锐名叫,而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声。 再定睛一看,陈叙就见到,自己掌中握着的,又哪里还是什么流动的雪? 这竟是个体态婀娜的灵动少女! 当然,由于对方只有三尺高,且浑身雪白,并没有明显五官,只有那雪做的面庞上,俏丽的鼻子拱起,其下一张嘴唇,亦如白雪所做—— 所以说,这其实又算不上真正的少女。 它更像是一只雪中的精灵,小小的,俏丽的,没有明确面容,却又仿佛十分可爱。 而陈叙方才捉住的,正是小小雪精的细腰。 雪精气鼓鼓,哼出声道:“呀呀呀咦咦咦……” 她不会说人话,但有意思的是,陈叙却能听懂她这些咿咿呀呀的奇妙语言。 雪精的意思是:好痛,坏姐姐,你放开我!我不要再玩啦。 至于雪精为什么要叫陈叙“姐姐”,或许是由于雪中的追逐,又或许是由于陈叙方才在雪峰上施法,以至于这雪精居然将陈叙看做了自己的同类。 陈叙哭笑不得,他连忙正色纠正:“我不是姐姐,我是哥哥。” 雪精歪头:“呀呀呀呀,哥哥……” 哥哥是什么? 它的概念里,根本就没有“哥哥”的存在。 陈叙听这小雪精咿呀不停,娇声脆脆,一时间又觉得这“哥哥”二字其实也并不十分匹配,这委实是有些过分狎昵了。 他又说:“你叫我兄长……不,我名陈叙,你叫我名字。” 双方语言不同,但有意思的是,雪精也能听懂一部分陈叙的言语。 雪精便生疏地张口,叫:“陈、哥哥……” 陈叙:…… 真是奇哉怪也,世事何以如此之妙? 天地间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小精灵? 他就看着被自己抓举着的小雪精,小雪精也看他。 雪精又催他:“咦咦咦、呀呀呀……” 你快放开我! 陈叙思索片刻,手掌微微一松。 然后下一刻,小鼠叫喊起来:“书生快追,她要跑!” 陈叙这次没有着急忙慌地追,而是手掌轻轻一动,御灵术隔空施展。 如此小雪精瞬间又尖叫一声:“呀呀呀……” 她再度被捉住了。 这次捉住她的是一股无形力量,如同定身术般将她牢牢捆缚着。 直叫她睁大眼睛,瞪着陈叙。 (本章完) 第264章 洞中有洞,天地奇景 第264章 洞中有洞,天地奇景 不久后,陈叙通过交谈,与小雪精且算是熟悉了起来。 这小雪精虽有狡黠的一面,可一旦与她熟悉,她又会十分直白与真诚。 陈叙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呀呀呀,雪……” 她絮絮叨叨地说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吃雪呀,也吃风,也吃水……雪最好吃,是甜的,风有些割嘴巴,有时候吃进去会痛。 水吃着空荡荡的,我只有在睡不着的时候才吃。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雪啦! 不过雪的味道也各种各样哩,不是所有的雪都特别甜。有的很甜,有的一般甜,有的也很淡,与水一般,但是吃完我会心情很好。 还有的,吃了会哭。呜呜呜……” 她说着,做出哭泣的模样。 这是在向陈叙示范,自己吃错了雪的时候,究竟会哭得有多难受呢。 然后她又兴奋问陈叙:“呀呀呀……陈哥哥你吃不吃雪?你如果吃雪,我带去找最甜的雪吃呀!” 她似乎是认为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话问出口,陈叙还没回答,她自己倒是先在雪地里欢快地转了好几个圈。 “咿咿咿,呀呀呀,啦啦啦……” 她高兴得甚至都忘记了先前问过陈叙法术的事情,只一心想与陈叙分享这雪山上最甜的雪。 小鼠缩在灵囿囊中,则使劲用自己的小爪子戳陈叙,提醒他快些答应。 要找【隔年雪】,就应该跟着雪精走! 陈叙便拱起双手,对小雪精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含笑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小雪精觉得他这个动作很有意思,当下便立刻学他,也拱起双手,歪歪扭扭行了个礼。 “固、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呀呀呀……” 她的语言能力其实很强,一下子就学会了重复陈叙的话语。 陈叙不由得便又笑了。 小刺猬也在陈叙身后的背篓里探出了头来,它认认真真地看着小雪精,刺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然后,小雪精就对着陈叙招招手:“呀呀呀……那你来呀!” 话音才落,她转身,忽然就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怪石中。 是的,她正是扎进了怪石当中。 这一扎,倒好似她本身是个虚无,因而一下子就融进了怪石内部。 又仿佛“虚无”的本来是这块怪石,所以小雪精才会如同穿越空气一般,直接走进了其中。 这神奇的一幕令人感觉万分有趣,陈叙又时刻以洞微之能在观察着四周,却是知晓,“虚无”的,的确便是眼前怪石。 又或者准确说,这怪石其实是“半虚半实”的存在。 寻常时候,怪石就是怪石。 它有实体,你若是伸手去摸它,定然也能真真切切触摸到实体。 可若是能够与它本身的某种力场相合,你再向它走去,又能瞬间穿透它,到达它内部的奇异空间。 小雪精自然便是天生与其相合,这也是小雪精跑来跑去,都要回到这怪石身边的最大原因所在。 这小家伙,你说她不谙世事,她其实处处都有自己的小狡猾,小心思。 可你要是说她当真心机伶俐,嗐,这小傻子却是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老底都给漏了。 陈叙与这怪石其实并不相合,但是陈叙有借道幽冥的神通。 他记住了小雪精方才走进巨石时的奇异波动,忽而脚步一跨,就一脚踏入了“怪石”当中。 彼时,魏源尚在紧张:“陈兄,这里咱们进不去啊……” 话音未落,陈叙已经带着小刺猬与小鼠借道幽冥。 整个世界都仿佛寂静了刹那,再睁开眼时,一人两妖已是到了怪石内部。 凝目去看,却见眼前白茫茫绮丽一片。 原来,这竟是一个倒生着各种奇异钟乳石的巨大溶洞! 千奇百怪的钟乳石,根根雪白,却又造型各异。 由于处处皆白,乍看去,甚至叫人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处在溶洞中,还是又到了茫茫雪地里。 魏源莫名有些紧张,它紧紧攀着箩筐口,正要说话,忽然又听到一阵嬉笑声。 原来是小雪精蹦蹦跳跳从溶洞深处走了过来,她向陈叙招手道:“咿呀呀……陈哥哥你快来,最好吃的雪在里面呀。” 陈叙举步向她走去。 小雪精蹦跳着在前面带路。 她的速度实在是奇快,雪白的身躯在雪白的溶洞内几乎融合成一片,又像是一缕雪烟,不过眨眼就向前窜出不知几许。 好在陈叙行走时自有清风相随,步伐也绝对不慢,因此倒也能够跟得上她。 溶洞很大。 雪光却有些刺目,有时会晃得人眼。 陈叙甚至无法进一步施展洞微,因为溶洞内的一切都太过于冷白,白到“洞微”一经施展,反而更叫陈叙感觉万物朦胧,难以分辨。 好在他拥有洞微之能的同时还掌控了御灵术。 而御灵术的神奇不能说是超越洞微,却也另有所长。 神思微动间,陈叙能够清晰感应到,眼前的溶洞其实是实体。 其并不似来时的那块怪石,因一半实体一半虚幻,而颇有些蝶梦庄周般的梦幻感。 但眼前的溶洞虽是实体,内里气息却也十分奇异。 陈叙追着小雪精飞速奔行,体感上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山体内部—— 在山体内部的某个溶洞通道中,向着山峰奔走。 可实际上御灵术的感应,却叫陈叙心中生出一种直觉:不,这不是在向峰顶奔走,而是在向山下奔行! 是了,他们先前身处在雪峰上,那本来就是峰顶,还能去到哪个峰顶? 如此其实是向下奔行,倒也莫名合理了。 跫跫跫,溶洞中,小雪精的脚步声带着空灵回响,不停在雪白一色的洞内响起。 陈叙越走越深,只觉眼前绮丽纷纷如光影飞逝。 忽然,小雪精的脚步停下了。 陈叙转过眼前一道弯折,猛地只见到前方一阵明暗交错。 原来竟是这溶洞的顶上,不知何时竟如穹庐般生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盖。 圆盖的另外半边则破了个大洞,明亮的天光从洞外投射而入。 绚丽的光影宛如岁月洒金,投在幽深而阔大的洞中。 巨洞的另一边,非再是雪白一片,而竟然生出了绒绒碧草,点点小。 那一片深红浅碧的草四周,又有一团团白雪覆盖。 小雪精欢呼说:“呀呀呀,好吃的雪!” (本章完) 第265章 奇诡瑰丽,洞中讲道 第265章 奇诡瑰丽,洞中讲道 满地都是雪。 却又是一团团、一堆堆、圆润的、自由地,散落在洞口深深浅浅的绒绒草间。 小鼠不知何时又从灵囿囊中探出了小脑袋,口中不由得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书生,这里好美啊,世间怎会有这般奇异之地?” 小雪精张开手臂站在那团团雪堆中间,仰头欢呼说:“呀呀呀……都是好吃的!陈哥哥,送给你吃。” 陈叙眼中,那些雪堆上此时却显露出一个个词条: 【百年雪,雪山涵洞中,经年不化的百年积雪,蕴含幽深寒意,取用可以淬炼灵食。 以灵炙八法提取后,能得到纯粹冰雪之精,食用能帮助领悟冰雪之意。 或用以冲泡灵茶,能令饮者镇静、清心、明目。】 雪堆里出现了百年雪。 这还不止。 转头又看到另一堆,乃是千年雪。 【千年雪,雪山涵洞中,经年不化的千年积雪,蕴含经年不化之剧烈寒意,凡人触之,瞬间即将化作冰雕…… 修行者碰触,轻则经脉受寒气侵袭,中寒毒在身,重则寒气绕体而亡。 或以灵炙八法取用融化,能调和极致属性之灵材。 一正一反,或有奇效,需慎用。】 千年雪经词条提示,已是蕴含剧烈寒意。 而接下来陈叙目光一转,又看到一堆雪,这堆雪的词条提示却是简单又令人心惊: 【万年雪……剧毒。 或可调和,有它用。】 嚯,剧毒! 而陈叙心心念念许久的【隔年雪】,就在那一堆万年雪旁边。 【隔年雪,昨年旧雪,今年不融。受新旧交替之意,为上等调和之物。】 真可谓是众里寻他千百度! 而今隔年雪就在眼前,陈叙反倒不急着去采集了。 他问小雪精:“你想学我的布雨撒雪之术吗?” 小雪精最初就是受他法术吸引,这才悄悄来看他的,这时陈叙又提起,她露出恍然之色,连忙回答:“呀呀……我想学,我竟险些忘了,那你教我!” 陈叙于是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向后倒飞着跃出数丈。 他轻飘飘地起身,又轻飘飘地落地,这是有意要与那洞口的雪堆们保持距离,以防自己传授法术时不小心弄坏了那些雪堆。 说起来,陈叙其实并不会什么行云布雨术,也不会冰雪类法术,他所领悟的一切,本质上都是引水术的变种。 可是,不论行云布雨,还是其它冰雪法术,本质上其实也都是对水的一种理解运用。 陈叙先前短暂顿悟过后,已经拥有了一种小范围内“一法通万法通”的奇妙感觉。 他并不先传授具体的法术操控,而是从领悟“水”的意义开始传授水法根本。 他先是随手一招,掌中便有一缕清澈的水线打着旋儿凭空出现。 他将这缕清澈的灵水隔空一送,水线便被他吸入了口中。 清澈的灵水入口,当真是沁凉又甘甜,滋润口腔,更沁人心脾。 陈叙饮下了这口水,笑问小雪精:“此水既解渴又清甜,雪精道友可要饮用?” 小雪精歪着头,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在学法术,怎么又被邀着饮水? 不过她是吃水的,对于陈叙变出来的水她也有些好奇,因此就说:“好呀。” 陈叙便再抬手一招,但见一缕清澈灵水凭空生起,漂浮于半空。 陈叙伸手一指,灵水向前飞射。 小雪精连忙一张口,那缕灵水正好落入雪精口中。 哗啦啦,似有泉水叮咚声响起。 小雪精咕咚饮水,表情奇妙道:“呀呀呀,水好喝,甜。咦,比我之前喝的水都甜,有雪那么甜。” 【点赞+600】 是了,神奇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小雪精饮用陈叙用引水术唤来的一缕灵水,居然一下子给陈叙提供了600点赞。 以至于看到食鼎天书新提示的时候,陈叙一时间竟不知是该为哪个方面感到惊奇。 是惊奇于灵水也能用于提供点赞? 还是该惊奇于小雪精的初始点赞竟然有【600】点? 好在陈叙一惯修得养气功夫,可使情绪不形于色。 他等小雪精饮完水,才不疾不徐道:“水无常形,无常态,却为万物之源。我等生灵可以十日不食,却不能十日无水。” 他这是在讲水的根本,其实就是在讲道。 以陈叙如今对修行的理解,虽然离宗师还有很远,但窄小范围内的讲道,于他而言却居然已经可以信手拈来。 小雪精呆呆听着,先说了句:“十日无水就要死吗?” 接着她若有所思说:“倒也是呀,万物生灵都不能没有水……咦,不对,可是万物生灵又是什么?” 陈叙发现,小雪精有些方面是什么都懂的,可是有些方面却又完全不懂。 他解释说:“世间一切具有生息,可以生长之物,应当都为万物生灵。 譬如你我是万物生灵,眼前这些洞口的草也万物生灵。灵犀雪山上,草树木,虫鱼鸟兽,也都是万物生灵……” 他从万物生灵都不能无水,讲到了水性之温柔、清灵、明澈。 然而:“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再温柔的水,天长日久也能水滴石穿。 又何况水无常形无常态,并非只有温柔的那一面。 其亦可狂暴、犀利,如:“水激则悍,矢激则远。” 陈叙教导小雪精感受水性,叫她捕捉天地间“水”的存在,又或是引动自身法力,将自己本身的力量转化为水。 小雪精先时听得迷迷糊糊,后来渐渐入神。 陈叙背后的小刺猬,腰间的小鼠,也都随之一同听讲,渐渐生出沉醉。 小刺猬两眼放光,摇头晃脑。 小鼠则目光灵动,攀着灵囿囊,双眼忽闪忽闪。 此时此刻,这溶洞中的一切无疑都是纯粹的。 陈叙传法,三妖听法。 洞中的寒风吹过经年,没有尘嚣,只有此刻光影灿烂。 同一时间,原先陈叙采摘翠针草的半山寒潭边,却是终于小心翼翼地攀爬下了两道身影。 两道身影又兴奋又迟疑,又忐忑又激动。 却终究按捺不住对翠针草的渴望,它们一点点靠近了寒潭。 梅鹿忍不住说:“小兔,我们真的要去采摘翠针草吗?” 白兔则压低声音道:“当然要摘,那人没有将翠针草全都采走,定是有意要与我们留的。我们要是不摘,必定就会被其它小妖摘走啦。 鹿姐姐,你想想看,要是疤脸狼它们知道这里,它们会放过我们吗?” 梅鹿前蹄轻动,顿时忍下迟疑说:“那我们、我们快去摘!” 眼看白兔后腿一蹬就要窜过去,梅鹿又没忍住说了句:“可是小兔,那人、那人好像是上玉寒峰顶了呀。 他去了玉寒峰,他、他还能回来吗?” (本章完) 第266章 君向皓雪,我向红尘 第266章 君向皓雪,我向红尘 涵洞中,陈叙又召来一片雨。 细雨洒过这片瑰丽的冰雪世界,陈叙便在此时结束了这一次的传法。 小雪精在雨中又叫又跳,甚至用冰雪一般的双手捧起雨水接到口中吃。 她仰着头,陶醉说:“好甜呀……真甜,我喜欢吃。陈哥哥,你留下来,每天造雨给我吃好不好? 我这里的雪,也都可以给你吃呀。” 【点赞+600+500+400……】 陈叙微微一笑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不是要学法术么?如今可是学会了? 我便用这水法与你换一些隔年雪可好?” 小雪精在细雨中笑出清脆声音,说:“说好了这里的雪都随你吃呀,呀呀呀,嘻嘻嘻……” 陈叙并不贪心,他只将右手双指并起,隔空轻轻一点,顿时便从洞口那一堆堆的雪团中,各取了一团出来。 百年雪、千年雪、万年雪……每一团都看似是磨盘般大小。 这似乎并不少,但与整个雪堆而言,又着实不算什了。 唯有隔年雪,陈叙多取了一些,雪团融化下来,约莫能装满一个水桶。 他将所有的雪都隔空收入了烟火厨房中,小雪精歪着头看他。 陈叙对她拱手笑道:“今日一逢,实为奇缘,雪精道友是这山川皓雪所聚,而我要去向红尘。 这便别过,他朝有缘,盼再相会。” 小雪精有些听懂了他说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了些微迟疑之色。 她还要再说什么,陈叙却背着柳条筐,腰间带着灵囿囊,忽然一抬脚跨入幽冥。 借道幽冥! 他的身影当即消失在这奇异而壮丽的雪洞中。 小雪精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在原地硬是怔了片刻,才忽地像是明白了什么般,连忙拔足奔向雪洞天光洒落处。 那里天光洒落,洞顶漏了个巨大的口子,连接着外界的四时变化。 小雪精“呀呀”尖叫几声,瞬间身形一跃,便似是一道雪雾般飞出了巨洞。 她口中呼喊:“陈哥哥……呀呀呀!” 语调惆怅又茫然,声音里竟似是有了泣声。 陈叙只是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了片刻,可是这片刻的相遇,却又仿佛凭添了无数色彩。 她希望陈叙能留在自己身边,不想他如娘娘般消散在雪中。 “呀呀,呜呜……”小雪精跃出深洞,站在半山腰处,她没有哭,可是她好难过。 半山腰,却有一挂瀑布带起轰隆水声。 水声轰鸣在寒潭四周,而小雪精此刻所停留之处,竟正是寒潭西侧。 东侧,梅鹿与兔妖正在小心翼翼地摘取着翠针草。 翠针草的伴生剑虫虽然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可是两只小妖摘取灵草的动作却仍然十分谨慎缓慢。 这是因为翠针草本身也还蕴含着几许如同尖针一般的剑气,两只小妖法力不高,自然要格外小心些。 它们摘得慢,一边摘又一边担忧着去了峰顶的陈叙。 两妖正议论:“那人去了玉寒峰,若是遇到了……那位,那可怎么办?” 它们口中的那位,自然便是常年守候在峰顶的雪精。 两只小妖甚至不敢直呼雪精名号,实在是因为雪精所过之处,百丈范围都能冰封。 其间蕴含的刺骨寒意莫说是寻常山间野兽了,便是具有一定法力的小妖怪,也通常无法抵挡。 两妖感激陈叙没有将翠针草全部采光,而是留下了些许,此刻自然为他担忧。 岂料正说话间,忽然只觉一阵透骨寒意袭来。 兔妖打了个哆嗦,慌忙回头一看,这一看便立刻原地蹦了起来:“啊啊啊!是……是雪娘娘,快跑,鹿姐姐快跑!” 兔妖动作迅疾,正所谓“动如脱兔”,便是以兔子行动之敏捷来形容某些人速度极快。 小兔妖从见到雪精起,再到一蹦数十尺远,这其中变化转折都只是发生在瞬息间。 当下梅鹿也反应了过来,她同样惊吓地叫喊出声:“啊——” 一时间,兔走鹿奔。 梅鹿的行动速度同样十分迅疾,它奔行纵跃,几乎是拼尽全身力量向着前方的白兔追去。 一时间空气中竟留下了它的残影。 可即便如此疾速,它也不敢有分毫懈怠。 寒潭边上还剩下了三颗翠针草,两妖亦无心再继续摘取。 它们只管亡命一般逃跑,只想离身后的寒气越远越好。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它们完全感受不到身后寒意的存在了,这才终于有胆量稍稍停歇。 白兔脱力般伏倒在地上,梅鹿也惊慌地喘息着,它紧扒在山崖上,又连忙向后方看去。 却见那山崖下方,寒潭旁边早已没有了雪精的身影。 对方的出现宛如一场幻梦,来时毫无预兆,去时杳杳无踪。 白兔后怕说:“雪娘娘竟然当真到寒潭边上来了,它们说雪娘娘有时会来寒潭,这话竟然半点不假……” 梅鹿也心有余悸,它叹息一声道: “只怕是那人当真上了玉寒峰,惊动了雪娘娘,雪娘娘或许是为了追他这才来了寒潭边。 但愿他没有被雪娘娘追上罢,否则、否则只怕也要变成一具雪雕啦。” 两只小妖却不知晓,眼前的小雪精其实并非是它们口中的“雪娘娘”。 那位“雪娘娘”早已随着漫长岁月一起,消散在了茫茫雪峰上。此刻出现的小雪精,只能算是一个雪精少女。 小雪精自然没有雪娘娘那般强大的杀伤力。 否则陈叙登上玉寒峰,能否全身而退还真是个未知数。 灵犀山脉中的妖物,大多都知晓“雪娘娘”的传说,知晓玉寒峰乃是禁地,决然不可轻易踏足。 梅鹿与白兔再怎么也想不到,陈叙不但去了玉寒峰,他还到了寒潭底—— 先前陈叙跟随小雪精去过的雪白溶洞,其实就是寒潭底。 陈叙最后借道幽冥离去,则是神来一笔。 其实,他若是在那溶洞中再呆得稍微久一些,自身经脉、神魄便有被冻伤的风险。 而即便陈叙先前只是在溶洞中停留了那么一会儿,在借道幽冥离去后,他也忽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陈叙借道幽冥,离了溶洞,出现在距离寒潭三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坳中。 他一步从不见天光的幽冥世界中踏出,来到阳光下,却忽然打了个寒颤。 (本章完) 第267章 紫电霹雳,平阳浩阔 第267章 紫电霹雳,平阳浩阔 “好冷。” 陈叙站在不知何时高升的阳光下,后知后觉地竟是感受到了一种仿佛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冷。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连忙运转先天一炁。 好在先天一炁的神妙从来没有半分虚假,这般气运周天,稍稍游走几圈之后,他周身寒意便立时被驱散殆尽了。 陈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与小雪精相处时虽不觉得有多冷,但事实上,对方身周逸散的寒意却已是在无声无息间将他侵袭。 即便他有火甲身护体,当时竟都未能察觉—— 不,陈叙从本能上其实还是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 这或许是由于他修行境界越高,便自然地拥有了些微趋吉避凶的天然感应。 也许这份感应还并不是十分灵敏,也不见得次次都能生效。 但方才生效的刹那,已经使得陈叙在本能驱使下,做出了立刻向小雪精告辞的举动。 他的当机立断救了自己。 这不能说是小雪精有意害他,只是对方物种天性,着实有些防不胜防。 陈叙人在小山坳中,不由回首去看那身后高耸的雪峰。 玉寒峰高耸伫立,如同接天一般。 那冰雪中的一切都已远去了,可是这雪中的奇遇,却必然要在陈叙记忆中留下鲜明的一笔。 陈叙想到自己受了冻,又连忙查看小鼠与小刺猬。 两只小妖反而是没什么事,因为陈叙一直刻意运转文气在保护它们。 小鼠与魏源甚至都在疑惑陈叙为什么说冷,也有些没反应过来陈叙怎么说走就走。 陈叙将个中因由说给两只小妖听,魏源听后道:“老师常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我要想真正懂得修行是什么,一定要多走多看。 唯有见识过了,才能明白天地之大,而我又身在何处。 但是老师也说了,我法力低微,虽然有土遁术能够来去从容,可也绝不能大意。 因为这个世上有许多危机是你察觉不到的,连察觉都察觉不到,自然就更不必提应对危机,或是及时规避了。” 小刺猬轻轻一叹,再次感叹天地之奇妙,自身之渺小。 小鼠则说:“书生,那雪精也不讨人嫌,性格其实甚好。可是她一身寒气,修为如你这般与她稍稍接触也会受到侵袭。 可想而知她身边真是一个朋友也没有,难怪她一见到你就非要来招惹你。 她、她一定很寂寞。” 说到这里,向来爱吃醋的小鼠此刻竟有些为小雪精感怀起来。 它既是共情,也或许是想到了自己从前跟着九爷东躲西藏的日子。 有种彷徨,总在心中难以消减。 小雪精的娘娘沉睡在了雪地里,九爷也沉睡在小鼠的腹中啊。 九爷化作社君沙之前虽然一再说过自己不会死,可是,又要怎么才能将它重新唤出呢? 阿实不知道,它甚至不敢将自己的担忧对陈叙说出来。 它怕自己说了陈叙也无能为力,到时候除了多增加一个人的担忧,又还有其他什么意义吗? 阿实同样不知道,陈叙其实早就在考量九爷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必阿实多提,陈叙本来就会上心。 【隔年雪】如今取到了,自然便要沿着灵犀山脉,走出青林府,进入平阳府。 灵犀山脉中还有几座传说中的死火山,陈叙便一路向北行走而去。 他也吸取了先前的经验教训,料想这茫茫深山中或许会存在许多难以预测的危机,于是虽然是沿山而行,却又并不真正深入大山。 这种所谓的不深入,指的是他沿着山脉外围的道路在走—— 有时候没有路,他便在丛林悬崖间御风飞行。 只是不去山峰,也不深入什么奇洞险壑。 总而言之,便是走尽了人迹罕至的道路,却又并不真正远离人群的痕迹。 有时候也会去山边的村民家中借宿,了解当地风物,以及山脚边上的百姓民生。 偶尔遇到不平事,陈叙也会酌情出手。 或杀、或捉,或者捉住了教训一顿再叫人报官等等。 陈叙自己也读律书,其实不是什么法外狂徒。凡是本朝律法可以处置的,他也愿意引导自己遇到过的百姓去依法行事。 至于被他直接杀的那些—— 这就是修行世界的特色了。 有些事情可以依法处置,有些事情却必须当下就施用雷霆手段。 譬如小坡村那种,真要等官府来逐一审理再定罪,还不知道祝仙婆会施展出什么邪法来应对呢。 因此大黎朝又有一种特事特办的规条存在: 即邪魔外道之事,可以便宜行事。 斩妖除魔,皆不逾法。 这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容易界定模糊,使人越界。 但修行者的事,不如此,又能如何? 说实话,陈叙本身也是这一个“特事特办”的受益者。 目前来说,陈叙也很难从理论上去推翻它。 一路北行,不过十来日,陈叙就又走出了上千里。 这个速度对陈叙而言,其实算得上是极慢了。 他是有意要在路上再拖延些时日,再低调入城参加乡试,因而才放慢了速度。 此外便是因为山中既有好风光,有时候也可以采摘到一些灵果灵草,所以陈叙才多有逗留。 说到山中的灵果灵草,与陈叙通过食鼎天书得到的各种稀奇灵材不同,山中之物,多半不是补气血就是补神魄,偶尔有些出格的,则是带有各种毒素。 比如有一种紫电果,生灵若是吃了当场便会如同被电击一般浑身麻痹。 词条解释:【紫电果,生吃如遭雷亟,以灵炙八法九蒸九晒后食用,能增加行动速度,使身法行动间如有霹雳相随。】 倒也神奇。 许多灵果周边都有各种险境存在,唯有紫电果周边,不但大路平坦,还没有生灵靠近。 陈叙轻松采摘,共计摘得十枚紫电果。 想来食用后自己的行动速度又能增快许多。 利用这段时间,陈叙将十颗紫电果都用灵炙八法制作了出来,自己吃了四颗,又叫小鼠和小刺猬各吃了三颗。 两只小妖体型小,消化能力弱,各吃三颗正正好。 其间,他也探访了几座死火山,还催动道兵通过幽冥无间深入地底,可惜都不曾寻到火山泉。 六月中旬,陈叙终于走出了青林府,前方平阳府在望。 (本章完) 第268章 紧锣密鼓,无形交战 第268章 紧锣密鼓,无形交战 平阳府,是为整个天南七府核心所在。 天南道布政使司便坐落在平阳城中,陈叙此番要参加的乡试,也正是在平阳城贡院举行。 旬日以来,陈叙独走灵犀山脉,看似远离了世俗尘嚣,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其实,他对于外界的关注,却是半点也不曾落下。 科举考试,绝不是闭门造车可成。 县试府试还有可能只需要死读书便能通过,可到了院试、尤其是乡试级别,要考验的可就远不只是书本上的那些东西了。 六月初一那日,陈叙便初步见识到了乡试前的舆论战。 如今,这舆论战还在愈演愈烈。 譬如莫怀璋,他近日来又新出了一本著作,是为《蒙养典识》。 原来这是莫怀璋走访天南七府各地,采集民间真人真事,再加上一部分先贤典故,编写出的一本适宜于儿童开蒙学习的“故事书”。 说是故事书,更大的意义在于教育。 开篇先引用了先圣的典故“孟母三迁”,为全文定下基调。 如此用典,也叫旁人无可指摘,相当于开篇便为自己扯上了一面大旗。 此后又有“晋代车胤囊萤照明、孙康映雪读书”之事,是为“囊萤映雪”。 鼓励蒙童即便家境贫寒,也要读书不辍,在困境中争得前程与出路。 又有民间故事,譬如青林府某商人遵守约定,拒绝买家的高价竞购,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诚信与气节,这个故事就叫“孙诚卖布”。 还有表现孝心的故事,譬如临川府的“天泉跃鲤”等等。 “天泉跃鲤”说的是有一个儿媳妇,因为婆婆夜里难以安眠,为给婆婆解决失眠问题,夜半子时便出发,去向城外天泉山攀爬那凌霄峰。 据传天泉山上拥有极多的天然泉眼,但唯有峰顶那一处的泉眼最具灵性。 其不会轻易现于世人眼前,须得诚心去求,在卯时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跪拜朝阳方才有可能遇到那传说中的灵泉。 据说此泉饮用可以养神祛病,延年益寿。 那女子接连三月上山跪拜,回回夤夜出发,清晨才归,不论风霜雨雪皆不间断。 为爬山,她走破了绣鞋十双,也曾因疲累摔倒,受过伤、流过血。 甚至遭受过野兽精怪的袭击,却又皆凭一腔孝心将野兽喝退。 如此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某一日清晨,她在凌霄峰顶得见灵泉。 她取了几葫芦灵泉,这还不止,最神奇的是那灵泉中居然跃出了锦鲤! 莫怀璋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点评道:“孝感动天,天泉跃鲤,岂不为天地嘉奖乎?” 《蒙养典识》中的故事,既通俗易懂又具有一定传奇色彩,最重要的是还很有教育意义。 莫怀璋遣词造句,亦是文采菁华。 此书一出,又何止是风靡青林府? 便是整个天南七府,一时间都不由得大肆流传起了《蒙养典识》。 比起他十二岁时编写的《蒙韵十歌》,这册《蒙养典识》,不论是从立意上、文辞上,还是从流传度来说,都远远超出。 民间甚至有人评价说:“莫怀璋具有此等著书之能,莫说是考举人考进士了,日后便是做大儒,也未必不可能啊。” 这是舆论战,又不仅仅是舆论战。 莫怀璋著书那可是实打实的,他虽只是专注于蒙学,目前并未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深刻文章。但作为一个年轻人,有此成就已经足够令世人惊叹。 除了莫怀璋,平阳府周谦写文章气死了对手家族的老举人,此后却又在那老举人妻儿遭受同族逼迫,险些被吃绝户的当口,出面调解,为那老举人的妻儿撑腰。 过后,周谦遭旁人问起此事,他解释说:“我与佟老先生不过是理念之争,此为卫道之战,自然不可轻忽,应当全面表达观点,以示尊敬对手。 但抛开理念争端,佟老先生亦是令人敬佩的一位对手。 佟老先生天不假年,因病离世,我亦深感遗憾。 他死后妻儿却遭同族逼迫,堂堂举人读得了圣贤书,斩得了妖魔鬼怪,死后却无法庇护至亲。 此等境遇伤的又何止是佟老先生妻儿?更是天下读书人的至诚之心呐。 我与佟老先生相交一场,是对手亦是朋友,此时此刻难道不该站出来么?” 这番话一出,胸怀格局,高下立现。 原先他因为言辞太过犀利而气死了佟老先生,如今却变成了对方是因病逝世。 他又在对方死后出人出力,维护帮助对方妻儿,踩中了世人最为关心身后事的这个关键点,可谓是将事情做到仁至义尽。 如此一来,他此前被人诟病的一些点:譬如尖刻太过,攻击太强等等,也全都不成问题了。 世人再提周谦,谁人不道一声仁义? 这个翻身仗打得,也是十分漂亮,更是占足了话题度。 此外罗文焕倒是没什么大动静,就是又在术数一道上赢了对手数人,还解开了三十年前一个术道残局,且算是小范围地出了几次风头。 宋承业则割肉放血,以此为药引为祖母治病,这也算是一段佳话,引得世人津津乐道,大肆夸赞了许久。 又有临川府宁思愚著成《天南水经》。 那一日,宁思愚在平阳城将《天南水经》的最后一笔写成,平阳城上空立时飘起了一缕淡淡的青烟。 虽然那青烟只是一闪而逝,并未真正成形,也未能成功地直冲上天,但毕竟是有过青烟的闪现。 这便足以证明《天南水经》有多不凡。 原来这《天南水经》标注了天南七府诸多水域缓急要害,测录了许多翔实的水文数据,针对修桥修堤等,都给出了具体建议。 一部《天南水经》,对于整个天南七府的影响,只怕都是非同小可。 这与《蒙养典识》的意义又大不相同。 而《天南水经》之所以未能真正生成青烟,或许是由于此书还未经过实际验证,又或许是因为《天南水经》毕竟才刚刚成书,或许还有许多未完善之处。 这都是很正常的,但只凭此书能够引来青烟半缕,便已可见万分厉害。 如此说来,陈叙虽因战绩而登上了《大黎风华录》,但他的对手也的确是个个强劲。 小刺猬都不免为此担忧,因而不由说道:“陈兄,要不然你……你再写几首青烟诗罢?否则,否则只怕对手声势浩大。” 它不愿意说陈叙有可能会输,因而措辞间很有些未尽之意。 陈叙却笑了,他说:“阿源,青烟诗虽好,可要与《天南水经》相比,却并非是同一层级之物啊。” 不是说诗词就一定低于这类实用著作,而是双方性质不同,没有可比性。 那么,陈叙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在如此激烈的考前舆论战中,再一次异彩突出? 是再杀几个邪道大妖? 还是继续韬光养晦? (本章完) 第269章 九百里璨星湖,茫茫烟波何在 第269章 九百里璨星湖,茫茫烟波何在 六月十五日,距离七月初五的乡试已经只有两旬时间。 陈叙走出灵犀山脉,登上了横跨平阳与青林两府的璨星湖。 世人常说,九百里璨星湖,茫茫烟波无穷尽。 按照陈叙原本的路线,他从云江府过来,不论是走陆路到平阳府,还是走水路过碎玉河、元沧江,都很难经过璨星湖。 这是在绕远道,甚至是绕得过分偏离了原本路线。 如此行事,又有谁能猜到他居然是以璨星湖入境平阳府? 这般又一次地“不走寻常路”,说白了,陈叙就还是在“虚空索敌”,以此应对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危机”。 总而言之,不论那危机是什么,陈叙如今的修为又长进到什么程度,他都绝不会麻痹大意。 管他是不是过分谨慎,这般“防一手”总归不算多余。 陈叙不知道的是,他这般防备还真没做错。 他若是不防备,而是果真按照正常路线行走,或者出了灵犀山脉以后,再选择直通的官道进入平阳府,这时都会被留守在各个路口的人发现行踪。 陈叙修行至今,修为虽是突飞猛进,可是在用人方面,却终归不能与世家大族相较。 那些豪族,旁的不多,唯独人口、奴仆、人脉……最是多到浩繁之极。 在有些地方即便是自己人难以排布过来,修书几封过去,也总能寻到可以替自己办事之人。 譬如崔云麒,他对陈叙倒是没有恶意。 但他有心照顾陈叙,却也布置了人手在平阳城四大城门周边,到时候不论陈叙从哪个入口进城,都有可能被发现行踪,继而报与崔云麒知晓。 而崔云麒只是在城门口布置人手,这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克制了。 他的表兄池杰,一路追索陈叙而来,他的行事却不知激进多少倍。 奈何陈叙不走寻常路,池杰追索大半月,除了在灵犀县曾经惊鸿一现陈叙踪迹,此后却是不论如何寻找,也始终找不到对方人影。 池杰熬得两眼发青,在又一日暴怒之后,终于经一亲随提醒: “公子,既是各个关卡要道都寻不到人,说不得这陈叙走的便不是正常道路呢? 平阳府四通八达,入府道路何其多,若是再绕远一些……” 池杰阴沉问:“那你倒是说说,这竖子还能如何绕道?” 语气之阴森,大有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立时要狠狠惩处的意思。 亲随便在心下暗叹一声,这也正是他原先不肯提早将猜测说出的原因所在。 毕竟有些事情,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若非必要,亲随也不想过多提醒这位“草包”公子,以免给自己徒增负担。 可哪想池杰如此执着,寻不到陈叙便跟疯了似的。 亲随怕他再疯下去,身边的人都要遭殃。 这就是跟一个草包主子的坏处。 有些时候,不怕主子平庸、也不怕主子有野心,更甚至哪怕是跟一个坏事做尽的,也都好过池杰这般。 池杰是什么人? 他是从烂泥里爬起来的人! 不是依靠自身本事,而是凭借裙带关系,被五皇子凭空提拔,一飞冲天。 他没有逻辑,不讲道理,对上谄媚,对下疯癫。 该有章法的时候没有章法,真可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亲随纵然有一身武力,身家性命却要全部寄托在这暴躁无常的主子身上。 他的亲眷更是被捆绑在池家,使他终究不得不说:“公子,倘若一定要在此人进入平阳府之前将其拦截,便唯有将从东至西所有道路都排查一遍。 尤其是九百里璨星湖。” 池杰眉头一皱:“璨星湖如何排查?” 璨星湖太大了,不论从哪里走都有可能进入平阳府。 池杰纵然是能调动再多人,也不可能将整个璨星湖都围起来。 亲随便暗暗一咬牙,道:“公子,据说,青林府莫家,曾与璨星湖中某位水君结缘。 莫家留有与那位水君通讯的信物,咱们何不去向莫家将此信物借来?” “这……”池杰不免犹豫片刻。 他虽是个暴躁的疯子,其实却深知底线在何处。 有些人他可以招惹,有些势力却是万万招惹不得。 这个莫家,不但是青林府本土豪族,其势力比之崔家在云江府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莫家在玉京天都亦有根基。 那位莫婕妤,与崔妃可是明争暗斗了许久。 仗着年轻新鲜,莫婕妤甚至叫崔妃吃过几次暗亏。 如今却叫他去向莫家寻求帮助,这是在求助呢,还是在掘自己的路? 更何况还要说动璨星湖水君相助自己。 那该付出什么代价?这代价又是否是他所愿意承受? 眼看池杰犹豫,亲随暗暗将心一横,又道:“公子,若是为着旁人,那莫家自然不可能相借信物。 但若是为那陈叙,莫家却未必不肯呐!要知道,那位莫怀璋,正是莫家嫡系子弟。 陈叙与那位,如今可正是竞争对手。” 对于莫家而言,不论池杰要做什么,反正东西借出去了,事情就沾不到自己头上。 莫家有头有脸,或许不会主动出手对陈叙怎样,可若是有人偏偏要做那把刀呢? 这是池杰亲随的想法,他不好说得太明白,也不敢肯定莫家就一定会借信物。 但总归是帮助主子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想必主子的怒火就暂时不会发泄到自己身上。 池杰暗暗思索,忽而眉眼带笑,一把拍在亲随肩上。 “哈哈,好!你好得很,本公子记你一功。嗟,这瓶青元丹,便赏你了,哈哈哈!” 一个玉瓶抛来,亲随接在手中。 脸上堆满欢喜与笑容,眼底却都是苦意。 璨星湖上,烟波茫茫。 陈叙乘坐一艘楼船,凭借此船,十日后他便可到达平阳府东宁县。 而东宁县距离平阳城已不足两百里。 以陈叙的速度,若是愿意赶路,甚至半日就可以轻松走过这两百里,到达平阳城。 届时离乡试正式开始还能有八九日,也足够他做好所有考前准备了。 傍晚时分,陈叙在楼船二楼的房间里,正提笔书写着什么。 小刺猬与小鼠正相伴在他身旁。 两只小妖拌嘴对话,也自有一番乐趣。 (本章完) 第270章 一个本子,多种用途 第270章 一个本子,多种用途 璨星湖上,陈叙乘坐的这艘楼船乃是一艘足足能够乘坐千人的大船。 甲板上有三层建筑,甲板下又还有两层。 这等规模的大船,从造船工艺上来说,实在是非同寻常。 不过这个世界本质上是一个神话世界,上层与下层的生活其实很是割裂。 这等大船,倘若放到普通封建社会,只怕足以称得上是造船工艺的巅峰,可放到如今的大黎朝,却居然仅仅只是一艘稍微高等些的客船而已。 其背后由璨星湖上某一个水上帮会掌管,不但运送来往行人,也包括运输货物。 由此亦可以见得,青林府与平阳府之间的运输来往有多么发达。 原先陈叙在云江府的时候,已经觉得云江府很是富庶繁华。 至少相对于济川县而言,云江府已经繁华不知几多倍。 而这般繁华的云江府,在整个天南七府却被称作偏远之地。 为何偏远? 从前没有对比尚且难见全貌,而如今有了对比,才知云江府果真偏僻落后。 至少似璨星湖上这等大船,在云江府就绝对不可能见到。 此外,据说这璨星湖上还有岛屿数百座,它们如同星子般分散在浩荡无际的璨星湖上,每一座岛屿上都有灵脉泉眼。 岛上百姓便在岛中开辟灵田,种植灵稻灵果。 在这偌大一座璨星湖上,形成了一片比金矿还要富裕流油的宏大产业。 当然,所谓百姓,其实大多是某些大户的佃农,这些细节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陈叙一路走来,从未放下过对外界的关注。 也偶尔会在灵犀山脉周边百姓家借住,他此举已经算得上是在关心民生了,可是不论是云江府的民生,还是青林府的民生,又与这璨星湖上绝不相同。 原来这个世界,一时一地之间当真都是毫不相通的。 陈叙开了更多的眼界,也料想自己从今往后还会见识到更多、更广,更为浩大的世界。 他想,他以为自己已经看了许多书,至少冯原柏的藏书都已经被他看尽了。 但事实上这却还是远远不够。 莫怪先贤要说,读万卷书行不如行万里路。 陈叙有时候会有出离尘俗之感,可每当自己真正走入世俗中,他却又能发现,如今谈出世委实还是太早了些。 他且尚未曾真正入世,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繁华中心所在,又何谈出世? 没有入世,只说出世,那这出世也不过就是孩童一般的笑谈而已。 陈叙在船舱中提笔书写,小刺猬与小鼠拌嘴一阵—— 当然,多半是小鼠找话题去扎刺魏源,魏源大多时候却是让着小鼠的。 偶尔反击,它也不显山不露水,很有些端方君子般的感觉。 两只小妖虽是拌嘴,双方却又都极有分寸,不会闹得真正面红耳赤。 这般说着话,眼看陈叙忽然将毛笔搁置在了旁边的笔架上。魏源就眼前一亮,忙说: “陈兄,你怎么停笔啦?你这是……是墨汁用尽了? 陈兄,我来帮你磨墨!” 它嗖地一下就跳到了陈叙面前的桌案上,二话不说便抱起砚台上的一根黛烟墨,细细磨了起来。 小鼠又慢它一步,当下真是气得不行。 两妖方才连连相争,原来为的就是给陈叙磨墨的事儿。 偏偏魏源个头大许多,磨起墨来又快又好,小鼠十次里最多能够争到三四次,这还是魏源有意让它。 否则它一次都争不到。 真是气煞小鼠也! 阿实气鼓鼓的,眼看争不过魏源,便立刻跳到了陈叙方才写好的几页纸张前,眼珠子一转,却是喜滋滋道: “魏源,你好生磨墨呀,书生新写好的章节,我就先睹为快啦,吱吱吱……” 是了,陈叙在船舱里,原来是在写话本。 不是原先的《神鬼异闻录》,而是真正的话本。 论理说,陈叙这个时候不该写话本。 毕竟他的对手们写的不是《蒙养典识》,便是《天南水经》,陈叙若只拿个话本子与他们抗衡,岂不是招笑? 最开始陈叙写话本的时候,两只小妖也是十分不解。 可是等到真正将陈叙的话本看了进去,两只小妖才陡然发现其中不同寻常之处。 开篇第一章,讲的是一位遭遇到庶母陷害,被打断了双腿,又被冤枉偷盗的落魄士族子弟—— 其中元素可谓拉满。 又是嫡庶之争,又是断腿之仇,更是名誉受损。 其中又隐隐点出了庶母暗中红杏出墙,庶弟并非父亲亲生,父亲却被这母子二人蒙在鼓里,偏宠万分,糊涂又荒唐的戏码。 说实话,这个开篇略有些俗了。 但如今这时代的话本,缺的就是这等强烈冲击。 似此类故事,第二个写的人是附庸,第三个写的人蠢材……第十个、第百个,更不必说,就是耗材…… 可第一个写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可以算得上是天才。 而陈叙还不止如此。 他开篇先将各种仇恨拉满,等到那位主人公被发配到了农庄,又遭遇农庄中诸人暗中排挤。 其中虽也有怜悯主角遭遇、暗中接济一二之人存在,可总的来说,大家明面上都是避着主角的,生怕遭了主角连累。 直到一段时日过去,天公连续不雨,河道水位下降。 而农庄中的众人取水困难,只好日夜不停地挑着担子去河边取水。 有时候,这庄子里的农户甚至还要与上游庄户打生打死,才能抢到些许水来—— 便在这个夜里,接济过主角的庄户之子小石头被打破了脑袋。 他哭得万分伤心,前来向主角诉说自己的诸般苦楚。 他不是为头上受伤的诸般痛苦而哭,而是为了今年无望的收成。 只靠水桶抢水的话,何日才能将田地浇透? 而一旦错过了天时,过后即便再有雨水降下,又或是能够从河中打到足够多的水,这田里的收成必定是要大减。 小石头来向主角哭诉,其实也并非是当真要寻找解决办法。 只是心想这位公子毕竟出身不同,他的见识也有别于庄子里的农户,与他说说话,总归好过自己一个人苦楚,也好过将苦水说给家人听。 如此小石头一番诉苦,却不料主角提起笔来,刷刷就画了十来张图纸。 (本章完) 第271章 好快的一艘船 第271章 好快的一艘船 在陈叙笔下,那位主人公绘制的图纸,一为龙骨水车,二为高山引水。 水车,在大黎朝原本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但如今时代的水车仅只是小型筒车,只能实现丰水期高位取水。 若要想在低水位时通过水车取水,却根本无法做到。 而陈叙的话本故事里,那位主人公却居然开发出了一种全新的龙骨形水车。 水车主体由长形木质链条组成,一端向下倾斜,连接入低位的河水中,另一端架起在高位的田地旁。 由两个齿轮滚动蓄力,带动下方链条与刮板,使得低位的河水足以逆流而上。 不说其它,单只是这一个逆流而上,真可以称之为奇迹也! 但话本故事,多有夸张与取巧。 因而故事里的人物不论制作出何等惊世骇俗的器物,都全然可以当做是说书人在“艺术编写”,只为故事精彩。 魏源与阿实这两只小妖初看陈叙写话本时,也只当陈叙这龙骨水车属于是“艺术编造”的范畴。 毕竟文字描述的原理即便再怎样活灵活现、以假乱真,可这等巧夺天工之物,真要在现实中具体实现,却实在是千难万难。 而事实上,绝大多数看话本的人往往也只会将故事里的奇物当个意趣来看,绝不会异想天开,认为其当真存在。 可是当下此时,蹲在桌子上翻开陈叙手稿的小鼠却是惊呆了。 它呆站在桌子上,一双鼠爪捧着其中一张稿纸,鼠脸上震惊的表情犹如是见到了朝阳西落,而夕阳东升一般。 小鼠呆了片刻,又慌忙去翻看其它稿纸。 动作既急切又小心,整个鼠脸上表情变化之丰富,震惊失神之强烈,实在是明显到魏源想不看到都难。 魏源当下真是抓心挠肝,它也恨不能飞奔到小鼠旁边去看稿纸。 可是它正在给陈叙磨墨呢,这磨墨的差事可是它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又岂能半途而废? 如此行事,也对不起陈兄啊! 魏源一边悄悄加快了磨墨的速度,一边勉强按捺住自己伸脖子的冲动。 它百爪挠心地想要追问小鼠究竟看到了什么。 可是小鼠将那些稿纸一张又一张翻过,魏源却只能通过偶尔的纸面倾斜,看到那些图纸上似乎是有一个个线条流畅的图画轮廓存在。 这些,不是文稿,竟是画稿? 魏源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便听小鼠吱吱叫着,终于激动地问出了声: “吱吱吱!书生,这些图纸,这些龙骨水车的图纸,如此详尽,莫非、莫非这龙骨水车竟真能制作成功?” 是的,原来陈叙不仅仅是写到了话本中的主人公绘制了详细的水车图纸。 现实中,他竟也一口气接连手绘了数张图纸出来。 这些图纸中,除了有龙骨水车的完整外观图,还有各个视角的详解图,包括实地坡度与水车牵引杆的角度调节图,以及具体测算方式等等。 图纸结构之完整,原理解剖之清晰,真仿佛是有一架龙骨水车,结结实实伫立在小鼠眼前一般。 不,不是有水车伫立在眼前。 而是此时此刻,倘若给小鼠一条河道、一片良田,再送来一些材料,它甚至觉得自己都能造出龙骨水车! 小阿实激动得整个鼠躯都在颤抖,灰色的毛发间,浅金色的光芒一闪一闪。 它的激动也感染了魏源,魏源终于将墨汁磨好,它连忙小心放下墨条,轻手轻脚走过去探看阿实小手中的图纸。 图纸很大,阿实很小,几乎将小鼠整个儿盖住。 魏源终于看清了图纸的内容,心中的猜测与震惊也终于落了地。 小刺猬脱口惊声,也忍不住重复了小鼠的问话:“竟真是图纸,龙骨水车……这是什么水车?陈兄,这水车是能造出来的吗?” 两只小妖一齐期待地看向陈叙。 陈叙微微摇头。 两只小妖正不由得生出失望,却听陈叙道:“还差几张脚踏轮轴、水槽和木链接的图纸。 唯有将所有图纸都绘制详尽,此物方才能够被准确无误地制作出来。 当然,这世上总有一些工匠能在反复的试错中做出最绝妙的创造。因此倒也不一定说,没有更详尽的图纸此物便无法面世。 不过能够少走弯路总是好的……” 他后面的话语,两只小妖都几乎没来得及听清了。 魏源尚且有些懵懵的,而详细看过了话本故事前情的小鼠知晓龙骨水车的意义,此刻却已是激动尖叫起来。 “吱吱吱!”小鼠真恨自己没有翅膀。 但它还是在自己满腔激越情绪的推动下,嗖地一下高高跃起,跳跃着扑向了陈叙。 “吱吱吱,书生你这当真是写话本吗?你话本里的龙骨水车竟真能实现?” 哗! 小鼠扑进了陈叙怀里,陈叙伸手将小家伙捧着接住了。 嗷嗷嗷,吱吱吱! 一向有些胆小的小鼠,此刻竟险些在陈叙掌心里激动打滚。 陈叙抚了抚这毛绒绒的小家伙,将它放到自己肩上,笑说:“阿实不急,待我将剩余的图纸都绘制完整。” 魏源站在桌上,连忙机灵地帮助陈叙铺好了新纸。 此刻夕阳透过楼船的窗格斜照进来,将一半光影洒在桌案上,另一半落在陈叙执笔的手上。 他的手掌宽大、修长,指节分明。 握笔的姿势瞧来意态从容,可这双手偏又仿佛是蕴含有无穷神秘力量。 可以妙笔生,写下足以传唱天下的华章,也能在此时绘图测算,以一杆笔,一支墨,将民生多艰绘制于这方寸白宣之上。 两只小妖看着他的手,都似乎是看呆了。 却在此时,忽闻外界似有强烈的躁动声音传来。 傍晚的楼船甲板上原本便是热闹的,陈叙居住的房间在二楼东侧,是二两银子一日的天字号房。 这个房间原本可以闹中取静,离着一楼甲板尚且有些距离,外头的喧闹声音可以选择去听,也能选择不听。 然而此时此刻,房间里的两只小妖却是再也无法忽视外界的骚乱。 只听一声声惊叫声如同疾风激浪,外头尽是混乱呼喊:“天也,那是什么?” “快看,好快的一艘船!” “不,那哪里是船?那是箭,好狠的一支箭。” “快跑!快躲,啊啊啊——” (本章完) 第272章 巨浪击空,惊鸿而来 第272章 巨浪击空,惊鸿而来 阵阵惊呼声中,陈叙凝心静气,半点不乱。 他仍在绘制他的图纸。 这需要强大的算力,并不是说他懂得几分原理就能将所有图纸细节都轻松完整绘制。 尤其是这一架龙骨水车,陈叙实际还有改良。 他希望水车的制作可以更简单,使用可以更省力,速度还能再加快。 而除此以外,龙骨水车低位取水、高位灌溉以后,田地与田地之间应当要如何运转水流,这亦是一门学问。 陈叙在以自己实际看过的某些村庄田地为例,记录详细的数据,并编写测算公式。 他前世是理科生,比起写诗做文章,对于术数相关的实用例题,他本来就运用更为熟练。 只是从前位卑人低,有些东西就算是心里有数,却也很难表现出来。 如今他已不再是从前一文不名的陈叙了,他拥有一定的自保实力,看过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纵然只是一角,却已经使他拥有足够的勇气。 逢此大争之世,激昂文字,挥洒锦绣。 陈叙的手,稳得好似是有无数把奇妙的尺子在他笔尖推动拉扯。 每一笔,每一画,每一个数据,每一道例题,都精妙得宛如是天地间最规整的一种艺术。 魏源目眩神迷地看着他笔尖的动向,尚且能勉强按捺住自己不去关注外头的喧闹。 小鼠阿实却终究忍耐不住,它忽然人立而起,嗖地一下便跃到了旁边半开的窗格上。 透过窗格的缝隙,小鼠睁大眼睛。 只见前方那仿佛一望无际的茫茫水天之间,竟有一道白浪如同离弦之箭,激射而来。 那白浪先时极远,似乎是生起在天边。 因而人们还只是惊呼着。 可是转瞬,却有浪被劈开的轰鸣声远远传来了。 轰隆隆—— 似如雷霆坠落,直惊得楼船甲板上的人们连连惊呼。 眼力好的,说那是一艘船在疾驰而来。 眼力不足的,竟只说那是一杆离弦之箭。 舟行如同电光霹雳,说那是快舟、箭舟,都尚且有些不足。 而那些信口浑说,只道那是有利箭激射而来的,竟反而形容更为准确一些。 “啊……快跑!”甲板上惊呼的人在慌乱奔走。 却也有人发出阵阵嘲笑声:“不过是一艘小舟罢了,我等所乘坐,乃是灵武帮三层楼船,又岂有被这小舟冲撞到的道理?” “正是,怎会有人这般胆小如鼠?小舟又怎么可能冲得过大船? 那小舟若是不避不让,当真撞过来,各位倒是瞧好咯,到底是那小舟找死,还是咱们大船受伤?” “哈哈哈……”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声。 眼看那些慌乱奔逃的人似乎都成了笑话。 可是转瞬间,却见那原本似乎还在水天相接最远处疾驰的快舟,倏地一下,恍惚竟是到了楼船近前。 轰隆隆—— 破水排浪之声如同连串惊雷炸响,更有阵阵白浪如同碎玉琼珠,又似银弓弹丸般噼里啪啦地飞溅起来,撞到了大船的甲板上。 便在这顷刻间,有人被那些水珠打在身上,霎时竟是被打得现出了一个个血洞! “啊啊啊!” 哄笑声早就戛然而止了。 更多的惊恐呼喊这才连绵而至。 人们似乎才终于明白,那激射而来的快舟,绝然是来者不善。 而更可怕的是,大船行动需要章法,讲究规程,一时间却是难以掉头闪躲。 更甚至,船上的水手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在当下掉头。 掌管这艘楼船的一名灵武帮香主也才惊呼一声:“不好!” 轰—— 却见那激射而来的快舟顶上,那一丛高有数十丈、看起来仿佛能够遮天蔽日般的巨浪之间,隐隐约约的竟似乎是有一颗巨大的蛇首升起。 那蛇首居高临下,顶上还有微微一团拱起,似乎是角! 蛇首在巨浪之间隐约现形时,滔天威势已在无形间逼压而来。 船上的人们有些仰头看到蛇首,直接被吓到腿软,一下子就跌坐在甲板上。 也有些没有跌倒的,却只觉得心悸神摇。 一时间似有浩荡威严之物从天而降,审视凡尘。 灵武帮那名掌管楼船的香主再也控制不住惊疑惧怕,脱口将心中猜测呼喊而出: “水君!是璨星湖水君……” 璨星湖水君! 这个称号石破天惊。 更如巨石投入了狂浪之中。 当下甚至有一阵阵胡言乱语响起: “啊啊啊……水君不要撞小人!小人知错,呜呜呜,小人往后再也不阻止我家婆娘早晚给您老人家进香了…… 呜呜呜,小人一家都虔诚供奉您啊! 小人也是您的信徒,之所以阻止我那婆娘,实在是家贫,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 这等认错声,听起来像是在自己找死。 人们惊呼着,叫喊着,哭泣着。 有人慌乱逃跑。 虽然不管怎么跑都还是在这船上,可总有人下意识只觉得若是能离了甲板,跑到房间里,便仿佛是能安全三分般。 如此一切描述说来话长,实则却都在电光火石,顷刻之间。 激浪来袭,巨浪中,那一艘如同离弦之箭般的快舟还在向着楼船飞射。 快舟,仍有将要撞船之势! 只是此刻,再也无人敢轻易去说“小船撞不坏大船”之类的话语。 “啊啊啊!” 一道道撕心裂肺般的惊叫声中,忽闻一道沉稳厚重,又宏大悠远的声音当空响起: “济川县,陈叙何在?” 什么? 是哪里来的声音? 是了,是那激浪中的声音。 是快舟上的声音! 快舟上,璨星湖水君居然开口说话了? 他问的是什么? 济川县陈叙,这又是何人? 当那宏大声音当空响起时,狂浪中的巨大蛇首似乎隐隐约约,如在张口。 可是若有人壮着胆子仔细去看,却又会恍惚发现,那蛇首似乎并不当真存在。 唯独巨浪快舟之间,朦朦胧胧负手站立着一道头戴高冠的修长身影。 满船的惊叫又似乎是寂静了刹那。 刹那寂静中,有个声音高喊道:“我想起来了,济川县陈叙,是大黎风华录玄榜上的人!” 又有声音急切呼唤:“陈叙,陈叙,陈叙你在哪里?你快出来,你莫要害我们,你做了什么事情惹恼水君,一人做事一人当,啊……” 呼喊未绝,却见那遮天蔽日般的巨浪上空,似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本章完) 第273章 那一套图纸,那一缕青烟 第273章 那一套图纸,那一缕青烟 狂浪之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初时,这青烟其实并不起眼。 约莫二十里外,璨星湖上一座名叫琉璃岛的小岛上,池杰带着两名亲随护卫正站在小岛的某座山峰上。昂首远视,眺望那远处的滔天白浪。 池杰眼神疯狂,思绪不由回到了自己此前历经种种波折,终于见到璨星湖水君的那一刻。 彼时夜色正深,湖边一片风摇影动,星光疏冷地洒落下来,水草丛中,虫鸣簌簌。 池杰手拿着从莫家借来的信物,一咬牙点亮了信物的光符。 彼时璨星湖水君尚未现身,可池杰心脏却是砰砰乱跳着,不知为何,有莫大的压力在无形间游走而至。 有那么一刻,池杰甚至想要转身就逃。 后来是湖边一块石头绊倒了他,使他当场摔在地上。 他没能真正逃走,却在星夜中一抬头,见到了一道宛如神话般的巨大蛇影。 蛇影之高,恍惚竟似乎是将整片天空都遮蔽了。 星光在巨影下暗淡,那巨蛇张口:“你是谁?为何手持我老友信物?” 池杰想要回话,声音却堵在嗓子眼。 就在他焦急恼恨,几乎要使出底牌手段时,那巨影忽然一晃,百丈大蛇恍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道高冠博带的修长身影。 池杰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挥去心头惊惧,说出自己的来意。 璨星湖水君却并不好糊弄,也绝不会轻易受他驱使。 池杰许下的种种好处,譬如:“水君若愿相助,在下愿意奉上龙血砂十斤,玄霜凝露三两,星、星沉壁一件!” 这些宝物,没有一件不是奇珍。 尤其是龙血砂,相传这龙血砂乃是真龙蜕皮时,用来磨损旧皮的深海奇物。 其上沾染真龙之血,又经过天长日久的吸收转化,最后蕴养成了一种奇异的烈性珍宝。 对于一切想要化龙的水生妖类而言,若能吞服大量龙血砂,将其中真龙之力激发炼化,化龙的几率自然便能大幅度提升。 只是十斤龙血砂,相较于体型庞大的璨星湖水君而言,又委实有些太少了。 璨星湖水君静立在星光下,他不言语,只是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看着池杰。 那眼神既具有高深莫测般的威慑力,又仿佛是在说:你傻……还是我傻? 池杰两股战战,绞尽脑汁,忽然灵光闪现道:“好叫水君知晓,那陈叙实乃是整个天南七府,近百年以来都难以遇见之天骄。 他尚且连乡试都不曾参加过,便登上了大黎风华录玄榜。 作诗数首,首首皆成青烟。 杀鬼王,灭邪道,修为战力之强,亦是出人意表。 此人年纪轻轻便能有此等成就,想来不论命格、血脉,还是文运、文气,都必定处处不同凡响。 所谓气运如龙,说的便是此种人物! 而最妙的是,相较于许多世家大族的天骄人杰,这陈叙出身却是寻常。 他的背后没有根底,水君便是动了此人,也只需给他罗织几个罪名。 例如说,这陈叙连日以来行踪诡秘,不走正道,实则是在暗中抽取璨星湖水脉,修炼邪法! 否则又如何解释说,他能在这般年纪,便拥有这等修为实力? 水君若能抽取此人文运血脉,岂不是胜过十斤、百斤,甚至是千斤……” “你慎言!” 璨星湖水君冷不丁开口。 这忽然的一声,打断了池杰洋洋得意的说话声。 池杰一时心悸,慌忙住了口。 一时间心中却又暗生恼恨,他暗暗咬着牙,面上却还要堆笑拱手,说:“是,是在下失言了,那陈叙啊……哪里需要人罗织罪名? 水君,在下手中便有陈叙修炼邪法的证据! 此来便是为求水君主持公道啊。” 池杰一番说话,真可谓是翻云覆雨。 他明明居心不良,却居然在转瞬间变成了他来求水君主持公道。 星光下,但闻“嗤”地一声轻笑。 彼时的星光早已远去,此刻夕阳化作晚霞,涂染在辽阔长天之间。 池杰站在琉璃岛的小山峰上,见到远处巨浪激射,水声轰鸣,心中便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 来了,他想要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璨星湖水君相逼,陈叙便是能够拥有堪比凝丹的修为又如何? 要知道,璨星湖水君法力之强,却至少是金丹级。 不说其它,单只在体型上,这位水君便胜过人族修行者百倍。 而任何时候,体型大,它就是占优势! 池杰眼神疯狂,百般情绪,尽数在胸中翻涌沸腾。 狂喜、期待、得意、不屑…… 喜悦的与期待的是他的目的将要达成,至于得意和不屑,却也不难理解。 任那陈叙天纵英才,又或是璨星湖水君法力滔天,不也都被他三言两语,玩弄于股掌之间。 至于他的真正目的,其实也没什么。 他只是……也想要陈叙的文运和资质啊。 若能得此天骄灵骨,这世上还有哪个敢在他面前称一声天才? 哈哈哈! 凭什么,他池杰便要被放逐出京城,而家里那两个狗娘养的玩意却能够跟在五皇子身边? 他要证明自己,要叫五皇子知晓,他的选择是错的错的错的! 终有一日,他要杀回玉京。 届时五皇子又如何? 也要伏在他身边,做他脚下一条…… 池杰心中种种妄想,几乎便要冲破天灵。 他面色扭曲,眼神癫狂,嘴角的笑容却诡异地向上拉扯。 眼看着越拉越高,冷不丁却听身旁传来一声惊呼:“公子,您快看,那是、那是……” 是他的亲随护卫,正瞪大着眼睛在骇然呼喊。 池杰震怒,正要怒斥那亲随。 却见那远方的水天之间,一道青烟,先时袅袅一缕,婉转蜿蜒。 不过片刻却是陡然壮大,再一眨眼,那青烟不知怎地竟陡然浓烈、粗壮起来。 如同是苍茫大漠之上最为凛冽的那道狼烟; 又仿佛是滔天巨浪中,破浪击空的神龙; 神龙一跃,如仙剑指天,刺破了此刻翻腾在浩渺湖面上的滚滚浪涛,打散了漫天碎玉琼珠。 青烟,直指云霄,气冲斗牛! 摇晃的楼船亦因此而平静了刹那,船上所有人,都因为此刻奇景而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而遥远的琉璃岛琉璃峰上,池杰眼睛瞪大,一双瞳孔几乎脱眶而出。 他不敢置信,不肯相信,口中疯狂呓语:“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世上哪有这样的青烟?纵然是此人又有青烟诗出世,又如何能是这般滚滚龙烟? 我不信,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是再多的不可置信,一切却都是事实。 世上或许的确很难有青烟诗一旦出世,便立刻气如龙烟。 毕竟诗词歌赋之类,总是需要世人传唱,或时间验证。 唯有足够广度与深度的传唱,或百十年、千百年的深入人心,才能真正形成滔天大势,撼动千古人心。 但池杰不知,这世上,除了诗词歌赋,还有其它东西也是能够生成青烟的。 例如宁思愚的《天南水经》,著作完成那一日也险些生成了青烟。 只可惜,《天南水经》只是“险些生成青烟”,成就尚差一步,并未真正达成。 而今时此刻,楼船上,陈叙画下了整套图纸的最后一笔,那青烟如虚化实,形成的强大气场却竟然直接就将楼船前的巨浪冲碎成了虚无! 陈叙自己都惊到了,他是想要做出些大动静,以此对抗天南道众才子的“舆论战”。 可他也没想过,仅只是一套龙骨水车的图纸,居然只在初成时便能生出这等神奇异象。 青烟破空,直上云霄,久久不散。 楼船客房的桌案上,魏源与阿实都看呆了。 只见那桌案上足有十数张图纸伴随青烟而一并虚空漂浮起来,道道青烟升腾在这些图纸上方,图纸四边却又隐约有金芒闪现。 乍看去,这些金芒环绕流转在图纸四周,似乎微微有些暗淡。 可若再多看几眼,如魏源和阿实,便忽然觉得,那些图纸周边闪烁的又何止是金芒? 这些……简直就像是神兵的锋刃! 如此寒光锐利,透骨逼人。 阿实甚至忍不住轻轻“吱”了一声,忙就一个纵跃向着旁边躲去。 魏源则张着口,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而眼前的变故仍未停止。 陈叙发现,自从整套图纸绘制完成,自己丹田里的先天一炁就在被疯狂抽取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其实是随时可以中断这种抽取的。 但若是中断抽取,那么眼前的图纸便将仅只是“图纸”而已。 如果是在图纸生成青烟前,陈叙当然不会觉得图纸只是“图纸”有什么不对。 可眼下,这图纸既然已有种种异象产生,陈叙又不是傻子,自然可以猜想到,眼前图纸分明是在产生某种神奇蜕变。 于是,他非但没有中断自身先天一炁的投入,甚至还在加速搬运先天一炁。 每当真气似有不济时,甚至不等真气自动回流再生,他便立即给自己增加三元属性。 加点加点加点! 源源不断的强大力量在他体内滋生,化作先天一炁,再冲入眼前漂浮的图纸之中。 (本章完) 第274章 翻云覆雨,谁是真龙? 第274章 翻云覆雨,谁是真龙? 楼船客房内,陈叙表面八风不动,体内真气却早已翻滚沸腾。 在他的文海中,同样有文气滚滚而动。 文海轰鸣声响,巨浪推动墨砚向前飞驰。 墨池中,文气催发,立如风帆。 桌案上,十数张图纸鼓荡漂浮,亦仿佛是灌满了冥冥中来自天地的风。 如此一番变化,描述时千言万语,现实中,璨星湖水君的那一句“陈叙何在”甚至都才刚刚落音。 巨浪才被击破,青烟也才将将破云排浪,立在中天。 青烟直击云空,与天际的晚霞静默相对。 楼船上,满场鸦雀无声。 唯有璨星水君那一声“陈叙何在”,似乎是有余音,仍旧回荡于人们心中。 世人震惊,更多的则是回不过神来,又或者说是,根本就不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家只知道,神明一般的璨星水君携巨浪而来,一声呼喝寻找陈叙。 而陈叙没有出声,回应璨星水君的,唯有一道冲天而起的滚滚青烟。 如长龙破空,击水回浪。 那青烟与璨星水君的“陈叙何在”一起,一并回荡在人们心中。 满场寂静中,唯见楼船前方一艘小舟。 小舟上,高冠博带的修长身影负手而立,仰首望天,观看那一道气势如龙的青烟。 唰唰、哗哗—— 如此奇妙浩大而又静谧的世界里,却忽然又有水流滚动声响起。 哐哐哐、唰唰唰、哗啦啦…… 是什么? 哪里来的声音? 甲板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反应不过来的,他们懵懵懂懂,稀里糊涂。 只知道自己此番是见到了极为了不起的东西,可究竟有多了不起,以他们的见识一时间却又实在难以理解。 直到有一人忽然指着天空道:“快看,那是什么?” “嚯,好大一条龙!” “不,那不是龙,那不是龙啊,好似是龙骨也……” “什么龙骨,那分明是、是一个、一个什么……” 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只见那半空中,伴随滚滚青烟而升腾起来的,竟是一座巨大的机械造物。 有木质的横板层层排列,纵行滚动,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履带,乍看去,竟果真是如长龙飞天般。 哗啦啦,那龙骨飞绕之间,又有水流穿行其中,观其角度,却是逆流而上! 世上水流,自来从西向东,从高到低,又何曾有从低到高的? 逆流而上,若是放在水中生物的角度来看,那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莫大的勇气,是最神奇的蜕变。 如同鱼跃龙门,便是如此。 逆流而上,倘或是放到整个天下的角度来看,更是一种足以震撼一代代人心的宏伟意象。 凡逆流而上却成行者,谁不言人中之龙? 这或许,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鱼跃龙门。 哗啦啦! 龙骨还在飞速转动,那巨大的虚影在青烟与长空之间滚动翻转,渐渐凝实。 直到不知哪一刻,忽闻一声龙吟。 嗡—— 龙吟之声,与青烟一并翻飞长空,流转水天。 这却并非是璨星水君在龙吟,他虽头生犄角,却委实算不得真正化龙。 原来发出龙吟的,竟是天空中,那宛如龙骨般的巨物! 所有人都仰头望天,全部看呆了,听呆了。 一片寂静中,唯有一声长笑响起。 “哈哈哈!好好好!”发出长笑的,正是璨星湖水君。 楼船前,小舟上。 负手而立的璨星湖水君发出了畅然而旷远的长笑声。 笑声滚动在天际,与此刻龙吟相合。 远处,琉璃岛上。 正狠狠瞪着前方,目眦欲裂的池杰霎时愤怒得几乎跳起来。 他口中还在翻来覆去地说着“不可能”,结果却又听龙吟,又听长笑。 而发出笑声的居然还是璨星湖水君。 池杰愤怒之极,再也不顾不得自己在水上发言是不是会被璨星湖水君知晓,只是手指前方,愤然道: “竖子!蠹虫!蠢货! 笑什么?你们都在笑什么? 有何好笑之处?蠢虫,杀他呀,吃他呀,还不行动你笑什么笑? 活该一辈子化不了龙!啊啊啊啊——” 声音未落,池杰却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便在这极致的愤怒中,他怒瞪的双眼眼角处,竟陡地迸射出了两道鲜血。 鲜血怒射而出,痛得池杰一下子就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旁边亲随慌忙来扶,却被池杰如同疯了般愤怒推开。 他大喝:“滚!都给本公子滚开! 你们快看,快看那蠢蛇……那竖子做了什么?他们动手了没有?” 两个亲随只得躲到一边,他们远远观望楼船那边的动静,口中却是结结巴巴,讷讷不敢言。 璨星湖水君与陈叙动手了没有? 呵,动什么手? 没看那璨星水君的长笑之声,至此未绝吗? 楼船上空,长笑与龙吟声相合。 昂—— 激越龙吟昂然向天。 哗啦啦,巨大的龙骨翻滚游走,真如龙行九天。 青烟蜿蜒环绕,直至某一刻,那青烟与龙骨一并飞至更高处。 这两道似虚似实一般的巨大影子便终究向着云天,鸿飞冥冥,消失在红尘的视线中。 “好!” 璨星湖水君朗声大笑:“好一道龙吟,好一架水车,观此奇景,可见吾此生不孤也,此行不虚也。” 笑罢了,又是一声长叹。 他在长叹,甲板上却无人敢应。 人声仍然是寂静的,唯有楼船二楼的某个窗户口,传出年轻人悠然沉静的声音:“此物尚且是初次现世,世人或许都不相识。 水君却居然能一口叫破,言道那是水车。 果真不同凡响。” 璨星水君负手立于孤舟,大笑说:“既是运水之物,想来便是水车无疑。 只是这水车的模样与此世现有之水车竟是相差甚远,也不知陈道友是如何设计出此等水车? 这水车竟能使得水行逆流,吾一生与水相伴,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人一妖隔着楼船的窗户,互相对起话来。 甲板上的人们这才知晓,那二楼窗户口说话的年轻人,想来便是济川县陈叙。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也不知这陈叙,究竟是何等人物? (本章完) 第275章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二合一 第275章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二合一) 大船甲板上,一双双目光尽数聚焦二楼。 毫无疑问,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在期待陈叙的出现。 可是二楼客房中的陈叙,却并没有半点要现身的意思。 他倒不是惧怕外头的璨星湖水君,而是对方来者不善,却偏偏在陈叙绘制龙骨水车,生成异象后态度大变。 如此前据而后恭,陈叙又怎么可能轻易出去见他? 客气地称他一声“水君”,那是因为相传此妖在璨星湖修成气候已有数十年。 至今,璨星湖周边一代还时常有水君的故事流传。 十年前元沧江决堤,璨星湖上众多岛屿却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水灾侵害,传说亦有水君庇护之故。 虽不知传说真假,陈叙依旧愿意保留风度。 但再多,却是不能了。 这种不露面,实际上正是对这璨星水君先前态度的一种对抗。 对方破浪而来,开口就是“济川县陈叙何在”。 纵使后来陡然转变态度,可难道还要陈叙出去说一声“谢谢你”不成? 对方如果识趣,此时就该当做无事发生,自己笑几声,再老老实实沉入水底,仍然回到深水中做他的“水君”去。 不现身,这是陈叙给对方的信号,亦是一种试探。 交锋,其实在双方对话的那一刻—— 不,实际上是在璨星水君孤舟破浪而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甲板上,人群目光炽热。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激动而又紧张地来回在天上与水面上徘徊。 天上的,是陈叙。 楼船二楼处于高位,人们需要仰头才能看过去。 水上的,是璨星湖水君。 气氛忽然有些莫名的尴尬,因为璨星湖水君方才的第二句问话陈叙并没有回答。 璨星水君问的是:“也不知陈道友是如何设计出此等水车?” 陈叙静默了片刻,一息、两息、十数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由得在甲板上逐渐弥漫开来。 陈叙为何不答话,他在做什么?他想要做什么? 船上众人心跳加速,船外虽然早已水波平静,可无形的浪涛却在人们心中激荡良久,始终无法平息。 直到不知何时,天际晚霞将浩渺湖面渡上了一层金光。 一阵晚风忽地吹来,二楼客房中,陈叙的声音不疾不徐,悠悠传出: “不知水君可曾听闻?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意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我自云江府而来,一路北上赴考,见过太多农人因为灌溉苦恼。 自来水源若是处于高位,灌溉虽然相对容易,一旦雨水过盛,水位大涨,田地却有被水淹之危。 而水源若是处于低位,虽不必再担忧田地轻易被淹,挑水灌溉却是艰难。 农人只有两条腿一双手,只能挑起一副担子。 他们负重有限,气力有限,为一年收成却也不得不在烈日下来来回回。 磨破了双肩,走软了双腿,腹中饥渴,汗湿衣裳。 可是他们毫无办法,因为他们看天吃饭,每一次农时都不能错过。 然而种地又实在是太苦了,有多少人挑着担子,便在一次次运水灌溉的过程中,忽然摔倒在田里。 水君,你见过吗?” 水面孤舟上,那负手而立的高冠身影一时不由哑然。 他自然是没见过的,这不仅是因为身为水妖,他其实并不十分在意人族的农田生长,更是因为璨星湖一带向来得天独厚。 湖中灵脉环绕这且不提。 璨星湖众多岛屿,更是绝大多数都归属于平阳府各地权贵所有。 岛上种植灵田的虽然大多是佃农,是凡人,可既是灵田,其背后的世家主人又岂能毫无作为,只任由佃农看天吃饭? 因此,璨星水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与平阳府各方势力都相处不错。 他虽不似真龙那般可以操控天时,但在一定程度上调节风雨,这一点他却是能够做到的。 凭借某种默契,璨星水君这才得以在这九百里璨星湖中居住修行,年复一年。 此番他受到池杰挑唆,前来试探陈叙,其实本意倒并不是当真如池杰所言,要捉拿陈叙,吞魂吃肉。 璨星水君没有那么蠢。 他若是当真如此作为,在这茫茫湖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只凭一个捏造的罪名,便生吃人族天骄,那真是在修行夺运吗? 不,那是在找死! 就算人们常有一个观点:死去的天才就什么也不是。 但如此公然掠杀赴考天骄,毫无疑问就是在打朝廷的脸面。 璨星水君不想找死。 既然不想找死,也并不是当真受到池杰挑唆冲昏了头脑,那么璨星水君为何又还要乘舟而来,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喊话陈叙? 这便是因为池杰手中的信物了。 池杰手中信物何来? 对,是从莫家借来! 那么莫家又为何要借信物给池杰? 当真是看在池杰来自玉京的份上,所以甘愿给他当枪使? 呵,依璨星水君对莫家那个老家伙的了解,只扫一眼那信物,他便知晓事情绝非如此。 再联想到莫怀璋亦要参加本届乡试,璨星水君心中便已有定论。 姓莫的老家伙,这是有意要他出面,帮忙试探一番陈叙呢! 杀人之事,璨星水君是不会帮他做的。 但若只是试探试探,这个人情,璨星水君却愿意获取一番。 他气势汹汹而来,不怕撞翻大船。 因为即便撞翻大船,他也尽可以在水上施法,将所有落水之人一并救起,再送至某一座岛上。 与此同时,他还能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观察陈叙的应对。 倘若对方因此而受到惊吓,那么璨星水君这一出手的目的便算是加倍达成了。 事后即便人族朝廷要来问罪,他也尽可以拿出池杰给的所谓“陈叙修炼邪法”的证据,只说自己是一时义愤,因而才冲动出手。 只要不是酿成大错,造成杀劫,谁又能拿他如何? 这般人情也做了,事情也圆了。 一切结果,皆大欢喜。 璨星水君算盘打得很好,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自己破浪而来,不但没有撞翻大船,反而一睁眼,就见到青烟破空。 陈叙当场招来青烟,那刹那间,青烟腾飞如龙,破开的又何止是眼前的巨浪? 璨星水君当时便知晓,自己所有的盘算都要被推翻了。 他闻听龙吟,心头震撼。 那一刻,什么莫家,什么人情,全都被璨星水君抛诸脑后。 他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莫家算什么东西? 莫家能让他化龙吗? 不可能! 三不五时的供奉,些许的利益牵扯,又或是百姓的香火记挂,此时此刻,皆不如那一声龙吟震骇妖心。 璨星水君立刻变脸。 如果可以,他甚至能够立即冲到三十里外,将池杰捉来扒皮抽筋,赠与陈叙。 但陈叙只说话,不现身的态度,却令对方知晓,自己先前举动已是惹恼了陈叙。 此事要如何才能揭过? 璨星水君心中千回百转,他在陈叙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此后,陈叙再次开口,述说自己设计龙骨水车的始末。 陈叙问:“水君,你见过吗?” 璨星水君后背有汗意微微沁出,他扬声回答:“陈道友,某不曾见过,但闻听道友讲述,可见此便为‘穷则变’之‘穷’。 事已艰难至此,倘若不变,后事又如何能至? 道路便再不畅通,前程便也尽毁了。” 这番话一语双关,说的又何止是陈叙言语中的农人百姓? 其实更是璨星水君自己! 这是对方在变相地向陈叙低头。 但此时此刻,楼船上的人们却听不懂双方言语中的机锋。 大多数人只是听到陈叙与水君对话,颇有种看到传奇故事在自己眼前发生一般的奇妙感觉。 只听陈叙赞许道:“不错,正是如此。 我观农人挑水灌溉如此艰难,便不由得想到,此事若不再变,只怕这灌溉的苦难还要一代又一代延续。 可是要如何变? 我倒是可以施法为我走过的土地浇水灌溉,于普通凡人而言,连日挑水,千辛万苦,但若是我等修行者,懂得水法,却也不过就是消耗些许真气而已。 可是即便施法,我也只能救一时一地,却救不得千千万万。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法术不是人人都可学得,但水车,却是村村都可以造得。 若能造出一架水车,可以使得低位水流逆行而上,岂不胜过你我站在那田埂边,或是一时施法,或是悲悯叹息千百倍?” 陈叙语气不变,仍是不疾不徐,悠悠说话。 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响鼓重锤一般,咚咚咚地敲响在璨星水君耳边。 璨星水君此时更觉无法接话,他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思来想去,先赞一句:“陈道友之举,真为我辈修行楷模,倒叫在下惭愧。 却不知,陈道友所制水车,如今可有名号?” 陈叙吐口道:“我将此水车命名为龙骨水车。” 龙骨水车! 四个字吐出,璨星水君只觉得自己头脑中好似是被什么重锤再次敲响了一下。 他喃喃道:“果然应当是龙骨水车,怪不得此水车现世时,竟有龙吟声响。 逆流而上,便生龙吟。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多年以来调节璨星湖风雨,论理也该获得了许多功德,可是不知为何,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化龙的契机。 他总觉得自己缺了些什么,可是冥思苦想,却又始终难以得到答案。 如今陈叙一句“龙骨水车”,倒叫璨星水君同时想到一句话:画虎画皮难画骨! 化龙,又何尝不是如此? 皮相易得,龙骨难寻。 璨星水君立在舟头,这一刻,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终于垂了下来。 他双手抱拳,遥遥向陈叙一拱手道:“陈道友,听君一席话,竟胜过在下十年苦修。 在下此来冒昧,实在不敢妄求陈道友原谅,但有一罪魁祸首,在下却务必将其惩处。 此去平阳城尚有十日水路,在下受了陈道友一言点醒,无物可赠,便赠陈道友好风一程,祝愿陈道友早日登科,青云直上!” 话音落下,忽然便有一阵风来。 风来时,似有沁凉之意,像是一阵闲适的清风,并不显得多么激烈。 然而当那清风推动了楼船与船下水波时,原本静停的楼船却陡然加速起来。 天际的晚霞便仿佛是疾速在人们眼中变近—— 不,船行又如何能够接近夕阳? 因此,不是夕阳近了,而实际上是船行太快,这才给人带来一种骤然接近夕阳的错觉。 金色的水波在楼船下方如同丝带荡漾,船行之疾速,几乎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甩在身后。 可是即便船行如此之疾,船体却又竟然是平稳的。 平稳到船上的人们一时间根本就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船行不知多少里,前方一座座小岛在楼船后方被甩远。 船上的人们才陡然发出了惊叫声: “船,好快!” “啊——我们的船在飞!” “爹,娘,孩儿好似是摸到天上的霞光了!” “救命,船行这般快速,咱们的船不会坏掉吧?” “坏什么,你瞧咱们这船可有半分颠簸?” “呜呜呜,今日随船一飞,某此生死而无憾矣……” 一声声惊呼中,竟有人还大哭了起来。 天际,晚霞流转,似如火光在天空飞逝。 浩渺璨星湖上,一艘楼船,披风破浪,转瞬远去。 琉璃岛,池杰还在捂着流血的双眼怒叫:“混账东西!一个个都在欺骗本公子,你滚,你们都给我滚开!” 两名亲随被他推开了,他又怒骂: “蠢货,小人,忘恩负义之辈!叫你们滚你们便当真滚么? 快,告诉本公子,那长虫可有与陈叙打起来? 陈叙受伤了没有?本公子的青冥颠倒符,是不是可以用……” “公子!”一名亲随颤声,打断了池杰的话。 池杰怒问:“你说什么?” “公子,我我我……”亲随说不出话,唯有噗通一声。 砰,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滴答,滴答。 池杰的心,便骤然紧锁着,提吊了起来。 (本章完) 第276章 夕阳长天,极限反转 第276章 夕阳长天,极限反转 璨星湖上,楼船在夕阳下如飞一般行驶。 不过一刻钟,舟行便超过了三十里,半个时辰一百二十里。 共计九百里水路,原本要足足十日才能走过的路程,如今竟不到四个时辰就可以全部走完。 船上的人都有种今夕如梦之感。 楼船驶过了夕阳,驶入了夜色中,又向着明月与长天,在浩浩水波间远去。 那座琉璃岛上,此刻却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璨星湖水君十分果决,一旦意识到陈叙不可轻辱,他便立即放弃了继续试探并与对方作对的念头。 毕竟双方本来毫无瓜葛,纵然是先前有了些许小龃龉,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化解便好。 但要是当真执迷不悟,非得继续作对下去,那结果却是不好收场。 璨星水君不愿意自己沦落到尴尬难为的境地,转头却去寻了池杰的晦气。 此人巧言令色,妄图诱惑他失手树敌,璨星水君既恼恨池杰给自己找麻烦,也有心要在陈叙面前表现一二。 他目送了楼船离去,转瞬便借水遁之术登上了琉璃岛。 是的,璨星水君拥有一手极为精妙的水遁之术。 他寻常便生活在水中,凡是璨星湖范围内,不说是心随意至,速度之快比之流光飞遁也不差什么了。 先前去见陈叙,他未曾动用水遁之术,那不过是因为没有必要。 他是要试探陈叙,又不是要去做刺客,当然无需水遁。 而此刻水遁入岛时,池杰尚在双目流血中。 他正疯狂呼喊:“石安、刘全,两个蠢货,如何竟不出声了?你们躲在何处?快出来!” 所谓石安、刘全,正是池杰两名亲随的名字。 滴答滴答…… 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池杰什么也看不见,他疯狂的神情里夹杂着说不出的惶恐。 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却偏偏要用更加凶狠的语言来掩盖此时惊慌: “两个混账东西,竟敢欺瞒本公子。如此倒行逆施,不知尊卑,待来日,本公子必要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啊!” 晦暗的夕阳下,却是一道冰冷巨物卷来。 滴滴答答,水声更重了。 池杰一声惨叫,眼看便要直接沉入那莫名的、难以形容的、却又冰凉幽深的漩涡里,忽然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电光火石,间不容发之际。 漫天鲜红血液如同箭雨般从他口中陡然喷出。 密密麻麻的血雨,在这如同朝露电光的刹那,喷在了周边的冰凉巨物之上。 紧接着,便只听闻到一声震天骇地般的怒吼。 “昂——” 不是龙吟,也非蛇鸣。 却是璨星水君在怒吼。 嗤嗤嗤! 原来是池杰的血液有异,这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时,竟自带一种极为强烈的腐蚀力量。 而这还不止,此种腐蚀力量不但对血肉之躯具有透骨般的攻击性,且在同时还拥有某种诡异的颠倒之能。 便是这种颠倒之能,使得池杰的鲜血甫一沾染上璨星水君的身躯,冥冥中便仿佛是有一条奇异的通道被打开了—— 璨星水君立刻感知到,自己的妖躯仿佛是漏了无数个洞。 而他一身修行、数百年妖力、包括体内浩荡根基、骨髓血脉,便在此时此刻尽数化作了一种无形之气。 那无形的元气在顷刻汇聚,而后便顺着他妖躯之上的无数个漏洞,一并倒飞着,从他的身体里冲了出去。 那些无形元气,是在冲向池杰! 池杰此人,一身古怪。 他双目流着血泪,口中喷着鲜血,原本一脸惶恐,百般惊慌。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忽然张开双手,做出虚空拥抱什么的动作。 他转瞬变脸,得意大笑:“璨星湖水君?呵呵呵,那又如何?一条小蛇而已,不过是虚长几丈身长,还真当自己是龙啊! 若是真龙,又如何会游弋在这小小璨星湖中? 真龙,只在汪洋大海啊! 区区小蛇,如此无用,既然无法为本公子掠来陈叙,那便将你的骨血、气运,都贡献给本公子罢。 噗!” 他口中又是殷红血液连番喷出。 随着越来越多的鲜血吐出,璨星湖水君原本一身法力、诸般手段,此刻竟都无法动用。 他唯有收紧蛇躯,愤怒至极。 “池杰小儿,隐藏竟如此之深,嘶……” 池杰口中吐血,头顶上、脚底下,却有无形的丝线宛如触须般嗤嗤嗤地飞速射出。 他体型只是常人大小,而此刻现身在夕阳下的璨星水君真身却足有十丈之长。 双方体型差异巨大,可是池杰身上吐出的条条丝线却无不坚韧恐怖。 竟是将璨星水君庞大的躯体扎得千疮百孔,难以挣扎。 池杰的眼睛看不见,可他却张开手脚,神态越发癫狂:“小蛇,住口! 你以为本公子想要吃你不成?都怪你,捉不来陈叙,你只是本公子的退而求其次而已。 可恨至极,啊……” 轰! 却在此时,忽然只见夕阳下,那蛇躯又陡然间壮大了三分。 原来是在池杰吐出条条丝线,将璨星水君牢牢捆缚的关键时刻,璨星水君的巨大蛇首猛地向上一抬,蛇躯瞬间膨胀,竟在此时崩断了其中几条丝线。 轰—— 庞大的气血与妖力如同山洪暴发,璨星水君浑身鲜血,他低声怒吼: “竖子,小人,区区凡体居然妄图吞杀本君。 本君便要叫你知晓,你凡胎俗体,便是再多诡诈手段,也最终不过是落得一个被本君妖力冲刷而亡的下场而已! 小人,休想害我……啊!” 他愤然反击,却又倏地惨叫。 一时之间,池杰诡异手段频出,不论是他口中喷出的鲜血,还是浑身上下冒出的条条丝线,俱都如同是血吸虫的触角般,牢牢钉在璨星水君妖躯之上。 而璨星水君挣扎怒吼,逃脱不得,便越发将一身妖力继续爆发。 他要以自身宏大妖力,反将池杰冲击而亡。 至于池杰那两个亲随,早在璨星水君登上琉璃岛的那一刻,便已是身死魂消了。 暗淡的夕阳下,一人一妖殊死角力。 而数十上百里外,陈叙乘坐楼船,已是将夕阳落在了长天外。 月光升了起来。 (本章完) 第277章 龙骨水车,图纸蜕变 第277章 龙骨水车,图纸蜕变 琉璃岛上的极限反转与惊险斗争,陈叙都不知晓。 他也不是神仙,既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不可能事事都猜知无漏。 灵蝉玉衣倒是具有一定的占卜能力,但此物一旬只能使用一次,且每次卜算或多或少都要付出些代价。 因此陈叙也并不会每旬占卜。 除非是某一刻心血来潮,生出异样感应,又或是有要事要询问灵蝉玉衣。 璨星水君遥赠一缕风,使得楼船仿佛插上了翅膀。 陈叙便只觉今日经历奇异有趣,有种传奇故事照进了现世般的感觉。 楼船上,小刺猬也如同小鼠般来到了客房的窗边。 此处观景甚好。 窗户半开,可以看到夕阳长天的疾速消逝,也能看到玉盘一般的明月在暗淡的天光中逐渐升起。 而后,月光又将这浩渺的水面照射出灿烂的银波。 魏源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水天月色,亦是极致美景。陈兄,这船行如此之快,可是月光下,我又只觉得身下的船仿佛是在晚风中徐徐前行。 这般奇妙,那璨星水君的法术也当真是神奇。 不过,此妖前倨而后恭,我却是不大喜欢他。” 小刺猬一向来很有端方君子的风范,他极少这般直白地向陈叙表示自己不喜欢谁。 但说了一句不喜欢,他又觉得自己言语过分刻薄,脸上露出赧然,转头又说: “可是圣贤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特别严重的错事,我却还是不喜欢他,是不是太过小心眼了些?” 这一说,倒将陈叙说笑了。 陈叙不直接回应魏源的话,却反而问小鼠:“阿实,阿源说自己太过小心眼呢,你认为如何?” 小鼠阿实也蹲在窗户口。 它一向跟着九爷东躲西藏,便是偶尔有不需躲藏的时候,也多半是身处在市井中,借助人间的繁华气息掩盖自身妖气。 而如此时这般,乘坐楼船,居高临下观看浩渺烟波—— 这般景象它却是前所未见的。 阿实只觉得,自从跟着陈叙,短短时日内,自己见过的风景竟比从前数年还要多,还要妙。 最有意思的是,它的视角完全变了。 它站得高了,自然也就看得远了。 因此陈叙这般忽然一问,阿实回忆了一下魏源方才说过的话,便道: “刺猬是小心眼呀,那个什么水君,你要讨厌便讨厌,要喜欢便喜欢,不论喜欢还是讨厌,都不过是寻常事。 用得着这般放在心上反复拷问自己么? 比如我,我有时候不喜欢你这刺猬,我便直说了,可从来不会强迫自己喜欢你。” 说完,阿实还吱吱吱地哼出了声。 魏源:…… 魏源顿时被说得整个刺猬都呆住了。 它头顶软刺不由得倒竖起来,有那么一个刹那,真是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一向来都是它在小鼠面前表现宽宏大度,何曾有这一刻,它竟被小鼠说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而后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那么此时此刻该如何是好? 难道是要转身就逃? 那肯定不可能的,真要是走了,那可就是拱手让位了。 可若是不走—— 魏源呆了片刻,忽然就将双手抱在身前,然后对着小鼠拱手作揖道: “阿实你说得对,是我过于小心眼,扭捏纠结,心绪不畅。 原来该喜时喜,该怒时怒,喜怒由心,方才是真性情。 多谢阿实教我,魏源受教了。” 这般拱手作揖,诚恳道谢,反倒又叫小鼠也呆了下。 小鼠便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昂了昂自己的小脑袋。 想了想,它又将自己的昂起的下巴往脖子方向压了压,使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过张狂得意。 这才露出两个门牙,笑弯了眼睛道:“其实我也没有教你什么。咳咳…… 还有,其实如今我也不讨厌你了。 魏源,今夜又是十五了,月亮好圆啊。 还有不到两旬,书生就要考试了。 时间过得好快呀。 对了,书生,你今夜还要召唤那个托盘鬼,叫它去鬼市么?” 小鼠说话十分跳跃,一时转动一个话题。 转瞬又说到了托盘鬼与鬼市。 原来自从上两回陈叙向两只小妖转述过鬼市的奇闻,小鼠就对鬼市念念不忘。 不过它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因此从不吵嚷着说要亲自去鬼市。 顶多也就是听一听鬼市的热闹,增长一番见识也就罢了。 陈叙说:“此刻是在船上,生人极多,还是不要招鬼比较好。 依此船行速度,不到天明只怕这船便要靠岸,到那时我再寻个僻静的地方,打开鬼市,送道兵过去。” 鬼市的规则虽是在每月的初一十五开放,但其实鬼市真正落幕的时间是要到第二日天明。 也就是说,鬼市是会横跨初一初二、以及十五十六这几日的。 十六日凌晨,日出之前,鬼市都可以打开。 陈叙一边与两只小妖说话闲谈,他的手掌却是轻轻抚摸在桌案前。 此刻的桌案前,正虚虚漂浮着一套泛着淡金色光芒的图纸。 这一套图纸,正是陈叙先前绘制过的龙骨水车全套图纸。 原先图纸绘成时,青烟如龙,气冲斗牛。 那青烟一时三刻后消散了,可是图纸的原稿却在楼船的客房中完成了一种奇妙的蜕变。 陈叙多次加点,在短短时间里连续给自己的三元属性各加了三十点。 这种极限的加点方式,使得龙骨水车的图纸变化奇异。 如今,陈叙仅仅只是伸出手来,轻轻碰触在图纸边缘,便自然能够感应到一种极致的锋锐。 恍惚间,竟叫他觉得,自己此刻碰触的不是什么图纸,而竟是某种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偶尔有寒光从那图纸边缘闪过,陈叙心念微动,图纸却又忽地浮空三尺。 是了,这套图纸受到陈叙心念控制。 他神思感应这套图纸,也不必有什么关联技巧,便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如臂使指般的顺畅感。 再一动念,主图上方,那一架活灵活现的龙骨水车便忽地骨碌碌转动起来。 哗啦啦! 水声从图纸中传出。 宛然又似有龙吟之声。 昂—— 龙吟缥缈悠长,忽而却又生三分凄切。 咦,不对,发生了什么? (本章完) 第278章 月光下的召唤术 第278章 月光下的召唤术 楼船客房中,图纸上的龙骨水车居然发出了凄然长吟。 自来宝物有灵,若生异象,必然是有异常之事。 陈叙抬手轻轻按住了发出长吟的图纸,心中念头电转。 洞微、观潮法、御灵术,诸般感应法门霎时发散,陈叙文海中神思飞渡,一刹那,楼船四周一应气机尽皆映入心魂。 楼船上的人们并不平静,月色与水波之间,既有各种兴奋的议论谈说,也有低低的窃窃私语声。 即便是回到了舱房中,也极少有人在此时入睡。 看上去的静谧的,只是天上的月光,而不是此时楼船上的人们。 最有意思的是,陈叙甚至还发现了有好几波人在二楼舱房的走廊间徘徊。 这些人衣着形态各异,可是他们徘徊的目标,却几乎都一般无二地指向陈叙。 原来陈叙在楼船上与璨星水君隔空一晤,又使青烟腾空而上,船上的人们又岂会对此毫无应对? 其中有不少头脑灵活的人,甚至已经在设想是否能与陈叙攀上交情了。 二楼走廊,低语声来来回回。 “香主,咱们此去是拜访,是表达谢意。咱们恭恭敬敬的,料想那位陈相公也不至于将咱们赶出来罢?” “你懂什么?纵然陈相公不赶人,可是咱们冒昧打扰,搅了人家清净,那不也是讨嫌么?你想做个讨嫌的人?” “那、那要是不去,难不成咱们就光在这里等一晚上?” “便是当真等一夜,又有何不可?小郑啊,你当如此想。那位在水君前来时都不曾露面现身,可见是当真不想理会这一应俗事的。 咱们还贸然打扰,那是去至谢吗?那是在找事儿,是在给那位添麻烦。 做人岂能如此莽撞不识趣?” “啊,可是香主……既说不能打扰,那咱们又为何要到这走廊上来?咱们自去舱房里等一夜不好么?” 香主的语气微微含笑:“虽说是不能打扰,可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年轻人,不懂事!” 他伸手轻敲了一下身旁年轻人的头颅,又继续微微弯着腰,斜探着头在那走廊边等着。 走廊的另一边不远处,又有几个富商打扮的人,同样探头探脑,徘徊不定,且不细提。 陈叙神思发散,细致感应了一番四周,只觉船上虽然人声芜杂,但要说龙骨水车图纸的异样是因为这楼船而引发,那却是没来由的。 陈叙沉下心神,大脑飞速转动。 排除了楼船上的问题,又排除了楼船附近、茫茫水路上有可能出现的一切障碍。 再联想此前经历,陈叙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了璨星水君身上! 九百里璨星湖,虽是烟波浩渺,神秘无数,但这一带的水路其实早已被平阳、青林两府豪强摸透。 璨星湖上还能有什么大危机? 便是有,也多半与璨星水君脱不了关系。 是璨星水君仍不死心,还想再来寻陈叙麻烦? 陈叙微微皱眉,直觉并非如此。 他从璨星水君此前突兀出现开始向前推算,心中料想,一个陌生的人物—— 璨星水君虽然是妖,但已修成了人形,便似乎是有了一定的人性。 他与陈叙素不相识,却拦路来见,这从人性的逻辑上来讲,本该是毫无道理的。 除非他此来有什么目的,又或是背后受了谁的驱使。 可是谁能驱使得了璨星水君这等大妖? 这背后,是陈叙的仇家,还是……是此番乡试场上的对家? 陈叙仇家不多,从前被他杀过的林齐与林渊兄弟可以忽略不计,毕竟都差不多死干净了。 至于乡试场上的对家,不是没有可能,但同时陈叙还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灵蝉玉衣曾经占卜得出,陈叙此番赴考,路途中将遭遇一个绝大危机。 此危机来源难辨,陈叙甚至都找不到可以防备的具体目标,唯有改变原定路线,提早北上,远离人群。 理论上,行路至此,他应该算是已经躲过最初占卜到的那场危机了。 又或许因为他本身修为长进,那场原本足以致命的危机,或许早就随着他实力的增强,而不再具有威胁性。 但事关生死,又岂有稀里糊涂放过,又或是千日防贼的道理? 此事若不能明确解决,终究如同一柄悬颈利剑,令人思之难安。 陈叙当机立断,他将小鼠召回到自己身边,叫它仍然回到灵囿囊中休憩。 阿实今日在外头活动了半天,此刻也的确是神乏力困了,便吃了两颗赤朱丹衣,随后乖乖回到灵囿囊中。 陈叙又祝福魏源:“阿源,你在船上等我,若有危机便立即召唤我回来。 或是暗中呼唤我,将你召唤过去。” 距离陈叙最初获得玉叶结那日,至此已有一月。 他与魏源分持玉叶结,早先便将玉叶结培育成熟。 此后陈叙毫不耽误地将玉叶结烹制成灵食,他与魏源分食后,如今双方已经拥有了在三百里范围内互相召唤的能力。 只是由于魏源修为尚弱,这种相互间的召唤尚有时间限制。 三日一次,或是陈叙召唤魏源,或是魏源召唤陈叙。 三百里转瞬可至,算是极为实用的一种能力。 魏源连忙应了,关键时刻它一向是十分知事的,生怕自己给陈叙拖后腿,它还坚定重复说: “陈兄放心,我一定就在船上好好待着。 倘或是有危险靠近,我也会躲,若实在躲不过,我会立即呼唤你。” 陈叙含笑应下,轻轻抚了抚小刺猬倒生的软发,随即一脚跨入幽冥,便即出现在三十里外的水域之上。 虽是立即出现在了三十里外,陈叙当下却在心中呼唤魏源。 不是要立刻将魏源唤到自己身边,而是尝试通过玉叶结的召唤术,远距离与魏源感应通讯。 这便是玉叶结召唤术的另一个神奇之处。 譬如真正的召唤虽然有时间限制,三日内仅能使用一次,可陈叙与魏源之间的感应通讯,却是不受这个时间限制的。 三十里内,陈叙心中呼唤魏源,竟在顷刻便得到了它的回应: “陈兄。” 魏源的声音带着小心的试探与惊喜。 陈叙人在水上,头顶月光,身随清风,耳畔是刺猬小妖遥远的呼唤声。 一时间真觉月光如梦,清风似歌。 (本章完) 第279章 百般诡诈,天光茫茫 第279章 百般诡诈,天光茫茫 陈叙尝试与魏源通话。 初时,三十里范围内的时候,双方的传音通话十分清晰。 陈叙手中虚握着那张龙骨水车的主图,一边顺应着心中奇异的感应,又向某个方向一步跨越,借道幽冥,走出了三十里。 如此他再次在心中借用玉叶结召唤术与魏源通话,小刺猬的声音却开始显得有些遥远而模糊了: “陈兄,我在。我还在船上……” 虽是略微模糊,但总归是能听清的。 可见玉叶结召唤术的最远距离虽然是三百里,但实际上真要到了三百里的极限,双方可能就很难具体通话了。 但只要能准确传达出危机情绪,能够表明是自己想要“召唤对方”,又或是想要“被对方召唤”—— 玉叶结召唤术的价值便不会打折扣。 陈叙回应魏源:“我要继续走出一段距离,阿源你莫急,安心在船上等候。” 魏源说:“我不急,陈兄放心……” 小刺猬的声音遥远而又端方,听在陈叙耳中有种分外的奇异。 他微微笑了笑,当下不再耽误,又立即借道幽冥一次。 如今陈叙能在一日间借道幽冥五次,等到第三次借道幽冥,重回人间,陈叙忽然就发现,自己这是又回到原先与璨星水君相遇之处了! 茫茫水域,一望无际。 乍看起来似乎每一片水光都是相似的,极难分辨此处究竟是何处。 但陈叙拥有多种观测法,他一眼便能察知眼前气息有异。 而到了此间,陈叙手中的龙骨水车主图更是再次嗡鸣颤动起来。 哗啦啦,奇妙的水流声从图纸中滚动传响,隐约间,竟仿佛当真是有一架龙骨要从那图中翩飞而出! 陈叙施展御灵术,神思在月光下四散延伸,凭借此时的异样感应,立刻便又选定一个方向。 这次他倒是没有再借道幽冥,而是仅凭呼风之法,当即便向着选定的那个方向,冯虚御风,浩浩疾行。 月光下,他的衣袖在风中鼓荡。 足下是浩渺银波,身后是清风相随。 倘或有人远远见到他的身影,只怕便要疑心自己是见到了仙人在月下出没。 三十里外,琉璃岛。 池杰与璨星水君的殊死搏斗还在继续。 双方都拼尽了全力,璨星水君单只凭借自己庞大的妖躯与浑厚妖力,便冲击得池杰数度经脉崩裂,浑身染血,简直就成了个血人般。 然而池杰毕竟是占得了先机,又有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与满腔狠劲。 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完好肌肤,整个躯体都被璨星水君挤压得血肉模糊,五官亦是扭曲变形。 可他身上的奇异力量却是在飞速暴涨。 他越是痛苦越是大笑:“璨星水君?区区小蛇,你可知小爷修炼的是何种法门? 好叫你知晓,这门功法名叫万变千恨离心大法。 恨啊,越是大恨,我的力量便越是强大,越是痛苦,我对你血脉气运的抽取便越是迅疾,越是受伤,你我之间联系便越发加深。 你摆脱不了我,撑死我之前,你必然便先死了,哈哈哈!” 璨星水君忿恨嘶吼:“竖子,小人,学此邪法,你必定不得长久。” 池杰大笑道:“不得长久又如何?今日只要吃了你,哪怕我只能风光快活百日,那也值了!” “你是疯子!”璨星水君怒叫一声,终究理智回笼,又勉力劝说,“你也知晓,倘若当真强行炼化本君,你此后至多还能再活百日。 不,百日都不成,你甚至活不过百日。 如此注定了一条死路,你又何必非要与自己过不去? 你我同样也无深仇大恨,不如便就此作罢,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如何?” “不如何。”池杰哼声冷笑,“水君莫要将小爷当做傻子耍弄,我今日一旦放过你,你回头恢复了,当真会甘心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 呵,绝无可能! 你若是转头反悔,离了今日偷袭之功,没有了万变千恨离心大法,我又怎么可能还制得住你?” 所以,他其实是心知肚明自己今日不过是恰好抓住了璨星水君的大意,这才偷袭成功。 真要论到真实修为,便是十个池杰一起上来,原本也不可能是璨星水君的对手。 可是邪法之流,本就是取一个出其不意。 池杰能够凭借诡诈手段偷袭成功,也算是一种本事。 璨星水君心中恨极,却只得苦口再劝:“池道友啊,不瞒你说,本君苦修数百年方才有今日修为,一路走来实为不易,又如何舍得轻易去死? 但凡是能留得一身性命存在,这世上又有什么仇恨是放不下的? 我等妖类,与尔等人族本就不同。 你若是实在不愿信我,我愿发下天道誓言。 但凡你今日放我一条生路,来日我若对你追杀报复,必定遭受五雷轰顶之劫。 你意下如何?” 话音未落,却见那明净的月光与云天之间,竟忽地有一阵闷雷响起。 此乃天道回应! 可见璨星水君所说的,将要发下天道誓言,真是半点也不虚假。 璨星水君如此诚意,池杰亦不得不生出些许动容。 如果可以好好活着,就算是疯癫如他,也不会当真想要与璨星水君同归于尽。 他说:“你当真愿意发誓?” 璨星水君立刻说:“我愿发誓,请苍天为鉴,小妖白沧,与眼前人族池杰互相立下誓言。 他今日若愿与我化解恩怨,放我一条生路,我来日必定对他退避三舍。 一应报复追杀之举,皆不可行。 若有违背此誓,小妖白沧愿遭天雷劫罚!” 他毫不犹豫,正式发下了誓言。 这一次,只听天上滚滚雷声,已如战鼓重锤,轰鸣阵阵。 眼看着下一秒,天上便仿佛是要落下一场大雨来。 池杰大喝:“好!既然如此,小爷便送你上路……”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口中直接吐出一颗心脏。 那心脏骨碌碌滚入了璨星水君张开的蛇口之中。 正是方才的天道誓言,使得璨星水君蛇口大张,昂首向天。 这个姿势,宛然便是在张口迎接池杰的心脏一般。 (本章完) 第280章 畅想中的十二重楼 第280章 畅想中的十二重楼 池杰的心脏滚入了璨星水君张开的蛇口中。 当是时,天上雷云狂作,月光恰好被一片阴影遮住。 池杰放声大笑:“小小蛇妖,妄称水君,今夜便俱都化作小爷资粮罢!这个水君换我来当,哈哈哈……” 璨星水君怒目圆睁,被鳞片覆盖的眼角居然淌出了忿恨而绝望的鲜血。 他一世苦修,法力深厚,何曾想居然会有栽在此等小人头上那一刻? 呼啸的风声与雷声中,不知何时忽然有密雨如豆,噼里啪啦拍打而下。 细密的雨水打在了池杰脸上,一部分冲刷了他扭曲的五官,一部分落入了他大笑的口中。 同样,也有雨水顺着池杰的心脏,一并滚入了璨星水君张开的蛇口之中。 这雨来得太急了,呼啦啦便劈头盖脸打下,以至于一人一妖俱都没能反应过来。 大笑中的池杰惊愣瞬间:“下雨了?这雨水怎地有股酒味?” 璨星水君的怒叫嘶吼亦停顿了片刻:“雨水……怎地竟是甜的?” 雨水自然是甜的,也的确有酒味。 因为这场疾风暴雨实则是陈叙所为。 他遵循指引,远远见到了琉璃岛上人蛇大战,便立即在远处的水面上静观了片刻。 很快,陈叙便分辨清楚了这一人一妖之间的战斗关键。 他没有犹豫,立刻选择了动用玉液明心酒,以此种诛心于无形的手段,来分离这人妖之间的殊死缠斗。 玉液明心酒被掺杂在雨水里,不知不觉落了一大片在池杰口中。 此人阴险狡诈,手段诡异,倘若直接向其下杀手,必定会牵连到璨星水君。 要想将池杰的邪术从璨星水君身上剥离,唯有诛心! 雨水夹杂酒液,哗啦啦淋漓而下。 池杰浑然未觉异样—— 又或者说,即便他有那么一瞬间察觉到了不对,然而灵酒入喉的刹那,他的整个思绪、心魂,却已是在不知不觉间受到了影响。 他舔了一下嘴角,眼睛瞪大,忽然就好似是忘记了方才被他送入璨星水君蛇口中的那颗心脏。 不,他其实是记得的。 准确说,他的思绪在刹那间跳跃了不知几许,恍惚像是去到了千万里之外。 那是玉京天都,整个国朝最为繁盛之所。 玉京十二重楼,重重向天阙。 天风从那些构筑精美的檐角下吹过,带起一串串青铜琉璃叮咚撞响的美妙声音。 十二重楼里,有整个大黎天下,最为举世无双的美人,最最卓然不群的才子; 也有最烈的美酒,最精彩的故事; 还有天下奇珍,世间瑰宝; 不论来自青冥或者黄泉,四海或者五湖,又或是仙山妙府,奇绝险境…… 十二重楼里,都是应有尽有。 这里仙乐从来未曾断绝,笙歌燕舞,文会诗会,亦或是比武斗法,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样样不少,桩桩动人。 你只要足够有才华,足够有特色,便能走进其中,受万千追捧,世人传唱。 池杰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要做十二重楼的座上宾。 而不是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那两个所谓的血脉兄弟,趾高气昂跟在五皇子身后。 出入皆是权贵相随,往来都是才子佳人。 而他,只因为曾经做过小小一件错事,便要被贬谪鄙弃。 凭什么? 那两个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他五皇子,竟也真当自己是天潢贵胄! 可笑啊可笑,当年他们一起被踩在泥泞里的时候,谁又比谁高贵? 谁不知道谁的底细? 池杰神思飞纵,恍然走进了十二重楼中。 那些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所谓贵人,此刻却都围在他的身边,对他声声吹捧。 池杰目下无尘,淡然带笑:“诸位不必如此,在下也不过是生来便比各位更加懂得努力些许而已。 各位已经拥有太多,因而便不知拼搏,这也怪不得你们。” 他说着说着,淡淡的笑容逐渐扯开。 口中笑声便大了起来。 他似乎见到了五皇子羞愧遮面,又听到了那两个家伙痛苦的惨叫声。 原来是他们也想进入十二重楼,与池杰见上一面。 可是这般名利场中,谁又不是人精? 池杰甚至连眼神都不需要多给一个,便自然有人伸刀踢腿,主动凑上去做了恶人。 他们拿腔作调地呵斥:“什么腌臜物,竟也敢入十二重楼来扰了池公子亲近! 通通都拉下去,打个二十大板以儆效尤便是…… 哎哟,可千万注意莫要打出鲜血来,污了池公子的眼!” “哈哈哈……” 池杰再也忍不住,他喉中发出了扭曲的畅笑声。 其实,他真不是坏人啊。 想当年,五皇子什么也不是的时候,还不是他带着那两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悄悄爬粪车钻进了冷宫? 他像是一头最凶猛的狼,护在五皇子身前。 那两个家伙从前对他万般恭敬,指哪打哪。 他们一起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可是,可是有朝一日五皇子翻身起势,竟然就开始嫌弃起了他这个最最忠心的表兄。 他只是犯了一个小错,一个小错啊……五皇子便借机将他放逐,还美其名曰是叫他离京避祸。 这是避祸吗? 这分明是甩锅! 池杰大声喊:“我不甘,我不悔,我没错! 今日我池杰起势,尔等忘恩负义之徒,便生受焚魂离心之苦,再自尽而亡罢,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笑着,脱离了他胸腔的那颗心脏便终于在璨星水君口腔三寸处,轰然炸开了。 砰! 璨星水君仰天长啸,猛地吐出满口碎肉。 噗噗噗! 巨蛇怆然长鸣。 昂—— 蛇鸣声不绝,璨星水君翻滚着,原先被池杰邪法捆住的蛇躯却是终于挣脱开来。 他蛇尾一扫,池杰“啊”地痛叫一声。 也正是这一扫,终于叫沉浸在美妙畅想中的池杰清醒过来。 池杰整个身躯便仿佛是一块破布般被璨星水君扫倒在地,他惨叫着,遭受到了最为猛烈的反噬。 “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服,区区小蛇竟能反杀我……啊!” “五皇子,为我……” 话音未落,但闻轰然声响。 池杰身体里一股血气逆行而上。 昔日,灰猴王饮用玉液明心酒,一夕顿悟。 而如今,池杰饮用同样的灵酒,却是气脉逆行,神魄摧折,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本章完) 第281章 一切因由,贪嗔痴怨 第281章 一切因由,贪嗔痴怨 池杰全身气脉逆行,爆体而亡时,促成这一切的陈叙本人其实尚在数十丈之外。 琉璃岛上,雷云狂作,疾风密雨。 一切描述说来话长,实则皆如电光火石,兔起鹘落。 从雨水中夹杂酒液落下,再到池杰爆体而亡,其中过程,仅在顷刻。 璨星水君其实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晓,自己被迫吞下了池杰的心脏,眼看那心脏中似乎是有无数根无形触角生出,要将他整个妖躯经脉都全部扎透—— 当时那一瞬间的惊悚无力感,璨星水君清楚记得。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那心脏将他妖躯扎透,那么璨星水君将不再是璨星水君。 白沧会被池杰取代、吞噬、消化…… 原来,这才是所谓的“百变千恨离心大法”! 璨星水君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在最为惊险难解的这一刻,发生如此奇妙的转机。 他发下了天道誓言,引来了雷霆滚滚。 雷声中,疾风密雨紧随而至。 雨水噼里啪啦打落下来,而后,池杰就变了。 那颗心脏四周伸出的无形触角当真是犹如过电般,在顷刻间自行回缩。 池杰本就扭曲的五官越发显得癫狂、迷离。 他大叫着,奔赴向了属于他自己的结局。他在淋漓的鲜血中,轰然自爆。 璨星水君昂首长鸣,巨大的蛇躯在雨水中翻滚冲刷。 悠长的声音带着惊喜与感激,他长鸣说道: “是哪位前辈路过相助?白沧感激不尽,还望前辈现身一见,小妖愿奉上府中珍宝,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数十丈外,夜风中,水波上。 不见月光,唯有琉璃岛上轰鸣的雷云中,隐约传出亮光,将陈叙半边侧容照亮。 他轻叹一声,思量片刻,终究是回了一句:“水君不必过多挂怀,不过是随缘一会,诛邪而已。 此邪既诛,水君便自珍重罢。” 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 璨星水君整个都呆住了,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属于陈叙! 可笑他黄昏时尚且因为池杰挑唆而拦路陈叙,却不料此刻危急关头,竟反而是陈叙折返来救他性命。 霎时间,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与羞愧袭上了璨星水君心头。 他只觉得自己半生修行,自以为学尽了人族的利弊权衡与尔虞我诈,孰不知自己实则是蠢笨至极! 此时此刻,雷云未散,月光未明,璨星水君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明亮的光芒遥遥照耀。 他想怒斥自己先前的愚蠢,可是心头浓烈的羞愧又实在叫他讷讷难言。 他又想再向陈叙表达几句谢意,没奈何满身是伤,一张口就浑身痛楚。 以至于满心里的话语,此刻竟一句都说不出。 最终,璨星水君的声音只能带着几分慌乱,忙忙道:“陈道友,原来是你!我、我……我错矣! 既是你,我更当感激。” 陈叙的声音在夜风中遥遥送来,却只说:“不必了,水君告辞……” 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对方正在水面上高速移动,也不知是施展了什么法术。 璨星水君一急,慌忙说:“陈道友,在下还有一事相告,求陈道友近便一些,听我一言。” 夜风中,却没有声音再度传来。 陈叙,没有再回应他,竟是就这般走远了? 璨星水君顿时怅然若失。 他昂起蛇首,再看天上雷云—— 咦,天上的雷云不知何时竟是完全消散了。 雷云不见了,雨水也消逝了。 唯余这伤痕累累的巨蛇昂首在夜色中。 月光又从云层后方探出了半边脸,清亮的银辉洒落在璨星水君巨大的蛇躯之上,太阴星的力量徐徐将他抚慰。 璨星水君心中却越发低落了,他微微垂下了蛇首。 却忽听身旁响起一道奇妙而似乎具有神性的声音,那声音小而威严,响在璨星水君身前的半空处。 璨星水君慌忙仔细向声音来源处看去,一睁眼,却只见到一道小小的身影。 不过三尺长,铠甲长枪,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璨星水君一惊,只听那身影说:“水君有何言?在下洗耳听。” 三尺长的铠甲小人五官并不十分明晰,他没有表情变化,奇妙的气息萦绕在他身周。 使得此刻的小人似乎存在,又似乎并不存在。 然而璨星水君至此却再无疑问,这个铠甲小人,就是陈叙! 或者说,这应当是陈叙的某种化身。 璨星水君不由得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头微微一松,反而是欢喜起来。 虽然陈叙本人并不出现在他面前,仅仅只是遣了化身来见,但毕竟是见到化身了。 璨星水君连忙放低声音道:“陈道友,先前小妖冒昧拦船,原本是有因由。此中究竟,在下务必说与你听。” 说话时,琉璃岛四周空气中却忽然有奇妙的水雾震颤着,似有若无将这小岛笼罩。 这是璨星水君在施展水法,以此隔绝自己与道兵的谈话。 乍看起来,这一手水法竟与陈叙的“非”略微有些相似。 不过二者的本质完全不同,“非”是更接近于概念型的文道术法,而璨星水君所施展的,就纯粹是水行法术。 道兵一边体悟此刻四周的水汽波动,一边说:“水君请讲。” 璨星水君倒也不废话。 他连忙将自己如何因为莫家的信物而被池杰联系到,又是如何受池杰挑唆,又是因为什么而答应了前去试探陈叙……其中前因后果,很快说了个清清楚楚。 说完,他又连忙解释:“陈道友,在下先前虽然是一时鬼迷心窍,但绝对无意加害与你。 只是因为莫家,小妖有心要卖这莫家一个人情……这才错了念头。 小妖有错,陈道友尽管责罚。这池杰已死,倒也罢了,但还请陈道友注意莫家。以及……玉京之人。” 说完,他将自己的蛇首老老实实垂下来,垂得比只有三尺高的道兵还低。 虽然道兵本来就是漂浮在半空的,但此刻情景,只见巨大的蛇首低垂到小小的道兵下方,乍看起来还是有些滑稽。 陈叙不言语,沉默了片刻,道兵反而发出了轻轻的笑声说:“过去之事,已然揭过,便不必再多言。 水君今日提醒,在下已是知晓。 这便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食鼎天书却是接连给出两个提示。 (本章完) 第282章 水族奇珍,慎用! 第282章 水族奇珍,慎用! 陈敘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其中一个提示,其实是池杰死时便已经发出,只是当时陈敘的注意力多半放在与璨星水君的对话上,这才一时间未能来得及查看。 此刻第二个提示跳出,陈敘便抽空一併查看了。 【无心果实,此为世间极致爱恨之物,以生灵濒死时强烈意念引发获得。 將此果实製成凝露,添加入美味食物之中,可以令食客放下一切杂念,回归本真诉求。 正所谓,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於爱恨,无忧亦无怖。 註:无爱无恨,无一切杂念,此果真为上道乎? 慎用!】 天书提示竟著重註明了“慎用”,要知道,便是强如【百因果实】,天书提示也不曾有过“慎用”標识。 倒是【百恶果实】,有过“需慎用”的提示。 但是“需慎用”与“慎用”虽只有一字之隔,语意上这“慎用”却分明还要更强烈些。 陈敘发现天书提示的每一句话都极有深意,他心有所思,又查看第二条提示: 【妖心莲房:凝丹境大妖心悦诚服时,催动妖心莲开。將此莲房烹煮炸制,可以获得具有些微洞天特性的妖房一座。 妖心莲房中,能收容小妖居住,长久在莲房內修炼,有镇静凝神之效。 可以辅助入定,精纯修为。 註:妖心莲房內,可居住之妖,修为不得超过凝丹境。】 又是一件极为奇异之物。 这件妖心莲房的出现,使得陈敘立刻想到了小刺蝟魏源。 魏源跟在他身边,正好缺个住所。 妖心莲房,可谓是意外之喜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妖心莲房,使得道兵在琉璃岛上又稍微多停留了一瞬。 璨星水君忙挽留说:“陈道友,小妖有水魄珠一颗,想要赠与道友,还请道友千万勿要推辞,再听我一言。” 说著,璨星水君昂起蛇首,蛇口一张,一颗泛著幽蓝色莹光的硕大明珠顿时便从他口中漂浮而出。 当此时刻,天上的月光终於完全从云层后方跃出。 明月光芒一照,与那幽蓝明珠交相辉映,乍看去,那明珠內部竟仿佛是有水流波涛之声在哗哗响动。 一时间,这颗水魄珠倒不似是人间之物,竟仿佛是一颗盛满了月光的月华宝珠。 月光又仿佛化作了水波,温柔地徜徉在那明珠內部。 璨星水君说有宝物要赠与陈敘,以报答救命之恩,此言当真是半点不虚。 道兵右手单持长枪,左手手掌轻轻张开。 那水魄珠便自带灵性一般虚空飞行岛了道兵手掌上方。 然而有趣的是,水魄珠足有成人拳头那般大小,道兵却仅有三尺高。 以至於这水魄珠悬在道兵手掌上空,乍看去倒像是道兵手捧了一轮明月。 轻轻的嘆息声从道兵口中传出:“水君盛情,陈某却之不恭,这便收下了。” 水魄珠也有词条,词条显示: 【水魄珠,天地奇珍,由水灵之地自然孕育而成,千年方出一颗。 內中蕴含水灵精华,自然放置,吸取日月精气后,每日可出灵泉一杯。 每逢月圆之夜,可自由改换一次灵泉性质与方向。 隨身佩戴水魄珠,能避水无忧,对修为的精纯与洗链有一定作用。】 水魄珠的词条很有意思,其中非常关键的一点,正是“每逢月圆之夜,可自由改换一次灵泉性质与方向”。 什么叫做“改换灵泉性质与方向”? 这一句话著实有些模糊与奇异。 好在陈敘身为词条天赋拥有者,很快就自行明白了这句解说的含义。 通俗来讲,水魄珠生成的灵泉原本並不具备属性偏向。 就如同陈敘烟火厨房中的玉露泉水,其性质中正平和,虽说灵气弱了些,等级低了些,但玉露泉水正是最为通用的一种灵泉。 许多美食的烹飪都可以用到它。 水魄珠的原生灵泉便正是类似玉露泉水的通用灵泉,只是此灵泉灵气更足,足以称得上是上等灵泉。 而改换性质与方向则等於说,每逢月圆之夜,陈敘可以指定水魄珠灵泉拥有特殊偏向。 譬如,將通用灵泉改换成【火山泉】! 如此一来,曾经被陈敘遍寻不见的火山泉,便能由这水魄珠演化生成! 倘若【火山泉】收集足够,想要继续改换灵泉性质,则只需等待下一个月圆之夜。 这颗水魄珠,真是玄之又玄,奇之又奇的一件瑰宝。 而最妙的是,此物对於常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件可以精纯灵气的奇珍,可到了陈敘这里,却恰如宝剑入了英雄手,胭脂点了美人靨。 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世事之妙,幸何如哉! 陈敘收下了这颗水魄珠,道兵忽然伸手又向著侧方一点。 忽见一点白光亮起,却是炽烈的业火在此刻被道兵隔空点燃。 璨星水君一惊,他蛇首转动,只见那赤红中微微泛著白金色光芒的火焰落在地上、又落在空中。 原来是將所有池杰留下过的痕跡—— 包括他自爆时散落的漫天碎血,浑身戾气,以及那些古怪的断裂丝线等等,全都虚空点燃了。 这火焰来得极快极烈,可神奇的是,如此炽烈火焰,璨星水君就在旁边亲眼看著它越烧越大,却偏偏竟感受不到它半点温度。 没有高温的灼烧感,唯有熊熊的气势,如同一场无声的葬礼,转瞬之间便將池杰留下的一切痕跡尽数烧毁成了灰烬。 片刻后,一团白色的灰烬落在道兵掌中。 璨星水君愣愣看著,发现四周所有战斗过的狼藉,经此一烧竟都完全消失不见了。 便仿佛这场几乎断绝他性命的战斗从未存在过一般。 也仿佛,池杰从未来过。 最后,道兵將手轻轻一挥,那团白色的灰烬飘飞到了璨星水君面前。 道兵的声音带著奇异空灵响起来:“水君,此物服食,具有快速疗伤之效,你可以服下,以此祛除伤痛。” 【炽心魔道劫灰,世间五毒俱全之魔道修行者死后留下劫灰,由业火烧灼提炼而成,妖鬼服食皆可治疗重伤。 若与其有因果联繫者服用,效果尤其上佳。】 (本章完) 第283章 世间极致的甜 第283章 世间极致的甜 月光下,劫灰飘到了璨星水君面前。 璨星水君其实不太理解一捧劫灰而已,如何竟然会有疗伤功效? 但既然陈敘如此说了,出於对陈敘的信重,也出於某种急於“表现信重”的心理,璨星水君还是在此时张开了蛇口。 他忍著蛇口中的各处疼痛,一口將那捧白色的灰烬吞入了口中。 灰烬入口的剎那,竟然带著微微的甘甜。 这甘甜还有些不同寻常,它是纯粹的清甜,像是祛除了世间一切浑浊与芜杂,痛苦与妄念,只留下了这初始的一点甜意。 不浓郁,却莫名地直击生灵內心。 哪个生命最初来到世间时,不嚮往那一点甜呢? 那甚至都未必非得是舌尖上的甜,也可以是小蛇破壳而出时,有巢穴可依、有食物可用、有奇妙世界展开在眼前的那种……甜。 璨星水君都惊了,这点甜意入口,剎那间竟叫他恍惚忘记了自己满身的伤痛。 他脱口便道:“好甜!” 一句话说完,他蛇躯盘旋,怔愣在原地。 当真是好甜也…… 【点讚+650】 璨星水君一句好甜,当即给陈敘增加了650点讚。 而这,还是在璨星水君受伤严重的情况下。 可见这大妖本身的修为著实强劲,今夜被池杰偷袭,真可谓是妖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折。 巨蛇盘旋著,巨大的蛇躯显得有些呆愣,那颗蛇首却始终低垂著,此刻蛇口又张开,再次说:“世间何以竟有此等甜意? 