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母是马皇后》
第1章 明黑眼里的朱元璋
第1章 明黑眼里的朱元璋
“朱元璋在今年登基为帝,很多人还在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他。”
“殊不知,朱重八是朱重八,朱元璋是朱元璋。”
“认不清这个现实的人,恐怕九族难保。”
应天府大牢里,马钰啃了一口鸡腿,口若悬河的对面前两个锦衣少年面授玄机。
说到激动处,拿着鸡腿的手在空中挥舞,甩的油脂纷飞。
听他如此非议当朝天子,两个少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俊秀少年满脸兴奋,恨不得大声为他叫好。
旁边的壮硕少年,则目光骇然,满脸惊恐。
这话也是我能听的吗?我不想死啊。
马钰毫不在乎两人的表情,三两口将手里的鸡腿啃完:
“朱元璋大概率会用丹书铁券收买人心,一定要告诉你们长辈坚辞不受。”
俊秀少年疑惑的道:“你怎么知道我……皇帝会用丹书铁券收买人心?”
马钰心道,因我是穿越者,在史书上看到的。
不过这事儿肯定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他也懒得找理由,就随口说道:
“猜的呗,自古以来的老把戏了。”
“打天下的时候为了收买人心,什么好处都往外许。”
“到了兑现的时候,又恨不得自己当年是个哑巴,什么都没许诺过。”
“以朱元璋刻薄寡恩的性格,自然不愿意大肆封赏功臣,别的好处分量又不够。”
“再没有比丹书铁券更好用的了。”
“说白了就是一块破铁片子,一点实际好处都不用出。”
“等天下真正平定了,他也坐稳了皇位,想废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俊秀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追问道:
“既如此,你为何又要让我爹拒绝呢?”
马钰嘿嘿一笑,说道:“这哪是丹书铁券,阎王爷的催命符才对。”
“没有它,你爹要是肯老老实实放弃权力,说不定还能当个富家翁终老。”
“有它怕是连急流勇退的机会都没有喽。”
——
乾清宫。
御座之上,马皇后批复完最后一份奏疏,揉着太阳穴叹道:
“真的老了,以前几宿不合眼都没事,现在只是看了会儿公文头就开始疼了。”
朱标关心的道:“我这就让御医过来给您看看。”
马皇后摆摆手道:“就是有些劳神罢,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叫什么御医。”
“况且让宫外群臣知晓,还以为我怎么了,又该着急了。”
然后她指了指其中一堆奏疏道:“别忘了把这几份重要的连夜给你爹送去。”
朱标没法子,只得道:“是。”
大明建立前,朱元璋在外打仗,马皇后在大后方看家。
日常事务都由她和李善长处理,重大事务则八百里加急,送给前线的朱元璋定夺。
今年大明建立国祚,情况有所改变。
毕竟有了皇太子。
所以朱元璋去开封巡视,按照礼法命太子朱标监国,李善长等人辅佐。
但这只是表面,实际上日常事务依然是马皇后处理,朱标则跟随她学习。
朱标也非常聪慧,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窍门,能独立处置日常事务。
只有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才需要她拿主意。
对这个儿子,马皇后是由衷的满意。
孝顺、明礼、谦逊、聪慧,真是老天保佑啊,让她拥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但马上她就想到了另一个儿子,一股怒火不受控制的从心头升起。
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语带怒气的道:“老二和常茂知道悔改了吗?”
朱标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改了,二弟现在非常后悔。”
“就是……就是和冒充您侄子的那个钦犯成了朋友。”
马娘娘惊讶的道:“怎么可能?”
“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钦犯是个乞丐出身吧?”
“老二向来目中无人,怎么会和他做朋友?”
朱标眼神飘忽的道:“他听说那个钦犯冒充皇亲,就来了兴趣。”
“那钦犯口舌如簧,一来二去就将二弟给说高兴了。”
马皇后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直到将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才说道:
“都说儿大不由娘,看来确实如此,连你都开始骗我了。”
朱标惶恐的道:“没有……没有,我怎么敢骗您呢。”
马皇后含笑道:“瞅你心虚的,说谎都不会。”
朱标脸一红,低着头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知子莫若母,你们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我最清楚不过。”
“老二老三性情傲慢,越是巴结讨好,他们就越是瞧你不起。”
“但他们有个优点,对有真本事的人非常客气。”
“能让老二另眼相看,那个乞丐定然有不凡之处。”
“现在你瞒着不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只可能是他说了一些有辱皇室的话,你怕我听了生气。”
“我猜的可对?”
朱标既是羞愧,又是敬佩的道:“英明无过娘亲。”
亲儿子的马屁,马皇后还是很受用的,笑着说道:
“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和你爹岂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好了,现在老实把经过告诉我,那钦犯有何特殊之处,能让老二另眼相看。”
朱标就将拱卫司的密报拿出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您一看便知。”
拱卫司是朱元璋的亲卫,吴王时期就已经组建,洪武三年改名拱卫指挥使司。
其下辖的一个机构名为仪鸾司。
洪武十五年,仪鸾司改名锦衣卫。
所以拱卫司的真正职责是什么,就无需赘述了。
亲爹不在家,亲娘正在生老二的气。
朱标作为兄长,安排几个拱卫司的探子,去应天府大牢保护自家二弟是很正常的。
所以拱卫司传回的相关密报,直接送到了他手里,而不是交给真正做主的马皇后。
马皇后接过密报翻开,才看了两行就勃然大怒:
“竟敢直呼陛下名讳,简直无君无父。”
“本来我还可怜他小小年纪无故被诬陷,想要找个法子保全他的性命。”
“既如此就不必麻烦了,等你爹回来按律处置即可。”
然而,相比起来更让她生气的是朱樉:
“父亲被人羞辱不但不生气,竟还要与人做朋友,畜牲都不如。”
“我本以为他少不经事,等年龄长一些就好了,看来我错了。”
“马上将他带回来,我要亲自教他如何做人。”
朱标连忙劝慰道:“娘您息怒,二弟也是一时糊涂……”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说话也是惹火烧身。
马皇后怒视道:“你还好意思说他?你爹被骂,你竟还能和没事人一样。”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凤目含怒,自有一股慑人的煞气,周围的内侍腿都软了。
众所周知,娘娘心善体恤下人,轻易不会生气,也从不迁怒下人。
可一旦有人触犯原则,她也向来是不轻饶的。
现在很显然,有人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朱标羞愧的道:“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马皇后却没有轻易放过他,说道:
“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唯独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否则就去太庙给我跪着,直到你爹回来。”
朱标低着头说道:“是儿子不孝,不论您责不责罚,我都会自罚去太庙谢罪的。”
马皇后脸色稍霁:“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么做必有缘由。”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朱标表情有些不自然:“有些话我不方便转述,您接着往下看就知晓了。”
马皇后心中的好奇心被勾起,也不再说什么,垂首继续翻看。
越往后看她就越是惊讶。
在谈论朱元璋巡视开封的时候,马钰断言他此去名为巡视实为迁都。
别人不知道,马皇后岂能不清楚。
朱元璋这次去开封,确实是为了考察那里是否还适合当国都。
知道此事的,满朝文武加起来不超过一掌之数。
马钰一个乞丐是怎么知道的?
继续往下看,马钰还给出了五条理由:
其一,个人感情方面,朱元璋肯定希望将国都放在北方的历史名城。
比如长安和洛阳,都是十三朝古都,都曾经孕育了强大的王朝。
换成任何人一统天下,都会优先将国都放在这两个地方,朱元璋也不会例外。
其二,中原王朝的敌人大多都来自北方草原,将国都放在北方,有利于打造北方防线。
其三,应天龙气稀薄。
在应天定都的朝代,除了东晋之外,国祚就没有超过六十年的。
虽然天命之说虚无缥缈,可谁敢赌这东西不存在?
其四,长江天险能阻挡敌人,也会禁锢住人心。
长此以往,会让人变得短视、狭隘。
一旦北方有变,身处江南的群臣大概率会直接要求放弃北方。
马钰还举了南宋的例子。
南宋时期很多人都想北伐,但北伐需要加税。
等把北方夺回来,还要投入大量资源恢复生产。
这些资源都得南方百姓来负担。
所以南方士民普遍反对朝廷北伐。
如果将京畿放在应天,南宋旧事大概率会重演。
其五,南方富庶北方贫瘠,南方人口稠密,北方人口稀少。
如果在将都城放在南方,那北方将彻底失去话语权。
如此就会激化南北矛盾,甚至会导致国家分裂。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得将京师放在北方。
看完这五条理由,马皇后脸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这五条理由,将天命、历史、人心、现实等等因素,全都考虑到了。
关键是,朱元璋也仅仅想到了前两条,后三条是他们都未曾想到的。
就眼界方面来说,马钰比他们看的还要长远、还要全面。
这是一个十四岁的乞丐能有的认知?
本来她还怀疑,马钰是某个人的棋子,现在看来并不是。
有这份见识的人,压根就用不着这么折腾。
直接来应天,马上就能成为朱元璋的座上宾。
可如果他不是别人的棋子,又哪来的这份见识?
她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关于马钰的信息。
从北方逃难来的流民乞丐,今年才十四岁。
刚到应天不久,就被江宁县的官吏当替罪羊判了死刑。
《(大明)律令》规定,死刑必须层级上报,还要刑部清吏司核查。
刑部查完移交大理寺查,大理寺查完都察院三查。
三司都觉得没问题了,再上报皇帝批复。
马钰就是在清吏司复查的时候,当众说自己是皇亲。
清吏司的官员不敢怠慢,立即上报朝廷。
这是大明建国以来,第一桩冒充皇亲的案子,可谓是震动朝野。
当时朱元璋已经去了开封,马皇后立即命三司会审,还派拱卫司密探打探详情。
事情并不复杂,很轻易就弄清了来龙去脉。
冤枉马钰的官吏,全部下狱等候处置。
他自己则被转移到应天府大牢,等候朱元璋回来亲审。
当时马皇后只是觉得,这个少年乞丐胆子太大了,也有些小聪明。
此时回想起来,她才察觉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马钰比她想的还要高明的多。
她也明白朱标为何能忍住不动了,肯定是产生了怀疑,派人去调查了。
想到这里,她抬头问道:
“好一个迁都,你可调查出什么来了?”
朱标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
“拱卫司询问了与他一起逃来的难民,可以确定他就是乞丐,之前一直在徐州一带乞讨。”
“不知道家人是谁,连姓名都没有,年龄也是推测出来的。”
“马钰这个名字,是为了冒充您的亲戚才取的。”
“去年跟随难民队伍南下,路上还大病一场,差点人就没了。”
“据那些流民说,他病愈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马皇后眉头皱起,竟然真的是个乞丐?
这与她所猜完全不一样。
在她想来,拥有这份见识的,定然是大家子弟或者有名师教导。
只是因为战乱才落魄至此。
拱卫司的调查,却推翻了她的推测。
可如果他真的是个乞丐,这番见识又是哪来的?
生而知之吗?
朱标继续说道:“拱卫司还重新审问了江宁县的那些官吏,得知了更多细节。”
“他刚被抓进监狱,还没等用刑就认罪了。”
“江宁县的官吏只以为他是个无知少年,并没有过多防范。”
听到这里,马皇后察觉到了异常。
正常人面临这种情况,肯定会喊冤的。
毕竟这是杀头的大罪,不被酷刑折磨的受不了,是没人会背这口黑锅的。
他这么做,只可能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人家既然拿他当替罪羊,就不可能再让他活着走出来,反抗只会让自己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所以,他没有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但认罪并不是认命,他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
于是他选择了冒充皇亲。
《(大明)律令》:诈称皇亲,罪同谋逆,诛九族。
这么大的案子肯定会震动朝野,皇帝必然会派人详查。
到时候冤枉他的人都会被拖下水。
还有……
皇亲也不是随便就能冒充的,时机选的不对也不会成功。
如果他刚被抓就这么干,江宁县的官吏肯定会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
此事根本就传不到朝廷耳朵里。
所以他才等到刑部清吏司复查的时候冒充。
清吏司的官员直属刑部前途光明,与江宁县的官吏没有利害关系。
冒充皇亲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不敢也不会帮对方隐瞒。
否则一旦事情败露,他们也会被抄家灭族。
因此,此案才得以通天。
这种对局势的精准把握,面临危险时的冷静,在生死面前表现出来的决绝……
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更不可能是一个乞丐所能拥有的。
马皇后心中不禁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这个乞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好奇心催使她再次翻动密报。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东西。
丹书铁券?
怎么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
(本章完)
第2章 震惊的马皇后
第2章 震惊的马皇后
看到丹书铁券四个字,马皇后内心无比震惊,甚至后背都有一丝发凉。
朱元璋确实有这个打算。
问题是,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谈这件事情的时候,还特意将所有的内侍都撵了出去。
而且两人也只谈了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说过此事。
马钰是如何知道的?
推测?
这不比迁都。
迁都之事虽然隐秘,但见识足够是可以猜到一二的。
事实上朝中不少人都希望将京畿放在北方。
要不然朱元璋也不会这么快就决定去开封考察。
丹书铁券不一样,这与大局无关。
如果真是推测出来的,那意味着他对朱元璋有着极深的了解。
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看穿一切,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对一个君主来说,更是代表着莫大的危险。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对马钰产生了些许好奇心。
那么现在已经变成了必须查清对方的一切。
否则她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她放下密报,对内侍说道:
“都退下,任何人不得靠近大殿十丈,违者杖毙。”
“是。”战战兢兢的内侍们鱼贯而出,大殿内很快就只剩下母子二人。
马皇后将目光看向朱标,说道:“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朱标正色道:“是,丹书铁券是真的吗?”
马皇后心道果然如此,嘴上说道:
“你爹与我确实想过,赏赐功臣丹书铁券。”
“但绝不是因为没钱吝啬。”
“朝廷是缺钱,可还不至于连封赏功臣的钱都拿不出来。”
“我们这么做是感念他们劳苦功高,希望他们能与大明同甘苦共富贵。”
朱标自然不会怀疑自家母亲,但他不相信自己的父亲。
都说知子莫若父,这话很多时候反过来也成立。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正如马钰所言,多疑、敏感、好杀,喜欢以雄辩震慑人心。
除了母亲,没有任何人能让他退让哪怕半步。
很多时候他都受不了自己父亲的脾气。
卸磨杀驴的事情……
朱标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害怕再想下去,会破坏父亲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将不孝的想法强压下去,他疑惑的问道:
“可马钰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如果他连这都能猜到,那也太可怖了。”
闻言,马娘娘心中长叹。
换成平日里,朱标肯定会非常仰慕的说,爹娘英明仁慈之类的。
可这次没有,而是直接问马钰是怎么猜到的。
很显然,他心中已经产生了怀疑。
想到这里,她对马钰也是恨得牙痒痒。
都是你小子胡言乱语,害我乖巧儿子怀疑父母。
但有些事情刻意去解释,只会起反作用。
主要是她不想用父母强权,强迫儿子顺从自己。
更希望通过平等交流,让孩子与父母同心同德。
所以她也只能按捺住情绪,顺着朱标的话说道:
“是的,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他身上疑点太多了,你之前没有贸然采取行动是正确的。”
母亲终于理解了自己,朱标心情轻松了不少。
也没有再讨论丹书铁券的问题,转而问道:
“您准备如何处置他?”
马皇后严肃的道:“我不信他只是一个乞丐,让拱卫司的人继续去查。”
“一定要将他的底细查清楚,否则我心中难安。”
“我这就加派人手去调查。”朱标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道:
“需要将此事通报给我爹吗?”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免得他分心。”
朱标并不意外她的这个决定,什么怕他分心,分明是怕父亲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但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清楚就是了。
“二弟和常茂那里,需要将他们接出来吗?”
马皇后反问道:“你以为呢?”
朱标沉声道:“马钰既然愿意与二弟说心中的机密,不妨就让二弟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
“说不定接下来他又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言,甚至说出自己的来历。”
“我反倒比较担心常茂,他若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出来乱说,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马皇后说道:“也好,就先让老二在牢里待几天吧。”
“免得将他放出来,那马钰就闭口不言了。”
“至于常茂,就找个机会将他放出来吧。”
朱标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马皇后岂能不知道儿子的想法,说道:
“你想去见那马钰?”
朱标说道:“什么都瞒不过您,我想亲自见一见他,说不定就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马皇后心中不禁叹息,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啊。
去大牢里探听情报是真,询问丹书铁券的事情也是真。
怕马钰再说出什么惊人言论,她想要阻止儿子的行动。
但她也知道,若是真阻止了,反而会进一步助长儿子心中的怀疑。
只能故作不知的道:“也好,以你的聪慧,想必能打探到一些什么。”
——
晚上,马皇后并未就寝,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份密报。
儿子疑虑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浮现在脑海里。
比起前者,更让她担心的是后者。
她不希望儿子对父母产生任何误解,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她并不怪朱标不信任父母,实在是马钰的话太过严谨周密。
看似随口而言,但每一个结论都有着详细的推断过程。
最关键是,结果全部被他说中了。
这又反过来让他的推断过程,显得更加具有说服力。
可天地良心,她真没有兔死狗烹的想法。
哎,只希望明日马钰不要再胡说八道。
否则,教坏了标儿老娘饶不了他。
马娘娘恼怒的想道。
另一边,朱标也同样失眠了。
一来是因为自己竟然对父亲产生了怀疑,让他心中满是愧疚。
二来是马钰关于丹书铁券最后的判断,阎王爷的催命符,有它必死。
自己父亲真的是过河拆桥之人吗?
让他不安的是,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定。
事实上,如果他懂心理学就会明白,自己正好处在心智成型的阶段。
也是质疑规则、父母、师长的阶段,学名为叛逆期。
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陌生人,几句话就说动了。
正因为不懂,孝道和对父亲的怀疑,才会让他陷入深深的煎熬。
——
第二天,朱标先是陪着马皇后接见了群臣,确定没有什么大事,就借故离开。
之后微服出宫,一路来到了应天府大牢。
早在马钰说出迁都之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命人将周围牢房不着痕迹的清空。
以免被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所以此时他进来,倒也不怕被人打扰。
他没有直接去牢房那里,而是先让人将朱樉和常茂给带了过来。
见到他,朱樉并不意外,只是随口打了声招呼:
“大哥,你来了。”
朱标正想开口,却见常茂径直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大哭道:
“太子殿下您终于来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犯浑了,求求您把我放出去吧。”
“您不知道……太吓人了,那马钰的嘴太吓人了啊。”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舅子,朱标哭笑不得,不过知道害怕说明还有救。
本来还准备教训他一顿,现在看也没必要了,于是温声道:
“别怕,等会儿你就随我一起离开吧。”
“你先出去等我,我有事情和二弟说。”
一听说要带他走,常茂别提多高兴了。
忙不迭的爬起来,一溜烟跑到大牢门口等候,似乎生怕朱标走的时候把他给忘了。
等常茂走远,朱标才转头看向朱樉。
却发现他一副无所谓模样的,有些无奈的道:
“你啊,让我说什么好,就不能让娘省点心吗。”
朱樉不乐意的道:“大哥你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在大牢里可什么都没做。”
“都这样了娘还不放心,那我也没办法了。”
“你……”朱标真的有些生气了,训斥道:
“如果你真的想让娘放心,就应该在宫里好好习武读书,而不是跑到大牢里胡闹。”
朱樉梗着脖子道:“我没有胡闹,学学学,骑射要学,兵法要学,四书五经要学……”
“我每天三更睡五更起,你知道有多苦多累吗。”
“还是大牢里好,没人逼我做任何事情,我可以尽情的休息。”
朱标被气笑了:“苦?累?”
“身为皇子,你说自己过的苦?”
“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想过天下万民吗?”
“哪个百姓不比你苦一万倍?他们该找谁去抱怨?”
“嫌累?”
“爹为了咱们家为了天下殚精竭虑,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
“娘要管理偌大的皇宫,还要想办法笼络群臣。”
“爹外出征战家里全靠她支撑,每天也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你学的东西我也在学,我不光要学习,还要帮娘分担政务,这样她才能多休息一会儿。”
“要说累,我们谁不比你累?我们是不是比你更有资格抱怨?”
朱樉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生出些许愧疚。
但他正处在叛逆期,哪怕知道错了,也拉不下脸去认错。
只是将视线转向一旁,装作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这番话说完,朱标心里也有些后悔,觉得话说的太重太伤人。
于是他放缓语气,说道:
“我说这些不是要指责你什么,你还小没到承担责任的时候。”
“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生在皇家我们已经非常幸运了。”
“若我们不努力将这一切抓在手里,等失去再后悔就晚了。”
看着苦口婆心的大哥,回想起以往的种种,朱樉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两人的年龄也只相差了一岁多一点,可大哥却扮演着半个父亲的角色。
他比自己辛苦千百倍,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
再看看自己……
想到这里他终于垂下头,说道:“大哥别说了,回去我就好好读书,不让娘和你担心。”
朱标知道他好强要面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认错了。
当下欣喜的道:
“好好好,二弟终于长大了,娘听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朱樉表情很是不自然,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来大牢是为了见马钰吧?”
否则派俩人就能将他放出去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大牢。
你以为太子想出宫就那么容易啊。
朱标假装没有看出他的不好意思,颔首道:
“是的,你与他接触最多,以为他这个人如何?”
朱樉想了想,说道:“他是个很怪的人,说不出的怪。”
朱标追问道:“详细说说。”
朱樉说道:“他的学识非常广博,天文历法、行军打仗、为政治民等等都有所涉猎。”
“在某些方面表现的很成熟,但在某些方面又非常的幼稚。”
“对生活中很常见的东西,也表现的一无所知,甚至还不如我。”
“就好像他才是深宫里长大的一般。”
“对咱爹非常厌恶,但对娘又非常的推崇……”
他又说了一些细节,来佐证自己说的话。
有些细节是马钰无意中表现出来的,有些是他通过试探套出来的。
这些是密报上所没有的,朱标听的非常认真。
通过朱樉的描述,他心中对马钰渐渐有了一个轮廓。
这确实是个很怪异的人。
明明是个乞丐,表现的却像是高墙大院里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年。
想到这里,朱标又问道:“你觉得他所说的东西是否有道理?又能否为大明所用?”
朱樉连忙摇头,说道:“我自己都不懂治国,哪知道他说的话是否有用。”
“不过他能推断出咱爹去开封的真正目的,可见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丹书铁券的事情是真的吗?”
朱标点点头,表情凝重的道:“这也是我来找他的原因。”
朱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他就是乱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问题可就大了。
对于他爹会不会卸磨杀驴,他丝毫不关心。
更不觉的有什么问题。
身为皇帝杀几个人又怎么了。
让他震惊的是,马钰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猜到。
太危险了。
“你……娘准备怎么处置他?杀了?”
朱标微微摇头,道:“一切等我见过他之后再做决定。”
(本章完)
第5章 孔孟为本,管荀为用
第5章 孔孟为本,管荀为用
朱标非常的震惊,一来他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马钰的这个观点,与现行的儒家思想背道而驰,甚至可以说有点大逆不道。
孔孟一个儒家圣人一个亚圣,是儒家最核心的人物。
管子是法家之人。
荀子虽然是儒家之人,但他性本恶的思想被认为是儒家的异类,一直处于被批判的状态。
宋濂对荀子亦是批判居多,朱标自然会受到他的影响,认为荀子非正途。
所以听到马钰这句话,自然感到不可思议。
这俩人虽然也都是先贤,可怎么能和孔孟相提并论?
他震惊的第二个原因就在于,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且不论这句话能不能成立,马钰既然能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他对治国有着一定的见解。
可不要小看这一点,历朝历代产生的官吏数不胜数,但大多数都只是礼法的使用者罢了。
上面怎么规定的礼法,他们就怎么去做事情,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见解。
真正对治国拥有独特见解的少之又少,能将见解成功应用于现实的,更是凤毛麟角。
关键是,大明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就是治国之才。
朱标非常清楚一件事情,大明虽然已经建立,但制度层面也就只有一套临时制定的《律令》。
还是李善长带人,借鉴古人的做法草创而成,非常的简陋不完善。
至于大明以后该采用何种制度,使用什么样的礼法,大家都不清楚。
包括文官之首的李善长在内,没有一个人有清晰的想法。
不,甚至连个模糊的想法都没有。
如果朱标是穿越者,那他一定会用四个字来形容目前的大明朝廷:
草台班子。
可想而知,当他发现马钰有可能懂治国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震惊。
现在马钰的观点是否正确,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赶紧确定他是否真懂治国。
所以他没有反驳马钰的观点,而是以请教的姿态,询问对方的见解。
马钰并不知道这一点,听到对方的提问也没有多想。
而且,朱标诚恳中略带着急切的态度,还让他非常的得意。
难怪穿越者都喜欢人前显圣,利用信息差在古人面前装x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心里嘚瑟脸上却不显露,回道:
“简而言之,孔子的思想教我们如何做人。”
“孟子的思想告诉我们何为国,何为家,何为君,何为臣,何为民。”
“他们树立了一个标杆在那里,让我们的言行有了参照物。”
朱标微微皱眉,倒不是他不同意这个观点,而是马钰嘴里时不时就冒出一个新词。
他得思考一下才能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这很是让他不习惯。
不过等想通这些词汇的含义,他又觉得非常贴切。
而这些特殊词汇,又让他更加坚信,马钰有着独特的传承在身。
必须要把他的师承和所学搞清楚,朱标心中暗暗决定。
马钰继续说道:“但是孔孟思想有个最大的缺点,也是儒家大部分人的缺点。”
“只说结果不说结论。”
儒家最擅长发表意见,说一些大道理,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当你问他该如何解决的时候,他们要么哑口无言,要么就效法先王恢复三代之治。
“这就给人一种只会喊口号的假大空之感。”
“百家争鸣时期,其余诸子百家对儒家的抨击,也主要集中在这一点。”
朱标眉头再次皱紧,不是因为特殊词汇,而是这番话与他的认知相冲突。
作为宋濂的学生,他对儒家天然有亲近感。
听到有人说儒家的不是,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并没有反驳,因为他不只是宋濂的学生,更是大明的皇太子。
和大明比起来,儒家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马钰自然也能看得出他对这番话有意见,并不觉得意外。
现在儒家独显,李文大概率自幼接受儒家教育。
固有认知受到冲击,他难以接受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在认知受到冲击后,他竟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耐心的倾听。
这种胸怀和气度,让马钰不禁再次高看其一眼。
所以他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这番话可能让你难以接受,但世间本就没有完美无暇的东西。”
“儒家思想也不是完美的,否则也就不会有王朝更替。”
“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不完美,就全盘否定他。”
“儒家思想能传承到现在,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的优秀,不需要任何争论和解释。”
“现在我们只是在理性分析他的优缺点,然后想办法发挥他的长处,弥补他的不足。”
此言犹如一股暖流从心头淌过,抚平了心中的些许不满。
朱标反而歉意的道:“谢马兄教诲,是我太狭隘了。”
马钰笑道:“李兄不必如此,人之常情罢了。”
“你能虚心接受异己之见,已有君子之风也。”
两人又客套了两句,就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谈了起来。
但与方才不同的是,朱标的心态摆的更加端正,也开始认真思考马钰的话。
马钰也讲的更加细致,更加的认真:
“我们方才说了儒家的不足,孔孟只树立标杆,告诉我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却没有告诉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达到他们所立的标准。”
“比如,孔子说要丰衣足食,可他却没有说要怎么做才能让百姓都获得衣服和食物。”
“有些他们说了,却说的非常宽泛不清楚。”
朱标提出了质疑:“劝课农桑不就是具体的方法吗。”
马钰笑道:“是,但历朝历代都在这么做,为何还会有朝代更替呢?”
朱标哑口无言。
马钰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治国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劝课农桑就四个字。”
“可如何实现呢?在鼓励农桑的过程中,会遇到哪些难题?这些难题又该如何解决?”
“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大道理谁都会说,但治国需要的是更加具体的,切实可行的方法。”
“对此,孔孟思想并未涉足太深。”
态度已经平和下来的朱标,不禁陷入沉思。
宋师学识渊博,教了自己很多东西。
可此时回想,好像真的很少有教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
多是分辨是非对错之类的大道理。
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大道理是没错,他就是标杆和参照物。
让人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大道理吃不饱饭,想让人吃饱饭就需要具体的治国之策。
那么,具体的治国之策在哪里呢?
朱标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莫非管子和荀子的思想,可以教人具体之策?”
只从这句话,马钰就知道他没读过两人的书。
不过也正常,他再聪明也不过才十三四岁,儒家的四书五经估计都没读完。
哪有时间去看管子和荀子的书。
更何况,从宋朝开始管子荀子的地位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他们的思想也越来越不被人重视,甚至被各种贬低抨击。
李文的家人估计也不愿意让他接触这些‘有害’之书。
得知了这一点,马钰就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不能给讲的太细,因为这两本书本身就是两门大学问,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笼统的介绍一下,让他对这两本书有个总体的印象即可。
主意已定,他开口说道:
“然也,荀子的思想核心就一个字:礼。”
“他把儒家思想具象化,形成了可以用来治国的礼。”
“说的再简单点,他能告诉你,怎么做才能接近孔孟树立的标杆。”
“而管子,我愿称之为实用主义集大成者。”
朱标喃喃道:“实用主义……好词,好词啊。”
马钰心道,你能理解就好,也省的我解释了:
“管子是执政者,他只讲方法少讲大道理。”
“当然,他也讲大道理,也讲德行。”
“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朱标惊讶的道:“礼义廉耻?这不是儒家思想吗?”
马钰轻笑道:“管子还在孔子之前,所以现在你知道,儒家并不是唯一真理了吧。”
朱标深吸口气,道:“是我狭隘了。”
这句话方才他就说过一次,但这次内涵却完全不一样。
这句‘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彻底震撼到了他。
原来儒家一直在强调的东西,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有人提出,并应用于实践了。
这也让他对管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比马钰解释一千遍一万遍都管用。
马钰并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但也知道他听进去了。
心中满满的成就感,这个x终于给自己装成了。
完美。
“我们继续说回话题,管子是个执政者,是实用主义者。”
“他更加重视实际,一切以治国为根本目的,其他的都是手段。”
“在他心里,民富国强才是最重要的,用什么方法来实现都无所谓。”
“他之所以提倡德行,是认为德行对治国有好处。”
“所以他的书里,全是具体的治国之法。”
“儒家是理想主义者,是学者思维。”
“他们将德行视为根本,认为只要德行好一切都会变好,国家也会大治。”
这话有点绕,朱标听的有些迷糊,不过他倒是能感受到其中的道理。
正因为能感受到,他才更加的震撼。
也察觉到自己以前的视野太过狭隘,都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自己被儒家思想遮住了眼睛,以至于忘记了还有更多思想的存在啊。
还好得到了马钰的提醒,否则还不知道要在这条路上耽搁多久。
至于马钰方才说的,孔孟决定下限,管荀决定上限,他也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孔孟的思想是标杆,没有他们这个朝代的下限普遍会比较低。
说直白点就是比较混乱,百姓生活会比较苦。
管荀讲的都是经世致用之道,不研究他们,就不懂得如何具体治国。
国家就强盛不到哪去,也就是上限不会太高。
自己没有看过管荀之书,不知道马钰对这两部书的评价对不对。
但他的这个理论,无疑是有道理的,对儒家的剖析也一针见血。
关键是,通过这一番话可知。
这马钰不但是大才,还是懂治国的大才,正是我大明需要的人才啊。
必须要想办法化解他心中的成见,然后劝说爹娘饶他一命。
马钰见他迟迟不说话,还以为他不相信,想了想又说道:
“历史上有无数事例可以证明我的话。”
“你可以回去翻翻史书,凡是不重视孔孟的时期,民间是不是都很悲惨。”
“至于管荀……就这么说吧,在宋朝以前,管子和荀子的地位都比孟子要高。”
“这一点你可以追溯一下《九经》的变迁,宋朝以前《九经》里没有孟子的。”
“孟子成为亚圣,那是宋朝时期的事情了。”
“也是宋朝时期,管子被弃之如敝履,荀子被斥之为歪理邪说。”
“所以,宋朝的下限是历朝历代最高的,但上限吗……你懂得。”
宋朝的下限很高吗?
朱标没研究过,不知道这一点。
但他敢肯定,宋朝的上限确实不太高。
这不禁让他对马钰的那个观点有了更多的认同,于是开口说道:
“孔孟为本,管荀为用。”
“马兄学识之渊博,见识之卓越,让文敬佩。”
孔孟为本,管荀为用?
这下轮到马钰震惊了。
嘶,这小子竟然真的听懂了,太妖孽了吧。
不可能啊,以这小子表现出来的天赋,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为何前世从未听说,明初有个叫李文的人?
他虽然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可作为明黑粉,为了在网上和明粉对线,没少看明朝史书。
不敢说多么了解,重要的知名人物,大部分还是知道的。
他敢肯定自己没有听说过李文这个名字。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死了。
一想到明初朱元璋的屠刀,他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爹大概率是开国功臣。
然后全家被咔嚓,他也没有幸免于难。
想到这里,马钰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惋惜和同情。
朱标则一脸的懵逼,你这眼神是咋回事儿?
你才是钦犯好不好,应该我同情你,惋惜你的才华吧?
这时,马钰长叹一声,说道:
“李兄啊,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让你爹急流勇退……”
“不,让你爹带着你们去镇守边疆,越艰苦的地方越好。”
朱标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是认为我爹会被皇帝杀……呸,是认为我爹会屠杀功臣,然后我也会被跟着株连。
呸,是李文会被株连,所以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即便对马钰的印象大为改观,朱标依然被气的不行。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
真想狠狠收拾他一顿啊。
不是不想多写快更,是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讲课是这本书最大的亮点,必须得写好。
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四千字我要写六七个小时。
是真的快不起来啊。(哭)
顺便求追读,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
大家不要养书啊,养着养着就养死了。
跪求。
(本章完)
第6章 最好与最坏
第6章 最好与最坏
朱标离开了,今天这一行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
离开大牢的时候,他头都是懵的。
以至于忘记了告诉马钰,朱樉会继续留在大牢里‘吃苦’的事情。
所以当朱樉重新回来的时候,马钰不禁有些错愕。
但随即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在自己这里听了那么多课,李文要是真就这么一走了之,那才不符合常理。
李武就是后手。
之前自己就受他照顾,有一定的交情在里面。
且两人相处的还算愉快,将他留下来方便与自己打交道。
另外一个壮硕少年被带走,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与影视剧里刻画的纨绔子弟一毛一样。
只要李文他们不傻,都不会再将他留在这里。
就这,那个蠢货回去也会被下达禁口令,牢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往外传。
甚至在自己被处决之前,他都别想获得真正的自由。
啥,你问被这样算计,会不会很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
这个世界只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别人凭什么冒着被牵连的危险照顾你?
李文也说的很清楚,以后他会经常来这里请教问题的。
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就是,你解答我的问题,我保你在牢里不受罪。
而且人家李文的态度很诚恳,用的是请教,而不是赤裸裸的交易。
这已经是在照顾他的面子了。
都这样了要是还生气,那他的自尊心就有点太过盛了。
要知道,对方的家庭可是大明的高层,能天天和皇帝对话的人。
就算二十一世纪,你和一个县令的孩子打交道,看看人家是什么态度。
更别说是在古代,打你那是你活该,剥削你是你的荣幸。
肚子里有独特的知识?给老子吐出来。
能给老子讲课,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踏马给脸不要脸。
真以为阶级就是书本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啊?
李文之所以这么客气,马钰觉得应该源自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是家教家风确实不错。
其二和大明开国集团的出身有关。
就这么说吧,纵观整个中国古代史,大明的开国集团是起点最低的,出身最差的。
他们还没有享受过权力,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并没有适应‘贵族’身份,也没有养成贵族心态。
所以,他们的行事风格还充满了淳朴气息,当然也可以说是野蛮粗暴。
这是最好的时代。
宋朝将残留的贵族、士族彻底送走。
蒙元野蛮的统治,彻底摧毁了过往形成的社会结构。
草创的大明百废待兴犹如一张白纸,继任者可以不受任何掣肘,书写自己属于自己的传奇。
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因为这个重任落在了一群‘草莽’身上。
他们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培训,不知道该如何治国。
只能通过史书记录,学习前人留下的一鳞半爪,然后根据自己的想象去绘画。
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
对于新生大明的统治层而言,不懂治国之道那就慢慢的学,一点点去实践。
对了就继续施行,错了就调整。
可对于百姓来说,每一次试错都是一场灾难。
有一句话用在这里最合适不过,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一个具体的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而历史已经证明,大明的开国集团的答卷并不好看。
政治制度问题、宝钞问题、军户问题、赋税问题、土地人口制度问题……
这些最基本的国策,从一开始就未能制定好。
其后一次次波动,一次次调整。
每一次调整都会伴随着巨大的动荡,导致无数百姓受害。
大明王朝勉力维持两百多年轰然倒塌。
异族入侵神州陆沉,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生灵涂炭。
想到这里,马钰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心口,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旁的朱樉正坐立不安,被大哥派过来当工具人,他浑身不自在。
想要找个话题打开话匣子,缓解尴尬的氛围。
但马钰一脸沉思的模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他突然发现,马钰满脸狰狞,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顿时就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摆出防御姿态,道:
“你怎么了?”
还没等他起身,就听马钰低声念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朱樉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是不解,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还念起词来了?
什么百姓苦不苦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都快死了,还关心起天下苍生来了?
莫不是有病吧?
马钰逐渐缓过神来,意识恢复了清明。
回想自己刚才的状态,觉得特别莫名其妙。
上辈子和明粉对线,天天搜明朝黑料都没难受过。
甚至还因为找到了反驳对方的证据而沾沾自喜。
为何此时回想起来,却那么的难受?
莫非穿越一趟,还让自己变得悲天悯人了?
踏马的能不能来个穿越者,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朱标离开大牢也是走出老远才逐渐恢复理智,然后才想起还没有和马钰说二弟的事情。
本来准备回去解释一下,免得对方多心。
但再一想,以马钰的聪明,定然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有时候解释的太多反而显得刻意,容易弄巧成拙。
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的小舅子,他不禁暗暗摇头。
这小子被惯坏了,不好好教育一番就真废了。
但一想到他母亲,朱标感到一阵头疼。
常茂并不是嫡子,准确说常遇春只有一个嫡女,就是朱标的准太子妃。
他的正妻也就是蓝玉的亲姐姐,后来因病故去,他常年在外打仗也就没有续娶。
常茂是妾生子,但因为没有嫡子,他这个庶长子就成了家族继承人。
他的母亲虽然没有获得正妻地位,但也母凭子贵,成了常家事实上的女主人。
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妾,靠着儿子翻身,会发生什么事情就不难猜了。
常遇春常年在外打仗没空管教孩子,常茂的母亲又一味的娇惯,就养成了他纨绔的性格。
常妃虽然有心管,但一来她年龄也不大,有心无力。
二来她常年生活在宫里,接受马皇后的言传身教,也没那个机会。
朱标也同样很繁忙,每天要读书学习,还要跟着母亲学习政务。
哪还有精力去操心小舅子。
对于常茂的情况,大家都是了解的,只能寄希望于将来长大懂事了能变好。
但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有些渺茫。
考虑到他在牢里听了那么多东西,万一传出去了,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乱子。
朱标当即就下定决心,必须得好好管束一下他了。
不过具体该怎么管,等回宫和母亲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常茂还不知道自己的苦日子就要到来了,被关在监狱里这么多天,可把他给憋坏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放出来,看哪都觉得顺眼。
自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等把太子送回宫,就回家拿钱好好享受享受,要把这些天的损失都弥补回来。
他心里暗暗的盘算,等会儿去哪里消费。
然而等到了宫门口,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标就先一步说道:
“跟我一起进宫,这几天就不要乱跑了。”
“啊?”常茂自然不愿意,连忙说道:
“我这么久没回家,我娘该担心了,我先回去给她报个信。”
朱标哪会不知道他的打算,冷哼一声道:
“我自会派人知会你娘。”
然后他严厉的道:“记住了,在牢里听到的话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
“否则我让你一辈子生活在大牢里。”
常茂不禁打了个哆嗦,别人不清楚,只以为太子温文尔雅敦厚宽仁。
他与朱标接触比较多,可是很清楚这位太子真生气了,手段是多么狠辣。
很显然,这件事情触及到了底线,自己要是敢乱说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当下也不敢再提回家的事情了,连忙保证道:
“您放心,我会把牢里的事情全都烂在肚子里……”
“不对,什么牢里,我就没去过牢里,这些天一直在家里闭门习武呢。”
朱标看着还在抖机灵的小舅子,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能看得出来,他确实知道事情的轻重,这就足够了。
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常茂返回了皇宫。
先去东宫换了衣服,并让人给常茂安排了一个地方住下。
皇城分为后宫和外朝,后宫不允许除皇帝以外的正常男人随意出入,外朝就没这个限制了。
否则宫中宿卫还不都造反了。
而且三省六部的衙门,也都在皇城里面,总不能把这些人都阉了吧。
那还不翻了天。
在宫里给常茂安排一个住处并不难,但想要和自己家一样自在是不可能了。
常茂别提多难受了,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大哭一场。
朱标可没空理他,先派人去坤宁宫通知常妃,就说常茂弄回来了,就在东宫。
她随时可以过来探望。
然后他本人就前往乾清宫去见马皇后了。
去了牢里一趟,听了太多震撼人心的信息,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母亲探讨了。
啥?你问马皇后为啥在乾清宫?
她不光在乾清宫处理政务,还公然坐龙椅呢。
朱元璋都没意见,你们一群妖怪哪来那么多意见。
——
朱标到乾清宫的时候,马皇后正和李善长、刘伯温等人商量《大明律》的事情。
而且很明显氛围有些不太好。
李善长满脸不屑,与刘伯温说话的时候夹枪带棒,不论对方说什么他都要反驳几句。
弄的刘伯温非常尴尬,却又不敢得罪对方。
最后只能自称不如,选择闭口不言。
李善长这才满脸得意的放过他,然后大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马皇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讨论,并没有加以阻止。
反倒是朱标,对这一幕非常的不满。
李善长心胸实在太过狭隘,又有些居功自傲。
人刘伯温也是朝廷大臣,不论他说的对错,你都没有理由这样羞辱对方。
而且还是当着皇后和太子的面。
关键是,你李善长说的也不完全正确,很多地方明显是强词夺理,仗着身份强压人。
一个字,跋扈。
一个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怎么能当丞相?
朱标甚至有些想要出面制止,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太子,这么做的后果太严重了。
毕竟李善长不只代表他自己,背后可还站着一大帮子开国功勋。
一旦自己出声,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马皇后瞥了儿子一眼,看出了他的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拉着众人讨论问题。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变成了李善长单方面的发表意见,没什么讨论可言了。
所以又说了一会儿,马皇后就借故宣布散会。
李善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的走在最前面。
刘伯温则远远跟在后面,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两者的表现,让朱标心中的天平再次发生倾斜。
马皇后一直在观察着儿子的表情,等所有人都离开,她先是让内侍全都退下,才说道:
“是不是对百室很不满?”
朱标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颔首道:
“李相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羞辱同僚?”
“这还是当着您的面,都不敢想私下他会有多过分。”
马皇后说道:“私下他骂的比这更难听,几次有人向我诉苦,被他当面羞辱。”
朱标不解的道:“那您为何不管?”
马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如何管?你应该知道,我们能得天下他的功劳有多大。”
“他的性格就是如此,能力很强但气量狭小,不是语言能劝的动的。”
朱标说道:“那您就放任他这样,以后谁还敢为国效力?”
马皇后说道:“所以我们扶持了刘伯温,希望他能与百室抗衡。”
刘伯温牵制对抗李善长?
想起刚才刘伯温被欺负的样子,朱标一脸不解:
“刘中丞乃虔诚君子,如何能牵制他?”
马皇后表情有些古怪:“你说刘伯温是虔诚君子?”
朱标一脸茫然:“方才他被如此羞辱,都选择退让隐忍,明显是不想起冲突影响朝局稳定。”
“如此顾大局之人,不是君子吗?”
马皇后失笑摇头,道:“那如果我告诉你,当初他在北元效力时,围剿义军最为积极。”
“还以死逼上司采纳自己的建议。”
“后因上司不听自己建议导致兵败,他甚至想要自杀殉国。”
“现在你还认为他是善隐忍,顾全大局的虔诚君子吗?”
朱标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大为震惊。
没想到受气媳妇一样的刘伯温,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那他面对李相时,为何如此隐忍?”
马皇后脸色严肃起来,道:“因为他不想成为我们的棋子,去和李百室抗衡。”
“他故意示弱,就是做给我们看的,也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朱标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这群老狐狸太狡猾了。
自己还是太稚嫩了,竟然被表象给迷惑。
但随即他又升起不解:
“既然他不愿意与李相对抗处处退让,为何您和我爹还要选他呢?”
马皇后说道:“因为他背后站着江浙乃至整个江南的官僚。”
“那些人想要获得更大权力,自会推着他前进。”
“只要他不脱离江浙群体,哪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站出来与李百室抗衡。”
朱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复杂,我要学习的还太多。”
看着一脸受教的儿子,马皇后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道:
“你知道就好,不过也不要妄自菲薄,在你这个年龄能做到这般,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朱标谦虚的道:“都是爹娘教的好。”
马皇后趁此机会,又给他讲了一下用人之术,并分析了朝堂目前的局势。
让他对当前大明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等这些聊完,她才问起今天去大牢里的事情:
“见过那马钰,有何收获?”
(本章完)
第8章 后怕的朱元璋
第8章 后怕的朱元璋
开封也是华夏历史名城,春秋时期始建,名为启封。
后为避汉景帝刘启名讳,改名开封。
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元朝,才被改为汴梁路。
三月徐达率军攻克汴梁,继而拿下整个河南。
五月,朱元璋借着督促北伐的理由来到汴梁,并将其恢复古称开封。
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来开封的真正目的,是为迁都做准备。
只是等他到了开封才发现,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
元朝为了防止汉人聚城造反,下令拆毁天下城池,开封的古老城墙也未能幸免。
元末几十年动乱,将民居都摧毁了十之八九。
整个汴梁路人口都不足十万,百业凋敝,土地荒芜。
因年久失修,宋朝费巨大人力物力开挖的漕渠,也基本被淤平。
如果将都城放在这里,等于是从零开始。
迁徙人口、营建城池、开挖漕渠……
这么大的工程,别说是新生的大明,就算是一个家底丰厚的大帝国都得元气大伤。
而且朱元璋考虑的更多,黄河改道之后,开封失去了阻挡北方敌人的唯一防线。
一旦草原敌人绕过燕云十六州,开封就是不设防的城池。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里都已经不适合再作为都城。
朱元璋也不得不放弃了迁都的打算,然后将精力放在了处理军务上。
帅帐,朱元璋正对着地图,推演天下局势。
这一战旨在平定天下,明军兵分数路,可谓是倾巢而出。
各军也没有让他失望,捷报频传。
徐达这一路只用两个月就拿下河南全境。
不久前冯胜攻克潼关,李思齐、张思道等逆贼望风而逃,平定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杨璟也顺利攻克永州。
廖永忠攻克梧州,浔、贵、容、郁林诸州皆望风而降。
可以说,大明离真正一统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以朱元璋的城府,脸上也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禁卫赵二虎来报:“陛下,徐、常二位将军求见。”
朱元璋猛的抬起头,问道:“在哪呢?”
赵二虎回道:“就在帐外等候……”
话还没说完,朱元璋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外,果然见到了等候在这里的徐达和常遇春。
“哈哈,天德、伯仁,你们终于来了。”
“上位,我们来看您了……”常遇春也大笑着就想上前。
却被徐达一把给拽住:“徐达参见上位。”
常遇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脚步下拜道:
“常遇春参见上位。”
朱元璋上前托住两人的胳膊,佯装不悦的道:
“诶,你们两个这是和咱疏远了。”
徐达顺势起身,说道:“上下尊卑有别,请上位勿怪。”
常遇春又不是真憨,也大声说道:
“您现在是皇上,天下之主,我们当臣子的得守规矩。”
“谁敢不守规矩,我老常一拳把他脑壳打碎了。”
朱元璋大笑道:“哈哈……有你们两个在,咱才能高枕无忧啊。”
“走走走,进帐再说。”
君臣三人一起来到帐内,分君臣落座。
三人关系非是一般君臣,并没有直接谈正事,而是先拉起了家常。
徐常二人先关心老朱的身体,又问候了马皇后和朱标。
朱元璋也叮嘱两人要照顾好自己,大明还需要他们。
同时也给他们讲了各自家里的近况,让他们放心打仗。
徐达再次表示谢恩。
常遇春在高兴之余,又有些生气:
“上位您别安慰我,常茂那臭小子的事情我在前方也听说了一二,您回去帮我狠狠揍他一顿。”
朱元璋笑道:“不用咱出手,皇后来信说朱樉和常茂一起惹事,被她扔进应天府大牢反省去了。”
“皇后亲自管教,你心就放肚子里去吧。”
常遇春一听这话,非但没有担心,反而大喜道:
“哎呀,娘娘出手,我就更放心了。”
朱元璋脸一拉,说道:“怎么,你相信皇后,不相信咱?”
常遇春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没有,上位您可别冤枉我。”
朱元璋笑着摇头道:“咱和你说笑呢,看把你吓的。”
说到这里,他正色道:“咱准备在宫里建一座学堂,供太子学习之用。”
“到时会从百官将领子弟中遴选优秀者陪读,到时也让常茂跟着一起去学。”
这就是当太子的同窗心腹,只要不出问题,未来朝堂必有一席之地。
即便自家女儿是准太子妃,常遇春依然非常高兴:
“谢上位恩典。”
徐达在一旁不禁有些羡慕,照理说他的儿子肯定也是有资格当太子陪读的。
奈何,他长子徐允恭今年才四岁,远未到进学的年龄,也只能干看着眼馋了。
然而,朱元璋是什么人,岂会忽略了他这位军方第一人。
与常遇春说完,就转头看向他笑道:
“天德你可别怪咱厚此薄彼,谁让你家老大生的晚呢。”
“不过放心,再过几年等咱有了大孙子,就让允恭给咱大孙子当玩伴。”
徐达笑着说道:“那咱们可就这么说好了,伯仁你给做个见证。”
常遇春压根就没听进去他的话,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嘿嘿,陛下的大孙子,那也是我的外孙啊。”
朱元璋和徐达皆哑然失笑。
聊了一会儿家常,三人就将话题转到了军事上面。
先是就整体局势进行了探讨,确定了整个大局的攻伐战略。
之后就是徐达和常遇春的任务。
朱元璋郑重的道:“你二人是我最信任之人,任务也最重。”
“北上,以雷霆之势拿下大都,彻底断绝蒙元再兴的可能。”
“如此,我们才能说自己得了天下。”
徐、常二人肃然领命:“请上位放心,我等必不负使命,拿下大都。”
又聊了一会儿打大都的具体战略,朱元璋就以舟车劳顿为由,让二人下去歇息了。
事实上是他预感到,应天的奏疏应该就要送到了。
倒不是他能掐会算,而是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辰,奏疏就会送来。
果不其然,徐常二人离开不久,应天的八百里加急信使就到了。
接过装有奏疏的密匣,仔细检查确定没有被打开过。
然后才拿出钥匙打开。
他一眼就看到了奏疏最上面那封信。
看笔迹是马皇后亲笔。
朱元璋冷峻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温柔。
将密信拿起,意外的发现比往常厚了许多。
莫非是妹子思念咱,给咱写了很多体己话?
朱元璋心里不禁浮想联翩,脸上也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守在门口的赵二虎,马上就知道,定然是娘娘又给陛下写信了。
也只有看到娘娘的信,陛下才会露出这副模样。
陛下和娘娘真是伉俪情深啊。
朱元璋并没有拆开马皇后的信,他准备处理完所有公务彻底闲下来,再细细观看。
小心的将信放在一边,再次伸手从匣子里拿出一卷奏疏。
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凝,重新变得严厉起来。
赵二虎也心中一颤,连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偷窥。
——
用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朱元璋才将这些奏疏一一批复。
其中最让他上心的,莫过于大明律的制定一事。
大明目前施行的律法,是吴王时期李善长带人制定的《律令》,非常的简陋。
现在大明正式立国,就需要一套完整的律法。
群臣就是因为这事儿起了分歧。
以李善长为首的一群人,认为应该使用严刑苛法,如此才能震慑人心。
甚至他们还想重新启用某些已经被废除的肉刑。
理由是乱世当用重典,只有这样才能让天下迅速恢复安定。
以刘伯温为首的儒家官僚群体,则认为应当慎刑,教化为本。
他们还举了秦朝的例子。
双方为这事儿争论不休,李善长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当众羞辱刘伯温。
看到这里,朱元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愠怒。
作为君主,他太清楚自己手下这群人的性格了。
刘伯温确实有大才,但与大明并不是一条心,更准确说和朱家不是一条心。
他一直在处处防备着朱元璋,因此才表现的小心谨慎。
为了不当棋子,被李善长当众羞辱都能唾面自干。
这让朱元璋非常不满。
其次就是李善长,当着皇后的面羞辱大臣,实在居功自傲、目无尊上。
而且你身为丞相,应该做的是带领百官解决问题。
可是你小肚鸡肠,遇到不同意见就打击羞辱别人,哪还有人敢做事?
如果不是大明草创需要人才,如果不是他实在无人可用,早就让两人靠边了。
当然,对李善长和刘伯温的处置方法是不一样的。
李善长那是和他一路褴褛走过来的,不是一般君臣可比。
就算不让他当丞相,也会给一个很高的闲职,让他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至于刘伯温,哼,回家养老去吧。
可惜,这个念头他也只能在脑子里想一想,目前大明实在离不开二人。
对于大明律该走哪条路,朱元璋也非常头疼。
他本人因为当年的经历,可谓是嫉恶如仇,恨不得杀尽天下人坏人。
内心里是倾向于李善长的想法的。
可是作为君主他也很清楚,这些法律在惩处恶人之前,大概率会先被恶人用来残害百姓。
到时候真有可能让秦亡故事重演。
一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只能给马皇后写信让她先不着急做决定,等他回去了再做打算。
将奏疏全部处理完,他才长吁口气。
然后目光转向桌角的那封信,心里的琐碎刹那间全部消失,笑容重新浮现。
拿起信打开,里面有将近二十页,这让他很是惊讶。
同时也意识到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莫非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展开阅读起来。
越看就越是震惊。
冒充皇亲的那个乞丐是个天才?还是个治国之才?还掌握着帝王学?
这……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有点眼。
再次看了一遍,还是如此。
又小心观察了一下字迹,没问题,确实是马皇后亲笔。
可……
这怎么可能?
治国之才,还懂帝王学,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咱翻遍全国都没能寻访到的人才,竟然在大牢里发现了?
而且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
如果不是对马皇后的信任,他肯定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时他也大致猜到,这封信的内容会是什么了。
迫不及待的往下读,果然看到了想看的东西。
猜到了咱想迁都?还断定咱会失望而归?
朱元璋下意识的以为,自己的行踪被泄露了。
可继续往下看……
先用五个要素分析出咱想迁都的原因。
又用五个要素,分析出咱此行失败的原因。
嘶……看到这里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震惊的地方不只是因为对方的见识,还在于对方敢于下决断。
有学问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灵活应用所学知识的非常少。
能果断用,还能用对的,凤毛麟角。
最典型的就是用兵打仗,同样的兵书,有人看完能成为军神,有人看完成了马谡。
那个马钰显然是属于前者。
同时他也确定了,对方不是提前得知了消息,而是真的靠本事分析出来的。
这不禁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继续往下看。
丹书铁券?
朱元璋一阵头皮发麻,他连这都能猜到?
妖孽。
这是个妖孽。
如果前一个问题还能用见识不凡解释,这个真的解释不了,只能用妖孽来形容。
这一瞬间,他生出了必须要将对方杀死的念头。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让他活着。
不过很快他就强压下杀心。
妹子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既然她写了这封信,显然是有别的原因。
咱倒要看看,这个乞丐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竟然能打动咱妹子。
继续往下看。
他再次露出惊容。
有丹书铁券必死?汉高祖诛杀异姓王旧事?
嘶,他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不是因为对方的见识,而是后怕。
他真的没有杀功臣的想法,至少现在还没有。
之所以给大家丹书铁券,是真的为了酬谢诸将的功劳,希望他们与国同休。
可马钰的分析却道尽了本质。
不论你有没有杀功臣的想法,丹书铁券一赏,就只有杀这一条路。
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到后怕。
尤其是想到,自己要亲手杀了汤和、徐达、常遇春、李善长等人,他更是感到浑身发凉。
手都不禁有些颤抖。
此时他终于明白,马皇后为何会写这封信了。
不论那马钰有没有那么大的才能,就凭这次的提醒,就足够法外开恩饶他一命了。
深吸口气,让自己激动的心情稍稍平息一些。
他才俯首继续看后面的内容。
(本章完)
第9章 反其道而行之
第9章 反其道而行之
看完整封信,朱元璋沉默了许久。
对于最后那个‘孔孟为本,管荀为用’的观点,他并没有太深的感触。
作为从草根走出来的皇帝,他内心对什么家什么子都无所谓。
能治理好国家的才是好东西。
尤其是他本人对孟子思想很是反感,对于推崇孟子的观点自然不太喜欢。
相比起这个观点,他反而更喜欢马钰对管子和孔子的评价。
管子是执政者,是实用主义者,一切以治国为目的,其他的都是工具。
孔子及其门徒是学者,是理想主义者,将大道理视为一切,认为大道得彰世界自然大治。
他认为这个评价可谓是道尽了儒家的本质。
但……
朱元璋心中默默的想到。
儒家的忠孝仁义是治国必须的东西,咱还是得用儒家。
已经不少人给咱提议,要求恢复科举。
科举总得有个标准参考,咱本来想将朱熹的四书集注,作为科举唯一标准。
看来这个考虑有失偏颇。
弄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腐儒,如何能将国家治理好。
还是得弄几套实用性比较强的典籍才好。
至于要不要用管子和荀子的思想,此事还有待商榷。
以上种种,可见这个马钰不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人,确实有点才华。
难怪妹子会写这封信。
如此大才轻易处死确实太可惜了。
而且他的学问都已经如此渊博,他的长辈又该高明到什么程度?
简直不敢想。
如果因此恶了他的长辈,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再想起马皇后信上所写,因为刚到应天就被冤枉入狱身陷死地,那马钰对大明有很深的成见。
虽然在朱标的劝说下有所改观,但还是颇有微词。
一想到这里,朱元璋眼睛里就露出森冷的杀意。
差点就让我大明损失一名治国大才,该杀。
一旁守门的赵二虎不禁打了个冷颤,坏了,陛下生气了。
朱元璋可没空理会自己的禁卫首领,心中还在盘算,如何处置那些贪官污吏。
必须要重重惩处。
等咱回去全部剥皮萱草,咱倒要看看是你们皮厚不怕死,还是咱的刀锋利。
想到这里,他再次将关于大明律的奏疏取了出来,在上面加了几段话。
官员贪腐超过六十两,不论身份地位一律处死。
并根据贪腐的多少以及其他情节,还设置了杖毙、斩首、腰斩、凌迟、剥皮萱草等刑罚。
至于抄家流放、夷三族等等,那都是套餐,一样都少不了。
一口气将这些写完,他心中才舒服了一些。
以前都是你们这些当官的用律法残害百姓,今天咱就反其道而行之。
百姓和官吏使用两种刑罚,百姓只要不造反,刑罚就按照儒家要求的慎行思想走。
至于官吏,朱元璋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这些被废除的肉刑全部给你们安排上,看你们还敢不敢贪脏枉法。
越想朱元璋心里就越是痛快,脸上不自觉的浮出笑容。
只是在赵二虎眼里,这笑容太恐怖太渗人了,他吓的两腿都有些发软。
将这份二次批复过的奏疏放进密匣里,朱元璋才再次拿起马皇后的信。
作为夫妻他太了解马皇后了,既然写了这封信,那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希望能赦免马钰,并加以重用。
朱元璋也是认同她的意见的,但他觉得就这样放了太过草率。
一来马钰对大明心怀怨愤,就这样放出来,谁知道愿不愿意为大明所用。
二来也要确认他的真实水平,才好知道给他什么样的待遇。
三来也得想一个合适的理由,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将他放出来。
毕竟这是大明立国以来第一桩冒充皇亲的案子,天下人都盯着呢。
如果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皇家的威严何在?
想到这里,他就给马皇后写了回信。
不过最开始并没有说马钰的事情,而是将自己在开封这边的情况,事无巨细讲了一遍。
还叮嘱马皇后不要太累,要多休息云云。
没有一个字眼是写思念的,但每行字无不透露着一个意思,咱想你了。
直到信的最后,他才简单提了一嘴马钰。
将他好好管控起来,不要走漏了消息。
好好探探他的底,确认他的学问在哪个水平,最好能查到他的身份。
关于赦免他的事情,一切等咱回去再说。
将一切处理好,他就将信装在密匣,让禁卫以八百里加急送回应天。
之后他就设宴招待了徐达和常遇春,还破例拿出了一坛酒。
“这是大夏伪帝明升进献给咱的美酒,说是他们那里的特产。”
“咱知道你们军中辛苦,已经数月不曾饮酒,就特意带了一坛给你们尝尝。”
常遇春看到酒坛眼睛就挪不开了:
“哈哈……还是上位最懂咱老常的喜好,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徐达颇为意动,不过他还是很理智的道:
“谢上位恩赏,但此地刚刚平定不久,作为军中将领我们实在不宜饮酒。”
常遇春嚷嚷道:“天德你就会杞人忧天。”
“大元最近的兵在山东呢,离这里还有数百里,难道还能一日夜飞过来不成。”
徐达依然道:“上位在此,我们不能有任何懈怠。”
见他如此说,常遇春嘟囔了几句,也不再提喝酒的事情。
对徐达的克制,朱元璋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笑道:
“伯仁脾气倔强谁都不服,也就只有天德你才能制得住他。”
所以他才会让徐达节制常遇春,以免其鲁莽之下坏了大事。
可以这么说,在徐达的麾下,常遇春才是常十万。
没有徐达节制,他在超神和超鬼之间摇摆不定。
“放心好了,有咱在呢,你们放心的喝。”
“不过仅此一次,今后直到凯旋,不能再沾一滴酒。”
徐达没有再坚持,感激的道:“谢上位恩典,那我就不客气了。”
常遇春大喜,连忙将酒坛拿过来,一巴掌拍开封泥,顿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大叫道:“好酒,好酒啊。”
徐达也喉头滚动,酒香浓郁,余味悠长,他的酒虫也被勾出来了。
朱元璋笑着介绍道:“据大夏的使者所言,此酒是用四川泸州一座甘泉的水酿制而成。”
“也只有那道泉才能酿出如此美酒,同样的酿制方法,换个地方取水就没有这般好喝。”
常遇春连连点头,说道:“酿酒就是如此,哪怕是相邻的两道泉,酿出来的酒味道就是不一样的。”
“只不过一般人分辨不出来而已。”
说到这里,他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因为他就是少数能品出差异的人。
他的这副模样,让朱元璋和徐达失笑不已。
这伯仁啊,性子直、鲁莽偶有还有些憨,私底下完全看不出常十万应有的样子。
朱元璋不禁回想起两人相识的经过。
当时常遇春穿的破破烂烂,一副惫懒的样子,说是要来投靠。
朱元璋特别不喜欢这种懒散的人,就要将其撵走。
常遇春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撵他走他就躺地上,几个人都抓不住。
打他他就跪下磕头,说我多可怜云云你就收留我吧。
当时朱元璋还是一个义气小伙,拉不下脸去杀害一个无辜百姓,更何况还是来投靠自己的。
只能就这样任由他跟着。
不久后朱元璋决定攻打集庆路(应天),将登陆地点选在了采石矶。
然而元军据江而守,红巾军怎么都打不下来,眼看就要失败。
朱元璋焦急无比,看到旁边的常遇春说道:
你不是说自己勇武过人吗,可能助我取胜?
他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道常遇春二话不说,当即要了一条小船就冲了上去。
然后只身一人跳到岸上开无双,硬生生为水师杀出了一小块登陆空间。
如此才有了采石矶大胜。
这一战可以说挽救了朱元璋的大军,也为后续攻打集庆路打开了局面。
朱元璋这才知道自己看走眼,从此对常遇春信任有加。
就在此后不久,两家定下婚约。
也就是太子朱标和准太子妃常氏的婚事。
多年过去,自己已经是大明皇帝,他们二人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副帅。
都可谓是功成名就。
此时再回想当年的事情,别有一番感触在心头。
朱元璋也有些兴奋,端起酒碗道:
“来,咱们兄弟痛饮一碗,敬当年。”
徐达心头一震,也有些激动,举起酒碗道:“敬上位。”
“哈哈。”常遇春大笑道:“我也敬上位。”
三人端起碗一饮而尽,气氛更加的热闹。
一起回忆当年畅想未来。
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一坛五斤酒就下了肚。
其中三斤半都进了常遇春的肚子,他早已经烂醉如泥。
一斤进了朱元璋的肚子,他的酒量本就一般,也是醉醺醺的。
徐达始终保持节制,只喝了半斤的样子,是最清醒的。
待酒宴结束,他让赵二虎扶朱元璋回房间休息。
又将常遇春安置妥当,他自己则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亲卫巡视防务。
徐达不知道的是,他离开不久,躺在床上的朱元璋就猛的睁开眼睛。
哪里有一丝醉意。
在这种危险地方,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喝醉。
倒不是防范徐达和常遇春,此时他还不至于怀疑二人。
现在他真正信任的,也就李善长、汤和、徐、常等寥寥数人而已。
他担心的是开封刚刚打下来不久,谁知道暗地里会不会有野心家窥视。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醉失去意识。
如果连这点警觉心都没有,他也活不到今天。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才喊来赵二虎,询问了徐、常二人的情况。
得知常遇春喝醉,而徐达带人去巡城,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才符合他们二人的性格。
赵二虎见他没有继续睡的意思,就命人煮了醒酒汤,并服侍他更换了衣服。
之后朱元璋就命人取来《管子》一书阅读。
很多人以为朱元璋出身低微,应该没读过多少书。
恰恰相反,他读过的书不比老学究少,还写的一手好字。
不过他也有个缺点,喜欢卖弄学问。
比如,他给敌方首领写信,特别喜欢掉书袋子,也特别喜欢拿古人类比今人。
王保保就是受害者之一。
朱元璋经常给王保保写信,自己势弱的时候就说好听的,自己强势的时候就各种敲打威胁。
王保保是干气没办法。
但有时候卖弄学问不恰当,也会给自己惹祸。
原本他和张士诚没有太大利益冲突,双方相安无事。
当时朱元璋的主要敌人是陈友谅。
他怕二者左右夹击自己,就写信安抚张士诚,希望双方能保持和平。
然而他在信里却将张士诚比作隗嚣。
隗嚣是何许人呢,西汉末东汉初的一个军阀,先是投靠刘秀,后来又反叛被刘秀剿灭。
你拿隗嚣来比人,这不是红果果的羞辱吗。
张士诚盐商出身,属于恩仇必报的那种。
你臭要饭的敢羞辱我,那这事儿没完。
于是双方就产生了摩擦,后来张士诚的弟弟张士德被朱元璋擒获,直接选择在狱中自杀。
张士诚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真的兄弟情深。
从此就和朱元璋不死不休。
直到他的势力被消灭,都没有向朱元璋低头。
可以说,朱元璋和张士诚起冲突,深层原因是军阀互相吞并。
但诱因就是因为那封比喻不恰当的信。
言归正传。
朱元璋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特别喜欢读书,身边随时都带着大批书籍。
受李善长的影响,他对法家书籍读的比较多,甚至可以说受法家思想影响很大。
管子作为法家祖师爷,《管子》一书朱元璋身边自然也有。
只是以前他比较重视秦晋法派的思想,也就是商鞅韩非子那一派,对齐法派(管仲一派)并不重视。
现在受到马钰那句‘孔孟为本,管荀为用’的影响,他开始重新审视管子的思想。
越看就越觉得,确实非常的实用。
管子的很多策略,完全可以套用到目前的大明。
这让他对马钰更加的重视。
——
就在朱元璋研读《管子》的时候,朱标却和宋濂起了冲突。
一切都要从他研读《管子》和《荀子》说起。
(本章完)
第11章 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第11章 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啊?”朱标惊讶的嘴巴大张,好一会儿才说道:
“让马钰和宋先生论道?”
虽然今天他对宋濂去魅了,可并不妨碍他对其学识的认可。
当世第一名儒,甚至可以说是当今学界第一人。
马钰虽然天赋不凡,也掌握着独特的传承,可和宋濂相比……
完全没法比好吧。
好半天他又憋出一句话:“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马皇后露出一个老狐狸般的表情,说道:“就是要欺负他。”
然后她解释道:“越是有学问的人,心中就越是骄傲。”
“他对大明和你爹有很深的成见,你以为只是被冤枉入狱造成的吗?”
“不,这其实就是骄傲的一种表现。”
在她想来,马钰表面看是对朱元璋有成见,实则对他们一家子都充满了鄙夷。
觉得他们出身低微,根本就不懂治国,更别提什么帝王思想了。
只是这话太伤人,而且也纯粹是自己的臆测,所以她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马钰内心是骄傲的。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比他还有学问的人,在他最擅长的地方折服他。”
“如此他才能放下骄傲为我所用。”
朱标微微点头,这个方法确实不错,可……
“会不会打击太大,让他一蹶不振?”
毕竟这是他发掘出来的人才,感情上是有所倾斜的。
马皇后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如果他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也不配让我们另眼相看。”
朱标嘴巴张了张,最终也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因为他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见儿子没有被感情左右,马皇后非常满意,说道:
“不过你的顾虑也是对的,就这么突兀的让他直面宋濂,对他太过残忍。”
“事先知会他一声吧,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朱标连忙说道:“我去见一见他吧,以免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马皇后倒是没有反对,说道:“也好,安排个合适的理由,以免惹人怀疑。”
“宋濂那边我亲自与他说,过几日就让他们见上一见。”
理由很好找,第二天上午,马皇后正和李善长、刘伯温等人讨论政务,就见一内侍急匆匆进来。
说二皇子在牢里染了风寒。
马皇后和朱标都露出担忧的表情。
李善长和刘伯温等人哪个不是一肚子心眼,马上站出来劝谏。
二皇子在牢里这么多天,想必已经悔过自新,加之身体有恙,也是时候将他接出来了。
在他们想来,马皇后这么牵挂孩子,肯定会就坡下驴将朱樉给放出来的。
哪知并没有。
“你们不要再劝,这次我定然要让他好好吃些苦头才行。”
“至于生病……派一名御医去给他医治即可,免得他认为我这个当娘的苛待他。”
连苛待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足见她心中怒意未消。
李善长等人虽然奇怪,这不符合娘娘的性格啊,但也并未怀疑。
朱樉都干过啥他们太清楚不过了,甚至比朱元璋都清楚。
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否则必为大明祸患。
朱标恰到好处的站出来,表示想要去大牢看望一下弟弟。
马皇后虽然嘴上说看什么看,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批准了。
就这样,朱标带着一名御医,光明正大的去了应天府大牢。
而且他还带了一壶酒。
虽然不知道马钰喝不喝酒,但等他得知自己即将面对宋濂,想必会产生喝酒的需求的。
什么朱樉生病自然是假的,目的就是给朱标创造一个来大牢的机会。
所以当他们到达牢房的时候,看到的自然是活蹦乱跳的朱樉。
朱标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御医恍然大悟,二皇子这是装病骗娘娘呢。
这种事儿他见过太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在宫里想平安无事就得会装糊涂。
至于马钰……直接被他忽略了。
大概率是二皇子在牢里嫌闷,找了个年龄差不多的囚犯逗乐子。
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朱标肯定是要‘保全’自己弟弟的面子的,假装欣喜的道:
“看来二弟的风寒好转了不少,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吴医师,你快给他瞧瞧,开一副药。”
吴御医秒懂,装模作样检查之后,一口断定:
“二公子确实偶感风寒,幸得天佑已经好转。”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开一副药巩固一下。”
朱标一副你很上道的样子,说道:
“那就劳烦医师开服药吧。”
于是,吴御医开了一副药调养身体的药,就识趣的告退了。
等他离开,朱樉才撇了撇嘴说道: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朱标无奈的道:“我若是没有正当理由频繁出入牢房,会陷马兄于险地,不得不小心啊。”
马钰也不禁有些感动,拱手道:“谢李兄照顾之恩。”
朱标心下有些汗颜,借着取酒的动作转移话题道:
“无需如此……我带了一瓶美酒,也不知道马兄是否喜欢。”
马钰并不喜欢饮酒,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接过来说道:
“小酌怡情,谢李兄美意。”
说着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然后他就愣住了,这味道……
他连忙将瓶塞拔出,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闻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马钰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朱标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问道:“马兄这是……”
马钰平缓了一下心情,小心的将酒瓶放下,说道:
“这酒应该产自四川泸州吧。”
朱标有些惊讶的道:“此酒乃盘踞四川的大夏伪帝明升所献,至于是不是泸州所产我就不知道了。”
“马兄是怎么猜到的?”