我、我……我今日吃过了这般的甜,日后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我的口?” 【点讚+500+450+300……】 他接连赞了几声,而后话锋一转,又说: “不对,吃过了这般的甜,日后便是再吃到什么苦的,只要想到今日之甜,我只怕也要觉得那苦不算什么了。” 说罢了,轻轻一声嘆息。 多年苦修,总有执迷,此刻吃了这口甜,那些执迷都似乎是隱约可以看开了。 璨星水君蛇首再垂,继续说:“陈道友,我留你这一步,原本是还有话要与你说。 你好意赠我疗伤之物,我方才反倒是有些忘记想要出口的话语了。 是我的错,此事说来,还是与天南道眾豪强有关。” 他顿了片刻,见道兵没有言语,便继续道: “乡试在即,似如莫家,有一位莫怀璋要参加今年秋闈,便不必再多提。 此外还有几家,有些在催促璨星湖中佃农加紧种植新品种灵米,还有一些……却是在收割田地,做涸泽而渔之举。 说起来,这些璨星湖中的灵田,在整个天南七府都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灵田。 虽是如此,灵田地力亦有极限。 若要长久產出,自然是轮作种植,不可一味消耗地力。 而收割田地,则是在短时间內大量催发灵田地力,使其短期產出大涨。 而坏处则是,如此被收割过的灵田,十数年內都將难以恢復。 这等行径,说一句倒行逆施也不为过。 倘若只是一家两家如此行事,或许是某些家族的內部原因,可如今却是数家豪强皆如此行事,陈道友,依小妖想来,此事必有蹊蹺。” 这便是璨星水君一再叫陈敘留步,最后想要告诉陈敘的话语。 陈敘听在耳中,心头自然便有一番思量。 璨星水君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简单解释就是—— 別看今年秋闈如火如荼地进行得如此热烈,考试尚未开始,各家背地里便已是手段齐出。 可其实,这平阳府一带,只怕是另有动乱將要发生呢。 陈敘联想了一番从前与冯原柏的谈话。 冯原柏说到了北疆大旱之事,言道北疆大旱,或有可能影响到南方。 难道说,平阳府眾豪强如此行事,也是在为北疆大旱做准备? 这实在是有些荒谬。 九百里璨星湖,又有元沧江浩浩大水,北疆大旱再怎么厉害,能直接將天南七府的水域尽数蒸发不成? 即便是北疆真有旱魃成行,这旱魃到了南地,只怕也要修为大减罢。 可如果不是因为北疆大旱,平阳府眾豪强又为何要如此行事? 这个问题,璨星水君也没有答案。 他明確告诉陈敘说:“不瞒陈道友,在下乃是水妖修行,天然便对水域变化拥有格外灵敏的感知。 依我预感,璨星湖短时间內绝无乾涸的可能。 相反,元沧江反倒是有大汛之危。 但经过十年前那一场大灾,元沧江堤坝后来得到多重阵法修復,如今可谓是固若金汤。 纵使大汛,元沧江再次决堤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璨星水君直言道。 这番话也很有道理,陈敘听在耳中,默默点头。 说来说去,还是已知信息太少了,许多问题都没有办法得到有效判断。 璨星水君又道:“不过不论如何,陈道友考试之余,都需多做几手准备。陈道友,你为解元那一日,小妖再上岸为你祝贺……” 话音未落,璨星水君忽然“咦”了一声。 原来就在这说话的短短时间內,璨星水君身上各处伤口的疼痛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璨星水君甚至都未曾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剧烈的变化,只是在不知不觉间—— 又或者说,在他含著口中那些许甜味的余韵之间,他身上的伤势就默默地、自行痊癒了。 那一捧劫灰,竟是甜至於此! 功效之奇,世所罕见。 璨星水君又呆了下,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眼前道兵右手长枪,左手明珠。 那颗水魄珠被道兵托在掌中,宛如是一轮明月般。 道兵微微笑说:“水君好意,在下都已知晓。此番別过,后会有期。” 这是道兵第二次说后会有期。 说完话,道兵虚空一跨。 便有清风徐来,拥著那小小的身影倏忽远去数十丈。 速度之快,真如流光一般。 不过转瞬间,那身影托著明月般的水魄珠,便已是在浩渺水面上远去。 璨星水君对於璨星湖的整个水域都拥有极强感应。 他能感知到,道兵不仅是视觉上消失在了自己眼前,气机上竟也是转瞬即逝。 最奇妙的是,不过转瞬,陈敘本体的气机也在三十里外消失了。 也不知陈敘修的究竟是何等通天法术,如此跨越空间,竟如閒庭信步。 璨星水君虽是修炼多年的大妖,却是无论如何也够不著这等奇法。 陈敘看似没有背景,这一身修为法力却简直比不知多少豪强世家的背景还要显得可怕。 璨星水君身上伤势是癒合了,可他却忽觉自己蛇躯冰冷,凉得彻骨。 一种后知后觉的庆幸袭上心头。 太好了,他没有与陈敘结下死仇! 如今双方之间,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了一些小交情。 他白沧发誓,从今以后不仅要將陈敘视作大恩人,更要將一切与恩人作对者,皆视为仇寇! (本章完) 第284章 茫茫大世,人间奇异 第284章 茫茫大世,人间奇异 三十里外,陈敘收回道兵。 而后他触动了玉叶结的召唤术,在心魂间联繫到小刺蝟魏源。 此时,陈敘与魏源之间已经相隔有一百多里,並且这个距离还在飞速增长中。 那是因为船行疾速,还在飞快向著平阳城的方向驶去。 陈敘心神与小刺蝟相连接,听到对方模糊的声音:“陈兄……我在,我在船上等你。” 模糊朦朧,像是隔著一片纱雾,但有意思的是,陈敘即便听不太清魏源说话时的具体语句,可对於对方的语意,却又能理解无误。 这种交流,其实更胜过直接的对话,有种心念传递的畅通感。 真是奇妙极了。 陈敘回应:“阿源,召唤我回去。” 他的声音同样模糊朦朧,魏源在船上其实是一个字也听不清的。 但同样,它能直接理解陈敘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一人一妖之间,虽然並不似某些御兽科的修行者那般,人与妖之间相互签订契约。 可实际上,陈敘与小刺蝟的心念联繫却反而胜过不知多少拥有契约的两族修士。 当然,由於魏源修为尚浅,这种心念交流同样不宜太多。 一日之间大约可以往来十几二十来回,说是不宜太多,比起每三日只能召唤一次的限制,却又强出不知几许了。 陈敘此番呼叫魏源召唤自己,也是想感受一次玉叶结召唤术的具体使用效果。 以免真到了关键时刻,双方手忙脚乱,徒有召唤术,却使用不畅。 楼船上,魏源紧张吸气。 小刺蝟站在客房中间的空地上,心中不停默念:“陈兄速来,陈兄速来……” 心念动时,冥冥中仿佛便有某个奇异的通道被它打开了。 但这还不够,魏源发现自己的召唤不够准確。 它在神海中勾勒陈敘的形貌与气息,又转变呼唤方式:“陈敘,速来!” 强烈的意念涌动,下一刻,那洞开的通道中,忽有一道人影凭空走出。 便是此刻! 陈敘一步跨出,竟然就此凭空出现在了魏源身前的空地上。 双方相见的剎那,空气却是安静的。 这一次召唤,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声光效果,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法术波动。 陈敘就如同是一道影子般,凭空走过了现世的空间距离。 他迅疾无声地出现在魏源面前,双方四目相对,这瞬间却又是惊心动魄的。 玉叶结的召唤术,真真神奇! 词条诚不我欺。 客房內,魏源愣愣看了陈敘半晌,才陡地欢呼一声:“陈兄,你果真出现了!” 陈敘仍在体悟方才穿梭空间时的奇妙感受,这与借道幽冥又有不同。 借道幽冥,是陈敘凭藉自身神通,通过两个世界之间的空间差距,在短时间內实现人间的距离错位,以此达到类似於“跨越空间”的效果。 而玉叶结召唤术,却竟然是直接在人世间打开一条通道,將两个本来相隔超过百里距离的空间节点在瞬间折迭—— 不对,说是折迭其实也並不完全准確。 依照陈敘的理解,这更像是一种:空间虽未折迭,可节点却竟能重合! 跨越两方节点的剎那,陈敘只觉得自己的心臟也在怦怦乱跳。 他似乎是,触摸到这个世界的些许奇妙真相了! 没有谁能理解,那一剎那跨越时,陈敘究竟感受到了什么。 其实陈敘自己也很难完整描述,他只是有一种朦朧感应。 那一瞬间,他似乎居高临下,见到了茫茫人间,似有无数节点在闪闪发光。 每一个节点之间,又似乎是延伸出了无数条奇妙丝线。 他只觉得那些节点与丝线恍惚有些眼熟,可是待要仔细再去体悟,却又有种隔靴搔痒的朦朧感,终究是瘙不中痛点,叫人扼腕。 与此同时,某些遥远的节点又仿佛有些暗淡—— 陈敘惊鸿一瞥,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或许是他目光未及,所以才觉得远处的节点恍惚暗淡。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臟在砰砰跳著,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很大,咚咚咚的,几乎將他的耳膜都快震破。 直到小刺蝟再次呼唤:“陈兄,陈兄?” 陈敘才陡然回过神来,一剎那,奔腾的气血沉静回归,陈敘体內,先天一炁运转周天。 他平復心绪,方才所见的节点与丝线脉络等景象不知怎么却是逐渐模糊起来。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努力回想,终究思绪难及。 唯有一点,他脱口道:“阿源,我似乎明白了,倘若要修习乾坤术法,应当向著哪个方向努力。” 魏源惊喜问:“陈兄,你又悟到了什么?” 陈敘道:“人间虽是人间,可在真实的人间之外,其实又存在有无数通道节点……不对。”陈敘又皱眉。 魏源看他表情古怪,不由得立刻有些担忧道:“陈兄,不对什么?” 陈敘在楼船的客房內踱步,片刻后他忽然身形一闪。 剎那间,他便从客房的窗户边,忽然跨过了中间桌椅的阻挡,竟是直接出现在门边! 这一闪身,真是奇妙极了。 此前,陈敘的身法也很妙。 那是脱胎於《侠客行》“十步杀一人”的语境之妙,使得陈敘本身拥有了诗句中诗灵的某种能力。 也即是一步跨越超过十步,这使得陈敘身法灵动,颇有些瞻之在前、趋之在后的神奇意象。 但这种跨越,却也是有限制的。 第一无法太过长远,第二则是在跨越转折时中间不能存在太过明显的障碍物。 想来也是,正常情况下你身法再妙,也不过是腾挪闪转,快如电光之类。 可再快再快,总不能凭空转弯,又或是穿墙罢? 然而陈敘此刻,跨越障碍、达成闪现,却分明就有了凭空穿墙一般的能力! 这便是將空间的妙用,融入了“十步杀一人”的身法当中。 陈敘虽“不知其所以然”,恍惚像是忘记了自己先前见过的茫茫无数节点,可这一刻,他的身法进步却也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实现了。 小刺蝟都看呆了,它愣愣问陈敘:“陈兄,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本章完) 第285章 便是那般自然而然,我就会了 第285章 便是那般自然而然,我就会了 魏源问陈敘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能无视障碍,瞬间闪现! 陈敘说:“阿源,倘若我告诉你,我其实也不知,你信么?便是,便是那般自然而然的,我就会了。” 魏源很实诚道:“陈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信的。可是……” 可是你什么也不知道,却忽然就好像穿墙一样,將自己的身法给提升到一种神乎其技的程度,这到底、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是要將世间庸碌之辈,全都衬托成地上的烂泥吗? 魏源很是为陈敘的成就感到骄傲,不论陈敘做到什么,它都会生出与有荣焉的感觉。 但生灵的天性就是复杂的,简单如刺蝟小妖也不例外。 一边为陈敘骄傲的同时,魏源此刻其实也有种难言的失落。 它发现,陈敘的悟性像是与生俱来,而自己的愚笨,也像是与生俱来。 承认陈敘与小刺蝟之间的差距並不难,难的是自己还要做到一点儿都不难过,这可就太过为难小妖了。 魏源睁大眼睛,却到底还是没忍住眼底的酸涩。 它连忙大声说:“陈兄,恭喜你,你又顿悟了!” 大声说话时,喜悦快速上涌,便能冲淡心中的些许涩意。 真好,它不是小气的刺蝟。 陈敘不由露出笑容,他轻轻一抬脚,身形一闪又直接出现在小刺蝟面前,然后弯下腰对它说: “阿源,我虽然也有些说不清方才的颖悟究竟是个什么根底,但之所以有此颖悟,起因却是源於玉叶结召唤术。 此召唤术三日內仅能使用一次,三日之后,便换做是我来召唤你。 叫你也走一走这召唤的通道,或许下次便能换做是你来顿悟了。” 原来是这样吗? 小刺蝟顿时惊喜极了,但惊喜过后,它又有片刻迟疑道:“陈兄,那若是、若是我顿悟不了,岂不是浪费一次召唤? 並且,这召唤术既然有使用限制,难道不该留在某些关键时刻再使用么? 虽说是三日可用一次,但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时间段內,我们会需要用到它啊。 如果三日后用了,四日后我们再想用却又用不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是的,三日只是一个概数。 如果三日后陈敘不使用此召唤术,那么在三日后的任意一天、任何时刻,他都能再次使用此术。 而倘若三日后陈敘立即將此术使用,那么他要想“又一次”任意使用此术,则又必须再次等待三日。 这个推算方式说来复杂,其实很好理解。 小刺蝟的说法实际是很有道理的。 像这种保命技能,就应当让其处在“任意可用”的状態,才算是真正安全。 可陈敘却笑了:“阿源,適度谨慎很有必要,但若是因为某些未必存在的危机设想,便放弃自身强大的可能,岂不是本末倒置? 玉叶结召唤术再好,也有种种限制。 你我若能因此而学得真正的乾坤之术,將『它有』化作『自有』,难道不才是长远之道吗?” 陈敘的话语很简单,却如同一记响鼓敲在魏源耳边。 它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小刺蝟“啊”了声,心里有满腔情绪,可终究不如小鼠会说话,此刻便唯有满心感动。 然后,它就结结巴巴地回应:“是,正是如此。那我、我一定好好学!” 陈敘便含笑轻抚它头顶软发。 此后一夜安静。 其实是客房內安静,客房外各种动向却从未停止。 客房內,陈敘与小刺蝟说了会儿话以后,便盘膝坐到了床上,这是例行修炼。 当然,陈敘修炼时会將心魂沉入烟火厨房。 他在烟火厨房里处理方才新得到的妖心莲房。 这妖心莲房说起来只需要简单炸制以后便能使用,但这个“简单炸制”其实工序复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方才能够製作完成。 它真正简单的地方在於,不需要过多复杂的辅材,只它一个主材便能完整炸制。 妖心莲房是陈敘此刻急需的,此外便是璨星水君赠与的水魄珠。 水魄珠倒是並不需要特殊处理,只要將其放在身旁,任其自由吸收天地精华便好。 不过水魄珠自带华光,真要大喇喇放在身边的话,有些容易引人注意。 因此陈敘又特意施展了一番“非”的遮掩法术,有淡淡迷雾笼罩在客房四周,外人便见不到水魄珠的华光了。 只有小刺蝟,陈敘盘坐在床上入定修炼去了,魏源却忍不住蹲在水魄珠旁边,仔仔细细盯著这颗宝珠看。 水魄珠不但本身功效神奇,外观亦是十分华美。 便如同是传说中的夜明珠那般,又像是水晶宫里的珍宝,但见其华光熠熠,水波內蕴,便是毫不识宝之人,亦將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奇珍。 魏源虽是小妖,也忍不住被水魄珠的光芒吸引。 它只觉得蹲在这旁边时,自己身体里的妖力都似乎是格外寧静了三分。 有种法力得到洗链的奇妙清澈感,实在是叫它舒適极了。 但水魄珠太过华美,魏源又忍不住有些担忧。 它心想:“陈兄隨身带著这样一件宝物,纵使是有法术可以遮掩,但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都施展这迷雾法术罢? 这既不方便,也容易过度消耗法力。 我若是能有办法,帮助陈兄將这宝珠光华隱藏该多好。” 心中如是思量,魏源其实却是没有分毫办法的。 它暗生焦急,却又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老师说过,自己做不到、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多看看书。 它书箱里有好多书,其中几本甚至是连陈敘都没法完全看懂的。 魏源思量间,便连忙从自己的书箱里將《符》书与《山海志怪录》翻出来。 正是这两本书,陈敘言道“博大精深,奥妙无穷”。 魏源捧著《符》书,心里不停默念:“神物自晦、神物自晦……” 忽然,《符》书某一页翻开,其中一个奇妙如同金丝小笼一般的符號忽地从中跳跃而出。 那符號嗖地一下落到了水魄珠上,下一刻,水魄珠的华光竟就此隱没不见了。 魏源顿时惊呆了,怎会如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的小心臟咚咚乱跳起来,雀跃、惊讶、迷乱,种种情绪一拥而上。 (本章完) 第286章 万变如意,黎明之前 第286章 万变如意,黎明之前 楼船上,客房里。 小刺蝟蹲在床上看著那颗光华忽然暗淡下来的水魄珠,一时眼睛瞪大。 它发现,这颗足有成人拳头大小的水魄珠不仅光华变淡了,与此同时,它的个头竟然也在急剧缩小中。 不过片刻,这颗硕大的明珠便径直缩小到了龙眼般大小。 但见其莹光温润,虽不再华彩耀目,却也白中透蓝,霎是漂亮。 乍看起来,倒像是变成了一颗微微泛著蓝光的白色珍珠! 而最奇妙的是,小刺蝟当时心下动念,暗想: “这宝珠虽然变小了,也不再好似夜明珠般华彩照人,可是这般孤零零一颗珠子,仍然並不方便隨身携带。 它又不能被放到储物囊里,倘或是藏起来的话,它还怎么吸收日月精华呢? 此物,若是能被镶嵌成髮簪,或者编织进髮带,那就好了。” 这般想著,原本虚虚笼罩在水魄珠上的金丝小笼忽然便又產生了形態变化。 但见那金丝符文逐渐归拢交缠,连接在明珠两边。 而后金丝拉伸,纵横交错,根根丝线连绵编织,不过片刻,竟就直接在这明珠的两边各延伸出了尺许长一段髮带! 金色的髮带乍看像是纯金织就,它散落在明珠两旁,偏又显得十分飘逸。 小刺蝟眨眨眼,只觉得神奇极了,心里又忍不住想: “金色还是太惹眼了些,也不太符合陈兄气质,倘若还能再变一变呢?” 念头才刚生起,髮带顏色便又变了。 但见金光隱去,隨即这飘逸的髮带就变成了幽邃水波一般的蓝灰色。 它散落在床头,中间镶嵌明珠一颗,乍看去並不显眼,可若仔细分辨却又隱约显得质感非凡,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华美。 魏源小心臟扑通扑通著,又欢喜又惊奇。 虽然想不明白眼前这一切变化究竟是因何而起,是它忽然拥有了什么了不起的能力,还是它误打误撞发现了《符》书的真正用法? 但喜悦终究高过了好奇,它抬起头,欢呼一声:“陈兄你快看……” 一抬眼,却正好对上了陈敘含笑的目光。 原来陈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入定中醒过来了,他方才虽是静默不语,其实正看著眼前水魄珠的变化呢。 魏源越发惊喜了,它连忙说:“陈兄你醒了,太好啦,你快看这髮带。 你瞧瞧,水魄珠的灵性可有受损?” 它害怕自己將水魄珠变小,反而损伤了这件宝物。 陈敘拈起旁边的髮带,一边细细感应这件宝物的气机波动,一边说: “神物自晦,如此变化之后,水魄珠灵性非但未损,反而更多了一重隱匿属性。 日后便是隨时吸收日月精华,也当不会引来他人注意,果真是妙哉。” 然后,他又取过魏源方才翻开的《符》书页面。 却见那一页竟是空白了,原本页面上绘製著的奇异图案此刻居然凭空消失不见。 只在空白页面的右下角留下一小行文字:万变如意符。 这正是一门变化由心的符法! 陈敘看向魏源,魏源懵懵懂懂看他。 半刻钟后,一人一妖通过相互的分析交流得出结论。 魏源道:“所以说,这是因为我心中想要学得藏匿变化之法的念头太过强烈,以至於《符》书生出感应,这才触动了其中的万变如意符? 这是老师……特意为我在书中留下的灵机。 当我翻开《符》书,万般求肯时,灵机陡生回应,我、我……” 魏源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自己的书里还有这样的秘密。 所以老师曾经说过的:“当你心有疑问,便应翻开书本寻找答案。” 原来便是这样一个“寻找答案”! 魏源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衝击,久远的感动再次袭来。 它看看手中的《符》书,又看看眼前的陈敘,忽然便恍惚明白了老师曾经说过的又一段话: “阿源,你要真正修成人形,便要先懂人情。 不必问何谓人情,待你入世之后,终有一日自会懂得。 只希望你懂得的那一日,不要是悲痛难过,而是欢喜无垠。” 老师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可他又仿佛无处不在。 魏源忽然伸出自己的小手,在那空白的《符》书页面上一笔一画,它欢喜道:“陈兄,你也学一学这个符。 你曾说过的,万事万物不如自己强大。 这符文我虽然会了,也希望你会。 你比我聪明,我没学明白,但你一定能够轻易学懂学透。 到时候你再教我好吗?” 这很有意思,陈敘含笑应了。 所谓万变如意符,其实不仅仅是能控制各种灵物外形发生变化—— 倘若仅仅只能控制灵物外形,使其变大变小,或再发生其它衍生变化,那么充其量,这也只是一门操控灵物的法术,与御灵术形成互补而已。 但实际上,真正的万变如意,是万物皆可发生变化,这其中,自然也应当包括修行者自身! 就比如,魏源可以將水魄珠变小,那么它就应该也能將自己变小或变大。 再进一步的话,它还应该可以控制自己的外形衍生变化。 例如头上长犄角、手上长利爪之类。 更进一步,日后化作十丈、乃至百丈身长,得到类似於法天象地的效果都未必不可能。 这便是万变如意符之威! 小刺蝟背后的神秘书箱果然是宝藏一座,任何时候若能对其深入开发,都能得到奇妙惊喜。 只可惜魏源对於此符理解太浅,单只是控制一个水魄珠的变化,对它而言都是磕磕绊绊、误打误撞才算完成。 若要它再控制自身,短时间內却是绝无可能。 而陈敘观察符文线条,虽只是初步將线条走向记住,可当他伸手绘製此符时,却只在剎那就將自己的身形变作了將近一丈高。 他一站起,脑袋便直接顶到了房梁。 果然便如魏源所说,陈敘悟性远胜於它。 简单一学,便自有惊喜。 一丈高的陈敘只在地板上隨意行走了两步,噗地一下便又变回了原本的身高。 不是他不想继续,而是他初学,对於这符文的掌控也不稳定。 如此一人一妖相视一眼,陈敘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忽然只听甲板上一声长號。 “平阳港到,船要靠岸嘞!” (本章完) 第287章 来去茫茫,红尘杳杳 第287章 来去茫茫,红尘杳杳 “呜呜呜——” 璨星湖上,楼船即將靠岸的声音远远响起。 直將这黎明前的夜空完全惊醒。 平阳港上,不知多少楼船夜泊在此,又有不知多少势力、帮派在此夤夜守候。 夜半来船,虽惊不乱。 港口边,特製的风灯排列在一条条悠长的栈桥两边,將这阔大的湖面照射得如同是星子落在凡间。 灵武帮的守夜人惊呼起来:“是咱们的船!怎么回事?咱们的船怎会此刻靠岸? 这一艘清远號,不是还要至少九日才能过来吗?” 楼船这种东西,都是有名有號的。 尤其是这种上下共计五层的千人大楼船,即便是放到地方豪强眼中,也必然是充满存在感。 这种船,什么时候到港,什么时候离港,都有记录与规划,不可能说突然就来,又突然就走。 可是眼前这艘清远號,却著实是將守夜人惊到了。 要知道,十三日前,这艘船才刚刚从平阳港驶离,而此船往来平阳与青林府两岸,至少需要两旬之久。 又怎么可能今夜便重新到港? 除非,除非此船根本就没有真正回到青林府。 它是半道回程的! 当时,守夜人又惊又怒,他想也不想便立刻撕开了一张信符。 嗖—— 一点幽蓝亮光陡然直衝天际,剎那惊起港口无数守夜人。 灵武帮数名香主、堂主出动,又有其它帮会豪强势力暗中关注。 这一瞬间,好好的港口险些没被这枚信符搅动得沸腾起来。 当然,所谓沸腾也只是小范围的。 毕竟各家势力同在此间,多年以来相互之间都有一定默契存在。 灵武帮的守夜人虽然发了信符,其他各家虽然立刻產生关注,却也並不会轻举妄动。 如此虽有骚乱,却又乱中有序。 可是楼船上,守在二楼通道边的那名灵武帮香主却忽地一惊,道:“不好,不能再等了,如此动静只怕是要惹得陈公子不快!” 是的,楼船上的那名矮胖香主足足在二楼走廊守了一夜。 他一心想要守得陈敘出现,即便对方並不出现,如此也能展现自己的诚意。 可哪想这边船行太快,他甚至都未来得及向港口传递信息,楼船就已经顺风顺水、疾速驶过了九百里璨星湖,来到了平阳港港口边—— 其实这位王香主此前是发过信符的。 但奈何信符的传播速度也不及楼船迅速,以至於信符虽是发出去了,可楼船竟还先到港口。 楼船如此疾速到港,顿时引得港口的灵武帮守夜人心生惊疑。 小小的骚乱便是由此而起。 骚乱一出,王香主甚至都没来得及理会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种种內部质疑—— 这些问题也没什么好怕的,总归满船都是证人,只要有时间,他总能解释清楚。 王香主当时只是在走廊上“啊”了一声,然后他一个箭步就衝到了陈敘房间门口。 他脸上的表情是惊怒:这是为港口那边的信符而惊怒。 而后又从惊怒转变为焦急,焦急变作满脸堆笑。 最后,他弯下腰,抬起手轻轻敲响了陈敘那间房门,他用一种压抑著情绪的轻缓声音问:“陈公子、敢问陈公子可是居住此间? 小人灵武帮王艋,忝为这艘楼船管事。 如今楼船即將靠岸,这港口略有些忙乱,只怕是会略微打扰到陈公子清净。 是小人的不是,这边先向陈公子赔个礼,告个罪。” 说到这里,他呵呵笑了笑,脸上如同弥勒佛般,又道: “陈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小人便候在这门外,隨时可以为陈公子跑腿。 不知陈公子如今可是要下船? 可要小的为您安排住处,或是先在港口歇息一会儿,等到天明再正式入城?” 连串的话语说出,王艋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他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了,暗想这港口边的守夜人虽说是过分一惊一乍了些,闹了动乱出来,可仔细想想,这动乱竟也並非是坏事。 若非那外头此刻乱糟糟的一片,他又哪里寻得到机会与陈敘搭话? 王艋静心等到房间里陈敘的回话。 却不料半晌过去,那房间里竟没有半点动静。 王艋的心情便渐渐从期待变得暗生沉鬱,他心里有些急,忍不住又唤了声:“陈公子?” 客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王艋简直不敢相信,陈敘竟傲慢到如此地步么? 纵使他这等小人物不值得对方多么重视,可总不至於在如此情况下,连一句话都不回罢? 回应一句话,就这般困难。 就在王艋內心煎熬,左右思量自己是不是应当继续询问时,那边走廊的尽头忽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著就是一道豪爽的声音响起:“听闻陈兄在我灵武帮楼船下榻,不知陈兄何在?周某来迟了,陈兄莫怪啊,哈哈哈……” 来人声音豪迈,脚步疾速。 但见其身形高大,面上生著一丛络腮鬍,虽是读书人打扮,可竟然又有几分豪侠风度。 此人正是平阳府另一位有名的才子:周焕! 也正是那位气死了对家举人,又转头在那举人妻儿受到同族欺辱时,反而护卫帮助对方的周焕。 周焕与灵武帮交情非凡,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灵武帮正是周家下属帮会。 因此周焕口称“我灵武帮”,也不算胡言乱语。 王香主一惊,见到周焕到来忙要解释,却见周焕越走越近,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周焕陡地喝出一声道,“房间里没人!” 什么? 房间里没人? 王香主瞠目张口,然后就眼睁睁看著周焕猛地伸手一推门。 砰! 门被飞速推开了,周焕大步踏进房中。 王香主阻止的话才刚刚说了五个字:“周公子不可……” 房间內的景象映入眼帘。 却见房內空空荡荡,唯有床铺桌椅等家具,其余却果然是空无一人。 所以,哪里是陈敘不答话? 而是这楼船房间里压根就没有陈敘的身影存在! 王香主先前说了半晌,却原来都是在与空气说话呢。 陈敘无形无影,他上船时王香主其实並不知是陈敘上来了。 因为楼船穿行两岸,本就是渡船。不论是谁,只要出得起银钱,都能在渡船上买得一个舱位。 后来若非是璨星水君叫破陈敘的存在,王香主也想不到自己这楼船上竟会上来这般人物。 如今陈敘离开,王香主也一无所知。 他只见舱室內空荡荡一片,仿佛不曾有人住过。 真是来也茫茫,去也杳杳。 其人只闻声,不见形,真如神话一般。 (本章完) 第288章 沸沸扬扬,满城皆动 第288章 沸沸扬扬,满城皆动 六月十六日凌晨。 陈敘尚未真正现身,却在平阳城留下了一段传说。 不论是行船途中遭遇璨星湖水君,还是画出纸上青烟,与其隔空对峙,又或是最后璨星水君以清风相送,使得九百里水路一夜而过—— 种种种种,都宛如神话传奇一般。 任何一种拿出来说,都足够叫人津津乐道,又何况是这等要素齐聚? 陈敘没有现身,却又仿佛是现身了。 一时之间,不论是写出《蒙养典实》的莫怀璋,还是以种种仁义举动扬名天南的周焕,都不免被陈敘的传说掩盖锋芒,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唯有写成《天南水经》的寧思愚,依旧呼声强劲,难以被轻易动摇。 平阳城中早已开出了不知道多少个盘口,各家赌坊都推出了不同比重的赌局,就赌谁能中解元! 如今,陈敘与寧思愚名声之盛,难分上下。 二人得中解元的呼声最高,赔率都是一比一。 莫怀璋的赔率在一点二,周焕的赔率一点三,宋承业的赔率同样是一点三。 此外还有一些並不是那么名声浩大的才子,也在赌盘上有著各自的赔率。 这些才子虽不似陈敘等人名號突出,但也有著各自的优势,在一定范围內都算得上是极为杰出之辈。 自来世事无常,谁又敢肯定这些名声不如的才子就一定不能中解元呢? 便如云江府的崔云麒,也在平阳城的赌盘上有名有號。 只是崔云麒中解元的赔率高达二点六,可见其赌盘上虽然有名,却又並不真正被看好。 对此,崔云麒也不过是暗中嗤笑一声:“满城庸碌,不见青天之高黄地之厚,徒增笑尔!” 转头他就叫崔福去各大赌坊投注,不押旁人,单押陈敘。 每个赌坊都押上一万两白银,四大赌坊共计就是四万两。 出手之阔绰,直接將他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掉大半。 崔福都有些心惊胆战,不免说:“公子,这般大额押注,日后获取收益时,那些人又如何肯轻易全额赔付?” 他不担心崔云麒押错人,只担心崔云麒赌注太大,收不回赌资。 这般说法顿时叫崔云麒扬起嘴角,呵地笑了声:“谁敢不给?” 简短四个字,豪门世家的风范尽显。 然而片刻之后,崔云麒却又还是嘆息了一声:“还是不够强。” 如果他够强,又何至於將四万两银子分散到四大赌坊去下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如果他够强,那就不是下注四万两了,他能將所有私產全部投出去! 崔云麒思及此,胸中一股狠劲生起,他又吩咐崔福道: “福叔,我要闭关,你只管抽调人手迎接陈兄。 除非是有陈兄的消息,或各大赌坊再次调低陈兄赔率,其余不论任何事情都不许打扰我。” 他崔云麒赔率二点六? 陈兄的赔率居然与那寧思愚等同? 平阳府豪门,如此小覷於人,实为可恨哉! 陈敘那一日在楼船上绘製出龙骨水车图纸,纸上青烟冲天而起。 却没奈何具体的图纸內容未曾外传,以至於旁人虽然隱隱约约有些明白那图纸的含义,却终究无法肯定其真正价值。 陈敘不是第一次引来纸上青烟,可从前的纸上青烟都因诗词而起。 诗词与实用著作终究意义不同,世人不见图纸真面目,不敢给陈敘调低赔率也在情理之中。 平阳城中,沸沸扬扬,另一种意义上的舆论战再次如火如荼,展开热烈。 却无人知晓,平阳城的某处別院中,寧思愚手捧一张线条微微有些失衡的图纸,脸上正露出分外惊嘆与扼腕一般的神情。 “好好好,好一架龙骨水车!” 寧思愚手捧图纸,这图纸上所绘,赫然正是一架龙骨水车。 只是这龙骨水车的比例略微有些奇怪,细节部分也很是模糊。 自然,这並非是陈敘绘製过的原版图纸,而是当日身在楼船上的某些人,瞧见了半空中的龙骨水车虚影,凭藉记忆描摹绘製而成。 原版图纸由於陈敘的神秘消失,自然无从传播。 可当日楼船上乘客上千,却总有些人记忆力强些,將龙骨水车的部分外观绘製出来。 寧思愚比之旁人不同,他一心研究天南水域,对於一切水利相关之事都分外在意,眼光也格外深刻许多。 如今他手捧图纸,再三观看,却是越看越惋惜,看到后来甚至捶胸顿足,对著自己生起气来。 “气煞我也!当日我在那云江府閬奚县下榻,明明听到了陈敘的声音,我还去寻了,却偏偏数度错过! 我那时为何如此愚笨,竟未想到那一首今人不见古时月,其实也是陈敘所作? 唉,当日若是能见到这位,与他促膝长谈,我《天南水经》何至於如今尚未能完善?” 是了,那一夜寧思愚听到小刺蝟的诵诗声,他循声而去,却只闻其声,未见到诗人的真正形貌。 那时候寧思愚虽有悵然,却也並未太过纠缠此事。 人生毕竟总有许多遗憾,错过一两回偶遇实在算不得什么。 当时他还以为那首『今人不见古时月』乃是某位前辈大儒所作,却未料作者竟是陈敘。 也是后来六月初一,银汉渡口神龟又现,《大黎风华录》更新到了最新版本,寧思愚才知那首咏月诗原来是陈敘所作。 陈敘又出新诗,他自己不传播,可大黎风华录却处处收集,变相为他传播。 寧思愚扼腕嘆息,又焦虑辗转。 他手捧图纸,在庭院中长嘆一声说:“不过,我与陈敘终究是竞爭对手。 此番乡试解元,我亦志在必得。 无论如何欣赏此人,我亦將全力以赴,绝不相让。” 可是,话虽如此,即便全力以赴,他寧思愚就一定能胜吗? 寧思愚心中终究还是埋下了些许阴霾。 他原本拥有一往无前的锐气,对自己充满信心,可是数度“相识”陈敘过后,这份信心终究受到影响。 寧思愚迈步走向自己別院的书房,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他道:“云风,为我准备定神去心丹,我要闭关。” (本章完) 第289章 须弥芥子,乾坤微尘 第289章 须弥芥子,乾坤微尘 陈敘不在人前,却又仿佛存在於所有人心间。 他的对手纷纷闭关,除去表面上的舆论战以外,背地里亦是各出手段。 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便也不必赘述。 其实考前备战,不论用出多少手段,做出多少努力,都是应当应分的,陈敘自己也同样没有懈怠。 他每日里看似是修炼居多,其实在烟火厨房中他也会抽出时间来读书。 反反覆覆地读,哪怕是曾经被他读烂了的四书五经,他亦同样会翻来覆去重复去读去看去思考。 即便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可是真正经典的著作往往就是拥有著即便千万遍解读,依然常读常新的魅力存在。 陈敘反覆读书,不但没有枯燥,反而常常可以在书中读出新滋味,也算是书中妙趣。 他不但自己读书,也常常与小刺蝟讲书。 当然,也没忘记小鼠。 不过阿实没有魏源苦读的那个劲头,它常常是多听几遍就头晕,再晕就索性钻进灵囿囊中去睡觉。 管你陈敘与魏源读得如何昏天黑地,阿实也绝不过多参与。 阿实觉得刺蝟有点毛病,陈敘读书也就罢了,他是书生自然要读书。 可是刺蝟是妖,它居然也喜欢读书,这是什么脑子? 阿实不解,又有点心虚。 总之它身体不好,有病未愈,陈敘休想抓它跟刺蝟一起读书! 当然,住灵囿囊那是从前的事情了。 后来陈敘获得了妖心莲房,两只小妖的住所就一併转移到了妖心莲房。 说起来妖心莲房比之灵囿囊又要神奇不知多少倍。 这莲房共有九个孔洞,每个孔洞都能化作一个小房间,这小房间还並不单调,陈敘在烟火厨房中將其仔细炸制过。 他又通过捏制面点的小手段,將这些房间都逐一布置好。 譬如,在九颗莲房中选出三颗莲房在其中搭建通道,又用面点在其中捏制出庭院、假山、草、鞦韆等物。 如此小鼠与小刺蝟居住在其中,即便是不出来,也能拥有一定的活动场地。 又在其中选出两颗莲房,使其左右隔绝。 小鼠与小刺蝟的臥室便被设置在此间,小鼠居左,小刺蝟便居右。 內里也捏制了面点家具,床帐桌椅一应俱全,乍看去全是袖珍可爱的,可两只小妖一旦进入其中,却又会发现这些家具居然有了正常的形態与大小。 这亦是须弥芥子的一种,说起来十分神奇。 当然,陈敘自身其实並未完全掌握这种空间之力。 他目前对於乾坤微尘的认知,尚且还只是停留在身法闪现,以及开闢阴属性空间这两方面—— 开闢自身的储物空间,这是幽冥无间神通的附带能力。 陈敘从前亦多半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直到那夜,他经歷过玉叶结召唤术。 对於空间拥有了分外不同的理解,这才隱隱约约,神思间仿佛是多出了什么。 於是在炼製妖心莲房时他才会如此得心应手。 妖心莲房本身亦具备同样的须弥芥子、乾坤微尘之力。 此物有些类似於传说中的洞天仙府。 当然,妖心莲房够不上仙府级別,顶多只能算个移动的微缩小房子,但其中微尘乾坤之意,却是一脉相通的。 陈敘將妖心莲房炸製成功的那一刻,两只小妖住进其中,出来后就都是眼泪汪汪。 小鼠边哭边笑,又欢喜又感动,千言万语尽数化作一句:“书生,你真好!我好喜欢这个洞府!” 魏源则拱起双手,郑重向陈敘行了一礼,忽而说: “陈兄,我一向漂泊,四海为家。我从前也以为我永远会在行走的路上,不料有朝一日我原来也会有家。 如今,我当真是有家了,多谢陈兄。” 说完,它眨动眼睛,眨去了眼角的湿润。 其实,魏源真正想说的是,有陈兄的地方其实才有家。 妖心莲房只是住处,它真的是家吗? 同时魏源还有另一句话未曾说出口:除去陈兄,小鼠阿实其实也是家人。 但这样的话语,魏源只会在心里想一想,却是绝然不可能说出口的。 平阳城中沸沸扬扬,谁也不知,陈敘这个话题中心人物却是悄无声息的,其实早就入了城。 妖心莲房里只能住妖,却是住不了人。 陈敘也不是什么灰尘空气,他尚且是血肉之躯,同样需要住处。 只不过,平阳城中几乎无人识他真实面貌。 崔云麒虽是散布了人手在四大城门边,却无奈陈敘会偽装。 陈敘甚至也不需要真正给自己改头换面,他只需要在入城时稍微动用“非”之术,遮掩过去自己的存在感,使得守城的兵丁注意不到他,便能轻鬆入城。 入城之后,他便仿佛是一滴水匯入了大海中。 平阳城內人口之多,茫茫如天上星子,陈敘走进去,只要他自己不主动招摇,又有几人能轻易寻到他? 他也不去住客栈,而是在距离贡院极远的某个僻静街区寻了个小院租住。 如今临近乡试,贡院附近的地段最是繁忙。 不论是客栈还是民居,都已经达到了一房难求的地步。 但南城这边却仍然如同往常,並未出现大量外来人群涌入,以至於住房价格飆升的情况。 毕竟贡院在北城,南城离得远。 但陈敘却无惧这段距离,以他如今的种种手段与术法,不论居住在哪里,只要是在平阳城內,都绝不可能存在赶不上考试的情况存在。 南城清净,且不引人注意,对於如今的陈敘而言,反而是最好的去处。 如此,陈敘便在此间安顿了下来。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六月十六入城之前,陈敘其实又开了一趟鬼市。 当时尚且是凌晨,朝阳未曾升起,天空一片漆黑。 陈敘默默离开灵武帮的楼船后,沿河堤隨意行走了一段路,走到僻静处便施展幽冥无间与聘鬼珠,既召来了托盘鬼,同时也打开了又一座鬼市大门。 夜色中,托盘鬼带著道兵如同两道幽影般,霎时消失在人间。 鬼市牌坊则在重重迷雾与昏暗光线下显露出四个大字:长舌鬼市。 (本章完) 第290章 长舌鬼市,水信玄饼 第290章 长舌鬼市,水信玄饼 长舌鬼市,浩荡而宏大。 其规模竟是仅次于黄泉鬼市,至于如油锅鬼市、饿梦鬼市这等小鬼市,则是远不能及,毫无可比性。 托盘鬼一见到长舌鬼市的牌坊,当即便“嚯”了一声,不由得压低声音提醒身旁道兵: “尊上,这竟是长舌鬼市,咱们进了这个鬼市可务必要少说话,即便是做买卖也勿要多言,否则……” 说到这里,它整个托盘身躯竟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可见长舌鬼市给托盘鬼带来的阴影之深。 要知道,当初即便是在黄泉鬼市中,托盘鬼亦是活跃又狡猾,哪曾有过这等姿态? 道兵侧过头,手中长枪寒光凛凛,隐约具有神性的眼眸盯着托盘鬼。 道兵并不言语,却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袭来。 托盘鬼顿时叹了声气,可不敢卖关子了,忙道:“尊上请听小鬼一言,这长舌鬼市中啊,鬼鬼皆聒噪,个个喜辩论。 进了里头,不管是碰到谁,但凡搭个腔,都必定要互相辩论一番。 那叫一个没完没了啊,魂儿都能给您吵飞三里地去。 而一旦辩论上头,嘿,这不辩个胜负,东西就没法买卖。 有些长舌鬼那叫一个气人,它不讲道理啊,尽是胡搅蛮缠气死个鬼。 谁要先被气坏了,当场就会损失阴寿! 三年起步,上不封顶,直接将阴寿全部气光的都有。 阴寿要是被气光了,那鬼命也就没有咯。 最可气的是,这边有鬼气光了阴寿,那边气死对方的鬼却能得到对方阴寿的至少三分之一,当场阴寿大涨啊!” 说着,托盘鬼又啧啧两声,言语间亦有几分艳羡。 但它又说:“最可气的却是,这长舌鬼市里头不能动手只能动口,谁若是说不过想动手,这长舌鬼市的规则便会自生感应。 那动手之鬼一时三刻便会阴寿全失,暴毙而亡。 这长舌鬼市,乍看安全,其实却是最最凶险的,唉!” 托盘鬼再次发出叹息,一幅心有戚戚焉的模样。 正是因为它知道自己的忍性修养未必到家,所以才对这长舌鬼市再三避忌。 即便进了长舌鬼市,似乎能够有可能大赚阴寿。 可谁知道这阴寿看得见、摸得着,可真正能到自己手上的又有几分呢? 只怕最后,反倒是自己做了其它鬼物的资粮。 陈叙注意道托盘鬼话语中的一些关键词,此刻不免借用道兵之口反问托盘鬼: “你说,若是有鬼耗光了阴寿,气死对方的鬼物便能得到对方阴寿的三分之一,那余下的三分之二又去了何处?” 托盘鬼语气意味深长道:“去了何处?嗐,自然是凭空消失,消散在长舌鬼市中咯。” 这话很有意思。 便如黄泉鬼市中的阴阳无量秤,此秤似有神器之灵,但凡通过黄泉路而进入黄泉鬼市之鬼,皆不免缴纳阴寿,上附阴阳无量秤。 这是明目张胆的收取“阴寿税”。 光明正大,鬼鬼皆知,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这长舌鬼市内据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神器存在,可长舌鬼市却又自成鬼域,自有规则。 想来,其中或有神秘存在,亦是在无形中收取“阴寿税”。 长舌鬼市的阴寿税抽成,比起黄泉鬼市又要狠上许多。 托盘鬼如此反复将有关长舌鬼市的一些消息告知陈叙,又悄声说:“尊上,小鬼还有一个怀疑……” 道兵目光注视它。 托盘鬼忙道:“小鬼疑心,这长舌鬼市内,存在有某种无形之气。但凡是进入长舌鬼市之鬼,不知不觉便会脾气暴躁几分。 心浮气躁,言语频密,哪怕是提早警惕,却也难免会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 尊上啊,小鬼也没有别的意思,尊上您当然是镇静恒定,天塌不惊。 可是小鬼我,终究有些修行不济。 小的就是想说……这长舌鬼市,咱们、咱们是非去不可么? 呵呵,呵呵呵。” 说完话,托盘鬼又小心讨好地笑。 将一副生怕被尊上鄙弃的下属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一个“下属”,几乎没有哪个上峰会不喜欢。 这般的伏低做小,即便进上谏言亦是百般讨好、委婉辗转。 似这等下属,你远远瞧着时会觉得它小鬼行径,全无气节,可是,它讨好的对象如果偏就是你呢? 说实话,很难不受用。 道兵听在耳中,忽然手指一点,却是凭空召来了一团碧莹莹的水珠。 不,这不是水珠。 仔细看去,这竟是某种碧色的冰皮点心。 因其颜色碧绿且透明,悬浮在空中颤巍巍的,乍一瞧去似乎还能映出幽冥世界微淡的暗光,便仿佛是一滴翠绿的水珠般。 与此同时,一种茶点的清香扑面而来。 托盘鬼长大嘴巴看着,矮个鬼仰起自己呆滞的脸庞,咽喉滚动,则做出吞咽口水的傻愣模样。 这两只鬼共体而生,由于托盘鬼一直主导行动,因而矮个鬼向来毫无存在感。 可是此时此刻,当这一滴碧莹莹的“水珠”凭空出现时,便是一向木头般的矮个鬼,竟也眼神发痴,口角流涎。 托盘鬼更是忍不住,着急忙慌道:“尊上,这、这……这是何物?” 道兵说:“此乃水信玄饼,内中含有千年雪所化灵泉,以及碧水茶汤,你吃一颗,半个时辰内可以心清神明,气机明澈。 其间行走坐卧,不论做做什么,皆能潜移默化精纯鬼气。 半个时辰以后状态消失。 但半个时辰,也足够你我行走鬼市一趟了。” 这水信玄饼正是陈叙近段时间在烟火厨房内制作。 他每日修炼从不懈怠,不论是打坐练功,还是厨艺练习,又或是读书做文章,都是他修行一部分。 如此一段时间以来,陈叙利用自己所获灵材,很是制作出了一批灵食。 水信玄饼正是其中之一。 制作材料【千年雪】不必多言,得自玉寒峰雪精。 碧水茶汤则是陈叙在灵犀山脉行走时,偶然从山中采摘得到。 毕竟是如此偌大一座山脉,山脉中又岂能没有灵材存在? 陈叙纵然只是在外围略走了一遭,不算深入寻找,也总有不少神奇收获。 托盘鬼却是感动万分,当即大呼“尊上英明”,嗷呜一口便吞下了那颗水信玄饼。 (本章完) 第291章 听取老鬼言 第291章 听取老鬼言 “咕咚!” 托盘鬼一口将那水信玄饼吞下。 吞下时,它的动作似乎是在狼吞虎咽,可与它身躯相连的矮个鬼却是忽然眯起了眼睛,呆滞的脸上竟显露出万分享受的神情。 紧接着,托盘鬼便再次张开口。 这回却是连串夸赞脱口而出:“尊上,尊上啊!世间怎会有这等极致美味? 小鬼跟随尊上,当真是鬼生之中最为正确之事。呜呜呜,小鬼简直不敢想,倘若遇不到尊上,吃不到如此美味,小鬼这鬼生又还有何意义? 呜呜呜,尊上,您踩我几脚罢! 或是将小鬼踢到地上当球,哎哟,小鬼可会当球了,您给我踢飞出去,我这矮个老弟又会将我捡回来。 我怎么滚都不成问题,只求您再赏小鬼几颗、不……不用几颗,一颗就好…… 不,连一颗都不用,小鬼又岂能贪心? 您愿意赏小的一颗水信玄饼,使小鬼能够吃到这等极致美味,便已是天下第一好的尊上了。 呜呜呜……” 【点赞+450+320+250……】 如此连串点赞,一口气竟是直接给陈叙提供了一千二百点赞。 可见经过这段时间修炼,托盘鬼实力又有上升。 托盘鬼不停地呜呜大哭,矮个鬼则是涕泪横飞,跟着一起呜呜地哭。 托盘鬼不但哭,口中阿谀之词更是如同涛涛水流,滚滚而下,一口气说出来竟半点也不带停歇。 以至于陈叙甚至都要听不过来了。 当然,陈叙本体不在此间,此刻听着这等谀词的是道兵,而非真正的陈叙。 但是道兵便如同是陈叙第二双手,第三只眼睛。 道兵在此,又与陈叙在此何异? 陈叙于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全方位讨好。 托盘鬼滔滔不绝地哭了一通之后,忽然叫矮个鬼蹲下身来。 矮个鬼本来就矮,蹲身之后垂下头颅,更俨然便成了一颗肥墩墩的肉球。 它垂着头,弓着背,托盘鬼则说:“尊上,您请上来就坐。 嘿嘿,尊上地位崇高,修为高深,又宅心仁厚,堪比鬼王之尊。 您在幽冥又岂能没有坐骑? 小的愿做您的坐骑,您坐好,小的与矮个兄必定走得稳稳当当,不叫您多费半分心神。” 它张口不停,盛情邀请道兵就坐。 道兵:…… 陈叙:…… 最后,道兵说:“不必了,带路,莫要再耽误时间。” 托盘鬼这才遗憾地放下此念,只能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 二鬼与道兵踏过了迷雾重重的奇异区域,再往前走几步,忽然便只闻见一阵声浪如同汪洋狂卷,猛地扑面而来。 鬼市的牌坊外与牌坊内原来竟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般。 牌坊外,道兵与托盘鬼徘徊对话时,身旁不见其它任何鬼物踪影,只有道兵与二鬼存在。 他们虽是热热闹闹,却又仿佛与世隔绝。 可一旦踏进这长舌鬼市的牌坊,整个世界却又截然不同起来。 原先,托盘鬼已经足够聒噪。 道兵倒是少言,那其实便是陈叙不欲与托盘鬼多言。 可谁料一旦进入这长舌鬼市中,陈叙即便身在人间,竟也陡然生出了几分多说多讲的冲动。 当然,或许是因为陈叙本身神魄足够强大,也或许是因为隔着两个世界,又隔着道兵与本体的区别。 总而言之,陈叙虽然是生出了一些多说多言的冲动,可实际上这种冲动又很轻易地就被他控制住了。 道兵没有言语,唯有站在长舌鬼市内,听到数不清的鬼物在鬼言鬼语。 叽里咕噜,吱吱喳喳。 间或有尖叫厉啸的,又桀桀怪笑的,也有嚎啕大哭的,亦有撒泼打滚的…… 还有扯出自己的舌头狂叫着状若疯狂的,又或是挖出自己的眼珠、撤掉自己的腿脚,以此表达强烈情绪,增加辩论说服力的,等等等等。 声音迭着声音,形成无穷的声浪。 以至于托盘鬼一进入这般环境便忍不住也尖叫起来。 它长大嘴巴“啊”地一声,眼看这声音似要扩大,旁边有几个奇形怪状的鬼物注意到托盘鬼的尖叫,似乎正蠢蠢欲动要来与它攀谈辩论—— 便在此时,道兵长枪忽地一甩。 趴! 便轻轻敲在了托盘鬼张大的嘴上。 这个甩击的动作似若无意,既没有动用法力,也轻到几乎没有施加力道。 因而便算不得攻击。 可是托盘鬼经过这长枪的轻轻一甩,原本混乱的头脑却是霎时清醒了过来。 它方才又吃过水信玄饼,此刻鬼魄清灵远超平常。 托盘鬼便连忙闭上了自己的大嘴,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它不吭声了,道兵也状态冷静,一幅沉默寡言的模样,旁边几个方才还蠢蠢欲动的鬼物便立刻转移了目标。 如此,托盘鬼得以喘息。 道兵则身形微微浮空,在此时不动声色地飞身而起,观看长舌鬼市的“全貌”。 事实上,这一眼是难以真正看清此间全貌的。 皆因长舌鬼市委实是太大了。 浩浩荡荡,纵横排列,一眼瞧去完全望不到尽头。 唯见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迷雾茫茫,鬼影重重—— 那是不知道还有多少的鬼物在迷雾中辩论巧言,或是互相以唇枪舌剑争夺阴寿呢。 至于说这鬼市中的摊位,相对于黄泉鬼市而言却是稀少的。 偌大一个鬼市中,真正摆摊做买卖的少,各自巧言争辩、或围做一团高谈阔论的鬼物却多。 种种声浪中,有鬼豁然倒下。 旁边立时便发出阵阵尖叫:“死了死了,三十年阴寿余额,好生丰厚……” 众鬼又拍掌称笑。 嘻嘻嘻、咦咦咦,笑声重重迭迭,乍听起来竟不似是来自黄泉,倒有几分人间之相。 一些造型奇异的宫灯从虚无一般的天空中延伸下来,宫灯在声浪中摇晃,昏黄的光线将眼前一切皆照得光怪陆离。 长舌鬼市之荒诞,似乎尤胜黄泉鬼市。 道兵沉默地浮空穿梭在拥挤的街道上,托盘鬼连忙安安静静地跟上。 两个皆不说话,道兵则一边查看旁边摊位上各种词条,一边向着鬼市深处飘去。 飘飞数十息,忽然一阵争执传入耳中。 此番争执声不同寻常,因而引来道兵驻足。 “老鬼我飘荡人间数十年,从来隐形无迹,什么没看过没见过?又岂有说假话诓骗尔等小鬼之理? 我说了有人在炼制蛟龙便果真是炼制蛟龙,一群蠢物,自己没见识,还不懂听取老鬼言!” (本章完) 第292章 故人,旧事,隐秘(二合一) 第292章 故人,旧事,隐秘(二合一) 长舌鬼市中,一声“炼制蛟龙”,霎时惊动四方。 陈叙操控的道兵与托盘鬼无声站在一旁。 只见众鬼重重迭迭,围做一团,激动的声浪几乎要将鬼市上方漂浮的灯笼全都掀飞。 纸灯摇晃,发出奇异的嘎吱声响。 众鬼啸叫,一道道尖锐声音铺天盖地般发出质疑: “蛟龙如何能够炼制?你胡言乱语,瞎编乱造,还想叫我等信你?不可能!” “黑舌老鬼啊,照某家说,你这是嫌弃自己的阴寿太多,想要给大家伙儿奉送一些,是也不是?” “嘻嘻嘻!” “桀桀桀……” 鬼叫鬼笑,又混作一团。 黑舌老鬼伸着自己长长的舌头,却是眼珠子转动,嘎嘎笑说:“诸位不信,便与老鬼我打赌如何? 我若是能够拿出炼制蛟龙的证据来,诸位便将阴寿俱都输我。 而我若是拿不出证据,老鬼我这身阴寿,诸位也只管拿去便是。 左右进了这长舌鬼市,谁也别想完完整整走出去,哈哈哈……” 所谓“别想完整走出去”,指的是你要么损失自己的阴寿,要么背负其它鬼物的阴寿。 不存在“什么也不失去”,或者“什么也不得到”便能走出鬼市之类的情况。 当然,这仅是黑舌老鬼一家之言。 事实如何,还需再论。 可是众鬼的情绪却已是随着黑舌老鬼的话语而彻底被点燃了。 “赌便赌,谁不赌谁不是鬼!” “是极是极,谁不赌,谁下辈子投胎做畜生。” “下辈子投胎做畜生算什么?要做就做人,但却一世被当做畜生对待!猪狗不如呀,嘻嘻嘻……” “哈哈哈,桀桀桀……” 鬼笑伴着鬼叫,群鬼乱舞。 长舌鬼市中,癫狂是常态,冷静才是稀有。 有个小鬼尖叫着扯出了自己的舌头。 他那长舌之长,这一扯竟是直接坠到了地上。 旁边有个身形瘦长的男鬼面含奸色,当下抬起一脚便踩住那小鬼的舌头。 眼看小鬼舌头被踩,要吃个大亏。 却不料那小鬼的嘴角反而露出得意笑容,下一刻,被踩住的那截舌头尖尖处,陡然又生长出了更细、更韧的一截长舌。 那长舌如同是毒蛇一般,嗖地从瘦长男鬼脚下生长盘旋,不过顷刻便绕着他的鬼躯将他整个身体缠绕数圈。 最后,那黏黏腻腻的长舌顺着瘦长男鬼的脖颈,猛地贴到了他的脸上。 又探到了他的嘴边! 长舌嘶嘶声响,说出声音尖细的话语:“兄长,你是在踩我?可是你踩不着我哟,嘻嘻嘻……” “啊啊啊!” 悄悄踩舌头的瘦长男鬼只觉脖颈粘腻,又见那舌尖在自己嘴边发出声音,一时间受到极大惊吓,不由得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惨叫着惨叫着,只听那长舌又阴测测问:“你怕了吗?你错了吗?我的舌头厉害吗?” 瘦长男鬼尖叫:“我怕了怕了,错了错了,您才是第一长舌,小爷求您快让让开……啊!” 砰! 瘦长男鬼话音未落,整个鬼躯却已是随着这一声声求饶而陡地萎靡在地。 哗啦啦,阴寿消散。 大半被长舌鬼市中的无形存在吸走,小半则化作一串蓝色的数字融入了长舌小鬼体内。 那蓝色数字极为显眼,分明是“十一”! 也就是说,瘦长男鬼的剩余阴寿共计有三十三年,如今三分之二消散于长舌鬼市中,三分之一则被长舌小鬼吞取。 这般显眼的一幕顿时惹得众鬼的尖叫声停顿了片刻。 片刻后却是越发激动的啸叫。 “死也,死也,又死一个!” “嘻嘻嘻……” 又有老鬼撇嘴说:“区区十一年,真是个穷鬼!” “嗐,有什么办法?穷则穷矣,总比一丁点也没有的好。” 围在旁边的众鬼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一时间,众鬼既没有因为瘦长男鬼的死亡而流露出分毫共情悲戚,也没有哪个表现出半分惊慌或诧异—— 总之,“人之常情”在这鬼市中似乎并不存在。 虽然眼前是鬼市,本来也不该有“人之常情”,但要知道,死灵原本也都是生灵,纵使是做了鬼,保留三分人性也是常态。 如此刻这般情状,便是黄泉鬼市中也未曾得见。 最可怕的是,眼前众鬼仿佛还将自己代入了得到阴寿的长舌小鬼,一边鄙弃阴寿太少,一边又啧啧咂嘴,似乎吃得颇有滋味。 如此一幕,倒叫托盘鬼看沉默了。 托盘鬼忍不住悄悄看了旁边道兵一眼。 它其实是有许多话语想要对道兵倾诉,可想到长舌鬼市的奇异特性,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它却又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出口。 托盘鬼唯有心慌慌地去看道兵。 却见道兵神色沉静,八风不动。 他持枪漂浮在群鬼之间,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那闹出动静的长舌小鬼,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黑舌老鬼身上。 不知为何,见到道兵如此沉静,托盘鬼慌乱的心绪霎时便也静定了下来。 再加上方才那颗水信玄饼终究没有白吃,托盘鬼更觉头脑清明,鬼魄澄净。 它忍住了话痨的冲动,驱使矮个鬼紧紧挨着道兵,也随道兵一起向黑舌老鬼看去。 黑舌老鬼正无悲无喜地扫了长舌小鬼一眼,随即“嘿”一声笑,便说起了自己在人间的见闻: “要说这个炼制蛟龙啊,我随口言语,尔等自然不肯相信,但我若是提到一个人,诸位只怕便不能不信了。” “是谁?是哪个?”众鬼立刻叫嚷。 “什么样的人,你一提我们便要相信那人是能炼制蛟龙?” “好大的口气,你倒是说呀!” 鬼物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无不激动。 长舌鬼市的生死争端,便在这一声又一声的争吵中无形发生。 陈叙旁观至此,已是心知,众鬼即便事先不拿阴寿做赌注,由于此时的辩论进展,这阴寿争夺之战其实便已是展开。 这便是长舌鬼市的特性。 要在这等氛围下忍住不说话,那可真是千难万难。 而此刻黑舌老鬼一鬼面对众鬼,看似只是讲故事、辩虚实,其实已是在与众鬼赌命。 却见黑舌老鬼十分镇定,只等众鬼叫嚷完毕,他才道:“我所提之人,诸位少有不知,我便先说他名字,再说他身份。 此人,名叫谢怀铮。” 谢怀铮三字一出,众鬼先是静默片刻。 片刻后,一众鬼声却又吱吱喳喳地嚷起来: “谢怀铮?这名字似是有些耳熟!是谁?” “黑舌老鬼啊,你偌大的口气,结果说出的人名咱们也并不知晓啊,你卖什么关子,得什么意?” 更有鬼物嗤笑:“什么谢怀铮?奇奇怪怪的名字,黑舌老鬼,你莫以为自己随意编个名字出来便能唬人,我等是万万不信的……” 黑舌老鬼只是平静说:“单说谢怀铮,你们不知是谁,那十年前的河道钦差,谢相公,诸位可还记得?” 河道钦差四字一出,四下气氛却是霎时不同。 谢钦差,只这一个名号,立刻就叫众鬼如遭雷亟一般。 道兵在一旁仔细观看,霎时间在众鬼脸上看到了无比丰富的表情。 丰富到什么程度呢? 有个满脸皱纹的老鬼一听到谢钦差三字,忽然就浑身一个哆嗦。 然后他眼睛瞪大了,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终身不可回忆之事。 惊恐、害怕、痛苦、羞惭、愤怒、扭曲……种种情绪侵袭上脸,以至于他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处,忽然间竟是生出龟裂之相。 再然后,那些龟裂的皱纹摩擦在一起,竟是簌簌地往下掉落起来。 沙沙沙—— 皱纹滚滚下落,老鬼一言不发,忽然就大叫一声。 “啊!” 如此一声惨叫,此鬼身躯向着地上一软。 他整个鬼躯就软成了砂砾。 砂砾四散滚落,此鬼当场魂消。 两个蓝色的数字飘到了黑舌老鬼身体里,是为“二十”。 也就是说,方才惨叫死去的老鬼剩余阴寿共计六十载。 此鬼一死,四十年阴寿凭空消散,二十年阴寿则被黑舌老鬼吸取。 黑舌老鬼漆黑的舌头在嘴角一舔,发出了实质般的吸吮之声。 他呵呵笑了声:“嗐,仅只是河道钦差四字一出,便有一位鬼兄当场鬼寿尽消。 也不知这位鬼兄是在心虚什么? 这便甘愿认输啦?呵呵呵……诸位,如今可承认老鬼我所言不差了? 诸位,可还要与老鬼我再赌下去么?” 他接连几句提问,每一句都仿佛是带着无形尖刀,一刀一刀向前刺出。 这等情景,若是正常情况下,总有鬼物会打退堂鼓。 可事实却是,现场众鬼竟无一个逃避。 更甚至还有许多鬼物嘴硬说: “什么河道钦差?单只是这般简单一个名号便自甘认输,这是那老家伙没用呢!什么蠢物,听个名字就自己吓死自己!” “正是,六十年阴寿啊,这老家伙居然有这许多阴寿余额,真是暴殄天物啊,浪费,好生浪费。” “黑舌老鬼,莫以为说个名字就等于是能证明这‘炼制蛟龙’当真可行了。你少胡扯!” “确实是胡扯,什么河道钦差,什么谢相公,那人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么? 怎么?你见着谢、谢钦差的鬼魂了?他是要在幽冥河炼蛟龙不成?” 有鬼反问至此,顿时惹来一阵哄笑。 众鬼大笑声声:“幽冥河炼蛟龙?怎地不说咱们都能成鬼仙呢? 幽冥河上,便是真龙来了都要融成骨渣,又怎么可能炼成蛟龙?哈哈哈……可笑可笑!” 黑舌老鬼只是等着众鬼笑罢。 只闻鬼笑之声,余音袅袅,黑舌老鬼才道:“诸位笑完了?笑完了可是要再听某家言语?” 众鬼不再笑,只有一双双鬼眼盯着黑舌老鬼。 黑舌老鬼这才又不紧不慢道:“诸位啊,我可从未说过是有鬼要炼制蛟龙。老鬼我一直说的,是有人要炼制蛟龙。 那人自然不是已经死去多年的谢怀铮,然而那人又与谢怀铮关系极为密切!” “不可能!”却见鬼群之中,一鬼脱口道,“与谢怀铮关系密切的人物,早在多年前便已全数被皇帝老儿杀光了。 夷三族,又有什么师生同窗,同科密友,还有什么上峰下属…… 嘿,那条线上,凡是与谢怀铮相关的,哪个没死? 当咱们小老百姓不知世事么? 这个事儿,当时天南七府谁人不知?” 此鬼言语一出,又惹来众鬼声声应和。 黑舌老鬼目光扫视众鬼,也不焦急反驳,仍是等待众鬼应和声毕,这才道: “明面上的事情,的确是人尽皆知。可是谢怀铮暗地里有些什么关系,诸位敢肯定自己事事尽知,无一遗漏么? 好叫诸位知晓,这位与谢怀铮关系密切的人物,原是谢怀铮之女!” “什么?谢怀铮都被夷三族了,他的女儿自然也早就被斩杀了,又怎么可能还留下活口在人间?” “你胡说,他根本就没有女儿,我听闻这谢怀铮一心做官,根本就不曾成婚!” “谢怀铮可是个老鳏夫,他妻子早年去世……” “不,他根本就没有成婚,独身一人一直到死……” 众鬼叽叽喳喳,各种各样的零碎消息却是四散乱飞。 有关于谢怀铮生前姻缘之事,竟在此刻被鬼物们一口气说出了七八个版本。 真是说不出的古怪与荒诞。 黑舌老鬼却道:“谢怀铮生前的确未婚,可他在当年高中状元时,却曾经与一青楼女子结成过一段情缘。 那位虽是青楼女子,其实也曾是官眷出身,腹有诗书,有情有义。 自从与谢怀铮有过情缘之后,她便自赎自身,隐姓埋名去了江东。 她不向谢怀铮求取名分,是因为她知晓自己身份有异,倘若强行与谢怀铮结为夫妻,只会影响他清名与官途。 而若是做妾,这位也自有傲骨,又如何甘愿? 她不愿意心上人为难,索性便不辞而别,悄然离去。 如此一来,这段情缘便一直无外人知晓。便是做皇帝的,要对谢怀铮夷三族,又如何能想到他十几年前的一段露水姻缘?” 黑舌老鬼轻叹一声,说:“十几年又十年,如今,谢怀铮之女,也有二十六七岁咯!” 众鬼一时寂静,唯有一鬼仍是不服道:“便是谢怀铮之女还活在人间,她又凭什么炼制蛟龙?” (本章完) 第293章 世上最苦刑罚 第293章 世上最苦刑罚 鬼市,风灯,声浪如潮。 伴随着一道道不服气的反驳声,黑舌老鬼侃侃而谈。 陈叙所操控的道兵却在无形间悄悄退了数步,已是做好了随时带着托盘鬼退出这长舌鬼市的准备。 黑舌老鬼口口声声既提到谢怀铮,又提到了谢怀铮之女。 谢怀铮生前不失为一个清官、好官,甚至称一声官场上的豪杰也不为过。 可他变鬼后吃人,甚至还吃到了陈叙头上,陈叙反击将其灭杀,亦是应有之意。 陈叙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相对于这黑舌老鬼口中的谢氏女而言,他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杀父仇人。 刹那间,陈叙神思翻飞。 他先是想到了自己曾经占卜过的“生死危机”。 此前对于这所谓的危机,他一直是虚空应对,毫无头绪。 在杀死池杰后,他也曾认为自己的危机便就此解除了—— 池杰,或许便是那危机感应的第一来源。 可是倘若事实并非如此呢? 有没有可能,这黑舌老鬼口中的“谢氏女”才是真正的危机所在? 毕竟,池杰在陈叙手中实在不堪一击。 虽有波折,实则轻易,似乎就还差着些什么。 人间,远程操控着一切的陈叙压下了心底微微生起的波澜。 鬼市中,道兵在静默间侧耳听。 黑舌老鬼娓娓道来,这次是一口气说了个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的故事: “谢怀铮之女,亦是命运坎坷之人。 她生下来不到三岁,母亲便因病去世,只留下一封手书与些许钱财,同时将她托付给了江东一位故交。 却不料那故交也是个短命的,只将这谢娘子教养到七岁便亦是撒手人寰。 最后,谢娘子辗转到了故交的兄长家中,被那户人家当做童养媳给养了起来。 十五岁时,谢娘子与养母家的弟弟成了婚,养父母却又前后生病去了。 坊间便传闻她是天煞孤星,但凡与她亲近的都必定没有好下场。 这时候,谢娘子的丈夫有些信了坊间传闻,便对谢娘子极为不好。 那小相公日日借酒消愁,得了些钱财便去赌博,输得精光溜溜后回家就打媳妇。 可怜谢娘子也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养父母,因此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她一边逆来顺受,一边又将家里家外操持极好,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被她焐热咯! 如此又过半年,忽有一日,谢娘子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一怀孕啊,她那小相公便也有了些改变。或许是想着两人都有了后代,从前的种种忿恨皆应随之而去,因此总算不再与谢娘子置气。 这般一来,双方也过了些好日子。 可谁又料到好景不长,你们猜怎么着? 原来是谢娘子生下孩儿产褥期间,因照顾婴孩艰难,她那小相公又生了闷气,转头去寻赌坊消遣。 这般再赌三赌,谢娘子的小儿甚至尚未满月,忽然那一日这小相公就带了赌坊的人前来,说要拿小儿去抵赌债。 原来是有修行人算到,说这谢娘子的小儿根脚不凡,资质殊异,适宜进入仙门做个仙童。 谢娘子如何肯信赌鬼的话? 她虽是产褥期,却也绝不准许旁人轻易抱了自己的孩儿去。 如此这般一番争夺,一方是绝境爆发的母亲,另一方是身强力壮的赌坊打手。 两边你来我往,你追我逃,最后,谢娘子奔到了三条巷外的一口深井边。 那是整个县城最有名的一口深井,旁边数个街坊都在此井取水饮用,谢娘子不小心一脚踢到了井沿,呼啦一下就带着孩子一起摔到了井里。 唉!” 黑舌老鬼一声叹息。 旁边众鬼原本个个叽喳聒噪,可听着黑舌老鬼讲故事,不知不觉却都听入了神。 既是听入了神,众鬼便不自觉安静了好半晌。 直到此刻,才慌不迭有鬼叫喊:“哎,黑舌老鬼你叹什么气?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 你既说这谢家小娘子是凡人,又说她跌到了井里,这般一来,这么个柔弱的小娘子还如何能够炼制蛟龙?” 黑舌老鬼嘿嘿笑说:“莫急莫急,总有奇遇不是吗?” 是啊,奇遇! 众鬼为何愿意听这黑舌老鬼讲故事? 皆因这黑舌老鬼的故事,不知怎么地竟拥有一种说不出的传奇感。 黑舌老鬼不紧不慢,又抑扬顿挫,继续说:“谢小娘子带着小儿一起跌入了深井,却不料这深井原来是连通着数十里外的金翅江。 金翅江亦为元沧江支流。 元沧江,既贯通咱们天南七府,又有几道支流流经江东六郡。 天南七府的元沧江大决堤便在谢娘子跌入深井的那一日。 那一日,谢娘子悲愤欲绝,怀抱小儿落井。那一日,天南七府遭遇了十年一遇的大暴雨,元沧江决堤。 金翅江亦是江水大涨,浩浩荡荡的江流将谢娘子冲入了元沧江主支。 谢娘子那未曾满月的小儿,便在这滔滔洪流中当场毙命。 尔等可知,一个眼睁睁看着孩儿在自己怀中毙命的母亲会爆发出何等力量?” 故事惨烈,众鬼却喊:“再是爆发又如何?那谢娘子也只是个凡人!” 黑舌老鬼叹息说:“她虽只是凡人,可她却是谢怀铮的血脉啊。 诸位又可曾听闻,极情极性,立地成圣? 谢娘子怀抱小儿尸骨,在决堤的洪水中漂泊十数日。 小儿虽已死去,她却总在幻梦中挤出乳汁喂食小儿。 她吃过洪水中飘来的腐尸,捡过淤泥里稀烂的树根,与野狗争食,与天争命。 她这般千难万险地活了下来,然后有朝一日,她在洪水过境的烂泥里,听闻自己其实不是什么孤女,而是当朝钦差、谢怀铮之女! 哈哈哈,她的母亲临死不曾告诉她这个秘密。 她的父亲此前也不知晓她的存在。 是烂泥里的相遇,才叫父女相认。 可是这个时候,谢怀铮也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唯有暗中留下一件宝物交予谢娘子,他自身却是被万众捆绑,上了刑台。 谢娘子母亡、父死、子溺,她怀中抱着小儿的枯骨,在那一日立地成魔!” 黑舌老鬼桀桀鬼笑,声震鬼市数条街道。 (本章完) 第294章 阴寿飘如雪花 第294章 阴寿飘如雪 什么立地成圣! 立地成圣,又如何有立地成魔来得痛快? 鬼市中,黑舌老鬼桀桀怪笑。 他大笑着说:“入魔好啊,只需舍得一身精气寿元,将所有血脉、潜力,尽皆化作魔性之物。 那谢娘子原本资质非凡,她在人间受尽磋磨,可以算是看透了红尘百苦。 这般历经红尘生离死别,贪嗔痴怨,又拥有天生一段灵骨之人,原本是绝佳的修行天才。 那时那刻,谢娘子若是得遇一位正道,或被某位真人度化,说不得十年后的如今,这大黎天下亦会再多一位金丹真人也未可知。 可造化弄人。 谢娘子未曾得遇正道,她却入了魔。 且凭借谢怀铮留下的宝物,一路苦修至今。 她以自己那死去的孩儿做脊骨,日日夜夜潜伏在元沧江中修炼。 抽取水系精华,熔炼江底灵气与怨气。 这般十年已过,整个元沧江,只怕都要被谢娘子炼做蛟龙咯! 待那蛟龙炼成之日,便是整个天南七府,连带江东六郡大灾之时。 蛟龙翻身,必使天河大泄,洪水滔天。 届时,那水灾之巨,莫说是数十年一遇,便说一句数百年、数千年一遇只怕都不为过啊。 满天南、满江东,又有几人能不在此水灾之下倾覆? 什么大黎皇朝,什么浩浩江山,又什么富贵贫贱,百姓生灵,俱都要在此水灾之下通通折损! 会死人,会死许多许多人,会死数也数不清的人,哈哈哈……” 黑舌老鬼昂起脖颈,再次大笑起来。 此番大笑时,那漆黑长舌坠下,在半空中哗哗垂落,竟仿佛是一道黑色的瀑布般。 他发出鬼笑时,声音既似风声,又似水流声。 哗啦啦,轰隆隆—— 众鬼情绪无不被他感染。 顿时便有鬼声欢呼起来:“会死人!死许许多多人!哦,哦,人间要有大灾咯!” “嘻嘻嘻,桀桀桀……” “人间大灾又如何?我鬼市之中添丁进口呀!嘻嘻嘻……” “好也好也,我等死于水灾,尔等又如何能不死于水灾?” 阵阵欢呼声中,忽有鬼问: “什么死于水灾,你不是长舌而死么?” “胡说,我明明就是死于水灾!” “可洪水来时你并未死,明明是洪水褪去以后,谢钦差来救灾,你骂了谢钦差这才死了。” “骂人又如何会死?再说了,难道只有我骂,你便没骂?” “我、你……啊!” 阵阵吵闹与啸叫中,忽闻一声惨叫。 原来是有个肤色青白的水鬼,因在争论时语塞,陡地便失了一口气,命丧当场。 “三十年!又是三十年阴寿!” 这青白水鬼死后,幽蓝色的“三十”二字直直冲入了他对面那鬼的体内。 众鬼见状,非但无惧,反而又一次高声欢呼起来。 群鬼啸叫,眼看是有越来越多的鬼物化作轻烟,在种种争论中命丧当场—— 这其中,有极多鬼物丧命之后,其阴寿却是飘向了黑舌老鬼。 眼看黑舌老鬼啸叫声声,他一边又伸出自己深渊般的黑色长舌,舔舐了越来越多的阴寿。 他腹中且又发出声音,引导不止:“人间将有大灾,人间灾难时,便是我幽冥盛世至。 诸位,尔等且再想一想,说一说,那位谢娘子,究竟能不能炼成蛟龙?” 众鬼顿时又声声欢呼:“能!必定能!” 如此越是欢呼,便等同于越是认可黑舌老鬼所言。 既是心服口服的认可,便与甘拜下风,甘愿认输没有二意。 而长舌鬼市中,一旦在辩论中表示拜服,便又等同于让出自身阴寿。 不过转瞬,便只见到一行又一行的阴寿数字向着黑舌老鬼飘飞。 片刻间,“三十年”、“五十年”、“二十年”、“十一年”等等,诸多年份不同的阴寿飘入了黑舌老鬼体内。 这老鬼原本身高七尺,个头只能算是中等,背脊甚至有些佝偻。 可随着一道道阴寿飘入体内,眨眼间他的体型便以常人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起来。 从七尺、到八尺,甚至还有向着九尺增长的趋势。 他原本弯折的脊背也挺立了起来,整个鬼身渐渐有了一种轩昂的气质。 黑舌老鬼得意大笑,口中仍在不停煽动。 “诸位,待那谢娘子炼成蛟龙之日,我等再入人间,去助谢娘子一臂之力! 搅乱这死水一般的人间,打碎那腌臜的红尘,叫所有高高在上、吃尽民脂民膏之人,尽是烂进泥地里。 桀桀桀……” 这笑声放纵传扬,眼看就要越飘越远。 更远处,更多的鬼物被惊动,似乎是有要向此方飘来的迹象。 忽然,混乱的鬼群中,却有一鬼耸动鼻尖,惊声说:“怎么回事?怎地这般香?” 也有鬼物忽然抽动自己长长的舌头,呲溜说:“香!好香!香得我心痒痒,哎哟,我的舌头……哎哎哎……” 却见那舌头陡然绷直伸长,竟仿佛是变成了一根绳子般,那绳子前段好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攥过来—— 那长舌鬼便被无形之手拽着舌头,整个身躯向前倾斜着大步奔跑。 不过跑了几息时间,便见到街道前头有个摊位。 一个造型古怪,圆墩墩的矮个鬼蹲在摊位旁。 矮个鬼的手掌上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张开大嘴,却是在声声叫嚷: “忘忧汤哩,又香又美的忘忧汤哩,走过路过都来闻一闻啊,不香你不买便是! 若是香得很,你便夸一声。嘿嘿嘿……” 托盘鬼大声叫嚷。 摊位后方则浮空盘坐着一个铠甲小人。 那铠甲小人神情端正,不发一言。 一杆长枪横在小人膝上,但见其一身铠甲,鳞片宛然,却又自有一股气势。 长舌鬼的舌头不停甩动着,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吞咽口水的冲动,也克制不住自己声声称赞的念头。 “好香,这是什么汤?什么忘忧汤?我、我……给我来一碗!” 声音落下,忘忧汤尚未被端上来,那口称来一碗的长舌鬼却忽地身躯一软,化作一片砂砾瘫在地上。 与此同时,幽蓝色的“十五”二字从他身上升起,陡地飘向了托盘鬼。 (本章完) 第295章 无数生灵晶 第295章 无数生灵晶 鬼市中,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堪称是惊心动魄。 彼时,尚在人间的陈叙已经看穿,黑舌老鬼口口声声讲述谢娘子的故事,其真正目的其实直指众鬼阴寿! 也是,若非是为了大肆收割阴寿,他又何必如此处心积虑,煽动众鬼情绪? 总不能单纯是为那谢娘子摇旗呐喊罢? 这一切原本与陈叙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黑舌老鬼要夺阴寿便夺,只要他不夺到陈叙头上,理论上陈叙没有必要找他麻烦。 可世间之事,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眼看黑舌老鬼此刻煽动众鬼,情态癫狂。 以他这般吸取阴寿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只怕就要寿满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 真要是一口气吸取到如此众多的阴寿,黑舌老鬼的修为也不知会上涨到何等程度。 再观此鬼具有穿梭阴阳两界之能,对于人间之事这般了若指掌,陈叙当时便闪过一个念头: 不能再叫黑舌老鬼继续膨胀! 他当机立断,催动道兵铺开小火炉。 以千年雪融化为灵泉,加入最后一滴黄泉精粹,以及地黄灵髓一滴、百恶果实粉末一撮,乐忧酒三两,制成了一锅妖鬼皆食用的忘忧汤。 忘忧汤一出,奇异的香气立刻铺开。 其中百恶果实的粉末发挥了最大作用,直叫众鬼闻之心醉。 这等勾魂摄魄一般的香气委实是太过霸道,一时之间真可谓是直击众鬼心魄。 嗅闻此香,谁还记得黑舌老鬼方才的煽动? 众鬼不由得纷纷转移目标,目光直勾勾地盯向了那锅异香扑鼻的忘忧汤。 同一时间鬼声大躁:“好香,此汤合该为我所有!” “这是什么香味?为何竟叫我回想起了生前最乐之事?” “滚开,你们都滚开,这碗汤是我的,啊——” 忽闻一声惨叫,却是有一鬼推开众鬼,猛地扑向了正在汩汩冒着热气那一罐忘忧汤。 那鬼物的长舌眼看便要直接伸进熬汤的陶罐中,虚无间却自有一股冥冥中的奇异力量降下。 电光火石间,想要强夺忘忧汤的那鬼物便如遭雷亟般定在原地。 他发出一声惨叫,鬼躯四散,如同砂砾。 哗啦啦,鬼死刹那。 “三十”,一行数字却就此飘入了盘坐在陶罐后方的道兵体内。 原来在长舌鬼市中,不仅是辩论失败会鬼死当场,阴寿全无。若有鬼物不守规则,强抢摊位,也同样会当场消散。 至于那些飘飞的阴寿,则是三分之一归于摊主,三分之二归于无形。 “三十”年阴寿飘入了道兵体内。 可道兵却并非是真正的生命,他无法承接阴寿。 眼看事情要糟,陈叙身在人间,当即便心神动念,就要直接将道兵召回。 却忽见身旁食鼎天书翻开。 【你跨越幽冥人间,夺两界玄机,攫取鬼物阴寿,获得灵材生灵晶三颗。】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500】 【生灵晶,死生之间,可以生长灵性之物,此物与子时无根水调和服用,一颗能增寿一年。生人服食,各有上限。 注:上限因人而异。】 原来道兵虽不能承接阴寿,可阴寿入体的刹那,食鼎天书却会自行将其捕捉。 被捕捉后的阴寿转化成了生人可食的生灵晶,十年阴寿,或可换来一颗生灵晶。 其间损耗虽然极大,可毕竟是增寿之物! 阳寿啊,谁又会嫌多? 此物之珍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能够超越猴王的千珍酿。 毕竟千珍酿服食有风险,很可能寿命没得到,人就先死了。 而生灵晶的存在却几乎没有副作用,只是服食上限因人而异。 陈叙都觉心惊。 而鬼市中,事态变化一如那高速旋转的走马灯般,这三颗生灵晶却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一鬼消散不止,同一时间,前前后后足有十来只鬼扑向了道兵面前的火炉与陶罐。 众鬼啸叫,重重迭迭。 “你们滚开,此汤合该为我所有才是……啊!” “蠢物,腌臜泼货!凭你们也配吃这等珍馐?啊! “啊啊啊……” 群鬼蜂拥,声声惨叫。 混乱的声音如同巨浪层迭,托盘鬼被吓得连连后退。 一时间,道兵面前的火炉未被打翻,可因为触犯规则而当场丧命的鬼物却多到几乎数不过来。 【你获得……生灵晶一颗。】 【生灵晶三颗。】 【生灵晶四颗。】 【生灵晶……】 一颗颗生灵晶则叮咚而落。 明明其并未发出声音,陈叙却又仿佛是听到了灵晶掉落的脆响。 如此不过转瞬,烟火厨房中竟就足足多出了三十九颗生灵晶! 直到小火炉的摊位前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拥挤的众鬼才大梦初醒。 “啊!”有鬼终于头脑冷静,大喊一声,转身便逃。 再怎样异香非凡的东西,倘若要命,谁还敢吃? 一时间,退避之鬼足有数十。 但在场的鬼物又实在是太多了,有鬼退避,亦有不少鬼物仍是不舍徘徊。 还有鬼物忍不住激愤说:“兀那小鬼,你这卖的是什么东西?怎地竟如此这般害鬼性命?” 道兵不言,托盘鬼从后方探出半边圆盘,亦是愤怒回应道:“谁要害命了?你倒是说说清楚,是谁要害命了? 咱们可是正经做买卖的,东西摆在这里,你们哪个想吃便来买。 怎地,不想冥币,也不想阴寿,只想强抢白吃。如今触犯了规则,倒是来喊冤了? 你说你说,到底是谁冤? 咱们还要告你们这些家伙,扰了咱们做买卖的场地哩……” 托盘鬼义愤填膺,滔滔不绝。 话音尚未全落,对面出口质问的那鬼便猛地大喊一声。 化作了一捧砂砾,以及两个幽蓝的数字“十七”。 “十七”年阴寿就此飘入了托盘鬼体内。 矮个鬼昂首挺胸,托盘鬼咧开大嘴。 旁边众鬼又鬼叫鬼笑:“嘻嘻嘻,真活该……” 长舌鬼市,便是如此癫狂荒谬。 众鬼之中,狂乱者无数。 唯有黑舌老鬼,在重重迭迭的鬼影间,露出一双深青色眼眸,幽幽地看向火炉后的道兵。 眸光如同鬼火,忽而闪现。 在道兵凝目回看时,那黑舌老鬼却又陡地一闭眼,却是消失不见了。 (本章完) 第296章 尔虞我诈,几分真假 第296章 尔虞我诈,几分真假 这一场鬼市之旅,便以黑舌老鬼的消失为节点。 此后道兵在托盘鬼的辅助下卖出了半陶罐忘忧汤,其间又得到生灵晶十一颗。 还有总计【8123】点的点赞数。 如此这般,时间也仅仅只是过去了半刻钟而已。 陶罐中的忘忧汤甚至没有全部卖完,道兵便隔空一点,收走了燃烧中的小火炉与忘忧汤。 而后带着托盘鬼一步跨越幽冥,瞬间消失在鬼市。 鬼市中,尚有鬼物在叫嚷:“我也来一碗,某家愿出百两鬼银……咦,怎么回事,那鬼呢?” 道兵与托盘鬼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却是将那叫嚷中的几个老鬼与小鬼吓得够呛。 鬼吓鬼,竟仿佛比鬼吓人还可怕。 众鬼噤声片刻,也是一番惊心动魄。 却几乎没有鬼物注意到,就在道兵与托盘鬼消失的刹那,原本不见影踪的黑舌老鬼不知怎地竟又在群鬼中显露出了身形。 那老鬼漆黑的舌头坠在地上,简直如同瀑布一般。 他鬼眼幽青,默默看了一眼道兵消失的方向,舌头上的瀑布便无声蜿蜒。 如同是一道黑色的水流,流淌过了鬼市同样漆黑的地面,又无声无息地漫过了众鬼或虚或实的鬼足,最后在道兵消失处徘徊。 再片刻,黑舌老鬼忽然露出触电一般的吃痛神情。 他鬼脸一皱,长舌水流便如瀑布逆行般猛地回卷,瞬间打在他脸上。 黑舌老鬼顿时“哎哟”一声痛呼。 这声痛呼,又立刻惹来了旁边众鬼注目。 有些鬼物不由喊道:“黑舌老鬼,你怎地又回来了?怎么,还要讲你那谢娘子的故事? 我们如今听来,这谢娘子的故事似乎也没什么稀奇嘛。 你空口白牙,不过是说了个有些曲折的故事而已,凭什么就好似是证据确凿般,非说那是在炼制蛟龙? 我们不信!” 黑舌老鬼痛呼不止,根本无法回应旁边众鬼的质疑。 但见他将手捂脸,那布满皱纹的黝黑脸庞上,竟是生生裂开了一道如同幽壑般的深邃裂口! 裂口太宽太深,他双手根本遮掩不住。 又有滴滴答答的鬼血落下,黑舌老鬼“啊”地一声大喊,转头便从拥挤的鬼群中冲出。 众鬼越发兴奋,其中几鬼待要乘胜追击,势必让黑舌老鬼承认自己在胡说八道,借此夺其阴寿。 却见黑舌老鬼的身影在前方鬼群中东拐西绕,不过片刻竟就不见了踪影。 “唉!” “这老鬼,跑得忒快,可恨!” 众鬼顿足,却又只能无可奈何。 鬼市中后来发生的一切,已经驱使道兵离开的陈叙确实再不知晓了。 但他虽不知晓鬼市后来之事,却又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清晰感应到,某一个刹那,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幽暗的力量,隔空窥视了! 好在“劫缘空照”乃是被动神通。 其既然存在,便无时无刻不守护陈叙。 就在那幽暗力量出现的刹那,劫缘空照无形发动。 只是刹那,那一股无法形容的奇异力量便扑了个空,陡然消失了。 而陈叙本身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劫缘空照似有形似无形,奇妙万分。 若非是陈叙本身感知敏锐,对于劫缘空照的运用也日渐纯熟,说不定他都感应不到那所谓“窥视”的存在。 陈叙微微皱眉。 彼时,道兵已经被他收回。 托盘鬼则仍然徘徊在陈叙脚边,恋恋不舍,不愿离开。 “尊上啊,小的是当真舍不得您!您不如便将小鬼留下罢。小鬼最近苦修变化术,平日里便是呆在您身边,也保证可以不露形迹。 绝不会让您为难,也不会在人前给您带来麻烦。 尊上啊,小的若是幽冥世界里的小鬼,您便是那黄泉河上的明月。 倘若没有您的照耀,不能时刻聆听您的教诲,小的这鬼生又还有何意义? 我我我……呜呜呜!” 托盘鬼声情并茂,声泪俱下。 当真是将自己巧舌如簧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简直恨不能再生出十双手来,以此向陈叙表达自己对“尊上”的崇敬与不舍。 它哭声未歇,却忽然有个陶罐飞了过来。 原来是陈叙伸手一点,黑暗中,那剩余的半罐忘忧汤便如同溪流哗啦,忽忽一下全都倒进了托盘鬼的嘴里。 托盘鬼:“……” 咳咳咳! 不,不能咳嗽。 托盘鬼慌忙又将嘴巴张得更大,一口气硬是将剩余的半罐子忘忧汤全部吞入了“腹中”。 旁侧,矮个鬼的肚子咕噜噜直响。 仿佛是溪流进入了山谷般,咕咚咕咚,万分饱足。 托盘鬼饮完这些忘忧汤,整个托盘般的鬼躯却是呼啦啦转了起来。 它陶醉,它欢欣,它忘却了所有烦恼。 【忘忧汤:极致美味,鬼神可食。能使其却烦忧一刻钟,一刻钟后,戾气消减,鬼心抚慰。 饮此汤后,鬼气得以精纯,鬼魄运转加速,三日内鬼力增长速度加倍。】 添加了黄泉精粹与百恶果实粉末的忘忧汤,对于世间一切鬼物而言,都将是极致美妙之物。 托盘鬼虽说是拍马屁拍得狠了些,但这老鬼鞍前马后,对待陈叙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称得上尽心尽力。 既然是自己养的鬼,陈叙当然不会亏待。 他伸出手,轻轻在托盘鬼的托盘上敲了敲了。 那托盘顿时发出咚咚咚的脆响。 托盘鬼晕乎乎地笑:“呵呵呵,尊上,您敲这几下,小的真觉着……恍若是,醍醐灌顶啊!” 瞧瞧,这就是职业态度。 哪怕是饮了忘忧汤,陈叙敲它,它还要说敲得好呢。 陈叙问:“鬼市中,那黑舌老鬼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你可能分辨?” 托盘鬼虽是饮用了忘忧汤,智力却是没有下降。 相反,正因为有着忘忧汤的加持,它此刻的思维反而有种飘飞于世一般的清晰。 它摇摇晃晃说:“尊上,依小的看来,那黑舌老鬼所言,五分可信,还有五分却尽是破绽。 您想啊,不说其他,只说这谢怀铮,他原来在蒲峰山做鬼王。 嘿嘿,嘿嘿……尊上您莫怪,小的原本便是知晓这谢怀铮的,从前不提,只是没有想起他来。 这谢怀铮,他在蒲峰山做鬼王,其实在云江府附近的枉死城里,也略有些名气。 谢怀铮做了十年鬼王,那谢娘子既然没死,为何从不去寻他?” (本章完) 第297章 世上浮沉,事有反常 第297章 世上浮沉,事有反常 黎明前,夜色暗沉。 托盘鬼说:“尊上,谢娘子不去寻谢怀铮,究竟是……根本就没有谢娘子这个人物存在,还是黑舌老鬼并未真正说清这父女两个的关系?” 托盘鬼仔细分析,侃侃而谈:“这桩案子,从头至尾都透着古怪。 说实话,小的还有一事不解。 那谢怀铮生前背负罪名无数,你说他是被冤枉的也好,还是罪有应得也罢,总归暂且抛开其中因由。 只说他被恨成那样,那位……嘿,还要夷他三族哩,他死后,却放任他在云江府的深山里做鬼王。 此事怎么想,都十分奇怪不合理啊!” 说到此处,托盘鬼忽然呆了下,它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陈叙。 陈叙也看他。 托盘鬼小心问:“尊上,那个、那个谢怀铮,他后来是怎么死的来着?” 是了,陈叙杀谢怀铮在前,收服托盘鬼在后。 幽冥人间并不实时相通,两边消息对于不同的鬼物而言,都存在有不同的滞后性。 虽然在人间,几乎所有听过大黎风华录的人都知晓谢怀铮是被陈叙所杀,但托盘鬼一向身在幽冥,却并不知晓此事。 它只是恍惚记得,谢怀铮原本活着,后来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 只听陈叙道:“是我所杀。” 托盘鬼道:“哦,原来是您杀的他啊……不对,什么?是是是……是尊上,是您?哎哟!” 正晕晕乎乎、飘飘然转动的托盘鬼顿时更晕了。 它险些没直接从矮个鬼的手上飞出来! 但它飞不出,它与矮个鬼实为一体。 真要飞出来的话,或许便是它死亡时的那一刻。 托盘鬼整个儿恍恍惚惚,简直不知今夕何夕。 它的情绪既愉悦,又激昂。 在忘忧汤的作用下,它没有了焦虑,唯有继续清晰分辨道:“尊上,您杀了……谢怀铮。” 它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做出鬼鬼祟祟的声调小心问:“尊上,此事发生,你们那个、那个上头,有什么反应吗?” 陈叙听它提问,反而是笑了。 他伸手在四周轻轻一点道:“不必言语避讳,我已施法隔绝此间。” 又说:“我杀谢怀铮,乃是为民除害,斩杀恶鬼。上头能有什么反应?反倒是镇狱司,送了赏银与丹药过来。 诛魔除恶,朝廷嘉奖,皆有定例。” 他语气平静,清淡到几乎无形的雾气徐徐弥漫,将四周天地笼罩。 朦胧间,只见夜空深远,堤岸另一侧的璨星湖辽阔到仿佛成了一张苍茫的画卷。 整个世界有种无声的静谧。 唯有方寸天地内,一人一鬼谈话不断。 托盘鬼呼出口气,立时飘飘然道:“尊上神通妙法,真可谓是真人再世啊。 尊上,依小鬼浅见……这,谢怀铮死后化作恶鬼,盘踞蒲峰山十年之久,朝廷不管。 乍看起来,似乎是朝廷忘了此鬼存在。 可是后来尊上您诛杀此鬼,朝廷又给嘉奖。 这听起来,朝廷又像是没忘。 哎,这到底是忘还是没忘呢? 还有那位谢娘子,她到底会不会来寻您复仇?我,这,嘶……” 托盘鬼本来思路清晰,正在逐条分析着故事里的破绽。 可说着说着,它却又反而是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它以为自己会分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隐情,可哪曾想分析到最后,它却忽地蹦出一句: “尊上,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无论如何,您可千万要小心防备呐!” 只能说,忘忧汤虽然提升了托盘鬼思维的运转速度,使它头脑分外清醒。可托盘鬼的认知上限却是客观存在,终究无法凭空突破。 这不是说托盘鬼笨、傻,而是信息有限,无可奈何。 陈叙却在此时冷不丁道:“老袁,你不觉得,谢娘子的母亲,行为也颇有许多不合理之处么?” 袁,是托盘鬼不做鬼之前的姓氏。 陈叙此前也曾称呼过托盘鬼“袁道友”,那一声袁道友可将托盘鬼感动坏了。 可是感动之后,它却又诚惶诚恐,说什么也不敢应下“道友”二字。 最后好一番掰扯,陈叙索性便将托盘鬼称作“老袁”。 如此一来,托盘鬼反而身心舒畅,欢欣鼓舞。 托盘鬼本来都快忘了谢娘子母亲的存在,此刻陈叙一提,它便脱口道:“咦,是极!这谢娘子之母,本是青楼魁。 她是魁倒也罢了,她故意避着谢怀铮将女儿生下,姑且算是她胸怀气节,不愿拖累谢怀铮官途。 可后来她都病得快要死了,却居然也不直接告诉女儿身世,更不想办法赶紧将女儿送到谢怀铮身边去。 说是托付给友人,可什么友人好得过生父?” 那时候,那位谢状元应是并未娶妻罢? 这等人物,他便是养个小女儿在身边又有什么要紧?哪怕并不在明面上父女相认,只说是收养了故交的女儿,也好过将女儿托付给外人啊! 咦,不对……谢怀铮,谢怀铮那时到底有没有娶妻来着?哎呀,这个小鬼也不知。” 托盘鬼飘飘忽忽,老脸羞惭。 陈叙回答它道:“谢怀铮终身未娶。” 托盘鬼一惊,顿时说:“啧!莫非竟是个痴情种?是在为那魁娘子守节?” “这却不知了。”陈叙道,“但你说得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有太多不合理之处,我们不能尽信黑舌老鬼。 此鬼亦有诸多诡诈,他能常年流连人间,又能知晓许多秘辛,想来身份不同一般。 你回去幽冥以后,可以暗中打探此鬼消息。 行了,你去罢。” 话音落下,陈叙抬手划开幽冥人间的壁垒。 托盘鬼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它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尊上!哎哟尊上,小的舍不得您啊……” 哗啦,托盘鬼被一阵清风催动。 矮个鬼带着它,猛地一脚向前,便一并跌入了深邃的幽冥世界。 唯留下托盘鬼一声惊呼,余音未绝。 陈叙竟是如此干脆,说将它送走,便转瞬将它送走了。 “哎哟!”托盘鬼的惊呼声仿佛仍然响在耳边。 陈叙轻叹一声,他没有告诉托盘鬼的是,在他看来,谢娘子一生悲剧,与其说是造化弄人,反倒更像是某只无形大手在刻意雕琢。 为何做此想? 皆因其一生经历,委实太过“标准”了些! (本章完) 第298章 人间小事,暗流何处(求月票) 第298章 人间小事,暗流何处(求月票) 陈叙认为,世上多数巧合,倘若“巧合”过头,往往就有人为的可能。 主要是,谢怀铮的死亡时间,与谢娘子的落水时间,衔接得太过顺畅了些。 当然,也不能只凭臆测就下结论。 因而在送走了托盘鬼以后,陈叙立刻带着小刺猬与小鼠在平阳城中寻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暂住。 彼时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鬼市中发生的一切都如幻梦消散。 一轮朝阳却跳跃在天际,逶迤的霞光将漫天云彩涂染得犹如仙山万重。 偶有鸟鸣啾啾,脆响在清晨的屋檐下,树梢上。 南城人流相对较少,房东是个三十多岁的掌家娘子,言语脆亮,行事爽利。 她将一应家什与小院钥匙都交付给陈叙,就怀揣着三两银钱,喜滋滋地离开了。 遇到邻居问她将院子租给了什么人,她只笑说:“我哪知晓那是个什么人?咱又不是衙门里查户帖的。 只瞧着一身文雅,气质不凡,想来是个读书人罢? 或是什么外出游学的世家公子也说不定哩!” “哎哟。”邻居顿时发出惊声,“真是世家公子啊?这我怎么不信?真要是世家公子,怎地就住到了咱们城南?” 房东娘子笑说:“城北不是要开贡院考乡试么?那地界从前是幽静又高雅,可如今却不是啊。 人多是非多,住到咱们城南来又怎么了? 咱们这里不清净,民风不好么?” 邻居大婶立刻就挺起胸膛,微昂下巴,自矜道:“那可不,咱们新荣坊啊,就算不是个个有头有脸,那也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谁不是殷实人家?哪个不好相处?” 房东娘子三言两语竖立起了陈叙不好招惹的形象,又将一向好事的邻居给架了上去。 而后便心满意足地揣着银子走出了街坊,心里想的是,要去早市给家里儿女割一块豚肉,打打牙祭。 唉,家里死鬼丈夫因为意气之争被人打断了腿,她又能如何? 唯有自个立起来一些,但愿老宅如今是当真清净了,不要给那租住的陈相公添什么麻烦才好。 房东娘子所谓的老宅,便是陈叙今早租住的小院。 他之所以在偌大的南城区域选中这座小院,皆因观潮法感应察知,此处灵气比之其它地界略微丰足些。 当然,只是丰足些许,一丁点的波动,再是换个修行者来查看,通常也很难查探出什么区别。 也就是陈叙感知分外敏锐,这才选中了此处。 真正住下来以后,陈叙发现,灵气的丰茂或许是来自于院中的石榴树。 也或许是石榴树下的那口枯井。 是了,这井早已干枯,否则那房东娘子一家也不会从中搬出,又另外置办住处。 陈叙仔细感知过,这石榴树不像是拥有完整灵智,修成了树妖的模样。 此间之所以灵气略微丰茂,或许正是因为院中有井。 而井下水脉又曾连接到平阳城的主灵脉,这才带来了些微的灵气外溢。 但如今这水脉毕竟又枯竭了,那所谓的灵气外溢便只剩下微末残余。 世人常说风水宝地,可以想见,这座小院从前的风水应是上佳。 而自从水脉枯竭,其风水遭受破坏,这小院从前的优越之处也自然消失无踪。 不过不论如何,租住此间备考,总好过别处。 陈叙住下后,将小刺猬与小鼠从妖心莲房中放出。 妖心莲房被他用万变如意符变作了一枚形如翠玉一般的莲蓬发簪,再加上水魄珠变化成的发带,如今陈叙随身携带两件宝物,乍看去竟有了富贵王孙般的气质。 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小鼠伸了个懒腰,在窗台上人立而起,欣喜叫道: “书生,这是我们在平阳城的住处么?这里屋舍都好,胜过咱们在济川县住的老房子哩。” 那是自然,在济川县,陈叙租住的是破落小院。 而如今,这院子虽同样不大,却被拾掇得光亮洁净,屋宇都有修缮,瞧来清新雅致。 有黛瓦白墙,有庭中绿树。连窗棱都是简单雕过的,阳光透进来,光影都带着纹。 可小鼠欢叫了一声,却又道:“但不知为何,我又总觉得济川县的屋子是最好的,是咱们的家。 书生熬的粥也好甜,书生是好人,咱们虽是鼠类,书生也愿意在夜里给咱们留两碗粥。” 说到此处,想及腹中化作了社君沙的九爷,终究有些惆怅难言。 小鼠不想将自己的难过带给陈叙,连忙又改换话题道:“不过这棵石榴树长得真好,书生,我去给你摘朵石榴呀!” 它吱吱欢叫,忽而从窗口一跃,便敏捷地跳到了窗外的那棵石榴树上。 但见榴红艳如火,一朵朵盛开在苍翠遒劲的树枝上。 明亮的清风吹来,似有满庭芬芳传递。 陈叙将窗户撑开到最大,看向窗外的阳光与石榴树,还有树上的小鼠,脸上便露出微微的笑容。 魏源背着自己的书箱,站在窗边的桌上,一时看向窗外小鼠,一时又看向似乎是要取出纸笔读书的陈叙。 它神情犹豫,好像是在考虑要出去玩耍,还是应该留在屋子里与陈叙一起读书。 陈叙不由又笑道:“阿源,苦读也不在一时,读书应当劳逸结合。 你若是不想闲着,不如便带着阿实一起将这小院好生巡视一番。 若有异常,及时报我,若无异常,便当是熟悉领地,做些标记。” 这话一出,魏源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它连忙应声:“陈兄放心,我这便去!” 说罢了纵身一跃,背着书箱瞬间也窜上了那棵石榴树。 但在离开前,魏源却没忘记从书箱里取出《符》书与《山海志怪录》交给陈叙。 这两本书奥秘诸多,陈叙是常看常新,百看不腻的。 陈叙含笑接过。 等两只小妖都奔到院子里去玩耍了,他一边想,自己应当要在近日劈柴砍木,给两只小妖做些秋千索道之类的玩具放到院子里。 同时,陈叙取出了灵蝉玉衣。 时隔一月有余,终究还是要再次祭出灵蝉玉衣。 (本章完) 第299章 灵蝉玉衣的提示 第299章 灵蝉玉衣的提示 窗前阳光透照,灵蝉玉衣散发出玉质般的微光。 陈叙施展非,在小小的房间内笼罩上一层无形迷雾。 他提起笔来,又梳理了一遍思路。 先尝试提问,写道:“蛟龙之乱何时……” 其实陈叙真正落笔,尚且只有一个“虫”字偏旁。 他没打算直接提问那所谓“炼制蛟龙”是否还有幕后黑手,因为知晓此事背后倘若当真有某个推手存在,其能量之强则无法想象。 陈叙如今的修为的确算得上是不错,但要说惊天动地、搬山赶海,却又还差得太远。 他一个通脉境,提笔就去测算那等未知大能,这是不要命了吗? 因而陈叙笔锋一转,准备去问“蛟龙之乱”有可能爆发的具体时间。 可谁曾想,即便只是如此提问,却也万般艰难。 一个“虫”字偏旁才将将落笔,陈叙忽然便觉心房收紧,呼吸困难,无形中有种莫大的压力凭空袭来。 倘若运转先天一炁,此时的陈叙其实是能硬抗这种压力的。 但他心念一转,思量风险与收益,却是当机立断,决定改换第二种提问方式: “我欲突破至凝丹,契机何在?” 是了,纵然问清了幕后黑手,又或是知晓了“蛟龙之乱”的具体爆发时间,倘若陈叙本身修为不济,那么一切又有何益? 也不过是徒增烦扰,动乱心绪而已。 大灾变下,能够抵抗一切的永远只有自己的实力。 陈叙不但要取得解元功名,他还要尽快突破凝丹期。 最好是凝结金丹,一步蜕凡! 到那时,纵使蛟龙之灾天翻地覆,陈叙也能拥有自保能力,甚至是逆风而起,主导棋局,也未可知。 他改变策略,写下突破凝丹的提问。 这一次,紧张的压迫感没再袭来,但陈叙丹田中的先天一炁却在飞速消耗中。 陈叙凝神屏息,非但没有抵抗这种消耗,反而催动真气,使先天一炁流转速度更快。 每当感觉难以为继时,他便飞速给自己加点。 如今,他剩余的自由属性点通常都保持在【90】点左右,而他本身的三元属性,则已经达到了惊人的【578】点。 至于陈叙本身修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修炼,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通脉境后期圆满。 【修为:通脉境后期99.9%】 距离突破到凝丹期,陈叙本身就只有一步之遥。 最近,陈叙总有一种即使再如何增加属性点,修为也难以寸进的滞涩之感。 他知道,这就是瓶颈期到了。 至于要如何突破这个瓶颈,他原本的想法也就是厚积薄发。 甚至有可能,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持续给自己加点,等加到一定程度:譬如三元属性达到600点、700点、800点…… 再或者,达到1000点! 这个凝丹境还有可能不突破吗? 不可能的,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 到那时候,陈叙雄厚的属性根基就能给他带来磅礴力量。 原本积压着未能开发的底蕴,再一举化作实质修为。 那时,自然便又是另一番天地! 可如今,陈叙却要推翻原本的方案了。 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紧迫感,三元属性的增长看似不难,其实很需要时间来积累。 经过这段时间的各种获取,陈叙如今的数据如下: 【累积点赞:69730】 【自由属性点:81】 【三元属性:581】 【烟火值:8239】 这是因为陈叙接连经历过三个鬼市,日常又有两只小妖给自己疯狂点赞,还遇到过猴王、雪精、璨星水君等高修为妖类。 当然,托盘鬼这个忠诚的属下也给陈叙贡献过不少点赞。 如此累积,他的点赞数值才有了如今成果。 陈叙的下一个目标是10万累积点赞数,料想到那时,食鼎天书必定又会有一次全新蜕变。 这个世界很危险,但也很浩大。 10万点赞数不会是终点,它只会是陈叙的又一个起点。 陈叙心怀远志,体内先天一炁越是运转越是加速。 直到加速至某一刻,陈叙恍惚像是又一次看到了自己先前触动玉叶结召唤术时见过的奇妙景象—— 那似乎是无数的丝线脉络,纵横在无垠的天地之间。 陈叙心房砰砰跳动,待要去捕捉到什么时,忽觉眼前一,方才的奇异景象便又一次消失无踪了。 但灵蝉玉衣上,却有一行全新的文字显现: “井底有妙象,市井有百味,或可成契机。” 灵蝉玉衣的答案出现了。 其所指,似乎正是这座小院的井底?又或者,就是这南城的街市? 陈叙按捺住心中情绪的起伏,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他伸手准备将灵蝉玉衣收起来,却又在碰触到灵蝉玉衣的那一刻忽然发现自己后背一阵沁凉。 原来方才使用此宝问卦,不知不觉间已是汗湿了衣裳。 先天一炁倒是运转平复了,陈叙收回灵蝉玉衣,默默调息一个周天。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陈叙才又一次梳理思路,认真琢磨起了方才得到的讯息。 “井底有妙象”,这个指向明确,陈叙找个机会一探这井底便是。 他此前之所以选择这座小院暂住,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座小院中的灵气异常。 料想此间有些秘密,也不奇怪。 可是“市井有百味”,这个提示却是过于宽泛了。 陈叙心想,自己是应该放下苦读,走到市井街巷中再去寻找灵感与契机吗? 他回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修行,渐渐有些回过味来。 似乎,是该如此。 近段时间以来,陈叙走过人迹罕至的幽壑险境,去过经年不化的皑皑雪山,见过妖,遇过鬼。 炮制过邪魔外道,也在鬼市熬制羹汤。 许多稀奇古怪他都经历了,却唯独竟是脱离了人间。 他有多久,没有在市井街巷仔细走过了? 纵然是走过,陈叙也总是习惯性地使用非的法术去遮掩自身。 他似乎,已经半只脚脱离了凡尘。 可他又执着于科举功名—— 其实,陈叙执着的并不是那一个举人的名号,而是期望通过功名的获取,得到更多的文气,更强的力量! 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并没有错,却又好似是忽略了什么。 (本章完) 第300章 市井中的百味 第300章 市井中的百味 这个早晨,陈叙坐在小院的窗前,静思良久。 直到两只小妖将整个院子都巡视了一遍,小鼠阿实甚至还悄悄躲到那棵石榴树后面,撒了一泡尿。 小妖撒尿,这是在标记地盘呢。 魏源见状不敢苟同,慌忙远离了它,自己背着书箱从窗口回到屋子。 当然,魏源也并不是要跟陈叙告状。 它倒不至于这般没品,不论什么琐碎小事都向陈叙报告一番。 没想到的是,阿实撒完尿回来,反而向陈叙自曝了。 “书生,那棵石榴树,它能吸取我尿液中的妖气,这棵树虽未成精,只怕也差不远哩。” 陈叙听罢哑然,片刻后一笑道:“那你每日都给它浇一浇?” 小鼠却又不好意思起来,它挠了挠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说:“那也不成,会烧根的。 再说了,我们又不会在这里住很久,十天半月的这树也成不了精。 即便是当真能成,咱们这般造个树妖在市井中,也未必是好事呀。 九爷说了,不能担这般大的因果,除非我们能将树妖带走。 可是树妖又怎么能带走呢? 离了这里,它会枯萎的。” 阿实说话有礼有节,与它有时候耍无赖的样子完全不同。 可见这小家伙极有家教,很是分得清事情轻重。 陈叙听完笑赞,说:“阿实有理,是我疏忽了,不该有此冒昧提议。” 小鼠反而道:“我知道哩,书生你方才定是逗我玩儿的。不好随便在市井中点化妖精的道理,我都懂得,书生你又怎么可能不懂?” 说完,它又挺了挺自己毛绒绒胸膛。 阳光从窗口洒下,照得它灰色的毛发尖尖无处不透着金光,整个鼠躯都仿佛披着一层光纱。 如此可爱,真是叫人心都化了。 陈叙不由得心念一动,想起了灵蝉玉衣的提示:市井有百味。 到底什么是市井百味? 仅仅只是走到市井街头去,看一看市井人家的烟火吗? 不,这市井百味中,应该也还包含了陈叙自己。 陈叙不禁回想:我有多久不曾正正经经做过一顿饭食了? 在烟火厨房里,陈叙倒是常常使用灵炙八法制作灵食,以此增长修为—— 食神法卷的修炼方法里,制作灵食对于修为的提升是很有效果的。 但在现实中,陈叙却反而很少做饭了。 他与两只小妖行走在灵犀山脉,饿了打猎,渴了饮用灵泉。 饮用水中,一部分是来自于烟火厨房的玉露泉水,另一部分则是陈叙自己用引水术唤来的灵水。 这般风餐露宿,去尘去俗,虽有趣味,却又少了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小鼠与魏源还常将赤朱丹衣当做主食来吃,陈叙过几天就会在烟火厨房中培育一批赤朱丹衣出来。 他绘制万物化生符的技巧倒是越发纯熟了。 以至于陈叙自己也常将赤朱丹衣当做豆吃,此物灵气醇和,性质温阳,即便不做任何炮制,只是生吃味道也很不错。 思及此,陈叙忽然道:“阿实,我们去灶房瞧瞧如何?” 阿实一下子从窗台前跳起,兴奋说:“书生,你是要去灶房熬粥吗?还是白米粥吗?你煮的白米粥也极好吃哩!” 到如今,小鼠已吃过不少灵物,却仍然会怀念最初那一碗白粥。 陈叙本来还打算在粥里添加灵米,可听小鼠这样一说,他却忽地改了念头。 也不是每一顿都必须有灵米,便是不加灵米,单熬一锅白粥又如何? 想到这里,陈叙起身走入灶房。 这小院的灶房亦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应厨房用具都算得上齐全,比起陈叙当初在济川县租住的那个院子,这个院子里的灶房要好上数倍不止。 但见那灶上,不仅有铁锅一口,还有陶瓮两个,一大一小,甚是齐备。 又有竹蒸笼两个,口径不小,看起来可以放到铁锅上使用。 还有菜刀、砧板、水缸等物。 只是水缸里没有水,旁边碗柜里也没有油盐酱醋等调料。 但灶房的角落里却堆着一小堆柴火,这些都是房东娘子事先准备好的。 可见此处的房租虽然贵些,却也值得。 小鼠新奇地在灶房里跳来跳去,还一溜往灶台角落里钻,甚至钻进灶膛里头去查看遗留的灶灰。 看完之后小鼠跳出来说:“书生,这户人家曾经在灶房里打过架,还流过血呢! 难怪他们要将房子租出去,不过好在没有出过人命,咱们住起来便也没什么忌讳。 不过这口锅咱们不要用,那锅里……煮过老鼠!” 说到这里,小鼠的眉眼都皱了起来。 灶房的锅里居然煮过老鼠? 陈叙听来也不由皱眉,他立刻上前一步,抬手便要放出火焰将那口铁锅烧毁,小鼠却连忙阻拦道: “书生,这口锅咱们不用便是,也不必销毁。 我知道,在人间,铁锅是很贵重的家什。你给这铁锅烧毁了,回头还得赔那主人家一个,没有必要呀。” 陈叙正要反驳。 小鼠又说:“书生,你知道吗?我可以看得出来,这户人家之所以用铁锅煮老鼠,是因为他们曾经穷到只能捕捉虫鼠来吃。 我虽是鼠妖,却不会觉得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捕鼠来吃有什么不对。 我不喜欢,我也一定不会接近这样的人,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小鼠自己却忽然语塞起来。 它是有许多话语想要表述,可是不知为何,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偏偏难以连接成句。 一直默默跟在旁边的魏源此时跳上灶台,却忽然接口道: “阿实,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正如我们在山里,如是为了生存,那不论是猫吃鱼、虎吃鹿、狼吃兔,都不能说错。 鱼没有错、鹿没有错、兔没有错,可是猫、虎、狼……它们也没有错。 但是,倘若是有人、又或是有虎狼要吃到我们头上来,我们是一定要反击的。 至于其余同类,若是灵智未开,其实也不必将其视作同类。” 最后这一句话说出,魏源的神情里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漠。 小鼠睁大眼睛,惊异地看着它。 这或许是第一次,小鼠在魏源身上看到妖性。 (本章完) 第301章 三元生火,熔炉再造 第301章 三元生火,熔炉再造 灶房里。 陈叙听着两只小妖的讨论,从烟火厨房的存货中,取了一张自己购置的铁锅出来。 他没有施展法术,而是老老实实按照从前未修行时的模样,用火折子点了火。 灶膛里,橙红色的火焰落在干枯蓬松的火绒上,呼一下便将四角搭建的几根木柴点燃了。 炽热的火光映照在陈叙眼中,他心底不停琢磨:何谓市井百味? 陈叙点火,先洗米熬粥。 在熬粥的过程中,他取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豚肉出来,细细切做臊子,准备烙一个千层肉饼。 面团事先揉好放到一旁醒发,如今气候渐热,面团醒发也快,只要时间管理好,可以同时做准备。 又从烟火厨房的食材区取了些葵菜出来,焯水切碎后,洒上稍许酱料与米醋拌匀。 可惜没有辣椒,要不然切碎了风味会更好。 但饶是如此,逐渐散发的食物香气已是叫两只小妖馋得直流口水。 渐渐地,两只小妖也不辩论了。 小鼠跑到灶台上,兴奋说:“书生,我帮你搅粥呀,这米粒开以后,是不是要时常搅动防止糊锅?” 原来小鼠从前早就细心观察过陈叙下厨,因而对一些简单的流程都记在心里。 陈叙觉得十分有趣,便将长长的锅勺递给它,嘱咐它说:“是该搅动了,但你可千万小心些,莫要栽到锅里去了。” 小鼠吱吱欢叫,小小爪子捧着长长勺柄,忙不迭应声: “才不会,书生放心,我可是会法力的,定不会掉锅里去!” 它昂首挺胸,认真搅动,烟气从锅中袅袅上升,映着它毛绒绒的鼠脸,真是奇妙极了。 小刺猬也不甘示弱,忙主动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烧火。 魏源说:“陈兄,我虽不会火法,但能掌控灶土。你放心将烧火之事交给我,我定将这灶土看好。” 陈叙便果然将看火的事情交给魏源,想了想,又指点了它几句领悟火法的要领。 告诉它说:“阿源,火种是文明之源,生灵点燃火焰,便是脱离茹毛饮血的第一步。 因此,火焰第一层,是为炽热、燃烧。它不仅具有破坏力,更是火种,是能源。 正所谓万物得火而荣,此便是阳气用事。 万物生灵,性灵中皆有真火。 此真火又与天地间的实质火焰性质不同,乃是由心而生,是生灵行走坐卧、进行一切活动的能量基础。 如我等人族,炼精化气,气化真火,真火升腾,贯通周天,此等无形之火,便是催发人族修行进步的根源之一。 妖与人,看似极大不同,但从生命本质来说,其实又极为类同。 阿源,你感知自身真火,再以此操控眼前火焰……” 陈叙如是教导魏源,魏源只觉得领悟了一些什么,却又有更多的东西仍是迷迷糊糊,难以参透。 小刺猬蹲在灶膛边,眼睛兴奋地睁大。 它一边紧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焰,一边在心里头反复咀嚼陈叙的话语。 微言大义在魏源心中流淌,直叫这小刺猬眼睛里也仿佛生出了火光。 孰不知,正在向魏源传授火法的陈叙同样在反刍、体悟自己话语中的种种道韵与真意。 正所谓“温故而知新”。 讲道的话语从陈叙自己口中说出,他每讲述一遍,却只觉得自己从前领悟其实并不深刻。 随着讲述的深入,陈叙渐渐感觉到,自己丹田中也隐隐约约像是升起了一团火。 这与他所掌控的火法似乎又有不同。 此时的火焰,更像是从他自身的生命本源中诞生。 火焰逐渐升起时,烧灼的又不仅仅是陈叙丹田中的先天一炁。 而更是他的精元、神魄、气血。 精元,乃是人体诞生之初,最根本的生命本源,因而增长精元可以延年益寿。 神魄,乃是人身三宝中主宰意志的根谛,若无神魄,再强大的肉身也将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气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是精元的化生,但事实又绝不仅仅如此而已。 气血的庞大更多是来自于后天的锻炼与补养,气血越是蓬勃,人的生命力便越是旺盛。 再将此三者结合,加以炼化,便可得到不同的真气! 而陈叙的先天一炁,则得益于三元均衡,这才气返先天,又与普通真气绝不相同。 这也是他能以通脉境修为,战胜某些凝丹的根源所在。 此前,陈叙贯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达到通脉境巅峰。 丹田中先天一炁之浑厚,已如碧波深潭一般,几乎是达到了增无可增,长无可长的境地。 而这,还是在陈叙数度拓宽过自身经脉丹田的情况下。 可见他的根基已经是无比雄厚了。 但如此一来,也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正因为丹田中的先天一炁太过浑厚,以至于陈叙几乎无法将这浩瀚真气捏合凝聚,使其融成金丹。 直到此刻,隐约的火焰在丹田中烧起来了。 原本沁凉而宁静的先天一炁开始灼热,似有沸腾之相。 陈叙感觉到,灵蝉玉衣所指引的契机果然是朦朦胧胧,翩然而至。 但这,又还不够。 远远不够。 若将肉身看做熔炉,点火则是唤醒这座熔炉的第一步。 但要想使得熔炉中的精华产生质变,却又似乎还需要各种各样,不同的调味。 陈叙指挥着小鼠将白粥熬好,他亲自动手将白粥盛出。 莹白的米粥被放置在一个偌大的青瓷海碗中,热气腾腾翻滚,最本真的粮食香气尽数被激发。 小鼠不由得陶醉地赞了声: “好香啊!仅仅只是一碗白粥,怎就这般香理?” 一边赞,它喉咙里还不停发出吞咽口水的咕隆声。 实在是太香了。 又不仅仅是白粥的香气在四散弥漫,还有那千层肉饼,紧贴在涂满了油脂的铁锅壁上。 滋啦一下,油香、面香、肉香……各种香气融合在一起,又陡然经过高温激发。 那无比霸道的肉饼香气便在霎时间侵占了阿实与魏源的所有感官。 包括陈叙本身,此刻也不由得沉浸在这食物的荤香中。 他的厨艺经过近段时间的锻炼又有进步了,如今每一分火候都被他掌控得恰到好处。 世上最普通的家常食物,原来也能香到如此程度。 砰砰砰! 忽然,拍门声在外头响起。 (本章完) 第302章 人山人海,百种姿态 第302章 人山人海,百种姿态 砰砰砰! 陈叙租住的小院门被人急促敲响了。 这种急促响起的敲门声,竟恍惚有些似曾相识。 但如今的陈叙比之从前又大有不同,他人还在灶房里,神思却已瞬间发散,立刻通过感应知晓了,此时敲门的原来是隔壁某个邻居大娘。 房东娘子称其为“肖大娘”。 此时,陈叙鼻间嗅闻着食物的香气,丹田中那一缕无形的火焰则似有若无地燃烧着。 火焰似有持续生发的迹象,却又在朦胧间仿佛还是缺上几口气。 陈叙本可以不理会敲门之人,只在院中闭门苦修,埋头琢磨。 但他此时心念微动,却忽地吩咐两只小妖道:“阿源,阿实,你们摆好碗筷先吃,我去去就来。” 小鼠却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立刻说:“书生,我不先吃的,我等你。” 魏源也忙道:“陈兄你去,我们等你。” 陈叙也不强求,便轻轻抚了抚两只小妖的脑袋顶,起身而去。 外头的敲门声接连一阵响,又忽地自己停下。 直到陈叙忽然打开院门,门口的肖大娘则举起一只手,正做出要继续敲门的动作。 “哎哟!”肖大娘瞬间在脸上堆满笑容,慌忙将双手放到一侧,草草地行了个福礼说,“公子呀,你可算是开门了。 你莫怪,我家里大丫头今儿清早就去城外摘了些野菜。 一大篮子呢,有狮子草,还有车轮菜,这可都是好东西! 我也是想着,今儿那徐家娘子说院里来了新住客,叫我多照顾几分,我这得了野菜才来找你了。 你拿去吃,省得还要去南市自己买。 那外头买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好,还不知道经过几遍手,实在是价贵,划不来呀。” 说话间,她径直就将自己手腕挎着的野菜篮子往陈叙这边推。 言语态度,都是热情得不得了。 陈叙便顺势伸手,接过了野菜篮子的把柄,准备将其收下。 不料这一收,对方的手劲却是不小。 陈叙轻轻动作的时候,这篮子分明被肖大娘紧拽在手里,根本没打算放开呢。 这可就有意思了,陈叙便使了个巧劲,忽然在篮子的手柄上单指一扣。 “哎哟。”肖大娘不由一声惊呼,手掌吃痛,慌忙松开五指。 篮子就彻底到了陈叙手里。 肖大娘:“……” 不是,她只是想要客气一下,并不是当真要送野菜,便是当真要送野菜,也不是这般送法啊! 肖大娘瞪大眼睛,有苦难言。 陈叙丹田中火焰反而更活跃了些,他心里明白:肖大娘方才路过这边院门,其实只是要拿野菜回家,并不是当真准备送野菜给自己。 送野菜只是一个借口,肖大娘真正想的,只怕是陈叙灶房里那些肉饼呢。 肉饼飘香,吸引一个肖大娘又有什么稀奇? 实际上,左邻右舍无不被吸引了。 不过是肖大娘打了头阵,正好给左右邻居做个试探,也好分辨陈叙性情如何,能不能打交道,好不好占便宜。 而眼看这头阵就要失败。 只见陈叙拿了野菜就进院子,顺势还要关院门。 肖大娘瞠目结舌,焦急的内心再也按捺不住,慌不迭喊道:“哎,哎呀!公子你家院子里的肉饼好香,卖我几个可好? 哎哟我的篮子,我的篮子你不能拿走啊!” 可院门还是被关上了。 砰一声! 就在肖大娘又急又气,恨自己先前为什么要送野菜,几乎就要扇自己一巴掌时,那院门忽然又被打开。 彼时,肖大娘正举着一只手,做出气势汹汹将要捶门状。 冷不防却对上了一双静谧如寒星般的眼眸,肖大娘一下子就气焰全无,莫名心虚。 她的手掌“啪”地打在自己脸上。 好痛。 肖大娘快给自己打傻了,可面对此时静静站立的陈叙,她竟莫名不敢造次。 回想这边的房主徐娘子说过,新住客或许是一位世家公子。 肖大娘本来不信,此刻竟有些信了。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直叫人见之心怯,仿佛是偶然间从凡尘中见到了姑射的月光,蓬莱的玉树。 说不出的摄人心魄。 肖大娘顿时期期艾艾,赔笑说:“公子啊,那个,你家的肉饼卖不卖? 我出三……不,五、五文钱一个……” 她伸出一只手掌,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本来觉得这已经很贵了,毕竟街上的肉饼有时候五文钱还能买到两个哩。 可在这样一位公子面前说到买饼,肖大娘又只觉得十分冒犯。 她当下心一横,陡地大声说:“公子,我出十文、十文钱一个买你的饼可好?” 这可是十文钱啊! 肖大娘从袖袋里掏钱的时候,硬是闭着眼睛的。 她不敢看,生怕自己看了就不舍得掏。 可是那饼太香了,若是不能尝一尝,她定要抓心挠肝起码数月! 肖大娘咬着牙将兜里的二十文钱全部掏给陈叙,她以为陈叙不会接,可陈叙接了。 陈叙不但接了,还果然给了她两个饼。 肖大娘又惊喜又心疼地拿到饼,慌忙睁开眼睛,将两个用油纸包裹的肉饼揣进了自己怀里。 肉饼烫得她嘶声叫,她却又忙说: “公子啊,那些野菜你别嫌弃,不要扔啊。 那荒年间,野菜可都是救命的好物哩,我听那边街口的刘大夫说过,这野菜在有些时候还能当做救命药用呢。 这饼真香,呵呵呵……” 她颠三倒四一通说,说完话,怀揣了两块肉饼便慌忙往自己家跑,险些连菜篮子都给忘记了。 陈叙叫住她,她拿回了空掉的菜篮子,仍是急火火往家奔。 一边飞速走着,她口中又不停嘶声: “好烫,嘶……好香!娘啊,我受不住了,我定要先吃一口!天也,这十文钱……呜呜呜,不亏。” 【点赞+1+1+1……】 很有意思,连串点赞不仅是来自于肖大娘,还有躲在附近观看的左邻右舍。 肖大娘面对肉饼的表现堪称最佳吃播,左右邻居见了谁能忍住不吞口水? 但是肖大娘以十文一个的价格去买肉饼,这又着实贵得离谱。 众人不免暗中议论:“十文一个饼,肖婆子莫不是疯了?” “那人不好惹,十文一个饼,肖婆子敢给,他居然也敢收!” “怎么办?咱们要不要也去试试?” “试什么?也出十文一个吗?咦,快看,郑老棺过去了。” 片刻后,拿着几片破菜叶子的郑老头出现在陈叙院门前。 老头儿腆着脸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开口就是:“公子啊,行行好吧,小老儿我已经三年不食荤腥了,你就换个饼给老头我罢……” 声音未落时,四周窥看者无不将视线投射。 有人鄙夷,有人期待。 有人不忍,有人摇头。 还有人又鄙夷又期待…… 市井百态,仅仅只是这门口的两个肉饼,似乎便已初见端倪。 但抛开这些不提,有意思的是—— 明明在场的都是凡人,可是由于陈叙做的肉饼香气几乎弥漫了半个街巷,以至于这短短时间里他收到的点赞竟直接超过了【800】点。 如此哄闹的场面下,陈叙轻叹一声,忽然伸手一指那手拿烂菜叶之人,说: “这位老丈,你背上怎地背了一个缺了半条胳膊的人? 他在你身后流着血泪,还抱着个瓦罐似乎是想要砸你。” 手拿烂菜叶的老头儿顿时一个哆嗦,惊慌大喊:“你说什么?你、你别胡说……” 陈叙道:“我何必骗你?诸位难道没有瞧见么?此人口中说的是,郑棺儿,你还我命来。你不觉得,你的背很重吗?” “啊!”郑老头儿的确是感觉到了背上很重,他心头也埋藏着一段秘密的往事。 此刻陡然被陈叙一语道破端倪,他又如何能不心虚胆寒? 再看陈叙,便只觉对方神秘又狰狞,站在那里竟如同是一头来自于幽冥的恶兽般。 老头儿立时惊慌跳起,大叫着扔了手里的烂菜叶子便跑。 而事实上,郑老头背上又何曾有人? 在众人眼里瞧来,他背上分明是空荡荡的。 既然空荡荡的,陈叙又说得事实俱在,郑老头还是那般惊恐反应。 由此便可以联想,郑老头背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街道边围观的众人顿时连连惊声,又疑又怕。 这下子,哪里还有人敢再往前凑? 陈叙院门前顿时清净一片,他便干脆利落地将门关上。 院门一关,陈叙发现,自己丹田中的火焰似又壮大了三分。 火势逐渐有明亮之相,所谓市井百味,便是如此吗? 不,还不够。 陈叙立刻回到灶房,先沉住气与两只小妖一起用过早饭。 搁下碗筷后,他立即说:“阿实,阿源,我出门一趟,去去就回,你们便在家中等我。” (本章完) 第303章 民以食为天,真火灼丹丸 第303章 民以食为天,真火灼丹丸 陈叙出门而去,来到了平阳府的街市中。 他始终在思索灵蝉玉衣的两个提示:井底有妙象,市井有百味。 井底的秘密他可以随时下井去查探,而市井的百味,陈叙则只觉得自己此刻是悟到了什么。 他并未急于下井,也正是因为他悟到了什么。 因此陈叙决定再加一把火。 至于如何加火,自然是走入市井中,再深入去看一看。 百雀街上,人来人往。 两边各种店铺都有,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与饮食相关。 或是粮店米铺,或是贩卖各色油盐酱醋的杂货铺子,又或是食肆、酒楼、点心铺子等等。 因是天热,也有专门的饮子铺。 不卖其它物什,单卖各种清爽的饮子。 倘或是加冰,则更要价格翻倍。 百雀街虽在南城,却尚算繁华,其中很是有一部分百姓舍得费银钱去购买加冰的饮子。 但这个世界又是割裂的。 有人愿意舍得大价钱只在夏日里吃上冰饮,亦有人躲在角落里啃着地上沾满灰尘的粗面馒头,为一口吃食打得头破血流。 那是路边的乞儿。 他们在阴暗的巷道里打架,打到最后,是一个浑身血污的瘦弱少年用土砖砸破了对手的头颅。 对手倒下后,他小心捡起了地上那个沾满脏污的馒头块,眼睛放光,如获至宝。 他快速吹了吹馒头上的灰尘和污渍。 