马钰叹了口气,道:“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
“我曾经在那里生活过大半年,这酒味儿日夜伴随于我。”
“即便数年未见,又远隔时空,我依然能闻的出来。”
他说的是上辈子,因为某些事情,他在四川泸州古蔺县住了大半年。
他住的地方,离某家酒厂特别近,日夜都能闻到酒香味儿。
最开始很不适应,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慢慢又觉得味道挺好闻的。
后来还借着朋友的关系,到酿造车间参观过。
也因此他被动了解了一些当地的酒文化。
没想到穿越后,竟然再次见到了它。
虽然气味方面略有差异,但大体上还是熟悉的味道。
看到熟悉的东西,难免会有些动感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番话成功将朱标给引到沟里去了。
朱标丝毫都没有怀疑马钰的话。
就算表情动作能作假,可他对这种酒的熟悉是做不了假的。
只凭借味道就能判断出一种酒,这种人他只知道一个,准岳父常遇春。
而且常遇春也只能闻出最常喝的那两三种酒。
其它不常喝的,只能喝出好坏,喝不出产地。
马钰只凭酒香味儿就判断出这酒产自哪里,只能说明他对这种酒非常熟悉。
就算他不是四川泸州人,也定然在那里生活过。
终于打探到对方的一点身份信息,朱标岂能不开心。
朱樉也非常意外,更加的无语。
好家伙,我套了那么久的话,都没有打听到他的来历。
没想到被一瓶酒找到了线索。
朱标按捺住激动情绪,不动声色的道:
“哦?马兄年岁与我一般,竟然去过四川?想必是陪长辈一起去的吧?”
“真羡慕你啊,能游遍大好山川,不像我只能被困在这一隅之地。”
马钰已经从最初的激动中恢复冷静,自然能猜到对方在借机打探自己的情况。
他也没有兜圈子,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可惜,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的家人了,所以闻到这酒味儿,我才会情绪失控。”
“倒是让李兄见笑了。”
啥,家人都不在了?
朱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如果他的家人还在,又怎么会沦为乞丐呢。
元末乱世几十年,他家肯定也遭了灾祸,长辈带着他去四川大概率也是为了躲避祸患。
只是不知道为何又折返回中原。
想必是回到中原又发生了什么变故,长辈都没了,只剩他一个人无依无靠沦为乞丐。
后来跟着难民南下,又被贪官污吏冤枉入狱判了死刑。
脑补出种种惨剧,朱标心里不禁对马钰又生出了几分同情。
对他之前的过分行为,也更加的理解。
哎,也是乱世可怜人啊。
虽然刚刚获得的情报又断了,但朱标并不失望。
至少了解了马钰的一部分人生轨迹,知道了他不是凭空冒出来的。
等平定大夏国再派人去泸州调查,说不定就能查到一些什么线索呢。
而且因为同情马钰,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后面发生了什么。
何必再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呢。
又闲聊了一会儿,朱标就将话题转移到了管荀之书上面。
说自己回去仔细研读二人的著作,收获非常大。
然后又提出了一些疑问。
比如,如何看待荀子对德的解释。
马钰沉吟片刻,说道:“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对学者来说很重要,这是他们思想的出发点和立足点。”
“但对执政者来说其实意义不大。”
“你应该关注的是,针对这两种思想,学者们提出的治世之法。”
“正如荀子对德的看法,他认为德并不是生来就有的。”
“我们相信德,推崇德,也不是因为它生来就有。”
“而是因为我们知道,想要活下去,想要活的好,必须要讲德。”
“这也是我们和牲畜的区别。”
朱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又问道:
“那你为何还要强调,要以性本善思想的孔孟为本呢?”
“既然要用荀子的法,那连他的性本恶一起采用,不是更方便?”
马钰心道,好家伙这你让我怎么回答。
思索片刻他,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
他先给朱标讲了什么叫心理暗示,然后才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告诉天下人性本恶,听的多了他们就会受到影响。”
“我既然生来本性就是恶的,那我作恶是符合本性的,是天性使然。”
“如此一来,德行风气就会败坏。”
“如果我们强调性本善,世人潜移默化中就会倾向于积善行德。”
朱标兴奋的一拍手掌道:“马兄之言果然非同常人,这心理暗示一说闻所未闻,却又让人深思。”
一旁的朱樉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马钰松了口气,终于忽悠住了。
怕对方再继续追问,他又连忙说道:
“而且两千年来世人多尊奉孔孟,认为性本善是正确的,已经形成了共识。”
“你将来是要出仕的,又何必与共识唱反调,给自己找麻烦呢?”
“更何况,孔孟树立的标杆,也确实符合王道大世的样子。”
朱标连连点头,说道:“是了是了,谢马兄指点,使我茅塞顿开。”
马钰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算忽悠过去了。
以后得避免谈论这些不擅长的东西。
哪知,就在这时朱标却露出羞愧之意:
“马兄,文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莫要生气。”
马钰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李文今天真讨厌啊。
“李兄有什么吩咐尽管明言,无需这般见外。”
朱标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阅读管荀之书,被我老师发现。”
“他非常生气,但也震惊于马兄的‘本用’观点,想要当面与你讨论此事。”
马钰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朱樉却惊呼道:
“什么?宋老头要找马钰论道?”
朱标更加羞愧的点点头,目光有些躲闪。
得到确认,朱樉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看朱标,又看看马钰。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重新坐下来,摆出一副看戏的样子。
马钰则觉得莫名其妙,什么你老师要找我论道?
他又不傻,李文的老师肯定是儒生,还有可能是有名气的大儒。
听到孔孟为本,管荀为用的观点,肯定会很生气。
要知道,从宋朝开始,儒家就已经开始宗教化了。
荀子的性本恶,因为和孔孟思想相悖,被列为异端。
虽然华夏文化里没有烧死异己者的规矩,但打压还是有的。
自己给李文说的话,在儒家眼里堪称大逆不道。
他的老师能有好脸色才怪。
什么找自己讨论问题,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李文太不靠谱了。
至于和他老师见面,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马钰又不傻,怎么可能会同意。
所以他很干脆的道:“李兄,此言休要再提。”
“我就是跟着长辈学了一些皮毛,哪敢侮了你老师的耳朵。”
朱标苦笑道:“马兄,非是我强迫与你,实在是拒绝不得。”
马钰眉头微皱,说道:“为什么?以你的身份难道还拒绝不得?”
朱标无奈的说道:“他的身份更特殊。”
马钰心中顿感不妙,追问道:“他什么身份?”
这时一旁的朱樉戏谑的道:“大哥的老师叫宋濂,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什么?”马钰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宋濂?”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出一张图片:
九头虫对奔波儿灞说:你去将唐僧师徒除掉。
(本章完)
第12章 至诚君子也
第12章 至诚君子也
宋濂是谁?
很多人可能更加熟悉他的徒弟,方孝孺。
对,就是那个被祝枝山造谣,说他被朱棣诛十族的人。
很多人对宋濂的了解,应该是来自于两个地方。
其一是某部影视剧,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古板不通时务的儒生。
还将洪武三十年发生的南北榜案,挪到洪武初年,魔改一番后扣在了他的头上。
如果是通过这部剧认识他的人,想必对他的观感不会太好。
其二就是课本上的那篇文章,《送东阳马生序》。
这是一篇情深意切,对晚辈充满了关怀和殷切期望的文章。
但很多看过这篇文章的人,却认为他很虚伪。
原因很简单,在文章里他是以自己的经历为榜样,来劝诫别人的。
给人一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感觉。
前世马钰在网上就碰到过不少持这个观点的人,还和那些人互喷过。
用现代的话来讲,这篇文章其实就讲了一个内容,出身寒微该如何实现阶级跃迁。
文章有个大前提,那就是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很多人说,我读书了不但没改变命运还了很多钱,这就是个谎言。
有没有一种可能,读的书还是不够多学的不够深?
说个不是很冷的冷知识,咱们通常说的高等数学,已经是四五百年前的知识了。
对于想搞科研的人来说,高等数学算是最基础的门槛。
如果一个人高等数学一塌糊涂,就说学理科没出路,是不是显得很无语。
这只是举个例子,读书改变命运,有个前提是要学的精深。
起码要跨过一个门槛,才能去谈改变命运这事儿。
做不到这一点,那确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宋濂自幼家贫书都读不起,只能问别人家借书。
那些有能力藏书的都是什么人?至少也是小地主。
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把书借给你?
这时候,你就得表现出自己的不同常人之处,以此来打动别人。
宋濂的不同之处是什么?
‘余幼时即嗜学’。
‘嗜学’就是他的标签,他不光嗜学,还很聪慧为人还很谦谨。
在华夏的文化传统里,对喜欢学习又掌握知识的人,总是会另眼相看的。
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通常混子也不会去主动招惹学习好的那一批学生。
用现代话来说,宋濂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很完美的人设,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十里八村都知道他嗜学,‘藏书之家’也想和他结个善缘,就把书借给了他。
而他并没有以此自傲,挥霍别人的信任。
相反,他表现的更加谦恭,借的书都妥善保存,每次都按时还回去。
如此一来二去,他的名声就越来越大。
一个好名声的意义,中国人应该都明白。
家里没钱拜不起名师,怎么办?
先找身边有学问的人请教问题。
身边认识的人问了一遍,那同乡同县总该有一些有学问的人吧?
厚着脸皮上门去讨教。
之前他积累的名声就能发挥作用了,至少获得了去拜访的资格。
到了之后态度摆的端正点,人家发脾气了就受着,等别人高兴了再上去请教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别人往往会给他讲上几句。
如此这般,学识越来越深厚,名声也会越来越大。
最终实现阶级的跃迁。
而且宋濂绝不是什么腐儒,他很清楚以自己的经历写文章,会遭到什么样的怀疑。
在文章最后人家直接就表明了。
“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余者哉!”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出身寒微想要改变命运,就得付出更多努力。
这就是宋濂想要告诉后人的话。
非常的诚恳,怎么都不能说他是虚伪。
马钰就是因为这篇文章知道的宋濂,然后去搜了他的生平和著作。
宋濂在元末明初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就这么说吧,同时代所有读书人在他面前,都得低一头。
当之无愧的文魁。
且他还深度参与了明初的礼法制定,与李善长为首的‘严法’派相抗衡,主张治民以德,当慎用刑罚。
当然,现代人看古人是有上帝视角的,宋濂也有很多缺陷和不足。
比如过于推崇圣王之治,过于理想化而轻实际。
对管子和荀子的思想持否定态度,不过他并未全盘否定,还是认可其中关于教化、实用方面的策略的。
这也是为何他不反对看一看管荀之书,却无法接受‘孔孟为本,管荀为用’这个观点的原因。
正因为知道宋濂是谁,马钰才觉得这事儿很魔幻。
这比让奔波儿灞除掉唐僧师徒还扯淡好吧。
“让我和宋……潜溪先生讨论学问,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朱标连忙说道:“没开玩笑,真的是宋师想要见一见你。”
马钰无语的道:“不是……就算我家长辈来了,在他面前也得执弟子礼。”
“让我和他讨论学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朱标心道,你小子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吗,不错不错。
“马兄,非是我要为难于你,实在是宋师要求我无法拒绝,还请……”
马钰打断他,干脆的道:“此事休要再提,就当我没听过……”
“这酒你也带回去吧,我喝不起。”
朱标见他真要撂挑子,心下不禁有些着急,就准备再劝。
“咳。”朱樉干咳一声,插话道:
“马兄,宋老头的脾气我知道,若你避而不见,就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大哥被逐出师门,要么一辈子别想再看管荀之书。”
马钰顿了一下,转过头不看朱标,说道:
“我一个将死之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朱樉眼珠子一转,说道:“马兄,你与我大哥相识一场,也不想看到他……”
“二弟。”朱标出口打断他,然后郑重的朝马钰行了个大礼:
“我与马兄一见如故,虽然只第二次相见,心中实则已经将你当做好友。”
“我知道此事太过强人所难,但实在别无他法,只能向你求助。”
“不求马兄能说服宋师,只需将你对“本用”观点讲与他听。”
“之后不论宋师是否接受,文都坦然接受无憾矣。”
马钰犹豫了。
看着态度诚恳的朱标,想想别人一家子对自己的照顾,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而且,穿越一趟要说对古代名人没有好奇心,那就是骗人的。
他为啥非要等朱元璋回来,而不是自尽少受点罪?
嘴上说是为了当面喷朱元璋,实际上还是好奇心作祟,想要见一见这位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重要人物。
现在有个机会当面见一见当代学界第一人,他还是有些心动的。
更何况朱标说的也有道理,大家都知道自己和宋濂没法比。
被他教做人是很正常的,根本没什么可丢人的。
自己只需要说出个一二三就足够了。
如果能说出一些亮点,反倒是更能衬托出自己的不凡。
至于能不能说出点什么新鲜玩意儿,这一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大不了将教员的某些观点拿出来,肯定能吓他们一大跳。
反正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还怕说的话太离经叛道被杀是咋地?
想到这里,他终于有了决定。
只见他缓缓转过头,注视着朱标,道:
“我可以见他,将我的观点说与他听。”
朱标大喜:“谢马兄……”
马钰摆摆手,说道:“你先别高兴,我有个条件。”
朱标并不意外,说道:“有什么条件马兄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必不推迟。”
马钰严肃的道:“如果你能逃得过朱元璋的屠刀,有机会走上高位,请善待百姓。”
朱樉一愣,他本以为马钰会要美酒美食什么的,或者死后和家人葬在一起。
没想到竟然是善待百姓。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前几日,马钰满脸痛苦的念‘百姓苦’的画面。
原来他竟然如此心系百姓。
朱标也不禁肃然起敬,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还知道马钰念的是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不过他毕竟不在当场,感触并不是很深,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今天不一样,一切都是亲历。
马钰愿意直面宋濂的压力,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之前对他的照顾。
这是义。
然后所提的条件,竟然是善待百姓。
这是仁。
要知道,他可是死囚。
马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万民,这才是真正的仁义啊。
再想到自己伪装身份,一次次欺骗他,朱标心中更是羞愧:
“马兄请放心,将来我一定会善待百姓,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事情谈妥,朱标也没有多待,很快就离开返回宫中。
等他离开,马钰却坐立不安起来。
刚才是被情绪左右,答应了见宋濂。
此时冷静下来,心就开始慌了。
这可是宋濂啊。
虽说两人差距太大,自己被单方面教育是很正常的。
可这不意味着,他不想有所表现。
至少也不能太丢人啊。
可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说才能不丢人。
总不能真的将教员他老人家搬出来吧?
就在这时,朱樉在一旁说道:“呦,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之前看你高谈阔论,天老大你老二的样子,还以为多厉害呢。”
相识这么多天,马钰早就知道了他的性格,也没有生气,而是反击道:
“呵,我至少敢直面他,不像某些人就只会耍嘴皮子,真见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樉被戳中痛处,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什么叫屁……我那是尊师重道……”
“尊师重道的事儿,怎么能叫不敢反驳。”
接着就是诸如‘疾学在于尊师’、‘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之类的话。
惹的马钰哈哈大笑。
朱樉更气了,指着他怒道:“马钰你休要得意,真见了宋濂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行。”
马钰也来了兴趣,决定逗一逗他:
“哦,如果我能与他正常交谈你当如何?”
“那我就……”朱樉话才出口,猛然醒悟过来。
这马钰很邪门,搞不好真的能和宋濂正常交流,于是及时改口道:
“能与他正常交流的多了去了,我也能,还经常当面反驳他,所以这老头才讨厌我。”
“你与他正常交流不算什么,能与他正面交锋才算本事。”
马钰顺着他的话说道:“有道理,那如果我能做到呢?你待如何?”
朱樉说道:“我答应你一个条件。”
马钰接着说道:“那如果我能说出个一二三,让他无话可说呢?”
朱樉嗤笑道:“就你?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
马钰心道,这年头就有这个俗语了吗?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能说的过宋濂,这么说纯粹是为了逗李武玩。
“你先别管我是不是说大话,就说我要是能做到,你待如何。”
朱樉也上头了,说道:“你要是能做到,以后我唯你马首是瞻。”
马钰一拍大腿,说道:“好,君子一言。”
朱樉也一拍桌子:“驷马难追。”
与朱樉这么一闹,马钰心中的压力小了很多,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思考。
很快就有了主意。
辩论最重要的就是发挥自己的长处,攻击对方的短处。
自己的长处自然是穿越带来的信息差。
宋濂的短处则是名气和年龄,你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用道德将他架起来,为自己营造一个有利的主场。
说白了,就是道德绑架。
具体怎么做,就等见到宋濂之后再临机而动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自己能赢。
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
还是那句话,这就不是什么论道,自己只需要将想法说出来就足够了。
宋濂认不认同其实都无所谓。
而且以他的地位和人品,只要自己不是胡搅蛮缠,大概率也不会拉下面皮狠狠地折辱自己。
心中有了底,他反而不慌了,悠哉悠哉的吃起了炒黄豆。
他笃定的模样,反倒是让朱樉有些慌了。
这小子不会真的有什么杀手锏吧?
几次想要套话,都被马钰给无视了,只能坐在一边生闷气。
要不是怕我娘和我哥生气,劳资早就把你腿打断,手打断。
再把皮剥了撒上盐……哼哼。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觉得痛快了不少。
——
朱标回到皇宫,将经过与马皇后说了一遍。
重点说了提条件的事情。
得知马钰提出的条件竟然是善待百姓,马皇后也沉默了许久。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再提起马钰,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柔和。
马钰已经同意,接下来就是说服宋濂了。
马皇后只是告诉他,‘教坏’太子的人找到了,问他要不要去见一见。
他马上就答应了。
之后,马皇后就将马钰的身份告诉了他,当然是有所保留的。
只告诉了他某一部分。
宋濂有多震惊可想而知。
接下来他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娘娘,如此大才就这样处死实在可惜,还请娘娘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饶他一命。”
马皇后非常惊讶,道:“宋先生不是责备他教坏太子吗?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宋濂正色道:“我只是不认同他的观点,并不否认其才华。”
“能在这般年纪就有此等见识,我当年亦是不如。”
“他学入歧途,当是受到师长影响,并非是他的错。”
“若加以引导使其重回正途,未来必为国之栋梁。”
马皇后赞道:“宋先生真乃君子也。”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宋濂既然爱才,自然也不会反对去见一见马钰。
非但如此,马皇后也决定亲自去旁听一番。
只有亲眼见到对方,有些事情她才更好做出决定。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马皇后、朱标、宋濂三人,借着夜色来到应天府大牢。
(本章完)
第13章 那我问你
第13章 那我问你
这天晚上马钰正和朱樉斗嘴,朱标忽然出现说宋濂来了,就在隔壁。
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也能理解对方为何如此谨慎,这是应天府大牢自己是钦犯,哪能和串门一样说来就来。
肯定是要找个不引人注意的时间,悄无声息的过来。
就和上次让朱樉假装生病一样。
就这还不知道要担多大的风险呢。
既然来了那也没什么可说的,见吧。
之后朱标就去请宋濂,离开时还把朱樉一并带走,理由是怕他打扰宋濂和马钰的交流。
马钰也没有怀疑。
这小子性格叛逆,一口一个宋老头,肯定不讨宋濂喜欢。
把他带走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心思都在宋濂身上的他,并未发现朱樉脸上慌乱的表情。
朱樉只是叛逆又不是傻子,很清楚自家母亲十有八九也来了。
带自己过去就是见母亲。
果不其然,在几米外拐角处的墙后,见到了马皇后和宋濂。
宋濂虽然不喜欢朱樉,但依然按照礼法向其行礼,之后就和朱标一起去了牢房。
只留下母子二人。
朱樉更加手足无措。
别看在牢里他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很尊敬马皇后。
正因为尊敬才会害怕。
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责骂自己。
别人骂他,他完全不在乎,但马皇后的态度他很在乎。
就在他担心的时候,马皇后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微微点头小声道:
“这几日表现不错。”
朱樉心中的石头落地,继而升起喜悦,就想上前搭话。
马皇后先一步说道:“嘘,别说话,听。”
朱樉知道她是怕被马钰察觉到,连忙闭上嘴巴。
这时有拱卫司密探拿着一把椅子过来,朱樉一个箭步上前接过。
“娘,您坐下听。”
等马皇后坐下,他又很狗腿的站在身后,给她捏肩膀。
马皇后眼睛里终于浮出笑意,这小子虽然混,但确实孝顺。
不过越是如此,就越得好好管教,不让他走入歧途。
——
另一边,马钰早早就起身站在牢房门口恭候。
道德绑架开始,处处以晚辈自居,表现的恭恭敬敬,看你宋濂好不好意思以大欺小。
不一会儿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就在朱标的陪伴下出现。
马钰当即就确定,这就是宋濂了。
仔细打量,宋濂形象完全符合他的想象,身材颀长、面容方正,长须垂胸。
仪态端庄严肃,令人望而生敬。
果然不愧是大儒啊。
心中这样想着,手上却不慢,老远就下拜行礼:
“后学末进马钰,拜见潜溪先生。”
这个称呼是有讲究的,没有喊宋先生,也没有喊他的官职,而是喊的雅号。
直接将这次会面定性为,晚辈和长辈的私下会面,与其他无关。
宋濂微微颔首,上下打量着马钰,第一印象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
马钰此时的外形很落魄,但想到他之前沦落为乞丐的经历,是可以理解的。
比起这个,宋濂更关注的是他的神态、礼节等。
除了稍显拘谨,别的可以说都非常不错,显然是个有教养的人。
叉手礼更是让他心生好感。
本来他是想说几句开场白,比如勉励几句之类的,但想到马皇后叮嘱要敲打一下对方。
他又忍住了,只是微微点头,就大步走进牢房内部。
马钰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宋濂是来‘兴师问罪’的,能回应自己已经不错了。
之后他恭敬的请宋濂坐下,又倒了一碗热水奉上。
嘴里还诚惶诚恐的说,条件简陋请潜溪先生勿怪云云。
宋濂自不会在意这些,反倒对马钰的教养更加满意。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内心里不知不觉间已经转换了身份。
不再是来兴师问罪的太子老师,而是来考较晚辈课业的长辈。
不过他并未忘记此行的目的,再加上还有马皇后交给的任务,他也没有多说废话。
脸色严肃的道:“孔孟为本,管荀为用,是你说的?”
马钰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接,不过他也早有准备,面色不变的道:
“一点浅见,惹潜溪先生笑话了。”
他态度恭敬,宋濂即便是想挑毛病都不知道怎么下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四书五经你治了几部?”
马钰惭愧的道:“家中长辈说我尚年幼,正处在认识世界的年龄。”
“只泛泛的教我了解了一些经书真意,并未深入学习。”
“本来是等我心性略微成熟,找到自己的路再教我治经,只是……”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悲伤之意。
宋濂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心,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而且对马钰长辈的教导方式,他也有些惊讶。
现在主流的教育方式,就是先背书。
字都还没认全,就得先把经书背下来,等背熟了再回头去学习经意。
正所谓,读书百遍,其意自现。
马钰的长辈先教他认识世界,然后再去治经,可以说与现行理念截然相反。
不过宋濂倒是没有批评的意思。
每一家都有自己教授子弟的方法,外人不了解其中道理,最好不要随便发表意见。
可是……
“既然未治经,岂可对先贤真意妄加评判。”
马钰精神一振,终于要进入自己擅长的领域了。
面上依然保持谦恭,说道:
“正因为我没有深入研究,所以才能更公平的评价先贤之意。”
宋濂眉头微皱,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但也让他很是不满,太无知狂妄了。
马钰自然能看出他的态度变化,不等他说话,就接着说道:
“我家中长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道理。”
“人就如那桑蚕,蚕食桑叶长大成虫,然后吐丝把自己包裹在茧里。”
“对于蚕来说,茧就是整个世界。”
“人通过学习得以成长,所学的知识就犹如那蚕丝,一点点将自己包裹。”
“最后我们只能看到蚕茧内的一隅之地,不见外面的广阔宇宙。”
“我家长辈称之为信息茧房。”
“这些茧房有些是自己织的,也有些是在别人干涉下所织成。”
“只有突破茧房,才能化茧成蝶,窥见宇宙之广阔。”
“也正是因此,我家长辈才先让我泛泛的认识世界。”
“这样将来我治经时才不容易被经书之意所困,就算不小心掉进茧房内,也有更大机会破茧而出。”
“虽然现在我还未治经学识不深,却也说明我未被蚕茧包裹。”
“故而能从更中立的角度,看待先贤之学。”
“不敢说就是正确的,但一定是最直观的。”
宋濂再次露出错愕的表情,知识信息茧房。
好独特的理解,好高明的立意。
对于提出这个理论的人,也不禁肃然起敬。
隔壁马皇后也同样惊讶不已,而且她还马上就想到了对朱标的教育问题。
作为君主,最重要的不是个人能力有多突出,而是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知道自己的国家是什么情况,然后将问题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很显然,马钰所言的教育方式,更加的适合朱标。
论道才刚开始,就有这么大的收获,让她非常高兴。
对接下来的讨论,也充满了期待。
宋濂听到信息茧房理论,恨不得马上与马钰展开讨论。
不过想到自己的任务,只能按捺住情绪,佯做严厉的道:
“狡辩,不解其意而妄加评判,实在狂妄。”
“老夫知你不服,那就考考你。”
“既然你说自己泛泛了解过先贤之意,那我问你。”
“何为恕?”
马钰心中反而对宋濂的品德更加佩服,对方表面看很生气,实则处处都留有余地。
比如这个提问,如果他真的想打压自己,完全可以从具体的章句入手。
自己没有治过经肯定答不上来,到时候他就能狠狠的打击乃至羞辱自己。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按照自己的情况,进行笼统的概念性提问。
而且‘恕’是论语里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概念之一,书里就有现成的答案。
只要了解过论语的人,都能回答的上来。
这才是真正的德高望重。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的生出敬意。
对待这次的考较,也更加的认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为恕。”
宋濂并不意外,继续问道:“何为忠。”
这次马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陷入了思索。
见此,宋濂不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忠恕’是孔子除了‘仁’之外最重要的思想。
先贤也早就给出了答案,朱熹将所有答案提炼总结成了一句话:
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
马钰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他连泛泛了解都没做到。
朱标也非常着急,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
别搞啊好不好。
这不但关系着我以后还能不能学习管荀之学,还关系着我的面子啊。
我天天在娘亲面前吹捧你,你要是连这都答不上来,我哪还有脸去见她啊。
马钰将两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好笑。
他岂能不知道‘忠’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认为,论语的‘忠’是忠诚,并联想到愚忠。
事实上并非如此,论语里的忠意义更大。
对所做的事情负责,是为忠。
对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负责,对自己手里的任务负责,对自己的雇主负责,将事情做好。
这才是论语里的忠。
用现代话来说,付出的劳动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就是忠。
可如果这么回答,就显得太过中规中矩了。
关键是,让宋濂一直这么问下去,很快就会露馅。
他要别出心裁,给出一个比较亮眼的答案,转移宋濂的注意力。
装作答不上来陷入苦思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先抑后扬罢了。
眼见氛围烘托的差不多了,他才抬起头说道:
“己欲达而达人,己欲立而立人,是为忠。”
听到这个回答,宋濂和朱标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区别是,朱标没想到他真的答不上来。
而宋濂则是惊喜,忍不住赞道:
“妙,妙啊。”
看向马钰的目光,也充满了欣赏。
能给出属于自己的解答,可见他确实了解了论语的真意。
关键是,这个回答立意很高。
如果这是科举考试,仅仅是这个破题,他就愿意给对方一个上上。
由此可见,说泛泛了解,完全是谦虚之言。
朱标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好像这个回答确实更精妙啊。
自己想要发达,就要把事情做好。
把事情做好,等同于是在帮助别人发达。
简而言之就是,把别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做,最终实现双方的共同发达。
这个立意,比做事认真负责更高。
不枉我这么信任他,太好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他都想跳起来鼓掌叫好了。
马钰也长舒了口气,忽悠住了,感谢上辈子那位老师。
这个破题方法自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上辈子他读大学那会儿,有个学者受邀去学校上了一节公开课,他去旁听了。
那位学者讲的就是论语,他对忠的解释就是‘己欲达而达人’。
当然了,这个破题方式,也不是他想到的。
而是他的老师,另一位对古典文学研究更深的大学者的解读。
提起这个破题,那位学者与有荣焉,特意强调这是他老师的独特理解。
不同于前人。
所以马钰才会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当时大家私下讨论的时候,多是持讥讽态度。
我加班加点,给老板买别墅是吧?
狗屁己欲达而达人,就是奴性思想。
只是大家都选择性的忽略了,那位学者的前提是,大家互相为对方考虑。
没有这个前提,忠就不存在了,也无需再遵守。
比如老板给你开三千块的工资,还要求你加班加点,那他就是不‘忠’。
他不‘忠’你偷懒混日子才是正常的。
如果他都这样了,你还搞‘忠’,那就不是忠而是愚蠢。
反过来说,如果你在公司扫个地,交完五险一金后工资还有七八千。
你要是还偷懒耍滑,那就是不‘忠’了。
这才是那位学者的真正解释,一切都是互相的。
事实上,孔孟一直都在强调,礼仪道德是相互的。
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别人。
孔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
至于后来的愚忠思想,那是后来的儒家门徒,为了迎合统治者弄出来的玩意儿。
赖不到人孔孟头上。
言归正传。
马钰将这个破题方向拿出来,果然起到了效果。
当然,他很清楚,这个破题能让宋濂惊讶一下,已经很不容易了。
作为大儒,他什么样的解读没见过。
估计自己刚将这个破题说出来,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全套的解读。
想靠这样的小聪明难倒他,是不可能的。
还得上杀手锏。
就在他思考着,怎么将话题,引导到自己的杀手锏上去的时候。
宋濂再次开口道:“老夫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若答的上来,老夫就承认你有评论先贤的资格。”
马钰深吸口气,说道:“希望不会让潜溪先生失望。”
宋濂严肃的道:“何为仁。”
朱标大喜,仁可以说是孔子最核心的思想,历朝历代的解读不知道有多少。
马钰随便说一个都能通过。
宋师竟然提出这么简单的问题,莫不是有意放水?
隔壁的马皇后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她想的更深。
大概率是信息茧房理论和关于忠的破题,让宋濂非常满意,所以才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结束考核。
她本人对此倒也不反对。
前两个回答,已经足以证明马钰是有真才实学的,没必要再为难他了。
关键是,这三个问题并不是真正的论道,而是为了考察马钰有没有和宋濂论道的资格。
只有通过考核,宋濂才会正式讨论‘孔孟为本,管荀为用’这个观点。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戏开场。
马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一直在竭力避免和宋濂讨论‘本用’问题。
就自己那点水平,完全是自取其辱。
所以他准备了好几个杀手锏,来转移话题。
其中有一个,恰好是关于仁的。
所以听到宋濂最后一个问题,他心中大喜。
面上却不动声色,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华夏的文字经过数次演变,今天的文字书写方式,与最初差异非常大。”
“这一点,想必潜溪先生当有所了解。”
宋濂不理解他为何要转移话题,但还是点头道:
“确实如此,只是老夫对此并未研究过。”
马钰接着说道:“我家中有长辈专门研究古文字,他曾经获得过几尊三代时期遗留下来的铜器,上面刻有铭文。”
“哦?”宋濂更加的不解,你和我说这个是啥意思?
朱标也暗暗着急,赶紧回答正题啊,东拉西扯什么?
马钰接着说道:“那几尊铜器上的铭文里,多次出现了‘仁’字。”
宋濂更加疑惑,什么意思?你要和我讲仁字的写法吗?
马钰没有在兜圈子,揭开了谜底:
“三代时期仁不是‘亻’加一个‘二’,而是由上身下心组成。”
朱标正一头雾水,这有啥区别吗?
却见宋濂‘噌’的站起身,盯着马钰激动的问道:
“此事可是真的?”
(本章完)
第14章 甲骨文
第14章 甲骨文
马皇后也一头雾水,搞不清楚马钰为何突然讲起文字的演变来了。
正疑惑的时候,就听到宋濂的惊呼响起。
虽然还是不明白,一个字的字型不同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但不妨碍她知道,马钰成功拿捏住了宋濂的情绪。
这让她非常惊讶。
宋濂的修养自不用提,即便是和李善长因为理念不同发生争执,他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现在竟然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用三个问题就给拿捏了。
回想马钰回答三个问题的过程,她渐渐琢磨了过来。
他一直在东拉西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然后给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让她既高兴又无语。
高兴的是马钰确实是个人才,无语的是打压的计划估计要失败了。
看着情绪激动的宋濂,马钰在心里给自己大大的点了个赞。
成功。
感谢前世的考古工作者,感谢郭店楚简。
或许有人要问了,不就是一个字的不同写法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对大部分人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一小撮搞学问研究的人来说,影响就非常大了。
象形文字有个特点,最早的时候大部分的字,本身就代表着特定的含义。
简单点说就是,它的字型就是它的字意。
只是最早的象形文字过于复杂,书写非常不方便。
在后续的传播中,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简化,就变成了我们熟悉的样子。
在演化的过程中,很多字型和最初已经完全不同。
当然,并不是说简化不好。
简化过后的文字笔画简单,书写更加方便,降低了知识传播的门槛。
这总体来说是一件好事,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问题是,很多字在演化的过程中,本意也丢失了。
就好像‘鸡鸣狗盗’,最初是个褒义词,后来就演变成了贬义词。
有些字词的意思改变就改变了,影响并不大。
但有些字的改变,影响就非常大了。
比如‘仁’这个字。
孔子最核心的思想就是仁,论语总共出现了一百零九次。
那么什么是仁呢?
问题在于,孔子也没有给出确切的解释。
而且面对不同的人提问何为仁,他回答也是不同的。
比如,子张问仁于孔子。
孔子的回答是: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恭宽信敏惠。
等到颜渊问仁。
孔子的回答就是:克己复礼为仁。
大家都知道,孔子针对不同的人,做出不同的回答,是因材施教的结果。
可也造成了一个问题,论语对‘仁’没有一个统一的确定的解释。
后来孟子把仁具象化,解释为‘仁爱’,要求君主爱百姓。
但学界却都知道,孟子的仁爱,只是孔子‘仁’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那么孔子的‘仁’到底是什么呢?
历朝历代都有人试图解释。
再回头看‘仁’这个字,是由‘人’和‘二’组成的。
这个字型的指向性就非常明显了。
‘仁’的本意,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方式。
这是千年来最主流的解释。
可是现在‘仁’的字型变成了‘上身下心’。
那它的含义就不再是人与人相处的方式了,而是由内而外,由外而内的一种状态。
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境界。
仁是个人的内在修养,是一种精神境界,与他人无关。
这也解释了,为何孔子面对不同的人提问,给出的解答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对世界的认知也存在差异。
境界自然也不一样。
孔子是根据每个人当时的状态,给出的答案。
既是答案,也是针对提问者个人给出的针对性提升方向。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儒家之前对于‘仁’的解释存在偏差。
对于宋濂这样的大学者来说,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也是马钰准备的杀手锏之一。
宋濂的反应也证明,他的准备生效了。
面对激动的宋濂,马钰肯定的道:“事关重大,我岂敢以此说笑。”
宋濂追问道:“铜器在哪?你家长辈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看着失态的老师,朱标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宋师请冷静一下,这里是应天府大牢。”
“而且马兄的长辈……皆已不在世间了。”
马钰适时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说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些铜器和长辈的研究结果,也都在战火中不知所踪了。”
宋濂如丧考妣,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马钰心中有些愧疚,别把这老头给刺激疯了,连忙说道:
“潜溪先生无需如此,事情还有补救的机会。”
宋濂眼睛猛的亮起,连忙追问道:“你知道铜器的下落?”
马钰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铜器的下落,但在战火降临前,我家长辈找到了关于疑似殷商文字的线索。”
“什么?”这下不只是宋濂,就连朱标都惊呼出声。
隔壁的马皇后也差点喊出声来。
殷商文字?我没听错吧,这怎么可能?
现存最古老的书籍是《周易》,传说为周文王所写。
不论传说是不是真的,都说明一件事情,我们能看到的书籍,成书时间最早的也就是西周时期。
西周之前的书籍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
之前的文字是什么样的?也同样不知道。
人们对西周之前历史的了解,全部来自于西周以后的人编写的书籍。
如果马钰说的是真的,他家长辈发现了殷商文字,那对新生的大明来说,意义可就太重大了。
就这么说吧,不亚于找到了传国玉玺。
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殷商文字已经消失数千年,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大明创建后现世?
什么叫天命?这就是。
啥?你说他家长辈发现殷商文字的时候还是元朝?
来人,拖出去夷三族。
还有人说是元朝时期发现的吗?
总之,如果殷商文字是真的,那必须也只能是大明建立后发现的。
此时她哪还坐得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踱步,恨不得冲到牢房去追问事情的真假。
朱樉则一脸懵逼,啥情况这是?
不就是殷商文字吗?宋濂那老头激动也就罢了,娘亲你为啥也这么激动啊?
莫非您老人家的先祖,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
另一边,反应过来的朱标激动的道:
“马兄,此言当真?”
马钰郑重的道:“真的,根据我家长辈留下的线索,十有八九能找到踪迹。”
宋濂也顾不上礼仪了,一把将朱标扒拉到一边,追问道:
“什么线索?”
看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的李文,马钰差点笑出声来,干咳一声掩饰情绪,说道:
“我家长辈研究发现,那几尊铜器应当是殷商祭祀用的礼器。”
“由此他联想到了礼记上的一句话。”
“祭服敝则焚之,祭器敝则埋之,龟筴敝则埋之,牲死则埋之。”
朱标也没有责备宋濂的意思,他完全能理解对方为何如此激动。
因为他自己也同样很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答案。
只是听到马钰搬出礼记中的话,他不禁再次疑惑。
这句话的意思是,祭祀用的礼服破了、旧了,或者用过之后就要烧掉。
礼器加工的时候残破,使用的时候损坏,或者使用过之后,就集中埋起来。
祭祀用的牲畜,也要埋起来。
这和殷商文字有什么关系?
宋濂毕竟见多识广,马上就猜到了真相,兴奋的道:
“你家长辈找到殷商埋礼器的地方了?”
马钰不禁暗赞一声聪明,点头道:
“如果礼记的记载没有错,那就代表着古人会将大量祭祀用的礼器掩埋在地下。”
“而龟甲、铜器一类的东西,可以埋藏千年而不腐。”
“就算桑海桑田,导致大部分埋藏礼器失踪,也必然会有一小部分遗留下来。”
“有了这个发现,剩下的就是如何寻找古人埋藏礼器的地方了。”
一个惊天发现马上就要揭晓,宋濂激动的呼吸都变粗了:
“如何寻找?”
朱标也紧紧盯着马钰,生怕他说出不知道这三个字来。
隔壁马皇后也竖起了耳朵,以免遗漏任何一个字。
只有朱樉非常不爽,这小子磨磨唧唧故意吊人胃口啊,真想冲过去胖揍他一顿。
马钰很满意这个效果,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将他们的胃口给吊足了才说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是非常重大的活动,一般只会在京畿附近举行。”
“我家长辈就翻阅史书,确定夏商的京畿所在。”
朱标忍不住插话道:“可是史书对夏商的京畿,只记载了一个大致方位。”
“偌大的地方,你家长辈如何能找到埋藏礼器的地点?总不能掘地三尺吧?”
宋濂也疑惑的点点头,这么大的范围怎么找?
真要是雇佣大量人去掘地三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悄无声息。
马钰心中暗暗给朱标点了个赞,这个话接的太好了,满分。
“所以我家长辈就另辟蹊径,从另外一个地方入手。”
朱标成功化身捧哏,恰到好处的问了一句:
“哦,什么地方?”
马钰说道:“龙骨。”
朱标疑惑:“龙骨?”
马钰解释道:“龙骨是一味药材,由埋藏在地下的大型动物骨骼制成,埋藏的时间越久药效就越好。”
到了这会儿,宋濂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祭天的时候会将卜辞刻在动物骨骼上,用完之后埋藏。
那可不就是效果最好的龙骨吗。
药材铺会大量收购龙骨,百姓无意中挖出古代的动物骨头,也有很大概率卖给药材铺。
马钰继续说道:“我家长辈先确定夏商的都城位置,然后将这个范围内所有的药店全都走了一遍。”
“将这些药材铺的龙骨一一检查,最终发现了刻有殷商文字的甲骨礼器。”
“砰。”宋濂激动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毫不在意疼的颤抖的手,大声道:
“妙,竟然能想到这种方法。你那位长辈实在是天下最聪明之人,老夫自愧不如。”
马皇后也惊叹不已,马钰的那个长辈实在太聪明了。
完全是凭借想象,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硬是找到了线索,最后成功找到殷商礼器。
可惜,如此大才却未能躲过兵祸,大明损失了一大贤才啊。
可惜,可惜,可惜啊。
然后她就激动起来,就算马钰长辈找到的礼器失踪了,可只要方法在。
大明完全可以按照同样的线索,重新去寻找一批殷商礼器。
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马上结束这次对话,派人按照线索去寻找。
大明实在太需要这个东西了。
与之相比,什么冒充皇亲,什么孔孟管荀,完全不值一提。
隔壁,宋濂追问道:“你家长辈可找到埋藏礼器的地方?”
马钰摇头道:“没有,我家长辈刚确定了那批龙骨的来源,正准备去寻找,乱世就来了。”
“他认为乱世之中保全自身尚且困难,何况是一批礼器。”
“前人留下的瑰宝,若在他手中损坏,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还是继续让它们藏在大地之下,等待王道大世到来,再让其问世吧。”
宋濂肃然起敬:“令长辈高义也。”
换成他,能忍得住不去挖吗?他不知道。
殷商文字,对他们的诱惑力太大了,很难让人不动心思。
更何况,第一个发现殷商礼器的人,肯定会青史留名。
不去挖礼器,就相当于放弃了名垂史册的机会。
这样马钰的长辈都能忍住不动,让他非常的佩服。
隔壁的马皇后也同样心生敬意,马钰的那位长辈,真乃有德之士也。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做出了最终决定。
马钰必须要得到赦免,重八要是不同意,我就带着孩子们去凤阳给祖宗守陵去。
朱标兴奋的追问道:“那位前辈可曾将龙骨礼器的埋藏点告诉你?”
马钰摇摇头,说道:“没有,他怕有不肖子孙拿这个秘密换钱,并未将最后的线索留下。”
“只是将追寻甲骨的方法留了下来,等王道大世到来,若我家血脉还未断绝,可依照线索重新寻找。”
“若我家族不幸全部罹难,就只能等待后人的机缘了。”
宋濂和马皇后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乱世啊,葬送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朱标就没有那么多感慨了,高兴的道:
“我大明一统天下指日可待,马兄你还活着……可见天无绝人之路啊。”
马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为何要将这个秘密讲出来?”
“虽然我不喜欢朱……大明和当今皇上,但他毕竟是汉人。”
“作为汉人皇帝,想来是不敢毁坏祖宗留下的瑰宝的。”
“而我也是将死之人,不能真的将这些秘密带走吧。”
“虽说早晚有一天上古礼器会重新被人发现,可这中间会有多少被无意中毁坏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他选择将甲骨文的秘密说出来的原因。
前世直到清朝晚期,才有人在龙骨上发现了甲骨文。
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被无意中损毁了,堪称是华夏历史上最大的文化损失之一。
如果李文和宋濂他们提前得知甲骨文的秘密,想来能早一天进行发掘研究,就能少损失一些。
自己也没有白穿越这一趟。
马钰继续说道:“在临死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也算是我们家族为华夏做出的最后贡献。”
“死后我也能昂首挺胸的面对华夏列祖列宗了。”
处于兴奋中的朱标差点就喊出,我是太子,我娘已经决定赦免你之类的话。
还好理智及时出现,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
到嘴边的话换成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宋濂也郑重的道:“若陛下执意要杀你,老夫就算豁出这条命也要阻止。”
马钰非常的感动,能认识两个这样的朋友,也不枉穿越这一趟。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让对方冒险:
“好意心领了,皇帝杀心太重,为我求情只会连累你们。”
“何必再多牺牲几条无辜的生命呢。”
“况且,我也想念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了,说不定死后我就能见到他们了。”
说到这里,他神色里浮现出失落、怀念等等情绪,唯独没有恐惧。
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穿越几个月没见过前世的家人,是真的非常想念。
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自己莫名其妙穿越到明朝,希望被杀之后有机会穿越回去吧。
不出意外的,他的话成功的误导了马皇后、宋濂和朱标等人。
小小年纪就看淡了生死,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
让人不由心生同情和怜悯。
(本章完)
第15章 双标
第15章 双标
甲骨文的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宋濂又安抚了马钰几句,还鼓励他‘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然后就准备离开。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朱标。
双方讨论了大半天,还没谈正事儿呢,怎么能走啊?
殷商文字是很重要,可想要寻找挖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先把我的事儿给解决了啊。
这可决定着,以后我还能不能继续看管荀之书,也是大事好不好。
于是他干咳一声道:“咳……宋师,您还没问‘本用’的事情呢。”
宋濂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他也想听听对方的想法,倒也没有强行离开。
虽然殷商文字很重要,但太子的教育问题也不是小事儿。
万一对方的想法,真有独到之处呢。
如果说最开始他是抱着找茬批判的心态来的,那么此时已经转变成了讨论。
这马钰家里必然是书香门第,有着独特的传承,说不定就有什么高见呢。
隔壁马皇后也重新坐下,她也和宋濂差不多的态度。
光信息茧房和先认识世界再治经的理论,就让她受益匪浅,对教育孩子有了许多新想法。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说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马钰则不然,听到李文重提‘本用’之事,他恨不得冲上去一顿老拳伺候。
劳资又是信息茧房,又是‘仁’字的演变,又是殷商礼器,好不容易把宋濂的注意力转走了。
这一茬眼看就要过去了,你为啥还要提起?
真想让我丢个大脸是吧。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濂重新坐好,并发出提问:
“孔孟为本,管荀为用,也是你家长辈的想法吗?”
马钰深吸口气,事已至此先吃饭……呸,事已至此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了,直面问题吧。
还好,他并没有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是准备了好几个计划。
如果前两个办法生效,宋濂就这样离开,那最好不过。
如果发生意外,比如眼前这种情况,也有应对之法。
他抬起头看着宋濂,道:“这个观点是我自己想到的,获得了家中长辈的部分认同?”
宋濂疑惑的道:“部分认同?”
马钰颔首道:“是的,长辈认为孔孟为本没有问题,但能‘用’者何止管荀。”
“诸子百家的思想,都有其闪光点,也都是前人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我们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集百家之所长融为一炉,如此方能说学有所成。”
宋濂震惊不已,取百家之所长融为一炉,好大的口……嗯,气魄。
“百家学问何其广博,穷尽一生也难以学通,又谈何融为一炉?”
马钰回道:“我家长辈说【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然则问可少耶】?”
这话是清代刘开《问说》中的名句,意思是:
真理并不局限于某个人或某个领域,而是广泛存在于天地自然之中,所以学习是没有尽头的。
而想要学好,就必须要勤学好问。
此时拿来回答宋濂,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听到这句话,宋濂眼睛不禁一亮:“理无专在,学无止境,此言大善也。”
不过随即他又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通读百家又如何能不受其影响,准确辨别其对错?”
马钰反问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先生尊崇理学,自然认同二程朱子的观点,可陆氏兄弟恐怕会有不同意见。”
陆氏兄弟就是陆九渊兄弟,与朱熹同时代的心学大家,双方多有交集。
还曾在鹅湖辩经,留下了名传千古的鹅湖之会。
马钰拿陆氏兄弟举例,宋濂确实不好反驳什么,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无话可说:
“不论二程朱子,亦或是陆氏兄弟,皆行孔孟之道。”
“评判对错的标准,自然是孔孟思想。”
最后他又反问了一句:“你不也认同孔孟为本吗。”
马钰不禁暗赞,果然是大儒,轻描淡写间就化解了自己的提问,并且还反将了一军。
正常情况下,问题问到这里他就已经无话可说了,或者就是生硬的转移话题。
只是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辩论,马钰对宋濂有所了解,而宋濂对他却一无所知。
早在双方刚刚开始交谈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设伏笔,此时终于可以启用了。
面对宋濂的反问,马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四个字:
“信息茧房。”
宋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说自己掉入了信息茧房里面。
这个大帽子扣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说自己没有掉入信息茧房——你都把孔孟当成唯一了,还说没有?
可要说自己掉入信息茧房了,那就是在质疑自己的信仰。
这个帽子扣的实在是……太流氓了。
如果对方是个同等级的对手,或者是个成年人,他都有一百种办法反击。
可马钰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年,有些法子他拉不下那个脸去用。
当然,关键还是他对马钰产生了好感,以至于变得束手束脚。
马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公平的和宋濂讨论问题,那不是勇敢,而是无知。
辩论还没有开始他就开始挖坑,信息茧房自然也是挖坑。
否则的话,他闲得蛋疼啊无缘无故讲这玩意儿。
目的就为了在关键时刻拿出来,给宋濂扣帽子。
而且他还敢肯定,这个帽子一定能用的到。
因为只要了解宋濂的都知道,他是理学门徒,以孔孟思想为真理。
不论双方围绕哪个话题展开讨论,最后都会回到孔孟思想本身。
此时他再把信息茧房拿出来,这顶帽子宋濂想不戴都不行。
当然,他也知道,想要用这样的小伎俩难住宋濂是不可能的。
扣帽子不是目的,而是利用这个机会,将话题的主导权抓在自己手里。
然后将话题引导进入自己预设好的阵地。
所以,在帽子扣下之后,他丝毫不敢给宋濂喘息机会,立即就开口说道:
“我家长辈曾和我点评过天下英雄,认为潜溪先生乃当世文魁。”
宋濂连忙说道:“愧不敢当,虽然我未曾与你长辈谋过面,但通过你描述窥探到的一二分风采,已是让老夫自愧弗如。”
“况且天下文人如过江之鲫,老夫岂敢当文魁之称。”
“先生过谦了。”马钰恭维一句,转而说道:
“我不过是后学末进,连经都尚未治过,岂敢在您面前献丑。”
什么叫道德绑架,这就是。
你一个文魁,好意思和我一个晚辈较真?
宋濂乃方正君子,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隔壁的马皇后作为旁听者,渐渐琢磨过味来了,这小子在给宋濂挖坑啊。
果然奸诈。
不过……她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将宋濂给套进去。
或者说,你到底要用什么办法说服宋濂。
马钰接着又说道:“潜溪先生的认知已经定型,就算我有真才实学,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您。”
“况且,真要继续说下去,也必然会损及孔孟二位圣人,到时事情恐怕会更加麻烦。”
果不其然,宋濂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问道:
“哦,莫非你对孔孟二位圣人怀有成见?”
马钰心里再次比了个‘耶’,脸上却为难的道:
“您真的要听?我怕说完之后,您会拂袖而去。”
宋濂眉头微皱,说道:“老夫岂是心胸狭隘之人,只要你说的有道理,老夫洗耳恭听。”
马钰心道成了,先是拱手道:“接下来的话会冒犯到孔孟二圣,我先行在这里告罪。”
接着他并未直接说自己的观点,而是问道:
“敢问先生如何评价管子?”
宋濂已经有些熟悉马钰的谈话风格了,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其实是在为真正的提问做准备。
只是,这种谈话方式必须得自己配合才行。
如果自己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那他下一步的提问就无法进行了。
马钰竟然如此笃定,自己一定会按照他的预想来回答问题?
要么他狂妄自大,要么他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了解。
刚才马钰说他长辈推崇自己为当代文魁,很显然是聊过自己的。
这也意味着,马钰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了解,才会采用这种方式。
想到这里,宋濂心里升起一丝明悟,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啊。
自己被他之前的表现给欺骗了。
不过宋濂倒也没有生气,反倒更加好奇对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高论来。
于是就按照自己的本心,回答道:
“管仲相齐,通货积财,设轻重之权,齐以富强,乃其功也。”
“然其不能赴公子纠之难,又辅佐杀主仇人,乃不忠不义也。”
“其法急于功利而缓于教化,其言多卑浅,非先王之道。”
“辅桓公,九合诸侯,然尊王攘夷皆权谋也,非本于仁义……霸者假仁,圣王耻之。”
“故圣人赞其功而轻其德,言其器小而不知礼也。”
马钰并不知道宋濂已经窥破了他的小心思。
见其果然如自己所想批判管仲,立即抓住其中一点进行反击:
“先生批评管子不能赴公子纠之难,那么敢问孔子可曾赴鲁难乎?”
闻言,朱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孔子是鲁国人,在鲁国的几次动乱中却毫无作为,这话就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他不能为鲁国尽忠。
太大胆了,简直不要命啊。
隔壁的马皇后也同样感到惊讶,早就知道这小子胆大包天,没想到竟然连孔子都敢攻击。
朱樉反倒是一脸的兴奋,好家伙,竟敢直接攻击孔老二。
好好好,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宋濂一张脸变的极为难看,他知道马钰可能要说一些对孔孟不敬的话。
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严重的指责。
如果不是他修养好,如果不是之前积累的好感,如果不是对方年龄小。
他当场就拍案而起了。
即便如此,也让他非常的愤怒。
不过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内心迅速就想到了如何反驳:
“夫子担任中都宰,主持齐鲁夹谷之会,面对强大的齐国大义凛然。”
“为鲁国讨回郓、讙、龟阴等汶阳之田。”
“又堕三都削弱权臣,只可惜为季桓子所阻功亏一篑。”
“后为权臣所胁迫,不得不辞去官职。”
“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夫子辞官之举乃守经权变也。”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夫子有才而鲁国不能用,如之奈何?”
“岂能因此而责备其不能赴鲁难?”
马钰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迅即又隐去,意味深长的道:
“先生不能只在评价孔子的时候,才讲守经权变和时中啊。”
宋濂脸色再变,这是在指责他对人不对事。
他自然不愿意背负这个指责,就想要反驳。
但马钰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抢先一步说道:
“先生肯定想说,孔子有才鲁国而不能用,管子却备受公子纠信任。”
“那么我想问您,管子是齐国的臣子,还是公子纠的臣子?”
“是公子纠启用了他,还是齐僖公启用了他?”
“他应该忠于齐国,还是应该忠于公子纠?”
齐僖公就是公子小白和公子纠的父亲,是他启用了鲍叔牙和管仲,并让两人分别辅佐小白和公子纠。
严格说起来,他才是管仲的君主。
当然,这话就是狡辩,管仲没有辅佐好公子纠,也是有责任的。
可反过来说,你孔子就是完美无暇的?
当时鲁国的国君是鲁定公,你因为拿权臣没办法就辞官,等于是抛弃了君主。
和管仲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拿这事儿指责谁。
宋濂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反驳。
主要是方才马钰才指责他用两个标准评价管仲和孔子,让他束手束脚。
生怕一个回答不好,给对方抓住机会说自己不公平。
马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诋毁孔子,而是替管子张目。
现在目的达到,自然要适可而止,转而说道:
“先生可知,我家长辈是如何评价管子的吗?”
见他没有继续攻击孔子,宋濂也松了口气,说道:
“老夫洗耳恭听。”
马钰说道:“管子可与召公比肩也。”
(本章完)
第16章 只手挽天倾
第16章 只手挽天倾
华夏自古以来就喜欢记录历史,但古人并不善于解读历史。
古人记录历史的原因很复杂,但其中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记录历代为政得失,为后来的君主提供参考。
他们解读历史的方法也浮于表面,只看某个人、某件事情、某条政策的起因、过程和结果。
从中吸取一些教训。
很少有人能将某一类事件串联在一起,进行系统性梳理和解读,然后解决一整个系列的问题。
但在马钰的上辈子,串联历史同类型事件,已经是研究历史最基本的方法之一。
但凡对历史稍微有点研究的,都喜欢从某一类事件入手,串联上下五千年进行解读。
否则你的研究成果就很难被大家认可。
即便是历史爱好者和人吹牛,也会习惯性的这么做。
如果你不会串联历史同类型事件,在网上水论坛都会被大家嫌弃。
这就是作为穿越者马钰最大的优势。
对古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他之前的种种算计,种种布局,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
把这次论道,从对管荀思想的争辩,转到对历史事件的分析上来。
然后用更加先进的历史解读手段,吊打宋濂。
宋濂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进了他预设的阵地。
倒不是宋濂蠢,这完全是认知上的碾压,他根本就想不到对方会从哪里发起进攻。
而且他对自己的学识也有着足够的自信。
他知道马钰或许有着独特的传承,但其年龄太小了,又能掌握多深呢?
他不相信自己会应付不了。
所以当他察觉到马钰是有备而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反击,而是顺着对方的引导往下走。
他倒想看看,马钰能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马钰并不知道这些,但并不影响他的计划。
当他说出‘管子可与召公并肩’的时候,朱标、朱樉乃至马皇后都露出茫然之色。
召公是谁?
倒也不怪他们孤陋寡闻,就算前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知道召公的人都不多。
大家更习惯于将目光放在周公身上。
事实上,如果没有召公,周公还能不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都尚未可知。
西周刚建立不久周武王就驾崩了,连最基本的礼法制度都没有制定。
留下年幼的周成王继位,并让周公摄政。
周公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可想而知。
正所谓主少国疑,马上就有人质疑周公想要自己当天子,并以此为借口发动叛乱。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公的三个亲兄弟,管叔、蔡叔、霍叔。
这次事件史称三监之乱,也有人称之为周公二次灭商。
实际上,发动三监之乱的并不只有三家势力,还有商纣王的儿子武庚。
管叔、蔡叔、霍叔他们三个的封国,就在武庚的封国旁边。
周武王将他们封在这里,是让他们监视武庚,以防其作乱的。
这也是为何他们三家被称为三监的原因。
只是可惜,这三个人反过来被武庚给蛊惑了,一起发动政变要夺权。
武庚也号召忠于殷商的藩属国,一起站出来作乱。
所以三监之乱表面看是周王室内讧,实则也是殷商残余势力的反扑。
这也是为何,这次事件会被称为周公二次灭商的原因。
三监之乱的发生,让刚刚建立的西周摇摇欲坠。
光靠周公一个人,是无法应对这个局面的。
他需要盟友。
军事方面的盟友就是姜子牙,他带领齐国军队,和周公一起讨伐作乱的三监以及殷商残余势力。
姜子牙在军队中的地位有多高就不用提了。
有了他的支持,周公才轻易就掌握了兵权,最终完成了军事上的胜利。
但周公出去打仗,就需要有个人留在京畿看家。
这个人就是周召公。
他可以说是周公最重要的内政盟友,没有之一。
他留在京畿辅佐周成王稳定朝局,又为大军筹措军需物资。
让周公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力镇压叛乱。
二次灭商成功之后,周公重新分封了诸侯国,将商王后裔改封到了齐鲁两国的旁边。
也就是宋国。
稳定局势之后,就该制定礼法了。
大家都知道周公定周礼,确立了影响华夏几千年的礼法制度。
却很少有人知道,召公也是重要的参与者。
后来周公去世,召公继续推行他制定的礼法制度。
众所周知,制定礼法制度不容易,推行更难。
如果强行推行,大一统王朝都有可能被反扑亡国,更何况是西周那样的分封制时期。
最好的办法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诸侯国,让他们向周王室看齐,这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执行。
而召公还有个特点,那就是长寿。
史料记载他活了八九十还是一百岁来着,马钰有些记不清了。
这个年龄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都是高寿了,更何况是西周时期。
他的地位有多高,可想而知。
周公病逝后他继续辅佐周成王周康王,并坚定不移的推行周礼。
如此数十年后召公薨时,周礼已经为天下人所接受,成为列国通行的礼法制度。
这也是他和周公被并称为二圣的原因。
所以,在听到马钰说管仲可以和召公并肩而论的时候,宋濂却眉头皱起,道:
“召公协助周公制定礼法、营建洛邑、平定三监之乱,又辅佐四代君主。”
“其一生都在致力于推行周公制定的礼法,以仁德行天下。”
“西周初年的几次动乱能顺利渡过,其功莫大焉。”
“世人将其与周公并称为二圣,管仲何德何能竟敢与他相提并论?”
朱标和朱樉不禁很是惊讶,没想到西周除了周公,竟然还有个召公。
马皇后也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以前确实看到过这个名字。
只不过她并没有仔细研究那段历史,只是泛泛的了解了一下。
对召公的功绩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周公的弟弟,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位圣贤级别的先辈。
然后,她也不禁心生好奇,马钰为何会认为,管仲的功劳可以和召公比肩?
对于宋濂的反应,马钰毫不奇怪,说道:
“这就不得不提,东周刚刚建立的那一百年,都发生了什么。”
朱标一看这是要讲史的架势啊。
听故事吗,谁不喜欢,马上就竖起了耳朵。
宋濂也眉头一挑,你这是要给老夫讲史吗?不过并没有打断。
现在他想看看,这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马钰说了这么久有些口干,端起茶碗喝了几口润润嗓子,才继续说道:
“提起西周末年和东周初年的历史,大家只会想到,周幽王荒淫无道,招来了犬戎之乱。”
“周平王无奈迁都洛邑,周王室的实力沦落到还不如一个二三流的小国,再无力号令诸侯。”
“周天子威严不存,列国开始争霸。”
“却很少有人关注,列国不但不尊周王室,也向周礼发起了挑战。”
“鲁隐公替年幼的弟弟鲁桓公摄政,等鲁桓公成年可以执政的时候,他准备离开国都去养老。”
“可是鲁桓公依然将其杀害。”
“鲁桓公自己也不得善终,他娶了齐襄公的妹妹文姜。”
“可是文姜和齐襄公通奸,事情败露后齐襄公就将鲁桓公杀死。”
《诗经》里面有一首诗,就是讽刺齐襄公和文姜的: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齐襄公的另一个妹妹宣姜,本来要嫁给卫国太子。”
“卫宣公听说宣姜美貌,竟筑高台将儿媳妇给娶了。”
“此举导致卫国嫡庶相残,五世内乱。”
齐襄公自己也不得好死,他派连称、管至父去戍守葵丘,说好的让两人守一年就回来。
结果他耽于享乐,把这事儿给忘了。
连称、管至父就联合公孙无知,将齐襄公给杀了。
之后就有了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争夺君位的事情。
最终公子小白胜出,也就是历史上的齐桓公。
“失去周王室的约束,列国公室自相残杀,私生活混乱……”
“周朝建立的礼法制度,眼看就要瓦解。”
孔子说礼崩乐坏,就是如此。
“而且,列国因内乱实力大损。”
“正所谓,木朽虫生墙罅蚁入,中原列国露出破绽,周边的蛮夷部落就动了歪心思。”
“公羊传记载:南夷与北狄交侵,中国不绝若线。”
南夷指的就是楚国,楚国是周成王时期受封,但一直被中原列国视为蛮夷。
周襄王就说过:楚人贡苞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
管仲也说过类似的话。
大意就是指责楚人不能及时朝贡周天子,祭祀苍天的礼品也不能按时送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连周天子祭天的祭品都不给,就知道楚国对周礼的态度了。
事实上,楚国一直都没有采用周礼,施行的是自己本地的文化。
因此周王室包括中原列国,都视其为蛮夷。
楚国人自己也说‘吾蛮夷也’。
北狄指的是犬戎等少数族群。
他们趁着中原虚弱,对列国发起了猛烈进攻。
中国(中原各国)像一根线一样联系在一起,才没有被楚国和北狄攻灭。
说到这里,马钰停顿了一下调匀呼吸,再次说道:
“联系列国的那根线,就是周礼,我这么说潜溪先生可认同?”
宋濂点点头,他可太认同了。
能将中原列国联系在一起的,也就只有周朝的礼法制度了。
而儒家尊崇的就是周礼,这等于是在替儒家张目。
马钰紧接着又问道:“前面我们说过,周王室势微,列国已经不再遵守周礼。”
“那么是谁让列国重拾周礼的?或者说,谁是那根穿线的针呢?”
以前周王室是穿线的那根针,可现在他已经号令不动群雄了。
那么是谁接替了这个重任呢?
答案其实就在纸面上,齐桓公和管仲。
“在管仲的辅佐下,齐桓公称霸诸侯。”
“先是北击戎狄,救邢国和卫国。”
“还将他们迁徙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为他们筑造城池。”
楚国历史上有两大雄主,一个是楚成王,另一个就是一鸣惊人的楚庄王。
当时的楚王正是楚成王。
楚成王继位后,用了很短时间就平定了周边地区,并击败了夷越各部拓地千里。
使得楚国从一个偏远蛮夷小国,一跃成为最强大的诸侯之一。
楚成王自然不满足于此,将目光看向了中原。
你周王室能当天下之主,为何我楚国不行?
当时虚弱的中原各国都不是楚国的对手,又是齐桓公率领列国联军,死死的遏制住了楚国的北上之路。
楚国没有办法灭亡中原,又害怕齐桓公带人打他。
毕竟齐桓公打的旗号就是尊王攘夷,你不施行周礼,那你就是蛮夷,我们就打你。
楚国不想挨打,只能在礼法上向中原看齐。
这也就意味着,楚国正式开始华夏化。
几十年后,等楚庄王继位,楚国在文化上已经和中原各国无异了。
后来楚庄王击败晋国成为新一代霸主,推行的依然是周礼。
“这一切都是齐桓公、管仲之功也。”
“他们重申周礼,也定下了霸主的标准,让后来者只能沿着他留下的路走。”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王室衰微之后,周礼才没有被抛弃。”
除了尊王攘夷,在葵丘之会上,齐桓公还给列国制定了几条基本规矩。
毋雍泉,毋讫籴,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使妇人与国事。
什么意思呢?
不能因为打仗堵塞水源,不能阻断粮食流通。
不能废除嫡长子制度,不能以妾为妻,不能妇人干政。
后面三条就不说了,前面两条对百姓和民生有多重要,就无需多言了吧。
可以说,正是管仲、齐桓公将塌下来的天给撑住了。
只手挽天倾不过如此。
“先生之前说,管仲重工商,致使齐国风气败坏。”
“那么您可曾了解过,齐国的土地是否适合农耕?”
“即便是现在,山东依然有大片的盐碱地寸草不生,更遑论种庄稼。”
“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因地制宜发展工商业,还有别的办法吗?”
“换成您过去,有什么办法解决百姓生计问题,还能带领齐国富强?”
宋濂默然不语。
马皇后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马钰继续说道:“您说管仲辅桓公,九合诸侯,然尊王攘夷皆权谋也,非本于仁义。”
“对此我只有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
马皇后和朱标皆眼睛一亮,论迹不论心,此言大善也。
宋濂也不禁为这句话动容,不过依然没有开口说话。
马钰见火候差不多了,给出了最后一击:
“若无管仲齐桓公,楚国灭中原开四代,北狄吞区夏建新族。”
“周礼能安存乎?”
“宗法不存,儒家能独存乎?”
华夏一直说三代之治,这里的三代指的是夏商周。
为什么要说三代呢?因为这三个朝代,在礼法制度上各具特色。
虽然改朝换代之后,新朝对前朝的制度有改良也有继承。
可总体上来说,都展现出了其独特的特点。
后来的秦汉隋唐一直到明清,在礼法上皆未能脱离三代礼法制度的窠臼。
所以,从宗法制度方面来说,依然是三代。
楚国和戎狄,都拥有独特的本地文化,采用的是本地的礼法制度。
如果他们灭中原建立自己的统治,采用不同于夏商周的礼仪制度。
那么在文化上,他们就相当于开了第四代。
华夏历史就会变成,夏、商、周、楚/狄。
一旦他们开四代,周礼就会被废除,没了周礼哪还有儒家。
所以,管仲、齐桓公不光挽天倾,还间接拯救了儒家。
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事实上,他还是低估了管仲和齐桓公的功绩,也低估了他们对华夏文明的影响。
或者说,孔子只看到了他们抵挡住了楚国和戎狄的兵锋。
却没有看到他们对周礼的贡献。
否则也不会说出,管仲器小不知礼这样的话。
马钰说这么多,也不是用来解释孔子的‘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这句话的。
而是为了反驳‘管仲器小不知礼’。
这句话是儒家门徒批判管仲的依据。
只要反驳了这一点,所有对管仲的批判都是不成立的。
一个拯救了周礼,间接拯救了儒家的人。
你说他德行不够?说他不知礼?
马钰长叹口气,道:“所以,缘何言管仲器小不知礼?”
面对这铁一般的史实,宋濂除了沉默,依然是沉默。
(本章完)
第17章 坐不住的朱元璋
第17章 坐不住的朱元璋
宋濂走了,马钰恭敬的将他送到牢房门口。
不是不想送更远,而是他的身份是死囚,私自走出牢房不合礼制。
虽然他在大牢里享受各种特殊待遇,但严格来说并不算违规。
毕竟律法也没有说不允许犯人享受这些。
但你走出牢房大门,那就属于越狱,是违反律法的。
听起来很虚伪,但这就是一条线。
不跨过这条线,一切都是合乎法礼的,跨过这条线就是小人。
这就是大义名分,读书人最在乎的玩意儿。
在宋濂的面前,马钰自然处处恪守礼仪,不会跨越一步。
哪怕对方毫不在意,他也坚持这么做。
不是为了讨好对方,而是不想露出破绽给对方。
毕竟刚才装了个大x,还连带着损了一波孔子,不能太得意忘形。
在分别的时候,宋濂用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最终也只是拱拱手,就转身离开。
朱标脸上平静,但眼神里的喜悦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碍于宋濂在不方便,也只是朝马钰拱了拱手,就跟着一起离开了。
目送两人消失在拐角处,马钰长长的吐了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
继而一股喜悦从心底升起。
这可是宋濂啊,以自己的身份,正常来说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
更别提和对方面对面交流。
现在不但见到了,还给对方上了一课,那感觉……
比三伏天吃冰镇西瓜还爽。
这一趟没有白穿越啊。
如果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定要好好和大家吹一吹。
当然,百分百会被大家认为看小说看傻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确实很爽,很有成就感好不好。
过了约莫一刻钟,朱樉再次回到牢房。
一进来就不可思议的道:“你竟然真的将宋老头给驳倒了。”
“刚才他的脸色你没看到,太精彩了。”
马钰不无得意的道:“一般一般,潜溪先生是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朱樉毫不在意的道:“偷袭也是本事,能让他吃个大瘪,你还是第一个。”
“哇哈哈哈……宋濂啊宋濂,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笑过之后,他凑到马钰身边,说道:
“宋老头竟然没有拿圣人大义来压你,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马钰正色道:“他是个方正君子,干不出这种事情的。”
朱樉摇摇头,说道:“你可是辱及孔子了,万一他恼羞成怒呢。”
马钰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那也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朱樉听出了话外音,好奇的道:“你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快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干了这么大的事情,马钰也想找个人炫耀,所以也没有打哑谜,说道:
“管仲和齐桓公北击戎狄南拒楚国,维护了华夏正统。”
“洪武皇帝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你说管仲器小不知礼,莫非是借古讽今,影射当今皇上?”
这一声洪武皇帝他是发自内心说的,虽然是明黑粉,虽然很讨厌朱元璋。
但对于他恢复中华的功绩,马钰还是认的。
一旁的朱樉满脸震惊,道:“你小子,竟然如此阴险。”
阴险,你小子会不会说话?
马钰斜睨着他,拉长声音道:
“我记得某人说过,若我能和他正面交锋,就唯我马首是瞻。”
“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
朱樉表情一僵,讪笑道:“开个玩笑,马兄你不会当真了吧?”
马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也是,小孩子嘛,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小孩子?说的话不能当真?
朱樉感觉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侮辱,顿时就红温了,愤怒的看着马钰。
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了的样子。
马钰不为所动,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慢悠悠的抿着。
朱樉更气,鼻子里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我认。”
“从今天开始我李武……不,我朱樉唯你马钰马首是瞻。”
“啪……”马钰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
另一边,走出牢房后,除了必要的行礼,宋濂始终沉默不语。
马皇后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也没有强迫他说话,而是命人将他送回府中。
并且还贴心的给他批了两天假。
之后母子俩在拱卫司的护送下回到皇城。
战乱年代晚上是有宵禁的,但拱卫司拥有特权,可以夜间行动。
而且因为他们身份特殊,往往执行一些秘密任务,也没人敢仔细盘查他们。
一路顺利的返回皇宫,屏退左右之后,母子俩才开始讨论方才的事情。
朱标略带兴奋的道:“以前我只知道马钰学识不凡,不曾想竟能将宋师驳倒。”
马皇后也非常的意外,她知道马钰是有本事的,也有一些独特的传承在身上。
但一力降十会,在宋濂这样的大儒面前,任何的招技巧都是无用的。
可结果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马钰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他竟然真的将宋濂给驳的哑口无言。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回想全过程,逐渐明白了马钰的手法。
之前的种种新颖观点,其实都只是幌子。
真正的杀招就是孔子不能赴鲁难。
然后宋濂就陷入了一个怪圈里,攻击管仲就是攻击孔子。
任凭他有再大的本事,只要跳不出这个怪圈,就只能单方面挨打。
因为他的任何反驳,都是在攻击孔子。
这也是为何之后宋濂很少再发言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不禁再次赞道:“少年可畏啊。”
但接着她话锋一转道:“但他先是对你爹不尊,现在又攻击孔子。”
“可见其内心缺乏敬畏之心,这一点不得不防。”
缺乏敬畏之心的人掌权,小概率开创新时代,但更大概率会对社会造成巨大破坏。
朱标却有不同意见:“我觉得他不是没有敬畏之心,应当是自知必死,所以才会变得无所顾忌。”
马皇后倒也没有反驳,有些人面对死亡会吓破胆,有些人则会放下所有顾虑。
乱世最不缺的就是这两种人,她见过太多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必须要考察清楚再决定如何用他。”
朱标点点头表示认同,但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以后我能继续看管荀之书了吗?”
哪知马皇后却摇头道:“不行。”
朱标惊讶的道:“啊,为什么?”
马皇后平静的道:“现在已经不是‘本用’正确与否的问题了,一切等你爹回来再做决定。”
朱标了解自己的母亲,听这语气就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他也没有再争论,只是失望的道:
“我知道了。”
马皇后没有解释太多,作为储君必须要经历很多,才能成长起来。
失望、失落本身也是一种经历。
接着她就动手给朱元璋写信,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了一遍。
——
开封。
朱元璋发现这次的信特别厚,就隐约猜到事情可能和马钰有关。
拆开信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到马钰攻击孔子,他非常的高兴。
不只是孟子的思想大逆不道,就连孔子都是伪君子。
咱就说儒家可用而不可重,果然如此。
真治国还得靠法家。
关于大明律是重刑还是慎刑,他心中的那杆秤再次发生了倾斜。
继续往下看。
殷商礼器?刻有文字的甲骨?