当然,这个动作只是徒劳。 污秽早已沾满了这块馒头,又怎么可能吹得干净? 少年也并不在意,他只是珍惜地,从最脏污的地方开始吃起,一边吃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继而,他弓着腰,快速翻过巷子旁的高墙,逃离了现场。 直到逃离,那块脏兮兮的馒头也只是被他吃掉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他被小心揣进了自己怀里,动作之仔细,比之先前得到了肉饼的肖大娘还要超出。 仿佛这脏污的馒头便是世上一等美味,要叫人万分珍重,慎之又慎。 一块脏掉的馒头,当真有那般好吃吗? 不,一块脏掉的馒头并不好吃,可对于饥饿贫瘠到一定程度的人而言,任何可以被自己掌握在手上的食物,都应当是极致的珍馐。 这,就是馒头“好吃”的秘密! 思及此,陈叙丹田中的火焰不知不觉又壮大了一分。 他心神微微震动。 乞儿打架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可有关于“什么样的食物才是世上第一美味”这个问题的思考,陈叙却是首次得到答案。 这个答案不是唯一的,它因人而异。 对于习惯了锦衣玉食的那一小撮人而言,要吃精细、要吃稀奇、要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要吃功效,吃灵气! 这便是常规意义上的顶级佳肴。 对于如肖大娘那般的普通市井百姓而言,好吃的定义就要朴实许多。 够美、够鲜、够满足味蕾,这便是“美味”! 若是荤腥则更为上佳。 为什么? 因为人就是要吃肉。 食肉使人强壮,又因为贵价者愈贵,贱价者愈贱。 而对于任何一口吃食都需要使劲浑身解数来争夺的乞丐而言,则没有什么是不好吃的。 只要能填肚子的,便是好食物! 陈叙丹田中的火焰还在壮大,他继续在百雀街上行走,将市井百态都看在眼中,只观察,不参与。 他有时候也会购买一些街边的吃食品尝。 例如羊乳酥酪,时人又称冰屑玛瑙,据说是宫中传出的吃法,到了民间自然也是贵价的代表。 普通百姓若是吃上一碗,立时便能通体舒泰,还能吹嘘好些日子。 也有平价之物,例如路边的旋炙猪皮肉。 虽是在炎炎夏日里,可那旋炙猪皮肉的生意却竟然比羊乳酥酪还要好上倍数不止。 摊位边围满了人,远远地便能闻到猪皮肉炙烤的香气。 还有调料撒在上头,滋滋冒着油香。 风一吹过来,竟是比陈叙之前做的千层烤肉饼还要香味霸道,无可抵挡。 陈叙看到,有小儿吞着口水盯着肉摊不肯挪步,被大人又拍又打,又哄又劝,最后还惹来了父母双方夫妻吵架。 那小孩最终没能吃到猪皮肉,只听那父亲忧愁叹气说: “哪里是不舍得给你吃?这东西是我们吃得起的么?如今天气热,家里才坏了几板豆腐,今儿生意都要开不了张。 你这头吃肉倒是吃高兴了,回头咱们买不起米粮,是要饿死在城里不成? 你娘为这事,都愁得两天不肯吃东西了,你瞧瞧你娘……哎,粟娘!你、你怎么了?” 说话间,却见妻子面色不对,似有满脸纠结。 那男子忙追问,只见妻子忽地咬牙说:“当家的,我这两天其实是吃了东西的。 那、那些长了白毛的豆腐,被我用家里的浊酒悄悄浇去了白毛,然后拌盐吃了。 我原以为吃了这东西自己也可能也活不长,可是没成想,我不但没事,还活得好好的。 那豆腐能吃,还好吃的哩!” 男子顿时面色大变,又急又怒,忍不住恼火说:“你、你这是疯了不成? 你说你气闷吃不下东西,却原来竟是将那些坏豆腐给吃了。 你不要命了?” “可我还活着呀,我甚至活得很好。”粟娘倔强道。 男子气急败坏:“你、你怎能如此?唉!” 他焦急,粟娘却十分大胆: “总之我活了,当家的,你说那东西,再加些调味,往后是不是拿来做买卖?是一项新吃食哩,当下都无人吃过。” 男子瞠目以视,急道:“你疯了,你吃了无事便也罢了,竟还想拿出来卖?你不怕给客人吃出问题?” 粟娘却道:“如今天热,总有些豆腐卖不完要坏,咱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如今有了出路,又岂能不抓住? 你放心,我再试吃一些时日,过个十天半月,甚至一月两月的,我若还是无事,这东西就一定可以卖! 走,我们回家去。往后,我要叫我儿也吃得起旋炙猪皮肉。” 粟娘拉着丈夫和儿子回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豆腐铺子,而旁观了一切的陈叙脑中却冒出一个名词: 腐乳! 豆腐乳! 他心里已然明白,这妇人之所以吃下长白毛的豆腐无事,皆因她误打误撞,竟是做出了腐乳。 陈叙顿时生出一种见证“美食历史”的奇妙感觉。 他忽然就对自己修行的食神法卷,有了一种全新领悟。 (本章完) 第304章 枯井底,水火生 第304章 枯井底,水火生 食神法卷,以食入道。 陈叙自入道以来也的确是一直围绕各种美食在修行。 但他更多的,还是将重心放在了各种灵食上头。 灵食的种类太多了,个个稀奇,样样精妙。 什么莲华补慧羹、黄泉精粹、红尘三两酥、忘忧千丝羹、赤朱丹衣等等,数不尽数。 又有各类灵酒,还有妖鬼之食。 谁又能抵抗得了这些灵食的诱惑? 更甚至,陈叙还手握百恶果实,此物炙烤后得到的粉末,甚至拥有超出常理的诱惑力,能令闻者疯狂—— 可仔细想想,不用百恶果实,就没有什么食物能令闻者疯狂吗? 有的。 就比如乞丐眼前的一个馒头。 又或许是每日亏损的豆腐摊主眼前那一板坏掉的豆腐…… 民以食为天,这才是民以食为天! 天生万物,都在“以食为天”。 因为倘若不吃,就要无力而亡。 草树木、植物生长要吃阳光雨露,土壤精微; 飞禽走兽、虫鱼之类,或是食草,或是食肉,此亦是大鱼吃小鱼,它吃它、它又吃它; 而人活一世,更是离不开“吃”这一字。 凡人百姓吃五谷杂粮,吃肉食气血; 修行者吃灵物珍馐,吃天地精粹。 而还有一种人,则食气而生—— 他们不是不吃,只是要吃世上最高等,最精要,最具灵性之物! 那么陈叙要吃什么? 他…… 他什么都吃! 为什么要做选择? 真正的“食神”,难道不是上可吃天地之气,下可吃红尘万物吗? 当然,陈叙也不是完全不挑。 他挑他认为“美味”的吃。 真正的食神,也不仅仅是要做出稀有的珍馐,去见诸于妖鬼仙神之流。 如是类似于粟娘那般,倘或能将一种腐坏的食物做成美食,叫百姓餐桌上又增添一种风味——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又可活人无数。 如此这般,难道不是食神之路? 他不见得要去悲悯每一个人,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风景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真正的食神之路,却可以由他自己来定义! 陈叙丹田中那一缕真火霎时如遇狂风,忽然疯长。 烈火熊熊而起,烧得他丹田中先天一炁便如狂风巨浪,轰然翻滚。 陈叙面上却不露半分形迹,他甚至还能够施展非的隐匿之术,然后忽然选中一个目标,一步跨入幽冥。 片刻后,陈叙在崔家别院出现。 别院书房,此时的崔云麒并不在其中。 因为他在书房旁边的静室闭关,陈叙便轻轻叩响了书房的房门。 书房里,值守的小厮正打着盹儿。 乍闻敲门声,小厮一惊:“是谁?” 陈叙道:“济川县陈叙冒昧来访,是有新稿一份,按照约定,新稿寄与崔兄,请崔兄刊印。” 小厮豁地从长凳上跳起,口中“哎哟”一声,又惊又喜: “是陈相公?竟是陈相公!您、您……” 小厮慌忙奔到门边将门打开,却见门口哪里还有陈叙的身影? 唯有一份稿纸忽然飘飞到了自己面前,小厮急忙伸出双手接住这一沓厚厚的稿纸。 同时探头向四周看去。 可是陈叙来无影去无踪,小厮又哪里能看到人? 只看到有外头的值守家丁奔过来,惊问:“庄兄弟,你这是做什么?” 小厮大叫一声,遗憾痛哭:“我、我、我动作太慢,竟是放跑了陈相公,呜呜呜……我这可怎么向公子交代啊!” 小厮大哭时,陈叙已经又一次施展幽冥无间,从另一条街道走出。 他丹田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到最后,所有先天一炁全部沸腾。 陈叙只觉得自己丹田中竟似乎装载了汪洋一般的滚水,那滚水翻腾呼啸,一时似要冲出丹田壁障,一时又似乎是要在其中酝酿出什么。 陈叙大步而行。 此时,他不止是丹田滚烫,更甚至全身上下都烧灼了起来。 经脉中似乎也尽是烈火在熊熊飞扬。 他的脚步迅疾到宛如一缕电光迅影,一时出现在街头,另一时便出现在街尾。 非似乎有失效之兆,街边偶尔会有行人惊奇说:“怎么回事?怎地忽然间好似是有一股热浪冲来? 这还未到七月啊,平阳城便已热到如此程度了么?” 半刻钟后,陈叙便回到了租住的小院。 此时,两只小妖正勤勤恳恳地在收拾院子里的各种物件呢。 小鼠负责施展水法清洗锅碗瓢盆等物,魏源则用土行法术在翻土。 它早先就跟陈叙说过,自己可以在院子里开垦一小块菜地出来,也不是一定要种出什么,但菜地开好以后,陈叙可以方便使用。 陈叙一步踏入院中,两只小妖俱都惊喜喊: “书生,你回来啦!” “陈兄,你回来了。” 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调,却又是相同的可爱。 陈叙回应道:“阿源,阿实,我去井底一探,你们等我。” 两只小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身影,便只见他在井口一晃,人就又一次消失无踪了。 小鼠跳过来,有些担忧道:“刺猬,书生怎么忽然又跑井底下去了? 他今日好生奇怪,他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魏源却敏锐许多,它道:“阿实,我与你打个赌,待陈兄从井底归来,或有惊喜要展示与你我。 你信不信?” 小鼠睁大眼睛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魏源却只含笑,不肯答话。 井底,陈叙一跃而下。 他倒也不是莽撞,完全不做防护就跳下了井。 而是在跃入井中的同时,忽地放出了自己的道兵。 道兵先下,只看到一片幽深的干枯。 除了四面井壁,以及井下的枯枝烂叶等物,这井底似乎毫无秘密。 陈叙这才随之落下。 他此刻浑身灼热,丹田中的火焰已经蔓延至全身经脉。 不论是十二正经还是奇经八脉,皆有烈火在滚滚而动。 这使得他的感知空前敏锐。 也不需要施展什么观潮法,又或是洞微与御灵,陈叙落入井底,忽然伸手向前一扣。 但见那井壁中间,生长着一朵毫不起眼的粉色小。 因其太过微小,又在幽暗的光线下,乍看起来与井壁上的苔藓等物真是毫无二致。 陈叙这一扣,却顺着那粉色小,忽然像是扣到了一片奇妙的虚无。 他立即向前一踏步,一脚踏入那虚无中。 下一刻,浓郁而沁凉的水汽便扑面而来。 (本章完) 第305章 熬炼大药,水底奇遇(二合一) 第305章 熬炼大药,水底奇遇(二合一) 水火既济,龙虎交汇。 当此时刻,陈叙感受到了一种从所未有的蜕变。 他在刹那间被沁凉水汽铺天盖地浇了一身。 耳边听到滋滋的声音,眼睛看到的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水蓝色。 他这一脚踏出,整个人就像是直接走入了深潭水底中。 又仿佛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忽然被浸入寒潭。 水火相撞,霎时间迸发出了无穷力量。 而陈叙的丹田中,那一团真火非但没有被此时的浓郁水汽浇灭,相反,为了抵抗这突兀出现的磅礴水汽,陈叙丹田中那团真火竟是越烧越烈了。 火炼水煮,此时的陈叙不像是在修炼,竟仿佛是在将自己的一身真气熬成灵食,制成大药! 灶火护身决,飞速运转。 陈叙的肉身本质便在此时飞快增强。 三元属性中,气血如同乘了翅膀一般飞速上涨起来。 精元却竟然有了短暂萎缩,神魄则维持不变。 陈叙心潮澎湃,却又空前冷静。 他霎时明白,这是突破中的第一大关卡出现了。 熬炼真气成丹,最怕的不是真气不足,而是熬炼的过程中反伤自身。 这并不代表凝丹会失败,却容易使得丹丸成色普通,降低生命上限—— 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陈叙能够凝丹成功,生命本质实现表层的跨越,可实质上他的寿命也不会增长多少。 同时,由于精元损伤,他日后要再进一步也将千难万难。 这也是许多修行者成不了金丹,只能修成普通内丹的难点所在。 此中诀窍,冯原柏曾经与陈叙讲解过。 当然,冯原柏自己也没凝丹,所以他的讲解也只是根据前人记载进行总结转述,存在许多模糊之处。 此刻陈叙切身体验,方才真正明白,精元损伤究竟因何而来。 陈叙思维高度集中,脑海中无数灵光如电火迸射。 他有些紧张,却并不焦急。 食鼎天书在他身侧翻开,清晰显露了他此刻的三元属性: 【气血:598】 【神魄:581】 【精元:569】 是的,陈叙三元属性的均衡状态已经被打破了。 神魄维持原先的属性未变,气血涨到【598】,并且仍在飞速上涨。 精元跌到【569】,同样是在持续下降。 而糟糕的是,陈叙剩余的自由属性点如今已只剩下【101】点。 原本是只剩下【81】点的,后来又涨了【20】点,却是得益于陈叙方才制作肉饼收获点赞,这才使得自由属性点又有上涨。 但总的说起来,陈叙还是有些大意了。 这些属性点,只怕不够他突破! 陈叙暂不急于给自己加点,只是持续运转先天一炁,将越来越多的真气转化为真火。 自修行以来的种种感悟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在他心中翻滚流动,真火得益于他的的灵性颖悟,势头越发猛烈。 与此同时,陈叙还在尝试控制此刻正向自己身体冲击的磅礴水汽。 水火既济,不应该是绝对的对立,而应当是一种相对的平衡、动态的运转。 又如陈叙烹饪菜肴。 火候多一分有焦糊的危险,少一分则难以入味。 热锅冷油亦需要恰当时机,爆炒要武火冲撞,收汁又要文火慢炖。 调料亦是如此。 过则太腻,少则寡淡。 多太甜,盐多太咸。 唯有比例恰当,才能调制出最最恰到好处的美味。 但美味又因人而异,因时而异。 正如烈日炎炎时,宜用清凉冰爽之物,而寒冬腊月时,又最好是热汤热菜,热气腾腾。 味觉淡的,要上重口味。 味觉灵敏的,则需要最好的食材,最能激发食物本真的烹饪方式。 但这一切,又抵不过一个饥饿! 什么是口腹之欲? 当真只是为了满足味觉吗? 不,生存才是一切活动的最终前提啊。 陈叙内视自身,只觉得自己的神思此刻跨越了灵与肉之间的奇妙距离,真正参与到了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随着他心绪的稳定,思维的光芒穿梭实质,他本身精元属性的下降竟然停止了。 他的身体又开始缓慢释放出积蓄许久的奇妙力量。 生与死,本质是两个极端。 可阴与阳,在极致的状态下却分明可以互相转化。 渐渐地,陈叙身体里炽热焚烧的火焰,不知何时起,竟有了温顺蛰伏之相。 他以神思梳理这些在经脉中肆虐飞窜的火焰,心神越发稳定。 武火已是转为文火。 四面八方的磅礴水汽仍在持续向陈叙的身体里渗透。 可就在陈叙体内熊熊烈火转为轻缓文火时,那些正在向着他蜂拥的磅礴水汽竟也奇妙地温柔起来。 与此同时,持续下降的精元属性终于稳定。 【精元:558】 【神魄:581】 但与此同时,陈叙的气血却终于突破到【600】大关,到达【603】的高度。 气血突破的刹那,陈叙的情绪受到肉身影响,其实是有过短暂躁动的。 一种分外高亢的激情促使他的心神有了片刻波动。 但好在陈叙始终警惕,他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直到小火慢熬,不知过去多久。 某一刻,陈叙的精元属性竟忽地自行上涨了一个点! 【精元:559】 区区一点精元,却是最为微妙的讯号。 陈叙以莫大的意志控制住了心绪的波动,继续小火慢熬。 又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四周的磅礴水汽竟似乎是有缓慢减弱之兆,陈叙的精元属性又忽地一下,直接上涨了10点! 【精元:568】 是那些缓慢渗透的水灵气,滋养了陈叙的体魄,这才使他精元上涨。 陈叙继续修炼,体悟着熬炼大丹过程中的每一点奇妙变化。 不知哪一刻起,他经脉中原本汩汩流淌的真气竟全数收拢了起来。 汇聚在他丹田,变作了粘稠的一团。 再然后,那些粘稠如琼浆一般的真气持续收拢,就仿佛是一团被火焰熬干了杂质的大药。 药团聚拢、凝实,渐渐地,便有了团成圆球的迹象。 丹田中,那药球仍在水火熬炼的过程中持续变得越发圆润。 它滚来滚去,又似是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摔打揉搓。 这所谓无形大手,自然便是陈叙的神思。 他津津有味,兴致勃勃,渐渐地甚至都有些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在修炼,只想要搓出一颗完美无缺的丹丸来。 直到某一刻,耳畔朦朦胧胧却似乎是响起惊呼之声。 陈叙一惊,整个心神一阵恍惚,不由得便从方才的奇妙状态脱离。 他凝丹要失败了吗? 不! 多亏这一声惊呼,使得陈叙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的三元属性尚未均衡。 他按捺住急促的心跳,连忙关注自身三元属性,将尚有不足的精元与神魄完全补足。 精元从【570】补足至【605】,消耗自由属性点【35】。 神魄从【581】同样补足至【605】,消耗自由属性点【24】。 至此,陈叙的自由属性点还剩下【42】点! 虽然是历史新低,但就在三元属性齐全均衡的这一刻,陈叙忽然便只觉自己神思刹那纵跃,竟是进入到了一个无穷奇妙的世界。 那里,似乎是无垠的虚空。 漆黑一片,却无边无际。 不见时间与空间,难分上下左右、过去未来。 却又忽地在某一刻,这虚无世界中有一点亮光燃起。 那是一缕火焰! 一缕金色的火焰,它虚浮在这无边世界中。 如同天地初开第一缕能量,霎时照射四方,使得整片虚无有了上下左右,过去未来。 火焰于是从第一缕开始生发。 第二缕、第三缕……第无数缕。 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 或是如此。 万丈光芒化作一颗金灿灿的丹丸,至此一刻,喷薄而出。 陈叙的神思昂扬、振奋,又平稳冷静。 他又一次沉浸在此刻的奇妙变化中,只见那光辉璀璨的金丹升腾在无垠虚空中,它在向上! 它要去向哪里? 火曰炎上,光芒万丈的金丹自然是要冲破丹田的牢笼,冲向真正的无垠世界! 陈叙便立刻明白,这是熬炼金丹的第二大关卡。 捕捉金丹! 又或者说,此时此刻陈叙的金丹飞纵向上,便如同人身思绪,瞬息万变。 它被炼成了,可它又时时刻刻都有脱离控制之虞。 用道家修行的理论来讲,此刻的陈叙便应当是要捉住金丹,降服心猿意马,控制内心澎湃,以此真正掌控力量。 陈叙心潮涌动,却仍然不急。 金丹似欲脱飞,他也不强行压制,却默默在心底诵念: “狂心不歇,歇即菩提。” “八万四千妄念马,一鞭扫入真空界。” “缚心猿不用刀,降意马何须鞭。” “念起即觉,觉已不随。” “心死神活,念止炁生……” 他默诵不停,与此同时也是在内心深处时刻解析经义。 就如同最初的最初,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下定决心以苦读来寻找出路。 他最初没有银钱购买纸笔,便自己折了枯枝在地上练字。 他没有名师教导,甚至上不了学堂,就每日徒步走出二十里山路,到镇上的蒙学私塾悄悄旁听童生讲课。 学堂里的孩童驱赶他,他唾面自干,拿起扫帚给私塾打扫卫生。 或做清洁杂工,又通过为私塾里的学童跑腿抄书,终于不再遭受驱赶。 甚至,那位老师有时候还会不经意为他答疑解惑。 直到他终于能将启蒙书籍背诵如流,回家以后向父母展示天资,以此得到了举家支持,终于能够堂堂正正踏入学堂。 深奥艰涩的四书五经他背下了,童生他考得了。 县学读书时的多年落榜,他也经历了。 他曾在大雪纷飞的夜里秉烛读书,也曾在炎炎烈日下,一边与家人一起抢收粮食,一边默默背书,解析经义。 世俗的种种磨难与鄙弃,他都曾经历过。 他不是生来就天资纵横,受万众追捧。 这条路,是他一步一步踩着自己淌血的脚印,走出来的! 食鼎天书是一个神奇的惊喜,但它不是陈叙的全部。 至今日,陈叙又还有何理由无法降服自己的心猿意马? 茫茫虚空一般的丹田中,那一颗飞纵的金丹光焰间,隐约仿佛是有一头怪猴在嘻嘻尖啸。 它恍恍惚惚似乎在说:“修炼枯燥哩,岂有功名利禄,美酒佳人,红尘熙攘来得有趣? 嘻嘻嘻,小子呀,人吃苦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了享受? 来呀,放纵呀…… 嘻嘻嘻!” 笑声重重迭迭,嘻嘻哈哈,光怪陆离。 可是这一切怪相,与陈叙见过的众多鬼市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心死神活,念止炁生!” 无形中,似有一只大手从天而降。 轻而易举,便擒住了此刻飞纵的金丹。 使得金丹光焰中那朦胧嬉笑的怪猴尖叫一声,便如泡影一般消散无踪。 功名利禄,美酒佳人,红尘熙攘? 庙堂高官,名噪一时,煊赫飞扬…… 那又如何? 短则百年,长则千年,终将化作荒土一抔。 纵然青史留名,那浩浩青简也终有褪色一日。 我不需他人记住,我终将奔赴道途。 不一定长生久视,可一定闻道则喜,死而无憾! 若得长生,亦不枉也。 咚! 金丹落入腹中。 丹田内,光焰缓缓收摄。 金丹的光芒仍然灿灿生辉,此时却又柔和不知几许,使得陈叙神思清明,只觉得,此生此世,自己从未有如此美妙时刻。 金丹漂浮在浩瀚的丹田正中。 忽然,一点水汽生起。 咦,竟是淅淅沥沥一场灵雨落下。 灵雨降生,绵薄无尽。 它来得并不急促,而是轻缓温柔的,又一场春雨。 很快,这场春雨将陈叙空荡荡的丹田填充小半,丹田底下,便有了不算浅薄的一汪积液。 似碧潭一般,清凌凌波光荡漾。 又有金丹徐徐照射,便如阳光雨露同在。 陈叙神思静定,欣赏这一切。 他体悟着身体里的奇妙变化,明白这是金丹修成后,先天一炁回馈成灵液。 也就是说,至此,他的真气终于化作真元。 真元状如灵液,便是陈叙此刻丹田中的那一汪碧潭。 但真元又不止于此。 金丹的本质其实亦是真元,只是金丹高度凝实,又衍生出了格外的神妙作用。 陈叙用神思触碰自己的金丹,正想要仔细察知自己金丹的妙用是什么,忽然又听到一阵急促呼喊声。 那是清脆幼细的声音,陈叙先前听过: “玉溪湖的湖水还在下降,怎么办,怎么办?” (本章完) 第306章 一粒金丹始成,大千世界开场 第306章 一粒金丹始成,大千世界开场 陈叙身在一团碧蓝水波间。 耳畔听到的幼细声音忽又哭泣:“湖水下降这许多,倘或是再持续降低,我们种的浮稻还怎么活呀?呜呜……” 此时,陈叙本身其实仍然沉浸在金丹炼成的余韵中。 他有一种掌控自身,似如掌控神明般的奇妙感觉。 何谓“掌控神明”? 一则,陈叙只觉四肢百骸,力大无穷; 二则,陈叙又觉神完气足,忽有飘飘然似要羽化而去之感; 三则,陈叙感觉身如光影,念动之间便仿佛是能掌控无穷天地—— 自然,这所谓“无穷天地”,终究还是因为力量陡然大增而产生的某种错觉。 但虽然掌控不了“无穷天地”,陈叙神思动时,仍然在瞬息间将身周天地,方圆数里的一切情况都映在心海。 这,便是属于金丹期的掌控感。 而陈叙初入金丹,方圆数里显然还远不是他的极限。 只是他初初跨入一个全新境界,还需要时间与过程来逐步消化自己新得到的能力。 在此时的奇妙掌控之下,陈叙敏锐察知到此方天地的灵气含量其实并不浓郁。 非但不浓郁,单从灵气上来说,此方天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贫瘠的。 比起人间的无穷风光,这里就好像是一片放逐之地—— 是的,此处不是人间。 陈叙先前推开井底的隔阂,其实便是一脚踏入了另一方天地之中。 正所谓蜗角乾坤,蚁穴山河。 传说中,一个蚁穴中亦有一方世界,原来古人诚不我欺! 放在这井底,便俨然是一粒沙尘中有一方世界。 这方世界也不知究竟有多大,陈叙感知时,只觉内中五行俱全,比之人间主世界,最主要的差别也就是灵气过于稀薄了些。 此外,这稀薄的灵气中,水灵气又相对丰沛些许。 至于陈叙先前一脚踏入的一汪碧水,正是一座约莫有五百米方圆的小湖。 小湖小到,陈叙觉得这甚至不应被称之为“湖”。 这分明只是一座小池塘而已! 可是岸边的“人”却称其为玉溪湖。 却见那岸边碧草丛丛,三五聚集。不远处则是一片片绵延的农田,间或有树木种植,房屋错落。 这俨然是一幅田园风光! 只是比起人间的田园,此方小世界的天空却是幽青色的。 不是人间夜空一般的幽青,而是沟壑纵横、沉重冰凉,透着一股湿冷之意的奇异幽青。 而最神奇的则是,此刻围在岸边的数个“小人”。 小人之小,都只有半尺来高。 当他们站在岸边时,有些小人的个头甚至比湖边的碧草还要矮上些许。 以至于乍看起来,湖边碧草犹如巨木。 陈叙都产生了片刻错觉,以为是此间草木过分膨大。 直到他将神思回归自身,才恍然察觉,不是草木太大,而是小人太小! 难怪小人们要将小小一座池塘称作“玉溪湖”。 陈叙同时感觉,此刻沉在水底的自己真如巨人一般。他若是踏水而出,只怕岸边的小人都要被吓到魂飞魄散。 小人虽是个头极小,其气机强弱却与人间的普通成人无异。 但见几个小人喳喳呜呜地伤心了一通,最后无可奈何,还是只能互相安慰道: “不怕,玉溪湖水位不会一直降的,我们先打了今日的水,浇了浮稻再说。 圣师前几日还说,过些时候会有大水发下来哩,若真有大水发下来,咱们的浮稻不日便能成熟哩。” 他们互相劝慰好了自己,便放下小木桶,探着身,艰难地打上了五桶水。 最后,一人提了一桶水,小人们转忧为喜。 他们唱着歌儿、踏着步子,欢快地走向了旁边不远处的农田。 当然,所谓不远,这是相对陈叙而言的。 若是相对这些小人,五十来丈的距离其实还是很远。 等到小人们走出十丈左右,陈叙便无声无息地从水中走出。 他心念一动,先天真元流转全身。 先是自发驱走了他身上附着的所有水汽,使他一身干爽。继而使他气息调和,逐渐与此方天地呼吸同频。 片刻后,陈叙巨人般的身躯在这方小世界中竟是奇异“消失”了! 而事实上,他并不是真正消失。 他只是在一定程度上领悟了天地,掌控了天地,因而使得自身同时达成了近乎于完全“融入”天地的效果。 既是“融入”了天地,谁又还能看见他? 此中奥妙,与当初在黄泉鬼市中,雁翎鬼王行走街市,却又仿佛不存在般的效果有些类似。 时至今日,陈叙体悟自身,竟又仿佛是隔着时空与雁翎鬼王有了一次对话般。 天地与自身,原来便是如此而已! 陈叙身形巨大,却又轻盈无比。 他飘飘然行走在这片奇妙的小世界中,当他直身站立时,身形之高,竟与整个小世界的天空相差无几。 他甚至只需要一抬手,就一定能触摸到那幽青天壁。 陈叙同时能嗅闻到,从天壁上传出的些微土腥气。 除了土腥气,还有隐约的滴答滴答之声。 似乎从那天壁上,随时随地都能有湿漉漉的水滴渗透下来。 陈叙心中便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他轻飘飘几步,越过了正在吭哧吭哧提着水桶的小人们,走入了那片既袖珍、又辽阔的田野。 田野阡陌,碧浪无边。 最有意思的则是,那些碧绿的稻苗,是漂浮在数寸深的水田中的! 词条显示:【浮稻,异种稻苗。茎节中空,被洪水淹没时受劫气激发,可以快速生长,三日抽苗,十日见穗,三十日可以采收。 亩产四百斤。 能适应洪涝后的灾变土地,同样吸取劫气生长。 喜水,若无洪灾劫气,则应浅水种植,三月能够成熟一批,日常亩产三百斤。】 陈叙查看词条,一时心惊。 原来,这才是枯井底真正的奇遇! 陈叙垂眸细看眼前连绵的稻田,心潮微微起伏。 他又继续打量此方世界,此时居高临下,肉眼观看,又有不同感受。 只见半里之外,一座大约六尺高的“小山峰”上,原来建立着祭坛一座。 数十名小人围在祭坛下方的山坡上,小人们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而后,祭坛上跪着的一个小人手持彩绳法鞭,忽然高喊:“叽里咕噜唔得西禄母……” 小人口中诵念着奇异艰涩的咒语,跪地伏拜,后又叫嚷:“尊神,请赐神界神食!” 下一刻,陈叙眼睁睁看到小人面前摆着的一个“巨大”谷仓消失了。 而后,则有一块散发着美妙香味的“巨大”肉饼从天而降。 啪! 比小人个头还要大上两三倍的肉饼砰地落在祭坛正中。 熟悉的香气传出,陈叙就此闻到,这分明是自己做的千层肉饼! 陈叙:…… 天地之大,奇异甚哉。 (本章完) 第307章 气运之说,玄之又玄 第307章 气运之说,玄之又玄 人间,南城的小院内。 陈叙不知道的是,他自入枯井,如今恰好过去两个时辰左右。 两个时辰,对两只懂得法术,明白清修为何物的小妖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 魏源还在院子里用土行法术翻地,阿实满屋子窜动,又在东边墙根下洒了一泡尿。 然后它回到灶房,忽然就惊呼一声:“刺猬,不好,我们家里进了贼。 书生留下的肉饼忽然少了一个!” 小鼠又气又恼,大声呼唤魏源。 魏源立时也是一惊,它身形一动,直接便施展土遁之术嗖地一下从灶房地面钻出,出现在小鼠身旁。 然后两只小妖就一齐瞪大眼睛。 只见方才肉饼消失之处,旁边的灶台上忽然啪地滚出一个小小的木质谷仓。 这谷仓约莫十寸长方,做工朴实却又不失精巧。 它凭空出现在灶台上,乍看起来十分诡异,可若是联想到方才消失的肉饼,小鼠忽然尖叫一声: “好贼,莫不是以为拿了买资便不算是偷?我、我……” 它还想再骂几句,可联想到自己与九爷曾经躲在陈叙灶房角落里的日子,骂声到了嘴边,忽然就词穷起来。 小鼠又惊又怒,又羞又惭。 唯有瞪大了眼睛,忽而与旁边的魏源瞠目以对。 魏源的皱眉思索道:“阿实,对方既能无声无息取走肉饼,又能凭空释放这谷仓,想来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你我或许难以探寻对方根底,但我们可以守在此处,当面观察事情变化。 若是你我守在此处,对方还来继续偷窃,那便是盗贼无疑了。” 它说着,果然跃上灶台,就蹲在肉饼旁边,眼睛则直勾勾盯着那肉饼。 小鼠只觉魏源说的盗贼是自己,忙忍着内心羞惭,也跳到魏源对面,与它一般无二地紧盯肉饼。 至于旁边滚落的小谷仓,两只小妖都没有理会。 它们跟着陈叙都学会了谨慎,并不敢随意碰触未知之物。 奇妙小世界内,陈叙只见小人们祈祷来了肉饼,又见小人们欢天喜地用一块“巨大”的盘子将肉饼抬起。 然后他们就“嘿哟嘿哟”地呼喊着号子,抬着肉饼下了山。 那个手持彩绳的小人走在最前方,众人都称其为“圣师”。 圣师头戴冠,身披彩衣,面上虽然布满皱纹涂满油彩,神情却是慈和又欢快的。 半个时辰后,小人们回到了村庄里。 而后便闻听钟鼓之声轰隆响起,圣师苍老的声音随即传遍整片田野: “天赐神食咯,孩儿们,快来享用。” 于是,田间劳作的小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欢快奔向村庄中心。 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盘子,盘子中间正是来自人间的那块肉饼。 所有小人团团聚集,陈叙这才得以明确计数: 原来这个小世界中的小人总计也只有九十九个。 除去圣师以外,男女各半。 也有孩童十来个,孩童个头更小,最小的寸许高。看在陈叙眼里,这真是比之蚂蚁也大不了多少了。 众小人围在肉饼旁,圣师亲自持拿石刀,将肉饼细细分割。 肉饼虽然“很大”,可九十九个小人均分,每人分得的分量又着实可称细微。 说一句人手一块饼渣都不为过。 小人们手上捧着各自的饼渣,人人带笑,虔诚品尝。 而后,陈叙就听到一声又一声的: “好吃,真不愧是神食。今年的神赐之物强过以往所有,圣师,这是不是说明,今年我们一定会大丰收?” “是,比去年的神食好吃百倍!” “尊神在上,小民好喜欢……” 于是食鼎天书又传来反馈:【点赞+1+1+1……】 连串点赞,叮叮咚咚,最后,陈叙共计得到了一千零八十点赞! 其中,九百八十点赞来自于普通小人。 多出来的一百点赞则来自于圣师。 普通小人每人能给陈叙提供十点赞,圣师的单日点赞上限则是一百点。 所有小人都全心称赞,无一怠惰。 陈叙得到的收获却还不止于此。 食鼎天书同时提示:【你气运上涨,得到奇遇进入微尘国,获得微尘国全部民众称赞,得到灵材微尘一顾。】 【微尘一顾:一粒微尘也可包含一个世界,得此灵材,加入万年雪烹煮成胶,食用后能够拥有定向通灵之能。 与微尘国中指定一人交流,建立互市。】 陈叙看完提示,陷入沉思。 他的气运……上涨了? 微尘一顾固然神奇,可此刻的陈叙最为关注的,却是气运上涨一说。 何时气运上涨? 为何气运上涨? 是因为他突破到了金丹? 不,实际上突破金丹前他就来到了这个微尘国。 所以再将时间往前推一推,或许是因为他领悟到了市井百味的真谛? 也不一定。 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灵蝉玉衣,又或是因为大黎风华录,还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名声传播—— 原因可能有很多,陈叙一时间也难以理清头绪。 他回顾突破前后发生的一切,只觉世事奇妙,真是难描难绘。 但气运上涨却未必就一定是好事。 想当初,他因为气运而被林齐盯上。 明明本身文运不浅,却反而是年年考试年年落榜。 个中艰辛,陈叙至今记忆犹新。 不过好在陈叙已经突破金丹,再不是从前那个弱小的陈叙了。 或许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神秘,使陈叙绝不敢因为一次进步便沾沾自喜、轻忽懈怠。 但他也拥有了从所未有的底气。 他拈起手中那粒微尘,忽然感应到人间所在。 于是他一步跨出,眼前景象一转,再看四周,原来是又回到了枯井底。 陈叙并不急于离开枯井底,而是带着【微尘一顾】进入烟火厨房,立刻融化一团万年雪,熬煮微尘,服食静修。 此后,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巩固修为。 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他在枯井底再次睁开眼睛。 触动心神,指定微尘国圣师,与其灵念互通。 陈叙不知道的是,便在他经历枯井奇遇时,平阳城中,却又是另一番风云幻变。 他送到崔云麒书房的那份抄录手稿,被崔福直接拍板,加急送入了印书坊。 书坊的雕版师傅一见之下,惊为神物。 (本章完) 第308章 风起微澜时 第308章 风起微澜时 书坊里,雕版师傅捧着厚厚一沓稿纸。 除去文字部分,有关龙骨水车的详解图纸共有三十四张。 从各种视角的主图,到每个细节部位的详细分解。 甚至在图纸旁边还包含有原理讲解,数据计算,乃至于术式的推导与建立。 以及在面对不同地形时,应当如何具体去运用术式,因地制宜,建造出不同型号的龙骨水车! 如此细之又细,就差是将饭给喂到人嘴边了。 雕版师父其实不懂数术之道,但他雕过的图文都太多太多了,因而知晓常见的建造图纸都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一张主图带几个核心尺寸的标注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通常也就是一图三样,正样、骨解、线描。 匠人拿到图纸,若是没有师傅手把手传授细节,几乎很难将图纸在现实中完整制造出来。 一方面,这可能是有些秘技自珍的原因在。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如今这时代,图纸的绘制本来就约定俗成,一图三样已是最高标准。 而陈叙的这一套龙骨水车图纸,却是打破了标准,拔高了上限。 使人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番全新的世界。 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的图纸,雕版师父越是观看,越是忍不住心生敬畏。 他双手捧着图纸,手臂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眼睛也有些晕。 倘或不是旁边有学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他甚至都有可能直接跪倒在地。 雕版师父嘴唇翕动,接连颤声了好几次,才终于吐出一句:“此图,如何竟能公开印刷?” 话音才落,他自己后背当即被冷汗沁湿。 简短一句话,提到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为何不能公开付印梓行? 皆因此图一出,只怕是要叫整个工匠行当都给闹得天翻地覆啊! 大家原来都有一套标准,日子过得好好的,纵是传承上有些麻烦,可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结果呢,突然就有一个不讲武德的家伙从天而降,落下一套样板,硬生生拔高了整个行业的标准。 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与全行当为敌? 又或是名扬天下,水击千里,踏风濯浪,惊天动地? 好得很! 可是,这一切又与他一个小小的雕版师傅何干? 谁要参与此事? 雕版师父心念及此,方才被学徒支撑住的腿脚更是软如面条,两个学徒竟再也架不住他。 “师父!”学徒大喊。 雕版师傅还是坐倒在地上了,他身躯沉重,两个学徒都扶不起他。 唯余崔福坐在旁边椅子上,将手中茶盏轻轻一磕。 啪嗒,茶盏落于桌面。 崔福叹息一声,看向雕版师傅道:“卢师傅啊,这个话本莫非竟不能刻印?” 软倒在地的雕版师父一愣。 崔福目光注视他,脸上带笑,语气却意味深长:“卢师傅,你可瞧清楚了,眼下在你手中的,不是什么精工图纸,而是一册话本。 堂堂石渠书坊,莫非竟连一册话本都印不起,不敢印? 那我崔家,又养你们何用?” 雕版师父亦兼任书坊管事。 石渠书坊在平阳城规模不算大,因为崔家的最大势力触角不在平阳府,所以石渠书坊往日里其实很有些夹缝求存的艰难。 也正是因此,雕版师父见到图纸的第一反应才是“不能印”! 他们日子过得难啊,处处受夹板气,又如何敢轻易给自己找事儿? 可是崔福此刻的反问却一语双关。 言下之意,崔家会给他撑腰。 雕版师父原本软塌的脊背一下子直了起来,他连忙问:“大管事,公子可是支持此事?” 崔云麒其实还在密室闭关,根本就不知道陈叙送来话本刊印之事。 但崔福心知崔云麒对于陈叙的重视,但凡是陈叙的事情都必须加急办理,又何况是付印文章这等大事? 即便这文章没有经崔云麒的手,崔福心中也已是下定了决心。 他拨弄茶盏,又“呵”地笑了声道: “老卢啊,你可瞧清楚了,这是陈叙陈公子手写的话本。 陈公子是何等人物? 平江府院试案首,大黎风华录玄榜第二十五名! 是咱们公子的至交好友! 陈公子的话本,陈公子的图纸,且又是乡试在即,此书一旦付印,你可知晓,老兄弟你能占多大便宜?” 雕版师傅“啊”了一声,嘴唇再次颤动。 原先还有些泛白的面色,此刻却是渐渐地红光上脸。 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情绪涌上胸腔。 万事俱有两面,又岂能只看风险,不看收益? 崔福呵呵一笑,此后却还是紧盯在石渠书坊中,直到雕版师傅带着书坊里的其他师傅与学徒们,连夜将所有雕版都刻好。 不是一套,是整整两套雕版。 雕版一旦刻好,就立刻印刷装订。 崔福当然也不是光只是盯着刻印,他又派心腹拿了崔云麒的帖子,前去平阳城县衙寻到书库司下辖小吏,登记了话本的版号。 有些事情,不用寻什么大人物,小人物更好办事。 如此这般,这册名为《天工奇缘》的话本便以飞一般的速度,在隔日便成功刻印梓行,并飞快流入了平阳城的各个中小书斋。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石渠书坊的同号书斋,石渠书斋。 《天工奇缘》原定十五册,此刻梓行的尚且只是第一册,首日共计印发了五百本。 就这,还是石渠书坊火力全开才得到的成果。 终究是书坊太小,效率略微低下了些。 崔福一声叹息,又留了心腹小厮在书坊里盯着,这才回转别院。 然后,他衣袍一掀,就在崔云麒的书房外头直挺挺跪下了。 “公子,小人自作主张……”崔福呜呜咽咽,声声自责。 书坊廊下,值守的小厮看呆了。 如此数日过去,《天工奇缘》越印越多,渐渐地被越来越多人知晓。 从下至上,一场无形的风暴逐渐翻飞而起。 陈叙这几日却甚是安稳。 他在微尘国中完成了金丹的突破,于他自身而言虽然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在外界却并未引起任何波动。 他回到现世后,又通过定向通灵之术,联系了微尘国圣师,与其达成互市。 (本章完) 第309章 《天工奇缘》,食鼎天书新提示 第309章 《天工奇缘》,食鼎天书新提示 陈叙近来,与微尘国圣师每日交易。 交易物不止是有肉饼,也还包含有灵米粥、荷叶包鸭、混炖鱼,又或是桂糕、荷酥等等。 而陈叙得到的,则是微尘国特产,如浮稻种子,糯芋种子等物。 与此同时,在每日的美食制作中,陈叙既调理了真气,稳固了修为,又稳定了心性,并且逐渐对自身修为有了更加圆融的掌控。 当然,修为的精微掌控并非朝夕之功,陈叙虽有明显进步,却又道阻且长。 他也不急,只觉得很有趣味。 此外,与微尘国交易,还有一个很妙的地方。 那就是陈叙又得到了一个全新的点赞来源地。 微尘国中的小人每日固定可以给陈叙提供最少【1080】点赞,细水长流下来,可谓是价值不菲。 陈叙同时也尝试过付出灵食,看这些小人吃了灵食以后,点赞数能不能上涨。 测试的结果则是,普通小人即便吃下灵食,每日点赞上限也还是10点。 唯有那位圣师,每日点赞上限能够变成200点。 比例太低,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时常以灵食交易的必要了。 陈叙猜想过,大约是因为这些小人的身躯太小,根基太弱,这才使得上限难以突破。 在这个世界,通常情况下,体型的大小往往决定了生命的上限。 微尘国的小人们能够单人每日给陈叙提供10点赞,其实已经是体质超常了,甚至比大部分凡人都强。 值得一提的是,陈叙通过食鼎天书反馈,还得到一个重要信息: 如普通凡人,单人每日可以给陈叙提供5点上限,总上限是200点。 而微尘国的小人们,每日既能提供10点上限,且总上限还十分之高—— 按照天书反馈,普通小人的总上限是五千点,圣师的总上限则是五万点。 可见小人们的生命本质十分不凡。 不过陈叙如今突破到金丹期,他以点赞数兑换自由属性点的比例,又一次被拉高了。 突破前是【40】点赞可兑换一个自由属性点,如今却需要【60】点赞才能兑换一个属性点。 理论上,陈叙真应该囤积更多属性点再来突破才是。 但突破的灵感稍纵即逝,眼下又有预言中的蛟龙之劫存在,陈叙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利益最大化”,就放弃这一次突破。 突破后,食鼎天书同时又生出了新的提示: 【提示一,当你的点赞总数累积达到五十万点,你将可以开启食神修炼法卷第三卷。】 【提示二,当你的点赞总数累积达到十万点,烟火厨房将开启二次升级,获得称号,灵墟灶府。】 灵墟灶府! 光只是看名字,灵墟灶府比之烟火厨房便似乎玄妙不知几多。 陈叙对此十分期待。 而他如今的数据如下: 【累积点赞:75330】 距离十万点赞的总数,已是不远矣。 陈叙将浮稻与糯芋的种子收集了共计三百斤,此后他每日里都会进入烟火厨房数次,通过万物化生符催生浮稻与糯芋,以此得到更多种子。 陈叙如今对万物化生符的掌控已经十分纯熟,他刻意控制方向,没有使浮稻与糯芋向灵材方向发展。 而是每次催生都尽可能让它们发展出更多的种子。 这也是一种修行。 如此日复一日,陈叙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底,再过两日,便是乡试正式开启之日! 早在五日前,陈叙就带着自己的印信等物,去了贡院登记参考名号。 大黎朝的乡试与院试又不相同。 到了乡试阶段,因为举人已经能够具备种种法力,所以乡试的报名检验不需五人结保。 各人为各自负责,只要有秀才印信,以及户籍地某个举人的荐书,都能直接来参加乡试。 至于验明正身,那是考试当日的事情。 贡院内自有文道法宝,可以确保参考者都是本人。 但凡是有敢于冒充者,当场便会被雷霆击碎,死罪难免! 如此严明刑罚,乡试场上,敢于作弊者便几乎不可能见到了。 可即便如此,今次乡试的考官等人还是提前数日进入了贡院,一经进入,贡院便即封闭。 从此刻起,直到乡试结束,都是许进不许出。 陈叙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里,他那一册《天工奇缘》在整个平阳城着实是掀起了一阵风暴。 先是有一寒门子弟,因家道中落,家中田产从原本的千倾之数径直没落到了仅剩百亩。 纵是这百亩田,也大多是取水不便的中田,而上等田却是一亩也没有了。 那名叫余执的年轻人可真是万般苦闷。 而近日里由于天气炎热,余家的那些田地更是干旱得厉害。 只靠佃户们人力挑水浇灌,根本就无法完整滋润田地。 佃户也苦,余执心里也苦。 他怕今年收成不好,自家还要卖田。 便是在这等苦闷中,他咬牙掏出了自己悄悄积攒的三百文钱,买了一本石渠书斋新出的《天工奇缘》。 余执不是什么读书的种子,他只考过了童生,要中秀才却是千难万难。 家中倒是指望他能靠读书翻身,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索性便不奢望科举晋身。 只是每当被催着苦读时,悄悄到各个书斋里寻些话本子消遣烦闷。 《天工奇缘》胜在书名有些传奇之感,余执觉得或许会有趣,便不声不响地买了一本。 然后他翻开书看,这一看却是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余执在学堂里看入了迷。 上课时他迷迷糊糊,心里只是记挂着书里的情节。 主人公被父亲赶出家门,他顿生愤懑。 主人公在农庄里受到庄民冷眼,他更觉憋屈。 照理说,憋屈你大不了不看便是。 可没奈何,如今这时代的看书人尚未经历各种狗血剧情荼毒,书中的套路,在他们看来是新鲜的。 主人公越是受到冷眼,余执越是抓心挠肝。 他憋着一口气,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给逮着训了两回都没忘记书里的情节。 等到一下课,他立时便从书箱里翻出那册《天工奇缘》,一展开,就迫不期待地看了起来。 (本章完) 第310章 一波三折,起伏跌宕 第310章 一波三折,起伏跌宕 学堂里,余执手捧《天工奇缘》,看得如痴如醉。 身旁同窗们喧闹声声,或是在互相探问放学后要去哪里玩耍,或是在讨论即将开始的乡试,总之各有各的话题。 阳光斜照窗棱,喧嚣滑过耳边。 余执通通都不在意。 他完全沉浸在《天工奇缘》的世界里,一时间竟奇异地达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效果。 唯独可惜的是,他读的不是什么“圣贤书”,却是消遣的话本子! 书册被一页页翻过,风拂过来,纸张哗啦啦作响。 余执读到了有农庄少年夜访主角的一幕。 主人公孟舟听闻河道水位下降,庄稼灌溉艰难,又见眼前的农庄少年满面尘土,憔悴可怜,不由得便生出了几分恻隐。 “唉。”余执摇摇头,叹息一声。 他这是在为书中主角孟舟的过分善良而叹息。 何苦如此呢? 这庄子里可没几个好人。 不少庄民都曾受到孟舟庶母影响,暗中给过孟舟冷眼。 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孟舟要做什么? 却见孟舟提起笔来,连夜挑灯,竟是接连绘制出了数十张图纸。 而这数十张图纸组合连接,最后直指一物:龙骨水车! 初时,余执与书中的农庄少年一般,对这龙骨水车感到稀里糊涂,有看没懂。 直到孟舟又强调了一遍: “阿满,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叫上你爹,寻到县里的天工司,拿出十两银子与我这沓图纸,请他们帮忙建造龙骨水车。 水车落成之日,你自然便能知晓水车效果了。” 阿满却踌躇道:“十两银子?可是孟大哥,我、我没有十两银子啊。” 孟舟说:“十两银子,我有。可以暂且借你,等你去了天工司,他们必定会给你奖赏。 你拿了奖赏以后,记得将奖赏的银子一分不少给我带过来,便算是偿还我此番相助了。” 阿满更惊,想不到孟舟居然会大方到直接就借十两银子给自己。 同时,他又有些被绕晕了。 孟舟的意思是,等他阿满到了天工司,拿到奖赏以后,再将奖赏带回给孟舟,就算是偿还恩情。 可是,这奖赏……不是本来就应该属于孟舟吗? 不,不对,天工司为什么要给奖赏? 天工司既然会给奖赏,又为什么要收十两银子才造龙骨水车? 阿满稀里糊涂,满心疑惑。 一时间,脑袋里头就好像是被缠了一团乱麻。 反倒是作为看客的余执,观书至此,隐隐约约已是明白了孟舟要出这十两银子的用意。 余执的情绪开始逐渐沸腾起来,心底下简直像是有团火焰在烧,对接下来的剧情充满了期待。 果然,只见孟舟说: “阿满,十两银子不是请天工司出手的报酬,而是你踏入天工司的敲门砖啊。呵……” 他轻声一笑。 故事外,观看至此的余执却忽觉浑身一个激灵。 是啊,十两银子是敲门砖! 在书中,天工司乃是统管整个国度一切用工事宜的部门。 与大黎朝的工部有些相似。 但书中的世界,奇工巧技被分外推崇,因而天工司的地位比起大黎朝的工部,竟还要崇高三分。 书里的主人公孟舟,他被父亲打断双腿放逐农庄,已是落魄之极。 只凭一双残腿,他在农庄里根本就没有翻身的可能。 即便是被庄民们恭敬以对,那又有何意义? 了不起在农庄里头混吃等死,蹉跎一世罢了。 可孟舟却巧妙地抓住了时机,他宁可付出自己最后的积蓄—— 十两银子。 也要推动村庄少年阿满前去天工司。 十两银子,不是进天工司的真正筹码,十两银子,或许只是一块驱使天工司守门差役的敲门砖。 孟舟真正的筹码,正是他那全套的龙骨水车图纸! 思量及此,余执不由得心潮澎湃。 如果孟舟能够凭借龙骨水车图纸而得到天工司赏识,从而跳出孟家的泥潭,那么十两银子又算什么? 至于曾经在庄子里受到的冷眼,那就更加不算什么了。 龙不与蛇居。 人在大道行走,又何曾会因为路边的蝼蚁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就生气? 原来如此! 余执不由得将手拍在自己大腿上,用力叫了声:“好!好好好!哈哈哈……” 他忘形大笑。 正畅笑恣意间,却又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如芒在背的紧张与刺激之感。 余执不由得心脏收紧,猛地回过神来:糟糕,他这还在学堂里呢! 现今虽是下课休憩的时间,可却并非放学。 先生、先生还在课室里啊…… 余执心脏咚咚跳动,一下子只感觉喉咙里几乎是要有心脏跳出来了。 他发现,四周一片安静。 所有同窗,不知何时都噤声了。 一双双眼睛,带着怜悯、带着可怜、带着居高临下的闲适……又或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他。 仿佛都在说:“你小子,惨了啊,呵呵呵……” 余执嗓子发紧,脖子发僵,却又终究没能忍住。 于是他一寸又一寸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身旁过道。 然后,他就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严肃的冷脸。 “啊!”余执一声惊叫,好险没直接踢翻身下坐凳,一下摔倒在地。 斜刺里却有一双手伸过来。 劈头就将余执手里的话本给抽走了。 余执不由得又“啊”了声,他要急死了,故事正看到精彩呢,他还想看后续啊,那后头还有至少三十来页呢! 袁夫子若是就此将他的话本没收,他可舍不得再出第二个三百文,再买一本书啊。 正所谓,穷壮怂人胆。 余执内心激烈斗争,险些都要麻起胆子,直接问夫子讨回自己的书。 却听夫子一声冷笑说:“好看么?” 余执迎着同窗们看勇士一般的目光,硬着头皮说:“夫子,好看的。” “呵!”袁夫子又是一声冷笑,“老夫倒要看看……” 他就着余执方才翻到的那页纸,顺手向后翻了数页。 然后,他翻书的手就忽然顿住了。 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这……”袁夫子面露惊容。 (本章完) 第311章 道心惟一,你方唱罢 第311章 道心惟一,你方唱罢 六月二十九。 这一日,平阳城蒙西巷的袁氏书塾里,传出了一声声不可思议的惊奇对话。 初时,袁夫子冷笑问:“什么书这般好看,叫你连上课都魂不守舍,念兹在兹,老夫倒要看看。” 片刻后,袁夫子轻咦一声,却说:“这书……” 这书怎么了? 老夫子您到时说啊! 可是老夫子偏就是不说。 他非但不说,他还捧着那本书,站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他看书的速度极慢,许久许久才翻一页。 哗啦,纸张恋恋不舍地被翻过。 余执于是便从原先的紧张痛苦,到后来的抓心挠肝。 真恨不得站起身来,凑到夫子身边去看啊! 他就说,这书好看得很嘛。 要不,夫子又怎会如此缓慢观看,竟疑似着迷? 与此同时,来自同窗们的各种惊疑目光,则几乎要将余执给扎穿了。 说实话,余执刚开始其实是很紧张的。 毕竟夫子的冷笑谁能不怕? 再当众被夫子训斥一顿的话,又要被同窗这些混球嘲笑,余执到底年少,他也是要脸面的,当真承受不起这等目光。 可是渐渐地,随着夫子站在原地,看书的时间越来越久,余执的心态却是在疾速发生变化。 他从最开始的紧张难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到后来悄悄直起了腰。 再到后来,随着众人惊疑目光越发明显,余执甚至昂首挺胸起来。 少年们在用眼神无声交流。 余执逐渐得意洋洋。 没有人说话,但大家的眼睛却又好像是会说话: “喂,余执,你到底看的是什么书?” “呵,好书,尔等庸人又如何知晓?” “夫子真是看入迷了?就连夫子也觉得这书好看?” “那还有假?如果不是觉得好看,夫子又怎么可能看这么久?” “那书名你倒是报一个啊!” “不报,不能报……” 就在余执享受万众仰慕,越发得得意时。 冷不丁,却有两个胆大的少年悄悄直起了身,走到夫子身后,探起头去看夫子手上书页。 余执睁大眼睛,好险没气死! 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竟被两个平常斗嘴最多的同窗给做了。 却见两个同窗睁大眼睛,表情渐渐古怪。 咦,他们古怪什么? 他们的表情怎么不像是看到了好看的话本,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天书? 余执甚至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因为他模模糊糊间,好像是看到了,两个同窗的眼睛里竟似乎是出现了朦胧的重影? 袁夫子身后,两个少年都有点晕。 他们甚至不得不互相搀扶,以此来抵御自己看到满纸术式与线条的可怕感觉。 两人互相对视,有志一同地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有大恐怖,快逃! 然后,他们又一齐看向余执,同时向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余执稀里糊涂,满头雾水。 他、他做什么了? 袁夫子身后,两个少年却是互相扶着对方手臂,正蹑手蹑脚向后退开。 恰在此时,只见袁夫子猛地收书,一声长叹: “真奇文浩卷也,世上竟有人做到如此地步,实在令我辈汗颜慨叹。” 叹息声未绝,袁夫子抬脚转身。 然后就听“哎哟”两声痛呼,两个悄悄站在夫子身后的少年一下子没站稳,就互相碰撞着砰砰倒地了。 他们摔得狼狈又滑稽。 余执见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笑完他又连忙捂住嘴,心里则咯噔一下:糟了,如此时刻嘲笑同窗,岂不是触夫子霉头? 夫子刚刚还要没收他的书呢。 啊,对了,他的书! 余执心里一声惨叫,正要再次哀悼自己的书。 却见夫子又转回头,竟是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夫子对余执说:“你能有如此品位,知晓研读此等工书,可见已是明白读书的真谛。 学得道理是一方面,经世致用更是不可或缺。 此书实在精妙,我也难免见猎心喜。 余执,此书借为师观看半日,放学后我再还你可好?” 余执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晕了,呆了。 他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嘴巴就先囫囵道:“夫子要看只管看,这是学生的荣幸呢。说什么借不借的?呵呵,呵呵……” 余执又想抽自己嘴巴,他还是舍不得这本书啊! 却听夫子道:“说了放学时还你,自然是要还你。 余执啊,书是好书,但上课时还是该专心精进,不得三心二意。须知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否则,容易事事难成啊。” 余执晕晕乎乎的,简直不敢承受夫子如此这般的温和教诲。 他只能点头如捣蒜,慌忙应着。 最后,夫子拿书离开。 而余执则在课室里,承受了身边几乎所有同窗的敬佩目光。 余执:…… 有些畅爽,又有点心虚。 他真的,只是看了一个话本子而已啊! 同在平阳城,同一时刻,有人对陈叙的《天工奇缘》发出惊叹,却也有人吹胡子瞪眼,狠狠地摔下了书册,怒道: “胡闹!如此精微之技,岂有反将其衬托话本之理? 可恨啊可恨,画图人竟是如此暴殄天物!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哪里能配得上这等精工作图?” 怒气冲冲地骂完以后,那人又慌忙将书册捡起来。 他鄙夷地将书册的前半部分朝下,又小心地拍了拍书册的后封。 一时间又爱又恨,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唯余一声长叹。 平阳城,某别院。 宁思愚却是手捧《天工奇缘》,怔怔出神了足有半日。 他翻来覆去地查看了图册中的所有术式,也查看了图纸的规格比例,以及种种画法。 然后,越来越浓重的绝望袭上了他的心头。 “天元术、衰分术、垛积术……原来水流计算,应当如此运用垛积术,为何我此前竟未曾想到过? 难道说,我诗词天赋不如他,文章天赋不如他,如今竟连数术天赋也要不如他?” “我不信,我不信啊……” “对了,罗文焕,也不知罗文焕见到这份图纸,会有何反应?” 绝望中的宁思愚紧紧捏住了手中的书册。 他在奋力平稳心绪,开考在即,他绝不能就此被陈叙打落斗志。 数术,本就不是他的最大长处。 罗文焕才是啊! 东城,罗府。 被宁思愚念叨的罗文焕却是手捧图纸,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本章完) 第312章 风波未止,甲子灵寿 第312章 风波未止,甲子灵寿 六月三十日,风起云涌。 有些消息秘而不宣,却又终究被有心人得知。 譬如,前夜罗文焕吐血。 罗家为救他,请了平阳城外清虚道宫的道长来为他诊治。 一粒灵丹下去,罗文焕精神重振,面放红光,眼看着竟是比未曾受伤前还要亢奋三分。 宁思愚得知消息后,在庭院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庆幸自己稳住了道心,不至于如罗文焕这般损心耗神,吃个大亏。 人嘛,总是在发现有同期对手给自己垫底的时候,会默默感受到一点小小的幸运。 宁思愚寄信回京,思量京师风云,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摇了摇头,一声轻叹。 崔云麒在这日出关,得知了最近的种种消息后,则是冷笑一声道:“罗文焕只怕是吃了什么洪水猛药,真是不要命了! 气量如此狭小,还想与我陈兄争夺解元?呵,可笑。” 莫怀璋看过了陈叙的《天工奇缘》后,却是久久不语,而后吩咐门下: “去寻到最好的匠作师傅,叫他们去咱家各处田地勘测,在适宜放置龙骨水车的地方,全都安置上龙骨水车。” 门下管事不由心惊,忍不住劝说道:“公子,这若是将龙骨水车全面安置,只怕是一笔不小的费。 此物只有图纸,只在话本中出现,您看……是不是要先做几个样品出来再谈全面安置?” 莫怀璋不悦道:“平阳府多日未雨,便是元沧江水位都有下降,农时紧要,一刻不能耽误。 如今既有龙骨水车现世,又岂有拖延之理?速去!”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解释。 当日陈叙在璨星湖上以画作引来青烟升空,上千人亲眼所见,此事做不得假。 龙骨水车,甚至可以说是得到过天地认可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能料想到,陈叙居然会将龙骨水车附着在话本后段,公开梓行! 当日,画成青烟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多少人费尽心机与手段,想要看到龙骨水车的全部奥秘。 偏偏陈叙形迹神秘,踪影难寻。 当时人们便难免认为,陈叙或许正是因为不想公开创作,这才刻意隐藏形迹。 可谁成想,陈叙人虽是不露面,但他的绘图却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在世人眼前。 等到许多人反应过来时,《天工奇缘》的话本早已传播得小半个天南道都是。 有些人纵是有心想要独得奥秘,也已经不可能了。 其中,崔家的石渠书坊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不过好在崔云麒已经出关,而崔家在平阳城虽然没有什么大势力,但本身根基不浅,玉京天都又有崔妃坐镇。 如此几番拉扯。 最后,以崔云麒将《天工奇缘》的话本刻印分派出去,邀请各家一起印书,加大《天工奇缘》的印发量,作为此事结果。 然而,印书之事虽是暂且告一段落了,《天工奇缘》所带来的真正风波却远未停止。 其中有一点也很值得关注—— 是的,《天工奇缘》是一部连载中的传奇话本。 到目前为止陈叙也才只是写出了第一册,后续情节尚且未见其踪。 眼看着书中的主人公孟舟就要与天工司正式接触,迎来人生第一次大转折,如此精彩时刻,故事的后续却居然没有了? 又有多少读书人摔了书,大骂陈叙“非人哉”! 此事却是难以统计。 最可恨的是,乡试在即,陈叙近段时间肯定是要全心投入考试中去的。 如此一来,他何时能再写出《天工奇缘》第二册? 真是急煞个人! 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尝试制作龙骨水车。 莫怀璋不是唯一一个。 昨日,余执放学后也曾被夫子郑重提醒。 只听夫子说:“你去寻几个上好的匠作师傅,请匠师尽快帮你将龙骨水车做出来,你家的田地或许还有救。” 余执当时还懵了一下。 他不似莫怀璋消息灵通,一开始就知晓龙骨水车的非凡。 直到目前为止,他还只将龙骨水车当成是话本里捏造的奇物,仅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呢。 直到夫子将书还给他,余执翻到了书册的后面,看到那厚厚一大迭图纸。 余执眼睛晕了,人也快晕了。 他的心脏却又在激动地砰砰乱跳着。 他虽然在读书方面不上进了些,却也不是个傻子。 至此,也终于是在恍惚中听明白了,大概弄懂了手中书册究竟是怎样一份机缘。 余执心脏狂跳,头脑发热。 不可置信,却又甘愿相信。 他奋起全身力气,大声说:“夫子,学生这就回去,不造出龙骨水车,我、我绝不回来! 一定呈一份上好的答卷给夫子,夫子,您等我……” 他欢畅大笑,疾步奔走。 只留下袁夫子在后面瞪大了眼睛。 嘿,这小子。 与此同时,浩浩元沧江,江底。 那是人迹罕至的世间极度险恶之处,有无数乱流交汇,有湍急恶水冲刷,有深渊般的幽壑存在,还有无形的劫气汇聚。 似是人间,又非人间。 不似人间,却又偏在人间。 幽壑之中,有一条漆黑巨物,蜿蜒盘旋,匍匐无声。 它不太像是活物,头垂在泥沙之底。 但它的身躯却又似乎是在微微起伏着,每一吞吸,便有大量水流被吸入。 更有劫气流转,似如风云变幻。 偶尔有不知名的水底妖物循着劫气寻过来,尚未来得及真正靠近那巨物,便不受控制地被疾速翻卷的水流一冲。 而后,一声惨叫,妖躯崩散,神魂俱无。 江底幽壑,仿佛成了生命禁区。 一切的发展皆是如此自然而然,顺极而流。 包括多日的未雨,水位的下降。 甚至,天南道的天鉴司还曾预言过,言道今年水汽不足,元沧江必不会再有决堤之虞。 天南道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姚星近日更是新得了一件灵物。 此灵物食用可以增寿一甲子。 姚星虽是进士出身,位高权重,本身也早已突破到凝丹期,若是借助官位与国运,甚至足以与聚神境真君一战。 但他今年已有八十出头。 余寿不长,垂垂老矣。 左布政使这个职位,原本是他的养老之职。 为此,在整个天南道的事务上,他一向来对右布政使亦是多有退让。 既然如此,又还有什么比他的寿命更加重要? 姚星在得到灵物的瞬间,遂决定闭关。 纵使乡试在即,纵使风云跌宕。 纵使是如此关键时刻。 可姚星抵挡不了延寿一甲子的诱惑,他甚至没有信心能够长久保住这件灵物—— 有些东西,你不吃,自会有的是人抢着替你吃。 哪怕姚星身为二品大员。 可那毕竟是延寿一甲子啊! 你问问,方今天下,谁人不想延寿? 纵然帝王亦是难免。 轰隆隆,密室关闭。 七月初一,到了。 (本章完) 第313章 天光熹微,此去青云 第313章 天光熹微,此去青云 七月初一,天明之前。 陈叙的文海忽生一阵动荡。 那时,他正卧床休憩。 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若非天明要去考试,依照陈叙一向以来的习惯,他夜里不是打坐便是在烟火厨房修炼,基本是不太可能会如此放松睡眠的。 但人又不是机器,紧绷太久也未必是好事。 因此陈叙索性便在临考前彻底放松一回。 前一日,他甚至都没有再苦读。 只是带着两只小妖在院子里摆了两个水缸,种了一些浮稻进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易与囤积,再加上万物化生符的培育,陈叙烟火厨房里的浮稻种子如今足有上千斤之多。 这主要还是得益于万物化生符。 毕竟微尘国的小人都太小了,他们其实种不出太多浮稻。 在陈叙看来很小的一片田地,这些小人就要耕种许久。 虽然对方给不出太多的浮稻或者糯芋种子,陈叙也还是每日坚持与其交易。 小人们给的点赞数足够丰厚,这成了陈叙最近的保底收益。 同时他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利益,因为与小人交易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过程中,陈叙还带着魏源与阿实,自己动手制作了一架迷你小水车。 他将这迷你的龙骨水车也交易给微尘国,并凭借互市时建立的奇异通道,直接将龙骨水车安置在微尘国的玉溪湖边。 当龙骨水车转动起来的那一刻,陈叙闻听到了来自整个微尘国民的欢呼声。 “噢噢,太好啦!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浮稻吃水不足。” “拜谢天神赐下神物,天神在上,小民叩拜!” “小民叩拜……” 声声欢呼,陈叙只要闭上眼睛,心念微尘,便能清晰感应。 微尘国的画面会以从天而降的视角,出现在陈叙脑海中。 这使得陈叙有时候会生出一种,这在玩基建游戏的奇异感觉。 当然,微尘国民都是活生生的生灵,可不是什么游戏人物。 因此陈叙虽然与其互市交易,总体还是很谨慎的,并不敢影响太过。就怕万一改变了微尘国的格局,使这一片净土般的世界脱离祥和,陷入危机。 他深知自己对于微尘国的影响会有多大,因此观察多过插手。 闲事按下不提。 总之,陈叙近来巩固修为,获取点赞,一边读书一边培育种子,日子过得很是张弛有度。 夜里他则放下杂念,静心休憩。 如此文海忽生动荡时,陈叙却还是即刻清醒。 “亢昂——” 文海之中,但闻雷鸣声响,更有龙吟阵阵。 陈叙内视自身,顿时看到了无比震撼的一幕。 那是一截截龙骨,在深渊一般无边无际的文海中翻滚显露。 文海中波涛狂涌,相比而言,小小的墨砚化作扁舟,在波涛中浮沉飘荡,真显得惊险至极。 陈叙亦不免心惊一刻。 但只是转瞬,他就立即镇定了下来。 他沉下心神,默诵口诀,注视此刻的滚滚波涛,以及那在波涛中翻涌而出的节节龙骨。 “前念不生即止,后念不灭即观。” “一切唯心造,观空如太虚。” 这是他的文海,纵然文海中巨浪滔天,又何惧之有? 陈叙夷然不惧。 他心神沉静,随即,文海中翻滚的波涛竟也渐渐似有平息之兆。 唯有从那深渊般海底逐渐探出的龙骨,却是攀登不停。 那巨物从海底升起。 一节一节,咔嚓咔嚓。 这不似活物,更像是某种机械造物。 但在此时此刻的文海中,这件机械巨物却又分明像是生出了灵性一般。 它逐步逐步,从翻涌的海底探出。 先是一截龙身,再是摆动的龙尾,而后是机械的龙爪—— 最后,龙首昂然,龙躯腾空。 轰隆! 又闻雷霆炸响,霹雳点亮文海。 巨大的骨龙蜿蜒盘旋,风雨相生。 “昂——” 龙吟声响彻文海。 有那么一刹那,陈叙竟似乎是看到了文海的边际。 但见隐隐绰绰,墨色起伏。 那似乎是无边的山峦,又仿佛是城池的轮廓,更像是绵延的星体,巨大且无穷…… 陈叙着实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 却又在一刹那生出无边畅想。 终究是心潮起伏,有一瞬间难以自持。 然后,长吟的骨龙便在风雨中将身一扭,陡然向着下方墨砚冲去。 糟糕,常规舟船一般大小的墨砚,又如何承受得起这般巨大的骨龙? 陈叙心惊一刻。 便在他心念动时,却见那骨龙将身一扭,最后疾速缩小。 终于,骨龙落在墨砚舟头。 化作一架硕大的龙骨水车,将整个墨砚舟头占据—— 墨砚微微向下一沉。 嗡! 吴钩腾空跃起,浮动在龙骨水车上方。 至此,这龙骨水车终于是在陈叙文海中显化完成。 原来随着最近几日话本的传播,越来越多人动用种种手段,快速造出了龙骨水车,且将其放在各个田间地头,使其真正发挥了作用。 如此,龙骨水车的传奇便迅速在平阳城一带传播开来。 包括整个天南道,各地亦有耳闻。 陈叙因此文运大涨,文气迅速增加。 只是由于尚未取得举人功名,这文气很难进行下一步蜕变。 但龙骨水车的雏形却还是在陈叙文海中显化了。 当是时,龙骨为首,墨砚微沉。 陈叙能够感觉到,由于文气蜕变不足,自己此刻其实很难直接驱动这架龙骨水车。 并且由于此刻龙骨水车的压制,他对于文气的运用反而不如从前灵动自如。 这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头重脚轻”。 但是不怕,乡试就要开始了! 并且陈叙本身金丹期的修为完全不受影响,他实力俱在,底气十足。 陈叙睁开眼睛,但见眼前天光微亮。 小刺猬轻轻扣动床沿,在床边上喊:“陈兄,快起来,要去参加乡试了。” 陈叙微微一笑,翻身坐起。 他快速洗漱,又与两只小妖一起用过了早食。 至于考篮等物,那是早就准备好的,倒不需要火急火燎地临时收拾。 他动作快而不乱,将一应事宜尽皆准备好。便与两只小妖告辞,踏上了去往贡院之路。 两只小妖都很懂事,并不吵闹着要跟陈叙一起去考试。 魏源带着小鼠阿实,站在小桌上祝福说:“陈兄,此去青云路,我与阿实贺你早登科。 陈兄,我们在家里等你呀。” 天光熹微,陈叙踏入贡院,千重屋宇。 (本章完) 第314章 钟声三响,众生平等 第314章 钟声三响,众生平等 天南道贡院,号舍三万间。 鸦青的屋宇绵延层迭,在朦胧的晨光下,那些起伏的屋脊竟如巨龙隐现。 这是一座传承千年的古老建筑,早在如今的大黎皇朝建立之前,天南道贡院作为南疆文运汇聚之所,便已然存在。 纵是山摇地动、大江决堤、风摧雨折、日月轮转,这座古老的贡院始终屹立。 它居高临下,俯瞰红尘。 威严、静默、有序、森然,宛若亘古。 咚—— 但闻钟声悠然响起。 还是那一座“钧天钟”! 大黎贡院百十座,每一座贡院内都有一座钧天钟坐镇。 正所谓“钧天一响,众生平等”。 此钟的存在,不仅是会在无形中压制所有考生的修为异力,同时,此钟也是一件镇压文运的至宝! 天南道贡院的这座钧天钟更是七府最强,堪称神器。 钟声一响时,头门打开。 考场外,所有喧闹一时静止。 直到一名名考生被诵念名号,交付信物,次第入场。 台阶上,有书吏高声唱念: “青林府,莫怀璋,年二十一,七尺身长,貌端无须,验明无误,进!” 门头上方,一枚明镜高悬。 此镜叫做通识宝镜,凡有夹带作弊者,只需从宝镜之下走过,便一定会被照出夹带之物。 宝镜之上,红芒疾闪,那人便会在众目睽睽下被撕开面皮,钉上耻辱柱。 如此这般验身手段,比起府试院试时的人为搜查,又不知高出多少层。 莫怀璋从人群中走出,满面谦和,翩翩风度。 贡院外的大街上,人群便不由得传出一阵哄然声响。 “是莫怀璋,莫怀璋入场了!” 莫怀璋面露微笑,踏过门槛,跨入贡院。 外头又是阵阵哄闹声传出,一时间,如同受到万众追捧。 偏偏那追捧中又夹杂着一些重重迭迭的议论:“莫怀璋风采出众啊,嗳,你们押他做解元了吗?” “嘿,押他做什么?他再有风采也没用啊,我可不想亏钱。” “那你押谁了?” “我啊,我押的陈叙!你呢?” “我押宁思愚,虽不及陈叙赢面大,但万一赢了呢?如今陈叙的赔率可是比宁思愚还要低了,即便是能押中,这挣的也不多啊,怎就不能赌一赌?” “既是要赌一个赔率高,那怎么不索性就押莫怀璋或是罗文焕?” “呵,你懂什么?只顾着赔率高,那万一全部输光呢?” 人群顿时便传出激烈的讨论声。 两年一场的乡试,成了整个天南道全民追捧的盛事。 在平阳城,自然更是如此。 贡院内,方才走入头门的莫怀璋却是瞬间沉下了脸色。 踏入贡院时,他的养气修为虽然被压制了,但由于常年吃灵食补养,他的气血与体魄却是远超常人。 因而莫怀璋听力上佳,那些人群中的议论声虽是嘈杂混乱,却也被他听到了不少关键语句。 一群愚民,只知被挑唆引导。 此番,他必叫这整个天下,都刮目相看! 贡院外,热闹还在继续。 有如莫怀璋这般名声极盛的学子踏入了贡院,引来追捧与讨论声。 也有名声不显的学子默默接受查验,默默走进贡院,但许多人同样难免被评头论足。 譬如:“咦,这学子鼻阔嘴方,眼如铜铃,生得好生粗蛮。” “这个倒是清秀,若能中举,即便名次靠后,倒也是个上好的女婿人选。” “这个也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不会在考场里病倒罢?” “嘶,这、这考生……怕不是有七八十了?” 贡院门口,当一个白发苍苍的考生踏过门槛时,人群顿时传来阵阵唏嘘。 八十老翁上考场,这究竟是对科举的执着,还是对自己人生的作弄? “唉!” 有人不免发出叹息。 科举之路,何其艰难。 事实上,场上的少年学子又有几个? 一万考生中,二十以下的不到五百,三十以下的不到一千。 多数还是三四十岁,或是四五十岁。 再往上,却又是稀少了。 是的,天南道贡院虽有三万号舍,今年参加乡试的考生却只有万人。 不要觉得一万人很多,要知道,整个天南道人口不下三千万! 而这一万考生,又是数年、乃至十数年、数十年积累下来的秀才数目—— 当然,天南七府,每一府每一年都有秀才考试。 因此整个天南道的秀才总数其实远不止一万,只是有些人经过多年考试,始终难以中举,便索性放弃了继续参考。 也有一部分是自觉才学不足,因而决定多多沉淀几年再来考试。 闲话不再赘述。 陈叙踏入贡院,被查验书吏念到名号时,也曾引起一阵骚动。 但贡院门口,查验的队列足有二十道之多,行人相接,乌泱泱一片,些许的骚动到了后来便显得极不起眼了。 陈叙将所有的议论声都如风过耳,他踏过门槛,只觉丹田内金丹微微一沉。 是熟悉的压制感又出现了! 但这一次,他是凝丹境,凝结的是由先天一炁蜕变而成的金丹。 从前,在云江府贡院,那钧天钟力量不足,未能完全压制住他的先天一炁。 如今在天南道贡院,这钧天钟虽是宏大厚重,神异非凡,但神器的力量此刻其实是分散的。 它并未刻意针对陈叙,只是平等扩散力场,笼罩整座贡院。 以至于陈叙又一次发现,自己的修为其实可以调用。 当然,一旦刻意调用,很可能就会引来钧天钟的强烈反扑。 陈叙自然不会无事给自己找麻烦,他也无意破坏规则。 只不过,钧天钟压制修为,表面上人人平等。 可实际上,进了这座贡院的,有些人从小吃的是珍馐灵物,有些人却连灵物是什么东西都未必见过。 纵然修为可以被压制,体魄却自有高低。 在不同的体质条件下,人的思维能力也难免会受到影响。 这世间,又何来真正的平等? 陈叙心神沉静,他汇聚在众学子中,走过了贡院长长的甬道。 又过仪门,取到了今次的号舍令牌。 钟声二响—— 咚! 再过龙门,陈叙依照令牌,被分入了东文场。 直到第三声钟响。 整个考场,忽然便陷入一片寂静。 (本章完) 第315章 考舍之中,生死方寸 第315章 考舍之中,生死方寸 寂静的考场中,只听一道威严声音从高高在上的鉴星台上传出。 “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天地,先贤,众生! 仪官朗声诵念。 悠长的声音宛若穿越时空一般,又将所有考生带到了最初那一次,走入府试考场时的情景当中。 昨日仿佛重现,众人的心境比之当初却终究有所不同。 有人芜杂尽去,有人暗生叹息。 全场考生肃然起立。 拱手向北方文庙所在,恭声唱和:“敬天地,敬先贤,敬众生!” 梆梆梆! 声音三响,鉴星台上,主考与众副考端坐不动,唯有仪官发出指令:“分卷!出题!” 所谓分卷,便是由主管书吏带领巡考兵丁,将空白卷纸逐一发下。 至于试题,却不在卷纸之上,竟是写在一张张试卷牌上。 由巡考兵丁举牌,一路从号舍通道中走过。 号舍中的考生们须得自己运足目力,一边看清楚试卷牌上的文字,一边将文字默写下来,而后准确作答。 这一出题形式,当即便引来了一连串轻轻的吸气声。 彼时晨光正好,天气虽然炎热,但号舍内部尚算阴凉。 可号舍中,有些人心神沉静,有些人却忍不住暗生躁意。 乡试的出题形式每年都有变化,有时候也会将几年前的出题方法轮换着使用起来,可似今年这般难度的,却是不知多少年未曾闻见。 此种方式,不仅考验考生眼力、记忆力,亦是考验考生手速与心力。 当下,谁也不敢耽误。 几声抽气之后,整个考场内部便只闻见快速的磨墨声,以及软笔落纸时的沙沙声。 巡考的兵丁们都经过特殊训练,他们行走在号舍通道中,脚步轻缓,却居然是无声的。 而笔落虽有声,此时整个考场却又分明是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寂静中。 此中关窍,便如“鸟鸣山更幽”、“微云淡河汉”。 直到不知何时,日头高升。 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来,号舍内逐渐有热意弥漫。 举牌的兵丁们走过了一轮又一轮。 半上午时间过去,单从他们举牌的次数来计算,这一上午,竟已是出题一百道! 虽然这一百道多数都只是墨义帖经,然而如此题量,又有几人能轻松承受? 考场内,能够闻听到逐渐粗重的喘息声。 陈叙隔壁是一老翁,等到日上中天时,忽然便听那老翁喉中发出“嗬嗬”一声大喊: “痛煞我也!一百题我竟只抄下七十八题,岂能如此啊?呜呜呜……” 老翁大哭出声,悲痛以极。 哭声出来的同时,他整个人猛地便向着号舍前方栽倒。 砰! 老翁翻过了号舍前方的横板,竟就这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巡考兵丁们反应极快,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将人扶起,却发现老翁浑身僵直,唯有歪斜的嘴唇仍在奋力痛呼: “我不弃考,我不能弃考,我已将家中田地尽数卖光,这才换来此次考试的盘缠。 我不能弃考啊,呜呜呜……” 是了,八十岁仍在奋力参加乡试,能是什么大富之家出身么? 纵然原本有些家底,只怕也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赶考途中,消耗得逐渐干枯了。 同场考生见此,虽无人有言语,可众人心底却免不得暗生戚戚然。 同走科举路,谁又不知此道艰难? 考场上没有明刀明枪,却有不见形迹的血雨腥风。 最后,那老翁仍是被架走了。 巡考的兵丁与书吏们仿佛都是没有感情的器物,他们冷声呵斥:“肃静!不需喧哗,再闹,革除三代科举资格!” 老翁顿时不敢再喊。 陈叙见到他被拖走,也见到他的口角吐出涎水,见到他原本眼睛暴凸,尽是绝望…… 后来却不知怎么,忽然就在拖行中发出了一阵阵暗哑难听的低笑声。 “嗬嗬嗬……我中举啦,唔唔唔……” 兵丁堵了他的嘴,这人则被捆着扔进了伏鳞道中。 贡院已然封闭,如今进出皆不允许。 这老翁虽是被赶下了考场,却不可能离开贡院。 在乡试结束前,他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贡院中。 太阳升到最高,空气里一阵躁意。 考场内,却仿佛是被压着一只沉甸甸的巨大精怪,它蛰伏在每个人的心头,静默而无形。 直到鉴星台上,梆子声又是三响。 仪官高喊:“休憩,一个时辰后再考!” 哗哗。 便是一连串仔细收拾卷纸的声音。 陈叙也同样在收拾卷纸。 虽然他不累,但上午的一百道题都写完了,又不能凭空乱写,当然是要收拾好答卷,以免遭遇意外,辛苦白费。 他发现,乡试与此前的府试院试所给人带来的感觉,真是完全不同。 虽然这才是乡试第一场,目前所考的,也只是“最简单”的墨义帖经。 可乡试需要连考三场,九日八夜! 如此漫长的考试进程,对所有考生的身心都是一场巨大的考验。 这也就是超凡世界—— 是了,超凡世界。 连续九天的考试,所有在参考前未能养气到一定境界的考生,只怕都要被淘汰。 除非真有天赋异禀者,体魄分外强健,才有可能在不养气、不吃灵物的前提条件下全程坚持。 陈叙默默感受着乡试的残酷,忽而心生异样。 一抬眼,却见斜对面,距离自己约莫五六个号舍之远的某个号舍中,一冷峻青年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陈叙微微扬眉,他并不认识此人。 可依照此人略带挑衅意味的目光看来,对方却分明是认识他的。 是谁? 陈叙随意扫过,却毫不放在心上。 满场万余考生,谁是谁,哪个又是什么身份,这重要吗? 自然不重要。 因为不论是谁,在他这里都一般无二。 陈叙不急不怒,不回应。 他只是取来水囊,轻轻饮了几口水。 又略微吃了两把炒米,便静坐在号舍中,闭目养神。 这是吸取了上回院试的经验教训,陈叙索性连薄饼都不带了,他只带被磨成细碎颗粒的炒米。 如此,谁还能将他这些碎米再给撕碎一遍不成? 当然,陈叙其实也可以不吃。 但他不想太过特立独行,引来注意,因此略吃几口,权做充饥。 然而他如此云淡风轻的举动,却是叫对面的青年目光越发森冷深沉。 陈叙不知道的是,对面那青年,正是曾经被他龙骨水车图纸气到吐血的罗文焕! (本章完) 第316章 谁人登顶,不阅遍枯骨? 第316章 谁人登顶,不阅遍枯骨? 陈敘不在意罗文焕,罗文焕却极为在意他。 这一日间,竟是三番五次盯视。 陈敘越是气定神閒,罗文焕越是心绪难平。 但乡试,是一段漫长的征程。 此番合共九日,计有三大场考试。 第一场考的重点是四书五经文,首日的题目则是以墨义帖经形式出现。 这一日,主要的难点就是题量大,记题难。 到日暮时分,整日题量竟达到了三百道之多。 后来,整个考场內都只能听到笔墨落纸的声音,以及许多考生粗重而焦虑的喘息声。 偌大贡院,竟仿佛成了一座深不见底的渊壑一般。 斜阳残照半场,光影拖得很长。 气候闷热,空气稀薄。 呼哧呼哧—— 那是考生们在极力压榨自己大脑的声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直到梆声又是三响。 梆梆梆! 鉴星台上的仪官拖长了声音高喊:“收卷——” 哗啦啦,有人一急,竟是打翻了墨砚。 顿时场中便响起急促的惨叫声:“不,我的答卷!” 可是没有办法,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重新答卷了。 而带有明显污跡的卷子,是註定要被黜落的。 当然,考生仍然可以继续考试,只是最后会考出个什么结果来,那就无需多言了。 也別说这些考生都是秀才了,怎么到了乡试场上还是如此不稳重。 事实上,即便是举人身份的考生到了会试场上,仍然有可能出现各种问题。 什么漏笔错字、答卷污跡、捲纸飞走、半途晕倒……乃至於因为憋不住三急而被盖上“屎戳子”,都是科考场上的常见失误。 甚至考到最后,急病去世的也是不少。 科考场上的冤魂,从府试、院试到乡试、会试,从来都是层层递进。 谁人登顶,不阅遍枯骨? 陈敘不是第一次进考场,但这一次,他的感触又更分外深刻些。 收卷过后,又是进餐时间。 陈敘仍是隨意饮了两口清水,吃了一把炒米。 接著就是闭目休憩。 总的来说,第一日的考试其实算不上什么高难度,主要问题还是在於这种考试的模式,对於考生情绪的压迫极大。 夜半,举世清寂。 疏淡的星光从幽青天幕上照射下来,陈敘合衣半躺在小小的號舍內,呼吸低微,几近於无。 这其实是一种內返先天的呼吸方式。 虽然有钧天钟坐镇贡院,使得陈敘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调息修炼,但他的体魄仍是远超常人。 他静定休憩,似睡非睡。 等到天上星光也暗淡时,他居然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中,似有无数条顏色幽淡的半透明巨蟒冲天而起。 它们从水火交织的地狱穿梭飞来,浩大而空旷的世界里,没有红尘的五光十色,却有无数奇怪扭曲的声音在吶喊。 “嗡嗡嗡……” “嘻嘻嘻……” “天地不公,圣人不明!” “圣人不明啊……我何不自寻光明?” “啊啊啊啊!” “嘻嘻嘻……” 似哭似笑,似乎摧心剖肝,又似乎癲狂欢喜。 还有一个遥远而朦朧的声音在问: “千年文运,皓首穷经,圣贤语录,青史浩瀚……读书人啊,你们读了那许多书,我只请问,可得一公平否?” “我请问,请问吶……” “世间可有公平公正?” “叫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长有所进,短有所持……” “叫所有冤屈尽皆可以申诉,叫所有不公都能回归公平。” “奉万灵以牺牲,改天换地。” “拨乱反正!” “啊啊啊——” 最后,所有的吶喊声一併匯做无穷声浪。 那声浪如狂澜翻滚,轰隆隆倒向天冲。 幽青的天穹上,那些从地狱衝出的巨蟒搭做了一道勾檐翘角的巨大拱门。 拱门之上,龙首昂然。 这是一道龙门! 下一刻,狂澜中竟有一巨物忽而跃出。 但见其通体青黑,身形硕长,却又生著鱼尾鱼鰭,还有一颗短吻的鱼头。 这分明是一头形状怪异、似龙非龙的大青鲤。 鲤鱼跃龙门! 陈敘脑海中瞬间跳出了这样一个词。 然而下一刻,他却立刻警醒,当即便又在心头否定—— 不,此物如何能够跃得龙门? 当是时,陈敘分明是在梦中,他自身更有种极度渺小的虚无感,可当他否定的念头一起,这宏大的世界忽然便好似是遭受到了什么无形巨物袭击。 轰轰轰! 巨蟒交织的龙门顷刻断裂,水火翻滚的地狱如烟消散。 还有一道愤怒的惨叫声:“啊!何方妖孽坏我基业……” 砰! 宏大的场景顷刻崩塌,梦中所有一切,至此尽归虚无。 陈敘这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竟是做了一个梦。 然而,他已是金丹期,又如何会轻易做梦? 除非是心神交感,这才於梦中得见玄机。 又或是这考场中有什么异样之物存在,入侵了他的梦境! 会是哪种可能? 陈敘睁开眼睛,目光忽然与號舍顶上悬掛的风灯对上。 灯火幽幽,那泛黄的灯罩摇曳在深沉夜色中,似乎將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似梦非梦般的老旧顏色。 考场中,远远近近,有呼嚕声,有梦囈声,还有啜泣声。 更有偶尔几句惊喊:“不,救我!” “不,非是小生过错,为何要吃我?” “啊!救命!放过我……” 也不知那些惊呼的考生,在睡梦中又经歷了什么。 陈敘听冯原柏说过,贡院虽是读书人匯聚之所,理论上秉持浩然正气而长存,又有钧天钟坐镇,本该万邪难侵才是。 然而事实上,由於贡院中年年岁岁皆有学子因考丧命,又有无数落榜之人的怨气匯聚。 以至於,贡院中的怨邪实际上是无处不在。 考生心志但凡弱些,便有可能被怨邪影响,乱了心神,损耗精气,影响考试。 更严重的,甚至会被直接吹灭命灯! 而这,其实也是考试的一环。 所有考生皆是同等考试,你若正气不足,受了怨邪侵扰,这又怪谁? 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陈敘调理呼吸,镇定心神。 他耳听四周种种杂乱声音,心中却不由生出一个疑问: 方才梦中经歷一切,当真只是贡院中怨邪所致吗? (本章完) 第317章 他提笔落墨,如风过松涛 第317章 他提笔落墨,如风过松涛 一夜终於过去。 翌日清晨,陈敘听到了巡考兵丁搬运尸首的声音。 有书吏低声统计说: “共计死亡三人,还有六人昨夜中暑,如今状態也很是糟糕。但其中只有一人愿意弃考,其余五人都坚持要继续考试。” 纵是弃考,又或是死去,不论活人死人,在乡试结束前,也都只能被暂留在贡院中。 一名巡考兵丁不由恼怒说: “这些书呆子也真是太不知事了些,明明都撑不住了还非要考,这要是再多死几个,咱们的凝冰符都要不够用了。 还有八日呢,若是没有足够的凝冰符冰镇尸首,那些东西不都得臭了? 今年的捐躯名额也要超,回头咱们都得吃瓜落……” “呸!你少说胡话。”另外的兵丁却是连忙制止他,“那些都是上头的事情,又与咱们有什么关係? 呸呸呸,你快闭嘴,咱们都只管抬人就是了。走走走,別犯傻!” 兵丁们抬著尸首离开了。 说实话,他们说话的声音都被压得极低,真如蚊吶一般。 若非陈敘的三元属性已臻蜕凡,体魄蜕变到了另一层级,此时根本不可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声。 此外,陈敘还注意到,斜对面的冷麵青年今日面色潮红,神情亢奋得有些不同寻常。 此人自然便是罗文焕。 陈敘淡淡扫过对方,同样还是不甚在意。 这种態度,在罗文焕看来无疑是高傲而轻慢的。 罗文焕暗暗咬牙,气血上涌,又被自己强行压下。 考场中,无形的名利之剑,似乎变成了有形的刀光血影。 但不论如何暗潮汹涌,第二日的考试仍是如期到来。 这一天,考的则不仅仅是四书五经文,其內容拓展,竟还添加了许多律令、农时、数术方面的题。 考题类型也不再是墨义帖经,而变成了文章对答,经义阐述。 好消息是,题量不似昨日那般巨大了。 坏消息则是,题目更生僻了,难度也增大了。 陈敘斜对面的罗文焕却反而鬆了一口气,他再次挑衅地看了陈敘一眼,隨即冷哼一声,埋头答题。 陈敘八风不动。 他其实不是当真迟钝,一点也感受不到对面之人的异样。 事实上,陈敘感知敏锐之极。 莫说是罗文焕几次三番明刀明枪地挑衅,便是这考场中其余某些人的各种暗中打量,他也早就熟諳在心。 这其中,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於前方,那高高在上的鉴星台上的目光。 或许,鉴星台上的考官早已知晓陈敘的存在,因此才格外注意他几分。 陈敘不做反应,只是深知,在这考场上所有小动作都毫无意义。 唯有以绝对实力將所有人压下,方才是正途! 他提笔落墨,如行云流水,如风过松涛。 笔墨倘若有声,此刻,陈敘落笔的声音一定是分外悦耳的。 琳琅叮咚,厚积薄发。 写到律令题,有一析產案。 问:甲乙丙三兄弟分户,祖產田三十亩。甲为嫡长子承祀,乙为庶子,丙为幼子,应当如何分田方为公正? 而在此基础上,这道题又有拓展,曰: 乙不甘只得微小家產,夤夜闯入甲房间,试图入室杀人,却被甲反杀而死,此又当如何判罚? 陈敘写: 据《大黎律》。 一,谋杀亲尊长未遂者流三千里; 二,尊长杀卑幼罪止徒三年; 三,犯罪者丧失继承权。 他没有过多的赘述,只是首先罗列律令。 但在此后又写:依据《黎律:斗讼》,曰:“诸夜无故入人家者,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又有刑文补充:“亲属相犯,卑幼先动凶器者,尊长防卫致死不论。” 最后总结:“伤人致死缘何无罪?此谓穷冬凝寒,力弱受制,踢之非得已……因而,於法合、於情顺、於理通。” 一道律令题写完,巡考兵丁又举著提牌一路走来。 四周儘是倒抽气的焦虑声音。 当然,经过昨日的折磨,许多考生已然知晓,兵丁举提牌时自己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先將题目统一抄好。 至於作答,那是完全不用焦急的。 尽可以等到全部题目抄完,再静心作答,如此方不至於手忙脚乱,再出差错。 但事实却是,许多人明知如此更好,偏偏难以自控。 总会心惊犹疑,忍不住先看题答题。 第二日考试,比之第一日,竟又是一番艰难。 夜里,陈敘仍然合衣安眠。 天上倒是出现了一弯细细的月光。 那月光倒掛在幽青的天际,如同是一弯被精巧打理的柳叶纤眉,带著细腻的刀锋,冷冷地掛在天边。 七月初二,新月若有似无,倒也是常见之景。 號舍上昏黄的风灯又被点了起来,有时候隨风摇盪,带出一阵光晕。 陈敘闭著眼睛,转为內呼吸,封闭了自己的嗅觉。 实话实说,这一日,贡院內的气味开始有些难闻起来。 不是茅房的臭味传出来了—— 茅房內有避臭符,纵是有臭气,其实也传不出。 但没奈何如今天气炎热,考生们吃喝住都在號舍中,又没有大量的清水供给他们洗漱,如此两日过去,有些人身上自然是餿味瀰漫,一言难尽。 朝廷显然不可能为每个考生都发下净尘符、除臭符之类的符籙。 贡院考场,参考的虽然都是满口圣贤的读书人,往常不知有多么的洁净高雅。 可谁又能想到,这考场內的污秽却居然如此浓重难掩。 且这还是只是第二日。 倘若等到第九日,那可真是有辱斯文,比之城外垃圾填埋之所或许还要脏污。 一高一低,一洁净一污秽。 也仿佛是世情映照,別有意蕴。 这一夜,或许是由於封闭了嗅觉,陈敘倒是一夜无梦,安然度过。 等到第三日,考题发下来。 上午是十道经义阐述题,而下午,则仅有一道诗赋题。 陈敘斜对面,罗文焕轻轻嘶声。 他倒是並不害怕作诗,但他深知陈敘一向来诗名卓著,生怕陈敘再在考场上写出一首青烟诗。 罗文焕不由得看向陈敘。 他既期望陈敘笔墨暂停,被诗题难住。 又怕对方静心思索后,再得佳作。 但若是陈敘提笔就写,一气呵成,那岂不是又更加可怕了? 罗文焕心中顿生煎熬。 (本章完) 第318章 咄,兀那考生! 第318章 咄,兀那考生! 此时此刻,考场中。 格外在意陈敘的,又何止是罗文焕? 如莫怀璋、寧思愚、周谦、宋承业等人,谁又不曾在意陈敘? 崔云麒同在考场中,此时也想到了陈敘。 若论作诗,在场所有考生,包括鉴星台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考官,又有几人能与陈敘一比? 只怕是,一个都没有罢。 思及此,崔云麒顿时底气大增,胸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激昂之意。 此时此刻,他虽与陈敘相隔不知多少號舍,但毕竟他们是在同一考场。 同考场中,曾经名传於世的才子不知几多。 可是任你如何才惊一方,今时今日,也终將在陈敘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便如他崔云麒当初,何其自负,何等目下无尘。 可最后,不还是因为与陈敘一场比斗而道心崩塌? 今时今日,终將有人体会他曾经滋味。 然而今时的崔云麒,又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崔云麒。 他几番歷练,心境稳固。 知深浅,明进退,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天下,舍陈敘,与他崔云麒,又见几多真才子乎? 崔云麒人在小小號舍中,此时却竟是顾盼生雄,似已傲视天下庸碌,自有矫然不群之意。 他看过诗题,而后提起笔来,信手写诗。 诗题曰:赋得“田园山水”,或擬“豆棚瓜架”,或见“一犁春雨”,或为“採菊东篱”,意象不限。 限七言,韵“微”。 原来今次的诗题是,田园诗! 田园诗不难,如今的读书人又有几个没写过田园诗? 况且今日的诗题还不限意象。 但问题是,它限七言,还限韵脚。 大黎朝的读书人,但凡有志参加科举,日常都会作诗积累。 如田园诗、节气诗、咏物诗、山水诗等等,都是时下读书人常选题材。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日常咬文嚼字、仔细推敲,做得百十首,熟记在胸,真到了考场上便不至於手忙脚乱。 总有一些诗题能够靠拢、套用。 然而可惜的是,今次的诗题,它限韵脚。 韵脚一限,难度便大大增加了。 崔云麒轻嘆一声,嘴角却噙著笑。 他没有诗成青烟的本领,却也从来不惧写诗。 诗曰:春耕。 “新秧出水绿初肥, 戴笠农人踏月归。 最是黄鶯知节气, 隔林频劝早锄微。” 崔云麒一气呵成,写完整首诗。 末了,他看著自己白色捲纸上墨色的诗句,一时却是有些怔愣。 这一篇信手写来的七绝诗,居然言语清丽,画面生动,且又切题且景,竟算得上是他近些年来写得最好的一首田园诗。 可见人的心境何等重要。 他此时经歷连番闭关,又实实在在地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参透了浮名虚妄。 今次参加乡试,他的目標也不是解元,而只是解元之下的第二名。 因此他情绪放鬆,便连写诗都有种信手拈来的从容。 而越是如此,这首诗便反而写得不错。 竟可以称得上是崔云麒半生之最。 他写完了诗,又反覆诵读数遍,一时间嘴角噙笑,有些喜悦,又有些遗憾。 此诗虽说“尚可”,可又终究还是差了些什么。 究竟差了什么呢? 崔云麒一时间却是难以琢磨通透。 他轻轻嘆息,目光却是越过了號舍前狭窄的方寸天地,不由自主仿佛看向远方。 如果能够明白自己究竟差些什么,或许今时的崔云麒便不至於诗差一筹了。 他看向远方,猜想,此时的陈敘究竟可有成诗? 倘若成诗,这贡院中的青烟怎地还不升起? 崔云麒看得入神,不防旁侧脚步踏来,一队巡考兵丁从號舍前的通道中走过。 其中一名带刀首领忽地手扶腰刀,侧首怒容:“咄,兀那考生,莫要斜视!” 呵,竟是在警告崔云麒不要东张西望呢。 可是天知地知,考场中的所有人都知,考生在號舍中纵是如何抬头看天,也绝不至於看出个什么儿来。 毕竟號舍小如鸽笼,两侧上下皆是遮挡严实。 除了前方那片小小的天空,以及对面那一排號舍考生埋头作答的身影,其余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到。 至於说,通过此等张望作弊之类,那就更不可能。 可就算是明知无法作弊,崔云麒仍是被警告了。 崔云麒连忙垂首。 他能怎么办? 不论是怎样的家世出身,到了这贡院考场中,他都得老老实实盘著。 崔云麒又有些焦急,陈敘究竟作诗了没有? 崔云麒不由得用眼角余光暗暗注视著通道中的那队兵丁,期望他们早些远去。 他三番五次,始终期盼天空中出现那缕青烟。 可没奈何那队兵丁就好似是盯住他了一般,此时反覆在號舍通道中踱步,视线半点也不肯离开崔云麒左右。 这使得崔云麒唯有垂首心焦,眼角余光一时看著自己的答卷,一时又看向通道中那一双双来回走动的黑靴子。 时间恍惚过去了数十息,就在崔云麒开始在心中默念养气诀时,忽听一声惊呼: “头儿,快看!” 是一名皂衣兵丁实在按捺不住,脱口惊呼出声。 而这一声惊呼,就好似是按动了某种机关的致命按钮一般。 声音一出,隨即便有无数声惊呼此起彼伏,连接动盪,响彻在整座贡院当中。 “是青烟!” “竟是青烟!怎么回事?哪里来的青烟?” “是、是……莫非是有人诗成青烟?” “不,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发出阵阵惊呼的,无疑是贡院中的考生们。 声音中,有惊疑有不信,更多的却竟然是一种说不出的惶恐与骇怕。 贡院当中,诗成青烟。 不论做出青烟诗的人是谁,岂不都证明了余者皆为草包? 惶恐的情绪还在蔓延。 贡院中,那一声声惊呼聚集成浪潮,却反而越发衬得此刻直上青天的那缕青烟笔直迅疾,似如神龙出岫,一往无前! 可以想见,此刻引来青烟直上的那首诗,必定不是什么寻常诗篇。 它一定美妙非凡。 否则那天上青烟又如何会如此这般飞空直上? 號舍中,崔云麒终究没忍住,混杂在眾多惊呼中,发出了哈哈一声笑。 原本虎视眈眈盯著他的那队兵丁们都没注意到他的笑。 他们一个个都仰著头颅,有些看傻了。 (本章完) 第319章 青云直上,大笑三声 第319章 青云直上,大笑三声 崔云麒哈哈大笑。 而东文场的號舍中,罗文焕却是面色惨白,嘴唇青紫。 啪嗒! 他蘸满了墨汁的狼毫毛笔落在捲纸上,瞬间將纸上诗篇染得脏污一片。 可是罗文焕却完全难以顾及自己的答卷。 他任由墨跡散开,整个人坐在號舍中,却是如遭雷亟一般。 倘若此刻当真有一道天雷,他或许也是期盼自己能被当场劈成齏粉的。 因为如此一来,他便不必面对自己此刻不想见、不愿见之事。 可偏偏这是在贡院中。 又有什么天雷,能够劈到贡院里来? 天雷没有,反倒是四周一道道惊呼声,竟比雷霆电光还要尖锐凶猛。 它们一声声扎入了罗文焕的內心。 “诗成青烟?这是真的!” 有考生的声音失魂落魄。 “是谁?究竟是谁?我、我尚且一句未成,他却竟然诗成青烟?不,我不信,我不信啊!” 旁边號舍,却又有考生冷不丁回应: “你信与不信又如何?总归是有人当真在考场中写出了青烟诗。这第一场,你我便甘拜下风罢。 其实也没什么,我甚至不必过多费心,都能猜到此刻诗成青烟的必定便是陈敘无疑。 他又不是第一次写出青烟诗,如今再多一首,又有什么稀奇?” 这名考生的声音倒是透著一种分外的冷静,並且他的道理也说得十分朴素透彻。 可是他能够冷静,却不等於所有人都能冷静。 譬如罗文焕,他就很想冷静,但他又只觉得自己此刻心跳极速,头脑发热。 喉中似有一缕又一缕的鲜血在疯狂向上涌动。 他只能强行压制。 他眯著眼睛,双目朦朧地看到了前方的青光。 以及那些无穷无尽的討论声,不论是激动的、冷静的、惶恐的,还是愤怒的。 所有声音匯聚成浪,又一层层重迭衝击,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巨浪中,呢喃的声音失魂落魄: “我不是不信,我只是不服,我只是不甘,我只是不想相信……世上有如此天才。 而这天才,却偏偏不是我,不是我啊!” “呵呵呵,为何偏偏不是我?我又几曾不如他?我不服啊!” 轰—— 滔天巨浪中,隱约间竟似是有无数道巨蟒的身影冲天而起。 那些巨蟒交织缠绕,在翻滚的浪潮中逆流而上,强势冲刷。 它们扭动身形,奋力將自己搭建成了龙门的模样。 与此同时,翻滚的巨浪与模糊的龙门前方,隱隱约约竟似乎是现出了一条青黑色鲤鱼身影。 那体型修长的小小青鲤在巨浪中不停跳跃、衝击。 它一次次尝试逆流而上,又一次次被巨浪打落。 然而不论如何痛苦艰难,它又始终不肯放弃。 它被巨浪折磨,它在逆势上冲的过程中遍体鳞伤。 它的四周儘是一道道尖锐声音:“没错,便是陈敘诗成青烟无疑了。 他本就是天骄,既然能做一首青烟诗,便能做十首。 他既能做十首,那又何妨做百首? 他不仅仅能做青烟诗,还能写惊世文章。 奇技数术,无一不精,无一不绝。 我等又如何能与他相比? 不过是拱手让开这解元名號罢了。 考举人又不是非做解元不可,难道说不是解元便考不得举人了? 今日考得举人,来日再考得进士。 进士出身,少年成名,依旧是天之骄子。 这世间,莫非竟还有人会说进士是庸才不成?” 是啊,这世间,又有谁人敢说进士是庸才? 他根本就不必执著解元之位的,他、他、他……对了,他是谁来著? 罗文焕双目圆睁,他人在號舍中,眼中恍惚间儘是狂风巨浪。 又见那青鲤奋力跃向龙门。 他迷迷糊糊就有些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只觉得此刻的自己与那青鲤竟是同病相怜。 他们一般地执著,又一般地经受了世俗的狂风巨浪摧折。 他们都想跃过那道龙门,哪怕遍体鳞伤,也决不放弃! 哪怕万夫所指,天地共弃—— “啊!”罗文焕忽然张开口,他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他想要喊些什么,却偏偏叫喊不出。 唯有一道声音从他耳边响彻到了他的心底,那声音催问他:“你说,你说,我可能跃过那道龙门?” 能、能啊—— 一定能! 罗文焕胸中热血沸腾,立刻便想要回应。 他太想应答了,可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情绪过於激越,以至於此时此刻他的咽喉酸胀。 那简单的一个“能”字,就无论如何也叫喊不出。 罗文焕惶恐、愤怒、焦急。 他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一心想要衝破此时阻隔,大喊—— 便在此时,忽听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 这是、是巡考兵丁们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通常情况下,巡考兵丁们的脚步声都轻如烟尘,是一点儿也不会影响到考生们考试的。 唯有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巡考兵丁才会加重脚步。 譬如,提醒交卷。 只听熟悉如噩梦般的声音响起:“酉时三刻已至,一刻钟后交卷!” 罗文焕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只一剎那,他就从方才巨浪滔天般的幻象中惊醒了过来。 一抬眼,只见天色不知何时已是向晚。 夕阳斜掛,再有不久,竟然就要日落天黑了。 对了,交卷! 罗文焕立时反应过来,他心惊肉跳,慌忙低头去看自己的答卷。 果然,答卷上大片污跡。 这下子,罗文焕哪里还能再记得方才的巨浪与青鲤? 他浑身血液上冲,再也不敢迟疑。 慌忙就將脏污的答卷撕碎当做废卷稿纸收好,又连忙取出一张空白的捲纸。 庆幸自己得到过族中前辈提醒,在答卷时刻意多收了几张空白捲纸放到一旁。 如今他尚有乾净的捲纸可以替换。 罗文焕便急急忙忙重新写诗。 当然,诗是他先前就已经做好的,此刻只是默写,速度倒也不慢。 罗文焕便运笔如飞,直到收卷的书吏带著兵丁们过来。 他將最后一个字急匆匆写完,没来得及仔细检查,诗卷便被收走。 罗文焕不由得吐出一口气。 好在诗卷收走前,他到底是將诗写完了。 又见兵丁们收走了他的答卷,同时又收走了陈敘的答卷, 罗文焕极想知晓陈敘究竟写了什么,以至於又一次诗成青烟。 可他脑子里却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 不好,他方才没有来得及回头检查,那首诗中,他是不是有一个字写错了? 写错了、写错了……他写错了字? 罗文焕思绪及此,终於再也忍不住喉中腥甜。 (本章完) 第320章 耘田绩麻,逆天而行 第320章 耘田绩麻,逆天而行 罗文焕二度吐血。 可是这一次他不是在家中,也没有人会紧张焦急地立即为他请来名医治疗。 唯有几名兵丁走过来皱眉说:“你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医?” 是的,贡院中其实有御医随时待命。 但为了防止作弊,贡院的规矩一向是一旦请医便等于弃考。 罗文焕又如何会甘愿弃考? 他咬牙道:“我不请医。”言罢用衣袖擦去嘴角血迹。 擦完他便闭上眼睛,坐在号舍中调息理气。 其实他心绪纷乱,此时的理气根本就毫无效果。 但他强迫自己忘记所有的纷扰与落差,并不停告诫自身,一定不能再继续关注陈叙。 罗文焕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一旦再继续紧盯陈叙,后续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自己先废掉。 名利如剑,妄念是刀。 罗文焕年轻气盛,什么都斩不断。 唯有用更加强烈的名利之心,来克制自己此时的蠢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罗文焕至此,已是将梦中的青鲤完全忘记得一干二净。 江底,深渊。 浩浩元沧江,滔滔向东流。 此时,大江水势依旧绵绵不绝。 但原本水线胀满的江堤在六月到七月间,却是总体下落了十六七尺不止。 而元沧江的许多支流,更是因为水位的降低而有不少呈现出颓靡状态。 部分地区,河床甚至接近裸露。 唯一能够令百姓稍感安慰的,也就是近几日在满平阳府都流传起来的龙骨水车。 一架架龙骨水车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快速出现在各处河堤上。 夏日里,热风吹来,只听龙骨锁链踏踏作响。 沁凉的水流便哗哗有声,逆流而上,灌溉进了急需大量饮水的田地中。 整齐而生动的景象蜿蜒在一条条江河边,倒是给热浪中的平阳府带来了不一样的意趣。 但幽深的元沧江河底某处,此时的景象却与外界祥和截然不同。 那是与世隔绝的深渊,是生灵绝迹的禁区。 光线照射不进,暗流却在其中汹涌翻滚,狂暴肆虐。 劫气从四面汇聚,恐怖的凶煞发出无声嘶吼。 它愤怒:“竖子!妖孽!贼老天……不许吾化龙,吾偏要逆天而行,逆天而行啊……” 无声的嘶吼自带一股奇异力量,将深渊中的暗流与劫气震荡得越发狂暴。 此处明明是冰凉幽深的江底,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却竟然更像是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爆炸的火山深处。 巨大的幽影昂首嘶吼。 直到温柔而沙哑的一声叹息响起。 一道纤细的影子,拖着宛如水草一般的白色长发,从更深的渊壑中升起。 那影子轻轻搂住了巨大幽影的头颅,声音飘忽地低语安抚:“孩儿乖,快了,快了…… 一个两个不成,我们便再寻三个四个,又或是几十个、上百个……甚至几千个、几万个。 怕什么呢?那么漫长的日子,我们都等过来了呀。 这世间,本来便该是充满苦难的。 又岂有不受苦便心想事成的道理? 好孩子,咱们不怕挫折,不怕、不怕啊……” 随着那白发身影的声声安抚,江底的巨大幽影终于伏下头颅。 白发身影轻轻一叹,叹息声顺着江底暗流的波纹飘荡得很远很远。 贡院中,青烟诗的风波终于短暂地过去了。 满场所有诗卷都已被收走。 当然,陈叙那一份被单独呈上,送至了几名考官面前。 这表面上看来不合规矩,可实际上,青烟诗单独上呈,正好就是规矩。 毕竟青烟诗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受天地认可的,既是受天地认可的诗,那考官能不认可吗? 当然不能! 除非考官不想要头上乌纱,又或是清白文名了。 又或者,是诗中存在某种极大触犯忌讳的言辞。 那么即便是青烟诗,也有黜落的可能。 但除此以外,青烟诗都会被默认为试帖诗头名。 自然弥录腾封便也就没有了意义。 如此,鉴星台上众考官,当下便是在提前查看陈叙的试帖诗有无犯忌讳之处。 众考官以目光交流,眼神中有叹息,有欣赏,也有某些说不出的复杂。 数十年苦读,又经宦海沉浮,终究是失去了最初年少时的灵性,不如某些人天赋超卓,信手拈来,便是绝句。 诗卷在众人手中传看,传到一名白发考官手中时,那考官一手搭在腿上轻轻敲击节拍,口中诵念,语气闲适惬意: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雪白菜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吟诵时他面带微笑,吟罢了他欣赏赞叹。 “此诗真是……淳朴生动,意蕴悠然。 一诗之中,黄金点梅,白雪染麦,杏实且肥,菜英却稀。 虽是作诗,却如作画。 真可称得上一句,设色宛若丹青手,旨趣皆在咸酸外。 妙哉,田园之美,尽在诗中。 读罢此诗,老夫竟不由得生出归隐田园之念。 唉,也不知何时能放下尘俗,去农庄中度此浮生。也品一品这……梅子金黄杏子肥呐。” 白发考官抚须赞赏,笑言感叹。 经他解说,陈叙诗中的画面更宛若真实般,色色分明地映照在众人眼前。 在场众人原本便个个都称得上是饱读诗书之辈,对于诗词文章的欣赏水平都毋庸置疑。 白发考官如此这般一段赏析,当下引来阵阵应和与讨论声。 “苏老所言句句真切,当真说尽此诗意蕴。 不过依下官浅见,此诗最妙之处还在于以静写动,留白精妙。 下官尤其喜欢此诗有有果,有色有形。不仅仅局限于田园隐逸,更注重耘田绩麻。 这一句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明明写的是无人过,可实际写的却是农人劳作奔忙,早出晚归。唯有如此,才使得村中‘日长篱落无人过’,一片清寂呐。 如此鲜活真切,实为历来田园诗篇首见。此等写作手法若能发扬,或将有流派兴起也未可知。 难怪,此诗一成,便有纸上青烟,一飞冲天。” 说到此处,那中年考官双掌一合,几乎没忍住击节赞叹。 众考官纷纷答言,各抒己见。 诗成青烟,引来的便几乎都是赞赏。 直到最上首的主考官,来自玉京天都的礼部侍郎冯兴拈起短须,轻声一笑说: “此诗甚妙,但最妙之处诸位却仍未看清。” 众人顿时将目光纷纷投向冯兴。 (本章完) 第321章 风波无形,斗争处处 第321章 风波无形,斗争处处 鉴星台上,足有八名考官同在。 但其中主考只有一位,便是这位礼部右侍郎冯兴。 其虽非大儒,却也文名远扬,著书十数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兴距离大儒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欠缺的,不是功力修为,而是某种玄之又玄的要点。 正所谓立德立功立言。 或提出某种学术理论,作为领头人使其成为流派并传播天下; 或走出自身独有之道,并著书立说,使世人认可; 或践行理念,影响一时一方,乃至于整个天下…… 如此,或许才真正可称大儒。 冯兴在成为礼部右侍郎之前,曾历任翰林,做过编修,也做过侍读学士。 也曾外放为官,在各地辗转,或做辅官,或主政一方。 他资历足够了,只偏偏差一口气。 然而也正是这口气,使其一步之差,却又仿佛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天下读书人千千万,大儒却数十年未必能出三五个。 其中艰难,不仅在于天赋修行,有时候倒仿佛是气运机缘更重要些。 鉴星台上,冯兴叹息一声,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却又说: “诸位,我读陈叙之诗,实则已非一首两首。 此子天赋超卓,诗性惊绝,旁人十数年也未必做出一首青烟诗,他却每每信手拈来,竟胜过旁人不知多少日夜的推敲琢磨。 其中尤其有一首《侠客行》,读来真是齿颊留香,有若天意纵横,不似人间手笔。 我至今尤爱那一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又或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真是何其潇洒狂放,出尘脱俗。” 说到此处,冯兴面露微笑,言语间似有一种分外的洒脱酣畅。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偏偏话锋一转,又道: “但我今日,其实是真怕陈叙再写出一首与《侠客行》意象相近之诗。 诸位,《侠客行》杀气太重啊。 乡试场上,若得一首《侠客行》,它便是即刻诗成紫烟,诸位敢取吗?” 其余考官顿生哑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冯兴居然会从这个角度来解读陈叙今日之诗。 但仔细想想,冯兴实在言之有理。 好在冯兴也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众人的回答,他自己给出答案道: “今日这一首《田园夏至》,我甚欢喜。 陈叙虽能写十步杀一人,但好在他也能写梅子金黄杏子肥。 此子并非一味杀性,他也懂得何时应当修身养性。 依我瞧来,此篇可以取为试帖诗头名,我之评价为甲上,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还能以为如何? 下首,白发考官拱手应答:“好极,下官亦评价甲上。” 冯兴连忙说:“不敢当苏老这一声下官,苏老既然也评为甲上,本官便放心了。” 他给足了白发考官面子。 其余众考官顿时连声应和,至此,冯兴便算是在本次主考中,无形间又将话语权拔高了一筹。 是的,冯兴虽是主考,但乡试场上本来绝非他一言堂。 众多副考与其互相牵制,两方看似和谐,其实从冯兴空降至天南道的那一刻起,两方角力便从未停止。 主考官的名号是要高上一层,可副考却足足有七名。 倘若七名副考有志一同要与冯兴作对,冯兴也难免会被架空。 可今日此时,借着对陈叙诗篇的赏析,冯兴却不着痕迹地又将众人压制一次。 这一番无形的角力,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考场中,众考生自不知晓鉴星台上的一场较量。 鉴星台位置特殊,其上又炼制有阵法数座。 台上的考官们居高临下,能够清楚看到全场考生的考试动态,可东西文场的号舍中,却无一考生能够目视鉴星台动向。 鉴星台高高在上,贡院神秘沧桑。 考生们被困在号舍中,只知方寸天地,又要在其中写出锦绣万言。 其中煎熬,说一句水深火热也不为过。 青烟诗的风波终究是过去了。 考生们再如何惊疑、痛苦,乃至于怀疑自我,也终究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夜里,许多考生都没睡安稳。 茫茫号舍中,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心焦难安。 空气里的气味越发难闻了,燥热与日俱增。 直到七月初四,如期而至。 这也就代表了,今次乡试的第二大场考试,终于到来了。 第二大场比之第一大场又有许多不同。 这一场,不再每日收卷,而是一开场就被发下了全部试题。 而所有试题,则尽数围绕了各种公文写作进行展开。 题目计有十道。 不要小看这十道题,须知科考之事,往往是题量越小,答题越难。 十道公文写作题,要想在三日内全部完成,实非易事。 于是,等到七月初四,第二大场的考试开始,整个考场的气氛竟又变了。 沉默、压抑、寂静。 这是现实,又是表象。 实际的真相则是,酷热笼罩考场,焦躁无声弥漫。 以至于整座考场有时候竟不像是考场,倒像是成了一座随时有可能轰然炸开的恐怖牢笼。 每个人都像是在走钢丝。 纤细的绳索将现实与号舍内的方寸天地连接,一双双登云靴踏足其上,挤挤挨挨,又颤颤巍巍。 如此日夜煎熬,时间走得极慢。 但一晃眼,三日却又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乡试第二场,就此结束。 七月初六,傍晚时分。 魏源带着阿实悄悄土遁来到距离贡院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两只小妖无声无息地窜上一户人家的院墙。 它们又跳到了一处高高的屋脊上,踮起脚尖眺望贡院。 暮色四合,将此刻的贡院笼罩在夕阳的阴影中。 不知怎么,小鼠看着就觉得有些心慌。 它不免焦急道:“刺猬,怎么才七月初六啊,这考试怎就要那般久,怎地还没考完呢?” 魏源稳重许多,它以过来人的语气安抚小鼠道:“已经初六,乡试都过去两场了,再有三日陈兄便能出考场,你不要急。” 小鼠也知道自己不该焦急。 但它继承了些许九爷的望气术,虽然这本领时灵时不灵的,可在内心实在难安时,小鼠却心知,自己应当相信自己的直觉。 它踮起足尖,不由喃喃:“不知怎么,我瞧这贡院有些可怕……” (本章完) 第322章 大夜弥天,神器一响 第322章 大夜弥天,神器一响 七月初六,入夜。 两只小妖终究不敢在贡院外久呆。 它们一是惧怕从前方传来的森然文气,二则是担忧自己妖气外泄,万一再招来什么无法抗拒的敌人,那就糟糕了。 魏源带着阿实土遁回城南。 说来也是奇怪,一旦离开贡院的影响范围,阿实再回首向北方看去,心情忽然就奇异放松起来。 小鼠不由得长长吐出口气,说:“刺猬,我们也帮不了书生什么,平白担忧反倒惹嫌。 要不然,我招些头脑灵活的老鼠,叫它们远远帮我盯着贡院?” 阿实作为鼠妖中的血脉灵鼠,其实天然便拥有沟通鼠群的能力。 只是往常因为九爷的告诫,阿实从不使用这种能力。 九爷说:“外头的鼠类自有它们的生存法则,不论兴亡,与咱们本不相干。 可你若是刻意招惹了某些族群,却容易给它们开智。 野鼠一旦大范围开智,可未必是好事啊。” 阿实一向牢记九爷教诲,只是此刻实在担忧陈叙,这才没忍住想要破戒。 它向魏源解释清楚了原委。 魏源沉思片刻说:“阿实,你不要大范围指挥鼠群,只在凡鼠中挑选十来只健壮的。 城东、城北、城西、城南,包括元沧江内河、外河,你都散布几只出去,叫它们盯视。 也不是一定要做些什么,只是你既然心有不安,咱们便多多了解城中动向。 得到的信息多了,说不定便能有收获呢。” 这一说,阿实的眼睛就亮了。 它正点头答应,魏源又道:“此外,这城内城外,鼠群本就遍地都是。 你既然拥有与鼠群沟通的能力,那么即便不指挥它们去做什么,其实也可以直接向它们获取情报。 这般仅仅只是向某些鼠群首领获取粗泛情报,也算不得刻意招惹,指挥调度。 想来也不至于轻易便给整个鼠群开启灵智,岂不甚好?” 这话一出,阿实整个儿就好像是被电光劈了般,瞬间头脑通透起来。 它本就睁大的眼睛再次瞪大,用奇异的目光盯视魏源。 魏源被它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听小鼠忽然不情不愿地嘟囔一声,说: “刺猬,你有时候确实是比我聪明一丁点的。” 魏源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一夸,夸得头上软刺霎时倒竖起来。 小鼠却歪了歪脑袋,忽地笑出声:“刺猬,你不经夸呀!吱吱……” 它笑声未歇,却将身一翻,陡地便从屋顶窜至墙角。 嘿,转瞬竟是不见了。 夜幕弥天,平阳城内灯火处处。 人间的繁华声音从未止歇,不论是贪嗔痴怒,还是踌躇欢喜。 四大赌坊内,则是彻夜的喧嚣,沸腾的热意。 红尘五光十色,一切仿佛皆如往常。 当然,由于乡试正在进行当中,城中各处则难免多出许多与乡试有关的话题。 陈叙中解元的赔率又一次降低了。 皆因七月初三那日,贡院中曾有一缕青烟升空。 人们难免激动推测:“纸上青烟,这定是贡院中有人写出了青烟诗! 此人必定便是陈叙无疑了。” 当然,质疑的也有,毕竟陈叙写的青烟诗虽然最多,可谁又敢肯定,所有青烟诗就一定都是他的手笔? 万一是其他人呢? 只是此类质疑声相对微弱,因此陈叙获得解元的呼声越高,赔率则越低。 此时此夜,整个世界的如常表象下,又分明尽是暗流汹涌。 相比较起来,正处在无数话题中心的贡院,倒仿佛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幽青的天幕如同一道巨大穹顶,将贡院笼罩。 贡院里静悄悄的,天地一片昏暗,唯有一盏盏灰黄的风灯摇曳在各个号舍屋檐下,带来隐约的幽咽声。 陈叙和衣而眠,依旧封闭了自己的呼吸。 神秘的金丹在他丹田中静默蛰伏,无形中给他带来了强大底气。 忽然,只听遥远而朦胧的一道“啪嗒”声响起。 紧接着,就是有什么东西呼呼燃烧的声音传来。 再片刻,忽闻一阵风声呼啸。 而后便是四面传来的焦糊气味。 那焦糊气味在朦胧间传递极快,不过片刻便仿佛弥漫了整座考场。 最后,才是恐怖的惊呼声:“不好,走水了!” “风灯掉下来了……走水了!” “快救火!” “救我!啊——” 最后的最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整座考场,所有考生全被惊醒。 然后,考生们便经历了考场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夜。 其实,在贡院的每一夜原本都可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的。 只是惊惶的程度会高低不同,轻重不一。 走水,则通常是各种恐怖中最为酷烈的那一种。 考生们经历了连续六天五夜的考试,情绪个个紧绷,原本几乎都处在极限的边缘。 此时再有一场走水袭来,有不少人心里紧绷的那道弦,忽然就啪地一下,断裂了。 当夜,除了高喊救命的那个考生,还有种种或哭或笑,或呜咽癫狂的声音传出。 “走水了?哈哈哈,是啊,是该走水了……我方才便梦见了走水。 咦,莫非是梦境成了真?” “这把火是我放的啊,是我放的!请宗师速将学生抓走,学生愿意认罪,我认罪呜呜呜……” “救命!救命啊。我还能写,我尚未写完!不要收卷,我尚未写完啊…… 是你,是你放火将我的答卷烧毁。 妖孽,还不速速还我答卷来?啊!” 种种癫狂声音,随着火光一并点燃了整座贡院。 眼看这考场之内仿佛便要大乱。 或许,整个大黎朝最严重的一次考场事故就要发生,在场所有考官,包括学生都要被钉在科考历史的耻辱柱上。 便在此时,忽闻一阵钟声响起。 咚—— 悠然的钟声,徐徐响彻整座贡院。 这是钧天钟的声音。 神器一响,芜杂尽去。 这一刻,所有混乱声音,包括原本在朦胧中四处沸腾的火光,都尽皆清寂消弭。 一场眼看着似乎无法收拾的大乱,竟就这般随着钧天钟一响,而极速平息了。 神器之威,一止于此。 东文场,甲字第三十六号舍内,陈叙微微皱眉,却是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本章完) 第323章 猜想 惊疑 押题 第323章 猜想 惊疑 押题 陈叙在号舍内睁开眼睛,倾听着考场中的所有声音。 他发现,这一切在表面看来似乎并无破绽。 譬如说,考场走水。 走水这种事情,虽说不算常见,但也从不稀奇。 毕竟是要持续九天八夜的漫长考试。 在某些场次里,一部分考生为了能够将答卷做得更加完善,甚至会夤夜做题,挑灯夜战。 但考生们又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倘若耗神太过,自然也免不了疲劳犯困。 如此打翻烛台,引来火灾,都算是“合情合理”。 当然,引发火灾的考生,通常都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此外由于贡院的建设结构,似这等单个号舍内的小范围火灾,一般也都会被即时扑灭。 要说影响到整个贡院,形成大范围火灾,却基本不太可能。 陈叙感到古怪的第一个点,正是因此而起。 首先,这次火灾不是由于某些考生“挑灯夜战”引起。 毕竟第二场考试的答卷都已经收走了,连题都没得做,谁还会再“挑灯夜战”? 依照陈叙的感应,这场火灾实际上是来自于某个号舍内风灯的掉落。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天南道贡院的风灯,竟是糟烂至此,居然会在夜里忽然掉落? 乡试开始前,贡院内的所有设施,难道不应该被仔细检查一遍,并核对修缮么? 而就算是由于相关人员的疏忽,致使风灯未被检查到位,引来了此次火灾—— 理论上,这火灾也不该大肆蔓延才对。 是的,陈叙在仔细倾听时,能够明确数出来,此番受到火灾波及的考生总数竟达到了十二人之多。 不要以为“十二”这个数字相比起整个万人考生的规模而言,似乎不算什么。 可实际上,这种号舍内的火灾,哪怕只是两人、三人受到波及,都算是多的。 它没有被及时扑灭,这便算是第二桩古怪。 最后,钧天钟响起来了。 看似一切混乱都被消弭,就连原本笼罩在贡院上空的无形压力,都似乎是被尽数扫开了,这俨然是好事—— 可是,这真的是好事吗? 陈叙其实没有什么明确证据来佐证自己的臆测,但他就是觉得不好,不对。 七月初六,上弦月斜挂天空。 贡院内,所有的混乱声音都消失了。 巡考兵丁们列着队从一排排号舍通道中奔走而过,口中发出声声低喝:“肃静,都肃静!” “火灾已灭,今夜无事,都好生歇息!” 余下,未受到火灾波及的考生们则不由得纷纷生出庆幸之感。 不少人轻轻吐息,又长长松一口气。 大多数人都有一种微妙心理。 同科对手里,倘或出现某些个别的倒霉蛋,那么其余不那么倒霉之人,反而要觉得自己幸运。 而人一幸运,情绪都要变好。 可是还是那句话:这一切,真的好吗? 陈叙隐下了心中的猜疑,镇定心绪。 他将所有警惕都藏在内心深处,又重新闭上眼睛,合衣浅眠。 不论如何,在考试还能继续的时候,总要先将这场考试考完。 而陈叙不知道的是,他的猜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应验了的。 同一时刻,便在贡院内陡生混乱,甚至有人因为火灾而丧命时,元沧江底,那巨大幽影甩动长尾,忽而发出了满足的长吟—— 它的长吟无声。 可每每当它昂起头颅时,江底的暗流便会狂暴翻卷,冲撞加剧。 轰轰轰! 这是无声的混乱,却又好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闹得天翻地覆。 元沧江的水位,这一夜,则又在无人知晓处,下降了三分。 翌日,七月初七。 乡试第三场考试,终于到来。 第三场,实际上也是整个乡试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场。 因为这一场考的,是策论! 清晨,朝阳从云层后方一跃而出。 阳光洒落贡院的重重屋宇时,各个号舍内,皆有考生的隐约叹息声响起。 策论的题目被发下来了! 这一场的考题更少,共计竟只有三道。 其中一大两小。 也就是说,真正的策论大题,实际上只有一道。 可还是那个道理:科举考试,题量越小,往往就代表着题目越难。 依照从前惯例,乡试第三场,其实应该是三道大题,三题同等难度,同等比重。 这看似更费心神,但实际上,三题同等比重,也就等于说是容错率更高。 毕竟每个考生经历不同,天赋不同,侧重也有不同。 考生们很难面面俱到,样样擅长。 如此一来,三道同等比重的考题,考生但凡碰到某一道自己擅长的,便算是幸运。 换句话说,三道大题,你总能碰到一道你可以写得好的罢? 若是一道题都写不好,那这考试也不必考了。 可如今,三道大题变成一大两小,就注定了考生要将绝大部分重心都放到那一道大题之上。 而今次乡试的大题一经发下,即便是陈叙,竟都怔在当场,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如莫怀璋、宁思愚、宋承业等早早成名的天南道才子,亦同样如此。 至于坐在陈叙斜对面的罗文焕,他更是在翻开试题时,陡然瞪大眼睛。 然后,罗文焕的呼吸就粗重了起来。 他的眼睛睁大,眼角不知何时竟是因为激动而生出了道道血丝。 罗文焕为何激动? 因为、因为这道题,在今次考试之前,他家中长辈,曾为他押中过! 考前押题,这是所有关心晚辈的师长都会做的事情。 不算什么稀奇,更无可指摘。 只是绝大部分情况下,押题都很难命中。 可罗家这一次,竟偏偏命中了! 罗文焕敢对天发誓,这绝不是泄题,而切切实实就是被猜中了考题—— 或者说,是被猜中了考题的一部分。 此番乡试前,罗家某位长辈就曾对罗文焕提过:“北疆大旱,已持续四月有余。 今次乡试,出题或有可能与其相关。” 当时罗文焕还质疑:“乡试出题,不该有如此明确指向罢? 再说了,北疆大旱这等问题,又怎么可能是我等秀才所能解决? 即便是乡试场上,以此出题,也着实太过了。 会试、或殿试,倒还有些可能。” 那位长辈却说:“指望尔等以策论商谈如何完整解决北疆大旱,那自然是不可能。 但如果,仅仅只是与北疆大旱相关的,单一某个角度的策论呢? 为何不可能,如何不可能?” 曾经的争论以罗文焕退败告终。 他是晚辈,是学生,不论如何年少成名,师长的话都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他想起自己曾经点灯熬油,冥思苦想如何破题的那些日子。 想起那些吃过的苦头,翻遍的书典,以及自己熬红的眼睛。 罗文焕忽然就激动得浑身颤抖。 (本章完) 第324章 纸上生紫烟,文章动天地 第324章 纸上生紫烟,文章动天地 号舍中,陈叙翻开三道题卷。 第一题:“斧斤以时入山林”策。 第二题:“居敬以行简”策。 这两道,都算是小题。 然而其虽是小题,按照大黎一贯以来的规矩,乡试策论小题的作答也至少要有八百到一千字。 至于第三道大题的写作,则至少需要二千字以上。 三日时间,要写四千字以上策论,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不能将时间规划好,有些人可能直到考试时间结束,都未必能完整完成三道试题。 考场中,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搜肠刮肚,有人奋笔疾书…… 陈叙提起笔来,则是不疾不徐,先将两道小题作答完成。 他行笔的动作从容舒缓,看起来写作速度并不算快,但其实,他只用了半日的时间,就已经将两道小题全部作答完成。 写作过程中,陈叙甚至没有打草稿。全篇不增减一字,不修改一笔,一气呵成。 不是他托大,而是他思维能力远超手速,这种程度的写作已经不需要草稿了。 而如果试卷真有涂改,他自会重新誊抄,不会狂妄到非要上交污卷。 第一题,陈叙写: “学生闻,圣贤言‘斧斤以时’,非独惜物也,实寓养民于取用之深意……” 第二题,陈叙写: “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 此为驭吏安民之枢机……” 两道题都不算生僻,第一道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第二道则出自《论语·宪问》。 此二题与院试时的截搭题相比,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堂皇正大,仁慈之极了。 不过两题都有深意。 先说第一题。 陈叙在冯原柏处看过近年邸报,知晓两月前,工部曾奏称:“官木采办逾额,珑川林麓十去七八。” 珑川一带,曾是林木丰茂之所。 朝廷官木采办大多出自珑川,如今因为滥砍滥伐,竟使得曾经拥有“山山皆翠微”之称的珑川成了林木枯乏之地。 三千里山脉,如今凋敝稀疏。 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先圣已有名言,万物皆需应时。 陈叙写:“今之山林采伐,非违其时乎?夫世之需材,宫室之营,舟车之制,市肆之作,日费岁用,仰赖于此。 若使山林之利尽败伤焉,则木之用不给,而民之劳甸甸也……” 先破题,再解题。 洋洋洒洒,千言以下。 这些且不细提。 总之,前面两道小题写完以后,陈叙便先将答卷收好,妥善安置在自己的考篮中。 而后他放下笔墨,竟是坐在号舍中,闭目养神起来。 是的,前两道小题写完,第三道大题,他竟不写了! 其实陈叙不是不写,而是坐在当下,仔细思索第三题。 无数道奇妙的光亮从他大脑中如电光闪现,他没有发出声音,头脑中却仿佛是有一场风暴在翻滚沸腾。 构建模型、测算数据、组织语言、润色文辞。 第三道大题,看似与前两道毫无关联,但在此时此刻的陈叙看来,第三道大题的因果线,却分明是与前两道小题一脉相承。 题曰:盖闻“天灾流行,圣王所畏”。迩者三时不雨,赤地龟坼…… 自来旱后,蝗蝻荐臻。 如百年前,珑川飞蝗结阵如云,翅带青磷,啮禾若刈;鲁西有妖蝗丈余,目赤如炬,驱蝗噬人,真人谓“旱魃怨气所钟”。 尔诸生诵圣贤书,兼习天人法,其悉陈时务: 旱蝗相因,妖蝗为祟。当何以靖妖氛、救田畴、安黎庶? 【且作平妖策,平此蝗妖,不负圣望。】 原来,第三道大题,问的竟是“平蝗妖”之策! 冯原柏曾经对陈叙提到过的“平妖策”,此时果然是在乡试中出现了。 冯原柏从前说过的“北疆大旱”,如今也同样是与今次的试题紧密相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冯原柏也算是与罗家的某个长辈一般,押中了此番乡试考题。 当然,冯原柏的押题同样十分宽泛,算不得精准命中。 而究竟应当如何解答这个问题,则还需要依靠陈叙自己。 陈叙便坐在号舍中,仔细思考了一整个日夜。 其间,他闭目思索,一动不动,整个日夜间竟是滴水未进,粒米不食! 他如此举动,在第一个夜晚过去时尚且无人来管。 可等到第二日中午,他还是闭目不动,便有巡考兵丁不得不主动过来探看。 “甲字三十六号,你怎样了?可要请医?” 请医的问题,如今也终于轮到陈叙身上了。 陈叙仍然闭目不动,但总算开口回应了一句:“多谢,不必。” 过来探问的几名兵丁被他拒绝,便不由得互相对视,皆是微微摇头。 兵丁们离开后,自然免不了在暗中悄悄讨论,言语唏嘘: “那位,可是写出青烟诗的陈叙,真没想到,他如今居然也出问题了……” “诗写得好可不一定文章写得好啊,出问题也没什么稀奇。” “嘿,你们瞧,那是原先在考场上吐血的罗文焕。这位如今状态倒是好极,两日了,只见他数度修改草稿,现今还在写呢。 文思泉涌似的,一点儿也不带停的。” “唉,这般说来,这第三场的策论,反倒是罗文焕更有可能写出好成绩?” “这,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解元之争,不到最后,当真是谁也无法预料结果啊……” 兵丁们悄声议论,唏嘘感慨。 而同时唏嘘感慨的,又何止是贡院里的巡考兵丁? 鉴星台上的考官们居高临下,注视全场,亦同样难免要感慨几分。 只是考官要阅卷,有些话不便说得太过明白,即便是同僚间的讨论,也往往收敛三分。 如此一个日夜过去了,隔日中午陈叙没有睁开眼睛,没有进食。 等到夜间,陈叙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再到第三场的最后一日清晨,陈叙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最后,直到中午—— 也就是乡试第九日的午时一刻,陈叙才终于睁眼,提笔。 而此时,大多数考生都已经将三道试题全部写完。 距离今次乡试结束,已只剩两个时辰! 罗文焕欣喜掩卷,情绪激动。 再看对面沉寂已久的陈叙,他居然终于提笔,开始答题了。 然而此时,经过数日苦心写作的罗文焕已经对自己拥有了极大信心。 他再看陈叙,心态却与先前全不相同了。 “陈叙,只怕是才尽于此了……”罗文焕心想。 当然,虽是如此心想,罗文焕却仍然忍不住要悄悄地多关注陈叙几分。 他开始在心中计数,测算陈叙最后用了多长时间来答题。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罗文焕甚至都开始走神了,他已经在心中默数还有多久收卷—— 忽然,便见一道紫光冲天而起! (本章完) 第325章 平蝗妖策,绝裔之计! 第325章 平蝗妖策,绝裔之计! 紫光冲天而起的那一刻,整个贡院都是寂静的。 多数人其实还处在一种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茫然状态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感应,使人莫名情绪激越。 罗文焕则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脖颈,顺着紫光升起的方向一点点挪移视线。 他在看、他在看这紫光究竟从何而来。 然后,罗文焕的呼吸就停滞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生起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恐慌。 视线尽头,紫光来时的方向,果然便是陈叙面前的答卷! 那张答卷就那般静静地躺在陈叙号舍中间的桌板上。 小小的桌板,光芒万丈的答卷,强烈的反差冲击在人心头。 凭什么? 为何偏偏是他。 究竟是什么样的文章,竟能在写成的那一刻,便使得纸上紫烟升腾? 罗文焕就这般僵滞地坐在自己号舍中,心中万般惊疑,翻来覆去。 直恨自己一双眼睛未能长到陈叙的试卷上去,无法一眼看透他的文章。 罗文焕自己写了治蝗妖三策。 一是派遣大将绞杀妖首; 二是招安部分禽鸟妖兽,利用禽类妖兽本身对蝗虫的天敌特性,联合诛杀所有蝗妖,此为驱虎吞狼之计; 三是联合天下读书人,施法搬运南方云雨至北疆,使北疆大旱缓解。 如此,旱灾既缓,原本紧随旱灾而存在的蝗灾自然便也将随之消解了。 此实乃釜底抽薪之计! 如此接连三道平妖策,层层递进,一层更比一层底蕴深厚。 并且,在写下计策时,罗文焕又并非仅仅只有空想。 他分析了蝗妖首领可能会存在的妖性弱点,写明了应当派遣何种大将前去诛妖。 又设计了搬运南方云雨的阵法,用文字详细推导了阵法特点。 使得这道策论不仅理论可行,甚至还拥有了一定的法术依据。 罗文焕呕心沥血写完之后,原本万分得意。 他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平妖策,竟比自己的更高明。 罗文焕想象不到,那自然是因为他的眼界有限。人很难凭空去理解自己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事物。 陈叙当时写的是: “学生对,盖闻“旱极而蝗”,此天道必然也。 旱魃肆虐,赤地千里,泉脉枯竭,田土龟坼,蝗虫遂乘阳亢之机,孳育无算…… 然所谓‘旱蝗相生’,果真如此?” 他开篇破题,先写了蝗灾的由来。 自来世人理解,都认为“旱蝗相生”,这当然不能说错,但其实还是没能全面看清蝗灾肆虐的根本原因。 蝗灾能够肆虐,首先自然是因为蝗虫拥有了大量产卵的先决条件。 而蝗虫产卵,最喜河床干旱、植被减少—— 植被减少,土壤失水,首先会导致蛙类、蜾蠃的大量死亡。 而蝗虫的真正天敌,不是什么禽鸟,却是蛙类与蜾蠃! 同时,土壤失水,植被覆盖率降低,还会使得植物含水降低,蝗虫则最喜以此类植物为食。 干旱又会导致蝗霉难存,“蝗霉”之物,实为蝗虫致病之害。蝗虫若得此害,必生“抱草瘟”。 抱草瘟一旦传播,蝗虫群体则将大量死亡。 如此蝗虫难以成群,自然也就不再可能形成什么蝗灾了。 陈叙逐一分析了蝗灾形成的种种先决条件,最后总结: “蝗害之因,不仅在于干旱,更在于水旱失衡,草木凋敝,阳气独盛,阴湿不济,蛙蛇俱亡,蜾蠃难存……” 说到根本,蝗灾的出现,不仅是在于干旱,而更是在于生态失衡! 如今这时代,自然没有什么生态的说法。 陈叙因此总结为:“时序失度,阴阳舛错。” 而时序失度,又不仅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毕竟,植被又为何会骤然大量减少?此乃人为矣。 这就又回到了先前的问题:“斧斤不时,滥砍滥伐,致使根柢尽拔,水土流失,地气不藏。” 珑川一带,植被十去其八,土壤保水能力早就微弱至极。 四月不雨便至使河床裸露,山溪断流,井水干枯。 百姓群中,因为干旱速降而恐慌漫延,如此又造成了一系列恶性事件的发生。 诸如因为抢水而发生的群体械斗,因为粮食减产而引来的食物争夺。 包括但不限于,入室抢劫、谋财害命、卖儿鬻女……乃至于,人为菜食等等! 民怨沸腾,则妖气愈盛,妖害加剧。此消彼长,灾害甚矣。 写到此处,陈叙便看得明白,朝廷中一部分人其实应该也是同样看清了这一点。 如此,才有先前那道小题:斧斤以时入山林。 陈叙不知道他们看清了第一层,有没有看清第二层第三层,又或者虽是看得明白,但可有解决之法? 他并不全知全能,有些问题此时也无法深究。 他唯有以笔墨为神器,在此时此刻完成自己应写的这篇文章。 根据蝗灾产生原因,平此妖蝗: 其一,养国山林,复土保水。 具体实施方法则又有洋洋洒洒十数条。 诸如封山育林,春三月禁斧斤; 遵循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之阴阳伐木法则; 复古礼,再设大黎《田律》,设立虞衡二司,既控制伐木,亦定期植树; 如“无树者不椁”,“民栽官补”等等。 此外,更应从百姓之中,传播育林之术。 如正月移栽,压条分根,壅土护根,使根系复壮等等。 尤其重要的一点则是:要使民爱其树! 何以使民爱其树? 不过是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害罢了。 有赏有罚,利驱之,刑罚之。 长此以往,水土复生,此即为千秋万代之计! 但这些,又还不够。 北疆今时大旱,如何植树? 陈叙于是又提出其二,兴修水利,南水北调。 南方常有水患,北方常有旱灾,何不以运河、湖泊、水库、江堰之利,使南方水系连通北方? 同时,要启动治理北方江河。 九川一带常年泥沙沉积,致使河道瘀堵,丰水期洪涛肆虐,枯水期鱼虾难存,湍急处山水险恶,细窄处幽咽难续。 百姓世受其苦,农田灌溉亦难。 若不清理河道,又如何植树? 但水利修建,又绝非一时一地之功,此间细节,处处都是学问。 文章篇幅有限,乡试策论不能说得太过详细。 陈叙便以自己实地游走过的灵犀山脉为例,以元沧江为根基,选取其中一地,讲解水库修建,水旱平衡。 其中包括地段选取,数术模型,草木虫鱼依存互生,等等道理与方法。 最后,他以圣贤经典点题: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 “纵使妖生,其妖性亦然醇和;纵使性恶,其害亦轻易可诛,不至于酿成大祸,终至成灾。” “蝗害之根本,不在于诛杀一二妖首。妖首可轻易杀之,若使蝗害禁绝,则需长远以计。” “兴水利,清旱涝,养国山林,并育万物。” “防蝗灾于未然,绝灾害之苗裔。” “此为平蝗妖策。”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是为如此。 彼时,陈叙落笔。 忽觉心潮涌动,文海震荡。 (本章完) 第326章 农夫,汪洋,文海 第326章 农夫,汪洋,文海 贡院中,陈叙闭目。 紫烟在他面前的答卷上升腾而起,光耀煌煌,致使满场皆惊。 或许又不仅是满场皆惊,文章生紫烟,该当举世震动才是。 可陈叙却顾不得身前此时的一切异象。 因为便在此时,他原本平静的文海忽然狂澜翻涌。 而文海中,一向随波逐流的墨砚扁舟则在翻滚的波涛中轰然变大,凭空生长。 一丈、两丈……五丈、十丈! 扁舟一般的墨砚,变成了一艘端正开阔的舟船。 船头,龙骨水车昂然如同龙首。 船尾,不知何时却隐隐约约多出了一道半虚半实的人影。 那人影头戴斗笠,手持镰刀,身边拄着一杆锄头。 他的脊背甚至有些佝偻,面上沟壑纵横,布满皱纹。 一眼看去,这分明便是一普普通通的老农。 为何一老农的身影竟出现在陈叙文海中? 是了,这是《悯农》诗中的那位老农。 《平蝗妖策》一经写成,陈叙文海翻涌,文气大涨,与此同时,第一位诗灵终于生成了。 其并非陈叙期待已久的侠客,却竟然是悯农诗中的老农! 老农立于船尾,腰背佝偻,满面风霜。 乍看去,他显得如此平凡而又渺小。 然而当他拄着锄头站在船尾时,原本狂澜翻涌的文海竟是在刹那间风平浪静。 轰! 墨船从浪头落至水面。 正中一道船帆高高升起,迎着猎猎风声,加速向着文海对岸驶去。 那对岸,如山岳、如星空一般的宏大轮廓隐约浮现。 虽然那些模糊的轮廓转瞬便又消失在重重云雾中,然而便是此刻的惊鸿一瞥,使得陈叙文海中的这艘墨船终于有了行驶的方向。 再不如同从前那般,随波逐流,不知东西。 船尾的老农沉默伫立,眺望远方。 他不是什么掌舵人,看起来也并不强大,可他所拥有的力量却宛然如同渊海沉静,深不可测。 这位诗灵,绝不是如表面所表现的那般简单! 陈叙细细感应着文海中的一切变化,心中激越的情绪此时反而沉淀下来。 他有种奇妙的掌控感。 神思融入文海,一应变化皆如风林在胸。 只见墨船的正中心,砚池仍在,池中原本无色的文气此刻却隐隐泛着清光。 这则是文气在蜕变! 陈叙尚未正式取得举人功名,可他的文气却竟然已经在自行蜕变了。 很显然,再过不久,即便功名不成,陈叙的文气也将彻底蜕变完成。 不过,既然能使文章生紫烟,陈叙又怎么可能功名不成? 此番莫说是举人功名,便是解元之位也必然是陈叙的囊中物。他若不能成,谁又能成? 谁又敢成! 文海中,一切变化皆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 而贡院里,震惊中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第一个狂喜的是崔云麒。 他仰头注视天空,观那一缕紫烟升腾,脸上神情从呆滞到猜疑,再到摒弃疑惑,释放肯定。 最后,则是无比的自信与喜悦。 “是陈兄,一定是陈兄!否则这贡院中又如何会生出紫烟?” “文章生紫烟,不愧是陈兄。真不敢想,究竟是何等惊天动地之作,竟使紫烟升空。 初始便成紫烟,这只怕、这莫非……这竟是什么改天换地之作?” 崔云麒口中喃喃,胸中情绪则再度起伏跌宕,生出种种变化。 他无比骄傲,此刻虽无观众,却也生出顾盼自雄之感。 可转瞬,崔云麒又终究是担忧起来。 改天换地的文章啊! 此等文章,虽是绝世之物,百十年难得一见,然而文章再好,却又不一定能叫上头所有人都欢喜。 毕竟是“改天换地”级别。 文章生紫烟,你是厉害了,可倘若真有“改天换地”,被改被换的那个“天地”,它会高兴吗? 当然,这一切也有可能是崔云麒杞人忧天。 他坐在号舍中,注目那缕紫烟。 直到贡院上空,忽有一阵悠然钟声响起。 咚—— 是钧天钟,响了! 文章生紫烟,钧天钟亦因此而自生感应,恰在此时,悠然一响。 这与陈叙曾经在府试场上引来的卷蠹撞钟有略微相似之意。 鉴星台上,与此同时便有一阵大笑声传来: “好,好极!文章生紫烟,钧天钟同响,此为文章生灵,天地择选。 济川县陈叙,你可上得台来。 你已是今次乡试解元,不必再考了。 左右书吏,请收卷。吾要将此紫烟策论亲自上呈陛下,载入天正学宫。” 这是主考冯兴的声音! 整个贡院顿时再次哗然。 冯兴此言,指名道姓。 考场中的其余所有人终于能够确定,方才贡院上空升起的那道紫烟,的确是因为有人做出了惊世的文章。 而做文章之人,则果然是陈叙。 一时的哗然又很快被镇压,自有巡考兵丁左右呵斥:“肃静!肃静!” 梆梆梆! 恰在此时,熟悉的梆子敲击声传出。 全场收卷时间,也终于到了。 “收卷了,收卷了,都安静,不许动!乱动者,一律视为作弊处理!” 大部分人果然都不乱动了。 唯有陈叙斜对面的罗文焕,他再也忍不住,喉中腥甜上涌。 噗! 一口鲜血喷出。 罗文焕大喊一声:“我好恨!啊……”痛呼中,他整个人猛然向前扑倒。 眼看便要将放置在桌案上的卷纸弄污,罗文焕心惊胆战,又猛地将身一扭。 如此,他便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砰! 猛一下,撞在了号舍侧边的砖墙上。 罗文焕大叫:“我不是自杀,为我收卷,啊!” 他痛呼着,满头是血,倒在地上。 混沉沉的血污中,罗文焕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又有巡考兵丁的谈话声传出: “昏过去了,他说他不是自杀,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快,收卷!还要再收下一个呢,莫要耽误时间。” 哗啦啦,这是兵丁将答卷收入了密封的符文密盒中的声音。 罗文焕耳听及此,终于心头一松,这才算是真正放心地昏了过去。 他仍然抱有微弱希望,不肯信自己的文章不如陈叙,因此他一定要成功交卷。 要叫世人看一看,他罗文焕的答卷本该是如何惊才绝艳。 又怎么可能比不过陈叙? 他不服啊…… 罗文焕成功晕了过去,却不知,同考场中,却另有一个老熟人,竟是在装晕。 (本章完) 第327章 解元,考场对答 第327章 解元,考场对答 贡院考场中,此时上演了极其荒唐的一幕。 就在陈叙被当场宣布为此次乡试解元时,西文场,甲字十七号的号舍中,莫怀璋忽然一张口。 他的喉中,竟与罗文焕一般,就此吐出了一口鲜血。 只不过,罗文焕吐血时极力避开了自己的答卷,生怕污了卷纸,被黜落排名。 而莫怀璋这一口鲜血,却是恰恰好吐在了自己的答卷上。 “噗!” 他吐出一口鲜血,而后整个人便猛地向后一倒。 砰! 他倒地的声音极大,瞬间引来了收卷书吏与巡考兵丁们的注目。 一阵阵脚步声奔来。 “又倒下一个,唉……” 这是兵丁低声的叹息。 他们见惯了倒下的考生,可是倒在交卷前的这种,仍然令人难免惋惜。 最重要的是:“这答卷竟然被鲜血浸染到脏污了,可惜,此卷必然要被作废。” “可惜什么?尽多废话,快装盒子里,封好了,还有下一个呢,走走走!” 脏污的卷纸被单独封入了另一个符文密盒中,此后还要被数重交错检查,才会确定黜落。 但此时,“晕倒”的莫怀璋仍然暗中松了一口气。 罢了,如此最好。 与其在考试中被陈叙比下去,最后得个第二名亚元,倒不如直接避开,下一科再考。 有陈叙如此光芒万丈的解元在,谁还会记得被他比下去的亚元? 莫怀璋不想做第二名,他只想称第一。 此番,“因病”黜落,也好过被人从诗词到文章,尽皆与陈叙公开比对。 莫怀璋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但其中荒谬却也不足为外人道。 如此,一场乡试,轰轰烈烈展开,又轰轰烈烈半拉了帷幕。 但陈叙一篇文章生紫烟所带来的影响却还远远没有褪去,甚至可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考场外,如何熙攘喧闹,又是如何哭笑贪嗔,人间百态,且不多提。 乡试场上,陈叙写出紫烟策论的消息,很快就随着贡院的开放而乘着疾风四散传播开来。 总而言之,全城沸腾。 但同样,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贡院中,钟声又响三遍。 考生们仍在有序离场中,试卷则早已被密封收存。 唯有陈叙还留在贡院,他被主考官冯兴请上了鉴星台,此时正在就一些文章中的具体问题而进行对答。 初时,陈叙站着。 冯兴坐在主考的座椅上,目光欣赏中又带着几分复杂,他问:“此等绝妖之计,你究竟是如何想出来的?” 这其实是夸。 当然,背后也有探查陈叙根基的深意存在。 陈叙出身普通农家,这个身世背景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理论上来说,他就算天纵之才,在某些问题上也应该缺乏见识才是。 可陈叙策论中所提到的绝妖之计,却堪称是世间第一等王道计谋。 策论中被剖开解析的许多问题,甚至是玉京天都中某些大人物曾经隐约触及,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存在! 冯兴自玉京而来,临时主持这一次天南道的乡试,对于困扰众人许久的此类问题,自然是心知肚明,再清楚不过。 第328章 帝王之心,千秋功业 第328章 帝王之心,千秋功业 玉京天都,宫阙皇城中。 出了极天殿,外界几乎无人知晓,当今皇帝已有数月未曾上朝。 十年前,皇帝新斩了谢怀铮,也曾意气风发、励精图治过一段时间。 他去除分封,推行州府,将天下设为九道,在九道均设立左右布政使司。 左右布政使分管军政二权,能绕过三省六部,直达天听。 又设立转运使、千珍阁,集中搜罗天下珍奇灵物,统一调配至紫薇学宫,以此培育修士大军。 治理妖患,打击邪道。 又将税法改革为三税法,即田税、财税、灵税等等。统计人口,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所有治理方案,皆在分权,又在集权。 也曾为百姓民生而颁布实令,诛杀贪宦,打击阉党…… 种种举措,谁能说今上不作为? 可就是如此野心勃勃的皇帝,在大肆斩杀了一批贪官的五年后,却忽然改变了原先的作风。 他推行的所有改革,皆在无形中被逐步搁置。 天下九道,十八名左右布政使,虽可直达天听,然而日常军政奏报却始终难以绕过内阁。 首辅刘劭,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世人皆称刘相,或称太师。 其出任吏部尚书,至今已足有二十年! 世上甚至未必有二十年皇帝,却竟有二十年吏部尚书,刘劭权威至此,谢怀铮死得不冤。 当然,以上种种秘辛,不在朝堂、不达到一定位置之人,通常难以看清。 世人也无从知晓,皇帝自从五年前起,就开始怠懒上朝。 从最初的每日小朝、五日大朝,到后来的取消小朝,只上大朝。 再后来,又变成了十日大朝、十五日大朝。 如此持续数年,再到今年,从年初二月起,皇帝竟连十五日一次的大朝都不上了! 可以说,除了特定的几人,譬如首辅刘劭、镇狱司指挥使公孙楚、清虚道宫玄明真人、紫薇学宫山长闻道元…… 以及某一批皇帝的贴身宦官,朝廷内外,其余官员竟已有许久,甚至都没有见过皇帝的面了。 即便北疆大旱,皇帝竟然都不早朝。 一应国事,皆交由内阁处理。 在如此前情下,这一日,皇帝正召见紫薇学宫山长闻道元。 闻道元亦为当世大儒,其主张无极太极说,修行深厚,法理通透。 近来皇帝时常召集闻道元讲道,不谈苍生,只问长生。 皇帝问:“闻师,延寿之物朕至今也吃过不少,精力上自觉充沛,可不知为何,朕心中有所感应,寿限始终难以突破百岁。 这究竟是为何? 莫非真如当年的天圣国师所言,天子虽为人皇,却又为天所忌,不论如何也难以寿超百岁?” 闻道元面貌清癯,虽是甲年纪,却满头青丝。 他颔下生有三缕长须,双目湛然有神。 有关延寿的问题,皇帝其实已经不是初次提问,然而纵是闻道元,也无法真正给予解答。 闻道元却也不急,他轻捋短须,语气和缓道:“陛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自来命格越胜,延寿越难。 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已是天下最贵。若要延寿,须得为人所不能为,成就千古未有之功绩。 如此方能打破天地烙印,纵使寿尽,也能千秋万代。” 这种说辞,闻道元同样不是初次提及。 可是皇帝却并不满意。 他苦笑道:“闻师啊,千古未有之功业,说来简单,可朕又从何达成? 浩劫渊上,朕难道不曾布兵?贪官污吏,朕难道不曾斩杀? 可是不成啊,凡是皇帝皆能如此行事,又如何称得上千古未有之功绩? 纵使真有如此功绩,朕也无需千秋万代。 朕只欲再延寿百十载! 闻师,你说,朕可能达成?” 皇帝目光灼灼,紧盯闻道元。 他已经越来越急躁,虽不明显,可是从每一次召见的谈话来看,他给闻道元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了。 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博弈。 然而闻道元身为当世大儒,紫薇学宫魁首,却自有一份底气存在。 皇帝步步紧逼,闻道元则八风不动。 他微微笑说:“陛下不欲千秋万代,只想延寿,也同样应当达成千古未有之功绩。以此大功,打破天命。” 皇帝仍道:“可是千古功绩……” 话音未落,忽闻前朝太微宫中钟声骤响。 咚—— 悠长的钟声宛若春雷,轰然炸响在所有人心间。 皇帝一惊,才侧头,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满面堆笑,弓着背,踩着急促而又轻巧的步伐,欢天喜地说: “陛下,陛下,大喜啊!” 这是皇帝的贴身大伴汪镇。 皇帝见他如此欢喜,方才陡然提起的心顿时一松,便听汪镇扬起声音说: “陛下,天南道乡试,今科考场中,有学子一道策论生出紫烟。当时便见紫光冲天,气遏行云。 此乃是天大的吉兆啊! 可见陛下苦心为民,天地都生动容,否则又如何会降下这等吉星?” 说到这里,汪镇自己都感动了。 他忍不住抬起手背,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皇帝呆了片刻,随即大喜道:“气成紫烟,此言当真?好好好,快快快!是何等文章?速将文章呈来!” 汪镇自然是早将文章准备好了,虽不是原稿,却是他自己根据密符亲自抄录。 他双手将誊抄的文章奉上,皇帝抬手接过,正要自己细看,可一见到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又有些眼。 当下连忙将文章递给旁边的闻道元,闻道元立刻接过。 闻道元心中也有惊异,气生紫烟的文章他并非没有写过。可写成此等文章时,他已是在冲击大儒境。 又何如眼前此篇,竟是一学子在乡试考场上写就。 大黎自从立国,数百年未见此等天骄! 闻道元看文章极快,他初时一目十行,不过数息,已是将全篇文章看完。 可片刻后,他又连忙返回过来,从头再将文章细读。 然后,他就越读越慢,越读越细。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不知不觉间,竟是将近一刻钟过去了。 皇帝哪里等谁等过这般长时间? 初时还有耐心,后来就有些皱眉。 但眼前毕竟是闻道元,皇帝终究不敢催促太过。 他便只能再三忍耐,直到再也忍不住出声:“闻师……” 却忽见闻道元面上神情舒展,陡然一声大笑:“哈哈哈!” (本章完) 第329章 世上第一等天骄,吾何不往? 第329章 世上第一等天骄,吾何不往? 宣晖殿中,闻道元放声大笑。 笑声通畅如金石之声,一时间甚至震得殿中各类摆件簌簌作响。 “世间竟有如此宏大妙想,好一个千秋万代之计!哈哈哈……”大笑声中,闻道元手捧稿纸,脚下不停,竟是快速在殿中踱起步来。 这是他内心深思,情绪激昂难以自制的表现。 而上一次有此表现,还是在闻道元悟通自己的道路,将要成就大儒之时。 皇帝都从未见过闻道元如此激动的模样,他一时间不由看呆了。 只见闻道元手捧稿纸,口中念念有词。 “珑川一带砍伐过甚,老夫亦早觉不妥,山泽救于火,草木植成国之富,岂有如此穷砍滥伐之理?” “养国山林,复土保水,真是绝妙用词! 老夫半生精研五行化生之道,自觉早已臻至化境,却竟然一念之差,未能想到复土保水。” “拨云见日,拨云见日啊! 妙哉,我大黎天骄。虽难免有些微滞涩之处,可这般奇思妙想,雄奇大计,若非天纵之资,又如何能够想到?” “南水北调,水旱平衡。有此一计,岂不胜过千万次呼风唤雨的神通法术? 此计若是早成,北疆这旱魃又如何能成气候? 此计又何止是绝蝗妖之根基?” 闻道元口中喃喃不停,脚下踩动的步伐也越来越疾速。 终于某一刻,忽闻咔嚓一声。 原来是闻道元脚下用力,竟在不知不觉间将宣晖殿的青金玉地砖给踩裂了! 闻道元却浑若不觉,他踩裂了地砖,反而停下脚步,终于在此时说出了胸中不吐不快的一句话: “此计,分明是在绝旱魃之根基啊……哈哈哈!” 在皇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闻道元快步走到他面前,语气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之激昂兴奋: “陛下,千秋万代之功业,便在此刻,请陛下允此南水北调之计!” 皇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眼睛掠过被闻道元踩裂的那块地砖。 但此时显然不是计较一块地砖的时候,皇帝被闻道元情绪感染,此刻不由得亦是心脏砰跳。 他强忍住内心的百种遐思,连忙追问:“闻师,何谓南水北调?这篇文章,说的究竟是什么?” 闻道元目光灼灼:“陛下何不亲自一看?” 皇帝呵呵笑说:“朕如今年纪大了,看什么东西都眼,还请闻师指教。” 他不看,紫烟文章他竟都不看! 闻道元暗暗一叹,到底三言两语,简洁而又精炼地将陈叙文章的精髓说了一遍。 他是大儒,经他用意讲解过的文章,只怕再是不学无术之人都能听懂一二。 皇帝虽然不耐烦自己看文章,但听着闻道元掰开揉碎一般的讲解,终于还是明白了何谓“南水北调”。 也终于理解了,眼前这一篇《平蝗妖策》,为何竟能引来紫光冲天。 他一时又有些呆住。 莫非真是天佑大黎?以至于在如此万般艰难之际,竟从天而降如陈叙这般经世之才! 如果这等人才能够为他所用…… 皇帝内心情绪不由得激越起来,他不由问闻道元:“闻师,那北疆大旱……” 闻道元再次说:“请陛下准许南水北调之策,臣可以立即召集紫薇学宫所有开辟文海之修士一同辅佐工事。 如今北疆旱情刻不容缓,呼风唤雨之类神通既然无用,那便开沟渠、修运河、植树造林,复土保水。 与天争,与时斗。若得改天换地,旱魃又有何惧? 陛下,千秋功业,在此一举啊!” 闻道元语气中蕴含了深沉的感染力,同时,他也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期盼眼神注视皇帝。 皇帝满面潮红,嘴唇颤抖。 果真如此么?千秋功业,在此一举? 皇帝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答应闻道元。 然而,可是…… 皇帝颤声道:“闻师,此等浩大工事,朕又如何一言以决?只怕还要再三商议,叫内阁票拟,工部给出详细章程,才好行事。” 闻道元说:“只要陛下此刻同意,紫薇学宫三千学子皆可随时而动。 臣也可为陛下前驱! 陛下还可以召集清虚道宫玄明真人一同行事,想必玄明真人亦将欣然同往。” 他是如此斩钉截铁,气势昂扬。 甲大儒,此刻却竟如赫赫猛将。 然而,面对如此情态的闻道元,以及他口中那仿佛“唾手可得”的千秋功业,皇帝却终究一咬牙,只是说: “闻师,你待朕再仔细想想。 有些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文章计谋可以挥笔而就,然而此等涉及天地大局的工事,又岂能轻易实现?闻师,你待朕再仔细、再仔细想想啊。” 堂堂皇帝,关键时刻竟这般不敢决断。 拖拖拉拉,推三阻四。 这是皇帝应有之所为? 闻道元忍住心中失望,到底又劝了一回:“陛下,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玉京亦在北地,北疆大旱若不能尽快解决,即便玉京范围内有山河社稷大阵阻挡,使得旱魃不能入。 可若是北疆尽毁,山河社稷大阵只怕也要威能大损。 国朝忧患,非只今日。 如今既有妙计,陛下为何不能推行?难道……” 难道说,真要等到国朝倾覆那一日? 最后这一句话,太过言重了!闻道元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可皇帝又如何不懂? 他嗫嚅嘴唇,终究道:“闻师,朕非是不愿,朕实有难处,你、你一向也知道朕的难处啊!” 什么难处? 无非就是被内阁掣肘,刘劭辖制。 昔日雄心勃勃的帝王,如今竟仿佛成了个深宫中的“怨夫”! 可是在闻道元看来,皇帝其实足可以有数十种方法反制刘劭。 他不做,究竟是不敢,还是不愿? 闻道元深深地看着皇帝,不再言语。 皇帝似乎被他目光刺痛,没忍住偏了偏头,还是小声说了句: “闻师,有些事情,朕要做极难。但读书人若是要做,清虚道宫若是想做,朕又如何阻拦得住?” 嘿!这话有意思。 闻道元迈步即走。 皇帝又呆了,不由得连忙喊:“闻师,你这是要做什么?朕、朕还要留你用饭呢。” 闻道元头也不回说:“陛下,臣去做陛下有心,却无能为力之事。” 他大步长阔,眼看背影便要消失在皇帝视线中。 忽然,闻道元又加了一句:“陛下,臣要去看看世上第一等天骄的风采。 为这位天骄铺一铺脚下的路,陛下没有意见罢?” 皇帝苦笑说:“闻师,朕哪里会有什么意见?你莫要将朕看得好似洪水猛兽。 朕又岂是那等不仁之君?” 可是他的话,闻道元没有听完。 这位大儒朗声一笑,清癯的背影便终于湮没在重重宫阙中。 (本章完) 第330章 人心曲折跌宕 第330章 人心曲折跌宕 玉京天都中发生的一切,陈叙皆不知晓。 他倘若知晓,只怕就要看透: 皇帝他哪里是不想要千秋功绩? 他是既想要改天换地之策所带来的好处,又不想要承担此等天地大变过程中所带来的一切风险。 所以,他不承诺,不阻拦! 蝇营之心,昭然若揭。 而陈叙所能看透之事,闻道元又如何看不透? 只不过是事虽有瑕,却仍然甘愿如此罢了。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 闻道元对皇帝失望之极。 而就在闻道元离开后,皇帝亦是一声长叹。 他对汪镇说:“大伴啊,闻师对朕,只怕又要失望了。可他不知,朕是当真有苦衷的。” 汪镇连忙弓着腰,细心安慰说:“陛下乃九五至尊,御极之人。所思所想、所见所虑,早已非凡俗所能理解。 闻山长虽是大儒,却也是凡人,又如何能完全懂得陛下之心? 偏偏陛下宽宏大量,虚怀若谷,能容得天下之才。 有陛下如此仁君在上,闻山长该感到庆幸才是。” 瞧瞧,汪镇多会说话。 皇帝顿时心情大悦,他呵呵一笑,伸出自己的双手,看着手上已经有别于少年时的些许细纹道: “大伴,朕不能冲动,朕要先好好活着,才能为如闻师这等人物留一口底气在。 闻师虽不能懂朕,朕却不能不护他。 世上又有几个闻道元? 朕得在这里,为他兜底啊。” 原来皇帝竟有如此深意。 汪镇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他都舍不得抹眼泪,只带着哭腔说:“陛下,您何苦如此! 老奴看了,真是挖心肝一般疼。” 皇帝又叹了声,忽而话题一转,问:“大伴,这个天南道陈叙,是什么出身?是哪家子弟?” 是了,陈叙虽然在《大黎风华录》上有名,天南道不知多少百姓知晓他原是玄榜三十一,后又成了玄榜二十五—— 可是,这些名声,皇帝却是不知道的。 皇帝又如何会关注区区玄榜二十五? 他至多也就只能记住天榜前三罢了。 汪镇却不同,皇帝关注的他要关注,皇帝不关注的他也要关注。 凡是稍微有些意义的人与事,他都要熟记于心,以防皇帝哪一时哪一刻忽然问起。 这不,皇帝一问陈叙,汪镇就立刻说:“陛下,这陈叙啊,他并非是世家子弟,甚至就连落魄寒门他都算不上。 这位天骄,竟是真正的农家出身,祖上三代无余荫,彻头彻尾的耕读之家呐。” 哟! 皇帝先是一惊,后是一喜。 平阳府,城外三十里。 彼时,陈叙刚刚离开贡院。 贡院外的喧闹仍在持续,有人欢喜有人哭,有人一见家人当即软倒,于是就有大夫冲上前来,立刻将人扶住。 这都是惯例了,但凡家底厚实些的,来接考生不带其它,专就带个大夫,那便是最上等的待遇。 而陈叙也有人接。 不,来接他的是两只小妖。 虽然贡院外还有不少人得知陈叙文章生紫烟的消息后,也在试图寻找陈叙。 但陈叙只要有心避开,贡院外则无一人能得见他行踪。 他文海中文气的蜕变其实还在继续! 龙骨水车立于墨船船头,老农站在墨船船尾,文海风平浪静,墨船却在向彼岸疾驰。 而墨船正中的墨池中,文气蜕变,清光闪耀。 陈叙因此而感受到了一种分外的灵性,他甚至像是闻听到了天地的呼吸。 因而他忽然心有所感,目光陡然向东南方远眺而去。 那个方向,有什么? 是了,那里有元沧江主流! 浩浩元沧江,起于昆仑山脉。 它绕过了一座座大山,穿过了一道道峡谷。 历经无穷跌宕,最终一路向东。 它所过之处,曾经带来过无穷水患,也留下无数生机,滋润广阔大地。 而平阳城外三十里,就有着元沧江最为凶险、浩阔、宏大的一段主流。 此间水势险恶,白浪滔天。 纵使是最有经验的渔人,往往都不愿在此处捕鱼,水性最好的浪里客,也不愿在此间过多停留。 因此虽是如此浩阔的江段,两侧却只见巨浪翻滚,而几乎没有行人。 但这一刻,随着陈叙这般远远一眺望,远处的道路上却竟然当真走来了一个人! 来者身形阔大,足有接近两米的身高。 他戴着斗笠,步伐略微有些僵硬。 但这种僵硬若是不仔细看,常人是很难看得出来的。 斗笠人鼻直脸方,眼窝十分深邃,又有些不同寻常的阴郁。 最奇异的是,他虽如此形貌特异,可是走在路上,哪怕是路边的飞禽走兽,都往往容易将他忽略。 还有小鸟往他身上撞—— 砰! 斗笠人不闪不躲,那鸟儿撞上了他的胸膛,却是霎时在他胸前开了。 这自然不是小鸟将他撞伤了,而是小鸟撞在他身上如同撞到山壁。 竟是刹那间血迸溅,就此身亡。 斗笠人浑若无事地将身上鸟尸拂开,却是在河边行走丈量起来。 他僵硬的脚步却又奇异地每一步都长度一致,如此来回行走一段路,斗笠人眉头皱了起来。 “二十一、三十四、六十八……” 他口中诵念着奇异的数字,语言低哑模糊,即便真有人在他身旁,也必定是要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可他却未能注意到,身旁草丛里竟有一只灰扑扑的小老鼠,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皆因野鼠在郊外实在常见,即便是多盯人看几眼,谁又能想到,这般普通一只凡鼠其实也有一番来历呢? 这野外的老鼠,自然便是受到小鼠阿实驱使的某只凡鼠。 阿实驱使了十几只老鼠在平阳城内外四边进行监视。 原本它只是因为感应到了贡院的异样,所以想要获取更多消息,以此帮助陈叙防患于未然。 谁能想到,如此行事竟当真叫他查探出了有用信息。 只见那斗笠人在江边来回走动,口中一时念诵奇异的数字,一时又说:“怨气深六十九丈、七十八丈、八十六丈…… 仍有不足,这是……被什么打破了?” 斗笠人豁然抬头,目露惊疑。 (本章完) 第331章 千古良机,兵贵神速 第331章 千古良机,兵贵神速 时间回到两刻钟前。 陈叙在贡院中写下《平蝗妖策》,文章生紫烟的那一刻,却无人知晓,元沧江江底又有异变。 那一刻,江底深渊中,正昂起头颅准备再次冲破深渊的巨大黑影如同遭受重创,忽然发出一声直击灵魂般的惨叫。 啊—— 黑影痛叫翻滚,江底水流暗涌不休。 “是谁?又在暗中施法害我!” 黑影无声嘶吼:“不,我不服!我明明只差一步了,为什么就是冲不出去?” “怨气!我要怨气,我要更多更多的怨气啊……” 江底,更多的水中生灵被卷入其中。 然后在暗流中被绞碎身躯,撕碎灵魂,鲜血无形游走,尽数灌入深渊。 与此同时,正在元沧江上穿行的船只中,有几艘陡然遭遇暗流,船身一倾,便被卷入了暗流与深渊之间。 鲜血迸溅,冤魂乍现。 而这一幕幕,原本无人得见—— 或者说,见过的,经历过的,都在江上的风暴中丧失了性命。 一切了无痕迹。 平阳城的繁华也依旧恒定如昨,仿佛不曾被动摇分毫。 唯有后来走到江边的斗笠人,他一番来回游走后,面上露出凝重神情。 而后他从地上捡起两颗圆润石子,将两颗石子握在掌中忽地一敲。 嗡! 一阵无形的波纹传出。 草丛里,灰色的小老鼠便再也听不见这斗笠人的说话声了。 不过无妨,这老鼠是凡鼠,本来就无法完全听懂人言。 它也不需要懂,它只需将看过的一切记在脑海中,一时三刻后回到小鼠身边,自会被小鼠读取记忆。 斗笠人说话没有声音,可他的口型变化却被草丛里的野鼠尽数收入眼中。 “兄长,江底怨气不足,化龙恐难如期。” “我有推算,极大可能是因为贡院中有学子写出了紫烟文章。文章浩气升腾,冲淡了贡院中的怨气,这才使化龙难成。” “是,我明白了。” “喏,兄长放心,我必然出手,使一切拨乱反正。” “天地既然腐朽无道,吾等当行正义之事。” “浩浩江河,蜉蝣朝暮。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虽千万人,吾往矣!” 江边,斗笠人在这一刻陡然抬起了双目。 他的眼睛赤红、深亮,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麻木而又狂热的恐怖感。 他望向了平阳城的方向。 草丛里的野鼠看不懂这一切,它唯有轻轻歪了歪脑袋,直觉眼前这一段很有意思,于是立刻一溜窜入了路边的一个地洞中。 此乃鼠道。 野鼠走鼠道回城,它知道,回城以后在某个地方见到某只大鼠以后,自己一定可以得到奖赏。 而同一时间,紫薇学宫中。 闻道元拿走了汪镇抄录的那篇《平蝗妖策》,他心中情绪复杂,此刻仍难自抑。 其中,既有“闻道”之喜,又饱含了对皇帝的失望。 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果然十分了解闻道元。 闻道元的确对皇帝失望极了,但同时,他又不可能放过眼前的“千秋功业”。 一直以来,闻道元的成道理念核心便在于“无极太极,阴阳五行”。 可以说,他是“阴阳合一、五行轮转、自然生道”的推行者,他所探究的道,便是“天地人”三者合一之道! 闻道元能成大儒,对于自己的道途自然是论证清晰,深浅有度,体系已成。 可要说,他在自己的道上是否走到了极致—— 那却必然是没有的。 如果当真走到了极致,那么他便不是大儒了,或将成圣人也未可知! 即便不是圣人,也当为半圣。 因而从某种角度来说,闻道元看似是在自己的道途上走了很远,可实际上他却又仿佛才刚刚起步。 他始终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这使他眼前便如同是蒙了一层白雾般,总归有种疑惑难以通透。 而陈叙的这一篇《平蝗妖策》,却如同是梦中的春雷,轰然撕开了闻道元眼前所有阴霾与雾气! 这使得闻道元终于看清,何谓天人合一? 便当是阴阳有序,五行合度,生死轮转,万物生灭—— 这一切,都应当存在于一条可以调控、可以持续、可以千秋万代长远行走的道路之上。 南水北调,势在必行。 既有如此妙策撕开了迷雾,闻道元便绝不可能使其搁置。 他回到紫薇学宫,召集了自己的六名真传弟子。 闻道元用最快的速度简单解释了《平蝗妖策》的精髓,又说: “事不宜迟,兵贵神速。尔等即刻做好准备,随时在北疆各地要害之处接应我施法。 水道一旦流通,尔等便要带领众弟子,迅速在两岸植树。 学宫中所有灵材、资源,此番皆可悉数调用。 不计代价,一举促成此事!” 闻道元下此决心,堪称狂热。 他的几名弟子都听呆了,大弟子都快结巴了,他连忙说:“老师,这、这是不是……太过仓促了些?” 闻道元反问:“何来仓促?” 大弟子磕磕绊绊,焦急说:“仓促、仓促是说…… 老师,我等、我等并不擅长水利工事啊,这水道又怎能随意设置? 咱们不应该……不应该请皇上下令,叫工部主持此事吗? 这确实是仓促……” 六弟子主管学宫灵材,则立刻说: “老师,紫薇学宫中灵材若要全部调用,还需经过几位副山长。弟子、弟子至多只能调用七成!” 说到后来,六弟子眼看闻道元表情不对,连忙一咬牙,说了个调用七成出来。 闻道元见此,一时都险些被气笑了。 他叹息一声,道:“诸位啊,人生苦短,良机稍纵即逝。 尔等可知,这是何等机遇?拖拖拉拉、推三阻四,这一生又能成得了什么事? 你们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如无有破釜沉舟之勇气,我也不怪尔等。 只怪为师修行不足,未能参透人心玄妙。 南水北调,绝非易事,说不得还要遭到朝廷中某些阻拦。 为师为何非要仓促行事? 便是因为我要抢占先机,在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做成此等大事! 谁若不愿,可以立即退出,但谁若离开此间,我必施法将尔今日记忆封闭。” 闻道元说得十分果决。 众弟子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你看我、我看你。 直到二弟子忽地上前一步。 (本章完) 第332章 丈量风云,共看夕阳 第332章 丈量风云,共看夕阳 紫薇学宫中,闻道元与诸弟子进行了出发前的一场博弈。 他的六名弟子,在他面前虽是晚辈,可实际上人人都有进士功名,个个都是世间一等的儒道高修。 此六人,甚至并未全在紫薇学宫任职。 其中如二弟子、三弟子、五弟子几人,都是朝廷在职官员,各有职责在身。 二弟子更是一方主政官员,他之所以能被随叫随到,还是因为他家中一位长辈去世,他正好丁忧回京。 陈叙这一篇《平蝗妖策》,才刚刚写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可是引起的风波却已经是从贡院吹到了玉京天都。 又从皇宫吹到了紫薇学宫。 要不了多久,想必还会影响更加深远。 但当下,陈叙与两只小妖一起回家之后,却只想温一壶酒,炒几个小菜。 一人二妖,共饮共食,共看夕阳。 纵天下风云变幻,却又似乎是什么都影响不到城南的这座小院。 直到酒菜吃完,一道尖细的吱吱声忽然从院墙角落边传出。 小鼠阿实才陡然蹦起来,它连忙窜到墙角边,对着那墙角亦是一阵:“吱吱吱!” 陈叙神思敏锐,立刻感知到那墙角边出现的灰色野鼠。 墙边的小老鼠分明只有半个巴掌大,比起如今已有五寸高的小鼠来说,墙边窟窿里的那个才像是真正的“小鼠”。 陈叙觉得很有趣。 他用眼神向魏源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魏源很是稳重道:“陈兄,此事应当由阿实亲自向你解释。” 陈叙便不继续追问了,直到阿实用自己荷包里的几颗丹玉灵米打发走那野鼠。 阿实几个纵跃,回到陈叙身边。 它跳到了漆面略微有些斑驳的小饭桌上,激动对陈叙说: “书生,我驱使了一群野鼠在外探寻消息,你猜,方才那野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陈叙摇头道:“我猜不到,你与那野鼠有自己的传音方式是不是?我方才甚至听不到你们的谈话声。” 说到这个,小鼠可就得意了。 它连忙挺了挺自己毛绒绒的小胸膛,吱吱叫说:“不是传音,是传影哩!它看到过的,在半个时辰内我都可以看到。 书生,我很有用对不对? 我能探听到许多消息呢,我告诉你,这还是我刻意收敛,要不然我能直接驱使全城老鼠! 到那时,这平阳城中,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 陈叙早知小鼠血脉非凡,此时听到它有这等本领也不觉惊奇。 但夸还是要夸的。 陈叙便伸手去轻抚小鼠的头颅,笑说: “如此说来,阿实岂不是要变成个百事通?阿实这般厉害,从今往后,我可就要处处仰赖阿实了。” 他这样一说,小鼠顿时就又得意又心虚,同时还陡然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责任感。 沉甸甸的,叫它既觉陌生,有些想要抗拒,偏却又舍不得抗拒。 最后,小鼠拿自己的脑袋在陈叙掌心里顶了顶,一仰头还是没忍住说了实话: “书生,我、我其实在一个时间段里不能控制太多野鼠的。 如果野鼠太多,传影太多,我、我修为有限,会、会承受不住。” 说到这里,阿实感觉十分惭愧。 它没忍住又垂下了头颅。 陈叙抬指轻轻一弹,一颗赤朱丹衣被送到了阿实面前。 香甜的果实,一下子就叫小鼠吞了口口水。 这颗赤朱丹衣有些不寻常,其中蕴含的灵气似乎是比往常更要丰沛许多。 阿实惊讶地抬头看陈叙。 陈叙说:“赤朱丹衣可以使用万物化生符多番培育,到后来结的果子便会灵气越发充裕,此即为进化。 阿实,草木之物与我等生灵看似是有不同,但其实本质却是相近的。 草木可以进化,我等有情生灵也可进化。 你今日所能传影数量有限,不能控制太多野鼠,焉知来日不能进化? 到那时,说不得你就是真正的全城鼠王。 想来十分威风,叫人分外神往。” 嘿,陈叙这么一说,阿实果然就神往起来。 小鼠挺起胸膛,再次得意洋洋的:“没错,书生你说的可真有道理!” 魏源在旁边认真看着,到这时,脸上便也露出笑容。 闲聊过后,阿实连忙将元沧江边发生的一切说给陈叙听。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异精彩的场景,阿实说起来着实是有些干巴巴的。 方才那野鼠刻意跑来传达此事,更只是因为直觉应当如此,同时则是想要向阿实讨些奖赏。 而实际上,不论是那灵智未曾全开的野鼠,还是稀里糊涂的阿实,都未能完全明白江边之事的重要性。 直到阿实将那一番场景不带任何水分地描述完。 陈叙听在耳中,心头忽然微动。 他追问阿实:“你说那人在江边走的每一步都是长短一致的?” 阿实其实不笨,只是有些事情理解不足。 陈叙一追问,它连忙说:“他一边走路还一边说,怨气深六十九丈、七十八丈、八十六丈…… 书生,他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叙静默了片刻,才轻轻一叹道:“阿实,阿源,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在长舌鬼市听过的故事?” 实际上,那是道兵在长舌鬼市听过的故事。 但陈叙曾经将鬼市中的一切,转述给两只小妖听过。 这也算是在丰富两只小妖的见闻。 其中,谢娘子的故事也曾令两只小妖唏嘘不已。 阿实对这个故事记忆深刻,因此立刻就说: “长舌鬼市,说的是想要化龙的那个谢娘子吗? 难道说,那个老鬼说的……谢娘子要带她那死去的孩儿化龙,这个事情不是黑舌老鬼吹牛,而是当真如此?” 这句话说出后,小鼠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似乎是要起来了。 它一时有些呆住。 而陈叙却又联想到了更多。 他还想到了,自己在贡院中考试时,有一夜做过一个梦。 一条鲤鱼试图越过龙门,同时询问他自己是否像龙。 陈叙曾经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醒来后则只觉梦中一切皆为真实。 到他这个修为,又岂会轻易做梦? 因而梦中一切皆有深意。 陈叙回想梦中所有,又将近来所有经历串联,脑中忽然就又冒出了一个词:缚龙回浪! 【伪河神业火劫灰,加子时无根水、文海墨池泪、鹿鸣解元血,揉制成丹丸,可获得跃龙丹一颗。 服食后,一刻钟内拥有缚龙回浪之力。】 他现在已经是金丹,若再服食跃龙丹,不知会有何效果? (本章完) 第333章 远方来客,闻道则喜 第333章 远方来客,闻道则喜 这个傍晚,陈叙心潮涌动。 他总有一种似有大事将要发生的强烈预感,这个预感促使他在乡试前突破到了金丹境。 也加速了他灵感的生发,使他在乡试场上挥笔而就,笔下紫烟升空,文气纵横。 如今,乡试看似是结束了。 可真正的考验却似乎才刚刚开始。 陈叙当下毫不耽误,他与两只小妖一起用过晚食后,便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给两只小妖分派任务,叫它们看家护法。 魏源与阿实都认真答应了。 陈叙回房后,就立刻将心神沉入烟火厨房。 他想立即尝试炼制跃龙丹。 而曾经阻碍他制成此丹的最大问题,某些关键辅材,他如今已经得到。 譬如:鹿鸣解元血! 桂榜虽然尚未张贴,可是陈叙解元的名号却已经是板上钉钉。 贡院中,钧天钟曾为他鸣响。文海内,文气的蜕变如今亦已是接近尾声。 他现在就是天南道乡试解元,尽可以放出自己的鲜血,以此为辅材炼制跃龙丹。 只不过,跃龙丹的另一样关键辅材【文海墨池泪】他尚未得到。 关于此物,陈叙也曾经设想过应当从何而来。 是捉住某位同科,将对方揍上一顿? 还是邀请某位好友,请对方感动一番? 再或者,干脆自己想办法哭上一场? 但陈叙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哪怕是自己痛哭一场,就当真能得到【文海墨池泪】? 毕竟,此物须得墨池生泪,而非是现实中真人的眼泪。 为此,陈叙陷入了短暂的迟疑当中。 他正打算试一试先感动自己,酝酿泪意,忽然就听到院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韵律有致,显得很是克制有礼。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崔云麒满怀激动,却又奋力压制的说话声。 他在门外扬声说:“陈兄,小弟崔云麒冒昧来访。陈兄若是得空能叙,便请稍微回应小弟一声便好。 陈兄若是有所不便,则不必应声。一刻钟后,小弟自会离去。” 原来,那一次陈叙去崔家交付《天工奇缘》的手稿,虽然只是即来即走,但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形迹。 崔福一边主持《天工奇缘》的刻印梓行,一边悄悄打探全城异常。 他比旁人更了解陈叙一些,因此并不打探哪里来了陌生学子租住,却竟是打探起了哪一处曾有异常的食物香气传出。 如此便探知到城南的新荣坊,又辗转猜出了陈叙的住处。 但虽是知晓了陈叙的住处,崔福却也不敢轻易遣人过来打扰。 相反,他还要悄悄封锁消息,以免旁人搅扰到陈叙的清净。 如此直到考试结束,崔云麒也从考场归家,崔福这才将消息告知。 崔云麒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他匆匆忙忙吃了几颗养气补血的灵药,又快速洗沐休整一番,这便急忙向陈叙这边赶来。 他其实还没来得及知晓陈叙文章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毕竟崔家虽有世家根基在,却终究没能够得着大黎权利中枢。 崔云麒还是差得太远了些,目前情况下,他也无从得知真正的朝廷机密。 如今,除了最中心的那一小撮人,按照规矩,陈叙的文章需要在乡试放榜以后才会被张贴公示。 但崔云麒即便看不到陈叙文章的内容,心中仍有许多激越情绪想要表达。 他小心而克制地敲门,又忐忑地在门外等待。 数息时间,明明只是眨眼即过,可在崔云麒这里,却竟仿佛像是过去了许久许久。 久到他都有些紧张到恍惚了,才听门内传出一声:“崔兄请进,好友来访,叙不胜欣悦,又岂有相拒之理?” 吱呀,院门被打开。 崔云麒一抬眼,就见到陈叙含笑站在门前。 清风相拂,夕阳斜照,故人风采一如往昔,却又仿佛截然不同了。 真如高山巍峨,寒宫月华,照射世间,飘然若仙。 崔云麒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但他想到陈叙一篇文章生出紫烟,又想到自己曾经与陈叙互为对手,还想到自己在四大赌坊押注陈叙必成解元。 而如今,这一切又都证明了崔云麒曾经眼光的正确。 崔云麒的情绪于是便又在陡然间昂扬起了起来。 直到陈叙请他进门,双方在小院的石榴树下相对而坐。 陈叙挥手,在桌上摆了灵酒与果盘。 崔云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了声好酒,润了润咽喉,然后他就带着激动开口说: “陈兄,你可知在咱们考试的这九日间,平阳府一带至少立起了数百上千架龙骨水车。 而如今不止是平阳府,便是整个天南七府都传遍了龙骨水车的制造之法。 在云江府,我们崔家亦在所有可架设之处,建起了龙骨水车。 有此水车便利,农田灌溉及时,今年农时便未被耽误。仔细说来又不止是今年,往后不知多少年,咱们这里的农时想来都不必被耽误了! 这是天大的功绩啊,陈兄,我、我……” 他说到这里,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竟一时语塞起来。 崔云麒原本是何等口齿伶俐、长于雄辩之人,又哪里能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语塞的一天? 陈叙的表现倒是很镇定,虽然心中惊喜,但他只是举杯说:“多谢崔兄告知。” 他给崔云麒又斟了一杯酒,示意崔云麒碰杯。 崔云麒竟陡然生出受宠若惊之感,连忙举起酒杯与陈叙一碰。 咚! 酒杯轻碰的脆声响起,崔云麒满心感动,回忆过往种种,不由说道: “陈兄,人世际遇当真奇妙无比。小弟从前自矜自傲,虽是顾盼自得,仿佛天下舍我其谁,可实际却如井蛙观天。 人在方寸天地,便是再如何得意,也不过是大梦一场,虚幻可笑,又有何意义? 而如今,我因结识了陈兄而跳出那小小井口。虽然清楚认识到了自身渺小,再不能得意自雄,却又分明是看到了更加长阔的天地与世界。 能见此天长地阔,吾此身,便不枉矣。” 说罢了,崔云麒胸中满怀的激越情绪便再也忍耐不住。 他只觉得心口酸胀,微微仰头,双目间便淌下了两行清泪。 陈叙见得崔云麒落泪,身侧食鼎天书却忽地翻开。 (本章完) 第334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第334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陈叙惊了。 崔云麒说人生际遇奇妙无比,如今陈叙也深深认同了这一句话。 何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前分明就是! 因果之妙,一至于斯。 只见身侧食鼎天书翻开,一行提示出现: 【你以文采风度震慑同科,使对方道生缘起,文海涌泪,获得文海墨池泪一钱。】 【开启新灵材,获得烟火值+300。】 嚯,【文海墨池泪】,这不就来了么? 而实际上,此刻伴随崔云麒悟道一般言语而出现的,又不止于此。 同时,在陈叙的文海中,那疾驰的墨船之上,立于船尾的沧桑老农忽然动了。 只见这半虚半实的老农在船尾握紧锄头,忽然凝目向船头的龙骨水车看去。 而后,原本就哗啦啦时刻运转不休的龙骨水车忽然龙尾一探,就此探入了文海当中! 再然后,墨船上的龙骨水车旁边,竟是隐隐约约显出了一块农田。 是的,正是一块小小的、摸约只有三尺见方的农田,在墨船上显化了。 这墨船如今足有十丈身长,阔大的船身疾驰在文海上,甲板中心有一汪墨池,墨池中清光缭绕的则是陈叙的文气。 除此以外,船头船尾分别立着龙骨水车与老农。 船头又有吴钩漂浮,船身薄雾隐现,这些都不必多提。 总之,墨船甲板上大部分位置其实是空荡的。 如今一块农田出现在龙骨水车旁边,虽然这农田来得奇异了些,好在墨船够大,因此农田的出现也并不显得拥挤。 真正奇妙的是: 只见那水车哗啦啦运转着,片刻后,竟真有清澈的水流顺着水车的运转而流淌到了农田中。 船尾,老农握紧锄头,一步一步从甲板侧边的道路走过,来到农田旁,挥起了锄头。 他在锄地! 明明是看似虚幻的农田,此刻老农锄地,却竟然当真翻起了泥土。 龙骨水车运转一阵后,老农手动将其停了。 他就着湿润的水流,仔细翻土,深耕细作,动作娴熟,神情认真。 片刻后,老农仰起头颅。 两行浊泪就此从他眼角滑落,这老农竟是哭了! 诗灵落泪,使得陈叙心中忽然亦生出酸楚之感。 他人还坐在原地,文海中却有一个虚幻无形的自己,同时也落下了两行清泪。 【你明悟文海中又一重道途,得红尘中万千文气滋养,使诗灵落泪,墨池生波,得到解元墨池泪三两。】 【解元墨池泪:诗灵落泪,墨池生波,解元墨池泪更胜寻常数倍,能做世间奇异灵食调和之物。 能增加灵食原本威力五成以上,使调和效力更加出色。】 这又是一重意外之喜。 陈叙惊喜之余,见对面的崔云麒仍在抹泪,回想起崔云麒方才的明悟之言,心中忽然也多了一重对这个世界的思考。 他道:“崔兄,你道从前是井蛙观天,如今方见天长地阔。 那你可有想过,如今的我们是否其实也还是在青蛙观天?” 这话有些太过玄奥了,云里雾里的。 崔云麒听得一愣,不由说了句:“什么?” 但崔云麒也不笨,说完这一句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又道:“陈兄你这是想说,山外有山,天外还有天么?” 陈叙道:“大黎很大,可大黎又绝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我也曾以为我见识到了许多,可实际上,有可能我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他想到了微尘国,也想到了遍布在各地的各种鬼市。 崔云麒说自己曾经是井蛙观天,那么他陈叙又何尝不是井蛙观天? 陈叙回忆自己所学种种,尤其是最初在济川县遇到过的周先生。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周先生的强大,或许是如今大黎现存的大儒们也无法触及的。 虽然,陈叙也不知道,真正的大儒究竟该是什么模样。 世界之广阔,仍然不过是在陈叙面前展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已。 他心中思索,间或与崔云麒闲谈。 双方举杯共饮,数轮之后,崔云麒原本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 他收敛了激动情绪,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来打扰陈叙实在是冒昧到鲁莽。 崔云麒遂连忙起身,向陈叙告辞。 又匆忙说:“陈兄,我在平阳城各大赌坊都押注你得解元,如今也该去收回赌资与红利了。 待我拿到银钱,此番所获收益,必定要送来一半给陈兄。 陈兄千万莫要推辞!” 说完,不等陈叙应答什么,崔云麒脚下飞快,大步转身,竟就这般匆匆离开了。 他这是害怕陈叙拒绝,因而才跑得飞快呢。 陈叙放下酒杯,微微一笑。 两只小妖从屋子里出来,一起跃到了树下的小桌上。 阿实冲过来,扬起头看陈叙,喜滋滋说:“书生,那崔家小子是个好朋友哩,他是不是要分好多银钱给你?” 陈叙轻抚它小脑袋道:“不急。” 阿实没懂陈叙的不急是什么意思,因为陈叙收拾好桌子后,竟又回房闭关了。 跃龙丹,陈叙已经等待了太久。 如此,夕阳渐渐沉入了大地。 当夜幕弥天时,陈叙在烟火厨房中竟已是进出三回了。 也就是说,他为了炼制跃龙丹,已经足足在烟火厨房中化去了三个十二时辰。 【跃龙丹,由伪河神业火劫灰,加子时无根水、文海墨池泪、鹿鸣解元血,以灵炙八法揉制而成。 服食后可以修为大涨,一刻钟内拥有缚龙回浪之力,药力消散后神力消失,依具体情况,修为有一定几率可增长一个小境界。】 陈叙从来没有哪一次在炼制灵食时,如此番这般费时费力。 但好在跃龙丹的炼制难点,主要还是在于辅材的收集,以及炼制时需要分外仔细用心。 其它方面问题倒是不大。 如此月上中天时,烟火厨房中,陈叙的整个神魄忽然一震。 下一刻,一颗金光隐隐的丹丸,就此在他掌心里彻底成型了! 丹丸在手,但见其凭空虚浮,四周隐约似有云气缭绕。 更奇妙的是,陈叙仿佛还听到了一声龙吟。 昂—— 忽然,陈叙眉头又是微微一动。 他像是听到了,月下有簌簌风声传来。 那风声不是在烟火厨房,而是在外界,现实中。 隐约间,如有风滔传递,又似有巍峨之物划破虚空,乘月而至。 是谁? (本章完) 第335章 有朋自远方来 第335章 有朋自远方来 月下,风来。 陈叙在房间里,手握跃龙丹。 他反手将丹丸收入烟火厨房中,因为跃龙丹的使用是有时限的。 词条显示: 【服食后修为大涨,一刻钟内拥有缚龙回浪之力,药力消散后神力消失,依具体情况,修为有一定几率可永久增长一个小境界。】 此丹最神奇之处则在于,不但在服丹后的短时间内可以修为大涨,且药效褪去后,服丹者本身修为仍然能有小境界增长。 要知道,在通常情况下,任何短时间内促进修为大涨的药物,往往都是具有强烈副作用的! 轻则药效褪去后修为回落,使服丹者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状态; 重则服药后透支潜力,最后修为不增反减,甚至爆体而亡都有可能。 而跃龙丹却恰恰相反,其药效之神奇,堪称陈叙生平所见之最。 他将跃龙丹收在烟火厨房中,一时虽未服食,心中却是底气大增。 此丹得之不易,最好是在关键时刻服用。 陈叙侧耳听着院门外的风声。 风声中除了有城池的喧嚣,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浩大意念,似有若无,由远及近。 他来了! 是谁? 陈叙长身而起,一挥袖将身边熟睡的两只小妖装入了妖心莲房中。 随即他身形一闪,便凭空跨越了屋宇的阻隔,直接出现在小院屋顶上。 这不是幽冥无间神通,而是陈叙文气蜕变后,忽然福至心灵,发现自己拥有了短距离闪现的能力。 此种能力,本质上其实还是“十步杀一人”的高层次运用。 但在具体的运用过程当中,陈叙做到了不但可以“无视距离阻隔”,甚至还能无视“物体阻碍”。 更进一步说,这其实就是对空间透彻解析的开始。 若真有那一日,陈叙彻底解析了“宇宙”之中“上下四方”的奥妙,那么不论是幽冥无间神通,还是玉叶结的召唤术,都将在他面前失去神秘面纱。 如此,这宏大世界,或许方才能够真正算得上是在他面前展开了。 陈叙踏足屋顶,在月下凝目远视。 南城的大半街巷,便就此在他眼前如棋盘一般延伸开来。 整个南城,大半情况都是寂静的。 它淹没在夜色与月色中,人间的烟火次第熄灭,百姓陷入沉睡。 远处,偶有几个坊区仍然灯火通明,光影照射下,又似乎是将这座城池割裂成了无数个绝不相干的世界。 红尘遍地芜杂,月光清凉如水。 陈叙听着风中的异样飒飒声,只等了片刻,摸约一两个呼吸。 忽然便见到云端月下,有一道身影乘坐一叶云舟,他在云舟上负手而立,朗声而笑,飞速来到陈叙面前。 云舟降下,仍然化作一团白云,又飘摇着飞回了天空中,舒展形态,回归白云本来的模样。 来人面貌清癯,颔下有三缕长须。 他大袖飘飘,翩然而落。 人未至,声先到,又有笑声相随:“月下迎客者,可是济川县陈叙,陈道友?” 等声音落下,来者便也落到了陈叙面前的屋顶上。 两个人在屋顶上对视一眼,陈叙舒展面容,便也笑了。 “不知所来是哪位前辈?在下感应不及,有失远迎,还望前辈勿怪。” 他拱手,十分有礼。 可是听话听音,陈叙这一句“感应不急,有失远迎”,又哪里是当真觉得自己“有失远迎”? 这分明是责怪来者冒昧,大半夜的说来就来,打扰了自己呢。 言语之间,看似谦和,可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种交锋。 只看来者如何应对,这将决定陈叙接下来的态度。 是“有朋自远方来”?还是“恶客临门,横刀以对”! 却见来者双目含笑,竟用一种十分欣赏的目光看着陈叙。对方似乎……是在欣悦于他的锋芒暗藏? 陈叙既有锋芒,又很又耐心。 他从容站立,等候对方的应对。 只听来者轻轻一声叹息,而后对方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名字: “老夫闻道元,此来却是老夫冒昧在先,陈道友又何来有失远迎?” 闻道元! 是的,来者正是闻道元。 这位大儒,下午陈叙刚出考场时,他还在玉京天都,捧着由汪镇誊抄的那份《平蝗妖策》,细嚼慢咽,满怀激越。 而仅仅只是过去数个时辰,夜半时分,他便已经跨越上万里的距离,从玉京天都来到了天南七府,平阳城! 神话传说中的“朝游北海暮苍梧”,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当时,闻道元向门下弟子宣告自己决心以后,便立即调动整个紫薇学宫行动了起来。 而后他说来天南道,果然便来了天南道。 雷厉风行,一至于此。 如此夜半时分,想必宫城当中,皇帝还在沉睡呢。 至于其余看过陈叙文章的人,或许各有反应,但如闻道元这般疾速的—— 或者说,行动迅速到能够超越他的,应当可以称一声“没有”。 陈叙也被惊到了,他远远感应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机在接近自己,却怎么也没想到,来者居然是当世大儒闻道元。 不过,陈叙又不是第一次面对大儒,他同样反应迅速。 得知来者是闻道元后,陈叙立刻朗声一笑: “小子夜半修行,忽生感应,只觉将有贵客远至。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是贵客到来! 宗师请就坐,这一声道友,小子却是愧不敢当。” 说话间,他将袖一拂。 便有一张小桌虚空悬浮在了这月下的屋脊上。 小院的屋脊很窄,小桌根本无处立足。 但陈叙修成金丹后,神思之强已是超凡。他只需心念一动,面前的小桌便稳稳当当立在当下。 也不知是被风托举了,还是被他的心念托举了。 又有两张蒲团被分置在小桌两边,陈叙邀请闻道元就坐。 他且在桌上放置了灵酒与果盘,还有一个小火炉,火炉上放了罩网,罩网上又放了个小陶瓮。 闻道元盘膝坐在陈叙对面,扬眉道: “怎么,陈道友这是要请老夫饮酒吃茶,屋顶赏月?” 陈叙一笑道:“宗师既来,小子无有它物招待,唯有薄酒些许,又岂有不共饮一杯的道理?” 自然,顺便也请闻道元贡献一些点赞。 却不知这位活生生的大儒,若是赞一声美酒,又能给陈叙提供几许点赞数? (本章完) 请个假,今天的更新会晚一个小时 请个假,今天的更新会晚一个小时 向大家道个歉,作者君今天去治眼睛了,干眼症特别严重,做了眼板线治疗,现在眼睛还是很不舒服,所以今天码字速度特别慢。 下一章正在写,可能还需要一个小时,朋友们可以明早再看,感谢感谢! 感谢书友们一直以来的包容与支持,鼓励与肯定。网文写作是一件特别枯燥的事情,尤其是兼职写作,需要强大的毅力与恒心。 好在有你们与我同行,使我不至于因为寂寞而放弃,也使我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前进的动力与乐趣。 最近身体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我在努力调整,希望尽快调整好,可以加快更新速度。 感谢支持,感恩有你们! (本章完) 第336章 指点江山,激扬川河 第336章 指点江山,激扬川河 陈叙邀请闻道元就坐,并给他斟上了一杯玉液明心酒。 此酒不方便用来招待其他人。 若是给朋友饮用,只怕害了朋友,若是给敌人饮用,又怕反倒资敌。 迄今为止,陈叙也只用玉液明心酒招待过猴王与池杰。 猴王饮酒明心见性,一夕顿悟。 池杰沾了这灵酒雨液,却是在顷刻间神魂颠倒,爆体而亡! 但面对闻道元,陈叙却不怕对方饮酒会出什么问题。 真要是出问题,那么眼前此人,或将并非是真正的闻道元,而是恶客冒充,也有可能。 但事实证明,闻道元的确是闻道元。 他满怀激越,以最快的速度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平阳城,如今面对陈叙,他先前的满腔急切反倒是减少了。 但饮酒时,闻道元的行事作风仍然是果断利落的。 他举起酒杯轻嗅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饮罢了,闻道元坐在蒲团上静默了片刻。 他静默时,双目是微阖的。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目光却明亮得吓人。 “好酒!兀然而醉,豁尔而醒……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哈哈哈!” 闻道元大笑一声,又诵古人赋: “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 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载浮萍也!” 他在蒲团上长身而起,夜风将他的大袖猎猎吹起。 他立足屋脊,便仿佛在此时此刻乘着酒意,见到了浮华城池外,那些高山流水,万物山河。 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连串提示便如江流涌动。 【点赞+2000】 【点赞+1500】 【点赞+1000】 …… 闻道元一声好酒,竟直接就给陈叙增加了【2000】点赞! 此后赞数虽然递减,总体却仍然十分可观。 比之曾经的季微子,闻道元这一声赞,竟强出不知几许。 这或许是因为季微子已成英灵,而闻道元还在全盛状态中。 以赞数而观,闻道元实力之强,真正是深不可测。 闻道元逸兴遄飞,陈叙见此,当下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并举杯与他对饮。 二人杯壁相碰,陈叙同样一饮而尽。 酒液如同此时月光入喉,落入腹中,便是满怀豪情。 闻道元再次哈哈一笑,他说:“陈道友,你以此等好酒招待老夫,老夫已明白你心意。 真不愧是写出《平蝗妖策》此等千古奇文之少年! 这般胸怀,天下少有。 既如此,老夫又岂能落后? 陈道友,可愿与老夫一同测算南北山河,以实现你文章理想?” 陈叙愣了一下。 闻道元方才这番话乍听起来有些莫名。 什么叫做“老夫已明白你心意”? 陈叙能有什么心意? 他不过是,连斟了两杯玉液明心酒给闻道元而已。 但玉液明心酒,饮之可拷问道心,使饮者明心见性。 闻道元本就是抱有莫大决心而来,他特意来见陈叙,除了是想见一见写出《平蝗妖策》之人的真身究竟怎样以外,也还抱有另外的目的。 这个目的主要便在于测算山河水路。 紫薇学宫众弟子说得很对,南水北调不是随随便便挖几个沟渠就可以的,这其中必然要经历过无比精密庞大的计算。 天下高手中,其实并非没有极度精于测算之人。 比如首相刘劭! 刘劭精于数术,便是世间第一等测算高手。 更甚至,他还精通水利,否则许多年前的元沧江河堤便不会由他主持修建。 可是十年前元沧江大溃堤,却将刘劭的人品与信誉败得一干二净。 纵使最后谢怀铮背了锅,认了罪,然而事实的真相却不会因为罪证的转移就真正被掩埋。 闻道元欲要实现陈叙文章中的南水北调,第一个就不可能去找刘劭! 他甚至刻意避开刘劭,夤夜南下。 第一站来寻陈叙,是因为闻道元通过调查得知,陈叙应该同样也是数术高手。 他想试试看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想看看,陈叙究竟是只有理论,还是在具有理论上雄奇妙想的同时,也一并具备实战能力。 闻道元却没想到,陈叙会给他这样一杯灵酒。 单单在嗅闻此酒时,闻道元其实便已经明白此酒用途。 虽是明白,他却仍然举杯就饮。 他不怕被拷问道心,因为他的道心早已圆融坚固,澄澈如一。 但饮酒后,闻道元却认为,这是陈叙对自己的考验。 小小举人拷问大儒,原本听来荒谬,但若将此当做“请士”,那就不荒谬了。 此刻,陈叙就是那个“士”,闻道元则是前来“请士”之人。 双方原本各有误会,但此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的目的又奇异重合了。 陈叙心念电转,听明白了闻道元话中的意思,他瞬间站起身,一种出乎意料的激越情绪便也在同时涌上心头。 他拂袖收起屋脊上的小桌与蒲团等物,拱手说: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闻道元哈哈一笑,当即一抬手,又从天上召下一团白云。 那白色的云团在月光下化作一叶扁舟,飘然而至。 闻道元踏上云舟,陈叙紧随其后。 下一刻,云舟升空而起。 整个平阳城,包括环绕其侧的滔滔元沧江、乃至于众多大江支流、以及高山与平原等等,便就在此时此刻,以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方式,尽收于陈叙眼底。 陈叙其实会飞。 但以他从前的呼风之术,却从未飞行至如此高度过。 高到他站在云舟上,发现自己甚至可以触手捉到身边的云。而若是抬头,更仿佛可以触及天上的月光。 修成金丹后,陈叙尚未来得及试飞过,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飞行极限在哪里。 但此刻,当他站在云舟上时,他却隐隐约约生出一种冲动。 他想要跳下云舟,张开双臂,自己飞翔! 飞空,真是刻在生灵血脉中,永恒的梦想之一。 会飞而不飞,与不会飞、只能依赖他人而飞,此中差别所给人带来的感觉真是截然不同。 陈叙目光扫视着脚下飞速变幻的种种,忽然伸手一点,眼前便有一片稀薄的雾气从四周云层中袅袅而出。 雾气落在陈叙面前,形成了一片半透明的烟雾沙盘。 沙盘之上,高山流水、城池轮廓、田野村庄,竟都栩栩如生。 闻道元惊异地看向陈叙,只见他手点沙盘,说: “元沧江自昆仑而来,流经平阳府时,中途其实已是经过三次大落差。 而最近一次落差在云断山,高山洪流,又有泥沙时常冲击,再加上滚石坠落,致使云断山水流时常受阻。 到了平阳府以后,地势变缓,河道虽然宽阔,在非汛期时,河水的冲击力却不够大,有时反而会水位下降,致使灌溉艰难。” 闻道元认真倾听,立刻问:“那该如何解决?” (本章完) 第337章 书生立墨,大儒挥笔 第337章 书生立墨,大儒挥笔 云舟之上,陈敘与闻道元指点山河。 他说:“第一,要在滚石多发地带设立拦砂坝,如此阶梯布局,可以分散上游水流衝击。” 闻道元注目云盘,只见那云盘之上云雾变幻。 不过顷刻,山川地形尽皆改易,一座座半虚半实的拦砂坝便如天工造物一般,在云盘上次第拱起。 以至於一时间,闻道元竟不知是该为陈敘此刻指点山河的手段而感到惊嘆,还是该惊异於他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变幻之术。 法术精奇,这是闻道元对陈敘的第二个印象。 大黎风华录上,陈敘战绩可查。 连凝丹境的邪修他都直接斩杀过,若说他只是一个初初开闢文海的弱质书生,那自然是睁眼说瞎话。 因此闻道元早就有所准备,他知道陈敘修为不弱。 但修为不弱与法术精奇,这却又是两个概念。 闻道元已是大儒,但他此来,却发现自己竟似乎是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注视云盘,反问陈敘:“自来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如此眾多拦砂坝次第连排,纵然是能將大型砂石拦住,可江水的流动却反而会受到更多阻碍。 一旦到了汛期,江水积蓄太过,岂不是又有俯衝而下,造成遍地洪泽的危险?” 说到此处,闻道元伸手在眼前云盘上画出了一个扇形。 他再伸手一点,上方果然便有滔滔云雾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 洪流直衝而下,在灵犀山脉以下,广阔的青林平原肆虐,同时衝击平阳府,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冲积扇。 水火无情,一切若当真发生,整个天南七府的百姓又有几人能逃得过如此洪流衝击? 陈敘却半点不急,他伸手在每一座拦砂坝上轻轻一拨,又以指代笔,在云盘之上作画。 “那若是在拦砂坝上预留泄洪通道呢?” 陈敘说:“此间山势峻急,应再开挖明渠导流,汛期时可引导洪水绕过滚石区,枯水季则又能接引水流直达农田。 但为防止农田灌溉难以自控,此处则应当再修建分水闸、枝干渠、蓄水湖,如此,丰水期储水,枯水期补灌。 再种植芦苇、柳树等草木之物,既能保土蓄水,还能形成湿地净化泥沙……” 他一边讲解,指掌之下,那云盘则不断变化。 且他又不仅仅只是空谈,就在讲解的同时,陈敘远眺大地,以双目测距。 他將此时俯瞰到的一切山川地形数据尽皆牢记於心,他的双眼虽是肉眼,此刻却简直像是直接化作了一双巧夺天工的测量神器。 一行行翔实的数据在他眼中流动,他且伸手在旁边罗列术式。 天幕做纸,云雾成墨。 一道道术式在陈敘指掌之下诞生,从天元术、衰分术,到大衍求一术、重差术、勾股容圆术等等。 有些是如今数术大家常用的,可还有些,却连如今的数术大家也难以运用纯熟。 是了,闻道元自己虽然不走数术之道,但他还能不知,在如今的数术一道上,最顶尖那撮人的水平么? 闻道元立在云舟上,先前还只是从容地看著。 可是看著看著,便连他这位大儒都生出了目不暇接之感。 一种说不出的心惊便逐渐在闻道元心中生起,这与先前乍然看到陈敘那篇《平蝗妖策》时的感觉略微有些相似,其实却又截然不同。 闻道元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一声:“等等!” 他想叫陈敘写慢一些。 但这两个字,闻道元又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他生怕自己一旦说出来了,反倒將陈敘思路打断。 闻道元深知,在此时此刻,陈敘所经歷的计算將要消耗多么庞大的脑力。 陈敘虽然修为不浅,但他能在眼前的超短时间內,承受如此集中大量的计算吗? 闻道元发现,事情又一次开始出乎他先前的预料了。 最开始,闻道元只想见一见陈敘,与他当面详细討论一番《平蝗妖策》。 后来,闻道元期望陈敘能计算出一部分的南水北调路线,为他接下来的施法提供部分便利。 至於其余未能完善的细节部分,闻道元虽不精通数术,他却有一门极为精妙的【天人无极术】。 凭此天人无极术,他若是愿意献祭自身道意,是有可能在道意的衝击下,自发寻找到最优路径的。 今夜此来,闻道元欲要促成南水北调之壮举。 但因为没有皇帝的支持,缺乏强大的调度与后盾,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决心。 【天人无极术】便是闻道元的底牌。 但如果可以不必献祭,谁又会非要赴死呢? 闻道元忽然一挥手,在他面前便浮空出现了一迭空白稿纸。 他右手执笔,左手托举稿纸,连忙將陈敘测算的所有术式逐一抄录。 云天之上,那年轻人一袭青衫。 他以云雾绘製广阔大地,山川河流的奥秘。 旁侧,却竟是大儒执笔抄录,仿佛要將眼前的一幕永久记录,传至千秋万代。 沙沙沙。 云天之上,一时间竟没有了说话声。 唯有闻道元笔墨落纸的声音,是如此急促而又具有韵律。 陈敘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闻道元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神態变化,同时操控云舟不断飞行,转换路线,以便陈敘计算出更多的水路数据。 闻道元的情绪则已从最开始的翻滚如水,到此刻表面平静、暗流涌动。 他不知道陈敘究竟还能撑多久,他隨时有数种方法可以为陈敘补充体力与神魄。 可是此时此刻,闻道元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唯有看著陈敘额头上似乎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云舟则早已飞出了平阳府,一路向北,去向了临川府、安寧府。 直到飞出天南七府,进入荆横道、云朔道,乃至於如今大旱的瓏川道! 一夜之间,纵横南北。 此为大儒实力。 而陈敘在短短数个时辰的时限內,將山川地理列成无比庞大的术式,逐一计算,拨弄云盘,又何尝不是惊天之举? 闻道元能够感应到,陈敘本身的气机在不停变化。 而与此同时,玉京天都,皇宫中。 熟睡的皇帝陡然惊醒,他手抚心口,忽而心惊肉跳。 (本章完) 第338章 天子反覆,大道横行 第338章 天子反覆,大道横行 皇宫中,皇帝惊醒一瞬。 汪镇连忙悄步走来,他不敢隨意掌灯,只能弯下腰轻声问:“陛下,可是要起夜?” 皇帝不想起夜,他只是抚著心口,莫名有些惊慌。 但此等心事,却不可能说与太监听。 即便汪镇是皇帝的贴身大伴,同时还是整个大黎朝最有权势的秉笔太监。 皇帝只压低声音问:“闻、闻师何在?” 闻道元虽未当面,皇帝却仍然称呼他为闻师。 有些细节,皇帝极为注意。 汪镇连忙道:“陛下,闻山长自是回了紫薇学宫,如今……大约还是在学宫当中。” 皇帝皱眉:“他竟没有去寻玄明真人?” “陛下,清虚道宫山门附近,並不见闻山长身影。” 汪镇回答,但他一边在暗中观察皇帝脸色,又堆著笑,谦恭而委婉地加了一句: “不过闻山长修为通玄,他若要去见谁,也不一定便將形跡露於人前。 陛下,奴婢惭愧。” 皇帝的脸色却没有舒展。 汪镇感觉很奇怪,他竟然有些琢磨不透,皇帝究竟是期望闻道元衝动行事,去將那南水北调的壮举一举做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还是期望闻道元被他先前的拒绝打击到,从此放下念头,安稳治学便好? 常理上来说,汪镇本以为皇帝的想法是前者。 毕竟是千秋万代之功绩,皇帝又如何能不想要呢? 他不愿意承担风险,可若有人愿为他披荆斩棘,他只管在后头收穫成果便是,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最开始,汪镇就是这样想的。 纵使皇帝在他面前假言矫饰,说出种种“我有苦衷”之类的话语,可汪镇又不是傻子,他会信么? 他不信,但他会强迫自己相信—— 汪镇自来揣度上意,本以为自己已经將皇帝看透。 可谁料,皇帝眼下的表现竟似乎並非如此。 这就很不合理了。 汪镇心下千迴百转,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逐渐从他脊椎骨生起。 他有无穷猜想,却一个猜想也不敢落实。 唯有在暗中打起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地等著皇帝接下来的反应。 皇帝皱眉又问:“闻师也不曾去寻李师?” 他口中的李师,便是大黎朝如今现存的另一位大儒,李砚卿! 但李砚卿今年九十有二,已是垂垂老矣。 他的身上除了掛著一个太傅的虚职,此外早已不理俗事。 不过李砚卿毕竟是大儒,他虽不理俗事,对於整个大黎朝的影响力却仍然是一等一的。 即便闻道元同为大儒,在李砚卿面前往往也要执晚辈礼。 皇帝能时常召见闻道元入宫讲道,却不敢隨意召见李砚卿。 他就是召了,李砚卿通常也懒得搭理他。 心情好了回復一句:“臣老弱无力,不便面君。” 这就算是客气了。 当然,皇帝也不是受虐狂,他一般也不会没事找事去碰软钉子。 但如果是闻道元登门求见,李砚卿却往往是不同的態度。 李砚卿十分喜欢闻道元,一般不会拒绝他。 皇帝提起李砚卿,眉头微蹙。 汪镇的后背都要冒冷汗了,他將腰背弓得更低了些,和缓地轻声说:“陛下,也不曾见闻山长去寻李太傅。 闻山长自回紫薇学宫以后,那学宫便宫门紧闭。 从外头看,隱约似是有些动静。 对了,闻山长的几名弟子,似曾被他一同召回。” 汪镇这般一说,皇帝似又轻轻吐出口气。 他仿佛自语道:“也就是说,闻道元召集了眾弟子,但却没有去见玄明真人与李师。 闻道元……闻师还是受到了那文章影响啊,但好在他也没有太过衝动。 也是,那等壮举,纵然闻师决心要做,也必定需要经过再三准备。 即便不能万全,至少也不能说动就动……唉。” 说到这里,皇帝又嘆息一声。 他的语气,又像是在惋惜闻道元不够衝动。 汪镇贴身跟隨皇帝,对他的一举一动本来都极为了解。 近些年来,皇帝逐渐輟朝,內中情势的细微变化汪镇也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自以为自己掌握了许多。 可是这一刻,看著皇帝反覆无常的態度,汪镇却又茫然了。 他发现,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什么极为关键的东西。 汪镇心惊胆寒,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忽听皇帝又道:“大伴,你去……亲自宣刘相入宫来,朕有要事…… 不,你还是遣你那义子去,去宣刘劭! 你仍留在宫中。 大伴啊,朕离不得你。” 好一句“朕离不得你”,这句话本来应该叫汪镇高兴才是。 可不知为何,此刻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奇哉怪也。 太监的权势,原本就几乎是完全依附皇帝而来。 此前皇帝斩杀过的秉笔太监还少么? 皇帝也曾清阉宦,肃阉党啊! 可是最近这些年,皇帝又將汪镇提了起来,重新竖立起了一个阉党。 可见阉党之流,皇帝想罢就罢,想留就留。 作为皇帝的贴身大伴,汪镇如果看不清这一点,他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汪镇应诺的皇帝的吩咐,转身退到屋外,招来自己的小徒弟,叫他去相府宣召刘劭。 咦,皇帝居然称呼刘劭为刘劭? 不该叫刘相、刘爱卿……或是刘师? 汪镇心海翻涌,终將拂尘转搭右臂,又弓著背,脚步轻悄地进了皇帝寢殿。 他回到龙床边,静心守护。 而云舟之上,陈敘与闻道元飞行南北。 在南方时倒还好,天空中的风是清朗而颯颯的,带著高远的清丽。 而一旦飞过九川,过了横断南北的云横山脉,忽然之间,一股说不出的恐怖热浪就在空中直击而来! 陈敘立在云舟之上,云舟四面其实有闻道元的文气保护,本来陈敘应该感受不到热浪的侵袭。 然而也不知为何,云舟过山的剎那,闻道元的文气居然不由自主地飘忽浮动了剎那。 如此,陈敘才切实感受到了那股滔天的热浪。 风是乾燥的,云是稀疏的。 甚至就连脚下的云舟,这一刻都仿佛似要融化一般。 天空则一片漆黑,苍茫大地蛰伏於黑天之下,犹如远古蛮荒,无穷横亘。 (本章完) 第339章 皇帝,你凭什么睡得著啊? 第339章 皇帝,你凭什么睡得著啊? 北疆,夜色茫茫。 陈敘立在云舟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凝目向下方的大地看去,只见群山苍影,几似恶龙蛰伏。 虽是黑夜,他的目力却非同一般。 就著稀疏的星光,他能看到大地苍凉一片。 地面大多是光禿的,山影也乾巴巴的沟壑纵横,千里万里,只有偶尔的绿意,却多半都在人跡罕至处。 苍茫大地,寂静倥傯。 说一句十室九空,真是半点也不为过。 忽然,陈敘看到某处山坳间传来了奇异的动静。 先是有焦烟升空而起,片刻后就是一声声的愤怒惊叫,以及怒吼廝打。 刀兵相向,殊死搏斗。 磨牙吮血,怨气衝天。 绝望的人声几乎撕裂苍穹,却冲不破此刻四面八方的炎热与乾旱。 “周老四,你果然背叛老子!半夜偷袭,你们可真是好样的啊……你忘了,你他娘的快死的时候是谁救的你?” “啊!”回应的声音带著困兽般的抵死苦痛,“是你救的俺!可你不要当俺不知道,俺家小妮和拴住,都是你杀的,是你杀的啊! 你杀了他们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这山里的肉是哪儿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都看见了,我看见了啊啊啊啊……” 嘶吼声仿佛是要將整个夜幕都震开。 另一个声音则对骂:“你他娘的这会儿装什么好人?老子可没去捉你家小崽子,那都是你爹,是你爹送过来跟老子换的! 你爹干这个事儿的时候,你是瞎了还是聋了?你可別说你不知道。 你他娘的,吃肉的时候你吃得欢,这会儿想要抢老子的粮食了,你又成了个大好人,大苦主。 我呸!老子今儿就是死,也要先宰了你这个杂种!” 砰! 砰砰砰! 声声廝打,男声女声,青壮的声音,苍老的声音,嘶哑的声音…… 一声声混合在一起。 却几乎没有小孩的声音。 那些人在山坳里点燃了烈火,自己起了內訌。 有人哭喊著救火,有人至死却仍旧逃不过恨海情天。 “你……为什么要杀我?”这是不可置信的夫妻反目。 妇人说:“你叫俺去陪了郭老大,又悄悄嫌弃俺。你给俺肚子里的孩儿折腾没了,俺要替俺孩儿报仇。” 男人倒在地上,挣扎大哭说:“养不活啊,这贼老天,养得活谁?你肚子里纵是怀著,这孩子也怀不住。 倒不如早早舍了它,若不舍了它,你带著它在肚子里,你能活得了吗?” 妇人抢得了先机,使一把柴刀不停劈斩,嘶声怒吼道: “俺活不活得了,那都是俺的事儿!孩儿没怀在你身上,你凭什么替俺做决定啊? 你不要以为俺不知道,你早就跟郭老大偷偷商量了,等俺没了力气,你们就將俺给斩了! 都该死,都去死吧,啊啊啊……” 男人濒死,却嘶嘶笑:“嗬嗬,嗬……张九娘啊张九娘,你恨啥?你杀了俺,你就能得意吗? 不,不是啊,你也要想想,你原先喝过的那碗肉汤,它打哪儿来。 你也別骗你自己,嗬嗬,嗬嗬……” “啊!”张九娘绝望嘶吼。 猛然一刀,最终斩断了男人的脖颈。 砰! 轰隆隆—— 但闻枯树倾倒,山石迸溅。 廝打哭喊的人们有些死了,有些活著。 有些衝出了浓烟,有些仍在殊死搏斗。 有人只为半块略带水分的树皮杀红了双眼,也有人明哲保身,悄悄藏了包裹,慌忙奔出廝杀场。 云舟停在漆黑的天幕上,乍见此番场景,几被恶气所阻。 眼前这一幕幕所带来的衝击,实在非同一般。 闻道元束手站在一侧,却是沉声提醒陈敘: “陈道友,莫要分心! 当务之急,你若还能计算水路,那便继续。若不能,咱们即刻返程。” 陈敘的大脑其实一直在极速运转。 云舟从南至北,这一路的极限运算过来,几乎是要將他的大脑都快给榨乾了。 如此庞大的运算量,纵然是换成其他精通水利的数术高手来算,给个十年八年、压上数十上百人,都不一定能够算得清楚。 若非陈敘修行小成,已是金丹期,再加上三元属性均衡突出,只怕早就要撑不住。 因此眼前场景纵然衝击剧烈,陈敘其实也只能过目便罢。 这不是他已经麻木,而是他著实无法再分出多余的心力去思索其它。 他的目光,更多的还是停留在那一道道山影的沟壑中。 那些道路、那些谷地、那些乾枯的农田、那些起伏的山影…… 他伸手向下一指道:“此处適宜有水道经过,南北运河流经,当环绕此间。” 说话时,他习惯性地想再拨动身前的云盘。 可是原先被他召唤出来的云盘,早就隨著北疆的乾枯而如烟消散。 冯原柏此前就说过,北疆大旱非同小可。 有大儒与真人入境,试图开坛做法,呼风唤雨,却竟然处处失败。 云来云散,雨来雨灭。 旱魃酝酿,使此间一切水系法术运转都阻力极大。 有名门子弟,或镇狱司入北疆除魔,却也是一批批失陷於此。 原先陈敘听到冯原柏讲述,虽觉惊心动魄,但说实话,毕竟並非亲眼所见,还是缺少许多实感的。 可如今亲身来此,再与天南七府的繁华一对比—— 不,不应该与天南七府对比。 事实是,应当与玉京天都中,那些歌舞昇平相对比。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在其位的庙堂诸公,又或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见此北疆惨况,可能睡得著? 陈敘不知玉京天都的具体情况,他只是施法的动作比大脑运转更快。 他的神思几乎完全被各种高速流动的数据堆满,手便下意识一挥,想要再招来一团云雾。 可不料便是这一召唤,忽然就有一股滔天热浪袭来。 轰—— 热浪化作熊熊烈焰,其中伴隨一团焦烟,还有重重迭迭的混乱嘶吼,猛然向陈敘扑来。 “公子,你来了呀……” “公子,你去死呀……” 烈焰中,有漆黑的人影扭动著,嘻嘻謔笑,又化作一双双手臂,捉向陈敘。 (本章完) 第340章 大儒笔墨,请陈道友换纸 第340章 大儒笔墨,请陈道友换纸 火焰当前,陈敘手边的烟云滋啦一下,竟然就此消散了。 当是时,闻道元面色一沉。 他立时怒喝一声:“孽障,安敢坏我人族天骄!” 说话时他舌绽春雷—— 轰隆隆! 只闻雷霆声起。 原来闻道元的“舌绽春雷”,竟是真正的舌绽春雷,此非是比喻,乃是切实的形容。 他怒喝一声,当下便有一道雷霆霹雳而起。 轰轰轰! 砰! 巨大的雷霆从天而降,带来滚滚云烟,顷刻便將扑向陈敘的那团烈焰衝散。 烈焰中,只闻一声声悽厉惨叫: “人族岂能伤我?我乃不死不灭混元天火真君,人族,尔今时伤我一刻,不日便將神魂俱灭,自焚而亡……啊!” 轰隆隆! 雷霆仍在不停炸响。 那烈焰纵使嘶吼不断,却也终究再难復起。 最后,烈焰完全散去了。 可是烈焰虽已散去,陈敘的云却仍然没有召来。 而闻道元方才虽然释放了雷霆,但往往雷鸣之后会同时出现的“降雨”,此刻也没有出现。 闻道元挥袖拂去眼前热浪,又抬手掷出一张泛著金光的宣纸。 他右手执笔,笔尖蘸满了青色的浓墨。 闻道元挥毫泼墨,当下书写了一个笔墨酣畅的“水”字—— 说是笔墨酣畅,那是因为此刻写字的是闻道元,他修为无比深厚,这才完整写出了这个“水”字。 但实际上相对於往常而言,闻道元这个“水”字其实是写得颇为艰涩的。 与此同时,闻道元此刻所用纸墨也全都非同一般。 陈敘扫了一眼,大脑虽然无暇过多思索其它,可纸墨上的词条却不由自主映入了他的眼帘。 只见纸上显露:【文德宣纸,由大儒文道功德凝聚而成,自生神妙之力,能千年不腐,万年不朽。 由此文德宣纸承载文字,一切文字皆具备先天神力。 若以此书写青烟以上诗词文章,则诗文皆成神异。 一纸生成,可抵千军万马。 若以此纸製作文道灵食,则灵食生异。 根据製作者功力不同,產生不同神通效果,以及效果放大数倍。】 陈敘初时没有在意,他当真只是隨意一扫而已。 可这一扫之下,文德宣纸的词条效果却是不自觉地就映入了他的脑海。 哪怕陈敘此刻无暇分心他顾,还是將此词条记在了心里。 又有第二道词条: 【南海鮫人墨,由南海鮫人採集水性灵珠,匯聚海洋之晶,混合鮫人眼泪熬製而成。 其天然具备庞大水性灵力,以此为墨,可以画水成湖,画云作雨。 若以此为调和物,製作文道灵食,则文道灵食天然亲水,可以二次异变。 效果未知,有一定可能凝聚水德之力。 注,机率未知,慎用。】 第二道词条仍然显眼无比,熠熠生辉。 而身为大儒的闻道元笔蘸南海鮫人墨,手捧金光文德纸,他书写一个“水”字。 那“水”字落纸,忽然间便只听闻一阵哗啦啦水声响起。 再片刻,整个天空都仿佛是被大海倒映了。 下方,原本还在混乱廝杀的那部分灾民早就惊呆了。 他们仰起头颅,听到雷霆炸响,又见到水声哗啦。 此前还漆黑的天幕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得湛蓝一片,天空中,竟似乎是有一整片大海仿佛將要倾倒下来。 天海欲倾,大水压顶。 如此情景,原本应该是让人感到恐惧的。 然而对於深受旱灾之苦的北疆灾民而言,此时的湛蓝天空却只会让他们感到欣喜若狂。 张九娘就在此时拎著柴刀,仰著脖子,几乎快要喜哭了。 “水、这是水,是天要下雨了吗?” 所有廝打的人都停下了廝打。 不知有多少人连滚带爬地从山坳里扑了出来,他们大哭著,又大笑著:“水!一天的水!” “天爷,你是不是终於看到了小民的苦,你肯下雨了啊!” “呜呜呜,天爷,你怎不早些下雨啊?你早些下雨该多好啊……” 还有人骂:“贼老天,你终於肯下雨了!哈哈哈……” 不知是哭是笑的狂声未歇,天上那占满了天幕的蓝色水波便终於倾泻而下。 哗哗哗—— “啊!真下雨啦!” “水啊,都是水,快接水!” “不,我的锅、我的陶罐、我的水盆,都没有了……呜呜呜,怎么办?” “我还有水囊,太好了,哈哈哈!” “不行,这是我的水囊,你滚开啊……” 砰! 为了爭抢储水容器,下方的灾民不知何时竟又扭打在一起。 然后,只听噼里啪啦一阵,方才还下得正欢、仿佛海水倒倾一般的大雨,只是顷刻竟就停息了。 雨水落在乾涸的大地上,也不过是將大地浇得湿润一层。 有些凹陷处或许存了些许水液,可是在如此乾旱的大环境下,这些许的小水洼,又能存在多久呢? 下方,正爭打著的灾民们又再次呆住了。 水,就这样没有了? 然后,又是怒声响起:“啊!混帐!是你方才骂了贼老天,是也不是?” “是你,定然是你,是你骂天,才害得老天收回了咱们的雨。” “好你个郭老大,你该死!” 眾灾民一拥而上。 郭老大往常威风八面,此刻却双拳难敌四手。 又闻见廝打声、痛哭声、愤怒声……重重混乱声音响起。 天空中,雷云消散,水影不见。 天幕又重新暗沉了下来,黑漆漆的,隱约的星光点缀在天边,似乎什么也照不透。 闻道元一声嘆息,收了笔墨道:“那东西的力量又增强了,我方才虽然將其劈退,可正如它所言,老夫杀不了它。 今次降雨,又少於前次。” 陈敘见过这一场混乱,忽然便感觉自己肩上似乎沉甸甸的压著了什么。 他不再试图唤来云雾,只是挥手铺开一张宣纸。 当然,这只是普通的宣纸,而非是如闻道元手中那般的文德宣纸。 陈敘道:“闻师,请將云舟再往西北飞去三十里。” 闻道元见他似乎是要用这普通的宣纸记录术式,忽然指掌一挥,下一刻,哗啦啦数张文德宣纸便飞到了陈敘面前。 闻道元说:“陈道友,换成此纸来写罢。” (本章完) 第341章 天地同悲时,我亦是蜉蝣 第341章 天地同悲时,我亦是蜉蝣 一张张泛著金光的宣纸飞到了陈敘面前。 闻道元竟然捨得拿文德宣纸来给陈敘列术式、打草稿? 陈敘抬手按住一张飞扬的金色纸页,他的目光飞速掠过了云舟下方的广阔大地。 云舟之上,天幕是沉重的。 山川之间,大地斑驳憔悴。 先前山坳里灾民们的混乱声音似乎已经远去,可是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却分明还有更多的生灵在绝望呼喊。 陈敘手抚文德宣纸,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他抬手凭空取出一支笔,当下蘸墨即写,心无旁騖,快速测算。 这一次使用的倒不是南海鮫人墨,而是闻道元亲自捧过来的【七星玄金墨】。 陈敘扫了一眼词条:【七星玄金墨,取天外金精混合万年玄石打磨熬製而成,具有千钧之力。 以此墨书写一切文字皆有不腐之效,文墨生成后,字字千钧。 若以此墨为调和物,炼製文道灵食,则可以使得灵食製成后,杀伐之力加重三至五倍不等。 註:具体倍数,將依据灵食製作效果而定。】 嘶,又是一种远超凡俗的灵墨。 陈敘微惊,脱口说了两个字:“闻师……” 闻道元只说:“你只管测算便是,那旱魃极有可能还要再来寻事。不过不怕,老夫在此,必能护你周全。” 如此,陈敘爭分夺秒,笔走龙蛇。 他运笔疾速,不过转瞬,那笔下竟是带起了阵阵残影。 还有一重重浅淡金光在纸上泛起涟漪,残影之间,仿佛是有奇妙清吟间或响起。 又似泉水叮咚,又似山河奔流,还如鸟兽鸣啼,又仿佛是雷雨阵阵…… 这般变化只在顷刻间,然而既有异象诞生,可想而知陈敘此刻的所有测算,从本质上来说將会是何等不凡。 万物生发,似乎便在他的笔下绽放! 闻道元既惊且喜,他又面色微变,暗道了一声“不好”。 原来陈敘写出如此动静,势必將会引动此刻整个北疆的气机感应。 北疆十六州,皆有热毒酝酿。 其中,不知有多少人化作了鬼,又有多少鬼变成了魔,还有妖物异变,精怪异形。 旱魃处身此间,似虚似实一般。 它似乎能被轻易斩杀,却又偏偏无处不在,杀得一个还有无穷个。 说不出是妖是怪,亦或是天地人间共同酝酿之魔神。 闻道元此前便来过一次北疆,他也曾鎩羽而归。 因此对於北疆当地的许多问题,闻道元其实都是十分了解的。 他深知,不能叫陈敘此刻异象过多发散,否则若是引来高度反噬,那此前的一切努力便都白费了。 闻道元立即取出自己的斗笔,当空一挥。 云舟上空,顿时便有一道无形的清光升起,將整座云舟二度笼罩。 但这还不止。 因为隨著陈敘笔下术式与文字的增多,他又开始绘製起了一幅幅山川地理图。 虽只是简笔勾勒,却竟然比例精確,处处传神。 最恐怖的是,陈敘绘製的,还不仅仅是眼前的山川,而是从南至北一路飞来,他所见过的一切神州浩土。 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力! 陈敘一眼扫过,竟然便將所有地形皆都熟记於心。 不论是高山还是平原,峡谷还是湿地,又或是河泊湖岛,城池村庄……等等等等。 其中高低错落、地势走向,俱都被陈敘標註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一条磅礴浩大的运河,从南至北,蜿蜒跌宕,亦就此出现在了陈敘的图纸之上。 闻道元逐渐感受到了惊人的气息在其中成长。 他甚至开始生出一种感觉,只觉得陈敘此刻绘製的不是什么南水北调的运河,而竟然是一条即將腾飞的真龙! 这、这、这…… 这又一次出乎了闻道元的预料。 他原本看了陈敘那篇《平蝗妖策》以后,虽是立即行动,一心要以最快的速度施法促成此等壮举,但此等工事毕竟千古未有。 闻道元也很难仅仅从一篇理论性的文章中,看出具体的工事方案。 他唯有做好牺牲的准备,摸著石头过河—— 亦或者说,闻道元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要做那个先行的殉道者。 可陈敘却一再给了他惊喜,顛覆了他对世上天骄的认知。 闻道元目不转睛,专注看著陈敘笔下那磅礴水系的诞生。 他本来强行平復的心情此刻又忍不住激盪起来,隨著纸上的內容越来越多,闻道元便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发剧烈。 咚咚咚! 那似乎又是云舟之下,苍茫大地的心跳声。 天空中,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禿鷲。 “唳!” 那些浑身杀气的禿鸟扇动著羽毛凌乱的翅膀,嘶声尖叫,向著闻道元所在的云舟疾速飞来。 闻道元咬牙不动,只在云舟內转动斗笔,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却迅疾无比的速度凭空书写了一个“隱”字。 浩瀚文气汹涌而出,闻道元曼声低吟:“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 吾今所在,吾无所在。” 话音落下,“隱”字隱没在云舟上空。 “唳!唳!” 气势汹汹的禿鷲群迎面衝来,这一刻闻道元仿佛能闻到禿鷲羽毛的腐朽腥臭气息。 然而便是这样一群禿鷲,明明疾衝著与云舟相撞了,它们却又仿佛只是撞到了一团空气一般。 轰—— 双方短兵相接,竟是无声无息。 铺天盖地一般的禿鷲群,竟就这般从整座云舟中间“穿飞”而过了。 可是真正被它们“穿飞”的,看似是云舟,实则又並非是云舟。 仔细说来,其更像是一团云雾,甚至是一片空气。 虚无交界,这一刻,闻道元实现了真正的乾坤错位。 这个“隱”字,精妙至此! 禿鷲群飞过了云舟,它们气势汹汹而来,又什么都没有遇到,便唯有向著更远处飞去,去寻找下一片腐食。 闻道元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怕的自然不是什么禿鷲,而是不想因为此刻的禿鷲而牵动整个北疆的气机。 此刻情况又与先前他们初来时有所不同。 当时闻道元催动云舟驶入北疆,虽不至於说是横衝直撞,其实也是大摇大摆的,並未避讳哪个。 他甚至还在此前那片山坳上空与旱魃廝杀了一场,又尝试著降了一场雨。 此等行为,其实是闻道元在有意地打草惊蛇。 他想在真正施法“南水北调”前,再试探一番此刻旱魃的实力,以及在北疆降雨的难度。 试探结果不必多言,情势自然是更加危急了。 而后便是陈敘异军突起,又给闻道元一重巨大惊喜。 到此时,闻道元反而不敢继续试探了。 他连忙施法隱逸天机,遮盖陈敘的一举一动。 闻道元开始感觉到,自己此刻仿佛是架势云舟飞行在天地间至为狭窄的一道刀锋上。 森寒的刀光反射至他每一寸肌肤,便仿佛是先贤所言:饥寒切於民之肌肤。 此实为生死存亡之机! 他唯有小心维持此刻云舟的隱逸状態,同时克制自己情绪的起伏。 只见陈敘还在不停绘图。 图纸上,又不仅仅只有运河主干。 还有一道道支流、水渠、蓄水湖、堰塞、大坝等等。 其中甚至还包含有拦水升降工事,不论疏浚还是堵截,皆有明確標註。 乃至於何处植树、何处造林,何处开田等等,亦被逐一標识。 闻道元催动云舟,云舟在整个北疆上空飞翔。 陈敘面前,那一张巨大的山川水利图纸则在不停被完善。 浩浩荡荡的南北运河,昂首苍穹,几欲破纸而出,恍惚生成真龙! 咚咚咚—— 云舟四方的空气却仿佛越发稀薄了,其间,闻道元又遇到了数次异象阻击。 有如嫌弃那禿鷲群飞来时的那般,妖兽啸叫,活物衝撞。 也有数团黑雾升空而起,黑雾中却竟然显露出一道道憔悴可怜的人影。 那些人影在天空中伏跪哭喊,疯狂磕头:“求神仙天降,救救咱们可怜人罢……” “我要饿死了,老爷赏口饭吶……” “俺拿俺家田地与你换好不好?天爷啊,救命啊!” “呜呜呜……” 男女老少,大人孩童,无穷重迭,怨愤四起。 闻道元在无穷怨气中静定站立,心若冰清。 他自然有悲悯世人之心,否则他先前也不会生出殉道之念。 但与此同时,修至大儒境界,他又是理智而克制的。 他轻轻一声嘆息,只在云舟中低语道:“天地同悲时,我亦是蜉蝣。千秋岁月间,何需爭生死?” 言罢了,一种通透涌上心头。 此前种种困惑,此时此刻竟皆恍如烟云消散。 也不知是那玉液明心酒后知后觉地发挥作用了,还是云舟来此北疆一游,反倒触发了闻道元某种灵机。 四面八方,森然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了。 可此时此刻的闻道元应对天地间无形的气机压迫,却反而时要从容许多。 但虽有顿悟,文气的流失却仍然不容小覷。 闻道元尤其担忧陈敘。 他身为大儒,虽说是要抵抗此刻天地气机的压迫,这才感觉文气似有不足,但陈敘可不是大儒—— 陈敘甚至连进士都不是。 他能撑得住此刻高速测算与绘製所带来的消耗吗? 闻道元又不敢打扰陈敘,他只见陈敘额头汗珠冒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云舟飞过了云赫山脉。 陈敘落下了整个山河水系图的最后一笔。 (本章完) 第342章 笔下生龙,山不让尘 第342章 笔下生龙,山不让尘 云赫山脉上空,陈叙落下了整个山川水系图的最后一笔! 闻道元提起全部精神,目不转睛地做足了十二分准备。 忽然间,便听闻一声龙吟。 昂—— 嘹亮的龙吟声竟似朝阳初啼,刹那间冲破了整个漆黑天幕。 下一刻,但见天空中星光偏移,一轮红日,竟然就此喷薄而出! 天,亮了。 龙吟声何止是“好似”朝阳初啼? 其竟分明是唤来了云破日出,使得夜幕散去,天光既明。 但此刻天光的明亮却又并未给北疆带来生机。 因为北疆缺的从来不是阳光,而是雨水! “喔喔喔——” 苍茫大地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只公鸡,竟然对天打鸣起来。 高亢的鸣啼声,亦如陈叙那纸上龙吟般,竟是直冲天穹。 而落下最后一笔的陈叙,也不知是受到此刻公鸡鸣啼的冲击,还是因为绘制这一幅山川水系图而耗费了太多心神,以至于落笔的这一刻,他全身真气忽然异动。 识海中,文海起波。 丹田经脉中,则真气如龙蛇逆冲。 陈叙只觉双耳一阵嗡鸣,下一刻,他竟是喉中一阵腥甜,就此喷出一口血来。 闻道元顿时惊怒说: “不好,是赤翎焚天妖!我此时不能与其对战,陈道友,你可还能支撑?我们即刻便回天南道,你去修养,我……” 话音未落,只见陈叙挥手取出一个小玉瓶,以极其迅疾而熟练的动作将自己喷出的所有鲜血接入其中。 其中有许多细微血雾散开,眼看就要落到云舟上,又或是落到陈叙自己身上。 陈叙皆并起两指,施展御灵术,将所有血雾尽数引入玉瓶。 闻道元不由得看呆了一下。 这、这是何等悭吝作风? 而陈叙收好自己的鲜血以后,又取出一个小竹筒来,里头装了一整筒翠针草汤。 此为疗伤奇物,陈叙举起来一饮而尽。 其实即便不饮用翠针草汤,以陈叙金丹期的自愈能力,再凭借神奇的先天真元,方才受的那点小伤他实际是能快速自愈的。 但此等自愈能力,又似乎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所以陈叙还是象征性地饮下了一筒汤药。 他同时问闻道元:“闻师,此乃翠针草汤,是上好疗伤之物,你可要用?” 闻道元:“……” 疗什么伤? 他又没受伤! 不,不对,陈叙能服药快速治愈自身伤势,那是大好事,此刻显然不是为这些细枝末节纠缠的时候。 闻道元举起手中斗笔,又凭空写了一个“隐”字,一个“风”字。 他口中诵念道:“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疾行!” 如此言语之间,云舟陡然加速。 简直便像是在日光下化作了一缕光线,一时间竟不知是光逐云舟,还是云舟逐光。 而方才被陈叙完整画好的那一幅巨大的山川水系图,此刻则漂浮在陈叙身侧。 其上金光隐隐,俨然便是在酝酿什么震天骇地的巨大异变。 闻道元能感应到其间气机的疾速变化,说实话,他写下的那个“隐”字快要压不住了。 天机遮蔽,又岂能轻易为之? 这也是闻道元要疾行回天南七府的最大原因之一。 闻道元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想法,他猜想,此图或将引来金焰升空! 到那时,此图便将不再是一幅单纯的图纸。 其将自行蜕变成文道灵宝也未可知。 可是云舟后方,那赤翎焚天妖竟然紧追不止。 “喔喔喔——” 只听公鸡打鸣声,一声更比一声近。 闻道元一夜之间可以纵横南北,云舟之速甚至能追光而行,可是在这北疆大地中隐匿的赤翎焚天妖从速度来说,隐约间竟似乎是能超越闻道元。 闻道元不敢怠慢。 他并不惧怕这赤翎焚天妖,但若是被此妖追上,闻道元却耽误不起时间。 思量间,闻道元从抬手便从腰间摘下一枚香囊。 他将香囊从天空中向下一掷,哗! 紧接着便忽闻一声凄厉鸣啼,香囊落下,竟带起无穷迷雾。 “喔喔喔!咳咳咳……” 那赤翎焚天妖竟是被香囊的香雾给呛得失了方向,一时间翅膀歪斜,眼看追之不及。 闻道元并不得意,却仍是在云舟上轻笑了一声: “孽畜果然是孽畜,我以此灵雾八宝囊驱之,孽畜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那灵雾八宝囊可不是什么凡物。 陈叙亲眼看到香囊上的词条随着香囊越飞越远,词条上冲冲迭迭尽是解说。 什么【东海血脂香】、【千年丹砂末】、【万载松粉】,等等等等,香囊之内,每一味道香料都不是寻常。 此等珍奇,也就是大儒能脱手掷出而不心疼了。 陈叙以为闻道元不心疼,其实闻道元面上虽是轻笑,心中却疼得已经是在抽痛。 大儒家里也没有余粮呐。 这一枚香囊中的香料,曾耗费他十年之功。 若非是此等灵物,又怎么可能将那赤翎焚天妖给香得甚至忘记追击? 闻道元手头亦并无第二枚这般贵重的香囊,倘或是再来一个大妖,他怕是没有好东西再往下砸了。 云舟再一次加速飞行,闻道元只盼前方不要再有阻碍。 然而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福”是否有双至,对于此刻的闻道元而言并不好说。 但“祸”,却果然没有单行。 云舟飞行时,又闻前方有厉啸声传来。 “呜——” 那是狼! 闻道元面色微沉道:“是逐日狼王在拦路,陈叙,我去解决此狼,你且随云舟自行向南飞。” 这一次,闻道元竟是做好了自己断后,叫陈叙先行的打算。 陈叙正要说话:“闻师……” 闻道元打断他:“莫要婆婆妈妈,也不必担心老夫。区区恶狼,老夫只手可伏!只是不能叫此恶狼耽误了你我回归南疆的时间。 陈叙,你先行。 你这一幅山川水系图,最好在南疆上空完成蜕变。 届时老夫必将快速赶至,借你宝图,主持南水北调。” 他语速极快,半点不给陈叙说话的时间和机会。 以至于陈叙无法再辩,只能将手探入袖中,豁然摸出一物向下掷去。 (本章完) 第343章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第343章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朝阳初升的云海间,但闻狼啸剧烈。 “嗷呜——” 陈叙恰在此时从袖中掏出一只香酥金黄的烤鸡,嗖地脱手掷出。 莫问他袖中为何会有烤鸡,一个厨子,在随身的储物器具里放几只成品烤鸡,那不是很正常吗? 尤其是这烤鸡的酱料中还蕴藏了些许百恶果实粉末,最后再刷上了薄薄一层蜂蜜。 只一刹那,这浓香流油的烤鸡便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度。向着—— 向着逐日狼王奔行反方向飞去! “嗷呜!” 逐日狼王虽是妖王,可这一生之中又何曾闻到过这等食物香味? 甚至莫说是闻到见到了,即便是最为嘴馋的那几年,在最好最好的美梦中,逐日狼王也不曾梦见过这等勾魂摄魄一般的肉食香气。 