他猛的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面的奏疏、文书等物品,‘哗啦啦’散落一地。
门外的赵二虎听到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啷’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冲了进来。
当看清楚状况,连忙下跪请罪。
朱元璋哪有心思理他,喝道:“出去出去,没有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等赵二虎退下,他也没收拾地上的东西,再次翻看书信。
真的,竟然真的是殷商礼器。
发现的过程堪称神奇,在没有丝毫线索的情况下,硬是靠着想象力找到了蛛丝马迹。
这智慧……可惜如此大才竟不能为我所用啊。
不过这马钰也是个大才,虽然不能和他长辈比,但能成功给宋濂下套,可见也是学到几分本事的。
可以考虑将他赦免。
至于殷商礼器是真是假,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
可即便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是真的,都值得他慎重对待。
甚至可以说,此事和北伐同样重要。
对于如何处置马钰,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殷商礼器是真的,那仅凭这个贡献,就足以饶他一命。
至于如何使用他,留待以后再说吧。
接着朱元璋再次将推理过程看了一遍并熟记于心。
然后来到军用地图前,回忆自己看过的书籍,大致确定了殷商京畿所在地。
不过史书记载的比较模糊,他确定的范围有两处。
不要奇怪为啥会是两个地方,因为夏商西周的都城是不固定的。
会根据实际需要迁都。
所以史书上对于夏商周的京畿描写,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如果不懂这一点,会认为史料记载太不靠谱了,竟然有这么大的冲突。
明白这一点的才知道,史料上描写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时期的都城,自然也就不一样。
朱元璋圈出来的两个地方,一处在陕西的某地,一处在河南彰德府。
而彰德府后来改名为安阳。
确定了两个大致地点,朱元璋就坐不住了,立即将徐达和常遇春叫了过来。
“咱要去彰德府。”
徐达大惊,道:“上位三思,彰德府乃前线兵凶战危。”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乃大明天子,岂可以身犯险。”
常遇春也说道:“是啊,若您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以死谢罪也无法弥补啊。”
徐达不禁瞪了他一眼,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朱元璋自然知道老兄弟在担忧自己的安全,但他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而且这俩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就没有隐瞒他们。
将写有甲骨文信息的那几页信纸抽出来,递给他们道:
“你们一看便知。”
竟然和娘娘的信有关?两人都很惊讶,接过凑在一起看了起来。
等看到殷商礼器以及殷商文字的时候,徐达也震惊的一下站起身。
没有防备的常遇春被撞了个踉跄,气道:
“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徐达没有理他,激动的道:“上位,此事可当真?”
朱元璋说道:“妹子都给咱写信了,可见是有很大可能为真的。”
“而且不论是真是假,这么大的事情都值得咱亲自跑一趟。”
徐达却摇头道:“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不过对大明来说也只能算是锦上添。”
“实在不值得您以身犯险。”
常遇春揉了揉被撞的头,道:“是啊,何况礼器埋在地下,一时半会也丢不了,晚一些时候再去寻找也不迟啊。”
朱元璋笑道:“鄱阳湖那么危险咱都没怕,区区彰德府又算得了什么。”
徐达说道:“鄱阳湖那是被逼无奈,我们只能孤注一掷。”
“现在一统天下在即,您实无必要再冒这样的险。”
见朱元璋依然想去,他猛然想起之前收到的一条情报,连忙说道:
“根据我收到的情报,真定府附近有疫病发生,很可能会波及彰德等地。”
“我们是不怕元军,可不能不怕疫病啊。”
在太平年间,再小的疫病也是大事,皇帝要亲自处理的。
可在战乱年代,各种疫病非常频繁,已经不算什么特别大的事情了。
只有那种波及数州乃至数省的重大灾疫,才值得他们特别重视。
但这不代表疫病就不危险了,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
所以在确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朱元璋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哎,只能等后面再派人去寻找了。”
见他失望的样子,常遇春说道:“要不先派人去打探一番?”
朱元璋摇头道:“不可,如此大事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若给元朝得知,恐怕会影响北伐战事。”
虽然蒙古人不在乎汉人的这些玩意儿,可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对政治的影响力。
就算我拿不到,也不能便宜了你姓朱的。
很有可能会调集大军去彰德府搞破坏。
万一给他们找到了,那就真哭的地方都没了。
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朱元璋也没有心思继续待在开封了。
况且,那马钰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是时候回去亲自见一见他了。
于是他就对徐达和常遇春说道:“我准备这两日就返回应天。”
“本来还想为你们举行过出征仪式再回去,现在也只能作罢了。”
徐、常二人生怕他一个想不开跑去彰德府,巴不得他早点回应天。
一听说他要走,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连忙说了一番客套话,然后高高兴兴的将他给送走了。
朱元璋倒也没有生气,他岂能不知道老兄弟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
应天府大牢里的马钰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终极大boss。
(本章完)
第18章 扭巴的朱元璋
第18章 扭巴的朱元璋
朱樉心中无比的后悔,如果有卖后悔药的,他一定会买。
两瓶。
为什么要将真实身份告诉马钰那个混蛋?
马皇后离开大牢的时候,和他透露了一些信息。
比如她已经决定要赦免马钰,并视情况予以重用。
但马钰对皇家有成见,让他利用双方的良好关系,化解这个矛盾。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将自己的身份抖落出来。
本来他以为,马钰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肯定会很震惊。
然后自己再告诉他,朝廷会赦免他的罪行,他还不得感恩戴德?
到时候就轮到他给自己当狗腿子了。
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可他只猜对了一半。
得知他叫朱樉,马钰确实很震惊,手里的茶碗都失手掉在地上。
可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纳头便拜,而是飞扑将朱樉摁倒在地就是一顿老拳招呼。
边打还边喊什么活畜生之类的。
朱樉是习过武的,奈何事发突然失了先机,再加上马钰状若疯虎,他心智被夺。
一时间竟只知道被动抵挡忘了反击。
而且他整个人也是懵逼的,什么活畜生?
我干什么了我。
不就是偷偷摸摸欺负一下宦官宫女,前几天和常茂出宫玩吃了一顿霸王餐吗。
吃霸王餐的时候,还倒霉的被巡街的差役当场堵住。
本来人家看他们衣着华丽,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让他们赔点钱这事儿就过去了。
结果俩个纨绔子弟一个比一个横。
不过他俩终究是没蠢到当众亮出自己的身份。
也因此才会被恼羞成怒的差役,丢进大牢作为教训。
马皇后得知此事有多愤怒可想而知。
下令谁都别管他们,让他们在牢里好好吃吃苦头。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被揍了好几拳,朱樉才反应过来,大喊:
“竟敢骂我,你才是活畜生,你全家都是活畜生。”
马钰见他还敢还嘴,更是愤怒,道:
“你草菅人命、残害百姓、欺男霸女……以虐杀人为乐,还说自己不是畜生。”
朱樉再次被骂懵了。
我?草菅人命?虐杀人为乐?还欺男霸女?
我特酿的还是童子身好吧,我霸谁了我。
不过他马上就想到,这家伙肯定是嫉恨我爹,故意找借口拿我撒气。
想到这里他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双手一使劲儿,竟把骑在他身上的马钰,推的地上滚出一米多远。
马钰也不禁惊讶,这小子这么大力气。
不过想想也正常,虽然朱元璋教出来的儿子没几个正常人。
但撇开性情来说,能力都非常强,很多都文武双全。
朱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永乐大帝朱老四在他面前,那是真的弟弟。
虽然他年龄才十二三岁,但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战斗力比同龄人要强很多的。
马钰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真正面交锋,估计撑不住两个回合。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便宜已经占了,不能上赶着去挨揍。
还有个原因是,那些类人行为都是朱樉上辈子干的。
这辈子他还被马皇后死死的约束着,没机会干那些事儿。
就这么揍他,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打都打了,肯定不能露怯,否则肯定会被他胖揍一顿。
那就将错就错,顺着他的话将黑锅扣在朱元璋头上。
想到这里,他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佯装愤怒的道:
“父债子偿,你爹养了一群贪官污吏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打你一顿又怎么了。”
“你……”朱樉毕竟还年轻,面对这种歪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愤怒之下就想通过暴力来解决。
马钰吓了一跳,面上装作正义凌然的道:
“想打死我泄愤是吧?果然和你爹一样。”
“还有你哥朱标,一家子合起伙来骗我,一丘之貉。”
朱樉争辩道:“谁和他们一样,我……我是为自己报仇。”
果然是小孩子,这就不好意思,想要和父兄撇开关系了。
那剩下的就好办了。
马钰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不屑的道: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干脆拉一个陪葬,让你爹也尝尝丧子之痛。”
朱樉不由想起刚才他面目狰狞的样子,顿时就心虚起来。
这小子敢骂我爹,还敢当着宋濂的面骂孔子,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打我。
明显是个不怕死的。
我是个瓷器,可不能和他这个瓦罐碰啊。
就算碰赢了也是吃亏。
想到这里他连忙退后几步,说道:
“谁要打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见他被吓到,马钰也松了口气,面上却装作不信的样子说道:
“那你方才气势汹汹的做什么,不用狡辩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朱樉又急又气,道:“马钰,你不要欺人太甚,真以为我怕了你啊。”
马钰知道不能再演下去了,否则真给朱樉逼急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于是就将信将疑的道:“你真的不是想害我?”
朱樉连忙说道:“我害你做什么,我娘说了准备赦免你的罪行,还让我好好与你相处。”
马钰不敢置信的道:“你娘?马皇后?”
这倒不是假装,他怎么都没想到,马皇后竟然要赦免自己一个钦犯。
还是一个辱骂朱元璋的钦犯。
这怎么可能。
朱樉得意的道:“对,我娘,就是当今皇后,现在你信了吧。”
马钰更觉得不可思议了:“我冒充你娘的亲戚,还骂你爹,这都能赦免?”
朱樉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还是说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在牢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赦免你的事情,也是我娘刚告诉我的。”
“什么?”马钰再次惊呼出声:
“你娘也来了?就刚刚?”
朱樉说道:“对,就在拐角那里,没想到吧。”
嘶……马钰倒吸一口凉气。
艹,本以为自己在绝境中来回周转,将一帮子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想到,自己才是被玩弄的那个。
果然,永远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他们比我们差的,仅仅是几百年的见识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一直被皇家关注着,和朱标相谈甚欢,还和马皇后失之交臂……
这简直太魔幻了。
但他也有疑惑,就自己之前的表现,也能被赦免?
他朱扒皮有这么宽广的心胸?
马钰可是早就做好准备了,等到行刑的前几天,直接自杀免得遭罪。
等等……差点忘了,朱元璋这会儿不在应天。
大概率是马皇后处理日常政务。
那她想赦免自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她毕竟只是皇后,真正说了算的还是朱元璋。
“这事儿恐怕得你爹同意吧,以他的性情会赦免我?”
朱樉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
“你不懂,相信我没错的。我娘说赦免你,最后肯定能赦免。”
马钰自然知道,马皇后在朱元璋心里地位非同一般,可依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朱樉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
“再说了,你为朝廷提供了殷商礼器的线索,这个功劳就足够赦免你了。”
马钰尽管依然不相信朱元璋这么好心,可朱樉说的信誓旦旦,也让他不得不信。
况且马皇后的口碑,那是历史都承认的。
她要真想保自己,还真不是没有可能成功。
毕竟,在互联网上,她可是被称为朱元璋的剑鞘啊。
这会儿马钰也渐渐冷静下来,开始从头梳理一切。
朱樉在大牢里关着,马皇后嘴上虽然说不管,但怎么可能会真的不管不问。
牢里肯定有密探在暗中保护。
自己给朱樉说的那些话,自然也会传到她耳朵里。
迁都、丹书铁券……
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肯定会查自己的背景。
朱标来见自己,估计是查不到线索的情况下,亲自来套话。
自己的表现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所以就让宋濂来试探自己?
只是,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
那可是宋濂啊。
马钰手里的信息有限,很多地方都无法琢磨透。
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
不论马皇后是怎么打算的,她让宋濂过来,肯定有探自己底儿的意思在里面。
然后自己误打误撞,给他们猛猛的上了一课。
站在马皇后的立场上,什么‘仁’的变迁和本意,什么管仲齐桓公,都无所谓的。
可殷商文字和礼器就不一样了。
在封建时代,这玩意儿代表的意义可大可小,全看怎么操作。
但很明显,对于初创的大明来说,它的出现太重要了。
朱元璋这个人的性格有点小纠结,一方面他极度自信。
别的开国皇帝,都会给自己身上加一层天命外衣。
比如什么蛟龙之子,什么踩了一下大脚印受孕,什么白虹贯日。
最轻也是满室红光三日不绝。
以此来表明,自己出生不凡,是有天命在身的。
朱元璋不同,根本就没给自己加这些玩意儿,甚至在登基诏书里,直接就说自己本是农家子。
说白了,他压根就不信什么天命。
我得天下,那全凭本事夺来的。
说起来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格自信,开局一个碗,历朝历代开国君主里没有比这更低的了。
而且他打的还不是弱鸡。
他的对手也非常强,比大多数开国君主面对的敌人都要强。
前世马钰和小伙伴们统计过,朱元璋的对手实力之强,横向对比能排在历史前三。
当然,这个统计是他们一群爱好者私下搞的,并不准确。
但并不妨碍他出身低对手强这个事实。
换成谁恐怕都会和他一样自信。
但在自信的同时,他又极度渴望获得更多人的认可。
因此踩了不少坑。
比如被人忽悠着认朱熹当祖宗,后来他反应过来就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了。
比如他特别重视正统性,为了证明这一点,宁愿承认元朝的正统性地位。
为了尽快在法礼上将‘大元’送走,他催促宋濂用八个月编好了元史。
因为给前朝修史,相当于是盖棺定论。
前朝已经灭了,法统来到了我手上。
这就造成了一个后果,元史是所有正史里,质量最差的一部。
它甚至连元朝的官职体系都没梳理出来。
虽然这和元朝从始至终,就没有确立稳定的礼法制度有关。
可你这么仓促,也属实有点太着急了,很难不让人诟病。
所以,朱元璋表现出来的性格,就显得很扭巴。
这也是他被人认为,一直在伪装自己的原因。
当然,他到底是不是在伪装自己,马钰并不太关心。
他关心的是,以朱元璋对法统的重视程度,还真有可能因为甲骨文的事情赦免自己。
毕竟除了传国玉玺,目前应该很少有什么东西,比甲骨文更能证明法统地位的了吧。
如果朱元璋杀了自己,那他怎么向天下人解释甲骨文发现的过程?
一个冒充皇亲的钦犯那里获得的,那个钦犯被腰斩了?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吗。
朱元璋不光要赦免自己,还得给自己封个大大的爵位。
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将甲骨文所代表政治属性,转移到大明身上。
这么看来,自己确实死不了了。
但马钰并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有些茫然。
意思就是,我可能要在这里生活很久很久,再也见不到前世的家人了?
自杀?
他只是想一想就放弃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
之前他表现的无所畏惧,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现在得知自己能活,又怎么可能下得了那个手自戕。
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且要在朱元璋手下讨生活。
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一旁的朱樉揉了揉发青的眼圈,见马钰丝毫没有开心的样子,很是奇怪:
“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马钰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
“你不懂,你不懂啊。”
平时要是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朱樉早就爆发了。
但经历了这么多,他对马钰话里的刺已经免疫了,说是习惯了也行。
不懂就不懂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出去了劳资也好好读书,看你还嘚瑟。
想到自己之前的承诺,他连忙凑过来道:
“那之前打赌的事情……”
马钰本来想说算了,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朱樉可不是什么好鸟,虽然现在还没有变成类人,可这货一旦走歪了后果有多严重史书上都写着呢。
自己大概率要在明朝生活很久了,怎么能看着他祸害百姓。
不行,一定得好好看着他。
于是就嗤笑道:“果然和你爹一样,算了,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朱樉脸顿时就黑了:“你……好好好,我朱樉说话算话。”
“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胆子,敢命令当朝皇子。”
——
就在马钰思考着,要如何面对朱元璋的时候,如何度过接下来的人生的时候。
朱元璋回到了应天府。
朱标带领群臣到码头迎接。
行过礼之后,朱元璋打眼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宋濂的身影。
心里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老头估计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想到马钰,他恨不得马上去大牢见一见对方。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先把正事儿处理好再说。
之后他就带领群臣返回皇宫。
等应付完李善长等外臣,他才屏退左右,对马娘娘说道:
“妹子,真是想死咱了。”
(本章完)
第19章 没头苍蝇
第19章 没头苍蝇
马皇后心中甜蜜,嘴上却笑道:
“你个老不修的,都这般大年纪了,还胡说八道。”
朱元璋‘嘿嘿’笑道:“咱这是心里话,一辈子都说不够。”
夫妻俩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谈起正事。
朝堂的事情,军事方面的事情,民生问题,新占领的土地如何治理等等。
夫妻俩将这些天积累的问题,全都商讨了一遍,并给出初步的意见。
更详细的处理方法,自然是交给下面的臣子去做。
说起臣子问题,马皇后突然叹道:
“百室越来越过了,竟然当着我和标儿的面羞辱大臣。”
“如此下去,我怕不但会耽误了政务,他自己也会满朝皆敌啊。”
说起此事朱元璋也非常不满:“百室的脾气就是这样,咱劝了他多次都没用。”
“以前咱们没得天下,他还知道忍让。”
“现在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李饮冰、杨希圣只是与他意见不合,他就辱骂二人,还参他们不尊上令。”
“咱不想他丢了面子,就处置了二人。”
“哪知他不但不能体会咱的苦心,竟变本加厉。”
莫说是新加入的,就连以前的老臣,他也是一个不顺心就呵斥羞辱。
“本来咱想扶持刘伯温来牵制他,让他有所顾忌。”
“谁知他刘伯温不识抬举,否则咱也不至于这般为难。”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刘伯温也有他的难处。”
“若他真的与百室正面抗衡,必将遭到更激烈的打击。”
“到时淮右老臣和浙东官吏也都会被牵连进去,朝廷马上就会陷入党争。”
“大明草创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刘伯温选择隐忍,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朱元璋无奈的道:“你说的咱何尝不知道,可除了这个法子,咱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然后瞅了瞅门外,压低声音说道:“妹子咱也不瞒你,咱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马皇后心中一动说道:“你是说……”
朱元璋点点头道:“百室的威望太高了,他的话比标儿的话都管用。”
怕马皇后误会,他又连忙解释道:
“咱不是怀疑他有异心,是杜绝一切可能。”
“这样对咱们、对大明、对他自己都好。”
对淮右那帮子老臣来说,姓朱的当皇帝,还是姓李的当皇帝有区别吗?
没有。
反正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老兄弟,只要能保证大家的利益,其实区别不大的。
真要是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估计也就汤和、徐达、常遇春等人,才会死保朱元璋。
要不然,胡惟庸一个后起之秀,凭什么架空皇权。
朱元璋虽然不知道未来胡惟庸会造反,但不妨碍他明白其中的道理。
所以他扶持刘伯温等人,不光是为了和牵制李善长,还为了稀释淮右派系手中的权力。
马皇后岂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事情的走向依然让她很是伤感:
“现在我愈发明白马钰的话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做,由不得我们。”
朱元璋见她能理解自己,心中很是开心,对马钰也生出了一丢丢好感:
“是啊,当了皇帝很多东西确实不一样了,那马钰还算是有几分见识。”
“你在信里说想赦免他,咱觉得可行。”
“也不用找别的理由,等殷商礼器找到,就以献宝为由将他赦免。”
“既不违反礼法,也能体现朝廷对殷商礼器的重视。”
马皇后知道他有意转移话题,她也不想继续谈这么伤感情的事情,顺着他的话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将他处死,然后找别人代替他领这个功劳呢。”
朱元璋眼睛一瞪,不开心的道:“妹子你这话可伤咱的心了,咱是这样的人吗。”
马皇后笑道:“好好好,是我冤枉你了。宰相肚里能撑船,重八肚里能装天下。”
朱元璋顿时眉开眼笑,然后说道:
“找人顶替他领这个功劳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代价很大。”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真要这么做,得把宋濂和当时在场的拱卫司密探全部处死。”
“而且咱们对马钰的家世一无所知,他说自己家人全部命丧乱世,万一此言不实呢?”
“宋之问的前车之鉴不远矣。”
宋之问是标准的小人,他外甥刘希夷才华横溢,写了唐诗名篇《白头吟》。
‘年年岁岁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更是其中名句。
宋之问竟然厚颜无耻,想让刘希夷把署名权让给他。
刘希夷自然不愿意,就拒绝了这个无理要求。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为此杀了亲外甥。
宋之问自以为做的隐蔽没有人知道,可不照样被世人所知了。
隔墙有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的想法也是如此,自以为做的隐蔽,万一消息走漏呢?
关键是,完全没那个必要冒这个险。
“而且马钰本身也是有才之人,就这样处死太过可惜了。”
“咱岂会做出此等下作且不智之事。”
马皇后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短视之人。”
朱元璋又说道:“不过咱得先去见一见他,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决定如何用他。”
“这是应该的。”马皇后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道:
“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气到。”
朱元璋眉头一挑,说道:“哦,他还敢在咱面前放肆不成?”
马皇后无奈的道:“我信里与你说了,因为被冤枉入狱的事情,他对大明是有成见的。”
“若不是标儿和樉儿帮着化解,恐怕你就算想用他,人家还不肯效力呢。”
“狂妄。”朱元璋很是不悦,但更多的还是针对贪官污吏:
“那些贪官污吏,天下就是坏在他们手里,咱恨不得将他们全都千刀万剐了。”
接着夫妻俩顺着话题,又聊起了《大明律》的事情,这可以说是目前大明朝堂矛盾的焦点。
朱元璋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儒家那一套就是忽悠人的,治国当用重典。
并且他还拿了马钰的话来攻击孔子虚伪,顺带着说孟子无君无父。
“不过他们的仁义、王道等思想,还是有些道理的,可以以此教化百姓。”
马皇后连忙劝道:“刑罚严苛,恐会赭衣塞路,囹圄成市。秦因此亡国,前车之鉴不可或忘啊。”
朱元璋摆摆手说道:“咱自然知道,所以咱就想,对贪官污吏施以重刑,对百姓行以慎行。”
“如此震慑百官,使他们不敢贪张枉法祸害百姓,而百姓却可尽享其利,岂不两全其美?”
“这……”马皇后脸上堆满了担忧。
以前朱元璋虽然也倾向于法家思想,可表现的并没有那么激进,对刑罚的使用还是比较慎重的。
没想到竟然因为马钰的一番话倒向法家,还要以重刑思想制定大明律。
虽然只是针对官吏重刑,可当官的掌握权力,自己受了罪会不折腾百姓吗?
这让她如何能不担心。
只是她毕竟不是研究律法的,能意识到这么做有问题,可却说不上来问题在哪。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不过大明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好的,等后面找宋濂和刘伯温谈谈,他们当能察觉到问题所在。
而且她也愈加的感觉到,大明目前这个团队的缺陷。
以前乱世,大家的头等大事是活下去,在生死面前很多矛盾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团队尚能团结一心。
现在胜利在望天下即将一统,大家的心思也活泛了。
各种矛盾开始爆发。
关键是,他们作为统治者,也没有一个清晰的治国思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拿不出大框架,下面的人也和没头苍蝇一样,自然是各说各的。
加剧了朝堂矛盾,致使内斗不断。
此时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给他们一些指点。
马钰的身影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里。
只是……
这个少年确实有些本事,也懂治国之道。
可他毕竟才十三四岁,真的有能力承担这个重任吗。
马皇后也无法给出答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希望他能再给自己一些惊喜吧。
——
冷静下来后的朱元璋,反倒不急着去见马钰了。
除了关于殷商礼器的事情,马钰别的方面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但短期内是不太可能去那边挖掘礼器的,所以现在见不见他都没啥关系。
更何况他离京那么多天,虽然有马皇后帮忙处理政务,可依然积累了不少事情,需要他亲自过问。
所以接下来几天,他一直在忙这些事情。
关于大明律的制定,他也给出了自己的指示。
重刑和慎刑同时上,前者针对官吏,后者针对百姓。
他本以为,这个方法既采纳了法家的思想,又满足了儒家仁政要求。
双方应该一致赞同并通过才对。
然而就在他准备迎接歌颂声的时候,却发现遭到了双方的一致反对。
李善长为首的法家派系认为,法令应当统一。
商鞅在秦国变法,强调“壹刑”、“壹赏”、“壹教”。
即刑罚、奖赏和教育都要统一。
法不统一会给执法带来不便,也会导致人心失衡,最终让国家陷入混乱。
儒家反对的原因自不用多说,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你现在要对当官的使用严刑峻法,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再说了,纵观历史各个朝代都优待官吏,因此才能尽收天下人心。
没有听说哪个朝代,因为苛待官吏而强盛的。
面对这个结果,朱元璋非常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此时大明还未一统天下。
陕西、山西、山东、北平、辽东、两广、云贵等地,还都在元朝的统治之下。
要真论实际控制的土地,新生的大明远不如元朝的地盘大。
说白了,他还不是后来乾纲独断的洪武大帝,必须要照顾群臣的想法。
最终这件事情不得不暂时搁置。
但这件事情远未就此结束,朱元璋发现经此一事后,群臣似乎更爱提意见了。
更准确说,是更喜欢反驳他,教他如何做事情了。
就连李善长都是如此。
反倒是刘伯温,态度愈发的恭谨,处处维护他的权威。
朱元璋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内心非常的愤怒,立即做出了回应。
提拔杨宪为中书左丞,调汪广洋入京担任中书参知政事。
同时还给告病的宋濂‘知制诰’一职。
知制诰就是书写圣旨、诏书的权利,典型的位卑权大。
如果说这种种任命,只是为了完善中枢各机构,还算是正常操作的话。
那后面的操作指向性就非常明显了。
尤其是杨宪(杨希武)正是被李善长弹劾罢官的杨希圣的兄长。
把仇人放在中书省眼皮子低下,其目的不言而喻。
当有人再次参李善长羞辱大臣的时候,朱元璋没有再给他留面子。
当然也没有当众训斥他,仅仅是罚俸三个月。
可即便如此,这一系列变动联系在一起,大家都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分李善长的相权。
李善长脸色铁青,却也只能接受。
浙东派系还没来得及高兴,朱元璋转手就给了他们一记耳光。
数位官吏或被罢免或被下狱,用的理由还和马钰有关。
陷害马钰杀人的江宁县县令,就是浙东派系出身。
这并不奇怪,朱元璋有意扶持浙东派和淮右打擂台,肯定要给他们一些重要位置的。
江宁县是应天下辖的大县,交给浙东派系的官吏,正好可以用来牵制中枢的李善长等人。
等到马钰案爆发,这个县令被下狱。
浙东派自然不会轻易就放弃他,暗中出力保了他一手。
他在监狱里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被下面的人哄骗了。
查办此案的捕快等人,也都一致声称县令不知道这事儿,都是他们所为。
于是那个县令就被判了个失察之罪给放了出来。
只是他的江宁县令也当不成了,只能外放。
目前正在京中候补。
朱元璋就以重新调查此案为理由,将那个县令抓了起来。
拱卫司十八般武艺还没施展一遍,他就什么都招了。
然后,当初举荐他的,以及和他交往过密的官员,全部被处置。
之前出面保他的官员,也全部被下狱。
浙东系被这一记耳光抽的也顿时消停了。
收拾完两帮人,朱元璋依然气不过。
一次和刘伯温谈论过政务,闲聊的时候表达了对李善长的不满。
其实这也是一种暗示,我对李善长很不满,你别害怕,站出来和他打擂台吧。
哪知,刘伯温却诚恳的道:“李相虽有过失,但功劳很大,威望颇高,能调和诸将。”
“唯有他方能担此要职。”
见他不接招,朱元璋心中有些不喜,直接明示道:
“咱想让你当宰相,你觉得如何?”
刘伯温竟直接叩首道:“更换丞相如同更换梁柱,必须用粗壮结实的大木,如用细木,房屋就会立即倒坍。”
“李相乃大木也,臣就如那细木如何能担此大任,请陛下三思。”
他一直不肯接招,朱元璋也没有办法,只能作罢。
又聊了几句,刘伯温起身告退。
直到走出老远,确认朱元璋看不到自己,他才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
然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皇帝的意思他岂能不知道,可他真的不想再陷入党争泥潭了。
一来不论输赢,自己都很难有好下场。
二来他确实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更想去做实事。
只可惜,皇帝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他到不担心局势会崩,天下远还未平定,皇帝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的。
敲打一下淮右和浙东两派系,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这种局势不可能一直维系下去,早晚要有个了解。
可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破局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个字,难。
朱元璋内心同样很憋屈,咱没当皇帝的时候和孙子一样,当了皇帝怎么还和孙子一样?
这皇帝不是白当了吗?
马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干着急没有任何办法。
她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君主不能明确思想,下面的臣子自然会起心动念。
倒不是他们想造反,而是会争夺话语权。
这就是人性。
如果朱元璋能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治国总方略,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这恰恰是他们欠缺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目光再次看向应天府大牢的方向。
于是当天下午就找到朱元璋说道:
“重八,你不如去见一见那马钰,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本章完)
第20章 兵强马壮者为之
第20章 兵强马壮者为之
朱元璋自然不觉得,马钰能解决得了他面临的问题。
一个十三四乳臭未干的毛孩,就算打娘胎里就开始读书,又能有多大见识?
但马皇后一句死马当作活马医,还是成功说动了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见一见吧。
就算得不到治国方面的建议,至少详细了解一下殷商礼器的事情,也不算白跑。
更何况儿子还在牢里呢,顺便也把他接出来吧。
天天在那待着,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于是就决定去一趟牢里。
不过在他出发前,马皇后却再三叮嘱:
“不论马钰说了什么,你都不能当场将他处死,一切等回来再做决定。”
朱元璋不耐烦的道:“你这婆娘,越来越啰嗦了,好好好咱答应你行了吧。”
马娘娘笑道:“好啊,你这是嫌我老了,没有年轻漂亮的妖精能讨你欢心了。”
朱元璋一甩袖子:“不可理喻。”
说完撂下一句‘咱去大牢了’就离开了。
但经过这么一玩闹,他烦闷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之后换了一身便装,就离宫去了应天府大牢。
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所以刚出宫不久,京中消息灵通的人就都知道他去了大牢。
大家的反应都是俩字,疑惑。
就连自认为对朱元璋最了解的李善长,都摸不清他的目的。
要说是提审那个冒充皇亲的钦犯,也没必要微服啊。
若说是去看望二皇子……都已经关了这么多天了,也该放出来了。
直接派人将他接回宫不就行了。
微服去牢里看他,难道还想继续关着不成?
接下来大家的反应也各不相同,大部分都派人密切关注,最好能打听一下皇帝在大牢里干了啥。
少部分选择什么都不做。
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不做有时候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比如刘伯温就是如此,还严令家中子弟和奴仆要谨言慎行,无事不得随意外出。
群臣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动作也很快就被拱卫司密探送进了皇宫。
当然,目前朱元璋还不知道这一切。
他进入大牢,刚走到哪个拐角处,就听到自家儿子的声音:
“我说老马,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你被冤枉这事儿和我爹没啥关系。”
“为啥还要对他有那么深的成见呢?”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天子啊,是万民的君父。”
朱元璋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他倒想听听,这个马钰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马钰捏起一颗炒黄豆扔进嘴里,嗤笑道:
“天子?君父?”
“首先你爹得真把自己当天子,把万民当做自己的子民,可是你爹他有这个认知吗?”
朱樉反驳道:“怎么没有,我爹经常说百姓疾苦,作为君主要勤政爱民……”
马钰打断他说道:“那我问你。”
“天子,苍天之子,承天命而生,代天执掌天下抚育万民。”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这两种想法,你说你爹更认同哪一种。”
听到‘兵强马壮’这句话,朱元璋脸色一变,眼睛闪过一道寒芒。
不过却并未走出来,而是冷冷的看了赵二虎一眼。
赵二虎冷汗直流,立即弯腰带着手下退出很远,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
朱元璋这才重新转过头,侧耳继续倾听。
隔壁。
朱樉正想回答,马钰再次打断他说道:
“别说瞎话,这里就咱们两个,说实话。”
朱樉顿了一下,无奈的说道:“好像是后面那个。”
“但这没有什么影响吧?我爹几次以弱胜强得天下,不正说明他有天命吗。”
马钰摇摇头,说道:“这涉及到根本问题,影响可大了去了。”
“就这么说吧,要是兵强马壮就能当天子,那我服从你爹,就是屈服于他的淫威。”
“将来有人比你爹实力更强,我是不是也可以向那个人效忠?”
“天命之主就不一样了,他是天的儿子,我们效忠他是天经地义的,和他的实力强弱无关。”
“可是,若你认可自己有天命,那么问题来了。”
“你的天命是哪来的?天为什么要将天下交给你?”
“你享天命得天下,是不是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说你爹性格有点扭巴就在这里。”
“他不相信天命,但又想让别人将他当天子效忠。”
“可是呢,他又不能正确的认识什么叫天子,不能承担天子的责任。”
朱元璋双手紧紧攥成拳,手指都捏的发白了。
大逆不道,当千刀万剐。
朱樉挠了挠头:“我都被你说迷糊了,你说说什么叫天命?天子该承担哪些责任?”
“你又如何知道,我爹不愿意承担责任呢?”
马钰叹道:“孟子对天命的解释,是最接近真理……”
“胡说八道。”他话还未说完,墙角处就传来一声怒喝。
却原来是朱元璋听到他拿孟子攻击自己,终于忍不住怒喝出声。
眼见自己行藏暴露,他索性也不偷听了,直接走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朱樉犹如受惊的兔子,猛的从地上跳起来,惊恐的道:
“爹,您怎么来了。”
朱元璋?
马钰心跳不禁一滞,终于要和这位大boss面对面了吗。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想必刚才自己蛐蛐他的话,他都听到了吧。
就是不知道,以残暴嗜杀著称的朱元璋会怎么处置自己。
是的,现在的他就是在故意作死。
按理说,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既然知道自己大概率死不了,他就应该改变态度。
就算不能昧着良心夸朱元璋,起码不骂他应该能做到吧?
可对前世家人的思念,以及对明朝和朱元璋的讨厌,让他并不是很想留在这里。
尤其是朱元璋全方位普及跪拜礼,一想到自己每天都要朝不知道多少人下跪,马钰就觉得无法接受。
在求生本能和内心情感冲突的情况下,他也陷入了扭巴状态。
虽然没有在指名道姓辱骂朱元璋,但各种蛐蛐的话也是没少说。
他内心里其实有个不能为外人道的想法。
如果这话传到朱元璋耳朵里,他将自己杀了,那一了百了。
如果他依然能赦免自己,那就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顺便看看能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和前世不一样。
但计划虽好,真正直面朱元璋,心理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他默默给自己打气。
马钰,精神点,别丢份,不能让朱元璋看扁了。
咱明黑粉就算死,也要站着。
一通自我安慰,终于稍稍稳住心神,眼睛不自觉的望向拐角处。
就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拐角处走出。
龙行虎步的走到牢房门口。
那气场大的,让马钰心跳加速,双腿发软。
然后就是……嗯,国字脸,浓眉大眼,不是鞋拔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朱樉直接下拜:
“爹,您来了。”
“哼。”朱元璋冷哼一声,抬头一脚将虚掩的牢门踹开。
发出的声响,让马钰心脏都不禁一缩。
虽然嘴上说的不怕,可真正直面死亡的时候,谁又真的能做到毫不畏惧呢。
朱元璋上下打量着马钰,见他竟然不向自己行礼,心中更怒:
“你就是马钰?你说咱不知天命?”
“那好啊,咱到想听听你有何高见。”
事到如今,马钰的内心反而平静下来,朝朱元璋行了个叉手礼道:
“这一礼不是给皇帝的,而是给我朋友的父亲的。”
朱元璋冷笑道:“朋友?你也配?”
马钰没有说什么,整理了一下囚服,重新坐好:
“你准备就这样站着听?”
朱元璋终于出离了愤怒,就准备动手给他一个教训。
哪知朱樉却一个箭步冲到墙边,将那里摆放的一张椅子取过来,放在朱元璋身后:
“爹,您请坐。”
朱元璋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到底是哪边的?
别说他,马钰也很震惊。
朱樉竟然忤逆父亲帮助自己?这不禁让他非常感动。
这孩子……可惜了啊。
希望他这辈子不要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朱樉心中发怵,连忙说道:“这是上次娘坐过的椅子,一直给你们备着呢,没敢让别人坐。”
朱元璋脑海里浮现出马皇后的身影,以及来时她的叮嘱。
心中升起明悟。
难怪她一再叮嘱,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能杀马钰,一切等回宫再说。
看来她早就猜到会发生什么了。
被这么一耽搁,再加上想起马皇后的叮嘱,他的怒气散去了不少。
好好好,咱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妖法,竟然让咱的妹子和儿子都这么偏向你。
想到这里,他恶狠狠的对朱樉说道:
“回去咱再收拾你。”
然后一屁股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马钰说道:
“你口口声声说咱不懂天命,说孟子的话才是真理。”
“咱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见。”
“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马钰大脑急速转动,很快就有了腹稿,说道:
“天命观念最早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不可考,但可以确定的是,在不同的时期对天命的理解有很大不同。”
“我们的史料,最早可以追溯的是商朝。”
“礼记云: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
“还有其它大量的文字记载,都表明殷商认为自己敬鬼神,向鬼神敬献丰厚的祭品才得天命。”
朱元璋讥笑道:“【汤德至矣,及禽兽】,你又如何解释?”
马钰不慌不忙的道:“此乃太史公所言,他深受儒学影响,认为商汤有德得天下并不奇怪。”
不过是为了宣扬儒家的仁德思想罢了。
真正想要直观了解商朝的情况,得看更古老的书籍。
而古籍对商汤得天下的记载,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汤行仁政,敬鬼神,得天命。
这里的重点是敬鬼神,所以商朝非常重视祭祀鬼神。
哪怕到了商朝快要灭亡的时候,他们把仁政抛之脑后,也没忘了敬鬼神。
“周武王起兵伐商,天下诸侯响应。”
“有大臣劝纣王,不要再耽于享乐了,马上人家就打过来了。”
“纣王却非常自傲的表示,他有天命,何惧之有?”
“而且诗经、尚书等古籍,有明确文字记载,商朝人不只是喜欢祭天,还喜欢饮酒。”
“《尚书·酒诰》有云:庶群自酒,腥闻在上。”
殷商的人在下面聚众喝酒,酒腥味直冲天际,老天爷在天上都闻到了。
因此才降下惩罚,拿走了殷商的天命。
“古代粮食产量很低,殷商人为什么要拿宝贵的粮食来酿酒?”
“合理推测,就是因为敬鬼神导致的。”
朱元璋眉头皱起:“好酒和敬鬼神有什么关系?”
马钰说道:“祭祀鬼神需要大量的酒,慢慢的他们也就养成了饮酒的习惯。”
敬鬼神是殷商的礼法根本,好酒则是受到敬鬼神行为的影响产生的。
两者可以互相印证。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怀疑,会不会是周朝人抹黑殷商。
但后来的考古发现,与古籍记载完全能对照的上。
在殷商的祭祀坑里,发现了大量的酒器。
根据出土文物和甲骨文记载,他们一次祭天就能消耗数千斤酒。
要知道,殷商时期亩产才三十多斤。
这种行为有多奢侈,可想而知。
“所以在殷商时期,他们认为天命是通过敬鬼神获得的。”
“也因此,商王曾经不止一次禁止其他诸侯王祭天。”
这一点后来也被出土文物所印证。
而且有理由怀疑,那么多诸侯和周武王一起伐商,与纣王不允许诸侯祭天有关。
当然,这只是猜测,目前没有任何史料和考古成果能论证这一点。
朱元璋眉头紧皱,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根本就无法辩解真假。
不过他也没有出言反驳,而是任由马钰继续往下讲。
“但是到了商朝末年,这种观念就发生了改变,转变来自于西岐。”
“诗经中直接介绍周文王的文章有两篇。”
“这两篇明确提出了一个概念:文王有德而得天命。”
“这也是华夏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将天命和德联系在一起。”
听到这里,朱元璋不禁产生了自我怀疑。
诗经里确实有这样的话,可那些话能从这个角度来解释吗?
为何以前我从未想到过?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我的书白读了不成?
还是有人藏私,不肯把真实的解读方法告诉我?
当然,他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
他很清楚,这种解读方法并不常见,更准确说是非常罕见。
就连宋濂这样的大儒都不具备。
难怪皇后信中一直说,他拥有独特的传承,看来确实如此。
马钰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继续着自己的讲解。
“周文王的德行逐渐为四方所知,大家都感于其仁德,认可了他身上背负着天命。”
“那么现在,天命就从殷商身上,转移到了文王身上。”
“而且还是因为文王有德才转移的。”
“到了这里,得天命的方式,从敬鬼神变成了仁德。”
“诗经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这也是为什么文王驾崩后,武王不将其安葬,而是带着他的棺椁伐商的原因。”
“因为名义上,他是代替拥有天命的父亲在伐商,他在完成苍天交给他父亲的责任。”
“也因此,诸侯国才会认可他,与他一起伐商。”
朱元璋还没有表示,朱樉先惊讶的说道:
“带着父亲的棺椁打仗,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读书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留意到。”
朱元璋瞪了他一眼,斥道:“不学无术。”
朱樉脖子一缩,不敢在说话。
熟读经典的朱元璋自然知道,马钰说的是对的。
周武王带着文王的棺椁伐商,因此还遭到了很多人的嘲讽。
说他不让自己的父亲入土为安,是假仁假义。
这些古籍上有明确记载,只不过大家习惯性忽略了而已。
以前朱元璋也无法理解,周武王为何要扶灵伐商,给自己留下那么大的污点。
此时经过马钰的讲解,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一层用意在。
确实啊,大家信服的是文王的德行,和姬发没有关系。
文王不在了,你姬发凭什么号令群雄?
所以他必须要借助父亲的名义行事。
否则也就没有后面的伐商大业,也不会有周朝了。
至于周武王扶灵伐商到底符不符合孝道……
朱元璋表示,不能继承并完成父亲的遗愿,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马钰见朱元璋能跟得上自己的节奏,哪怕是明黑,也不得不赞叹他的勤奋。
朱元璋就小时候读过两年私塾,勉强能识得几个字。
他的学识全部都是成年后自学的。
一边打仗一边抽空学习,这份自律和坚持,就不是寻常人能比的,难怪他能获得成功。
朱元璋此时已经被他的课所吸引,催促道:
“继续讲,后来呢。”
马钰接着说道:“后来武王伐商成功,事情又起了波澜。”
(本章完)
第21章 东拉西扯
第21章 东拉西扯
朱樉也听的有点入迷,化身捧哏问道:
“什么波折?”
朱元璋也同样露出好奇的表情。
马钰说道:“照理说,灭商成功武王应该很高兴,但大家却发现武王时常面带忧色。”
朱樉不解的道:“为什么?难道还有什么隐患不成?”
马钰说道:“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周公就去询问武王为何。”
“武王说,他继承父亲遗愿伐商。”
“现在伐商成功,按理说天命应该转移到他身上了。”
“可他却没有接到苍天的指示,他担心自家的天命是不是丢失了。”
这……朱元璋和朱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武王莫非是个傻子不成?
马钰看了看他们父子,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武王很蠢,竟然真的相信天命?”
朱元璋默然不语。
朱樉也琢磨过来味儿了,惊讶的道:“武王竟然真的相信自家因仁德而得天命?”
马钰颔首道:“是的,他真的相信自家有天命。”
“不只是嘴上相信,他还以此来教育后世子孙行仁政。”
朱樉摸了摸头,说道:“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如此愚昧的一面。”
马钰叹道:“愚昧吗?但他确实做到了表里如一。”
西岐因文王有德而得天命,武王高举德的大旗伐商立周。
但他并不只是将德当做一个幌子,而是真的相信自家有德才得的天命。
所以将德视为西周的立国根本。
“如果这都是愚昧的话,那还有什么是值得赞颂的呢?”
朱樉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转移话题道:
“那后来呢?周公是怎么安慰武王的?”
马钰摇摇头,说道:“周公也没有办法安慰,是武王自己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决定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修筑一座都城,方便他聆听苍天的声音。”
朱樉眼睛一亮,说道:“不会是在泰山吧?”
马钰说道:“不,是洛邑。”
“洛邑是天下的中心,自然也就是离天最近的地方。”
朱樉不禁想起之前的课程,周公营建洛邑,于是说道:
“所以武王驾崩后,周公才会继续营建洛邑对吧?”
马钰颔首道:“是的,洛邑就是西周的天命标志,也是西周德政的象征。”
“洛阳有德这个认知,就是因此而来。”
洛阳有德,不是洛阳人自己吹出来的,是西周将自己的天命和这座城市绑定在了一起。
是当时天下人共同的认知。
刘邦想要定都洛阳,娄敬就说了,你认为自己的德行能和西周相比吗?
洛阳虽然有天险,但内部平原狭小。一旦被敌人从外部封锁,大家都得饿死在这里。
如果你没有西周王室的德行,让天下人心服口服,那就别把京都放在这里。
长安才是最合适你当国都的地方。
有天险可守,还有广阔的关中平原可以提供粮草。
就算天下生变,也可以固守关中,寻找机会反击。
刘邦主打一个听劝,西汉因此定都关中。
“而且从洛邑建成,到此后的一千多年,都没有被毁灭过。”
“虽然之后经过数次扩建和新建,但那都是主动搬家,不是被摧毁。”
“所以它的传承是没有断的。”
“这在华夏历史上是独一份的,它所承载的意义,已经不是一般的城池所能比的。”
“汉高祖想将国都放在这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直到东汉末年,这座传承了一千多年的成周洛邑,被董卓付之一炬。”
“虽然后来洛阳屡次重建,可已经不再是成周洛邑了。”
这可以说是华夏文化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
朱樉并不能感受到他的那种遗憾,反而觉得很枯燥,忍不住说道:
“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天命吧。”
马钰认真的道:“我就是在说天命。”
“为何夏商的都城没有这么高的地位?”
“为何大家都会认为洛邑很特殊?”
“即便数千年后,即便被毁灭成为废墟,依然为世人所追慕?”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是一座城吗?”
“不,大家认可的、追慕的,是西周的仁德。”
朱樉再次挠了挠头,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自家老父亲。
发现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是不是因为西周王室荒淫无道,大家就不认可他们的天命了呢?”
马钰颔首道:“是的,西周末东周初周王室无道,百姓生活越来越艰难。”
“大家不只是怀疑周的天命,甚至开始怀疑苍天。”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
“昊天不佣,降此鞠讻,昊天不惠,降此大戾。”
“诸如此类骂天的话,开始在诗经里面频繁出现。”
“这也意味着周王室身上的天命在堕落。”
“虽然管仲和齐桓公重申周礼,将塌下来的天临时撑住。”
“可大家都明白,周王室的时代结束了,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
“大家之所以还在使用周礼,不是因为相信它,而是暂时还没有找到替代它的东西。”
“随着诸侯国兼并战争的加剧,各国都开始变法图强。”
“基于现实需要,【事功】思想逐渐兴起,并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可。”
“也有人根据天命观,提出了五德始终说,只不过并不为大家所重视。”
“事功思想依然是主流。”
“各国的变法也都围绕这个思想所展开,其中商鞅在秦国的变法推行的最彻底。”
“耕战制度将事功思想发挥到了极致。”
“所以秦始皇一统天下,从来都不说自己得天命,他认为自己是有功才得的天下。”
“因此他也没有使用天子这个尊称。”
“天子是周王室根据天命观创造的独有称呼,在此之前是没有的。”
“秦始皇认为自己功劳比周王室更大,不屑于使用天子这个称呼。”
“而是单独创造了皇帝一词,又以朕自称。”
朱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爹驱逐胡虏一统天下,是不是也能单独创造一个称呼?”
朱元璋脸顿时就黑了:“孽畜,闭嘴。”
马屁拍在马蹄上,朱樉讪讪的闭上嘴巴。
马钰也心下暗笑,朱老二真是带孝子啊。
这要是传出去,可是把你爹架在火上烤啊。
朱元璋又对马钰说道:“继续说。”
马钰干咳一声,道:“汉高祖得天下也同样不说天命。”
“汉书高帝纪记载,七大异姓诸侯王联名上疏,认为平定天下汉高祖功最高,当承皇帝号。”
为啥是七大异姓诸侯王联名上疏?因为他们相当于是股东。
所有股东都认为他的功劳最大,应该继承皇帝尊号。
“史记高祖本纪,‘功’这个词也频繁出现。”
“高祖驾崩,群臣以太祖平定天下功最高,当上尊号为高。”
“这里的高,是尊号不是谥号,最早的谥法里是没有高这个字的。”
尊号是独属于某一个人的,谥号是所有皇帝都能用的。
虽然字一样,但代表的含义不一样。
刘邦到底是汉太祖还是汉高祖,前世可养活了不少公众号。
只是,汉高祖这个称呼虽然不合礼法,但属于从西汉就开始的约定俗成的称呼,我们也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朱樉下意识的接话道:“我就说他明明是汉太祖,为何要称呼他汉高祖,原来是这个原因。”
说完他又偷偷看了看自家父亲的脸色,见朱元璋没有骂他,才放下心来。
接着他又问道:“那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命说又被重新拾起了呢?”
马钰说道:“也是汉高祖时期。”
“西汉建立之初,礼法制度不健全,诸侯勋贵们肆意妄为,朝堂上公然打闹。”
“汉高祖就想重建礼法制度,但他并不懂这些东西,为此苦恼不已。”
“这时大儒叔孙通站了出来,给他讲了周朝的礼法制度。”
“汉高祖采纳了他的建议,采用周礼重建了礼法,同时也继承了天子这个尊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天子和皇帝共同成为君主的称号。”
“此后他又在张苍的建议下,采纳了五德始终说,天命观念重新被提起。”
朱樉质疑道:“不是说汉承秦制吗?”
马钰笑道:“还有百代皆行秦政法呢,这里说的是秦的政治制度。”
“也就是郡县制,人口管理制度、税法制度、土地制度等等。”
“周礼是礼法,确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制度。”
朱樉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治国真复杂。”
朱元璋却心中一动,道:“这些你都懂?”
马钰微微点头道:“略懂,略懂。”
朱元璋看到他嘚瑟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请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只是拉着脸冷哼一声,就不再言语。
马钰也懒得理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
“汉高祖是个很有趣的人。”
“换成一般人,肯定不会真的去相信什么天命的。”
“把周礼拿过来,天命观扔一边去就可以了。”
“但他不一样,在接受了周礼之后,他真的开始相信天命了。”
“讨伐九江王英布的时候,他中箭受伤。”
“当时御医都说了能治好,他把御医赶走,说我的生死是天命。”
“现在是老天爷想让我死,治什么治。”
“这种在生死面前的豁达,堪称历代君主里的独一份了。”
“当然了,他之所以寻死,和卢绾也有关系。”
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发小同窗,关系最好的铁哥们。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别人的蛊惑下对刘邦产生了怀疑之心。
这对刘邦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但卢绾并没有真的背叛,他得知刘邦寻死,就前往长安想要解释清楚。
只是走到半路就接到了刘邦驾崩的消息。
他很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再解释了。
于是逃往匈奴,最终死在那里。
可以说,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朱元璋嘴唇动了动,刘邦和卢绾让他想起了自己和汤和,如果汤和背叛了自己……
此刻,他无比的理解了刘邦。
朱樉却有不同意见:“我觉得汉高祖有点蠢了,如果他好好治伤多活几年,不就没有后面的吕后乱政了吗。”
朱元璋不禁点头,是这个道理。
虽然他共情刘邦,但并不代表就接受他的做法。
你面对生死坦然归坦然,可你死前得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啊。
把满是荆棘的权柄交给子孙,那不是为难他们吗。
马钰摇摇头,说道:“吕后乱政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负面影响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以后再和你说吧。”
说到这里,他看了朱元璋一眼,又补充了一句道: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朱元璋脸一黑,要不是答应过妹子,咱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你。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马钰继续说回天命:
“虽然汉高祖重拾天命观,但当时的主流依然是事功思想。”
“所以才有了他驾崩后,群臣以功最高,给他上尊号的事情。”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了汉武帝时期。”
“汉武帝不喜欢黄老之学,想要转轨变无为为有为,就必须要宣扬天命观。”
朱樉不解的道:“为什么?”
马钰说道:“在当时的人看来,刘家得天下和天命没有什么关系,是因为汉高祖功最高才被大家推举为皇帝。”
“汉高祖的功劳最高,可他的子孙没什么功劳。”
“想继承他的皇位,那就得继承他的德行和制度。”
朱樉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这就和周武王扶灵伐商一个道理,是吧?”
马钰赞许的道:“对,道理是一样的。”
“黄老思想是汉高祖定下的,汉武帝想改,在别人看来就是他抛弃了高祖的理想。”
“那大家凭什么还要尊他为皇帝?”
“所以汉武帝必须重申天命思想,他刘家能得天下,是因为有天命。”
“为此他采纳董仲舒的建议,修改了五德始终说,将汉初确立的水德改为土德。”
“还大肆宣扬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思想,最终完成了天命的重塑。”
“从此之后,天命观深入人心,历朝历代皆宣称自己得天命而有天下。”
朱樉恍然大悟,正想说长见识了。
哪知马钰忽然又说道:“但大明建立,天命观再起波澜。”
朱樉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
等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好吗,话题又回到了最初,自家亲爹不信天命。
果然,马钰接着他的话说道:“你爹不信天命,也不知道什么是天命。”
出奇的是,听到这话朱元璋竟然没有和最初那般生气,反而问道:
“你说了这么多,依然没有解释,为何孟子的话就是正确的。”
马钰笑着摇摇头,道:“没有解释吗?那我问你。”
“为什么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文王有天命?”
“难道是因为苍天托梦给大家,告诉大家的吗?”
“不,是因为大家认可了文王之德,愿意相信他有天命。”
“什么叫天命?天下人认可的才叫天命。”
“如果天下人都不认可也能称为天命,那谁都能关起门认为自己有天命了。”
“正如那洛邑,不是因为它有德,大家才认可它。”
“而是因为大家认可它,它才能成为有德的象征。”
“孟子的思想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总结前人留下的经验形成的。”
“他对天命,对家国君主百姓的解释,是天下人都认可的。”
“而且,你以为孟子的学问是给普通百姓看的吗?”
“不,是给君主看的。”
“他在告诉君主,什么才是真正的人性。”
“你讨厌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可别人打你一巴掌,你能不感到屈辱,不生气吗?”
“你喜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扪心自问,你能做到别人打你左脸,你不但不生气还把右脸伸过去吗?”
朱元璋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
如果他能做到,就不会有现在的大明朝,也不会有洪武皇帝了。
马钰也是越说越痛快:“你都做不到,凭什么认为别人能做到?”
“人的本性也不会因为你的喜好而改变。”
“你可以扭曲一人之心,难道还能扭曲天下千万人之心吗?”
“你喜不喜欢不重要,承不承认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就是现实。”
“你可以利用你的权力,将这些话从《孟子》中删除。”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的子孙真的认为,他至高无上可以为所欲为,会是什么后果?”
说到这里,马钰就忍不住来气。
都不用看后世了,就看看朱元璋的那些儿子就知道了。
他的儿子成材率很高,但出活畜生的概率也高的离谱。
有这样的爹教,走歪了不奇怪,不走歪那才不正常。
朱元璋被说的脸上挂不住,勃然大怒,站起身一脚将地上的矮桌踢翻:
“岂有此理,你目无尊长,无君无父……你……哼……”
说完转身就往牢房外面走。
朱樉一看,也顾不上害怕,连忙问道:
“爹,你别走啊,我怎么办?”
走出老远,朱元璋才回了一句:
“咱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继续在牢里蹲着吧。”
说完就走过拐角消失不见。
留下一脸懵逼的朱樉。
(本章完)
第22章 暴露
第22章 暴露
朱元璋气冲冲的回宫,径直来到坤宁宫。
马皇后正坐在凉亭,拿着书本检查朱棡的学习情况,远处朱棣、朱橚正带着一群小豆丁玩耍。
见到他进来,朱棡转身行礼:“爹,您回来了。”
朱元璋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走到马皇后面前坐下。
一副咱很不开心的样子。
朱棡也变得拘谨起来。
朱棣、朱橚哥俩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带着一群小豆丁过来行礼。
朱元璋看着他们俩灰头土脸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皇家体统。”
朱棣和朱橚吓的和鹌鹑一般,低着头不敢说话。
几个豆丁则是想哭,又不敢哭。
马皇后语气慈祥的道:“还不快认错,以后不许这样了。”
朱棣、朱橚连忙认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们。
马皇后打圆场道:“老三,带弟弟妹妹下去清洗一下吧。”
朱棡如遇大赦,连忙带着大家一溜烟离开了。
然后马皇后又不动声色的挥退内侍。
等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她眉头一挑,斜睨道:
“怎么,觉得我没把孩子们教好是吧?要不你自己教?”
朱元璋心道坏了,也顾不得生气,连忙赔罪道:
“哎呀,没有没有,谁敢说妹子教的不好,咱第一个不愿意。”
“咱都是被那马钰给气的了,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马钰说了什么,将你给气成这个样子?”
朱元璋就将方才马钰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马皇后越听越是震惊,这不正是他们最欠缺的东西吗。
她本以为马钰或许懂一些这方面的学问,但凭他的年龄又能学到多少呢。
现在才知道,自己想的大错特错。
他这已经不是略懂,是研究的很深。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对行政制度也有很深的了解。
历朝历代神童屡见不鲜,可‘神’到这份上的应该绝无仅有了吧。
然后就是高兴,他果然懂。
没有枉费我在他身上了那么多心思。
等朱元璋说完,她才赞叹道:“真大才也。”
然后她笑道:“我就说你去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现在信了吧?”
朱元璋气道:“可他大逆不道,着实气煞我也。”
这里他用的是气煞我也,而不是该死,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态度。
马皇后岂能听不出来,也放下心来,劝慰道:
“他还是个孩子,早早就失去了父母教导,故而才缺乏敬畏之心。”
“这正好给了我们机会,日后好好教育,必成栋梁之材。”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就怕教出一只白眼狼。”
马皇后认真的道:“他很重视和樉儿的感情,对标儿也颇为重视,可见是个重感情之人。”
“这样的人最适合以恩义结之,又怎么会成为白眼狼呢。”
“我觉得,培养好了他就是下一个沐英。”
朱元璋眉头皱起,道:“你不会是想让咱收他当义子吧?”
马皇后没好气的道:“凭什么要给你当义子?给我当侄子不行吗?”
“啊?”朱元璋惊讶的道:“你不会真的想认下他吧?”
马皇后正色道:“为什么不行?继承我爹的宗祧,正好也断了某些人不切实际的念想。”
朱元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他来历不明,怎么能让他继承岳父大人的宗祧。”
马皇后见他反应激烈,知道此事急不得,于是就说道:
“我也只是这么想想,又没有一定要收他,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此事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朱元璋重新坐好,道:“没有以后,就算他来历清白也不行。”
马皇后心中一动,狐疑的道:“你不会是因为他对你不敬,才反对的吧?”
朱元璋矢口否认:“没有,不是,你不要冤枉咱。”
马皇后哪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一时间啼笑皆非。
这俩人,互相看不顺眼,也是没谁了。
不过认亲也只是偶尔产生的念头,并没有决定下来,见朱元璋如此反对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转而聊起了天命的事情:
“马钰虽然目无尊长,但学识着实不凡,他对天命的讲解让我茅塞顿开。”
朱元璋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马皇后知道他在怄气,拉不下那个脸肯定马钰的诠释。
不过他没有开口反对,就说明也是颇为认可的。
所以她就继续说道:“尤其是其中两点,让我感触最深。”
朱元璋终于开口道:“哪两点?”
马皇后说道:“其一,天下人都认可的,才是天命。”
“用老话讲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元末乱世群雄并起,但只有你最为重视军纪、安抚百姓。”
“所以我们在应天立足后,很快就民心归附。”
“即便陈友谅倾巢而出,天下人都认为我们必败的时候,后方百姓依然愿意相信我们。”
“百姓是真的觉得我们能打赢吗?”
“不,他们是愿意相信我们能赢。”
为了应对鄱阳湖之战,朱元璋向境内部分富庶地区征收双倍的钱粮。
百姓丝毫没有怨言,纷纷将家中存粮拿出来,让他顺利筹措到了足够的粮草。
虽然事后他通过免税,将多征收的部分还给了百姓。
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大家依然愿意支持他,不就是因为他善待百姓吗。
大家希望他能赢。
再没有比亲身经历,更能触动人心的了。
此时回想起来,朱元璋也不禁心生感动,说道:
“所以大明立国后,咱才规定良田十税一,下田二十税一。”
这个税率,在历朝历代里都算是低的了。
马皇后内心也很是欣慰,说道:“这就是百姓支持你的原因,也是他们应得的回报。”
顿了一下,她才继续说道:
“第二点,孟子的学说是给君主看的。”
“以往我们都认为,孟子思想是用来教导所有人的,现在想来并非如此。”
“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雠,是孟子对齐宣王说的。”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对梁惠王说的。”
“孟子一书中诸如此类的话很多,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话全都是说给各国国君听的。”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是人的本性,根本就不需要去教。”
“孟子就是将这种人性,告诉各国国君。”
“以免他们真的认为自己至高无上而胡作非为,最终被自己的国民所抛弃。”
“历史上因此被国民抛弃的国君,可是屡见不鲜的。”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
马钰说的时候,朱元璋虽然觉得有点道理,但内心是难以接受的。
此时马皇后变着样重新说了一遍,就引起了他的思考。
当然,要说他就此转变想法,那有点不现实。
毕竟他都四十的人了,思维早已定型,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的。
但至少他愿意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了,这也是一种转变。
马皇后没有打扰他的思考,事实上她自己也同样在回顾马钰说过的话。
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过了许久,朱元璋先回过神,看她沉思的模样,就问道:
“你又想到了什么?”
马皇后说道:“我在想马钰的一身所学。”
朱元璋眼睛一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马皇后点点头,说道:“他最开始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了你想迁都,并且分析出了结果。”
“后面又结合过往历史,推断出丹书铁券不可取。”
“之后每一次交谈,他都是通过讲史来阐述自己的观点。”
朱元璋恍然大悟,说道:“他是治史的。”
马皇后说道:“应当是如此,不过我要说的不是他治的何经,而是他治史的方式。”
“以前他也多次讲史,只是我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可是他解释天命变化的方式,却让我发现了端倪。”
“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那他治史的方式就太惊人了。”
“可谓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朱元璋不禁有些好奇:“哦?他是如何治史的?”
马皇后解释道:“我们治史,都是看某个人的行为、某件事情带来的影响,从中获取经验。”
“他不同,犹如庖丁解牛一般,将历史分拆肢解。”
“然后将同类型的事情,按照时间线串在一起,从而找到发展的规律。”
“嘶……”朱元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断然否决:
“这不可能。”
“华夏数千年历史,史书浩瀚如烟海,加起来何止千万言。”
“一个人穷其一生通读一遍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做到肢解串联。”
马皇后说道:“所以我怀疑,他的家族世代治史。”
“如果数代人一起努力,是有可能做到的。”
朱元璋依然不愿意相信:“如果有这样的家族,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马皇后说道:“宋末有很多读书人不愿意为元朝效力,选择隐姓埋名。”
“元朝的统治方式你是知道的,除了收税什么都不管。”
“这就给了他们隐居的机会。”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谁又能肯定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呢。”
“而且他可是说过,对土地制度、收税制度、人口管理制度等等都有了解。”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他肚子里装着他们家族百年的研究成果。”
“那些学问,对我们、对大明太重要了。”
朱元璋沉默了。
虽然他依然不相信这种事情,可如果是真的,那对他们的帮助就太大了。
马皇后继续说道:“撇开那些未知的不谈,只说这次的天命观,对我们的启发是不是非常大?”
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刚才思考过后,他对大明律的方向,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终于说道:“多试探一下,看看他到底学到了多少。”
马皇后笑道:“这就对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道:“这会儿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察觉到马钰的存在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知道了又如何,正好看看谁忠谁奸。”
——
离开大牢的时候,朱元璋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情报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大家都不禁产生了好奇心,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为何在那里停留那么久,为何会那么生气?
二皇子为什么没有被放出来?
是二皇子将他气成这样的,还是有别的原因?
各方人马各显其能,通过各种途径去打听消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前没有消息泄露,只是大家没重视而已。
当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这里,并开始打探的时候,真相很快就暴露了。
得知事情真相后,大家都震惊了。
二皇子被关进大牢里,和冒充皇亲的那个钦犯成了好朋友?
然后马钰断言,皇帝去开封是为了迁都的那一番话,也被传了出去。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不是经过再三确认,他们都以为是在听话本故事。
可当确认这个消息后,大家就更坐不住了。
再联想到之后太子几次出入大牢……
不行,必须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派出更多人去打探情报。
只是这次任凭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探听到任何消息。
因为拱卫司将应天府大牢的一角封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很显然,推测迁都的事情发生后,皇家最先反应过来,封锁了那一块区域。
到了这会儿,大家都知道那马钰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否则皇家不会这么小心。
尽管很好奇,不过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罢手。
毕竟没必要为了一个未知的秘密,去触皇帝的霉头。
即便少数不甘心的人,也只是通过别的途径,打探马钰的身份。
比如和他一起逃难来的难民。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大家也就只是好奇一下,不会真的怎么着。
可很快大家就发现,皇帝变了。
准确说是对待‘大明律’的态度变了。
首先不再搞什么双重标准。
虽然还是坚持严厉打击贪腐,但不再像之前那么苛刻。
其次,他开始倾向于慎刑,并否定了李善长等人提出的轻罪重罚。
还否定了大部分肉刑,只保留了髡刑、刺字等较轻的部分。
这和之前相比,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所有人都很惊讶,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帝的态度转变为何会如此之大?
大部分人还在疑惑的时候,某些反应快的已经猜到,或许和前几天牢房之行有关。
那么问题来了,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那马钰到底和皇帝说了什么,竟然能改变他的想法?
下朝后刘伯温立即找来长子刘琏:“我让你查马钰的情况,可有收获?”
刘琏摇头,说道:“应天府大牢那边,您叮嘱我不要去碰,我只能从逃难来的难民着手。”
“除了知道他两三年前出现在徐州,再之前的情况就一无所知了。”
然后他好奇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刘伯温也没有隐瞒,就将朱元璋的变化说了一下,道:
“我怀疑,就是那一趟大牢之行,让陛下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刘琏惊讶的道:“陛下从那里出来的时候,不是非常愤怒吗?”
刘伯温说道:“正因为愤怒,说明他说了一些陛下不喜欢听的话。”
“陛下当时很生气,清醒过来之后,却认可了他的话。”
刘琏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多人劝谏都没用,他竟然能说得动陛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刘伯温摇摇头,说道:“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以陛下的性情,他返回应天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将马钰处死,维护皇家的体面。”
“可他却十几天不闻不问,这本就不正常。”
“前几日还亲自去了大牢,而且二皇子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现在回想,此事充满了诡异之处啊。”
“之前我被朝政困扰,以至于忽略了这些。”
“若能早日察觉异常,或许就不用如此被动了。”
刘琏安慰道:“谁能想到那个小乞丐身上,会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继续去查?”
刘伯温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用了,这么大的动静陛下肯定知道。”
“我们现在去查,不但查不到什么东西,还会激怒陛下。”
说到这里,他乐观的道:“至少目前来看,他与我们的观念并不冲突。”
——
李善长却一点都乐观不起来,他非常的愤怒,又感到紧张。
之前皇帝打压他,他都没有这种危机感。
以他的地位,只要不造反都能安然无恙。
区区打压不过是皇帝提醒自己过线了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可现在皇帝的思想和他走向不同方向,才是他无法忍受的。
必须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他将李忠喊来,询问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李忠也是无奈的说道:“除了之前的那些,再查不到任何信息。”
“主要是拱卫司的人,油盐不进。”
李善长脸上浮出怒气,道:“拱卫司,让石坚让来见。”
李忠大惊,道:“啊……这,不好吧,他可是拱卫司校尉。”
拱卫司现在的规模还不大,领头的只是个校尉。
李善长说道:“哼,那又如何?没有老夫哪有他的今日?”
“别说是他,若没有老夫,哪来的拱卫司。”
元末张士诚最善于用间,朱元璋作为他的头号敌人,可谓是深受其害。
当时朱元璋手下头号大将胡大海,就是被张士诚用间害死的。
胡大海当时的地位有多高呢,相当于是大明建国后的徐达。
甚至有人说,如果胡大海不死,徐达的位置就是他的。
可见,张士诚的用间能力有多强。
为此,朱元璋也被迫组建了自己的间谍组织,也就是拱卫司的前身。
李善长也是这个机构的负责人之一,人员招募、培训、派遣等工作,他都全程参与。
后来大明建立,朱元璋将这个组织改组成了拱卫司。
并将这个机构的权力全部收回,不允许任何外人触碰。
李善长自然也明白此事的敏感度,从此之后也不再过问拱卫司的事情。
这次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危机,才出此下策。
(本章完)
第23章 老家来人(求追读)
第23章 老家来人(求追读)
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一般情况下,百姓都是绕着衙门走的。
但今天,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带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在应天府衙门外徘徊不去。
还时不时的朝里面窥探似乎有什么事情。
府衙的差役本不想理会他们,但这一老一少许久都不肯离开,他们终于忍不住上前盘问。
哪知这一问,可把他们吓出一身冷汗。
那畏畏缩缩的老汉竟然说:“老汉姓马,是宿州人,按照辈分皇后娘娘得喊我一声族叔。”
说着又从胸前摸出一个麻布小口袋,掏出两页纸:
“这是俺们的路引,您瞅瞅。”
然后那老汉又赶紧拉了一把旁边的少年,说道:
“这是皇后娘娘的从侄马烨,我们从老家过来给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的亲戚?有个还是从侄?
哆哆嗦嗦的检查过两页纸,确定路引真实性,差役吓的腿都软了。
心中无比庆幸,还好刚才没有驱赶他们,否则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连忙小心的将他们请到衙门内坐好,然后去后堂通知知府。
等差役离开,看着威严肃穆的衙门内堂,马烨惶恐的道:
“八爷爷,皇后娘娘会不会不见我们啊。”
马八爷自己何尝不慌,但还是装作镇定的样子道:
“怎么可能,咱们可是娘娘的亲戚,尤其你是还没出五服的亲侄子。”
“娘娘肯定会见我们的。”
“到时候你要表现的乖巧点,讨得娘娘欢心,说不定就将你给留在身边了。”
“要知道,我那马兄弟可是没有子嗣的……”
“这就是你的机会,可一定要抓住。”
“将来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八爷我。”
马烨毕竟年幼,没有想那么多,听他这么说心神稍定:
“嗯,将来我一定给您买一座大宅院,买一百亩水浇地。”
马八爷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另一边,应天知府陈子正,正在为马钰的事情焦头烂额。
最近找他打听消息的人太多了。
说起来作为京城知府,他的品级和职权都非常大的。
可来打听情况的,一个比一个来头大,他哪个都不敢得罪。
只是这事儿属于皇家机密,他哪敢往外透露半个字。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自己其实也稀里糊涂的。
最开始他也没把马钰放在心上,扔进大牢就没再过问了。
等他接到手下消息的时候,拱卫司已经接管了那一片区域。
并且太子还亲自给他下达了封口令。
他可是很清楚,那位太子表面仁慈,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所以尽管很好奇,却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哪知道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连陛下都被牵扯了进去。
于是,一波又一波的访客,几乎将他的门槛给踏破了。
好不容易将这些人给打发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手下差役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皇后娘娘老家来人了。
他下意识的以为,又有人冒充皇亲?
但随即就反应过来,这种直接找上衙门的,大概率是真的。
这哪还顾得上休息,连忙到客厅接待,小心翼翼的询问了对方的情况,重新检查了路引。
确定无误之后,他有点想哭。
这应天府知府,真不是人干的。
心里再委屈,事情该干还是得干。
他一边让人好好招待马八爷两人,一边前往皇宫汇报情况。
马皇后得知老家又有人找过来,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眉头皱起:
“我不是说过,让他们好生在家耕作读书吗,怎么又来了?”