以至于就在烤鸡被飞掷的刹那,逐日狼王的身体先于大脑行动了。 它昂首长啸,身周陡然刮起一阵疾风,托举它在顷刻间化风而去。 一瞬间,云舟南飞,而逐日狼王却反而向北疾驰。 它的身形在半空中化成一道灰色的细线,妖风滚滚中传出一道剧烈的咆哮声: “何方小妖,居然敢与本王争抢肉食?嗷呜!” 愤怒的狼啸声中,原来是那深深的地底不知何时竟探出一颗巨大的土黄色蛇首。 那蛇昂起头颅,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将那飞掷而来的烤鸡一口接住呢! 逐日狼王身化残影,抬起狼爪愤然出击。 便只听刺啦一声! 那狼爪竟陡然暴涨数十丈,瞬间从逐日狼王右臂脱飞,变成一只灵活的狼爪法宝,从天而降,击向巨蛇。 “嘶嘶嘶!妖王休要得意,本王亦不好欺……” 巨蛇尖声怒叫。 一时间,但见那远方烟尘滚滚。 狼奔蛇突,争抢烤鸡。 闻道元没有耽误时间,他驱使云舟如流光一般飞速远去。 但闻道元脸上的震惊表情却是止也止不住,他频频回头,一时间又有些看呆了。 最离谱的是,他一边不可思议地回看那蛇狼相斗,一边竟也忍不住吞咽口水。 实在是陈叙的烤鸡太香,香到即便是以闻道元这等修为修养,也难以抑制地食欲陡生。 闻道元:“……” 咕咚! 口水滚过喉咙。 大儒扭头不看陈叙,一张清癯的面庞却在此时悄然涨红。 云舟抓紧时机,飞行疾速。 不过数息的功夫,就已经远到几乎是要看不清远处的蛇妖与狼妖了。 唯独云舟上的二人耳力突出,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风中传来的厮打与啸叫之声。 或是蛇妖继续怒骂: “这鸡分明是冲本王飞来,那便是天赐予我,我吃它又有什么不对?你这恶狼抢夺成性,莫要以为本王好欺,看本王狂沙百变!” 或是狼妖怒啸声声: “区区小蛇也敢自称为王?你是哪个山头,哪里封的王?手底下有几许小妖?又可曾得过人族官府册封?” 蛇妖顿时语塞,只叫嚣说: “要什么官府册封?本王蛇子蛇孙千千万,自然便是蛇王!岂如你这恶狼,没得人族册封,竟连自称为王都不敢……嘶,狼妖你竟偷袭!” “嗷呜嗷呜嗷呜!”却闻狼啸滚滚,竟冲云烟。 狼王长啸道:“吾今不仅吃这鸡,还要吃你!小蛇你这肉太腥臊,竟不如烤鸡好吃,我呸!” 蛇妖:“嘶嘶嘶……” 远远地,但见蛇尾狂卷,不过顷刻,蛇妖身形却是消失在了茫茫山地中。 原来是蛇妖眼见自己不敌狼妖,立时便遁地逃离。 这与自然界中许多兽类的争斗竟是极为相似。 两兽相斗,若非绝境,能逃的那个总是会尽力逃走。 逃生是本能。 这一点,唯有人族往往与众不同。 在某些特殊的情境下,人最擅长殊死搏斗。 闻道元悄悄吞咽着口水,最后一声叹息。 在滚滚的烟尘中,那远处狼妖与蛇妖争斗的动静彻底消失了。 其实也不一定是真正消失,也有可能蛇妖会趁着狼妖吃鸡时又暗中潜回,偷袭暗杀,这也说不定呢?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闻道元与陈叙的猜想。 狼妖的追逐总归是远去了,云舟又行一程,越过了大片干枯的山峦,荒芜的城镇。 一府一州,数县之地。 茫茫北疆,终将要在云舟的飞驰下远去。 只余下闻道元忍不住想:那烤鸡究竟是有多美味,竟能散发如此异香? 那狼妖吃得烤鸡,虽是被耽误了时间,可烤鸡的味道若是让它念念不忘,只怕它还要再来追逐陈叙。 当然,狼妖必定是什么也追不到的。 若非不想耽误时间,他闻某人又岂能怕那狼妖? 呵,区区小妖,只手可灭而已! 又如何值得那般色相俱全的一只烤鸡啊? 闻道元眼观鼻、鼻观心,以静心咒控制自身,绝不允许自己再吞一次口水。 忽然间,却只闻到浓烈异香扑鼻而来。 这香味之浓郁霸道,简直就好似是叫一个饥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陡然混入了珍馐佳宴中。 又仿佛是荒漠之中,瞬间升起一座灵动冰澈的幽泉。 更似是爱之人,乍见天姿国色…… 不,这就是天姿国色啊! 一只形色俱全的烤鸡,表皮金黄酥脆,内里肉香袭人。 闻道元不受控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见陈叙将一只烤得处处恰当的烤鸡递到了自己面前。 这这这……这香味,与先前陈叙脱手掷出的那只烤鸡分明一般无二! 闻道元:“……” 咕咚! 这位大儒连忙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方才吞口水的,绝不是他。 咳,陈叙忍住笑意,他甚至还贴心地在烤鸡下放了一个大小正好的盘子。 他将烤鸡再次向着闻道元面前送了送,并说:“闻师,此番回归南疆,便是奋勇全力,拼搏之时。 南水北调,也不知将有几多艰难。 闻师何不先吃几口肉,饮几口酒? 毕竟人生区区百十载,若连吃喝都不遂意,又还有何意趣? 正所谓,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呐!哈哈哈……” 他说罢了一笑。 果然是酒肉奉上。 酒,自然又是玉液明心酒。 大儒喝得此酒,不怕被道心拷问,反噬己身。 闻道元愣了片刻,听到陈叙洒然笑声,忽然便也生出无穷开阔之感。 他接过了酒肉,不由得也是哈哈一笑。 “好得很!哈哈哈!” 闻道元大笑说:“好一句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真是妙词妙句,人生百味,皆得其中。 我从前不曾听闻此句,这莫非竟是陈道友你方才即兴所做? 陈道友,此句可有全诗?可能叫老夫同赏否?” 陈叙方才的确是妙手偶得,他脱口说了这一句诗以后,只觉诗句与眼前场景契合无比。 但闻道元问他全诗,他一时间却是没有思路的。 毕竟他方才的心思几乎全都放在绘测运河水路上,又哪里还有什么心力来作诗? 陈叙便老实回答:“不曾有全诗,倒叫闻师失望了。” 闻道元哈哈大笑说:“何来失望?不不不,叙之啊,你可是给了我天大的惊喜才是! 诗词而已,遣发情绪之作。 来日,待这南水北调,壮举达成,叙之你有了闲情逸致,再来将全诗填成,岂不正好? 正正是一段佳话呐…… 至于此时此刻,天下间又有什么诗句能比得上你方才绘制的这一幅宝图?” 他的目光又望了一眼漂浮在陈叙身侧的那幅巨大宝图。 图纸上,金光犹在回环升腾。 分明是在酝酿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闻道元就着这盘旋的金光,也不顾什么形象了,抬手撕了一只烤鸡腿便往嘴里一送。 他咬一口,霎时“嘶”一声。 真是忍不住倒抽气。 闻道元惊叹了:“世间竟有这等美味,老夫今日吃这一口鸡,从前几十年美食竟都仿佛是白吃了!” 【点赞+2000】 嚯,闻道元吃一口鸡,竟还有【2000】点赞! 而事实上,陈叙收到的点赞远不止闻道元这【2000】点。 【点赞+1000+800+700……】 这一串点赞来自逐日狼王。 云舟虽已远离此狼妖,可是狼妖的点赞却仍然被陈叙远远接收到了。 这一来是因为陈叙本身实力上涨,接收点赞的范围也同时上涨,此外则是因为逐日狼王修为超强,如此才能使得陈叙远距离接收到它的点赞。 譬如说,陈叙金丹期以后,本身对于点赞的接收从此前的方圆五十里,变成了方圆三百里。 但若是遇到了如逐日狼王这等超级大妖,那么方圆三百里的点赞范围很可能就会变成千里之外,亦能收到点赞。 同等推理,倘若闻道元在称赞陈叙做的食物美味,那么莫说是相隔千里了,只怕即便是两千里、三千里,陈叙也能收到点赞。 因此,陈叙已经在考虑,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送个几坛子美酒给这位大儒前辈。 想来闻师应当不至于拒绝才是。 而有意思的是,吃到烤鸡的虽然只有闻道元与狼妖,可同一时间,陈叙竟还收到了蛇妖的点赞。 【点赞+580+400+300……】 想必蛇妖虽未吃到烤鸡,但它对烤鸡的称赞之心却是半点也不少。 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亲口吃鸡,只是闻香称赞,所以蛇妖给的点赞数却是不如狼妖。 与此同时,除了点赞,陈叙还收到了其它惊喜。 (本章完) 第344章 云涛浩浩,天地无穷 第344章 云涛浩浩,天地无穷 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因为他方才脱手掷出烤鸡的举动,引来了三大高手齐齐点赞。 于是食鼎天书竟又捕捉到了三种灵材。 【世上直达心灵者,唯美食而已。你以美食打破人妖樊篱,获得妖丹境狼妖真心称赞。 获得灵材三转妖灵香。】 【三转妖灵香:将此香碾碎成粉,加食修血液调和,以灵炙八法炒制三十六个时辰以上。 可以得到三转妖灵引路香。 将此香散入雨中,融入风中,若有妖灵嗅闻,三十六个时辰内将受制作者驱使。 注:所驱使妖灵修为越高,则数量越少,修为越低,则数量越多。 所驱使妖灵最高修为不得超过妖丹境初期,否则将受反噬。】 这…… 这三转妖灵香,竟是如此神异之物! 当然,由于这东西对于“所驱使妖灵”修为的限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似乎又有些鸡肋? 不过在陈叙看来,世上没有真正鸡肋的灵物,只有不会使用的人。 就如他掷出去的那只烤鸡。 那只烤鸡可曾有半分杀伤力? 没有。 那只烤鸡从被烤制出来,它的归途就是被吃掉。 可正是这样一只烤鸡,却迅速解决了大儒也要感觉头疼的狼妖。 不过,此间还有一个小问题存在。 譬如说闻道元点赞,他初始赞数就是【2000】点。 而狼妖点赞,初始赞数却是【1000】点。 从这里看,闻道元的实力本该是狼妖两倍之强才是。 理论上,闻道元当真是轻轻吐口气,或许就能将狼妖镇压。 可闻道元又似乎并无这等实力。 仔细思索片刻,又通过食鼎天书的反馈,陈叙很快便弄明白了: 原来这赞数值,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直接与点赞者的“实力”挂钩,但“实力”却又并不完全等同于战力。 “实力”其实也还包含有一个人的生机、名望、底蕴、潜力……它是一个无比复杂的体系,很难只凭数值便解析得清清楚楚。 “战力”却又不同。 它单纯指代表了点赞者的战斗力,但是战斗力这个东西,从某些角度来看其实又比“实力”还要瞬息万变。 就比如说小儿与壮汉。 壮汉若是熟睡状态,小儿持利刃刺之,壮汉反应不及,也要当场身亡。 可是,纵然小儿杀了壮汉,你能说小儿的战斗力就强过壮汉吗? 自然是不能的。 陈叙因此得出结论:食鼎天书捕捉到的赞数值,也并不能完全解析点赞者战力。 这个东西,陈叙只能用来参考,却不能依赖太过。 否则在观测敌人这一方面,他很可能就要出现大差错。 他默默记下结论,同时快速扫过天书上的其它几条提示。 【你开启新灵材,烟火值+1000】 【奖励点赞+300】 【你以美食打破人妖樊篱,获得妖丹境蛇妖真心称赞。获得灵材千灵动土晶石一斤。】 【千灵动土晶石,碾碎之后,以万年雪、妖骨魔粉调和烹制,可以获得化土之精。 将此化土之精撒入大地,草木生灵食之,可加快生长,能量大增。】 此物亦是非凡! 接下来的提示同样是:【你开启新灵材,烟火值+1000】 【奖励点赞+300】 【你以美食触动大儒之心,获得大儒全心称赞,获得灵材青云莲子一颗。】 【青云莲子:此物可栽种于红尘灵壤中,生长后能直通天梯。 沿此莲子藤蔓攀爬,或将窥看更高层次世界精微。 若将此莲子酿入绝品灵酒中,酿足十年,服食后能增寿三百年。】 【你开启新灵材,烟火值+1000】 【奖励点赞+300】 陈叙看过了【青云莲子】的词条解说,一时间却是怔愣了片刻。 什么叫做更高层次世界精微? 是了,这个世界不简单。 其广阔之处,即便如今的陈叙飞过了南疆北疆千万里,亦仿佛仍然未能观其全貌。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始终像是一只井底之蛙。 他总是想要看到更高远、更广阔、更无穷的天地! 至于服食青云莲子,可以增寿三百年,在此时的陈叙看来,竟仿佛可以被忽视了。 三百年寿命不容小觑,但陈叙又不是没有三百年。 他与世间许多修行者一般无二,也在追逐长生。 但与此同时,陈叙其实又从不执着于长生。 倘若永远都只能在方寸天地间,做一只笼中鸟、园中兽,长生又有何益? 云舟飞纵飒飒,清风疾行如刀。 陈叙立在云舟上,这一刻,他看到了远处天空的朝阳,也似乎看到了朝阳后方的万千宇宙。 这天地,究竟有什么奥秘? 他不知晓。 却只觉得胸怀朝阳,意兴万千。 身旁,闻道元一口肉,一口酒,却是在不知不觉间,竟是将整只鸡,整壶酒都给吃光了。 直到吃得面前只剩一堆鸡骨头,酒葫芦里也倒不出酒来,闻道元才骤然停下动作。 然后他就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盘子,又看看旁边的陈叙,咳咳两声,尴尬地笑了。 大儒吃独食,也会感觉尴尬呐…… 闻道元慌忙将袖一扫,面前云舟上的鸡骨头和空盘子就都不见了。 包括被他喝空掉的那只酒葫芦,也同样被他收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里。 闻道元又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拢着宽袖将自己嘴上油渍擦了个干干净净。 “咳!”他又咳一声,他看向陈叙。 陈叙也看他。 两个人面面相对了片刻,片刻后,闻道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惭愧啊惭愧。”闻道元笑罢了又咳一声,他说,“我家里也还有几坛子好酒,叙之啊,回头等此间事了,你去我家,老夫必定要以仙酿招待你!” 嚯,是仙酿。 陈叙顿时就眼睛亮了。 闻道元将擦过嘴的手帕小心迭好,收回袖中,又说:“叙之啊,这个……你这个鸡,是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啊?” 是了,闻道元虽然在此前特意了解过陈叙的一些生平经历,但他并不知晓陈叙其实是个“厨子”。 主要也是想不到,这般绝佳美味的烤鸡,居然是陈叙自己所做。 陈叙道:“闻师,烤鸡是我亲手烧制,闻师想吃,晚辈随时可以再做。” 闻道元古怪看他:“你做的?” 陈叙微微笑道:“正是,我做的。” 嘿! 闻道元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云舟陡然加速,驶过了热浪重重的北疆,竟是在下一个刹那,越过了云横山脉。 于是,从北至南。 只见南疆三十六府,云涛浩浩。 下方,则是万千江河奔涌,似有巨物酝酿。 (本章完) 第345章 不问苍生,问长生 第345章 不问苍生,问长生 “不好,元沧江发生异变了!” 云舟上,闻道元沉声低喝。 他垂目看向下方如同沸水一般翻滚奔涌的滔滔江河,感受其中的异样气息,顿时微微皱眉。 方才他还在与陈叙闲聊,可是此刻,天地却陡生异变。 闻道元思索自己一路行事,只觉是如风驰电掣,当真片刻也未耽误。 可他不过是带着陈叙在南北之间转了一圈,这南方水系,怎么反而先生异变了? 闻道元立时运转文气,催动云舟再度加速。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平阳府。 然而南疆之广,又不仅仅只有天南七府。 还有荆横道九府,蓬莱道十三府,西蜀道七府。 此番云舟要回归平阳府,还需再经过荆横道三府之地。 如此长远的距离,这云舟速度便是再快,又如何能在瞬息间飞过? 而倘若不能快速赶回平阳府,那元沧江异变,却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可会影响南水北调? 罢了,此时已然回归南疆,不比在北疆时有诸多顾忌。 到这一步,所有手段都该用上了。 闻道元思及此,一手便在自己眉心一点。 而后他掷出斗笔,忽然伸手向天一抓。 这一抓取,竟是直接捉来了一缕“天光”—— 那光线在闻道元掌中挣扎扭动着,竟仿佛是有性灵一般。 闻道元周身文气涌动,一双看似文弱的手掌却拥有无穷力量。 他强行将这缕光线压入了云舟之中,口中却轻叹一声,温言道: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我欲借天光一用,君子何不成全之?去罢。” 如此温言说完,同时有种无法形容的奇异力量徐徐拂过了云舟四方,那缕光线果然便再不挣扎。 闻道元似乎是真真将这光线当做了性灵之物,他在以言语将其“教化”。 使其温顺,为己所用。 如此,这光线就老老实实,当真被“教化”了。 陈叙旁观这一幕,一时都顾不得下方广袤天地间异常翻涌的江河,硬是看得呆愣了片刻。 咦,还能这样? 长见识了…… 下一刻,只见云舟两侧金光流动,又见其衔接勾勒,飞速生成了一双翅膀模样。 云舟生翅,速度便陡然又加快三分。 此刻,云舟倒不像是在追光,而仿佛化成了光线本身! 陈叙只觉双耳一阵嗡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听不见四周的声音了。 只见到山海滔滔,整个天空都仿佛变成了线条一般的巨画。 是了,正是这个感觉! 正是陈叙曾经借助玉叶结召唤术,一刹那穿梭上百里空间,在穿梭过程中他曾捕捉到的那种奇异感觉。 他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世界的本质非是生灵肉眼所见。 而是天地元气交织,万物皆成符文线条,有其独特运行规律。 那么,上下四方、空间的运行规律又究竟是什么? 陈叙曾经惊鸿一瞥,恍惚似是触到过答案。 可他看不清,弄不懂,因而他又朦朦胧胧,总与那答案擦肩而过。 而今时此刻,云舟的疾速飞行,又倏然将曾经的答案拖拽到了陈叙面前! 陈叙心旌摇动,丹田内先天真元飞速流转。 金丹竟似是有了呼吸般,在此时一跳一跳,砰砰砰响动。 他伸出了手—— 陈叙不知,自己伸手的同时,闻道元负手站在云舟前方,看似从容主持云舟飞行,其实内心焦急不已。 他已用尽了手段,可云舟还是不够快,不够快啊! 南方水系为何会偏在此时产生异动? 这对他此番的南水北调之行,又究竟会生出什么影响? 闻道元在这一刻想了许多。 大儒动念,瞬息千万。 闻道元站的位置不同,他所能看到的东西也是远超常人的。 此时此刻,他心头所有的疑惑,竟是在瞬息之间倏然归拢,然后通通指向了一个人—— 皇帝! 没错,正是皇帝。 闻道元从前对皇帝终归抱有几分念想,他有心忠君为王,因此多番引导,百般教诲。 在那等情境下,闻道元着实是不愿意将皇帝往过分的坏处去想。 可是最近,尤其是在南水北调的问题上,皇帝让闻道元失望以后,闻道元却忽然像是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他终究不愿再自欺欺人。 他仔细思索:是什么,让一个人宁愿舍弃巨大的功绩与利益,也要畏缩不前,模棱两可? 当真只是因为怯懦,或者只是想要坐享其成吗? 不,百分之千万的利益,足够让任何一个人拼尽全力,铤而走险。 而皇帝先前的举动,分明是违背人性的。 他会如此行事的最大原因,只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有可能从另一个角度去获取到更大的利益! 是什么样的利益,会比千秋万代之功绩更大、更具诱惑力? 闻道元于是又想到了皇帝曾经无数次向自己请教“长生”。 大黎朝,永徽皇帝,他不问苍生,问长生呐。 可是,长生何来? 闻道元曾经回答过皇帝,当以千秋万代之功绩求之。 立千古伟业,请天地开恩。 说实话,这其实是有些画大饼的意思存在的。 闻道元不过是想要安抚住皇帝,让他老老实实做个“明君”。 毕竟千古伟业何其难得,此间艰难闻道元知晓,皇帝其实也心知肚明。 双方没有打破默契,闻道元以为皇帝尚且可以教化,但如果……皇帝其实早就另有计划呢? 最可怕的是,皇帝的计划未必走正道。 甚至极有可能与陈叙文章中的“南水北调”相违背。 唯有如此,才能够使一个心心念念“长生”的皇帝,放弃千秋功业! 闻道元顿时心跳加速,纵然大儒之心,此刻都难以稳重。 云舟飞在高空,这使得闻道元双目远眺时,能够看到极其广阔的远方。 然后,他就看到了。 便在远处,在那广阔的青林平原最上端,平阳府所在位置。 有一颗生出犄角的巨大头颅,迎着阳光,豁然升空而起! 当是时,原本奔腾尚算平缓的元沧江陡然掀起滔天巨浪,浪涛的轰鸣声甚至震得整片大地都仿佛是在颤抖。 闻道元面色大变,口中豁然吐出两个字:“蛟龙!” (本章完) 第346章 蛟龙何来?风雨雷霆 第346章 蛟龙何来?风雨雷霆 蛟龙! 正所谓,风雨兴焉,蛟龙生焉。 闻道元远望元沧江时,眼中先见蛟龙,后见浪涛。 而后,大地震动一般的轰鸣声传来。 再然后,便是前方的浩荡朝霞忽然被密雨重云笼罩。 忽闻雷霆滚滚,雨声哗哗。 噼里啪啦,一场几乎将整个天南七府都笼罩的巨大暴雨,就此倾盆而下。 闻道元只感觉自己喉咙里似乎隐约生出了腥甜。 他明白了,他完全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皇帝拒绝南水北调的真相。 因为……因为他要在天南七府,要在元沧江中,养龙啊。 可是,龙从何来? 只见前方那升腾的巨物蛇首鹿角,遍生鳞片。 然而,那其实还并不是完整的蛟龙。 只见其身躯虽长,肚腹却拱出弧形,略有几分巨大而臃肿之感。 其腹部没有龙爪,背脊两侧却居然生着鲛绡一般韧而纤薄的巨大鱼翅。 仔细看去,那所谓的“蛟龙”,其实尚且还只是一只怪模怪样的大鲤鱼! 因其鱼身分外修长,乍看去才像是蛟龙。 如今,此鱼从元沧江中高高探出了上半身,它呼风唤雨,兴风作浪。 又见其周身黑雾翻滚,怨气滔天。 其中隐约有无数冤魂在暴雨中扭动啸叫,啼哭不止: “恨!我好恨!我好恨呀……” 冤魂的声音随风雨而传荡,瞬息之间,整个天南七府竟都仿佛处处可闻。 那些充满恨意的声音,扭曲着、蠕动着、呢喃着,恍惚像是浮动在整个红尘世界。 “我好恨,生时未满十八,死后不入地府。我没有归处,你又凭什么有归处?” “他们夺我田地,抢我妻儿,打断我的双腿,扭掉我的脖子,我被沉入了元沧江呀……” “世上都是薄幸人,我资助他读书赶考,他中秀才后竟转而对我下毒!” “来呀,你转过来瞧一瞧。你的脸是不是我的?” “嘻嘻嘻……” 古怪的冤魂笑声环绕在怪鱼身周,可以想见,这绝不是什么正经化龙的路子。 此鱼所在,竟是秉怨气而生! 那么与此同时,它要化龙便必然是要掀起更大的灾难,获取更多的怨气。 眼前的狂风暴雨只是第一步。 要不了多久,倘若无人阻止它,它或将引来整个天南七府的江河大溃堤。 届时,水淹千里山河。 整个天南七府,只怕都要陷入恐怖的洪灾之中。 千千万百姓,又有几人能在如此无情的洪水之下逃得性命? 无数百姓身死,天地怨孽滋生。 必将催使此鱼跃过龙门。 化蛟,或做真龙。 而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再亲自出手伏龙—— 不不不,闻道元又否决了这一猜想。 皇帝,他哪里有伏龙之力? 若是在京畿道,在皇宫中,他或许可以。 但一旦离了皇宫,来到平阳府,皇帝纵是全身神器,只怕也伏不了龙。 非但伏不了龙,若是再来几个气运强盛的天命叛军,这皇帝说不定就直接性命到头哩! 呵呵呵…… 但么如果不是皇帝亲自前来伏此恶龙,届时出手的又会是谁? 思虑及此,闻道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只觉得喉中的腥甜越来越重,又恨云舟飞行太慢。 更恨自己肉体凡胎,纵然是有大儒修为,凭借种种手段可以一日之间飞行千万里。 可是,他终究不能在此云舟上空一跃而下,直达平阳府。 那不是伏龙,不是救援,而是直接找死! 闻道元不可能死得如此没有价值。 他唯有咬紧牙关,心中恨怒,又强自忍耐。 怪不得,怪不得啊…… 十年前谢怀铮一力主张追查元沧江溃堤岸,查到刘劭头上时,皇帝却反而任由刘劭罗织罪名,将谢怀铮牢牢按死! 可恨当时闻道元尚在闭关,未能救下谢怀铮。 十年前冤案已成,十年后难道还要再来更大一个冤案? 闻道元目视此刻风雨雷霆,云舟在雷云间穿梭,已是疾如闪电。 但还是不够,不够快啊! 闻道元的心情便焦急煎熬,一如此刻雷云翻滚。 但他又暗想:毕竟是乡试时间刚过,主考官冯兴还在贡院中阅卷。 那贡院中,如今集中了十数名修为高深的进士官员。 主考官冯兴更是距离大儒只有一步之遥。 冯兴在平阳府,又有布政使姚星同时坐镇天南道,料想只要这几人出手,总归能稳定此时风雨一段时间。 不至于使那怪鱼作乱太过,待他赶到、待他赶到…… 然而闻道元不知道的是,风雨大作时,贡院中的钧天钟的确曾经敲响了一刻。 咚—— 那是宝钟自鸣。 悠长的钟声穿透了茫茫雨幕,又砸进了贡院中每一个人的心里。 当时,便有数名副考官惊道:“怎地忽然下起了如此大雨?这雨也太急太大了些,这……这元沧江,不会又出动乱罢?” 没有考官敢直言元沧江会溃堤。 但大家的忧虑却尽在此间,毕竟元沧江溃堤可不是一次两次。 有几名考官甚至停下了阅卷的动作,开始转头向窗外张望。 雨太大了,不知为何,叫人莫名心慌。 可是上首的冯兴却说:“诸位,在其位谋其政,我等今日在此,便只为乡试而来。 如今正是乡试阅卷紧要关头,便是再大风雨,又与我等何干?” 几名副考仍然犹豫,有人说:“可是……如此风雨大作,万一,元沧江再决堤又该如何?” 冯兴淡淡道:“纵使是决堤,你我难道就能走出贡院? 既入贡院,不到放榜绝不可出,诸位难道忘记了规矩? 纵使是你我忘记了,可这刑天卫的刀兵却不会忘记啊。 诸位,即便元沧江决堤,你我难道就要放弃阅卷,致使今次乡试一切辛苦皆付诸东流? 使所有考生不得功名,再使你我清名蒙羞,家族受累?” 冯兴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是每一字每一句却都敲打在众考官心中。 震得所有人心头发寒。 冯兴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明白,但所有人都知道: 如果真的在阅卷期间走出贡院,迎接所有人的,只怕就只有杀头一途! 众考官尽皆噤声。 唯有其中最年轻的一个还是忍不住辩驳道:“可是元沧江若当真决堤,我等即便身在贡院,又如何能幸免于难?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啊!” 却见冯兴一笑道:“有钧天钟在,何愁贡院防护不足?诸位却是说笑了。” 大雨滂沱,贡院中众人终于不再言语,只是埋头阅卷。 (本章完) 第347章 世上亦有侠客在(二合一) 第347章 世上亦有侠客在(二合一) 七月初二。 这一日注定要被载入史册。 元沧江决堤那一刻,无数人见证了平阳城的防守究竟是如何脆弱。 堂堂天南道布政使司驻地,在大河决堤时,城防阵法竟然一击即溃。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伴随而来的还有汹涌浩荡的江水冲击。 急讯被一封又一封地发出去,可是身为天南道左布政使的姚星,他居然在闭死关! 而主管军事的右布政使郭有定,则在前一日离开了平阳城。 据说是因为听闻天南道与蓬莱道交界的灵璧沼泽中,出了一头邪道大妖。 此妖恶性凶悍,喜食人心,已经祸害了方圆四百里生灵,郭有定这才特意带兵前去绞杀。 虽说,杀妖本不该是郭有定的职责。 杀妖,原该是镇狱司的事情! 可是谁叫镇狱司中没有顶级的高手,杀不得那头大妖,求到了郭有定头上呢? 如此一来,郭有定出手,便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可是姚星闭关,郭有定带兵离城,去了千里之外杀妖,镇狱司中高手也尽数随行出动。 以至于一时之间,这偌大平阳城竟是防守空虚,成了个表面繁华的空架子。 大水来时,多数百姓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听闻水声轰鸣,旷远的天空中似乎传出了蛮荒猛兽般的嘶叫。 紧接着,就是哗啦啦的大雨。 再然后便只见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密集狂乱的雨声中,有巨浪冲溃了河堤,冲开了城门,冲入了大街小巷。 街上许多行人反应不及,一下子就被水浪与风雨冲击得摔倒在地上。 有人哭喊:“救命!救命啊!” 也有人慌忙爬起来向旁边房屋跑去。 风雨中,只听到声声哭叫:“快,堵门,堵门!” “不行,堵不住啊,天爷!为何这一次元沧江决堤竟来得如此迅猛?大雨才下,这水就冲过来了……” “莫要废话了,快,咱们上屋顶去!” “不,不行,我屋子里的东西怎么办?我的粮食,我的银钱,我辛苦积攒的家当啊……” “救命,救命!呜呜呜……” 声声哭喊,种种乱象。 可这些还不止,暴雨与大水都来得突然,其中眼见大雨来临,仓皇躲避的百姓不少,可同时还有一些人,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应对态度。 沧江码头边,数十上百名力夫原本正在工头的监管下搬运货物。 那工头名叫张六麻子,生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却好运有个姐姐入了灵武帮某个香主的眼,给那香主当了第三房小妾。 张六麻子从此水涨船高,跟着自己的香主“姐夫”吃香喝辣,还混上了码头边的小管事职位。 他做了管事以后,又将小人得志演绎得淋漓尽致。 欺上瞒下,作威作福,将手底下几十个力夫管得服服帖帖。 今日一早他打着哈欠从丽春楼出来,上了码头也不做其它,抡起鞭子便瞅准一个苦力少年往死里抽。 那少年原本老老实实搬货,岂料货物才刚抗上肩头,鞭子就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 张六麻子随意寻了个借口: “混账东西,一早上做事不麻利,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搬起东西走啊,贱皮子,欠抽的玩意儿!” 啪!啪啪啪! 皮鞭摔得空气都仿佛是在炸响。 张六麻子一身酒气,挥舞皮鞭,纵声大笑。 原本,这只是他日常的一天。 被他抽打过的力夫们,也几乎没有反抗的。 纵是有人偶尔不服,可不需要张六麻子亲自出手应对,那力夫群中却自然就会有甘愿捧他臭脚的贱役冒出头来,主动将不服的人打服。 那些贱民争着抢着,只为在他面前露头。 讨好了他,便可以少挨几鞭子,少被盘剥些银钱,更甚至,偶尔还能得到一两个赏钱。 张六麻子心知肚明得很,他们没有勇气推翻自己。 因为,当年他姐姐还不曾嫁给姐夫时,他张六麻子本人,也做过力夫,他就是这样干的啊…… 张六麻子放声大笑,皮鞭一下下抽去。 他的眼睛逐渐猩红,却没有注意到,正被他抽打的那个苦力少年,他的眼睛更加猩红。 张六麻子也同样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元沧江江面上,隐隐约约,开始有薄纱一般的灰黑色雾气升腾。 直到某一刻,大雨倾盆而下。 江边巨浪翻涌,江水中则倏然探出一颗巨大的头颅,一段如龙般的长躯。 “啊!”张六麻子惊恐大叫。 暴雨如同乱珠拍打,迷乱了人的视线。 张六麻子忽然感觉自己手腕一痛,手中鞭子被夺,再然后是闪电般的一脚重重踢来,一下子就踢在他两腿要害间。 “啊!”这一次,张六麻子是撕心裂肺,剧痛惨叫。 不知何时,方才还在被他抽打的少年一个纵跃来到他面前,将他牢牢压制在狂乱的雨水中。 少年怒吼:“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 他握住鞭柄,狂冲乱打。 狂暴的力量戳瞎了张六麻子的双眼,撕烂了他的咽喉。 鲜血迸溅,霎时流淌进雨中。 然而这些流淌进了雨中的殷红血液,却又并没有随着雨水一起被冲散稀释,而是奇异地、像是有活性般聚集成了一团。 而后,这些聚集成团的血液又纷纷在暴雨中倒飞而起。 它们呼啸着,逆着风雨,冲向了正在元沧江中昂首嘶吼的那头巨大怪鱼! 怪鱼吼声震天,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凄怆。 最奇异的是,随着它震天般的怒吼,一并响起的竟还有一道低柔幽怨的女声。 那女子声音似低实高,幽幽传荡在狂乱风雨中。 明明听起来好像断断续续,十分遥远而细小,却又偏偏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耳边。 “人世惶惶,何处不苦?众生戚戚,何处不悲?” 女声如泣如诉:“小女子姓谢名姜,乃是十年前天南道治水钦差谢怀铮之女。 我父为国为民,为百姓奔走,为治理河道与瘟疫而呕心沥血,他救灾救难,当年幸存百姓,又有几人不曾受过他恩惠? 我父一生行事,不说高如青天,却也无愧于顶天立地四字! 他一心为民,可这天地众生又是如何回报于他? 百姓无知,易被欺弄,我不怪百姓。 可我却想要去那天阙之上,玉京之中,寻到皇帝问一问,为何不杀奸相,要杀功臣? 我也要为天南道众多百姓问一问,这元沧江的河堤,究竟为何每常崩溃? 治河之难,当真就难到了如此地步? 比皇帝在玉京天都的皇宫中,锦衣玉食、高坐庙堂、大修行宫、横征暴敛,要难吗? 比各路贪官横行,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收拢田地,欺压百姓,妻妾成群,金玉满堂,要难吗? 数十上百年来,天南道何曾没有过丰收年? 可是纵使丰收,又有几个种地的庄稼人是能够吃饱的? 君不闻,百姓中也常有人传唱《悯农》诗。 我听说那诗乃是我天南道某位天骄少年所作,诗中称: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女声一壁控诉,一壁低柔。 她的声音在风雨中几乎穿透了红尘的所有隔膜,叫方圆数百里、甚至上千里,所有有情生灵都将她的语句听在耳中。 她饱含深情地念诗,念罢又道: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啊……如此世道,枉称繁荣。 我今也不欲戕害百姓,只求心中有苦之人,随我一道向玉京天都而去。 助我一臂之力,使我儿今日化龙成功! 此龙若生,又非是我一人之龙,而是天南道千千万万百姓,众生之龙。 我等一同跃过龙门,去向玉京。 去问皇帝,问天地! 众位乡亲,可愿与我一起啊?” 她凄声哀婉,又铿锵有力。 终于打动了无数生灵的内心。 有人忍不住说:“是该如此,我愿随你去……” 声音未落,那应声之人却已是大口一张,忽然便口吐鲜血。 那血液狂涌而出,只是刹那,吐血之人便硬生生将自己的全身血液都给吐光。 至此,活人身死,肉身干枯。 而那死去之人的魂魄却从干枯的肉身头顶升起,神情迷离、又目光坚定,纵然化作了死灵,竟仍然向着元沧江、向着那江中怪鱼所在的方向飞去! 怪鱼声声啸叫,越升越高。 在它修长的身躯两侧,则有越来越多的血液聚集成团,似乳燕投林般向它狂扑而来。 同时还有无数冤魂,拥挤着、聚集着,堆迭在它身侧。 有些已经融入了它的身体里,使它的身躯越发壮大。 还有一些则仍然聚集在它身外,却又是争先恐后地在向着它的躯体奋勇扑击。 百姓中,不论是“自愿身死”的,还是因为争端而丧命的,凡是在风雨中,不论以何种方式身死,最后总要身魂俱动。 血液飞向怪鱼,灵魂亦是如此。 顷刻之间,这铺天盖地的,又何止是风雨与狂浪? 竟还有无数百姓的鲜血与魂魄! 这等乱象中,自然也存在有一部分的修行高手见到危机,各有应对。 有留守下来的部分守城军在慌乱追问:“将军,我等该如何是好?” 所谓将军,是一名守城副将。 副将能怎么办? 却见他两眼一翻,身体忽然向后一栽,口中则大喝一声:“妖孽安敢猖狂,啊……贼子居然偷袭,我好恨!” 砰! 副将整个身躯就这般,直挺挺地倒向了城门内。 落在了内城门、城墙下的青石地砖上。 瞬间,大团鲜血溢出。 城门守军于是便整个大乱起来,众兵卒尽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河涛就此冲入城中,满城都是哭喊声。 女子的声音仍在幽幽诉说: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好一个永辉年,枉称盛世,百姓却纷纷饿死,我不甘啊,我如何甘心? 诸位乡亲,你们甘心吗?” 只听城中传出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的震天之声:“我们也不甘心!” “我们也不甘心啊……” 哗啦啦! 风雨越来越大,浪涛涌入城中。 有人咬紧牙关殊死抵抗,凭借意志爬上屋顶,想尽办法求生求存。 也有人仗着身怀修为,试图冲出平阳城,去向更远处逃生。 还有人,同样是仗着身怀修为,却是逆着风雨,持拿各种武器奔向此刻一切风浪的源头—— 那座正在孕育蛟龙的元沧江。 这其中,便有崔云麒。 崔云麒持剑疾奔,他在风雨中踏浪而行,崔福带领众护卫在后方追逐。 “公子,公子且等等小人!公子,万万不可如此啊……” 崔福焦急大喊。 可是崔云麒不听。 崔福便只能又咬牙说:“公子,此去万分危急,你、你修为不济,莫非竟要是去迎战那恶龙不成?” 崔云麒扬声道:“迎战恶龙,又有何不可?” 崔福真是要急死了,忍不住说重话道: “可是公子你、你便是迎战,又能战得过谁?倒不如与我等一并暂退,留得有用之身,说不得还能救助几个百姓!” 却听前方那一身风雨的世家少年朗声道: “崔福,我知你用意,是想劝我保全自身。但你可曾听那邪道吟唱? 她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竟是在以此诗扇动百姓入魔自戕! 陈兄当初写诗,是为抚慰怨鬼之心,意在悯农,是真正心存悲悯。 可今日此时,这邪道却借陈兄之诗,行杀伐之事,我既然在此,又如何能够坐视? 陈兄写过的诗,可不仅仅只有这一首《悯农》,还有《侠客行》,难道不曾深入人心?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我熟读《侠客行》,最爱《侠客行》,今日便要学一学诗中侠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不过是一死而已啊! 我要叫那邪道知晓,世上有如她那般怨天怨地,虽有复仇之名,却先戕害百姓之邪魔。 也有如我崔云麒这般,虽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亦甘愿为众生而奔赴之人! 今日之后,我崔云麒侠客之名也将响彻天下。 崔福,你不必再劝。 你带护卫们先离去罢,回到云江府以后告知我父,孩儿不孝,今日舍生取义。” 他声音落下,话语铿锵,却见前方街道上,同时竟也奔来一人。 (本章完) 第348章 沧江浩荡,只手伏龙(二合一) 第348章 沧江浩荡,只手伏龙(二合一) 巷道间,狭路相逢。 崔云麒一惊。 却见那同样在风雨中向着元沧江所在方向奔去的,竟是宁思愚! 比起崔云麒持剑奔行的慷慨不同,宁思愚却是手撑一柄宝伞,伞下风雨俱无,有一道微微的清光将他笼罩。 崔云麒不由得脚下微顿,昂首看向宁思愚,目光微微倾斜道: “宁兄,竟是你,你也要去元沧江屠龙?” 宁思愚一袭白衣,头发甚至是披散着的,持伞的动作虽然看似从容,可从他此刻装扮来看,他倒像是刚刚从床上惊醒。 没错,宁思愚考完之后倒头就睡,直到今早还未睡醒。 要不是元沧江风雨大作,他还不一定会就此醒来。 所以他散发疾行,这是根本就没来得及穿外衣和束头发。 宁思愚淡淡道:“崔兄,你既可以去屠龙,我又为何不成?” 崔云麒顿时便“呵”一声笑,本还想再嘲讽他几句,可面对此时的漫天风雨,思及此人终究不是怯懦奔逃,而是在洪涛狂浪中选择了挺身而出。 崔云麒到嘴边的嘲讽便换成了一句: “咱们这修为可屠不了什么龙,宁兄,你莫非是身怀什么家族传承的至宝,这才敢于去面对那邪道?” “是啊。”崔云麒本是随口一说,不料宁思愚竟直接承认道,“便是这一柄大罗烟雨伞,乃是我宁家传承数百年的护身至宝。 此伞可以避水御风,使万邪不侵。 崔兄可要同行伞下?届时我为你遮风挡雨,你有什么手段便尽可以施展,也不必顾及防御之事。” 宁思愚说着,将伞轻轻向着崔云麒的方向一斜。 崔云麒一咬牙,便抬脚踏入了宝伞清光笼罩范围。 一时间,只见四周风雨尽去,便连哗啦啦的暴雨声都仿佛变小了。 宝伞果真是宝伞! 雨中,则传出两个年轻人一边疾速奔行,一边你来我往的谈话声。 宁思愚惊讶说:“崔兄,不料你竟当真来我伞下,怎么?不怕我借这宝伞暗害你么?” 崔云麒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灾当前,你宁某人敢出行,我崔某人就敢信你!” “如此慷慨豪情,这莫非便是崔兄方才吟诵的诗句所言,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下又无酒……” “可崔兄豪情在呐!” 两人对话间,既似是在斗嘴,又仿佛是在互相吹捧。 说到后来,他们奔行在雨中,忽然就又一齐笑了起来。 直到穿过一条条街道,冲出城门,而后他们又在城门外见到了同样疾行奔来的数十上百人! 是的,这一座城,突发灾难时虽有无数人倒下,也有许多人在大灾中选择了明哲保身,弃城逃离。 可同样,亦终归有这么一小撮人,愿意逆风而行。 他们迎着奔腾四散的洪涛,在水中施展出各自的手段。 其中,更有一名身着六品绿色官服的进士在振臂高呼: “诸位,我乃布政使司经历赵吉。今持官印在此,请诸位听我号令,为我官印加持,封闭此时河段……” 他踏着浪涛,两手一举,祭出官印。 官印四周顿时便有淡淡的金光放出,但见那金光之中陡然射出数道宛如天外玄铁一般的巨大锁链。 锁链威严浩荡,当此时刻横穿江浪,向着大江两岸轰然锁去。 如此重要时刻,崔云麒与宁思愚自然不会迟疑。 两人当即持伞奔行,同时调动自身气息,将修为力量通过各自的手段远远送向那官印。 河岸边的数十上百人皆是如此。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怀抱希望的。 毕竟此来人数不少,又有进士出身的赵吉主导战斗。 虽然赵吉只是六品官,但进士出身就是进士出身。不论官至几品,但凡进士出身,便已经能够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的战力。 赵吉携众之力,又催动官印。 足足八道锁链落向了汹涌浩荡的元沧江两岸。 眼看江浪平缓了一瞬,便是大江中间,那昂首向天、浑身黑焰的巨大怪鱼,周身气焰亦仿佛是有片刻凝滞。 众人心情隐隐振奋间,只听先前的女声又幽幽响起:“诸位,何苦逆天而行啊……” 怪鱼双翅便在此时陡然一振。 “啊!”便听一声惨叫。 紧接着就是数十道身影齐齐倒飞出去的惨烈景象。 这其中也包括了同样受到反噬的崔云麒与宁思愚。 只不过二人受宝伞庇护,虽是倒飞却并未受伤,因而尤有余力去观察其余诸人的状况。 但见风雨之中,不知多少人吐血倒地。而方才为首的赵吉,更是浑身染血,筋骨齐断,眼看出气多进气少。 众人合力“锁龙”,却竟不敌怪鱼双翅一振。 这怪鱼如此之强,莫非竟当真是有了龙相? 现状如此惨烈,崔云麒与宁思愚都不由得白了脸色。 而元沧江中,那女声又一次幽幽说:“诸位既是罪劫难消,执迷不悟,不如便也为我儿化龙再出一份力,届时一并上京罢……” 话语声中,只见濒死的赵吉身上陡然又凭空出现了数个血洞。 噗噗噗! 赵吉发出微弱惨叫声,就此彻底身死,一缕残魂则从他头顶升起,茫茫然飞向河中怪鱼。 崔云麒目眦欲裂,心知赵吉死后不久,同样的遭遇也必将轮到自己。 在场诸人,谁又能幸免? 此来他虽是早已决心赴死,可如此这般毫无建树的死法,却终究令人分外不甘。 崔云麒顿时握紧了手中剑,他回想修行以来种种,尤其是济川县一行,因陈叙而受挫后产生的种种煎熬与蜕变,立时下定决心。 “陈兄啊陈兄,也不知你在何处,莫非是因为考试太累还在睡梦中? 如此正好,今日便叫我崔某先做一次英雄!” 他蕴起胸中豪情,气运丹田,交诸于手中之剑,正要慨然一笑。 彼时,彼处。 陈叙体悟云舟疾速飞行之妙,正觉心中无数灵感涌动,眼前世界恍如一幅多维图画,在被飞速解析。 忽然,如光线一般穿梭在天空中的云舟竟猛地一停。 陈叙耳中嗡鸣,眼中世界便仿佛是由无数线条白描一般地在扭曲变动着,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到前方有朦胧的一团在白光在飞速逼近,那白光炽烈宏大,乍看去像是人形,细看却竟生着两只触角! 有红黑色的雾气隐约流动在白光中心,恰如地狱之门,又似深渊之口。 陈叙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压迫感,听到闻道元惊怒声音:“玄微,是你……今日竟是你来阻我?” 另一道苍老而从容的声音说:“闻道友一向目光如炬,闻一知十,至如今,许多事情想来也瞒不过你。 你当知晓今日此事势必成行! 不论是今上,还是刘相,亦或是贫道,都不会允许你横加破坏。 闻道友,人世倥偬百余载,你难道便不求长生? 你……” 闻道元打断他的话:“你今日此来,助孽化龙,倒行逆施,我只问你,玄明真人可知晓此事,他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玄微老道语气一滞,说:“我等若有所获,自会与师兄共享成果。” “什么狗屁成果!”闻道元脱口竟说了句粗话,他举起手中斗笔。 玄微老道面色微沉道:“闻道友,你当真要与大势作对?” 闻道元手中斗笔一推,霎时间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长剑。 这位大儒怒道:“什么狗屁大势,一派胡言! 邪道可敢拷问道心,与你道门祖师辩之?与天地众生辩之? 小人妄求长生,自欺欺人罢了。 吃我浩然正气剑!” 斗笔化剑时,只见天上日光煌煌,穿透此时风雨雷云。 闻道元的声音宏大而肃穆:“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其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巨剑化作万千柄气剑,直射玄微老道。 却见玄微老道不慌不忙,拂尘一扫,其身便周陡然荡漾起一层水波般的奇异纹路。 与此同时,以他自身为中心,涵盖云舟在内的方圆数十丈内, 竟也在同时有同样的奇异纹路四散生起。 所有的纹路皆在轻轻鸣颤,当是时,万千气剑射来。 明明射的只是玄微老道,可不知为何,其中又还有很大一部分气剑竟不受闻道元本人控制—— 这些不受控制的气剑似乎是受到四周鸣颤的水纹吸引,竟陡然调转剑尖,向着云舟上的闻道元与陈叙射来! 电光火石,千钧一发。 只见玄微老道目中含笑,叹息说: “闻道友,老道我早便在防你坏事,因而于此云天之间布下了镜水月颠倒大阵。 不论闻道友你有何等惊天动地的强大法术,但凡刺向于我,便也必然会在同时刺向于你。 这浩然之剑,却不知闻道友你自己能够接得下几成?” 漫天剑气浩浩袭来,闻道元在剑光中面沉如水。 剑气袭身,云舟摇动。 一切变故皆如日月跳丸,光阴失序。 闻道元下定决心,一抬手,便凭空取出一本隐约泛着紫光的厚重书籍。 此乃他悟道时所著之书,是他成就大儒的根基。 祭出此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意味着闻道元要拼命了。 而他原本,是打算留待有用之身去全力施法,促成南水北调的。 如今却用在与人拼命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若不拼命,今日敌不过玄微老道这头拦路虎,那么此后的南水北调也都不过是空谈。 闻道元手抚道书,周身浩然之气如日月明光,煌煌涌动。 可叹的是,他此刻要拼命,却居然是与自己的剑气拼命,这是何等荒谬? 眼看他手中道书将要打开,闻道元低喝一声:“陈叙……” 他喊陈叙做什么? 他是要喊陈叙快走—— 可便在此时,从他身后却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 那只手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陡然一个跳跃,瞬间盖在了闻道元道书的封页上。 紧接着,便是一阵无法言喻的奇异波动袭来。 该如何形容此刻异变? 只能说,当时变动发生的刹那间,纵然是以闻道元大儒修为,竟也只觉自身神思在当时空白了一个瞬间。 那一瞬间,一切来自于人世间的贪嗔痴怒、忧思倥偬,仿佛尽皆成了灰烬。 生灵的思维是凝滞的,漫天的风雨也仿佛尽皆化成了扭曲的画像。 包括玄微老道充满震惊的夸张表情,在那一刻也都仿佛是成为了此刻风雨云图的一部分。 玄微老道僵滞地、不可思议地、甚至是惊恐地看向陈叙。 他便在此刻看到了,陈叙抓着闻道元,另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撕。 整个天地便仿佛成了一卷丝帛,被他凭空撕开。 他抬脚,带着闻道元消失在撕开的天地间。 然后、然后就只见那丝帛一般的天地愈合了,自然,陈叙与闻道元……包括他们脚下的云舟,也都消失不见了。 再然后,便是一阵狂风袭来。 随着狂风的吹拂,一刹那,玄微老道经历了从平面一般的“画像”,陡然回到鲜活大千世界的恐怖落差。 他整个人便仿佛是好端端的猛然从万丈高空失足落下。 而事实是,玄微老道的身躯也果然是在狂风暴雨中迅速向着下方的大地跌落。 他明明会御风飞行,可是这一刻却身形失控,又好似是被巨大的气压扫到,致使他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 眼看着,玄微老道似乎便要被摔到粉身碎骨。 可他却半点不慌,反而在这恐怖的瞬间哈哈大笑起来。 “只手裂乾坤,此人、此人竟如此精通方寸天涯之术,他必是掌控了一部分乾坤天地的精微奥妙,这才能有如此手段。 此诚为天无绝人之路也。 妙极、妙极,老道飞升有望啊!哈哈哈……” 他癫狂大笑,身形则不停下落,最终在某一刻猛然摔倒在地。 砰! 玄微老道被恐怖落差压得无法反抗,他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可他的头颅却在此时生生抬起,但见其一跳一跳,落在分裂的上半身上,头颅沾上颈腔,回到肩颈。 头颅又带着上半身跳动,回到左手边,左手同样重新沾上身躯。 如此,玄微老道虽是被摔得天残地缺,可他又终究凭着一股邪异气息,将自己分裂的身躯重新装好了。 他扭动全身骨骼,咔嚓咔嚓直立起身。 天空中,风雨仍在肆虐。 玄微老道浑身痛极,可他的眼神却万分兴奋狂热。 而陈叙所带来的震撼又不仅仅是震惊到了玄微老道,闻道元亦同样震骇之极。 闻道元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陈叙“捉着走”! 陈叙是什么修为? 闻道元此前对陈叙其实是有些高估的,毕竟陈叙战绩不菲,在年轻一代中实在算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了。 可再是高手,在闻道元眼里也都不过是晚辈而已。 既是后生晚辈,照闻道元想来,陈叙便该是被护在身后好好保护的那一种。 闻道元也数度欲要践行保护陈叙。 可他哪能想到?明明在他眼里应该要被保护的陈叙,其真正出手时却居然能有这等惊世骇俗之神奇手段。 他只手裂天,只一刹那,便带着闻道元跨越了上千里的山河。 这是闻道元先前无论如何催使云舟,也无法使其达成的恐怖速度。 一刹那穿梭千里,云舟便来到了平阳府上空,元沧江中段。 那下方,便是正在昂首向天,欲要以万千生灵为祭,跃过龙门而去的怪鱼。 但闻嘶吼声声,其中无数冤魂在向天呐喊: “我好恨,我不甘!我要跃龙门,我欲化龙去……” 声震天地,正是闻道元方才有所见,决心要耗尽全身修为将其解决的那条孽龙。 云舟来到了风雨最为浓烈的风暴中心,摇晃了刹那。 恰见那龙形怪鱼携带了无穷血气,无数冤魂。 它龙首鱼身,双翅展开,遮天蔽日。 它昂首向天,振翅飞空,终于要在此时完全脱离孕育它的浩浩元沧江,飞至空中,跃过龙门。 不,其实闻道元与陈叙来到这片风暴最上空时,那怪鱼就已经飞行到了半空中。 其头颅与上半身甚至跃过了天地间那道无形的“龙门”,初步有了龙相。 冤魂渺渺,声声悲戚,句句苍茫。 他们又在此时发出同一个呐喊:“跃龙门!跃龙门……” 可闻道元又如何甘愿叫他们跃过龙门? 闻道元手捧自己的道书,终于在此刻平复了穿梭乾坤天地的巨大落差。 他心神凛然,立刻便要调动全身力量,出手! 却见身旁的陈叙又动了。 他轻轻跨步,身形一闪,一刹那出现在怪鱼龙首的正前方。 而后,他伸出一只手。 还是那只手。 那只手看似轻描淡写般按在了龙首额前位置。 轰—— “陈叙!”闻道元失声惊呼,下意识又要出声阻止。 然后,他就又被震惊到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又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无法形容的无穷巨力在陈叙指掌间爆发。 闻道元又听到了龙吟嘶叫声,痛楚、愤怒,却又带着无法抵抗的震惊与畏怯。 然后,闻道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颗探出了龙门的头颅,被陈叙一只手轻轻压下了! 怪鱼嘶叫翻滚,被迫后退。 这、这一切竟是真实? 闻道元无法不怀疑自己。 他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大儒,竟成了个呆头呆脑的愣头青? 闻道元所不知道的是,陈叙便在先前,终于领悟到了一小撮来自于这大千世界的空间奥秘。 世界如此广大,可天涯却仿佛能做咫尺。 为何如此? 陈叙其实尚未能够完全透彻其中原理,但他在自己捕捉到灵机的刹那,却当机立断服下了【跃龙丹】! 【跃龙丹】一入腹,便使得当下本来就是金丹期修为的陈叙一刹那气息翻涌。 真气沸腾,暴涨数倍不止。 与此同时,陈叙发现自己对于整个世界都拥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掌控力。 【缚龙回浪】,是跃龙丹的第一重异力。 陈叙便在此时伸出手,尝试了何为【缚龙回浪】。 (本章完) 第349章 吴鉤霜雪,屠刀嚯嚯 第349章 吴鉤霜雪,屠刀嚯嚯 那一日,陈敘缚龙回浪时。 整个天地都在震颤迴响。 彼时,崔云麒已经浑身溢血,神魂几欲脱体而去。 寧思愚比他稍好些,他手中的大罗烟雨伞释放出斑驳的华光將他笼罩—— 是的,这件宝伞已经半残。 城池被洪水衝击,半数房屋都被水淹。 地势低的,淹到了屋顶,地势高的,也至少水淹数尺。 除去那些出城逃离的,城中还活著的大半百姓都爬到了屋顶上。 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水,也从未见过这般的大变。 往常纵然是汛期到来,从暴雨到洪灾通常也会有一个涨水的过程。 期间,是逃是留,多少会给人一些反应时间。 又几曾如今次这般,灾变毫无前兆,死难说来就来? 尤其恐怖的是那江水中升起的化龙巨物,当它发出嘶吼时,有不少体弱的百姓甚至不是受到蛊惑自戕而亡,而是活生生的就被震死、嚇死了。 绝望在剩余存活的人群中蔓延,不知多少人爬在屋顶上,顶著暴雨仰头看向远处江面上那滔天白浪,痛哭流涕。 “我不想化龙,我也不想死啊!” “神龙爷爷,求您给小民一条活路罢,小民这一生又何尝做过坏事?我怎么就要死在这里……” 还有一些曾在十年前那场灾变中活下来的旧民,哭喊说: “谢钦差,谢钦差饶命啊!当年害你的人里头,没有我啊!小民受过您的恩惠,知道您不是坏人,我还在我家的旧屋里头悄悄供奉您呢……” 可是暴雨越来越急,洪涛滚滚涌来,水面越升越高。 那哭喊说曾经供奉过谢怀錚的妇人怀中抱著小儿,重心摇摆不定。 忽有狂浪拍打而来,她脚下一个不稳便径直从屋顶上跌入了大水中。 妇人慌忙搂紧了哭泣的孩子,惊恐大喊:“救命!” 浪涛翻滚,却在瞬间將她压入水底。一时间人影杳杳,竟不知她被大水裹挟到了哪处。 咕咚咕咚—— 城东,余执等童生学子聚集在学堂的屋顶上,正拿著长竹竿等物,倚靠屋顶在奋力打捞四周落水之人。 妇人落水时眾人也看到了,可没奈何妇人落水地距离眾人足有十来丈远,在如此狂暴的风雨中,在场无人能隔著这样的距离將妇人救起来。 噗通! 却见那远处屋顶上竟有一人主动跃入了水中。 那是妇人的丈夫,他亦在哭喊:“芹娘,你和孩子都去了,我还怎么活?今日若救不回你们娘俩,我便一起死……” 哗啦啦,大浪袭来。 他的话音未落,却已是同样被捲入了水底。 余执与吕夫子等眾人看得顿生悲戚。 余执甚至忍不住咬牙说:“世间总有真情在,我见不得这等悲剧。我、我想入水去试试看,能不能將这夫妻与小儿救起来。” 他说著就將手中的长竹竿交给身旁一名同窗,自己脱了外裳便要入水。 同窗想劝,但只说了一句:“余执,你莫要衝动……” 话音未落,这同窗忽然就仰著头,整个人好似呆傻了般疾呼道:“不、不对!余执你快看……” 看什么? 砰! 余执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到,他速度太快了。 不等那人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就已经疾速跃入了水中,正奋力向先前妇人落水处游去。 这般莽撞,放在往常是要气得同窗们跳脚的。 可远处的变故却实在是太大了,余执的同窗们只来得及呼喊几句:“余执!” 就再也没有人能再分出精力去关注他。 所有人都快呆了,傻了。 便是正伸出手准备將余执抓回来的吕夫子,也只是手上扯著他的外裳,目光却远眺那城外的高空。 那暴雨茫茫的云天之上,有浑身黑雾滚滚的孽龙正昂首向天衝击。 它已半身化龙,头角狰狞。 跃过龙门的那半截身躯,似乎是要將整个天空都给捅破一般。 彼时,龙吟阵阵,又似天哭。 偏偏就在这眾生同悲,陷入绝望之际,不知从哪里踏空走来一名青年。 那人在猎猎狂风中逆风而至,他袍袖翻飞,似乎是从天上来。 他伸出一只手,便在这漫天风雨中將那修长手掌轻轻按在狰狞的龙首之上。 一个看似渺小的人,和一头似乎要將整个天空都捅破一般的巨龙,孰强孰弱? 乍看起来,这答案似乎是毫无疑问的。 可事实却是,就在此人將手按住龙首时,那孽龙竟在霎时间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声。 “昂——” 龙吟犹似刀割,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密集翻飞了起来。 所有人都仰著头,不由自主浑身颤抖。 也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因为过分的期待,又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本能地被眼前变故衝击到情绪失控,不能自抑。 一名学子忍不住嘴唇哆嗦,颤颤巍巍问: “你们、你们看到没有?我没有看错是不是?那、那头龙,它、它在退!它被一只手掌压得,身躯在后退?” 另一名学子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也是结结巴巴,哆哆嗦嗦回: “是、是这样的啊……我也、我也看到了!” “那龙,似乎是在挣扎。” “可是它挣不脱!它竟逃不脱那只手掌的压制,它的前颈退出龙门了!” “它的鱼尾在被压入江水中,它身边的黑雾在雨中消散……” “不、你看错了,那些黑雾不是在雨中消散,而是在重新回到江水中。” “你胡说,黑雾又怎么可能重新回到江水中?倘若真是如此,这江水岂不还要被怨气污染?” “你、你,你们都错了!这黑雾既不是在雨中消散,也不是回到江水中,而是、而是被阳光照灭了……” 学子们七嘴八舌,正在爭执间,忽然有一人惊呼道: “你们快看,雨、停了!” 是啊,雨竟然停了。 这狂风暴雨不知何时竟是停了,只因眾人太过於急切地在关注那远方天空中的一人一龙,以至於就连雨停了都无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而更加惊人的变化还在后头。 雨停只是一个开始。 但见暴雨骤停,天空中,那只看似轻飘、实则却重如山岳的手掌,已是將孽龙的身躯压得完全退出了龙门,唯余那颗龙首仍在顽抗。 巨龙不停咆哮,似乎想要掀起更大的浪涛来將上方之人震退。 可是它的叫声虽然响亮,原本沸腾的江水却反而隨著它身躯的后退而逐渐变得平稳和缓。 浪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更甚至,就连原本已经冲入平阳城中的滔滔大水,也似乎是在逐步退却。 不知什么时候,余执哗地从水中站起身来,一脸茫然看向四周。 只见原本还將整座城池几乎淹没过半的大水,就在方才的某一个瞬间,忽然就哗啦啦自行退去了。 他本来在暴风雨中奋力游动,已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救人。 可现在,风呢?雨呢?大水呢? 水退得太快了,方才还能將人全身淹没,片刻后则只能淹到半身,而此刻,水浅得甚至只能堪堪没过余执的脚踝了。 他抬起一脚,哗啦一声。 至此,终於听到了头顶上的阵阵惊呼声:“水也退了!那孽龙便连龙首也退出过半了!” “到龙眼了,快了,快了……” 什么快了快了? 余执没弄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却又在忽然间闻听到幼儿哇哇的哭泣声。 “呜呜哇!娘,我好怕,我好怕啊……” 他一转头,只见那边水退后的街角处,一块破烂的木板边,先前那妇人正抱著小儿翻身坐起。 小儿在嚎啕大哭,妇人则茫然四顾,又惊又喜。 “不怕不怕,乖宝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水都退了啊,雨也停了……” 再下一刻,一个男人从地上踉蹌起身,亦是狂喜奔向两人。 “芹娘!水退了,你没事,小郎也没事,咱们都没事!” 一家三口迅速团圆,劫后余生,又惊又喜,又哭又笑。 余执一个人站在一边,无人在意他。 他的心臟却在砰砰狂跳,喜悦从心臟蔓延,淹没全身,又直衝大脑。 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余执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他没忍住伸出手,忽然猛地一掐自己大腿。 “哎哟!” 余执痛得惊跳起来。 他又砰地一下撞到了旁边一根柱子,这下撞得屋宇震动,上面便终於有同窗想起他来,忙探身来看。 却见余执捂著脑袋,正痛得呲牙咧嘴。 同窗大笑,待要嘲笑他,却又捨不得去看远处正在发生的神奇一幕。 “快看,那孽龙连眼睛也退出龙门了,只剩头顶龙角了!” “一只手制服一头將整个平阳府都搅得天翻地覆的龙,这人……不,这位神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为何他看起来如此轻鬆,那孽龙竟似乎没有反抗?” “你怎知没有反抗?或许是因为那位神仙太强,孽龙的所有反抗都毫无作用呢?” “正是正是,正如你我走在路上,倘若不知不觉踩死一只蚂蚁,你猜那蚂蚁有没有反抗,它可有能力反抗?” 如此將蚂蚁与前方那曾掀起滔天巨浪的孽龙相比,则反而更加突显出了伏龙之人的强大。 余执在下方听著,一时间不由心神摇动,目眩神迷。 他有些懂了为何会退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臟这下子不是要跳出咽喉,而是索性就要將他整个人都跳得惊死过去。 余执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可他太激动了,以至於什么都说不出口,唯有慌手慌脚地找到一架梯子,急忙忙就重新往屋顶上爬。 问再多,都不如自己此刻爬上屋顶,亲眼一观。 屋顶上,眾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著。 震惊到一定程度,人心就只剩下钦服与神往。 “快,快看,那龙角也开始退出龙门了!” “真不敢想,那位神仙究竟是何等人物,何等身份。若是我等能与这位神仙结交……” “你怕不是在做梦?” “唉!” 眼看那龙角就要全部退出龙门,忽然却闻一声轻嘆。 这却不是在场任何一人发出的嘆息,而是响彻在远处的天空,先前也曾给无数百姓带来灾难的那道幽怨女声。 是“谢娘子”! 谢姜,十年前天南道的治水钦差,谢怀錚之女。 那女声语调幽怨,句句控诉: “尊驾只手伏龙,如此伟力,却为何竟要与我孤儿寡母作对? 你有这般能耐,怎不治理治理这腐朽山河? 怎不睁开眼睛看一看,眾生多艰! 你这般能耐,偏要欺我孤儿寡母身后无人。我与我儿,只是要復仇而已啊……” 话音未落,却有道声音响起说:“不,你身后有人的。谢姜,你回过头来瞧瞧。” 浩荡的元沧江上空,陈敘感受著【缚龙回浪】的奇妙力量。 满城狂浪尽皆在他意念的收束下纷纷退潮,元沧江的水位正在疾速恢復到正常状態。 而他手掌下,那头无论如何挣扎、亦都始终无法逃脱的孽龙,眼看就要彻底退出龙门—— 至此,一直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的谢姜终於从水中飞身而起。 她满头白髮直垂脚踝,当她飞上天空时,她那飘舞在身后的白髮不似头髮,倒更像是三千水草。 不,那又不像是水草,那更像是无数道正在吶喊的冤魂! 谢姜一现身,整个天空都仿佛暗淡了片刻。 当她幽幽诉说时,一种无法言喻的蛊惑之力便在无形间向四面发散。 她注视著陈敘,哀婉、淒伤的情绪便仿佛是从画中而来。 如此声声控诉,其实便是一种无形攻击。 可就在谢姜的身躯越飞越高,眼看就要飞到陈敘身前时,在她身后,却忽然出现一道声音。 谢姜不由面露惊悚,豁然回头。 兜头却是一支巨大的斗笔点来:“无规矩不成方圆!邪道,枷锁来也!” 后来者何人? 自然便是闻道元! 原来是闻道元站在谢姜身后,所谓的“你身后有人”便是如此。 谢姜尖叫一声,满头白髮顿时四散飞射。 可闻道元又岂是易於之辈? 隨著斗笔点来,一道微微泛著金光的巨大牢笼便就此凭空生出。 轰然一声,將谢姜本人……连同她所有飞射的白髮一併困入了牢笼中。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那头孽龙也终於被陈敘彻底从龙门中逼退。 那孽龙哀鸣一声,砰地一下整个身躯回復鱼身。 只留下一颗怪模怪样的龙首,还有龙首上方两根龙角未变。 陈敘捉住龙角,倒提怪鱼,將它整个身躯拖至半空。 而后,他手一伸,掌中便凭空多出一柄巨大的吴鉤。 吴鉤亮如秋水,谢姜在牢笼中不由“啊”地惊叫一声,慌忙质问:“你要做什么?” (本章完) 第350章 天日昭昭,业火炼蛟 第350章 天日昭昭,业火炼蛟 元沧江上,水波暂平。 陈敘倒提怪鱼的一双龙角,半点也没有迟疑,他手持吴鉤便倏然向著鱼腹一划! 刷,猩红的鲜血顿时淋漓而下。 陈敘要做什么? 他自然是要杀鱼。 再煎炒燉煮炸……来个全鱼宴。 “啊!”牢笼中的谢姜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她猛地冲向笼壁柵栏,疯狂嘶叫怒骂: “竖子!恶贼,安敢如此欺我?堂堂高手,倚仗修为,你不去杀那些贪官污吏,却要杀害我苦命的孩儿! 我的孩儿,他自打生下来,都没吃过这世间的一粒米,享过做人的一天福。 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艰难存活,才有今日化龙之机? 啊啊啊!我好恨,我好恨啊——” 恨意滔天。 三千白髮在她身后形貌狰狞地飘扬起来,每一处发尾都似乎镶嵌一颗鬼首。 所有鬼首一齐发出愤怒的呢喃,嗡嗡嗡、筠筠筠—— 没有清晰的言辞,却直震得整个天空都仿佛隨之颤抖。 紧接著,便是大地在摇动。 整个平阳城,都似乎是要隨著谢姜的叫声与哭声而一併倾颓倒塌。 远处,尚在屋顶上的百姓们又何尝见过这等惊天动地的战斗与术法? 人们再次看呆了。 簌簌簌,大地摇动间,各处房屋亦在隨之颤抖。 有人攀著屋脊的凸起处,却是半点也不捨得奔逃躲避,只连忙昂起脖子,睁大眼睛继续向远处观看。 生怕自己一眨眼就错过了精彩之处。 可是一切变化又实在是发生得太快了。 实如兔起鶻落,白驹过隙。 谢姜的怒骂迎来的是闻道元一声嘆息。 这位大儒仍是斗笔一点,这次有暗金色的墨汁如同星辰坠落,迅疾穿过金色牢笼的间隙,遽然一下点在了谢姜的眉心。 远处,大多数百姓其实是看不懂眼前战斗的关键究竟在何处的。 人们只见到谢姜声声怒骂,天摇地动。 又见那峨冠博带的老者执笔一点,那三千白髮、悽厉犹如女鬼的谢娘子便忽然噤了声。 只不过是剎那间,一切震动便又尽数平息。 方才的天摇地动都仿佛不过是错觉而已。 斗笔將一切封禁。 闻道元再次以浩然之气將谢姜制住,金色牢笼没能完全困住她,那一点墨汁却使她所有挣扎都成了徒劳。 远处的人们只听到,闻道元在斗笔点出时,口中同时发出了宏大的诵念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阴阳无极,死生尔尔。 谢姜,莫要再诡辩。冤有头债有主,寻错债主,一切皆误。 你若执迷不悟,老夫便唯有以暴制暴。” 谢姜整个人便僵在了牢笼中—— 其实也很难说她如今还是不是人。 当年她似乎並没有死,如今也似乎是仍然留存著人的气息。 可她的周身却偏偏鬼气繚绕。 而就在闻道元以那一点墨汁將她定住的同时,她满头白髮飘飞在空中,眨眼间,竟是自燃了起来。 滋滋滋! 黑烟直冒。 谢姜浑身僵滯,唯有脸皮在疯狂颤抖,眼中则不停有黑色的血泪流下。 远处,城东学堂的屋顶上,余执等学子不由发出疑问声: “这、这谢姜究竟是人是鬼?她的模样真是好生可怖。” 亦有学子大声称讚:“好!这谢姜如此倒行逆施,製造大灾,戕害一城、一地、一府……乃至於整个元沧江流经范围內的千里疆土。 她是有什么天大冤屈,竟要叫咱们整个天南道的百姓陪葬啊! 今日我平阳府若是完全被洪水吞没,这洪涛中死难的百姓,难道不比这谢姜冤枉,不比这谢姜无辜?” 说到此处,想起先前已经死在暴雨洪涛中的眾多百姓生灵。 其中有熟悉的亲朋故旧,也有曾经在街道上擦身而过的陌生人; 还有不少是曾在学堂边上玩耍吵闹过的孩童少年; 更有他们看不到的、许许多多不知身份地位,但一定曾经鲜活的眾多死难者…… 说话的学子不由得便是悲从中来,心底恨意勃发。 只见那远方天空的牢笼中,谢姜浑身抽搐,满头白髮被燃烧殆尽。 而后,她身上就有了一簇簇的细小黑焰在点点燃烧。 谢姜痛苦到失去声音,再也无力阻止陈敘收拾手中怪鱼。 说起来,以眾人的目力其实根本不可能看清楚远处天空中一切变故的细节。 但神奇的是,谢姜被闻道元关入金色牢笼中以后,笼中所有景象忽然就在眾人的注目下变得清晰了。 不论观者远近,皆能如同观镜一般。 这自然是闻道元施展了手段,此为【昭日之镜】。 日光下,锁拿目標进入牢笼,对天日以审判之。 请眾生观刑共问! 譬如此刻身在牢笼中的谢姜,倘若此刻观刑的平阳城百姓对她没有审判、只有怜悯,那么谢姜虽被锁在笼中,其实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但倘若此刻经受苦难的百姓对谢姜有恨有怒,有批判有怨愤。 那么此时所有审判的力量便会在无形中一齐匯聚,化作天意,冲向谢姜。 可想而知,闻道元本身虽然修为高深,但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够抵得上千千万万人之力? 匯聚一城百姓之意念而审判对手,这便是大儒的手段! 此番一切说来话长,实则皆在转瞬间。 陈敘手起刀落,剖开了鱼腹。 那淋漓的鲜血眼看便要全数洒入下方的元沧江中,陈敘立时施展呼风术召来一团清风。 呼啦啦,所有的鲜血便尽数被风裹挟,漂浮在空中。 乍看去竟像是一汪悬空而立的血红深潭。 如此透亮美丽,又如此悽厉森寒。 这怪鱼实在巨大,此时虽已大致褪去了龙形,可它的身躯却仍然有將近二十五六丈长。 这般身长,使得它的血液含量足足能够达到五六千钧之多。 倘若五六千钧不够直观,那么换算成五六百万斤,则足以惊世骇俗。 而陈敘此刻施展呼风术,能够托起这般巨量的鱼血,其本身修为亦同样惊世骇俗。 当然,能拥有这般惊人表现,其实也並不全在於陈敘修为有多强。 最重要的是,【跃龙丹】的力量尚未消退。 跃龙丹服食后,可使人在一刻钟內拥有缚龙回浪之力,而如今,一刻钟仍未过去吶。 陈敘藉助跃龙丹之力,这一次亦是在向整个天下宣告他的武力! 今日之后,谁还敢仅仅只是將他当做后进晚辈看待? 譬如往日里,陈敘虽被称作天骄,其身在大黎风华录玄榜二十五名,行走往来也处处受到重视—— 可实际上,他的一切荣誉皆不过是镜中、水中月。 因为他没有背景,自身实力也不够强,若真有绝顶高手下定决心要对他出手,他不一定能够扛得住。 毕竟死去的天骄便不再算是天骄,人死万事休! 可今日,陈敘服食跃龙丹,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却就此在他眼前拉开了。 他凭藉只手伏龙之力,甚至可以震惊大儒。 而陈敘要做的,还远远不止如此。 他左手提著龙角,將怪鱼身躯拎起。 呼风来时,鱼血在半空中形成一汪血潭。 而后,风做锅炉,天地为灶。 他又施展控火术。 如今,陈敘的控火术已经达到三级,被他召来的火焰中自然蕴含有一丝业火之力。 他又修成金丹,金丹对业火的力量再度加成数倍。 如此,先是一缕火焰在血潭下方被点起。 再片刻,风助火势,烈火霎时熊熊而动。 熊熊烈焰中,血潭似有沸腾之兆。 陈敘眼中,词条显露: 【偽蛟龙之血,六千钧巨量。 其蕴含丰沛水系精华,自带引导江河之神力,同时因其充满冤孽杂质与剧毒,使此血不能直接食用,食用必亡。 以灵炙八法加业火炼化,辅以百斤万年雪、百张万物化生符,以鹿鸣解元血做药引,可以炼成千斤蛟龙精血。 修行者服食一两,能使灵窍大开,水脉通畅,修为精纯。 服食一斤,能得体魄增强,肌肤如龙,拥有水火不侵之能,但有爆体而亡之危。 若將此精血洒入江河,则可以行云布雨,引导水力游走千里,不虞力竭。】 蛟龙精血! 其神力一至於斯。 陈敘剖鱼取血的当时,便立即下定了决心,要將千斤蛟龙精血尽数炼成。 他的內心情绪並不平静,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反而越发镇定有序。 被陈敘拎在手中的怪鱼似乎尚未死透,隨著陈敘控火之术的逐渐深入,眼看那偌大的血潭似乎便要沸腾,他掌中怪鱼便不由得尾鰭弹动,似有再度挣扎之相。 陈敘毫不慌乱。 他对著眼前风做的锅炉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咄!” 火焰倏然上涨数丈,將整个天空都烧红半边。 左手仍然拎著龙角,右手则再度举起。 手中吴鉤如秋水一般倏然下落,这一次,被他直接斩下的,则是怪鱼那巨大的头颅! “不!啊……”这是谢姜在牢笼审判中发出的最后呼叫。 她的身躯已经被身上的细小黑焰全数覆盖,此时目光涣散,人形俱无。 她再也蛊惑不了谁,仅能发出微弱呼喊。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陈敘,速速住手!” 那声音自远方天际而来,来时宏大威严,怒气冲冲。 也不知是何方高手? 可是陈敘手中吴鉤落下的速度终究更快。 (本章完) 第351章 那一刀,举世皆寂 第351章 那一刀,举世皆寂 陈敘吴鉤二度落下时。 那狭长的弯刀有那么一瞬间不似刀锋,倒更像是天空的明镜,红尘的霜雪。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那一刀先將硕大的鱼头斩落。 咔嚓! 掀起整个元沧江大浪的这条孽龙怪鲤,便就此身首分离,终於身死当场。 怪鱼先死。 而后,远处的怒声落音:“陈敘,尔如何竟敢……” 隨著声音而来的,则是浩浩荡荡,飞鹰拉车,车上站立一名官员与数名护卫。 为首者一袭红袍,所谓穿朱著赤,其分明乃是朝廷二品以上大员! 可陈敘先將鱼头斩下,后来袍袖一挥,那分裂的鱼头与鱼身又在瞬间被他收入了烟火厨房中,凭空消失在世人的眼前。 怪鱼消失的那一刻,整个天地都似乎震颤了一下。 原先压抑在整个平阳城百姓心头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感觉,至此倏然而散。 远处,城东学堂的余执等人其实还有些茫然。 余执站在屋顶上眺望远方,激动又恍惚地说: “陈敘?方才那人称呼这位屠龙的神人……叫他陈敘? 是、是写《天工奇缘》的那位陈敘? 是写《侠客行》的那位陈敘?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是昨日在贡院中,一篇文章引来紫光冲天的那位陈敘?” 他太激动了,激动得险些又再度从屋顶上摔下去。 可这一次无人斥他莽撞,便是一向稳重的吕夫子此刻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眺望远方。 他頷下白须都在颤抖。 有同窗下意识反驳余执:“怎么可能?陈敘那般年轻,他才几岁?如何能有这等修为?只手伏龙……” 同窗声音颤抖,可说到后来,不等別人反驳,他自己却反倒是先低下了声音。 是啊,只手伏龙! 可是又怎么就不可能呢? 余执就道:“陈敘既能写出《天工奇缘》,画出龙骨水车图纸,又能在乡试场上写出文章,引来紫烟升空,他如何就不能只手伏龙? 他、他还曾写过《侠客行》,你瞧他手中吴鉤,可不就是那侠客手中吴鉤? 说什么侠客是他曾偶遇之人,可如今瞧来,这侠客分明就是他自己罢!” 余执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又浑身颤抖。 “只手伏龙,挥退巨浪,救一府之百姓,这如何不是侠客? 那远道而来的红袍,竟叫陈大侠不可斩那孽龙,这、这又是何道理?” 说到此处,余执义愤填膺。 不只是他觉得毫无道理,十分生气,便是向来稳重的吕夫子此刻其实也是眉头紧皱,亦不免为陈敘担忧。 无人知晓,怪鱼真正被斩下头颅,彻底身死的剎那,陈敘得到了多么庞大的收穫。 【你斩杀偽龙,救百姓於危难,解山河於倒悬,获得海量功德。 功德加身,气运增强,其虽无形,却有大益。】 【你诛邪除害,念头通达,得万千百姓称颂,可凝聚红尘灵壤。 你成功凝聚红尘灵壤一方,获得开启灵墟资格。】 【红尘灵壤:可以种植特殊灵物之土壤,餵食功德或信仰(点讚值),可以催使其中灵根快速生长。】 【开启全新品种灵材,奖励点讚+1000】 【烟火值+500】 …… 一连串的提示从食鼎天书上冒出。 陈敘没来得及细看,只是感觉到,就在那怪鱼尸首被自己收入烟火厨房的剎那,他自身气机—— 从丹田到经脉、到四肢百骸、到每处窍穴,都似乎有所震盪。 一种万般通达、涤尘除旧般的奇妙感觉充盈他整个身心。 前方有飞鹰拉车,红袍官员愤然前来? 不论对方是谁,陈敘皆夷然不惧。 他同时感觉到文海翻涌,一种说不出的激越昂然情绪从他心底里升起。 与此同时,一道伟岸、巍峨的身影亦是若隱若现,从他的文海中、墨船上逐渐凝聚出现。 这是……侠客诗灵! 陈敘右手吴鉤隱隱鸣颤,面前“龙血”则依旧在被飞速炼化。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远方天空的红袍官员倘若不仅动口、还要动手,那么他便遣侠客诗灵以对。 试一试,倘若这吴鉤在诗灵手中,又会具有何等威力? 眼看前方妖鹰振翅將近,陈敘凝目而视,同在空中的闻道元亦是侧首注目。 二人都各有准备,各有打算。 便在此时,忽闻一声长啸从西方天空响起。 但见黑烟滚滚而来,烈阳之下,是无边鬼气驾驭重云。 不等下方眺望天空的百姓担忧变色,又见那鬼气之中忽然伸出一柄接天一般的长刀。 刀光漆黑,却是直劈向正从东方乘坐飞车而来的红袍官员! 重云中更有一道豪迈的声音响起:“吾乃雁翎鬼王,而今不为其它,只想问一问,尊驾是何身份? 为何竟不许有义士屠杀孽龙?” 雁翎鬼王! 这光天化日之下、携带滚滚鬼气而来的竟果真不是人,而是一头鬼王。 鬼王问话时,那漆黑一刀,竟似是要將整个天地都劈开成两半。 那是无法形容的刀光,以至於天上地下,数不清的生灵,此时此刻竟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一双双眼睛,唯有紧紧注视。 乘坐鹰车而来的红袍官员亦是面色大变,他下意识要掷出自己的官印迎战,可那往常充满威严的官印此刻却竟是牢牢黏在他掌中。 官印掷不出去,红袍官员只来得及说出一段: “雁翎鬼王,本官乃是天南道布政使郭有定。本官非是不许陈敘斩杀孽龙,实是此僚罪孽滔天,应当捆缚妖身,押往玉京天都,刑天卫中受刑……” 红袍官员语速极快,原来他竟是此前外出斩妖的天南道右布政使郭有定! 可是他话音未落,那通天彻地的漆黑一刀却已是斩至。 雁翎鬼王根本不听他辩解,只有一刀斩下。 刀落时,整个天地的光芒都似乎是被那一刀裹挟而走。 那是无比简约的一刀,却又蕴含有世人无法理解的深奥道理。 这一刀跨越了乾坤的流转,生死的沧桑,阴阳的界限。 直叫红尘静默,眾生不语。 最后,那一刀斩破了郭有定手中举起的官印,斩断了飞车与妖鹰之间的韁绳,斩得那飞车轰然向著下方大地跌落。 砰! 飞车落在元沧江南岸的码头边。 轰隆隆,飞车散架。 那一刀仍然刀势未歇,直到將郭有定身上斩出一道白痕,使得这位红袍官员跌落在飞车的废墟中。 天空中,头戴斗笠的雁翎鬼王这才反手收刀。 而飞车废墟中,郭有定身躯微微一动。 骤然便听一声悽厉惨叫震天响起:“啊!” 原来隨著这一动,郭有定身上的所有衣裳—— 从外层的官服到里层的內裳,竟都齐齐撕裂成了两半,又皆隨风化作菸灰,消散在空气中。 原来雁翎鬼王没有杀他,却將他的衣裳尽数斩破震碎。 这一刀之力,真是妙到毫巔。 少一分则郭有定的衣裳未必全碎,而多一分,这位朝廷的二品大员说不得就直接身死魂消了。 雁翎鬼王极有分寸,並无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斩杀朝廷大员之意。 可是这一刻,郭有定虽未身死,却又仿佛比死了更加可怕。 雁翎鬼王朗声一笑,鬱气尽消。 他悠然吟唱:“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吾今到来虽晚,未及屠龙,可这一刀总归是斩了出去,不算寂寞。哈哈哈……” 他收刀驾云,並不与陈敘打招呼,只留下一声长笑,便又消失在茫茫云天间。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瀟洒。 整个世界仍然是寂静的,唯余下半空中陈敘以业火烹煮蛟龙精血的声音。 只听,呼呼呼,咕咚咚—— 龙血冒泡了! 精血將成。 而原本拨云见日的天空,不知何时又来了数重密云遮挡。 阳光再度被隱没到了云层后方,平阳城中又生焦急,百姓忍不住议论: “这是怎地了?不会又要下雨罢?” 百姓们已经被今日的暴风雨给嚇怕了。 却见那远方天际,业火熊熊。 陈敘倏然將手一按,隔空一引,霎时便有两缕炼製成功的蛟龙精血被他引导。 一缕直接落入了他自己口中,另一缕则飞向闻道元。 “闻师。”陈敘说,“今日你我饮此龙血,便放出宝图,施法建造水系,使南水北调既成,成此千秋功业罢。” 他的语调看似平静,可每一个字都鏗鏘有力。 闻道元朗声一笑,当即毫不犹豫,立刻接引龙血入口。 与此同时,一直在金色牢笼中被黑焰灼烧的谢姜不知何时竟收缩得只剩三寸大小。 闻道元將那三寸大的金色牢笼一抓,也不知是收在了哪里,金色牢笼便连带著谢姜一起消失不见了。 他又將手一扬。 一张硕大宝图隨即飘扬在了空中。 这便是陈敘先前绘製的南北江山水系图! 此图非同凡响,其耗费了陈敘无数算力,成图时便有一股异样神力在隱隱匯聚。 闻道元一直小心保护此图,直到此刻,图中神力终於酝酿至巔峰。 宝图在元沧江上空一张,霎时散发出万道金光。 金光之强,又冲开了天空中的聚集的云层,迎来了烈日喷薄。 光影相照,一时间竟不知是那宝图金光更烈,还是烈日金光更强? 平阳城中,眾生尽皆心驰神摇。 “这、这、这又是何物?”余执颤声说,“为何这金光,竟像是传说中的……纸上功德?” (本章完) 第352章 超乎想像,他们「截不了胡」 第352章 超乎想像,他们“截不了胡” 云天之上,宝图展开。 平阳城中,远观这一幕的百姓们原本多半是心慌的。 他们在短时间內经歷了太多的变故,如今一有风吹草动便格外紧张。 可正如余执此刻喃喃所言:“这金光与眾不同,叫人瞧来不觉刺目,倒反而是分外和煦,如春风之拂面,如冬日之暖阳。 这莫非……当真是纸上功德?” 旁边同窗听他说话,细细感应一番后,只觉得余执所言不虚。 远方天空中,那宝图的光芒果然是耀目而和煦,令人莫名地便消散了恐慌。 恐慌虽去,好奇仍在。 更甚至,眾人此刻远观那天空中的变故,又生出了强烈的期待。 一名同窗问:“余执,何谓纸上功德?” 说起这个,余执就得意了,他忙道: “纸上生云烟大家都知道吧?这是写出了足够精彩的诗词文章,天地自生感应,因而纸上云烟。 初等是青烟,上等是紫烟,上上等则为金烟。 青烟已是极为难得,紫烟更是惊天动地,等到得金烟,那却又是另一个层次了。 往常咱们总以为纸上金烟是要写出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之非凡文章,如商君著《赏刑》、贾谊著《过秦论》、孔明写《出师表》等等。 因而非凡之作得成金烟,这一点倒也不能说错。 可最近我因为龙骨水车查询了许多有关纸上云烟的记载,才知晓,纸上金烟的生成其实还有一种路径。 这便是极为大量的功德!” 余执想到自己的猜测,一时间又激动得浑身直打颤。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说话时牙齿甚至忍不住在咯咯咯地作响。 可即便如此,这也阻挡不了他滔滔谈说的热情。 “若那纸上所著之物,能有、能有大利天地,大利、苍生之能,自然……也能使得纸上、生金光啊! 这便是、是纸上功德。” 余执说几个字顿一下,说到后来,虽然嘴上结结巴巴,可脸上却神采飞扬,激动得满面红光。 他的同窗却有些不敢置信道: “什么样的著作,竟能招来金色功德?那一日,陈、陈解元他画出龙骨水车图纸,也只是得了一个纸上青烟。 龙骨水车已足够传承世代,叫天下农人尽皆收益。 这、这……这天下间还有什么著作,只是写在纸上便能生成功德金光? 我、我实在是想像不出来!” 莫说是他想像不出来,所有人都想像不出来。 包括吕夫子,他被学生搀扶著,颤颤巍巍地站在屋顶上,也是伸长了脖子在向远处眺望。 这一刻,无数人翘首以盼。 而同一时刻,云江府,济川县,亦有一人也在眺望远方。 眺望之人居住小竹林,身在小峰山,正是陈敘入道最初时,为他指引过方向的周先生! 这位形容枯槁的名士虽曾在济川县引起过小范围波动,也引得如崔云麒这等世家子弟特意从云江府赶来拜访。 可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一回陈敘等人从小竹林离开后,小竹林这边就几乎无人再来。 世人仿佛就此將小峰山遗忘,自然,也同样遗忘了身在小峰山的周先生。 他从前的那些盛名,就在不知不觉间杳然沉寂,似乎从未曾有过,也似乎……他从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这世间,也不曾走过这红尘。 “吱吱吱!”忽见一只赖皮丑猴倏地从林中跃出,毛爪上拿著个酸果子叫得呲牙咧嘴。 周先生负手立在山巔,山风吹拂他轻薄如纸片一般的衣摆,他笑了起来,说: “丑猴儿,你既被这果子酸得难过,为何却不將果子丟掉?” 丑猴嘻嘻笑说:“不丟,不丟,这果子虽是酸得很,可生得红彤喜人,我一会儿再留著慢慢吃,可不能丟!” 周先生道:“你就是贪这果子好看。” 丑猴毛手毛脚地挠腮帮子,一刻也閒不住地说: “那又怎地哩?我便是贪它好看呀……老爷,你这远远眺望,又是在看什么?莫不然,也是在贪这天上的云彩好看罢?” 周先生微微一笑道:“不是,有些事情,可比云彩好看多了。你瞧……” 说话时,他伸手轻轻一点。 在他身前的天空中便倏然有一道水波般的镜面凭空显现,水波散开后,镜面中立时显露出了浩浩荡荡一片江河,以及江河上空一道青衫身影。 又有熠熠金光从那青衫身影的面前徐徐升起。 金光映照那人年轻的面庞,但见其剑眉星目,风姿皎洁,积石列松,卓然不群。 丑猴脱口便道:“陈敘!这、这是陈敘那小子?” 不等周先生回应,丑猴又跳起来,指著陈敘惊叫道:“这、这这……这小子手上捧著的是什么东西?怎地竟散发出如此浓郁的功德金光?” 丑猴身上稀疏斑驳的那些猴毛全都炸起来了,它瞪大了自己本就有些暴凸的眼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地来回说: “不是,不对,这怎么可能? 这般纸上功德,陈敘小小年纪如何得到?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想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丑猴才又像是终於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嘶嘶吸气,惊声道: “老爷,这般浓郁的功德,咱们若是前去夺过来,岂不是终於可以摆脱眼前这荒山野地? 再不必躲藏在这半点灵气也无的小匣子里,日日憋屈,都不晓得前路在哪里!” 丑猴激动的声音甚至震得眼前山石都在簌簌颤动。 眼前却忽有一只枯瘦手掌伸来,屈指咚地一下,重重敲在丑猴脑门。 丑猴慌忙伸出毛爪子捂去,只觉额头火辣辣一片,方才被周先生敲过的地方竟是鼓了好大一个包。 周先生无奈道:“你这猴儿,浑说什么!我叫你观水镜,是看这个的么?” 丑猴缩著脑袋,又有些不服道:“不看这个,那看什么?” “自然是看一看,当日曾被你家老爷我看好过的少年,如今是怎样改天换地,获取千秋功业的。” 周先生语调悠悠,又似含三分悵然。 他又道:“光只是看还不够,我还要帮一帮他。” 说话间,他忽然伸手向著北方遥遥一指。 这一指,天空就像是忽然破了一个洞。 隔著这个洞,只见到那破洞的另一边,遥远不知其数的某一处,有一道身影正做出抬起脚来、踏门而出的动作。 那人一袭朱紫常服,气息浑厚又似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他抬脚出门时,大步如风,气势煌煌。 可当他先出的那只脚踏过门槛时,他整个人却忽然就好似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给扎了一般,冥冥中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感觉袭上心头。 那人出门的动作便迟疑了起来,他的左脚在门槛上停留了片刻。 这片刻的停留似乎是一种试探,又像是一种对峙。 数息后,那人倏地收回脚。 殿內,皇帝的声音带著疑惑与不满:“刘卿,你这是怎地?如何竟不走了?” 原来,周先生在小峰山上隔空一指,从天空中破开的那个洞口,其另一端所连接的竟是大黎皇宫。 大黎皇宫自来受国运庇护,又受天子之气滋养,其间积鬱了不知多少年的深厚底蕴。 一向可称万邪不侵,万神不入! 可谁又能想到,便是如此底蕴非凡的大黎皇宫,竟被远在南疆的周先生轻轻一点,那皇宫的空间便破了个洞。 而破洞的那一端,身处在皇宫中的皇帝本人,对这一切竟是毫无所觉。 方才正欲出门离去的刘劭倒是隱约感觉到了异样。 但他虽觉异样,却不知因由。 此刻只是隱隱不安,心生悚然。 皇帝又在催问,刘劭按捺住此刻的心惊,忙转过头对皇帝说: “陛下,那孽龙之事,如今已不可为。微臣认为,我等此刻最该做的,还是立即调动工部与刑天卫诸部,接应闻山长。 若他果真可以施法达成南水北调,我等又岂有不在关键时刻,相助其一臂之力的道理?” 皇帝却皱眉说:“可是那龙角、龙珠、龙血……” 刘劭心中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缓步走回到皇帝身边不远处,拱手微笑说: “陛下,孽龙不过是偽龙,其化龙尚未真正达成,又何来龙角、龙珠、龙血?” 皇帝的眉头当下越发皱得死紧。 他凝目看向刘劭,只听刘劭道: “陛下,若真是千秋功业,陛下便该做仁君、圣君……至於某些身外之物,陛下富有天下,便是赏给某些功臣又何妨?” 刘劭的话可太有深意了。 皇帝盯著他。 而万里之外的小峰山上,周先生却懒得再看皇帝与刘劭拉扯。 他只是轻轻一笑,收回手指。 丑猴盯著天空中那个尚未完全合拢的空洞,口中发出嘶嘶怪声:“老爷,这些人想要截陈敘那小子的胡哩!” 周先生笑道:“他们截不了。” 丑猴又不平道:“老爷,你对那小子也太好了!” “这算什么好?我今助他一臂之力,却不知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唉……” “老爷做了好人还要这般诸多顾虑?”丑猴越发酸溜溜。 周先生只道:“而今,他为人所不能为,做下这等惊天动地之事,只怕却是要被某些傢伙注意到了。 他若是做不成还好,可一旦真正做成……罢了,我再帮他一回。” (本章完) 第353章 改天换地,举世皆闻 第353章 改天换地,举世皆闻 小峰山上,周先生举起手中一只杯盏。 那是皎洁如同月光一般的酒杯,杯中酒液原本应该倒映此时天空中的烈阳与云彩。 可当周先生举起杯来时,他那酒杯中却隱隱约约仿佛是有一轮明月升起。 周先生说要再相助陈敘一回。 而他所谓的相助,便是升起了杯中的月光,使得此一时此一刻,整个天空中竟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奇景! 然而可惜的是,这日月同辉的一幕,又只有周先生与丑猴看在了眼中。 而同一时刻的天下生灵,不论人神妖鬼,皆未能见此。 他们见不到周先生杯中的月光升起,自然也见不到“日月同辉”。 更见不到“日月同辉”后,笼罩在这整个世界边缘的某种奇异伟力。 浩荡世界,何其广阔,而今却有人举起一杯,蒙蔽天机。 倘或是周先生有心,將此时发生的一幕传达天下,只怕天下间也要人人不可置信,个个云里雾里。 毕竟,世上不论是人还是妖,但凡有情生灵,都实在极难想像到自己认知之外的事物。 此乃认知局限,著实莫可奈何。 而数千里之外,元沧江上。 陈敘头顶上的宝图终於將金光释放到了极限。 闻道元一声清啸,念诵陈敘文章,《平蝗妖策》! 他高声朗朗,晓諭世人:“天下蝗妖之害,莫过於乾旱矣,而天下大旱之基,则根在水旱失衡。 今欲扭转失衡,调理水土,则可使南水北调。 通运河,建水道,使南疆之浩浩江流通行北疆。 自此,则南疆无洪涝,北疆无灾旱。” ——南疆无洪涝,北疆无灾旱! 那一时那一刻,闻道元的声音竟如同天音。 好一句“南疆无洪涝,北疆无灾旱”,只闻其声滚滚,竟似春雷炸响,轰隆隆透彻了整个天穹。 整个平阳府听见了这个声音,隔壁的青林府也听见了,更遥远的平江府,竟也听见了! 便是小峰山上的丑猴,听到此言时,亦不由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丑猴“哎哟”一声,叫道:“这、这……原来所谓天大功德,竟是南水北调?那、那金光图纸上写的,是这个什么《平蝗妖策》?” 周先生没有说话,只是负手站在水镜面前,继续观看。 但见陈敘將宝图交接到了闻道元手中,而闻道元手举宝图,浑身浩然之气猛烈爆发。 他的宏大声音继续在天空中遥遥传递。 “《平蝗妖策》一文,原作陈敘,成於永徽十一年,天南道乡试考场,是为乡试策论。 此策论一出,天生紫烟,气冲牛斗。 而后,陈敘又隨老夫奔行万里,一夜间测量南北,做成此《南北山川水系图》。 吾今凭藉此图,开闢运河,望天下共知。 人神妖鬼,万千生灵,皆赴此盛举,改天换地,立千秋之功业,开万代之太平!” 声音落下,那浮空的宝图忽地又向上空一跃。 而后闻道元喷出一口浩然之气。 便见那宝图倏然暴涨无数倍,瞬间化作遮天蔽日之奇物。 平阳城中,原本只是远眺的百姓们忽然就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能近距离看清楚天上宝图的全貌了。 那是一幅无比宏大的山川胜景,其中江流浩荡,运河蜿蜒,水系纵横,草木葳蕤。 寻常百姓,一生都不可能见过这般宏大的世界。 一时间,有不少人甚至当场伏跪,口中惊呼:“天师!神仙!这是要做什么?小民万伏,小民万伏吶……” 这是被惊嚇到的部分百姓。 亦有见识略多些的,如余执等读书人。 其虽未能读出什么功名,做成何等了不起的大事,可毕竟读书明理,开阔过眼界,当下亦是惊呼: “凭宝图开闢运河?这、这……这运河原来还能如此开闢……我等,我等也能共襄盛举么? 我等应当如何做? 不,我们快下去,去元沧江边!” 这是吕夫子。 这位老夫子忽然间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原本的老胳膊老腿也不僵硬了,身躯也不颤抖了。 他两臂一甩挣脱了学生的搀扶,嗖地一下就从屋顶上爬下来,然后拔腿就往元沧江的方向跑。 身后,余执等学生纵然身强力壮,万般呼喊,一时间竟都无一个能够追得上他。 而丑猴则透过周先生的水镜清晰见到,当那天空中的宝图无限扩大,终至於將整个天南七府都笼罩时,宝图落下了。 半透明的宝图如同是一幅奇丽的山川巨画。 它倏然从天空降落,穿透了阳光与云层,也穿透了树梢与房屋。 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它甚至穿过了所有有形的生灵。 最后,它落在了大地上。 再然后,便听闻到山河动盪的声音响起。 哗啦啦,哗啦啦—— 平阳城中,许多百姓又再惊慌起来。 但他们只能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可实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却又终究是无法看到了。 而通过水镜观察一切的丑猴则能亲见: 它见到宝图落地后,一条宽阔的运河倏然就在元沧江边开闢延伸。 轰隆隆! 大地震动,泥土向两边翻飞。 那些翻飞的土壤又在被震开的同时自行堆砌,整个山川大地,都像是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捏。 土壤中,不知多少小生灵被震飞了出来。 其中有虫蛇鼠蚁,也有某些具备了灵性的妖物。 而奇异的是,虽是从土壤中被震出,可这些生灵与妖物却大多並不惊慌。 相反,它们倒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特殊的指令。隨著大地的震动,这万千生灵亦跳跃滚动。 或出力推动河道的开闢,或翻土夯实,悉悉索索,贡献微薄之力。 余执等人一路狂奔,赶到元沧江边时,见到的便是这等开天闢地一般的宏大景象。 吕老夫子仰天大笑,扔了手中拐杖便向水面奔行。 几个学子惊呼:“夫子,你这是做什么?危险,快回来!” 话音未落,却见吕夫子大步踏水,竟是如履平地。 余执等人都惊呆了。 又见身后有乌泱泱的人群奔过来,其中一人大喊道:“这老夫子竟是在暮年顿悟,养出了浩然之气!以至於踏水凌波,似如平地。 好,好极了。 吾亦来也!” 此时此刻,天下熙攘,皆赴此行。 (本章完) 第354章 得道多助,天下景从 第354章 得道多助,天下景从 七月初二,南疆浩土天翻地覆。 新的运河从元沧江开始,但又不仅仅只是局限於元沧江流域。 小峰山上,丑猴在水镜前抓耳挠腮,吱吱急叫。 “好大胆!好生大胆!这运河还能这般建?” 丑猴眼睛几乎贴在水镜上,一时惊嘆,一时却又忍不住要泼几盆冷水, “此间地势险峻,落差若不解决,水流如何过去?便是过去了,只怕也无法通船。 嘶,这船闸还能如此分立?又被他变急流为平缓……可恨,我为何竟未想到?” 丑猴气得大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下来了,毛髮斑驳的脸颊一鼓一鼓。 又忍不住问周先生:“老爷!咱们真不去抢功啊?啊呸!呸呸呸,什么抢功,我竟是傻了! 老爷啊,咱们真不去帮忙吗?我瞧著那个叫闻道元的,他法力好似是有些不够哩。 噯,过了安平府了,如今要过云横山脉,这荆横道不好过啊,要么绕行,要么开山。 老爷,咱们要不再出手一回,助他们开山?” 话音未落,却见那水镜中竟也是传出了“吱吱吱”的一阵猴儿啸叫声。 一转眼,便有呼啦啦一群猴妖从茫茫群山中奔出。 为首的老猴身高七尺,但见其浑身白毛,手中却拖著一件足有丈许长的巨大金刚杵。 也不知它那宝杵何来,只听它长笑一声,苍老的声音在天空中四面传递: “陈道友,灵犀山灰猴,猴元存携族群前来赴会,助道友开山!” 原来竟是从前生存在灵犀山脉的灰猴一族,闻讯追索而来。 那灰猴王饮过玉液明心酒,如今已成功凝聚妖丹,体型增大,妖力增强,成为了真正的一方大妖。 它修炼多年,底蕴深厚。 如今厚积薄发,一朝修成妖丹,更拥有了种种非凡神通。 那一桿宝杵足足重达八千九百斤,开山裂石,不在话下。 水镜这边,丑猴瞪大眼睛,气得浑身毛髮都要倒竖成了钢针。 同是猴子,那白毛老猴子扛著宝杵,带著猴子猴孙聚啸山林,意气风发,赴此等开天闢地之盛事。 而它丑猴却要被困在这荒芜贫瘠的小峰山上,莫说是离开这小匣子,去真正广阔的大千世界,便是在小匣子范围內,它都不得自由哩。 “气煞猴爷也!”丑猴怒啸道,“区区小妖,安敢称猴王?不知天高地厚,真不知天高地厚!” 而灰猴王的出现,却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当云横山脉的某一处山道在一眾猴妖的帮助下被拓开,而闻道元却逐渐开始法力不济,有些难以收束住后方奔涌而来的滔滔江水时—— 陈敘正准备出手接替,却见那后方的水滔中竟有一道长逾十丈的巨大身影赴浪而来。 那身影修长巍峨,乍看去竟似乎是有龙形。 可仔细瞧来,对方头上无角,身上无爪,却原来是一头修成了气候的蛇妖。 蛇妖朗声疾呼:“陈道友,小妖白沧,闻听道友欲行南水北调之盛事,今亦特来相助。 请陈道友下令,小妖御水捉浪,无有不从!” 话音一落,这巨蛇一头扎入了翻滚的江水中,將所有浪涛收束,在瞬息间冲入前方新开的河道之中。 江水浩浩荡荡,巨蛇游走穿梭,使白浪与云天相接,远看去宛如是一幅壮美的神话图卷。 这头巨蛇,自然也不是什么小妖,实则是璨星湖水君,一头比灰猴王还要修炼久远,法力深厚的大妖。 璨星湖水君虽未化龙,然而其控水御水,行云布雨之能,在整个大黎都算得上是第一等。 丑猴在水镜这头又急得直挠头脸,口中忍不住嘟囔道: “这陈敘,交友倒是广阔。又是鬼王,又是猴妖,如今又来一头大蛇,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傢伙会来给他助力? 照我说,这也该够了。” 丑猴语气悻悻然,它瞪大眼睛在水镜前等待著。 然后便从天南等到了天北,从日头正好等到了夕阳西斜,只见运河开凿轰轰烈烈。 其非是动用民夫之力,却竟然是全程法术,以神入凡。 其中其实也不是没有凡人参与。 凡是距离运河不远的人家,多数都听到了闻道元宏大的宣告声。 那篇《平蝗妖策》被他一遍遍诵读,大儒的教化之力使得大多数听者都能够恍惚听明白此篇文章真意。 虽是理解得有深有浅,有多有少,可沿途也总会有百姓自发奔行而来。 普通百姓如贩夫走卒、农人匠师等,抗锄头的抗锄头,带笸箩的带笸箩……总之手头有什么带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 哪怕只是挖几铲子土,挑几担子砂石,也是一份力量。 其虽不见得能帮上大忙,可人心匯聚、万眾所向,对於此刻的闻道元而言便是一种最大的支持。 陈敘先前绘製的那一幅《南北山川水系图》自打落入大地,便吸收各方力量在飞速成长。 宝图此刻虽已隱形,却又在时刻散发金光,指引著运河快速开闢。 天地之间形成一种煌煌大势,使得神话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落入现实。 丑猴看得一时兴奋、一时焦急、一时又莫名恼怒。 它摆著自己乾瘪的毛爪子,尖声数著: “过了三千里了、四千里、五千里……好快的速度!吱吱吱,云横山脉也过了,嘿,这下子不会再有什么妖妖鬼鬼地来给陈敘助拳了罢?” 丑猴话音刚落,只见那运河终於跨过云横山脉,正要將滔滔江流延伸入荆横道。 相隔数十里,忽然便听闻狼啸声起。 “嗷呜——” 那狼妖声浪滚滚,震得整个大地都仿佛是在颤抖。 丑猴在水镜前瞪著眼睛,瞬间激动起来:“嚯,这是要遇敌了?是了是了,由南入北。如今这北疆十六州,可全是热毒喧天。 南水北调,难处可不止是河道跨越云横山脉,最要紧的是,如何使江水流入北地哩! 这北地的大妖与南方大妖可又大不相同,总不成,北地大妖也要来相助陈敘这小子罢?” 它忍不住幸灾乐祸。 却未曾察觉,身旁周先生无奈看它一眼。 周先生甚至又伸出了自己枯瘦的手掌,似乎想要再次敲这丑猴一个脑瓜崩。 但他终究又没有出手,因为水镜中,变化又来了。 只见尘烟滚滚,群狼奔行。 忽而为首狼王身形一跃,飞至半空,化作了一个身高足有丈许的壮汉。 这壮汉身著敞襟短打,胸前生出簇簇狼毛,头顶两只狼耳,分明野性未化。 狼妖开口,声如擂鼓震天响,问的却是:“人族的道友,你那烤鸡极是好吃,某想问问,你手头还有烤鸡么? 你若是愿意出五只……不、三只,三只烤鸡,本王便带领族群,也帮你拓土开道。” 嚯! 堂堂狼王,竟然只要三只烤鸡就能收买。 他不但只要三只烤鸡,他甚至还自己给自己降价! 水镜这边,丑猴都看傻了。 它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尖叫声,怒喊道:“妖族之耻,什么狼王?叫本猴看来,这分明就是个、是个……饭桶!哎哟……” 咚! 周先生的脑瓜崩终究又再次落到了丑猴头顶。 伴隨而来的,还有周先生忽然一声朗笑。 丑猴捂头,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丑猴又见到,北疆之地不仅是有狼妖来討烤鸡吃,蛇妖竟也来討烤鸡吃。 此蛇与白沧水君又不相同,白沧水君控水引浪,此蛇则擅长翻土。 但见其庞大的身躯在乾裂的大地一拱,立刻便能犁出深深一道沟壑。 此蛇亦带领族群同来,数十条巨蛇一齐翻地,大地上,运河水道便如利箭纵横,短时间內又前进百里。 丑猴瞧来逐渐心绪激动,口中也不骂骂咧咧了,只是来来回回说: “大旱数千里,这南水北调可不是简单地调水过来便能成哩。 只怕这水道即便能开闢,河水衝来也要渗入地底,或转瞬蒸发……嘿,难吶。” 丑猴一语成讖。 只见水镜另一边,眼看一切进展如火如荼。 其中沿路赶来共同出力的各地百姓,虽是无法跟隨运河的路线奔行千万里,却也在当地见到河水流通,一时心潮澎湃,大呼“神仙开眼”。 河道通过云横山脉以后,北疆灾民闻声而至,更是一个个喜极而泣,奔走呼號,难以自抑。 “天爷,我莫不是眼?我当真没有看错?水啊,这当真是水!可以喝的水,哈哈哈!” 灾民如同狂蚁,纷纷奔涌至河道两边。 其中甚至有人不顾劝阻,大喊大叫著“砰”一下跃入了河中。 “水来了!好多水,一整条大河的水,哈哈哈……我有水喝啦,我再也不会被渴死咯,咕咚咕咚……” 灾民们疯狂叫喊著,又笑又哭,大喜癲狂。 然而,跃入河中的確是能有水喝了,可同时,跃入河中也是会淹死人的! 只听“咕咚咕咚”数声,立时有人大喊:“啊,救命——” 却也晚了。 不过转瞬就有十数人沉入河底,淹死在了河中。 此中变化之快,不论是飞在空中的陈敘与闻道元,还是正在引水控水的璨星水君,又或是相助开闢河道的其余眾妖,都未能反应过来。 怨气霎时间滔天而起,这便是北疆! 这该如何是好? 丑猴“哎哟”一声。 (本章完) 第355章 捨得捨得,逆天而行 第355章 捨得捨得,逆天而行 小峰山上,水镜边。 丑猴连连“哎哟”时,北疆那头的变故还在疾速发展。 眼看眾多灾民水淹身亡,岸边立时有人哭喊: “天爷!这哪里是什么天河降世,神仙显灵?这、这分明是魔星来了啊!这是恶水,是黄泉!救命,救命啊……” 哭喊的灾民趴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后倒退。 他的哭声感染了身旁不知多少人,霎时间更多灾民恐慌哭喊,此起彼伏。 声声串联,且充满恨意:“天爷!你好狠啊,俺们求雨时你不降雨,等俺们都快要渴死了,你又送来恶水。 这水淹死人啊,俺们不要这水!” “天爷,你来晚了,哈哈哈……俺爹、俺娘、俺弟弟妹妹、媳妇孩儿……全都渴死啦,只剩俺一个了。 你这水再来、再来更多俺也不稀罕了!俺好恨啊。” “呜呜呜……” 哭声中,忽见方才还奔腾翻涌的宽阔水道,其水位在猛然间急剧下降。 哗啦啦—— 不过转瞬,那些滚滚涌来的滔滔江水便仿佛是渗入了无穷沙粒中一般,只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啊!水没了,水啊,水没了啊,呜呜呜……” 有灾民大声惨叫,有灾民癲狂大笑。 整个北疆,从上到下,从天空到地面,这一刻都充满了绝望。 宛如一个巨大的深渊將世界笼罩,身在北疆的一切生灵,不论是谁都逃不过去。 哪怕是北疆本地的大妖,如狼王、蛇王之流,又或是外来的强者,如闻道元、陈敘等,面对此等情境,似乎都要无能为力。 酷热与旱灾將天地侵占,水泼不进,雨来不住,大妖亦要乾渴难耐。 旱魃无形,此事绝非诛灭三五个旱魃化身可解。 甚至莫说是诛灭三五个了,便是诛灭三五十个、乃至於三五百个,只要这片天地持续拒绝水系的涌入,此间的难题便始终无法解开。 忽然,闻道元面色一变,他陡然抬起手掌,向著灾民中某个还在癲狂大笑的老人隔空抓去。 砰! 隨著这一抓,那老人身上倏地便炸出一团黑烟。 紧接著,一颗青黑的鬼首从老人颈项中探出,那鬼首吱哇怪叫: “俺好恨,俺好恨啊,俺偏不要天上降水,俺都渴死了,天上凭什么还降水?哇哇哇……啊!” 轰—— 闻道元掌中一道雷霆劈过,他口中怒斥:“好一个青煞鬼,怨天恨地,惑人害命。” 雷霆降下时,青煞鬼转身欲逃,却又如何快得过大儒的掌中金雷? 只听声声怪叫,那老鬼的鬼躯便在奔逃中化作一片焦灰。 於是,满场的哭喊与怪叫声就此沉寂。 灾民们不再乱叫乱跑了,可是原本正在轰轰烈烈展开的运河工事却也不得不暂停。 南水北调,虽是宏伟计划。 可如果说北疆大地根本无法蓄水,这南疆的水系又要如何运转过来? 纵使南疆储水再是丰沛,面对这般一片广阔旱地,只怕也要无能为力。 最怕的是,若再执意从南疆调水而来。 经过北疆乾涸大地的无穷消耗,万一再使得南疆缺水,將旱灾由北方引至南方,那这整个天下,可还能有一片净土? 乾涸的河道中,璨星湖水君白沧昂起蛇首,一声轻嘶。 一道白光闪过,这位大妖化作了衣著古雅的一名文士。他飞在半空,望向前方沟壑纵横的茫茫大地,嘆息不语。 化作壮汉模样的狼王挠了挠自己的毛耳朵,站在河道中瓮声瓮气说:“唉,这运河,咱们还开不?” 这个问题在拷问在场所有人。 与此同时,玉京天都的皇帝终於被刘劭说服,决心调动刑天卫出行南北,相助闻道元与陈敘施法,完成南水北调。 但是,皇帝的调令又实在是太慢了。 刑天卫虽然直属皇帝所管,可如今內部人员被各大世家占据,早已是派系纷杂。 以至於皇帝在派谁、选谁、调谁到哪个方向等问题上又生出了种种矛盾。 而刘劭,这位明面上的奸臣权相,在宣暉殿中表现出来的,反而是对皇帝十二分的尊重与配合。 其不但没有掣肘与为难,相反,乍看起来,你甚至会觉得刘劭是忠臣、天大的忠臣! 汪镇旁观了这一切,更觉心惊了。 要知道,从前刘劭的表现不是这样的。 不、也不对。 从前皇帝单独宣召刘劭的时候,隨侍在旁的並非汪镇,而是另一个大太监石春平。 而最近,那老傢伙告了病,这些天都在回春所养病呢。 因此,皇帝单独宣召刘劭时,双方究竟是何表现,汪镇从前其实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因为刘劭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弄权慑人的作风,这才下意识认为刘劭在皇帝面前必是奸臣模样。 可实际上,刘劭不是。 汪镇发现自己又获知了一个与眾不同的秘密。 可不知为何,汪镇非但没有为自己探秘更多而感到高兴,相反,他此刻的內心是惶恐加剧的。 石春平为何偏在此时得病? 他的病还能好吗? 这老对家还能从回春所回来御前吗? 就在汪镇百般心惊时,外头又传来最新消息。 来者是司天监的鉴星官张语,张语匆匆行来,紧张说: “陛下,闻山长一行在荆横道受阻了。那运河河道虽已开拓,可是南疆之水却无法引入北疆。 纵是引入,那滔滔江水竟亦在转瞬间渗入地下,乾涸无踪。 这南水北调,只怕根本无解!求陛下明鑑,示下。” 张语话落,整个大殿有一瞬间都是寂静的。 汪镇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因为太过紧张,他甚至都顾不得惊讶张语话中所说的“南水北调无解”。 又或许,汪镇对此早就有著心理准备。 毕竟北疆大旱,朝廷与各方高手早就轮番上阵,试过不知多少方法去解决旱情了。 从前既是解决不了,如今又凭什么就解决得了呢? 汪镇心中暗嘆。 只听皇帝亦是一声嘆息,他道: “罢了,朕早有所料。这北疆大旱倘若如此便能消解,又何至於拖到今时今日? 这个陈敘,他写文章是一流,修为亦是惊人,堪称当世顶尖,可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容易想当然。 闻师也是受他矇骗,被他煽动。 如此一腔热诚奔赴南北,行此浩大工事。消耗不知多少体力、精力、法力,唉…… 此番南水北调不成,只怕闻师要道心受损,修为下降,寿元不长啊。 糟了,刘卿,还是速速派遣刑天卫前去北疆接应闻师,不能叫闻师受伤无援……” 这般一番话,话音未落。 却忽闻整个天地间响起一道浩大的声音:“老夫闻道元,而今祭道立誓,舍我一身功业,襄助道友陈敘。 洒蛟龙精血,祭天地长河!” 那声音从荆横道的辽远天空传来,浩荡翻滚,似有天风相送。 玉京天都,地处京畿道最中心,实则距离荆横道並不遥远。 之所以北疆十六州都受旱灾,而京畿道却无事,却是因为京畿道地位特殊,有国运相护。 而此时此刻,皇帝在宣暉殿中断言南水北调不成,闻道元却居然在北疆祭道! 在场,所有人不论城府深或浅,此刻皆是面色大变。 大儒祭道,天地共感。 至此,闻道元的声音又何止是传到了玉京天都的上空? 整个天下,但凡有知晓“闻道元”之生灵所在,便皆能听见他的声音。 而大儒名號,整个大黎又有几人不知? 又甚至不止是大黎。 如那阴山之北,五胡天国,此刻亦闻此声,亦生震动。 有石羯单于走出大帐,惊望天空道:“早听闻大黎北疆大旱,或有亡国之危,吾不许诸部发兵,乃是要等候其彻底衰弱。 莫非,此国竟还有救?” 有牧民跪在地上,喃喃诵祷:“黎国大旱,莫要侵我部族,圣灵天在上,佑我乌格草原……” 玉京天都,皇宫中。 皇帝听不到五胡诸部的声音,只知就在闻道元话音落下后的某个瞬间,忽然就有雨声噼里啪啦响在耳边。 哗啦啦,轰隆隆—— 这是一场大雨,骤然而至,降落在了整个北疆十六州! 甚至包括同在北疆的京畿道,此刻都有大雨降下。 皇宫中,雨来时,甚至有数不清的太监宫女难以抑制地欢呼起来。 “下雨了!天也,竟是下雨了,太好了……” “哦,下雨了,下大雨了,哈哈哈!” 要知道,自北疆大旱以来,京畿道虽不曾发生河道乾涸、水池枯竭、深井无水之类的事情,但这数个月內,京畿道其实也是没有降雨的。 天地未曾降雨,倒是有高人曾经呼风唤雨数次,祈雨灌溉农田。 但那也都只是小雨,勉强安抚人心罢了。 又岂如此刻大雨哗哗,倾盆而降? 整个北疆,都被充沛的水汽瀰漫,奇妙的沁凉感觉將所有炎热与乾旱驱散。 这实则是陈敘终於动用了被他炼化的那一千斤蛟龙精血! 六千钧偽蛟龙之血,炼化成真正的蛟龙精血后,仅仅只得一千斤。 词条提示:【若將此精血洒入江河,则可以行云布雨,引导水力游走千里,不虞力竭。】 陈敘曾经想过是否要截留部分精血自用,但最终他也只是饮下二两,又赠予二两给闻道元。 其余精血尽数撒入江河,行云布雨,以抗天意! 何谓天意? 北疆大旱就是天意吗? 不,倘若真是如此,亦终有人要不惜代价,逆天而行。 宣暉殿中,皇帝快傻了。 他疾步走到窗边,观那瓢泼大雨,一时之间只觉头晕目眩。 他闻到了,闻到了此刻大雨中神奇而磅礴的生命力。 那是何等庞大的能量? 简直可称天地之精,万世之华。 可如今,却有人將其洒落天地,毫不吝惜。 皇帝站立不稳,只能张口大喊:“汪镇、刘劭,过来!朕、朕命你们……” (本章完) 第356章 兽言兽语,群妖相策 第356章 兽言兽语,群妖相策 玉京天都,宣暉殿中。 皇帝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中,他赶在陈敘与闻道元施法洒落蛟龙精血之前派遣大军將他们拦截。 闻道元双泪横流,跪在他面前將蛟龙精血奉上,他登上祭台,以国运为引,將此精血作用发挥到极致—— 梦太好了,以至於皇帝完全不知道,就在自己大声呼喊:“汪镇、刘劭过来……” 那时,汪镇与刘劭匆匆奔来。 汪镇慌忙將皇帝扶住,小心呼唤:“陛下,老奴在呢,老奴听著呢。” 皇帝喉间发出细微且嘶哑的嗬嗬声:“朕命你们……命你们速將紫薇、紫薇学宫眾、眾……” “眾”什么? 皇帝言语未尽,喉间却猛地咳出了一丝鲜血。 他“啊”地大叫一声,终究因为心绪波动到极致,而双目一闭,歪倒在地。 多年心血就此毁於一旦,现实是,陈敘与闻道元將皇帝精心蕴养的那头“孽龙”剖心挖血,再血洒大地。 而皇帝贵为天子,却竟然一丝一毫的好处也未能得到。 皇帝又怎么能不气? 汪镇大急,连忙呼喊:“陛下,陛下!” 却只闻听到窗外雨声急促,噼里啪啦。 茫茫大雨中,还有宫人们遥远的欢呼声:“下雨了,下雨咯!太好了哈哈哈……” 正所谓法不责眾。 往常宫里的规矩的確是不许大声喧譁,可这场雨毕竟是来得太好太妙了,纵然是那些积年被规矩侵染的掌事太监与大宫女,此刻也根本无法抑制自身情绪。 北疆大旱,京中也数月未雨。 某一部分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不急,可是老百姓急,宫中的大部分宫人也同样急啊! 皇帝不知,宫中如今一碗净水竟都要拿了银钱才能喝到。 宣暉殿中昼夜不停地更换冰山,又有冷泉送风,玉符降温。 可数墙之隔的某些宫女太监居所中,却是闷热湿黏,苦如牢笼。 大雨降下时,整个北疆都在欢呼。 汪镇不敢多做什么,唯有慌忙將皇帝送回床榻上,又急忙宣召御医。 至於皇帝没能说完的那道命令,汪镇也无从执行。 莫说是皇帝没有说清楚到底要將“紫薇学宫眾人”怎么样,就算是说清楚了,汪镇他又能怎么办? 带上刑天卫去將紫薇学宫给端了? 汪镇他做不到啊! 而刘劭,皇帝才说半句,其实他就已经隱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这是没有办法直接將闻道元如何,因此想要从另一个方向去清查紫薇学宫。 但凡从中揪出一些小辫子来,甚至哪怕是捏造出一些小辫子来—— 不,不必捏造。 偌大一个学宫,弟子三五千,其中又怎么可能毫无秽浊? 只需將此类事件迅速放大,再传播天下,闻道元纵是大儒,又或是有不世之功,只怕也要名声受损。 如此,或可逼迫对方露出破绽。 此番南水北调的不世之功,皇帝便也未必没有將其夺来的可能。 刘劭面上露出焦急与关切,心中却无悲无喜。 他猜到了皇帝的想法,可是却不打算主动去做皇帝手中的那把刀。 虽然他已经为皇帝当过无数次刀了,但刀的刺出也是需要时机的,他不能自己盲目去刺,也没有必要非得去做根本无法完成的事情。 皇帝这是被气糊涂了,头脑发热,这才在方才的瞬间想到要用紫薇学宫去对付闻道元。 等他清醒过来,却未必还会如此行事。 即便当真如此行事了,那口黑锅却还不知是要扣到谁的头上呢。 刘劭悠悠思量,他这一生沾过不知多少无辜者的鲜血,自然无所谓什么黑锅不黑锅。 但是,如今的情势变化却叫他心中忽然又另起了一番念想。 或许他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真正的破局关键不在皇帝,反倒是有可能著落在名叫陈敘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大雨滂沱而下。 小峰山上,水镜前。 丑猴看著镜中跳珠一般密集的雨幕,至此却是一声嘆息,有些心服口服: “蛟血化雨,以抗旱魃,陈敘竟捨得將自己千辛万苦炼就的蛟龙精血全部拋出,如此胸怀,倒是我原先小看他了。” 丑猴语气沧桑,嘆息一声后却终究还是没忍住露出猴相。 它又控制不住地抓挠自己头脸两腮,吱吱几声说:“嘿,不过这光下雨还是不够啊,接下来呢?” 却听旁边周先生微微笑说:“接下来,自然便当是如那《平蝗妖策》中所言,植树造林,復土保水,使千里江山苍翠重现。 如此,方为真正的改天换地。” 至於如何植树造林,復土保水? 只见水镜那头,身披风雨的陈敘忽然抬手,隔空虚握住了地上宝图的金光。 因他是宝图原作者,所以对这幅宝图天然便拥有分外神奇的控制力。 当他虚握住宝图金光时,运河两岸的大片土地忽然就像是拥有了生命般,咚咚咚地奇异跳动起来—— 这种跳动当然不是实质性的,而更似是一种半虚半实的朦朧感觉。 当此时刻,同在运河两岸的眾多生灵亦觉心跳加速。 人们仰起头,眾妖也仰起头。 只见此刻足踏虚空的陈敘抬起手来,忽然从掌中洒下了一大片晶莹剔透的奇妙土壤。 刷刷刷,那些细碎的土壤宛若金沙,在大雨中隨风四散飘荡,又极为精准地落在了运河两岸。 紧隨其后的,则是大片大片的树种,以及径直落入了运河中的浮稻种子。 最开始,浮稻种子並未生发。 倒是两岸的树种一经落地便迅速抽芽,快速成长起来。 水镜这边的丑猴“嘖”一声,又连忙凑得更近了些,口中“哎呀呀”说: “这小子宝物也不少哩,虽只是些低等灵晶,可放在这个贫瘠世界,用来种些凡俗之物,嘿,竟然有奇效。” 是了,陈敘方才洒下的那些“晶莹土壤”,其实不是什么土壤,而是食鼎天书捕捉到的一种特殊灵材:千灵动土晶石! 词条显示:【千灵动土晶石,碾碎之后,以万年雪、妖骨魔粉调和烹製,可以获得化土之精。 將此化土之精撒入大地,草木生灵食之,可加快生长,能量大增。】 所谓“草木生灵食之”,其实就是植物肥料。 陈敘將手头所有炼製过的千灵动土晶石洒下—— 这宝贝他其实才得到不久,但先前就在与闻道元一起乘坐云舟从北疆飞回平阳府的间隙时间里,陈敘抽空將意识探入过烟火厨房。 他用最短的时间將千灵动土晶石炼化了。 彼时,他便是早有预想,只要南水北调成功,这千灵动土晶石便会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陈敘忽然拔下了自己头上一根莲茎模样的髮簪,那髮簪顶端斜斜生长著一截玉石般的莲蓬。 这便是得自於璨星湖水君的异宝:妖心莲房。 陈敘將居住在妖心莲房中小刺蝟与小鼠放出来,两只小妖被他施法以风托举,送到了地上。 远远地,陈敘的声音在两只小妖耳畔响起: “阿实,阿源,如今我等正在做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需在这运河两岸种植草木,以此保持水土。 也请二位道友出手,或施展自身法术,或驱使同类生灵,相助植树,获此功德。” 是的,陈敘在此时放两只小妖出来,就是要它们出来收穫功德的。 如今南水北调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大半危机都已经过去,此时再不叫自己的两个好友来收穫功德,又更待何时? 两只小妖其实都还有些没能够弄明白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陈敘叫它们植树,那它们自然便是热情万分地投入了植树大业中。 而运河北岸,不知何时又悉悉索索地来了一群狐狸。 狐狸们有些半成人形,它们人立而起,穿人的衣裳,学人走路,鬢边戴著各种各样的乾。 或是不声不响地冲入两岸,或是期期艾艾地仰头去看天上的陈敘,忽而又相互一笑。 “唧唧吱吱……” 狐狸们叫。 兽言兽语,自有一番野性可爱。 有些狐狸扛起锄头在前边翻土,有些狐狸则从腰间的绣囊里掏出各种小树苗,吭哧吭哧地在后头种树。 不一会儿,狐狸们便成了种树大业中的生力军。 是了,陈敘个人所隨身携带的树种是有限的。 他即便动用法术在运河两岸边修起了一段又一段绿堤,可他又如何能够以一人之力,尽將此千万里河堤全数变绿? 而他一人之力做不到的事情,原先躲藏在北疆大地中的各种妖类生灵,竟都纷纷出手。 风雨中,此刻奔来的又何止是狐狸们? 狼王的狼子狼孙们也都不甘示弱,蛇王的蛇族群妖更加个个是翻土好手。 还有一群黄衫妖怪,它们大多带著瓜皮小帽,个头矮小,摸约三四尺。 为首的那个探头探脑从某个小山包后头转出身体来,但见其小眉小眼,嘴上还修著两撇鬍鬚,开口就是一口正宗的京畿道口音: “嘿,各位都在呢?小妖黄四郎,也带咱们族里的兄弟姐妹们来凑个热闹。 不图能帮上什么大忙,总归翻土耕地的,咱也不落后,嘿嘿,嘿嘿……” 它一招手,呼啦啦的黄衫小妖们就涌了过来。 倒將正在一棵小树边上施法固土的小鼠阿实给看呆了。 (本章完) 第357章 天亮也,碧波照耀山河 第357章 天亮也,碧波照耀山河 运河岸边,阿实看呆了一瞬。 它为何看呆? 皆因此来的那群黄衫小妖怪,大体从形貌来说,竟与它有著两三分的相似。 不过,这些黄衫小妖的个头可都比阿实大多了。 阿实即便后来修为增长,如今也不过五寸高,总长还不到一尺,真可谓是袖珍小妖。 而那群黄衫小妖,阿实仔细看去,终於成功分辨出来。 这些傢伙,原来竟分明是一群黄鼠狼! 嗨呀,此时此刻前来运河两岸的眾多妖类,竟大多是小鼠天敌。 真正可恶可恨,可怕可怖。 阿实一边施法,有时偷瞟几眼四周,真恨不能瑟瑟发抖,又窜回陈敘身边去。 可它也不是笨蛋,就在方才施法植树的间隙,它听那群狐妖议论呢: “南水北调,真是开天闢地之宏大工事。