大明朝刚立国,马皇后前脚受封皇后,后脚老家就来人认亲讨封。
当时朱元璋也提议,挑几个血缘亲近的封官授爵。
而且马太公没有子嗣,也应该从宗族挑选优秀子弟,继承他的宗祧。
马皇后却坚决反对,理由是他们寸功未立,给封官封爵就是害了他们。
还举了历史上外戚干政的例子。
总之一句话,不封,是为了他们好。
最后赏赐了一笔钱财,就让他们回去了。
在外人看来,马皇后这是大公无私。
朱元璋作为丈夫,岂能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说白了就是看不上那一家子人。
当初马太公带着她逃难,家族没有一个人出面帮衬的。
马太公夫妻病逝,留下她一个孤女,马家也同样没有一个人露面。
也幸好郭子兴讲义气,对她视若己出,否则她一个孤女下场可想而知。
后来朱元璋和马皇后扛旗造反,马家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忙的。
不就是怕被连累了吗。
吃苦的时候你们都躲的远远的,合着现在大明得天下了,就眼巴巴的跑出来认亲,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如果不是怕别人说她不近人情,连那点钱财她都不想赏赐。
事实上她不知道的是,原本的历史上,朱元璋还是在洪武二十五年,从马家近亲里面挑选了一对兄弟祭祀马太公。
只可惜这一对兄弟也没什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
只能说,朱元璋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对马皇后的感情。
但这件事情也证明了,她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一家子确实扶不起来。
言归正传。
这会儿听说老家又来人了,马皇后自然很不开心。
朱元璋在一旁劝道:“毕竟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还是见一见吧。”
“而且咱听说那个马烨,是岳父堂兄的孙子,那是还未出五服的血亲。”
“你当姑姑的不见一见也说不过去。”
马皇后也知道这个道理,无奈的道:
“让陈子正将他们带过来吧。”
朱元璋连忙吩咐内侍去传话,然后他眼珠子一转,又说道:
“将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都喊过来。”
马皇后狐疑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朱元璋说道:“让他们见见表兄弟,免得以后见面不相识。”
马皇后似笑非笑的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不让我认马钰为亲呢。”
朱元璋表情非常不自在,打了个哈哈道:
“误解,纯属误解,咱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马皇后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他了。
不过她也想看看,那个没出五服的从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他能比马钰还有才……算了,那太欺负他了。
但凡他有马钰十分之一的才能,我就给他个留下来的机会。
如果没有,哪来的回哪去吧。
晚上还有一更
(本章完)
第24章 睿智的马八爷
第24章 睿智的马八爷
朱标、朱棡和朱棣哥仨先一步到达坤宁宫,得知是母亲老家来人,三兄弟表现各不相同。
朱标笑道:“都是亲戚,我们理当以礼相待。”
突出一个客气。
朱棡有些不耐烦:“哼,又是来讨赏的。”
虎头虎脑的的朱棣,满脸兴奋的道:
“马家表哥来了吗?好啊好啊,我带他骑马射箭。”
马皇后心知肚明,老大和老三年龄大又比较早熟,知道自己对马家的态度。
所以表现的要么生疏,要么不屑一顾。
至于老四……这傻小子是最纯粹的。
朱元璋却眉头一皱,不悦的对朱棡说道:
“什么态度?圣贤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等会儿见了人要客气,别让人觉得咱家没有教养。”
朱棡不敢忤逆父亲,连忙认错,可心里对那俩亲戚更不待见了。
要不是你们,我能挨训?
事实上,朱元璋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的身份太特殊,亲自出面接待两个外戚,传出去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出于某些原因,他还是留了下来。
至于外面的人怎么想,咱管他们呢,误会了更好。
反正不能让马钰捡了便宜。
很快马八爷和马烨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坤宁宫。
本来他们准备了很多赞美的话,然而在见到朱元璋和马皇后的那一刻,脑子只剩一片空白了。
只知道跪下磕头。
见此,马皇后心里直接宣布了最终结果。
朱标倒没说什么,甚至脸上的笑容还又多了三分。
朱棡眼中已是充满了鄙夷。
只有朱棣傻呵呵的看着马烨,寻思着这小胳膊小腿的,能不能扛得住自己一拳。
一旁的朱元璋脸颊直抽搐,就这?
咱怎么帮你们?
不过一想到马钰那张嘚瑟的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不能便宜了他。
于是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平身吧。”
然而,马八爷和马烨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朱元璋深吸口气,说道:“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俩人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
等站起身才想到还没有谢恩,又连忙跪下:
“谢陛下。”
然后才再次站起来。
朱元璋:……
“你们三个,来见见长辈和兄弟。”
朱标含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八舅爷好。”
朱棡不情不愿的拱拱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八……好。”
朱棣乐滋滋的行礼:“八舅爷好。”
正常情况下,皇子给你行礼是必须要侧身避开,然后再还以大礼的。
毕竟尊卑在这摆着呢,更何况朱标还是皇太子。
哪知马八爷竟然就这么受了礼,嘴上还说道:
“哎哎哎,好好好,真是一表人才啊。”
反倒是马烨,直接跪下给三人磕头:
“参见太子、三皇子、四皇子。”
虽然不符合礼仪,但至少守住了尊卑这条线。
朱标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随即满脸笑容的对马烨说道:
“免礼吧。”
马烨这才起身。
就在这时,朱棣凑过了,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表哥,等会儿我带你去……”
“哎呦……”哪知他这一巴掌下去,马烨失声痛呼,人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朱棣也傻了眼,慌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马烨连忙道:“是……是我不小心,不怪四皇子。”
朱元璋终于绷不住了,对马皇后说道:
“咱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亲人叙旧了。”
说完也不再理两人,起身就走了。
马皇后脸色也不好看,对朱标三人说道:
“你们三个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课业都做完了?”
哥仨哪敢触这个霉头连忙告退,只留下拘谨的马八爷和马烨。
马皇后深吸口气,调整好心态,温声询问老家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人少了,也或许是马皇后的态度,让他紧张的心情得以放松下来。
马八爷终于能利索的回答问题。
什么家里穷乡僻壤,哪里都不好,还是应天繁华,要什么有什么。
来应天是受宗族所托,来给娘娘请安问好。
这回答,就差直接说,我们想留在应天过好日子了。
然后他又将马烨给推了出来,说这是家族最优秀的子弟,想让他跟在娘娘身边听使唤。
“您身边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跑腿不是,外人哪有我们自己人用起来放心。”
马皇后脸上笑容不变,目光转向马烨:“读过书吗?”
马烨这会儿反倒是渐渐适应了,也终于想起了来的时候,先生给自己说的那些礼仪规矩。
连忙躬身回道:“读过千字文和三字经,两年前开始跟着先生学习论语和孝经。”
马皇后点点头,接着以长辈身份,考较了他的学问。
她也没有故意为难马烨,问的都是基础性问题。
比如何为忠恕,何为仁。
马烨一一做了回答,虽然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标准答案’,但至少回答的很流畅。
至于孝经,他回答的非常简单。
就连内容都没能背诵下来,更别提理解了。
马皇后是多聪明的人,马上就猜到他之前压根就没学过孝经。
大概率是来见自己前,才临时抱佛脚学了一下。
原因吗,自然是为了讨好她。
即便如此,中肯来说在这个年纪能有这个表现,已经不错了。
毕竟他不是大家族子弟,从小就能接受名师教育。
靠着乡下的私塾,能将论语学这么扎实,实在没什么可指摘的。
然而也得看和谁比。
有马钰在那站着,他就显得过于平平无奇了。
之后马皇后也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宽慰几句赏赐了一些财物,就让人给他们安排住处。
“在应天住几天,到处转一转,过几日有官船北上,你们就乘船回去吧。”
“啊这……”马八爷一脸不情愿,却又畏畏缩缩不敢反驳。
反倒是马烨,下拜道:“娘娘,小子斗胆,想留在京中服侍您。”
“且应天大儒云集,小子也想跟随他们学习,将来好为朝廷效力。”
马皇后温和的道:“你有这个心就好,只是深宫大内出入不便,更何况你还是男子。”
“至于学习,你现在正需要夯实基础,应天声色犬马反倒容易让你分心。”
“先回老家潜心苦读,待过上几年再谈名师的事情也不迟。”
说罢不待两人再恳求,就命人将他们带走。
两人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出宫门,又有一名内侍追上来。
说是陛下给他们寻了一处宅子,让他们先住着,不用着急回去。
这下两人都懵了,皇后让走,皇帝不让走,到底听谁的?
一直到入住新宅,马八爷才一拍大腿说道:
“我明白了。”
马烨连忙问道:“八爷爷您明白什么了?”
马八爷一脸自得的道:“娘娘其实也想留下我们,但我们毕竟是外戚。”
“这么做怕是会有其他人说三道四。”
“于是娘娘就故意让我们走,演戏给他们看。”
“然后陛下出面将我们留下,娘娘再顺水推舟的同意我们留下。”
“如此一来,让我们留下就是陛下的意思,和娘娘没有关系了。”
“其他人也不能说什么了。”
“这叫什么来着……三辞三让,对就是话本里说的三辞三让。”
马烨一脸茫然,三辞三让是这个意思?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有道理。
要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何娘娘让我们走,陛下却又是给宅子,又是让我们安心住下。
自以为猜到真相的马八爷非常的得意,说道: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娘娘虽然是皇后,可也得亲人帮衬。”
“我猜的不会有错的,你就安心的住下吧。”
马烨毕竟是小孩子,这么大的事儿也轮不到他做主,只能跟着住了下来。
——
皇后的亲戚入京,还有个是没出五服的从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大家立即派人去打探情况。
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人,不能怠慢了啊。
虽说之前娘娘拒绝了给亲人封赏,但万一改变主意了呢。
这种事情,宁愿猜错,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猜错了最多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也没啥大不了的损失。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得罪人了。
然后,朱元璋亲自接待,又亲自安排住处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这下别猜了,石锤了。
于是各家都准备了一份厚礼送了过去。
因为送礼的人太多,排了足足一里多的长队。
一开始马八爷还战战兢兢的不敢收,但很快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不但礼品全收下,还处处摆出皇后堂叔的姿态。
对于别人‘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的恭维之词,他也是拍胸口答应下来。
反倒是马烨,开始惶恐起来。
几次劝说他不要这样,会招惹祸端的。
马八爷却振振有词:“你懂什么,我们就是要大张旗鼓。”
“这样别人才知道,娘娘的娘家人来了,就没人敢对她不敬了。”
还斥责他:“你小孩子懂什么,大人办事不要插话。”
马烨见劝不动,只能关起门读书。
然而,马八爷却又把他揪了出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看什么书。”
“先来看着礼单和账目,不要被人给骗了。”
马烨不敢反驳,只能无奈的当起了账房先生。
他们的举动自然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有些人以为找到了机会,开始各种溜须拍马。
有些人则摆出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还有些人,则产生了一些别的算计。
比如李善长,在得知马八爷的操作后,冷笑道:
“愚蠢。”
李忠也不解的道:“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如此重视他们?”
李善长说道:“上位的心思谁能猜的到,不过我倒是有了个计策。”
李忠疑惑的道:“什么计策?”
李善长露出一丝冷笑,道:“你安排个人,告诉那个马八爷,应天府大牢关着一个冒充皇亲的钦犯。”
“娘娘为此气的茶饭不思。”
李忠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事儿若是被娘娘知道了,恐怕不好交代啊。”
李善长呵斥道:“怕什么,你不会安排别人去做吗?只要查不到我们头上即可。”
李忠也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只能照此安排。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派人去找马八爷。
而是趁马八爷闲逛的时候,找了两个人冒充路人,在他身边讲了冒充皇亲的事情。
“那个钦犯就关在大牢里。”
“听说皇后被气的几日都吃不下饭。”
“哎,娘娘住在深宫里,除了生气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不是说娘娘家的亲戚来了吗?难道他们不会帮娘娘出气?”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呢。”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哪是我们升斗小民能操心的。”
——
不出意外,听到这个‘秘密’,聪明的马八爷决定帮皇后出气。
以此来证明自己这个外戚不是吃干饭的。
于是,他当即就回到家中,带着马烨前往了应天府大牢。
(本章完)
第25章 人活着就是为了爽
第25章 人活着就是为了爽
应天府大牢。
朱樉斜躺在凉席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无趣啊,你说人活着为了啥?”
马钰心中一动,将手里的《墨经》放在矮桌上,说道:
“你想听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朱樉有气无力的道:“正经的如何?”
马钰说道:“正经的就是,要出人头地,要飞黄腾达。”
朱樉撇了撇嘴,说道:“不正经的呢?”
马钰笑道:“那当然是踏酿的为了爽,人活一世就图个念头通达,怎么爽怎么来。”
朱樉一骨碌爬起来坐好:“我还以为你会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想到也这么俗。”
马钰反问道:“什么叫俗?什么叫雅?”
“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就叫俗;为了伟大的事业和美丽的爱情,就叫雅。”
“所以啊,大俗即大雅,只是两者用词不一样罢了。”
朱樉兴奋的道:“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那可太爽了。”
马钰耸了耸肩,问道:“你缺这玩意儿吗?”
朱樉一想还真是,虽然现在还没有,但以他的身份早晚会有。
于是肩膀又塌了下来:
“哎,无趣无趣,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马钰心道,终于知道你原本历史上为啥成为活畜生了。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追求,又没有得到良好的引导。
为了寻求感官刺激,逐渐走向变态。
知道了症结所在,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他鄙夷的道:“低级,你活着就为了那档子事儿啊?就不能玩点别的?”
朱樉勉强打起精神,说道:“那你说,还有什么可玩的?”
马钰想了想说道:“比如在胳膊上沾满羽毛,从山上跳下来看会不会摔死。”
朱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无趣,可没说活够了。”
马钰也觉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靠谱,想了想又说道:
“那你总有在乎的人或者物吧?”
朱樉不确定的道:“除了不想让我娘生气,别的好像就没了。”
马钰心中一喜,道:“那如果你娘为你感到开心骄傲,你会不会也跟着开心?”
朱樉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会,每次我读书有了进步,我娘夸我,我就会很开心。”
马钰一拍桌子,说道:“妥了,那就做让你娘开心的事情。”
朱樉迟疑的道:“可是……太累了。”
马钰摇摇头,说道:“你不懂,其实父母对孩子有三重期盼。”
朱樉疑惑的道:“三重?”
马钰说道:“对,三重。”
“第一重,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
“在第一重满足之后,他们才会产生第二重期盼,那就是孩子成为有用的人。”
“更准确的说,成为一个对世界有益的人。”
“第三重期盼,就是孩子成为一个有才的人,才能越高越好。”
“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朱樉仔细想了想,说道:“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每次我生病,我娘就不逼着我学习了,还主动让我休息。”
马钰说道:“是吧,那你再想想,让你感觉到累的,是不是你娘的第三重期盼。”
朱樉再次点头,说道:“是,你不知道,我在宫里要读书,还要习武,还要学习兵法。”
“实在太累了,那日子不是人过的。”
说着说着,他竟然开始用袖子擦拭眼角。
马钰那叫一个无语,你小子戏精附体是吧。
不过也能体会到他的痛苦。
前世虎爸虎妈造成的悲剧不知凡几,这种情况不只是现代有,古代也一样有。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所以,你要学会自我调节。”
“还要学会降低父母对你的第三重期望值。”
朱樉眼睛一亮,催促道:“怎么降低?”
马钰说道:“比如,一篇文章你一天就能背诵,那你要假装四天五天才能背下来。”
“如此你不就能多出三天时间休息了?”
朱樉迟疑道:“可是,这样我娘会不会失望?”
马钰说道:“不会,你每次都用三四天背会,大家就会以为你的天赋就是如此。”
“就会自动调低对你的期望值。”
“你能三四天背会,你娘只会觉得很正常,怎么会失望?”
“偶尔哪天,你三天就背会了,她还会觉得很惊喜。”
朱樉有些不太确定的道:“等出去了,我试试吧。”
马钰心道,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让你在父母面前作假。
于是他又接着说道:“光靠这一点是不行的,得多管齐下才有效果。”
朱樉果然已经被吸引,连忙问道:“怎么多管齐下?”
马钰说道:“还得在第二重期盼下做文章。”
“比如,你抓一个小偷,是不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娘知道了……”
朱樉连忙摇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去抓小偷我娘只会担心。”
马钰顺着他的话说道:“你理解错了,你娘不是不高兴,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这不正是因为第一重期盼吗。”
“比起你成材、掌握多高的学问,她更希望你能健康平安。”
朱樉也不禁点头,好像全都说得通了。
对马钰的三重期盼理论,也更加的信服。
马钰接着说道:“所以啊,你娘嘴上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你做好事了,她真的会不开心吗?”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樉再次点头,嘴上虽然关心责备,但心里肯定会很高兴。
马钰再接再励的道:“抓小偷只是举个例子,以你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去抓小偷。”
“但贪官污吏、欺压百姓的纨绔子弟,这些人你应该经常能碰到,抓着他们好好收拾。”
“你说你娘会不会更高兴?”
朱樉已经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了:“你说的对。”
马钰继续说道:“真男人就应该去干男……呸,真男人就应该挑战更强者。”
“强者发怒,拔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拔刀向更弱者。”
“你说是收拾那些贪官污吏、纨绔子弟更有成就感,还是欺负无力反抗的百姓更刺激?”
朱樉毫不犹豫的道:“那自然是收拾贪官污吏更爽。”
马钰接着说道:“而且你惩奸除恶,你娘就不会再一直盯着让你学习了。”
“到时候你也就没有那么累了。”
“你娘高兴,你不用那么累,还有乐子玩,是不是一举多得。”
朱樉激动的一拍桌子,叫道:“着啊,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应该早点认识你啊。”
但马上他又为难的道:“可我不能随便出宫啊。”
马钰笑道:“你都多大了,马上就该在宫外给你建王府了,到时候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朱樉眼睛一亮:“是啊,我怎么忘了这……”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嘈杂之声,打断了他剩下的话。
“马钰那个畜生在哪?快带我去见他。”
“我是皇后娘娘的族叔,这是皇后娘娘的从侄,我们来给娘娘出气的,我看谁敢拦我。”
(本章完)
第26章 就你叫马钰啊
第26章 就你叫马钰啊
听到有人自称皇后的族叔,朱樉并没有生气,而是对马钰说道:
“啧,竟然有人比你胆子还大,敢冒充我娘的长辈。”
马钰没有搭话,眼睛却微微眯起。
问题是这个吗?不,不是的。
真正的问题是,那个人是怎么闯进来的。
不会真以为,应天府大牢谁想闯就能闯吧?
更何况目前真正看管这里的是拱卫司。
别说是马皇后的族叔,就算朱元璋的亲叔叔来了,都得掂量掂量要不要硬闯。
现在人家不但闯了,还一路来到了眼皮子底下。
这里面要说没有鬼,那才是真的有鬼。
马钰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朱元璋找人收拾自己。
但随即就排除了这个想法。
虽然他是明黑粉,但也不会无脑去黑。
朱元璋干不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不是朱元璋干的,那事情就有趣了。
看来洪武大帝对朝局的掌控,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滴水不漏啊。
我倒要看看,来人这是要唱哪一出。
正想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出现在拐角处。
马八爷穿着华丽的绸缎衣服,手里挥舞着一根木棍就往里闯。
五六个拱卫司密探想要拦,却被打的惨叫连连,又不敢伤着他,只能一步步往后退。
马钰只是冷冷的看着。
那些拱卫司密探表演卖力。
可一旦有了怀疑,他们的表演就显得漏洞百出了。
而且……与其说他们是被打的后退,不如说是在一步步引导那个老头往牢房这边来。
果然有鬼。
而且竟然能将手伸到拱卫司里面来,大明朝有这个能力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看来自己的出现,让某些人感受到危机了。
很快一群人就来到了马钰所在的牢房。
马八爷手中木棍又是一个挥舞,一众拱卫司密探连忙远远的躲开,恰好把背后的牢房给让了出来。
然后他隔着牢房栅栏呵斥道:
“你们两个小畜生,谁是马钰?”
马钰还没说话,朱樉就先开口说道:
“哪来的老畜生,敢在爷爷面前嚣张?”
马八爷大怒:“竟敢辱骂皇亲,果然是钦犯,大逆不道。”
“今天老夫就替皇后娘娘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一把拉开牢房大门就冲了进来,举起手中的木棍,劈头盖脸就朝朱樉砸了过去。
朱樉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挡阻挡。
肉胳膊哪能刚得过木棍,他被砸的发出惨叫。
事发突然,外面演戏的拱卫司密探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八爷的木棍落在朱樉身上。
同时也抽在了他们心上。
他们就知道,事情大发了。
马钰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起身就准备去将老头拉开。
然而朱樉的反应比他更快,双腿发力直接从地上弹起。
接着一脚踹在马八爷肚子上。
愤怒之下这一脚可没留力,将马八爷踹的倒在地上,抱着肚子直哼哼。
跟在后面的马烨吓的面无血色,却勇敢的拦在前面,试图阻挡朱樉。
马钰本来是想阻拦马八爷的,见情况不对连忙拉住朱樉:
“别冲动,他身份不明,万一真是你娘的亲戚,恐怕不好收场。”
哪知朱樉却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挣扎着喊道:
“哪来的老畜生,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肯定是冒充的。”
“还敢打我……别拦我,我要打死这个老畜生。”
别看他挣扎的很激烈的样子,但抓着他的马钰却根本就没感觉到力气。
哪还不知道,这货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不过是装样子罢了。
甚至刚才挨那两棍子,大概率也是装的。
否则他一个习武数年的青少年,反应速度不可能还不如一个五十多的老头。
再想想方才,他抢在自己前面接话茬,其实就是想把祸事往他自己身上揽。
不管这个老头是什么身份,不管他是怎么闯进来的,也不管这背后有多少算计。
对他这个皇子都是无效的。
尤其是他还挨了两棍子。
嫡皇子被打,就算是误会,就算这老头真的是马皇后的族叔,这事儿都只有一种处置结果。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事情异常。
果然不愧是上辈子的活畜生啊,这脑子就是好使。
但朱樉没有将异常说出来,而是默默的用他自己的方式,帮自己解决麻烦。
想到这里,马钰心中不禁很是感动。
以后再也不叫他活畜生了。
两人正‘拉扯’的时候,外面的拱卫司密探终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冲进来。
“二皇子息怒,二皇子息怒……八爷真的是娘娘族叔。”
朱樉停止挣扎,将信将疑的道:“他真是我娘的族叔?”
一名密探哭丧着脸道:“真的,卑职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而且……若非他的身份,我们早就将他拦下了,不至于让他闯到这里来。”
朱樉先是有些尴尬,随即就像是找到了背锅的一般,指着他们说道:
“都怪你们,我爹说将这里看好,你们竟然敢放别人进来。”
几个密探哪敢推卸责任,纷纷请罪讨饶。
而旁边的马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惊的呆立当场。
马八爷也停止了哀嚎,躺在地上装死。
他们自然知道二皇子惹娘娘生气,被关进大牢里的事情。
只是并不知道详情,更不知道朱樉和马钰关在一起。
此时知道自己找错了目标,将二皇子给打了,已然是吓的六神无主。
如果有卖后悔药的,估计他们能买来当饭吃。
不过也用不着他们有啥反应了,嫡皇子被打这事儿是肯定要上报皇帝的。
更何况朱樉有意借题发挥,一直吵吵着要告状。
很快事情就传到了宫里。
正在批改奏疏的朱元璋得知此事,愤怒之下竟‘咔’的一声,将手里的笔管给捏折了。
周围伺候的内侍,吓的全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滚出去。”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内侍们如遇大赦,连忙爬起来离开大殿。
等人走完,朱元璋将手里断掉的笔杆重重扔在地上:
“李善长,咱的忍耐是有限的。”
过了许久,他才克制住情绪,命人将朱樉、马八爷他们都带过来。
马皇后也得到消息,先一步找了过来,脸色难看的道: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朱元璋脸色阴沉的道:“是该收场了,不过若没有这场闹剧,咱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掌握在别人手里呢。”
马皇后疑惑的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朱元璋寒声道:“李善长一道口令就将石坚招到了自己的府上,密谈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今天马八爷带着马烨,一老一少就一路闯进了应天府大牢。”
马皇后大惊:“怎么会……”
再好的关系,都需要精心呵护。
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感情也不是凭空产生,而是一点点处出来的。
比如关于朝政,只要朱元璋在,马皇后基本不会过问,除非朱元璋主动找她说。
这也算是双方的一种默契。
越是如此,朱元璋反倒是越尊重她。
李善长一句话将石坚叫到自己府上,这件事情朱元璋早就知道了,却并没有告诉马皇后。
所以骤然听说此时,她才会大惊失色:
“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啊。”
朱元璋生气的道:“咱前脚告诉你,你后脚就去找李善长劝说,每次都是如此。”
“可他听过吗?行事愈发跋扈,完全没有将咱放在眼里。”
马皇后长叹一声道:“我不是惦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吗,不想大家没了好下场,徒惹后人嘲笑。”
看着伤心的媳妇,朱元璋很是心疼,对李善长也愈发不满:
“你这样做,只会助涨他的跋扈之心。”
“所以这次咱才没有告诉你,就是想看看他李善长想做什么。”
“如果做的过分了,咱正好有理由敲打他一下,免得他在这条错误的路上愈走愈远。”
马皇后苦笑道:“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不过此事你准备怎么处置?”
“百室可是和我们一起历尽风雨走过来的,大明能得国他当为首功。”
朱元璋气道:“咱要是不顾念这些年的情分,早就将他拿下了,还会任由他如此?”
“你放心,咱就是敲打他一下,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的。”
说到这里,他寒声道:“倒是石坚,既然不知道谁是主人,也没必要留着了。”
马皇后脸上浮出一丝不忍,却没有再劝,只是叮嘱道:
“他也是为国立过大功的,不要为难他的家人。”
朱元璋瞪了她一眼,无奈的道:“你呀,就是心太善。”
石坚作为特务机构的头目,在皇帝明确表示要收拢大权之后,还和外臣勾连。
不管他有没有异心,都只有死路一条。
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留他。
马皇后只是心善,但并不是愚蠢,不可能为他求情。
能保住他的家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其实非但是他,拱卫司都得重新洗牌。
否则,说不定哪天睡梦里脑袋就被人割走了。
这时,马皇后又说道:“既然马钰已经暴露,也没有必要再将他留在大牢里了。”
“是时候将他放出来了。”
朱元璋很是不情愿,就这么轻易把这臭小子放出来,咱心里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石坚已经将马钰的秘密泄露出去。
再将他留在大牢里,很可能会被人给害了。
就如今天马八爷和马烨能闯进应天府大牢一样。
所以他只能不情不愿的道:“天德给咱发来捷报,彰德府已经拿下。”
“就以提供殷商文字的线索为由,先将他放出来吧。”
“不过真正赦免,还得等真正找到礼器再说。”
马皇后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朱樉、马八爷、马烨都被带了回来,马钰也被顺带着提溜了过来。
一见面,马八爷和马烨就噗通跪下。
然而还不等他们说话,朱樉就先一步跪下请罪:
“娘,我不知道八爷是您族叔,激愤之下踢了他一脚,孩儿不孝请娘亲责罚。”
在拱手的时候,他的衣袖‘不小心’滑了下去,露出小臂上紫红色印痕。
恰好马皇后和朱元璋都看到了,夫妻俩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刚才的汇报里,可没说他受伤的事情。
马皇后还没说话,朱元璋眼睛已经冒出火来了:
“樉儿,你胳膊怎么了?”
朱樉连忙将衣袖放下来,遮遮掩掩道:
“没……没什么,不小心碰了一下。”
朱元璋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将他胳膊扯过来,再次将两道痕迹暴露出来。
朱樉咧嘴道:“爹,疼……啊,没事儿,就有一点点疼。”
他越是如此,朱元璋就越是愤怒。
军队里杀出来的,哪会看不出这是棍痕。
竟然有人敢打他儿子,还打的这么狠。
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是谁打的?咱要诛他九族。”
话音刚落,马八爷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马烨虽然也很害怕,却鼓起勇气磕头道: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八爷爷不知道是二皇子才……才……”
朱元璋死死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将事情给咱一五一十说清楚。”
马烨就连忙将事情讲了一遍,从马八爷在外面听到谣言,然后决定去大牢给皇后报仇。
一直到中间的误会,都说的一清二楚。
躲在一旁的马钰,心里也有些发怵,朱元璋这是真怒了啊。
但对马烨也刮目相看,这小孩子胆色不错啊。
听完他的描述,朱元璋脸色铁青,一连说了七八个“好”。
不过终究还是惦念着夫妻感情,强忍怒气说道:
“妹子,他们是你的亲戚,咱就不处罚了,你自己处置。”
然后目光一转,怒喝道:“将石坚给咱带上来。”
(本章完)
第27章 叫姑姑(二合一章节)
第27章 叫姑姑(二合一章节)
李忠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家中:“爹,不好了。”
李善长眉头微皱,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站好了再说。”
换成平时李忠肯定先认错,然后整理好仪表再说问题,但今天却没有。
反而不满的道:“您还在这喝茶呢,出大事儿了。”
李善长毫不在意的道:“多大事?天塌下来了?还是北伐大军全军覆没了?”
李忠一脸焦急的道:“马八爷把二皇子给打了,陛下大怒已经命人去抓石坚。”
李善长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溅出流在手上,烫的他直咧嘴。
一阵手忙脚乱把茶杯放好,他一边擦手一边追问道:
“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让他去找马钰的麻烦吗?怎么会打到二皇子?”
李忠摇头道:“今日值守大牢的拱卫司侍卫也全部被带走,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打听不到。”
“只知道马八爷按照我们的计划,一路闯进了大牢深处,没多久就传出二皇子被打的消息。”
李善长怒骂道:“蠢,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李忠委屈的道:“这事儿都是按照您吩咐做的,您骂我做什么。”
李善长被噎了一下:“我骂的马八爷……你也比他强不到哪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李忠更委屈了,但也不敢再抱怨,只得说道:
“现在怎么办?石坚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
李善长顿了一下,重新镇定下来,说道:
“他不敢,而且也不需要他供,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李忠慌了:“那怎么办?陛下会不会……”
李善长呵斥道:“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别说是皇子被打,就算被打的是太子,我也能全身而退。”
“不过面子还是要顾全的,等会儿我就主动进宫去请罪。”
李忠惊讶的道:“啊这……真的不会有事吗?”
李善长自信的道:“要是没有这点把握,我敢找石坚?”
“只可惜,以后怕是没机会再插手拱卫司的事情了。”
这时他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个马钰呢?”
李忠回道:“被一并带到宫里去了……为了他一个乞丐,值得吗?”
李善长叹道:“你懂什么,他能影响上位的想法,对我们来说比刘伯温还危险。”
“最怕的还是他和刘伯温一党同流合污,到那时这朝堂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本来只是想让马八爷去试探一下,没想到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以后再想针对他,就更难了。”
李忠很不以为然,那马钰确实有点才能,可他才多大。
而且没有任何根基的情况下,他凭什么和自己父亲斗?
要知道,父亲背后站着的可是整个淮右集团,是大明的开国班底。
现在好了,为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人,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但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在心里腹诽几句。
之后,李善长就换好衣服,准备去皇宫请罪。
——
二皇子被打的消息很快就传开,大家先是震惊,等反应过来表现就各不相同了。
宋濂听说此事,沉默了许久才叹道:
“没想到,他还是被拽进这泥潭了。”
然后他看着李府的方向,说道:
“恐怕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后悔今日的作为了。”
——
以刘伯温的城府,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面对儿子疑惑的目光,他肯定的道:
“此事必是李相所为,除了他没人能指挥的动拱卫司。”
刘琏大喜:“皇子被打,而且他还利用娘娘的族亲……”
“就算以他的地位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吧。”
刘伯温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斥责道:
“谁教你这般想的?”
刘琏争辩道:“李相处处为难于您,还当众羞辱于您,我这般想有何不对?”
“要我说,您就当场反驳他了又能如何?我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刘伯温叹道:“你不懂,李相在陛下和娘娘心中的地位,不是轻易可以动摇的。”
“与他为敌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反而会成为出头的椽子。”
“受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至少能保全家人。”
“正面与他为敌,难逃家破人亡的结局啊。”
刘琏不服的道:“他为大明立过功是不假,可您也为大明立过功,我不信陛下一点都看不到。”
刘伯温摇摇头,说道:“你啊……他可以称呼陛下为上位,而我只能称陛下,你还不懂吗?”
刘琏默然不语。
看着大受打击的儿子,刘伯温也非常无奈,这就是现实必须要接受。
随后他又问道:“马钰呢,可有他的消息?”
刘琏打起精神,回道:“被一并带入皇宫了,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
“他一个乞丐能有多少秘密,值得你们如此重视吗?”
刘伯温严肃的道:“能影响到陛下,就已经不是普通的乞丐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李相出此下策,这其中肯定有更大的秘密。”
“将马钰盯紧了,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我。”
——
太常寺卿胡惟庸大喜,将等候自己下差的仆从叫过来:
“马上回去告诉夫人,准备一份厚礼给李相送去,要快。”
等仆从离开,他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无声大笑。
皇子被误伤,对别人来说是死罪,对李善长来说压根就不是事儿。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会受到一定影响的。
估计很多人都在看笑话,甚至蠢蠢欲动。
自己第一时间过去表忠心,虽然算不上雪中送炭,但逆流而行必然会在李善长那里加分。
为以后的升迁铺平道路。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啊。
至于那个马钰……不过是毫无根底的小乞丐罢了。
就算他有才能,就算皇帝想重用他,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与他胡惟庸没有太大的干系。
不过还是要给他一些关注的,等回去后就安排人盯着他。
——
汪广洋算是第二开心的了。
毕竟李善长倒霉,获利最大的就是他了。
谁不想坐一坐丞相的位置呢。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种喜悦表现出来,反而更加的小心恭谨。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出错。
——
为什么要说汪广洋是第二开心的呢?
因为有个人比他更开心,那就是杨宪。
至于原因……杨宪字希武,被李善长弹劾罢官的杨希圣是他的亲弟弟。
如果仅仅是罢官也就罢了,随后不久杨希圣就被刺面、割鼻、发配。
这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之仇。
李善长之前深受朱元璋信任又是丞相,杨宪只能毕恭毕敬。
但并不意味着他就甘心于此。
私下一直在收集李善长的罪证。
这下终于有了。
他立即写了一封奏疏,要求严惩李善长。
——
还有些人选择了躲在一边看笑话。
看谁的?
当然是皇家的。
重臣?忠臣?外戚?
哈哈哈哈哈……
但更多的人都在等待,等着皇帝如何处置此事,他们才好做出反应。
至于马钰,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但大多数人都不以为然,至于缘由,和胡惟庸想的差不多。
不是歧视他的出身,而是年龄太小了,就算再有才没个二三十年也别想有大作为。
二三十年以后得事情谁能说得清,中间有太多意外了。
而且,伤仲永这事儿可是屡见不鲜的。
为了他大动干戈不值得。
也因此,很多人都不理解李善长的行为,有必要这么做吗?
但也有少数人认为,李善长是跋扈惯了,眼睛里容不下一点不和谐因素。
现在终于惹出祸事,就看他怎么收场了。
这一切,在宫里的马钰都不知道。
朱元璋毕竟惦念着夫妻感情,尽管很生气,却也没有直接处罚马八爷。
而是将他交给了马皇后处置。
算是顾全了夫妻颜面,也为她留足了面子。
之后马皇后就带着马八爷和马烨,去了坤宁宫。
马钰想了想,也很知机的悄悄跟在了后面。
朱元璋其实是看到了他的,但也只是怒视一眼,并没有将他留下。
马皇后自然也看到了,并未阻止。
或者说,如果没有她的点头,马钰岂能进入后宫。
夫妻俩都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很复杂很残酷。
如果他在场,恐怕会被很多人嫉恨。
马皇后自然不希望他刚出狱,就陷入新的危险之中。
就算是对他很不爽的朱元璋,也不希望自己刚刚物色的人才,掉进泥潭里。
马钰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成功混入坤宁宫的他,也知道自己安全了。
至少暂时安全了。
一行人来到坤宁宫正堂,马皇后才刚刚在主座坐好还未说话。
马八爷就噗通再次跪下,‘砰砰砰’的磕头:
“娘娘,我知道错了,娘娘饶命啊。”
他是真的怕极了,磕的非常用力,几下额头就破了,露出斑斑血迹。
马烨也跟着跪下磕头替他求情。
马皇后虽然非常生气,但见到这种情况,也不忍心再做什么惩罚。
“别磕了,先起来吧。”
马八爷还想继续磕,幸亏旁边的马烨先一步反应过来,将他给拉住才作罢。
看到这一幕,即便心情很差,马皇后也不禁暗暗点头。
之前看走眼了,这孩子比想象中要优秀的多。
不过可惜,发生了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留在京城了。
甚至以后的人生也会受到影响。
略微惋惜了一下,她就将目光转向马钰:
“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说该如何处置他们?”
马八爷和马烨都非常震惊,他不是冒充皇亲的钦犯吗?为何娘娘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然后就是担心,生怕马钰趁机报复他们。
躲在角落里的马钰很无奈,只能走上前,回道:
“这是娘娘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啊。”
“呵。”马皇后冷笑一声,戏谑的道:
“你自己说的,是我的亲侄子,现在不认了?”
马八爷和马烨更加的震惊,娘娘这语气不对啊,莫不是想认亲?
旁边的内侍也都一样,看马钰的目光登时就变的热切起来。
马钰自己也很震惊,他岂能听不出马皇后话里的意思。
他猜到皇家可能不会杀自己,却绝对没料到,对方竟然想用这种方式给此事画句号。
那么,要不要认这个亲呢?
马钰只犹豫了零点零一秒就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囚服,然后噗通跪下道:
“姑姑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既然死不了,既然决定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还有比认马皇后这个姑姑更保险的吗?
再说了,给别人下跪他会觉得恶心。
可给马皇后下跪,他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而且有了马皇后……呸,有了亲姑姑罩着,以后吐槽朱元璋也不用担心掉脑袋了不是。
只要吐槽的不过分,他臭要饭的就得受着。
马皇后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说道:
“哎,乖孩子,快起来站到姑姑身边来。”
马钰起身来到她身侧站好,别提多乖巧了。
马皇后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满意:
“以后好生跟在姑姑身边,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旁边的内侍们多有眼力劲儿啊,立即站出来道:
“恭喜娘娘姑侄团圆。”
马皇后高兴的道:“好,通通有赏。”
内侍们更加高兴:“谢娘娘。”
马八爷和马烨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这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才是外人。
至于对马钰的嫉妒,是不敢的。
相反,他们心里更加担忧。
这马钰要是想报复,他们更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马皇后并没有忘了正事,认了亲之后,再次问道:
“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说怎么处置他们两个吧。”
马钰看着两人恐惧、祈求的目光,说道: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后他解释道:“八爷也是被人利用的,想必这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论我们如何处置八爷,都会惹人笑话。”
“还不如轻拿轻放,这样皇家还能落个厚待亲戚的好名声。”
马八爷和马烨犹如绝处逢生,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马皇后却问道:“皇子受伤,如果不处罚他们,皇家颜面何在?”
马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真正应该处罚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维护皇家威严。”
“否则以后是个人都敢利用宗亲,去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皇家威严扫地。”
马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对马八爷说道:
“听到了吧?还不谢谢他。”
马八爷和马烨连忙朝他下拜:“谢谢……谢谢……”
马钰侧身受了半礼。
马皇后接着说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在应天也待不下去了,回去收拾收拾择日回乡吧。”
马八爷连忙叩头:“谢娘娘,我这就回去。”
他脸上没有半分不舍、留恋,反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应天虽好,终究不是家。
家乡是穷是破,可非常的安全,生活的也舒服。
反倒是马烨,神情里有些失望。
年幼的他,自然向往繁华的大都市生活。
但他也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能全身而退已经不容易了。
哪还敢奢求其他。
这时马钰却开口说道:“娘娘……”
马皇后不悦的道:“叫姑姑。”
马钰顿了一下:“额,姑姑,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马皇后虽然很疑惑,却依然挥手道:
“你们都退下。”
哪知,内侍却面露犹豫之色,目光频频看向马钰。
意思很明显,不放心他。
毕竟之前还是钦犯,万一起了祸心呢。
马皇后却再次说道:“下去吧,我的侄子我还信不过吗。”
这让马钰感动不已,同时也终于知道,马皇后为何会拥有这么高的威望了。
面对这样的她,谁能不心服口服呢。
内侍无奈只能退下。
马八爷和马烨也跟着退出。
等人都离开,马皇后才问道:“说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马钰收拾了一下情绪,说道:“您是想让我入家谱,还是不入家谱?”
马皇后直言道:“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爹的宗祧,自然是要入家谱的。”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可当马皇后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马钰依然震惊。
继承马太公的宗祧,这是真当亲侄子啊。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马太公被追封徐王。
自己作为继承人,是有资格继承爵位的。
当然,继承王爵不可能,这是追封的爵位,不可能给活人继承。
可一个世袭罔替徐国公还是没问题的。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啊。
前一刻还是钦犯死囚,下一刻就成了勋贵,这变化实在太大了。
马钰都有些激动。
不过他并未得意忘形,深吸口气说道:
“如果入家谱,那我建议将他们留下,作为我的帮手。”
马皇后不解的道:“为什么?他们在这里,不应该会成为你的累赘吗?”
马钰解释道:“我一个外人继承了太公的宗祧,马氏族人肯定会有意见。”
“最可虑者,如果他们在家乡胡作非为,最后这笔账都会记到我头上。”
“如果我去处理,不但马氏族人会记恨我,外人也会骂我忘恩负义。”
马皇后恍然大悟,说道:“你是想让八爷和马烨替你出面,解决马氏亲族的问题。”
马钰说道:“是的,他们出面,比我要方便的多。”
马皇后笑道:“我都没想到这一点,还是你脑子好用,不错不错。”
“八爷其实人不坏,只是缺少了点见识。”
“经过此事之后,想必他会变的沉稳许多。”
“那马烨我瞅着也是个人才,培养好了将来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不过,你有把握能收服他们两个吗?”
马钰自信的道:“要是连这点能力都没有,我也不配给您当侄子啊。”
马皇后笑道:“哈哈,有志气,那就依你。”
之后马皇后又和他说了朱元璋的打算,暂时还不能让他继承马太公的宗祧。
得等到殷商礼器找到之后。
否则会遭到群臣反对,对马钰个人也不好。
马钰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表示一切悉听姑姑安排。
将这些事情处理好,马皇后才将外面的人重新喊过来:
“八叔、马烨,刚才钰儿帮你们求情,并希望你们能继续留下。”
“啊?”马八爷大惊失色,怎么又变卦了,我想走啊。
马烨却露出喜色,对马钰更是心生感激。
他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马钰帮了自己。
马皇后不理会他们的反应,接着说道:
“你们两个太过单纯,不懂人心复杂,这次就被人算计闯下大祸。”
“以后在应天,你们就跟着钰儿,一切唯他之命是从。”
“免得再稀里糊涂的被人利用。”
马八爷尽管很不情愿,却不敢忤逆马皇后的意思,只能应了下来。
马烨就更别提了,直接就下拜认亲了。
就这样,马钰终于完成了身份蜕变。
从一个乞丐钦犯,变成了马皇后的侄子,大明的皇亲国戚。
(本章完)
第28章 鼎
第28章 鼎
彰德府安阳县。
徐达看着地上成堆的各式骨头,非常的无奈。
说起来,彰德府本不是主攻方向,正常来说是不用他这个北伐主帅亲自过来的。
但知道殷商礼器的他,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以免出现意外。
驻守这里的蒙元残兵士气全无,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彰德府全境。
接着徐达就以军需为名,从民间征收各种药材。
其中就有龙骨。
此举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毕竟征集粮草、药材是每支军队都会做的事情。
大半个月过去,龙骨倒是收集了不少,可没有一块上面有疑似文字的痕迹。
不过还好,本身也没抱多大希望,所以倒也谈不上失望。
只是有些遗憾,不能早点看到殷商礼器问世。
作为北伐大军主帅,他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确定找不到线索,他就准备返回开封。
哪知还没动身,亲卫徐彬大呼小叫的跑过来:
“大帅、大帅、大帅……”
徐达没好气的道:“叫魂儿呢。”
两人是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所以他说话比较随意。
徐彬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高兴的道:
“大帅,埋尸体的时候,挖出宝贝了。”
徐达心中一动,追问道:“什么宝贝?”
徐彬说道:“鼎,一个铜鼎,老大了。”
不是甲骨?
徐达失望的道:“一个铜鼎有什么稀罕的,赏给你了。”
挖坑的时候挖出铜钱铜器,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如果条件合适,也会有人收藏一部分。
但大部分时候,那些铜器都是被融掉铸成钱币之类的东西。
徐达对这些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收集的癖好。
当然,如果是一大批又另当别论了。
徐彬有些急了,说道:“不是一般的鼎,很大很大。”
说着他张开双臂道:“有这么宽,这么高,得有千把斤重。”
徐达大变,猛的站起身追问道:“多大?”
徐彬再次比划了一下,说道:“我亲眼见到了,就这么大,至少八九百斤。”
徐达脸色登时就变得严肃起来:“快,带我去看看。”
鼎这东西其实很普遍,庙里烧香的铜炉子严格来说也可以算是鼎。
原本他以为这次挖出来的,就是烧香或者煮饭用的小炉子一类的。
但八九百斤的鼎就不一样了。
尽管他对这玩意儿没有什么研究,可也知道鼎是有规格的。
这么大的鼎,绝对不是一般人有资格用的。
就这么说吧,礼崩乐坏之后小鼎只要不过分很多人都能用。
但大规格的鼎,除了皇家谁用谁死。
这也意味着,这尊鼎大概率是皇家礼器。
再联想到马皇后的信里说过,这里很可能埋藏着殷商礼器。
由不得他不多想。
如果真的挖到了商王祭天的鼎,那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比什么所谓的甲骨,要贵重无数倍。
毕竟在华夏文化里,鼎的寓意实在太大了,往往和王权、天下绑定。
徐达不敢耽搁,出门骑马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安阳县西北方向的一片荒野。
说是荒野,其实就是因战乱被抛荒的田地,野草有齐腰深。
从地上厚厚的腐殖层可以推测出,这里荒废有一些年头了。
五六百士兵,分散在这一片区域,挖坑掩埋元军的尸体。
远处还有更多的尸体,正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在这片区域的某处,一群士兵正围着一个黑灰色的大疙瘩品头论足。
从轮廓看应该是一尊方形大鼎。
徐达过来的时候,远远就见到一名身穿校尉军服的军官,正拿着朴刀翘上面泥垢。
那一瞬间他心跳都不自禁的停了一下,张嘴大喝道:
“住手,你在干什么?”
围着的士兵这才发现大帅到来,纷纷行礼。
徐达直接从马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黑疙瘩面前。
那校尉名为咸大柱,见他过来也连忙下拜:
“参见大帅,您怎么来了。”
徐达没好气的道:“我来救你的命。”
说着就走到大疙瘩面前仔细打量,发现并没有破损。
只是有一块泥垢被翘掉了,露出青灰色的金属色泽。
他这才放下心来。
咸大柱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问道:“大帅,这是宝贝?”
徐达冷哼一声,说道:“能让你掉脑袋的东西,还好没有损坏,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咸大柱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拿刀的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您别吓我……这是什么东西?”
徐达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商朝留下来的鼎,所以没有直说,只是道:
“不该问的别问那么多,对你没好处。”
“这里还挖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咸大柱连忙说道:“没有没有,就这一个黑疙瘩。”
徐达点点头,看了看周围,说道:
“都停下吧,换个地方掩埋,最好离这里远一点,拉到城南去埋。”
“啊?”咸大柱很是震惊,但也不敢违反军令,只能说道:
“是。”
然后就将麾下士兵召集过来,准备带着他们去城南。
这时徐达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将他喊住道:
“回来,换一批人接手这个事情,你带着人看着这里。”
虽然很不解,但不用掩埋尸体,咸大柱还是非常高兴的,连忙道:
“是,大帅。”
徐达严厉的道:“记住了,将这方圆数里都给我看好了,损坏了一草一木你全家性命不保。”
咸大柱心一颤,结结巴巴的问道:“大……大帅,您至少先告诉我,这里有什么吧,我心里才好有底。”
徐达呵斥道:“我说过了,不要问那么多。”
“不过也不让你白看,只要将这里看好了,说不定能给你捞个爵位回来。”
咸大柱眼珠子都冒光了:“真的……不不不,我……是,谨遵大帅之命。”
“若是这里丢了一草一木,您拿我的脑袋当夜壶。”
爵位啊,搁在以前哪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想的。
别说只是看守这一片荒地,就算这是刀山火海,也得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徐达失笑道:“我可看不上你这四处漏水的尿壶。”
之后他命人将铜鼎运走,并小心的清理了上面的泥垢。
怕伤着大鼎,他也只是简单的清理了一下,缝隙里的没有动。
之后经过测量,得到了大鼎的准确数据。
高约四尺,口长约三尺三寸,口宽约二尺三寸,重约一千四百斤。
(以上均为明代计量单位。)
虽然上面没有任何铭文,但只看这个数据徐达就知道,定然是王鼎。
他不敢怠慢,立即写了一份奏疏,将鼎的来历详细的写了下来。
然后命人将鼎连奏疏,一起送往应天。
目送大鼎远去,他才松了口气,然后问道:
“开封可有军情传来?”
徐彬上前回道:“大帅,常帅送来书信,水道已经疏浚完毕,大军可直达大都。”
徐达扬鞭直指东北方向,道:“好,传我军令,全军北上,直捣元大都。”
——
应天。
朱元璋看着被押过来的石坚,喝道道:
“你还有何话说?”
石坚噗通跪下不停叩头:“卑职失职以至于让二皇子受伤,自知罪不可赦。”
“不敢奢求活命,只望陛下看在卑职的些许微末之功上,放过卑职的家人。”
朱元璋的目光反倒是没有之前那般严厉了,说道:
“咱知道你没有这个胆子,背后必定有人指使,那个人是谁?”
石坚再次叩头:“真是卑职一时糊涂,没有任何人指使,请陛下赐卑职死罪。”
朱元璋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朱樉跳出来骂道:
“你倒是忠心,可你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你的忠给错人了吧。”
这可谓是诛心之言,石坚脸色瞬间煞白。
朱元璋稍稍降下去的杀意,再次盈沸:
“说,那个人是谁。”
石坚身躯一抖,犹豫了一下,再次叩头:
“请陛下赐卑职死,请陛下赐卑职死……”
朱元璋寒声道:“冥顽不灵。”
说着竟不再审问,而是返回御座开始批阅奏疏。
大家都搞不懂他是什么心思,也不敢乱插话,一时间大殿变得非常安静。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见他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朱樉先憋不住了。
悄悄的走到他身边,说道:“爹,我胳膊疼,去御医那里包扎一下,顺便再去看看我娘。”
朱元璋头都没抬,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朱樉这才小心的离开。
大殿再次恢复了平静,就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赵二虎走进来道:
“陛下,李相在外求见。”
听到李善长求见,石坚的身躯再次一抖,他终于知道皇帝在等什么了。
心中也更加的惶恐不安。
朱元璋依然头都没抬,也没有给任何回复。
赵二虎也只能继续等候,但他心里很清楚,朱元璋对李善长已经是怒极了。
否则,换成往日,哪怕再忙也不会这样冷着对方。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朱元璋批完手上最后一份奏疏,才开口道:
“宣。”
赵二虎的腰弯的更低,默默地后退到角落。
放在往常,朱元璋肯定是说,让他进来之类的话。
这种语气比较随意,赵二虎自己就能出去把人请进来。
但‘宣’字一出口就不一样了,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都要走礼法流程。
必须得是正儿八经的太监,捏着腔调拉长音唱名。
赵二虎一个侍卫统领,是没资格在这里大声喊的。
在他退下后,大太监孙福上前一步,高声唱道:
“宣李善长觐见。”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传出很远。
大殿内的一众内侍,都将自己的头垂下,大气都不敢喘。
没一会儿李善长迈着四方步进入大殿:
“臣李善长参见上位。”
朱元璋开门见山的问道:“李相入宫所为何事?”
称呼也从‘百室’变成了李相。
李善长惶恐的道:“臣特来请罪。”
朱元璋故作惊讶的道:“哦,李相何罪之有?”
李善长羞愧的道:“罪臣意外得知陛下为一妖童所惑,心下着急。”
“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蛊惑马八爷闯大牢的计策。”
“为了让马八爷顺利进入大牢,罪臣还强令石校尉不得阻拦。”
“不知怎地,马八爷竟然误伤了二皇子。”
“此乃罪臣之过也,不敢推卸,请上位治臣之罪以儆效尤。”
朱元璋道:“你认罪倒是干脆,那你觉得咱该如何处置此事?”
李善长说道:“臣乃戴罪之身,岂敢妄言,一切皆听上位圣裁。”
朱元璋冷笑道:“让咱圣裁?”
“好啊,来人,将石坚和今日在大牢值守之人,全部拖出去斩首。”
李善长大惊:“上位不可啊,此皆臣之过也,石校尉等人是受臣强迫才如此。”
“要治罪,也当治臣之罪。”
朱元璋忽然起身,走到李善长面前将他搀起,和蔼的说道:
“你是咱的肱股之臣,岂能因为这点小事就降罪于你。”
“都是这些人不能规劝于你,才让你犯下大错。”
“要罚也应该罚他们,如此也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不能什么命令都听。”
李善长脸色微变,再没有了方才的从容。
本来他是想认罪,并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这样就算石坚他们被处死,自己也能落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美名。
以后才会有更多人为他卖命。
可是现在朱元璋一席话,却反而将他架了起来。
你李善长我不杀,可谁听你的我就杀谁。
以后他还怎么号令其他人?
就在他大脑急速转动,寻找应对之法的时候。
朱元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再次下令道:
“还愣着做什么,将石坚等人斩立决。”
“是。”赵二虎从角落里站出来。
一挥手,一群禁卫冲出来将石坚等人拖了下去。
朱元璋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似乎被杀的就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苍蝇。
脸上挂着笑容,说道:“百室啊,咱们也有好久没有叙旧了。”
“我正好备了点酒菜,咱们畅饮一番。”
李善长挤出一丝笑容,道:“臣……”
就在这时,又有内侍来报,中书左丞杨宪求见。
朱元璋大笑道:“肯定是来弹劾你的。”
然后对内侍说道:“就说咱说的,若是弹劾李相的,就回去吧。”
说完,拉着李善长就往偏殿走。
(本章完)
第29章 暴躁的母亲
第29章 暴躁的母亲
朱樉并没有去找御医,对自幼习武的他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
对于各种伤情有着基本的判断。
这两道痕迹看起来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如果敷药有可能弄出疡病(发炎、溃烂),就这样晾着不管,过上十天八天淤青消了也就好了。
所以从乾清宫出来,他就溜去了坤宁宫,半路却遇到了朱标、朱棡和朱棣三人。
三人见到他,连忙走了过来。
朱标关切的问道:“二弟,我听说你受伤了?不严重吧?”
朱棡和朱棣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也充满了担忧。
朱樉倍感温馨,故意甩了甩胳膊说道:
“没事儿,我自幼习武岂会被八爷伤到。”
朱棣气道:“哼,看他是娘的长辈,我还去看望过他,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
“等会儿我帮二哥你骂他。”
或许会有人说了,永乐大帝这也太憨了吧?
然而,他今年实际年龄才九岁,且自幼习武,文事方面并不是多突出。
再加上强势的爹,贤惠的娘,三个能力突出的兄长。
更何况二哥三哥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个四弟真就被全方位压制。
只能当个乖宝宝。
原本的世界,直到他去镇守北平,在徐达的点拨下才开始大量阅读史书,并迅速成长。
大家不要拿后世的永乐大帝来看待此时的他。
不过也正因为上面有几座大山压着,他反而没有养成那种张狂跋扈的性格。
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后来这些大山一座座自己倒了,他这个不起眼的老四,反倒成了最后的赢家。
言归正传。
听到朱棣的话,朱樉大笑道:“哈哈,四弟也长大了,都会替哥哥出气了。”
说着还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棣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朱标和朱棡却都惊讶不已。
倒不是说以前朱樉对兄弟姐妹多苛刻,而是他的性格,让他在弟弟妹妹面前总是拿大装腔作势。
像今天这样亲切属实罕见。
朱标马上就想到,莫非是马钰的功劳?
朱棡则有些疑惑,去大牢一趟就这么有用?
确定他没事,朱标等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四人就一起去了坤宁宫。
路上,朱棡肯定的道:
“八爷是怎么闯进应天府大牢的?更何况还有拱卫司守护。”
“此事必有蹊跷。”
朱标脸色一冷,说道:“能调动拱卫司的,除了爹娘和我,就只剩下一个人。”
“应当是大明律之事上,爹改变了主意,让他感受到了危机。”
“让八爷去牢里试探,好将水搅混了。”
“只是他没想到,八爷将二弟给打了。”
朱棡虽然也是嫡皇子,但毕竟不是太子,很多事情他了解的也不多。
闻言惊讶的道:“莫非传闻是真的?爹被那钦犯给说服了?”
朱樉抢先一步说道:“真的,老三你不在场不知道,咱爹被老马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最后恼羞……”
“咳咳……”朱标猛的干咳几声,打断他道:
“二弟莫要胡说八道,是爹虚心纳谏。”
朱樉瞅了一眼周围恨不得将自己耳朵堵上的内侍,顿时明白自己太兴奋了,打个哈哈道:
“和你开玩笑的,马钰痛陈利害,咱爹欣然采纳了他的谏言。”
朱棡自然知道那句话是真的,心中更是惊讶。
面刺我爹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还改变了我爹的主意,这人到底说了什么?
他心中不禁升起好奇心,同时生出的还有好胜心。
我就不信你一个乞丐……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能懂这么多。
一定要找个机会,试试对方的斤两。
不一会儿兄弟四人就到了坤宁宫。
还没等他们靠近,马皇后老远就招手道:
“你们几个快过来见见表兄弟。”
表兄弟?
看了看马皇后,又看了看马钰,再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马烨。
兄弟四人的嘴巴都不禁张大了。
什么情况?不是钦犯吗?怎么变成真的了?
还是马钰先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位皇子。”
朱标率先反应过来,这是惜才要借假成真,但还是忍不住说道:
“娘,这……是不是太突然了。”
马钰心道,小样的,让你隐瞒身份骗我,这次也被吓到了吧。
这时朱棡也开口说道:“娘这么做怕是会引起群臣反对啊。”
朱樉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立即跳起来道:
“这是咱娘的私事,谁敢反对?活得不耐烦了。”
朱棡反驳道:“天家无私事。”
朱樉不高兴的道:“我说老三你能不能别打官腔,什么叫天家无私事,你直接说你不同意不就行了。”
马钰也相当无语,他猜到这事儿会遇到一些反对声音,但没想到竟然是马皇后的儿子。
而且史书里有记载,朱老二和朱老三关系并不好,看来也是真的。
真是麻烦啊。
不过他并没有和影视剧里演的那样,站出来道歉试图调和。
这么做只会加剧矛盾。
最好的办法是让说话管用的人站出来。
所以,他将目光看向马皇后。
马皇后显然也没想到,第一个反对的会是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并没有摆出大家长的架势,强迫儿子接受。
她很清楚老三的脾气,心高气傲一般人不放在眼里,但对有才能的人又很尊敬。
其实老二也是这个脾气,只是他在牢里就和马钰建立了感情,所以才没有反对。
老三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
想让他认这个亲,难也不难。
难就难在,要在才能上折服他。
不难是因为,对马钰来说这事儿几乎是手到擒来。
所以她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吧。”
“你们来一场比试如何,你输了就认他这个表哥,若他输了此事作罢。”
朱棡被窥破心事有些脸红,但还是上前一步说道:
“好,若他能比的过我,我就认他为表兄。”
马钰能猜到,马皇后是借机打磨儿子傲气,不过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面子是别人给的,里子是自己挣的。
皇亲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想要获得大家的认同,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才行。
于是他微微拱手道:“如此便恕我不敬了。”
之后大家定下规则,双方互相出题,以五题为限,谁答不上来的多谁输。
裁判自然是马皇后。
一旁的马八爷、马烨,以及一众内侍们哪见过这阵仗,都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生怕遗漏了精彩时刻。
至于谁先出题……
马钰笑道:“我痴长一些时日,便由三皇子先出题吧。”
朱棡倒也没有谦让,要来笔墨纸砚提笔便画。
马钰心中一突,莫非是比绘画?这个他是真不懂。
心中已经做好了认输的准备。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朱棡画的分明是一副简易地图。
说简易,但山川地势、关隘城池等等也都一应俱全。
之后他又开始标注各种细节。
这分明是一张军用地图,啧,能凭借记忆手绘这玩意儿。
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啊。
赞叹过后,马钰就麻了。
朱棡大概率要和他玩军旗推演,可他也不懂军事啊。
但比赛已经开始,总不能直接就投吧。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怎么都得上去挣扎两下。
不过马钰也不担心比试会输。
就是不知道轮到自己出题的时候,给他来个二元一次方程,是不是太难为他了?
定下应对方式,心中有了底,马钰就开始仔细观察地图。
因为古代画地图的方式和现代不同,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分清哪里是哪里。
这分明是一副北方的地图。
准确说是河南、山东、山西、河北、北平等地的地图。
想到这会儿徐达和常遇春应该已经出兵元大都,马钰哪还不知道他的目的。
就是要推演本次北伐元大都的战事。
这反而让他心中稍定。
这事儿历史书上写着呢,他作为明黑自然也看过。
虽然不了解详情,但大致走向还是知道的。
糊弄一番至少不至于丢人不是。
接着他就开始仔细观看地图,同时也借着地图回忆历史书上的记载。
但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就被其中的一条线给吸引。
这是一条很长的线,代表的是河流。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这条河不应该在这里啊。
于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这里画错了吧,黄河早在南宋时期就夺淮入海了。”
朱棡头都没抬,随口说道:“今年初黄河在寿张县(山东聊城)决口。”
“然后就分成了三股,两股继续南下入淮,还有一大股重新北上流入渤海。”
什么?黄河在洪武元年决堤改道?其中一大股北上进入渤海?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马钰激动不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棡并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
“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徐帅和常帅正在疏通这条河道,引其水入大运河北上。”
“如此一来大军粮草就可以通过水路直达元大都。”
“嗯,按照时间推算,这会儿应该已经疏浚完毕,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
还是马皇后注意到了马钰的表情,不禁问道:
“钰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马钰深吸口气,说道:“逆天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
这话很中二甚至可以说很傻x,但他觉得只有这句话才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马皇后惊讶的道:“什么逆天改命的机会?”
朱标、朱樉也都疑惑的朝他看来。
马钰上前一步,对朱棡说道:“三皇子,笔可否给我一用?”
朱棡很不解,但也想看看他在故弄什么玄虚,就将笔递给了他。
马钰接过笔,重新取过一张白纸,也在上面画了一张简易地图。
只是他不习惯用毛笔画的很丑,不过轮廓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正是河南、山东、安徽、河北等地的大致地形。
接着他又标注了几个重要的地形。
其中就有黄河、淮河、洪泽湖。
将这些画好,他才对众人说道:“我们来说一说黄河南下夺淮入海的危害。”
马皇后等人都来到桌子前,准备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朱棡则以为他明知必输,故意转移话题,心中很是鄙夷。
但还是围了过来,准备随时拆穿对方。
马钰已经无暇顾及什么比赛了,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关系着亿万人的生命,比任何比试都重要。
“首先我们来说一下,黄河夺淮入海,对北方的危害。”
“黄河是北方流量最大的河流,如果失去黄河水的补给,本就缺水的北方将会更加缺水。”
“尤其是山东、元大都西南部(河北)等广阔的土地,缺水会更严重。”
“缺水耕作就无法保证收成,北方的产粮能力会进一步降低。”
“而且别忘了还有大运河,山东段常年淤积,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疏通。”
“即便如此,每年也有几个月无法通行大船,迫使元朝不得不走海路运输漕粮。”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了黄河水补给,北方的水量不足以维持运河通行。”
原本的历史上,这个问题直到永乐九年才开始着手解决。
只是朱棣派去的人,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毕竟没水,河道挖的再深也没用。
最后还是请了河神白英出山。
白英熟知山东的河流布局,重新制定了治理方案。
将山东境内水量比较充沛的大河河水汇入大运河,才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白英自己也因为呕心沥血,大运河疏浚完成之后病逝。
后人感念其功绩自发祭祀,后来就成了河神。
但是,大家都只看到了大运河重新被疏通带来的好处,却忽略了付出的代价。
没了黄河水的补给,山东本就缺水。
现在本就不多的水资源,又被汇入大运河流走。
可谓是雪上加霜。
被这么一折腾,之后的几百年,河南东部、山东乃至河北彻底瘫痪。
可以这么说,中原失去经济地位,除了南方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之外。
黄河这位暴躁的母亲,也在背后狠狠的踹了一脚。
马皇后、朱标、朱樉等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茬,此时听马钰解释才陡然醒悟。
是啊,黄河夺淮入海,北方的良田怎么办?
朱棡的表情也变了,他也意识到马钰不是在转移话题,而是在说一件关乎国运的事情。
一口气说完这些,马钰顿了一下,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然后才继续说道:
“我们再说说,黄河夺淮入海,对两淮地区的危害。”
(本章完)
第30章 天命所归
第30章 天命所归
马皇后几人已经被马钰的话吸引,听到说淮水,目光立即跟着转向了代表淮水的那条线。
一旁的内侍们,看向马钰的目光更加的热切。
这是真有本事的,难怪娘娘要收他为从侄。
以后一定要好好巴结。
角落里的马八爷和马烨两人,都非常的羡慕。
若是我们也这么有才能就好了。
不过想到以后要跟着他混,两人又都变得开心起来。
马烨年幼心思相对简单。
马皇后将他们交给了马钰,那他就是他们的靠山。
靠山,自然是越厉害越好。
马八爷的心情则有些复杂。
悄无声息就被人利用,还打了嫡皇子,他是真的怕了。
认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他,只想回家乡,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安生日子。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就这样狼狈的逃回去。
况且,在应天被那么多人吹捧,他也确实挺享受。
现在有个这样聪明的人罩着,是不是可以再留一段时间看看?
可他们和马钰真的不熟,也不知道对方的性格。
万一也是个狡猾的狐狸,利用他们呢?
所以他内心是非常纠结的。
不过这会儿可没人理会他是怎么想的,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马钰身上。
马钰将手放在淮水流域,说道:
“淮水水系是一套自然生成的,相对独立又完善的系统……”
这时朱樉插话道:“什么叫系统?”
马钰无奈,只能先给他们解释什么叫系统,然后才继续说道:
“淮水和两岸的支流,构成了一套调节水资源的系统。”
“局部地区发生洪涝,多余的水量会顺着支流汇入淮水,减轻当地的水灾。”
“汇入淮水的水量也不会浪费,而是被淮水转运到其他地方。”
“比如转移到某个缺水的地方,缓解当地的旱情。”
“如此一来,洪涝问题和旱情同时得到缓解。”
“如果再有多余的水量,就排入大海。”
“淮水两岸能发展富庶起来,多赖淮水之功。”
朱棣看了看地图,疑惑的问道:
“那如果上游发生旱灾怎么办?”
马钰笑道:“那就没办法了,淮水毕竟不是万能的,它的作用是相对的。”
“有了它无法解决全部问题,但没它很多问题将彻底无法解决。”
朱棣挠了挠头,只有一种感觉:不明觉厉。
马钰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就来说说,没有淮水,或者说淮水水系遭到破坏,会有什么后果。”
说着,他手指放在了黄河和淮水下游河段。
“黄河夺淮入海,挤占了淮水河道。”
“黄河的水量比淮水大很多倍,如此巨量的水涌入,会冲垮淮水河堤淹没两岸土地。”
“这是直接伤害,南宋时期就已经发生过,我不再赘述。”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持续性的间接伤害。”
“短期内人们察觉不到疼痛,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马皇后几人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马钰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根子就在泥沙上。”
“黄河水裹挟巨量泥沙,向来有一斗水六升沙之说。”
“随着黄河泥沙的沉淀,淮水下游河段会逐渐升高。”
“高到什么程度呢,比上游的河段还高。”
“这也就意味着,淮水上游的水,排不出去了。”
朱棡眉头微皱,说道:“若我没记错,黄河夺淮入海之后,淮水借长江河道汇入大海。”
“并未发生你说的问题。”
马皇后和朱标也不禁点头,好像确实如此啊。
南宋时期黄河夺淮入海,淮水借长江出海。
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年,也没出太大问题啊。
马钰不慌不忙的道:“淮水上游的水,可以借长江出海,中下游的水呢?”
朱棡想了想说道:“淮南(皖南)的水同样可以排入长江,淮北(皖北)可以引导进入洪泽湖。”
(接下来的淮南淮北,特指皖南皖北。)
马皇后和朱标看看地图,好像也没问题啊。
马钰心情非常沉重,说道:“现在我要说的正是黄河夺淮入海,带来的第二个问题。”
“黄河夺淮之后,先流经洪泽湖,然后才会汇入大海。”
“黄河水进入广阔的洪泽湖,流速会变慢,泥沙会大量沉淀。”
“天长日久,洪泽湖的湖底也会抬高,湖水会溢出来,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应对?”
朱棡想都没想就回道:“加高加固河堤,将水牢牢锁在湖里。”
马钰苦笑一声:“是的,加高加固河堤,可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朱棡眉头皱起,什么后果?
换成刚才,他肯定认为马钰故弄玄虚,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可是这么做会有什么恶果吗?
他又实在想不到。
马皇后和朱标、朱樉也不解,这有什么问题?
马钰没有说什么,拿起砚台放在了地图洪泽湖的位置上。
然后看着三人道:“这就是后果。”
朱标、朱樉、朱棡哥仨还在疑惑,马皇后的脸色却陡然变的难看起来。
只见她一字一句的道:“地上悬湖。”
朱标哥仨也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禁脸色剧变。
泥沙能让淮水下游河道变成地上悬河,那么自然也能将洪泽湖变成地上悬湖。
一个湖底比周围地势还要高的湖泊,想想都知道有多么可怕。
哪天真要是决堤了,无法计量的洪水,将会席卷周遭的一切。
到那个时候,朝廷为了防止洪泽湖决堤,只能不断的加高加固湖堤。
然后……就是一个饮鸩止渴的局面。
原本的世界,直到明朝晚期才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为时已晚,朝廷能做的就是不停的加固河堤。
万历年间开始用玄武岩条石修筑湖堤,这个工程一直持续到清乾隆年间才正式完工。
期间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已经无法估量。
二十世纪经过科学测量,洪泽湖的湖底,比周围的平原高出五米左右。
但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洪泽湖不只是它本身危险,对上游环境的危害也同样巨大。
马钰目光在马皇后、朱标、朱樉、朱棡四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朱棡身上,说道:
“现在我们回头说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淮南(皖南)多余的水可以排入长江,淮北(皖北)多余的水怎么办?”
朱棡嘴巴张了张,一句话都说出不来。
排入洪泽湖?别闹了,洪泽湖的湖底比周围的地平线都高,怎么排?飞过去吗?
淮水下游河道和洪泽湖,形成了一个夹角,将淮北死死的夹住。
多余的水排不出去,但凡下点雨就会形成内涝。
这一片广阔的区域,成了事实上的‘死地’。
马钰继续说道:“水是会流动的,河南南部、山东南部,地势都比淮北高。”
“这两片区域的降雨,也会流入淮北。”
“一旦这些地方大面积降雨,整个淮北都将变成陆上泽国。”
这还不算完,接着他又拿起笔,在淮北(皖北)标注了两个地名。
分别是濠州和宿州。
看到这两个名字,脸色本就凝重的马皇后、朱标等人心跳骤停。
因为前者是朱元璋的老家,而后者正是马皇后的老家。
过了好一会儿,马皇后才涩声问道:
“真的会如此吗?”
马钰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依然肯定的道: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
“此事其实并不难推理,就算你们不愿意相信推理,也可以按照我说的方向去调查。”
“从南宋到现在,黄河夺淮入海已经两百多年,有些问题已然显露出端倪。”
“找几个懂水利的一探便知。”
马皇后心中的侥幸彻底被打碎,身躯都不禁摇晃了几下。
让朱标等人都担心不已。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盯着地图开始回忆马钰刚才所说的一切。
朱标哥仨见她无事,也将注意力转到了地图上。
马钰心中长叹一声,他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能改变这个悲剧。
可以说,黄河夺淮入海,对整个北方的破坏,是毁灭性的。
山东、河北、淮北彻底瘫痪。
明清时期,这三处就是农民起义最频繁的地方,平均十几年一次。
山东和河北的响马,更是被着重记录在史书上。
尤其是满清,直接默认将淮北当成了泄洪区。
最开始还给点救济,到后来已经懒得理会当地百姓的死活了。
出身于淮北的学者马俊亚,为家乡写了一本书《被牺牲的局部》。
内容就是满清时期,朝廷是如何打着大局的幌子牺牲淮北的。
直到二十一世纪,黄河夺淮入海的遗祸依然存在。
大家记忆最深刻的,应该就是二一年的郑州暴雨。
只是大多数人都只看到了郑州,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些雨水大部分都流向了下游的皖北。
最后将那里变成了泽国。
安徽是一个省,可皖北和皖南却是两个世界。
皖北经济情况很差,是全国有数的落后地区。
而皖南则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富庶地区。
造成两地经济差距巨大的因素很多,但根本原因就是黄河夺淮入海带来的遗祸。
更准确说,是洪泽湖。
马钰也是从《被牺牲的局部》这本书里,了解的这些东西。
只是,他只知道黄河从南宋时期夺淮入海,就以为一直如此。
却不知道,黄河在1368年,也就是洪武元年再次决堤。
其中五成多的水量,重新汇入渤海。
四成多的水量,分成两小股流向南方,继续走淮水入海。
徐达和常遇春率领的北伐军,征讨元大都能如此顺利,也多得益于改道的黄河之助。
他们疏浚河道,将黄河水引入大运河。
使停摆的大运河山东段恢复了航运,直接走水路直捣黄龙。
面对这般迅捷又猛烈的攻势,蒙元没有招架之力,轻易就被击败。
只是洪武八年,黄河再次从开封决堤,并最终全部南下夺淮入海。
形成了后来的明清黄河。
也才有了后来的那么多人间惨剧。
也因此,马钰从朱棡那里得知黄河现状,才会那么的激动。
虽然他不知道后来黄河发生了什么,却知道扭转乾坤的机会就在眼前。
整体南下的黄河很难改道,可现在黄河自己回来了。
朝廷只需要重新规划河道,加固河堤就可以了。
就算以古代的生产力,也完全可以做到,而且代价也不会特别大。
至于朱元璋会不会这么做。
马钰觉得这压根就不需要质疑。
因为朱元璋和马皇后的老家,都是淮北(皖北)的。
以华夏人对乡土的重视,他们必不可能坐视悲剧的发生。
即便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也会让黄河重回故道。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想,很快马皇后就从沉思中醒来,目光看向马钰,语气凝重的道:
“我们要如何做,才能避免你说的情况发生。”
她自然知道根子在黄河,可这种事情还是得听‘专家’的。
现在在她眼里,马钰无疑就是那个唯一的专家。
马钰肯定的说道:“让黄河重回故道,然后重新梳理淮水水系。”
对这个答案,大家都丝毫不觉得意外。
可是……
朱标表情凝重的道:“元朝修黄河引得义军四起,怕大家不会同意大动干戈啊。”
朱樉也说道:“独眼石人的事情,可才过去没多久啊。”
反倒是朱棡,寒声道:“这般大的事情可由不得他们。”
“先解释,还不肯听的,就全部发配去修黄河。”
马皇后不禁摇头,这三儿子太莽撞了。
马钰自然明白朱标他们的担忧,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长远的眼光。
也不要高估某些人的操守。
朝廷敢提黄河改道的事情,必然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反对。
而且民间对此也会有心理阴影。
到时候那些掌握话语权的人四处散布谣言,恐怕还真的会出问题。
但事情并非无解,不过是一场舆论战争罢了。
所以,马钰笑道:“事情或许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马皇后眼睛一亮,追问道:“你有办法?”