此番若真正能成,雨过之后这运河水能够不再退去,那北疆大旱便当真能够解决啦。” “那一位听闻是人族天骄,果真风采不凡。娘娘催咱们下山来与他结交,可见是对了。” “唧唧,娘娘哪有错的?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这位如今可不再是什么人族天骄了……天骄呀,那是年轻一辈,是小辈。 你瞧瞧今日过后,这天下间还有谁好意思將他当做小辈看待不? 依我说,这位陈相公,便是天师、国师也做得哩……” 小鼠旁听一阵,渐渐听明白了陈敘究竟是做成了何等大事。 激动的情绪便从它心底涌起,这使它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纵使后来的黄鼠狼叫它再害怕、再討厌,可想到这些傢伙是来相助陈敘的,它的腰杆立刻就又挺直了。 小鼠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意气风发过。 最妙的是,越到后来,还有眾多大妖小妖来討好它呢。 眾妖都不瞎,知晓阿实是陈敘的同伴,也知晓魏源与陈敘关係匪浅。 於是,这风雨中,植树的大事虽然是如火如荼地进行著,可眾妖之间竟也是热热闹闹,各种对话,你来我往,滔滔不绝。 魏源与阿实渐渐成了话题的中心。 此后,运河持续前行,穿过了荆横道,又来到了最为乾旱的瓏川一带。 河流经过了瓏川,为乾旱最为严重的瓏川带来了流水与沁凉,也同样带来了植被与生机。 此时夕阳早已落山,夜幕终於降临。 可笼罩整个北疆的大雨却尚且未曾停下,雨中,更是有越来越多的各类妖物前来。 妖灵们比之人族大多都更能耐旱,但除非是特殊种类的妖物:譬如镜妖、画妖、蝗妖之类的。 其余不论是鸟兽成妖,还是草木成妖,妖灵们也都是需要水的! 若能使山川復林,大地披绿,天下间又有何妖不喜? 因此说到植树,眾妖竟比许多人族还要更加积极许多倍。 再到后来,紫薇学宫的眾学子们也都赶来了。 闻道元原本吩咐学宫眾弟子前来北疆接应,命他们提前布局结阵,以防自己在施法南水北调时再受旱魃侵扰。 可谁料自己此行速度太快。 雷厉风行的闻道元遇到了同样果决果敢的陈敘,陈敘又有经世之才,竟在一夜间画出了一幅完整且绝妙的《南北山川水系图》。 於是,此番浩大工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在两人手下促成了! 以至於紫薇学宫的弟子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真正在北疆形成阵型。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闻道元,数千里、上万里山河,常人至少要走上数月乃至半年,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旦夕跨越? 紫薇学宫的弟子们哪怕个个都有功名在身,最低也是秀才,最高甚至是进士。 在闻道元那几名亲传弟子的带领下,他们的速度同样远超常人。 可要说到在一个日夜间踏遍北疆,他们却也做不到。 如此直到南水北调的大半工事完成,紫薇学宫眾弟子才终於浩浩荡荡赶来了运河边。 他们速度不够快,手段却个个了得。 亦有人隨身携带树种,还有人甚至在运河边哗啦啦倾洒下大量灵物。 其中不乏有具备肥地功效的灵物,也有一部分是可以直接促进植物生长的元晶。 闻道元出行前,可是吩咐过二弟子將学宫中全部灵物清出。 如今在这般不计成本的资源加持下,运河两岸的植被真仿佛是被施加了仙法一般,一日生长胜过数年—— 不过,既能在一夕间使得南水北调,又能在一夜间建成这般悠长一片绿玉带,说这是“仙法”,又有什么不对吗? 小峰山,水镜前。 丑猴守了一日又一夜,直到翌日天明。 水镜中,那在北疆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终於停歇了,云收雨散时,天空中陡然有一轮朝阳跃出,洒下万道金光。 天,又亮了。 朝阳下的北疆眾生灵却大多並未欢呼,因为此时此刻,眾生都在忐忑。 雨停了,太阳又出来了。 如今穿梭北疆的那一道滔滔运河,其河中之水还会再次陷地不见么? 这一刻,又不只是北疆生灵在忐忑,水镜前的丑猴其实同样在暗中担忧。 丑猴忍不住紧张说:“老爷,这太阳又出来了,就算是大雨下了一夜,可我瞧著,这北疆十六州的土地也並没有完全被浇透哩。 吱吱吱,哎呀,那运河两边虽然是植了树,可你瞧那瓏川的山,大多数还是光禿的。 嘿,这南水北调,不会最后又还是白折腾一番罢?” 丑猴口中一边说著泄气话,可眼睛还是紧紧盯著水镜,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担忧。 周先生但笑不语。 他不说话,只看著水镜中阳光虽好,眾生静默。 如此,看似漫长、又仿佛只是转瞬一般的一刻钟时间过去了。 朝阳彻底射破云层,开始向中天游走。 滔滔奔行的运河水並未有陷落趋势,也不曾降低水位。 又过一刻钟,阳光愈发明亮,运河中则只见水波荡漾,光耀非凡。 水位还是没有下降。 再过一刻钟,终於有人忍不住欢呼。 而水镜的这边,丑猴则脱口道:“咦,不对,老爷,你快瞧瞧那运河中间隨波荡漾的是什么? 怎么瞧著绿莹莹,竟似乎是翠玉宝珠一般?嘿……” (本章完) 第358章 此时此日,青史留名 第358章 此时此日,青史留名 水镜边,丑猴的眼睛紧紧盯著运河中央。 但见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竟有一根根、一排排,如翠玉一般的小东西在簇簇生长。 乍看去,这些小东西不像是植株,倒像是什么精工雕刻的奇巧之物。 而就在丑猴注视此物时,这些东西便在它眼皮子底下,以常人肉眼可见的速度,嗖嗖嗖地,竟是转瞬又长高了一大截! 丑猴被唬了一跳,竟好似是个没见识的普通猴子一般,豁然將脑袋往后一仰。 便是这一仰头,又一眨眼,等丑猴回过神来再去看那运河中间的小东西,忽然就发现,这些小东西竟是生生地长到了一尺来高。 而至此,丑猴终於看清楚了这是何物。 只见此物茎秆笔直,枝头微弯。 绿莹莹的枝头上则是掛著一簇簇穀粒般的果实,沉甸甸的果实將旁侧绿叶带得微微弯腰,风一吹来,水波荡漾。 於是,这些绿莹莹的小东西便也隨著水波一併起伏,又好似生出一片碧浪。 丑猴看著这一片喜人的碧浪,眨著眼睛傻愣片刻,终於反应过来,惊呼出声:“这、这是何物?怎地竟能直接在水中生长!” 其实,这世上直接在水中生长的植物多了去了。 原本丑猴並不应该如此惊讶。 可从常规来说,大部分的水生植物要么生在水底,要么就是类似飘萍一般扁平地浮在水面上。 而如此刻运河中间这些—— 总体呈现浮空状態,竖著生长在水面上的,丑猴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此刻运河中间的这些小东西生得怪异些也就罢了,丑猴也不是没有见识的那种猴。 因此,真正令丑猴惊讶的,一是这些小东西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二则是,它通过水镜感应到了此物存在有丰沛的能量。 当然,此种丰沛是相对凡人而言。 可便是如此,应对如今北疆的艰难现状,却是刚刚好。 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修行者的灵物才算具有价值。 凡间生灵亿万万,此刻运河中这些水生异稻的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难道不胜过修仙灵物百十种? 丑猴瞪著眼睛,张著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它一向露著凶光与浮躁的眼睛里,此刻竟忍不住充满了奇异的酸涩感。 它眨巴著眼睛,故意“哼”一声,对周先生说: “老爷,你瞧这运河里头的奇怪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生得怪模怪样,实在討厌得很!” 周先生微微一笑,抬起手又敲了丑猴一个脑瓜崩。 不过这一次,周先生的这个脑瓜崩竟然不疼。 丑猴仍然下意识捂住脑袋,气怒地看著周先生。 周先生悵然道:“世间天骄,总如大浪叠起,正如青出於蓝胜於蓝。后生可畏啊,而吾已垂垂老矣。” 丑猴鼓著眼睛道:“老爷,你说什么?你哪里老了?是你自己不肯出去罢了……” 话音未落,却听闻水镜那边又传出阵阵欢呼。 是什么? 原来是经过一刻钟又一刻钟的等待,但见那河中之水未再乾涸,由此人们便终於可以肯定,此番运河开闢,南水北调,算是初步成功了! 此水自南疆而来,沿运河而北行。 途中经过了南疆十数州府,又通过了南北交界的荆横道,蜿蜒流经云朔道、瓏川道。 最后,这条运河来到了京畿道。 但见其直如利箭一支,横插入京畿道的广阔浩土,最后与天都卫城,云霄城的银汉渡口相连接。 那银汉渡口,正是曾有神龟游走,带来了《大黎风华录》的银汉渡口。 而事实上,便在前日,七月初一那日,那身负《大黎风华录》的神龟,恰又再一次从银汉渡口游过。 不过七月初一时,这大黎风华录的榜单比之六月初一那日基本没有变化。 只是玄榜六十名以后,有几个天骄的名次稍有改动。 而世人常常只记一二三,六十名以后的变化虽不见得无人关注,却也不可能会引起太大波动。 如此神龟游走,来时无跡、去时无踪。 七月初一那日,恰好又是各地乡试之时。 值得一提的是,京畿道的乡试,其实也在七月初一举行。 这个七月,显然註定了是风波叠起的一个月。 七月初三,南北运河首通。 当气势恢宏的运河河道被开闢到京畿道时,京畿道各府各地的军政官员其实都有震动。 可当此时,皇帝昏迷不醒,汪镇不敢稍动,以刘劭为首的內阁亦是按捺不动—— 如此一来,各府各地眾官吏又该如何应对? 自然,眾人也都是按捺不动。 总而言之,动起来未必能算是正確,可不动却一定不会犯错。 上头既无諭旨,下边静默旁观,如此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忠於皇命呢? 最后,这一条南北大运河如神跡一般修成。 这的確是必须要被载入史册的一日。 与此同时,还同样必须被载入史册的,则是瓏川道某一段运河中间出现的大片浮稻! 是了,这是浮稻,且是被陈敘以万物化生符改良过的浮稻。 【异种浮稻,由微尘国浮稻稻种,加万物化生符多次转化,改良生成。 日常喜水,需在三寸水田中生长至成熟,中途不可缺水,成熟后亩產能达五百斤。 若全程水培,则须吸纳天地劫气,以此快速生长。 劫气越重,其生长速度越快,成熟后亩產最多可达八百斤。】 原本微尘国的浮稻到底还是太小了些,可经由陈敘改良过后的浮稻,虽然植株矮小,最高只能生长到一尺,但其產量却半点也不小! 当时,浮稻在运河河段的中间大肆生长。 在场相助修建运河的眾人眾妖看在眼中,都生惊讶。 还是其中一只狐妖最为活泼,它扶著自己鬢边的乾,唧唧叫两声,转头睁著湿漉漉的大眼睛问陈敘:“咦,此物好生奇异,可是陈相公带来?” 它先前看过陈敘撒播种子,因此才有这一问。 陈敘说出了浮稻的作用,然后,当他话音落的那一刻,天地间忽然竟生出奇异震动! (本章完) 第359章 一粒沙中万千国,一花叶中一世界 第359章 一粒沙中万千国,一叶中一世界 当时,陈敘御风漂浮在半空。 天地震动时其实唯有他一人感知到。 说是天地震动,这事实上更像是某种冥冥中的奇异感应,而並非如先前南水北调进行时,河道开闢所带来的真实震动。 这是陈敘自己的灵觉,生出的某种微妙感应。 是了,南水北调,万世之功,这是何等庞大的功德回馈? 如此再加上异种浮稻的面世,这般种种功绩,换成某些专修功德的修士,只怕是立地成圣都未必没有可能。 便如闻道元,他先前为了开闢运河,在法力不继时甚至做出了“祭道”的举动。 他“祭道”以换来天地感应,由此破开了开闢运河的第一道难关。 此后,闻道元多次力竭,却又恰有其他人或妖前来交替开道。 其中“祭道”的惊险且不提,总而言之到最后,当此南北运河终於修成时,原先被闻道元所“祭”之道,竟又悉数返回了他的文海。 当是时,闻道元文海汹涌。 天上地下,当眾人眾妖都在欢呼时,闻道元独立云舟不语。 后来陈敘解释异种浮稻作用时,闻道元同样静默调息,他沉浸在自身道途反馈的奇妙情境中,几乎已不闻身外事。 再后来,陈敘自身感应到天地的奇异“震动”—— 同一时刻,闻道元忽然睁开眼睛。 便在他睁眼的剎那,他忽而转头向旁侧一看。 这一看却是一惊,闻道元脱口便是一句:“不对,陈道友为何竟不见了?” 是了,就在这生出奇异感应的剎那,陈敘整个人竟就这般凭空消失不见了! 闻道元张口惊呼后,文海中原本勉强梳理的浩然之气被打乱,他身形猛然一个踉蹌,云舟便倏地向著下方跌落。 好在此间还有许多紫薇学宫弟子在场。 二弟子见状大惊,他慌忙飞身而来,一把將闻道元接住。 “老师!”二弟子低声惊呼,不敢將闻道元此刻异状直接表露在大庭广眾之下。 他接了闻道元,当即朗声说: “诸位,南水北调事成,我等便该离场。然则运河中又有异种浮稻生长,此乃陈师播种之物。 陈师作为山长至交好友,我等学宫弟子亦当视其为半师。 在下提议,还请几位师兄弟带领眾弟子暂留当场,处理浮稻生长事宜。 在下与山长便先告退……” 他又悠悠吟诵:“閒云野鹤任遨游,不问人间几度秋。” 二弟子说:“陈师与山长皆为不慕名利之高人,诸位,我等去也!” 话音落下,二弟子抬手放出一支紫毫灵笔,那笔管迅速放大,他扶著闻道元乘上紫毫笔,长声一笑,飘然而去。 真箇是將不慕名利的高人姿態做到了十成十。 如此不过转眼间,原先主导运河修建的陈敘与闻道元便都不见了影踪。 下方眾人与眾妖这才恍惚回过神来。 眾妖慌忙都做鸟兽散。 狐狸们唧唧唧地说:“哎呀呀,盛事落幕哩,怎地这般快呀?” “不好不好,要有越来越多的人到这边来咯,咱们也快些走,不要多停留。” 狼王有些遗憾:“那位陈相公,还有三只烤鸡不曾兑现於本王。唉,罢了罢了,本王下次再寻他討要。 料想这等人物,必不会昧下本王的烤鸡!” 蛇王却是早就带著自己的蛇子蛇孙们溜了。 南水北调,运河虽已修成,运河两岸也绿树成行。 原先充斥著整个北疆的热毒与劫气,更是在不知不觉间便被完全衝散。 那困扰了当世不知多少高人的旱魃,至此竟是无影无踪。 世间生灵如临大敌,可旱魃来时汹汹,去时却居然了无形跡。 可见乾旱一去,旱魃自消。 此究竟是人间之妖,还是人心之妖,又或是天地之妖?竟是难描难绘,难以分辨。 但问题回到原点。 运河两岸的绿树是栽种成行了,可是整个北疆大地,实则却还是光禿一片。 如狐妖等妖物,匆匆离了运河岸边以后,回到自己的妖灵洞天,便收到胡娘娘指示: “孩儿们,尔等此去可是学到了什么?” 狐妖们七嘴八舌地回:“植树植树,咱们要植树!运河边的树是种好了,可是咱们山里的树还没种好哩。 回头我要种上千百棵,再不能叫这些树被外头的人滥砍滥伐去啦!” “那外头的人倘若非要来砍树,咱们又该如何?” “咱们设置迷踪阵法,非要將树护住不可!” “唧唧,人间的那些人,就不能知道受教训,再不乱砍树么?” “几十年上百年的,他们必定是会知道不能再滥砍滥伐,可是百年以后,谁又知道呢?” “百年以后?嘻嘻嘻,咱们虽有修为,也活不了那般久呀……” “那也是,那咱们不管啦?” “你且先修成人形再说罢……” “那修成人形以后,咱们又要做什么?” “咱们……咱们去人间,多多传扬陈先生与闻先生的事跡呀。” “真是奇怪,那位陈相公究竟去了哪里?” …… 狐妖们的声音,外界无人能听到。 至於陈敘究竟去了哪里—— 此时世间除一人以外,却是再无他人知晓。 而知晓者,自然便是周先生。 当时天地震动,周先生在小峰山上一惊:“不好,功德太盛,只怕陈敘要立时破空而去!不成不成,眼下却不是好时机。 我需再相助他一回!” 说话间,周先生隔著水镜,却是轻轻在陈敘身上一点。 这一点,便有一道无形清光虚虚落在陈敘头顶三寸之处。 陈敘朦朦朧朧感应到有无穷浩荡的一股力量冲入自身,而后,那能量又从他头顶百匯衝出,猛然间向著上方的无穷虚空而去! 陈敘立时生出明悟,知晓那浩荡力量便是“功德”的某种显化。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闯入微尘国时生出的某种奇妙感觉。 当时,他从大世界踏入微尘国,只觉得自己是从无垠天地走进了一个小水泡。 穿行间,“小水泡”轻轻一个震动,陈敘便透壁而入。 这便是穿梭“界壁”。 那时候身为大世界中人,陈敘看待微尘国,只觉其无限渺小。 而如今,陈敘发现自己的功德之力在自发向头顶上方的无垠青空衝击,忽然便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穿过另一道“水泡”! 莫非,此功德之力便是在助力他衝击界壁? 那么“界壁”上方,又有什么? 是一个更大的水泡? 还是说,其实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才是真正的“水泡”? 正如一粒沙中万千国,一叶中一世界。 此中千千界,是耶非耶? 真耶幻耶? (本章完) 第360章 井蛙观天,跳出那口井! 第360章 井蛙观天,跳出那口井! 陈敘穿行界壁,有种恍惚縹緲,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到底有没有偏差。 庞大的功德之力引领他不断向上“飞升”—— 陈敘其实也不確定这是不是“飞升”,但由於此时此刻充溢满怀的奇妙升华感,使他头脑中不由得便冒出了“飞升”二字。 只不过,此“飞升”与世间那些故老传说中的神仙“飞升”,应当还是存在极大差异。 故老传说中,仙人举霞飞升,位列仙班,录入仙籍。 一旦成仙便自然得到十万八千寿。 有神仙洞府,有天庭神號,有一方道场。 甚至还有个说法,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在大黎,这种传说中的飞升一直就只在传说中。 大黎国中虽然修行者不少,可真正的“神仙”其实却无人见过。 他们所谓的“仙人”,也不过就是活得久些的修士,千岁已可称仙。 而大多数人,甚至哪怕是当世顶尖的大儒之流,长寿者也不过寿二百。 许多大妖也不是什么“千年大妖”,更甚至,妖类的寿命普遍比人族还短。 能活二三十年开启灵智,那便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妖物,而如猴王那般,修行百年不死,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妖中之妖,长寿之星! 璨星湖水君那般厉害,几乎接近化龙,其大约也只修行了二三百年。 至於真龙,其实没人见过。 最有意思的是,在许多妖类眼中,人族才是长生种! 这一切,似乎极为符合常理,又奇奇怪怪地有些“反神话常识”。 陈敘对此曾有过许多疑问,他也一直在极力理解世界的规则。 可如今看来,他或许也不过是那只井底之蛙。 井蛙观天,再是在井中如何徘徊,也永远看不到真正的世界。 除非他能跳出这口深井。 而今时此刻,陈敘则果然在向那井口飞跃! 他忽而有种浑身轻飘之感,脚下的神州浩土距他越来越远,远到山川大地都仿佛全都变成了一幅秀美图画。 他看到,大漠长天,金色流光。 其中绿洲点缀,犹如世间最为精巧的点翠手,在苍茫大地上涂染色彩,做点睛之笔。 也看到无垠山川,起伏如龙。 只说世间没有真龙,可此刻陈敘居高临下,却竟然隱约有种山脊是龙骨,城池是龙爪,整个世界皆为神龙居所的奇妙感觉!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更远处,则是碧波汪洋,四海无垠。 四海之中又可有神龙? 据说是有的。 当然,还是那句话,“据说”的东西它当不得真。 不过四海之中有种种水生异族倒是不假。 其中最具传说感的,则是鮫人一族。 此外还有龙龟一族,其作为长寿的代表,也一直被世人津津乐道,大为艷羡。 在狐妖、狼妖、鹿妖之类的小妖眼中,人族是长生种,可在人族看来,也只有龙龟一族天生寿八百,才堪堪可称长生种。 世间生灵,总会存在一层又一层的仰望与艷羡。 正如“人”,总会羡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陈敘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真元、法力,包括文海中越发庞大的文气,都在沸腾燃烧。 是了,功德虽在前方开路,可要真正衝破这世界的隔膜,却还需他自身实力。 倘若实力不济,陈敘认为,自己甚至有在“飞升”过程中力竭而亡的可能! 那么,此时此刻,他还要继续向上“飞升”吗? 其实倘若只从利害关係出发,陈敘此刻完全是可以返身回到大黎的。 倘或是回到大黎,以他如今的修为等级,以及做成了南水北调这等壮举之后的功绩,他在大黎甚至封侯封王都毫无问题。 不,王侯又如何? 陈敘若称星辰,至如今,世间又有哪个王侯敢称日月? 即便是大黎皇帝,见到陈敘只怕也要亲自起身相迎,做足尊重姿態。 否则,这皇帝也未必不能换人来做。 而这一切虽未切实发生,却也绝非只是陈敘妄想。 他这是依据事实得出的合理结论。 因此,他若回归大黎,完全可以瀟洒红尘,纵横天下。 即便是困扰许多修行者的长寿问题,在陈敘这里其实也並非无解。 自修成金丹以后,他的寿元又有增长。 如今,他的寿元余额是: 【寿元:18/340】 三百四十岁啊,真活到那时候,陈敘甚至可以见证一个新的朝代的崛起,甚至是一个新的朝代的落幕…… 对比常人百岁寿限,或是普通凡人四十来岁的平均年龄,陈敘有此寿元,完全足够在大黎过逍遥一世了。 他的確不必非要“飞升”,拿命去赌! 同时陈敘还拥有食鼎天书在手,他也可以通过食鼎天书不停给自己增加精元,增长生命本质,以此达成更加长寿的目的。 最后,千岁寿限亦不是没有可能。 那时候,陈敘就是大黎神话传说中的神仙! 可是面对“井口之外的世界”,陈敘却还是义无反顾,决定向上衝击。 错过今日这庞大功德的指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下一个“飞升”的机会。 人生机遇,转瞬即逝。 既已知晓天外还有天,陈敘又如何甘愿只在这井底,做一只井蛙中的“王者”? 纵然在井底能称天下第一,那也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而已。 他一定要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寻找更多的可能,找到长生的答案,以及道途的终点。 既已修行,又岂能不求甚解? 朝闻道,夕死可矣。 冲! 当此时,陈敘丹田中金丹疾速运转,浑身先天真元联合文海中庞大的文气,尽数纠缠一起,化作澎湃力量。 更甚至,就连先前囤积的所有自由属性点,陈敘也在此刻一股脑全部加诸於身。 他从秀美无边的广阔大地冲向了一片漆黑的奇妙通道。 又在这无法形容的通道口,將自身化作熊熊烈焰,烈焰中利箭突出,他一衝而上! 轰—— 以上一切活动,不论是真实的行动,还是心理的变化,其实都是冲关时的博弈。 此刻,陈敘没有其他对手。 对手就是他自己,他其实是在与自身博弈。 博弈过程中,但凡有些微退缩,此刻的陈敘或许便又回归大黎。 而终於,在即將力竭的剎那,他衝破了最后的阻隔。 噗! 陈敘穿梭世界而出。 但见眼前一片朦朧光亮,他心跳加速,连忙打量四周一切。 (本章完) 第361章 洞中壁画,闻所未闻 第361章 洞中壁画,闻所未闻 世界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陈敘睁大眼睛,心臟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哪怕是在完成南水北调那般壮举时,他的情绪都未如此刻激越。 他急於打量一切,又下意识想要调动真气,防护自身。 这是自我保护的本能,任何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都会想要先確定自己的自保能力,然后再徐徐展开一切。 可便是这一调动真气,陈敘却忽然发现一个极为可怕的事实。 他猛地发现,这个世界的重力大到可怕! 昏暗的光线中,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首先不是浓稠的灵气,而居然是恐怖的压力。 陈敘就好像是一条水里的鱼,突然来到了陆地。 又好似是一个习惯了轻飘飘的泡影,突然进入了真实的天地。 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有种自己在被压缩的错觉。 嘎吱嘎吱—— 不,这不是错觉! 他好像真的是在被压缩。 不行,陈敘奋力调动丹田中残余的真元。 他浑身冷汗直冒。 糟糕,先前为了衝破隔膜,他將剩余的所有自由属性点全部投入转化,以至於如今竟没有自由属性点可以为真元续航了。 这是陈敘第一次耗光底牌。 不、不对,他其实还有其他底牌。 由於自由属性点太过好用,陈敘竟险些忘记了自己的烟火厨房中还囤积了不少灵食。 他连忙沟通烟火厨房,艰难地从中取出各种灵食,並用最快的速度进食。 值得一提的是,虽是最快的速度,可陈敘实际上的动作却还是很慢。 空气中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陈敘唯有拼尽全力,才能吃下几口灵米粥,吞下一把赤朱丹衣,为自己补充微弱的灵气。 好在烟火厨房还可以使用。 陈敘並没有因为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奇异世界,而失去对烟火厨房的控制。 他竭力调息,又好在先天真元本身自带有生生不息的特性,就在他调息了半刻钟后,体內枯竭的力量终於缓慢恢復了些许。 若將丹田比作湖海,那么此刻陈敘便终於又在自己枯竭的湖海中积蓄下了薄薄一层真元灵液。 顏色暗淡的金丹也终於又恢復了些微光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又庆幸自己此刻所处的似乎是某个偏僻地界,四下没有其他生灵。 陈敘对这个世界太陌生了,他现在只想独自调息,不想过早接触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他缓过气来,虽然还是感到压力巨大,一举一动都无比艰难,但好在他毕竟是有修为在身。 陈敘调动真元,游走周身,勉强適应了四面八方的恐怖压力。 他睁大眼睛打量四周,先是见到四下光线幽暗。 起初陈敘还以为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在晚上,所有才光线幽暗。 可等到真元游走至眼周穴位,目力渐渐明亮,陈敘才发现此间之所以光线幽暗,根本就与白天黑夜无关! 却原来,他竟是身处在一个山洞中。 四面洞壁古老而沧桑,岩石的纹路凹凸斑驳,带著岁月的痕跡。 陈敘眼下所在,尚且算得上是一个洞內的开阔处,而再往前方看去,则可以见到崎嶇的洞內道路。 有一处转折极为狭窄,陈敘看不到转折后方的道路是什么模样。 他下意识想要出动神思,却猛然间感觉到头脑一阵刺痛。 不好! 此间压力太大,他的神思根本就无法探出。 若是强行探出,反倒要先伤害自身。 陈敘强忍住头痛,连忙伸手扶住了旁边一片洞壁。 他急促地呼吸了两声,吸进口的却是一股浓郁的灵气。 呼—— 陈敘於是第一次体会到,好好一个人险些被灵气呛死是个什么感觉。 是了,这个世界灵气无比充沛。 与之相比,原先陈敘所在的大黎简直就好像是一片连个灵气渣滓都捞不到的荒漠。 所以,要说这个世界不好,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只是陈敘尚未適应这个世界而已,这个世界灵气如此充沛,其间或许真能解开长生之谜。 陈敘扶著洞壁,又是好一阵调息。 等他再次缓过劲来,便惊喜地发现自己丹田中的真元又上涨了明显一截。 好得很,看来以此世灵气的充沛程度,他要想完全恢復真元,也不过是多吸上几十或几百口灵气的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灵气不够,而是他吸不过来。 怕吸太快先將自己给吸死,或是吸到爆体而亡。 陈敘缓过一口气,此刻情绪平稳了许多。 他恢復镇静,反倒是不急了。 片刻后,陈敘运转真元至眼周,再次仔细打量这山洞。 不將此间观察个透彻,他是不会轻易走出这个山洞的。 陈敘细细看去,发现这山洞尚算乾燥,光只是从岩石的状態来看,似乎与大黎的地貌也没有太大不同。 洞壁的四角隱约生长青苔,但由於湿度不够,此间青苔不算泛滥。 偶有一些青苔生著小,陈敘一转头,忽然就在角落里看到一个词条: 【草苔,废弃灵穴中汲取地力生长的低等灵草,碾碎有一定恢復伤口的能力,置入九品丹鼎烹飪,可以调味。 味淡,略苦涩,有一定清除火毒功效。】 九品丹鼎,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九品丹鼎,实为陈敘此前未闻之物。 对此,他才刚刚生出思量,视线顺著这一簇小小的草苔,却又忽然发现了另一处异样。 是什么? 但见那侧方洞壁凹陷处,有好大一片青绿起伏。 这片青绿却不是什么草木之物,而分明是笔墨丹青的色彩。 陈敘视线又往上移。 而后,他就在洞壁上看到了好大一幅九州山海图! 浩瀚世界,山峦起伏,大河奔腾。 其中南方绿意处处,北方则多有大漠与荒土。 亦有广阔草原,还有四海翻涌。 其中,最为显眼、最具標识的,一是宛如天地屋脊一般的崑崙山脉,二则是在那广阔大地上,由南至北,恢弘壮阔的一条运河。 那是、是陈敘曾亲身参与,亲手打造的,南北大运河! 看到这里,饶是陈敘再如何镇定,此刻也有些呆了。 他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心臟剧烈跳动。 一个万分神奇、荒谬,却又似乎不得不承认的猜想,便於此刻骤然炸开在他脑海中。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 (本章完) 第362章 星璇歷一万三千年 第362章 星璇歷一万三千年 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奇诡瑰怪,摄人心魄! 幽暗的山洞里,陈敘站在洞中壁画前。 他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巨大震撼中,这比他最初发现食鼎天书的存在时,还要震撼无数倍。 陈敘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在此刻生出一种明悟。 曾经在他眼中无比浩瀚广阔的九州世界,或许在真正的大世界面前,也不过是一粒尘埃而已。 尘埃也就罢了,但若是一幅壁画—— 而他陈敘,则是画中人! 如此又该何解? 他在画中时,曾经感慨井中微尘国,微小如浮萍。 孰不知,偌大的九州,也不过就是万里山河一幅画! 千古红尘,一夕风月。 画中天地,丹青数笔。 如此,世人汲汲营营,又何尝料想自己竟是画中人? 可如今,陈敘站在画外,回望画中世界,却又並没有生出一丝一毫自己“跳出了画中”的超脱欢喜之感。 他情绪复杂,同为画中人,实不必五十步笑百步。 並且,初来这个世界时所感受到的无比强大的压迫感,陈敘如今也能理解了。 若他当真来自画中,那么相比於眼前的大世界,他的存在则有可能是“二维”突破到了“三维”,“平面”突破到了“立体”。 如“纸片”一般的陈敘,可不就要受到这个世界的无穷挤压么? 而事实上,眼下陈敘虽然算是勉强適应了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但这也只是“勉强適应”,这並不代表这个世界给予陈敘的压力就消失了。 他仍然无时无刻不在感受逼压。 似乎整片天地都在排斥他,在无声对他冷言:滚回去! 滚回去,回到你该去的世界,去向你应该存在的地方,去过你该有的人生。 陈敘却不愿就此回去。 他不是说从此以后就再也不回了,毕竟“画中世界”里还有他的父母亲人,好友至交。 有如闻道元这般的同道之人,也有如小刺蝟小鼠这般的至亲伙伴。 人生在世,虽然处处皆是过客,但任何人既然存活於世,就或多或少总有责任在身。 这是人与世界联繫,就天然具备的一种羈绊。 至於说什么画中世界皆为虚妄,既已脱离虚妄,便不必再回首前尘—— 这种虚妄的想法,陈敘是不会认同的。 他方才发现世界真相,明悟自己的画中人时,倒也恍惚过一瞬。 那一瞬间,陈敘其实也曾產生过些许的自我怀疑。 但他又很快清醒。 正如平阳城小院的枯井底,能有微尘国。 那么眼前这座无名山洞的壁画中,便也能有九州世界。 陈敘从不觉微尘国是虚妄,虽然其小如微尘。可生活在微尘国中的那些小人,却都是鲜活存在的。 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生死轮迴。 如此,谁又能说他们是虚妄? 至於九州世界里的一切则更是如此了。 不论是市井街头的凡人百姓,还是乡野山林中的鸟兽妖灵,谁又没有自己的一生? 南街口容四娘家的豆腐不是假的,每日清晨,那临街的豆腐坊里都曾冒出腾腾的豆香气; 学堂里,那些意气风发、剑指功名的读书人不是假的,多少人曾头悬樑、锥刺股,拼尽一切在奋斗; 南水北调时,那些欢呼景从,热泪盈眶的所有生灵都不是假的,他们也都曾奔赴河道,铲一铲土、挑一担沙……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若都只用“画中”二字来定义,那么他陈敘又算什么? 因此,虽是画中世界,却也一切皆为真实。 他非虚妄,他的人生也不是平面! 修得个人伟力,所图为何? 便是要在不能为、难为、不可为时,突破极限,跳出界限,製造奇蹟啊…… 陈敘的思维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清晰,他经脉中真元奔腾,文海中文气翻涌。 他要的超脱从来不只是头也不回地一径奔走,却在身后留下一地鸡毛。 而是要真正强大,而是以无穷伟力,做到万事皆有我心。 如此,方才是真正的修行,真正的逍遥。 陈敘文海中,墨船如箭一般向著彼岸飞驰,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文气暴涨。 见事、歷事、明心、见性,此亦为儒道修行精髓之一。 陈敘经歷了从未有过的震撼,此刻明悟己心,文气再涨三寸。 而文气暴涨的同时,他忽然就感觉到,原先从四面八方挤压了而来的种种压力,此刻竟是消减了些许! 虽然只是极为细微的一丝,但这显然是个大好消息。 陈敘心中惊喜,莫非足够强大的文气竟能帮他抵消此刻世界的压迫? 咔嚓咔嚓—— 陈敘终於从此前微微弯腰的状態,到挺直了腰背。 欲要抵抗此世压力原是如此艰难,能够挺直腰背亦分明是一种阶段性的胜利。 陈敘浅浅呼吸,不敢吸取太多灵气。 他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才能在这个世界停留更久,这个世界又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此番既然来了,如要回去,该怎样才能回去? 而回去以后,若要再次“飞升”,又要如何才能“飞升”? 许多疑问,只在山洞里苦思冥想的话,显然不可能得到答案。 陈敘必须尝试儘快走出去。 他再度观察山洞,从上至下每一寸,仔仔细细扫过。 这里显然是荒僻的、隱秘的。 除了洞壁上那幅恢弘的壁画,整个山洞便仿佛是被时光遗弃了一般。 空气里静悄悄的,远处似乎是有隱约的滴水声。 昏暗的光线下,地上的岩石显露出一种褪色般的青灰。 陈敘冷静观察一切,很快他就发现了在壁画的左下角,有几行竖著的文字。 这,竟是题记落款。 其中大部分文字都是清晰的,也是陈敘所认识的,与大黎文字一般无二。 只略有几个字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岁月侵袭这才模糊了,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书写:岁暮冰月,吾过……听故老传说,闻壁画中有神仙之国。 其人妖混居,相形和睦,国中教化……立言,大儒金口,言出法隨。 吾心嚮往之,奈何遍寻山野,不见神国。 遂於此立画,绘心中神国。 愿神国未有宗派林立,仙魔相爭,浩劫…… 星璇歷一万三千年,葵卯霜序,渡劫期小修……星回,病中绘图书记。 寥寥百余字,其中所蕴含的信息却无比丰富,令人不由得再次生出震撼。 陈敘尤其注意到最后一行字:“星璇歷一万三千年,葵卯霜序,渡劫期小修!” 不论是此间历法所显露出的年代久远,还是“渡劫期小修”五个字,都令人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宏大浩瀚。 渡劫期,居然自称“小修”? 其实陈敘並不知晓何为“渡劫期”,毕竟大黎国中甚至都没有渡劫期这个说法。 大黎修士,从养气开始,修行境界分別为:凡胎、通脉、凝丹、聚神。 至於聚神以后是什么,通常无人知晓。 或者说,聚神以后的境界,在大黎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陈敘修行食鼎天书,他的食神法卷是明確列出过后续境界的。 其为:凡胎、通脉、凝丹、聚神、化虚、入微、归真、合道! 陈敘如今虽然已经修成了金丹,但在这条长远的修行路上,他其实也才不过走了最初一小段而已。 至於渡劫是什么境界,陈敘顾名思义,猜想这“渡劫”应为某一修行道途的巔峰才是。 可在这段文字中,“渡劫”却自称小修。 渡劫若为小修,那么金丹又算什么? 面对如此浩瀚世界,陈敘再次深刻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他注视眼前的壁画神图,无法抑制地浮想联翩。 在畅想到世界无穷宏大的这一刻,陈敘心中生起的不是畏途艰险,而竟然是欣喜激动。 道阻且长,吾亦將溯游从之。 他深深记住了眼前的文字与画面,决定先走出山洞,向外小心探索一段。 如此定念,陈敘便徐徐调匀呼吸,缓步向外走去。 他走得很慢,一是此地陌生,二则是天地间的压力仍然很大,陈敘身体受限,本来也无法走快。 同时,他的神思无法像在大黎国中时那般探出,陈敘於是就走得更小心了。 他一步一顿地小心走著,时常还要扶一扶旁边的洞壁。 山洞內的道路崎嶇凹凸,有时要向上,有时又要向下,通道有时宽阔,有时狭窄,有时还要做出多番转折。 其中又有岔道处处。 陈敘將所有岔道都记在心里,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天地间的巨大压力並不能影响他思维的运转速度。 如此走了足足有將近两个时辰,其间又走过不少“死路”,陈敘这才终於循著亮光找到了山洞的洞口! 其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山洞虽然道路崎嶇,却並无其它危险。 同时,陈敘其实也在內心深处担忧洞中壁画的安全。 这壁画附於山洞,也不知倘若有一日山洞坍塌,或有外来者毁坏了壁画,壁画中的世界可还能长存否? 种种担忧,陈敘將其蕴藏在內心,一时却也无解。 好在这壁画存世毕竟应有许多年,多年以来壁画既然都长远存在,短时间內应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陈敘便也只是將此事记掛在心。 他无意杞人忧天,只能且行且看。 只见前方洞口约莫半人来高,洞口处有密密麻麻的藤蔓交织垂下,恰將洞口半遮半掩。 天外的亮光从藤蔓间隙之间传入,陈敘並不莽撞前行,而是从烟火厨房中取出一根柴火长棍,先小心用长棍拨开些许洞口藤蔓。 这一拨开,却忽听外头传来两个对话声:“《蓟州仙道游记》记载,星回老祖曾於此山间养病,此间灵穴虽已废弃,但我不信此处会毫无老祖遗宝。 只可惜,罗盘在此竟然失灵了。” 接著就是一声惊喜:“咦,师兄,那边有动静,快,咱们过去看看!” (本章完) 第363章 出人意料,周先生的馈赠 第363章 出人意料,周先生的馈赠 山洞內,陈敘站在洞口,悚然一惊。 他立即將长棍收回,身体紧贴旁侧洞壁站好,与此同时,他丹田內真元流转,开始蓄力。 呼风、引水、控火,三门法术要诀瞬间在陈敘心头流转而过。 这三门法术原本都已经算是被陈敘修炼到了极为高明的境界,在大黎国,陈敘甚至可以大范围呼风唤雨。 可此时调动真元,陈敘却发现,自身对於天地间风、水、火三种元气的感应极为艰难。 也就是说,他的法术虽然未失,可由於此刻天地的阻隔,他对法术的掌控能力却必然要大打折扣。 在大黎国,修行法术的至高境界便是人与天地相合。 感应天地之力,御使天地之力,掌控天地之力! 此为术法的三重进阶。 陈敘本来已经到了最高境界,可此刻换了天地,一切却又有不同。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动用法术的念头,而是手贴洞壁,悄悄做出握持长刀的姿势。 刀未在手,而在他的文海中,是那柄吴鉤。 倘若来者存在危险,陈敘便会在遽然之间从文海间抽出自己的吴鉤。 蓄势,拔刀,而后出刀! 陈敘这是未虑善,先虑恶。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不敢有一丝一毫放鬆心神。 他竖起耳朵,听著洞外的对话与动静。 那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间或发出谈话討论声: “这可是星回老祖啊,谁能想到他晚年居然会在这个荒僻的小地方养病,此间距离崑崙镜海至少有三万里。 他寧愿在此荒山野地终老,都不肯回归崑崙镜海,也不知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不干咱们的事,咱们只管寻宝。娘的,咱们好歹也都是练气七八层的修士,结果在这世道却居然连肚子都快要吃不饱了。 都怪四象盟那些杂碎!道貌岸然,欺骗咱们小门小派…… 咦,不对啊。师弟,你刚才说这里有动静,我怎么瞧著这里却是什么也没有。 你方才不会是看错了罢?莫不是什么野鸡野兔的窜了过去,倒被你记掛上了。” 只听师弟的声音道:“不是,我方才瞧见这边的藤蔓忽然动了,师兄,咱们拨开瞧瞧。师兄,你说这后头不会是有什么山洞之类的东西罢?” 山洞內,紧贴洞壁的陈敘放缓呼吸,甚至將心跳都压制到几近於无。 他听著外头风声忽动。 唰—— 洞口如同帘幕一般的藤蔓便被一支带著剑柄的长剑挑开了! 明亮的光线从洞外透入,陈敘紧贴洞壁凹陷处,头脸微侧,目光无声转动,瞬间將洞口二人收入眼底。 只见那是两个颇具风霜感的年轻人,二人衣著都称得上朴素,甚至是有些破烂。 他们风尘僕僕地站在洞口,神情却带著一致的失望。 电光火石间,陈敘从他们失望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这一剎那,陈敘按捺住了即刻出手的衝动。 只听那师兄皱眉说:“什么山洞,只是一块石壁罢了,什么都没有。” 师弟也失望道:“难道方才当真是什么山间小兽窜过去带起的动静?可惜了,唉!” 他嘆了一声,语气遗憾。 什么意思? 这明明就是个山洞,可这不知来歷的师兄弟二人却居然睁著眼睛说这是石壁? 陈敘心头微跳,方才生出的奇异猜测在此刻隱约得到验证。 但虽有猜测,陈敘却仍然不敢完全肯定自己所想。 他尚且担忧那洞外二人是在演戏诈他。 直到二人当中的师兄抬起一手捶在洞口,而后只听那洞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那是拳头与石壁碰撞的声音—— 而在陈敘看来,那师兄所捶的,明明只是一片空气而已。 可是从洞口二人的动作与声响来看,他们捶的,又分明是一片“岩壁”。 只听“咚”的那一声响后,师兄恼恨道:“可恨,遍寻不见。” 师弟安慰说:“毕竟是那等高人留下的遗蹟,又岂有那般容易被咱们给找到?罢了,咱们再多寻找些时日。 总之现如今咱们也回不去天荒原,在这山里头走走,不与那些傢伙纠缠,反而过得自在。” 他如此安慰,师兄也只能接受。 但师兄口中仍道:“山里头是自在,可这日子也不是人过的。 灵气混乱,修炼不成,又没有几个灵食吃,肚子都快饿扁了,那些野物难吃得跟木头渣滓似的,唉!” 如此嘆息一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恼恨处,忽然拔出手中长剑,对著石壁前垂下的藤蔓唰唰唰就是一阵劈斩。 剑光动处,但见藤蔓簌簌下落,一瞬间被斩断一大片。 师兄短暂出了口气,这才收剑又说:“走罢走罢,咱们再往东边山头转转。” 师弟说:“正好,那边瞧来灵气要略微柔顺些,说不定能有些灵灵草存活,咱们若是能採到一些灵草,回去交给师姐,师姐也能高兴几分。” 师兄应是:“但愿如此。” 两人对话间,一边转身离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藤蔓,以及那个被他们无视的山洞。 陈敘藏在山洞內,至此终於完全肯定了心中猜想—— 不,至如今,这已经不算是猜想了。 陈敘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如今身处的这个山洞,那二人原来根本就看不见! 是幻术?是法阵? 亦或是其它什么陈敘所无法理解的神秘? 不论如何,这绝对是一个大好消息。 这个山洞是隱蔽的,甚至自带神异,外人根本无法瞧见,这便极大程度地保证了山洞內壁画的安全。 陈敘平復情绪,当下决定立刻走出山洞。 他要去暗中跟隨那二人,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 临出山洞前,陈敘从烟火厨房中將自己的道兵傀儡释放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道兵傀儡被召唤出来以后,居然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压力压迫! 陈敘当时都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他隱约有了答案。 或许是因为道兵傀儡没有生命,所以其反而不受压迫。 这又算是一个好消息,道兵傀儡如今能够拥有陈敘本人全盛状態的五成战力。 在陈敘本人被压制的情况下,道兵傀儡便成了陈敘的最佳底牌之一。 不过,眼下陈敘唤出道兵傀儡却不是要將它带在身边。 相反,陈敘將道兵傀儡留在了山洞里。 他担忧自己离开山洞以后,也会如那师兄弟二人一般再也看不到山洞的存在。 因此留下道兵傀儡,只要藉助与道兵之间的联繫感应,陈敘便不必担忧寻不到回去的路。 陈敘踏出山洞,开始小心向那师兄弟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有趣的是,就在不久后,他又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状。 (本章完) 第364章 方寸之间,天地浩渺(感谢225750大 第364章 方寸之间,天地浩渺(感谢225750大佬的盟主打赏) 陈敘踏出山洞,追索师兄弟二人。 初时他行动极为小心,若非那师兄弟二人一边行走的同时也在一边查探山中异状,陈敘甚至都不一定能够跟得上他们。 陈敘受到此间天地异力压制,如今行走速度只大略相当於一个身手敏捷的普通凡人青年。 不过他的几种天赋都还在,例如:我能看见食物词条。 这使得陈敘在踏入山间后忽然就发现了漫山遍野的词条。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惊喜。 真正的惊喜是,在一次偶然的照面后,陈敘发现此间山林里的师兄弟二人原来不仅看不见藏有壁画的那个山洞,同时他们也看不见陈敘! 是的,他们看不见陈敘。 这其实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嚇。 当时,陈敘正在行走时感悟此间天地。 他发现要想减轻此世对自己的压力,一方面是需要文海力量增强,文气更多增长,另一方面则需要对此间天地有更深的理解。 说得直白些,就是相互熟悉。 陈敘是“外来户”,他一头栽进这个陌生的世界,天地自然將他当做外物排斥。 他是活的生灵,与道兵傀儡不同。 同时他又是从“二维”来到“三维”,因此在这个与天地相互熟悉的过程中,陈敘其实也是在进行一种“升维”一般的修炼! 每一次真元流转,与四面八方的压力相抗衡,陈敘都能感受到自身的体魄筋骨在进行一种奇妙的蜕变。 这种蜕变虽然极为缓慢,但它是切实存在的。 甚至就在如此行进了一段时间以后,食鼎天书忽然发出提示: 【方寸之间,天地浩渺,你从太虚界域来到璇天星斗界,取得生命重大突破。 你初步掌握了自我提升生命本质的道路,获得三元属性外第四属性提升。】 【命魂+1】 命魂+1! 就在这一剎那,陈敘忽然便感觉自己整个人从头到脚,从灵魂到身躯,俱都发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变化。 如果將此方世界给陈敘的压力比作100。 原先在山洞里的时候,他通过悟道使得自己文气大涨,文气暴涨给他减轻的压力可以约等於2。 那么此番【命魂+1】,给陈敘减轻的压力就大致能达到3。 不要小看只是增长一点,便只是这一点,使陈敘可调动真元又增加不少。 最重要的是,陈敘忽然发现,自己的视力都好像变清晰了,呼吸也更为顺畅。 再看这个世界,似乎是少了一种无形的隔阂。 他就好像一条缺水的鱼,忽然又回到了水里! 【命魂+1】所带来的好处显然更为本质。 至於何谓命魂? 食鼎天书对此也有解释: 【命魂,三元属性之外第四属性,命魂为超脱之始,神秘之源,不在五行中,独立天地外。 累积命魂,天长日久,属性超1000以后,有一定机率可筑就不朽根基。】 如此,陈敘的当前属性就变成了: 【精元:637】 【神魄:631】 【气血:631】 【命魂:1】 陈敘的命魂只有1点! 也就是说,在方才【命魂+1】之前,他本身甚至是连1点命魂都没有的。 命魂的珍贵可想而知。 陈敘既惊且喜,有种又一次开到了宝藏的感觉。 便是这一剎那的心绪波动,使得四面八方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天地压力陡然如风浪涌动,陈敘暗叫一声“不好”。 脚下却已是不受控制地一个趔趄,使他身体前倾,猛地撞在旁侧一棵大树上。 扑簌簌,大树枝叶哗哗抖动。 前方,正在山林间四下探寻的师兄弟二人齐齐回过头来。 师弟疑惑道:“奇怪,我方才又听到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此间灵穴废弃,灵气混乱,是个连妖魔都不愿过来的荒僻地方,师弟,你还是莫要胡乱惊疑。 再耽误时间,咱们可真要饿死在这山里头了。” 师兄嘆息一声,再次强调“有可能饿死”。 然后,他们两个又一齐无视了正撞在那棵树边上的陈敘,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陈敘原本借树藏形,此刻却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前方的师兄弟二人眼前。 可那二人,事实上却根本就看不见他! 此后,陈敘数次试探。 他索性不再躲藏,只是脚下无声地直接走到师兄弟二人面前,手持吴鉤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吴鉤透著寒霜,与此刻天上的阳光一照,散发出分外的冷光。 真可谓是杀机四溢。 师兄弟二人却只是毫无防备地继续往前走,哪怕陈敘横刀逼近,他们都仍然毫无反应。 至此,陈敘便真正確定,此二人是当真看不见他! 这乍看是个好消息,能使得陈敘在这个世界多出不少便利。 可从长远来看,却又未必是个好消息。 毕竟陈敘“飞升”来此,不是为了真正做个消失的透明人。 他可以“透明”,但这必须是主动的、自控的。而非是如此刻这般,不辨缘由的,他就在这个世界“透明”了。 陈敘猜想,这莫非仍然是与自己画中人的特性有关? 那么,若要解开这一点,是否需要他真正融入这片天地,使天地不再对他排斥,如此,他方才能在这个世界“显形”? 这个猜想很有可能,但仍需后续验证。 陈敘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其实与远在济川县的周先生脱不了关係。 水镜前,周先生曾说过要再助陈敘一臂之力,这便是周先生的帮助。 外来者初入一个世界,在什么情况下最安全? 自然是融入前透明最安全! 如此,陈敘便能在隱形一般的状態下,先仔细观察这个世界。 他见到,眼前的山林茂密繁盛。 行路间唯见林木重重,而人在此等环境下其实是很难观察到这一片山峦全貌的—— 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此刻陈敘所见,便是如此。 他跟著那师兄弟二人一路行走,通过他们的对话,逐渐得知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基础消息。 譬如说:此世宗门之力大於一切。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宗门统治的世界。 宗门之庞大,有时甚至可以直控十万里、乃至百万里山河。 关於宗门统治世界这一点,陈敘其实在星回老祖的壁画上看到过相关信息,但宗门之大,却仍然有些超乎他的想像。 百万里山河,那是何等概念? 譬如玄霄剑宗,治下界域的单向里程就达到一百三十万里。 粗略换算,几乎能有三分之二个地球大。 而玄霄剑宗,却仅仅只是天下十三大一品上宗之一。 据说在十三大上宗之外还存在有天外超品宗门—— 当然,这只是传说。 超品宗门究竟存不存在,眼前这落魄的师兄弟两个显然是不知晓的。 他们也只是隨口閒谈,从只言片语中透露信息,许多信息都很凌乱。 此外,陈敘还得知,天下宗门分为九品。 一品上宗只有十三个,而下等的九品小宗门,譬如这师兄弟二人所在的青阳派,却多如天上繁星,恆河沙数。 基本上,所有六品以下的小宗门都要託庇於大宗生存。 至於具体是怎样一个存续方式,师兄弟两个没说,陈敘自然也不知。 师兄间或恨怒道:“四象盟害煞我等!师弟,你我此番但凡能在山中寻到宝物,修炼有成以后,定要回归宗门,向四象盟发起並宗挑战。” 师弟却忽然指向前方,惊喜道:“师兄,是野猪,快追!” 是了,山林越来越茂密,前方的林中忽见一庞然大物出没。 那东西足有將近一丈身长,轰隆隆从林中奔来时,四周树木尽皆倒伏,不过转瞬就將这树林给衝撞得光禿一大片。 偌大的动静惊得林中鸟兽飞逃。 师兄一个箭步飞奔上前,抬手拔出腰间长剑,提剑便向野猪一只左眼直刺过去。 陈敘无声地跟隨在侧,旁观了一场此世修仙者与野猪的战斗。 那野猪气血雄浑,体魄强健,在野兽中算是极为厉害的那等凶兽了。 但此野猪身上並无妖气,显然也不会什么法术。 因此从本质上来说,它也只能算是普通凡兽。 而出乎陈敘意料的是,身为修仙者的师兄弟二人与此野猪相斗,竟也並不施展什么仙道法术,而是双双持剑,以剑法与野猪肉搏。 二人身上真气涌动,腾挪纵跃,剑光霍霍。 陈敘评估二人战力,只觉得这二人……甚至不如大黎国的伍夫子? 这却是显得陈敘先前面对二人时的如临大敌,多少有些荒谬了。 不过陈敘本人如今被世界压制,战力也是大打折扣,不论如何谨慎其实都不算过分。 他仔细观察二人战斗,发现他们比起修仙者,倒更像是练剑的武者。 也不知是这个世界的练气七八层本来就弱,还是恰好只有这两人较弱? 陈敘猜是后者。 但见二人挥剑纵跃,终於,在野猪的一声长嚎中,师弟一剑穿透了野猪被破开的咽喉,那长剑直入野猪大脑,將其头颅刺了个对穿。 野猪终於倒下,与此同时,师兄那一剑却陡然从师弟后心穿过。 师弟喉间顿时也发出“嗬嗬”一声,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瞪著惊怒的眼睛看向师兄。 师兄却毫无愧色,只是狰狞愤怒道:“丁川小人,莫当我不知,师父与四象盟的契书便是被你攛掇签下,是你害死了师父! 你將我骗来此地,定然也还是要害我。 什么《蓟州仙道游记》,通通都是骗人的!星回老祖晚年去向不详,又怎么可能偏偏在此地留下遗宝? 真若有遗宝,又岂是你我二人能得?” 嗤! 师兄语速极快,他像是以此发泄愤怒,又或是掩盖心虚。 说话时,他连续將剑抽出刺入,师弟要害被伤,终究无力反抗,唯有指著师兄身后的方向,喉间艰难吐出:“你、后、后……” 话音未落,他仰天一倒,至此气绝身亡。 至於师兄的身后究竟有什么? 师兄强忍住回头的衝动,却是心惊肉跳,不敢去看。 (本章完) 第365章 千丝万缕,奇之又奇 第365章 千丝万缕,奇之又奇 树林中,师兄心惊肉跳。 陈敘也同样是有片刻心惊。 因为便在师弟死亡的剎那,他陡然发现师弟所指,竟是自己! 是了,师弟临死前的须臾时间內,目光所指正是陈敘。 他竟然在濒死的瞬间,看到了一直“透明”的陈敘。 但他没来得及將话完全说出,就因心臟破裂而气尽身亡。 到死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痛苦、不可思议,可他的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著,噙著一抹诡异的笑容。 这个笑容使得师兄极度不安。 他不敢回头,他心慌意乱,他又气又急,他拿剑指著师弟的尸身,怒声问: “丁川,你说什么?你说清楚!我身后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可是尸身又怎么可能会答话? 师弟丁川就那般静静地躺在一片凌乱的地上,浑身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师兄很慌,他越来越慌。 他不停呼喊:“丁川,丁川!你起来,你说话!” 呼喊声中,师兄挺起剑,忽然持剑向身后猛地一扫。 嗤嗤嗤! 他的真气透过法剑射出,竟然在瞬间带起数道剑气。 “啊啊啊!”师兄一边当空挥剑,释放出道道剑气,將身后的树木砍得七零八落,一边不停向四周扫视。 陈敘於是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当成了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在被万分防备。 当然,他之所以还能有閒情发出这等感慨,是因为他同时还发现,师兄的剑气虽能偶尔擦中他的身体,可那些擦中他的剑气,亦仿佛是如同擦中空气一般—— 师兄的剑气,伤不了陈敘。 直到师兄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他大喝一声:“青阳斜照!” 刷! 一道青光煌煌的扇形剑气从师兄剑尖豁然射出,此剑招威力之强,已经完全推翻了陈敘先前所判断的:对方实力甚至不如伍夫子的断语。 可想而知,这个师兄先前对付野猪时其实一直在藏拙。 倘若他早將此等剑气用出,那野猪不消一剑,只怕就会四分五裂。 而眼下他骤然爆发,陈敘虽然下意识闪躲,可他的速度却快不过剑气飞射而来的速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电光火石间,陈敘再度发现,即便是威力如此巨大的剑气,依然如同是面对空气般,瞬间从他身上扫射而过,却未对他造成分毫伤害。 此中感觉万分奇异。 陈敘暗暗琢磨。 明明他其实並不是真的“透明”,因为他可以碰触到此界的一切事物,当他在地面行走发出过大声响时,也会被旁人注意到。 那师弟丁川先前濒死时,也能看得到他! 可师兄的攻击却对他无效,那种无效不是消融,而是千真万確地如同碰触到虚无一般,直接从他身上透射而过。 这究竟是何原理? 陈敘意识到这其实是一种十分强大的能力,他若能参透一二,日后行走此界便有了最大的倚仗。 但可惜的是,这种能力並不受他自己控制,他也完全无法理解其中因由。 陈敘只有將此记在心中,再时不时翻出来咀嚼一番,期盼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够获得灵感。 他扫视四周,只见四下里简直就好似是风暴过境一般。 方圆十丈范围內,所有树木倒塌的倒塌,斩碎的斩碎。 而师兄手持法剑正站在原地重重喘息,方才那一剑对他而言显然也算得上是消耗极大。 他持剑的右手甚至因此而生出了连续的颤抖,他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確认四周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以后,又愤怒地走向师弟丁川。 “师弟,不愧是你!”师兄冷笑,“临死竟都还要骗我一回,既如此,师兄便再送你一程。” 说到此处,他从腰间小心摸出一张符纸。 “咦。”陈敘却惊讶了。 他走到师兄旁边,运足目力仔细观察这符纸,发现其与大黎国清虚道宫所发放的符纸竟十分相似。 这似乎是:烈火符? 陈敘曾在冯原柏处,看到过这样的烈火符。 冯原柏购自清虚道宫。 但比起清虚道宫的符纸,眼下的烈火符似乎显得更要中规中矩许多。 其上隱隱约约散发出的火性元气波动亦是十分浓郁,远胜陈敘曾经见过的清虚道宫灵符。 陈敘將一切信息都记在心中,暗暗比对。 他发现,大黎虽是壁画中的国度,但其中有许多东西又似乎是与此界有著千丝万缕的关联。 师兄举起烈火符,便要发动此符將师弟丁川尸身直接烧毁。 可眼看他运足真气逼至指尖,就在灵符要被发动的剎那,师兄竟又犹豫了。 他犹豫再三,终究是咬咬牙,猛地提起一剑又刺在师弟心口。 嗤! 剑入剑出。 师兄呼出口气,他这是在確认师弟丁川是不是当真死绝呢。 等確认以后,他立刻蹲下身,伸手便去翻找丁川身上的各种物件。 这位师兄终究是难以割捨对师弟身上財物的渴望,想要將他身上的东西先摸出来之后再施展烈火符,毁尸灭跡。 然后,便在师兄伸手探入师弟腰间的剎那。 只见一道乌光划过。 此乌光真如流星並箭,石火光中。 只一剎那……不,甚至是万分之一个剎那。 风吹过旁边一片残叶,那残叶甚至都还没有拂动,这道乌光便直直射入了师兄眉心。 嗤! 原来是师弟假作死亡,在师兄俯身的瞬间张口吐出了一直藏在口中的漆黑玄铁钉! 师兄这一次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喊出声,他的喉间只发出了极为模糊的一个:“你……” 他的头颅便在瞬间炸开。 砰! 红白飞溅,师兄仰面倒地。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如师弟一般假死的机会,而是一个照面便死了个乾净透彻。 丁川翻身坐起,手捂胸口又哭又笑:“哈哈哈,好极了,师兄啊师兄,章明啊章明,你以为你偷袭杀我,我便毫无防备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当真要对我下杀手! 你可知,那一册《蓟州仙道游记》的確是我凭藉气运从百战墟中寻到,为了那一刻的气运,我甚至兑出了三十年寿元。 我一片赤诚待你,想要与你共同寻宝,改变命运,可谁料你竟要对我先下手为强。 师兄,三十年前,是你將我从乞儿堆中捡回宗门,你也曾细心教导我,手把手带我练剑。 从集市给我带吃,与我一同发誓,要带领师门晋升八品…… 可是这些,你都忘记了。” 丁川最后轻轻一嘆,他將手从胸口拿开,那里掉出一块碎掉的玉佩。 这却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能够抵挡致命一击的扶伤灵佩。 方才师兄一剑刺穿他心口,当时他的確是濒临死亡。 可扶伤灵佩的存在却在后来慢慢將他死气吸走,促使他伤口开始癒合。 如此,丁川才捡回一条性命。 只可惜,这保命的底牌只能使用一次。 而章明的第二剑,实打实地又刺了丁川胸口一回,这一剑刺中,扶伤灵佩却未能再起作用。 幸运的是那一剑是擦著丁川心臟刺出的,这才没有將他再度刺死。 丁川强忍痛楚没在当时发作,此刻却痛得脸面煞白,浑身冷汗直冒。 他从自己腰间摸索出一瓶伤药,小心將药粉倒在胸前伤口处。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伤药。 伤口太深,药粉太少,即便用光了也只是稍稍止血。 丁川想了想,还是没捨得將用空的药瓶扔掉。 他將药瓶收回自己腰间的储物囊里,倾身小心去翻找章明的尸身。 半刻钟后,丁川吃下一颗从章明储物囊里找出的丹药,又架起火堆斩下一块野猪肉,在林中空地上生火烤起了野猪。 期间,陈敘一直就在旁侧观看。 他发现,丁川一直在用目光似乎是不经一般搜寻什么。 可他的目光数度从陈敘身上扫过,又仿佛是什么也没看见。 是因为他已经脱离了濒死状態,所以才看不见陈敘? 还是说,丁川仍在假装? 此人演技一流,陈敘並不急於下结论。 但陈敘又注意到,丁川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咕地叫,显然一副飢肠轆轆的模样。 此前章明也数度提到过快要饿死。 这可真是奇怪,堂堂修仙者,居然吃不起饭,快要“饿死”? 陈敘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以修仙者的本领,再是如何贫穷,只看眼前这广阔山川,他们便是进山打猎也不可能隨便饿死罢? 而这个疑问,就在一刻钟后被陈敘找到了答案。 只见丁川架起火来,小心翼翼地烤熟了一块野猪的脊背肉。 那肉块足有成人半条小臂那般长,被烤得滋滋冒油,焦黄焦黄。 乍然闻起来,这肉块是香的,可是丁川咬下一口之后,整张脸却陡地皱了起来。 “呸!呸呸呸!”丁川慌忙將肉吐出,脸上则露出了沮丧不已的神情。 “不能吃,这肉还是不能吃!”他快哭了一般,“如此酸涩,必有异毒,人不能食!可恨,我丁川堂堂修仙者,莫非真要在这山野间饿死不成?” 陈敘耳听丁川言语,这才恍然明白,此世的野物,竟是不能轻易入口的。 他只觉奇异,便悄然走前几步,仔细观察地上的生猪与熟肉。 如此浩瀚广阔的大世界,其中的修仙者们在填饱肚子这件大事上,居然甚是艰难? 这究竟是为何? (本章完) 第366章 九幽劫煞,灵厨秘法 第366章 九幽劫煞,灵厨秘法 陈敘凝目观察地上的野猪肉。 他如今如今时刻背负著四面八方的天地压迫,神思无法离体,不能像是在大黎国中那般,通过神思去入微观察许多事物。 但是,当陈敘凝聚注意力在某一物体上时,他的词条天赋却会自发感应。 是了,他能看见食物词条! 【异种野猪肉,本是普通野猪,因被仙道剑气所伤,死亡时受天地间九幽劫煞影响,导致內部阴阳失序,已生煞毒,通常情况不能食用。 若欲食用,当以灵厨秘法去除煞毒。再以灵炙八法烹飪,可以入口。】 词条解答了野猪肉不能食用的根本原因! 陈敘恍然之余,立刻又生出许多联想。 但此刻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明白,能够解除此间煞毒的“灵厨秘法”,又究竟是什么? 他修炼食神法卷,也修炼灵炙八法,但不论是哪种修炼法门,其中都並没有关於“解除煞毒”的讲述与记载。 陈敘思维飞速运转,食鼎天书在他身侧翻开。 一行行信息从中显露。 【神主位:陈敘】 【称號:火工学徒】 【修为:金丹三层(39.9%)】 【当前状態:命魂铸造中(1.03/1000)】 【特殊状態:通灵破障,太虚证形】 咦,许多信息都变了。 陈敘的修为现如今是金丹三层,这个是因为此前服用了跃龙丹。 一颗跃龙丹不但使得陈敘在当时服丹的一刻钟內拥有了【缚龙回浪】之力,此后亦推动他修为进阶,连破两个小境界,从最初的金丹一层直接突破到金丹三层。 只是陈敘此前忙於天地大变,无暇顾忌这些细节。 命魂铸造也很好理解,不必过多赘述。 唯有【通灵破障,太虚证形】,陈敘仔细思索了一下,又查看到食鼎天书的信息反馈,这才明白。 所谓【通灵破障】,其实指的就是他如今从画中走出来了。 【太虚证形】,则是指他的生命形態正在发生蜕变。 这其实也与【命魂】的数值变动相关联。 与此同时,陈敘发现自己的寿限也有变化。 【寿元:18/341】 此前,他的寿元是340年,而如今,他的寿元竟在不知不觉长了一年。 是因为【命魂+1】? 命魂的增长,原来是比精元增长更为直观的延寿方式。 陈敘心潮微微起伏,他控制情绪保持镇定,但一种“有所得”的欣悦感觉,还是瀰漫在胸。 此时再看这个世界,最初的陌生感已然消去不少。 虽仍是怀抱警惕,但陈敘再次肯定,自己“飞升”上来的决定没有做错。 他又琢磨起了该如何消除这野猪肉的煞毒。 忽然,陈敘想到了自己原先拥有的一种灵材:照命煞! 照命煞可以吸取各种生灵煞毒,陈敘原本常用照命煞来吸取小鼠体內热煞,帮助它疗伤祛病。 后来陈敘对先天一炁的运用理解提升到了纯熟之境,学会了使用先天一炁与御灵术结合为小鼠疗病。 且先天一炁的效果更好,能同时减轻小鼠的痛苦,他这才甚少使用照命煞。 其实照命煞还有一种奇异的能力。 【照命煞,採集世间极致煞气,凝满七七四十九道,以无根水、不羈风、心愿火烹之。 可以得到命魂之影一道。 藏入自身影子当中,合併时可增强自身一倍实力,分別时此魂影可飞遁千里,任意驱使。 百里之內魂影实力可达自身九成,二百里八成……以此类推。 危急时,解开照命煞,可替死一次。】 照命煞炼製到后来,甚至可以替死! 原先陈敘不大理解此物存在的道理,可如今回想起照命煞的某些词条解释,尤其是其中那句【命魂之影】,陈敘忽然就有了隱约的明悟。 命魂,与命魂之影,顾名思义,其中必有关联。 【命魂之影】可以替死,那么【命魂】本身的神秘与奥妙,便可想而知。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在此界或许当真可以解开长生之谜。 当然,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长远的目標且记在心中,而如今陈敘要做的,则是尝试通过照命煞,从地上的野猪肉中吸取煞毒。 照命煞需要填满七七四十九道世间极煞才能进行【命魂之影】的炼製,陈敘后来將它搁置一旁,並不说他就不想要【命魂之影】了。 而是极煞难寻,陈敘为小鼠吸取了很长一段时间病煞,也仅仅只是填满两道极煞而已。 到最近,他忙於乡试,忙於南水北调,诸般事態变化复杂,接踵而来,更没有时间去处理照命煞。 这宝贝反倒是被搁置了。 陈敘思索间,见到丁川蹲在野猪尸身旁,他仍不死心,在尝试从野猪两股割肉。 丁川咬著牙,眼睛都是红的:“偌大一头野猪,竟寻不到一处未被煞毒侵染的好肉!不,我不信!” 他將野猪开膛剖腹,隨著野猪死亡时间的增加,一股更加难闻的腥臭气味从中传出。 肉眼可见,某些部位已经开始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幽绿色泽。 似这等顏色的猪肉,显然已被煞毒侵袭完全,不可能再入口。 丁川持剑將整只野猪分割得七零八落,意图从中找到一块好肉。 至於先前被烤熟,却不能入口的那块烤肉,丁川明显是完全忘到脑后了。 陈敘便抬指轻轻一弹,一缕极其细微的指风无声射出,將地上的烤肉击打弹起。 烤肉落入陈敘掌中,他调动金丹,掌心里凝聚出了薄薄一层真元,將烤肉隔空拖住。 之所以如此行事,倒不是陈敘有什么洁癖。 而是他有心藉此锻炼自己在这个世界对真元的运用,他如今处处受到天地压迫,便越要勤加锻炼真元,如此方才能加速凝聚命魂。 陈敘手托烤肉,悄无声息地释放出照命煞。 照命煞无形有质,甫一出现便滑溜得好似是一条游鱼,竟极难捉摸控制。 陈敘微微拧眉,对此早有料想。 正如他在大黎国中,第一次使用照命煞时也有诸多艰难。 而如今到了另一方天地,因为需要完整適应此界,以至於原先遭遇过的许多难点他如今竟都要重新再走一遍。 但正所谓“温故而知新”。 如今重新学习掌控照命煞,陈敘比之先前却又更得了几分深入感悟。 他小心控制照命煞,一点点吞噬著烤肉上那些奇异的幽绿光点,如此数十个呼吸的时间过去。 一切看似缓慢,其实又都是发生在极短时间內。 蹲在地上將整头野猪都拆解的丁川终於再也忍不住,他大喊一声:“啊——” 堂堂修仙者,莫非竟真要饿死在山野? 丁川大笑起来,他从腰间摸出自己最后那瓶辟穀丹。 其中还有三颗丹药,足够他存活六日,可吃过这些辟穀丹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倘若是回到青溪城,只怕无顏去见师姐,更有可能遭到四象盟追杀。 丁川面容惨澹,正欲从瓶中倒出一粒辟穀丹。 却忽闻身后传出一阵诱人的肉香,那香气浮动在他鼻息间,使他每呼吸一口都忍不住使劲吞咽口水。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丁川惊骇多过惊喜,但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受大脑控制,猛地就转了过去,目光紧紧盯向香气的来源。 那、那正是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那块烤肉! 这块烤肉原本因为他烤制的速度够快,最开始烤熟的时候並没有出现煞毒的幽绿色泽。 这也是丁川怀抱期望,將其入口尝试的原因。 可等到丁川嚼了几口,又將烤肉丟弃的时候,这烤肉的顏色已经开始有些不对了。 然而如今,丁川看到了什么? 他只见到地上的烤肉焦香金黄,外层有些火候掌控不足的地方虽说是微微有些泛黑,可整体来说,这块烤肉竟是极为诱人的。 最重要的是,这块烤肉没有煞毒的幽绿顏色! 丁川不可置信,呼吸急促。 “这、这是……” 他胸膛起伏,三步並作两步衝到烤肉旁边,一把將其抓起。 烤肉上其实沾染了不少的土石杂灰,丁川举起手中剑,便欲將肉上脏污部分削去。 可烤肉的香气实在是太浓郁了,丁川犹豫片刻,终究不捨得削肉,便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水囊。 他小心地倒了些许的清水出来將烤肉上的杂灰洗去,洗乾净后,烤肉更显得诱人了。 丁川忍不住使劲吞咽口水,他四下张望,见不到身旁有任何人影,便开口呼喊: “兄台!可是兄台在旁?这块烤肉,不知是否是兄台施展秘法,去除了其中煞毒?” 他先前隱约见到过陈敘的影子,虽只是濒死时的惊鸿一瞥,可丁川实则是將陈敘的存在牢牢记在心中。 他反杀章明后並未即刻离去,一是因为他自身受伤未愈,不好挪动太远,二来也是忌惮陈敘的存在。 此后割肉烤肉,数度情绪失控,这其中虽有一部分真情实感,但也未必没有表演的成分。 可丁川怎么也没料想到,被自己烤过的、却又染了煞毒、坏掉的那块肉,居然还能变得如此香气四溢,诱人无比。 丁川的心臟狂跳起来,他看不到陈敘所在,唯有四面转身,又一次呼喊提问: “兄台,你若是存在,可否应一声? 这块、这块烤肉,在下可是能吃?” 肉到底能不能吃,其实不应该问陈敘,而应该问丁川自己,问他敢不敢吃。 他若是敢吃,陈敘不应他也会吃。 可他要是不敢,陈敘便是应下来,丁川难道就会相信他? 陈敘不回应,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丁川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丁川踌躇片刻,终究將心一横,他决定赌一把。 他面上带了笑容,又小心说:“兄台,你不回应,在下便当你默认了。这个、这肉……我便吃了啊。” 他笑著,果然撕下一块烤肉,塞入口中,嚼吃起来。 (本章完) 第367章 天地奇物,玉真散 第367章 天地奇物,玉真散 小树林中,丁川吃了肉。 他初时满怀警惕又心有忐忑,这於他而言,確实是赌命无异。 但人到了某种境地,有时候又不得不赌。 这不仅仅是因为丁川缺一口吃食—— 事实上,丁川虽然缺吃,可真到了快要饿死的时候,他身为修仙者也不是没有別的活命办法。 只是那最后的办法,能不用就不用。 而眼下,陈敘的存在却又给丁川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他小心翼翼试探过后,开始尝试吃肉。 一口、两口、三口…… 而后,丁川的眼睛就亮了,吃肉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 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外焦里嫩的烤肉入口,每一口都是纯净充盈的肉香。 唇齿碰撞时,一星半点腥气都无。相反,这烤肉除了肉食的荤香以外,竟还隱隱散发出一种分外清爽的气息。 丁川本来就飢肠轆轆。 他一直省著在吃辟穀丹,原本吃一粒只能撑两天的辟穀丹,他其实悄悄延长时日,都是隔三日才吃一粒。 他又只是练气期修仙者,根本达不到传说中餐霞饮露的境界,不吃东西的话,他是真的会饿死的! 与此同时,他的食量还格外大。 在这种长时间飢饿的情况下,凡是能入口的东西他会觉得好吃。 更何况,这烤肉还如此清香纯净。 丁川甚至都不敢想像这原本是被自己烤过的肉。 他知道自己当然没有这等手艺。 可是……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竟能在如此短时间內化腐朽为神奇,使一块原本充满腥气与煞毒的烤肉变得这般美味? 丁川越吃速度越快,吃到后来简直就是狼吞虎咽。 明明没人与他抢,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吃了一口还想快速再吃一口的衝动。 偶尔他会发出一两句:“好吃!” 语气中复杂又激动的情绪根本难以言表。 他也没有时间过多夸讚这块烤肉,直到肉都吃完,他手中就连一丁点肉末也不剩了。 丁川强忍住去舔手指的衝动,这才回过神来,终於有余暇夸讚: “好吃!这也太好吃了些!这、这竟是丁某生平所吃,最为美味之物! 露华轩的三仙烤肉只怕都未必有此等美味啊……” 丁川硬生生將双手握拳垂在身侧,这才控制住了没去嗦手指。 他越说越激动:“兄台!不知兄台是何方高人?在下、在下青阳派第十五代弟子丁川,多谢兄台今日出手,帮助在下解除煞毒。 一饭之恩,没齿难忘,兄台但有驱使,在下莫敢不从。” 他说到此处,终於將双手从身侧拿开,对著四面空气团团抱拳。 抱拳时双手油乎乎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忙从怀里取了块手帕出来,將双手擦拭乾净。 擦完了,丁川呵呵憨笑。 此前满面风霜的感觉褪去少许,此时瞧来,他竟还有几分少年气。 陈敘静静看著,身侧食鼎天书的页面中却跳出一连串提示: 【点讚+300+200+100+100……】 咦,丁川一连串夸奖下来,竟直接给陈敘提供了七百点讚!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但真正令陈敘感到惊喜的还不是这个点讚数,而是隨之而来的另一个提示: 【你以灵食触动修士味蕾,得其真心夸讚,获得灵材玉真散。】 【玉真散:天地奇物,自真心讚誉之中自然凝聚而得,可以加无根水调和製作成玉真丸,服食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加快命魂凝聚速度。】 这,来自修士的真心夸讚居然还可以加快命魂凝聚! 陈敘本欲保持神秘,並不打算直接与丁川交流,可玉真散的出现却立刻就在他眼前打开了另一扇新世界大门。 此世修仙者千千万,也不知是否每一个真心夸讚他的修士都能给他提供玉真散? 此外,倘若丁川二次食用陈敘提供的灵食,又不知是否可以继续得出玉真散? 於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丁川夸讚了好长一串话,眼看四下里还是空荡一片,他什么回应也没得到,他就暗暗有些焦急。 他不知道陈敘究竟是个什么存在。 是人?是鬼?是妖魔? 但料想绝不是妖魔,因为妖魔极难出现在浩劫之门的外头,纵使偶有出现,通常也只会往繁华的城池中去,极少会独身来到这般荒郊野岭。 並且,这世上又岂会有妖魔竟拥有清除煞毒之能? 至於说“鬼”,丁川则有三分怀疑。 毕竟,这世间“鬼”的形成极为苛刻。 大多数人死后,比如修士,低修为的直接身死道消,元婴以上或可元婴逃遁,再留得真灵—— 但真灵脆弱,又隨时都有被天地劫煞衝击溃散的可能。 至於再强的修士会如何,丁川也不知晓。 据他所知,反而是凡人更具有化鬼的可能性。 不过凡人化鬼也多半隨机,千万凡人中都未必有一个能成鬼,因此,鬼的存在是稀少的。 丁川有些怀疑对方是鬼,可更多的还是倾向於对方是一个拥有隱身能力的人。 一个高人,一个……有著某些怪癖的高人? 丁川没得到陈敘回应,便绞尽脑汁思索自己可以提供的价值。 他不敢气馁,虽不確定陈敘是不是还在旁边,却又连忙堆起笑脸说:“兄台……不,前辈,呵呵,前辈啊。” 丁川原本在此前濒死时朦朧见过陈敘身影,只觉对方瞧来十分年轻,因此先称“兄台”。 可吃过烤肉后,他念头转变,自发就改了口: “前辈,不知前辈您可否是灵厨?” 陈敘还是没有回应。 丁川又说:“前辈拥有如此纯熟的除煞之能,必是灵厨无疑了。 灵厨何其难得,前辈竟一人到这荒山野岭来,晚辈不敢相问前辈所图为何,但晚辈这里有一册《蓟州仙道游记》,乃是当年星回老祖游歷蓟州时所著。 此游记虽只是后来者抄本,內容却翔实可信。 不知前辈可有兴趣?在下可以將此赠与前辈,以报答前辈一饭之恩!” 说完话,丁川小心从自己储物囊中取出一本封皮微微泛黄的小册,以双手將其举至身前,竟果然是要將此书奉上。 丁川又面露伤感道:“不瞒前辈,此书乃是晚辈化去三十年寿命,自窃天坊中换来玄级气运半个时辰。 而后去百战墟中购买得到。 此书价值虽然表面不显,但也绝非庸常之物。 晚辈出身青阳派,一个月前掌门师尊在门派晋升战中身亡,数名师叔师伯,以及师兄弟也都死在浩劫之门內。 晚辈侥倖逃得性命,可门派至此也是分崩离析。 那四象盟欲侵吞我青阳派產业,暗中將我与师兄赶尽杀绝。 我与师兄无奈只得四处躲避,最后借著这一册《蓟州仙道游记》的指引,来到这一片野鼓山中。 不料师兄也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谗言,竟疑心是我害死了师父。 他不但不信这册《蓟州仙道游记》,反而突袭欲將我杀害。 事已至此,在下也无心再去寻什么前辈遗宝。说来说去,若真有遗宝,又岂是我这等小修可以守住? 前辈修为高深,想来气运也必是非同寻常。 这册书,晚辈拿不住,到了前辈手中,却说不得能略微有些作用呢? 还请前辈笑纳。” 说到这里,他既说清楚了自己的出身来歷,又解释了自己与师兄反目成仇的原因,顺便还將自己的形象塑造得进退有度。 又隱隱约约,拍了一记陈敘的马屁。 可见往日里在门派中,丁川也必是精通人情世故的好手。 陈敘其实很愿意听丁川说话,因为从丁川的话语中,他能够多角度得知这个世界的许多信息。 但丁川说话毕竟隨心而动,如果陈敘始终不给任何回应,丁川也未必会一直自言自语下去。 於是丁川很快就发现,自己身旁不远处那些碎块状的野猪肉,忽然就凭空弹动起来! 初时,丁川真是嚇了一跳。 毕竟任谁看到身边的物件凭空弹起,都会难免心惊几分。 且这场景委实有些诡异。 只见那些弹动起来的野猪肉嗖嗖嗖地当空飞做一团,又有一缕缕水柱飞出,哗啦啦对著这些猪肉一阵清洗。 血水淋漓而下,腥气扑面而来,丁川看得眼皮子直跳。 他强忍住后退的衝动,也没將手中的书册收起来。 他只是將举著的手放回身前,手里仍是拿著那本《蓟州仙道游记》。 紧接著,神奇的一幕就在丁川眼前出现了。 只见那几块被冲洗过后的野猪肉上方忽然就好似是出现了一道透明的漩涡。 漩涡照射之下,猪肉上所有泛著幽绿色泽的煞毒就此齐齐消失不见。 真就是剎那间的变化。 丁川只是眨了下眼睛而已,困扰不知多少人的煞毒,就此完全不见了。 而后,丁川就见到前方凭空出现了火炉、铁锅、陶瓮等各种厨具。 猪肉落在一块竹製案板上,咚咚咚地被一把刀凭空切开。 或是剁碎、或是成块、或是切丝、或是切片。 丁川看得眼繚乱,口水直流。 眼前犹如一场盛宴,还未开宴,丁川就心臟砰砰乱跳。 他未曾见过这等灵厨,他料想眼前这位必是了不起的灵厨大师! 丁川却不知,就在他情绪万分激动时,陈敘身侧,食鼎天书又翻开了。 (本章完) 第368章 食鼎天书新篇章 第368章 食鼎天书新篇章 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 一行提示显现:【你以灵食烹饪之法引来修士狂热赞叹,触动灵机,获得灵材天机玉液。】 丁川的剧烈情绪波动,竟使得陈叙又获得了一种崭新灵材。 【天机玉液:以此玉液浇灌异种灵植,可使其生长速度加快半成。】 何谓异种灵植? 正如陈叙曾经因为大儒闻道元的称赞而得到的那颗【青云莲子】,此物便是异种灵植的一种! 青云莲子成熟后,会长出一根藤蔓直达天外,形成天梯。 此前陈叙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天梯”为何物,因为在当时他并没有种植青云莲子的条件。 但此刻,得到【天机玉液】后,陈叙又联想自己如今所身处的这个璇天星斗界,他忽然就有了猜测。 所谓“天梯”,莫非就是从画中世界来到璇天星斗界的道路? 并且,一旦青云莲子栽种成熟,这甚至有可能是一条稳定的通天之路! 如此,陈叙自如来回两界的最大阻碍便有机会被解决。 这个猜测顿时令陈叙心神振奋。 而此刻情绪的昂扬向上,又使陈叙发现,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那种强大压迫力,似乎又在无形间被减轻了一丝? 好消息! 可见,减轻界域压力的方向是多种多样的。 种种的收获感,使得陈叙从先时思绪翻飞,到后来逐渐心无旁骛。 他点火,烧锅。 下料,颠勺。 虽是要时刻对抗天地间的压力,可此时此刻,陈叙竟又有些寻回了最初在济川县时,面对那茅屋灶房时的感觉。 此刻,他的心中没有功名利禄,不求闻达诸侯,唯有眼前的火焰与锅灶。 陈叙喜欢厨艺吗? 其实他从前是不喜欢的,当然他也不讨厌。 最初刚刚得到食鼎天书时,他只将下厨当做是一种修行的手段,他真正的目的还是要变强。 可此刻,看过这一重又一重的广阔天地以后,陈叙却忽然发现,功名既非是人生的必须,下厨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修行。 正如他在府试场上曾经写下:“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彼时,他是感慨名汤风雨,利辗霜雪。 只觉功名利禄摧折人心。 可是,他虽然好似看破,实则却又从未跳出来过。 因为他也在为功名而汲汲求取,亦时刻在经受名汤风雨啊。 如今,他在大黎国中完成了南水北调这等千古未有之壮举,他又“飞升”来到此界,一切心态自然又与从前大不相同。 这就是先有“得到”,后有“放下”。 刨除最开始的紧张后,如今陈叙再看待眼前的一切,比如说眼前的丁川,他就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超脱感。 炉火在燃烧,汤汁在翻滚,锅中的肉食与配菜逐渐散发出异样香气。 陈叙做了一个灵米蒸排骨,一个水晶红烧肉,一个小炒回锅肉。 在灵米蒸排骨上撒了一把赤朱丹衣,给水晶红烧肉收汁,又将小炒回锅肉从锅中高高抛起,轻轻收回,使其均匀受热。 期间,三道菜的每一分变化都在陈叙的观测与感应中。 他的神思虽不能再像是在大黎国中那般,自由探出,自如运用。 可如今仅凭自身某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哪怕没有神思探出,他对火候的掌控与食材变化的感应,反倒是像是更加精微了。 最后,在最为恰到好处的那一刻,起锅、装盘。 三道佳肴散发出三种风格不同,却又同样极致诱人的香气。 对面,丁川早就看得肚子里咕噜作响,口水飞流直下。 方才吃烤肉时,他还只觉得烤肉是世间极致美味,可现今,面对眼前的大餐,丁川又只觉得前不久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地第一等的傻子。 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美味啊? 一孔之见,何其可笑也! 丁川简直恨不能扑过去问一问,眼前珍馐自己可能再品尝一二? 但想到了自己手中那本送不出去的《蓟州仙道游记》,他又实在是没有勇气。 前辈不接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忽然,丁川灵机一动,忙将手中书册放到旁边一个断开的树桩上。 “前辈。”他呵呵笑着,微微弓着背,向着猜想中陈叙存在的方向塌腰行礼说,“前辈,这册抄本晚辈便放在此处了。 这个……您方才烹制的……” 不等丁川话音落下,忽然,三个瓷盘中,装有灵米蒸排骨的碟子嗖地飞起,一下子就直接落在丁川面前。 丁川呆了。 他惊喜地向着前方炉灶所在方向看去,结结巴巴说:“前辈、前辈……这、这道佳肴前辈莫非竟是要赠与在下?” 前辈没有言语回应,可是被放在树桩上的那册《蓟州仙道游记》却凭空飞了起来。 那书册悬在半空,显是被谁翻开了。 丁川狂喜,这下子可算是明白了,先前自己奉上书册,前辈却不接书,原来是那位前辈不肯平白受人好处。 对方亲自烹制了佳肴珍馐,以此做交换,才肯拿走这册书。 丁川经历了太多尔虞我诈,此时倒有些感动。 他暗想:自己这是当真遇上了好人,或是好鬼。 对方行事有君子作风,他这个小人则可以狠狠松一口气。 丁川最后又堆着笑确认了一遍:“前辈,前辈相赠,晚辈却之不恭,那这佳肴,晚辈便吃了啊……” 他见对面空气中没有其它动静,唯有一下一下响起的轻轻翻书声。 对方显然是在默认。 丁川顿时再不忍耐,端起瓷盘,取了随身携带的木箸,便满怀期待地吃了起来。 数息之后,这凌乱一片的林间空地中,除了偶尔的翻书声,竟又响起了隐约的啜泣声。 是了,竟是丁川在哭。 他被好吃哭了。 而陈叙一共做了三个菜,余下两个,他自己随意尝了几口便将其收入了烟火厨房。 不是陈叙不爱吃,是他先前为了缓解真气的枯竭吃下了许多灵食,现今确实不饿,没有再进食的必要。 此外,他今次做出来的三道菜,又各有各的词条。 其余不必赘述,最值得一提的一点是,三道菜都出现了附加属性! 【你首次尝试以两界食材融合烹饪,开启灵厨新篇章。经由你亲手烹饪的灵食,视灵材特性,有一定几率获得属性添加。】 【灵米蒸排骨:气血+2,辟谷+3】 【水晶红烧肉:神魄+2,辟谷+1】 【小炒回锅肉:辟谷+5】 三道菜的属性都足够令人惊喜。 要知道,这三道菜的主材都只是野猪肉而已。 野猪肉本质上可不是什么灵材,只是陈叙往其中添加了灵材做配菜,这才使得原本看似普通的野猪肉一跃翻身,竟拥有了种种灵质。 而与此同时,食鼎天书上,有关于陈叙称号方面的信息也开始产生了变化。 【神主位:陈叙】 【称号:火工学徒(进阶提示已开启)】 【提示:当你的累积点赞达到三十万点,能稳定制作真言灵食,你的称号将从火工学徒进阶为灵膳学徒。 你将开启全新天赋,新增天赋一到二种。】 称号进阶,原来竟还能开启新天赋? 这又是一重惊喜。 再看陈叙此刻的累积点赞数—— 【累积点赞:93270】 【自由属性点:40】 方才丁川的连续称赞,使得陈叙的累积点赞新增了将近一千八百点。 如此,他的自由属性点便又增加了【40】点。 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只是其中还有个小问题,那就是陈叙进入金丹三层以后,赞数与自由属性点之间的兑换比例又发生了变化。 如今竟成了45点赞可兑换1自由属性点。 且同样一个属性点的增加,如今对陈叙本身实力的影响似乎又变得更小了。 他需要更多的属性点才能有明显的进步感觉。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而是随着他修为进阶而带来的自然变化。 陈叙更注重的还是两点。 其一,是火工学徒的进阶。 其二,则是他的累积点赞就快达到十万点了! 一旦达到十万点,食鼎天书上还有一个旧的提示将会生效。 【提示:当你的点赞总数累积达到十万点,烟火厨房将开启二次升级,获得称号,灵墟灶府。】 而如今,陈叙距离十万累积点赞,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因而,他此刻看向丁川的眼神,自是分外和善。 此人每日可以提供的点赞上限是2000点。 待他今日贡献完成,明日还可贡献。 而陈叙,他在一边翻看《蓟州仙道游记》,一边则准备离开此处荒野,去到最近的城镇处亲眼看一看此界的繁华。 至于要不要入城,到时候则视情况而定。 倘若他此刻的“透明”状态可以一直持续,陈叙便决定入城。 如是入城问题太多,陈叙也不介意暂缓。 他心里有杆秤,此番且不能在此界停留太久。 最多三五日他还是要回到大黎国中去,在此期间,他则要尝试培育青云莲子。 倘若此界的集市中能够购买到一些方便随身栽培灵植的宝物,那则是上上之算。 《蓟州仙道游记》中记载了许多此界风物,陈叙尚未将全书看完,就已觉大开眼界。 (本章完) 第369章 不修法术,缘劫不沾 第369章 不修法术,缘劫不沾 半个时辰后,陈叙与丁川离开了那片树木倒伏的林中狼藉地。 丁川离开前还是咬牙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烈火符。 他用烈火符将章明的尸身直接烧成了灰烬,搜身纳物,毁尸灭迹。 如此行事时,丁川脸上仍有三分伤感。 他语气低落且茫然地对陈叙说:“前辈,小子如今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彼时,陈叙还在翻看《蓟州仙道游记》。 其中提到了许多有关于此界的常识,丁川看的时候从未在意过,可陈叙看在眼中却只觉处处开眼。 譬如,壁画中留下的年代落款是:星璇历一万三千年。 但这却并非是此界有史记载的真正纪年时长。 原来在星璇历之前,还有太初历、混元历、灵墟历…… 《游记》中只是隐约提了一嘴:太初历百万载。 其余混元历和灵墟历则未曾详细提及。 陈叙甚至都不知道哪段历法更加古老。 但不论旧历如何,单只看这四大仙历的名号,便自有一种亘古般的宏大扑面而来。 无法想象,横跨如此漫长的时间,一个世界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 奇怪的是,单从丁川的某些表现来看,此世又仿佛仍然是“蛮荒”的,充斥着异样的弱肉强食。 而从星回老祖的视角,他看到的世界却又完全不同。 《游记》说:“吾自昆仑镜海乘坐云天舟且来蓟州,楼船高三十二层,吾虽避居顶层,仍偶尔要受繁杂影响。 云天舟穿行十万里,停靠诸口岸,共计三日。” 十万里的道路,乘坐云天舟只要三日,这便是星回老祖的世界! 但倘若不坐云天舟,而是自行施法飞遁,又该如何呢? 对此,星回老祖也留下了一句话:“吾若穿行虚界,不过一刻钟可跨越十万里。然则无趣……” 行吧,人家渡劫期老祖觉得无趣。 一刻钟十万里,这与齐天大圣筋斗云的速度又有何区别? 然而便是如此强大的星回老祖,他却又并非“不朽”。 他自称:“小修多病,命带灾劫,又如奈何?” 渡劫期,却总是自称小修,陈叙也同样无法想象,究竟是看过怎样的高度,才使得星回老祖这般的人物自称小修? 他再次提到自己“多病”,这也很奇怪。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又怎会轻易生病? 纵然生病,难道不该称作衰劫、道蚀之类的? 不过陈叙离那个境界太远,也只能随意凭空想想,若以蝼蚁之身妄自揣测那等高人,则未免显得有些过于可笑了。 如此,陈叙越是翻看游记,竟越是有种“观天地无穷,感自身渺小”之类的意思存在。 据《游记》记载,十三大一品上宗之间,除了有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云天舟可以穿梭往来,交流互通以外,各宗派的部分仙城之间,甚至还设立了远距离传送阵! 是的,正是那种,瞬息间可以使人跨越十万里、甚至百万里的传送阵。 只是传送阵的使用成本极高,收取的费用也同样不菲,因此向来也只有一小撮人能够使用得起。 至于浩劫之门究竟是什么,陈叙也终于在《游记》中得到了答案。 原来,一次星璇历的运转竟会催生十万浩劫之门。 浩劫之门有大有小,通常会出现在人群聚集的大城之中。 因此,许多仙城的建立,本身就是为了镇守浩劫之门。 据说,在浩劫之门的另一边,是无穷妖魔。 其无时无刻不在诞生,又无时无刻不在毁灭。 此等妖魔与陈叙在大黎国见过的妖灵很显然有极大不同,星回老祖亦曾三言两语描述: “其虽有智力,却无灵性,唯有魔性杀戮,毁天灭地。” 连星回老祖都说毁天灭地,可想而知这些浩劫之门倘若彻底打开,那么整个天璇星斗界将会遭遇何等恐怖灾害。 不过无妨,此界修士太多了。 在浩劫之门内诛杀妖魔,又能得到各种妖魔遗宝,反而可以助力修士修炼。 如此一来,浩劫之门便是再多,只怕反倒是要不够这整个界域内,浩如繁星一般的修士们分割呢。 此世的各种交易也十分繁盛。 修仙六艺,丹器符阵等等,亦是无比发达。 陈叙反复翻看这册薄薄的《游记》,每看一遍都能从细节中看出全新的信息来。 丁川说这《游记》其实价值不菲,所言当真不虚。 此外,本界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修行分类,便是灵厨! 灵厨具有祛除煞毒,烹饪灵食之能,地位之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超过炼丹师。 原来因为此界天地经历过数度浩劫重建,至如今,天地间的九幽劫煞已是无处不在。 一切生灵被击杀,但凡击杀者具有法力修为,便会不由自主引来各种劫煞入侵。 劫煞有轻有浅,因此倒也不是说所有被修士击杀过的猎物都不能直接食用。 只是不能吃的几率大,能吃的几率小。 除去肉食,野外的许多野果野菜根茎之物,但凡经过修士的采摘,也同样会有被劫煞入侵的可能。 这也是丁川师兄弟在这山里头险些被饿死的原因之一。 同样,这也是陈叙此前明明在山里看到过各种食物词条,可各种词条上却并未显露出什么问题的原因所在—— 他看到的各种词条,比如说树上的野果、地上的菌菇等物,那都是未被采摘的。 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可你一旦采摘试试看?呵,说不得便是一个个煞毒冒出来了。 这其中还有两个要点很有意思。 一是普通野兽虫鸟之间的互相猎杀并不会产生煞毒。 二是凡人采摘与宰杀野兽,同样不会产生煞毒。 说来说去,这煞毒竟是专攻修士。 便仿佛是人世之间,你拥有一部分殊异之能,便往往首当其冲,要直面更多问题。 此便为缘劫。 “不修法术,缘劫不沾。 但修法术,神魂俱灭。” 这一句,是星回老祖写在游记最后的结语。 简短八个字,竟是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一日后,陈叙的累积点赞数达到了九万五千多。 他无声向丁川告辞,决定要去附近的城镇外围亲眼看一看。 且看这个世界,究竟如何繁盛。 (本章完) 第370章 白柳城,向东四十里 第370章 白柳城,向东四十里 陈叙决定向东方行走。 在离开之前,他登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通过登山望远,仔细将目光所及之处的各种地形都记在心中。 只见此间虽为荒野,可山峦起伏,连绵苍翠。 如此登高望远之下,竟也颇有一番秀丽。 目光所及,东面地形逐渐开阔,约莫三四十里外,有城池的轮廓清晰可见。 那城池旁边又有大道宽阔,河流蜿蜒。 此外则是连片的农田,排列成一个个形状不同的井字,绿意莹莹地镶嵌在这天地间,宛若是碧玉新开,翠绿喜人。 陈叙看过《蓟州仙道游记》,如今已然知晓,那些看似普通的农田,其实都是各大门派名下的灵田! 在璇天星斗界,凡有城池聚居,周围必然存在不同种类的价值之物。 或是灵田,或是灵矿,又或是药山、灵泉之类特产。 相比较起来,灵田其实是最为普通的一种。 若不能达到六品以上,寻常八品、九品灵田,在上宗等人眼中,甚至毫无价值可言。 不过灵田可以蕴养,具备一定升阶的可能性。 再者,低等灵田看似随处可见,可其实也正是因为其“随处可见”,方才能够成为这偌大修仙界存在的基石。 养活千千万万的凡人,乃至于低等修士。 而事实上,若是在放在练气以下修士、或者八九品之类门派眼中,低等灵田从来就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价值不菲。 又何尝“无价值”,不重要了? 只能说,人站的位置不同,所能看到的事物往往也将具备截然不同的特性。 陈叙反复琢磨《蓟州仙岛游记》,对于其中许多言辞逐渐有了自己的深入理解,而不仅仅只是局限于星回老祖的言语评价。 丁川对于陈叙要离开之事感到万分不舍,他对着空气大喊了许多声: “前辈,您当真要走了吗?晚辈、晚辈……” 他一咬牙,忽然两腿一屈,砰地跪下。 丁川的声音里逐渐蕴含了一种分外的坚定,他的语气饱含感情道: “前辈,晚辈如今门派已毁,又处处受到追击,不知前辈此行目的是何处。 但前辈倘若不是要去青溪城,或是白柳城,晚辈、晚辈愿意随行服侍前辈,为前辈鞍前马后,做个跑腿小厮。 求前辈不弃,我、我虽修为低微,但我的资质是黄级上等,也不算太差。 待晚辈日后修为长进,若能凝聚炁华丹,晚辈愿意每月奉上十枚炁华丹给前辈! 求、求前辈庇护……” 说完话,他便要深深伏拜下去。 丁川已是走投无路,有此举动也不奇怪。 可就当他将要拜下时,却只觉得空气中忽然多了一缕宛若无形的劲风。 那风托举着他,使他无法拜下。 丁川只能慌忙直起腰,失望地跪在原地。 他还待再说什么,却只听空气中忽然传出一道声音:“你且在此间暂居,候我数日。数日后我倘若未曾归来,你便自行安排。” 丁川大喜。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听到陈叙的声音。 前辈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天知道,此前他要对着一团无声的空气交流,那是何等艰难。 交流不畅是一方面,最难的还是内心煎熬,处处忐忑。 前辈不肯说话,他便总要疑心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不对,不应该。 此外,丁川其实也有些害怕。 对方如此神秘,虽然看似是个“好人”,可事实上这位好人前辈又绝非易于之辈。 谁知道这位前辈是不是什么时候就会翻脸? 又或者是否具备其它怪癖? 毕竟,一个既喜欢隐形,又不爱说话的人,你要说他没点怪癖,那这还真不敢信。 丁川“目送”了陈叙的离开,心中百般念头转动,最后还是按捺等候了下来。 他不停告诫自己:前辈是好人,我要取得前辈信任,我要好生听从吩咐,绝无二心。我要加速修行,早日筑基…… 就在他以为陈叙已经走远时,忽然有一个大碗哗地从天而降。 丁川下意识伸出双手,慌不迭将这个大碗接住。 “砰!” 大碗落在他双臂环抱之间,好险没震得他手臂发麻。 碗中之物却是将丁川给看呆了。 只见其中白生生、黄橙橙,又油亮诱人地装满了大堆饭团。 间或还点缀着一些红彤彤的赤朱丹衣,饭团中甚至还有明显的肉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这是由不同灵米捏合制作的野猪肉饭团? 好大一海碗,气味浓香,色泽诱人。 丁川就这样傻愣愣地抱着一海碗饭团站在山顶上,山风吹来,将他吹得头发凌乱,满身风霜。 此刻,他大约是世间形象最狼狈、最呆傻的修仙者。 可丁川同时又觉得,自己大约是世间最幸运的修仙者。 他眼睛一酸,眼角两边险些落下泪了。 他被香哭了。 前辈真是好人啊! 临走前还给他留下这般大碗饭团,莫非竟是怕他饿死不成? 丁川不敢太过大声叫嚷,唯有喃喃说:“前辈,晚辈必定勤勤恳恳,好生修炼,争取早日凝聚炁华丹。 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此身便是剖心沥血,也必然偿报!” 说完话,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呜呜呜……” 既是感动的,也是被馋的。 毕竟饭团太香了,他极想此刻就狼吞虎咽,通通吃光。 可是他不敢啊。 他真怕自己一时冲动全部吃完,过几日前辈若是回来得迟了些,他难不成又要饿死在这山里? 堂堂修仙者,可以战死,又岂能饿死? 丁川不知道的是,陈叙其实还没离开。 他在山顶四周又走了一圈,最后再次观察了一番丁川的动向,判断此人心性,这才终于下山而去。 陈叙的动作轻盈无声,经过这一日的磨合修炼,他的修为如今大约恢复了三成多。 食鼎天书上,属性又有了新的变化。 【命魂:3】 【寿元:18/343】 他能在一定范围内施展呼风术了,只是尚且做不到飞行。 但由于命魂的增强,实力的解封,总体来说陈叙本身的体魄也得到释放。 他开始拥有了大黎国高阶武者一般的敏捷,若以吴钩在手,再施展劈柴刀法,陈叙甚至觉得自己能直接一刀劈死丁川。 此外,陈叙文海中总有力量蠢蠢欲动。 他却并不打算轻易动用文海。 因为陈叙发现此界似乎并没有儒修,文气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存在,须得慎用。 至于说此界的修仙者,他们的修炼体系陈叙如今也弄明白了一些。 说起来,此界修士的修为名称与陈叙前世看过的一些仙道设定竟是极为相似: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归真、合道…… 据说是如此九大境界。 而其最后两个境界的名称:“归真、合道”,又与陈叙自己食神修炼体系的最后两个境界名称相同。 这是指代,世间修炼,最后往往殊途同归? 却不知“归真、合道”之后,又可还有更高层的修炼境界存在? 星回老祖以“渡劫期”的修为自称小修,有时想来,这或许是一种谦逊,也或许是到了他那个境界,反而会真正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陈叙如此一壁思索,一壁前行,逐渐抛却杂念,又将心神回归到了“对抗此界”的修炼上来。 他在此界,其实也是可以进入烟火厨房的。 但相比起在大黎国时,此界进入一次烟火厨房,竟需要消耗一千点烟火值! 十倍差异,虽不至于说使得进入烟火厨房变成一种奢侈,却也需要陈叙规划衡量,不能再随意进入了。 他先前进入过一次,发现在烟火厨房中,他虽然还是可以修炼,却不能增加命魂,无法加速对此界的磨合。 于是陈叙便决定先将烟火值积攒下来。 至少要在外界将命魂增长到可以使修为完全释放的程度,再考虑进入烟火厨房。 如此行走大约半个时辰,陈叙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官道”上。 但见道路两旁尽是灵田,而灵田当中,则三三两两存在着一些农人的身影。 他们或是在弯腰除草,或是在喷洒施肥。 其间还有修士的身影出没。 陈叙原以为这些修士是在守护灵田,起到一个护卫作用。 可仔细多观察一番后,陈叙却发现,这些修士原来竟是在施展法术,以云雨类术法播洒灵雨,滋润灵田! 这是一个修士也要种田的世界。 官道上,间或可以见到头上生角的灵马、灵鹿之类生灵拉车奔行,但闻其“哟哟”有声,亦是别有一番祥和。 农人们的谈话声偶尔传入耳中,只听大家纷纷议论: “松烟膳堂这些时日又在招灵膳学徒哩,你家三斤要不要去试试?” “嗐,那可是松烟膳堂,岂能是那般好进的?我家三斤啊……他体格子弱,就不去试了。对了,你家穗生,他是不是要去试试啊? 他有力气,烧火颠勺定然都能来得,我瞧着啊,他要是去松烟膳堂,一准可以被选上!” “哪里哪里?那小子也是跳脱得很,翅膀硬了如今都不爱听我说话。 你猜他如今做什么去了?嘿,他可是在百战墟给一位大老爷跑腿呢!” 陈叙耳边闻听种种消息,足下不停,如同是一阵风般跟随在一辆灵马所拉的青帷马车后方,飘飘然进入了这座白柳城。 (本章完) 第371章 入城,谁也看不见我 第371章 入城,谁也看不见我 如今,白柳城中最热闹的消息有两个。 一是松烟膳堂又要招收灵膳学徒,所招学徒条件宽泛。 只要年龄不大于二十岁,修为不高于练气九层,便能前去参与选拔。 而所谓“修为不高于练气九层”,则是指代,哪怕你没有修为,只是凡人,也能参选! 为何如此? 原来灵厨的选拔向来有别于普通修士,讲究的不是什么气脉资质,却是某种玄之又玄的灵光。 若无灵光,习不得净煞除秽之术,解决不了九幽劫煞带来的各种煞毒,那么哪怕你修为再高,也不可能学成灵厨。 因此在灵厨一道上,灵光高于气脉。 而拥有灵光资质的人向来又少,这也是灵厨地位一向颇高的一个原因所在。 此外,白柳城中第二个热闹的消息,则是四象盟又要在百战墟举办拍卖会。 四象盟前些时日才刚刚大败青阳派,如今正轰轰烈烈地在附近各个城池间收割产业,其动静之大,便连市井间的普通凡人百姓都常有听闻。 陈叙进入城中,发现此间仙凡混居,结合紧密。 为何如此? 却原来是因为底层的修仙者往往存在一定繁衍需求,练气以下,修仙者的寿元也与凡人无异。 到了一定年纪,有一部分求道之心破灭的修士便会各自成婚,诞育子嗣。 可修仙者的子嗣却又不见得个个都能再度踏上修行路,因此便出现了部分凡人。 如此凡人与凡人又相结合,凡人的数目便逐渐壮大。 其间,凡人中或许又走出修仙者,于是仙凡混居便又进一步加剧。 此外或还有其他原因,陈叙此刻却也无暇深究。 他只知,进入白柳城后,自己真正大开了眼界。 原先陈叙知道这是一座小城,心里便下意识将其对标大黎的“小城”。 这是一种认知习惯,不经历过差异的人往往很难自行纠正。 而真正入城以后,陈叙才知,经历过两世的自己其实还是太过孤陋寡闻了。 眼前街道宽阔,气势恢弘,单只是入城的一条主街便足以容纳八马拉车—— 是的,“小小”白柳城的主街竟是八车道! 人在这主街道上,可以见到有人乘坐纸马出行,也有鹿、驴、虎之类的纸符工具,行人乘坐其上,于街道间来回,真是风光特异。 陈叙跟随人流向着城池的中心走去。 一路见到两边存在有各种各样的店铺,什么丹符器阵之类都是寻常,也有许多日用杂货铺子存在。 而这些铺子所使用的幌子则各有各的奇异。 有些是会发光的旗幌,其间星星点点的光芒犹如萤火虫般旋飞四周,那些光点甚至还会向着某些行人绕去。 有些行人不做理会,有些行人会被引走,也有一部分人会不耐烦地挥手去赶:“走开走开,莫要多事!” 只看众人反应,显然对于店铺的这种招客手段都是习以为常。 路上还有各种纸鹤飞舞,不过大部分纸鹤都是低空飞行,其高度往往不会高于一层房屋的屋脊,但也不会低到影响行人穿行。 陈叙通过仔细倾听路人闲言,知晓了这些纸鹤原来竟都是传讯纸鹤。 原来,在同一座城池中,纸鹤传音是此界极为流行的一种短距离传讯方式。 至于长距离该如何传讯,陈叙目前还不知。 他只是觉得,满城飞舞是这些纸鹤着实是翩翩烂漫,乍看去,真仿佛是无数仙灵降落了人间。 这样一座城池又如何不能被称作“仙城”? 但显然白柳城是远远够不上“仙城”标准的。 在此界,这仅是一座荒僻小城而已。 如此直行将近十里,陈叙终于来了城池中心处。 然后,他迎面便见到了一个巨大的光圈。 不,这个光圈他其实是早在一开始就远远见到了。 光圈四周,但见有十数道半透明的美人虚影在环绕起舞。 她们或是手挥琵琶,或是怀抱古琴。 一时翩翩腾空,一时又旋转翻飞。 但见衣袂飘飘,丝帛缠绵,真是宛如仙舞。 而等到离得近了,陈叙又听闻到琴箫琵琶,叮咚之声从那美人起舞处传出。 丝竹声声,无不悦耳。 叫人闻听之下,忽觉心神飘然,如临仙境。 忽而,怀抱琵琶的那名美人侧过头来,眼波流转,竟仿佛是隔空与陈叙对视了一眼。 陈叙下意识一惊。 那圆环处的美人乃是虚影,其竟也能与人对视? 只听数声嬉笑,叮叮咚咚,琴声又如水波荡漾,乐声再起。 而怀抱琵琶的那名美人早便身披丝帛,翻飞而去,又与旁侧其他行人对视起来。 陈叙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虚影美人不停旋转飞舞,目光时时流波。任何一个人,不论是从什么角度,都有可能在某个瞬间忽而与其对视。 却听旁侧忽有痴痴的赞叹声传出: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如何竟能闻?当真是美哉,妙哉! 唉,仅只是观看留影便已美至于此,倘若能见到这几位仙子真身,在下此生便也无憾了。” 那一声赞叹又引来数声附和。 霎时间,光圈旁边便尽是赞叹之声。 忽然,却听一阵赞叹中传出一声轻嗤: “呵,一群蠢货!连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也敢夸。 妙音宗的天魔妙舞,你们看得如此入神,真不怕回头被吸干了精血,心里头种下魔种。” 人群立时反驳:“妙音宗的仙子们才看不上我等,这天魔舞我等又如何不能看了?不看才是遗憾呢。” 这等言论,旁侧竟又立时迎来一片应和声。 陈叙听在耳中,只觉得既荒唐又古怪,也算是又开了一回眼界。 此后,他继续旁听一阵,这才知晓,原来这光圈乃是通往百战墟之门。 至于百战墟是什么,陈叙其实听到过丁川数次提及。 再结合此刻众人所言,答案便清晰明了。 原来百战墟是一座巨大的虚空墟市。 此墟市可以容纳以某一坐八品城池为中心的附近数座小城,使其达成互市。 譬如青溪城,便是一座八品城池。 以此城为中心,附近数城皆可联合开启百战墟。 百战墟五日一开,修士们进入其中,可以自由进行交易。 据闻,百战墟内可以有万千灵物,无穷法宝。 这又是一座充满传奇的墟市。 传说有人在其中以低价购得重宝,从此凭借宝物改变资质与命运,从九品小宗开始进行选拔,一步一步直到进入一品上宗。 一飞冲天,修仙成真。 只是进入一次百战墟,往往至少需要交付五枚炁华丹。 而陈叙,他没有此界货币,一枚也无。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此刻虽是存在,却又宛若不存。 这百战墟,他仍然可以自由进入。 (本章完) 第372章 少年,你可想走出困境? 第372章 少年,你可想走出困境? 光圈入口,陈叙仔细观察了其他人进入百战墟的方式。 只见这入口处并无守卫,十数道美人虚影环绕光圈左右,飞舞嬉戏,始终不停。 有人从腰间储物囊中取出玉瓶,小心从中倾倒出五颗光晕流转的丹药。 这便是炁华丹—— 陈叙凝目看去,炁华丹上顿时显露词条: 【炁华丹,灵韵之精、纯净之炁,由修为达到筑基期以上之修士,提炼天地灵气凝聚而成。 可以直接服食,也可以辅助修炼。 直接服食能加速真气恢复,滋养体魄,具有一定延年益寿之功效。 辅助修炼因其灵韵精纯,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修士提升修炼速度,积蓄真气,加快修行。 若以其作为辅材烹饪灵食,则能提升灵食品质,使其获得附加属性的概率增加。 普通筑基初期修士,一日修炼约可凝聚一枚炁华丹。 因其存在损耗,一枚炁华丹使用后约等于普通筑基修士半日修为。 注:若使用此物修炼,元婴期以上将使用无效。】 此前,陈叙其实听到过丁川数次提及炁华丹。 但因为要保持自身神秘感,陈叙并没有直接询问过炁华丹究竟是什么。 此刻观看词条,他才恍然明白炁华丹原来竟是由此而来。 词条提示寥寥数语,可陈叙却忽然感受到一种分外的心惊。 乍看起来,这炁华丹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仔细想来,此物的存在便等于是一柄无尽悬空之剑。 它时刻悬在所有低阶修士头顶,时时刻刻都做好准备,可以随时随地无声刺下。 每一刺,都将是鲜血淋漓。 而以此为货币的璇天星斗界,又怎么可能是什么祥和之地? 思及星回老祖提到过的仙魔之战,门派纷争,陈叙对此界的了解顿时又更加明晰三分。 想到丁川曾发下誓言,说等自己修为达到,一个月内便要奉上“十枚炁华丹”给陈叙。这等誓言,着实也可以称得上是破釜沉舟了。 再看那光门之旁,数名修士接连取出炁华丹。 有人满脸肉疼,有人混不在意,有人装作轻描淡写,实际却小心翼翼…… 可见同样是炁华丹,在不同人眼中价值又是不同的。 修士们将炁华丹纷纷投入了光门旁边那一只雕刻有羊首的青铜鼎中,而后便有奇妙的光点从光门上空降下。 星星点点的橙黄色碎光落在众修士身上,众人带着光芒就此踏入光门。 陈叙轻飘飘地紧贴着其中一人,随后亦是踏入光门之中。 入门时,光门范围内似有一种奇异的无形力量从所有人身上扫过。 众修士周身碎光环绕,与那奇异力量相互应和,交付过炁华丹的众人便仿佛是水滴融入了江河中一般,就此穿过光门的阻隔。 而陈叙,他身上并无碎光。 但光门的奇异力量扫来时,他整个人却宛如是出离于世界的一缕风,他存在又不存在。 他又好像是从一个真实的世界一脚踏入了一片无尽虚空。 再一睁眼,光门消失不见,一座无比盛大的集市便就此出现在陈叙眼前。 陈叙顺利通过了光门! 他的理解果然没错,他此刻的状态绝非简单用“隐形”二字可以概括。 更准确地说,此刻的他或许正在与世界“交融”。 倘或等到“交融”彻底完成的那一刻,他此时“宛若不存在一般”的优势自然也就没有了。 陈叙游目四顾,先是喧嚣的声浪传入耳中,紧接着脚下传来一片凹凸不平的奇异触感。 他先仰头,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宛若撕裂般的幽蓝天穹—— 是的,百战墟本身就不在现实世界,而是处在某一处虚空裂隙中。 之所以被称作“百战墟”,据传是因为此间曾经盛产虚空灵晶,因而被各大门派视作必争之地,在此进行过无数场厮杀。 后来,百战墟内所有虚空灵晶都被开采完毕,那些厮杀才终于停止。 而曾被无数人争夺的百战墟,反而成了一片废弃的荒地。 它静静地停留在虚空中,像是被留在了老旧的时光里,又仿佛本该如此,从未变过。 变过的,只是那些来来去去,争端无穷的生灵。 陈叙又低头去看地面,百战墟的地面亦是荒芜的、坚硬的。 这似乎是由无数块坚硬的岩石组成,其上坑坑洼洼,像是被开采过的印记,又像是斗法厮杀留下的伤痕。 如今,百战墟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座大集市,但设立集市的那些人似乎也并没有要为其修整地面的意思。 也不知是无法修整,还是不愿修整。 其间种种因由与细节,陈叙如今也无从知晓。 他只是顺着人流在这偌大的集市中行走,见到了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摊位,摊位后方则是各种各样的铺子。 有几个铺子的建筑分外显眼。 譬如,街道尽头有一座浮空的小楼,而托举这小楼使其浮空的并非是什么法阵法宝,却居然是四只形貌狰狞的怪物! 一道道粗大的铁锁将那些怪物紧紧缠绕,虽是相隔不知几许远,陈叙亦仿佛能遥遥感知到其中煞气。 还有一个铺子则整体呈现飞舟形状,亦是高高悬浮在集市上空。 飞舟前方旗帜鲜明,上书:天舟商会! 陈叙一路行走,亦旁听某些人议论说: “四象盟的拍卖会,据说是十日后,要在那不系舟上举行,也不知里头有什么好东西,这般早早夸耀。 到时候啊,倘若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那可就闹笑话了。” 亦有人嘲讽说:“呵,不过就是拿下了一个小小的青阳派,这青阳派里头能有什么宝物?也值当这般神秘。” 但还有人见识不同,却道:“此事尔等却是不知,这青阳派啊,祖上也曾风光过。 据说其甚至一度跻身四品剑派,传承中拥有一门地品剑诀。 倘或四象盟是要拿出这地品剑诀来拍卖,莫说是支撑这般寻常的一个拍卖会。 便是列入百战墟的年度拍卖,甚至惊动整个万壑域,也未必没有可能啊。” 却有人嗤笑:“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这青阳派倘若还能有地品剑诀在手,又如何竟能存活至今,才被四象盟吞并? 小小四象盟,又怎么可能吞得下一部地品剑诀? 呵呵呵,世人愚昧啊,真是愚昧……” “你!”被反驳者顿时生怒。 却见那嗤笑者周身真元流转,忽而微微一震,当即震开了一名拦路之人。 那一闪而逝的强横真元,不是金丹也是筑基。 众人虽不能准确判断,却也料想此人绝非常人。 顿时纷纷让路,言语间纷纷转换口风,连忙称赞此人所言极是。 陈叙看了一场热闹,只觉这些修士似乎与自己在大黎国见过的凡人也没有太大不同。 大抵是畏强凌弱,人性而已。 也不知究竟要修炼到何等境界,才能摆脱这等天性? 而相比起来,陈叙在大黎国遇到过不少慷慨豪迈之人。 其虽因界域局限,未必有璇天星斗界众修士的前程远阔,可要说到修炼心性,倒反而像是远胜。 陈叙一路也查看了不少摊位。 他仗着旁人看不见自己,往往觑着空隙便凑近细瞧,见到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宝物,又长了不少见识。 例如有种跌打膏药,名叫断续跌打膏,一帖下去竟能直接接续断肢。 此药堪称神效,可惜的是只能给练气三层以下修士或者凡人使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跌打膏药的名字才如此朴实无华。 凡是能出得起五枚炁华丹,以此进入百战墟的修士,通常都不可能看得上这种低阶外伤药。 陈叙看了却觉得此物极好,心里当时便有了购买的念头。 可他身无分文,这又该如何是好? 又有种丹药名叫五味行气丹,一枚下去可以叫人直接体验到酸苦甘辛咸五味。 这酸苦甘辛咸混在一起后,味道实在古怪,因此五味行气丹其实是正常行气丹炼制失败的产物。 其虽同样具备有辅助行气的功效,卖价却往往要比普通行气丹低上两成。 即便如此,这五味行气丹却还不大好卖。 可在陈叙看来,五味行气丹却可以当成制作灵食的上等辅材来用。 其五味属性若能善加利用,简直能比许多调味料都胜出不知多少倍。 还有一种名叫土行尊的法宝,表面上是酒樽模样,实际内中拥有灵土十亩,可以随身携带,栽种灵植。 而这,正是陈叙在进入白柳城前,最想要的东西! 他急需一物,用来种植青云莲子。 这百战墟中,果然是各种宝物,应有尽有。 以上还只是陈叙初步看中,已做出决定,必然要得到之物。 百战墟中其实还有许多东西,是陈叙同样想要,但一时却并无购买决心的那种。 诸如种种法宝、灵剑、宝刀,又或是各类玉符,还有书籍、法册等等。 当然,陈叙没打算买这些,是他真的不想买吗? 呵,是他囊中羞涩啊。 此外,陈叙还重点注意了此界灵厨相关之物。 就在方才,他看到一个摊位上出现了一件奇物。 【烹羊鼎,残缺的玄级烹饪器鼎,由星辰精金为主材打造而成,辅以炼器师七七四十九日心血雕琢。 鼎成时天降风雨,助其淬炼。 奈何最后淬炼未成,使此鼎残缺,降为玄级。 此鼎曾烹煮妖魔上百,灵材万千,已聚集种种灵气、煞气、烟火气。 后历经岁月辗转,至今宝物蒙尘,产生秽垢,难以去除。】 这竟是一尊烹饪器鼎! 陈叙前不久才通过食鼎天书的某项提示,得知某些灵材需要以鼎器烹饪。 彼时他便将鼎器的需求记在了心中。 在大黎国,没有什么烹饪鼎器的说法,可到了天璇星斗界,果然是宝物万千,他想要鼎器,鼎器就出现了。 但还是同样的问题,陈叙买不起。 他总不能去偷罢? 偷渡进入百战墟那是他的本事,可要是为了私欲去盗窃,那却违背他做人的底限。 陈叙倒也不急,他在百战墟的第一条主街来回逛了三遍。 以尽头的飞舟为中心,整座集市此外还有六条主街延伸。 其余几条主街陈叙尚未细逛,他只是粗略看了看,终于在某一刻,他选中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备受打击的灰衣少年。 他的摊位上零零散散其实倒也摆放了不少东西,可这些东西要么价值低廉,仅仅只是适合低阶练气修士使用。 要么则有残缺,例如某些存在有一定损坏的法器之流。 再或者,便是用途不明。 什么颜色古怪的石头、灰不溜秋的令牌、色泽焦灰的种子之类。 这些东西放在聚集了无数摊位与店铺的百战墟中,自然是毫不起眼,毫无卖点,那灰衣少年又怎么可能生意会好? 他的摊位前甚少有人停留便也罢了,最麻烦的是,有一个管事打扮的修士接连来到少年摊位前数次。 那管事居高临下,说:“小纪啊,不是你张叔我不肯通融,实在是你爹生前交付的摊位费,如今已只剩一回。 过了今日,你这小摊我便是不想回收也只得回收咯。 照我说,你还不如提早将摊位兑出去,多少得些回头钱,你这日子才不难过不是?” 名叫纪阳的少年脸面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什么伶俐的话,唯有笨拙地来回道: “我、我不兑,我总要摆过今日的。 有今日,便是今日,下回……下回再说。” 张管事气得不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犟种,死脑筋!你说说你,在哪里摆摊不是摆摊? 非要在这百战墟中,你这些破烂儿,说句不好听的,谁会买? 可你要是肯及时将摊位兑出去,去了外头不拘哪座城,随便寻个低级坊市,你这些东西反而不愁卖。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纪阳不应,只是重复不同意。 最后气得张管事拂袖而去,独留下纪阳垂头丧气地站在摊位后。 纪阳真是快要哭了,便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略有几分缥缈的声音。 “少年,你可想走出困境?” (本章完) 第373章 文心圣言,大道无边 第373章 文心圣言,大道无边 “少年,你可想走出困境?” 百战墟中,陈叙选中了纪阳。 这少年站在摊位后方,耳畔声音响起时,他最初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是他心性有多么沉稳镇定,而是最开始纪阳根本就没觉得耳畔的声音是在与自己说话。 