马钰说道:“首先,大明还未真正平定天下,远未到修黄河的时候。”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将现在的三股河道给固定住。”
“只是固定河道,没有任何人会反对。”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甚至如果朝廷不去做,天下人反倒是会不愿意。
你大明不去维护黄河,你凭什么得天下?
“按照我的推测,大明需要四年左右就可以得天下。”
“也就是说,我们有四年时间去做准备。”
马皇后再次颔首,这个时间和他们预测的也差不多。
马钰继续说道:“在这四年时间里,我们需要做一件事情。”
“让天下人知道黄河夺淮入海的危害。”
“然后再告诉他们。”
“想让黄河重回故道,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甚至可以说几乎无法完成。”
朱棡忍不住说道:“为何?这样岂不是把人都吓退了吗?”
马钰笑道:“因为现在,黄河自己回去了,我们维修黄河付出的代价就小了很多。”
“关键是,黄河的五成多水量,是在洪武元年重回故道的。”
马皇后心中一动,这么大的隐患,几乎无解的难题。
却在洪武元年,黄河自己解决了大部分难题。
划重点,洪武元年。
为什么不早不晚,非得在洪武元年?
只有一个解释,也必须只能有一个解释。
天命所归。
朱标哥仨也相继反应过来,然后表情都显得有些怪异。
他们没想到,事情竟然还能和天命扯到一起。
可……事情太巧了。
巧到就连不太相信天命的他们,都不得不相信,这事儿或许真的就是天命。
大明天命所归。
(本章完)
第31章 长生不死(标题党)
第31章 长生不死(标题党)
马皇后看向马钰的目光,已经不只是欣赏了,更多了满意。
这个侄子认的太正确了。
想到这里她笑道:“本来该我给你见面礼的,没想到钰儿你先给了姑姑这么大一个惊喜。”
“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样吧。”
“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我说,只要不是摘天上的太阳,都准了。”
马钰心里嘀咕了一句,我想当皇帝行不,嘴上却谦虚的道:
“姑姑说的哪里的话,我帮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马皇后更加的开心,说道:“哈哈……好好好,是姑姑说错话了。”
“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不过我也不能小气了,回头和陛下商量一下,再决定给你赏赐。”
马钰这次没有再推辞,而是撇了撇嘴道:
“谁稀罕他朱皇帝的赏赐,若不是姑姑,我才懒得说这些。”
马皇后不禁失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呢。”
“不过啊,这话姑姑爱听,看他朱重八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拿大。”
这时朱樉跳出来说道:“老三,怎么样?比试还要继续吗?”
朱棡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但随即就朝马钰下拜道:
“朱棡见过表哥,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表哥不罪。”
马钰连忙躲开,然后说道:“三皇子不必如此,换成我大概率也会和你一般做法。”
朱标站出来,一左一右拉着两人的手说道:
“你们这也叫不打不相识。”
“若没有三弟这次比试,钰表弟也不会知道黄河改道的事情。”
“说不定就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扭转乾坤机会。”
“所以啊,这就是上天安排的机缘,将来必为一段佳话。”
听到这话,朱棡脸上的不自在顿时消失,反而有些兴奋。
他再聪明也是个半大少年,正是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年龄。
机缘、佳话之类的,他可太喜欢了。
心中的些许芥蒂也同时消失,只剩下对马钰才华的敬佩。
马钰也不禁暗赞,果然不愧是朱标,轻易就化解了尴尬的氛围。
还为两人创造了交好的契机。
想到这里,他也顺势打趣的道:“哎,可惜这次比试未能完成。”
“书写故事的人就少了许多素材,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抱怨我们。”
朱标笑道:“那就让他们抱怨去吧……”
朱樉插话道:“我觉得他们会胡编乱造补全比试过程,还别说,我还真有些期待他们怎么编。”
朱棣也挤过来,说道:“要不我们悄悄把消息传出去,看那些说书先生怎么编?”
听到他的馊主意,大家都笑了起来。
几个孩子能和睦相处,尤其是原本有些不对付的老二老三都能相互开玩笑,马皇后更加开心。
马烨在一旁羡慕不已。
马八爷也终于决定,暂时不走了。
这马钰看着很靠谱的样子,说不定就能带着老汉我过好日子呢。
不过毕竟不是真的血亲,得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
他心中不禁开始思考,要怎么讨好马钰。
之后马皇后就让马八爷和马烨先回府上:
“回去将家里收拾好,再将钰儿的住处安排好,以后那里就是你们的住处了。”
马八爷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连忙带着马烨回家。
将主房腾出来给马钰住,同时还将家里的财产全部登记好,还有各个门房钥匙等等也都准备好。
好等马钰回来全部移交过去。
宫里。
马皇后又让马钰朱标等人去外面联络感情:
“等陛下忙完了,咱们一起用了家宴钰儿你再回府。”
她自己则留在房间内,将马钰方才说的那些东西,全部记录下来。
并且开始思考,该如何宣传此事,如何为皇家制造舆论优势。
马钰则跟着朱标四人来到园凉亭坐下。
朱樉第一个开口,戏谑的道:“我说老马,你不是对我爹很不满,还说从长江跳下去也不当大明的顺民吗。”
“怎么改主意了?”
看着搞怪的二弟,朱标露出无奈的表情,不过他也没有阻止。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说开了才好。
而且他也确实很奇怪,马钰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就答应给自家娘亲当从侄。
毕竟这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的姓氏。
换成一般人,能给皇后当从侄,那是荣耀。
但以马钰一直以来的表现,他觉得有些不正常。
朱棡和朱棣则有些惊讶,这表哥以前对自家父亲很有成见啊?
马钰虽然不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趁早解释清楚。
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听到朱樉的问题,他顺势说道:“我只是给姑姑当从侄,可没说当皇帝的顺民。”
“这两者你可要搞清楚,而且……”
说到这里,他露出奸诈的笑容:“当了姑姑的侄子,以后我再非议皇帝,他再气都只能听着,不能拿我怎么样。”
“想想都觉得痛快啊。”
朱标哥四个都有些懵逼,啥意思?给我娘当侄子,就为了光明正大蛐蛐我爹是吧?
还别说,符合之前马钰一贯的表现。
好半晌,朱樉才竖起大拇指道:
“老马,你就是这个,我服啦。”
朱棣也不明觉厉,这个表哥太勇了,竟然敢蛐蛐恐怖的老爹。
朱棡则觉得,这表哥胆子有点肥啊,看来得重新认识他一下了。
朱标再次露出无奈的表情,看来以后这个家有的热闹看了。
接着他不经意的问道:“你原本的姓氏怎么办?总不能让那边断了香火吧?”
马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我们家的传承非常独特,族人将死亡分为三种。”
朱棡好奇的问道:“三种?”
马钰颔首道:“是的,第一种是社会性死亡。”
“直白点说,就是被这个世界边缘化,再没有人愿意接受你,也没有人再愿意提起你。”
“在整个社会,形同死亡一般。”
兄弟四人表情各异。
朱标、朱樉、朱棡都露出深思之意,被整个社会边缘化,活着和死了确实没啥区别了。
朱棣挠了挠头,混成这个样子,那人也太惨了吧。
“第二种死亡,是肉体死亡。”
“这个很好理解,就是人死了,被封在棺材里埋葬。”
“第三种死亡是精神死亡。”
“没有人再记的你,你所有存在的痕迹全部消失。”
“但反过来说,只要还有人记得你,就不算真正的死亡。”
“精神不灭,才是真正的长生不死。”
朱标不禁点头表示认可,好像这三种死亡可以套用到所有人身上啊。
果然不愧是拥有独特传承的家族啊,总是能从另外一个角度总结经验。
马钰等他们三个(朱棣?)消化的差不多,才继续说道:
“我们家族教育子弟,只要活着,就要在社会中找准自己的定位。”
“哪怕是去掏大粪,都不能成为一个完全无用之人。”
这次只有朱标点头表示了认可,朱樉和朱棡则有些不以为然。
掏大粪?那还不如死了好。
马钰没有理会他俩的想法,接着说道:“再说精神死亡。”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应对精神死亡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子嗣。”
“只要子嗣不绝,只要香火不断,就始终还有人记得他们。”
“还有少部分人,可以靠着文学著作,将自己的名字和思想流传下去。”
“亦有部分人成为帝王将相,在史书上留下姓名,为后人所知晓。”
朱标心中一动,说道:“此与左传所言三不朽不谋而合。”
立德立功立言。
做到一样就能名载史册,使精神不灭。
以前他对三不朽感触并不深,此时听了马钰的话,不禁生出了许多感悟。
马钰心道,说的太好了。
正怕你们不信呢,现在自己把注脚找好了,倒省了我去解释。
所以干脆的说道:
“这正是族中长辈根据三不朽,结合自己的思想总结而得。”
兄弟三人了然的点点头,没有任何怀疑。
马钰见成功忽悠住他们,也非常开心,接着说道:
“但族中长辈认为,靠血脉传承,其实是最靠不住的。”
“一场动乱可能就子嗣灭绝了。”
“就算有些子嗣侥幸逃的性命,能不能记得谁是自己的祖宗都还两说。”
“事实上,除了少数大家族,大部分百姓都很难得知十代之前的先祖是谁。”
“还有很多,干脆找个历史上的名人,强行认人家当祖宗。”
此话一出,朱标的表情变得特别不自然。
朱棡也默默的将视线转向一边,这表哥胆子是真肥,竟敢如此蛐蛐我爹。
朱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老马一天不蛐蛐就浑身痒痒,哥们习惯了。
只有朱棣一脸懵懂,压根就没想到,自家老爹曾经被人忽悠着认朱熹当祖宗的事儿。
虽然后来朱元璋醒悟过来,放弃了认祖宗的打算,但这个黑历史是过不去了。
马钰心中暗笑,蛐蛐成功。
面上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说道:
“所以族中长辈就一直在教育子弟,当以三不朽为追求。”
“对于子嗣,反倒没有其他家族那么重视。”
朱标不仅赞叹,好一个宏大的目标,好一个有追求的家族。
朱棡却质疑道:“既如此,为何从未见过你长辈著书立传?还是说他们使用了化名?”
朱标也反应过来,确实如此啊。
他们倒没有怀疑马钰原本家族的学问,之前马钰已经展露过许多。
尤其是今天这一番关于黄河的推理,可谓是精彩至极。
关键这次的推理不是纯思想方面的,而是能够切切实实改变社会现状。
往大了说,决定着亿万苍生的福祉,能够左右一个王朝的兴衰。
由此反推,马钰的长辈掌握着的学问,只会更加渊博深厚。
可是,既然他们想要精神不灭,又有这么高深的学问,为何不出书呢?
难不成真的用假名发书?
马钰自然也是早有准备,说道:“因为蒙元拒绝华夏化。”
朱棡还有些疑惑,华夏化?
听过之前几次讲课的朱标和朱樉,却恍然大悟。
“蒙元拒绝华夏化,那他们就是蛮夷。”
“我们身为华夏正统,岂可与蛮夷为伍?更遑论为他们效力了。”
“所以长辈们宁愿不要精神长存,也不愿意出书帮助蒙元欺压华夏百姓。”
朱标赞道:“令长辈品性之高洁,让人敬佩啊。”
朱棡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有些难以理解。
蒙元已经得了天下,那么多人都为他们效力,你们家族就因为这个宁愿放弃三不朽的机会?
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对马钰背后家族产生敬佩之感。
这就是华夏人的思想,敬佩出仕造福天下的人,也尊重采菊东篱下的隐士。
这时朱标又问道:“你家中长辈的著书,可还存世?”
马钰摇摇头,叹道:“不知道,元末乱世家中连遭灾祸。”
“长辈带着我辗转各地,却始终未能寻得一安身立命之所。”
“反倒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朱棡还想再追问些什么。
朱樉却先一步说道:“别再问这些悲伤的事情了,对他来说就是伤口撒盐。”
朱标也颔首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现在你有了我们,可以放心生活了。”
朱棡虽然有些不甘,但也只得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倒不是他对马钰的身份有怀疑,而是想要得知其背后的家族所在,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存书。
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
算了,反正时间还长,以后再问也不迟。
想必他也不想看着家族藏书就这样遗失。
朱樉又拍了一下马钰的肩膀,说道:
“你小子以后啥都别干,把肚子里的学问都写成书。”
“免得你有个三长两短,这些东西全丢失了。”
马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可真是谢谢您了,真会关心人。”
朱樉满脸得意的:“那是,谁让咱们是兄弟呢,必须得为你着想。”
朱标心下非常满意,老二还是很靠谱的,知道我想说什么。
这话也就只有他说才合适,换成别人这么说,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也不能说是误会。
只能说,由别人说出来,就显得太功利了。
会破坏好不容易形成的默契。
这时,不远处传来朱元璋的声音:“什么兄弟?咱怎么不知道?”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朱元璋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本章完)
第32章 你再想想
第32章 你再想想
看到朱元璋过来,朱标哥四个都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请安问好。
马钰也起身,煞有介事的整理仪表,然后郑重的大礼参拜。
其他人都有些诧异,你不是挺能蛐蛐的吗?怎么就服软了?
朱元璋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心中还不由得意,让你小子再嚣张。
然而,就在这时马钰大声喊道:
“小侄马钰,参见姑父。”
“噗哈哈……”朱樉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连忙捂住嘴巴背过身去。
但肩膀还在不停的抽动。
朱标、朱棡也是嘴角直翘,赶紧低头生怕被父亲看到自己脸上克制不住的笑容。
朱元璋就和变脸一样,脸色再次黑了下来,伸手指着马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你给咱等着。”
说完一甩袖,气杠杠的往正堂走去。
朱标非常无奈,看来自己的预感是对的,以后有热闹看了。
朱樉再次竖起大拇指,厉害。
朱棡惊讶不已,自家性情强势的老爹,就这么走了?
朱棣看向马钰的目光,充满了崇拜,这表哥很厉害啊。
进入正堂,朱元璋发现马皇后正在写写画画。
就走到她对面故意重重坐下,让椅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马娘娘抬起头,发现他表情不对,也是心中一咯噔,连忙放下笔问道:
“怎么了,百室不肯认错?”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他敢,真以为咱的包容是无限的吗?”
然后他就将处理的过程讲了一遍。
处死了石坚等人,故作亲切的和李善长交谈,一副君臣相谐的画面。
马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说道:
“如此便好,相信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他会收敛许多。”
朱元璋说道:“但愿如此,不过发生了此事也好,正好给了咱动拱卫司的借口。”
拱卫司的核心成员,都是之前立过功的密探,不能无缘无故的将他们边缘化。
现在借口送上门了。
要怪就怪李善长和石坚去,怪不到咱头上。
马皇后也赞同的道:“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有想好怎么做吗?”
朱元璋说道:“解散拱卫司,重新招募人手组建一个新部门。”
马皇后有些惊讶,说道:“太过激烈了一些吧。”
朱元璋严肃的道:“拱卫司职责重大,不可有任何疏漏之处。”
“况且,咱也想借此机会,给群臣立立规矩。”
让他们知道,现在是大明王朝,不是之前的割据政权了。
马皇后叹道:“一直这样君不君臣不臣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罢了罢了,就这么办吧。”
朱元璋劝道:“咱知道你想保持以前的良好关系,但这是不可能的。”
“汉高祖也是先立规矩,大家守好君臣本分,才能相安无事。”
“咱立规矩,对我们好,对他们也好。”
马皇后说道:“我知道,就是觉得变化实在太快了。”
“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仿佛还在昨日,睁开眼却已然面目全非。”
朱元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转移话题道:
“咱正想问你呢,不是说过段时间再收马钰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提起此事,马皇后就想起了方才那番黄河推论,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
“我想了想,那么做还是太功利了,顺其自然的收更合适。”
“而且这个从侄也没白收,第一天就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朱元璋也顿时被勾起兴趣,道:“什么惊喜?”
马皇后将身旁的一沓纸递给他:“你一看便知。”
朱元璋越看越是震惊,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问题可就太大了。
不过他心中也有疑惑,真的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吗?
但当他看到对淮北的预测时,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别处是什么情况,可对自己老家太清楚不过了。
既怕旱,又怕雨。
雨稍微大一点就淹,套用句俗话,蛤蟆撒点尿都能淹。
以前大家认为是老天的问题,要么就认为是朝廷失德导致的。
朱元璋自己也很奇怪,为啥老家会是这个样子?
他不愿意相信什么天命,可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没办法解释。
看了马钰的分析他才终于明白缘由。
原来一切都是黄河夺淮入海的锅。
有了老家的情况佐证,那么整篇推论的可信度就非常高了。
一想到自己要接手这么个大烂摊子,他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关键是,自己的老家就是受灾区,还是受影响最大的区域。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的发生。
等他看完,马皇后说道:“如何,这个惊喜够不够大?”
朱元璋深吸口气,面色凝重的道:“全是惊,一点都喜不起来。”
马皇后知道他为何会这般想。
因为她只写了黄河夺淮入海的危害,还没来得及写洪武元年黄河决堤,部分水量重回故道的事情。
朱元璋被这篇推理的内容震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于是,她笑着说道:“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喜吗?”
朱元璋仔细回想内容,全都是坏处,确实没有一点好处啊。
“妹子你别给咱打哑谜了,快告诉咱。”
马皇后依然没有直接告诉他:
“你再想想,天德和伯仁攻打元大都,是怎么运输粮草的。”
朱元璋下意识的回道:“走水路……”
话才出口他就陡然反应过来,激动的连声说道: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天助我也。”
马皇后再次问道:“只有这一点好处吗?你再想想。”
朱元璋仔细思考,好像没别的了啊。
马皇后笑眯眯的说道:“为何不早不晚,偏偏在洪武元年改道。”
朱元璋脸一冷,寒声道:“又有人拿黄河决堤散布谣言?”
之前黄河决堤,就有人传谣言,说大明不得天命云云。
朱元璋下了戒严令,严惩了一批人,才把谣言遏制住。
所以这会儿听马皇后提起此事,他下意识的以为,又有人作妖。
马皇后无奈的道:“你呀,就知道打打杀杀。”
“你再想想,把这两件事情放一起呢,会出现什么情况。”
夺淮入海遗祸无穷,洪武元年黄河重回故道。
朱元璋猛然醒悟过来,激动的一拍桌子道:
“黄河它自己回来了,问题解决了大部分。”
“而且洪武元年回来,那就不是天谴,而是天命。”
“妙,妙,妙啊,妹子你真是太聪明了,竟然能想到这种法子,化被动为主动。”
马皇后笑道:“那你可夸错人了,这是马钰说的。”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一僵,道:“又是他?”
马皇后失笑道:“你这么大人了,和他小孩子计较什么。”
朱元璋气道:“那是咱小气吗?是他总是变着样的气咱。”
“咱没把他杀了,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之前咱还想着吓唬吓唬他,现在好了。”
“有你给他当靠山,他更嚣张了。”
马皇后无奈摇头,道:“这孩子,太记仇了,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你告诉他,再敢对咱不敬,咱将他吊起来抽。”
马皇后笑道:“你就不怕他从此一言不发?”
朱元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黄河改道推论,嘴硬的道:
“咱稀罕他的歪理邪说?”
之前的什么迁都、丹书铁券之类的,朱元璋并不在意。
就是有点急智罢了,这样的人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了一了百了。
甚至殷商礼器,别看他表现的很重视,其实心里明白这就是锦上添的东西罢了。
影响其实很有限。
有没有它,大明照样立国。
直到那天关于天命观的讲解,才让他改变了对马钰的看法。
因为这玩意儿真的能影响到礼法、制度的建设方向。
只是,天命观对大明确实有影响,可并非是决定性的那种。
这也是朱元璋一直犹豫,要不要让马皇后收从侄的原因。
可今天的黄河推论不同,这东西是实实在在的,可以左右国祚的东西。
反推一下,如果朝廷不重视这一点,之后黄河再次决堤南下,会是什么后果?
他都不敢想。
而且马钰不光指出了这个问题,还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甚至还利用此事,给大明加了一层天命。
他认为,这一番推论的重要性,不亚于当年朱生给他制定的‘缓称王、高筑墙、广积粮’之策。
在这样的国策面前,他实在没有底气说出,我不在乎这样的话。
更何况,马钰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肚子里还装着多少东西。
要知道,马钰之前可是透露过,对政治制度、人口制度、土地制度等等都有所了解。
而这些恰恰正是他最需要的。
虽然得天下在即,可朱元璋内心却一点都不安稳。
原因很简单,他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设计属于大明的体制。
他对李善长的包容,除了个人感情方面的因素,还有就是希望李善长帮他完善礼法制度。
否则他肯定会利用这次机会,将李善长边缘化。
哪还用和现在这样费劲巴拉的玩机心。
现在有一个疑似懂这些东西的人在面前,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
有人要说了,就算不杀你,十八般刑具走一遍,给你留半口气儿完全没有问题。
看你说不说。
但马钰一直以来不怕死的态度,确实成功误导了朱元璋。
这人是真的不怕死,真要是用酷刑,搞不好最后啥都得不到。
既然他重感情,那就用感情笼络。
所以,尽管很不满马钰的嘚瑟,却还是没有一口否决马皇后收从侄的提议,只是还有些犹豫。
可是现在,看到黄河推论,这种犹豫也彻底没了。
对面,马皇后看着他底气不足的样子,心下莞尔,终于有人敢气你了。
朱元璋自己都没察觉,随着权势越来越大,他也变得越来越锋芒毕露,也越容不下不同的意见。
但马皇后作为枕边人,却很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这一点。
她能做的,就是努力调和朱元璋和群臣的关系,出手保护一些被处罚的大臣。
马钰的出现纯属意外。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不怕死,还是吓唬人,但确实很敢说。
朱元璋去了一次大牢,回来之后气的一天没吃好饭。
更让他生气的是,自己被人给怼了,还得采用人家的意见。
这让他心里更不舒服。
可马皇后却敏锐的发现,就这样来回怄气,朱元璋身上的杀伐之气少了许多。
这也是她改变主意,直接收马钰为从侄的真正原因。
让马钰多气气他,他身上的‘人味儿’就能多一点。
当然,这个想法是不能告诉朱元璋的,否则就失灵了。
本来她还有点担心,马钰成了自己的从侄,会不会就不怼朱元璋了。
现在看是多虑了。
她没有戳破朱元璋的谎话,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不过这小子确实和他长辈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以后得多审问他。”
朱元璋马上说道:“对,你是他姑姑,这事儿你得负责。”
马皇后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们不知道他都掌握了哪些学识,不好下手去问。”
“最好以后有什么难题,可以让他帮着解答。”
“如此一来,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朱元璋跳脚道:“让咱去问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马皇后笑道:“谁说让你去问了,标儿、樉儿、棡儿不都能问吗。”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吗。”
朱元璋这才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对了,先问问他们家族是怎么教导孩子的。”
以前他很自得,自家的孩子都培养的挺好的,尤其是朱标,简直是完美继承人。
可马钰的出现却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他承认马钰很有天赋,可再高的天赋也需要高明的老师培养才能成材。
马钰能有今日的成就,定然与他家族的悉心培育有直接关系。
那么,如果知道他们家是怎么培养孩子的,是否可以拿来教导皇子们?
马皇后颔首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起这一茬,不过先不急,待过几日我再找个机会亲自问他。”
接着夫妻俩又聊了几句马钰的事情,就将话题转回了黄河的事情上面。
很快就敲定了大的章程。
说到后面舆论宣传的时候,朱元璋说道:
“等新的密探部门建成,就将此事交给他们,也算是一次练兵了。”
马皇后自然没有意见。
下午,马皇后命御膳房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家宴。
朱元璋、马皇后和两人所有的子女全部都参加了。
面对这种盛情,马钰也不禁有些感动。
就算人家想利用自己,有这份心也很难得了。
当然,如果朱元璋不在席上就更好了,他如是想道。
——
他们关起门吃家宴,一直关注皇宫动静的朝野,却犹如原子弹爆炸一般。
沸腾了。
(本章完)
第33章 锦衣卫
第33章 锦衣卫
用过家宴天色已经不早,马皇后就要派人送马钰回新家歇息。
马钰却在此时说道:“姑姑,给我安排几个护卫吧。”
“发生这么多事情,我怕没人保护着,出门就被人给砍死在大街上了。”
马皇后拍了他一下,说道:“莫要说这些晦气的话,谁敢动你一根指头试试。”
马钰坚持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没人保护着,我心里没底。”
马皇后无奈的道:“也罢,你是我的侄子,身边也确实需要几个人装点门面。”
然后她找到朱元璋,将此事说了一下。
朱元璋冷哼一声,说道:“算他小子识相。”
于是就下令调拨了一个小旗的禁军,给马钰充当护卫。
看着跟在身后的十个杀气腾腾的壮汉,马钰顿觉心安。
他确实怕被人报复当街乱刀砍死,但之所以问马皇后要护卫,并不单纯是为了保护自己安全。
而是借此告诉他们,我坦坦荡荡,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可以说,这十个人既是护卫,也是监视自己的十双眼睛。
如此朱元璋他们才会放心。
毕竟自己来历太神秘了,不管怎么解释,很多东西都是说不清楚的。
而且朱元璋也肯定会派人监视自己。
与其一次又一次说谎,与其让他暗中派人搞的大家疑神疑鬼,不如直接敞开大门过日子。
剩下的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只要自己对大明有用,只要朱元璋感觉自己没有危险,那自己就能活的好好的。
再有马皇后护着,谁都奈何不了自己。
正因此,他才会问马皇后讨要护卫。
朱元璋和马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派了一个小旗的禁卫给自己。
要知道,这可是禁军充当护卫,满朝加起来不超过五指之数。
当然了,就算有这十个护卫在,朱元璋肯定还是会派人暗中监视。
但那又如何?
只要自己做事不背着这十个护卫,其他的监视人员,一律可以无视。
也不用担心暗中监视自己的人,会不会故意陷害自己。
总之,一切为了安全。
在内侍的带领下,他一路回到位于这个世界的新家。
很阔气的大院,足足有四进,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关键是,这宅子离皇宫非常近,旁边不远处有两所规模更大的宅院。
一个上面写着徐府,一个上面写着常府。
不用想就知道这俩是谁的府邸。
啧,和这两家当邻居,舒坦。
将来有机会多去他们两家串串门拉拉关系。
不过……貌似常遇春明年就要没了,也没几个月了。
如果他能多活几年,朱标和朱雄英爷俩也不死……
只能说,可惜,可惜啊。
一番感叹,他才迈步回到家中。
得知他回来,马八爷和马烨带着二十几位男女仆从,到大门口迎接,搞得非常的隆重。
事实上,不少仆从对于突然冒出来的皇后亲戚,并不是很在意。
倒不是他们敢忤逆主人之类的,而是马八爷的表现太抽象了,实在很难让他们生出敬畏心。
但马钰一露面……主要是身后十个杀气腾腾的禁军护卫,顿时就震慑住了众人。
这个皇后侄子,好像不好惹啊。
看着本来还有些嘈杂的人群,突然变得寂静无声,马钰非常满意。
这就是他问马皇后讨要护卫的另一个原因了。
不要以为有皇亲的名头,别人就会服用你,自古以来恶仆噬主的事情屡见不鲜。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皇亲,只有十三四岁,看起来还很狼狈,凭什么让这群仆人听话?
马钰才懒得时间收服这些人。
不够闲的。
不只是这些仆人,对朝野群臣来说也同样如此。
大家尊重爱戴马皇后,但这种尊重并不会转移到她的亲戚身上。
但有禁军护卫就不一样了,谁都得客客气气的。
果不其然,十个禁卫往那一站,啥事儿都没了。
不过这还不够保险,他走到众人面前,指着十名禁卫说道:
“这是陛下和姑姑派来保护我的禁卫,以后要常住府上。”
“等会儿先给他们腾个住处出来。”
闻言,一众仆从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的恭敬,甚至多了几分敬畏。
马八爷羡慕不已,十个护卫啊,当初我都没这待遇。
马烨则更加的仰慕,这堂哥真厉害啊。
这时,马八爷上前一步,说道:“马……额……这……”
马钰笑着说道:“您是长辈,喊我名字即可。”
马八爷见他不像是难打交道的样子,心中稍稍松了口气,道:
“那哪能呢,我就喊你大郎吧。”
马钰含笑道:“太见外了。”
马八爷连忙说道:“我们在家,也都是这般喊的。”
马钰这才点头道:“如此便这样吧。”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马烨,说道:“你就喊我大哥吧。”
马烨高兴的道:“大哥。”
这时,马八爷就拿出钥匙和账册,准备移交给他。
马钰并未接,而是说道:“您是长辈,这些东西理应您来掌管。”
马八爷连忙道:“你才是一家之主,这些理应你掌管才是。”
马钰这才接过,不过并未去核对账册。
说实话古代的账册,他也看不太懂,还是等改天问马皇后要个靠谱的账房先生再说吧。
之后在马八爷的介绍下,马钰认识了所有的仆人。
其中十个是原来就有的,剩下的十几个,是这些天别人送礼送的。
马钰眉头微皱,仔细观察,这些仆从确实隐隐分成两拨。
一拨十个就是原本府上的人,一个看门老汉,一个喂马的,一对做饭的老夫妻,其余六个打杂的。
这些人年龄都比较大,最年轻的看起来也有三四十岁,都老实巴交的。
另一拨十六七个,是别人送礼送的。
全都是年轻小伙子和小姑娘,男的机灵,女的俊俏,全都是伺候人的。
马钰不禁暗暗摇头,马八爷这是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招啊。
但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朱元璋和马皇后也并不是真的打算将他留在应天。
否则不会任由他招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在府上。
搞清楚了大致情况,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不过并未当众说出来,而是让大家继续干之前的事情。
之后他来到属于自己的院子,都不用吩咐,十名禁卫就对这里进行了地毯式搜查。
并开始轮流值班,保护这里的安全。
有人送茶水,他们都要自己先喝过,才允许送进来。
等一切都弄好,天色已经微黑。
马钰就找来小旗官,也就是这一队禁卫的队长孟三青:
“孟队长……”
孟三青是个五尺多高的壮汉,身躯和铁塔一般,胳膊比马钰的大腿都粗。
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蜈蚣疤,看起来非常的狰狞可怖。
就这模样,走在大街上能吓哭小朋友。
但当他听到马钰喊他孟队长,却立即下拜道:
“公子直接喊我的名字即可。”
马钰心道,看来是个粗中有细的,难怪朱元璋让他来保护我。
既然是聪明人,他也没有再多客套,直接说道:
“三青,你明日去一趟宫里,将八爷收的奴仆全部交给娘娘。”
“顺便再问她讨要一些可靠的奴仆过来,具体多少,让她看着安排吧。”
“这事儿她比我懂。”
孟三青不禁暗暗点头,这位爷心思很通透啊,以后可不能轻慢了。
于是恭谨的道:“是,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马钰想了想,说道:“安排个人,明日买一些笔墨纸砚回来,再买一些书籍。”
“算了,书籍就别买了,等会儿我列个书单,明日你入宫一并问娘娘讨要。”
“嗯,再支用一点钱财,给所有人都采购两套换用的衣物。”
“每人每月再去帐上支用一贯例钱,你是队长支两贯。”
孟三青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有粮饷的。”
马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粮饷是粮饷,这是我给你们的。”
“明日你将这些一并告诉娘娘,就说我非要给,她自然会明白的。”
孟三青这才躬身下拜:“我代弟兄们谢公子赏赐。”
事情交代完,马钰就让他离开了。
孟三青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还非常小心的将门关好。
马钰微微一笑,这钱没白。
之后他并未睡下,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睡得着,躺在床上闭目思考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并规划接下来的人生。
孟三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其他九人早已等在这里了,纷纷围上来。
一个名为刘小刀的部属问道:
“队长,这位公子哥儿怎么样?”
孟三青大马金刀的坐下,说道:“这位公子那是真公子,以后兄弟们都警醒着点,不可怠慢了他。”
刘小刀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怎么,他架子很大?”
孟三青说道:“反了,他很客气。”
接着就将从入府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仔细分析了一遍。
尤其是重点讲了,明天让他去宫里,问皇后讨要物资的事情。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人家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对马钰也多出了几分敬畏。
当听到还要给他们发一贯例钱,大家的眼珠子顿时就冒光了。
明初军队只发粮不发现钱,他们每月可得一石粮食,市价五百文到六百文的样子。
一贯钱相当于他们两个月的粮饷了。
而且还是每个月都能领一贯,对他们来说,是实打实的巨款。
孟三青最后说道:“现在懂了吗?这位公子爷心里可敞亮的很,办事也敞亮。”
“他这么敞亮,咱们爷们也不能丢人懂吗。”
众人自然也连连保证,一定要认真办差,将这位马公子给保护周全了。
毕竟,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贯钱。
至于监视马钰的事情,大家都没提,有些事情不方便拿到桌面上来说。
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更何况,马钰给他们发例钱,事先会征求马皇后的同意。
就已经摆明了态度。
以后该汇报的继续向上面汇报,只是在监视的同时,保护好他的周全。
——
李府。
李善长回家的时候,脸色非常的难看,为此还惩罚了一个失礼的仆人。
闹得全家都心惊胆颤。
李忠很是不解,你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为何还这般不高兴?
看着稀里糊涂的儿子,李善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生出你们这么一帮愚蠢的儿子来。
李家靠你们,是完了。
但很快,更让他生气的事情就传了回来。
他派去打听马钰的仆从回来汇报,说马钰被带进了坤宁宫。
在那里逗留了一下午才离开,然后被十名禁卫护送去了大功坊原本拨给马八爷的宅子。
李善长一张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你们想要干什么?莫不是想弄假成真?
“去,给我将马钰盯死了,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安排好之后,他阴着脸道:“想当皇亲国戚,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
——
刘府。
得知事情经过,以刘伯温的城府,也不禁大喜:
“李善长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怕是真的失了君心。”
刘琏不解的道:“陛下并未给予他任何处置,您怎么知道他失了君心的?”
刘伯温说道:“陛下说,他不处罚李善长,只处罚听他话的人,这话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刘琏恍然大悟:“这是要孤立李相。”
刘伯温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这事发生在深宫大内,你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打听到详情?”
“肯定是有人故意将消息传出来的,你猜会是谁,又为何要这般做?”
刘琏大喜,道:“我懂了,终于遭报应了,这次看他还敢不敢羞辱您。”
刘伯温不禁摇头,这个儿子啊,这心胸格局难以独当一面。
反倒是次子刘璟,品行和才学都是上上之选,可继承自己的衣钵。
但要说他更喜欢哪个儿子,那还是刘琏。
没别的,孝顺、正直,敢作敢为。
作为一个父亲,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让你盯着马钰,可有他的消息?”
刘琏说道:“我正想与您说。”
接着他就将马钰在坤宁宫待了一下午,然后被十名禁卫护送到大功坊府邸的事情说了一下。
刘伯温满脸疑惑:“事情……好诡异。”
刘琏也点头道:“是啊,我也想不通,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把他扔进大牢就算了,还让他住进马八爷的宅子,难道想认亲不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伯温先是震惊,然后语气凝重的道:
“恐怕真让你猜中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我有些理解,李相为何要出此下策了。”
接着他又吩咐道:“盯好马钰,我要知道他的一言一行,但切记不可得罪他。”
——
在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下,李善长失了君心之事,很快就传开了。
浙东系无疑是最高兴的。
少了李善长,他们就能左右礼法制定了。
李善长一系的官员如丧考妣,以后该怎么办?
更多的官员,则默默地选择和李善长疏远关系,以后大家仅仅是同僚。
至于马钰的事情,也同样引起了大家的猜测。
聪明人很多,不少人猜到了真相。
莫非皇家想借假成真,把马钰弄成皇亲?
这事是万万不行的,只要朝廷放出消息,他们会立即上书反对。
不,已经不需要等朝廷放出消息了。
明日早朝就上奏,要求皇帝给大家一个说法。
冒充皇亲的钦犯,怎么就光明正大住进大宅院里去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一个重大的消息先一步传出。
朱元璋下令解散拱卫司,并重新招募人手,组建一个全新的亲卫组织。
而且这个组织的规模起手就是一个卫所,统领为指挥使级别。
名字暂定为锦衣卫。
(本章完)
第34章 震惊,震惊麻了
第34章 震惊,震惊麻了
这天早朝,群臣早早就在宫门外等候。
群臣的站位,就可以看出目前大明朝堂的局势。
刘伯温身边站满了人,仔细看全是浙东系官吏。
但他却并未表现的多高兴,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一言不发,任由其他人高谈阔论。
在浙东派旁边站着的是江西出身的官吏,他们人数不多也比较安静,所以并不显眼。
与他们相对应的,就是宫门另一侧的淮右派系。
只不过以前淮右派系,都会围绕在李善长身边。
但今天他身边人少了许多,只有部分与他绑定很深的官吏,还坚持站在他的身边。
大部分人都隐隐和他拉开了一定距离。
当然也有烧冷灶的,比如胡惟庸。
一来就高调的给李善长问安,并一副学生模样请教问题。
这种态度,让李善长非常的满意,态度别提多和蔼了。
大家都是老狐狸了,自然明白他的打算。
这让许多升迁无门的人看到了机会,纷纷鼓起勇气上前请安问好。
在他们想来,就是赌一次而已,赢了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输了大不了贬谪或者被罢官。
与收益比起来,是值得一赌的。
一时间,李善长身边又变成了众星拱月的态势。
这让他心里更加得意,对胡惟庸也更加满意。
就算老夫真的要退,也当举荐小胡接替我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还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汪广洋。
亏老夫当初还保举你,真是瞎了眼。
汪广洋自然察觉到了顶头上司不善的目光,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则非常不舒服。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真把我当你小弟了?
我汪广洋能有今日,全靠自己努力,与你李善长可没关系。
李善长挑别人毛病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远处有一个人,正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他。
杨宪摸了摸袖子里的奏疏,暗道老匹夫,今日我非要参你不可。
劳资也不虚与委蛇了,以后就明牌和你作对,为我兄弟报仇雪恨。
事实上不只是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群臣怎么可能会毫无动作呢。
很多人袖子里,都揣着一份或者好几份奏疏。
但主要弹劾的事情,就两件。
其一李善长勾结拱卫司,其二就是马钰的事儿。
事实上李善长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对于自己被弹劾,他心里早有准备,但表示完全无所谓。
老夫的地位,岂是你们这些宵小能撼动的。
至于弹劾马钰……就算其他人不动手,他也会动手的。
昨天从宫里出来,他就已经给心腹传了信。
今天若没人弹劾马钰之事,那他们就得站出来冲锋。
若有人弹劾,他们就趁机摇旗呐喊。
他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原本的世界,胡惟庸案爆发。
他弟弟李存义被查和胡惟庸勾结,朱元璋看在他的面子上赦免了李存义一家,只是发配到外地。
以朱元璋的性格,这是开了多大的后门想想都知道。
换个人早就感恩涕零,恨不得掏心窝子了。
但人李善长并不感激,反而觉得你朱元璋做的过分,竟然将我亲弟弟给发配了。
然后没有谢恩,就这么气杠杠的回老家了。
人李丞相是真的将自己当成皇帝合伙人兼国家半个主人了。
自觉在这件事情上受了委屈的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你朱元璋为了一个不知哪来的小乞丐,如此对待老夫。
这口气老夫咽不下去,非得给你使个绊子。
就在大家各怀鬼胎,准备着朝堂上大显身手的时候,一辆马车来到路口停下。
从车上走下来的赫然是宋濂。
这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要知道,这老头之前突然告病,几乎就没有再露过面。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真病了,连忙去探望。
然而大多数人都被拦在了门外,少数得以见到他的人,发现老人家面色红润健康的不得了。
这分明是装病。
他自己说,是学问上有所感悟,所以请假闭门钻研。
但这话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大家更愿意相信,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他被迫生病。
可之后,皇帝和皇后并没有别的表示,又让大家一头雾水。
所以,突然见到他来上朝,大家都很诧异。
关键是,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
莫非是想掺和一脚?
李善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他身边的人顿时就察觉到异常,心里不禁浮想联翩。
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以他的身份,大家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
纷纷上前打招呼问好。
尤其是浙东一系的官吏,更是犹如看到了主心骨,呼啦就围了上来。
宋濂并不是那种迂腐书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
任凭他们如何暗示,始终不做任何回应。
这让浙东一系的官员非常的不舒服。
刘伯温当缩头乌龟就算了,你宋濂怎么也怂了。
但可惜,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之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上朝时间。
群臣纷纷站好队,鱼贯进入谨身殿大殿。
李善长自然是站在左手第一位,以彰显其地位。
很快朱元璋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大殿,接受了群臣朝拜。
朝会正式开始。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杨宪第一个跳出来。
参李善长勾结禁卫,谋害皇子,罪不容赦,当严惩以儆效尤。
见有人打头阵,其他人也纷纷跳出来弹劾,其中以浙东派系最为积极。
朱元璋心里那叫一个舒服,但面上还是表现的非常为难:
“大明开国李相当为首功,不可能背叛咱。”
“他就是被人蛊惑才一时行差踏错,咱已经告诫过他了。”
“而且此事真正应该处罚的,是石坚等人。”
“不但不知道规劝李相,反而借机生事。”
“咱已经将他们都处死了,此事就作罢吧。”
这话不懂的人还觉得皇帝太过于宽容,听懂的人则明白。
皇帝这是怕暗示的还不够,今天又特意在朝堂强调一遍。
我不处罚李善长,但能将他的党羽都处死,你们看着办。
一时间许多人内心更加坚定了,与他划清界限的想法。
李善长脸色难看,却也只能干站着,一句话都不能说。
杨宪等人自然不愿意善罢甘休,但朱元璋根本就不给他们机会,立即就宣布了另一件事情。
“鉴于此次事件,拱卫司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咱决定将其解散,从军中遴选精锐重新组建一支亲军,名字就暂定锦衣卫。”
“诸卿以为如何?”
这个决定一宣布,群臣的目光瞬间都看向李善长。
如果说刚才还是暗示的话,那现在就是明示了。
你不是和拱卫司勾结吗,我直接解散重组。
李善长也没想到朱元璋的手段竟然如此激烈,既惊且怒。
一张脸已经成了铁青色。
杨宪等人自然大喜,纷纷赞颂陛下圣明。
组建锦衣卫的事情就此确定。
只是,若群臣知道锦衣卫真正的用处,不知道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事情到这一步,他们也知道,想再拿此事做文章已经不可能了。
皇帝显然不愿意彻底和李善长决裂。
继续弹劾下去,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不过他们心里依然很高兴,皇帝已经不再和之前那般信任李善长,连续出手削弱他的权力。
以后再找机会,总有将其扳倒的一天。
见他们消停了,另一批人立即跳出来,弹劾马钰之事。
要求皇帝严惩马钰,维护国法的威严和皇家的尊严。
“否则,日后人人效仿,国将不国矣。”
而且弹劾此事的不是某一派,而是所有派系。
出奇的是,朱元璋并没有生气,他很清楚大部分人是真的为了维护国法和皇家。
自然不会因此发怒。
但他也没有解释,而是将目光看向宋濂,问道:
“宋先生不是说要闭门悟道吗,今日怎么有空上朝了?”
宋濂出列恭敬的道:“臣是为那马钰而来。”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什么意思?他认识马钰?没听说过啊。
只有李善长,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直默不作声的刘伯温,看了看李善长,又看了看宋濂,再看看皇帝。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宋濂大概率私下见过马钰,知道他的情况。
再联想到皇帝去了应天府大牢,出来的时候非常生气,却改变了立法方向。
只有一种可能,马钰说服了皇帝。
李善长应该是从石坚那里,得知了全部情况,所以才会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操作。
皇家因为其才能,破例赦免其罪,甚至还要用皇亲身份拉拢他。
宋濂因为惜才,特意在今天出来保他一手。
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也只有这一种可能,才能解释所有问题。
想通了这一切,刘伯温对马钰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少年到底有何不凡之处,值得这么多人为他而动。
关键是,接下来自己要怎么做。
他不愿意讨好朱元璋,也不想得罪李善长。
这件事情他本不想参与。
但……这个少年住进了马八爷的府邸。
据传,还是以一家之主的身份住进去的。
这就意味着,他大概率会被皇后收为侄子,甚至继承马太公宗祧也不无可能。
皇后都参与进来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站出来,而是默默注视事情的发展。
朱元璋故作疑惑的道:“哦,宋先生认识马钰?”
宋濂说道:“见过一面,叹为观止。”
朱元璋大笑道:“哈哈,那咱懂了,咱之前也去牢里见过他一面,也是叹为观止啊。”
“别看年龄小,学识却非常广博,给咱上了一课。”
说着,他目光看向群臣:“咱之所以改变主意,采用慎行立法,就是他的劝说之故。”
群臣皆惊讶不已。
反应快的,已经明白李善长为何要弄出这一出了。
但让他们更加震惊的,是宋濂接下来的话:
“臣也是听他讲了一课,深受感触才闭门学习的。”
‘嗡……’朝廷瞬间就变得嘈杂起来。
宋濂,那可是当世文坛第一人,竟然有人能给他上课。
我们的耳朵没有听错吧?
如果不是宋濂的人品过硬,他们甚至会认为他在说谎。
更何况宋濂连教导太子的事情都暂时搁置,也要闭关钻研学问。
可见那一课带给他的感悟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宋濂闭关的事情也终于有了解释,不是皇帝怀疑他,而是他真的在闭关学习。
但……太不可思议了。
就连早就猜到真相的刘伯温,都无比的震惊。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李善长会出此下策了。
其实之前他一直有个疑惑,就算马钰有点本事,能说动皇帝。
但也不能排除巧合这种可能。
为了这点事儿,就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实在太过了。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了。
能给宋濂上课,能影响到皇帝的想法,那就不能用巧合来看待了。
李善长反应激烈,也完全说得通了。
而且他也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推测,皇后要借假成真,收马钰为从侄。
看来自己这一次必须要下注了。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站出来,以惊讶的语气说道:
“不成想那马钰竟有如此大才,大明初创正需要栋梁之材效力。”
“若陛下能赦免其罪,不但能得到一大才,还能起到千金市马骨之效。”
“让天下人才争相来投。”
朱元璋大笑道:“伯温之言与咱不谋而合,咱就是惜才,也想借此机会告诉天下人。”
“不论你是何等出身,也不论以前是否得罪过咱。”
“只要才德兼备,只要愿意为大明效力,咱全部接纳委以重任。”
浙东系的很多官吏,见到宋濂出面就已经决定开始观望。
当得知马钰也主张儒家的慎刑思想,就下意识的将其当做自己一边的。
别管是不是浙东出身,只要支持儒家,那都是可以拉拢的目标。
不只是他们,江西一系的,以及其他各地域的儒家官吏,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元朝解决华夏化,拒绝了儒家的请求。
现在大明立国,正是争夺思想主导权的时候,每一个能影响皇帝的人都值得争取。
当刘伯温站出来支持的时候,大家终于打定主意,默默的将弹劾奏疏收回了袖子里。
这还不算完,朱元璋接着又说道:
“皇后也特别惜才,亲自与马钰交谈,更是对其喜爱有加。”
“所以就决定收其为从侄,并让他继承岳父的宗祧。”
“如此一来,他就不算冒充皇亲了,而是真正的皇亲。”
啥,皇后真的要借假成真?
大部分官吏都表现的非常震惊。
少数之前就有所怀疑的,此时得到皇帝确认,也同样很震惊。
仔细回想今天早朝发生的一切。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简直震惊麻了。
得知皇后要替父亲收孙子,淮右系大部分人也默默的将奏疏收回了袖子。
其他原本不相干,只是凑热闹的官吏,也同样将奏疏重新揣进怀里。
只有少数人依然不肯罢休,这是大明立国第一桩冒充皇亲案。
要是不严惩,其他人都来效仿,国将不国,皇家颜面不存。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谁若是自认为有才,想走这条路,大可以效仿。”
“只要真的有才,咱也不是不能赦免其罪。”
“如果其才不能让咱满意,呵呵……”
带着九族去地府找祖宗团建去吧。
最终,在大部分官吏都赞同的情况下,此事也得以通过。
少数人的反对意见,直接被忽视了。
马钰终于公开获得了皇亲的身份。
消息传回府上,马八爷也同样震惊不已。
一是没想到马钰竟然如此有才,二是没想到这么多人出面保他。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抱大腿的决心。
对于这个结果,马钰丝毫不觉得奇怪。
让他没想到的是,宋濂这老头竟然会出面保自己。
果然是君子啊。
以后如果可以,要多照顾一下他。
还有刘伯温,果然聪明啊。
有机会得亲自见见,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能在某些事情上和他达成默契,很多事情做起来会方便许多。
但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还是锦衣卫。
整整提前了十二年出现。
自己这个小蝴蝶,终于开始影响历史进程了吗。
(本章完)
第35章 常妃(51上架)
第35章 常妃(5.1上架)
当天下午就有人试图登门送礼,马钰什么都没说,派了两个禁卫去门口站岗。
这一招确实很好用,送礼的人麻溜的带着东西离开了。
这让马八爷很是心疼,那可都是钱啊。
马钰暗自摇头,将他和马烨两人叫过来说道: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收外人一文钱。”
“如果需要用钱,就从账上支用。”
“哪怕你们拿着钱去吃喝玩乐我都没意见,但绝不能沾赌。”
“若是让我得知谁沾了赌,手打断送回老家,到时候别说我不教而诛。”
他的语气很平静,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但当他身后站着两个面目狰狞,腰跨朴刀的恶汉的时候,就很有说服力了。
马八爷连忙说道:“我知道了,以后绝不拿别人一文钱。”
马烨认真的道:“是大哥,我会帮您看着八爷的。”
马八爷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小白眼狼,忘了是谁不远数百里带你来应天的。
马钰心下莞尔,不过对马烨他确实非常满意。
别看年龄不大,其实非常懂事,可能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吧。
而且他也是昨晚才想起,历史上还真有个马烨。
奢香夫人里面的头号大反派,迫害奢香夫人的酷吏。
他还有个身份,马皇后的族侄。
后来朱元璋为平息民愤,在劝说了马皇后之后,将马烨处死。
搞笑的事情来了,奢香夫人的故事发生在洪武十七年。
众所周知,马皇后洪武十五年就没了。
朱元璋是怎么劝说马皇后的,招魂吗?
而且历史上的马烨一直活到了正统(朱祁镇)年间,还是寿终正寝。
你要说奢香夫人和马烨的故事是虚构的吧。
人满清大大咧咧的将其写在了明史上。
只能说,懂的都懂。
虽然不知道此马烨是不是彼马烨,但想来历史上肯定是有个真实的马烨的,而且还有一定名气。
否则满清不会拿他编造奢香夫人的故事。
足不出户就得了个有才的小帮手,马钰心里也挺高兴。
决定给他一些培养。
于是就询问了马烨都读过哪些书。
这次马烨倒没有再说谎,只说识字用的《三字经》《千字文》,治经学的《论语》。
马钰点点头,对他说:“以后继续学习论语,顺便将史记通读一遍。”
马烨有些兴奋,大哥要指点我学习了,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史记是什么书啊?我能从账上支钱去买吗?”
马钰笑道:“不用,我问姑姑要了一些书籍,里面就有史记。”
“这两天应该就能送来,到时候你取走即可。”
马烨连忙道谢。
对于他不知道史记之事,马钰倒不觉得奇怪。
别说是他,估计为他开蒙的老师都不一定知道。
不是马钰贬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是信息获取渠道的问题。
上辈子直到初中,他的很多同学也是从历史教科书上,才知道的司马迁和史记。
高中时期还有同学认为史记是司马光写的。
大学时期,有同学连中国有多少个大一统王朝都不知道。
娱乐圈多少拿着高学历的人,连抗战有几年都不知道。
也难怪央视会用‘绝望的文盲’来形容他们。
古代获取信息的渠道更加狭窄,普通读书人不知道都有哪些史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其实也是寒门难以出贵子的原因,教育资源、信息获取渠道,完全没有办法和高门大户相比。
底层读书人能从科举杀出来的,每一个都是天赋绝伦。
接下来两天,马钰哪都没去,一直待在家里休息。
直到第三天,马皇后竟然亲自带着一大票人来看望他。
马八爷和马烨等人都非常激动,虽然早就见过不止一次,可皇后亲自上门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马钰却丝毫不觉得奇怪。
皇帝都当众宣布,皇后要收从侄,那自然要有后续动作。
现在不就来了吗。
只是,朱樉那家伙竟然没有跟过来,看来下次见面有借口嘲讽他了。
马皇后见他往人群里瞅,似是猜到了他在看什么,说道:
“樉儿在牢里这些天,学业全都荒废了,被他爹给盯着补课呢。”
“不把缺的补上来,是出不了门的。”
马钰顿时乐了,说道:“该。”
马皇后哑然失笑,然后招呼人把东西往院里搬。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了十几辆大车,还有一群仆从。
来到院内,马皇后拿出两套绸缎衣服,让马钰试穿。
这时,一直跟在她身旁的宫女说道:
“这是娘娘亲自带人为你缝制的。”
马钰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十三四岁的模样,样貌端庄清秀。
最让人惊讶的还是身高,目测得有一米七的样子。
他不禁心道,现在宫女的标准都这么高了吗?
马皇后像似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她是伯仁家的大娘子,母亲去的早,我就将她带在身边照料。”
我去,马钰吓了一跳。
常遇春的长女,那不就是朱标的未婚妻,未来的孝康皇后常氏吗。
连忙行礼道:“马钰见过大嫂。”
常妃的脸颊顿时红透,一跺脚转过身去用手帕遮住脸。
马皇后差点笑出声来,伸手拍了他一下,说道:
“还没成婚呢,莫要胡乱喊。她年龄比你大,就喊姐姐吧。”
马钰讪笑不已,又连忙喊了声姐姐。
常妃依然背着身没有理他,显然是真的羞坏了。
马皇后知道,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该干啥干啥,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走。
所以她再次让马钰去试一试衣服。
马钰抱着衣服去了后堂。
哪知马皇后身后的四个宫女也跟了进来,不容拒绝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扒了个精光。
马钰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随即就处之泰然了。
前世连龙都见过,这点小场面算个锤子啊。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换了个遍,因为他头发还没长长,还给配了一顶黑色幞头(一种帽子)。
马钰左右活动了一下,很贴身很舒服,完全不是之前买的那套成衣可比。
重新回到正堂,恭敬的向马皇后表示感谢。
马皇后笑道:“你是我侄子,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对了,这幞头是你常姐姐亲手做的,你得谢她。”
马钰又重新向她表示感谢。
常妃已经恢复正常,落落大方的表示一家人不用如此见外。
之后,马皇后才开始介绍带来的东西。
十几车货物,其中四车装的是书籍,其余车辆装的各种生活用品。
刚才给他换衣服的四个宫女,也全部指派过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马钰不禁又看了一眼,全部都是十五六岁,至于模样只能说还不错,算不上美女。
马皇后说这些都是她收养的孤女:“你可不能欺凌她们。”
马钰连道不敢。
除此之外,还给府上配了一个管家,两个账房先生,杂役四个。
这四名杂役全都是军中伤残的老兵,家人要么失散无法联络,要么全家就剩他一个。
总之一句话,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马皇后此举,也算是给他们安排了个着落,以后生活有了依靠。
这么一大家子自然得有营生,马皇后给了他一座位于大功坊闹市的商铺,还有一个五百亩的庄园。
“庄园你不用管,有现成的佃户耕种。”
“那边种的是,可以直接卖给朝廷,到时候你等着收钱便好。”
这一点马钰倒是不奇怪,朱元璋是低层出身,比之前所有的统治者都明白的重要性。
一直在致力于推广。
可以说,原本世界能那么快就在全国普及开,皆赖其推广之功。
“至于铺子,现在还空着呢。”
“你有空去看看,想自己经营点什么也好,租给别人也可。”
除了感谢,马钰实在不知道该说啥了。
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好,大家来到院内大枣树下歇息,马皇后屏退左右只留下常妃。
“皇上准备建大本堂,以供标儿读书之用,并从勋贵家中遴选优秀子弟陪读。”
“我准备让你一并去学习,不知你有何想法?”
马钰思索了一下,婉拒道:“姑姑知我有家族传承在,虽然族人不在了。”
“但之前长辈已经将如何学习,学哪些东西告知与我。”
“我想,独立学习更加适合我。”
他很清楚,大本堂的负责人肯定是宋濂,其他老师也基本都是儒生。
倒也不是不能跟着这些人学习,能成大儒都是有真本事的。
他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不想和这些人扯上师生关系。
就古代这纲理伦常,一旦确立师生关系,对他以后要做的事情会很麻烦。
人家一句欺师灭祖,就能将你顶的哑口无言。
马皇后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惊讶,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哦,不知是否方便说与我听听呢?”
马钰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旁的常妃耳朵竖起,她可是没少听朱标夸马钰有才,马娘娘也是赞不绝口。
这还不算,她很清楚自家弟弟常茂是什么德行,除了个别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从牢里出来后,每每提起马钰,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张嘴太可怕了,以后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
一开始她还以为咋了,还是朱标告诉她缘由,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对于马钰那是非常的好奇。
难免也就多留意了一下关于他的情况,知道了他的具体才能。
在敬佩的同时,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学到这些本领的。
此时听他们谈起,自然要好好听了。
马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的启蒙课程有四门,一为识文断字,二为算学,三为读史,四为自然之理。”
前三个都好理解,但第四个从来都没听过。
马皇后追问道:“自然之理?”
马钰解释道:“就是研究一些自然发生的现象,了解其原理。”
“为何会有日夜交替,四季轮转。”
“为何火药会爆炸。”
“油锅捞钱的原理。”
“僧道骗人用的捉鬼杀鬼原理等等。”
“只要是存在的东西,都可以去琢磨研究。”
马皇后惊讶的道:“这些东西你都要学?”
常妃也同样很惊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研究这个,可这些东西要如何去研究?
马钰颔首道:“是的,都要学,只不过也都是泛泛了解,没有深究其理。”
马皇后依然感觉不可思议,道:“之前你说,你家中长辈先教你广博。”
“当时我以为,是让你博览群书,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等意思。”
马钰说道:“博览群书也是有的,只要条件允许,每天都会抽出两三刻钟通读群书。”
“但不限于经书,各种杂书包括诗词歌赋、农书、小说、传奇故事等等都可以。”
“有时候还会带我深入社会各个群体,观察体验他们的生活。”
马皇后也忍不住惊叹,考虑的实在太全面了。
但她也有疑惑:“他们就不怕你分心吗?”
马钰摇头说道:“怎么会分心呢,长辈向来认为,教育孩子最忌讳强行灌输,要主意尺度。”
“只要尺度不出问题,剩下的好说了。”
马皇后眼睛一亮,终于要触及核心了吗,连忙问道:
“尺度?此意何解?”
马钰说道:“在恰当的阶段,教他学习符合年龄阶段的东西,是为教育尺度。”
“如果尺度出现问题,很容易就会把人的思想给教歪了。”
马皇后眉头紧皱,意思她懂了,但具体的尺度要如何把握?
常妃就更别提了,她更是一脑门浆糊。
马钰自顾自的说道:“事实上,教育尺度这个理念,也不是我家长辈所创。”
“有史料记载,最早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是西汉贾谊。”
“贾谊?”马皇后的表情又不一样了。
古人习惯性薄今厚古,今人弄出来的东西哪怕再好,也会有一定的怀疑。
可如果这个东西是古人提出来的,那就不一样了。
现在就是如此,不论马钰原来家族的教育理念多优秀,马皇后他们也会带着分辨之心去看待。
可当马钰说,这种理论来自西汉的先贤,那她的重视程度立即就拉高了一大截。
啥,你说贾谊凭啥被称为先贤?
他还真是。
很多人对贾谊的了解,也就是课本上的过秦论,然后就是‘非著名诗人’李商隐的那两句诗。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贾谊和屈原并列,成了郁郁不得志的代表。
然而,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贾谊其实深受汉文帝重视,只不过当时的勋贵集团太强,为了保护他,汉文帝不得不将他外放。
关键是,虽然活着的时候,他的思想未能得到采纳,却在他死后被使用。
汉朝后来的许多国策,其实都是在沿用他的思想。
所以有人称呼他为,大汉的总设计师。
马皇后自然了解这些,所以当马钰说‘教育尺度’来源于贾谊,她又如何会不重视呢。
“贾谊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本章完)
第36章 是非,权衡
第36章 是非,权衡
面对马皇后的质疑,马钰不慌不忙的说道:
“贾谊确实没有直接说过此类的话,但从他的文章是可以看出这层意思的。”
“《新书》里总共记载了十三篇教书育人的文章,其中两篇失传还剩下十一篇。”
“这十一篇无不在告诉世人,教育孩子要有尺度。”
《新书》又名《贾子》,是贾谊作品集。
其中有十三篇,是贾谊阐述教育思想的文章,好几篇是他为了教育梁怀王特意编写的寓言故事。
马皇后其实并不了解这些,毕竟她不可能将所有书都读一遍。
不过她也不认为马钰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她关心的是这些文章到底讲了什么,马钰的长辈又是如何得出教育尺度这个结论的。
还有就是尺度要如何确定。
所以她追问道:“你详细和我说说。”
马钰想了想,说道:“我就以其中的《退让》篇为例和您说吧。”
“这篇故事讲的是……”
梁国大夫宋就在与楚国相邻的县当县令,两国相邻的那一片土地,都不约而同的种了瓜。
梁国人辛勤劳作,瓜长的就特别好。
楚国那边的人偷懒,瓜长的不好。
楚国人就嫉妒了,夜里派人去破坏梁国的瓜田。
梁国人非常生气,要去报复。
宋就阻止了大家,说这么做只会让仇怨加深,最后酿出更大灾祸。
想消弭灾祸,就应该采用更好的办法。
所以不但没有去报复,还派人偷偷去帮楚国人照顾瓜田。
楚国的瓜也长的非常好。
楚国县令觉得很奇怪,派人一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就赶紧上报。
楚王听闻之后非常惭愧,给梁国赔礼道歉,从此两国交好。
这个故事前世也被选入课本,传播度非常广。
说完了整篇故事的大概内容,马钰接着问道:
“娘娘以为这个故事如何?”
马皇后迟疑了一下,还是给出了内心的真实评价:
“迂腐。”
马钰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说道:
“是的,迂腐,甚至说有点蠢。”
“如果楚国人不感恩,继续嘲笑他们怎么办?”
“我们甚至可以往深处想,梁国是个小国,会不会是他们害怕被楚国打才选择这么做的?”
马皇后点点头,她内心也是这般想的。
马钰接着问道:“您觉得贾谊是个迂腐的人吗?”
马皇后摇头道:“能写出过秦论,并强烈要求铲除诸侯王的人,不可能是个迂腐书生。”
马钰说道:“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贾谊不迂腐,为何要写出这样一篇迂腐的故事呢?”
他没有吊胃口,紧接着就说出了答案:
“因为这篇文章是用来教导梁怀王的。”
“梁怀王当时年幼,心智尚不成熟,连最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没有。”
“所以贾谊才会先教他简单的是非对错,树立正确的是非观念。”
“等他对世界有了正确的认识,再教他权衡利弊的学问。”
“反过来想想,一个小孩子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没有树立起来,就先教他权衡之术。”
“那会是什么后果。”
“大概率会变得多疑、猜忌,严重的会不相信人性,甚至性情扭曲。”
“如果这个人是个普通百姓,因为能力有限很难造成大的破坏。”
“如果他是权贵子弟,干脆他就是君主本身,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马皇后,马钰最后说道:
“据此长辈得出了一个观点【先明是非,再教权衡】,是为教育尺度也。”
先明是非,再教权衡。
马皇后默默的念着这句话,脑海里不禁又想起马钰曾经说过的另一个理论:
孔孟为本,管荀为用。
以孔孟思想为根本,树立正确的是非观念。
然后以管荀思想为用,学习权衡之道。
想到这里,她猛的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孩子,主要是朱标、朱樉和朱棡。
同样的三兄弟,相似的环境,相似的教育。
为何朱标就很优秀,朱樉和朱棡性格就有那么大的缺陷呢?
这是之前她一直都很困惑的问题。
此时,听完马钰的一席话,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也找到了问题所在。
朱元璋特别疼爱孩子,生怕他们吃亏,恨不得将所有知识都塞进他们的脑子里。
从小不光教他们读书习武,还教他们人心险恶的道理。
区别是,朱标年长一岁多又是太子,夫妻俩尤为重视他的教育。
很早就为他请了名师教导,后来更是拜宋濂为师。
宋濂是大儒,教的是儒家的学问和做人道理。
说起来,因为教育孩子这事儿,朱元璋没少和宋濂起冲突。
朱元璋觉得宋濂教的不实用,让他教点别的。
宋濂觉得自己教的就是圣人之道,坚决不改,除非将他换掉。
朱元璋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宋濂确实有学问,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且文坛第一人的身份,还能帮他们安抚读书人的心。
关键是,这么多年下来,朱标确实被培养的很好。
以前马皇后也没有深究,只觉得自己儿子聪明教育也得当,才如此顺利就将他培养成才。
至于另外两个儿子,或许是生性顽劣,不堪造就吧。
虽然作为母亲,这么想自己的孩子很不应该,可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到答案了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冤枉那两个儿子了。
他们享受的教育,区别还是非常大的。
朱标有宋濂教正确的是非观念,朱樉和朱棡则没有,他们两个更多的是受朱元璋的影响。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宋濂坚持己见,朱标会不会也变成朱樉和朱棡那样?
她已经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虽然这么想很对不起朱元璋,可她认为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再想想其他的皇子,她的心情就更加沉重。
常妃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马钰引经据典说的非常有道理。
已经开始想,自家的两个弟弟都那么不成器,大概率就是这个原因。
不行,得好好的教他们,不能让他们成为祸害。
马钰虽然不知道马皇后具体在想什么,但也大致能猜到和皇子们的教育有关。
有一说一,朱元璋的子女成材率是极高的,但出变态的概率也高的离谱。
如果是极个别的,还能说是本性就坏。
这么大批量的出变态,只有一种可能,教育出了问题。
再想想朱元璋对孟子思想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马钰提出教育尺度问题,就是希望能在这方面做出改变。
不求每一个都能成为贤王,起码不要出那么多变态。
这也算是他能为百姓做的为数不多的贡献了。
过了许久,马皇后才清醒过来,说道:
“钰儿,今日你这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啊。”
马钰谦虚的道:“不过是一家之言,能对姑姑有所帮助就好。”
马皇后说道:“太有帮助了……你说想自己学习的事情,我同意了。”
马钰笑道:“谢姑姑体谅……不过,能让马烨去大本堂跟着学习吗?”
马皇后非常高兴,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可以,你能这般为他着想我很高兴,让他跟着你是个正确的决定。”
马钰忽然失落的道:“那也是他真的将我当大哥了,对我很是尊重。”
“我在这个世界别无亲人,好不容易多出个兄弟,自然要多照顾一些。”
马皇后安抚道:“可怜的孩子,别伤心了,有了姑姑你就重新拥有了家。”
一旁的常妃也是鼻子一酸,她很早就没了母亲,很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心中对马钰不禁升起了同情。
两人姑侄情深了一会儿,才重新讨论起教育尺度的问题。
马皇后将朱元璋教育皇子的方法,浅浅的说了一些。
马钰听的是连连摇头,果然如之前猜测的那般,朱元璋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哪有孩子还没学会吃奶,就直接让他吃麻辣火锅的?
不出问题才见鬼了。
有了他的支持,马皇后也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教育方式必须得改。
之后她也没有再多停留,带着常妃返回皇宫。
将他们送走后,马钰先是重新认识了马皇后带来的人。
然后将所有仆人都喊过来,给大家重新分了组,明确了每个人负责的工作。
谁的工作出错了,不光自己受罚,每个小组的负责人也会受罚。
虽然他没有管理过这么大的班子,可责任到个人,赏罚分明的道理还是懂的。
还调高了每个人的例钱,在原有的基础上翻了三倍。
还规定,如果全年不犯错,可以额外多拿一个月的例钱。
之所以涨这么多,是因为原来的例钱太少了。
倒不能怪马皇后吝啬,战乱年代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不能要求太高。
现在他想收买人心,自然要涨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涨薪大家自然高兴,对马钰的认同感提升了一大截。
之后他带着人,将马皇后送的书籍全部摆放在书架上。
四大车看起来很多,其实也就一百六十部。
没办法,古代的书籍字比较大,一部史记就有几十册之多,高高的一大摞子。
别的史书也不遑多让。
这四大车一大半都是各类史书。
剩下一小半,是经史子集一类的书籍。
其中就有墨子等市面上几乎买不到的书籍。
将所有书籍分门别类摆好,马钰也非常高兴。
以后有事儿干了。
马烨是最高兴的,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
甚至可以说,听都没听过。
“大哥,以后这些书我都能看吗?”
马钰点头道:“可以,不过要爱惜。”
马烨连忙点头:“我一定会小心的。”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马钰心下莞尔,道:
“过几日陛下会开馆供太子读书,我已经和姑姑说好了,到时候你也去跟着学。”
马烨惊喜的道:“我,真的可以吗?”
马钰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里都是权贵子弟,你去了可能会被人轻视,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也不用怕他们,谁真敢明着欺负你就和我说,看我不收拾他们。”
马烨眼眶顿时湿润了,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给大哥丢脸的。”
马钰摸了摸他的头,心中也非常感慨。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
小时候家里日子还算过得去,甚至还能让他读书。
前两年一场兵灾,家里人死了七七八八,全靠宗族救济才活了下来。
当然,主要是靠马八爷照顾。
马八爷其实也差不多,一家十一口死的就剩三个。
其中一个儿子被砍了一刀装死才侥幸活命,但也落下病根身体很差。
或许是体会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苦,马八爷才会对失去家人的马烨非常照顾。
但宗族也不是净土,内部欺凌也是常态。
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伤病号,在宗族内部也属于最底层。
之前马皇后已经明确拒绝给亲族封官,如果不是日子实在太难过,他也不会冒险带着马钰来应天。
没那个胆子离开家乡。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出远门本就危险。
更何况他是个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乡的老头,马烨才只有十岁(虚岁)。
一个不小心人就消失了。
只是想一想就知道,他们一老一少能活着到应天,是有多难。
这也是为何被利用被吓破胆之后,马八爷依然选择留下的原因。
回家乡虽然不至于活不下去,但日子也同样不好过。
还不如拼一把。
这些情况,也都是这几天,马钰才从马烨和马八爷嘴里了解的。
对于之前留下两人的决定,他也非常庆幸。
但随着对这个时代了解加深,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马八爷他们可怜,然而更可悲的是,他们已经是幸运儿了。
大多数人活的还不如他们。
这就是乱世。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璋终结乱世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如果没有后续那一系列的弊政,他的历史地位能有多高简直不敢想。
然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他的答卷并不好看,大明也没有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只希望自己的到来,能有所改变吧。
他不是圣人,前世也只是个普通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欲望。
然而他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个时代的下限,比他的底线还要低无数倍。
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我没打算成为圣人,也做不到视死如归。
只希望力所能及的带来一些改变,让更多人活的像个人。
这要求不算高吧。
他心中默默的想道。
(本章完)
第37章 大明第一杠精
第37章 大明第一杠精
回到皇宫,马皇后没有直接去找朱元璋,而是先去大善殿。
这是朱元璋修建的藏书馆,也是他的书房,里面珍藏了他收集的各种书籍。
命内侍将贾谊《新书》取来,她拿着去了一所房间。
这是朱元璋的书房,只有他和马皇后才能随意出入。
没有准许,其他人包括朱标都不能进。
在间房的最里面,竖立着一面屏风,上面挂的是一副巨大的地图。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是一副欧亚非三大洲地图,只是画的并不全。
很多地方还是空白。
其中,中、东亚部分相对比较齐全。
中国沿海的大型岛屿,日本岛、吕宋、麻六甲等等全都有。
西亚、欧、非则只画出了一少部分,大部分地区都是空白。
这幅地图是朱元璋派人收集汇总而得,马皇后已经看过许多遍。
所以她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太过于留意。
来到书桌前坐好,将《新书》中关于教育的十一篇文章找出阅读。
发现确实如马钰所言,内容都不复杂,讲的道理也直来直去。
就是告诉上位者要勤政、节俭、爱民等等。
这更加印证了马钰的教育尺度理念。
她心中不禁感慨,马钰家族的长辈真的是天才辈出啊。
这样几篇看似毫无关联的文章,竟然就能总结出规律来。
也难怪他们能将浩瀚如烟海的史书,梳理成一条条线。
不过……随即她就被其中一篇文章吸引,《胎教》。
当然,此胎教非彼胎教。
贾谊说的胎教是,教育孩子要从为孩子挑选母亲开始。
说白了就是从挑选太子妃或者皇后开始。
大致就是,要看女孩子自己的学识、品行、样貌等是否合格。
然后看她的家庭,不能出身于罪犯之家,家人必须要和睦等等。
这样的女子,才能抚育好年幼的皇子。
这妥妥的就是挑选太子妃、皇后的标准。
关键是,完美符合马皇后选择儿媳妇的标准。
可以说是写到她心缝里去了。
她忍不住赞叹道:“贾谊不愧是先贤也。”
这时朱元璋的声音响起:“贾谊主张刑不上大夫,要君主厚待礼遇士大夫。”
“此举必会助涨贪腐不法之风,百姓受害。”
“且,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也。”
“他还过于强调仁义教化,对纲纪重视不够。”
“他的思想多充斥浮躁、不顾现实之言。”
“汉文帝不肯重用于他,乃明智之举。”
“若真用了其法,恐怕汉朝立时就四分五裂了。”
马皇后并不奇怪他的到来,听到他对贾谊的评价也没有反驳。
她太了解朱元璋了,总喜欢和别人唱反调。
打个比方,你要是说李世民是明君。
他会反驳说李世民杀兄囚父,不会教育孩子,晚年喜好享乐逼反了蜀地蛮夷,算不得贤明。
可你要是说,李世民不是明君。
他同样会反驳你,李世民心胸开阔、善纳谏言、勤政爱民,开创贞观之治。
虽然晚年逼反了蜀地蛮夷,却知错就改,立即就调整政策平息了矛盾。
是史上少有的明君。
总之,不论你说什么,他都得反驳几句。
正因为了解他的这种习惯,马皇后才清楚怎么应对。
这会儿他说贾谊不好,要是反驳,他会将贾谊贬的一无是处。
最好的办法,是顺着他的话说:
“那这般说来,贾谊的思想岂不是一无是处?”
果不其然,朱元璋走到她身边坐下,说道:
“非也,贾谊的思想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提出铲除诸侯王,虽然不合时宜,但也直指西汉最大的弊端。”
“为后来的景帝、武帝削藩,提供了方法。”
“其认为秦亡于失民心,并提出民无不为本。”
“此言可谓是一语中的,民安则国安矣。”
“之前马钰给咱讲天命论,咱思考良久得出了一个道理。”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此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矣。”
马皇后强忍笑意,说道:“这般说来,贾谊虽有缺点,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朱元璋颔首说道:“是的,人都有缺点和优点。”
“不能只看缺点忽视优点,但也不能只看优点而无视缺点。”
“如此我们才能了解事情的全貌,扬长避短。”
看着他好为人师的模样,马皇后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干咳两声掩饰情绪,说道:
“原来如此……上午去看钰儿,他给我说了一些他们家教育孩子的理念。”
“我正在验证呢,被你方才那么一说,还以为他在骗我。”
朱元璋眼睛一亮,顿时坐直身子追问道:
“他怎么说的?”
马皇后就将马钰说的话,详细的讲了一遍,并特意强调了:
“先明是非,再教权衡。”
听完之后,朱元璋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就是在打咱的脸吗?
好好好,咱都不在,你小子都要蛐蛐我,真当咱是泥捏的。
你给咱等着。
马皇后一点都不担心,别看这会儿朱元璋很生气,但只要说的真有道理,他最终还是会采纳的。
正如马钰说天命观一样,那是贴脸嘲讽,他不还是接受了。
更何况这事儿关系着子女教育问题,以他对子女的重视,肯定不会弃之不用的。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说道:
“是有几分道理,但也不能就此认定他说的是对的。”
“教育孩子事关大明未来,咱不能轻信他的话。”
这一点马皇后也是认同的:“事关重大慎重点是应该的。”
“不过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如就借这次开设大本堂的机会验证一下。”
朱元璋颔首道:“也可,宋濂的能力是值得信任的,将孩子交给他咱也放心。”
“天德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咱准备去一趟大都。”
“本来咱还想等回来再开大本堂,如此也好亲自盯着。”
“现在看来也不用拖了,这就开吧。”
“等咱从大都回来,正好可以检验他的教育成果。”
“也看看马钰的法子是否可行。”
马皇后眉头微皱,说道:“教书育人需要经年累月才会有效果,你去大都一趟最多不过月余,恐怕看不出什么来。”
朱元璋笑道:“这个道理咱岂会不知。”
“咱就是想看看,没有咱的干涉,孩子们会有哪些变化。”
“只要不变的更差,咱就能放心了。”
马皇后释然道:“如此便好。”
想了想,她又说道:“我想让马钰教自然之理,你意下如何?”
朱元璋断然否决:“不行,此举太过儿戏。”
接着他又解释道:“咱承认他很有才,但对他的具体才能了解还是太少,岂能让他插手大本堂。”
“更何况,以他的年龄若真让他为师,群臣也不会同意。”
“到时候闹将起来,对他也非好事。”
马皇后说道:“是我欠考虑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樉儿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她岂能不知道,以马钰的年龄不可能去大本堂当讲师。
之所以还提这个建议,不过是为后面朱樉的事情。
朱元璋也不禁犹豫起来,他自然不想拿自己儿子冒险。
但也确实眼馋马钰那一身学问。
不说能全部学到手,哪怕只是能学到一部分呢。
关键是,如果能将他学习的方法摸清楚,对皇家教育来说可就太重要了。
可以说能惠及子子孙孙。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老二啊,委屈你了。
“如此也好,他与樉儿最熟悉,就让樉儿跟着他一起学习吧。”
——
皇后带着大包小包亲自去看马钰,还在那里待了大半天才出来,很快就传遍了应天府。
这态度就更加明确了。
大家哪还能坐得住,再次派人前去送礼。
身份够高的派管家去,身份不够的亲自过去。
极短时间,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马钰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在门口悬挂了两条咸鱼。
这是以羊续悬鱼的典故,来表面自己的志向。
说白了,我不收礼。
但依然无法阻止那些人的热心,门口排队的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一直在增加。
这时,新任管家袁朗找到他建议,这样一直拒绝也不是办法。
况且以后你还要在朝堂立足的,不能一直这么孤立自己。
“礼可以不要,但可以将礼单和名帖留下。”
马钰毕竟是穿越者,不懂这些门道,此时听管家解释才明白原来还可以这样。
其实大家过来送礼,倒也不能说就是要巴结讨好他。
而是一种认可的表示。
我们认可了你的存在,并对你表示出应有的敬意。
他将礼单和名帖留下,则表示你们的情谊我领了。只是大家君子之交淡如水,礼还是带回去吧。
如此大家里子面子都顾全了。
啧,古代人做事就是讲究啊。
此时想想,当初马八爷来者不拒,恐怕大家私底下不知道怎么嘲笑他呢。
之后的事情也果如袁朗所说。
那些送礼的人见他将礼单和名帖收下,也没有再磨蹭,带着礼品高高兴兴的就回去了。
门口的长队迅速缩小,没多久就消失了。
后续送礼的人依然会大包小包的过来,然后留下名帖和礼单,再带着大包小包返回。
让马钰再次感叹,果然啥事情都有套路啊。
不懂的人是真的抓瞎还丢人,懂了就觉得一切是那么简单。
袁朗的表现还不只是如此。
等晚上,马钰正在书房学习,他拿着厚厚一本册子过来。
上面记录着所有送礼人的信息。
他还按照地位高低,职务轻重,加入大明的早晚等,对这些人进行了分类。
与马皇后有直接关联的,更是被重点标注出来。
而且他只是将这些标出来,然后交给马钰观看,却没有指手画脚说该如何如何做。
只有马钰主动询问的时候,他才会稍稍说几句。
而且每次提过建议之后,都必然会加一句:
“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希望能给公子参考。”
这觉悟和情商,马钰都不禁暗赞,当个管家屈才了啊。
于是他就好奇的问道:“袁管家也是有才之人,就没有想过出仕?”
袁朗笑道:“出仕哪有给公子当管家有前途。”
马钰先是一愣,然后叹道:“袁管家真是个妙人,也是难得的明白人啊。”
袁朗是在拍马屁?不,他说的就是实打实的真话。
每个人擅长的点不一样,情商高能将一家管好,不代表就能治民,就能将一府一县治好。
而且,情商太高太喜欢权衡,当官也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很容易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给达官显贵当管家,看起来身份卑微,然而宰相门前七品官。
外地的知府、县令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他还能借助主家的地位,照顾自己背后的家族,培养家族子弟。
都不需要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只要他在那站着,家族就能跟着受益。
但聪明人和有才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屈居人下。
很多人明知不可为,也希望出仕做官。
袁朗却没有,他选择了当管家这条路。
正因为想通了这些,马钰才会说,袁朗是个妙人,也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难怪马皇后会让他来给自己当管家。
接着,马钰在袁朗的帮助下,一一了解了这份名单上的人。
做到了心中有数。
不光要了解谁来送礼,也要了解谁没来送。
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平时的表现如何。
如果平时就比较正直,只与相熟的人往来,那他不送礼是正常的。
如果这个人经常与别人礼尚往来,这次却没有送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比如,李善长和数十名‘吴王’时期的人,就毫无动静。
李善长是丞相,他不送礼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可另外那些人不送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难怪他私下调动拱卫司这么敏感的事情,朱元璋都能忍的下来。
不光是以往的情分,李善长所代表的势力,也让他这个当皇帝的投鼠忌器。
毕竟现在大明还没有真的得天下,他还不敢掀桌子。
有了这个认识,马钰就知道,接下来自己和李善长怕是还有的拉扯。
不过嘛,这事儿倒也不怕。
若李善长就此作罢,两家互不相干也就罢了。
如果他还敢找自己的麻烦,那也别怪自己给他找麻烦。
别的不说,杨宪和李善长的仇,可是写在史书上的。
而杨宪是标准的小人、酷吏,这种人最难以对付。
自己只需要稍稍加把火,就够李善长喝一壶的了。
总而言之,这份礼单确实让马钰大开眼界,
不禁感叹,送礼真是一门学问啊。
——
朱元璋这一波也是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宣布要建大本堂供太子学习之用。
并让宋濂负责此事。
对此儒生们自然非常高兴,谁掌握了太子,谁就掌握了未来啊。
接着朱元璋又下令,从国子监和翰林院,抽调了几名算学、史学名家为讲师。
此举不出意外,遭到了儒生们的反对。
他们倒不是反对读史,而是反对算学。
太子只需要学习圣贤之意,必然能使天下大治,何必分心去学算学这种无用的东西。
朱元璋的反应就很轻描淡写了:“孔子说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尔等却说算学无用,岂不是在指责圣人之学无用?”
“朝廷容不下尔等欺师灭祖之辈。”
于是将这些人全部罢官永不录用。
然后再也没有人敢说算学无用,也没有人敢反对太子学算学了。
马钰听闻此事,那自然是举手称快。
这些人,活该。
原本的历史上,儒生就一直在针对算学。
朱元璋身强体壮的时候,还能将这种意见压下去。
后来随着一系列变故,再加上他年老体衰,已经无法兼顾全局了。
最终在洪武三十年,不得不坐视儒生将算学逐出国子监。
从此大明失去了培养计官的体系,导致财政、税务系统一团乱麻。
而算学失去了国家的支持,发展脚步也基本停滞不前。
可以说,中国在理科方面全面落后于西方,不是一件两件事情造成的。
而是很多因素综合的结果。
这一世,势必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默默的想道。
——
就在朝堂注意力都被大本堂吸引的时候,一艘船沿着大运河南下,停靠在了应天城外的码头。
(本章完)
第38章 禹王鼎
第38章 禹王鼎
皇宫。
朱元璋正在和马皇后一起,商量大本堂陪读名单。
这既是拉拢勋贵的手段,同时也是给太子培养心腹班底的机会,夫妻俩自然非常重视。
马皇后说道:“常茂、汤鼎是肯定要有的。”
朱元璋点头道:“那肯定不能少了,可惜天德家的允恭年龄太小了。”
马皇后笑道:“不能光盯着儿子啊,他家大丫头妙云我就觉得不错。不如召进宫我带上几年。”
朱元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伯仁的闺女已经许给标儿了,再把天德的闺女弄过来,还不乱套了啊。”
马皇后失笑道:“谁说要许给标儿了,咱们不还有四个儿子吗。”
“让大丫头在宫里待几年,多和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接触一下,和谁投缘就将她嫁给谁。”
朱元璋也乐了,道:“是我想差了,你这个主意好,再过些日子就让她入宫吧。”
之后夫妻俩又开始讨论名单问题。
最后挑选了五个人,分别是:
李善长第三子李祺。
邓愈长子邓镇。
因冯胜无子,就让他战死的兄长冯国用长子冯诚陪读。
战死将领耿再成的独子耿天璧。
战死将领云的独子炜。
前三个是他们的爹身份太重要,后两个是作为战死功勋的代表加入的。
可以说,这份名单夫妻俩也是煞费苦心,各方面都兼顾到了。
倒不是他们不想选更多,而是眼下没必要。
先将大本堂建立起来,后续谁立功了,就让谁家孩子来给太子当陪读。
也算是一种奖赏,能激励诸将奋勇作战。
名单既定,夫妻俩也都松了口气,就准备让人将其公布。
就在这时,大太监孙福急匆匆走进来道:
“陛下、娘娘,徐大将军八百里加急奏疏送到。”
天德?八百里加急?
算算时间,这封奏疏发出的时候,估计北伐大军才刚开拔没多久。
莫非是发生意外了?
即便对徐、常二人非常信任,朱元璋也不禁有些担忧,连忙让他将奏疏呈上。
马皇后也同样担心,却没有出声干扰。
拿到奏疏只是看了开头,朱元璋的表情就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习惯,徐达是遇到大麻烦了就开篇点题,然后回过头讲述详细过程。
通篇一句废话都没有。
能让你在最短时间了解事情全貌。
如果没有大麻烦,他开头会先请安问好,然后再说自己当前的情况,最后再说事情。
就和话家常一样。
明明通篇没有正事儿,却不会让你觉得无聊。
而这一份奏疏就属于后者。
先给朱元璋和马皇后问好,然后讲了朱元璋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以及北伐元大都的准备情况。
最后才讲他亲自去了一趟彰德府,并讲述了发现大鼎的过程。
彰德府、青铜大鼎。
朱元璋也不禁有些兴奋,莫非真的挖到殷商礼器了?
而且还是青铜大鼎。
这玩意儿的象征意义,绝非甲骨一类的玩意儿能比的。
马皇后通过他的表情,也知道不是坏事,等他看完就问道:
“什么喜事,看把你乐的。”
朱元璋笑道:“还真是喜事,妹子你看看就知道了。”
马皇后接过奏疏快速阅读一遍,也不禁大喜:
“如此大鼎,定然是祭天礼器。”
“好好好,天德真的是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然后她又说道:“看来钰儿所言非虚,真的有殷商礼器埋藏在大地之下。”
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嗯,他家族真是人杰辈出啊,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道:“得陇望蜀,与其惋惜,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重用钰儿。”
提起这个朱元璋就来气:“是咱不想重用他吗?分明是他不识抬举,天天就变着法子埋汰咱。”
马皇后笑道:“你堂堂大明天子,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对了,把钰儿也喊过来吧,让他也看看这大鼎到底是不是殷商礼器。”
“然后咱们也才好决定,如何发挥它的用处。”
朱元璋这次倒没说什么,命人去喊马钰过来。
马钰正在家里,跟随袁朗学习这个时代的礼仪规矩,突然听到皇帝要见自己,非常的不情愿。
但听说马皇后也在,就麻溜的跟着过去了。
等入宫得知发生了啥,他心中不禁一动。
安阳?大鼎?
一千多斤,这形状,这参数。
我勒个去,不会是把司(后)母戊鼎给挖出来了吧?
在前世,那可是出土的最大的铜鼎
说一句国之重器都不为过。
在前世它的文化价值,远远大过政治价值,所以只能被摆在博物馆里。
可现在是大明时期,运作得当它能代表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一直在关注他的表情,自然也发现了异常。
夫妻俩对视一眼,马皇后出面问道:
“钰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马钰内心迅速想好说辞,点头道:
“我家长辈之前得到的青铜礼器里面,就有一尊铜鼎,不过比这尊鼎小了很多。”
“根据那尊鼎上的铭文推测,应该是某一个商王祭祀其母用的礼器。”
“只是因为对殷商文字不了解,可供参考的资料太少,长辈也无法判断到底是哪位商王。”
朱元璋眉头不禁皱起。
祭天的鼎和祭祀亲人的鼎,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这尊大鼎也是某个商王祭祀母亲所用,那就真的是空欢喜一场了。
马皇后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她却有不同意见:
“天德在奏疏里并未提及铭文的事情,且规制和钰儿长辈获得的有所不同,很可能用途也不一样。”
“所以不能排除它是祭天大鼎的可能。”
马钰插话问道:“没有铭文?”
马皇后颔首道:“天德是知道事情轻重的,若有铭文必然会提及。”
“奏疏里并未提及,想来是没有的。”
马钰也不禁迟疑起来,司母戊鼎内壁是有铭文的,莫非是我搞错了?
难不成还有一尊和司母戊鼎一个规制的大鼎?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坐不住了,问道:
“大鼎现在哪里?我能去看一看吗?”
鼎还在码头船上,因为不确定它的情况,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它,所以也就没有着急往宫里运输。
朱元璋也没有啰嗦,立即就命人带他去江边码头,亲自去探查一番。
等确定了鼎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置。
很快马钰就见到了那尊大鼎,被小心的摆在船舱中央,看起来非常古朴大气。
只一眼他就确定,是司(后)母戊鼎无疑了。
见到这般国宝,他也非常兴奋。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鼎旁边,伸手轻轻抚摸。
上辈子只能隔着玻璃欣赏复制品,这辈子终于摸到真品了。
别的不说,心理感受还是很爽的。
不过他也没有沉迷其中,过了把瘾之后就让人搬来一张椅子。
踩在上面观察鼎的内壁。
这鼎明明是有铭文的,徐达为何没提?
等他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顿时就明白缘由了。
这鼎在地下埋藏了两千年,因为地形变动以及挤压,泥土与铜锈混合形成了一层非常坚硬的外壳。
徐达虽然让人将大块的外壳清除,但缝隙里的却没敢动。
‘后母戊’那三个字,被锈垢填的满满的,完全看不出有字迹。
难怪他没提文字。
既然确定了鼎的身份,接下来就该思考,如何利用它做文章了。
公布它的身份?
马钰直接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祭祀母亲和祭天的礼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公布它的身份,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最好的办法是不公布它的身份,甚至还要有意隐藏它的身份,让其他人去脑补。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之后他就让人火速带自己回宫。
等候了半天的朱元璋和马皇后,见到他回来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如何?”
马钰摇摇头,说道:“没有铭文,无法确定鼎的用途。”
“不过鼎身有蟠龙纹和饕餮纹,必然是王侯才能享用的。”
他的人设,也只是从长辈那里了解了一些皮毛。
自然不能直接断言这鼎的身份,否则朱元璋就该怀疑是不是有阴谋了。
朱元璋失望不已:“不能确定其身份用途,要之何用。”
马钰却说道:“不然,身份用途不明,才更容易做文章。”
朱元璋眉头皱起:“你想让咱强行认其为商王祭天鼎?”
“不行,万一将来被证实不是商王祭天鼎,咱这张脸往哪搁。”
马皇后也同样不支持这个想法:“此乃欺天之举,岂可行之。”
马钰笑道:“不不不,什么都不需要说,只需要用御道将鼎运到皇宫就可以了。”
“让感兴趣的人自己去追查鼎的来历,然后自己去猜用途。”
朱元璋哪还不知道他的想法,思索片刻说道:
“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就算他们往商王祭天礼器上猜又能如何?我们又不能承认。”
不能承认,朝廷就无法公开祭祀,也就无法获取政治加成。
马钰再次笑了起来,问道:
“陛下,如果现在传国玉玺出现,您觉得有用吗?”
朱元璋‘噌’的站起身,眼睛死死盯住他道:
“你们家找到传国玉玺了?”
马钰顿时哭笑不得:“那东西早就丢失了,我们家上哪找去。”
“我就是问问,如果传国玉玺问世并出现在你手里,有没有用。”
朱元璋也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又重新坐下说道:
“那可太有用了,如果传国玉玺在咱手里,一统天下的进程能加快好几年。”
“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马钰没有回答他,接着问道:“那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一种东西,能和传国玉玺媲美。”
朱元璋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吧……”
马皇后突然出声打断他,说道:“有,禹王九鼎。”
话一出口,两口子都愣住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马钰的计划。
商王祭天的鼎算什么?
禹王九鼎那才是天命的象征,唯一能和传国玉玺并肩之物。
关键是,他不需要亲口承认这是禹王鼎,只要不否认就可以了。
至于别人会不会往禹王鼎上面联想……
别人不会想,你就不能引导一下吗。
到时候风声一旦传出去……
不管你承不承认,只要大家都认为你得了禹王鼎,那你就是得了。
这就是天命。
朱元璋越想就越是激动,以至于都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真的是禹王九鼎之一?”
马钰翻了个白眼,肯定的道:
“您真会想美事儿,这是在商都故地挖出来的。”
“史书明确记载,周代商之后将九鼎运往了洛邑,后来被秦国运到了咸阳就没了踪迹。”
“就算在地下埋着,那也应该在关中,不可能跑到商都故地去。”
朱元璋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小子你给咱客气点。
不过他随即就冷静下来,问道: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人要求查看大鼎,你有几分把握可以不被看出端倪。”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至少短期内不能被窥破。”
马钰早就想到这一点,说道:
“我怀疑鼎的内壁有铭文,只是被锈垢填满了看不出来。”
“只要不让他们清理内壁缝隙,多的不敢说,十年八年没人能看的出来。”
十年八年之后,大明早就一统天下了。
就算被证实这不是禹王鼎,也没啥影响了。
朱元璋神色变幻不停,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
“好,就照你说的办。”
“此事若办成了,咱重重有赏。”
马钰嘟囔道:“赏不赏的无所谓,别给我灭口了就行。”
朱元璋被噎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皇后失笑道:“臭小子,不要胡说八道,小心哪天给你姑父说恼了揍你一顿。”
马钰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我怕你啊’的姿势。
朱元璋气的抓起桌子上的玉如意就砸了过去,马钰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等看清手上是何物,顿时眉开眼笑:
“谢陛下赏,我正缺个痒痒挠呢。”
说着就往袖子里塞。
朱元璋气的大骂道:“滚滚滚,咱不想看到你。”
马钰说道:“好嘞,那我就先告退了,您忙着哈。”
说完一拱手,转身就跑。
等他走出门,朱元璋才意识到玉如意没了,大喊道:
“你给咱回来。”
然而他不喊还好,这一喊马钰跑的更快了,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马皇后在一旁看的掩嘴大笑。
朱元璋瞪了她一眼,但随即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比起‘禹王鼎’区区一柄玉如意又算得了什么。
那玉如意本来就是赏赐给马钰的,只是俩人不对付,他拉不下那个脸给。
才故意借着砸人扔过去。
——
第二天一大早,皇帝的御辇从宫里走出,并且还有足足一个营的禁卫拱卫。
大家不禁猜测,皇帝要出宫?
可没听说啊。
不过很快大家就发现,御辇是空着的。
这反而让大家更加好奇,这么多禁卫护送空御辇去哪?
不少人开始跟在后面打探情况。
很快御辇就来到码头。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将一尊巨大的青铜鼎装上,又走御道运回了皇宫。
青铜巨鼎、御辇、御道。
朝野瞬间就炸开了锅。
(本章完)
第39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第39章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皇帝如此隆重的接一尊大鼎入宫,这个消息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和讨论。
这鼎到底是什么东西,成为了大家最关心的话题。
最关注的无疑是达官显贵,纷纷行动起来打听消息。
朱元璋压根就没隐瞒,很快他们就从运输大鼎的士兵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
徐大将军打败元军,意外从地下挖出来的。
得知鼎的来历,李善长和宋濂二人马上就猜到了真相。
这大概率是殷商礼器。
尤其是李善长,得知船靠岸后皇帝第一时间就召见了马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同时他心中也非常的愤怒。
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皇帝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他过去商议。
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他。
到现在他这个丞相还被蒙在鼓里。
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也不愿意相信我是吗?
好好好,朱元璋你不要后悔。
内心发了一番狠之后,李善长终于还是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皇帝大概率要用这座鼎做文章,而且他也大致能猜到一些。
一起打拼那么多年,他们相互之间都很了解。
现在的朱元璋,迫切的想要证明大明是天下正统。
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拿殷商礼器做什么,就不难猜了。
只是,就算这鼎是商王祭天的礼器又能如何?
现在又有多少人肯认这个东西?
朱元璋和马皇后的才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是糊涂了,还是另有打算?
这让他很疑惑,也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一切的把控。
而且这一切,都是那个小乞丐带来的。
不行,必须要采取行动了,不可坐以待毙。
只是,到底要如何做呢。
对别人他有很多办法,最直接的就是派人将其暗杀了。
这是对付敌人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可马钰是马皇后认定的从侄,他是绝不愿意轻易得罪马皇后的。
这也就意味着,很多过激的手段不能用。
一时间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就在李善长纠结的时候,外界关于大鼎的传闻越来越多。
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内情,即便知道了大鼎是在安阳挖出来的,依然一脑门的浆糊。
不就是挖坑的时候挖出来一尊大鼎吗?值得皇帝如此重视?
不可能,这鼎肯定有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这次任凭他们再怎么打听,都无法获得进一步的消息了。
毕竟,运送大鼎的人也同样不知道内情。
倒是有人将鼎的样式,规格之类的给透露了出来。
盘龙纹、饕餮纹、重达千斤,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
不过这三个线索也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这种纹饰,这种规格,十有八九是王鼎。
只是到底是哪个王的王鼎呢?
世界上并不缺聪明人,很快就有人查到,那里很可能是殷商故都所在。
也就是说,这鼎可能和殷商王室有关。
然后争议就来了。
有人认为,如果这真的是殷商王室祭天的大鼎,那皇帝如此重视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这大鼎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大明建立的第一年出。
这代表啥?
代表大明天命所归。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且不说这鼎到底是不是殷商王室所有,就算是的又能代表啥?
商王朝都哪辈子的事情了?
再说他们的天命早就转移给周王朝了,而且我们现在推行的也是周礼。
殷商礼器能代表什么?
经常在网上吃瓜的朋友都知道,一件事情如果一面倒的认同,或者是一面倒的反对,话题性大多都无法持久。
只有那种对立特别严重的话题,才容易破圈,且经久不衰。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
赞成的和不赞成的,开始了互相争辩。
一方说,华夏那么多朝代,祭天的礼器数不胜数。
按照你们的逻辑,那是不是随便挖出一个朝代祭天的鼎,都能代表天命啊?
这么一算,天命也太不值钱了。
另一方就说,儒家历来崇尚三代圣王之治,殷商亦为三代之一。
你们否认殷商天命,就是背弃儒家思想,就是数典忘祖。
原本只是单纯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慢慢的就开始上情绪了。
必须得证明我是对的他是错的。
于是双方开始旁征博引、论经据点,自己说不过就开始拉亲友入场。
参与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并且开始从官僚、读书人中间,向着百姓群体传播。
众所周知,高人在民间,脑洞最大的也是广大百姓。
毕竟吹牛皮又不犯法。
这事儿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只听一人说,这尊大鼎出世时光芒万丈,紫云千里。
又听那人说,大将军徐达攻打彰德府,发现安阳城北红霞四射映红了半边天。
就笃定此地有宝,连忙派人去挖。
因此才得到了这尊大鼎。
还有人说,是陛下夜里梦到有宝物自天而降落入殷商旧都,所以才派了徐大将军亲自攻打彰德府。
果然就挖到了这尊大鼎。
总之,各种各样离奇的传闻越来越多,鼎的来历也越传越玄乎。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这鼎肯定不凡。
随着时间流逝,大明得宝鼎的消息也传遍了四面八方。
而且越传,玄奇色彩就越重,渐渐的已经没人在意真相了。
大家更愿意相信,大明是得了宝鼎的。
各割据势力听到传闻,一边下令禁止传播,一边派人去打探具体情况。
然而他们不封锁消息还好,这么一搞,大家反而更加愿意相信传言是真的了。
毕竟,如果是假的,上面为啥这么紧张?
至此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
然后不出意外的,民间加工出来的传闻,开始影响到读书人。
再通过读书人,去影响到官僚阶层。
而受到影响的官僚阶层,都迫切的希望搞清楚,这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然而朱元璋却表现的很矜持,不论谁问,都说传闻是假的。
这就是从殷商故都挖出来的一尊普通铜鼎罢了。
啥?你问这鼎的具体来历?
咱正找人研究着呢,等出结果了再告诉大家。
然后他还严厉斥责了那些臣子:“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就算有天命,那也是顺应万民之意。”
“天下苦战乱久矣,万民之所盼不过是天下一统,不使骨肉离散。”
“诸卿应当体察民情,齐心协力早日扫平不臣,还天下太平。”
“而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一尊来历不明的大鼎之上。”
此举自然得到了群臣的赞颂,陛下圣明,爱民如子,天命所归。
好听话不要钱似地往外蹦。
然后……谣言传得更厉害了。
有人说,陛下请了很多人研究,至今没有查清楚鼎的来历。
这说明啥?说明鼎的来历神秘啊。
如果真的只是殷商鼎,至于这么麻烦吗。
另一人反驳道:
放屁,那是没查清吗?是鼎的来历太大了。
事关重大,陛下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否则,你以为陛下为何派御辇迎接,为何到现在都将大鼎藏在深宫大内不肯示人?
总之,鼎的来历越传越玄乎。
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越来越多的儒生加入了进来。
打着宝鼎的幌子,宣扬天命思想。
以儒生所代表的力量,他们一出手影响力就更大了。
宝鼎正式和天命画上了等号。
现在就算朱元璋站出来,说出宝鼎的真相,也不会有人信了。
李善长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是的,殷商王鼎确实没什么人认。
可一个来历神秘的鼎,却能引起无数人讨论。
这绝非朱元璋和马皇后能想出来的办法,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人的手笔。
真相就只有一个,马钰。
李善长脸色阴沉:“老夫还是小看你了。”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向外公布了大本堂陪读名单。
并且还强调,这只是临时名单。
后续还会继续挑选才俊入宫陪读。
正如他所意料的那般,名单上的人家自然非常高兴,纷纷上疏谢恩。
自家有适龄孩子,却没有入选的,也摩拳擦掌准备立功把孩子送入大本堂。
李善长得知自家老三入选,面上表现的毫不在意。
心中却非常开心,更是松了口气。
拱卫司的事情发生后,若说他心里没有一点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朱元璋明显开始疏远他,更是让他感到惶恐。
现在自家儿子入选大本堂陪读,说明皇帝还是念旧情的,并不是真的要拿他如何。
这让他忐忑的心放回了肚子。
隔天上早朝的时候,他一改近几日的消沉,再次变得高调起来。
我,大明文官之首,复活了。
——
马府,院内大枣树下。
朱樉一边吃着井镇香瓜,一边还不忘说话:
“老马,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
“只用一个破鼎,就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马钰也拿起一牙瓜边啃边说道:“这个功劳我还真不敢领。”
“我就是这么提了一嘴,真正能做成,靠的还是你爹十几年打下的基础。”
光靠民间自发传播,速度不可能这么快,也不可能传的这么广。
更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话题始终向着对大明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都是靠朱元璋十几年倾心打造的谍报系统。
亲眼见证了朱元璋是如何操纵舆论的,马钰深深的感受到。
他能得天下真不是侥幸。
难怪原本的世界他能弄出锦衣卫。
并不是因为胡惟庸案才搞的,而是早就埋下的伏笔,只是因为胡惟庸案将其由暗转明罢了。
要知道,现在话题可还没进化到‘禹王鼎’阶段,就已经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等将‘禹王鼎’这个概念抛出,那真的是不敢想。
朱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你知道我爹多阴险了吧,我告诉你,就你家至少得有十个密探。”
“你吃喝拉撒,他都一清二楚。”
马钰忍俊不禁,你可真是个带孝子,朱元璋有你这个儿子,也算是报应了。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以后不要再提。”
朱樉说道:“我又不傻,就是给你提个醒……”
然后他又说道:“你不是很讨厌我爹吗,怎么又愿意为他出谋划策了?”
马钰顿时不乐意了:“放屁,我那是看在姑姑的面子上,才出了点主意。”
“要不然,哼。”
朱樉反而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被他的小恩小惠给收买了。”
“我告诉你,我爹很奸诈的,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马钰:……
他为什么要帮朱元璋出谋划策?原因其实很简单。
既然决定不寻死,既然决定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既然想做事,想要给这个世界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就必须要先取信于朱元璋。
很多人会认为,有才就可以为所欲为,是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只要我亮出才能,你朱元璋还不得把我当祖宗供起来。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可靠与信任,远比才能更加重要。
一个不被信任的人,越有能力死得就越快。
刘伯温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不要说古人,就算是现代人也一样。
同样的话,信任的人说和不信任的人说,效果是不一样的。
朱元璋凭什么要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马钰想做事情,就必须要先取信于他。
哪怕心里再不爽,表面也要如此。
朱元璋现在最渴望的,就是天下正统的名义。
别说什么他得国最正这种话,这是后人站在历史角度给出的评价。
作为当事人,朱元璋不会有这种感觉。
当时的天下人也不会认为他得国最正。
在这种情况下,帮他加天命,无疑是最快的获取信任的方式。
所以马钰才给黄河改道加天命,才想着用大鼎做文章。
如此,等将来朱元璋开始重视并信任他,再着手去搞改革。
将一些不利的制度废掉,并推行一些真正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让百姓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他没想过当圣人,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么高的操守。
可作为一个接受过太阳照耀的人,穿越到古代,就能心安理得的躺平享受一切。
那才是现代教育最大的悲哀,也是太阳的悲哀。
只是这些想法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深深的藏在自己心里。
所以面对朱樉的问题,他只能拿马皇后当挡箭牌。
他也知道,别人肯定不会相信,会认为他为荣华富贵弯腰低头。
对此,只能借用《送东阳马生序》里的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的心境。
【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余者哉!】
事实上,正如他猜想的那般,朱樉内心其实并不太相信他的话。
说什么为了姑姑,不过是嘴硬罢了。
不过朱樉也没觉得他向现实服软有什么问题。
毕竟自家爹可是皇帝,而且他现在又有了皇亲的身份。
给自家出谋划策,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所以打了个哈哈之后,他也没继续谈论此事,而是提高声音夸张的道:
“哎呀,真是舒服啊。”
“尤其是想到那些家伙,要在大本堂接受宋老头的荼毒,我心里就更爽了。”
马钰收回发散的思维,摇摇头说道:
“你也别闲着,我给你安排的有课程,按时完成。”
朱樉顿时不乐意了:“咋,你不会是也想逼我读书吧?别怪我翻脸啊。”
(本章完)
第40章 中二少年
第40章 中二少年
翻脸?
马钰斜睨道:“你翻一个我看看。”
朱樉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咱们可是一起蹲过大牢的交情,现在更是真兄弟,”
“你是知道我的,最烦被逼着学习了。”
“作为好兄弟,你不能不体谅我吧?”
“在大牢里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活着就是为了爽。”
马钰解释道:“我也不想逼你读书,可你爹娘都看着的。”
“若你毫无长进,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被抓回大本堂了。”
“你也不想被抓回去吧?”
“所以最好将我安排的书读完读好。”
“放心,我给你安排的课程不重,每天加起来两三个时辰而已。”
“如果你用心去学,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学完,剩下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朱樉一听竟然只需要两三个时辰,连忙道:
“你可别骗我。”
马钰说道:“骗你做什么,我给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每天也就学这么长时间。”
“到时候你只要保持与我同步即可。”
朱樉高兴的道:“太好了,不愧是好兄弟。咱们什么时候把今天的先学了?”
马钰失笑道:“好吗,你比我还积极……”
“今天先不着急,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姑姑给我的那个铺面。”
“咱们合计合计做个什么营生好。”
这么一大家子,不能光靠庄园那点产出啊。
真想经济自由,还得是做生意。
做生意?朱樉顿时就来了兴趣。
他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单纯对做生意本身感兴趣。
几口将手里的香瓜吃光,催促道:
“快吃快吃,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成为大明第一富商了。”
马钰打趣道:“我看是负债的负还差不多吧。”
将香瓜吃完,去书房将钥匙取来,二人就在侍卫的拥护下前往店铺。
这还是穿越以后,马钰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逛街。
只能说有点失望。
大功坊可以说是应天府目前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至于秦淮河,它的繁荣和科举有直接关系。
目前大明没有恢复科举,那里还是一个普通的码头。
只是如此繁华的大功坊,街道上人流并不算太多,做生意的人就更少了。
虽不能说百业凋敝,但能明显看得出商业经济低迷。
街上百姓的衣物多较为破旧,普遍带着补丁,区别是补丁的大小多少而已。
这还是应天府,其它地方的情况只会更差。
想想都知道,动乱数十年,更准确说目前乱世依然还没有结束。
百姓喂饱都尚且做不到,谈商业有点为时过早了。
当然,也有人为因素,作为统治者朱元璋并不重视商业。
他的态度能直接影响到商业大环境。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重视商业甚至打压都是正常的。
毕竟乱世最重要的就是生产粮食,别的都是次要甚至不重要的。
不过大街上百姓的步履并不匆忙,脸上也没有担忧惶恐之色。
这种心态,只有经年累月的和平才能养成。
从侧面证明,朱元璋将这里治理的还算不错。
但也只是目前。
一行人在大街上走走停停,马钰在观察身边的一切,尽可能多的了解时代面貌。
朱樉也是东张西望,没一会儿就叹道:
“哎,应天府的纨绔子弟都哪去了?这大白天的不出来欺男霸女,真给权贵们丢脸。”
马钰:???
算了,这小子脑子不正常,以后得离他远点。
正胡思乱想的间,就见刘小刀回来汇报,店铺找到了。
马钰也没再耽搁,当即就带着人跟了过去,不一会儿就见到了那座店铺。
上下三层的铺子,后面还有一所院子。
再看这地段,大功坊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地区之一。
啧,马皇后出手真大气啊。
在店铺内转了一圈,两人来到二楼靠窗位置坐下,商量着做点啥生意。
奈何俩人一个是穿越者还不熟悉这个时代,一个对民间了解太少。
想了半天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做的生意。
朱樉挠了挠头,说道:“要不,我们开酒楼?”
马钰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大街。
一眼望去好几家酒楼。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些酒楼没有一家生意好的。
反倒是街边的吃食摊生意更好一些。
朱樉顿时不说话了,再次陷入苦思。
马钰也很无奈,普通商品竞争大,人家路边就能买,谁会往这么大的店里跑。
值钱点的东西,现在这经济状况也没几个人能消费得起。
他倒是想过搞点小发明卖。
但且不说成本,就这种经济情况,造出来的东西也不好卖啊。
香水?
别开玩笑了,熏香了解一下。
香水真正是,穷人用不起,富人看不上。
只有民间经济复兴,产生一大批富人阶层,才有普及的机会。
香皂倒不是不行。
但除了达官显贵,有几个人会买这玩意儿?
问题是,达官显贵有皂角一类的,也不一定会当冤大头买肥皂。
这玩意儿和香水差不多,只有民间富人阶层变多了,才会有市场。
玻璃?
他倒是知道大致的制作流程,但弄这玩意儿需要碱。
如果他有制碱的能力,也用不着弄玻璃了。
光卖碱也能发家致富。
还能干点啥?
想不到。
给穿越者丢脸了啊。
好半晌,朱樉一拍桌子道:“要不咱们开青楼吧。”
马钰:……
“你想死离我远点,别把血溅我身上。”
朱樉鄙夷的道:“你不是很硬气不怕我爹吗,咋怂了。”
马钰没好气的道:“你娘也得把我们俩打死你信不。”
朱樉顿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突然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哎,枉你我英雄一世,竟然被这点小事给难住了。”
马钰也唯有回以一声长叹。
就在哥俩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听到大街上传来嘈杂声。
好奇的抬头看去,发现一伙儿人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引的行人四处躲避。
马钰还没说啥,朱樉就先兴奋起来:
“娘的,终于见到横行霸道之人了,我还以为他们都死绝了呢。”
“看我去伸张正义。”
说完就往楼下跑去。
马钰连忙让孟三青带人跟过去,免得出事儿了。
他自己则继续从窗户往下看。
没一会儿朱樉就带人冲了过去。
对面的人一看他们来势汹汹,也聚成一团准备反击。
就在马钰以为要发生一场斗殴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直接投了。
两伙人合成一伙儿,往酒楼走来。
得,还是认识的。
马钰也不禁好奇,谁家的人敢这么嚣张,真不怕朱元璋发怒吗?
不一会儿朱樉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
马钰好奇的道:“这位是?”
朱樉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没好气的道:
“常茂的弟弟常升。”
常升?
马钰心道,那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难怪朱樉没教训他,就算不给常遇春面子,也得给常妃面子啊。
不过常遇春家的家风确实不咋地啊,常茂混球一个,常升小小年纪就如此跋扈。
事实上他还真误会了。
史书上记载,常茂确实不咋地,但并没有关于常升污点的记录。
要知道,朱元璋为了替朱允炆铺路,铲除蓝玉一党,常升也被牵连。
如果他真的有劣迹,肯定会被当做罪证记录下来。
没记载,大概率就是确实没啥黑料。
马钰也是受到常茂影响,下意识的以为常升也不咋地。
纯属先入为主了。
不过就算心里不待见,既然见了面,总得打个招呼不是。
就在马钰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
常升却先一步说道:“你是何人,见了本公子为何不行礼?”
马钰:???
朱樉坐在凳子上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踢的后退两步,呵斥道:
“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我娘的侄子,以后见了客气点。”
常升惊讶的道:“你就是马钰?”
马钰颔首道:“正是在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常升直接单膝跪下抱拳道:
“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这一下给马钰整不会了,连忙起身要将他拉起来:
“常公子不必如此,我可受不起你的大礼。”
哪知却根本就拉不动,常升脚下就像是生根了一般。
他心中不禁咋舌,不愧是常十万的种,这小小年纪就一把子力气。
常升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兴奋的道:
“我哥说你敢骂陛下,是真的吗?”
马钰:???
不是,朱元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朱樉脸一黑,道:“你小子不要听你哥胡说八道,小心乱说话会害死人。”
常升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人,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补救道:
“我哥是与我说笑的,嘿嘿。”
众人:……
常升马上又说道:“兄长,以后我常升唯你马首是瞻。”
“有什么用到小弟的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小弟绝不皱一下眉头。”
看着这中二少年,马钰实在有些难崩,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很喜欢听传奇故事?”
常升眼睛顿时瞪大,敬佩的道:
“兄长竟然连这都能算到,实在太厉害了。”
“我最喜欢听隋唐演义,最喜欢里面的玉面寒枪罗成。”
马钰心道,懂了,又一被小说给荼毒的少年。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说道:
“罗成可是侠肝义胆,谦虚诚挚,爱民如子。”
“你方才如此嚣张跋扈,我看着倒更像是宇文成都啊。”
常升一张脸顿时涨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马钰知道小孩子最好面子,怕他受不住起逆反心理,紧接着就模仿话本里的腔调说道:
“不过吗,知错能改,方为大丈夫本色。”
“只要你以后好生做人,早晚有一天会变成大明的俏罗成。”
常升的脸色果然好转,又是羞愧又是兴奋的:
“常升羞愧,谨遵兄长之命,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这时朱樉也来了兴趣,说道:“好好好,方今奸臣当道,匪患横行。”
“我等正欲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不若你加入我们,一起伸张正义,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马钰听的差点笑出声,你可真是个带孝子啊。
这话传到你爹耳朵里,估计能给气死。
常升却非常吃这一套,惊喜的道:“啊,我……我真的可以吗?”
朱樉毕竟过了中二年纪,没说几句就恢复了常态:
“怎么不行,我手下正缺少人手呢。”
“不过跟着我干,就得守我的规矩,否则哪来的回哪去。”
常升兴奋的到:“什么规矩,二皇子你尽管说。”
朱樉眉头微皱,说道:“第一条规矩就是,以后私下别喊二皇子。”
常升为难的道:“那要如何称呼你?”
朱樉想了想,说道:“喊我朱老二,或者朱二哥都行。”
又指了指马钰,满脸不情愿的道:
“喊他马老大吧。”
“你以后就以常老三自称。”
这是要结义了?常升激动的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马大哥、朱二哥,请受小弟常老三一拜。”
看着这一幕,马钰简直啼笑皆非。
这俩人也是没谁了。
也就你们父辈关系特殊,换个别的人,权贵之子和二皇子这么玩,回家就得被打个半死。
朱樉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道:
“来,坐下说吧。”
常升连忙来到找来一个椅子,在两人旁边坐下。
然后他小心的问道:“不知二位兄长在这里所为何事?”
提起这事儿,朱樉顿时就高兴不起来了,将事情大致讲了一下。
听说要做生意,常升非常兴奋:
“开酒楼啊,就叫贾家楼。”
朱樉没好气的道:“行了,你坐下吧。”
见常升懵懂又不服气的样子,他指了指外面说道:
“这么多酒楼皆门可罗雀,咱们还开酒楼,等着饿死吧。”
常升恍然大悟,讪笑道:“是我欠考虑了。”
然后发愁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过了一会儿,马钰忽然笑了起来:
“得了,咱仨大老爷们也别在这发愁了,先放着吧。”
“反正现在也不缺钱,等啥时候想到做啥了再弄也不迟。”
朱樉也无奈的叹道:
“只能这样了,走走走,回去。”
常升最是不甘的,和两位大哥结义的第一件事情就失败了,好不甘心呐。
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干点啥,一定要给二位兄长一个惊喜。
就在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儿的时候,马钰忽然回头对他说道:
“对了,老三啊,明天早点去我家一趟。”
常升眼睛一亮,道:“兄长可是有什么大计划?”
马钰神秘的道:“去了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
常升兴奋的道:“好,我一定早早过去。”
之后三人就在楼下分道扬镳。
走出老远,朱樉才笑道:“你不会是想抓着他一起读书吧?”
马钰笑道:“总不能让他和他哥一样不学无术吧。”
虽然他不知道原本历史上常升的为人如何,却知道常茂没有孩子,后来常遇春的爵位被常升继承。
将常升培养好了,将来也是一大臂助。
啥?你说常茂这辈子就不能有孩子了?
以他的身份,肯定妻妾成群,依然没有子嗣只能说明,他自己身体有问题。
而且他还能请最好的名医医治。
那些名医都治不好,马钰又不是医生,就更治不好了。
所以这辈子常茂大概率还是要绝嗣的。
最后爵位还是得落在常升头上,总之没差的。
当然,马钰和常升搞好关系,还有个原因。
那就是看看能不能救一下常遇春。
江湖传闻他是死于卸甲风,过几天找人问问,这个病有没有什么预防办法再说吧。
(本章完)
第41章 这就是朱元璋(今晚上架)
第41章 这就是朱元璋(今晚上架)
大本堂正式开课。
对于马钰没有参与之事,宋濂是非常失望的,还去找马皇后询问原因。
马皇后就将原因告诉了他,并且还说了教育尺度问题。
宋濂大为震惊,尤其是对【先明是非,再教权衡】的理念,更是无比认同。
连连自愧不如。
得知了马钰家族留下的有成套学习计划,他也只能无奈放弃收弟子的打算。
但老头心里也有自己的傲气,我承认你背后的长辈很厉害。
可我就不信,你凭借一套学习计划,就能超过我悉心培养的弟子。
于是老头也制定了一整套的学习计划。
而且他的学习计划,也参考了马钰提出的教育尺度理念。
不再一味的教导儒家学问,还增加了许多了解民生和实践的课程。
马钰得知后,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只是苦了朱标一干人,每天都被沉重课业压的喘不过气。
与之相反的,马钰、朱樉和常升三人就太舒服了。
每天按照马钰的计划,上一节语文课、一节历史、一节算学。
语文课马钰倒是没怎么乱来,除了正常的学习先贤经典,就是偶尔上一节诗词赏析之类的。
他也没有贸然的采用前世思想解读经典,而是先潜心学习。
等真正了解了古人思想,再着手进行诠释也不迟。
他没准备一步跨入现代化,那样会扯着蛋的。
在前人的基础上慢慢前进才是最稳妥的。
至于能走到哪一步,他也不知道。
剩下的就真的只能相信‘后人’了。
历史课就更简单了,从史记第一篇开始通读一遍。
史记读完就读汉书、三国志、后汉书等。
把正史当故事书看一遍,然后再回头仔细研究。
数学课算是他改动最大的,没有采用现行的算学经典,而是自己编写了教材。
深度也就相当于前世小学的样子。
他还毫不客气的,把阿拉伯数字给引用了过来。
来历很简单,家族长辈跟着极西来的胡商学的。
不过算学教材并没有编写完成,而是前一天晚上编,第二天给两个人用。
可以根据两人的接受能力,自由调整编写进度。
朱元璋和马皇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每天让人过来查看学习进度,顺便把当天的算学教材抄录一份带回宫。
三门课程,每天也就学习两个来时辰。
然后朱樉和常升会自发的抽出半个时辰学习武艺。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想行侠仗义手底下功夫不硬怎么行。
习武需要有个对手喂招,一般是那些禁卫充当,偶尔两人也会相互对打喂招。
别看常升年纪小了一两岁,竟能与朱樉打的旗鼓相当,时不时的还能占点便宜。
只能说不愧是常遇春的种。
马钰也会跟着练习,只是他底子太差,锻炼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成为高手的梦还是别做了。
总体算下来,三人每天学习锻炼的时间也就三个时辰。
与大本堂每天五个时辰相比,简直不要太轻松。
幸福是什么?
答,幸福就是我比你过的好。
朱樉再也不嫌学习累了,常升也不觉得学习无聊了。
每天学习结束,三人都会结伴去大街上闲逛。
马钰是为了更直观的了解这个时代,朱樉和常升则是为了行侠仗义。
那句话咋说的来着,皇天不负有心人。
天天这么转悠,还真就时不时的可以碰到几个不开眼的。
有小偷小摸,有地痞流氓,还有作威作福的官吏,自然也少不了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不论对方有几个人,是什么身份,俩人从来不怵。
用朱樉的话来说就是:我从来不看对方的身份,反正没我身份高。
没多久他们就打出了名声,百姓见到他们纷纷竖起大拇指。
甚至有百姓被欺负了,还会偷偷找他们通风报信。
享受到被人赞美的乐趣,朱樉和常升就更积极了。
慢慢的开始有好事少年加入他们,这其中以勋贵子弟居多。
他们队伍逐渐扩大,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
然后马钰就不出意料的发现,勋贵们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和善。
大路上遇到了,都会停下来非常友好的打招呼。
隔三岔五就会有认识不认识的勋贵,给他送点猎物打牙祭,或者送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没有和之前那样拒绝,而是全部收下。
如此,勋贵们就更高兴了。
事实上,这也是他和常升交好,后续又结交勋贵子弟的原因之一。
这个世界就是圈子套圈子,想融入进去必须要加入圈子。
想做事情,也必须要借用圈子的力量。
明初哪个圈子实力最强?毫无疑问勋贵集团。
他又是马皇后的从侄,那必须要将这个身份利用好。
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好用。
当他和这些二代们玩到一起之后,勋贵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了。
说的直白点,认可了他的身份。
你就是皇后娘娘的从侄,我们认了。
但他这么做也毫不意外的得罪了浙东集团,甚至很多南方系的官吏,都开始看他不顺眼。
对此他早有准备,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不过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很清楚,拉着二皇子结交勋贵子弟很敏感。
如果不做点补救,势必会被人抓着不放。
所以他时不时的就会把朱标叫过来,一来二去大家就都成了太子党。
但即便如此,随着队伍的壮大,弹劾他们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其中浙东派系就是主力。
朱元璋全部驳回,私下里对马皇后说道:
“把标儿也拉进去,算他小子识相。”
马皇后笑道:“难道你就不担心有一天标儿造你的反?”
朱元璋咧嘴笑道:“咱就怕他没这个胆子。”
马皇后笑了笑没有搭话,她知道朱元璋不是希望朱标造反,而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造反。
而且他也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从元末群雄里杀出来,还能被一群半大小子给拿捏了不成?
所以他和别的皇帝对太子严防死守不一样,而是拼了命的将人才往太子身边放。
想尽办法增强太子党。
怕的就是太子实力太弱,无法坐稳那个位置。
对此,马皇后自然也是喜闻乐见的。
又聊了一会儿那群小子,马皇后转移话题道:
“宝鼎的事情你真的想好了?”
朱元璋颔首道:“等天德和伯仁拿下大都,咱就放出消息,这是禹王鼎。”
裹挟大胜之势,禹王鼎之事就基本能坐实了。
就算有人怀疑,也掀不起什么浪。
马皇后表情凝重的道:“走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将来这尊鼎被证实不是禹王鼎,即便你没有承认过,也会被人嘲笑的。”
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聪明人谁看不出来是你朱元璋在引导话题啊。
又当又立,只会让人笑的更大声。
朱元璋表情不变,笃定的道:“这一点咱也考虑到了,也有了应对之法。”
“你放心,咱不会给任何人验证它真假的机会的。”
马皇后心头一震,说道:“你准备将它毁掉?”
只有这一种办法,才能确保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它的真假。
朱元璋笑道:“不是毁掉,咱怎么能毁掉禹王鼎呢。”
“等咱统一了天下,就效仿大禹,从天下各地收集铜料。”
“与禹王鼎融为一炉,重铸王鼎镇压山河。”
马皇后眼睛也亮了起来,欣喜的道:
“好办法,如此一来一切都合情合理。”
“后世人纵使怀疑,也无法验证真伪了。”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法子了?”
朱元璋得意的道:“马钰和咱说这个计划的时候,咱就已经想到了。”
“若不是想到了解决之法,咱怎么会采纳这个计划。”
说到这里,他就开始了语言攻击:
“那小子虽然见识不凡,但还是太稚嫩了。”
“冒充禹王鼎这种事情都能想的出来,简直把军国大事当成儿戏。”
“估计现在他还以为,咱采纳他的计策,是因为他计策好。”
“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当他得知咱要重铸王鼎的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想想,咱就觉得痛快,哇哈哈……”
马皇后心下莞尔:“你啊,整天和小孩子置什么气。”
他们并不觉得,融掉一尊古鼎有什么可惜的。
历朝历代挖出来的青铜器实在太多了,基本都被熔铸成了铜钱和新的铜器。
他们将古鼎熔铸成新鼎镇压山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接着夫妻俩开始认真讨论,新的王鼎如何铸造,采用什么形制,铸造几尊之类的。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北伐元大都的事情上。
可以说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战,也是真正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
明军顺利拿下元大都,其它地方不说传檄可定,抵抗力也会减弱许多。
如果进攻受挫,敌对势力军心士气大涨,大明一统天下的难度会增加许多。
这也是为何这一战,会出动徐、常二人的原因。
而且在别的路,还有其他大将做策应。
即便对他们的能力非常信任,夫妻俩内心深处依然是有担忧的。
这其实也是朱元璋拿大鼎做文章的原因之一。
但为了宽慰对方,他们又都表现的充满信心。
聊了几句北伐,话题就顺其自然的,转移到拿下元大都一统天下之后,具体该如何治国。
对这一点,夫妻俩其实都没有什么太好的章程,也没有任何经验。
讨论半天也不得要领。
马皇后只得说道:“如此大事,还是与群臣商讨为好。”
朱元璋冷笑一声道:“群臣?能信任的不懂,懂的人不愿意开口,只能靠咱们自己。”
马皇后知道他说的是江南那一群官僚,这些人是懂很多治国之策的。
但那些人的图谋,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在中枢想要与天子共治天下。
在基层想要恢复元蒙时期,由儒户官吏治理的模式。
在税务方面,想继续采用扑买制度。
所谓扑买就是包税制。
朱元璋和马皇后就算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这种法子是绝不可行的。
否则大明到底是姓朱还是姓别的,就不好说了。
而且现在的情况远不止那么简单。
因为双方互不信任,就算南方那群官僚真的给出了规划,他们也不敢轻易相信。
所以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不过现在,他们似乎有了另一个选择。
朱元璋说道:“马钰之前说他家族对此也有研究,你找机会套套他的话,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就赶紧给他入岳父家的族谱,然后再给找个婆娘赶紧把孩子生出来。”
现在他孤身一人,大家很难真的对他放心,有了老婆孩子就不一样了。
如果他对国家制度懂的不多,倒不至于就反悔不认这个亲戚了,但肯定不会那么重视就是了。
马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颔首道:
“过几日我找机会去问一问,希望他学到了家族的真本领。”
——
北伐元大都,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牵动着天下人的心。
随着徐、常二人的大军逼近河西务(天津东北),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关于宝鼎的讨论,都变少了许多。
如果说有谁最轻松,那非马钰莫属。
原因很简单,他已经从史书上知道结果了。
不过这个理由自然不能对外人说,所以面对别人的询问,他的回答就是:
徐、常二帅联手,天下莫能挡之。
区区蒙元弹指可破,大家就等着捷报吧。
虽然大家都很奇怪,你都没见过二人,怎么就对他们如此信任?
但他的这种态度,也确实获得了勋贵集团的更多好感。
这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吧。
而徐、常二将也果然不愧是时代天团,没有辜负天下人对他们的厚望。
八月十二日,大家如往常般出门,做着各自的营生。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紧接着就听一人大声呐喊:
“八百里加急,征虏大将军攻克大都……”
‘哗啦……’百姓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活,走出家门,围在路两边探头张望。
很快信使就骑着骏马疾驰而至:
“征虏大将军攻克大都……”
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烟尘。
‘嗡……’百姓们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又喊又叫,也有人喊吾皇万岁。
就算再无知的人也知道,攻陷元大都意味着什么。
持续数十年的乱世,终于要结束了。
好日子还会远吗。
先后连续九道八百里加急捷报送到应天。
徐、常二帅攻克元大都,元至正帝仓皇逃走。
这一天,应天府陷入了狂欢之中。
群臣纷纷上奏庆贺。
朱元璋也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完全不顾什么形象了。
各种赏赐就更别提了,钱如流水一般的往外。
虽然他很‘抠’,但该钱的时候从来不吝啬。
现在就是最该钱的时候。
马钰和他的小伙伴们,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
即便马钰已经从史书上知道了这个消息,可真实经历一次,还是非常的兴奋。
毕竟,自契丹夺取华北平原至今已经五百余年,这是汉人军队第一次真正收复燕地。
至于北宋末年联金抗辽那一次不提也罢。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常升,兴奋的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关于古鼎的消息再次被人提起。
今晚上架,求首订,求五月的第一张月票。
给跪了。
(本章完)
第42章 上架感言
第42章 上架感言
上架前先感谢伟大的书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今天的我。
跪拜。
顺便求一下首订,这个真的很重要。
正好是五一上架,也顺便求一下月初的月票。
放心,更新保证跟上。
——
再次感谢编辑无书大,感谢鼓励、签约以及后续各种支持。
这本书的开篇有点不符合网文常规套路。
正常来说,开篇百分之七八十的内容,都得围绕主角来写。
我这本书开篇前两章8750字,只有最前面650字是直接写主角的。
后面8100全是从马皇后和朱标视角来写的。
而且前面十章,也只有四章是直接描写主角的,六章是描写其他人的。
有点过于反常规了。
这种写法,正常是很难签约的。
但无书大依然给予了鼓励和支持,大家也才能看到这本书。
特别感谢。
然后再次感谢书友朋友们。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上架了,以前实在太扑了,写书九年其中七年半都在扑街。
扑到什么程度呢,
最少的时候只有几十个订阅,写一百多万字不到两百均订。
稿费不够电费的。
我都不好意思回忆以前开了多少个马甲,上架了几次,又扑街了多少次。
总之属于是扑麻了。
回顾来时路,一把辛酸泪。
说是运气好也罢,说天道酬勤也行,这么多年下来,总算是写出了一点名堂。
正因为自己扑的太多,才明白为什么会成功,也才更珍惜眼前的一切。
我很珍惜每一本书,也很珍惜每一位书友。
是大家成就了今天的我。
再次拜谢。
末尾说一下更新的事情,上架当天两万字。
但应该会分成两次发。
一次是今晚,更新一万字,明天晚上再更新一万字。
以后正常每天两更,六千到八千字。
不是不想多更,主要是我码字实在太慢了。
一小时七百多字,电脑前坐一天也就能写这么多。
还要抽出时间看书给自己充电。
实在是能力有限,大家多多包涵。
——
上架都需要一些祭品,下面是祭品名单,诸位书友可以根据喜好享用。
《我也重生是吧》咬人甘蓝(学姐)。
这属于是学姐交代的任务,必须放在第一位。
主角被前妻爆金币,意外穿越回高中时代。
青梅竹马、美女班主任、清纯(呆)女同桌、王牌律师小庄(斯内克)……
总之这是一个走心又走肾的故事。
《吾父嘉靖》肉丝米面。
老牌精品作者,质量有保证。
穿越嘉靖二十八年,成为太子朱载壡。
看主角如何用一个弥天大谎编制阴谋论,将嘉靖这个权术高手给装进去。
《退休系大土豪》酒尺肉林
啥?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退休土豪系统?
养生就能发大财?
感谢系统让我提前三十年过上了退休生活,属于少走三十年弯路了。
《锦衣大明:从血洗言官到纵横七海》一只橘猫压海棠
用大明的剑,为大明的犁夺取土地,用大明的炮,为大明的船拓万里海疆。
————锦衣卫都指挥使、安南经略安抚使、大明靖海侯王铮。
《文豪从和女教授同居开始》纯洁的小手
老牌恋爱文作者了,品质有保障。
“请你和我同居吧!”
穿越后的余飞,还没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呢,就和一位成熟知性的文学女教授同居了。
关键是,她还很有钱!
别看她表面上成熟知性,性子冷清,其实背地里对自己温柔如水,还有点可爱,更是个卷王。
没办法,为了促进同居室友的和谐关系,余飞只能一边躺平享受生活,一边跟着悄悄卷,努力让自己成为她崇拜的大文豪。
……
《华娱从演员开始》公子胖无双
也是老牌作家了,精品群水群达人,人品可靠。
梦回03年,从演员开始混迹娱乐圈。
从第一个剧本开始,他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辉煌之旅。
他是千禧年之后,大陆成名最快,也是最具才华的超级巨星!
港台明星在他面前黯然神伤,高丽明星也对他大喊欧巴,甚至很多欧美巨星,也以能跟他合作为荣···
《日系神豪,从东京开始!》春风吹明月
本书的最大特点,就在书名的第一个字。
【经检测,你豪掷千金,让曾经瞧不起你的美艳女上司喂你喝奶。】
【系统将为你在当前所在国“日本”窃取1000亿日元。】
【请稍等。】
人的一生最惬意的,莫过于别人的钱,享自己的福。
在东京务工的打工人元青,在得到了一个只要自己开心,就可以窃取他国资产的系统之后,变成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享乐主义者。
《大明:我朱高煦,海外立国大汉》飞翔的折耳根
这是一本慢热的书,越往后越好看。
与其最终被束缚,不如远走高飞,朱高煦决定,他要去就藩!去海外就藩!
在大明没有出路,那自己出去打一个帝国下来!
多年之后,所有人看着朱高煦的藩地陷入了沉思。
“汉王的藩地,怎么比大明都还要强,还要大了?”
朱棣看着这一幕,双眼放光,来到朱高煦身前。
“老二啊,咱求你件事.”
《都神豪了谁还做社畜啊》萝卜蹲青菜
一本很正经的神豪文,绝对正经。
呼吸都给钱的系统,就问你爽不爽。
《爱发微博的我,成了职业通天代》血流三千尺
lol文里,血流三千尺就是最响亮的标志。
《贼天子》漫客1
架空历史最难写,能一直保持品质的少之又少,漫客1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另一部作品《无双庶子》已经被改编成短剧,估计已经上线了。
质量就无需多说,点开看就行了。
(本章完)
第43章 历史的暗线(求首订)
第43章 历史的暗线(求首订)
征虏大将军徐达先发现宝鼎,随后就很轻松的攻克元大都。
要说两者没有关系,谁信?
宝鼎肯定不简单。
至于这鼎的身份……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禹王鼎。
然后……
很多人都发出了疑问。
什么是禹王鼎?
于是一场小型的历史科普,在各处展开。
内容就是大禹如何铸九鼎镇天下,九鼎又是如何在夏商周三代流转。
包括问鼎中原等故事,也一并被普及。
总之一句话,禹王九鼎是天命象征。
在科普的同时,另一个概念也不知不觉的被传达了出去。
大明先得宝鼎,然后顺利攻破元大都。
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禹王鼎。
宝鼎就是禹王鼎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应天。
并随着明军攻克元大都的捷报一起,传向天下四方。
宋濂和李善长听到这个传闻皆恍然大悟。
总算是明白了皇帝的真实目的。
商王祭天的鼎影响力有限,但禹王鼎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利用好了,效果和传国玉玺是一样的。
但两人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反而充满了忧虑。
事情到这一步,要如何收场啊。
一个不好,朱元璋真的就会沦为笑柄,甚至会被后人嗤笑。
只不过宋濂是单纯的担心,而李善长在担心之余还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这种昏招都能想得出来,这大明没了我果然不行。
朱元璋,我就说了你会后悔的。
我等着你来求我。
——
争议自然是难免的,禹王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传说了。
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更何况,就算禹王九鼎真的存在,又如何证明大明获得的宝鼎是禹王鼎?
要知道,秦灭周之后可是将鼎运送到了咸阳,然后才失踪了的。
虽然途中有一尊鼎意外落入河水失踪。
可怎么着都不可能出现在彰德府安阳县。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支持宝鼎就是禹王鼎的人,自然也会找出各种理由反驳对方。
什么有可能周王室预感到被灭,将鼎藏了一两个,秦朝运走的不一定是真鼎。
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偷偷运走。
亦或是秦朝灭亡后有人得到了,运到彰德府呢。
而且历史上黄河长期从彰德府经过,说不定当年掉入水里的那个宝鼎,被黄河水冲回故土了呢。
总之就是一句话,九鼎遗失发生在一千多年前,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大家可以随便脑补。
更何况这一千多年,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但此事真正关键的,不在于双方谁的证据更充分,而是天下人愿意相信哪个。
元末动乱数十年,百业凋敝、民不聊生。
天下人早已厌倦了混乱,迫切希望重归一统。
大明已经表现出了一统天下的势头,天下人都将期望寄托在了它身上。
大家自然愿意相信宝鼎就是禹王鼎。
消失千多年的禹王鼎重新问世,代表着天命已经来到了大明头上。
天下就要在大明手上重归一统了。
大明来了,和平就有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对未来的期望,让无数百姓做出了选择,然后他们开始四处传播这个消息。
这个时候,部分儒生再次加入了战场,甚至不乏大儒。
他们并不是作为反对者入场的,而是支持宝鼎就是禹王鼎。
很多人都不理解,这种事情你们也信?
他们自然是不信的,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学说。
天命是儒家限制君主最重要的手段。
他们希望强化大明身上的天命符号,以此来限制朱元璋。
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他们是小人,想要夺权之类的。
很多人仅仅是希望以此来限制君权,不让君主胡作非为。
不管怎么说,儒生的入场彻底奠定了主基调。
宝鼎就是禹王鼎。
这一下达官显贵们终于坐不住了,不会真是禹王鼎吧?
开始有人上疏,请求皇帝尽快确定宝鼎身份。
有人带头,上疏的人就越来越多。
其实之前就有人上疏,希望派人去检查鼎的情况,尽快确定身份平息谣言。
都被朱元璋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因而笃定鼎是假的。
这次大家本以为他还会拒绝,已经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
哪知,奏疏刚递上去,朱元璋就直接批复了。
同意。
并且还主动提议,群臣自己寻找懂古物的人来检查。
群臣很是惊诧,皇帝咋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莫非是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宝鼎就在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不论皇帝有什么打算,我们只要抓住宝鼎不放就可以了。
于是群臣纷纷发动自己的能力,寻找懂行的人,去鉴定这尊宝鼎。
最后竟然来了数十名专家。
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进去,要不然皇宫成啥了。
朱元璋也给出回复,只允许九个人去鉴定。
至于这九个人都是谁,你们自行决定。
群臣倒也没觉得朱元璋的规定有问题,反而开明的有点反常。
这些专家先在内部进行了一番比试,最终确定了九个名额。
择了黄道吉日,群臣和九名鉴宝专家一起进入皇宫,在华盖殿见到了传说中的宝鼎。
要知道,华盖殿可是朱元璋登基的地方。
将宝鼎放在这里,足见他的重视。
此时,华盖殿被禁卫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
大殿内部布置的也庄严肃穆。
四个黄铜香炉,正冒出袅袅青烟,将檀香之气送入大家的鼻孔。
不论大家内心是怎么想的,进入华盖殿之后,被这里的氛围影响,内心都变得极为慎重。
对那尊大鼎也凭空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
此时再去看,原本古朴的大鼎,竟多了几分不凡。
文武百官这么多人,自然不能全部都进大殿。
最后由李善长和宋濂打头,带着十几名高官进殿内做见证。
看着这尊大鼎,宋濂心情极为复杂。
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到今天这一步。
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歪门邪道。
大明大势已成,一统天下在即,完全没必要拿一尊大鼎做文章。
但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揭穿此事。
不但不能揭穿,还要帮着打掩护。
否则事情一旦败露,后面的反噬会让大明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李善长反而开始疑神疑鬼起来,皇帝这么大张旗鼓,莫非这鼎真的有说法不成?
否则的话,怎么敢让人来检查?
现在他内心也非常复杂,既想鼎是假的,这样就能看朱元璋的笑话。
又希望是真的,大明一统能更加顺利些。
不知不觉,他内心也开始拧巴起来。
九名鉴宝专家在内侍引导的引导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来到大鼎旁边。
就这么围着大鼎转了几圈,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收获。
造假这玩意儿自古有之,光靠眼睛看是分辨不出任何东西的。
但也没人敢轻易开口要求触摸宝鼎。
就在众人感到无奈的时候,引路的内侍却说道:
“陛下有旨,允许你们触摸宝鼎,诸位先生可要小心了,不要损坏宝鼎。”
非但允许他们触摸,甚至还准备了一些刀具,可以从鼎身刮下一些粉尘泥垢研究。
鉴宝专家们纷纷赞赞美陛下英明。
于是一群人开始围着大鼎仔细研究,最终得出结论。
这鼎确实是古鼎,在地下埋藏了至少有千年以上。
根据鼎的规格以及外表的蟠龙纹、饕餮纹,可以确定这就是王鼎。
至于是哪朝的王鼎,就无法分辨了。
毕竟没有铭文,光靠外形很难分辨出它的真实来历。
对于这个结果,李善长和宋濂都松了口气,没被揭穿就好。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为何皇帝敢让人来查看。
那肯定是笃定大家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无法证实,也就意味着无法证伪。
恐怕今天过后,就算他们两个站出来说这鼎是假的,都没人会相信。
群臣听到这个鉴定结果,自然是一片失望之声。
满怀期望的过来,没想到还是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消息很快就传出宫外,翘首以盼的天下人也都失望不已。
随即就爆发了更激烈的争论。
以前支持宝鼎派的人,内心其实是很忐忑的。
万一最后鉴定不是的呢?
所以和反对派争论的时候,始终束手束脚。
现在这个担忧没有了。
九名专家都说这鼎有至少一千年历史,而且是王鼎。
那它是禹王鼎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啊。
关键是,无法证伪,那还不是我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服?你来咬我啊。
反对派是真的不服气,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也想找当时在场的官吏,让他们出来作证,宝鼎不一定就是禹王鼎。
然而这种话没有一个人敢说。
别说公开这么说,就算私下大家也是三缄其口。
被问急了,也只敢说一句:不能否定就是禹王鼎。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质疑,反倒更像是承认宝鼎就是禹王鼎。
而且鉴宝的事情传着传着,就变了样。
正常版的是这样:
群臣挑选了天下最厉害的鉴宝高手,入宫鉴定宝鼎来历。
最后一致认同,这宝鼎就是禹王鼎。
还有传奇版的:
其中一人坚决不承认这是禹王鼎,随后不久全家就遭了天谴。
说的有鼻子有眼,连几口人都叫什么名字都说出来了,由不得人不信。
总之,经过这一次鉴宝行动。
虽然官方层面上,依然不确定宝鼎身份。
但民间已经给出结论,宝鼎就是禹王鼎。
作为总操盘手,朱元璋露出得意的笑容。
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他怎么敢让群臣去检查宝鼎。
虽然最初马钰说,没有十年八年别人是看不出真假的。
可朱元璋又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私下里找了不少人来检查,甚至还找了好几个摸金校尉。
这些人经过全方位检查,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结果。
如此,朱元璋终于放下心来,才有了这次的公开检查。
事情后面的发展,也完全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以说,到这一步宝鼎计划已经成功了。
不过事情并未真的完结,接下来数年时间,他都要派人小心看护宝鼎,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等到将宝鼎融掉重铸,才能算真正完结。
到那时,就算马钰、宋濂和李善长,这三个知情人一起站出来说宝鼎是假的,天下人也不会相信的。
真相并不一定就是真相,只有大家都接受的才是真正的真相。
这个道理,朱元璋很早以前就懂了。
宝鼎计划告一段落,朱元璋也放松下来,终于决定启程去一趟元大都。
——
目睹了宝鼎计划的全过程,马钰心中也非常嘚瑟。
啧,将天下人都给耍了,我这个穿越者干的还不赖吗。
上辈子之所以没能做出什么成绩,不是我无能,纯属社会有问题没给我机会啊。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马皇后派内侍召他入宫。
虽然没说原因,但马钰还是立即换了身衣服,跟随内侍去了坤宁宫。
除了马皇后,不出意料的,朱标也在。
见礼的时候他发现,马皇后身边除了常妃之外,还多了一个小女孩。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马皇后主动做了介绍。
“这是天德家的大丫头,我带在身边调教几年。”
徐达家的大闺女,那不就是朱棣的徐皇后吗?