他只当自己是糊涂了,耳朵居然能够自发听到对自己有益的“梦幻之言”。 直到那声音又悠悠响起,发出了轻轻一声叹息。 仅只是叹息而已。 却不知怎么,这声叹息竟分外具有穿透力。 它深深凿进了纪阳沮丧的内心,使得纪阳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纪阳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方才是真有声音在他耳边说话! 惊悚的感觉先来,再然后,纪阳才终于回味起了那话语中的内容,他后知后觉的,听明白其中含义。 于是,纪阳的心脏就提了起来。 他忍不住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紧张呼喊:“你、你是谁?你出来……你、你是什么意思?” 虽是如此呼喊,可纪阳实际上又是下意识压低声音的。 他游目四顾,四周俱是喧嚣。 旁边还有修士与摊主在讨价还价,前面街头又有人在表演幻术,人群围观左右,发出一阵阵轰然的叫好声。 百战墟如此热闹,可是这些热闹又似乎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纪阳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来方才与自己说话的究竟是哪个人。 他见自己的呼喊一时没有得到回应,正要再说一句:“你究竟是谁?若是真豪杰又岂能藏头缩尾……”之类的话。 可话到嘴边,纪阳的内心却又犹豫了。 他记住了方才那悠悠的一声叹息,不知为何,那声叹息在他心中分外具有分量。 明明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一道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为何偏偏纪阳就那般在意那声叹息呢? 纪阳自然不知,陈叙那一声叹息,实则是源自于儒道修士的教化之力。 这个法门便叫做“文心圣言”。 此前陈叙其实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他只在闻道元的身上看到过“文心圣言”。 当时两人乘坐飞舟穿行大黎国的南北山川,虽然大多数时候陈叙都在潜心测算南北水路,但有时他也会与闻道元闲聊几句。 说话时陈叙会请教自己修行中的一些疑问,闻道元也会随口指点。 大儒指点,那自然是非同凡响。 陈叙又拥有过耳不忘之能,他将闻道元所有随口的指点都记在心中。 当时虽未来得及全部消化,可经过这两日的反刍,忽然间,陈叙就恍然明白了何谓“文心圣言”。 在他的文海中,波涛翻滚,墨船穿行如箭。 这两日,他的文气其实是无时无刻不在上涨的! 陈叙料想,这与南水北调的成功脱不了关系。 南水北调源自于他写的那一篇《平蝗妖策》,又得成于他绘制的那一幅《南北山川水路图》,如此改天换地一般的大事完成后,功德助他成功“飞升”。 但此事所带来的余韵却又远不止于此。 大黎国中,凡有人受益于这南北大运河,就必然少不了要念诵几句运河的由来,如此,自然便会在无形中助长陈叙的文名。 陈叙文名增长,文气自然也会随之成长。 虽是相隔两界,可文气的通行却似乎没有阻碍。 不知不觉间,陈叙查看一眼自己墨船中心的文气池,忽然就发现自己的文气已是浑然通透,其间隐隐散发出微淡的浅金色光芒。 这是……文气蜕变至进士层级的标志! 陈叙尚未参加会试,可在儒道修行一途上,他已经拥有了等同于进士的文气。 更甚至,单从文气的含量来看,他应该还要强过普通进士。 此外,他通向大儒的道路也似乎是明确的。 只要南北大运河不停发挥作用,《平蝗妖策》一文中所提到的种种策略逐步实现,哪怕陈叙日后再也写不出这等文章,哪怕他只是吃老本—— 天长日久以后,终有一日,他通过文名与文气的积累,也自然能够成就大儒。 当然,陈叙若能以此为基础,著书立说,完整创立自己的道统与理论,那么他成为大儒的时间必然还会加速提前。 只是目前来说,陈叙在“著书立说”上似乎还有所欠缺。 这与写几个文章、几篇诗词之类,有着本质的不同。 他终究是太过年轻了,总归少了些积淀。 不过陈叙也不急,他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此时,他运用了进士以上儒修才能学习的“文心圣言”,施法过程中,不提纪阳感受如何,陈叙自己首先就感受到了万分的奇妙。 文心圣言的施展,其实不应该简单被称作“施法”。 这不像是一种法术,更像是一种本能。 一种能够触动生灵内心,使其不知不觉听从劝解,感受教化的本能。 它仿佛能够打开人心底的护甲! 也正是因为文心圣言不算施法,陈叙才敢在此时施展。 说实话,这个世界的底蕴过于深不可测。 陈叙此刻身在百战墟中,你若要他大喇喇施展文道法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金丹期在底层小修士中似乎已经很强,可要是放到整个璇天星斗界,又算得了什么呢? “唉……” 纪阳此刻则被那声叹息搅得心慌意乱,他总觉得那声叹息中包含着浓浓的、令人心慌的失望。 对方似乎是在叹息他的愚笨,又似乎是在感慨世人汲汲营营,却总是无数次错过机遇。 在这偌大的璇天星斗界,底层小修士仿佛与蚁国中小蚁无异。 正所谓:蚁有君臣,劳者如役夫。 倘或是不能抓住机遇,岂非是一世碌碌,终不得见天日? 纪阳心中七上八下,却终究在此时一咬牙道:“你……阁下,前辈,不知前辈何在?可有真言可以教我? 我……小子自然有心、有心走出困境。 前辈若是愿意教我,我、我……叫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是愿意的。” 他一向笨嘴拙舌,这尚且是第一次如此灵便地为自己争取。 但虽说是“口舌灵便”了些,可说话的时候纪阳实际上又是缩着头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四处探看。 那缩头缩脑又眼珠子乱转的模样,实在称得上几分鬼鬼祟祟,再结合他那张憨厚而倔强的脸,真是显得说不出的可笑。 陈叙便淡淡笑了。 他悠然的声音又传到了纪阳耳边,其声调仿佛来自天边,却又偏偏直接响彻在纪阳心间。 “什么代价都愿意?虽死亦无妨?” 纪阳心脏顿时猛地一跳,他又慌又惊,心头却不知怎么,竟是涌上一股莫大的决心。 他带着这股决心,语气悲伤道:“不瞒前辈,我、我爹……我爹半月前,死在前去四合庄收货的路上。 他死时尸骨不全,诛邪卫的上修说,他是死于妖魔作乱。 可是、可是在咱们白柳城附近,分明已有将近半年未曾见到妖魔身影。 我不信,我有怀疑的对象。 我、我不求其它,但求能够多多挣得些资财,将修为提升,日后能为我爹报仇! 只要能为我爹报仇,小子、小子这条性命,前辈便是拿去又何妨?” 纪阳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四处观望也看不到陈叙在哪里,然而正是对方这份神秘,使得纪阳越发坚信自己这是遇到了机缘。 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再失去了,他情愿赌一把! 便以性命做赌注—— 毕竟,这世上又哪有凭空得来的好处? 对方倘若是什么需要吞吃人命来修行的邪修,只要能为父报仇,纪阳也认了。 他的心脏咚咚跳着,却只听耳畔再次传来一声叹息。 纪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肩膀上却忽然有一股轻若羽毛般的力量落下,像是有一只手掌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他一下! 这一股彷如是安抚的力道,立时令得纪阳心头一松,鼻头一酸。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高手,竟然拍他肩膀安抚他? 纪阳正有些感动,却又听那神秘的声音淡淡道:“成了,我已在你身上种下印记。 纪阳,听从吩咐,莫要背叛,你的愿望自然可以达成。 而你若有二心……” 那声音说到此处,却是停下。 然而正是那言语间的未尽之意,反而比明确的威胁更加令人心惊肉跳。 纪阳傻了,才刚刚落下的心此刻又高高提起。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以此惩罚自己的天真愚昧。 他只觉得肩头方才被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印记落在其中。 纪阳浑身不自在,但此刻却也没有了退路。 他唯有越发下定决心,咬牙说:“前辈请放心,我、我……” 他左右张望,见四周所有人都各有各的热闹,无人注意自己。 纪阳便低声发誓道:“前辈但有驱使,晚辈绝不违背。若有异心,前辈只管取我性命!” 如此这般,两人达成了初步的“结盟”。 虽然这明显是一种很不平等的结盟。 陈叙只空口许了好处,可纪阳却需要拿自己的性命发誓。 纪阳却还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对。 他发下誓言后,便听那神秘声音又在自己耳边淡淡响起。 神秘声音这是在教导纪阳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纪阳听着听着,眼睛就睁大了。 (本章完) 第374章 碰撞天机,拆封机缘 第374章 碰撞天机,拆封机缘 摊位后方,纪阳听着那神秘声音的指导。 他越听,眼睛便越是睁大,耳朵则奋力竖起。 陈叙的每一句话都直直撞击着他的认知,令他只觉得大开眼界,恨不得对方每说一句,他就回一句: “原来竟能如此?” “这这这、这般行事,当真能成?” “可是,前辈,不瞒前辈,晚辈这摊位上的东西,着实是有些平庸。 这……若是大家连开几个您说的那个……天、天机匣,却一丁点好处都不曾得到。 大家怒气上涌,不得、不得掀摊呐?” 是了,陈叙这是叫纪阳将自己摊位上的东西换种方式来卖。 普通物件既然毫无吸引力,可若是将这些普通的低阶物品包装成“盲盒”呢? 盲盒的魅力,只怕这世间无人能挡。 当然,盲盒的名字并不适应如今这时代,又显得太过平庸,因此陈叙大胆为其取名为【天机匣】。 说实话,天机匣三字,名头有点太大了。 纪阳又有些畏怯道:“前辈,此物当真要取名天机匣么?” 陈叙先问:“百战墟中,莫非竟无规矩可言?在此摆摊,还会遭遇恶客掀摊?” 纪阳连忙道:“那自然不是,可若是做得太过,引来吵闹,巡守队也会出面。 巡守队一旦出面……” 说到这里,纪阳苦笑起来。 他低声道:“前辈,晚辈若是不占理,是会被驱逐的。这摊子上的东西,都不一定够赔。” 话说到此,也算是又一次将他的处境血淋淋剖析。 这其中的某些玄机,陈叙又如何不懂? 在大黎国亦是如此,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会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为难他人。 而若是这种为难可以带来好处,那就更不必说了。 相比起来,许多鬼市的规矩反而更加“公平”。 立了规矩说是不能闹事,那就是当真不能“闹事”。 人不如鬼,仙不如凡,也是有意思极了。 陈叙于是道:“你且低下头去,瞧瞧你摊位底下放着的都是些什么?” 纪阳听得一头雾水,却连忙低头去看。 这一看,他就有些呆。 原来就在方才说话的间隙,他那摊位底下不知何时竟是堆迭起了一个又一个方形小食盒。 乍看去,这食盒足有三四十个之多。 也不知道这许多东西是如何凭空出现的,纪阳就站在摊位旁边,却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感觉到。 同时,他虽是不停在悄悄观察,却也始终未曾发现那神秘声音的主人究竟在何处。 他看不见对方,也察觉不到对方行事的动静。 此时自然是越发感觉到对方深不可测。 纪阳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咙,心惊又期待说:“前辈,这些、这些都是食盒?” 陈叙道:“自然是食盒。” 纪阳小心问:“食盒里装的,可是、可是经过除煞的灵食?” 这次陈叙倒没有卖关子,他说:“正是。” 简短两个字顿时给了纪阳无限信心。 他再也忍不住,心头跳跃着狂喜起来。 虽说灵食此物,同样有等级高低之分,可不论如何,这可是灵食啊! 那位神秘的前辈,莫非竟是一位灵厨? 纪阳不敢深问,可他的动作却是麻利了起来。 他飞快蹲到摊位下方,找寻出一个个大些的方盒子,将那些小食盒分散着装入其中。 这些方盒子是纪阳摆摊时,用来给客人装载物品的赠品。 大多数时候这些盒子其实都派不上用场,因此纪阳存了不少,都放在摊位下方。 如今正好用来制作“天机匣”。 想到“天机匣”三字,纪阳脸上又有点火辣辣的。 但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他挑挑拣拣地从摊位上抓取物品,不论是低级符箓还是法宝残片,又或是各种从庄子里收来的“老物件”,他都间隔着往盒子里装。 直到半刻钟后,他清空了自己的摊位。 又过一小会,他开始往自己的摊位上摆盒子。 偶尔有行人从他摊位前走过,见他动作奇怪,问上一嘴。 纪阳先时还有些赧然,总是张不开嘴,不好意思揽客。 到得后来,眼看问话的人抬脚就要走,他连忙就脱口道:“道友,我这摊子上放着的可是天机匣! 你莫要急,既是走过路过,不妨来看一看。 拆一个天机匣只要一枚炁华丹,天机匣里说不得就能撞见好东西。 那可比一枚炁华丹值钱多了哩!” 他绞尽脑汁,终于将揽客的话完整说出。 可实际上天机匣的魅力仍然并没有被他完整展现。 那路过的两名修士一高一矮,正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听得皱眉,不由回道:“什么破匣子,竟要一枚炁华丹一个?走了……” 要知道,炁华丹实际上是筑基期以上修士才用到的高等货币。 在璇天星斗界,炁华丹以下,还有一种货币叫做靑蚨钱。 靑蚨钱乃是由一种名叫“靑蚨灵晶”的灵矿制作而成。 其中所蕴含之灵气虽然微弱且无法吸取,可好处却是质地坚硬,且经由各大上宗所发布的靑蚨钱皆具备独特印记,难以仿制。 因此,低等修士普遍使用靑蚨钱以做交易。 一枚炁华丹往往能兑换百枚靑蚨钱,一个“天机匣”就要一枚炁华丹,这又怎么能说不贵呢? 纪阳鼓起勇气,开始满脸堆笑,连忙说: “道友莫急,我这天机匣里头可是暗藏玄机的。 每一个天机匣外观一致,可内里的物品却是天差地别。 有可能是神秘宝物,也有可能一文不值,还有可能物超所值。 一枚炁华丹一个天机匣,咱们明码标价,愿赌服输。 不论您打开匣子,从里头取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下都绝不后悔……” 他说发了性,便是滔滔不绝起来。 天机匣的趣味性也终于被他讲述明白。 那男修士本来还皱着眉要走,旁边的女修却再也忍不住。 她眼神晶亮道:“你是说,这些匣子……可以赌?” 纪阳忙道:“怎么、怎么能叫赌呢?此乃是碰撞天机,拆封机缘哩。” 说到这里,他憨憨地笑了起来。 女修士抬手便从腰间掏出两枚炁华丹,大感兴趣道:“拆封机缘?有趣呀,快,给我来两个天机匣!” (本章完) 第375章 香动百战墟,十万点讚(二合一) 第375章 香动百战墟,十万点讚(二合一) 初时,两名修士站在纪阳摊位前时,旁边其实无人在意。 只见男修士皱著眉头,女修士满脸期待。 纪阳自己则是忐忑不安,他数度张口,想要呼唤那位不知身在何处的神秘前辈。 孰不知,陈敘就在他身旁看著。 女修士饶有兴致地拆开第一个天机匣,当下就见到匣子里一堆零碎的小物件滚落出来。 什么引火符、避雨符、法器残片、粗炼矿石等等。 乱七八糟,不说毫无价值,却也基本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里头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一瓶六颗装的辟穀丹,可这一瓶辟穀丹也最多只能值二十枚靑蚨钱,距离一枚炁华丹的价值却是相差甚远。 女修士顿时失望,旁边本来就面色不好的男修士更是立刻动怒: “什么天机匣,都是一群腌臢破烂,奸商,速速赔款!” 说话时他眼睛一瞪,伸手就要来揪纪阳的衣领子。 这男修士足有炼气九层圆满的修为,距离筑基期实则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他不是什么大高手,可在同辈中却也能称得上一句精英。 若要对付纪阳这般最多不过炼气五层的小修士则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他自然不敢在百战墟中闹出什么大事,可他眼下也不是要闹事,他只是想向奸商討个说法罢了。 如此权衡利弊,男修士堪称是出手如电。 眼看纪阳眼睛瞪大,避无可避。 忽然间,却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寒意,陡然如无间世界一缕风,又仿佛是冥冥中的天降杀机。 倏地透过男修士伸来的手掌心,直刺他心魂! 男修士一惊。 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却先连忙回撤。 这一剎那,不可否认,男修士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布满杀机的寒冰洞中滚过一回。 他甚至疑心自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失了性命,丟了心魂。 剎那间的濒死感太过於真实强烈了。 等他再回过神来,掌心里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男修士浑身冷汗淋漓,心惊肉跳,连忙摊开手掌仔细去看。却见掌心里光洁一片,却竟然毫无半点伤痕。 他、他没死? 是了,他果真没有死! 劫后余生、满腔惊骇、混混沌沌、不可置信……种种情绪交织,使得男修士攥著手掌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好似是傻了般。 没有人知道这一瞬间他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唯有他身旁的女修士推了他一把,嗔怒道: “你做什么?既都说了这匣子里头的东西是隨缘放置,咱们挑选也是全凭机缘,那东西自然是有好有坏。 哪有才开一个匣子就骂人家摊主的道理?” 男修士默然不语,还有些浑噩,未曾完全脱离方才濒死的痛苦。 女修士的注意力全在匣子上,没能注意到他此刻的不对,见他不答话,便只当他是听了劝。 於是女修士又来拆另一个匣子。 一边拆她一边对纪阳说:“小兄弟,你这匣子虽然说来有趣,可是匣子里头倘若个个都是这样的小东西,那我可不依。 我虽不会砸你的摊子,但我一定会告知我身旁所有熟识之人,叫所有人都避著你的摊位走。 你可要诚实些呀!” 她说话时面上带著微微俏皮的笑容,但见其容顏秀丽,意態清新,真是青春喜人。 纪阳眼看她就要將第二个匣子拆开,生怕她又拆出一堆破烂—— 说实话,纪阳先前险些被男修士揪了衣领,虽然男修士的手掌瞬间后撤,但当时的紧张与焦急纪阳此刻仍然记在心中。 他的情绪並未完全平復。 最重要的是,方才男修士手掌后撤时,纪阳也感受到了自己身旁似乎是有一缕锐利的锋芒拂过。 他立时便反应了过来,这必定是那位神秘的前辈在帮助他。 纪阳心头顿时扑通一阵乱跳,他又惊又喜,甚至感觉鼻头髮酸。 漂泊十数年,如今他身后竟也有靠山撑腰了! 纪阳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道自己的情绪很激动。 他不能坏了前辈的事,他一定要好生执行前辈的教导。 眼下,只见女修士正在拆第二个匣子,纪阳怕她拆不出好东西,天机匣的生意才开张便失败,於是纪阳立刻说: “道友,你若是从这第二个匣子里仍然拆不出心仪之物,我这里还可以再赠道友一个天机匣。 也算是酬答道友的宽容与信重,感谢道友是第一个到我这里来购买天机匣之人。” 说话时,他面上表情憨厚,言语也实在诚恳。 他又毫不迟疑地將手边一个匣子递给女修,同时他脸上还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摊位上匣子大多是被打乱的,纪阳自己其实也不確定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 但他手边上却被他特意留了几个带著灵食的匣子,此刻正好利用。 女修士对纪阳的態度感到满意,先前没有拆到好东西的失望此刻已经消去,口中且说: “小兄弟挺会做生意呀,让我瞧瞧……咦,这是什么?” 却见方方正正一个匣子里竟还装著个四四方方的扁盒子。 匣子套盒子,这等变化使得女修士又一次皱眉。 但她还是没有急躁,而是细心將扁盒子取出,找到开合口打开这个扁盒子。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出乎女修士意料了。 盒盖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而霸道的肉食香气便立即扑面而来。 此物究竟香到了何种程度呢? 若要形容,那简直便如同是飢饿十日之人骤然闻见了食物的香气。 神仙闻见都要变脸! 浓郁霸道的香气衝击得女修士整个都呆了,她的大脑甚至都空白了一瞬间。 直到片刻后,四周行人摊贩俱都纷纷发出声音:“咦,这是什么?” “哪里来的香气?好生诱人……” 有些性情粗放些的修士更是在霎时间说:“娘咧,哪里来的香气?小爷我的舌头都要给香掉了!” “这莫非是有什么灵厨大师到了百战墟来?” “让让,快让让,叫我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般香。” “哎哟!” 忽听一声惊呼。 又有人低声怒斥:“挤什么?混帐东西,不知礼数!” 却原来是街道那头有人起了衝突。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混乱嘈杂的声音传入女修士耳中。 女修士这才陡然反应过来,她目光转动,终於看清了食盒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先见到一个洁净的白瓷小碟,而后则是几片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肉脯被切成方形,斜斜放置在瓷盘正中间。 旁边还点缀了两颗赤红色如同宝石一般的灵果。 自然,此刻散发出浓郁霸道香气的不是灵果,而是瓷盘正中间的肉脯。 洁白的瓷碟,赤红的灵果,薄透的朱红色肉脯,三种配色组合在一起,一瞬间,不论是从视觉还是嗅觉,都给女修士带来了强烈衝击。 她忍不住吞咽口水。 咕咚—— 咕嚕嚕! 好重的吞口水声音,还有好生响亮的腹部打鸣声。 但是,这不是女修士发出来的声音。 而是她旁边的男修士在腹部打鸣,他的头颅且在同时凑了过来,只听他呼吸急促,口水直咽。 眼看他就要挨到自己的食盒了,女修士终於福至心灵,明白自己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她立刻说:“师兄,天机匣果然名不虚传哩。” 男修士一愣,正想回答说:天机匣哪里来的什么名气?他们这不都是第一次听说吗? 却见女修士伸出自己的纤纤素手,也不管什么洁净不洁净,抬手便拈起瓷盘正中的几片肉脯,一把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她当真是用“塞”的,此间形容居然无虚。 因为她一口气抓走了所有肉脯,硬是一片都没有留下。 她张开嘴,迫不及待地咀嚼。 呼哧呼哧,她吃得极快。 她无法描述自己吃到的东西究竟有多美味。 可单单只从她此刻陶醉的神情,以及那仿佛魂飞天外一般的喜悦便可以看出,她此刻享用到的究竟是什么绝妙之物。 男修士简直都要看呆了。 他何曾见过师妹这般贪吃的模样? 师妹虽然偶有些骄纵,可一向来却绝非是贪图口腹之慾的人。 更重要的是,师妹她居然一口气……她一口气將那瓷盘中的肉脯全部吃光了啊! 男修士都顾不得吞口水了,他只能指著女修士,不可置信又失望地说:“师妹、师妹你为何这般……” 终於,他见到师妹咽下最后一口肉脯。 然后师妹就哭了:“我、我竟一口气全吃光了?这般、这般的美味,我竟一口气全吃光了?” 女修士真哭了,她忽然大喊一声:“快,小兄弟,再给我来十个……不,我要二十个天机匣,再给我来二十个天机匣!” 纪阳也看呆了。 他同时也快要被香迷糊了。 但女修士一口气要二十个天机匣的豪气还是震得他头皮发麻,喜气上涌。 纪阳立刻就要欢喜接话。 却不妨旁边呼啦啦地竟是衝过来一大群人。 “是这边!香气的源头便是这边!” “咦,这不是灵食摊位,这里……这里有灵厨吗?” “好叫尔等知晓,我方才就在旁边,已经看得明白,此间不卖灵食,摊主只卖天机匣。 而天机匣中,有可能会出现各种符籙丹药等物,也有可能开出灵食。” “这、这……这不是就是赌匣子?” “怎么能算是赌匣子呢?这可是测机缘哩……” “哈哈哈,便是此间,小爷我不曾走错。快快快,十个天机匣,我这里也要十个……不,五个、五个天机匣!” …… 天机匣瞬间就似乎是有了要爆火的跡象。 但除了最开始的女修士一口气要了二十个以外,此外就是后来走过来的一个身后负剑的年轻修士要了十个天机匣。 其后零零散散也有人选择了购买天机匣,至於其他人,多半还是来凑热闹的。 別看他们嘴上说得激动万分,但实际上毕竟都是修士,他们的意志总比普通人要强大许多,不会轻易就被冲昏头脑。 一枚炁华丹一个的天机匣终究不便宜,大家也都不是傻子,不可能隨便挥霍。 此外就是最开始被女修士拆出来的那叠肉脯。 那其实是陈敘今早特意製作的野猪肉脯,製作时里头添加了灵米磨成的粉浆,因此可称灵食。 此外,陈敘还撒了些许的百恶果实粉末在其中。 他此来百战墟,进入之前做过诸般预想,因此才特意做了几种食物,添加了百恶果实粉末。 不料被这女修士一抽就抽到了。 而事实上,摊位上的食盒里,並不是所有灵食都添加了百恶果实粉末。 陈敘手头的百恶果实粉末实际是有限的。 虽说些许粉末就能起大作用,但这东西就算每次添加量再少,长久积累下来也要不够用。 但不可否认的是,凡是出动百恶果实粉末,效果便往往非同凡响。 【点讚+500+600+500+300……】 这是那位女修士提供的点讚。 她的点讚数比丁川提供的赞数更高,光从赞数上来看,其实力已经与冯原柏相差仿佛。 而冯原柏在大黎国算是一流层级,这位女修士在璇天星斗界却只是年轻一辈的普通精英修士。 两方差距勿需多言。 【点讚+20+30+60+100……】 此外则是纷纷扬扬诸多点讚。 多到简直好似大雪纷飞,又宛如骤雨滔滔。 这些点讚数值都不算高,皆因点讚者多半只是隨口说了一句:“好香!” 却並未真正品尝到陈敘製作的灵食。 如此赞数自然受限。 这一点,与陈敘在大黎国时也是一般无二。 不过百战墟中的修士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这一点却又是大黎国所远远无法相比的。 因而短短时间內,陈敘的累积点讚数便已是直线飆升。 九万六千多一下子跳到九万七千多,又跳到九万八千多,九万九千多…… 最后,这累积点讚数直线跳到了十万! 累积十万点讚,竟就这般达到了。 陈敘身侧,食鼎天书无声翻开。 一次从未有过的变化出现了。 与此同时,旁边的纪阳则是数著炁华丹,几乎数到手软腿软。 他的声音朦朦朧朧响在陈敘耳边:“二十、三十、五十……我,我……哎哟!” (本章完) 第376章 灵墟灶府,一饮一啄 第376章 灵墟灶府,一饮一啄 纪阳摊位前,万分热闹与喧囂。 陈敘的心神却被食鼎天书的变化吸引了过去。 天书提示:【你的点讚总数已累积达到十万点,烟火厨房將开启二次升级,获得称號,灵墟灶府。】 烟火厨房,二次升级了! 第一次升级时,陈敘的烟火厨房中多出了一扇门,门后的空间是为“薪庐”。 薪庐空间宽敞阔大,比起烟火厨房主灶间至少大上十倍不止,从有薪庐以后,陈敘在烟火厨房的活动都变得宽裕了许多。 並且薪庐中还能无限生出柴禾—— 虽然这些木柴都只是普通材质,不是什么特殊的灵木,但在初期,薪庐的出现还是给陈敘带来了许多便利。 如今,烟火厨房二次升级。 陈敘没有犹豫,当即便將心神沉入其中。 纪阳还在手软脚软地数著炁华丹,又声嘶力竭地喊著: “道友,道友莫急!这边挑选天机匣,天机匣都是应运而生,不论凑巧拿到哪个,那都是缘分。咱们不抢,不抢!” “噯,道友运气可真好、真好啊,居然开出了一道灵食,这便是机缘。道友定是气运昌盛之人,好生、好生叫人羡慕啊……” 他本是嘴笨之人,向来不会揽客,也讲不出什么动听的话。 可此番也不知是被炁华丹给刺激的,还是因为眼前人多自动激发了他的潜能,总之他整个人就好似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竟忽然间就口舌灵便起来。 说出来的话,真是一句比一句好听。 最重要的是,他还很诚恳,比起某些老油条浮夸的称讚方式,他结结巴巴、又憨厚诚恳的模样,叫人看著都简直都要忍不住心疼。 越来越多的人被天机匣这种新颖的有趣的卖货方式给吸引,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寻香而来。 摊位前忙忙乱乱一片,但总的来说又还能算得上是乱中有序。 这主要还是得益於人多—— 是的,这得益於人多。 毕竟都是修士,许多人都要脸。 人越多,眾目睽睽之下,一般人反而不好意思去做什么违背规则的事情。 再说了,人多水深,谁知道这拥挤的人群里头会不会藏著什么高手?又或是別具背景之人? 总之,大部分修士都还是头脑清醒的,並不会隨意惹事。 纪阳憨厚的脸上都快笑出皱纹了,他並不知晓,差不多一街之隔,正有人在谈论他。 百战墟共有六条主街,每一条主街都有自己的特色。 纪阳所在的这条街道上便多数是散人在摆摊,摊位一个接一个,其中物品五八门,有价值高的也有价值低的,胜在品种繁多。 最重要的是,不论其价值高低,总体都会比店铺里便宜不少。 许多抱有捡漏心理,或是贪图便宜的修士都会到这条街道来选购物品。 相比起某些大店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边的摆摊街反而还要更显热闹。 隔壁的重明街则开设有不少酒楼茶楼,还有一部分机关阵法铺子。 因为相关物件售价昂贵,街道上的行人便要少上许多,总体比较清净。 张管事正坐在某间茶楼的窗户边悠然品茶,在他对面则坐著个满脸堆笑的瘦长老者。 那老者不停给张管事添茶,一时满口奉承,一时又面露焦急。 张管事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目光微微下斜,便是呵呵一声笑道: “你急什么呢?那小子撑不住的。你我都勿需多做什么,等到半下午,那小子自己尝过喝西北风的滋味,自然便什么都答应咯。” 老者堆笑道:“也不是急,只是怕有些年轻人脑子一根筋,瞎犟。嘿嘿,自然,张大人的手段老朽是再信任不过了,咱真不是急。 咱真不是急啊,只是得幸能请张大人吃茶,老朽高兴呢。” 他又添茶,又小心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个小茶碟。 碟子里放著的竟是四样灵食乾果,蜜制过的乾果散发出清浅的灵韵气息,模样瞧来著实喜人。 张管事瞬间有些满意,他拈起一个灵果丟进嘴里,嚼两下便笑说: “罢了,再等半刻钟,咱们便再去寻那小子罢。” “哎哟,好嘞!”老者连忙应下,笑容更加真切三分。 这一切,纪阳自然不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炁华丹、发財了……此外便是那位神秘前辈此刻不知是否还在身边? 除去这些,他又哪里还有余暇再去思考其它? 陈敘自然是在旁边。 他的心神沉入了烟火厨房中,首先一眼看到的是,烟火厨房主灶间加宽加高,比之从前竟一口气大上了十倍不止! 这是何等宽阔、甚至称得上恢弘的一个灶间。 但见那里侧墙边的一排灶台竟足有二十来丈长,两丈来宽。 乍看去,陈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巨人国,否则世间何以竟有这般巨大的灶台? 灶台的左侧是长长的操作台,操作台最左边又內嵌著一口巨大的水缸。 水缸里布满了清澈的水液,陈敘走上前仔细一看,但见那水面呈现出寒芒一般的冷光。 一行词条显露其上:【霜冷泉水,此为寒露之泉,具有极强清洁力,適宜用作处理食材,清除污秽。 倘若配合灵厨秘法使用,则除煞除秽效果更强。 也可做调和之水,但因其寒露特性,使用过量容易导致食材性变,须慎用。】 与原本就存在於烟火厨房的【玉露泉】一比,这【霜冷泉】不似玉露泉那般中正平和,其明显是专属的洗涤用水。 值得一提的是,烟火厨房中新出现了霜冷泉,但玉露泉的水缸同样也还在,不过是被设置在具有灶眼的另一边。 这灶台如此巨大,其分工也设置得十分明確,左侧明显是操作区、清洗区。 右侧將近五丈长的空间內,则接连排开了十口灶眼。 这些灶眼有大有小。 大的足有丈许方圆,看上去,那灶眼上头足以放下一口巨鼎。 小的灶眼则只有尺许方圆,这其实是陈敘曾经见过的普通大小的灶口,可放在旁边那些一个比一个巨大的灶眼前一比,则显得这个小灶眼无比袖珍。 这等小灶眼一共有三口。 最右边那个小灶眼上摆放著陈敘熟悉的大铁锅。 其余大灶眼共七口,灶口上方则是空荡荡的,显然缺乏烹飪器具。 同时,左侧那巨大的操作台上方还放置著数个同样巨大、却又空荡荡的兵器架—— 不,这或许不是兵器架。 更准確地说,这些应该是菜刀架。 只是此刻徒有刀架,却没有足够匹配刀架的器具可以放置其上。 陈敘的心神在这些刀架旁徘徊了片刻,不知为何,明明刀架是空荡荡的,可陈敘却居然能够隱约感受到某种说不出的寒意森森。 仿佛这刀架上曾经摆放过无数神兵利刃,更曾屠神杀魔,斩尽一切。 这又哪里是什么巨人的厨房? 勿需是巨人,食神的厨房,如此巨大,本就应该。 即便如今的陈敘还仅仅只有一个【火工学徒】的称號。 可是,他的烟火厨房中实际上还屯著一条没能完全烹飪的巨大怪鱼呢! 那既是怪鱼,也是一条接近於化龙的偽龙。 陈敘炼化其精血,使得蛟龙精血洒遍大黎北疆,引来天降大雨。 可精血虽已消耗,那鱼身儘是宝藏,陈敘却还没来得及烹飪。 他也不是不想烹飪,只是一来没有时间,二来这怪鱼的烹飪颇需器具与技巧,更有眾多辅材需要跟上。 陈敘曾数度查看,只觉难以下手。 而如今,烟火厨房升级成了灵墟灶府,再看眼前这巨大的操作台,莫说是烹飪一条偽龙了,日后便是烹飪真龙,又有何不可? 陈敘注目此间,渐渐將心头畅想收回。 心情愉悦,壮怀激烈,难以言表。 他到底年轻,不会在面对喜悦的事情时毫无情绪波动。 而事实上,陈敘虽然一向来讲究炼心,但他从来不觉得炼心就是要將七情六慾等所有情绪都全部炼化成虚无。 倘若当真是为了克制情绪而失去喜怒哀乐,那人又如何还能被称之为人? 如此为人,纵是成仙,又有何益? 即便是千秋万载,只怕也要瞭然无趣了。 因此,炼心是要使得喜怒儘量不向外泄,不至於一惊一乍,动不动就无法自制。 可正常的悲喜,却仍然是要存在的。 陈敘默默感受著自己此刻的情绪波动,又反思了一回自己的修行方向。 正所谓吾日三省乎己身,便是如此了。 他感觉十分充实,又继续查看烟火厨房中的其它变化。 只见那巨大灶台右侧的墙边,又多出了足足十个置物架。 这些置物架同样具有须弥芥子一般的功效,能够以小装大,亦有保鲜之能,倒也不必赘述。 但这些,都还算不得烟火厨房最大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是,陈敘发现烟火厨房左侧墙边又多出了一扇门! 那扇门便排布在薪庐旁侧,门头很高,比之薪庐的还要足足高出三尺。 门上亦有几个文字书写,谓之:青圃。 何谓青圃? 陈敘心神移动,立刻向新出现的那扇门飘去。 门扇自行打开,陈敘心神传入,定睛瞧去,一眼看到的先是一个巨大穹顶。 穹顶明亮清透,乍看去竟仿佛是一片无垠天空。 待得仔细瞧清楚,才能发现这並非是什么天空,原来却是一片具有天空一般色彩的穹顶。 下方则是一片纵横排列,犹如玉砌一般的坛。 但见其迴环衔接,陈敘的心神居高临下漂浮查看,这才看得清楚明白,这坛的模样原来竟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图。 当然,说是巨大,其实仔细测算过后可以发现,这青圃的总体面积约莫也只有十亩地大小。 “巨大”是一种朦朧的感觉,並非是实际。 青圃总体空荡,大多数坛內甚至都没有泥土。 可在那层层叠叠的八卦坛外围,却俏生生地生长著不少灵植灵果—— 这些,正是陈敘曾经用盆种植在薪庐中的“赤朱丹衣”、“金弹子”、“异种浮稻”等物! 如今烟火厨房二次升级,这些灵植不需陈敘手动改换,竟然就自行迁移到了青圃中来。 不过陈敘很快就发现,灵植虽然已经自行迁移,可移栽却还需要他自己手动进行。 原来这些迁移过来的灵植底下都还带著盆呢,並不存在什么陈敘心念一动,盆就自发消失,灵植便自行种好,这般的神奇省事。 此外,青圃只有场地,坛中缺乏泥土。 泥土的填充也同样需要陈敘自己后续处理。 但值得一提的是,青圃中的灵气分外浓郁充沛! 陈敘甚至隱约有种感觉,这青圃中的灵气或许便是来自於璇天星斗界。 因为此间的灵气质感与璇天星斗界实在相似。 但比起外界,青圃中的灵气明显更加柔和洁净许多,並没有璇天星斗界那种混乱沉重,浓郁到狂暴的感觉。 灵植在此间生长,想来是不可能存在什么採摘即被煞气污染的问题。 陈敘前前后后,审视良久,心情愉悦。 直到听到耳旁纪阳的声音如撕扯般响起:“没有了,当真没有了!” “诸位道友,所有天机匣都已经售空,在下这里也变不出新的天机匣了。道友们啊,咱们下回再来罢。” “对不住了诸位,真的没有了,我一点都没有了啊……” 纪阳欣喜中带著痛苦,声音都快哭了。 他数炁华丹数到手软,可是眼看著眾修士徘徊询问,他这里却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也当真是心疼到直抽抽。 最后,围在摊位前的最后一批修士也只能遗憾离去。 “罢了罢了,下回再来。” “我竟是来晚了,也是可惜,唉……” 不过数十息的功夫,原本热闹的摊位前便只剩下一片冷清。 纪阳的摊位都空了,不冷清又能如何呢? “唉!”纪阳亦是重重嘆息。 虽然赚得盆满钵满,可想到被自己放过的那些,还是会心痛。 他站在自己的摊位后方,一时间竟显得面目淒凉。 直到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踱步过来,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带著微微的悲悯响起: “纪阳啊,你这是怎地了?想通了,哟,竟自己收摊了?” 纪阳惊讶抬头,只见张管事负手立在自己摊位前。 “张、张管事!”纪阳下意识又结巴起来。 只听张管事说:“小子,既是收摊了,便再给你八十枚靑蚨钱,你直接將摊位转出来如何?” 纪阳:“啊……” (本章完) 第377章 採买之趣,逢春诀(二合一) 第377章 採买之趣,逢春诀(二合一) 纪阳最终以一枚炁华丹的价格,將自己摊位的剩余时间转了出去。 在这一刻,他深深地认识到,世上荒诞之事,莫过於前倨后恭。 而比前倨后恭还要更荒诞的,则是“我知你不知”。 纪阳拿到张管事给出的炁华丹时,內心万分激动,极想要与那位前辈分享自己此刻情绪。 然而当著张管事的面,他又万万不敢呼唤前辈。 此刻的张管事在面对纪阳时,其实还远远称不上真正的“前倨后恭”。 他的態度仍然是倨傲的,他的眼睛微微向下,口中说著:“八十枚靑蚨钱不够,一枚炁华丹总归够了。 早该如此嘛,纪阳啊,做人是要知道变通的。 嗐,你要是一早便將摊位转出去,又何止是得到一枚炁华丹?便是两枚、三枚,你张叔我也要给你谈下来。 我与你父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交情,岂会叫你吃亏?” 是啊,原本价值十枚炁华丹一日的摊位费,张管事叫纪阳两枚、三枚炁华丹便转出去,这就叫不给他吃亏? 不过如今的纪阳却不在意这些。 因为他摊位上的东西早就全部清空了,张管事便是不来叫他转让,他也没得东西可卖。 对於此刻的纪阳而言,张管事的出现就相当於是白送一枚炁华丹,情况与先前又截然不同。 不过纪阳也绝不会感激张管事就是了,他只觉得荒诞可笑。 要不是、要不是这摊位的转让必须经过街区管事,纪阳真恨不得直接將摊位转给其他人。 半下午的摊位费,他收个三枚炁华丹,半点也不过分罢? 可是纪阳终究不能如此行事,毕竟日后他未必就不再来百战墟。 似张管事这等权利看似不大,却又偏偏能卡得你有苦难言之人,还是不要得罪太狠为好。 纪阳看似憨直,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再说了,他就是想要再寻个人来转让摊位,此刻也无人可寻。 如此思来想去,白得一枚炁华丹的喜悦就此散去。 纪阳默然一嘆,终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实力不强便要处处受制,一时得意又有何用? 他小小年纪,心事重重。 收好自己的储物囊便离开了这个熟悉的摊位。 走出十来步远后,纪阳回头看去。 只见那摊位后方不知何时来了个满面堆笑的老者,那老者脸上笑得跟菊似的,正热情地对著左右两边摊主打招呼呢。 纪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极想转身就走,却又有些踌躇。 不知那位神秘前辈此刻何在? 他此刻若是走了的话,那位前辈呢? 忽然,一道声音在纪阳耳边响起: “走罢,莫要再看了。 你信不信?不论你看与不看,一旦你离了百战墟,都免不了有九成的机会再见到那位张管事,又或是顶你摊位之人。” 纪阳一喜,这是前辈的声音! 前辈果然跟在他身边。 接著他又一惊,纪阳忙低声说:“前辈,你说、你说我在离了百战墟以后,会再遇到张管事?这、这是为何?” 纪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却听那位前辈的声音悠悠道:“你在街上售卖天机匣,大赚之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旁人不知你底细,未必来寻你麻烦,可最熟悉的你的人却又如何会轻易放过你? 纪阳,人要有超出於常的收穫便难免面对风浪。 如今你可后悔?” 这话一出,纪阳连忙正色道: “前辈,我绝不会后悔!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哩。 不论此后会遇到什么危机,我至少获得了破局的机会呀,不至於再像先前那般,好似个无头苍蝇,不知何去何从。 我爹说过,修行者在世上,本就是与天爭命。 与天爭,与人爭,与己爭。 爭了虽有可能会粉身碎骨,可不爭……不爭的话,要么碌碌百年,要么就变成这路边的一块石头,地上的一粒尘埃。” 他轻轻一声嘆息。 这个看似面目憨厚的少年,此刻却竟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惆悵与通透。 紧接纪阳又连忙低声说:“前辈,咱们早前便说好了,售卖天机匣的收益你我三七分帐。 如今咱们卖出天机匣一共一百二十三个,前辈可以分得炁华丹八十七枚,不知这炁华丹我该如何交给前辈?” 惆悵是一时的,收益分帐才是最最激动人心的。 纪阳想到自己可以分得三十六枚炁华丹,一时间真是满腔喜悦,难以言表。 他真恨不能拿著炁华丹去买上一堆丹药,赶紧寻个地方去闭关修炼。 只要他修为能够突破到练气期七层,再找个门派加入,日后还真未必会怕什么张管事。 纪阳逐渐有了规划,只听耳畔的神秘声音道: “你先去帮我购入些灵物,炁华丹若有剩余,再一併交予我便是。” 说完,神秘声音先指挥纪阳去购买灵米。 是的,正是灵米。 陈敘发现,璇天星斗界的灵米共分九个等级。 九品最低级,一品最高级。 这些勿需赘言,重点是,璇天星斗界的普通灵米竟是称得上一句物美价廉。 相比起在大黎国中时,灵米珍贵难见,在璇天星斗界,灵米则被普遍种植。即便是底层修士,日常也总能吃到些许。 之前如丁川师兄弟那般,在野外快被饿死,其实不算是常態。 他们之所以窘迫至那等境地,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门派战败,他们自身財物大多损失殆尽,又被一路追杀,身上实无资財余粮,更加无处补给。 而正常生活在城中的普通修士,通常情况下还是能够吃得起饭的。 只是吃得起,与吃得好之间尚且存在很大的差別。 而其中有趣的一个点是:九品灵米通常能被凡人收割。 陈敘此前在白柳城外看到了大量的凡人佃农,也正是由此而来。 在这个世界,经由凡人採摘或宰杀之物,並不会被九幽劫煞侵袭。 因此,修士宗门大批量僱佣、或豢养普通凡人做杂役,这是常有之事。 只是凡人之力有限。 譬如九品灵米之类,可以被凡人种植与收割,可那灵米等级若是升到了八品,凡人却是割也割不动,采也采不了。 如此,八品以上灵米则只有修士能够种植与收割。 修士种植收割后,又会出现大量煞毒。 由此又必须要经由灵厨除煞,此等灵物才能正常使用。 最后,这一切的艰难又体现在价格上。 因而八品灵米的价格,有时候甚至能够达到九品灵米的十倍之多! 正所谓级差一品,价差十倍,指的便是九品灵米与八品灵米之间的区別。 一个物美价廉,一个非身家宽裕之人不能轻尝,也是莫可奈何。 陈敘此刻看中的则正是九品灵米的物美价廉。 在百战墟中,一斤普通的九品灵米往往只需要十枚靑蚨钱便能买到一斤。 陈敘新得到的八十三枚炁华丹,价值八千三百枚靑蚨钱,其购买力实在不低。 他便购买了九品的青霜灵米一百斤,紫云灵米一百斤,玉髓灵米一百斤。 【青霜灵米:九品灵米,因常在冬季种植,春季收割,含露而生,便称青霜灵米。 其中蕴含微量灵气,因其灵气中正平和,口感清甜,食用常能使生灵饱腹愉悦。 天长日久,有微弱的延年益寿之效。】 【紫云灵米:九品灵米……色呈浅紫之华,如云雾蒸腾,因此得名。】 【玉髓灵米:九品灵米……因其晶莹剔透,似如玉髓,故此得名……】 三种九品灵米,共计费三十枚炁华丹。 而实际上,三种灵米到手共计不止三百斤。 纪阳在同一个摊位前將这三百斤灵米一併购入,那摊主最后还赠送了纪阳两斤玉髓灵米。 因这玉髓灵米在白柳城產量最大,所以它最“不值钱”,摊主为了得个回头客,这才多送了两斤玉髓灵米。 而在陈敘看来,哪怕只是璇天星斗界最低等的九品灵米,实际上其品质也比大黎国中的丹玉灵米等米质还要好上数层不止。 皆因璇天星斗界灵气浓郁,而大黎国灵气匱乏。 在大黎国中唯有上等贵族才能吃上一二的灵米,到了璇天星斗界,却连九品灵米都比不上,这其中差距,也是令人唏嘘。 九品灵米收入囊中后,那价值一枚炁华丹一斤的八品灵米,陈敘也选中了一种金穗灵米,叫纪阳购入了三斤。 纪阳买的时候,心疼得眼皮子直抽抽。 可是金穗灵米的功效,也勉强算得上物有所值。 【金穗灵米,八品灵米。其沐浴金阳之气而生,一年抽穗,两年收割,內中蕴含微弱的纯阳之息。 常年食用,可以精纯真元,熬炼体魄,使修士气血旺盛。 若能自幼年起常吃不断,成年时有一定机率可觉醒初等纯阳之体。】 购买金穗灵米时,纪阳也曾低声感慨: “金穗灵米啊,实在是个好东西。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从小食用,一日三餐不怠呢?” 那买米的摊贩便笑了起来,说: “小兄弟啊,你这可就是见识浅了。这世上常將金穗灵米当做普通饭食吃,甚至是吃腻了的人,可多了去咯! 不说別的,单说那青溪城中,四象盟几位副盟主家的公子小姐,莫说是金穗灵米了,便是七品的碧血灵米,人家也是常吃啊。” 纪阳顿生嚮往。 他不由问:“那常吃金穗灵米的那几位,不知可有觉醒纯阳之体?” 摊贩“嗐”一声道:“哪有那般容易觉醒?虽说是有一定机率,可这机率多小啊,反正咱只在传说中听过。 至於身旁就近之处,却是闻所未闻。 真要想觉醒这等灵体啊,我告诉你小兄弟,常吃八品灵米还是不够。 至少要六品灵米往上,还要隔三差五吃些更高等的灵米,再加上其余灵物做辅助。” 纪阳听得不由嘶声连连,憨厚的脸上显露出明显而又夸张的惊骇神情。 这极大地取悦了摊贩,摊贩不由打开话匣子,又压低声音道: “我可是听说了,在某些三品以上的上宗,那些真传的天骄们,可是个个都拥有灵体呢。 他们吃的东西,咱们真是想也不敢想。 唉,如咱们吃不起的八品灵米,在人家眼里,或许连餵灵兽都未必够格哩。” 摊贩一声感慨,言语中也显露出嚮往。 那是一个无比遥远神秘,又似乎是无限绚烂的世界。 不论是纪阳还是眼前的摊贩,都只觉得那个世界似乎隔在云端。 陈敘一路跟隨,一路旁听,將所有信息都记在心中。 他还想叫纪阳帮自己买一些八品灵米的种子,却发现八品灵米种子在外头的各种摊位上似乎根本就无法购买。 唯有九品灵米种子倒是不难买,只是有些贵。 一斤种子往往需要一枚炁华丹。 陈敘便叫纪阳將目前市面上常见的三种九品灵米种子各买了一斤。 如此,他手头的炁华丹还剩下五十一颗。 陈敘又突发奇想,他想到自己如今已是金丹期,那么他自己是否可以凝聚炁华丹? 虽然他的金丹期与这个世界的金丹期未必境界等同,但总归可以试试。 如今的问题是,他不知道凝聚炁华丹的秘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还不太好直接对纪阳说,真要直言,容易暴露出陈敘这里的一些异常。 他便叫纪阳专门寻一些贩卖书籍玉册之类的摊位,仔细探寻翻找。 纪阳不知道陈敘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当他想购买些杂书,因而倒也勤勤恳恳,认真寻找。 找了一阵后,发现能在摊位上售卖的大多是价值不高的游记类书籍。 也有低等法术,但都是烂大街的那种。 倘或是真正的秘法,大街上根本就买不到。 不过低等法术也不是完全无用。 如逢春诀、纸鹤传讯术、悬针术这三种术法,陈敘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叫纪阳买了下来。 三种术法都算便宜,只要两枚炁华丹便可以买下一种。 陈敘共计又费六枚炁华丹。 最后,纪阳一路逛一路走,终於来到了百战墟的最中心,天舟商会所在之处! (本章完) 第378章 意外之喜,情理之中 第378章 意外之喜,情理之中 陈叙无声地行走在纪阳身旁,仰头向上方看去。 百战墟最中心,一艘巨大的飞舟悬停在布满裂隙的天穹之下。 此舟名为不系舟。 不系舟旁还有一幢建筑,但见其飞阁流丹,宝檐重重,四角垂挂着一道道深色的长型符箓,下方则盘旋着四头似龙非龙一般的怪兽。 漆黑的玄铁锁链将四头怪兽牢牢锁住,怪兽无声嘶吼,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这锁链的捆缚。 整幢建筑远看气势骇人,近看巍峨端凝。 建筑的正脸门头上则悬挂一道牌匾,其上书三字: 窃天坊! 古朴的文字如同被岁月雕刻,无声地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慑人气息。 令人一观之下,不由得便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之感。 纪阳仰望天空,此时口中便喃喃说: “不知为何,我每每远观窃天坊,总觉自身渺小如蚊蚋,而天地如蛛网。我不见青天,青天也不见我。”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陈叙在旁并不出声。 到了此间,陈叙虽然自恃本身状态特殊,介乎虚实之间,却也多留了几分谨慎。 他如今多在底层打转,不知此世高手之强究竟强到了何等程度,因此便要学会适时退缩,以免无意中翻船。 纪阳受到“窃天坊”三字吸引,不知不觉对其注目凝视良久。 陈叙亦同样注意到“窃天坊”三字,不过他并没有多看。 他想起来,丁川曾经提到过“窃天坊”。 窃天坊十分特殊,这不是寻常的买卖之地,它收购与贩卖的,竟是气运与寿命! 此等无形之物,竟也能用作买卖,实难想象窃天坊背后的存在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 据传窃天坊是某一上宗所设,旨在将璇天星斗界所有修士的气运与寿命都计算清晰,以图长生。 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窃天坊背后究竟是哪方势力,在普通修士群体中始终是个秘密。 大众只知晓,窃天坊遍布璇天星斗界数万城池,甚至在每一座仙城中,都有窃天坊的存在。 而修仙界各大上宗对其买卖气运与寿命之事从不过问。 这个特殊的存在,屹立于这广阔天地间将近万年。 自来神秘、从容,俯瞰世间,拨弄红尘。 纪阳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此时仰望这窃天坊,一时间却竟然痴了。 忽然,旁边不知何时踱步走来一道身影,来者探着头对纪阳笑呵呵说: “小兄弟啊,你看那窃天坊做什么?怎么,你不会是想要上去买卖气运或是寿命罢?” 纪阳一惊,下意识慌忙摇头。 他转脸看过去,只见来者一袭深青色法衣,衣着乍看朴素,实则却是宝光隐隐,便连袖口的云纹都仿佛泛着灵光。 对方眼角布满皱纹,头发却是乌青。 看起来年纪不小,修为无法探知。 他脸上却又堆着笑容,看起来亲切极了。 是个奢华内敛,却又满面和气的微胖老者。 纪阳见他面容亲切,忙回应:“前辈说笑了,小子、小子我这才几年寿元?如何竟敢去那窃天坊?” 他才练气五层,只是练气中期的小修士,寿限并不比凡人强,也不过是八十到一百年之间。 这寥寥百年寿命,又如何经得起耗费与交易? 老者顿时便笑眯眯地对着纪阳竖起一个大拇指,赞道: “小兄弟真是头脑清醒,却不知这世间多的是人甘愿用寿元交换气运哩。你瞧,这窃天坊的门脸啊,可从不冷清。” 他又伸手向那边一指。 果然,三不五时的,总有人飞向窃天坊。 或是年轻,或是年老。 奇怪的是,中年模样的人却相对稀少,要好几拨人中才勉强见到一个。 纪阳仰头观望,只觉惊讶。 他难以理解道:“这些人、这些人也不知究竟是做何想?此去窃天坊,不论是用气运换寿命,还是用寿命换气运…… 都要遭受极大损失。 难不成,他们还能有得赚不成?” 纪阳这番话,却是叫老者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老者奇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不意竟有这等通透? 呵呵呵,不过想来也是,小兄弟你是胸中有锦绣之人,既不生妄念,便是无欲则刚。 既然无欲则刚,自然便不会动那歪心思,想要走歪门邪道了。” 纪阳都快被夸懵了,他憨厚的脸上不由得便露出了呆滞的神情,一时间倒显得更加憨厚真诚起来。 少年人就这般傻愣愣地看着对面老者。 老者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又是哈哈一笑:“小兄弟啊,你想不通那些人为何如此是不是? 好叫你知晓,这世间之人从来不乏赌性。 总有年轻人觉得自己天资纵横却怀才不遇,因此甘愿付出寿命换取气运,奢望在有限的时间里逆天改命。 若付出三十年、五十年寿命,能叫气运提升几筹,从而趁机修炼至更高境界。 筑基、金丹、甚至元婴……呵呵呵,到那时寿元增长,此前付出的三五十年寿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世间亦有寿元将近之人,不甘赴死,因此宁愿献出自己的气运乃至修为,只求再延寿数年呐!” 老者轻叹一声,笑看纪阳道: “小兄弟,你当真无法理解世人的赌性么? 若是无法理解世人赌性,你又是如何竟能想出天机匣这等绝妙主意?” 话音落下,纪阳浑身一个激灵。 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眼前老者之所以主动过来向他搭话,又是百般夸赞,又是指点红尘,谈说窃天坊,却原来都是因为天机匣! 纪阳只觉得头顶上恍似有个晴天霹雳炸响。 先前因为成功卖出众多天机匣而生出的某些隐秘的飘然之感,至此终于如烟云消散。 他紧张地看向老者,一时间心乱如麻。 纪阳又想向那位神秘前辈求助,可是此刻与老者面对面,他又怎敢轻易呼唤前辈? 咚咚咚—— 这是纪阳慌乱的心跳声。 忽然,一只手掌带着轻缓的力量,徐徐拍在纪阳后肩。 是那位神秘前辈! 前辈果然一直就在旁边,从未离开。 纪阳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轻拍纪阳的,自然便是陈叙。 陈叙一直不言语,但他其实早就料想到了会有人来寻纪阳。 纪阳在百战墟中以“天机匣”这等新颖的模式售卖货物,三两下便化腐朽为神奇,将一堆难以出售的平庸之物卖出高价。 其中又有匣中灵食,香飘数里。 百战墟中的修士们又不都是傻子,怎么可能没人注意到这番动静? 事实上,此刻才有人来寻纪阳,陈叙都觉得慢了。 纪阳自己不知,陈叙却再是知晓不过。 打从纪阳收摊,他在百战墟的几条主街上一路走,一路买,暗中就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陈叙将众多目光都逐一记下。 当时他未曾提醒纪阳,只不过是因为纪阳城府浅,陈叙不想提早说出来引得纪阳紧张。 这也有迷惑暗中观察之人的意思在。 如此,纪阳浑若无觉,买得起劲。 直到来到这天舟商会的不系舟下方,他仰头观看旁边的窃天坊,才终于有人从暗中走出。 老者不动声色地观察纪阳表现,只觉得对方的紧张不像作假。 这又显得纪阳浑似个愣头青。 老者心里疑惑,只怕自己摸错了对方底细,因而面露笑容道: “小兄弟勿怪,老朽也是个生意人,因此对于一切新鲜有趣的商贾之法都十分在意。 也是见了小兄弟你那天机匣的法子精妙绝伦,实在见猎心喜,这才忍不住前来讨教。 当然,老朽知道规矩,明白似这等奇法,平白讨教实在不该,因此老朽也准备了谢礼。 小兄弟若是愿意与老朽探讨一二,传授奇法,老朽愿意付出百枚炁华丹,以做酬劳。” 老者不疾不徐将一番话说完。 纪阳又一次惊呆了。 他傻傻的站在原地,这下子,即便明知陈叙就在旁边跟着,他的心也安定不下来了。 百枚炁华丹,向他讨教? 讨教什么? 说实话,天机匣的法门的确十分精妙。 可是似这等取巧之法,不论再如何精妙……但凡只要用过一次,被人知晓究竟,此后就很容易被模仿出来了。 今日纪阳可以通过天机匣的法门,吸引众多顾客前来。 改日,他旁边那些摊贩也完全可以有样学样,造出一堆的天机匣来。 或者不叫天机匣,改个名字,叫什么百宝匣、寻宝囊之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还能管得住谁? 纪阳也不可能管得住所有人不去模仿自己。 因为他没有那个雄视天下的实力。 他弱小如同蝼蚁,能够夹缝求存,不被四周的豺狼虎豹撕吃干净便已是万幸。 而在纪阳这里,真正能够使得天机匣火爆的根本原因,也不在于天机匣的运用方式有多么精妙有趣。 实际上,天机匣能够大量卖出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匣中的一部分灵食! 只有叫买家在拆开某个天机匣的瞬间感受到物有所值,此物方才能够真正被人追捧。 这一点,纪阳是心知肚明的。 他有时候有点傻,但有时候头脑又很清醒。 此前在摊位下方准备天机匣的时候,他也曾偷偷问过那位神秘的前辈,问他: “前辈,晚辈今日售出天机匣,只怕过两日,这条街上就要遍地都是模仿者了,这又该如何是好?” 当时陈叙是这样回答他的:“无妨,这等手法,仅仅只为积累最初的资本,本就不是长远之道。” 纪阳便说:“前辈,既然这法门只能用一次,那要不然我再去买些匣子过来? 咱们准备更多的天机匣,总能挣得更多些,是不是更好?” 陈叙就笑了,他说: “那等你日后修炼有成,加入某个门派,拥有一方势力,再来使用这天机匣的法门,岂不是更能将这法子利用到极致?” 纪阳一下子就哑然了。 他连眼前的难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以后? 纪阳深知陈叙是在点醒自己,当时讪讪,又有些感动。 在他想来,陈叙的实力深不可测,想来也有的是办法将天机匣的利益最大化。 可前辈却选择了自己这个蝼蚁般的小人物,指点他、帮助他、甚至为他消耗这等秘法。 这都是在牺牲前辈自己的利益,此等恩情之大,纪阳根本无以为报。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暗暗在心中发誓,自己一定要老实听从前辈吩咐。 纪阳当时就将天机匣的种种因由都想得明白。 彼时的他又哪里能想到,此物的妙处如今都已经暴露出来了,居然还会有人愿意出一百枚炁华丹来向自己“讨教”? 这可是一百枚炁华丹啊。 纪阳根本难以承受诱惑,险些就要一口答应。 答应下来,这一百枚炁华丹全归前辈,他也高兴啊! 好在纪阳还有理智,他明白自己不是真正的话事人,因此只能面露为难道: “老先生,我……小子不是不愿意,只是你、你……” 他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心里则十分焦急,期望那位前辈能够给自己一些指示。 好在陈叙终于说话了。 他方才暗中观察了对面老者,又首次在这个世界动用观潮法,无声无息地探查了对方的气息修为。 观潮法施展之下,陈叙只觉得自己的双目中像是映入一团浅淡的金光。 雄浑的能量被蕴藏在那金光之中,陈叙对比自身,恍然发现对方竟也是金丹期! 这是陈叙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金丹期。 说实话,陈叙很好奇对方的战力与自己相比究竟孰强孰弱。 当然,陈叙现在不是全盛状态。 但不知怎么,陈叙有种直觉,对方的能量虽然十分雄浑,可与自己一比,又似乎还是要弱上些许。 哪怕陈叙并非全盛状态,对方的能量似乎也同样不如自己。 陈叙心里有了些底,便暗中传音纪阳:“答应他,但是一百枚炁华丹不够。” 纪阳顿时心中一跳。 一百枚炁华丹还不够? 他既惊喜于陈叙的指点应答,又心惊忐忑,一时间不由得更加结结巴巴: “老先生,唉,我这、我……” 只见老者谦和道:“可是一百枚炁华丹不够?倒也是,的确不够。 天机匣是何等精妙之策,想要请教此等妙策,一百枚炁华丹又如何足够? 小兄弟,那便两百枚炁华丹如何?” (本章完) 第379章 鱼儿上钩了,他为何上钩? 第379章 鱼儿上钩了,他为何上钩? 两百枚炁华丹! 纪阳眼睛不由瞪大。 他心跳加速,强忍住不将视线左右顾盼,喉结却忍不住微微滚动。 这是一个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动作,纪阳在极力克制自己的紧张。 对面老者微微含笑,胜券在握。 小年轻终究还是太过生嫩了些。 却见面前的憨厚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明明是一幅鼓足勇气的模样,却竟然开口惊人: “老先生,您可以不谈,不谈的话,您要售卖天机匣,我、我也管不住你。 但你若当真要谈,要向我请教、请教这其中的道理,那至少……至少要一千枚炁华丹!” 嚯,这何止是狮子大开口,这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今夕何夕。 老者也被纪阳惊到了,险些没当场气笑。 他伸手一指纪阳。 纪阳很害怕,但仍然勉强自己挺起胸膛。 他敢开口要一千枚炁华丹,那自然是因为有陈叙指引。 陈叙不仅指引他开口就是千枚炁华丹,又指引道:“你再告诉他……” 一番话听完,纪阳眼神里的光都仿佛是涣散的。 他于是就呆呆的,又对老者强调说:“老先生,天机匣其实很简单,您一枚炁华丹都不用。 我卖过一回,大家也都知道了。 无非就是将不同物品封在同样的匣子里,再同等价格卖出。 匣子里的物品价值有高有低,挑选匣子看的就是机缘与赌性。 这法子的确精妙,可有心之人看一眼就能学会。 您想必,也是早就看懂了。” 他表情呆滞,其实说话的时候心疼得都在滴血。 是的,他受到陈叙的指引,先狮子大开口说要一千枚炁华丹,后又反过来劝说老者分文不。 但由于他生来一张憨厚面孔,以至于在如此劝说时,明明心痛难忍,可他的表情却竟是显得万分真诚。 老者本来都要动怒了,孰料纪阳话锋陡然一转。 于是,老者伸出来指着纪阳的那根手指就猛地缩起,变指为掌。 最后老者轻轻一掌拍在纪阳肩上,口中却是呵呵笑出了声:“好一个不费分毫便学得妙法。 不过不成,我金算盘又岂是那等悭吝之人? 如此行事,说出去丢的都是咱们天舟商会的脸! 一千枚炁华丹是吧,好得很,便是一千枚!这炁华丹,老朽我……给了。” 他哈哈一笑,豪气干云。 说话间他抬手揽住了纪阳的肩膀,就带着他就往旁边停着的一艘小小飞舟上走去。 那艘飞舟,原来是天舟商会用来接引顾客登上不系舟之用。 不过通常情况下,不会飞行的小修士是没有底气登上不系舟的。 而筑基以上,拥有飞行能力的修士又用不上这小飞舟。 这艘小飞舟常年是个摆设,如今倒算是派上了用场。 也是由此,纪阳才知晓,眼前这个自称金算盘的老者,竟是天舟商会驻百战墟的大掌柜! 这位大掌柜神秘得很,在百战墟卓有声名。 纪阳作为底层小修士,往常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等大人物。 哪想这位竟然会亲自来接触自己,又亲自指引自己登上了不系舟。 纪阳晕晕乎乎的,满心紧张与忐忑。 以至于金算盘口口声声答应要给一千枚炁华丹,这等大额财富的刺激都没叫纪阳激动起来。 他的心砰砰乱跳着,嘴里胡乱说:“金、金大掌柜?原来老先生您竟是金大掌柜…… 一千枚炁华丹,您、您真给啊?” 金算盘笑呵呵地说:“怎么,是你先说要一千枚炁华丹的,如今我真给,你反而不敢要了?” 纪阳只能傻乎乎地强调:“可是你当真可以不必给的。” 哪想金算盘却道:“不成!这必须要给!来来来,这是一千枚炁华丹,你先收下。” 说话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储物囊,径直就塞给纪阳。 那储物囊中装载的,正正好是不多不少一千枚炁华丹! 金算盘强行将炁华丹塞进了纪阳手里,又将他带上了飞舟,一边说: “小兄弟啊,如今这炁华丹你也收了,正好便与我一同登上不系舟。 咱们去静室吃茶饮酒,你再好生与我说说这天机匣的奥妙。” 纪阳手都快被那储物囊给烫坏了,却推辞不得,只能又喜悦又惊慌地将这一千枚炁华丹收入怀中。 半刻钟后,纪阳果然便与金算盘一起登上了不系舟。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都说了对方可以分毫不给,可金算盘却还是非要给自己一千枚炁华丹。 而这个结果,又好似早就被那位神秘前辈料想得清清楚楚。 是的,纪阳一切行动其实都是听从陈叙指引。 也正是因为陈叙所料必中,所以此刻的纪阳虽然心中有许多不解与惶惑,行事却半点没有迟疑。 这是纪阳第一次登上不系舟。 飞舟之高,可以纵览整座百战墟,将这座巨大墟市的一切胜景都收入眼底。 飞舟之奇,又叫人登上甲板以后,恍惚间竟好似是可以伸手触摸天穹。 百战墟的天穹是幽青而又苍凉的。 其上裂纹密布,当人离得近时,不由自主便会生起一种像是要被某道裂纹给吸入无尽虚空一般的惶恐感觉。 纪阳踩着不系舟的甲板,甚至没忍住“啊”了一声。 惹得金算盘又哈哈一笑。 此外,分列在阔大甲板两侧的侍女群中,有一少女也噗嗤笑出了声。 那少女正好站在左侧侍女队列的首位。 当她发笑时,其余侍女便再也忍不住,或垂首、或侧脸、或将眼波偷觑纪阳,亦是纷纷扬扬地,吃吃笑出了声。 甲板上的侍女,无不年轻鲜妍,个个秀丽出众。 当她们一齐笑出声时,真如春乱颤,犹似一地落英。 这幅场景本来美极了。 美到足以叫人忽视掉,这些侍女原是在嘲笑纪阳呢。 甚至纪阳自己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眼睛都看了,唯有将视线慌乱偏移,又忙将双手往身后藏。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藏什么,又因何要藏。 直到金算盘恼怒地低斥了一声:“做什么?无故发笑,不成体统!” 众侍女顿时齐齐噤声,垂首不敢言。 金算盘才点了最初发笑的那名侍女,板着脸道:“梦娘,你过来,我与贵客有要事商谈,你来奉茶。” 名叫梦娘的少女忙将莲步轻移,款款走出队列,对着金算盘行礼应是。 她又再次偷觑纪阳,然后也对他福身行礼,口中只说:“梦娘见过公子。” 她语调清脆,莺声呖呖,又兼仙姿艳逸,秀丽绝伦,真是纪阳生平仅见之佳人。 纪阳哪里经受过这等阵仗? 他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了,一句话都不敢回,只能讷讷应:“是、是……” 如此,纪阳被金算盘带着进了甲板上的偌大楼阁中。 踏入楼阁一层的大堂,先见到巨大厅堂,其中摆放有各色灵材无数。 里头也是十分热闹,许多身着法袍的修士在其中穿行买卖,看得纪阳艳羡不已。 先前被梦娘容光所慑的那种感觉竟都淡去了不少。 陈叙一直默默跟在纪阳身旁,悄无声息地同上飞舟,又悄无声息地登上了不系舟。 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细心观察周围一切,将所见所闻都牢牢记在心中。 包括众人对话时的每一处细节。 比如说,那梦娘发出嘲笑声之前,金算盘其实恰好扫了她一眼。 又比如说,在梦娘从队列中走出来时,金算盘更是用眼神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示意。 陈叙当时便看了出来,金算盘这是打算叫梦娘对纪阳施展美人计呢。 金算盘此举,反倒是叫陈叙心中越发定计。 好得很。 金算盘既然打算对纪阳施展美人计,那恰好就说明了此人果然没有对纪阳用强的打算。 或者说,短时间内,在没有真正摸清楚纪阳底细之前,金算盘明显并不准备对纪阳施展什么过分手段。 一切皆以怀柔与试探为主。 这天舟商会拥有偌大势力,在面对纪阳这般一个小人物时,行事却并不激进。 由此可以关联出许多信息。 其一,天舟商会应当是属于行事相对谨慎的势力。 或者说,这天舟商会有七成可能,应是正经做买卖的商会无疑。 商贾之道,毕竟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不到一定程度,实在不必随随便便见一个人便喊打喊杀。 或是撕破脸面,无底线争抢。 其二,此界的宗门争斗或许很激烈,但大环境、明面上,应当还是存在有一定秩序的。 也或许是因为世间高人太多,所以大多数拥有理智的修士,行事都相对克制。 毕竟谁也不知道,被你随便招惹的人会不会背后其实就站着某位大能。 又或许那根本就是大能微服在红尘中……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太小。 总之,有理智的人轻易不会在明面上随意与人结死仇。 除非能够摸清楚对方底细。 又或者……出离了理智。 那又另当别论了。 总体来看,此界秩序尚可。 陈叙思量及此,心里其实还是轻轻松一口气的。 不过即便这个世界秩序尚可,他也绝不敢随意张狂。 毕竟不撕破底线的前提往往是利益不足,可他真要是行事无忌,露出小儿抱金过闹事之相,你再瞧瞧四面八方的那些人—— 你看他们还会理性克制么? 此后不久,纪阳又跟随金算盘登上了不系舟的二层楼阁。 二楼格局又有不同。 纪阳没来得及细看,只远远瞧见有修士被侍女指引着踏进其中一间房门。 那门后非是寻常室内模样,却竟然像是一片峡谷与丛林。 远远地,似乎还有潺潺流水声从中悠悠传出。 纪阳一下子看住了,恨不得眼睛再多盯几眼。 却听闻身旁的梦娘发出清脆笑声:“那是幻法阁哩,道友们进去是可以修炼法术的。 五枚炁华丹可以在黄级幻法阁修炼三个时辰。 公子可是也想要去瞧瞧?” 纪阳甚至都不知道幻法阁是什么东西,但只听名字,也能料想这必是某种了不起之物。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便不说话,只是憨厚地笑。 这一招果然有效,梦娘见他只笑不言,便适可而止,也只拿笑眼看他。 一行人走过楼阁的第二层,又登上第三层。 比之一层的喧嚣,二层的奇异,三层反而显得有些幽静平常。 纪阳随着金算盘踏入了一间临窗的茶室中。 先见到的是袅袅一炉香,再见到的则是香炉旁的一架古琴。 梦娘款款走到了古琴旁正姿跪坐,她不言语,只是轻轻拨弄琴弦,琴声便如松间的一缕风,悠悠响起。 金算盘请他就坐,亲自给他斟了一杯灵茶。 茶香袅袅而上,纪阳的心一下子就静了。 便在此时,金算盘冷不丁说出一句:“小兄弟,你那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罢?” 纪阳被这般骤然一问,整个人顿时愣住。 惊诧、慌乱……欲藏难藏,等等微妙表情一齐在他憨厚的脸上显现。 金算盘顿时了然。 果然,纪阳背后是另有高人的。 这个猜测也使得金算盘肯定了自己行事的正确。 凡事谨慎几分,果然半点不错。 金算盘微微一笑,催促纪阳道:“小兄弟,此灵茶名为静源云雾茶,饮此灵茶,可以精纯真气,去除芜杂。 你满饮此杯,三日后必定突破一个小境界。” 纪阳“啊”了一声,忽然就感觉手上茶杯烫手。 他不敢喝,险些直接将茶杯放下。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喝。” 是神秘前辈在指引他! 纪阳于是手一抖,连忙端起茶杯,仰头便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 这般的疾速牛饮可将金算盘看愣了,金算盘硬是瞪了一下眼睛,紧接着才哈哈一笑。 “好!”金算盘大笑起来,“小兄弟,豪爽!” 纪阳饮下灵茶,只觉腹中灵气滚滚,浑身真气都仿佛是在被细雨洗涤一般。 一时间真有种说不出的舒适。 他憨厚的脸上不由就露出几分飘飘然的神情。 金算盘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又说:“小兄弟,如今咱们可否深入谈一谈这天机匣?” 纪阳老老实实应道:“是该谈一谈了。” 金算盘道:“你说天机匣的奥秘一眼可以看穿,一次便能模仿,我却不信。 小兄弟,你须得再教一教我。” 纪阳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教金算盘的,但他身边有陈叙。 陈叙见此微微一笑,鱼儿上钩了。 (本章完) 第380章 回旋镖,绝妙之物 第380章 回旋镖,绝妙之物 鱼儿上钩通常需要三个步骤。 撒饵、咬钩、收杆。 陈叙此来百战墟,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先了解此界行情,并不打算一开始就闹出什么大事。 毕竟抱金过市,需以实力为支撑。 他区区一个金丹,凭什么在这个世界行事无忌? 但陈叙也不可能单为了一个谨慎安全就什么也不做。 他需要资源,需要法门,需要更多的点赞数,需要修行进阶,去真正看一看这世间高处的风景。 即便不求长生,只为逍遥,他也需要更高更强的实力。 以伟力归于己身,方可见天地长阔。 陈叙有实力不足恐惧症。 所以在这个世界,他对于修为进阶的渴求分外强烈。 他要尽可能获取更多的资源,而眼下的一千枚炁华丹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陈叙还要放长线,钓大鱼。 他不满足一千枚炁华丹,但他不知道的是,一千枚炁华丹,对于纪阳而言,实则已是巨款中的巨款。 纪阳是本土修士,对物价的理解,尤其是对炁华丹价值的理解,比陈叙更加深刻直观许多倍。 纪阳想不出该是什么样的妙策,要是何等的对答,方才能够值得一千枚炁华丹。 他饮下那杯灵茶后,便正襟危坐在窗边的茶桌前。 金算盘要他再“教一教”自己,纪阳便老老实实转述陈叙的教导。 “老先生。”纪阳腼腆而又憨憨地说,“天机匣如今才刚刚出现,您可以把握时效,趁它未曾盛行立即大肆推广。 将天机匣当做是天舟商会的标识与招牌之一,往后叫人一提到天机匣,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天舟商会。 等到天机匣盛行起来,众家竞相模仿,您便可以变一变形式。 例如,同样的五枚炁华丹,既可以直接购买五个天机匣,也可以选择买下一次问天机的机会。 至于何为问天机,这个……可以是一枚骰子,也可以是一个签筒,怎样都行。 总之不论是骰子还是签筒还是其它什么,摇动此物,都有可能获得一个从一到十的不同数字。 拿到哪个数字,便可以获得对应数量的天机匣。 一是一个,十是十个。 运气好的话,五枚炁华丹便可以得到十个天机匣,这谁不喜欢呢? 虽然也有亏的可能性,但人性都是好赌的。 总而言之,他们有可能会赚,也有可能会亏,而您……一定会赚。” 话音落下,纪阳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腼腆羞赧的表情。 他如此憨厚真诚,口中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比奸商还奸商,金算盘看着他敦厚的面容,心里不由啧啧两声。 奸商啊。 错了,他金某人可不是奸商。 他金某人仅仅只是一个对商贾之道有着些许追求的糟老头罢了。 唉…… 金算盘心下一声叹息,面上却笑眯眯地继续追问:“小兄弟,还有呢?” 纪阳说:“还有啊……还有就是,这天机匣的法门,我、我将其称作盲盒。 而盲盒之妙,又不仅仅可以运用到天机匣上。 您还可以将盲盒运用到商会的日常买卖中,譬如说,在商会中,一次费满一百枚炁华丹,咱们可以赠送一次选取天机匣的机会。 咱们还可以制作个人令符,赠送令符给费达到一定数量的客人。 将天机匣的抽取机会存在令符中,客人可以积存十次机会再来一次性抽取。 而十连抽,则保底必定要出一件黄级或者、或者玄级灵物……” 纪阳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又露出赧然的神情。 他其实是觉得十连抽保底出玄级灵物太夸张了,真要这般做买卖,天舟商会不得赔个底朝天? 可陈叙是这样教他的,他又不敢不遵从。 他说得结结巴巴,很是心虚,岂料金算盘听到这里,却是忽地将手放在桌上重重一拍。 纪阳吓一跳,险些没应激式的起身后退。 却听金算盘忽而大笑出声:“好好好!我懂了,我明白了。妙啊!果真是绝妙! 原来如此,原来这般才是买卖精髓,才是商贾之道。 这一千枚炁华丹,得可太值了,哈哈哈……” 纪阳:“……” 纪阳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 他承认那位神秘前辈传授的法门都很精妙,可要说精妙到叫人直接从中窥见什么道理真谛—— 只能说纪阳愚钝,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又羞又愧,唯有红着脸坐在原处一言不发。 孰不知,他这幅呆愣的模样,看在旁人眼里倒是越发显得朴素诚恳。 金算盘笑罢就急不可待地站起身来,他此刻满是求得真经,因而急需验证的迫切感。 他便命梦娘将纪阳送出去。 临别前,金算盘又问纪阳:“小兄弟,你可要去那一楼大堂,购入些物件? 你若是有意购置灵物,今日你所有费,老朽都做主给你打九折如何? 老朽这便去制作天机令符,你但凡费满一百枚炁华丹,老朽便赠你一个天机匣。 待你存满十次抽取机会,立时就能进行十连抽。 老朽在这里放话,你所抽取的天机匣中,倘若开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物品,咱们一楼柜台便再单独加赠你一件玄级灵物。” 金算盘语速极快,如连珠炮般将一番话说完以后,他又是哈哈一声大笑。 最后,他拍了拍纪阳的肩膀,大步离去。 留下纪阳在茶室中,脑子里回荡着金算盘宛如循环一般的话语,整个人都快傻了。 他莫名生出一种,自己好像被自己射出的回旋镖给扎中了一般的感觉。 可是,那真的是他射出的回旋镖吗? 似乎又不是。 那是神秘前辈的教导。 纪阳顿生踌躇,他此刻虽然身怀千枚以上炁华丹的巨款,可实际上这一千枚炁华丹并不属于他。 他只是暂时代为保管,没有支配权与处置权。 纪阳傻呆呆地站着,直到耳畔又传来一声脆笑。 那是梦娘在笑,俏生生的,如繁绽放在云端,暗香袭人。 那佳人问他:“纪公子,可要梦娘陪你去楼下,那大堂中灵物可是不少,其中或许有你喜欢的呢?” 纪阳涨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神秘前辈的声音又给他指引:“去。” 简短一个字,却叫纪阳立时心绪镇定下来。 接下来,纪阳便在梦娘的陪同下又来到了不系舟的一楼大堂。 此间繁华,不必多言。 天舟商会规模极大,据传附近数十域中都有他们的飞舟悬浮在天空。 你但凡仰首望天,便总能望见天舟商会的不系舟。 纪阳的世界很小,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天舟商会究竟是何等势力。 他只知道,自己此刻也算是身怀巨款,踏入了不系舟中! 在神秘前辈的指引下,他先去了灵米与灵种的柜台。 天舟商会不愧是天舟商会,一楼大堂中甚至有七品灵米售卖。 这是纪阳在外头那些摊位上无论如何也买不到的东西。 按照陈叙的吩咐,纪阳又买下了十斤八品金穗灵米,以及一斤七品碧血灵米。 碧血灵米之贵,足足要十枚炁华丹才能买下一斤! 纵使打九折,那也要九枚炁华丹一斤。 这几乎就接近百战墟中普通摊位一日的摊位费了,可在天舟商会的不系舟上,却仅仅只能购买一斤七品灵米。 也不知是该说此界物价畸形。 还是说,在此等伟力归于己身的修行世界,不同层级修士之间的物质差距,本就大如天渊。 陈叙无声地跟随在纪阳身边,指点他买买买。 别说,如此大肆购物,其实还挺有乐趣。 买了一些灵米之后,接下来就是灵种了。 在不系舟上,八品灵米的种子,原来也是可以买到的。 金穗灵米稻种,价值五枚炁华丹一斤。 陈叙吩咐纪阳买入一斤。 说起来,金穗灵米稻种的价格倒是比陈叙预想中的便宜一些。 他原以为这稻种如此难买,比起成品的灵米来,至少也要翻十倍价格才能买到。 却没想到只翻了五倍。 陈叙这却是想岔了,金穗灵米真正的难处其实不在于稻种,还在于灵田与种植人。 光有稻种的话,这八品灵米可不一定能够种得出来。 所以稻种的价格反而没有特别贵。 至于七品的碧血灵米稻种,陈叙也高价买了一斤。 此物价值四十五枚炁华丹一斤。 灵米买够以后,接下来就是各类书籍。 陈叙的目的很明确,他还是要更加深入地去了解这个世界,因此不论是什么种类的书册,只要价格合适,他都会想要买下。 而一楼大堂的书籍种类极多。 除了各种游记随笔,又或是风物论之类的,还有许多法术法诀的书册,不系舟上居然也有买卖。 不过凡是法术法诀类,基本上都是由玉册记载。 此间的玉册十分神奇,制作时包含禁制,每一份玉册都只能够提供单人阅读。 正所谓法不轻传。 修士通过玉册习得某些法术法诀后,那玉册上的禁制也会随之生效。 使得学会了法门的修士亦无法通过自己的传授,再度将这法术法诀传授出去。 总而言之,最大程度地杜绝了法术法诀的外泄。 在陈叙看来,这其实也是一种对知识的垄断。 这与大黎国书籍昂贵,读书困难的现状颇有些相似之处。 不过两者乍看相似,实际又有本质的不同。 大黎国书籍昂贵,是在变相堵截寒门子弟的上升路,是一种知识垄断,阶级垄断。 而璇天星斗界的法不轻传,虽然未必没有垄断性质,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又是符合凡有所得、必有所出这个朴素道理的。 陈叙暗暗在心中对比两界不同。 同时他吩咐纪阳买下了一册《天舟实用术法小全》。 这册书很有意思。 其中记载了由天舟商会总结的,七门适合金丹以下修士使用的实用法术。 因其并不单独归属某一门派,所以天舟商会才能将其整理成册,对外出售。 同时,这本《实用术法小全》,又绝非外头那些烂大街的小法术可比,其中每一门法术都有其独特性。 譬如说,《术法小全》中,第一术法乃是“归元术”。 何谓归元术? 说起来,这其实就是提炼自身真元,将其凝聚成炁华丹的法门。 呵,这门术法倒是不烂大街,因为只有筑基以上修士才能够修习。 这门术法也是陈叙此来的目标之一。 他深知炁华丹的本质带有极强剥削意味,但他还是要学会这门归元术。 此类术法,他可以不用,但他不能不会。 除去归元术,其余六门实用小法术则分别是: 神行术、乙木护甲术、清光术、动地术,以及易学难精,且只有前期第一层的雷音伏魔术、玄真飞剑决。 这些法术顾名思义,都很好理解其用途。 其中清光术所放出的光芒除了照明,还具有一定驱逐妖魔、使妖魔显形的功效。 动地术则是一门可以用来翻土的土系法术—— 没错,就是翻土。 可别小看翻土,这世间有的是筑基以上修士愿意受到门派雇佣,使用动地术去帮助八品以上灵田翻土。 因此,似动地术这等法术,一旦学会便相当于是一门不错的生存技能。 至于最后那两门雷音伏魔术和玄真飞剑诀,据传都是十分了不起玄级上品法诀。 只是一层以后的法门需要加入天舟商会方才可以购买。 总而言之,这册《天舟术法小全》,看似全面实用,其实也还是存在有某些小坑。 并且此书价值不菲,售价八十枚炁华丹。 九折以后,也还要七十二枚炁华丹。 不过,钱这个东西,赚到以后就是用来的。如果不能转化成实力,那么它就什么也不是。 陈叙只管吩咐纪阳买,该的就,毫不迟疑。 接下来,陈叙又叫纪阳买下了一口玄级下品的鼎器。 那是一口七合风云鼎,不论品质还是价格都在陈叙接受范围之内。 此物售价五百枚炁华丹! 即便九折,也还要四百五十枚。 虽然价贵,但是此鼎的存在终于解决了陈叙没有鼎器可用的尴尬。 且其品质到位,比起外头地摊上的某些残缺之物,这口七合风云鼎,至少是陈叙当前拿下就可以直接使用的。 此后陈叙又叫纪阳买下不少灵材。 最后,他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东西。 (本章完) 第381章 门派招贤帖 第381章 门派招贤帖 陈叙发现,天舟商会居然有浩劫之门的入门令符可卖。 所谓浩劫之门,乃是盘踞此界极为特殊的一个存在。 陈叙在星回老祖的游记中看过相关记载,此时无需赘述。 他只是一直以为浩劫之门唯有门派可以组织弟子进入,却没想到散修原来也可以单独购买浩劫令符。 此外,除去浩劫令,天舟商会还贩卖一部分门派的招贤帖。 凭借不同的招贤帖,可以乘坐飞舟,前去不同门派参加入门考核。 注意,招贤帖和普通的入门帖不一样。 普通入门帖多半是由门派在自家辖区范围内直接发放,所招收弟子对年龄限制严格,通常不能超过十八岁。 由于资质不同,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弟子可能会被招收成杂役。 至于真正的入室弟子,则需要在入门以后再经过重重考核,才有可能入室真传。 当然,某些特别小的小门派除外。 而天舟商会这里,所有招贤帖都出自八品以上门派。 其最高甚至拥有某个六品大派的招贤帖! 招贤帖可以跨区域发放,不同门派对于考核修士的限制不同,但总的来说,招贤帖基本上招收的都是“高级弟子”。 在底层的散修群体中,“招贤帖”基本上就是一个传说。 纪阳在天舟商会看到招贤帖时,眼睛都险些看直了,他忍不住低语说: “原来招贤帖,居然是单凭钱财便能买到的,我还一直以为此物只能凭机缘得到。 原来,不是这样啊……” 他心惊的低语声惹来旁边梦娘轻笑道:“凭钱财得到,怎地就不是机缘呢?有财也是有缘呀。 纪公子,这招贤帖也不贵,你要不要买一张呢?” 不贵? 纪阳忍不住咽口水。 一张八品四象盟的招贤帖,售价三十枚炁华丹。 七品火云宗的招贤帖,售价一百枚炁华丹。 六品灵枢谷的招贤帖,则售价三百枚炁华丹! 梦娘眼中的不贵与纪阳眼中的不贵,显然完全是两个概念。 纪阳不由问:“敢问梦仙子,这、这招贤帖拿到手以后,去了门派是一定可以入门吗?” 梦娘眨动自己秋水般的明眸,却是掩嘴笑了:“怎么可能呀? 自然是还要经过考核,又岂有拿了帖子便入门的道理?” 纪阳咋舌:“如此这般,还、还……” 他险些没当场骂出声。 却又在听到陈叙的一句传音后,转口问:“梦仙子,此间可还有其它门派的招贤帖?” 梦娘笑说:“这些都不合纪公子眼缘么? 好叫纪公子知晓,在咱们商会,除去上三品大宗,其余不论什么门派的招贤帖,只要你想……咱们都能给您请来。” 说到这里她微微压低了声音:“不过呀,有些门派可能需要一些时日。 也还有些门派的招贤帖不在此间,在其它界域的不系舟上。 纪公子若是有意,定下目标后,梦娘也可以去为纪公子调来呢。” 纪阳脸红了,他讷讷难言,忽然目光一转,看到一册书,却是惊喜起来。 原来那竟是一册《星璇历十万八千门派小全》。 好家伙,十万八千门派! 如此算来,这天下间门派之多,竟仿佛浩如天上繁星。 纪阳虽是本土人,却也是第一次听说十万八千门派这个说法。 只能说他的见识太窄了,许多宛如常识一般的事物,纪阳也不知晓。 陈叙指点他将这册书买下来。 此书倒是不算太贵,售价三枚炁华丹。 换做以前,三枚炁华丹也足够令纪阳肉疼许久,而今他却是眼也不眨就拿下了。 虽然这的是神秘前辈的钱,他也是在代神秘前辈买东西,但经过这一番大肆采购,无形中纪阳对于钱财的概念都好似是改变了。 这册《门派小全》中果然记载了许许多多门派—— 但正因为其是《门派小全》,而非《大全》,这书中记载的门派总数其实只有三千。 距离十万八千之数,还是相差太远了。 梦娘又称赞纪阳道:“纪公子这册书买得极好哩,回去好生细看。 若是哪一时纪公子有了相中的门派,只管来咱们这里定下招贤帖。 咱们的招贤帖中,还包含有去向门派驻地的路费船资。 譬如那灵枢谷的招贤帖,虽是要三百炁华丹,可其中还有一百枚炁华丹乃是飞舟船票哩。 灵枢谷距离白柳城足足有三千里之遥,收取一百枚炁华丹做船资,这可半点也不贵。 纪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三千里路,一百枚炁华丹,似乎、好像……确实不贵? 纪阳对于三千里路究竟有多远其实没有太过明确的概念,便只是憨憨地对着梦娘笑。 也算是不变应万变了。 最后,纪阳还是没有在这艘不系舟上将手头所有炁华丹都光。 这不是他有多理智,而是背后指引他的陈叙足够理智。 陈叙并不会为了先前金算盘所说:费满一千炁华丹,积存十个天机匣,保底抽取一件玄级灵物所诱惑—— 虽然这个方案,最开始就是陈叙自己提出来的。 但陈叙在最后买下那一册《门派小全》后,就叫纪阳收手了。 最后,他手头的炁华丹加上最开始余下的那些,还剩下二百三十二枚。 纪阳自己则有三十七枚炁华丹。 陈叙问过纪阳:“你可有目标门派,若是有,我可为你买下一张招贤帖。” 纪阳当时不敢明面上回答陈叙什么,可他的脸色却是在霎时间就白了。 手里那册门派小全被他紧紧攥着,险些将书页给折出印痕。 好在纪阳自己很快反应过来,他忙放开手,将书册小心收入自己的储物囊中,口中则说:“不成不成,这可不成。”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不成”是什么意思,除了陈叙。 一刻钟后,纪阳带着自己购买的所有物资,揣着那个鼓鼓胀胀的的储物囊,离开了不系舟。 临下飞舟之前,梦娘尚且面露不舍,问他: “纪公子,你的天机匣如今已经积存八个啦,你当真不积满十个,试着抽一回看看么?” 纪阳做不了主,只能老实回答:“梦仙子,我已经买够了东西。” 梦娘叹息,又嘱咐他:“那你可要好生收好你那枚百宝令呀,下回将天机匣积满十个,咱们也来测测你的机缘。” 百宝令就是金算盘临时做出来的,用来标记天机匣数目的令符。 金算盘行事之迅疾,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要知道,就在纪阳临下飞舟前,那喧闹的大堂中便已有整筐整筐的天机匣被推了出来。 天舟商会的管事在高声喊:“诸位道友,敝商会今日推出一物,是为天机匣……” 天机匣的概念,当时只在纪阳摆摊的那条街上引起过小范围轰动。 此事传播速度虽快,却也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系舟上的这些修士大多尚不知晓。 彼时他们听到概念新奇的天机匣,当下便不由得心动了。 这个喊:“有趣,好一个问天机,我当一试!” 那个说:“给我来十个!一枚炁华丹一个?这般便宜,能有什么好东西?嘿,莫不是欺骗老夫……” 大堂中热闹一片。 纪阳便是在那时提出的告辞。 当然,他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梦仙子,这天机匣也才一枚炁华丹一个么? 一枚炁华丹一个,也能十连抽保底出玄级灵物吗?” 梦娘笑了:“天机匣是一枚炁华丹一个,可是千珍匣却是十枚炁华丹一个哩。 还有百宝匣,百枚炁华丹一个。 也只有百宝匣,方才能够十连抽,保底出玄级灵物。” 她笑得枝乱颤,用一种“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傻”的眼神看着纪阳。 直看得纪阳面红耳赤,最后下了飞舟,稀里糊涂接了她赠送的传讯纸鹤。 梦娘拂动身上披帛,如同一片云彩般皎洁悠然,重新飞回不系舟上。 纪阳在下方看痴了,不由向往道:“飞行自如,也不知何时我才能到这等境界?” 嘿,这傻小子! 纪阳不知,虽是离了不系舟,可他的举动却都被金算盘与梦娘远远看在眼中。 金算盘呵呵笑着,问梦娘:“梦娘,你如何看待此子?” 梦娘神色有些奇异道:“他不贪财,也不贪色,虽然有事显得有些愚笨,可细想来,莫不是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金算盘哈哈一笑,“梦娘啊梦娘,你可太过高看他了。” 梦娘顿感惊奇道:“大掌柜,你若不高看他,为何竟对他如此礼遇?” 金算盘悠悠说:“我那是对他礼遇么?呵,我是对他背后的人礼遇啊……” “背后的人?”梦娘蹙眉道,“大掌柜既不许我在他身上下寻踪引,又如何探查他背后的人? 大掌柜,他背后、背后的人,当真值得么?” 金算盘却不解释了。 他是生意人,自来擅长以小博大,不放过每一次投资机会。 但有些话却没必要对旁人说得太过明白。 因为既然是投资,就必然有失败的可能性。 而金算盘,绝不愿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自己失败的可能。 即便他一向看重梦娘,甚至有几分要培养她接班的意思。 金算盘有种直觉,他这一次的投资或许将是近年来最为正确的一次! 纪阳怀揣着满满的物资,最后又逛了一回小摊。 不过这次他是为自己购物。 他给自己买了几张防御灵符,还买了些灵米与辟谷丹。 同时也听从陈叙的吩咐,又代他买了几样之前看过的零碎物件。 例如断续跌打膏、五味行气丹之类的小东西。 这些东西便宜得过分,往往十来个靑蚨钱就能买一份。 纪阳不懂神秘前辈为何要购买这些零碎,但他不会多嘴去问,只管老实办事。 如此又过半个时辰,纪阳在熙攘的人群中,来到了离开百战墟的光门前。 他谁也不招惹,老老实实排队,安安静静出了百战墟。 跨过光门的那一刻,纪阳心中忽然生起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是一个人—— 不,他当然是人! 他的意思是,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是前辈跟在他身后? 他能感应到前辈的存在了? 纪阳一脚踏过,转换时空。 他踉跄落地,满心欢喜又满心忐忑。 可等到左右顾盼,只见身旁来来去去都是行人,却又仿佛没有一个是那位神秘前辈。 直到人群中响起一道惊喜的呼喊声:“纪兄弟,是你!” 纪阳惊讶转头,只见旁边出现一道似乎熟悉、又似乎不那么熟悉的中年络腮胡子身影。 那人正双目放光地看着他:“纪兄弟,是我啊!你朱老哥。 此前咱们一块儿在百战墟摆摊来着,只是你东西卖得快,人也走得快。 好兄弟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天机匣那等绝妙主意也被你给想到了,如今可是大赚了罢? 走走走,咱们兄弟喝酒去。 纪兄弟,你如今有了妙招可不能忘记你老哥我啊,你放心,我请客……” 朱熊大笑着就要伸手来揽纪阳。 纪阳本来躲不过他这一揽,可冷不防却忽觉眼前一,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喝道: “走!” 是前辈的声音。 简短一个字,纪阳整个人就仿佛是被按下了什么奇妙的机关一般,霎时间拔腿就走。 他走出一步,朱熊来揽他的动作就落了空。 再飞速走出数十步,回首却见朱熊脸上犹然带着惊奇与茫然:“不对,人呢?” 人,已是被淹没在了越发增多的行人当中。 再看天色,夕阳西下。 偌大的白柳城并不因为夕阳的落幕而显得沉寂,相反,这座城池在暮色时分反而更加喧嚣热闹了。 有炼气初期的小修士挑担游走,来回叫卖:“酥酪冰饮哩,带一口灵茶,沁凉好喝,瞬间醒神。 只要两个青蚨钱一碗,走过路过您来一碗嘞!” 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此间是仙是凡。 还是凡间罢。 因为大多数修士,与凡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但纪阳又觉得,自己得到了机缘,应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一边加速离开此间,一边忍不住再次低喊:“前辈?前辈?” 陈叙没有应答他,因为陈叙忽然发现,自己的食鼎天书中,忽然有一大片新提示入账。 (本章完) 第382章 惊喜与规划,勇猛精进 第382章 惊喜与规划,勇猛精进 陈叙感受到了惊喜。 食鼎天书上竟有连片的、大量的点赞提示:【点赞+2700+2500+2000……】 嚯! 这是哪里来的点赞?他做什么了? 陈叙其实什么也没做,可这连片的点赞却如波涛汹涌,不过转瞬,就给陈叙直接增加了一万七千多点赞。 其中除了大量的一次性【2000】以上点赞,还有一些点赞数是【+1000+800+7000……】。 也有一些点赞数是【+500+600】等等。 这些点赞具体来自何方,食鼎天书没有明确提示。 但一句点赞【+2700】的那个,陈叙却能通过如此超额的点赞数值,直接探查到对方的生命本质。 如此超额点赞数,对方是金丹期! 陈叙于是便猜想到了这些点赞来自何人。 是……金算盘。 定然便是金算盘无疑了。 虽然陈叙没有直接售卖过灵食给金算盘,也没叫纪阳转赠灵食给对方,但此时的状况也不难推算。 料想金算盘既然如此重视天机匣的运用之道,那么他遣人去查探那些此前在纪阳摊位上购买过天机匣的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再从那些人手中购买到一二灵食,则更是在情理之中。 既然购买,金算盘自然是要品尝。 他品尝过后,随口在不系舟上称赞几句,此番陈叙便直接得到了超量的点赞。 当真是完美至极! 陈叙无声笑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远处那百战墟的光门。 原来透过百战墟的虚空之门,他居然也能接收到里头修士传出的点赞。 这说明什么? 说明陈叙在正式突破到金丹期以后,对于点赞的接收范围又增加了! 但此后,陈叙又无声一叹。 他想到了金算盘一次点赞可以达到【2700】点,而闻道元一次点赞却只有【2000】点。 闻道元乃是当世大儒,在大黎国算是最顶尖的人物。 可他的综合实力却不如金算盘。 所谓综合实力,其实并不单单指战力。 陈叙根据自身感知粗略判断,隐约觉得金算盘应该没有闻道元强。 因为他在金算盘身上没有感受到威胁,而闻道元—— 倘若真正进行生死战斗,陈叙并没有并没有把握自己可以胜过闻道元。 可金算盘的单次点赞数却远超闻道元,这说明什么? 很大可能是金算盘的生命本质、或者说生命资源远超闻道元! 这是此界修士所独有的优势。 通过各方面的了解,陈叙如今已然知晓,此界练气期修士寿命常与凡人无异,筑基修士则通常能有两百寿数。 至于金丹期,少则三百寿,多则五百寿。 其寿限根本,一是取决于修炼法门。 譬如大多数法门普通平常,像是什么《青阳功》之类,修炼起来无功无过,修成金丹则寿限三百。 而若是能够修炼如《青冥长生录》之类长寿之法,则至多能够延寿至五百载。 等到元婴期,寿数则是千岁起步,据传是少则一千年,长则三千年。 化神老祖更是传说能够寿至万载,一个人就是一部活着的史书。 至于说渡劫期,或者渡劫期以上,陈叙目前也无从得知。 坊间甚少有相关讨论,星回老祖的游记上也没有记载。 有关于星回老祖曾说自己“病重”之事,陈叙也一直牢牢记在心中,留待以后解惑。 渡劫期究竟如何“病重”? 实在难以理解,无从想象。 陈叙此时联想到闻道元,主要还是为他曾有过的“人世百载,倥偬而过”慨叹而感到有些微怅惘。 生也有涯,长生的迷思总是镌刻在一代又一代修行者的生命中。 此事实在难解。 陈叙所能做的,唯有抓住机会,勇猛精进。 日后若有余力,也当相助大黎国中的几位老友。 这天长地阔,若是少了三五知己,岂不寂寞? 陈叙查看自己如今的点赞总数: 【累积点赞:126527】 【烟火值:29628】 【自由属性点:597】 经过此次百战墟一行,他的自由属性点又从原先的清洁溜溜,径直增长到了597点!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暴富。 不说其它,单只说此界的高手资源,真是丰富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 若单只是以增加累计点赞数为目标,陈叙怀疑自己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直接达成百万点赞的目标。 但真放到现实中,事情却又不是这么做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修为不足,不可太过招摇。 陈叙一边盘点自己如今的收获,一边无声地缀在纪阳身后,缓步行走。 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或许应该在此界加入一个门派。 也或许,他应该要直接加入一个以灵厨为主的势力。 如此方才能够将他食鼎天书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只是究竟要以哪个门派、或者哪方势力为目标,陈叙如今还需谨慎考量。 纪阳买下的那册《门派小全》,他需要仔细阅读。 同时多方调查各势力之间的差异,再做决定方才稳妥。 如此一路思索,一路盘点。 纪阳向着城南方向越走越偏,走到后来,但见街道越窄,房屋逐渐低矮。 那是南城的三通坊,此间居住者,要么是背景不显的普通凡人,要么就是实力低下的底层修士。 纪阳的家,原来也在此间。 他下意识地要回家,却在转过一条街巷,向着胡同里越走越深时,忽听耳边响起一声:“趴下!” 纪阳一惊。 忽觉寒芒从前方投射而来,他整个人便如同是一只受了惊的猴子般,猛地向着地上一个倒伏。 嗤! 便是这一倒,只见前方寒芒与似与后方飞射而来的一点星火交界。 电光火石,似流星碰撞。 纪阳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觉得有那么一刻,自己整个人从肉身到神魂都仿佛是被杀机浸泡了。 一刹那如同经历万千变化。 再过片刻,纪阳醒过神来,便听到扑通一声。 是一道身影从前方小巷的墙头栽下! 那身影甚至有些熟悉,但见其一袭靛蓝色短打,面目清秀精明,瞧来极是年轻。 而此刻,这年轻的面孔又是苍白的。 他仰面从墙头栽下来,眼睛瞪大,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临死前的惊愕。 砰! 他倒在地上。 一点星火从他胸口开始四下燃烧蔓延,纪阳感受不到这火焰的温度。 却只见火焰所过之处,那人的身躯便仿佛是纸糊的一般,开始出现焦黑虚无的空洞。 纪阳忍不住惊讶说:“这、这是什么火焰?” 他又惊道:“夏存林,这是我的邻居夏存林……他、他不是加入四象盟,去了青溪城么? 为何、又为何竟然会突然回来? 不好!他定然也是在百战墟中注意到了我,于是抢先从通过百战墟的出口来到白柳城。 我、我……” 火焰幽幽燃烧,无声无息,却又无比迅疾。 纪阳心惊之际,也明白这定然是神秘前辈出手救了自己。 他一向有些呆,可此刻脑筋却转动得无比迅速。 “夏存林是四象盟弟子,他既然注意到了我,还特意在我回家的路上埋伏。 那、那四象盟中定然也可能会有人注意到我。 不行,家里……我、我不能再回去了。” 如此快速捋清一切,纪阳忍着心里的不舍,咬牙做出决断:“我要迅速离开白柳城!” 他一个箭步冲到了夏存林的尸身旁,趁着火焰未将他全身烧着,飞速从他腰间摸出一个储物囊。 等到将夏存林的储物囊揣入自己怀中,那幽幽的火焰便已是烧到了夏存林腰间。 火焰无声,不过转瞬就将夏存林的上半身躯烧得连灰烬都无。 紧接着便是下肢、全身。 纪阳揣着储物囊飞快后退,一边又忍不住四下张望,口中低声呼喊:“前辈、前辈?” 陈叙没有回应他。 纪阳口中说:“前辈,我替您将战利品收好啦!这人、这人……可还需其它处置? 我、我走了啊……我、我要去白柳渡口。” 这次,陈叙回应了一个字:“去。” 纪阳松一口气,又心惊胆战地转身就跑。 便在他转身之际,那幽冷的火焰已是将夏存林的最后一点残躯都燃烧成了虚无。 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被火焰射中开始,不过转瞬间,便直接被烧得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何种力量,纪阳不敢想象。 但前辈实力越强,纪阳其实是越发安心的。 他一边跑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巷道。 巷道里头空荡荡的,似乎夏存林从未来过。 纪阳不由得边跑边说:“前辈,夏存林幼时还与我做过玩伴,但后来他加入四象盟,便不再将我看在眼里。 他时常向我嘲讽炫耀,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对我下杀手。” 他絮絮叨叨说话,陈叙一概不理。 事实上,就在纪阳转身逃跑的那一刻,陈叙正忙于施展自己的神通劫缘空照。 劫缘空照,消除气机。 与此同时,陈叙还在仔细感应四周,看四周是否还有其他夏存林的同伴存在。 陈叙如今神思无法离体,这种感应其实很模糊。 但他很快就肯定了四周确无他人。 这是夏存林特意选择的僻静地,他虽是加入了四象盟,但在面对纪阳这样一个“肥羊”时,他显然无意与其他同门分享。 所以,他是独身过来的! 世事环环相扣,却又往往因为一念之差,而奔向完全不同的走向。 夏存林来时静悄悄,死时无声息。 他唯独留下一个储物囊。 只是眼下,陈叙与纪阳都无暇拆看这个储物囊。 半刻钟后,纪阳重新奔入了繁华大街。 又过两刻钟,他穿过一条条街巷,将重重楼阁甩在身后,终于来到白柳渡口。 其间,再未经历其它危机。 既没有遭遇伏杀,也没有遭遇盘问。 纪阳松一口气,他踏入了白柳渡口最中心的高大建筑:云舫司。 是的,白柳城中所谓的渡船,走的不是水路,却是天路。 纪阳用最快的速度,在云舫司买到了一张飞往沧澜城的船票。 沧澜城,乃是距离白柳城最近的一座仙城。 也是八千里外的一座仙城。 此去沧澜城,其实需要经过数度中转。 在此前,纪阳根本就买不起去往任何一座仙城的船票。 因为一张去往沧澜城的船票,竟然售价一百炁华丹。 此番若非是陈叙授意,纪阳也不敢购买这张船票。 陈叙之所以要纪阳去往沧澜城,也是因为唯有在沧澜城,才有可能出现他想要加入的门派。 若是还留在白柳城一带打转,那么不论是已经间接结仇的四象盟,还是天舟商会招贤帖中的那几个门派,都绝不可能是陈叙加入的目标。 他无意在此间浪费时间,既然买得起船票,那就出发! 据说,沧澜城之所以能被称作仙城,乃是因为有一座浩劫之门,便被镇压在沧澜城中。 纪阳运气不错,从白柳城去往沧澜城的飞舟十日才轮转一次。 而今日傍晚,恰好是十日一次的发船之机。 纪阳买到船票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停留在云舫司门前广场上的巨大飞舟。 飞舟上熙熙攘攘,却已是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修士。 原来这艘飞舟乃是从另一座仙城,璇玑城飞来。 其飞行途中,一路上会经过数十座城池,白柳城恰好是其中之一。 总之,小小一座白柳城,根本不可能养得起这样一艘飞舟。 纪阳登上飞舟,眼缭乱。 他拿着自己的通行令符,完全不敢多看四周。只是连忙从人群空隙通过,寻找自己的舱室。 好在有通行令符可以指引一切。 路上偶尔遇到飞舟上的管事,听其呼喊:“星字号舱室,走巺位!过来,莫要走错了……” 纪阳手持通行令符,向其中持续输送真气。 通行令符上跳出一个紫色的小光点,指引他找到巺位。 陈叙无声地跟在一旁,则在同时见识到了此界修行文明之发达。 这通行令符,精巧到竟似乎与陈叙从前世界里的导航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再三转折,踏入迷宫一般的舱室通道,又从二层走到三层。 终于,纪阳找到了自己舱室的位置! 一百枚炁华丹一张的船票,足够让他住上一个狭小的单间。 进了房间后,一切喧嚣尽被隔离。 纪阳松一口气。 他忍不住又左右顾盼,并低声呼喊:“前辈,前辈您在吗?” 好在这一次,陈叙给了回应说:“勿要聒噪。” 纪阳不聒噪,纪阳将自己的储物囊和得自夏存林的储物囊一起取出。 纪阳激动道:“前辈,咱们、咱们是不是要查看,这里头的东西了?” (本章完) 第383章 穿行云天,采霞练气 第383章 穿行云天,采霞练气 舱室中,纪阳激动地取出了两个储物囊。 杀人越货,这似乎是修士生命中不可避免的一个成长历程。 此番虽非纪阳杀人,而是陈叙出手,但纪阳也有极深的参与感。 他先从自己的储物囊中将代替陈叙购买的所有物资取出,并询问:“前辈,这些灵物我是放到此处,还是继续代您暂管?” 陈叙说:“放。” 纪阳憨厚的脸上露出欣喜笑容,忙将所有物资都归拢到旁边的小桌上。 他欣喜于陈叙此番回应。 现如今,不论什么情况,只要神秘前辈有所回应,对于纪阳而言就是值得高兴的。 他害怕极了自己自言自语一通,空气中却没有任何应答。 最怕的是,那位神秘前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地离他远去了。 那对于纪阳而言,将是绝大打击。 他一件件地取物。 桌子不大,物资不少。 好在纪阳每放置几样物件,小桌似乎将要堆不住时,那些物资便会被陈叙收走,凭空消失在纪阳眼前。 纪阳很好奇,极想知道陈叙具体在何处,但终究惧于对方权威,不敢多看。 他只能随口言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对了,前辈,咱们手上拿着天舟商会的百宝令,里头已经积存了八次抽取天机匣的机会。 可咱们如今却去了沧澜城,这、这百宝令,也不知是否还有用得上的那一日?” 说到这里,纪阳语气中不免生出遗憾。 用百宝令累积的十次抽取机会,保底是可以出玄级灵物的! 此番决定离开白柳城,原是纪阳一时冲动。 可如今想到损失,他又立时心痛起来。 却听神秘前辈道:“沧澜城莫非没有天舟商会?” 纪阳愣了下,忙说:“应是有、有的罢……”顿了一下后,他又肯定道:“定是有的!” 他虽然见识浅,却也知道天舟商会遍布各域。 便听神秘前辈笑了:“既有天舟商会,这天机匣的运用之法又岂能不在整个商会流通? 你放心,不消几日,这沧澜城的天舟商会也定会推出天机匣。 到那时,这百宝令有的是用武之地。” 陈叙没说的是,就算沧澜城的天舟商会不推出天机匣与百宝令,他们要返回白柳城也不过就是一张船票的事。 在一穷二白时,他们感到一百枚炁华丹一张的船票万分昂贵。 可总有一日,这百枚炁华丹的船票会什么也不是。 陈叙不再与纪阳多言。 他虽是要去沧澜城寻找合适加入的门派,可不等于他就要放弃金算盘这条线。 最重要的是,大黎国壁画就在白柳城不远的荒山中。 那里是陈叙的来时路,他不可能就此弃之不顾。 青空之上,飞舟冲天而起。 外头传来喧哗声,先有号子吹响:“呜呜呜——” “白柳城,去往栖霞坞,启程!” 后是人群喧嚣:“去栖霞坞了,明日天亮前可至栖霞坞,咱们正好看到栖霞坞的朝霞。” “果然还是白柳城这条线最好,能途径栖霞坞、落雁岭、铁壁关……每一处都值得一看。” “可是从白柳城这条线,中途经过的大城却少,连青溪城都不去。” “什么大城能比得上沧澜城?那些个小城有什么好去的? 反倒是栖霞坞可以观云霞海,说不得能领悟云海剑诀,落雁岭遍地灵雁,若是能与某只灵雁结缘,岂不妙哉? 还有铁壁关……” 人群谈话,纷纷扬扬。 繁杂声音似远似近地传入。 纪阳竖起耳朵听,满心都是好奇。 陈叙却不理会这些,他收走所有属于自己的物资后,将炁华丹都留给了纪阳。 并告诉纪阳:“这些,你继续代我暂管。” 主要是,他拿着炁华丹也买不了任何东西。 在真身“融入”这个世界之前,陈叙还是很需要纪阳这个“中转站”的。 当然,他也不会亏待纪阳。 此后,纪阳打开夏存林的储物囊。 开启这个储物囊时,纪阳有种比拆“天机匣”还要强烈的期待感。 他期望夏存林的储物囊中能够有惊喜存在。 哗啦啦,一众物件落到了小桌上。 首先是两个钱袋子。 青蚨钱共计三百六十七枚,还有炁华丹十六颗。 纪阳翻开这两样,顿生失望:“夏存林居然如此之穷!” 他有些愤愤。 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在遇到神秘前辈之前,他比夏存林还要更穷。 全身上下摸不出十枚炁华丹,人家夏存林好歹还有十六颗呢。 再看其余零碎。 什么辟谷丹、低等符纸、辅助修炼的低级元灵丹之类,无需多言,其中最有价值的就是低级元灵丹。 两瓶二十颗元灵丹,也价值十枚炁华丹。 纪阳将这些东西分类摆放,并估算价值,一边向陈叙解说汇报。 忽听陈叙说:“这些都给你。” 纪阳呆了,惊喜还未来得及蔓延,又听陈叙道:“此物归我。” 陈叙指的是那一堆无名之物中,看起来最是焦黑枯败,宛如一截焦炭的某根小树枝。 纪阳还没看清陈叙指的是什么,一堆物件中,那根枯枝便凭空消失了。 夏存林的储物囊中,果然是有惊喜。 对陈叙而言,惊喜便是这截枯枝。 词条提示: 【千年雷击无心木,随身携带拥有一定辟邪之效,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微弱气运。 但注意,气运提升或有反噬。 反噬时机未定,需谨慎……】 单只看到这里的时候,陈叙自然就生出些许联想。 这截雷击无心木,居然能够提升气运! 或许,身为纪阳邻居的夏存林能够加入四象盟,又能在百战墟中遇到“暴富”的纪阳,便是气运提升的效果。 毕竟常规情况下来说,纪阳修为低弱,又忽然“暴富”,夏存林若是有心,完全可以直接宰了这头“肥羊”。 夏存林也正是这般行事的。 可他却不曾料想,纪阳背后竟有陈叙存在。 炼气后期的夏存林要对付炼气中期的纪阳,却被金丹期的陈叙一击毙命! 这,或许就是气运反噬。 倘若夏存林换一种行事方式,或许这种反噬不一定存在。 又或者即便存在,也能被他平安化解。 可他却偏偏盯上纪阳,走上死路。 这究竟是命运的千变万化,还是夏存林性格的必然? 陈叙取走这根雷击无心木,一是对气运之说暗生好奇,二则是这根雷击无心木居然还有第二个词条解释: 【千年雷击无心木,以业火煅烧之,去除杂质后研磨成粉,加霜冷泉调和,辅以万年雪,可以制成随心丸。 随心丸,服用后能在七日之内随心所欲调整自身修为气机。 使其随心呈现。 最低能调低两个境界,最高能调高两个境界。】 这可就是个好东西了。 陈叙看到这第二个词条解释,第一反应是,日后他若当真选中某个门派想要加入,或许可以凭借随心丸调整自身修为。 不是调高,是调低。 调低也不是为了“扮猪吃虎”之类。 而是经过此前一段时间的了解,陈叙已然知晓,多数门派即便是发出招贤帖,也不招收金丹期以上修士。 陈叙想要加入某个门派,可他金丹期的修为居然成了阻碍。 当然,这个问题也并不绝对,所以最开始陈叙虽然对此有所担忧,却也并未改变寻找合适门派的主意。 却没想到,杀了一个夏存林,居然有如此惊喜。 飞舟驶入青空,开始在云天之间远去。 舱室内,纪阳老老实实待着,只除了探头到狭窄的窗户边,偶尔看看窗景,此外绝不多事。 对于此番远行,他是忐忑又期待的。 但因为陈叙先前说过他聒噪,他虽有满腹言语,却不敢在此时多话。 而陈叙则将心神沉入了烟火厨房。 他要制作随心丸,也要将先前购入的所有物资再整理一番。 各类灵米与灵材需要分类,此外,陈叙还要将青云莲子种起来。 这是他往返壁画世界与璇天星斗界的希望。 还有就是先前购买到的各种灵稻种子,陈叙也要尝试种植。 他的事情多得很,千头万绪,都要逐一完成。 好在他如今的烟火值又重新充裕了起来,否则在璇天星斗界进一次烟火厨房需要消耗一千烟火值,没点家底的话,陈叙甚至都不敢再随意进入烟火厨房。 【烟火值:29896】 【你消耗了1000烟火值,进入烟火厨房。】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查看自身修为与命魂。 【修为:金丹三层(45.66%)】 【当前状态:命魂铸造中(6.19/1000)】 【命魂:6】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修为便从此前的金丹三层(39.9%)变成了(45.66%)。 修为进展不止,还有他的命魂,竟然不知何时增长到了6。 不对呀,他的命魂为何忽然就增长到6了? 这固然是好事,但陈叙要弄清楚缘由。 是因为他在时刻对抗此界压力,所以得到了自然增长? 不、不止。 还是因为他又杀了一个人? 又或许,是因为他更加深入了参与了此界之事? 陈叙仔细思索,又翻看食鼎天书中各种正面侧面的提示。 最终他得出结论:应该是所有因素都有推动。 其中尤其重要的一点,则是他更加深入参与了此界之事,对此界中某些事物的发展有了进一步影响。 例如:天机匣的出现。 甭管这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有什么意义,总之就是有影响了,所以陈叙的命魂又有明显增长! 而命魂增长到6所带来的第一个明显好处就是:此界天地对陈叙的压迫之力又减轻了。 至此,陈叙可以动用的实力已经恢复到六成。 距离实力完全放开,已不远矣。 与此同时,带来的相应问题是,陈叙很可能便会从“似虚似实”的特殊状态中走出。 到那时,他“透明”的优势就会完全没有了。 陈叙在烟火厨房中规划思索,并开启了种植大业。 他不知道的是,遥远的大黎国中,小峰山上,周先生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过短短两三日而已,他竟已将要见于天地。 我将无法再继续护他,唉……” 这个他,指的自然便是陈叙。 小峰山上的水镜已然撤去。 那一场改天换地的南水北调,明明只是发生在前日,此时却又仿佛像是过去了经年一般。 恍如隔世。 皇帝至今昏迷不醒,北疆灾民纷纷回返家园,或哭或笑,百废待兴。 陈叙的名字却被世人传唱,真如烈火烹油。 而这一切,陈叙一概不知。 他只知,璇天星斗界的飞舟一夜间穿过千里河山。 似乎很快,却又似乎没有很快。 其间,飞舟穿行云空,遇到过同样在天空中飞行的飞舟数艘。 还遇到过一次云天风暴。 所谓云天风暴,便是只在千丈以上的高空才会出现的灵气巨变,灵气巨变又会引来巽风团。 巽风团肆虐时,甚至可以直接撕裂金丹期修士的肉身与金丹。 所以,除非元婴或以上,几乎没有修士敢直接在千丈高空之上飞行。 而千丈高空以下的低空领域,又常常有可能会遇到各类从浩劫之门中逃出来的妖魔。 某些妖魔极擅长模仿人族,寻常修士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着了道。 这也是璇天星斗界飞舟盛行的原因之一。 陈叙不理外事,只管专注自身。 他在烟火厨房的八卦种植空间中填充大量土壤,加上部分灵土—— 这些,都是此前在百战墟中购买。 此类灵土放在外界顶多起到一个肥田的作用,但要修筑成灵田却是不可能。 可在八卦种植房中,陈叙填充灵土后,四面八方便自然有浓郁灵气涌入其中。 这八卦种植房,俨然便如同是一座灵穴般,可以时刻滋养种植槽内的灵土,使其达到灵田效果。 陈叙种下了青云莲子,并浇灌了大量的玉露泉水。 青云莲子是半水生灵植,它的生长既要灵土也要灵泉。 玉露泉的灵气其实还是不足,只能算做伪灵泉,不是真正的灵泉。 在八卦种植区的最中心,陈叙为青云莲子修建了一个不到五尺方圆的小小池塘。 这一日,青云莲子扎根发芽。 而飞舟穿行一夜,翌日清晨,云破日出,朝霞漫天。 舱室外,嘈杂的人声瞬间如巨浪袭来。 只听道道声音欢呼说:“栖霞坞到了,快看,是紫霞门在带领弟子采霞练气。 若能在此领悟神通,说不得便能直接加入紫霞门! 紫霞门,可是六品宗门……” (本章完) 第384章 灶间烟火,回归本真 第384章 灶间烟火,回归本真 紫霞门,是六品宗门。 陈叙从入定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侧耳倾听外界的声音。 昨夜,他一共进出烟火厨房五次。 除了种植青云莲子,也还种植灵稻,并尝试将万物化生符使用在灵稻之上。 万物化生符有三个使用方向,一是加速植物生长,而是改良植物特性,第三点则比较神奇。 通过多次反复使用,万物化生符居然能够使得普通植物化生成灵植。 当然,这有失败的可能性。 并且不同植株的化生次数都存在有不同极限。 一旦化生失败,陈叙这个使用者虽不至于会遭到反噬,但也会损失时间精力。 同时植株也会遭到损毁,这也是一个成本。 陈叙初次种植灵稻,当然是选择谨慎路线。 他先将九品、八品、七品灵稻的稻种各种植了一斤、半斤、二两。 再以万物化生符催动其加速生长。 一夜之间,三种灵稻全都发芽。 九品灵稻长到了七寸高,八品灵稻长到了三寸高,七品灵稻则刚刚只是抽出一点小苗,不到半寸高。 一丁点嫩绿色的牙尖尖而已,纤细可怜到若非陈叙眼力足够,或许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并且七品灵稻的发芽率也很低,只有不到三成。 可以想见,七品灵稻的种植必定是艰难的。 但其能在陈叙的烟火厨房中发芽,就证明了烟火厨房升级后,新出现的这个青圃至少也能算是七品灵田级别。 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日后,陈叙需要的灵材绝非一点半点。 条件允许的话,他不止是要种植灵稻,也还会种植其它灵植。 青圃的等级越高,自然是越好。 灵稻发芽,使陈叙心生喜悦。 他种植灵稻之余,又尝试着在烟火厨房的大灶间里将手头的灵米使用起来。 这些灵米,除了可以煮饭、煮粥,还能制作米糕、发糕、炒米、酥米、米等各类食物。 陈叙从前在大黎国的时候,手头能够拥有的灵米一直很有限。 通常也就是一两、二两、三两之类。 至多的时候都没超过一斤。 他在灵米的使用上自然是以省用为主。 基本上除了煮粥,也就是偶尔做个饭团,没什么样,胜在用量够少。 就这,陈叙还常常要掺一些凡米进去。 可此番通过百战墟一行,不说其它,单只是九品灵米,他就购买到了三百斤以上。 陈叙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分外的宽裕。 经过思考后,他先是用灵炙八法的炙煅法,取出九品的紫云灵米制作了十来斤米。 烟火厨房中,只听到噼里啪啦一阵爆响。 随即便是浓郁的米香气如同气爆一般蜂拥而出,翻滚的热气中,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甜香。 哗啦啦,十斤灵米制作出的米便如紫色的云朵般涌出。 陈叙用干净的大箩筐来装,竟足足装满了两个箩筐。 到最后,那米堆积如同宝珠,尖尖上还不停有米滚落。 单论卖相,简直都能称一句美不胜收。 再看词条:【紫云灵珠,得自于紫云灵米炙烤爆破而成,因为制作方式特殊,内中积蓄灵气。 其食用口感极佳,香酥清甜,用后有一定几率使得灵感增长。 由于制作者命魂精纯,此紫云灵珠得到特性加持。 气血+3 神魄+1 注意不可多食,多食容易积累火气,使口干舌燥,短时间心绪微乱。】 陈叙在制作之前都没想到,这紫云灵米做出来的米居然还能有这等属性功效。 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了自身修为的增长。 【修为:金丹三层(46.9%)】 制作灵食,是比打坐入定更好的修行方式。 陈叙控火炙烤,每每如逢佳境。 此后,他又选取了部分米,加白熬制浆,做成了一个个约莫两寸长的酥米。 酥米更甜,口感更脆,吃起来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由于制作酥米的白只是普通凡间作物,以至于酥米制成后,其功效与前面的米大差不差。 没有更多的属性,也并未触发什么特异效果。 