一个孝康皇后,一个仁孝皇后。
啧,没想到这俩人竟然还有过这样一段共同经历。
互相见过礼,马皇后就让众人全部退下,正堂内就只剩下朱标、马钰他们三个。
马钰顿时就知道,大概率和国事有关。
果不其然,等众人都离开后,马皇后直入主题道:
“元大都被顺利攻克,大明一统天下在即。”
“可是要如何治理天下,陛下与我皆没有头绪。”
“今日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马钰也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是这么大的课题,苦笑道:
“您也太看得起我了。”
“虽然我确实跟随长辈学过一些治国之道,但也只是泛泛了解。”
“到现在能记住的也就是个大概,再具体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马皇后眼睛一亮,我们最缺的就是‘大概’来指引方向。
你要是什么都懂我还不一定敢用呢。
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无妨,懂多少就说多少,就算用不到也可以给我们一个参考。”
马钰依然很为难:“这……治国之道千头万绪,我实在不知道从哪说起。”
“不如这样,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问我,我看看能不能回答。”
马皇后显然早有准备,闻言就取出七八份奏疏道:
“之前陛下下旨,命群臣就治国之事畅所欲言。”
“这是群臣所上奏疏中最具代表性的几份,你可以先看看。”
马钰接过,展开仔细阅。
第一份,建议效仿两宋旧制,商税、土地制度如旧。
两宋皆不限制土地兼并,商税扑买(包税)也是那时候搞出来的。
这奏疏打的算盘珠子都蹦到脸上来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什么人上的。
不过这次他们竟然没有吆喝着用元朝制度,而是打着两宋的幌子。
长进了不少嘛。
马钰撇撇嘴,直接将其丢在一旁。
第二份,恢复周礼施行井田制?
哪来那么多的神人?确定不是来搞笑的吗?
应该让这个人和方孝孺坐一桌吃饭。
再让朱老四给他们安排个十族套餐。
第三份,施行秦汉名田制和授田制。
名田制,就是以军功爵为基础,对土地进行分配。
授田制针对的是百姓,国家将土地分配给百姓耕种,到年龄就收回分配给下一个人。
第四份,隋唐均田制……
看到这里,马钰也察觉到了端倪。
这几份奏疏内容虽然各不相同,但主题都是围绕土地制度来谈的。
想想也对,古代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就是土地。
国家因此兴盛,也因此崩溃。
国朝第一大事,肯定是建立土地制度。
马皇后将这里作为起手点,是很正常的事情。
知道了她真正想要问的问题,剩下的就简单了。
马钰一边翻看那几份奏疏,脑海里一边思索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并没有直接说成熟的制度和方案。
所有的制度和方案,都只是人类对社会进行研究,摸索出来的经验总结罢了。
很多制度其实都是妥协的产物,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况且,他知道的那些制度,说出来能不能被他们所接受,又能不能推行的下去,还不好说呢。
所以,与其说这些不如直接告诉她,这些制度和方案背后的规律。
想到这里,马钰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案。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继续沉思,在脑海里将自己的方案进行完善。
马皇后也看出他在思考,心中充满了期待。
别看现在朝堂一片平静,其实底下暗流涌动。
随着大明攻陷元大都,一统天下在即,暗流更加激烈。
每一个派系,都在为自己的群体谋求利益。
围绕土地制度的斗争最为激烈。
问题是,帝后也同样在迷茫,不知道该采用什么样的制度。
所以只能看着群臣折腾,没办法终结这个问题。
看着沉思中的马钰,马皇后想道:希望他能给出一些不一样的建议吧。
朱标也是同样的想法,只是他和自己的母亲一样。
比起最终答案,他其实更想听马钰对事情的分析。
准确说,是马钰家族长辈对此事的梳理,那才是认识问题本质的途径,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过了许久,马钰终于抬起头,说道:
“姑姑,我给你说一个,被埋藏在历史下的暗线吧。”
(本章完)
第44章 历史的暗线2(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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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历史埋藏的暗线?
马皇后还没说什么,朱标就先兴奋起来。
对,就是这个。
对历史同类事件的梳理,然后总结出规律。
“表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快与为兄说说这条暗线是什么。”
本来准备开口的马皇后,听到儿子说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时候让年轻人自己交流,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朱标也能从中学到宝贵的知识,这其实也是让他在场的原因。
马钰先是看了一眼马皇后,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才说道:
“在谈论这个问题之前,我先给你们说几个特殊的词,这样你们才能理解我后面的话。”
“生产力,就是生产一切物资的能力……”
“经济……”
“生产资料……”
“生产关系……”
“生产工具……”
随着马钰的解释,马皇后和朱标也更加的高兴,又学到了很多新概念。
当然,更让他们高兴的是,马钰的长辈果然对这些东西做过系统的研究。
否则也不可能发明出这么多新词汇。
内心不禁对接下来的暗线,更加充满了期待。
确定他们听懂了这些词汇,马钰才再次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抛开朝代概念,抛开所有的帝王、圣贤。”
“只单纯以生产力为核心,来重新解读生产关系的变化。”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明白,历史上为何会诞生不同的土地人口制度,又为何会崩溃被新制度取代。”
说到这里,他再次停了下来,给二人消化的时间。
毕竟是初次听说这些新概念,马皇后和朱标了一些时间,才搞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等两人再次点头表示理解了,马钰终于正式开始今天的课程:
“碍于生产力的落后,现在人类能获取资源的手段相对单一。”
“主要就是农耕、畜牧、渔猎、手工业等等。”
“其中以农业最为重要,华夏自古以来就是农耕族群。”
“历朝历代也都以农业为一切的根本。”
“这就给了很多人一种错觉,土地才是一切。”
“大多数朝代,都会基于土地来制定相应的制度。”
朱标忍不住问道:“难道不是吗?”
马钰说道:“这只是表象,真正决定制度发展的,是生产力。”
马皇后和朱标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倒也不怪他们。
一来是初次听到这么多新词汇新概念,他们需要时间才能理解。
二来是马钰自己水平有限,解释的不够简洁直白。
马钰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没有纠结于这几个词汇。
继续往下讲,听着听着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所以这次他没有停顿给两人消化的时间,而是接着说道:
“我们先从夏商时期的情况说起。”
“长辈们根据春秋时期遗留下的资料进行研究,推测出夏商时期的亩产只有三四十斤。”
朱标惊讶的道:“竟然这么低?”
马钰颔首道:“很低,一来是种子的原因,二来是生产工具落后。”
种子是需要选育的,通过人工筛选,农作物的种子越来越好,产量也就越来越高。
前世考古学家在古墓里,找到了西汉时期的小麦,发现当时的麦穗结(果)实率只有现在的一半。
能被当成陪葬品埋在墓里的,肯定是精挑细选的大麦穗。
这也意味着,西汉时期普通小麦的结实率,比现代要低一半还多。
甚至可能只有现代的三分之一。
这是什么概念,种过庄稼的都知道。
夏商时期虽然不种小麦,但不论他们种什么,种子都不可能和现在比。
别说和现在比,就算是和明朝比,也是大大的不如。
生产工具落后就更容易理解了。
耕犁、播种用的耧等等一系列现在常见的工具,在当时还都不存在。
人们工作只有两种方式。
其一,就是用锄头把地翻一翻,然后拉出一道沟,把种子丢进沟里。
其二,地都不用平也不用翻,拿根木棍在地面戳个洞,种子丢进去埋起来就可以了。
也没有什么肥料,最多就是浇水除草。
产量低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一番细致的讲解,马皇后和朱标才接受了这个数据。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亩产三四十斤,搁现在恐怕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他们对夏商时期的落后,也终于有了直观的认识。
同时心中也开始对儒家吹捧的三代之治,产生了怀疑。
就这生产力,百姓的日子能过的多好?
马钰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想讲生产力的发展,竟然误打误撞的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见两人都接受了这个产量,才继续往下说道:
“养活一个人,每年差不多需要三百五十斤左右的粮食(明朝重量单位)。”
“还要给来年留种子。”
“也就是说,一个人种二十亩地,才能够勉强养活自己。”
“我们再来说说当时的总人口和土地。”
“根据推算,夏商时期的人口,少的时候应该在四百万左右,巅峰时期在六七百万。”
“当时国与国并不是直接接壤的,相互之间都隔着大片的荒芜土地。”
“如此广阔的土地,这么少的人口,堪称地广人稀。”
“所以当时人才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而非土地。”
因为土地太多了,只要有人随便开垦荒地。
“列国的首要任务就是控制人口,土地反倒是不那么重要。”
“列国想要变强,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不是侵略他国,而是增加本国人口。”
“有了人,就有了一切。”
“所以夏商时期,列国兼并战争相对比较少。”
马皇后插话说道:“民胜其地者,务开;地胜其民者,事徕。”
这是《商君书》里的话,人多地少就鼓励开荒,地多人少就招徕移民。
马钰摇头道:“此策春秋战国时期才有用,夏商之际是行不通的,至少后一句行不通。”
“当时的列国首要任务就是掌控人口,是不会允许百姓迁徙的。”
“再加上生产力非常低,大家一起干活相互配合才能生产更多产品。”
“所以当时的主要生产方式,就是集中劳动。”
“国家会把人口集中在一个个村子,统一进行管理。”
“人是国家的,土地是国家的,就连耕作的农具也是国家的。”
“生产出来的粮食,留下自己吃的,其余全部都要上交给国家。”
“这种方式一直持续了千多年,直到西周时期才被井田制取代。”
朱标适时问道:“这种制度看起来挺公平的啊。”
“国家统一分配口粮,也解决了孔子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问题。”
“为何会被井田制取代?”
马钰解释道:“因为经过千多年的发展,生产工具越来越先进。”
“现在我们熟悉的耕犁、耧、耙等工具,逐渐普及。”
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选育,农作物的种子也越来越优良。
多种因素综合之下,亩产提高了一大截。
而生产力的提高,让粮食首次出现了富足。
朱标更加的不解:“生产力提高,粮食更多了,大家的日子不是更好过了吗?”
“完全可以继续采用集中生产的模式,为何要改成井田制?”
马钰有点口干,端起茶杯想要喝水,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正准备伸手去拿水壶,却发现马皇后先一步将水壶提起,为了他倒了一杯茶。
一切看起来非常自然。
马钰连忙道谢,心里别提多嘚瑟了。
马皇后亲自给我斟茶,就问牛不牛逼吧。
这要是穿越回前世,能吹一辈子。
美滋滋的喝了好几口,感觉这杯水倍儿甜。
暗暗开心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杯子继续说道:
“以前生产力低,大家拼命耕作才勉强够吃,没有人会偷懒。”
“现在生产力提高了,粮食有了富裕,就有人生出了奸心,开始偷奸耍滑。”
“当有一个人偷懒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跟着效仿。”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列国只能派官吏去监督百姓干活。”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即便是有人监管,依然难以阻止有人偷懒。”
“国家只能派遣更多的官吏,并制定出种种规矩。”
“然而,那些官吏也是人,有自己的亲朋好友。”
“他们会不会贪腐?会不会给自己的亲友谋求好处?”
“这几乎就是必然的。”
“为了防止有官吏贪腐,国家不得不另外派一批人监管他们。”
“如此一环套一环,不事生产的官吏越来越多。”
“这也意味着,管理成本在不停的增加。”
“当某一天,管理成本超过其所能创造的价值的时候,这套制度自然也就崩溃了。”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隔壁传来:“人皆挟自为心,今日方知韩非子此言之真意也。”
马钰心道,朱元璋果然躲在一边偷听。
哼,偷偷摸摸,枉为人君。
既然开了口,朱元璋也没有再藏,径直从隔壁的小间走了出来,在马皇后旁边坐下。
“你这番……嗯,你家长辈这番解释另辟蹊径,却又暗合真理,实乃大才也。”
马钰听的心下来气,不过……先忍了,等找到机会再算账。
马皇后没好气的瞪了朱元璋一眼,然后转移话题道:
“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大家尚能团结一心。”
“粮食够吃了,日子好过了,反倒生出了奸邪之心。”
“难怪庄子会说,至德之世,民结绳而用之……同乎无欲,是谓素朴。”
马钰摇头道:“这就是道家的缺点所在,也是诸子百家普遍存在的问题。”
“宁愿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好日子’,也不愿意过粮食富足的‘坏日子’。”
“秦晋法派继承了道家这方面的思想,更是进一步提出了疲民、穷民的思想。”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世卿世禄高高在上,自己锦衣玉食,却要让百姓过苦日子。”
“还自称这是治理天下最好的方法,对所有人都好。”
“天下最大的伪善莫过于此。”
“都说儒家虚伪,可儒家至少还讲究脸面,法家属于是脸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马钰将目光看向朱元璋,问道:
“陛下不会也认为,法家的穷民思想好吧?”
朱元璋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他刚刚才夸过韩非子,马钰这话相当于是在说他是伪君子。
关键是,他内心真的很认同秦晋法派的思想。
这才是最让他难受的。
但话题进行到这里,他也不好反驳什么,否则岂不成了对号入座了。
只能恶狠狠的瞪了马钰一眼:
要不是你肚子里的这些东西对咱有用,咱早就将你剁成肉酱了。
哼,你等着,将来咱们一块儿算总账。
看着置气的俩人,马皇后一脸无奈,真就是见面就得互相损几句是吧。
“咳。”朱标干咳一声,打破尴尬氛围,说道:
“咳咳……表弟之言实在让为兄大开眼界也,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后面的内容了。”
马钰也是见好就收,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
“因为生产力的进步,造成的管理成本过高,集中劳动这种模式已经事实上崩溃。”
“西周总结经验教训,制定了井田制来解决这个问题。”
“井田制的核心,不是将土地分成九块耕种。”
“它的本质其实是分散劳动,与集中劳动是相对应的。”
朱标疑惑的道:“井田制不也需要集中在一起劳作吗?如何分散?”
(本章完)
第45章 历史的暗线3(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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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恨铁不成钢的道:
“笨,井田制只是个名称而已,并不是必须按照‘井’字分田。”
“井田制的核心是将土地分成九块。”
“东一块西一块的分,难道就不是九块了?”
“其中八块分给百姓耕种,另外一块八户百姓一起耕作不行吗?”
朱标恍然大悟,然后羞愧的道:
“是我太死板了,谢谢爹教诲。”
“咳……”马钰干咳一声,然后挺直身板,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
朱标失笑道:“也感谢表弟的教导。”
朱元璋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登时又冒了上来,狠狠的瞪着马钰。
那架势,似乎恨不得揍他一顿。
马钰心下非常得意,得罪我,气不死你。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好了好了,继续说井田制是怎么回事儿。”
马钰殷勤的道:“好嘞,这就讲给您听。”
“井田制的本质,就是分散劳动。”
“以前大家集中劳作,一切都是国家的,大家的劳动积极性不高,慢慢的更是生出了惰性。”
“而且集中劳作集中分配,也忽略了个体差异。”
“不论你是否勤奋,也不论你天赋如何,最终的结果大家都是一样的。”
“这也导致,个别有天份的人选择躺平。”
“没有人去研究技术,生产力长期处于停滞状态。”
“当国家发现,占据百姓的全部劳动时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且会导致管理成本暴涨,最后入不敷出。”
“于是他们就改变了管理方式,不再占有百姓的全部劳动时间,改为占有部分劳动果实。”
“井田制就是因此而产生的。”
“土地分给个人耕种,这块地产多产少那都是自己的。”
“如果种不好,饿肚子也没人给自己兜底了。”
“所以大家的积极性就提高了,不用人监督就会努力干活。”
“国家也不用安排那么多官吏,去监管百姓。”
“只需要派极少的人,时不时的看一下‘公田’的庄稼长势,就可以了。”
“长势不好就将那八户人家喊过来,进行一定程度的惩罚。”
“如此一来,管理成本大大降低。”
“可以说,井田制是个极大的进步,百姓和国家都获得了好处。”
“百姓获得了一定的自由,国家获得了劳动产品。”
马皇后和朱标不禁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井田制属于大家都获益。
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听过的,对井田制最透彻的解读。
不过他更加关注的是另外一点,占据百姓的劳动时间和占据劳动果实。
这不就是徭役和赋税的本质吗。
徭役占用百姓的部分劳动时间,赋税占据百姓的部分劳动果实。
原来这两种制度,是这样产生并演变的。
现在他更加迫切的想要了解,井田制为何崩溃,又为何会出现后面的种种制度。
更想知道,徭役和赋税制度,又为何会演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他觉得,自己听完这节课,就能明白如何设计大明自己的土地人口和税收制度了。
马钰也没有故意吊人胃口,继续说道:
“但有一点要注意,此时人口依然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土地是次要的。”
“朝廷虽然给了百姓一定的自由,但对人身的管控依然非常严格。”
“百姓们必须集中居住,不允许随意流动。”
“不过总的来说,井田制确实让百姓获得了一定的自主性。”
“在这个过程中,个体的差异也逐渐体现出来。”
“有些人天份高,学习能力强善于琢磨,种出来的庄稼就好,产出来的粮食就多。”
“这些人自然也就乐于去研究技术。”
“而且井田制推行后,劳动工具也从公有变成了私有。”
“就开始有人琢磨着改良农具。”
“有人专门去研究技术,生产力的进步就会变快。”
“直到有一天,有人研究出了铁,彻底改变了时代。”
以前只能使用昂贵的铜制农具,数量少不说,还容易损坏。
铁器的出现,让农具进一步普及,生产效率有了质的提升。
“夏商用了一千多年,才走出集中劳动阶段。”
“而西周只用了四百年,就将生产力提高到了,可以打破井田制的高度。”
“这就是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优势。”
朱标再次发出了提问:“生产力提高,可以生产更多粮食,为何会打破井田制呢?”
马钰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说道:
“生产力提高,粮食随之增产。”
“粮食多了,就能养活更多的人口。”
“人口多了,就能开垦更多的荒地。”
“地多了就能产出更多的粮食,更多粮食养活更多人口……”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但是,随着人口和土地的增多,朝廷就必须要派遣更多的人去管理。”
“而且井田制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公田和私田哪个优先?”
“作为百姓,肯定会优先耕种自家的私田,然后才去管理公田。”
“管理私田会很用心,管理公田就潦潦草草。”
“正常情况下还好说,如果发生灾情,百姓肯定会优先抢救自家的私田,公田就干脆没人管了”
“国家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加派更多官吏去管理。”
“官吏会造成贪腐,为了遏制贪腐就必须派人监管官吏……”
“如此一环套一环,管理成本节节升高,最终超过公田的产出。”
“管理成本超过产出,井田制自然也就维系不下去崩溃了。”
“这……”朱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集中劳动是因为管理成本过高崩溃的,井田制也是因此而崩溃。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了。
马钰岂能看不出他的想法,说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我华夏历史源远流长,任何事情都能在历史上找到相似的例子。”
“很多问题表面看是两个问题,但仔细剖析就会发现,本质其实从来都是一样的。”
朱标点点头,说道:“受教了。”
这时,马钰又说道:“当然,井田制崩溃是多方面综合的结果,生产力和管理成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实它的崩溃,和二次封建也有着直接关系。”
朱标微微思索道:“二次封建?可是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进行的第二次分封诸侯国?”
马钰摇头道:“非也,周公分封诸侯国,我家长辈称之为二次分封。”
“二次封建是发生在诸侯国内部的事情,两者是不一样的。”
朱标眼睛一亮,追问道:“哦?不知何为二次封建?”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都竖起了耳朵。
一万一千字,明天白天会再更新一万字。
上架两万+更新,对我来说已经属于是爆肝了。
终于能鼓起勇气,问大家要月票了。
给大家跪下了。
月票啥的使劲儿向我砸来吧。
(本章完)
第46章 分配端出问题(求月票)
第46章 分配端出问题(求月票)
最开始的时候,马钰说的还很磕巴。
毕竟只是临时思考,临时组织语言,很多地方说的不到位是很正常的。
但他越讲越兴奋,灵感不断爆发。
很多之前没有想到的知识点,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冒了出来,他讲的也越来越顺畅。
“治理天下需要一整套的制度体系,就比如秦以后推行的郡县制。”
“在先秦时期,因为生产力太落后,是没有施行郡县制的条件的。”
“当时的人们,根据实际情况,以血缘为纽带建立了宗法制度。”
“在当时,宗法制度不只是用来确定人与人关系的,还是治理国家的制度。”
“周王室得了天下,就把宗亲和军功勋贵分封在各地,帮助周天子治理地方。”
“这也就是史书上说的封邦建国,又叫分封制。”
“这就是一次封建。”
“等这些诸侯国建立,诸侯王们要如何来管理自己的封国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模仿宗主国周王室。”
“诸侯国内部,将远离国都的土地,划分成一个个小格子,当时称之为采邑。”
“按照血缘亲疏远近,将宗亲委派到这些采邑去任职。”
“这就是二次封建。”
朱元璋插话道:“礼记有云: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是谓制度。”
马钰也没有再置气,颔首道:“是的,这就是西周的管理制度。”
“围绕血统建立的一整套的管理制度。”
朱标恍然大悟,道:“原来二次封建是这个意思,那后来呢?”
马钰说道:“列国内部建立的采邑,最初是属于国家的,列国国君可以随时更换管理人员。”
“原来的管理者死亡,采邑也会被收回,国君重新派人管理。”
“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一个宗亲在采邑任职几十年,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他还会愿意将采邑让出去吗?”
“慢慢的,采邑就变成了世袭,成为了真正的国中之国。”
听到这里,朱元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迅即又掩去。
就连马皇后都没有察觉到。
马钰就更没有看到了,他继续说道:
“之前我们说过,夏商西周时期地广人稀,列国并不是直接接壤的。”
“大家相互之间,隔着广阔的荒野地带。”
“这些荒野都是无主之地,列国可以通过垦荒来扩张领土。”
“诸侯国二次封建的时候,往往会把国都放在国家最富庶的地方,把采邑放在国境边上。”
“在前期,坐拥最富庶地区的列国公室,实力远比采邑要强大的多。”
“可采邑周边到处都是荒地,他们可以通过垦荒变强。”
“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开垦,采邑控制的土地就越来越多,实力渐渐地就超过了列国公室。”
“东周时期周王室虚弱,列国日渐强盛,于是就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局面。”
“事实上在列国内部,也普遍出现了这种情况。”
“其中典型的代表就是鲁国的三桓和晋国的六卿。”
鲁国爆发了三桓之乱,国君被驱逐出自己的国家客死他乡。
晋国六卿把持国政,后来六卿内斗剩下韩、赵、魏三家,上演了三家分晋的大戏。
但……
朱标挠了挠头,疑惑的道:“我还是没听懂,二次封建和井田制崩溃有何关系?”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同样在疑惑,只是他们没有开口问罢了。
马钰笑道:“别急,马上就讲到这里了。”
“说之前,我们得明确一件事情,那就是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公有的。”
“土地、人口,包括其他的一切东西,名义上都是公有的。”
“包括那些已经事实上割据的采邑,在名义上也是公有的。”
“列国公室拥有全部的所有权,理论上来说,国君可以随意将土地分配给其他人。”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处在边境的采邑,通过垦荒获得了新的土地。”
“那么这块新土地归谁所有?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归谁所有?”
朱标下意识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切自然是国君的。”
马钰摇摇头,问道:“如果你把这些土地上报给国君,那么在理论上国君就拥有了全权处置权。”
“他可以任命别的人,来管理这块土地。”
“你愿意把自己辛苦开垦出来的土地交给国君?”
“然后再由国君分配给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吗?”
“这……”朱标说不出话了,他肯定不愿意。
马钰继续追问道:“如果你是一个基层的小贵族。”
“带着辖区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劳作,终于开垦出了一片良田。”
“你会把这块地上交给你上头的采邑主吗?”
“还是说,你会将这块田隐瞒下来,作为你们这一个小群体的私有财产,大家共同分享这块土地的收益?”
朱标终于明白问题所在了,我千辛万苦开垦的土地,自然不愿意交给别人。
这也就意味着,新开垦出来的土地成了‘无主’之地。
更准确说,成了被隐藏下来的私有财产。
土地公有制,在事实上被打破了。
井田制受到了冲击。
马钰停顿了一会儿,等他想明白了,才接着说道:
“但这些被隐藏起来的土地,是不合法的,是见不得光的。”
“中间必然有人推了一把,才让它们公开化,那么这个人是谁?”
朱元璋深吸口气,说道:“晋惠公,作爰田,是吗?”
朱标一脸疑惑,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
马皇后略微思索,说道:“周襄王七年,韩原之战晋惠公被秦穆公俘虏。”
“后来经列国调停,晋惠公得以回国。”
“可因为战败被俘虏的事情,使他失去了人心。”
“为了挽回人心,他让韩原之战中战死将士的家属继承了土地。”
“这政策被称之为作爰田。”
朱标再次恍然大悟,道:“谢娘亲解惑。”
马钰顺着她的话说道:“原本将士战死,那些土地是要重新分配给其他人耕种的。”
“现在允许他们的家眷继承,缓解了战死将士家属对国君的仇恨,收买了人心。”
“但这种行为造成了一个后果。”
“原本是国家统一分配的土地,开始在小家庭内部传承。”
“这也标志着,私有化的开启。”
“而以前被隐藏起来的土地,也自然而然的就公开化了。”
“作爰田又刺激了更多的人去开荒,井田制进一步被破坏。”
“然后晋惠公在关键节点,又推了一把。”
“他为了拉拢贵族,也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才,进一步扩大了作爰田的范围。”
“将公田赏赐给权贵和有才能的人。”
“要知道,以前只有立下大功,才能获封土地。”
“现在不需要功劳了,国君想把土地给谁就给谁。”
“这相当于是把军功爵和土地的联系切割开来。”
“从此之后,不需要有功劳,也一样可以拥有土地。”
“这也意味着,土地可以私下自由租赁、交易、交换,兼并也因此而产生。”
“到了这一步,井田制在晋国已经名存实亡。”
“在晋国实力最强的贵族就是采邑主,私有化之后的土地,大多数也都落到了他们手里。”
“二次封建后形成的采邑主们,在实力上彻底压倒了国君。”
“不过在短期看,晋惠公的变革是成功的。”
“私有化激发了个人的劳动积极性,更多的粮食被生产出来,更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
“因为可以无功而提前获得土地,有才能的人也纷纷来投。”
“先拿到土地,然后再去立功。”
“晋国因此强盛两百余年。”
朱元璋缓缓开口说道:“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朱标也同样反应过来,晋国如此激进的改革,一个不好必然会导致严重后果。
那么晋国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事实上,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三家分晋。
马钰没有直接回答,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道:
“晋国这么做,在事实上废除了井田制,也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公田没有了,公室从哪里获得钱粮?”
朱标略微思索,说道:“问有田的人收税。”
马钰赞许的道:“是的,国君将公田分给了权贵,那权贵就有义务奉养国君。”
“权贵的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从拥有土地的百姓那里征收。”
“赋税因此而产生。”
“问题是,收税的主体不是国家,而是拥有土地的权贵。”
“这也就意味着,晋国公室从此在财政上受制于权贵。”
“为后续六卿乱政,以及三家分晋埋下了祸根。”
猜到了,朱标心下不禁有些高兴,然后问道:
“晋国公开承认土地私有,其他列国也纷纷效仿是吗?”
马钰点点头,说道:“列国国君就算不想效仿也不行。”
“有晋国这个先例在。”
“已经强大起来的采邑主,和控制着大量土地却有实无名的小贵族,开始谋求相应的政治地位。”
“列国国君如果不答应,下场大概率就是和鲁昭公一样,被驱逐出国境客死他乡。”
“而在这场大变革中,也确实是鲁国迈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
“晋国虽然在事实上承认了土地私有化,但在理论上土地依然是国君所有,百姓只是获得了使用权。”
“用现在的话说,地契上写的还是国君的名字,耕种土地的人只是佃户。”
“但这就为收税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地契上写的是国君的名字,就没办法确定这块地具体是谁在耕种。”
“查不清楚这些数据,就没有办法收税。”
“针对这一点,鲁国率先做出了变革,首次将土地登记在个人的名下。”
“你叫什么名字,拥有多少亩地,地在哪里,是上田还是下田。”
“这些信息全部登记造册,成为收税的依据。”
“从此土地的拥有者,不再是国君,而是个人。”
“这个事件,历史上称之为初税亩。”
“如果说晋国的作爰田,吹响了私有制的号角。”
“那么鲁国的初税亩,就相当于是正式打开了私有化的大门。”
“这也标志着,井田制彻底崩溃。”
“可以说,井田制的崩溃,是生产力进步和二次封建共同作用的结果。”
“当然了,本质上其实还是生产力进步导致的。”
“只是二次封建形成的采邑主们,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朱元璋、马皇后和朱标都陷入了沉思。
之前,虽然他们知道恢复井田制已经不可能,但为什么不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听了马钰的分析才明白此事的内在规律。
井田制的崩溃,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而是生产力进步的必然结果。
就算周王室没有大权旁落,井田制也同样维系不下去,顶多就是多支撑几年罢了。
也难怪历史上几次恢复周礼的变革,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对于朱元璋个人来说,他还意外收获了另外一方面的信息。
那就是二次封建。
只是可惜,马钰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深入讲解。
不过此事倒也先不着急,只要确定他懂这方面的知识就行。
等再过几年,皇子们都长大了,再找他询问也不迟。
眼下还是先把最基础的土地制度弄明白再说。
想到这里,朱元璋再次出声问道:
“后来呢,井田制崩溃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马钰也歇的差不多了,就接着说道:
“随着井田制崩溃,私有制全面普及。”
“百姓真正获得了土地,劳动积极性空前高涨。”
“更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更多先进工具被发明,更多的粮食被产出,更多的人口被养活。”
“随着各国之间的荒野被开垦成良田,列国国土开始直接接壤。”
“这进一步激化了列国之间的战争。”
“乱世往往会造成人口锐减。”
“但春秋战国四百年战乱,人口总数不但没有降低,还倍数增长。”
“据史书记载推测,东周初期人口大约在七八百万。”
“可是到秦始皇一统天下,总人口超过了两千万。”
“人口之所以能逆环境增加,皆得益于私有制带来的生产力大进步。”
“但是,井田制崩溃之后,并非所有国家都进行了土地私有化,比如秦国。”
“秦国建立时间非常晚,国内的贵族势力最弱,且有外敌威胁国民比较团结。”
“在这一轮的大变革中,他们得以独善其身。”
“但是秦国也明白,自己必须要变法图强,如此才能在这一轮大世之争中占据主动地位。”
“所以就有了商鞅变法。”
“具体到土地制度,秦国采用了授田制。”
“将土地直接分给平民耕种,而不是分给贵族。”
“然后由国君直接向拥有土地的平民征收赋税。”
“这就确保了,国君的实力始终超过贵族。”
“而且授田制在名义上,保留了国家对土地的所有权。”
“百姓所拥有的只是使用权,只不过这个使用权是可以传承给子孙的。”
“商鞅又在授田制的基础上,建立了军功爵制度,”
“将秦国打造成了战车,最终完成了灭六国一统天下的伟业。”
“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建立了郡县制度。”
“在土地和人口制度上,他也沿用了授田制。”
“授田制就要求朝廷准确的掌握人口和土地的数据。”
“如此才能准确的分配土地,才能更好的收税。”
“所以户口和土地登记制度皆由秦朝所完善,后代也都是在秦制的基础上修修补补。”
“只是秦朝太短,很多制度都没来得及普及开来。”
“所以相对来说,继承了秦朝制度的汉朝,对我们更具有借鉴意义。”
朱元璋、马皇后、朱标不禁颔首,这个道理很简单,他们自然明白。
然而就在这时,马钰忽然说道:
“事实上,如果仅仅从人口和土地的角度来说。”
“从秦汉到隋唐,可以看做是一个大的时期。”
“他们面临的情况是差不多的,因此土地制度也大差不差。”
从秦汉的授田制,到隋唐的均田制,核心都是将土地分给百姓耕种。
“在这个时期,虽然人口也出现爆炸式增长,但更多土地也被开发出来。”
“人口和土地的比例,总体处在一个比较健康的状态。”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正好一个人对应一分地。”
“除非遇到战乱人口锐减,这个比例才会失衡。”
“所以在这个时期,人依然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朝廷对人口的管控非常严格。”
“根据后汉书和晋书的记载,当时朝廷的触手可以伸到乡村。”
“从乡到村,有多达三四十名官吏进行管理。”
“每个村子都建有高墙,村民几时几刻出门耕作,几时几刻下工回家,都有严格的规定。”
“规定甚至详细到,下工回家必须要携带一捆柴火,否则就要被批评。”
“在农闲时节,村子还会将所有青壮集中起来,开挖公共水渠,修筑公共道路等。”
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敦煌文书的记载较为详细。
只是这年头敦煌莫高窟还没有被发现,马钰自然不能采用它的数据。
只能从后汉书和晋书寻找论据。
所幸,朱元璋和马皇后他们已经被前面的课给折服,并没有产生怀疑。
不过他们也有疑惑:
“你家长辈是如何确定这个比例是否健康的?”
马钰回道:“看粮食的人均产量。”
“汉朝时期,平均每个人一年可以生产一千三百五十斤粮食(明朝单位)。”
“唐朝时期平均每个人一年可以产一千五百斤粮食。”
“而之前我们计算过,一个人一年需要消耗三百五十斤粮食。”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平均分配,每年的粮食总产量够天下人吃三到五年。”
“我家长辈就是根据这个数据,来推断人口和土地比例是否健康的。”
朱元璋和马皇后再次感到震惊,连这种数据都能统计的出来。
马钰背后家族的能量远比想象的要大的多,他们掌握的资料,也定然远超常人的想象。
如此强大的家族,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亡了。
关键是那么多知识也跟着失传,实在让人惋惜。
还好,他们家族还传下来一根独苗。
虽然未能将家族学问学全,但至少也留下了一些影子。
而现在,他们却要靠着这些影子来治国。
一想到这些,夫妻俩就难受的想哭。
马钰不知道两人的想法,自顾自的说道:
“粮食产量如此高却还出现饥荒,大多数时候不是生产端出了问题,而是分配端出了问题。”
分配端?朱元璋、马皇后和朱标都露出不解的表情。
这次马钰没有给他们单独解释,继续往下听,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谁是财富再分配的主体?朝廷。”
“朝廷通过税收,将部分财富收集在一起,维持国家的运转。”
“同时也可以通过赈济等方式,将部分粮食分配给活不下去的穷人。”
朱元璋三人恍然大悟,原来分配端是这个意思。
朱元璋插话道:“土地兼并,世家大族做大,朝廷征不上来税,分配端就失灵了。”
“一旦分配端失效,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钰颔首道:“是的,因为私有化的产生,财富兼并在所难免。”
“秦汉隋唐时期,兼并的不只是土地,还有人口。”
“世家大族手里不只是掌握着土地,还掌握着大量的人口。”
“糜竺嫁妹的时候光陪嫁的奴仆就有三千,他还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
“那些世家大族,掌握的人口都是数以十万计。”
“振臂一呼,就能拉起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闻鸡起舞的祖逖想要北伐,却未能获得东晋朝廷的一兵一卒。”
“他还是从自己家族掌控的人口里,选拔了数千青壮组建军队,才开启的北伐事业。”
“汉末两晋南北朝时期,世家大族正是靠着掌控的人口,才能左右国家局势。”
“南朝宋武帝刘裕深悉世家门阀的危害,掌权后就开始打压世家,提拔寒门士族。”
“世家对政治的影响力,开始降低。”
“之后的割据政权,也都会打击世家。”
“直到隋朝建立,隋文帝彻底剥夺了世家对人口的掌控,世家只剩下文化上的影响力。”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以前基层人口由朝廷和世家大族共同管理,管理成本也是两者均摊的。”
“现在所有人口都归朝廷管理,那么管理成本也就全部由朝廷负担。”
“管理这么庞大的人口,需要大量的官吏……”
“如此一环套一环,最后管理成本必然会超过收益,制度会随之崩溃。”
“唐太宗提前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并做出了调整。”
“他将县以下的官吏,如乡啬夫、游檄、里父老等等官职全部废除,只保留了常规的里长等职务。”
“大大的削减了管理成本,使这套制度没有崩溃。”
朱元璋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废除如此多的乡官吏,朝廷还如何管理百姓?”
马钰说道:“唐太宗废除县以下的官吏,其实是配合着均田制来做的。”
“均田制,是朝廷将土地分给百姓耕种。”
“只要地在那里,百姓就不会乱跑。”
“而且地分给了百姓,怎么耕种那都是百姓自己的事情。”
“唐太宗认为,朝廷不要事事都干涉,种地这种事情,百姓比朝廷懂。”
“而且百姓有了土地,会比任何人都努力,根本就不需要朝廷监督。”
“只要委派一两个官吏,维持基本的行政运转,然后按时去收税就行了。”
朱元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马皇后却赞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唐太宗之法减少了对百姓的干扰,实乃仁君也。”
马钰颔首道:“是的,在均田制被破坏之前,唐太宗的政策是非常成功的。”
“但可惜,随着均田制的破坏,百姓彻底失去了所有财富。”
“以前乡村官吏制度齐全,百姓失去土地遇到灾年,还能找他们求救。”
“乡官会想办法问朝廷要救济。”
“现在乡官全没了,遇到困难百姓们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以前世家多多少少也会救济自己掌控的百姓,毕竟那是他们的财产,饿死了损失的是自己。”
“但现在,世家只会兼并土地。”
“至于失去土地的百姓?饿死就饿死了,与我无关。”
朱元璋脸色含煞:“硕鼠,蠹虫。”
马钰耸耸肩,接着说道:“均田制崩溃以后,原本推行的租庸调制也无法适用。”
“朝廷几乎丧失了重新分配财富的能力。”
“于是就有了两税法。”
“只征人头税和田税,大大简化了征收的流程和难度,让朝廷的钱袋子鼓了起来。”
“也让朝廷重新拥有了分配财富的能力。”
“两税法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制度,不但为大唐续命百年,也影响到了之后朝代的税制。”
说到这里,马钰忽然停了下来。
朱元璋三人知道,接下来他要说宋朝了。
而且之前马钰说过,秦汉隋唐可以看做一个时期,那么宋朝就是另一个全新的时期。
这个全新的时期是什么样的,又该如何解析呢?
他们内心充满了期待。
在三人期盼的目光下,马钰语气凝重的道:
“现在我们来说宋元,从人口和土地角度来看,它们也是一个时期。”
“甚至现在的大明,也在这个时期内。”
朱元璋身躯微微一抖,他猜到宋元和大明应该处在一个时期。
但得到马钰的证实,他内心还是一震。
“详细的给咱说说,这个时期是如何产生的,有什么特点,又面临哪些问题。”
“讲清楚,不要有任何遗漏。”
(本章完)
第47章 前所未有的局面(求月票)
第47章 前所未有的局面(求月票)
由不得朱元璋不重视,马钰的分析在前世很普遍,网上一搜到处都是。
可在这个年代,那就是划时代的是独一无二的,直指问题的本质。
只有掌握了规律,才有可能制定出适合的制度。
至少不会明知道前面有大坑,还闷着头往里面跳。
马钰这次没有急着回答,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分析,有可能会影响到华夏未来。
尤其是关于宋明大时代的分析,更是有可能直接影响到具体的政策制定。
一个小失误,都会使无数人遭殃。
所以每一句话都必须要很小心,每一个知识点都得讲细致讲透彻。
了一点时间,在脑海将全部知识点回顾一遍,又对某些地方进行了补充。
确定没有什么遗漏,才终于开口说道:
“从秦汉到隋唐,这一千多年时间,华夏的生产力进步非常快。”
“其中最重要的衡量标准,就是钢铁的产量。”
“从原本的年产几千几万斤,增长到唐朝时期的五十多万斤。”
朱标疑惑的道:“为何要用铁的产量为标准,而不是粮食?”
朱元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他却没有说话。
马钰说道:“因为粮食产量的提高,是生产力提升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而钢铁,则是生产力提升的重要因素,甚至可以说是目前最重要的因素。”
“现在铁已经成为最普遍,也是最重要的生产原材料。”
“从武器盔甲到农具,再到铁锅铁钉,生活中随处可见。”
“正因为生活中随处可见,重要性往往会被人忽略。”
“你反过来想,如果没有铁会是什么样子的,就明白它的重要性了。”
朱标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朱元璋微微颔首,他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马钰的解释更加透彻。
尤其是第一句,粮食增产是生产力提升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提高生产力虽然会打破原有的制度,但也会带来好处。
问题就在于,朝廷能不能及时察觉到生产关系的变化,调整政策。
那么,能不能禁止新技术的发明和推广呢?
难。
新技术能带来利益,而逐利是人的本性,朝廷根本就不可能禁止新技术的产生和传播。
而且,方才马钰批评法家的话,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里。
宁愿过贫穷的‘好日子’,也不想过富足的‘坏日子’。
都说儒家是伪君子,但法家是脸都不要的真小人。
如果真的能够保持恒定不变,他倒也不介意当小人。
可明知不可为还去当小人,那就是愚蠢了。
马钰还不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解释,就能引起朱元璋这么多的思考。
见朱标明白了自己讲的东西,他接着说道:
“因为生产力的提高,个人所能创造的财富也跟着增加。”
“前面我们计算过,汉唐时期一个人生产的粮食,足以养活三五个人。”
“在物资总量出现极大富裕的情况下,就可以养活一大批脱离生产的人群。”
“这些人不需要参与劳动,可以把时间用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于是,文化在这个时期蓬勃发展。”
“天文学、医学、算学等等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造纸术、火药、印刷术等等,也都在这个时期被发明出来。”
“这些发明的出现,推动着华夏文明飞速前进。”
“很多人认为,秦汉隋唐兴起灭亡,如此往复循环,天下陷入了王朝周期律。”
“好像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一般,中间发生的一切,都是对过去的重复。”
“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其对事物的认知非常浅薄。”
“王朝是在不断的兴衰灭亡,但华夏的生产力却在不断的提高,整个文明攀上了一座又一座高峰。”
“所以,怎么能说我们是在原地踏步,又怎么能说是在做无用功呢。”
“真相就是,时代在以螺旋上升的趋势发展。”
“看似在不停的转圈,其实高度每天都在变化。”
“华夏人又特别喜欢记录历史。”
“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好是坏,今人身在局中或许看不清楚。”
“但后人跳出棋局,定然能给出最中肯的评价。”
“是真的为国为民,还是打着家国天下的幌子为一家一户计,后人能看的明明白白。”
“所以,想要千古流芳还是遗臭万年,全看你怎么去做,容不得半点作假。”
说到这里,马钰若有所指的看了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脸顿时又黑了,怒道:“说正事,东拉西扯作甚。”
朱标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马钰又在变着样的埋汰自家父亲。
那叫一个无语。
马皇后则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是真不放过任何蛐蛐的机会啊。
“咳,不要对号入座。”
马钰干咳一声,在朱元璋爆发之前,连忙接着说道:
“咱们说正事。”
“生产力提高,更多土地被开垦,更多粮食被生产出来,就能养活更多人口。”
“而医学的发展,又提高了人的存活率。”
“在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人口也出现了爆发式增长。”
“北宋时期人口超过了一个亿,南宋偏安一隅人口也达到了八千多万。”
“土地和人口的比例再次失衡,只不过这次变成了人多地少。”
“先秦时期,一个人对应五份地。汉唐时期,一个人对应一份地。”
“可是到了宋朝时期,就变成了两个人三个人对应一份地。”
“虽然宋朝引入占城稻改良稻种,培育出产量更高的新稻种。”
“再加上肥料等技术的革新,使得亩产大幅度提升。”
“可是亩产的增加,远远比不上人口增长速度。”
“据我家长辈推测,宋朝人均粮食产量只有八百斤,和唐朝一千五百斤相比,少了四成左右。”
“所以从宋朝开始,土地正式超过人,成为了最重要的生产资料。”
“财富的表现形式,也不再是控制了多少人,而是拥有多少土地。”
“这就导致,土地兼并前所未有的激烈。”
“这就是宋元乃至大明面临的情况,人比地多。”
“唐朝以前,国家只需要单纯发展农耕,就能养活所有人,就能让国家富强。”
“可是现在不行了。”
“如果风调雨顺,大家还能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糊口。”
“但凡遇到一点风波,就会有无数人吃不上饭。”
“朝廷要如何应对日益加剧的土地兼并,又要如何来养活这么多的人口。”
“就是当前最要紧,也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朱元璋眉头紧皱,说道:“虽然咱不知道现在天下有多少人口,但想来和土地的差距应该不至于太过悬殊吧。”
马钰直接说道:“虽然没有准确数字,但目前天下总人口,应该在六千万到七千万之间。”
“眼前确实不用担心人地矛盾,完全可以模仿汉唐的制度。”
“但百年后呢?”
“按照人口增长规律推测,五十年后人口大概率就能过亿,百年后就更不敢想了。”
“到时候人地矛盾加剧,整个国家都会出现问题。”
“你不会期望百年后的子孙,来更改你制定的祖宗之法吧?”
朱元璋沉默了,他可太清楚王朝中期变法的难度了。
关键是,他也不是那种将问题留给子孙的人。
马钰说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作为君主制定律法制度的时候,必须要有长远目光。”
“有些问题我们确实没办法解决,但有些问题明明能解决,就不能将其留给后人。”
朱元璋依然没有说话,这个道理他自然懂,也非常认同。
可现在问题在这里吗?
问题是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马皇后试着想了一下也毫无头绪,但她没有为难自己,干脆的问道:
“宋朝是如何应对这个问题的?”
她没有问元朝……因为元朝压根就没管过天下人的死活,他们只知道收税。
朱元璋也停止了思考,算了还是先听听他对宋朝的分析吧。
马钰点点头,说道:“宋朝统治者算是比较清醒的,很早就明白了要面对的问题。”
“在制度的制定之初,就做出了针对性措施。”
“土地方面就不说了,他们直接放弃了对土地的监控,允许自由交易。”
“所以宋朝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时期。”
“这堪称昏招,对大明来说,只有反面的借鉴意义。”
“相对来说,他们的人口管理制度,才是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地方。”
“宋朝的人口管理制度,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宽。”
“因为人多地少,再把人控制在小村子里强迫他们劳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人均粮食产量降低,缴纳过赋税之后,剩下的粮食已经养不活这么多人了。”
“而且宋朝不禁土地兼并,又进一步造成大量农民失去土地。”
“再把他们锁在原地,大家要么饿死,要么造反。”
“而且因为人口增多,继续维持以前的人口政策,朝廷就必须投入更多的管理成本。”
“单个人创造财富的能力下降,却还要提高管理成本。”
“从管理学来说,这是不合理的。”
“从国家角度来说,这也是不可取的。”
“所以宋朝采取了前所未有的宽松管理政策。”
“他们不再强行把人锁在一个固定地点,而是允许百姓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迁徙。”
“比如,他们允许失地百姓成为流民,迁徙到别的地方去讨生活。”
“甚至允许流民在大城市周围聚集,靠做工、经商养活一家人。”
“这在宋以前,是绝对不允许的。”
说到这里,马钰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孔孟为本,管荀为用’。
就决定发散一下思维,于是说道:
“之前我说过,宋朝因为贬低管荀思想,上限比较低。”
“但因为推崇孔孟,下限是历朝历代最高的。”
“这话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朱标连忙点头道:“是的,你之前确实说过此类的话。”
听到这话,朱元璋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又要拿孟子来蛐蛐咱?
马钰却没有理会他的想法,继续说道:
“那现在我就来说一说,为什么宋朝的下限是最高的。”
朱标顿时兴奋起来,这个问题之前他也在研究,但始终不得要领。
今天终于要得到确切答案了吗。
马皇后也同样露出好奇的表情,而且她想的更多。
她并不认为,马钰会突然讲无关的东西。
突然讲宋朝下限高,大概率和人口制度有关系。
这就更加值得他们主意了。
因为很可能这番话里,就有解决大明所面临的问题的思路。
“宋朝面临人多地少的情况,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了。”
“那么,在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大致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其中一条,把部分人不当人。”
“比如,把多余的人贬为奴隶。”
“奴隶地位等同牛马,有口吃的就行。”
“如此一来,就能极大的缩减粮食消耗。”
“奴隶没有社会地位,不受法律保护。
“有钱人肯定喜欢,他们就会购买大批奴隶使用。”
“买了奴隶就得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变相的减轻了国家的负担。”
“国家甚至还可以鼓励杀奴,死一个就少一个人消耗资源。”
“还可以借着战争的理由,将奴隶送到战场送死。”
“反正有太多办法可以消耗他们的生命了。”
朱标忍不住反驳道:“奴隶难道不会造反吗。”
马钰摊摊手道:“不怕,朝廷只要确保一部分人的利益就可以了。”
“比如确保两千万人的利益,让这两千万人奴役剩下的人。”
“奴隶敢造反,这两千万人自然会帮朝廷镇压。”
“而每一次的奴隶造反,都会带来杀戮。”
“对朝廷来说也是好事,正好可以消耗多余的人口。”
朱标眉头直皱:“太残忍了,非仁君所为也。”
马钰笑道:“你能有这个想法,不正是孔孟思想告诉你的吗?”
朱标不禁愣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啊。
此时,他终于明白,孔孟思想是标杆的含义了。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同样露出深思之意。
马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宋朝的君主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觉得这么做不仁,所以采用了截然不同的制度。”
“也就是符合仁道的制度。”
“他们不但没有削减人的权力,反而赋予了人更多的权力,并用律法来保护人权。”
“比如正式废除了贱籍,奴仆不再是主人的财产,而是雇佣关系。”
“主人想要使用奴仆,就得与人签订雇佣合同,合同受律法保护。”
“即便他的身份是奴仆,但在律法上依然是国家的臣民,拥有法律赋予的所有权力。”
“合同到期,就可以恢复自由身。”
“主人不得杀害奴仆,不得私下交易奴仆。”
“主人与奴仆之间产生了矛盾,也需由官方出面解决。”
“宋朝还给了百姓很大的自由,允许迁徙只是其中一部分。”
“除此之外,还允许百姓根据实际情况,随意更换从事的职业。”
“除了商人不允许做官之外,别的方面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宽松。”
“当然,在实际执行中,很多制度确实很难落实。”
“但至少在法律上,宋朝承认了‘人’的地位,也承认了人作为人应该享有基本的人权。”
“相比起之前的朝代,可谓是划时代的进步。”
越说越上头的马钰,再次发散了思维,转而说道:
“据统计,宋朝是历朝历代农民造反最多的时期,很多人因此就说它下限很低。”
“殊不知在宋朝以前,不是百姓不想反,而是没有机会。”
“前面说过,从夏商周到隋唐,对人口的管控非常严格。”
“他们把人锁在村子里,派出大量官吏监管,并严厉禁止人员流动。”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百姓抱团,他们还会定期分拆百姓家庭。”
“一个家庭男丁多,就会将其中的一部分男丁,迁徙到几十里几百里外的村子居住。”
“从此父子兄弟离散,终生再难有相见的机会。”
“一个百十户人家的村子,起码有十七八个不同的姓氏。”
“这些人没有血缘关系,很难抱团反抗朝廷统治,即便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受着。”
“为何唐朝以前的造反,总是打着宗教的幌子?”
“因为只有宗教人员才有资格游走四方。”
“他们可以用传教的名义,游走一个又一个村子。”
“然后以神佛为纽带,将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团结在一起。”
“宋朝彻底放开了对人身的管控,不再强迫百姓分家。”
“慢慢的就形成了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势力,一个宗族就是一个村子。”
“宗族的凝聚力就非常强了,活不下去他们就能团结起来造反。”
“而且宋朝还给了百姓迁徙的自由,如此一来想要造反的人,就可以更加方便的联系更多的人一起反。”
“所以,宋朝农民造反多不是因为他下限低,恰恰是他给了百姓更多的自由。”
“唐朝以前的人是生活好,不想造反吗?是没机会。”
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有些莫名其妙,我们也没说宋朝下限高不对啊,你这么激动做啥?
看着面面相觑的夫妻俩,马钰也知道自己的思维有点过于扩散了,连忙将话题往回收:
“宋朝农民起义多还有个原因,人多地少。”
“宋朝本来就没有完成一统,土地比汉唐时期还少,人口却比那时候多。”
“靠种地已经很难养活这么多人了。”
“不论宋朝朝廷想什么办法,都很难同时保证所有人都能吃饱饭。”
“那吃不饱的人,自然就会造反。”
马皇后点点头,思索道:
“南宋偏安江南,当时湖广还是莽荒之地,真正的富庶之地只有江淮南部、荆襄、四川。”
“他们是如何用这一隅之地,养活八千万人口的?”
朱元璋和朱标也都看了过来,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啊。
马钰看了看他们,长叹道:“其实我不说,你们应该也已经想到了。”
“手工业和商业。”
“手工业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宋朝最不缺的就是人。”
“大量失地百姓聚集在各大城市周围,为城市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
“他们涌入各行各业,在求生的同时,也促进了该行业的发展。”
“如此多的劳动力加入,也刺激了生产力的进步。”
“宋朝的钢铁产量,最高时期差不多有五百万斤,是唐朝的十倍。”
“这个时期的生产力进步幅度,也是历朝历代最快的。”
“因为但凡慢一点,就养不活这么多的人。”
“劳动力充足,生产力更加先进,促进了手工业的繁荣。”
“大量的商品被生产出来,刺激了商业的蓬勃发展。”
“尤其是海贸,在当时已然成为了支柱产业。”
“大量商品通过海船被输送到海外,换回一船船的金银。”
“朝廷通过海贸,获取了大量的钱财。”
“手里有了钱,就可以维持行政体系的运转,就可以大批量的采购粮食赈济灾民。”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南宋在地少人多的情况下,还能维系整个体系运转,没有因为分配端失效而亡国。”
朱元璋、马皇后和朱标都点点头,正如马钰所说,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
只是对其中的规律,了解的不如马钰这么清晰透彻。
比如,劳动力和生产力共同作用,促使手工业发展,手工业发展刺激了商业发展。
商业的发展又反过来给了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又一个相连的环,大家相互促进。
他们也是经过马钰讲解,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而且马钰还将话题,绕回到了分配端这个问题上。
让他们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什么才是分配端。
马钰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再来说说元朝。”
“元朝的不作为,让民间进入野蛮生长模式,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调动了民间的积极性。”
“而且因为元廷不管,宋朝的很多政策也在民间被延续了下来。”
“比如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比如对湖广等地区的开发。”
“也正是民间手工业的发展,才支撑了元朝的海贸繁荣。”
“元朝灭亡,其实也是分配端出了问题。”
“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大多数百姓活不下去。”
“但是和历朝历代不同的是,元朝是自己放弃了分配端。”
“作为蛮夷,他们根本就没有家国天下的思想,也不愿意承担应有的责任。”
“他们拿了钱,想的不是如何维系体制健康运转,而是拿去享受。”
“到了最后,他们干脆连富人也一起抢。”
“让富人和百姓都活不下去,大家一起站起来造反。”
“可以说,元朝灭亡属于求锤得锤。”
朱元璋不禁颔首道:“元朝失之以宽纵。”
马钰摇头说道:“我倒以为,他们失之以愚昧。”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国家是一个体系,是需要维系的。”
“但凡他们有那么一点这方面的意识,都不可能完全放弃分配端。”
“其愚昧,堪称历朝历代之最。”
朱元璋仔细回顾元朝的作为,也不得不赞同的道:
“彼蛮夷也,安知社稷之重。”
朱标插话道:“所以爹‘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乃顺天应民之举也。
儿子的马屁,朱元璋非常的受用,大笑道:
“哈哈,还是标儿懂咱啊。”
马钰讥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将自己当成地主,将百姓当成佃户。”
朱元璋笑容顿时僵住了。
虽然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不认为自己是这么想的。
但听了马钰几节课,再回想自己以前对社稷的认识。
好像还真是将皇帝当成了地主,将百姓当成了佃户。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被人当面揭短嘲讽,朱元璋登时大怒:
“气煞我也,马钰小贼,今日不将你打死在这,咱就不叫朱元璋。”
说着就站起身,开始挽袖子。
马钰悠悠的道:“大明面临的情况,比宋朝还要复杂……”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
朱元璋再次僵住,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将目光看向马皇后。
马皇后扶了扶额头,一拍桌子道:
“你们两个,再斗气都给我出去。”
马钰见好就收,连忙端正坐好。
事实上他很清楚,朱元璋从来不是好说话的人。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气他,还能活着,一是马皇后护着,二是自己脑子里的知识。
还有就是习惯了。
第一次嘲讽他的时候,他会非常生气,并生出杀心。
第二次气就没那么大了。
第三次……第四次……
他不但习惯了,还会下意识的配合。
但马钰知道万事都要有个度,偶尔气一气他没什么。
不能真的踩过线,否则谁都保不住他。
另一边,朱元璋委屈的道:“是他总是气咱,妹子你不能拉偏架。”
马皇后哭笑不得,安抚道:“好好好,回头我狠狠收拾他,给你出气。”
“赶紧坐下继续听吧。”
“接下来就是大明面临的情况了。”
朱元璋这才顺坡下驴的重新坐好,还不忘对马钰撂狠话:
“看在妹子的面子上,今天暂且放过你。”
马钰没有在撩拨他,只是耸了耸肩,接着说道:
“除了人多地少等问题,比起宋元,大明还要多面临两个大难题。”
朱元璋眉头微皱:“哪两大难题,你不要危言耸听吓唬咱。”
马钰只看他的态度,就知道方才的那些分析,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心下其实也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朱元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最后掩耳盗铃弄出一套不合时宜的制度。
原本世界的他就缺乏宏观认识,只看到了眼下,然后针对性的制定了一套制度。
没多久,那套制度就开始频频出问题。
后世皇帝又不敢改祖宗之法,只能修修补补。
最后遭殃的还是天下万民。
这一世,想来不会再出现这个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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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8章 一举多得(求月票)
第48章 一举多得(求月票)
面对朱元璋的追问,马钰伸出两根手指,道:
“其一南北分化;其二士绅宗族崛起。”
朱元璋皱眉道:“什么意思,说明白一点。”
马皇后和朱标也同样很疑惑,主要士绅宗族崛起他们能想到一些,南北分化就没有太多头绪了。
马钰心道,真是当局者迷啊。
“从唐末开始,天下就四分五裂,宋朝时期则是南北分裂。”
“南北方的汉人,受到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各自养成了属于自己的风俗习惯。”
“虽然大家都自称汉人,虽然都遵从孔孟,但口音不同、饮食不同、衣着也有区别。”
“这种种的差异,双方看对方的时候都感到陌生,很难将对方视作同族。”
“你们应该能察觉到这种隔阂,仔细想想是不是有这种情况。”
朱标有些茫然,毕竟年轻,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深宫里,对外面缺乏了解。
马皇后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朱元璋作为君主,对这方面反而是最敏感的,说道:
“南北方的官吏确实相互看不顺眼。”
朱标疑惑的道:“这不是利益之争吗?官吏以地域、师生等结党,打击其他地方的官吏。”
朱元璋摇头道:“不,哪怕他们政见相同也几乎不会携手,这已经不是利益所能解释的了。”
“以前咱还有些疑惑为何会如此,听马钰分析才知道,原来是思想上产生了分化。”
朱标皱眉道:“原来如此,那此事就轻忽不得了,长此以往必将使朝堂陷入党争之中。”
朱元璋正想说,这未尝不是好事。
但马钰却先一步说道:“你以为南北分化的危害仅止于此吗?”
“匈奴、突厥、契丹,强不强大?”
朱标点头道:“都曾盛极一时。”
毕竟都曾经是压着汉人王朝猛打的势力。
马钰接着问道:“现在他们哪去了?”
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接着问道:
“汉人也陷入过低谷,也曾经被异族击败统治过,为何没有消失?”
“不但没有消失,族群还愈发的壮大。”
“还总能反过来将入侵我们的异族给同化吸收,靠的是什么?”
朱标眼睛一亮,说道:“我知道,文化。”
“我们是文明人有礼仪,蛮夷向往我们的文化,主动学习我们的文化,然后就被我们同化了。”
“即便我们处在低谷,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文化,所以才没有消失。”
“匈奴、突厥、契丹虽然强大,但都没有自己的文化。”
“被击败之后很快就被别的族群给同化了,所以他们消失了。”
马钰颔首道:“是的,因为我们有文化。”
“文化就是一根纽带,让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产生认同感。”
“最后形成一个庞大的,具有凝聚力的群体。”
“哪怕一次次跌落谷底,也总能再次站起。”
“即便再强大的敌人,只要不消灭我们的文化,就无法消灭我们这个群体。”
“可是现在,我们自己从内部分裂了,敌人再想对付我们就容易太多了。”
此时朱元璋也反应了过来,被自己方才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自己竟然认为分化了也好,正好有利于搞平衡。
这种思想实在太危险了。
真要是南北汉人分化,恐怕要不了多久,大明就没了。
这个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就算抛开文化和族群认同不谈。
思想上认知上的不统一,也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造成分裂。
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就是为了统一认知。
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为了完成思想上的统一。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政策塑造了统一的族群意识。
但至少有一点他们明白,统一了思想有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
朱元璋也是一样的,或许他不知道南北汉人分裂,从族群角度来说是个多大的灾难。
却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对大明本身来说,就是一场无法承受的灾难。
朱标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节,沉重的道:
“此事该如何解决?”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朝他看来,虽然两人都有不少想法,但还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马钰却摇头说道:“先别急,接下来再说第二个问题。”
“到时候两个问题可以相互配合着一起来解决。”
朱标若有所思的道:“我大致猜到你要说什么了,但还是想听听你的分析。”
“毕竟,对此事我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马钰笑道:“你对此有认识,那就好说了。”
“前面我们说过,为了削减管理成本,唐朝裁撤了乡村官吏。”
“那么乡村就出现了权力空白。”
“权力讨厌空白,朝廷不管就会有别的势力来填补空白。”
“那么谁来填补这个空白呢?”
“唐朝离我们太远了可以不用管,只看宋朝。”
“宋朝放开了对百姓的人身约束。”
“百姓开始以血缘为纽带生活在一起,慢慢就形成了宗族。”
“而宗族,非常完美的填补了这个空白。”
“王安石变法,其中就有保甲法。”
“表面看保甲法是通过连坐制度,预防百姓犯罪。”
“实则是为了和宗族势力争夺乡村的管理权。”
“可惜,他的变法失败了保甲法也被废除,宗族势力依然在主导乡村。”
朱标不停的点头,尤其是对保甲法的解释,更是让他眼前一亮。
他自然知道王安石变法,但研究并不是很深,很多地方限于年龄也无法理解。
马钰讲的深入浅出,解析的也很透彻很有说服力,让他茅塞顿开。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差不多,他们本身对这些就比较了解。
听完马钰的这番分析,更是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结合马钰讲过的课,再回顾王安石变法本身,只觉得太幼稚了。
都没有认清事情的本质,就试图去改变,怎么可能会成功。
马钰只是略微停顿,就继续说道:
“不过总体来说,宋朝时期宗族势力还只是萌芽状态,实力并不算太强。”
“朝廷依然可以对民间施加影响力。”
“但到了元朝就不一样了,他们的不作为,给了宗族野蛮生长的空间。”
“最关键的还是士绅与地方宗族的结合。”
“最初的宗族势力,其实就是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以血缘为纽带组成的。”
“他们依然是社会的最底层。”
“士绅不一样,他们是儒家出身的士人阶层,不屑于和地位低下的宗族勾连在一起。”
“至少当时儒生和宗族勾连的现象还不太严重。”
“元朝不吃儒家那一套,动不动就取消科举。”
“偶尔举行科举,录取的十之八九也是蒙古人和色目人,儒生想通过科举出仕难如登天。”
“出仕无门的儒生们,只能去衙门当刀笔吏。”
“刀笔吏是基层职务,需要经常和宗族打交道,双方迅速的勾连在一起。”
“刀笔吏成了宗族在官面上的代言人,宗族成了刀笔吏的后盾。”
“以前宗族和宗族之间,缺少沟通的渠道,相互联系极少。”
“有了儒生从中搭桥牵线就不一样了。”
“宗族与宗族也开始勾结,再有士绅作为代言人,编织成了一张大网。”
“将乡村牢牢的笼罩住,也将朝廷的势力彻底排挤出乡村。”
“从此就形成了皇权不下县的局面。”
“北方就在蒙古人眼皮子底下,加之战乱不断,士绅宗族势力并未成型。”
“但南方就不一样了,你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下。”
“那里是士绅宗族势力的天下,真的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别说朝廷的政策能否推行的下去,能不能正常把税收上来都不好说。”
“等大明扫平南方割据势力一统天下,就要直面士绅宗族势力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不过土鸡瓦狗尔,咱弹指可破。”
马钰笑道:“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作为开国君主,你想针对他们是非常简单的。”
“可他们也不是傻子,懂得蛰伏。”
“在你不注意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壮大自己。”
“而且大明早晚会开科举,士绅就可以通过科举考试出仕,慢慢的深入官僚系统。”
“等过个数十上百年,他们就会再次成为庞然大物,官场到处都是他们的代言人。”
“到时候你的子孙可没有你的掌控力,面对这张大网也只能妥协。”
朱元璋眼神冰冷:“咱不会将这个祸患留给子孙。”
朱标也表情凝重,语气中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几分杀意:
“必须要趁现在,将他们彻底解决,绝不能给他们做大的机会。”
马钰暗暗咋舌,朱老大终于暴露本性了。
难怪朱元璋会对他如此满意,这货兼具了马皇后的仁和朱元璋的暴。
只是他比朱元璋更懂得迂回,也懂得用仁将暴包裹起来,平时不显山不露水。
别人根本就察觉不到。
只有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将暴的一面展露出来。
很显然,士绅宗族势力,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不过他的感觉没有错,目前士绅宗族势力确实无法和朝廷对抗。
可想想前世的明朝中晚期……
马皇后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后问道:
“钰儿,方才你说可以两件事情一起解决,可是有了计策?”
马钰颔首道:“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其实你们应该也能想到,就是人口迁徙。”
“数百年的战乱主要都集中在北方,现在除了山西人口比较多之外。”
“陕西、河南、山东三省人口加起来,可能都不到四百万。”
事实上当时河南人口只剩下八十万左右,山东人口一百二十万左右,陕西也就百万左右。
三省加起来也就三百多万的样子。
马钰自然不能说准确的数字,于是就说了个不足四百万。
即便已经往高了说,这个数字也非常的触目惊心了。
要知道,这三省可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原,唐朝以前最富庶也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
现在却只有加起来不到四百万人。
有多凄惨可想而知。
“与之相对应的,南方相对比较稳定,人口最为稠密。”
“朝廷完全可以将南方多余的人口,迁徙到北方去。”
“如此一来,南北分化的问题不解自开。”
“而且,到时候迁谁还不是朝廷说了算。”
“学习汉唐的手段,将南方宗族分拆,几十个姓氏放在一个村子里。”
“短期内他们很难再团结在一起,对抗朝廷了。”
朱标击掌叹道:“好办法。”
“既打击了宗族势力,又解决了南北分化问题,还顺带着解决了北方人口不足问题。”
“可谓是一举多得。”
朱元璋和马皇后也暗暗点头,这个方法和他们所想不谋而合。
移民确实是解决这个几个问题最佳方法。
他们两个也都知道,士绅宗族并不会因为移民就彻底消失。
给那些人数十上百年的时间,还是会形成宗族势力。
不过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后续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遏制士绅宗族势力。
想到这里,马皇后笑道:“不错,你又帮我们解决了一个难题。”
“关于土地和人口方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马钰摇摇头,说道:“没了,差不多就这些了,如果以后还能想起别的,再告诉您吧。”
马皇后又问道:“你家族长辈,有提到过新朝建立,该采用什么样的制度吗?”
马钰想了想,说道:“说过一些,但不全,大多我也不记得了。”
“不如这样,你们先思考着,我也回去好好想想,看能想起来多少。”
“到时候咱们将各自的想法都说出来,互相印证,说不定就找到合适的制度了呢。”
不是他不想继续往下说,而是说的已经够多了。
将具体的措施说出来,他们也不一定能理解,就算理解了也不一定支持。
还不如先让他们自己思考,如果他们能想到更好的法子,那最好不过。
如果他们想不到更好的,那再将自己的想法拿出来,也更容易说服他们。
马皇后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我们也仔细思考一下你今日所讲的东西。”
“看能不能有更多的收获。”
之后他们又就方才的话题进行了回顾,主要是朱元璋三人,对一些不理解的地方进行了提问。
马钰根据自己的理解一一做了解答,直到三人理解透彻。
眼看时间不早,而且人家一家三口肯定有话要说,马钰就很识趣的起身告辞。
马皇后也没有挽留,让朱标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外。
太子亲送,这规格相当高了。
不过比起方才给他们讲的知识,这又算不得什么了。
等马钰离开,朱标回到桌子前重新坐下,突然感慨道:
“每次听他讲东西,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无所知,今日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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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9章 朱标秀(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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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皇后还以为儿子受到了打击,连忙安慰道:
“不要妄自菲薄,钰儿说的这些东西,也是长辈们留下来的。”
“若你从小就接触这些,不会比他差的。”
朱元璋也附和道:“是啊,咱家还是出身太低了。”
“很多东西想学都学不到,只能靠自己摸索。”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就属咱家身份最高,以后子孙想学啥就学啥。”
感受到父母的关心,朱标心中一暖,感动的道:
“谢谢爹,谢谢娘,我没事的。”
“正如娘经常教导我的那般,身为太子不需要事事都懂,重要的是会用人。”
“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朱元璋大笑道:“哈哈,好好好,标儿你能这般想,已经是合格的君主了。”
“不过呢,学问还是要学的,否则不知道啥时候就被人给骗了。”
朱标颔首道:“我知道,表弟私下经常说,技多不压身。”
“不论是什么身份,多掌握几项技能,总归是不会错的。”
马皇后见他确实没有被打击到,也放下心来,说道:
“我现在越来越好奇,钰儿的长辈到底是如何教导他的,小小年纪就能懂这么多。”
朱标认真的道:“长辈的教导固然重要,他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也同样重要。”
“他说自己的学习过程很轻松很美好,但想来也是极为辛苦的,只是他自己乐在其中罢了。”
马皇后赞同的道:“世上哪有容易二字。”
朱元璋越听越不对劲儿,不高兴的道:“说事儿就说事儿,怎么还夸起他来了。”
“连基本的长幼尊卑都不懂,咱看他就是有才无德……不对,连才都只有半桶水。”
马皇后心下莞尔:“好好好,咱们不夸他了。不过今天他说的东西,确实发人深省啊。”
“让我对很多事情,有了全新的看法。”
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道:“他家长辈,确实是有点本事的。”
“之前咱一直在思考,一统天下后该采用何种制度。”
“当时咱想的是,给百姓分地,让他们有所依凭。”
“然后严格限制其流动,如此就能减少大部分的麻烦。”
百姓流动不但容易造反,还容易异地犯罪。
什么拐卖、偷窃、抢劫等等,如果是本地人作案,还有机会查出来。
如果是异地流动作案,以当时的技术水平,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预防措施,也没有有效的侦查手段。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固定住,不让他们随意流动。
能减少七八成的社会犯罪问题。
这种思维方式,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对‘变’的恐惧。
历朝历代都希望一切保持不变,你原本干啥的,祖祖辈辈就老老实实干啥。
不变,就不会产生事端。
朱元璋自然也不能例外,他甚至比之前的同行更极端。
“咱还想着,不让百姓随意更换职业,对商业持续打压……”
“但现在看来,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
作为枕边人,马皇后自然知道他的一些想法,道:
“之前我虽觉得你的办法有些极端,却也没觉得有太大问题。”
“听了钰儿的分析才知道,此法只是将问题压了下去,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
“早晚有一天还是会爆发,到时候麻烦只会更大。”
“按照钰儿之前所说的理论,这个爆发点大概就是五十年后。”
也就是人口增长到,土地养不活那么多人的时候。
朱标脸色凝重,说道:“按照表弟的推测,天下的土地是足够养活三四亿人的。”
“问题就出在土地兼并上,少数人占有大部分土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百姓无地可种只能饿死。”
马皇后颔首道:“这就是杜甫诗中所写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可有想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朱元璋也向他看来。
朱标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认为可以从两个方向解决这个问题,不知道对不对。”
朱元璋眼睛一亮,催促道:“两个?快说给咱听听。”
朱标于是说道:“其一,表弟说朝廷是分配端的主体,手段就是税。”
“朝廷要想办法确保稳定的税源,如此手里有了钱粮,才能去做事。”
“至不济,也能钱从富人手里买粮,分给饥民果腹。”
“至于具体要怎么做,我暂时还没有头绪。”
朱元璋欣喜的道:“哈哈,说的好。”
“说再多的仁义道德,都不如让百姓吃饱饭重要。”
“只要朝廷手里有钱粮,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你能有这个认识,已经非常不错了。”
“继续说,还有呢。”
朱标也备受鼓舞,说道:
“其二,就是给百姓更多谋生的手段。”
“比如,我们可以限制乃至禁止土地买卖,如此就能最大程度的抑制土地兼并。”
“百姓有了地,生计也就有了依托。”
“还可以学习宋朝,让失地百姓从事手工业和商业。”
“然后通过海洋贸易,将这些商品卖到外国换取钱财。”
朱元璋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说道:
“但是你也别忘了,宋朝百姓造反次数很多。”
“而且人口频繁的流动,也会让违法犯罪之事暴增。”
朱标反驳道:“出现了问题那就去解决,而不是掩耳盗铃假装无事发生。”
“宋朝造反虽多,但真正能造成巨大危害的,寥寥无几。”
“除了方腊造反等几次危害比较大。”
“其他的造反事件波及范围都比较小,很快就被平息,如果不是翻看史书根本就没人知道。”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我想大概就是宋朝让大多数人都能吃上饭的原因。”
“有饭吃百姓就不会造反,少数吃不上饭的造反,也很难获得其他百姓的支持。”
“我们把百姓锁在原地,确实可以减少很多麻烦,也能减少百姓造反的次数。”
“可一旦真的有人造反,就能获得无数人的支持,事态就会迅速扩大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让百姓吃饱饭,别的都不重要。”
说到这里他提高声音,语气坚定的道:
“宋朝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我们做不到。”
“我们不但能做到,还能做的比他们更好。”
“我们要做到下限比宋朝高,上限远迈汉唐。”
“千百年后人们提起大明,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
说完,他目光忐忑的看向父母。
朱元璋先是皱眉,然后嘴角开始抽动,最后裂开大笑:
“哈哈……好好好,标儿有此志向,咱非常欣慰。”
马皇后也欣慰的道:“吾儿长大了。”
朱标心下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父母觉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朱元璋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志向是不错,但也需要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
朱标重重点头道:“谨记爹的教诲。”
一家三口又聊了许久,将马钰今天讲的知识点,进行了全面梳理。
对大明的制度制定,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但具体如何制定,还需要仔细思考。
提起此事,朱元璋就有些不满的道:
“那小子肯定还有话藏着没说。”
“这么复杂的问题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没道理解决的办法记不住。”
马皇后颔首道:“他长辈对治国,必然有着一整套的设计。”
“只是怕我们无法接受,才不敢说出来而已。”
朱元璋说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咱还能吃了他不成。”
朱标插话道:“我能猜到他的顾虑是什么。”
朱元璋说道:“他嘲讽咱,咱都能忍,他还有什么顾虑。”
朱标解释道:“他的主张从未变过,仁政安民,富民强国。”
“他家长辈设计的制度,想来也多是为民考虑居多。”
“您受秦晋法派的影响很深,而秦晋法派却主张穷民强国。”
“且您对孟子也颇多批判,我想这就是他的顾虑所在。”
朱元璋脸色有些难看,却出奇的没有反驳。
马皇后适时出声道:“这就是误解了,你爹虽然受秦晋法派影响很多,但也并非不能接受别的思想。”
“否则他也不会让宋先生当你的老师。”
“只是有些思想根深蒂固,很难一下子就扭转的过来,需要循序渐进。”
然后她又对朱元璋说道:“我想这也是钰儿不愿意一次性全部说出来的原因。”
“他这么做,又何尝不是在尽量避免与你的冲突呢。”
“等你将今日所讲全部吸收,他自会将剩下的讲出来的。”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但愿如此。”
此事就此揭过,三人继续梳理方才的知识点,直到内侍几次来通知用膳,才算是结束谈话。
一起用过午饭,下午大本堂有课朱标就先一步离开了。
只剩下朱元璋和马皇后二人。
马皇后笑道:“标儿的想法与你相差很大,你就一点不在意?”