陈叙自己吃了好几把米,又吃了两块酥米,吃得心情愉悦,感受到了一种分外的宁静。 或许,他还是更喜欢在烟火厨房中安静地掌勺、修行。并不喜欢人间的贪嗔痴欲,名利厮杀。 但如果当真要他长长久久地呆在烟火厨房,再不踏入红尘,他只怕又要无法忍受这等寂寞。 人性便是如此矛盾,陈叙亦不能免俗。 他有些怀念魏源与阿实两位小伙伴,倘若此刻两小在身旁,他做出了美食与它们分享,想必会更多一份快乐。 只是先前“飞升”时,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迅疾。 陈叙无法不抓住时机,如今也不知两位小伙伴在人间如何了? 思及此,陈叙又跑去催生了一趟青云莲子。 待到青云莲子长成,他便要返回一趟大黎国。 至少询问两只小妖的意见,看看它们会不会愿意与自己同来璇天星斗界。 若能同来,自是最好。 此后,陈叙又找出一些原先收藏的金桔与覆盆子果实。 他添加玉露泉水,用八品的金穗灵米研磨了不少米浆出来。 又将这米浆做成三种口味。 一种是原味,一种是酸甜口感的金桔口味,还有一种则是纯甜的覆盆子口味。 他在烟火厨房中时而施展控火术,时而施展御灵术,时而隔空挥掌,气力透出,如同是在指挥一场奇妙的奏乐。 锅碗瓢盆,灶台柴火,随着节奏在他眼前舞蹈。 大灶间里,既充满了烟火气又仿佛是神话照进了现实。 如此烹饪美食,更是别有趣味。 最后,陈叙带着一夜的收获,放下修炼之事,又在烟火厨房中小憩了两个时辰。 等到再次睁开眼,外界声声喧闹传来。 纪阳也从打坐修炼中醒过神来了,陈叙睁眼时,他正凑在窄小的窗口边兴奋地向外观看呢。 透过明净的琉璃窗格,可以看到远处的天边云海蒸腾。 一道道云霞漂浮在空中,深红浅红橘红……悠游交错,壮美如同画卷。 其中最奇妙的,则是在这云霞中,又有无数道细长光晕纵横交错,气势如虹。 这些光晕不见来处,不知去处。 每一道皆如天马行空,远观时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凌冽潇洒。 飞舟甲板上,早有修士在其中眺望观看,口中惊呼: “剑纹!这些便是云海剑诀的剑纹,倘或是能够领悟一二,必定便能加入紫霞门。” “快看,紫霞门的弟子们来了……” 云海间,但见一道道人影飞空而来。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却是人人手持玉葫芦,个个衣着飘逸。 他们踏云飞天,接引天上云霞进入手中玉葫,间或施展法术,带起道道光晕。 远看去,真恍如是天人列空,令人艳羡无比。 纪阳也忍不住感慨道:“这便是六品宗门啊,此来个个都是筑基期,人人都能飞行,真好……” 他也十分向往。 但因为没有前辈吩咐,他并不敢下到外头的甲板上去。 却忽听耳旁响起前辈的声音:“纪阳。” 纪阳惊喜转头,他其实看不见前辈在哪里,这一转头完全是下意识动作。 也正是因为看不见,但凡前辈肯出声,纪阳都是惊喜高兴的。 却忽闻细微的破空声传来,纪阳连忙伸手。 嚯,两物飞至。 哗哗两声。 下一刻,纪阳手上就多了两个小碟子。 纪阳没忍住“哎哟”一声。 先闻到浓郁的甜香气,再见到面前一碟子紫珠堆叠,如同云雾。 另一碟子则是有一块块方正如玉般的点心端正排列,但见其色泽晶莹,甜香袭人,纪阳就“咕咚”一下,先吞了一口口水。 他端着两个碟子,一时又有些手足无措。 眼睛却长在两个碟子上,口水不停吞咽:“前辈,这、这是……” 纪阳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生怕自己的馋嘴表现得太过明显。 便听前辈说:“纪阳,那外头处处是人,此二种灵食,若拿出去卖,你瞧着可有人受用?” 纪阳没来由有些失望,原来前辈给他这个,是让他拿出去卖。 他还以为、还以为……前辈是让他吃呢。 纪阳吞着口水说:“这、这般香甜之物,定然好卖!” 又听前辈问:“你往常可见过此等灵食?若是在这飞舟上做买卖,可会遭遇危机?” “啊?”纪阳被问愣了,片刻后他挠头,思索道,“应是不会罢?不过…… 这个也说不准。 要不然,前辈,我、我去做买卖之前,先寻到一个管事,赠他些炁华丹,以做、以做打点?” 也是经历过先前在百战墟中被张管事逼迫之事,以至于如今的纪阳竟然头脑灵便了。 陈叙便微微一笑,说:“你手中的两个小碟是样品,你不如先尝一尝,吃几口?” “啊,我、我能吃啊……” 纪阳先是结结巴巴,而后惊喜上涌。 他再也忍不住,连忙拿起一块酥米,咔嚓咔嚓就啃吃了起来。 “好甜!好香!好生酥脆!我我我……哎哟,这竟是我生平从未吃过的美食。” 【点赞+160+100+60……】 可怜的纪阳,修为低,赞数也少。 但是,眼前这艘云舟上,却是有数千上万修士呐。 若得众人数声点赞,陈叙想必又要暴富。 只是要如何安全地将灵食卖出,又不引来觊觎,这却需要仔细考量。 打点管事? 不,这只是下策。 (本章完) 第385章 奸商流泪,百演成真 第385章 奸商流泪,百演成真 陈叙在心中琢磨最适宜的买卖之道。 对此,他其实早先就有不少想法。 只是具体该如何实施,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再做考量。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考察点,在于此界有关于灵厨的一个现状。 正如陈叙此前在白柳城听过的一些零散消息:比方说松烟膳堂在招收灵膳学徒,此事被人们当做是一个大事在议论。 此界由于天地间九幽劫煞的存在,以至于普通修士很难直接获取到纯净无毒的食物。 由此,能够拥有除煞能力的灵厨的地位便极高。 灵厨不但地位高,在普通人群中的比例也很是稀少。 据说所有八品以上的门派都至少要有一个灵厨存在。 倘若门中没有灵厨,不能拥有自主的除煞能力,那么此门派即便短时间内晋级八品,此后也要在考察期内被打落下去。 毕竟,倘若就连食物资粮都要依赖于外界交易,这门派又如何长远发展? 可想而知灵厨的重要性。 迄今为止,陈叙在此界行走数日,竟都未能亲眼见一见灵厨的存在。 像白柳城中酒楼倒是开设不少,但是那些酒楼中的厨师可不是什么灵厨。 而是普通凡人厨师! 更由于灵厨地位特殊,以至于普通凡人厨师在此界往往也能拥有不错的地位。 凡人厨师能够利用特制的灶台和符文火焰烹制九品灵米,包括其它同等级凡人可以采集分割的灵材,凡人厨师也都能烹制。 他们酬劳丰厚,吃喝不愁,不必如佃农一般辛劳种地,后代在进行灵膳学徒考核时往往还能拥有一定优势。 不过,此界的饮食种类却算不上多么丰富。 至少陈叙在白柳城中见过的不算丰富。 或许是由于白柳城穷乡僻壤,总之白柳城中的酒楼通常就连招牌菜都像是统一格式般—— 不是某某粥,便是某某羹,又或是某某蒸菜、凉菜等。 说来说去,不是水煮就是水蒸,其烹饪方式相对原始简单。 而点心铺子则几乎不可见,酒水也只有九品灵材酿制的低度酒水。 便是这等低级灵酒,也是相对珍贵,且售价极高的。 普通的底层修士,日常饮酒都是奢侈。 陈叙的明心葫芦里还藏有不少灵酒,如今竟成了怀璧其罪,轻易不能动用。 相较起来,此界饮茶之风盛行。 由于低等灵茶可以由凡人直接种植、采摘、炒制,以至于灵茶产业被大规模发展。 陈叙曾以透明状态在白柳城中穿行,虽是走马观,却也着实是了解了不少此界风物。 由此可见,要做灵食买卖,再怎么谨慎都是不过分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叙虽然在天舟商会购买了不少八品灵米,也买了七品灵米,可此番制作米与酥米,他却只用了九品灵米。 饶是这般,他小试牛刀,都还是将纪阳这个土包子给震得神魂颠倒,口水直流。 他试吃过陈叙给他的米与酥米,此后便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亢奋状态。 陈叙给他定了一策。 他听从吩咐以后,当即将自己的头发披散下来,脸与手等露在外头的肌肤都用锅底灰涂得灰突突的。 这锅底灰,还正是陈叙提供。 然后,纪阳便保持亢奋的状态,摇摇晃晃出了自己的舱房。 舱房外是长长的走廊,此外便是与纪阳房间相类似的,一个个如蜂巢般密密麻麻的房间。 据说,此船的顶上,六层七层甚至建造有乾坤须弥阵。 一脚踏入其间,方寸天地亦可见万般广阔。 与下层的逼仄拥挤截然不同。 好在纪阳一向是习惯于底层窘迫的,他半点也没有包袱,满脸亢奋地只管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口中还在不停念念有词:“灵膳学徒?这是灵膳学徒的手笔? 我不信呐,这莫不是真正的灵厨罢?” 他披头散发,口中喃喃,这幅亢奋异常的模样,乍看起来甚至显得有些疯癫。 与此同时,他手里头又捏着一丁点酥米的边角料,他时不时啃吃一小口。 即便只是吃的碎渣,却也甜香隐隐,诱人极了。 自来修士皆是耳聪目明之辈,又怎会注意不到他这一点? 有些性情谨慎的,见他如此便立时远远避开,事不关己。 却也有思维活跃胆子大的,忽然眼珠子一转,一把拉住纪阳。 “嘿,小兄弟!” 三层楼梯的拐角边,有手臂忽然伸过来。 纪阳猝不及防被拉到了拐角里头,眼睛一下子瞪大,做出惊吓状道:“你是谁?你做什么?” 拉住纪阳的是个眼神灵活的黄脸中年人,此人修为不高,练气九层圆满,却也足以碾压纪阳。 他嘿嘿笑着,低声问:“小兄弟,你口里说的灵膳学徒,是哪位?你方才吃的,又是什么?” 纪阳嘴角边上甚至还沾着酥米的碎渣呢。 他做出精神异常的模样,傻傻地说:“方才有个年轻人,自称是灵膳学徒,说要寻找一千人试吃自己的灵膳。 他将自己做的点心分给我,让我帮他低价卖出去。 嘿,如此低价,我做什么要卖?我自己留着吃不好么?” 黄脸中年顿时好奇问:“什么点心,有多低价?小兄弟啊,咱与你说句实诚话可好? 这再好吃的点心,你自己留着日日吃,也总有吃腻的时候。 怎就不卖呢?卖了多少挣点不是? 那位说叫你低价,你稍稍提些价呀。 你要不然,也给我试吃试吃? 我吃着要是好吃,你便是加价卖给我,我也绝无怨言!” 他说话可真是天乱坠,极具诱惑。 纪阳顿时就有些踌躇,又有些心动道:“那位说了,他做的灵食在白柳城周边的整个苍灵域,都是独一份。 那紫玉酥论块卖,只要十枚青蚨钱一块,紫灵珠则论碗卖,也只要十个青蚨钱一碗。 你要试吃的话,那就、那就给我二十二枚青蚨钱。 我、我给你一块紫玉酥,一碗紫灵珠。” 所谓紫玉酥,自然便是米。 而紫灵珠,则是爆米。 陈叙提前交代过,叫纪阳换个名字。 纪阳看似随意的定价,也是陈叙先前制定。 一块紫玉酥十个青蚨钱,看似廉价,可仔细想来,一斤紫玉灵米也才要十个青蚨钱呢。 而一斤紫玉灵米,至少可以爆出一大斗爆米来。 做出酥米,能有上百块。 这其中的成本不算不知道,一旦计算清楚,奸商看了都要流泪。 可十个青蚨钱的叫价,却实在给人错觉。 黄脸中年顿时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二十二枚靑蚨钱。 多出的二枚,自然便是纪阳要挣的“差价”了。 黄脸中年这一刻掏钱掏得那叫一个豪气干云。 他眼睛放光地盯着纪阳反手掏出的瓷碟与小碗。 (本章完) 第386章 小试牛刀,小赚一笔 第386章 小试牛刀,小赚一笔 数十息后,楼梯侧边的小拐角内传出如下对话。 “咔嚓!”这是酥米被咬碎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迫不及待的吞咽,再然后是不可置信的反问:“你说……这个东西,是十枚靑蚨钱一块?” 纪阳傻乎乎地笑,认真纠正:“是十一枚靑蚨钱一块,我卖给你,加了一个靑蚨钱的。 你都给钱了啊,你给钱我才给的东西,你怎么还问呢?” 对面被他给傻到了,只觉得自己这是碰到了天字第一号傻瓜。 他这句反问,是真的在确认钱数吗? 他这是难以相信,这等美食,居然只要十个靑蚨钱就能买到手啊。 最难以置信的是,纪阳这个傻子还直接报了底价,又只加价一个靑蚨钱就转卖。 世上竟有这等实诚人,黄脸中年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开了眼界了。 于是对方开始引导纪阳:“小兄弟啊,你方才说,那位神秘灵厨要你将灵食低价卖出,要请至少一千人试吃……” 咕咚! 这是对方一边说话,一边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千人试吃啊,你手头这个紫玉酥还有许多是不是?你要不然,索性就全部卖给我?我……嘿嘿,为兄我帮你卖出! 你也省事,还能挣些不是?” 纪阳“啊”一声道:“我有一千块紫玉酥哩,你全部都要买吗?这可是要一万靑蚨钱,算下来是……是一百枚炁华丹。 咦,不对,我还要加价的,我每块紫玉酥要加一个靑蚨钱。 所以,你要给我一百一十枚炁华丹。” 纪阳掰着手指,认真细数。 这幅傻帽劲儿可将对面的黄脸中年给看乐了。 可是,一百一十枚炁华丹又着实不是少数。 黄脸中年手头虽然有,却并不是很想直接拿出来。 他眼珠子转动,正在思索强抢的可行性。 忽然只见纪阳面色一变,其整个人的气势也陡然发生了转变。 一种宛如是九幽寒霜一般的森然杀机从他身后透出,那杀机扑面而来的瞬间,黄脸中年只觉腿脚发软,整个人险些没直接栽倒在地。 他惊骇地看向纪阳,好险没直接转身就逃。 却又见纪阳脸上重新堆满了憨傻般的笑容,他还歪着头,呆愣愣地看着黄脸中年,问:“咦,你干什么往地上坐? 你腿脚不好吗?我扶你起来呀。” 说话间,纪阳往前走了一步,果然伸手要来扶黄脸中年。 黄脸中年退无可退,他整个人都被逼到了墙角边,唯有倚墙站着。 他口中大喊:“你不要过来……我、我自己站得住!” 说话时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不停,方才的恐怖杀机犹然留存在心,似未作假。 可是面前的纪阳又憨厚呆愣得像个傻子。 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方才那杀机袭来,可是幻觉? 黄脸中年捂着心口,不敢去赌。 他只恨自己太过轻狂,仗着对方气息低微就敢将人往暗处拉。 可如今箭在弦上,又不能再反悔离开。 黄脸中年便暗暗一咬牙,心一横就往怀中掏出一个储物囊。 他从中取出自己的钱袋,从里头小心掏出十一个玉瓶。 每个玉瓶中都装着十枚炁华丹。 他将炁华丹逐一数出,一边心疼一边紧惕地盯着纪阳道:“小……咳,道友。” 黄脸中年勉强笑说:“道友啊,这个、这个,我真不用你扶,呵呵,呵呵。” 纪阳的手缩回去了,黄脸中年暗暗松一口气。 他忙又说:“道友啊,你瞧,这便是一百一十枚炁华丹,你方才说过的,换一千块紫玉酥,是这般没错吧? 呵呵,呵呵,钱在此处,那紫玉酥呢?” 他紧盯着纪阳。 纪阳还是原来的憨傻模样,他也从自己怀里掏出储物囊,口中则说:“紫玉酥,都在哩,一点不少!” 说话间,他就掏出一个个食盒。 每一个食盒打开,里头都装着至少三十块紫玉酥。 楼梯拐角着实逼仄不便,纪阳傻傻的,反而十分大气说:“你收呀,你一边清点,快些将紫玉酥都收走。 哎呀,莫要放到此处占地!” 这般说话时,纪阳甚至都不着急去拿黄脸中年手中的炁华丹。 他将数十个食盒一口气取出来,让黄脸中年全部收进他自己的储物囊里。 黄脸中年不敢怠慢,他偷眼检查,快速收货。 如此又不过数十息的时间,一千枚紫玉酥便都进了黄脸中年的口袋。 而炁华丹也还在黄脸中年手里。 这时候,如果黄脸中年有心赖账,他是可以直接施法逃跑的。 但是……他不敢。 此前那一刹那间从纪阳身后透出的杀机委实是太过可怕,黄脸中年心惊肉跳,余悸未消。 他甚至都不敢回想。 最后,他老老实实将一百一十枚炁华丹全部交付给了纪阳。 纪阳收了炁华丹,脸上又露出了憨傻的笑容:“呵呵呵,道友,你真是个好人。 我不会做买卖,便劳烦你啦。” 黄脸中年干笑:“在下、在下也不是很会做买卖。” 纪阳摇头说:“定然比我会做。” 他又呵呵傻笑,然后从袖中再次掏出半块边角料一般的紫玉酥,喀嚓一口咬下。 酥酥脆脆的声音从他口齿间传出,香酥甜蜜的滋味四散弥漫,纪阳笑眯起眼睛说:“真好吃呀!” 他一边吃着,一边转身走。 黄脸中年在后方顿时吐出一口气。 岂料纪阳却又忽然转身。 黄脸中年:…… 刚刚那一口气,吐早了。 他又提起心。 却见纪阳歪着头,呆愣愣地问:“你只要紫玉酥,紫灵珠你不要吗?” 黄脸中年好险一口气没上来,连忙说:“不要不要不要!” 纪阳就“哦”了一声,语气略微有些失望。 但他也不纠缠,只道:“那便不要罢,紫灵珠我自己吃,呵呵呵,真好吃啊……” 嘎吱! 他吃完了最后那半块紫玉酥,手上端着个小碗,抓了一把紫玉米便往嘴里丢。 一颗颗晶莹如玉珠一般的膨大米在半空中划过轻盈的弧度,又如密雨般落入了纪阳张开的口中。 他喀嚓喀嚓吃着,香甜脆爽,转过拐角,逐渐离去。 只留下黄脸中年在后方一边平复心绪,一边又有些后悔: “那紫灵珠味道也极是不错……唉,我为何不也买下来?” 想及此处,真恨不得捶自己一顿。 可后悔归后悔,黄脸中年从拐角边探出头去看纪阳,却又终究没能下定决心再将纪阳叫住。 便在此时,忽见前方一个舱房的门打开。 里头有声音传出:“道友,你这吃的是什么?卖我们可好?” 说话者的声音中气十足,听来似乎是个粗犷豪阔的大汉。 黄脸中年却对这声音十分熟悉。 他顿时心里一咯噔:“是青溪城云途五友?这些家伙也注意到方才的事了? 不行,我要快些行动,速速将手中紫玉酥都卖出去。 他们定然会将方才那小子手中的紫灵珠全部买走,我若不能快些,就要与他们对上了。” 黄脸中年眼珠子一转,立刻从拐角溜出,连忙凑到一个舱房边敲响那舱房门。 咚咚咚。 待里头应声,黄脸中年才带笑说:“楼师兄,我方才收了个好东西……” 是的,云途五友是五个人组成一个商队,里头的老大老二都是筑基期修士,另外三人也都是练气圆满。 他们还有一定的门派背景,不是完全的散修。 而黄脸中年情况与云途五友亦有些相似。 他也同样不是真正的单打独斗,他既拜有门派,上头的领队弟子也同样是筑基期。 在璇天星斗界,小门派多如天上繁星。 当然,散修数量同样极多。 对于一般的九品门派而言,弟子的来去都是常事。 这类弟子是半散修半门客性质,与门派互相依存,报团取暖,胜过独身一人,毫无背景。 不过黄脸中年与上头楼师兄的关系不如云途五友紧密。 所以他在面对楼师兄时,态度总要更谨慎许多。 对于云途五友,黄脸中年是暗暗存有忌惮的。 而纪阳进了云途五友的舱房门,则发现虽然是同在三层,可云途五友的舱室居然比自己的舱室要大上许多。 至少,其不再是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单间,而是有了正常的房间的大小。 里头摆了两张并排的床,一个造型简单的四方桌,甚至还有四把椅子。 舱房里一坐一站着两个人。 坐着的人身形高大,身着灰衣短打。 其虽是坐在椅子上,腰间却还悬着一柄阔剑,并不解下兵器,也不似许多修士那般将法器收在储物囊中。 他只是坐在那里,身上便似乎是有风霜的气息扑面而来。 比起某些飘逸的法修,此人乍看起来到更像是一个江湖豪客。 这便是云途五友的老大,青囊客了。 当然,纪阳不认得此人,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云途五友。 他只是被叫进了舱房,一边挠头一边傻笑说:“你们要买我的东西吗? 我吃的是紫灵珠哩,可好吃了,你们要买的话,我也卖十一个靑蚨钱一碗。” 说话间,他从自己的储物囊中虚空一抓,又抓了一碗紫玉爆米出来。 他直来直往,很是干脆地直接将这碗爆米放在旁边的四方桌上。 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便互相对视,都从同伴眼中看出了肯定的意思。 坐着的高大汉子哈哈一笑,爽朗道:“道友请坐,你这紫灵珠有多少?能卖多少,可能说个数?” 说话间,他抓起了碗里的一把爆米,也学着纪阳那般,如同是扔散珠般,哗啦啦往自己嘴里扔。 嘎吱嘎吱,爆米被嚼碎,香酥蓬松的奇异口感霎时在唇齿间炸开。 膨化食物的魅力真是无与伦比,又何况,此物的原来还是具有灵气的灵米。 紫玉灵米本来就颗粒颇大,未烹饪时便已如颗颗小玉珠般,比起玉米粒的大小也不遑多让。 如今做成爆米,一个个的便仿佛是变成了皮纹爆开的大珍珠。 陈叙同样挂了少量焦上去,使得这爆米既酥脆香甜,又恰到好处,绝不至于甜到腻味。 说实话,要问陈叙本人更喜欢吃哪种?那么比起酥米,他其实是更喜欢吃爆米的。 而在璇天星斗界,又或者说,至少在陈叙目前认知的圈层中,并无爆米这个东西的存在。 酥米看起来更有点心的模样,因此先前的黄脸中年直接选择了购买酥米。 如今只剩下爆米,青囊客放到嘴里一吃,整个人就呆愣了一下。 他带着风霜的脸上,那双原本充满故事的眼睛逐渐亮了。 而在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紫衣女子则紧紧盯着他。 这其实是在盯他会不会中毒。 青囊客当然没有中毒,但他又有些像是中了毒。 他双手连动,一把把向碗里的爆米抓去。 咔嚓咔嚓,他吃东西的速度极快,着实是有风卷残云一般的架势。 直到他又一次伸手,却抓了个空。 青囊客举在半空中的手就僵住了,他像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般,反问了一句:“吃完了?” 嘿,他是当真在不知不觉间,将桌上那一碗爆米全都给吃光光了! 纪阳都没他吃得快。 纪阳手上端着的那碗爆米还剩一半呢。 青囊客不由将目光转到了纪阳手上,纪阳连忙将手中的爆米往身后一藏,紧张道: “这个、这个是我吃的,不能给你吃。” 青囊客顿时哈哈一笑,他笑罢了又咳嗽一声,忙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道友,此物真是极致美味,乃我生平所未尝之风味。 你说,此物十一枚靑蚨钱一碗? 要不然,你给我再来一千碗?” 纪阳瞪大眼睛道:“都、都给你吗?我、我也只有一千碗了。” 青囊客立刻喜道:“一千碗好啊,都给我!来来来,这里是一百一十枚炁华丹,道友请收好。” 说着,他看向旁边站着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白了他一眼,从袖袋中取出储物囊,果然便倒出了一个钱袋,里头装的全是炁华丹。 她拿了个托盘,数出一百一十枚炁华丹,推向纪阳。 而后,她紧盯着纪阳,青囊客也紧盯着纪阳。 孰不知,纪阳旁边还站着个谁也看不见的陈叙。 而陈叙身侧食鼎天书翻开,逐渐有大量的点赞入账。 这是……黄脸中年那边,开始大量向外售卖酥米了! (本章完) 第387章 新的灵材,人心百变 第387章 新的灵材,人心百变 陈敘翻开食鼎天书。 天书的页面上,点讚消息开始如密雨一般纷纷而下。 【点讚+300+500+400+700……】 同一时刻,飞舟甲板上出现了好几个推车叫卖的身影。 虽是相隔有些距离,种种热闹声音却从外传入,好似白浪跳珠,沸沸扬扬。 其中,那些推车叫卖的人声分外高扬。 “诸位道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来了! 琅嬛驛天才灵厨虞明安亲自研製的紫玉酥,食用能激发灵感,提升灵性,一枚炁华丹便能买到两块。 诸位道友啊,小弟我也是与那位有过一场故交,才好不容易得了这些灵食。 道友们绝不能错过机会,快来尝一尝,尝一尝嘞!” “紫玉酥,是个什么东西?虞明安,又是哪个?” 有人扬声问话。 那叫卖声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虞明安是哪个。 是啊,虞明安到底是哪个呢? 陈敘在三层的舱室中微微挑眉,他发现黄脸中年那一伙人做起买卖来真是胆量奇大。 他並不知晓虞明安是否確有其人,是真实存在还是那些人隨口捏造。 可是对方拿到了他的紫玉酥,却居然敢开口將紫玉酥的製作隨意按在一个与陈敘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也不知对方只是为了高价售卖紫玉酥,还是背后又另有什么因由? 但是对方的做法却恰到好处地吸引来了大量食客。 同时,对方此举还给陈敘做了掩护,放了迷障,竟好巧不巧地也算是达成了陈敘隱藏自身的某些目的。 此时此刻,陈敘並没有分毫要在此界扬名的想法。 但他却决定要在过后悄悄探查一番黄脸中年及其背后人物的背景身份。 毕竟,他虽不在意,可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冒名,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下方,几个推车的修士说得口沫横飞。 “虞明安,那可是琅嬛驛云岫宗的天才灵厨弟子,十岁便被选入了云岫宗的云鼎峰,云岫宗,那也是六品宗门!” 只听那几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人物、来歷、名號,样样都清清楚楚。 实在不像捏造,而像是確有其人。 此处又不得不提到一个要点,那便是由於此界太过浩大,门派之多已如天上繁星,修士之多则更是数不胜数。 因此一个地域范围內出名的天才,即便在当地十分有名,可要传出界域却还是很有难度。 通常,一个三品宗门便能坐拥一方界域。 譬如当下眾人所在的苍灵域,便属於三品上宗丹霞派所统管。 在丹霞派以下,又有十来个四品宗门,数十个五品宗门,数百个六品宗门。 以及数千个七品宗门,其后则是成万数以上的八品、九品宗门。 而所谓的琅嬛驛,其甚至都不在苍灵域。 至於说存在於琅嬛驛中的云岫宗,此间也甚少有人听闻。 而云岫宗的某个天才弟子,则更是遥远如尘埃一般。 其纵然再是如何天才,只要不是天才到能够加入三品以上的上宗,苍灵域的修士们又如何能够知晓他是谁? 而普通修士也很难离开自身所在界域。 这不是因为各上宗之间存在什么禁令,而是地域跨度实在太大,纵然是拥有飞天遁地之能的修士,要想跨越也很艰难。 据说,各上宗的界域与界域之间本身还存在各种天险。 什么万荒魔渊、无相鬼哭林、黄泉倒悬山之类,单听名號便已极是可怖。 修士们虽然修行伟力於己身,但也並非人人都盲目好斗。 事实上,大多数修士都是惜身的,正常人也不会没事找死。 所以到最后,这个虞明安的名號大家听听也就罢了,但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推动下,紫玉酥的销路却逐步被打开了。 只听哄哄闹闹的人群中,先是有个四十来岁面貌的人主动出现,掏出炁华丹买了两块紫玉酥。 他当著眾人的面立刻迫不及待地吃起来。 吃一口,他静默两息,隨即夸张地惊嘆出声:“这这这……这竟是我生平从未吃过的灵食! 甜,酥,脆,回味无穷啊。 正所谓,天上玉屑纷纷下,人间琼瑶几回闻啊。哎呀呀,哎呀呀,快快快,再给我来十块。 不,再给我来三十块!快些……”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炁华丹,一下子就买走了三十块紫玉酥。 楼上舱房中,陈敘听到这声音都替他尷尬。 为何如此? 原来此刻夸张称讚的,正是先前从纪阳手中买走一千块紫玉酥的黄脸中年人。 因而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做买卖的手段。 纪阳扮演傻子引得黄脸中年人主动上鉤,买走他一千块紫玉酥。 而此刻黄脸中年又为了快速高价地將紫玉酥卖出,脸都不要地在演。 人群中,想必也不止黄脸中年这一个托。 不多时,数个摊位前便皆有人应和。 哄哄闹闹声中,自然有真正的食客受不住诱惑,打开储物囊,纷纷购入紫玉酥。 如此,陈敘的食鼎天书上才有眾多点讚纷纷入帐。 不得不说,黄脸中年是一把做买卖的好手。 为了高昂的利润,对方可以手段尽出。 这不比纪阳一个人跑到甲板上做买卖好出千百倍? 虽然对方將利润提到了一个甚至可以说的是极其过分的高度,似乎挣得比陈敘还要更多数倍。 但对方如此贪心,所要承受的显然也会比陈敘与纪阳更多许多倍。 钱是挣到了,最后能到手多少,却又是另说。 【点讚+1360】 忽然,一个略微有些显眼的点讚提示出现。 这是……有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在给陈敘点讚了! 而点讚之人,不是外头甲板上的某个修士,而是眼前舱房中的青囊客。 青囊客吩咐完紫衣女子將一百一十枚炁华丹都交割给纪阳,顺口便感慨了一句: “这紫灵珠之美,依我看来,实在是超越紫玉酥。久吃不腻,越吃越是想吃。当真妙哉! 小兄弟,再给我来几碗。” 什么来几碗?那是要来一千碗! 纪阳手上端著自己那半碗紫灵珠,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一惯实诚,忙就將紫衣女子取出的一百一十枚炁华丹全部收入自己的储物囊中。 然后他就一个箩筐又一个箩筐地往外放爆米。 一筐、两筐……四筐、五筐。 一共五筐爆米,纪阳傻呵呵笑说:“两位道友,这里便是一千碗分量的紫灵珠。 我没有那么多碗哩,两位道友要自己拿碗分装。 那紫灵珠都给了,我这就走了啊。” 说完,他毫不犹豫起身便向舱房外走去。 一边走,他口中还念念叨叨:“不成,我要赶紧走,我不能留恋。 说好这些都是要卖出去的,我可不能捨不得。 唉,卖了卖了,我都没得吃了……” 说话时,纪阳整张脸都是皱起来的。 他是真心疼啊。 五筐爆米齐出,那浓郁的焦香气息勾得他肚子里馋虫咕咕直叫。 若非理智尚存,他真能扑过去直接栽进一个筐里,大吃狂吃。 最后,纪阳踏出了舱室门。 舱室內的两人都没有阻拦他的意思。 又一桩交易,顺利完成! 纪阳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要走时,他身后的紫衣女子其实是面露犹豫的。 她张开口似乎是想要叫住他再说些什么。 可纪阳喃喃自语时那恋恋不捨的语气,却立时叫紫衣女子闭上了嘴。 青囊客更是立刻伸出大手,刷地便是隔空一捞。 哗,顿时便有大量的爆米飞起来,直接进了他的口中。 紫衣女子哪里还顾得上纪阳? 当下便转头惊道:“大哥,你做什么?这些可是要卖出去的!” 她忍性甚好,即便是在如此情况下,她居然都忍著一口没尝那爆米的滋味。 可她不尝,青囊客却大吃不停。 紫衣女子顿时柳眉倒竖,怒气上涌。 她恼道:“大哥,你再这般,咱们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话音未落,只见青囊客大袖一挥,將现场四个箩筐都装入了自己的储物囊中。 唯独留下一个,他长身站起来,大手拎起那个足有他整个身宽的大箩筐,大笑说:“三妹,咱们出去! 外头那些傢伙不是说,吃了紫玉酥可以有一定机率提升灵感,有助於领悟云海剑诀么? 照我看来,这紫灵珠更应是如此! 三妹,咱们不急卖,先自己吃。 你將二弟四弟五弟一起叫来,咱们到外头听风观霞,同吃此物。 待何时领悟云海剑诀,这紫灵珠咱们再往外头卖去。” 说罢了,他拎著箩筐大步向外走去,根本就不给紫衣女子拒绝的机会。 只见他三两步走出舱室,拎著箩筐、沿著楼梯便踏踏踏地下了楼。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后,纪阳出现在热闹非凡的甲板上。 此时,纪阳已经重新將头髮梳理好,又换了件乾净整洁的衣裳,脸上的黑粉也都被他洗去了。 他精神爽朗地在人潮熙攘的甲板上行走,一时左顾右盼,兴致勃勃。 有时他也抬头观看天上云霞。 但纪阳悟性一般,並不奢望自己可以领悟云海剑诀,因此观霞时他动作隨意,不算认真。 相比起观霞,他此刻更关注的有两个点。 一是人们对紫玉酥的称讚与討论。 咔嚓! “好吃,这不比辟穀丹好吃千万倍?” “嘶,你竟拿辟穀丹与这紫玉酥相比,你莫不是有毛病?” “唉,也是,一枚炁华丹足可以买下一瓶十颗辟穀丹,省著点都够吃一个月了。 而这紫玉酥,才能买两块而已,如此之贵,我也不知怎么,竟头脑发昏地买了它。” 纪阳听到此处,眉头是微皱的。 他又心疼了。 前辈辛苦製作的紫玉酥,他也才卖十枚靑蚨钱一块而已。 可那黄脸中年人一倒手转卖,竟卖出了五十枚靑蚨钱一块的高价。 这到底谁才是奸商? 说对方是奸商,奸商都要流泪。 纪阳一边心疼,又听那对话的人忽然扬高声音道:“胡说!” 什么? 只听那人道:“你竟拿辟穀丹与紫玉酥比价,你真是暴殄天物! 辟穀丹如何能与紫玉酥相比? 一个是地上的木头渣滓,一个天上的珠玉灵膳,你到底懂不懂? 一枚炁华丹两块紫玉酥,贵吗?” 说话之人的声音高扬愤怒,又鏗鏘有力。 这般自然又引来了更多人注意,於是便加入了更多的討论声。 有人结结巴巴道:“不、不贵吗?” “松烟膳堂的玉砌糕且要一枚炁华丹两块呢,此物又不比玉砌糕贵,怎么就算贵了?”那人冷笑。 “这……似乎有理?” 纪阳在旁边听了个目瞪口呆。 他穷惯了,实在难以想像那些一枚炁华丹只为吃两块糕点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而旁边,陈敘的食鼎天书上,在连串的点讚提示过后,终於出现了新的惊喜。 就在眾人纷纷议论紫玉酥,有人真正被其美味征服时,天书上一行新提示出现: 【你此来大世界,以美食获得食客真心称讚,触发灵机,得到灵材百变果实。】 【命魂+1】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1000】 【百变果实:人心瞬息百变,今日可以喜欢,明日便能厌恶。得此百变果实,亦隨人心百变。 將此物烘烤酥脆,碾碎研磨成粉末后,以一定比例添加入不同种类的点心中,服食后將能隨机变化出不同形貌。 所变化形貌与服食者当时心境有关,也与点心种类有关。 变化后,变形状態可持续三个时辰,元婴以下皆难以看穿。 三个时辰以后自解。 人心百变,是劫是缘?此为百变果实。】 嚯,好一个新灵材! 陈敘正好需要此物。 此前纪阳装疯卖傻的变装其实並没有什么实质的大用,纪阳当时之所以能够“变装”成功,其实全赖陈敘一直跟隨在后。 陈敘悄无声息地施展“非”灵雾,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黄脸中年与青囊客的视觉。 如此,才算是帮助纪阳隱藏了真面目。 但“非”的施展一来有些不持久,二来范围受限。 第三点,则是陈敘並不太想在此界施展文气与文道术法。 至少,他要將此当做底牌,並不愿轻易隨意、且毫不收敛地大肆施展。 再说了,施展法术有被看穿的可能性。 而百变果实带来的变形效果却要更加完善许多。 陈敘心中欣悦,他留一耳朵听著身旁种种喧闹声音,有时也会观看天上云霞。 飞舟在云海间徐徐穿梭,四面八方但见光霞飞舞,剑韵纵横。 忽然,陈敘心有所感。 (本章完) 第388章 命魂再涨,云海生波 第388章 命魂再涨,云海生波 云海之间,陈敘注目远眺。 他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透过此时流光溢彩的云海,他仿佛见到了无数道剑光从天外飞来。 道道剑光来去无痕。 天马行空,好似羚羊掛角。 疾如流星,又仿佛白驹过隙。 光影交错,宛如走马灯旋转。 便在这无数剑光飞来的同时,云海中一道朦朧的虚影忽然飞身纵入这无穷剑光中。 但闻一声遥远的长笑:“吾今借剑阅光,嘆生也有涯,而大道无穷。 何不化光远去?哈哈哈……” 笑声轰鸣,犹如远古的钟声,敲响在陈敘心魂之间。 有那么一刻,他只觉得大脑在嗡嗡震响。 泥丸宫中,文海又生波澜。 那些看似凌乱而毫无规律的剑光,便在此时陡然排列有序起来。 一剑、两剑、三剑…… 云海生波、风起微澜、浮光掠影、剑动红尘…… 那些纵横的剑意,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排山倒海般,拥有无穷奇妙气韵。 这,便是云海剑诀! 陈敘竟在抬头观看云海的这一刻,领悟了云海剑诀。 虽只是初初领悟,虽然当这一部剑诀的秘法如云涛滚滚般涌入他心魂时,他刚开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虽然,陈敘从前也没有学过剑法,他主修的是刀法。 但这一切,都不影响他超卓的悟性在此时发挥作用。 陈敘本来就悟性不差,后来接连吃过红尘三两酥、莲华补慧羹等各种提升悟性的灵物。 他又修行儒道,文海扩张,灵性增强。 而就在数十息之前,他的命魂刚刚达到【7】点。 新增的那一点命魂或许便在此时发挥了极为奇妙的作用,这使得陈敘的生命力场又进一步融入了此界。 也便是在此时,他观云海有感。 而同一时刻,食鼎天书又有新提示: 【你观看棲霞坞云海剑境,初步领悟云海剑诀,进一步融入此界。】 【命魂+1】 前一刻,陈敘因为命魂增强而领悟了云海剑诀。 这一刻,他竟又因为领悟了云海剑诀而命魂增强。 命魂再加一点,至此,陈敘的命魂总数便达到了:【命魂:8】。 他人在飞舟的甲板上,原本行走时无形无影。 天地间的无形压力虽然压制著他,使他无法拥有全盛时期的战力,但这股压力同时也將他与这个世界隔绝。 因而陈敘游走此间,始终有种游离在红尘之外的感觉。 甲板上人声鼎沸,陈敘虽然声声入耳,可这些入耳的声音又始终隔著一层轻纱般的奇异物质。 直到此刻,陈敘命魂达到【8】点。 他忽然浑身轻轻一震。 从肉身到神魄,皆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轻鬆。 还有奇妙的升华之感在这同时出现。 陈敘轻飘飘地跨了一步,於是他又惊喜地发现,此界天地对自己的压制,似乎已是接近於无了! 他明明还是【介乎於虚实之间】的状態,可天地对他的压制却几乎已经完全解开。 只看什么时候,他会从【虚实之间】的状態彻底脱离。 四周那些喧闹声音,此时透彻传入,亦再无隔膜之感。 陈敘听到,有人在夸紫玉酥口味极好,亦有人在表示不屑说: “什么破烂物件也敢称一句美食,果真都是小地方来人,一点见识也无。 尔等此去沧澜城,若是见了仙城的气象,便当知晓,世间灵食,若不能增进修为,提升修行。 若仅仅只是徒有口感而已,便都不过是木头渣滓! 口腹之慾,低等之物。呵……” 好一声嘲讽。 好险没將方才购买紫玉酥的人都给得罪光。 可眾修士被嘲讽了见识低浅,却一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 只见那说话之人头戴玉冠,一身灵韵。 最令人忌惮的是,有一柄三寸长的袖珍灵剑隨时悬浮环绕在他周身。 虽是袖珍小剑,可那灵剑环绕飞行却是呼啸有声。 有人但凡接近他身周六尺范围,都能感受到那灵剑四溢的森寒杀机。 此人亦毫不掩饰他自身的修为气息。 他看起来极为年轻,似乎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少年而已。 可他的修为气息却至少能够达到筑基后期。 一身气势,高高在上。 此刻凑在甲板上的修士大多都是练气期,筑基期的比例相对不过十之一二。 见得此人,眾修士又如何能够不躲闪一二,让一让他? 玉冠少年昂首挺胸,足尖轻轻一点,忽然跃至了飞舟侧边的围栏之上。 人群中不由发出譁然之声: “嚯,此人好大胆。 这若是跌出了围栏外的飞舟护阵,外头的云海看似亮丽,其实处处巽风,一不小心可是要被撕成粉碎的!” “正是,他又不是紫霞门的那些高修们。人家有紫霞门特製的霞衣,可以阻挡棲霞坞巽风……” “不,这你们可就不知了罢?这位啊,他虽不是紫霞门弟子,可你们瞧见他身侧的飞剑了么? 似如此这般,时刻驾驭飞剑,使其环绕身周不休的,可是青冥剑派真传弟子的標誌。 这一招修行法门,便叫作云环剑。 青冥剑派,诸位可知是几品宗门?” “几品?没听过。”有人说。 没听过,只能说明青冥剑派还不够有名。 但青冥剑派也不是完全无名。 人群中,已有修士轻轻嘶声道:“青冥剑派,可是那个在沧澜仙城摆下过剑台的五品剑宗?” 五品! 原来那玉冠少年竟是五品宗门的真传弟子,难怪他如此傲气。 甲板上再度譁然,至此,那一圈人基本不再討论紫玉酥。 眾人的话题就渐渐转移到了青冥剑派,以及那玉冠少年提过的“可以增强修为”的灵食上头。 人们议论纷纷,有嚮往也有遗憾。 “增强修为,那至少也是七品以上灵食,我等又如何能够吃得?” “这等灵食必定是灵厨烹飪,定然价值不菲,又岂是几枚炁华丹可以买到?” “若叫我能够吃上一回增进修为的灵食,我、我此生也无憾了!” “在下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道道议论声中,还有人艷羡说:“五品宗门中,至少要有灵厨分支,否则根本就无法晋级五品。 这可是五品宗门啊,宗门中就有灵厨不知多少个,也难怪那人、那位看不上咱们吃的东西。” 便在这等议论声中,忽然有人向著前方一指。 惊呼道:“快看,那是、那是什么……” 隨著这一声惊呼,眾人纷纷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悄悄走在人群中旁听的纪阳也连忙顺著眾人所指,凝目去看。 只见前方甲板尖端的位置,一名身形高大的麻衣大汉手中拖著一个巨大的箩筐。 他一手拖箩筐,另一手则隔空向箩筐中吸取物品。 一颗颗大如玉珠一般、泛著莹莹紫光的甜香之物便如天女散一般纷纷飞到了空中,又落入了他张开的大口中。 哗啦啦! 玉珠尽皆入口,大汉嘎吱嘎吱,迅速嚼吃。 此人纪阳认得,便是青囊客。 当然,青囊客吃东西的动作虽然夸张得有些过分,但这世上什么怪人没有? 因此他如此这般的鯨吞牛嚼,绝不是他吸引眾人目光的真正原因。 他真正吸引人们目光的,乃是他身上逐渐酝酿、逐渐浓郁的道道剑气。 青囊客一手拎著大箩筐,人则靠坐在甲板尖端的一个大箱子上。 他单腿屈起,另一腿垂在地上,姿势豪迈而隨性。 紫灵珠纷纷落入他口中,他一边不停吃著,头颅则微微扬起,目视天上云海。 那些云霞逶迤磅礴,一眼实难望见尽头。 飞舟在这云海中行驶,速度极为缓慢。 一是此间云海看似美丽,实则危险。 二则是其缓慢的行驶速度,有助於飞舟上的船客们能够拥有更加充裕的时间,好藉机领悟云海剑诀。 当然,虽是如此缓慢行驶,可这一趟往返沧澜城的飞舟上,却甚少有人能够真正领悟云海剑诀。 领悟的,基本都成了传说。 无法领悟的才是大多数。 然而此时此刻,青囊客靠坐在船头的木箱上,一边仿佛牛嚼般大口吃著紫灵珠,一边灵韵涌动,竟仿佛是有著將要领悟云海剑诀的预兆。 惊呼的人们纷纷看过去,然后便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纪阳亦是如此。 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手指著青囊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直到有人又一次大喊:“快、快看!成、成了啊……” 原来就在人们惊疑不定的当口,青囊客目视云海,身后剑意翻涌。 终於,那些酝酿中的剑意翻滚著聚集成了一束。 便在他將整整一箩筐紫玉珠全部吃乾净的剎那,但见白光一瞬,冲天而起。 嗡! 那是剑鸣。 是青囊客背后的无形剑气在发出剑鸣。 剑鸣声中,只见一道炽白的剑光穿梭云海,剎那间带起云雾翻腾,宛如海波汹涌,气势逼人。 甲板上,便不知是哪个忽然惊呼一声:“云海生波,这是云海剑诀第一式!” “那人,那人领悟云海剑诀了?” “这、这怎么可能?” 一道道惊呼声中,还有人带著几分失魂落魄道:“云海剑诀居然真有人能领悟?我、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传说……” 传说现於眼前,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而此时此刻,反应最大的却不是甲板上惊呼的这些人。 却是方才跃上护栏,在护栏上观云的玉冠少年。 这玉冠少年的確便是五品宗门,青冥剑宗的真传弟子。 只不过他虽是真传,真传地位却略微有些不够稳固。 皆因同辈真传大多都已经修至金丹期,唯有他还在筑基后期,关键的境界难以突破。 为了突破境界,这个名叫周羽的年轻人离了宗门,开始独身游歷苍灵域。 他去过浩劫之门斩妖除魔,也曾在各个城池挑战当地天才弟子。 当然,他也求过灵药、灵膳等各种灵物,妄图以灵食入手寻求突破。 只可惜机缘难寻,周羽明明拥有顶级的资质,却始终抓不到结丹的要点。 后来,他便坐上了这趟飞舟。 皆因此飞舟要穿梭棲霞坞,周羽亦想过要趁此机会领悟云海剑诀,说不定便能触类旁通,结成金丹。 可哪曾想,他观看云海將近一炷香的时间,一无所获。 甲板上,却有一个不知名的普通修士一边嚼著吃著东西,看似漫不经心。 却又偏偏在这恍如不经意的剎那间,领悟了云海剑诀! 青囊客看起来太轻鬆了。 剑气从他身后飞出,搅动滚滚云海。 他手上还拖著那个大箩筐,口中则发出爽朗笑声:“妙哉妙哉,云海剑诀,原来如此。 师法天地,则万物皆为吾师。 我从前愚钝,不得开窍,今日幸得这紫灵珠相助,灵性衝出,蒙昧打开。 哈哈哈,好! 吾当再吃一箩筐。” 说完,他顺手將手上已经空掉的大箩筐丟到旁边地上。 与此同时,他的手一伸,又从储物囊中取出了另一个装满了紫灵珠的大箩筐。 堆尖的紫灵珠在箩筐上颤颤巍巍,仿佛隨时隨地都要四散滚落。 浓郁的甜香气息从中弥散,其中又隱约带著炉火烘烤的焦香,宛如灵性的火苗跳动在世人眼前。 初时,听他放声大笑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並不知晓紫灵珠究竟是个什么。 直到此刻,他又取了一箩筐紫灵珠出来。 他还伸出手,捞起一大把紫灵珠哗啦啦便往自己口中送。 嘎吱嘎吱,青囊客如吞山海。 那些看似是要向著四面滚落的紫灵珠,其实没有一个真正落到地上。 全都被他抬手一吸,就纷纷捞入了口中。 於是,终於有反应迅速之人三步两步从人群中衝出,开始衝著青囊客放声大喊:“道友且慢!” “道友且慢啊!” 有人简直都恨不得要哭了。 生怕自己喊得太慢,青囊客將箩筐里的紫灵珠全部吃光。 可青囊客却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他捞起一把,又捞起一把。 直惹得衝过来的人几乎嘶声大喊:“道友,我出十个……不,我出一百个炁华丹,买你这一筐紫玉珠如何?” 人群后方,纪阳目瞪口呆。 甲板护栏上,周羽则做出將要躬身起立的姿势。 而与此同时,陈敘食鼎天书又跳出一条提示: 【你以灵食催发修士灵感,相助其產生顿悟,与此界交匯加深,获得命魂+1】 陈敘的命魂又加了一点,到达了【9】点! 或许,再有最后一点,他便能彻底融入此界,脱离半虚半实状態。 既如此,陈敘便要提前做好周全准备。 (本章完) 第389章 青萍微澜,一发动全身 第389章 青萍微澜,一发动全身 陈敘查看食鼎天书,命魂已达【9】点。 而他的累积点讚数则在方才的短时间內直接增加了二万七千多点。 这主要还是因为在场的修士並非个个高修为,而黄脸中年那一伙人卖出去的紫玉酥数量也有限。 再者,修士性情各有不同,不见得每一个人吃过紫玉酥后都会称讚一句好吃。 纵使其味觉被征服,其言语间也未必会有正面反馈。 会连连称讚,甚至讚不绝口的,终究还是少数。 这使得陈敘此番获得的点讚数其实不算达到预期。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算得上是又一次暴富了。 【累积点讚:158693】 【烟火值:39650】 【自由属性点:960】 这其中,自由属性点的增长极是恐怖。 陈敘的三元属性则达到了:【精元/气血/神魄:798】 三元属性均衡达到【798】点。 此中增长,大多数得益於他昨夜的加点苦修。 如果他不做消耗,那么他此刻的自由属性点甚至有可能突破一千大关。 不过自由属性点累积太多没有必要,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消耗的。 如果不能转化为实力,囤积在那里也不过就是一串数字而已。 只是隨著修为的高速增长,陈敘如今越来越感觉到,少量的属性点增加已经很难给自己的实力带来太大变化了。 他或许是需要等待一个厚积薄发的机会,也或许……对如今的他而言,命魂成了更为重要的一个属性。 当然,三元属性是基础,多多增长总是好事。 如果没有足量的三元属性,命魂再如何增长,也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总之,今日他拿出酥米和爆米小试牛刀,目的已经达成。 可陈敘的目標虽然算是达到了,事態的变化却还在继续。 越来越多的人向著青囊客所在的方向拥挤而去,四周一片哄闹。 人们高喊著:“道友,道友口下留情啊……” “我愿、我愿出三百枚炁华丹,买下道友这一筐灵食!” 人群中,当那一声三百枚炁华丹被喊出口时,整个空气都仿佛是被寒风吹拂而过。 原本头脑发热的眾修士霎时间个个冷静。 三百枚炁华丹,这是真正的天价了。 这句话一出,谁还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储物囊? 纵使能够出得起这样多的钱財,可拿出这许多炁华丹,就为了赌一个不一定实现的可能,真的值得吗? 紫灵珠被炒到了天价,至此,青囊客终於停下了继续吃东西的动作。 他抬眼,看向人群中高喊出声的那人。 那竟是一个衣著朴素,看起来不像是拥有雄厚財力的中年修士。 眾目睽睽之下,那身著灰衣的中年修士攥著自己的储物囊,忽然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呵,原来他並没有三百枚炁华丹,方才也只是头脑发热,隨口一喊。 空气於是僵滯了一瞬间,片刻后,一片嘘声响起。 纪阳也不免嘆了一声:“三百枚炁华丹,的確是太过了些,这筐紫灵珠,无论如何也卖不到这等价格。” 说话间,他心里滋味复杂。 竟不知是失落还是高兴。 失落是因为,他也盼著神秘前辈製作的灵食能够拥有更高的身价。 如果一筐紫灵珠能卖到三百炁华丹,那这紫灵珠,自今日起只怕也要登上名膳谱。 只可惜,三百炁华丹终究只是某些人信口开河。 到底没人愿意出到如此高价。 而高兴……则大概是因为这紫灵珠不论卖到怎样的高价,总归又进不了他的口袋,也进不了前辈的口袋。 他卖了五筐紫灵珠,总价也才一百一十枚炁华丹。 结果青囊客转手一卖,就是超过十倍的价格,这谁能接受得了? 好在对方终究没有卖出此等高价,纪阳於是暗暗欣喜,又有点莫名的幸灾乐祸。 他甚至没忍住也呵呵笑了一声。 笑声中,只听见巨大的嘘声如同浪潮,灰衣修士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他满面通红的站在当下,嘴唇却青白青白,好似是掛了一层乾裂的白纸一般。 纪阳简直都要怀疑,他如此痛苦模样,是不是下一刻就要原地自爆了? 见此,纪阳甚至都有些不忍起来。 便在此时,忽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霜雪过境:“三百枚炁华丹在此,这筐灵食,我要了。” 隨即只听哗啦啦一响,一个钱袋子被扔了过来。 钱袋准確无误地落在青囊客手中,现场所有嘘声戛然而止。 什么? 真有人出三百炁华丹? 原本喧闹的空气又不由得再次安静起来,眾目睽睽之下,只见来自五品宗门青冥剑派的周羽,从旁边的护栏上一跃而下。 他轻飘飘迈步,转瞬来到了青囊客面前。 抓起那一筐紫灵珠,他又重新將身一跃,跃至了方才的护栏上。 这一切行为动作都发生得极快,快到许多人大脑都没反应过来,周羽已经抓走箩筐,坐回护栏。 更甚至,他也学青囊客,对著箩筐里的紫灵珠一抓,便是大把的紫色米如同密雨疾珠般跳跃著落入了他的口中。 嘎吱嘎吱,他吃得脆响。 初时,周羽面无表情。 片刻后,周羽挑眉。 再片刻,周羽抓吃紫灵珠的动作加快了。 又过一小会,周羽的手几乎成了残影,而箩筐里的紫灵珠则在飞速减少中。 漫天只见那灵珠般的米如同玉屑纷飞,光影与天上云海相照,一时间竟不知是云海更亮丽,还是此时的紫灵珠更绚烂。 终於反应过来的人群中则再次爆发出巨大的喧譁声。 “这这这……竟真有人愿意三百枚炁华丹,买、买这等……这等灵食?” 说话之人本来是下意识地要顺口贬低紫灵珠。 但话到嘴边,又只觉得自己此刻的贬低实在是有些昧良心。 他捨不得出三百炁华丹买的东西,自然有人愿意出。 这绝不能说明买紫灵珠的人就是冤种,是傻瓜。 相反,这紫灵珠若真能助人领悟云海剑诀,那么此物的价值…… 有人呼吸急促起来,口中不由喃喃:“这、这紫灵珠莫非竟当真是提升悟性之灵食? 若是如此,我方才错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也有人议论纷纷:“这紫灵珠也不知是何人所做,若当真能提升悟性,那製作出这等灵食的,说不得便是一位真正的灵膳大师。” “咱们这艘飞舟上,有一位真正的灵膳大师?” “嘶……” 人群中吸气声不由此起彼伏。 一片喧譁中,一双双眼睛俱都紧紧盯住了周羽。 却甚少有人注意到,青囊客走到了甲板的另一边。 而那边,除了云途五友的其他四人,还有数名原本在云海中采霞练气的采霞门弟子飞了过来。 是了,传说领悟云海剑诀之人,必定能够加入采霞门。 而采霞门作为六品宗门,门中甚至是有元婴老祖存在的。 对於绝大多数底层修士而言,六品宗门与元婴老祖,皆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纪阳的目光左看右看。 他注意到了青囊客那边的动静,也不忘隨时观察周羽。 一时间心绪复杂,竟不知该羡慕谁才好。 “青囊客就这般加入六品门派了吗?”纪阳口中忍不住低语著。 “那位、那位来自五品宗门的真传,他……他能不能也领悟云海剑诀? 不过,他即便是领悟了云海剑诀,也必定不可能加入采霞门。 他的门派,比采霞门更加了不起。” 纪阳目光轮转,又没忍住低嘆了一声。 他的情绪难描难绘,便在此时,忽听耳畔前辈的声音响起:“纪阳。” 纪阳一喜,忙回应:“前辈。” 陈敘道:“回去。” “什么?”纪阳愣了一下。 他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不明白前辈为什么叫自己回去。 但纪阳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因此在愣神片刻过后,他又扫视了一眼人群的喧闹,当即转身便往船舱走去。 他本来就不起眼,此时转身离去的动作同样也毫不起眼。 人群中,有那翘首以盼,期待著周羽这边再出新气象之人,自然也有与纪阳一般,同样往回走的人。 只是往回走的,在人群中相对而言只是极少数。 寥寥的十来个人中,有人与纪阳走得近。 双方对视一眼,那年轻修士不由问纪阳:“兄台,你为何往回走?不留在甲板上观云霞,看热闹?” 纪阳回道:“我、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要回去。你、你呢?为何不留在甲板上?” 年轻修士大约没见过似纪阳这般呆的,听他说话硬是愣了一下,这才道: “我资质平庸,便是再怎么观看云霞,也不可能领悟云海剑诀。 我又买不起那等灵食,纵然是看一回热闹也没什么意思。 那位五品剑宗的真传,不论他能不能领悟云海剑诀,也同样与我无关。 相反,他若是真能领悟……我怕这外头一会儿要打起来。” 此言极是有理。 纪阳这才反应过来,那位前辈为何叫自己回去。 他恍然道:“原来如此!正是如此……我也是因此,所以要回去的。” 年轻修士听到这里不由一笑。 他对纪阳说:“兄台,我名叫钟贺,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纪阳忙通了自己姓名,又叫了一声钟贺兄。 两人一通閒谈,虽然纪阳有些呆,可双方却意外投机。 说著话,他们踏入了如同楼房一般巨大的船舱。 穿过一层大堂的游廊,他们走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在游廊的廊下,他们见到了列队的飞舟护卫,还有数名管事站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投向那边周羽身上,纪阳与钟贺等人走回船舱,护卫与管事们也並不在意。 纪阳大气不敢喘,老老实实走路。 上了二层,又登上楼船的三层。 三层有两个楼梯口,两条舱室通道。 纪阳与钟贺虽然同在三层居住,所处却並不是同一个通道。 两人便在通道的这头互相道別,钟贺说: “纪兄,飞舟行进还要数日,在下修为低微,便要减少外出了。日后若有缘相见,你我再敘。” 纪阳应道:“是该如此,我也要减少外出,不论如何,只有平安到达沧澜城才是最好。” 说完话,两人竟互相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旅途中遇到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並不容易,但说话归说话,却谁也没有提出要进一步相交。 两人告辞后,各自走回自己的舱室。 纪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回到自己的舱室时,钟贺踏入另一通道后,却是进了旁人的舱室。 而那个舱室中,此时还等候著数人。 其中一个纪阳若是见了,必定要感到熟悉。 此人便是最初从纪阳那里买走紫玉酥的黄脸中年人。 纪阳更不知道,陈敘没有跟著他回到他的舱室,而是无声无息地缀在钟贺身后。 他早便有心要查探黄脸中年背后的人物,此时凭藉自身仍然处在虚无状態的优势,正好行事。 只见钟贺进入那舱室后,先向在场几人打了个招呼,隨即便说: “不是那小子,我试探过了,此人修为低微,行事作风毫无底气可言,绝不像是能够拿得出大量紫玉酥与紫灵珠之人。” 嚯,原来这伙人是在四处排查,暗中找寻纪阳呢。 只可惜,钟贺虽与纪阳接触,却“对面不相识”。 舱室中,坐在最上首位置的一名鹤髮老嫗哑声开口,则是在问黄脸中年: “你当真完全忘记了与你做买卖之人的模样?” 黄脸中年垂著头,惭愧道:“师伯,弟子、弟子確实不知。” 老嫗手上捏著一对核桃不停转著,口中嘆道:“罢了,到此为止,不可再查。 对方来歷绝对非凡,此中事態已非你我所能继续参与。 好在你已將所有紫玉酥都卖出,此后不许再出去招摇,也不许提到紫玉酥与那紫灵珠出自同一人之手。 老实些,日后进了沧澜城,且还有的是机会叫尔等歷练。” 黄脸中年连忙应是。 陈敘在这舱室中又旁听了一阵,直到彻底弄清楚这群人的来歷与动向。 末了,又听老嫗感慨一句:“这紫玉酥的確味道极好,只可惜不如紫灵珠竟能促使修士灵性迸发。” 话音落下,食鼎天书反馈【点讚+2600】。 这老嫗原来也是金丹期! (本章完) 第390章 身价倍涨,弹剑狂歌 第390章 身价倍涨,弹剑狂歌 陈叙通过点赞,发现了老妪原来也是金丹期。 并且得知,这些人果然都是来自同一门派奔雷派。 奔雷派本也是八品宗门,却在一次浩劫之门的排名战中被打落等级,最后堪堪掉入九品宗门行列。 门派降级后,门中高层又发生了冲突分歧。 最后,以老妪为首的一派决定离开门派,远走沧澜城,另寻出路。 这些人都擅长实务,那名叫罗宏的黄脸中年人尤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其中各种细节且不赘述,总之陈叙确定了这一伙人虽然不见得是什么纯善人,但好在都还算识时务。 他们有心追索紫玉酥背后的根底,却又在发现事不可为后,果断放弃了后续纠缠。 至于这些人最开始为何捏造出一个灵膳天才虞明安出来,说起来,这其实是一个昏招。 如此捏造,他们原来打的主意是,希望能够引得紫玉酥背后那位灵厨亲自出现。 他们再诚恳赔罪,奉上礼品,以此与那位灵厨搭上关系。 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又蠢又坏,还有点可笑。 这个主意是黄脸中年那个师兄想出来的,师兄的理由是:“那位如此藏头缩尾,必定不是什么大高手。 你先前虽然感受到了杀机森然,难以抵抗,但你本来便只是练气期,对方只消稍微有些修为,对付你岂不是轻轻松松?” 黄脸中年受到了一万点打击。 但道理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们于是决定冒险“招惹”一下陈叙。 同时师兄又道:“再说了,真正的大高手,或是元婴老祖,又怎么可能混迹在你我这等圈层? 只要不是元婴老祖,咱们师伯还有什么对付不了的? 富贵险中求,畏手畏脚的,能成得了什么事儿?” 于是后来,他们便搬出了“虞明安”。 不过虞明安确有其人,这点倒不是胡编乱造。 只是罗宏等一伙人也只是远远听过虞明安的名字,与其并无实质接触,更谈不上什么熟悉。 虞明安只是个幌子,不必多提。 陈叙了解清楚一切后,则决定继续保持自己的神秘。 此后,他又以半虚半实的状态在整个飞舟各层都游走了一圈。 除了最顶层,他没有去。 最顶层据说有着整个飞舟的控制中枢,陈叙也不确定其上是否有布置什么自己难以理解的强大阵法。 万一自己这“虚实之间”的状态失效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自讨苦吃? 陈叙决定要稳一手,主要查探清楚当下飞舟中的大致人员分布,便也够了。 通过此番游走,陈叙又知晓了不少“秘密”。 首先,这艘飞舟原来是有名字的,其名为云雀舟。 云雀舟出自四品宗门飞星门,而飞星门又是三品上宗丹霞派的直系附属门派。 因此总的说来,这飞舟其实归属丹霞派! 在整个苍灵域,丹霞派就是无可争议的太上天。 这便也难怪,这云雀舟能够在苍灵域范围内飞行来去,凭借船资大肆揽财。 云雀舟是普通大众的远行交通工具,据说其上还有揽月舟、羲和舟、飞星舰等高品飞舟。 其船资之贵,则是远超大众想象,不必多提。 云雀舟虽只是普通大型飞舟,但这个普通也只是相对而言。 实际上云雀舟价值极高,绝非低等宗门所能拥有,其防御之强,据说甚至能够抵挡元婴期高手的全力攻击。 每一艘云雀舟上,都有飞星门的金丹高手坐镇。 再加上以筑基期为中坚力量的飞舟护卫队,自来几乎无人敢在云雀舟上闹事。 不过,对某些大势力而言,外人不敢闹事,内部却往往有可能存在龃龉。 就在此番游走时,陈叙就发现,这云雀舟上,属于飞星门的卫队内部原来也分有派系。 其中一派人受到青囊客领悟云海剑诀事件的吸引,开始关注紫灵珠。 他们甚至派人在各层船舱的通道中监视四方,意图找寻出紫灵珠背后的制作者。 同时他们也关注到了黄脸中年罗宏那一伙人。 甚至还有人敲门进入老妪的舱室,对其进行过试探。 但在发现老妪原来是金丹期以后,这些人又无声退出了。 不是招惹不起金丹期,而是利益尚未大到那种程度,没有必要。 如果对方的领头只是筑基期,可以轻松碾压的话,你再看看这些人的态度? 陈叙又暗中听到另一派系中人的对话说: “盯紧了,潭老刀那些家伙要是敢轻易动手,抢夺船客钱财,咱们便立时出手将人捉住。 且看这些腌臜货下回还如何有机会与我等争抢资源!” 瞧瞧,这便是内斗内行。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船上的护卫、管事、舵手、镇守等各方人物,又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使得云雀舟安全运行,在茫茫云天间来回了一趟又一趟。 经年累月,似乎成了整个苍灵域的一种标志。 最后,甲板上吃光了一筐紫灵珠的周羽忽然手挥剑诀,剑光飞入云海,将整个云海搅得雾涛滚滚。 又有无数剑光在其间纵横飞舞,交织出一片宏大的光影。 这便是云海剑诀第三式,浮光掠影。 周羽一出手,就直接领悟到了第三式。 当时,一直注视着其间变化的众人便惊呼出声:“成了!成了! 这位青冥剑派的真传也领悟了云海剑诀!” “这、这个名叫紫灵珠的灵食竟真能促使灵性迸发,帮助领悟修行。 无量天尊在上,我、我方才为何竟迟疑着没能及时下手?” 还有人甚至忍不住哭了:“我方才可是半点也没迟疑,我甚至直接出到了一百炁华丹一筐紫灵珠。 可是我出价还是低了,未能将此物买到手。” 快哭的这个,就是最开始嘶喊着要青囊客“住嘴”的那位。 可惜他的叫价还是不够高,而青囊客…… 是了,青囊客人呢? 有人反应过来,连忙大喊:“快看!人在那边……” “是采霞门的人,青囊客领悟云海剑诀,果然被采霞门的人接引了!” 喧哗声便仿佛是水珠滴入了油锅,霎时又将整个甲板上都炸得沸腾一片。 此后纷纷扰扰,陈叙不再细看。 他只要确定这些纷乱影响不到自己就足够了。 而今,他已经拥有了足量的收获。 接下来就是仔细消化这一切,安全到达沧澜城。 甲板上,重重喧闹声中。 终于领悟云海剑诀的周羽在护栏上长身而起,朗笑一声。 抬手召回飞剑,口中长吟:“弹剑狂歌过云霞,浮光掠影今何在?哈哈哈…… 好一个紫灵珠,其性爆裂也,其味脆爽也,其质星火也。 吾今又悟一重,妙哉妙哉!” 大笑声中,周羽意气风发。 他飞身而下,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甲板上喧闹而躁动的人群却无一个敢拦他,甚至就在他从人群中通过时,人们还纷纷自发地向两边让开。 最后,直到他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甲板上的喧闹才再度响起。 【点赞+1980】 而纪阳的舱室中,陈叙又收到了一次大量的点赞。 这份点赞无疑便是来自于周羽。 周羽虽非金丹期,可他的点赞数之高,却已是直线接近于闻道元了。 可见他生命本质之高,生命能量之雄厚。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特殊的提示出现: 【你制作的灵食催动了修士灵感迸发,助其领悟剑诀,道心分明。 你得到灵材反馈,获得了一心酥油,三两。】 紫灵珠又一次助人领悟剑诀。 而这回陈叙得到的反馈不再是【命魂+1】,却是灵材奖励! 也幸好不是【命魂+1】,否则陈叙只怕便要彻底脱离“半虚实”状态了。 陈叙站在窗前,同时施展“非”,使自己周身薄薄的笼罩一层无形迷雾。 他这是为了防止自己命魂达到【10】点,彻底脱离虚境。 而有“非”的迷雾做遮挡,至少以纪阳的修为,不可能看到陈叙突然出现的景象。 外界纷扰喧闹,经此一遭,紫灵珠俨然便在这艘云雀飞舟上成为了一种传说。 人们各种追捧,追逐,这且不提。 陈叙其实感受到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不平静。 这也使得他越发警惕。 只是一次小试牛刀就引来如此众多风浪,虽然因为他的提前预防,这些风浪看似没有影响到他身上。 但这也再次提醒了陈叙,时刻谨慎的重要性。 纪阳倒是很高兴,他一时凑到窗边,一时又盘膝坐回床上,试图静心修炼。 有时他口中念念叨叨,想与陈叙交谈几句,可陈叙却不回应他—— 纪阳不知道的是,那时候陈叙早不在他身边,而是在满飞舟游走。 人都不在,自然无法回应什么。 纪阳只当自己受到冷待,于是默默地、老实闭了嘴。 直到后来闻听到周羽也领悟了云海剑诀的消息,他才终于按捺不住,又说: “前辈,原来您的紫灵珠,真能激发灵性啊。” 是的,紫灵珠本来就有此功效,词条早就显示了。 这是陈叙在命魂增长以后便拥有的特殊能力,经他之手制作的灵食,有一定概率发生正向的异化。 只是这个概率并不稳定。 同时,紫灵珠激发灵性的能力也极为微弱。 所以陈叙此前才没有特意提及。 他终于回应纪阳道:“服食紫灵珠可以促使灵性火苗爆发增长,但持续时间既短,其爆发几率也是极低。 那二位,之所以能够借此领悟云海剑诀,是因为他们本就处在领悟边缘。 若非如此,他们便是再吃十筐紫灵珠也是无效。 相反,紫灵珠吃太多容易积累火毒,亦并非好事。” 纪阳这才恍然,他点头道:“原来如此啊,前辈,您终于肯说话了。 前辈,这些炁华丹……” 他取出先前得到的二百二十枚炁华丹,准备分给陈叙。 纪阳本以为陈叙还是会要求他继续掌管,不料这次却有二百枚炁华丹直接凭空消失。 那是陈叙收走了! 还有二十枚陈叙没有收走,这些则是给纪阳的奖励。 纪阳又惊又喜,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前辈,这、您……是不是有点太大方了?” 大方吗? 其实纪阳帮陈叙办事,不但出了力气,也承担了风险,这点奖励不过是应有之意。 陈叙不说什么,只是眼前舱室的地面上又凭空出现了一筐紫灵珠。 纪阳再次惊呆,他反应不过来,只能傻傻问:“前辈,咱们是还要再出去卖一筐紫灵珠吗? 这次,晚辈是不是也能直接卖三百炁华丹一筐?” 有关于前辈没怎么挣到,钱都被别人给挣了这个事儿,纪阳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却听陈叙说:“给你吃。” 什么? 简短三个字,纪阳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可是前辈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明了,分分明明就是“给你吃”! 如此气势非凡,斩钉截铁。 纪阳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一遍后,整个人都惶恐起来。 他好险没将“我怎么配”这句话说出口。 陈叙似乎看穿他所想,只道:“你也可以不吃,出去卖了它,所得都归你。” 纪阳险些跳起来大喊一句“那怎么行”,但他终究又还是克制住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这一刻,这个憨厚少年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清明与坚决。 “前辈,我知道我修为低资质差,能遇到您都是我的机缘。我定不辜负这份机缘,一定努力上进,不给前辈拖后腿。” 说完话,他捧起那一大筐紫灵珠来到窗户边,一边透过窗户观看窗外景象,一边抱着紫灵珠吃了起来。 所有纷乱的声音皆被他抛之脑后,眼前唯有飞舟穿行的宏大世界。 陈叙见此,微微一笑。 随即他又消耗1000点烟火值,以心魂进入烟火厨房。 陈叙准备在烟火厨房中再制作个二三十筐紫灵珠出来。 紫灵珠的价格既然已经被青囊客炒到极高,那么,身怀制作技艺的陈叙还能真正吃亏吗? 不可能! 这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不过陈叙虽然又做出不少紫灵珠,却并不打算一口气全部卖出。 物以稀为贵,真要是卖多了,这东西就不值钱了。 先制作个二三十筐,卖个几筐出去,其余则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陈叙在烟火厨房中制作紫灵珠,兼且修炼,并研究其它食谱。 纪阳在窗边吃着灵食,观看云海。 窗外的世界喧嚣扰攘,仿佛皆不与他们相干。 直到飞舟驶出云海,舱室门忽然被人敲响。 (本章完) 第391章 初闻仙城,谁是促狭鬼? 第391章 初闻仙城,谁是促狭鬼? “笃笃笃!” 舱门被敲响了。 是何人来此? 陈叙转头,无声无形地看向舱门的方向。 他的神思受到此界压制,无法向外探出太远,但他的感知却仍然是敏锐的。 光只是通过外头敲门声的节奏,陈叙便隐约能够感觉到,门外之人似乎所来不善。 果然,伴随敲门声的,很快便是一句:“开门开门了,飞舟上有大盗出没,速速打开舱门,飞翎卫巡察!” 飞翎卫,便是这艘云雀舟上护卫队的名号。 好家伙,这莫非是无中生盗? 窗边的纪阳惊得手一哆嗦。 回过神来,他刚刚吃完了一整筐紫灵珠,也透过窗户观看了半天云海,可却什么都未能领悟。 世上奇迹终究不能轻易发生,纪阳资质平庸,悟性低等,这不是一筐紫灵珠就能拯救的。 但纪阳甚至没来得及受到打击,感到低落。 敲门声叫他心惊肉跳,手忙脚乱。 他下意识看向刚刚被自己吃空的箩筐,连忙将这空箩筐收入自己的储物囊中。 但紫灵珠的香味极其浓郁且具有特色,这边舱室门只要一开,纪阳刚刚吃过紫灵珠的事情就会暴露了。 外头的飞翎卫口称要巡察大盗,可谁知道对方是真的要找什么“大盗”,还是仅仅只是想找出紫灵珠背后的人? 看来,先前的暗中排查无果,使得某些人已经有了要狗急跳墙的趋势。 门外敲门声还在继续,就在纪阳险些要急哭了的时候,小小的舱室内忽似是有一阵清风拂过。 那风来得无声无迹,却又舒爽清新。 不过转瞬,舱室内原先浓郁飘荡的焦香甜香便俱是消失无踪。 要不是纪阳确定自己的记忆没问题,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根本就没吃过什么紫灵珠了。 更绝的是,纪阳一张口,他发现自己口中吃过灵食的气息似乎也同步消失了。 方才那一阵风,简直神异。 纪阳料想是前辈出手了,他又惊又喜,眼看门外的声音似乎渐渐带上了火气: “开门!门内是谁?是门派弟子还是散修?为何不出声?再不出声……” 纪阳强做镇定,慌忙喊道:“在下纪阳,白柳城家传修士,此去沧澜城,是为参加门派考核! 方才我在修炼,收功时自然不可能快速回应,几位上修稍等,我马上来开门。” 说完,他连忙大步走到舱室门边,将房门一下打开。 过程中,纪阳的混乱的心绪逐渐平定。 因为他想到前辈就在自己身边,前辈拥有神鬼莫测之能,修为之高早已超出了纪阳的想象。 既有前辈在,又何惧门外之人? 纪阳心想,自己才刚刚吃过一大筐紫灵珠,又在前辈面前发过誓。 前辈是有心要栽培自己的,自己绝不能给前辈丢人。 如此心念电转,他内心深处便渐渐涌上一股力量。 他不再慌乱,面上却做出一副符合身份的谨小慎微模样。 刷,门开了。 当即便有两名身着云雀纹服饰的飞翎卫气势汹汹冲入,当先那人怒目而视,呵斥纪阳道: “做什么?如此慢慢吞吞,莫不是私藏了大盗?你的身份令符呢?还不拿出来验证?” 纪阳结结巴巴,又慌不迭道:“我、我、我……我真是在修炼啊!两位上修明鉴。 这、这是我的身份令符,还有飞舟符,两位、两位请查看。”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令符,动作因为紧张而略微有些慢速,叫两人直皱眉头。 一人盯住纪阳,取走他的令符放在手中查看,另一人则在狭窄的舱室内一通转圈。 其目光好似鹰视一般,仿佛便要透过这舱室内简陋的一切而将纪阳此人看个透彻。 但两人总体来说竟又还算克制。 便在如此一番查看后,为首的飞翎卫手里拿着令符,眼睛盯着纪阳,似笑非笑说: “你,一个家传散修,万里迢迢竟要从白柳城赶往沧澜城,还想在沧澜城找到门派,参加入门考核?” 纪阳局促地站在舱室中,手脚都仿佛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一般。 他紧张道:“正、正是如此,有、有什么不对吗?” 那飞翎卫呵呵笑了,道:“你手头很是宽裕?继承了丰厚家财?” 一边说,他一边也在四下扫视舱室,很显然,住这般逼仄简陋房间的纪阳,怎么看也不像是家资丰厚的模样。 纪阳将头摇得好似拨浪鼓,忙说: “没有没有,我、我便是因为家贫,才攒了好久的钱,买到一张船票,想要去沧澜城找一找出路。 我在家乡的话,没有门派愿意收我。” 这飞翎卫便再次咧嘴一笑:“家乡没有门派愿意收你,你以为到了沧澜城便会有门派肯收你? 呵呵呵,小兄弟,走投无路,异想天开,也是莫可奈何啊! 如何,想不想有人为你指一条明路?” 纪阳“啊”一声,愣愣说:“有人愿意为我指明路?这般好?是……是哪位好人?” 呵,他真是呆得可怜。 那飞翎卫便上下扫视纪阳,又将目光落在他腰间储物囊处,只笑不语。 与此同时,他手里还摩挲着纪阳的两个令符,迟迟不肯交还他。 至此,其意图已是暴露无遗。 原来这人从纪阳这里查不出什么“大盗”,便欲从纪阳手中搜刮好处,也不算白跑一趟呢。 纪阳其实也看懂了这一点,他私心里有些纠结该不该出这个“好处费”。 如果不是前辈在身后,纪阳肯定会老实付费。 但也不一定,因为如果没有前辈,纪阳会穷到什么也付不起。 什么也付不起的人,那么便只有用“倔强”来抵御一切了。 纪阳心下紧张,不上不下地憋着一口气。 好在很快,神秘前辈便给了他指示。 陈叙道:“给五个炁华丹。” 纪阳松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望。 他动作微微有些纠结地摸到自己腰间,老老实实从中摸出两枚炁华丹…… 然后动作停顿了一下,两枚炁华丹之后,他又小心且不舍地摸出三枚,将一共五枚炁华丹交到了飞翎卫手中。 并说:“这个,微末资粮,请两位上修喝茶。在下实在囊中羞涩,二位勿怪。 这,到了沧澜城以后,小修该如何行事,不知两位上修可否指条明路?” 那飞翎卫笑看着纪阳,等五枚炁华丹到手,便将炁华丹放在手上轻轻一抛。 “呵,小兄弟,你很懂事嘛。”他目光微微斜睨,动作极快地将炁华丹收入了囊中。 此后,他将纪阳的两个令符抛回他手中。 接着竟洋洋洒洒说了一段实诚话: “小兄弟,我可教你一句,仙城居,大不易。 入了仙城,不论是哪座仙城,先交灵牒费,取了灵牒才能在城中通行,否则是要被当做邪魔外道抓起来的嘞。 一个人,十枚炁华丹可以在城中停留一月。 这一点儿也不贵是不是? 呵呵呵,十枚炁华丹的低等灵牒只能在外城的尘寰境活动,至于内城的玉阕境,其中仙灵之气丰沛无比,你却是去不起的哩。 而五品以上的门派,只在内城招收弟子。 至于外城,只有六品七品门派。 对了,仙城之中是没有八品九品这等小门派的。 你入了城以后,可千万注意等候在城门口的那些引路小童,不论是男是女,皆不要搭理。 否则被骗光了身家,可莫要怪为兄不曾提醒你。 你若是想要具体了解沧澜城,可以去城门口天舟商会和咱们飞星门的摘星楼中,买一份沧澜城仙城大观。 别去小店,也莫寻路人购买此物。 咱们摘星楼与天舟商会的物件虽是贵些,却至少不会胡编乱造,坑害于你。 行了,言尽于此,听不听的都是你自个儿的事。 咱们兄弟,不白拿你这船资,走咯!” 话说完,两个飞翎卫对视一眼,迈步从纪阳这逼仄的船舱里走出。 只留下纪阳在原地,消化方才得到的一大堆信息。 砰! 门又被关上了。 纪阳长长吐出一口气,一时间满脑袋思绪,竟无法描绘此刻心情。 他不由得说:“前辈,我方才给出五枚炁华丹,论理上是得到了回馈,好像也不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破财消灾以后,我心头又有些不大舒服。” 他期盼陈叙给予回答,却不知陈叙此刻又不在他身旁了。 陈叙去了哪里? 自然是跟在那两个飞翎卫身后,看他们无所顾忌地敲开了一扇又一扇舱室门。 他们打着排查大盗的名号,几乎将整个三层都搜查了一遍。 其余几层也同样有人在查,只不过那不是眼前这两个飞翎卫的任务。 他们的主要搜查对象还是三楼。 而面对不同修为的人,他们的态度又截然不同。 譬如练气期,通常很难得到他们的好脸色。 而筑基期,他们虽然同样不会客气,但相对而言又会克制些许。 最后,他们排查到了金丹期的奔雷派老妪房门前,语气就恭敬起来。 这位女金丹,道号慧觉真人。 两个飞翎卫口称:“慧觉前辈,我二人奉命而来,都是为了咱们飞舟的安全,还望前辈通融一二。” 舱室内,慧觉真人苍老的声音开口说:“进来。” 门被人从内打开了,里头除了慧觉真人,还有其余三名奔雷派弟子。 双方皆保持克制,三名奔雷派弟子心中含怒,却敢怒不敢言,只等两个飞翎卫走进舱室。 而两个飞翎卫也只打算象征性排查。 便在此时,站在门口正准备踏入舱室的为首飞翎卫忽然感觉自己腰间一凉。 下一刻,他裤腰带竟不知怎么忽然崩断了! 外裤和衬裤皆哗啦啦往下掉落。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快到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掉了裤子的飞翎卫本人都不由得愣住,直到那舱室内陡地爆发出一阵山洪喷发般的大笑声:“哈哈哈!” 两个飞翎卫:…… (本章完) 第392章 人间第四种死亡 第392章 人间第四种死亡 “噗!” “哈哈哈!” 舱室内,三个奔雷派弟子,包括黄脸中年罗宏在内,皆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试问这世上,人有几种死法? 身死是一死,魂死是一死,真灵泯灭又是一死。 而对于拥有种种神异力量的修士而言,往往也唯有真灵泯灭,方才算是真正的死亡。 可这些,却又只是常规意义上的死。 至于非常规意义上的死,究竟是什么?在此之前,在场的众人其实都没有具体概念。 寻常人,一般也想不到这个问题上去。 然而,舱室口,今时此刻。 就在那飞翎卫腰带断裂,外裤衬裤尽皆掉落,暴露出两条白大腿的这一刻,在场所有人却都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第四种死亡。 羞愤欲死! 众人皆不知的是,眼前“羞愤欲死”这个概念,在陈叙最初的那个世界里,有一个更奇妙、也更准确的说法: 它叫,社死。 舱室内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甚至就连坐在座椅中间,表情向来严肃端凝的慧觉真人,此刻亦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她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噗。” 门口的飞翎卫,这一刻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却是再也顾不得其它,拎起掉到小腿的两条裤子往上一扯,口中“啊”了一声,转身便疾步奔走。 可或许是因为走得太急促,又或许是因为他刚刚这一拎其实没能将裤子完全拎上去。 以至于奔出两步后,这飞翎卫又左脚绊右脚,脚下一个踉跄。 砰! “啊!” 他大叫一声,这回是径直摔在地上。 鼻子砸中地板,险些被直接摔个狗啃式。 他的同伴慢一步想要来扶他,可他此刻羞愤欲死,又哪里肯继续在人前出丑? 他便挥开同伴的手,奋力从地上爬起来。 而后将袖掩面,一声不吭拔腿就跑。 好在这回他的裤子没有再掉,他也终于发挥出了筑基期修士应有的速度,如一阵风般逃离了眼前的舱室通道,消失在人前。 “张哥,你等等我!”后一个飞翎卫追逐喊叫。 却又哪里喊得住人? 他只能慌忙回头对慧觉真人拱拱手道: “慧觉前辈,我张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着了某个恶贼的道,这才有些失礼。 慧觉前辈千万勿怪,也请多多留意四周,若有那大盗的踪迹,请务必告知我等飞翎卫众人。 咱们飞星门,飞翎卫必然会有回报。” 说完这话,他才急忙向前面张哥消失的方向追去。 如此,不过一转瞬,两个飞翎卫就全部消失了。 两人全部消失后,舱室门被关上,坐在上首的慧觉真人面色霎时便沉了下来。 此时再看她表情,又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逗乐模样? 旁边的三个弟子皆不由心生忐忑。 一个弟子问:“师伯,这……您这是为何?” 这是在问慧觉真人为什么面色不好呢。 慧觉真人不直接答话,只将问题抛给黄脸中年罗宏道: “方才之事,你可看出什么了?” 罗宏收了脸上笑意,忙说:“那飞翎卫乃是堂堂筑基修士,更是四品宗门的精英弟子,比之寻常筑基还要强出许多。 这等人,又怎么可能会突然当众掉裤子? 定是有高手暗中施法,这才害了他。 师伯,这飞舟上莫非当真有什么大盗?” 慧觉真人摇头道:“大盗自然是在飞舟上,可大盗又不止是在飞舟上。 大盗……在人心中啊。 我所担忧,绝非仅仅只是大盗,而是方才那飞翎卫裤腰被斩落一事,只怕要被算在我的头上。” “什么?”罗宏霎时一惊。 惊过之后,他又不由得生出几分忿怒。 “又不是我等害他,他如何竟能怪到我等头上?” 可他又终究不再是天真的少年,如此怒言一句之后,罗宏的神色渐渐黯淡。 他们一行的确是有金丹期坐镇,这在整个飞舟上都似乎是极为了不起了。 可若是相对于庞大的飞星门而言,区区一个金丹期又算得了什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罗宏紧张道:“师伯,那如今情况,我等又该如何?” 慧觉真人道:“你去寻到飞翎卫的队长,将今日所获钱财,奉上一半出去。 又将所有剩余紫玉酥尽皆赠送,再诚恳说明今日情况,言明不论是紫玉酥,还是方才之事,皆与我等无关。” 她如此指点,没等罗宏应答,她忽然又微微扬声,一边向四处张望,一边说: “道友,我知晓道友便在此间某处,方才也是道友小惩大诫,警告我等与那飞翎卫。 我等弟子今日行事莽撞,冒犯了道友,慧觉在此向道友赔罪。 今日所得收益的另一半,我愿尽数取出,归还道友。 还望道友海量汪涵,千万勿怪。” 她言之凿凿,目光左右顾盼,竟仿佛是笃定了四周“有人”。 这个“有人”自然不是指其他奔雷派弟子,而是“有看不见的神秘人物”存在! 罗宏等三人都惊到了,一时皆大气不敢喘,只能屏息游目四顾,也学慧觉真人四处张望,试图在此刻的空气中看出什么。 慧觉真人的猜想没错,此刻四周的确是“有人”。 这个人自然便是陈叙。 方才那飞翎卫张哥之所以会裤子掉落,当场社死,也是因为陈叙出手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陈叙虽然出手了,却不打算“现身”。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既是促狭一回,图个痛快,也是借此警告飞翎卫与慧觉真人两方。 而与聪明人交流便是有这点好处,他甚至都不需要说话。 只需略微出手,点到即止。 对方立即闻一知十,给出应对。 可陈叙却不打算接招,即便对方给出了无比诱人的条件。 他不要炁华丹,不是视钱财如粪土,而是深知哪些能要,哪些不能要。 陈叙微微一笑,不理几人的呼喊张望。 他脚步轻轻一动,便无声无形地从紧闭的舱室中走了出去。 其间,舱室门始终闭合。 可陈叙整个人却仿佛不是在跨越一扇实实在在的门,反倒更像是在跨越一片空气。 这便是虚实错位所带来的奇妙效果。 陈叙此前一心增长命魂,急于摆脱这个状态。 可眼下,他却居然有些享受起这个状态了。 他从中领悟到了许多神妙的道理,隐隐约约又与自己的神通幽冥无间相结合,似乎亦在窥探此世空间奥秘。 说到幽冥无间,便不得不提起这门神通在璇天星斗界的效果。 或许是因为璇天星斗界没有幽冥界,所以陈叙在此界无法直接施展幽冥无间。 但经过近日来的琢磨,陈叙却渐渐发现了幽冥无间的另一重妙用。 (本章完) 第393章 此为无间,此为突破 第393章 此为无间,此为突破 陈叙无声走出奔雷派众人的舱室。 仔细体悟幽冥无间这门神通。 这一日,类似方才那般的穿墙行走,他其实早就经历过数十次。 每回穿墙都能给他带来截然不同的微妙感受,他记忆每一次的感受,时常有一种不是修行,胜似修行的感觉。 尤其是这一次,他触动了自身对幽冥无间的理解,忽然就发现,幽冥无间的重点其实不是幽冥,而是“无间”! 何谓无间? 由此及彼,无阻碍,无罅隙,是为无间也。 在大黎国中时,陈叙凭借幽冥无间穿梭幽冥与人间,在两界之间实现了某种程度的“无间”。 但因为他神通掌握不够透彻,所以这种穿梭的次数每每受到限制。 即便他如今已是金丹期,每日间大约也只能自如地在幽冥人间穿梭五六次。 而如今到了璇天星斗界,此界没有幽冥,陈叙也无法凭借神通感应幽冥。 但宇宙与空间的道理却似乎是一致的。 陈叙一步穿墙,其实真正“透明”的并非是墙,而是他! 是他本身处在空间的另一个层面,这才能穿墙自如,不受阻碍。 那么他是否能够抓住这种感觉,使得自己往后即便脱离此刻的“半虚实”状态,依然能够实现穿墙之类的动作,从而达成真正的“无间”? 结论是,如果没有幽冥无间神通,陈叙这种设想或许很可能就是异想天开。 但他拥有神通,此刻凭借神通,陈叙却发现这一切是真正可以实现的! 而这,或许才是幽冥无间的真正含义。 陈叙甚至有种设想。 譬如今时此刻的他,修为尚浅,神通不深,因此将“穿墙”当做无间神通的第一目标。 可这门神通的本质玄奥精深。 经过天长日久的修行以后,往后某一日他或许不需再借助青云莲子,只凭幽冥无间就能在璇天星斗界与大黎国穿梭自如——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这将是陈叙的第二个长期目标! 思及此,陈叙顿时斗志昂扬,修炼之心迫切。 他也懒得再理会飞舟上的那些纷扰,回到纪阳所在的舱室后,便立即进入烟火厨房,开始潜心修炼。 陈叙如此行事,其实也不是顾头不顾尾。 而是通过此番探查,他已经确定了飞舟上的风波不会再影响到自己与纪阳。 即便这风波的源头似乎与他有关,可是谁知道呢? 陈叙只是做了一回买卖而已。 人心贪婪,欲壑难填,有利益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斗。 正如那位慧觉真人所言,飞舟上的确是有大盗,可这大盗却不是在谁的房间里,而是在人的心中。 此后数日,陈叙都沉浸在修炼当中。 他的修为不说是一日千里,却也是稳步前进。 这得益于他如今拥有了丰厚的自由属性点,且此界天地对他的压迫基本放开,他已经能够自如地吸收本界灵气进行修炼。 最妙的是,每日里他还有大量新点赞入账。 是了,飞舟上虽然不见他的身影,可紫灵珠的传说却从未断绝过。 飞翎卫劳师动众地在飞舟上探查了两天“大盗”,大盗没找到,可零碎的小盗却找到几个。 据说,有几名拒绝被查探的修士与飞翎卫起冲突,当场就被斩杀了。 斩杀的理由自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拒绝查探,还因为对方被查出身怀魔气,与来自万毒魔渊的邪修有过交集。 人在当时就死了,其随身携带的几件邪道魔器被飞翎卫放到甲板正中,当着众多修士的面,当场销毁。 此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纪阳虽然听从陈叙吩咐,老老实实地呆在舱室内没再出门,却也透过窗户看了一场热闹。 陈叙同样如此。 他耳力极好,还听到隔壁舱室中有修士在低声议论:“薛兄,你说,那些被杀的真的都是邪修吗?” 薛兄叹道:“这我如何得知?是与不是,总归都当他是了。” 说话之人郁愤:“这些……这些人在飞舟上如此行事无忌,当真不怕往后无人敢再乘坐这云雀舟?” 薛兄立刻道:“你可莫要胡言乱语,飞翎卫诛杀邪修,是为护卫我等!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这也是我等苍灵域修士的天职。 再说了,不坐云雀舟,要去沧澜城的话你准备怎么去? 自己走过去、飞过去? 呵呵,且不说你速度如何,只说这天上的巽风,野外的险地,你能保证自己穿梭万里依旧安然无恙? 不,如果是自行跨越,走陆路的话,那又何止一万里?” 一万里是云雀舟飞空的距离,可陆地行走,却不可能条条道路都是直线。 无数重山川险地经过以后,还不知道要徒步多少个一万里呢。 隔壁的两个修士良久都未再有言语。 最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隔壁的修士忽然感慨: “我等修士,要修炼,要厮杀,要远行寻找出路。 如此,十个练气期中,也不过才有一两个可以突破到筑基。 若不能突破,也就是百年寿元,还要奔波劳苦,面对危机。 竟仿佛……还不如凡人百年。 虽然或许是被困在一城一镇,依附修士。也许要做佃农,做帮佣,做奴仆。 可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勤劳肯干,都能寻到一份生计。 能安稳百年,纵使清贫,又何尝不是一种静好?” 说到这里,这修士竟是羡慕起了凡人的平静安稳。 却听那薛兄道:“王兄,你可知我原是凡人出身,父母都是佃农?” 王兄一愣道:“我不知。” 薛兄淡淡道:“我家五个兄弟姐妹,父母盼望其中能够走出一个修士。自小便对我等耳提面命,种地劳苦。 面朝黄土背朝天,灵田收割,却无一粒灵米能进我等肚腹。 哪一季若是丰收,你以为我等日子便能好过? 不,丰收时,灵米便要降价,你能拿到手的那几个靑蚨钱,说不得甚至还不如寻常年。” 王兄“啊”一声道:“岂能如此?这这这……若是如此,谁还愿意勤恳种地?” 薛兄呵呵笑说:“你不种,且有的是人愿意种。你若是故意偷懒,你且瞧瞧来年饿肚子的是谁? 王兄啊,我成修士以后,父母家人皆扬眉吐气。 你以为种田不必厮杀? 呵,田地里的血,你看不见呐。” 说完,薛兄闭目打坐,不再多言。 这一番看似寻常的对话,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陈叙听在耳中,越来越感觉到,此世虽然看似是一个纯粹的修仙世界,但从本质上来讲,与凡人为主的大黎国竟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想来那位星回老祖以壁画绘出大黎国中的世界,虽然看似是凭空创造,可其实一切皆有依据。 大黎国的文化与此界亦是一脉相承的。 也是,人本来就很难脱离自己的认知去创造一切。 就算星回老祖是渡劫期,可他绘制的九州山河,亦难以脱离天璇星斗界的蓝本。 但是—— 但是陈叙还有一点疑问。 那就是,大黎国的古代历史,与陈叙前世所在的蓝星华夏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魏晋以前脉络接近,四书五经,圣贤渊源,皆如出一辙。 魏晋以后虽然没有了隋唐,而是变成大黎国统一国土,可山川地理皆如从前。 地名虽各有不同,地形与陈叙前世所在的华夏也很有部分相似之处。 这使得陈叙偶尔也生出迷思。 真耶,幻耶? 若九州山河与璇天星斗界一脉相承,那么同样与九州壁画世界一脉相承的华夏世界又在何处? 大千世界,广阔无限。 华夏世界与璇天星斗界又是否有所联系? 修行者以肉身追求长生,可是长生的尽头又究竟是什么? 能否看见诸天,窥见世界真谛? 种种思考,使得陈叙文海之中常有波涛生起。 他的肉身似在“虚无”,心魂则在烟火厨房,凭借烟火厨房的奇异特性,他拥有了比常人更多许多倍的时间。 他的丹田经脉中,真元波动便如江河奔涌。 如此炁行无际,不知不觉间,陈叙的修为便接近了金丹三层的圆满阶段。 他没有滞碍,没有停顿。 凭借心中涌动的种种灵感,那一刻,他翻滚的真元冲关破窍。 不过刹那,便冲破了小境界之间的阻隔,从金丹三层直入金丹四层! 【修为:金丹四层(2.1%)】 哗啦啦,真元流淌,犹如江河潮涨。 陈叙的丹田又无形中向外扩张半寸,丹田内真元容量骤然增多。 那一颗金丹滴溜溜的悬浮在汪洋般的真元海上,金丹上隐隐约约似乎是有暗金色的纹路浮现。 此刻,陈叙感觉十分奇妙。 他察觉到了真元力量的增强,同时,他的肉身百骸似乎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从金丹三层到四层,除了真元的翻倍增长,他的肉身也同样在进行蜕变。 只是这种蜕变还在积累,似乎尚未达到真正的质变。 但是,陈叙的命魂又变了。 【命魂+1】 【命魂:10】 也正是这一刻,整个世界对他的压迫都似乎是完全解开了。 陈叙只觉得精神一振,枷锁尽去。 他似鱼归江河,潜龙入渊。 此时此刻,陈叙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只手斩杀慧觉真人! (本章完) 第394章 仙城浩瀚,今我来矣 第394章 仙城浩瀚,今我来矣 陈叙当然不会没事去杀慧觉真人。 还没到那一步。 但是,命魂增长到【10】点,世界对自己的枷锁尽皆除去,陈叙却要面临新的挑战了。 他将从虚实相间的奇异状态中走出,真正出现在此界的现实中! 而陈叙突破后,心魂回归肉身的这一刻,却恰好发现飞舟将要靠港停泊了。 彼时,纪阳正站在小窗前,探着头兴奋而又忐忑地向外看去。 远处的云天之间,是一座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雄城。 那巨城并非修建于平地,却竟然是建造在一片无穷广大的崇山峻岭间。 山上是城,城中是山。 数峰相对,绵延宏阔。 飞阁流丹,仙雾缭绕。 又有瀑布江河,滔滔奔涌。 轰隆隆—— 远远地,人在飞舟上,简直便似乎是能够听到沧澜城的江水奔腾之声。 如雷鸣,似钟鼓。 使人远远闻见,便只觉得浑身经脉震荡,尘俗尽去。 再看那山岳间时有仙鹤飞舞,亦有虎鹿肋生双翅,飞行于渊壑高峰间,仙鹤清鸣,声震长天。 唳——! 那是仙鹤的鸣叫声。 窗外,早有不知多少修士从舱室中走出。 人们纷纷奔上甲板,高声欢呼:“沧澜仙城,这便是沧澜仙城!” “真不愧是仙城,这般雄奇,若不来此间,便是穷尽我一生想象,又如何能想到世间还有这等雄城?” “快看,那是什么?” “哗!那莫不是赑屃神兽?它背上背着的是什么?莫不是也是一艘飞舟?” 却原来,是云天之间,有一头遮天蔽日般的巨龟。 它背上楼台耸立,似乎是背着一座山,也似乎是背着一座城。 飞行间,它拨开云海,从前方的雄城上方飞过。 所过之处,仙鹤歪斜,飞虎避让。 天空中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因此而黯淡失色。 云雾缭绕在它四肢边缘,一时间倒叫人看不清它究竟在破云而行,还是在乘云而飞。 甲板上,惊呼的人群中却有声音解惑道: “这的确是赑屃神兽,却不是活的赑屃,而是一头死去的赑屃神兽。 它背上背负的自然也不是什么飞舟,而是咱们沧澜城的内城,玉阕境啊!” “内城,玉阕境?” 人群哗然,又生无限神往。 “原来,这赑屃的背上,才是真正的沧澜仙城么?” “内城竟然在一头神兽的背上,可这神兽都已经死去,怎么还能飞?” 纷纷乱乱的声音中,自然有见识更广的人解惑说: “神兽虽死,肉躯仍神,莫说是飞行了,要不此时此刻你去攻击它看看?一准直接将你也给反震得神魂俱裂。” 这话惹来一阵哄笑。 站在窗边探头观看的纪阳也忍不住笑了,笑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也跟着嘲笑别人。 因为他也同样是什么都不懂。 纪阳缩了缩头,忍不住回头说: “前辈,这便是沧澜仙城啊。难怪此前那个飞翎卫说,仙城的外城易进,玉阕境却难入。 玉阕境居然是在神兽的背上,修为不足之人若是登上去,只怕是要直接被震得当场身死罢? 真是不可思议……” 说着话,他的目光又习惯性地满屋子顾盼。 虽然这种顾盼毫无意义,因为纪阳一向看不见陈叙的存在。 这一次,纪阳原本也是以为如此。 可谁料便在他回首的刹那,隐约竟是有一道青衫的身影在舱室中朦胧一现。 纪阳:…… 纪阳只觉脑海中似有清光劈过,呆了,懵了。 可惜的是,那身影仅仅只是现身了刹那,转瞬便又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纪阳在呆过一瞬间之后,又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未有什么时候如此刻这般清醒过。 他的眼力也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似此刻这般的好。 他分分明明的确认,自己方才是当真看到了一道青衫身影。 那是……那是前辈? 前辈具体是个什么模样来着? 纪阳恨自己没看清,只记得那身影挺拔隽爽,气度非凡。 可具体是什么年纪什么模样,他又实在没来得及分辨清楚。 纪阳就张着口,结结巴巴说:“前、前辈,我……晚辈、在下、弟子……我我我,您……您这是……” 他明明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可实际表现出来却烂成一锅粥。 纪阳羞愧地闭了嘴。 陈叙却很满意自己方才小试牛刀,施展“无间”。 是的,他此刻命魂达到【10】点,人已从半虚实状态下脱离,真正来到了此界的现实中。 但他却没有完全现身人前,而只是在脱离“虚无”的刹那显形了瞬间。 这不是非的迷雾效果,却是幽冥无间神通的妙用。 就在修为突破到金丹四层的这一刻,陈叙也终于将幽冥无间的“无间”神通初步掌握。 所谓无间,既然能够使他一步之间跨越当前世界的某两个点。 那么自然也能使他存身在乾坤大世界的罅隙中,达成虚无错位一般的效果。 实际上,“跨越两点”,也正是因为虚无错位。 但因为此界灵气致密,本身还存在有各种混乱的九幽劫煞,这使得陈叙目前所能做到的跨越,也仅仅就是一步之间而已。 简单讲,他能够穿越不超过三尺厚的墙,实现此前设想的“穿墙术”,也能在约莫三尺范围内实现瞬移。 此外,其他更进一步的动作,陈叙却是做不到的。 饶是如此,他此刻的“无间”依旧神异万分。 而这种“无间”的状态,陈叙一次则大约可以维持两刻钟。 超过两刻钟,他的神魄就要坚持不住。 纪阳眼下看不到陈叙,他只听到前辈的声音说:“做好准备,走。” “什么?” 纪阳愣了一下。 下一刻,忽觉身下的飞舟轻轻一震。 再就是悠悠的钟声响起,此后只听一道洪亮声音响彻整个飞舟:“飞舟靠港,诸位道友,前方便是沧澜城。” 飞舟停下来了! 他们真正到达了目的地。 纪阳心潮澎湃,再也顾不得去问陈叙究竟是不是要现身。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东西,却又发现自己所有东西都在储物囊中,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 他便连忙迈开步子,向舱室外奔去。 仙城浩瀚,今我来矣。 (本章完) 第395章 灵牒司中,面纱掀开 第395章 灵牒司中,面纱掀开 飞舟终于停靠在了仙城外围的青鸾天港。 这是一座由无数根巨大天柱列阵组合而成的雄伟港口,每一根天柱上方都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原本在许多修士眼中宛若庞然大物的云雀舟,到了这青鸾天港,乍看去却居然显得娇小起来。 便是在这等繁盛中,陈叙“隐身”下了飞舟。 过程中陈叙其实有过担忧与防备。 毕竟他属于“偷渡”而来,倘若无间神通被识破,也不知在这仙城港口会遭遇什么。 从这一点来看,他其实应该等离开飞舟以后再脱离原先的半虚实状态。 但命魂增长这个事情又不可能遏制,陈叙迫切需要更强的实力,所以他终究选择了突破。 真要到了局面无法控制时,陈叙其实也有底牌。 他将会服下自己此前在烟火厨房中制作的随心丸,将自身修为气机调高两个境界,再适时显露。 他如今是金丹期,气机调高两个境界后,便能够气息浩瀚宛如化神。 有此做震慑,足够陈叙快速消失在人前,此后再做打算了。 随心丸的主材来自千年雷击无心木,得自曾被陈叙杀死的夏存林。 那截无心木分量不多不少,最后制成的随心丸共有十三颗。 每颗随心丸的生效时间是七日,这十三颗丹丸,足够陈叙使用一段时间了。 但最后,陈叙离开渡口时却没能用得上随心丸。 青鸾天港严进宽出,每日每时皆有无数修士从中穿梭来回。 如此繁忙,不可能对其中每一个人都查得很细。 又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查得很细。 一是巨大的天港内,随时有赤霄卫巡察,赤霄卫的每一位镇守仙使据说都是来自于三品上宗丹霞派。 其下成员则由各个四品、五品宗门的精英弟子组成。 陈叙耳听旁人议论: “那位镇守仙使据说是上宗的元婴真传,身怀离火道体,据传那位上修只需目视一眼,便能令对手金丹自焚,元婴生焰。 寻常元婴,哪怕是某些中品宗门的老祖,都不可能是上宗真传的对手。 实在难以想象,这位究竟有多强。” 离火道体! 这又是一个新的概念,陈叙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有关道体之事,星回老祖的游记中竟未记载,也不知是为何。 是因为星回老祖境界太高,无意记载这些小事?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叙所知太少,无从揣测。 但他记忆力极佳,向来擅长将所有疑问都记在心中,不定何时回想起来,说不得便能寻到答案。 纪阳也同样侧耳倾听,他睁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副典型的土包子进城模样。 还别说,憨憨傻傻地特别引人注意。 喧闹的广场上当即就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围过来,其中有男有女,一张口就是: “大哥哥,要不要引路? 我打小在沧澜仙城长大,这里无一处不熟悉,我给你做引路人,只要三个炁华丹便好。 包你一日之间就能将沧澜仙城大大小小各处都熟悉好,你想去哪个门派,我还能给你寻到招贤帖呢。” 纪阳被围得手足无措。 但想到此前在飞舟上受过的告诫,心想这些引路的少年看似可亲,但若是坑骗了自己,自己又能如何? 因此他便只是闷头走路,一个也不搭理。 陈叙无声地走在一旁,谁也看不见他,正好图个清净,也是有趣。 纪阳冲出了人群的包围,最后在巨大圆柱广场的一角找到一座小型传送阵。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传送阵的存在。 说是小型传送阵,此阵的阵图范围之广其实足有五丈方圆。 常规情况下,这传送阵一次启动足可以容纳两三百人。 之所以称其为小型,乃是因为此阵的传送距离短,仅仅只能将人从高高的天柱广场上直接传送到广场下方。 它的收费也不贵,一次居然只要一枚炁华丹。 纪阳觉得自己如今也是豪阔了,居然觉得一枚炁华丹不贵。 他也是无可奈何,因他不会飞行,如是不坐传送阵离开天柱广场,他就只能从这将近百丈高的天柱上跳下去了。 至于说跳下去以后是死是活,纪阳自己也不敢肯定。 他取出一枚炁华丹,在旁边买到一张仅能供单次使用的临时传送符。 却没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人。 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陈叙! 陈叙先施展无间神通,后施展非迷雾。 他在拥挤的人潮中悄无声息地显出了身形,便好似是一滴水珠融入了江河,又宛如是一条游鱼汇入了大海。 陈叙也买到了一张临时传送符。 而后他便随着大众一起踏入了传送阵中。 四周仍有修士在议论纷纷: “这传送阵端地是神奇无比,据说在那浩劫之门外,甚至是有太乙返真箓可以买。 一枚太乙返真箓,不论你身处在浩劫之门内的哪一处,激发此符都能即刻回到沧澜城。 真乃是保命神符,神异万分。 只可惜太贵了,相传一枚真正的太乙返真箓,至少要八百枚炁华丹才能买到。 我这辈子,也不知是否能有机会买上一张。” 说话之人啧啧有声,又满腔遗憾。 旁边的人回他道:“加入五品以上门派,想必攒一攒便能买得起了。” “外城,尘寰境根本就没有五品以上门派可以加入。唯有六品、七品门派……唉,这可如何是好?” 叹息声中,却有人说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嗳,几位兄台不知么?在咱们沧澜城中,各门派都有上宗推荐名额的。 只要你在本宗门表现卓越,显露资质与潜力,便有机会直接通过外城的宗门,加入内城宗门考核。 如此,便能接触到五品以上门派了。” 哗,这个消息便恍如是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霎时激起万千涟漪。 人们不由得接连表示:“原来竟还有这等渊源,我等从前竟是不知。” 也有人激动道:“这可太好了,真不愧是沧澜仙城,对我等底层小修也从未放弃。” 议论声中,亦有人嗤笑:“诸位可真是想太多,这六品、七品门派也并非随便是谁都能加入的。 就更不必提从六品七品进入五品以上宗门了。 你们进不去,就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接触不到,所以才进不去吗?呵呵呵……” 好一声嘲讽,这说风凉话的可太招人恨了,众人顿时纷纷怒目。 正要仔细找寻看是哪个家伙如此讨人嫌,传送阵却在霎时启动。 顿时,一种奇妙的失重感将在场所有人笼罩。 陈叙身在其中,不声不响,只是仔细体悟此刻传送所带来的奇异感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空白的。 原本丰富而立体的乾坤天地只在顷刻似乎化作了虚无—— 不,这不是虚无! 与其说虚无,倒不如说是静止。 时间、空间都仿佛进入到了扁平的静止状态,包括此刻身在这静止中的所有人。 人们睁着眼睛,失去听力,失去视觉,失去所有感官。 陈叙本也该是这失去所有感官的人中的一个,但便在如此微妙时刻,他幽冥无间的神通发挥了作用。 拥有神通的他,本能察觉到此刻天地的异样。 传送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原理? 陈叙当然不可能仅凭一次体验就窥探真谛,但他隐隐约约的,又只觉得自己的确是抓到了什么。 最后,回到现实的一刹那,陈叙发现自己幽冥无间的神通,突破了! 他睁开眼睛,喧嚣的世界重归眼前。 可是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又分明有了些许不同。 那其实是一种略微有些熟悉的,掀开了一层朦胧面纱的感觉。 这使得陈叙立时明了,此刻的自己若再要施展无间神通,一步间至少可以跨越五尺,能在五尺范围内实现瞬移。 这看似只是一次微小的突破,其实意义非同寻常。 更加非同寻常的是,陈叙发现,自己在此界一直无法离体的神思,此刻竟能脱离身周摸约一尺左右了! 他有种分外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的愉悦感。 浓郁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他包裹。 又使他生出一种,自己仿佛是一脚踏入了一个灵气池般的奇妙感觉。 当然,此刻被灵气包裹的绝不只是陈叙一个,而是在场所有人。 有人甚至忍不住发出了舒适的呻吟,并惊叹道:“此间灵气如此浓郁,比我从前所在之地强出何止十倍? 真不愧是沧澜仙城啊!能在此间修行,又何愁大道不成?” 人们纷纷踏出传送阵,仰头观看眼前的雄城。 此刻身在仙山脚下,与先前身处高天之上远看仙城时的感觉又截然不同。 一股无法形容的雄浑气魄自天而降,将人们的心魂震慑。 沧澜仙城其实没有城墙。 唯有一重重宏伟建筑依山而建,城在山中,山在城中。 传送阵不远处倒是有一个灵牒司,所有想要入城之人,都需在灵牒司换取灵蝶。 十枚炁华丹可以换取一枚黄级灵牒,能在外城停留一月。 陈叙不声不响,混在人群中也进入灵牒司。 纪阳就在他前面不远处,纪阳甚至不时地在向四周张望,有时还忍不住低声呼喊一句:“前辈,前辈?” 没奈何陈叙不理他,纪阳只能失望而又忐忑地自己排队。 此番倒是没有什么波折。 灵牒司中,没有任何人敢闹事。 一个个修士只要交得出炁华丹,且能通过灵牒司台前的邪气柱检测,证明自己并非邪修,便能顺利拿到属于自己的灵牒。 他们甚至无需出示自己的身份令符,在沧澜城,灵牒便是所有修士的身份令符。 至于外头那些小城的令符,沧澜城不认。 前方,纪阳顺利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枚灵牒。 此后又经过两人,轮到陈叙。 录事台后方,那执司面无表情且漫不经心地说:“姓名,修为,年龄,门派?” 陈叙回应道:“在下陈叙,修为筑基后期,年十八岁,无门派。” 他已服下一枚随心丸,如今将自己的修为气机伪装在筑基期。 当然,由于食神法卷本身特性的原因,陈叙在不刻意显露的情况下,修为气机其实极为隐蔽。 他这般开口,录事台后方的蓝袍执司便豁然一抬头,目光看向陈叙: “你十八岁,没有门派,修为竟已是筑基后期?” 语气里,无形间已没有了先前的漫不经心。 陈叙不卑不亢,从容道:“在下虽无门派,但有师承。多赖家师栽培,使我进境不慢。” 他如此回答,蓝袍执司的神情便微微放松。 蓝袍执司示意陈叙将手放到旁边的邪气柱上进行检测,口中则道: “你虽有师承,但能在十八岁的年纪便修至筑基后期,也算是天资不俗了。 你如今既来到沧澜城,可有意择一门派加入?” 陈叙手按邪气柱,一边进行检测,一边心中暗道一声:来了。 果然,他适当显露修为是很有必要的。 如此这般,实实在在能少走许多弯路。 陈叙一路行进至此,对于加入门派早就有过许多考量。 他发现这个世界很有意思。 修士们对于师承既看重又并不十分看重。 一个修士,一生中可以加入数个、甚至数十个门派,也可以有数个、乃至于数十个师父。 当然,前提条件是,此人能够如先前那些修士所议论的那般,一路向上考核,不停加入上宗。 修士加入上宗,原师门的人不但不会因此生气,或感到背叛,反而会将此视为一种荣誉。 下宗向上宗输送的天才越多,底气便越足。 天长日久以后,还能够与每一个进入上宗的天才留下一份香火情。 这些,也都是某些小宗门能够长久在这璇天星斗界立足的基石之一。 因此对于某些低品宗门而言,甚至将培养弟子进入上宗,视为一种晋升路径。 陈叙原先打算来到沧澜城后,仔细考察一个门派再谨慎加入。 可如今他发现此世的门派其实更类似于一个个培训学校,原先的打算便完全推翻了。 既然宗门是跳板,那么他何不直接坐等跳板上门? (本章完) 第396章 有些人很穷 第396章 有些人很穷 一刻钟后,陈叙出了灵牒司。 方才在灵牒司中,那蓝袍执司询问他是否有意加入宗门,陈叙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当时,蓝袍执司原本严肃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些微的笑容。 他对陈叙颔首道:“你有此想,当是明智之举。” 说完,他将录入了陈叙气息的灵牒交到陈叙手上。 并说:“此灵牒同时还有传讯之能,你可向其中输入真元,便能激发传讯符文。” 陈叙谢过了这位蓝袍执司,在不少修士艳羡的目光中走出了灵牒司。 他甚至听到有人低声讨论他:“十八岁的筑基后期啊,难怪人家得到的待遇与咱们截然不同。” “可不是么,人家看起来就前途无量的样子,咱们又算什么?”也有人酸溜溜的。 还有人翘首张望,忽然与陈叙似不经意般瞥来的视线一对,心里不知怎么便是一慌。 连忙就道:“嗳,别说了,快住口!” 陈叙回过头,并不受这些声音影响,迈步踏出灵牒司,迎面却又见到纪阳在那门前焦虑徘徊。 这小子这是找不到那神秘前辈,如今连往哪个方向走路都不知道呢。 陈叙与他擦身而过,熟悉的声音便在纪阳耳畔响起:“跟上。” 纪阳先是一喜,后是一愣。 再过片刻,他狐疑地看向前方陈叙的身影。 纪阳恍惚有种直觉,那就是前辈。 可那当真是前辈吗? 纪阳又忐忑难安,生怕自己认错了。 但他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小走几步追到陈叙身后。 纪阳正要小心地询问几句,却见前方那人忽然停下脚步,取出了自己的身份灵牒。 这下子纪阳又犹豫起来,他不好意思再往前去,便只能徘徊在原地,故作左右顾盼之态。 从灵牒司出来,离得最近的是望川峰。 然而望川峰与青鸾天港这边却又隔着一条宛如天堑般的长溟江。 江面宽阔,江水湍急。 长溟江的源头则来自于沧澜城的另一座主峰,太虚峰。 那宏大的江流从太虚峰顶披挂而下,落入长溟江中。 它环绕仙城,滔滔奔流,一眼看去宛如天河倾泻。 这般的宏伟景象,不论观看多少次,纪阳都只觉得震撼难言。 而身在灵牒司这边的人要想度过长溟江,则需凭借身份灵牒乘坐引渡灵舟。 若是没有身份灵牒,任何人都无法乘坐灵舟,也跨不过这条长溟江。 传说,这江中甚至有神龙困锁。 眼下,灵牒司内外行人熙攘。 不断有人从青鸾天港出来,也不断有人踏入灵牒司,亦不断有人从中踏出,奔向长溟江。 身处在这般的环境中,纪阳只觉自身无限渺小。 若非有神秘前辈一直做他的靠山,纪阳心想自己是不敢只身前来沧澜仙城的。 只是,神秘前辈此刻究竟身在何处? 他当真现身了吗? 真是前面那位? 前方三步之外,陈叙正取出自己的灵牒查看。 这黄级灵牒约莫巴掌长,乍看去像是一面椭圆形的玉镜。 其玉质微微泛黄,触手温润通透,看起来灵性非凡。 最妙的是,向这灵牒中输入真元,灵牒中间的镜面上便会浮现出此人身份信息。 在真元的持续灌输下,持有者甚至可以凭借心念调动灵牒的其它能力。 譬如此刻,陈叙心念一动,镜面上信息翻页,浮现出的则是一张灵牒传讯网。 此刻,传讯网的正中间竟多了两个可以用来传讯的符名。 其一正是方才灵牒司中的那位蓝袍执司蔡钟! 至于第二个符名,亦是由蔡钟录入。 毕竟方才除了陈叙自己,也只有蔡钟碰触过陈叙的身份灵牒。 第二个符名,名叫叶凝真。 蔡钟方才虽只对陈叙多说了几句话,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拉拢。 可谁曾想?他却暗中在陈叙的身份灵牒中录入符名,并且一录就是两个。 这个叶凝真的身份,不难猜测。 想来不是与蔡钟同一门派,便是与蔡钟有着分外的交集。 陈叙思索了片刻,他要等的鸟儿已经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了,那么他要不要接住呢? 很快,陈叙就自己得出答案:接! 沧澜城太大了,自己乱闯很难有头绪。 而蔡钟既然能在灵牒司中做执司,他所处的门派必定不会太差,在这座仙城中想必也是有名有号的。 陈叙做下决定后便不犹豫,他立刻调动真元,尝试点亮叶凝真的符名。 很快,一部分真元如同是冲入了一口深井般,消失无踪。 陈叙估量,这部分真元的总量摸约可以凝聚成一枚炁华丹。 嚯,原来灵牒传讯的成本如此之高,光只是打开一个符名就需要一枚炁华丹。 而很快,陈叙又发现,这灵牒传讯不但是打开符名需要炁华丹,如是需要传讯,也同样是一枚炁华丹一次。 以正常语速的话,一次大约可以说上两句话,总计三四十个字。 当然,如果语速够快,一次传讯的字数也能适当增加。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贵! 陈叙开始初步体会到,“仙城居,大不易”这句话的分量了。 他激发符名,心神动念,并未开口说话,却通过心念的刻画向对方传了一道讯息: “叶道友,在下陈叙,初入仙城,久仰叶道友大名,蔡道友推荐我与你联系。” 符光传过,很快,灵牒上方传回来了一道微微的清光。 与此同时,陈叙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灵牒似乎是在发出微弱的热量。 这种热量使得陈叙心魂微动。 他明白了,这是灵牒在提醒自己有传讯进入。 如果他此时并未将灵牒拿在手中,而是收在储物囊,又或是其它地方,此时的灵牒异动也能提醒他查看传讯。 此物当真是灵性至极。 不说其它,单只看这个灵牒的制作水平,便可想而知此界修仙文明发展程度之高。 真不愧是沧澜仙城。 由此可见,十枚炁华丹一个月的灵牒使用费,似乎还真不高? 不,陈叙很快就推翻了自己“费用不高”的可笑想法。 都说了灵牒使用极贵,那自然就是贵了,又岂可随意更改评价? 陈叙又一次发现,这灵牒不但传讯要收费,原来提取对方的传讯,竟也是要收费的! 还是一枚炁华丹一次。 这次,陈叙没有再直接向灵牒输入真元,而是取出一枚炁华丹放置到了灵牒光华的镜面上。 下一刻,只见那镜面中间忽地荡漾起一圈细微涟漪。 镜面上的那枚炁华丹就仿佛是落入了一片无形的水潭中那般,径直陷入涟漪,就此消失在陈叙面前。 灵牒再次微微发热。 紧接着,陈叙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又清冷又热情的女声:“陈道友,是你呀,太好啦! 我也久仰你大名,你可算是来了。 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呀,陈道友,咱们神机门需要你啊! 快来快来,到长溟江边,盈字第三十六号渡船来,我引渡你入城。” 对方语速极快,硬是在极短的传讯时间内挤下了一大段话语。 她的语调也很活泼,与她本身清冷的音质极不相符,乍听起来有种错位的热情。 叫人听在耳中,不知怎么便觉得有些好笑。 而听者的情绪,自然而然也就放松了。 陈叙轻轻扬了扬眉,没想到这符名背后的叶凝真,竟是这般品格。 未见真人,仿佛已隐约可以勾勒对方轮廓。 他记下了神机门这个名字,依稀记得自己似乎是在天舟商会的《门派小全》中看到过神机门的简单信息。 神机门,应是一个六品宗门! 其不但是六品宗门,似乎还是一个以炼器为主的宗门。 奇巧淫技,诸般法宝,神机门都有涉猎。 《门派小全》上还提到,神机门拥有两位元婴老祖,掌门亦是金丹大圆满修为,距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 门中高手众多,所有真传弟子最低也是筑基期。 其产业丰厚,所炼制法器法宝在整个苍灵域都享有盛名。 ——当然,所谓享有盛名,或许有自夸之嫌。 毕竟这册《门派小全》看似是天舟商会放出的门派总结,可实际上,谁知道《小全》中的门派是哪里搜集来的? 其中有没有“广而告之”之意? 陈叙搜刮记忆,逐渐肯定了这些内容。 他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凡是被他看过的,基本上就很难忘记。 就算一时忘却,只要仔细回想也往往不会出错。 这神机门既是六品宗门,又在天舟商会的《门派小全》上有所留名,还有弟子在灵牒司做执司。 此外,叶凝真等候在长溟江的渡口,态度亦是如此热情。 可想而知,这个神机门要不是存在有深坑,是个天大的骗局,要不便是真正的求贤若渴。 至于具体是哪种,且再走着看看。 陈叙当下又取出一枚炁华丹,向叶凝真传讯过去:“还请叶道友稍等片刻,我即刻便到。 与我同行的还有一位道友,还望叶道友知悉。如有不妥,我便不来了。” 他微微加快语速,同样将一大段话塞入了一次传讯中。 不过他这语速比起叶凝真的来,这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陈叙却不知,对面的叶凝真手托灵牒,发现陈叙又传来灵讯,当即却是痛苦的垮了脸。 涛涛奔涌的长溟江边,叶凝真一袭烟罗色长裙,足踏在一张青翠的竹筏上,秀面凝脂,玉靥红唇。 一眼看去真是绝俗佳人。 可此刻,这张美丽的脸上却露出苦色。 “还来传讯?”她轻轻嘶声,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疼与苦恼。 “这是有多豪横?这个陈叙,他的炁华丹都是白来的吗? 还是初入沧澜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可恶啊,我居然不如一个初入沧澜城的年轻修士舍得! 唉……” 她没忍住,抬脚轻轻在竹筏上一踩。 嚯,竹筏震动。 原本滔滔奔涌的长溟江,其中竹筏下的这一小段,竟就此波涛平静。 下一刻,却见那竹筏下方探出了一颗硕大的深绿色头颅。 那头颅顶上两颗黑焰般的眼睛,瞳孔内怒焰燃烧。 又见其扁嘴、长脸,头脸皮肤处处刻印着深刻的凹凸纹路,这……竟是一头猪婆龙! 猪婆龙,又称鼍龙,也称鳄鱼。 寻常猪婆龙体型较小,体长不会超过两米。 可眼下探出头颅的这头猪婆龙,但见其头颅硕大,犹似磨盘,凶神恶煞,妖气滚滚。 虽不知它藏在水中的全部身躯究竟有多大,但只是看它的头颅,便可以料想此妖之凶,绝非寻常。 “嗷!”猪婆龙低吼。 眼看那深水底下暗绿色的身躯翻滚,那硕大的头颅便要撞到竹筏上,忽然叶凝真抬脚又在竹筏上轻轻一跺。 轰! 这一次,可以明确看到有无形的真元宛如是无数双脚,又带起无数的残影,噼里啪啦踩在水底的猪婆龙身上。 “嗷!”猪婆龙惨叫。 砰砰砰! 啪啪啪! 它惨叫连连,痛到打滚。 硕大的身躯在竹筏下连番滚动,若是正常情况下,只怕是要溅起丈高水浪,带得竹筏颠簸。 甚至这小小竹筏,被完全掀翻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事实却是,竹筏在叶凝真脚下竟是稳如平地,猪婆龙连连惨叫,带得水声哗哗,皆不能影响竹筏。 到后来,猪婆龙叫声渐弱。 它忽然仰起头颅,张开血盆大口。 噗! 一颗圆润的弹珠从它大口中吐出,猛地喷向叶凝真。 叶凝真抬起手来,后发先至,一把将这弹珠抄住。 嘿,这又哪里是什么弹珠? 原来这竟是一颗炁华丹。 叶凝真原本还满是苦恼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她又抬脚,在竹筏上轻轻一踩。 竹筏下方,水波皆平。 猪婆龙惨叫停止,硕大身躯大半缩在水面下,只露出一双凶焰消散的黑豆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叶凝真。 叶凝真伸出手掌,笑嘻嘻道:“你很懂事嘛,但是从我的竹筏下游过,一颗炁华丹可不够哦。” 说到此处,她脸色倏然一沉,俏丽的脸上顿时罩上一层寒霜。 “至少十颗!否则休想全须全尾的离开。” 猪婆龙一个哆嗦,慌忙又张口,噼里啪啦地接连吐出十颗炁华丹。 炁华丹好似竹筒倒豆子般叮叮咚咚落入了叶凝真掌中,她这才再次喜笑颜开。 眼看她捧着炁华丹,笑得开怀,猪婆龙连忙将头颅也潜入水中,悄声而又快速地游走了。 等到它完全消失,叶凝真才“咦”了一声道: “不对呀,我刚刚只要十颗炁华丹做过路费,可是那家伙先前还给过我一颗呢。 这……加起来岂不是共计十一颗?” 叶凝真顿感赚到。 她喜滋滋地将十颗炁华丹收起来,这才拿出那颗多余的炁华丹放到灵牒上。 眼看着灵牒将炁华丹吞没,叶凝真—— 不行了,叶凝真又心疼了。 她嘶嘶抽气,心里将灵牒背后的制作者暗骂了无数遍,又一颗炁华丹啊。 传讯收一次,听讯又收一次。 来来回回能收无数次! 这是什么黑心玩意? 终于,灵牒传讯打开,对面青年的声音在她耳边传响,叶凝真侧耳倾听。 “还有一个人?这还买一送一?” 她口中喃喃,正琢磨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忽然就心有所感,察觉到了什么。 她豁然转头向岸边看去,却见河岸的那一边恰有两名修士,一前一后,如同踩踏着清风一般,不疾不徐,信步而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