‘类我’俩字,不知道造成了多少悲剧。
朱元璋悠悠的道:“为什么要在意,他不像咱才好,否则咱何必让宋濂教他。”
“治国需要刚柔并济,汉宣帝曾说过当霸王道杂之。”
“这些咱心里都清楚,只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
“北元宽纵,中原已然礼崩乐坏。”
“咱必须用雷霆手段,重塑礼法规矩。”
“不少人都说咱残暴嗜杀,咱也承认。”
“咱就是看不惯那群蠹虫,只有用严刑苛法,才能遏制住这股养了百年的歪风邪气。”
“咱以霸道之法,重新制定好礼法制度,将那些蠹虫杀怕了。”
“标儿登基了,正好施以王道之法安抚人心,天下可大定矣。”
马皇后点点头,这一点她岂会不明白,否则也不会支持朱元璋杀那么多人。
她只是反对滥杀,对该杀的人那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在朱元璋的屠刀下保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有可取之处。
真正该死之人,她看都不看一眼,别说去保了。
朱元璋接着说道:“但有些事情,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着感觉走。”
“就比如这治国,咱是真不懂。”
“那些懂的人,又一个个和宝贝一样藏着不肯教咱。”
“咱只能看着史书,摸索着往前走。”
关于这一点,马皇后并没有附和他。
那些人不肯教你,固然有自私的因素在。
但必须要承认的是,你朱元璋自己也不是善纳谏言之人。
别人看你不像是个能容人的,自然不会冒险献计献策。
刘伯温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关于这方面,她劝过他很多次,只是没有什么效果。
所幸,现在有了马钰。
马钰劝人的效果真的是见所未见……不,那都不能叫劝,是上课。
将一切掰开揉碎了摆在你面前,就看你听不听吧。
事实证明,这种方法对朱元璋确实有效。
即便刚开始听的时候他非常生气,可冷静下来还是得听。
现在马皇后非常庆幸,这个侄子认的值啊。
想到这里,她笑着对朱元璋说道:
“现在有了钰儿,你不用摸黑走路了。”
朱元璋不高兴的哼哼了两声,却没有反驳。
马皇后继续劝说道:“不过你的脾气得收敛一下,别动不动就发脾气要杀人。”
“再给钰儿吓怕了,就真没人教我们治国之道了。”
朱元璋委屈的道:“咱还不够克制吗?你看他都怎么埋汰咱的。”
马皇后失笑道:“是是是,重八也懂得克制自己的脾气了,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是,朱元璋忽然说道:
“得赶紧给他定个亲事,他孤身一人咱始终不放心。”
“哪天他要是突然消失了,咱找的地方都没有。”
虽然孩子不一定就能栓住他,但总比没有要强。
马皇后点点头,说道:“此事交给我吧,我已经将他的生辰八字送回老家。”
“等那边给他入了族谱,就开始着手为他物色一门亲事。”
朱元璋叹道:“可惜啊,咱的女儿都太小,要不然可以招他当驸马。”
马皇后先是诧异,朱元璋怎么突然冒出嫁女的想法了。
不过随即就释然了。
以前马钰只是有点才能,但还不值得他用女儿来拉拢。
能同意她收侄子,已经是极限。
可今天这节课上完就不一样了。
比起那些知识,区区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可惜,他年龄最大的皇女,今年也才九岁。
二皇女,也就是嫡皇女也才五岁。
不过……
想到这里,马皇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又有所顾虑,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另一边,马钰从皇宫出来,径直去了大功坊的那家商铺。
这里已经成了大家的大本营。
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了朱樉等一大群二代目们。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群二代目们竟然在……搞装修?
他一脑门的浆糊。
这是要干啥?
(本章完)
第51章 卸甲风(求月票)
第51章 卸甲风(求月票)
朱樉正努力完成今天的作业,不是他爱上了学习,而是想快点做完去茶点铺子。
以前那里只是临时落脚点,大家还没觉得有啥。
铺子开业就意味着,那里真正成为了大家共同的‘家’,感官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孩子嘛,都喜欢有个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不被家长干扰。
茶点铺子满足了他们这方面的需求。
没事儿大家就喜欢往那里钻。
关键是,去别的地方回来会被家长盘问,搞不好还会被批评。
去茶点铺子,只要打声招呼就行了,家长们不但不反对,还很鼓励他们多去。
毕竟目前这里算是大明最硬的二代目交流圈子了。
朱樉自然也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就过去,然后带着一帮子人到大街上行侠仗义。
应天城的治安环境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就连衙门的差役说话都和气了很多。
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本来他听人说,城外码头有人搞垄断,百姓去做工他们拿抽成,不给抽成就不给做工。
这种事情他怎么能忍,和其他人约好了,今天准备去城外码头替天行道。
现在莫名其妙被马钰拉走,自然不高兴:
“你进宫就自己进啊,又没人拦你,拉着我做什么,我等会儿还有正事呢。”
“呸,你才进宫。”马钰回骂了一句,然后正色道:
“我问你个问题,你爹和常帅关系好吗?”
朱樉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说道:
“这不废话吗?”
“谁不知道我爹和常帅那是铁哥们,过命的交情,要不然也不会结儿女亲家。”
马钰深呼吸,我忍……
“我再问你个问题,你哥和常姑娘的感情好不好。”
朱樉肯定的道:“那肯定好啊,整天眉来眼去的,要不是我娘拦着……嘿……”
他说话的风格越来越像马钰,包括小组织成员也都深受影响。
什么铁哥们、好兄弟一被子,那都是挂在嘴边的。
说到这里,朱樉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震惊的道:
“你不会是想横刀夺爱吧?先声明,我可不帮你。”
说完还后撤了几步,似乎要划清界限。
马钰脸顿时一黑,没好气的道: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真想一巴掌拍死你。”
朱樉不乐意的道:“是你不说清楚,哪能怪我。”
马钰知道和他掰扯不清,就继续问道:
“常姑娘孝顺吗?”
朱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毫不搭嘎的问题,但还是回道:
“纯孝。”
马钰接着问道:“如果你哥想惩罚一个人,常姑娘能劝得住吗?”
朱樉不耐烦的道:“那还用说,她但凡掉两滴泪,让我哥干啥都行。”
“你东拉西扯到底想说什么?直接点行不行。”
马钰这才说道:“那就结了……”
于是他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朱樉,末了说道:
“如果运气好,咱俩往后几十年那想干啥就干啥,大明横着走。”
朱樉眉头皱起,道:“你这不是咒别人吗?”
“让我爹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还想让常姑娘感激,她不生气就算大度了。”
马钰解释道:“怎么能叫诅咒呢,这叫晚辈关心长辈。”
“如果我的猜测应验了,常帅因此活命,那咱俩从此横着走。”
“就算我猜错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你就说,这种生意值不值得去做一做吧。”
朱樉语重心长的道:“老马,我知道你想多找几个靠山,在朝中站稳脚跟。”
“但听我一句劝,君子行事当堂堂正正,这种歪门邪道不走也罢。”
马钰并不意外他的想法,换位思考,他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毕竟常遇春那可是大明第一猛将,现在身体壮的一拳能打死牛。
你说他要得卸甲风,换成谁都不会相信。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着急行动的原因。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有两个原因。
一是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朱元璋和马皇后等人的信任,说出来的话有分量了。
二是机会难得。
他和常遇春没有见过面,凭什么劝说对方?
估计一开口就会被当成骗子给打个半死了。
现在朱元璋要去大都,只要能说服他,就可以直接影响到常遇春。
错过这次机会,那就只能坐等历史重演了。
至于为啥要拉着朱樉,不过是想着多个人,多一份力量。
见他磨磨唧唧的不肯去,马钰也不解释了,脸一拉道:
“你就说陪不陪我去吧?不去我自己去,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着转身就往大门外走去。
朱樉脸色变换了一下,最终气急败坏的道:
“你真是我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去应天府大牢。”
“不对,最后悔的就是和常茂一起吃霸王餐,要不然也不会被关进大牢,就不会认识你。”
嘴上这么说,脚下一点都不慢,几步就追了上来。
马钰心下不禁感动,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只是拉着脸往皇宫方向走。
朱樉没好气的道:“我说你够了啊,我这不是跟过来了吗。”
“先说说,你准备怎么和我爹说,我要怎么配合你。”
马钰这才开口说道:“先去找我姑姑,到时候你配合我就行了。”
朱樉见他有了计划,也没有再多问。
俩人就这样一路进入皇宫,在坤宁宫见到了马皇后,正好常妃和徐妙云也都在。
马皇后心情看起来很好,见到他们还开起了玩笑:
“呦,这不是我们家老二吗,这是想起宫里还有个娘了啊。”
朱樉讪笑道:“您看您说的,我可是天天都念着您呢。”
“这不是想着做出一番功业,再来见您吗。”
马皇后好笑的道:“嗯,现在你可是侠名在外,多少人都和我说,皇家要出一个侠王了。”
朱樉眼睛一亮,兴奋的道:“真的吗?”
然后才反应过来马皇后在打趣他,登时不乐的道:
“我就知道今天不该来。”
然后还对马钰埋怨的道:“都怪你,非要拉着我过来。”
马皇后失笑摇头,然后对马钰说道:
“听这话里的意思,今天你找我有事?”
马钰心中给朱樉竖起大拇指,这话题转移的真高明,完全不着痕迹。
表面故作为难的道:
“有一件事情,我想说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马皇后更感兴趣了,说道:“我是你姑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马钰看了看常妃,说道:“主要……此事和常帅有关。”
本来等着吃瓜的常妃,突然听到瓜吃到自己身上了,非常诧异。
马皇后更加好奇了,说道:“我现在更想知道了,快说说常帅怎么了。”
马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以前我家有个长辈也喜欢习武,梦想着有一日能冲锋陷阵,每天勤修武艺。”
竟然是见他家族长辈,马皇后不由的更加好奇,催促道:
“后来呢。”
马钰突然情绪低落的道:“后来他得了卸甲风,没几日人就没了。”
马皇后等人:???
朱樉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不过还是适时的出声道:
“好好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马钰接着说道:“因为此事,我家中一位学医的长辈,就特意研究了卸甲风,并总结出了几条易得此病的行为。”
马皇后已经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脸色变的有些凝重。
马钰见她没有插话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
“我和常升情如兄弟,从他那里得知了常帅的一些事情。”
“然后就发现,常帅的某些行为,和我家长辈总结的经验非常相似。”
到了这会儿,常妃、徐妙云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不出所料,常妃的脸色非常不快。
我爹好好的,你这不是诅咒他吗。
马钰非常无奈,解释道:
“我知道,常帅勇猛无双,说这话就和诅咒他一样。”
“本来我也不想多说,劝自己想多了。”
“但每次看到常升,我就觉得愧疚。”
“明知道长辈的行为有危险却不肯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和常升称兄道弟?”
朱樉再次接话道:“这几天我一直觉得他怪怪的。”
“今早抓着他逼问了许久才告诉我。”
“我当时就批评他了,既然你把常升当兄弟,那就做兄弟该做的事情。”
“就算大家都怪罪你,但至少你做到问心无愧了。”
“他这才下定决心,来宫里说此事。”
常妃的脸色顿时好转,甚至有一丝愧疚。
表弟如此重义气,我竟然认为他在咒爹爹,实在太不应该了。
马皇后也露出释然之色,道:
“你能有此心非常难得,大家不会因此责备与你的。”
常妃出声说道:“表弟乃忠义之人,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责备。”
“常升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福分。”
马钰一脸如释重负,道:“嫂子不怪我多事便好。”
常妃脸又红了,不过这次却没有反驳。
马皇后干咳一声,说道:“先和我说说,你长辈都发现了什么,伯仁又有哪些行为不妥。”
马钰想了想,说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给您做个实验,您一看便知。”
马皇后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马钰让人找来一盆炭火,两块拳头大的石头,一盆凉水。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他先是拿起石头相互砸了两下:
“大家都看到了,这两块石头非常结实。”
众人都点头,鹅卵石可不就很结实吗。
接着马钰将其中一块丢进炭火盆,烧了一会儿之后,用钳子夹出来丢进凉水里。
发出‘呲呲’的声响,并有一阵水雾生气。
等‘呲呲’声消失,马钰再次捞起石头扔进炭火盆。
过一会儿又夹起来扔进凉水里。
如此反复做了五次。
众人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直到第六次,当马钰再次将烧过的石头扔进凉水里,那块石头无声的裂成了两瓣。
众人都不禁很是惊讶,徐妙云更是脱口而出:
“石头怎么裂开了?”
马钰依然没有说话,而是将裂开的石头捞出来放在地上,用另一块完好的石头轻轻砸了一下。
“啪。”方才坚硬的石头,轻易就被砸的四分五裂。
众人再次惊讶不已。
马皇后也不禁问道:“为何会如此?”
马钰放下石头,说道:
“每一次加热和剧烈降温,都会让石头内部产生肉眼不可见的损伤。”
“一次两次还没什么,次数多了就会让石头变得脆弱。”
“石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
朱樉恍然大悟,说道:“常帅骁勇善战,每战必冲锋在前。”
“一场仗打下来,他浑身和水洗的一般,就犹如这石头被加热。”
“打完仗他会将盔甲脱下,并用凉水浇身降温,还会饮用大量凉水止渴。”
“就犹如这烧热的石头,被扔进凉水里一般。”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他的身体也会留下暗伤,时间久了就会得病。”
“这就是卸甲风的得病原因吗?”
马钰颔首道:“这就是我家长辈研究后总结出的原因,不敢说完全准确,但想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事实上,这是上辈子一个体育老师告诉他们的。
剧烈运动之后,不能立即就坐下休息,也不能喝水。
会给身体留下难以察觉的暗伤。
一次两次还没事儿,次数多了就有可能会出问题。
当然,也只是有可能,不是必然。
毕竟人的身体很神秘,远不是石头所能比的。
马钰决定尝试救常遇春的时候,就询问过医师,他们对卸甲风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卸甲风也是中风的一种,往这方面去考虑,总能得到一些启发的。
马钰就想到了前世体育老师说的话,觉得很可能与此有关。
至于他的猜测准不准,那就不知道了。
将自己的发现都说出来,马钰心中也猛的一阵轻松。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常遇春的命了。
听完他的话,常妃一脸惶恐,事关父亲她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只能求助的看向马皇后。
马皇后的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轻松。
一来马钰已经初步获得了信任,他家族的学问更没有人敢轻易怀疑。
二来方才的实验太过直观,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极强。
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不过她依然没有轻易下决断,而是道:
“叫郑良琦来见我。”
郑良琦就是御医院的院使,是医家国手,马皇后找他来判断是很正常的。
内侍也知道事情重大,听到命令不敢耽搁,小跑着去太医院喊人。
正堂一时间安静下来。
就在马皇后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朱元璋的声音传来:
“怎么如此安静啊?”
(本章完)
第52章 汉人英雄
第52章 汉人英雄
朱元璋看着地上碎裂的石头,又看了看马钰,脸上布满了阴霾。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常遇春那可是他最倚重也是最信任的手下之一,骤然听到有人拿卸甲风说事。
他第一反应就是,此人不安好心。
如果不是之前已经积累了一定信任,他早就命人严刑拷打了。
马钰正色道:“我并非诅咒常帅,也不是说他一定会得。”
“只是得知了常帅的事情,联想到家族那位长辈,才冒昧出言提醒。”
“如果陛下认为此举不当,我愿意为此道歉,并接受处罚。”
朱元璋质问道:“大明战将如云,如这般的将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何你独独认为伯仁……”
马钰沉声说道:“说句难听的,其他将领的死活与我何干?”
“但常升把我当兄弟,我就得做对得起兄弟的事情。”
“既然知道了这么做有危险,就不得不出言提醒,否则我良心不安。”
马皇后也在一旁说道:
“我知你担心伯仁,不想听到对他不好的事情。”
“但钰儿也是出于忠义之心,并非有意诅咒,你莫要过于生气。”
朱元璋深吸口气,按捺住怒火,转头喝道:
“郑良琦呢,怎么还没有过来?”
内侍们吓的瑟瑟发抖。
马皇后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再派个人去催一催。”
内侍们如遇大赦,连忙退出正堂。
马钰心里也庆幸不已,还好提前结识了常升,要不然这事儿真没法解释。
事实上他一早就在思考,怎么出手救常遇春。
但思来想去,都没有任何的办法。
毕竟两人根本就不认识,要说他冲锋陷阵……
那大明军队里,冲锋陷阵的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单单说他?
直到结识了常升,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不用做太多解释,只要咬死是出于对常升的兄弟情,谁都挑不出大毛病来。
最多就是斥责他年少不懂事瞎胡闹。
至于他们会不会听……
不论他们听与不听,他都会做。
因为他有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
很快郑良琦就带着另外两名御医,和几个助手来到坤宁宫。
感受到这里压抑的氛围,他们不禁心头一颤,更加小心起来。
朱元璋没有啰嗦,直接问道:“你们对卸甲风可有了解?”
郑良琦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人大汗之后,风邪易侵,气血不通,不通则痛……”
“此是为卸甲风也。”
专业术语很难懂,但有一点大家都听明白了,大汗过后风邪易侵。
与马钰方才做的那个实验照应上了。
常妃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虽然她也不认为自家爹爹会得病,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谁又能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呢。
朱元璋的脸色更加难看:“可有防治之法?”
郑良琦迟疑了一下,说道:
“尽量少出汗,如果出了大汗,尽量不要吹凉风。”
“可在背风处歇息,等汗慢慢消去,可减少患卸甲风的可能。”
“至于治疗之法……”
他接着说了一些治疗方法,主要是药方,马钰压根就听不懂。
只是末了,他又说道:
“中风最为难治,如若治疗及时,或还有可能保全性命。”
“若稍微耽搁片刻,纵使华佗复生也束手无策。”
说完他低着头不敢乱动,心中则不禁思索,莫非是哪位将领得卸甲风没了?
看陛下的表情,还是一位重要将领,接下来搭话要小心了。
朱元璋脸色依然难看,但看向马钰的目光,却缓和了许多。
郑良琦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他不是胡言乱语。
那么他说自己是出于和常升的兄弟情才提及此事,就说的通了。
一个少年,家里有长辈得卸甲风没了。
得知兄弟的长辈也有这方面习惯,不惜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出言提醒。
虽然稍显孟浪,但其心可嘉。
尤其是他表现的很重感情,对朱元璋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这就意味着,可以用他身边的人来牵制他。
不过这事儿以后再说,当下还是伯仁的身体重要。
想到这里,他问马钰道:
“郑院使所言,与你家长辈的研究结果可相仿?”
郑良琦诧异的看了马钰一眼,咋了这是?莫非是来抢饭碗的?
心下当即就警惕起来。
马钰佩服的道:“郑院使医术高明,在下佩服。”
“我并未学医,不了解详细的病理,但听着与郑院使所言相差不多。”
“就是预防与治疗之法有所不同。”
郑良琦心中警钟长鸣,果然是来抢饭碗的。
不行,不能让他出风头,等会儿他要是说的有瑕疵,就狠狠贬低一番。
马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假想敌,还朝郑良琦友好的笑了笑,然后才说道:
“预防之法大体与郑院使所言一般,只是我那长辈说,可等汗消之后适量引用加了蜂蜜和盐的温水。”
“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加一些姜片。”
这就是补充电解质,缓解肌肉溶解的症状。
一旁的郑良琦眼睛里露出惊讶之色,虽然他不知道电解质这东西,却也知道服用蜂蜜确实有养身之效。
看来这个少年的长辈有点本事啊。
“至于治疗之法,我只隐约记得长辈说中风一类的疾病,主要就是发病快,救治时间很短。”
“最好是先用急救药物将命吊住,给医师更长的时间来救治。”
“他还写了一个急救的方子,具体都有哪些药材我忘了。”
“只记得好像有犀角、牛黄、冰片……好像还有麝香……又好像没有……我实在记不清了。”
朱元璋怒道:“一个方子都记不住,真是没用。”
然后他目光看向郑良琦,问道:“郑院使,你以为他所言可有道理?那个急救药方可能复原?”
郑良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乱说。
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就胡言乱语。
“陛下,蜂蜜可补中、清热解毒,盐可补充力气,大汗之后服用确实于身体有益。”
“至于对卸甲风是否有预防之效,臣也不知。”
“急救之法,臣听着倒是与《苏沈良方》里一味药相似,主药都是犀角、牛黄,能治疗多种杂症。”
“加了冰片可促进药物吸收,想来对中风是有一定急救之效的。”
朱元璋大喜,道:“马上将此药方复原,并配置一批药物,咱有大用。”
郑良琦躬身道:“遵旨。”
之后朱元璋又问了一些问题,就让他们退下去配药了。
郑良琦一脑门的雾水,火急火燎的将人叫来,就这?
等到了外面,他心中一动,找内侍打听了一下那个少年是谁。
得知是马皇后的从侄,不禁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不已。
弄了半天是自己想多了。
心中也不禁庆幸,还好自己守住了医者本分,没有胡言乱语,否则这事儿就不好收场了。
接着他重新审视马钰给出的两个方子,越想越觉得精妙。
尤其是那个急救的丹方,虽然丹方不全只有两味主药和一味辅药。
但对于他这个级别的医师来说,已经足以窥探到很多奥秘了。
犀角和牛黄本就是最好的天然解毒良药,能治疗多种疑难病症,缺点就是药物吸收需要时间。
而冰片的药效恰恰是促进药物吸收。
有了它的加入,把原本治疗疑难杂症的药物,变成了急救良药。
真乃神之一手也。
只可惜,如此神医竟无缘相见。
皇后娘娘收从侄的事情,他作为御医院院使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亲眼见过而已。
对马钰的基本信息也有所了解。
知道他家人皆丧命于战火,想来那个懂医术的长辈也没了。
太遗憾了啊。
不过听他的意思,还记得一些零碎的信息,等有机会去请教一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提示。
郑良琦心中暗暗的盘算着。
另一边,朱元璋也已经从初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回头想想,自己确实有点小题大做了。
就是一个孩子,出于兄弟情关心一下对方的长辈而已。
伯仁现在还生龙活虎的,自己没必要那么一惊一乍的。
这时,马皇后说道:“有防治办法就好,你不是要去北平吗,到时顺便和伯仁说一声,让他注意着点。”
朱元璋颔首道:“如此也好,不过也不能厚此薄彼。”
“等郑良琦将药方复原,加紧赶制一批急救丹,给诸将都送去一些,让他们保重身体。”
然后他又指了指马钰,说道:“好好教教他,以后做事不要这么莽撞。”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本来他是听说马钰主动入宫,还以为又有课听,连忙放下政务过来。
结果就为了这事儿,属实有点失望。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收获了,起码得到了一个拉拢诸将的借口。
虽然大概率不会有太好的效果,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等他离开后,马皇后才对马钰和朱樉说道:
“你们啊,此心可嘉,但事情办的太糙了。”
这时常妃反倒站出来说道:“表弟也是关心父亲才会如此,娘娘就别责备他了。”
马皇后笑道:“得,我还怕你生气呢,你反倒维护起他来了。”
“既如此,那我也不当这个坏人了。”
然后她又欣慰的道:“你们都能如此懂事,我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希望你们都能记住今日的事情,日后不要被权势弄的离心离德。”
众人齐声道:“谨遵娘/娘娘/姑姑教诲。”
这时马皇后打了个哈欠,起身道:
“我有点困了,去歇息一会儿,你们在这里聊吧。”
“你们俩走的时候不用与我说了,直接出宫便可。”
话虽如此,常妃和徐妙云还是将她送到寝室躺下才出来。
常妃再次对马钰表示了感谢,尤其是感谢他对常升的照顾。
毕竟她是最清楚马钰本领的人,现在他愿意教导自己的弟弟,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仅此一事,就够他们常家感恩一辈子的了。
现在马钰又为了和常升的兄弟情,宁愿被人误会,也要来宫里说此事。
显然是真的将常升当做兄弟了。
虽然事情办的糙,但其心可嘉。
她又不是不通事理,心里还是领这个情的。
徐妙云则充满了好奇和不解,一直听说皇后的这个从侄不简单。
可今天看,虽然确实有点本领,但远没有传说里那么神奇啊。
反倒更像是个变戏法的。
只是她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所以也只是站在一旁没有插嘴。
马钰和朱樉也知道避嫌的道理,和常妃简单的交流,确定对方都没有误会之后,就告辞出宫了。
路上,朱樉没好气的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马钰笑道:“好兄弟,累你和我一起背锅了。”
朱樉摇摇头,说道:“哎,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不过你能为了常升如此,我心里其实也很惊讶。”
“也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你结交常升是因为他的身份。”
“今日看来,你是真的将他当兄弟了,我得向你道歉。”
马钰笑了笑,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是黑是白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且行且珍惜。”
朱樉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出皇宫,身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拉的很长很长。
直到走出很远,马钰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皇宫,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既不是为了常升,也不是为了常妃。
更不是为了巴结谁。
而是因为常遇春值得。
很多人都只知道常遇春勇猛无双,知道他有个女儿嫁给了太子朱标。
却很少有人知道,是他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很多人都只知道,霍去病奇兵突出,封狼居胥。
也知道李靖率军突袭颉利汗帐,从此长安多了一位舞王。
却很少有人知道,常遇春率领三万骑兵,只携带十天口粮,二十天时间奔袭两千余里,攻破蒙元上都。
夺回了燕云十六州。
从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送给契丹至今,正好过去四百六十一年。
很多人知道他是死于卸甲风,却很少有人知道。
他是在完成了千里奔袭的壮举后,率军凯旋的途中病故的。
马钰是知道这些的,作为一个汉人,他又怎么可能看着一位汉人英雄,就这么逝去而什么都不做?
别说为了此事他已经准备了许久。
就算没有任何准备,就算会被人误解是诅咒,或者被人认为是讨好拍马屁。
他依然会选择去做的。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做,余生难安。
所幸,前面积累的好印象终于起到了作用。
朱元璋已经采取了行动。
至于这些准备能不能起到作用,能不能挽救常遇春的生命。
他不知道。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默默祈祷。
(本章完)
第53章 顾家的川蜀人
第53章 顾家的川蜀人
这几日马钰一直躲在家里没有外出,他知道自己频繁出入皇宫,太过于惹人注目了。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自己需要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淡出大家的视线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想,最近外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突然就变多了。
尤其是卸甲风之事,谈的时候并没有背人,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大家自然认为,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讨好常遇春,对他非常的鄙夷。
其中以儒生最为积极。
毕竟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马钰和他们是一边的,结果出狱后和勋贵们搞到了一起。
妥妥的小人啊。
现在抓住机会,自然猛猛的贬低。
不少勋贵受此影响,对他的态度也不如以前那么热情了。
李善长得知此事后,嘲讽道:
“到底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亏老夫还将他视为大敌,也不过如此。”
于是就让人取消了针对马钰的行动。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和马皇后发生冲突。
但在小组织内部,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常升就别提了,已经将马钰当成了亲大哥……不,比亲大哥常茂还亲。
现在马钰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其他人也同样对他敬佩不已。
马大哥为了常升才会如此,这就是义薄云天。
许多原本对马钰口服心不服的人,也为之心折。
莽撞咋了,事情干的糙咋了,年轻人出来混义字当先。
做事不问前程,但求无愧于心。
马大哥就是吾辈楷模。
读书人对他污蔑……那些腐儒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他们就是见不得人好。
他们越是骂马大哥,就越说明马大哥做的对。
就算他们的父母说马钰的坏话,他们也会认为父母老古董不通事理。
外界的嘲讽不但没有让大家退缩,反而让小组织更加的具有凝聚力。
马钰自然知道为何会如此。
一方面年轻人最是热血,喜欢这种侠肝义胆的故事。
二来,有共同的敌人,才更容易同仇敌忾,增加彼此的认同感。
三来,大家觉得自己在对抗全世界,这种感觉太酷啦。
对于这个结果,马钰是非常高兴的。
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搞什么小组织,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他想做很多事情,指望老一辈是靠不住的,这些人的思想已经定型,很难做出本质改变。
年轻人不一样,他们才是未来。
这些二代目有父辈的资源,未来也必然是大明的上层阶级。
谁能影响到他们,谁就能左右大明的未来。
不过马钰依然没有过多干涉,依然任由小组织野蛮发展。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看看哪些人有培养的潜力。
目前最让他中意的是吴高。
茶点铺子开业的时候,大家都很积极,但开业之后就都没放在心上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该干啥干啥。
只有吴高是真的上心了。
每天都会监督厨师干活,还制定了一些规矩。
时不时的抽查糕点茶水品质,核对各种账目明细,将每一笔账都记的清清楚楚。
也因此,他自然而然的成了茶点铺子的账房。
不少小伙伴拿此事打趣,喊他大管家之类的。
他也都是一笑了之,从不争辩也不解释。
但马钰依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人不同于物。
一样工具的好坏,用一下就知道了。
人是复杂的,需要长时间观察才能有个全面了解。
再说了,他这辈子才十三四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没必要那么着急拉人入伙。
除了小组织这边,他还也没忘记关注卸甲风的事情。
郑良琦不愧是当世国手,在只有三味药材的情况下,凭借着自己的医学功底,硬生生将药方给补全了。
当然,御医院的其他国手,也没少提意见。
之后就是实验药效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找到的病人,只用几天就完成了实验。
之后又根据实验效果重新调配了药材比例,一张急救药方就此问世。
朱元璋亲自为其取名回阳丹。
并命御医院加急赶制了一批,连带着关于卸甲风的介绍,一起送往各军各重要将领手里。
各将领收到丹药都一头雾水,不过随后就被他们当成皇帝的关怀,给放在了一边。
少数消息灵通知道前因后果的将领,则觉得皇帝有点不明是非了。
那个小子明显别有用心,你也真当回事儿啊?
但不管怎么说,皇帝的关怀没人敢不领情。
大家还是纷纷上疏表示了感谢。
不过他们的奏疏还没有送到应天,朱元璋就先一步去了元大都。
本来朱元璋是有些犹豫的,要不要来这里。
来吧,又觉得没啥意义,反正大明的首都肯定不会放在这里的。
但毕竟是元朝首都,作为新朝的开创者,他不来走一趟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然后卸甲风的事情,帮他做了最终决定。
还是走一趟吧。
倒不是他真信了马钰的话,而是觉得来一趟顺便见见老兄弟,也是不错的。
而就在他动身后不久,割据四川的大夏政权皇帝明升,再次送来了贺表。
庆贺大明攻克元大都。
朱标以监国太子的身份,接见了大夏使节。
在贺表送上之后,大夏使节提出了一个请求。
想要参拜禹王鼎。
朱标故作为难,直到大夏使节再三请求,才同意让他们三天后参拜。
而就在这三天时间,大夏使节参拜禹王鼎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
这更加证实了大鼎不凡,支持禹王鼎的一派声音更大了。
大夏使节并不知道这些争论。
他们其实也在怀疑禹王鼎的真假,之所以提出参拜不是因为相信,而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本以为大明会推诿拒绝,不曾想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反而让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莫非真是禹王鼎?
三天时间眨眼而过,大明丞相李善长亲自出面,带领大夏使节前往祭拜宝鼎。
此时大鼎已经被移送到太社稷坛,也就是祭祀天地的地方。
社稷坛大殿上悬挂着道道红色绸条。
周遭摆满了儿臂粗的牛油蜡烛,虽然没有点亮,但这一幕也相当的有视觉冲击力。
大殿两侧各有一组编钟,身着红色礼服的乐师手握钟锤,每一次敲下都有一道音符跳出。
无数道音符交汇成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的乐曲。
大夏使节的心神,不禁为之所夺。
看向宝鼎的眼神里,充满了激动、惶恐、敬畏等等神色。
差点就忘了来此的目的。
即便是李善长,受到环境的感染,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宝鼎的真假。
甚至内心深处都生出了对自己的质疑。
莫非是自己想差了,这鼎是真的?
不过他毕竟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很快就清醒过来,看向大鼎的目光非常复杂。
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朱元璋这一招似乎真给走成了。
就在这时,大夏使节也恢复了理智,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于是请求近距离观摩此鼎。
他的理由自然是好回去详细描述给大夏皇帝听,让大夏君臣也能一窥禹王鼎的风采。
大家自然都能听的出他是场面话。
李善长故作不知,只是假意拒绝:“事关重大,没有陛下旨意,我也不敢……”
大夏使节靠近他低声说道:
“大明天子不在应天,虽然名义上是太子监国,然谁不知道您才是总理阴阳之人。”
“我也知道此事为难,绝不会让您白辛苦的。”
“来时我家陛下托我给您送来黄金百斤,美女十名,蜀锦百匹。”
李善长神情里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又迅即掩去,但却恰好被大夏使节看到。
他心中鄙夷,嘴上却再接再厉道:
“我保证,只是近距离观摩,绝不敢有任何不敬。”
“以后我们两国往来的机会还多着呢,相信不会让李相失望的。”
李善长终于被打动,咬咬牙说道:
“好,不过你们万不可破坏大鼎,否则休怪本相不讲情面。”
大夏使节连忙保证不会出问题。
于是李善长就让礼官和乐师退下,好方便大夏使节观摩。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放心,留了几名侍卫监视。
大夏使节带着两名随从模样的人来到大鼎身边,开始了近距离观察。
这两个随从自然不是真的随从,而是精挑细选的相关人才。
就是为了来鉴定宝鼎的情况。
结果自然也在意料之中,那两名专家也只能确定宝鼎至少有一千多年历史,而且大概率是王鼎。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面对这个结果,大夏使节却没有一点失望,反而非常高兴。
立即就给大夏君臣写了奏疏,将宝鼎夸的天上少于地上无双。
什么流光溢彩,什么紫光氤氲……总之就是拥有各种神异。
并言之凿凿的表示,这就是禹王鼎。
非但如此,出了门之后,他和大明官吏打交道的时候,也口口声声说这就是禹王鼎。
大明当主天下。
这态度,让马皇后等人一度以为他莫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故意给大明挖坑设局?
仔细调查才知道是咋回事儿。
明玉珍属于英年早逝,他死的时候明升才十岁,由其母垂帘听政。
在这种乱世,幼主继位会发生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反正大夏国权臣和外戚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大明这边蒸蒸日上,眼看就要一统天下。
自己这边还在搞内斗,明眼人都知道大夏就是秋后的蚂蚱,自然就有很多人想要跳船。
大夏使节大概率就是这种人。
马皇后等人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也是大喜。
开始各种拉拢这位大夏使节。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他们的拉拢,这位大夏使节忽然变得有节操起来。
处处以大夏臣子自居,绝不说半句大夏政权的坏话。
如果有人敢说明升坏话,他还据理力争,甚至不惜以死维护明升的尊严。
这一下又让马皇后他们搞不懂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马钰给他们解开了疑惑:
“其实很简单,这位大夏使节是川蜀人。”
朱标不解的道:“川蜀人怎么了?”
马钰笑道:“川蜀人有个特性,顾家。”
朱标更加不解:“顾家?这……”
马钰解释道:“川蜀人的顾家,与普通人的顾家不一样。”
“他们只希望能守好川蜀这一亩三分地,对争霸天下从来不感兴趣。”
“不论外界如何争斗,他们只会做一件事情,关起门过日子。”
“等外面的人分出胜负了,他们就加入新朝。”
“但如果有人敢入侵川蜀,他们能豁出命去抵抗。”
“割据川蜀的政权,如果想率领川蜀子弟出川争天下,必定会被抛弃。”
“然后大家再推举一个新头领出来,继续关门过日子。”
纵观历史,川蜀人大规模出川作战,有且仅有一次。
抗战川军出川。
除了这一次之外,翻遍史书都找不到,川蜀人大规模出川作战的例子。
这位大夏使者,其家族世世代代生活在川蜀地区。
也具有这方面的特性。
争天下什么的老没意思了,更何况你大夏也不是什么有长远目光的政权,何必垂死挣扎呢。
干脆归顺大明,你明家不失封侯之位,我们川蜀继续过太平日子。
所以,即便他无法确定宝鼎真伪,依然用确凿的语气告诉大夏君臣,这就是禹王鼎。
潜在意思就是,大明已经得天命了,你们赶紧投了吧。
“但是,虽然他有这种想法,可在大夏真的投降大明以前,他依然是大夏臣子,要维护自己君主的尊严。”
“这就是川蜀人。”
即便对马钰非常信任,朱标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相。
主要是太怪异了。
回宫后立即派人去调查,尤其是翻看史书,川蜀人是否大规模出过川。
结果发现,与马钰说的一般无二。
不但没有川蜀子弟出川的记录,反而看到了好几个反面例子。
有好几个割据川蜀的政权领袖,雄心勃勃想要争霸天下。
带领川蜀子弟出兵,走到半路就被宰了。
这简直让朱标哭笑不得,怎么都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马皇后也同样很无语,但随即就是大喜。
因为按照马钰的推测,等大明统一了外面,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大夏。
再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她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钰儿曾说,与长辈一起在川蜀生活过大半年,看来是真的了。”
否则他不会对川蜀人这么了解。
有了马钰的提醒,马皇后和朱标自然知道如何对待大夏使者了。
不再谈招揽的事情,只是一味的说,大明得天下会如何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云云。
大夏使者果然很吃这一套,对大明更加的认可,私下透露了不少隐秘信息。
这无疑从侧面证明了马钰的猜测,让马皇后和朱标皆赞叹不已,对他也更加的信任。
这位使者回去之后,在川蜀大肆宣扬禹王鼎的神异,留下了大量相关记录。
确实为大明平定川蜀,扫清了许多障碍。
只是,此时的所有人包括马钰都想不到,这些记录在后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且说朱元璋这边。
他一路北上,先是参观了改道后的黄河,并当众表示一定要尽快将黄河固定住,绝不能再让它祸害百姓。
此言得到了朝野一致称赞。
尤其是河南山东的百姓,更是痛哭流涕。
之后朱元璋又一路乘船走大运河北上,直达元大都。
(本章完)
第54章 这小子看着不像好人呐
第54章 这小子看着不像好人呐
朱元璋刚到元大都,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情,汤和就先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
元大都被攻陷,明军分多路进攻山西。
王保保大感不妙,就派自己的部下韩扎儿反攻泽州(山西晋城)。
为啥要打泽州呢?因为汤和在这里。
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明军各路大军主帅谁最软啊?
那自然是汤大将军。
然后汤和不出意料的败了。
真要说起来,这一仗的输赢对总体局势影响不大。
王保保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可问题在于,这是两年来明军首次在正面大败给元军。
朱元璋接到军报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无奈。
我派你来这里,是让你混军功的啊。
瞅瞅你的队友都有谁,徐达、常遇春、冯胜、傅有德。
而你的任务也不是攻坚,是跟在大家后面混军功,只要你能守住城池就是大功一件。
将来论功行赏,咱就能光明正大的给你个公侯当当。
结果你就给咱来了个这?
徐达也同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暗叹一声能力有限,实在带不动啊。
然后立即来请示该怎么做。
朱元璋说道:“你是北伐大军统帅,军事上的事情可自决,无需问咱。”
徐达这才给冯胜下令,让他回师攻打韩扎儿。
事实上都不用他下令,冯胜听说泽州丢失,也是大无语。
立即调转马头,几日后重新击败韩扎儿,将泽州夺了回来。
发小的失败很让人无语,所幸其他各方都是好消息。
所以朱元璋心情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的。
先是下令改大都为北平,然后接见了蒙元旧臣,对他们进行了安抚。
并当众表示,不论是蒙古人还是色目人,只要有才能都可以到大明任职。
随后又下令安抚百姓,免除了北平两年的赋税。
如此这般民心大定。
之后朱元璋又下令,将徐达封存的图书全部送回应天府,着翰林院整理抄录。
对于被俘虏的元朝宗室、后妃、宫女等。
一部分被被释放,一部分被赏赐给有功将士。
徐达多会来事儿啊,提前挑选了一批姿容上佳的,塞进了他的后宫。
朱元璋欣然笑纳。
当然了,朱元璋也没忘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特意把常遇春从前线召回,将卸甲风的防治要点一一告诉他,并叮嘱他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常遇春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非常不高兴的道:
“上位,我看那小子不是省心的人,您可别被他给骗了。”
“还有那大鼎,分明是……”
朱元璋脸色骤变,打断他道:“大鼎的事情,你没有对别人说过吧?”
常遇春连忙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朱元璋神色稍霁,依然严肃的道:
“以后不要再谈此事,即便是与我私下也不要谈。”
常遇春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保证以后绝不再提。
但随后他还是劝说朱元璋,不要被马钰给忽悠了,那小子看着不像好人啊。
朱元璋竟然没有说马钰的坏话,反而劝道:
“放心好了,我与皇后看人的水平,你还不相信吗。”
“倒是你,最不应该如此看他。”
“他是真的将常升视作兄弟,还将一身学问倾囊相授。”
常遇春挠了挠头,迟疑的道:“难道真是我老常将他想的太坏了?”
“算了不想了,等我回了应天亲自去会会他。”
“若是冤枉了他,我老常亲自向他端茶赔礼。”
朱元璋知道他的脾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又拿出了回阳丹和好多蜂蜜,交给了他的亲卫队长,也就是蓝玉。
“看好你姐夫,不要让他浇冷水了。”
“他的水袋里,也只能盛加了蜂蜜和食盐的水。”
说到这里,他又叮嘱了一句:
“还有你也是,照顾好你姐夫和你自己。”
“若出了差池,咱唯你是问。”
蓝玉这会儿还是小将,自然不敢忤逆朱元璋的意思,连忙将东西接过。
常遇春闷闷不乐的道:“这又加蜂蜜又加盐的,多难喝啊。”
朱元璋冷着脸道:“难喝也得喝,若是让咱知道你不喝,就让你回去守马棚。”
这是他惩罚常遇春的惯用手法。
当然,惩罚的核心并不是守马棚,而是不能上战场,只能看着别人打仗。
还专门找人把军报读给他听。
对常遇春来说,这比任何惩罚都难受。
所以一听朱元璋要让他守马棚,不禁就是一哆嗦,连忙保证遵守命令。
又是一番叮嘱后,朱元璋才让常遇春返回前线。
在回去的路上,常遇春有些口渴,就问蓝玉道:
“水呢,给我喝几口。”
蓝玉立即将水袋递了过来。
常遇春接过大口畅饮,哪知才喝了两口就察觉不对:
“呸呸呸……这水甜不甜咸不咸的,什么怪味儿。”
蓝玉回道:“这是加了蜂蜜和盐。”
常遇春气道:“加什么蜂蜜加什么盐,这是男人喝的玩意儿吗?快将清水给我。”
哪知,向来怕姐夫的蓝玉这次却坚持道:
“不行,上位的命令我可不敢违抗,再说你也不想去看守马棚吧。”
闻言,常遇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诧异的道:
“你小子行啊,胆子肥了啊。”
蓝玉一哆嗦,连忙赔笑道:“主要是大丫头写信,叮嘱我一定要看好你。”
“还说要是看不好你,以后就不喊我舅舅了,你说我能不听吗。”
常遇春顿时不说话了,只能闷闷不乐的举起水袋喝了起来。
将水袋还给蓝玉的时候,还不忘嘟囔道:
“咱们俩大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找谁说理去。”
心里不痛快的常遇春,到了保定后立即出兵,一口气将真定又给打了下来。
不过在拿下真定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直接脱下盔甲,让亲兵给他浇凉水。
蓝玉自己浑身也和水洗的一般,正在亲卫的帮助下脱盔甲浇凉水,自然也就没空管常遇春了。
事实上,他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听说有几个得卸甲风的。
上位和外甥女就是小题大做。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坚持下来了,那就是必须喝加了蜂蜜和盐的水。
倒不是他相信这玩意儿有用,而是:
“总不能让我对大丫头说谎吧,忍一忍喝了吧,这样我也不算骗她。”
常遇春无奈,只能接受了喝蜂蜜盐水的现实。
——
朱元璋在北平呆了几天,过足了征服者的瘾。
眼见天气开始凉了,终于动身返回应天府。
他前脚刚走,徐达就亲率大军围攻盘踞山西的王保保。
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将王保保撵出了山西地界。
且说朱元璋乘船路过山东,半路曲阜孔家派人来送贺表。
他很是高兴,然后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封孔家为衍圣公,并命孔家人担任曲阜县令。
消息传出,天下读书人弹冠相庆。
在应天的马钰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现在大明初建,尚未一统天下,正是需要拉拢人心的时候。
朱元璋也不得不做出一定妥协。
此时就算自己说破天,他也不可能对孔家出手。
所以,且先让孔家得意几日,早晚有清算他们的那一天。
而且他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原本历史上,要不了多久朱元璋就会和孔家起冲突。
而且这种冲突,还不是蝴蝶翅膀就能扇走的。
只要朱元璋想中央集权,只要孔家还享有超然地位,两者就必然会起冲突。
到时候自己再顺势而为。
就算不能一次性将孔家给搞死,也至少要将他们弄得生活不能自理。
接下来他就真正进入了蛰伏期。
每天除了按照计划读书增长知识,就是编写教材给朱樉和常升使用。
有空就去茶点铺子转转,顺便观察一下大家的情况。
这段时间,又有几个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其中有高级将领高显的儿子高山鸣,中级将领王简的孙子王运。
还有另外几个中低级军官家的孩子。
倒不是说他们做了什么突出的事情,而是负责任,做事情比较讲究章法。
其中两个人,见店里生意渐渐好起来,吴高一个人忙不过来,就主动帮忙。
而且做的还非常好,没有出任何纰漏。
其余几人虽然没有如他们这般帮忙,但也各自表现出了优异特质。
比如有人特别重承诺,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哪怕别人都忘了,他们也会兑现。
比如有人做事特别有规划,外出行侠仗义会提前计划好去哪,大致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有小队没能按时回来,他们会带人去接应。
马钰依然只是默默的看着,将这些人的名字和特点记下来,依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没多久朱元璋就返回应天。
这次他一回来就大动作不断,正式组建了三省六部衙门,并任命了中枢各级官吏。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刘伯温竟然辞官了。
关键是朱元璋竟然也批准了。
更绝的是,俩月后刘伯温又官复原职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马上就明白了两人的想法。
朝廷批量任命官吏的时候,也是党争最激烈的时候。
刘伯温辞官就是不想参与进来。
朱元璋同意他罢官,也有同样的意思。
浙东系有两个领袖,宋濂和刘伯温。
宋濂是虔诚君子,不会参与党争。
能带领浙东系冲锋的就只有刘伯温了,他辞官浙东系群龙无首,就闹不起来。
只能干看着皇帝按照自己的心意,将各个职务填满。
马钰躲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结合前世的历史记载,推测每个人的每个派系的动向和选择。
当然,也少不了朱樉给他分析个中深意。
别看朱樉年轻,但在朱元璋的教导下,对这些勾心斗角门清。
比马钰这个穿越者强了不知道多少个层级。
不过马钰也在快速成长,每天都感觉比昨天的自己要强上许多。
这期间,朱元璋没有再找马钰去讲课,也没有提人口和土地制度的事情。
不过他时不时的就会给群臣布置任务,让他们剖析汉唐和宋元相关制度的得失。
显然是在疯狂的收集相关资料。
马钰丝毫不着急,每天按部就班的学习,过上几天就去宫里给马皇后请安。
这期间马皇后老家那边也将一份族谱送到,马钰正式成为了马太公的继承人。
为此马皇后又赏赐了许多财物。
群臣得知消息,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再次送上礼品。
这次马钰的应对就非常轻松自然得体,既不得罪人,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洪武二年,刚开年朱元璋就大动作不断。
首先是颁布了正式的大明律,比起最初的版本,这一版删除了许多严刑苛法。
但总体来说,依然偏严厉。
毕竟,主导这部律法制定的是李善长。
说到底,朱元璋还是信任他的,而且在很多事情上,两人的思路也相近。
然后没几天,又颁布了礼法制度,还命宋濂兼修元史。
这期间也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倭寇侵袭山东沿海地区。
朱元璋只是命沿海官吏坚壁清野,同时派出一支偏师随时支援各地,将登陆的倭寇驱逐下海。
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一统天下重要,不值得为了倭寇拖慢速度。
听到消息,马钰恨的目眦欲裂,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必须灭了小日本。
否则老子踏马找个尿盆一头扎进去淹死。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朱元璋忽然下令,让远在山西的常遇春火速回师北平。
并且还将李文忠从福建调到北平为副将。
原来是北元见明军主力进入山西,盘踞在大宁的也速和盘踞在辽东的纳哈出蠢蠢欲动,准备伺机夺回故都。
一旦他们的计划得逞,恐怕一统大业又要起波澜了。
也难怪朱元璋会如此着急。
马钰也一直在关注着北伐军的消息,得知这个动向也不禁兴奋起来。
连对倭寇的愤怒都暂时放下了。
如果历史大趋势还没有变动的话。
那么接下来最让汉人热血沸腾的一战,也是属于常遇春的最高光时刻,就要开始了。
出塞。
(本章完)
第55章 出塞
第55章 出塞
正在福建的李文忠接到军令,也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乘船前往北平。
一路上也在思考,要如何应对这一战。
只是他这次只是副将,真正做主的还得是常遇春。
这又让他不得不思考,常遇春会作何选择。
最终他制定了上中下三策,到时候看常遇春选哪个吧。
一路到达北平,在中军大帐见到了常遇春。
一见面常遇春就大笑道:“哈哈,思本你终于到了。”
思本是李文忠的字,长辈、关系亲近之人,多以此称呼他。
李文忠行礼道:“累将军久等,文忠之过也。”
“你就是礼多。”常遇春说着,就拉着他来到军用地图前:
“你向来足智多谋,对当前局势,可有良策?”
李文忠顿了一下,说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可供将军参考。”
常遇春说道:“哦,说说都有什么。”
李文忠回道:“上策据城而守……”
常遇春都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道:“中策呢?”
李文忠毫不意外,继续说道:“中策可诱敌深入,围而歼之。”
“元朝连战连败,急需一场大胜鼓舞人心。”
“若我们露出破绽,他们必定会穷追猛打,我们可于险地设伏围歼。”
但如果敌人不上当,那劳师动众最后毫无所获,还有可能会被人笑话。
常遇春摸了摸下巴,道:“有点意思,下策呢。”
李文忠脸色一凝,沉声说道:“下策……出塞。”
“砰……”常遇春一拍桌子,大声道: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以为当主动出击。”
“凭什么每次都是他蒙古人入关打我们,今日也叫他们知道,我大汉儿郎也可出塞打他们。”
李文忠心道,果然。
在自己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要主动出击了,方才不过是试探自己的态度罢了。
常遇春用兵就四个字,简单粗暴。
前年讨论北伐计划的时候,就因此被皇帝批评。
这次让自己来辅佐他镇守北平,大概率也是怕他轻敌冒进。
但李文忠想说的是,舅舅,我也想当霍去病啊。
之所以拿出上中下三策,不过是不想抢了主帅的风头,同时也是试探常遇春的态度。
万一他没有冒进的想法呢。
事实证明,常遇春就是常遇春。
主帅和副帅都想出塞,那就剩下一件事情了,如何出塞。
两人的目的很简单,攻破元上都。
元朝施行的是两都制,上都和大都。
元顺帝从大都逃走后,就是去了上都,在这里指挥元军与明军作战的。
常遇春和李文忠一致决定,此行的战略目标,攻克上都。
两都直线距离两百多里。
但中间隔着燕山山脉,天险重重。
元朝在燕山山脉中间,也就是古北口修筑了四条通道,西边三条在燕山外侧的察罕脑儿交汇。
也就是说,燕山外侧的草原族群,只需要把守两个关口就可以了。
而中原王朝想在燕山内侧设防,就需要同时防守四个关口。
兵力就被分散了。
原本的历史上,满清绕道古北口进攻大明,最后还成功了,就是这个原因。
由此可见,当初蒙元修筑这四条通道的时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元顺帝也是熟知这一点的,派了北元丞相也速,统率重兵镇守古北口外的重镇大宁。
而大宁的后方全宁,就是北元的粮草中转地。
也就是说,大宁可以随时获得后方的援助。
明军想要正面攻破这里,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可能。
李文忠虽然决定要出塞,可是对如何攻克大宁,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哪知,常遇春却大笑道:“为何要正面打大宁,将它绕过去不就行了。”
李文忠大惊:“不可,大宁可轻易截断我们的后路,届时我们就成无根浮萍了。”
常遇春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全部计划……”
“这次我们出兵,只携带十天口粮,不要任何后勤。”
“先佯攻大宁,吸引北元的注意力。”
“然后你率领步兵继续佯攻,我率领骑兵奔袭锦州,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锦州守将江文清乃无能之辈,必不能挡我,可一战而下。”
“然后你再率军东进,做出与我汇合攻打辽东的态势。”
“元军定然以为,我们这次的目标是辽东纳哈出。”
“大宁和全宁方向的防守会松懈下来。”
“然后我再率领骑兵奔袭全宁,拿下这座北元粮仓。”
“而你带领步兵走到半路,就改道北上,去全宁与我汇合。”
“到时候我们获得了补给,就不怕后路被截了。”
“反倒是大宁,失去了后方的补给成了孤城。”
“我们再回师从背后将其拿下……”
“如此一来,燕山外围的北元势力可一扫而空。”
“然后我们再出兵攻打上都……”
这个计划用激进二字已经不能形容,堪称另类版本的破釜沉舟。
但凡有任何失误,他们这一路大军就要全部折在关外。
即便李文忠已经做好了冒险的准备,可听完他的全部计划,依然惊的冷汗直流。
说完自己的计划,常遇春目光盯着李文忠,带着挑衅的语气问道:
“思本,敢不敢与我博上一博。”
李文忠自然知道他在故意激将,但……
去踏酿的。
你常遇春敢,我李文忠就是懦夫不成。
“好,我就陪大将军赌上一把。”
“赢了你我就是大明的卫霍、李靖,输了咱们一起遗臭万年。”
常遇春大笑道:“哈哈,还是思本痛快。”
若是换成徐达,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个策略的。
之后两人开始调兵遣将,为这一战做准备。
这一战是绝对不能输的,否则数万大军葬送关外,北平空虚必然为北元所得。
届时北元以及其他各路分裂势力,都会士气高涨。
整个一统的局势都有可能被逆转。
所以两人战略上虽然冒进,战术上却非常的小心。
将各项准备都尽可能做到周全。
最后筛选出一万精锐骑兵和八万步兵,各携带十天口粮,出古北口进入燕山山脉。
镇守大宁的也速得知消息,非常的不屑。
携带十天口粮,就敢硬碰我大宁防线?
看我怎么给你们一个教训。
他甚至已经做好周密计划,先防守消耗明军的口粮。
等明军粮尽撤军的时候,他再衔尾追击。
运气好不但能击溃常遇春和李文忠,还有机会出古北口攻打北平。
到时候,什么王保保、什么纳哈出、什么江文清,都得看老子脸色行事。
然后他特意派使者,给各路将领传递消息。
常遇春和李文忠打过来了,你们小心戒备。
名义上是提醒大家小心,实则是告诉大家,看我表演。
事实上,北平到处都是眼线,就算他不这么做,其他各路大军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明军要打大宁?
辽东的纳哈出和锦州的江文清都松了口气,不是打我们就好。
然后该干啥干啥。
不过他们也没有真的掉以轻心,还是加强了辽西走廊这条正面防线。
只要防住这条走廊,明军就打不进来。
然而,就在明军攻打大宁的第四天。
常遇春率领八千骑兵,绕过大凌河出现在了江文清侧面,对他发动了袭击。
江文清猝不及防被打的大败,只能带着残兵退守锦州城。
事实上,四天奔袭五百里,即便一人三马,明军也已经人疲马乏无力再战。
常遇春也没有继续追击,转头攻下一座小城进行休整。
明军出现在锦州的消息,被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纳哈出大惊,连忙抽调军队准备迎战。
再说另一边,也速还在做着名将的美梦。
然而第三天他突然发现明军不见了。
连忙派人打探,发现明军大部队正一路向东而去。
这让他非常疑惑,什么意思?
你不撤回古北口,往东跑是做啥?
他试图派人追击,但被李文忠以诱敌之计打了个埋伏,三千追击的骑兵全军覆没。
这一下彻底老实了,不敢再随便乱动。
但他依然非常疑惑,搞不懂明军为什么往东走。
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放着大宁不打,就不怕我堵住你们的后路吗?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又过了两天,一个加急军报从锦州传来。
常遇春奇袭锦州,江文清没有防备被打败,现在退守锦州城苟延残喘。
也速先是大惊,常遇春不是在我这吗,怎么跑锦州去了。
但马上就明白,这几天和自己对线的是李文忠,常遇春率领骑兵突袭锦州去了。
到了这会儿,他也猜到为何明军会突然往东走了。
肯定是和常遇春会师去了。
好高明的声东击西之计啊。
然后……自然是看笑话啊,难道还要让我去救助纳哈出不成?
元军内部矛盾之深,由此可见一斑。
不只是也速想看纳哈出的笑话,镇守全宁的守将也是同样的想法。
然后他们就被常遇春突袭了。
常遇春在锦州休整两天,然后四处出击,打的元军不敢露头。
之后他留下一千骑兵四处活动,吓唬江文清。
他自己则率领七千主力,人衔枚马裹蹄,五天时间奔袭七百里,出现在了全宁。
在暗处躲藏休整一日后,趁着夜色发动突袭。
全宁守军毫无防备,轻易就被击溃。
北元的物资中转站就这么落入了明军手里。
因为常遇春的进攻太过迅猛,元军败的太快,以至于他们都没来得及焚毁这里的粮草军需。
两日后李文忠也带领步兵赶来会师。
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各种军需物资,李文忠大喜。
计划成功了。
如此冒险的计划,要说他没有心里压力,那就是骗人的。
只是作为统帅,他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在外面始终表现的胸有成竹。
现在最关键的一步完成,他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
就算接下来的战事不顺利,有了这些粮草,他们也能打持久战。
但常遇春自然不会如此被动,等着别人来打他们。
在将全宁的防守任务交给李文忠之后,再次率军攻打大宁。
只要拿下这里,就能打通前往古北口的道路,明军将进退自如。
也速得知全宁失守,也是大惊失色。
如果此事再有一支明军从古北口发动进攻,那他就成了被夹在中间的肥肉。
关键是,大宁作为前线,囤积的粮草并不多。
平时都是定期从全宁运粮过来。
现在全宁丢失,他就失去了粮草补给,就算想固守待援都做不到。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决定趁现在粮草充足士气也比较高,主动出击试图夺回全宁。
然后就和常遇春率领的军队遭遇了。
常遇春那自然是大喜过望,立即下令全军冲锋。
也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明军,只得仓促迎战。
两军交战半日元军大败,也速在亲卫的簇拥下逃往辽东。
常遇春留下一队人马打扫战场,自己带人奔袭大宁。
当大宁守军得知也速战败的消息,士气全无开城投降。
至此,常遇春通过声东击西再击东的策略,一举拿下了大宁和全宁这两座关键要塞。
从此明军掌握了出塞的主动权。
但这还不算完,常遇春留下一部人马防守大宁。
自己再次带领骑兵,用三天时间奔袭五百里,来到了大兴州。
李文忠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兴州元军得知大宁、全宁失守的消息,必然会逃往上都与元帝汇合,我们可在其撤退的路上设伏。”
常遇春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命李文忠带人前去埋伏,他自己从正面吓唬元军。
镇守大兴州的元军将领脱火赤没想到,明军来回奔袭将近两千里,竟然还有余力来埋伏他们。
压根就没有任何准备。
而且他本人也是个酒鬼,逃跑路上也不忘喝酒。
酩酊大醉之下,带着部下一头扎进了包围圈,不但连累全军覆没,自己也成了刀下鬼。
拿下大兴州,燕山山脉再无成建制的元军部队。
这也意味着,在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的四百六十一年后,汉人再次夺回了对燕山山脉的控制权。
但常遇春和李文忠依然没有罢兵的想法。
他们此行的目的,可不只是为了夺回燕云十六州,还要攻破上都,彻底击碎蒙元的复国梦。
此时他们离元上都只有三百里,中间只隔着一道关卡,新开岭。
略作休整之后,两人再次率军直奔元上都。
新开岭守将晃火帖木儿不肯归降,常遇春大怒亲自上阵,当场将其斩杀。
新开岭被攻破。
前往元大都的道路再无阻碍。
常遇春和李文忠毫不停歇,再次率军突袭。
事实上这次已经算不上突袭了,元军也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然而已经被吓破胆的元顺帝,再次丢下满朝公卿弃城而逃。
士气低落的元军根本就无心守城,元上都当日就被攻克。
随后常遇春下令大索全城,将蒙古勋贵尽皆斩杀祭旗,只有一万多普通百姓得以活命。
元上都陷落的消息传出后,元朝各军本就不高的士气更加低落。
还在山西坚守的王保保,心中最后那口气也泄掉了。
面对徐达的进攻,他选择了退走。
山西收复。
只是王保保撤退的时候太过仓促,自己的亲妹妹观音奴都没来得及带走,被徐达俘虏。
随后被连同其他战利品一起送往应天。
——
时间线往回拉。
正在应天大搞建设的朱元璋,听说常遇春和李文忠仅带了十天口粮,就出了古北口。
脸色大变。
(本章完)
第56章 没酒也能论英雄
第56章 没酒也能论英雄
“伯仁鲁莽,李文忠呢?咱不是让他去协助伯仁了吗,为何不阻拦?”
朱元璋非常的愤怒,那可是九万大军啊。
一旦有所闪失,对大明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损失。
更别提失败后的连锁反应。
虽然常遇春送来的奏疏里,详细阐明了此次出兵计划,看起来貌似可行。
可也只是貌似。
中间但凡有一点失误……他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关键是,他认为完全没必要行险。
高筑墙、广积粮十余年,大明的优势已经足够大了,可横推当世。
按照计划一统天下,然后再携大势出关,可谓是稳操胜算。
自己大优势的情况下还冒险,在他看来太蠢了。
马皇后心里也很焦虑,但依然装作平静的安抚道:
“伯仁虽鲁莽,但并非不懂兵法,思本更是心思缜密之人。”
“他们二人如此做,定然是有必胜之把握。”
“我们身处大后方不了解前线形势,也不好随便乱猜,以免乱了军心。”
朱元璋怎会不知她是在安抚自己,只是长叹一声道:
“也不能全怪思本,伯仁的脾气也只有天德才能约束得了。”
“哎,怪咱,都怪咱啊。”
“明知道伯仁的脾气,还让他挂帅镇守北平。”
马皇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才好。
常妃也是焦急不已,她虽然不太懂军事,但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有的。
皇帝和皇后都如此担心,显然自己父亲太过莽撞,可能要惹祸了。
想要替父亲求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徐妙云想要安慰,但这压抑的氛围,让她也不敢随便开口。
就在这时,内侍小心翼翼的来报,朱樉和马钰求见。
马皇后不禁有些好奇他们过来做什么,就让他们进来。
等朱樉和马钰来到正堂,就察觉到氛围不对。
主要是朱元璋那脸拉的都能当鞋垫子用了,不瞎都能看的出来。
朱樉还在疑惑,谁把他气成这样了?
马钰却已经有所猜测,这个时间节点,大概率是常遇春和李文忠出塞了。
见过礼之后,朱樉小心的问道:“娘,谁惹我爹生气了?”
马皇后叹道:“你表哥和常遇春。”
朱樉正想问他俩咋了,马钰却抢先说道:
“常帅和李将军出塞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的看向他。
只有朱樉一脸懵逼,什么出塞了?
朱元璋也顾不上生气了,追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手里的情报,可是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可以说再没有比这更快的速度了。
而且自己接到情报就来了坤宁宫,根本没有对外人说。
马钰是怎么知道的?
马钰耸耸肩,说道:“从您让他们两个镇守北平的时候,我就猜到会如此了。”
“猜的?”朱元璋眉头紧锁,自然是不信的。
马钰说道:“性格决定行为,了解常帅和李将军的性格,就不难猜到他们会做什么。”
朱元璋反驳道:“伯仁性格冲动,你能看出他不奇怪。”
“可思本向来谨慎思虑周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马钰回道:“因为他是年轻人,还是一个少年得志的年轻人。”
“年轻人就有年轻人的傲气。”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有什么比成为霍去病,更让他心动的呢?”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大概率不会这么做。”
“但有常帅在一旁鼓动……”
“不,都不一定需要鼓动,我估计常帅只是这么一说,他就忙不迭的答应了。”
出塞?霍去病?
朱樉情不自禁的张大嘴巴:“你是说,常帅和李将军打到草原上去了?”
马钰摊摊手,说道:“显而易见。”
朱樉震惊的道:“这……怎么可能。”
另一边,朱元璋依然感觉不可思议,李文忠怎么看都不像是冲动的人啊。
但马钰也向来不打诳语,这次确实是先一步猜到了真相,又让他不得不信。
李文忠可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这时,马皇后插话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你以为此战结果如何?”
朱元璋、常妃、徐妙云都不禁向他看来,就好像他的话代表最终结果一样。
马钰肯定的道:“势如破竹,我推测二十天左右,至多三十天,他们就能拿下上都。”
不知为何,常妃悬着的心竟然放下去了一半。
马皇后有些惊讶的道:“你对他们竟如此有信心?”
马钰说道:“那是自然,目前大明所有将领里,唯有他二人能完成此壮举。”
“这次还是两人一起行动,断无不成的可能。”
徐妙云眼神闪烁了几下,心里微微有些不开心。
你这话把我爹放哪里去了。
但她可没胆子开口质疑,只能心里暗暗嘀咕,这马钰也不过如此。
朱元璋却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竟认同的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其他将领要么没这个魄力,要么没这个能力,要么过于求稳。”
“只有伯仁,既有这个胆量,又有这个能力。”
“再加上一个李文忠,他们此次行动确实有极大的把握。”
“但……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马钰不认同的道:“是陛下过于求稳了,有时候该冒险就得冒险。”
“此战至少能帮大明争取十年时间,还节省了无法计数的人力物力。”
“而且大明早晚要出兵草原,可是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别人的主场作战,很多将领都会心有顾虑。”
“此战也可以给诸将树立榜样,告诉他们哪怕是在草原上,蒙古人依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相反,我大军在草原肆意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对蒙古人的军心士气将会是重大打击。”
“此消彼长,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朱樉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扼腕叹息道:
“哎呀,早知道我也去北平了,竟然错过了此战,可惜可惜啊。”
众人直接无视了他。
朱元璋自然不会轻易被说服,但他也没有和马钰掰扯,而是说道:
“你对大明诸将倒是挺了解啊。”
马钰笑道:“只对比较重要的文臣武将有所了解。”
朱元璋顿时来了兴趣,问道:
“哦,那你来点评一下,咱倒是想听听你对他们的看法。”
马钰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周围的内侍。
马皇后立即道:“你们都退下。”
众内侍连忙退出,不过常妃和徐妙云都被留了下来。
马钰这才说道:“不知陛下想让我点评谁?”
朱元璋随口说道:“天德。”
马钰略微思索,道:“大明军方第一人,开国武将第一功臣。”
“为人谨慎谦逊,不喜朝堂纷争,缺点是过于求稳。”
徐妙云嘴角情不自禁的上翘,心中的小芥蒂顿时消失。
这马钰也不算全然无知吗,知道我爹爹的厉害。
朱元璋眉头一挑,别的都好说,属于大家都知道的东西。
但不喜朝廷纷争这一点,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看来他说对大明诸将多有了解不是虚言啊。
这不禁更让他来了兴趣,再次问道:
“冯胜如何?”
马钰回忆史书上冯胜的记载,说道:
“冯将军军事能力极强,但其较为好胜,心性欠佳容易犯错,需时常敲打。”
又猜中了,朱元璋这下不得不信了,沉吟片刻,他忽然说道:
“你是如何知晓的?”
马钰笑道:“当初我家长辈曾经点评过天下英雄,我大约还记得一些。”
朱元璋点点头,果然如此:
“那你家长辈是如何评价咱的?”
马钰沉吟片刻,说道:“得天下者,朱陈二人矣。”
朱元璋面上表情不变,心中实则已经乐开了,对马钰长辈更加的欣赏。
瞅瞅什么叫眼光。
早早就看出咱能得天下。
至于将他和陈友谅并列,他也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虽然他是胜利者,但对陈友谅这个对手的实力还是认可的。
但如果将他和张士诚等人并列,他就会跳脚大骂。
这时,马皇后插话问道:
“既如此,你家长辈为何不择一投效呢?”
马钰反问道:“投效谁呢?”
马皇后顿时不说话了,如果投陈友谅,恐怕就没有大明了。
朱元璋也不禁暗暗庆幸,还好他长辈没有选择站边。
马钰接着又补充道:“两方都是汉人,我家长辈不想帮助汉人屠杀汉人。”
朱元璋和马皇后并不认同这种观点,投靠一方早日终结乱世,不是更好吗。
况且,如果他们早早投了其中一方,大概率也不会弄得家族破灭。
但这话他们可不会说。
毕竟,马钰的长辈有可能投效任何人。
既然不是百分百来大明一方,那还是让他们坚守原则不站队的好。
马皇后再次问道:“你长辈评价过宋先生吗?”
马钰点点头,说道:“当世文魁,虔诚君子也。”
这话其实在牢里已经说过了。
朱元璋却有不同意见:“虽然我没有见过你长辈,但从你身上就可看出其才能,应当远超宋濂。”
马钰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在别人看来就是默认了。
但没人觉得他自大,反而认为他们家的人太谦虚了。
明明有这么高的学问,却还总是如此推崇别人。
这时,朱元璋心中一动,说道:“刘伯温如何?”
马皇后心头一震,担忧的看向马钰,生怕他说出不好的话来。
马钰想了想,说道:“能臣,但不纯。”
马皇后松了口气,虽然不是特别好的评价,但他不纯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所以倒也不算特别坏。
朱元璋点点头,继续问道:“汪广洋呢?”
马钰回忆片刻,说道:“忠心可嘉,然志大才疏。”
“盛世不失为良相,乱世难当大任。”
朱元璋再次点头,这个评价和他自己的认识差不多,否则他早就让汪广洋当丞相了。
“可评价过杨宪?”
马钰这次都没怎么想,直接说道:
“酷吏,可用而不可信。”
朱元璋眉头微皱,这一点与他所想完全不同,但并未反驳而是继续问道:
“高启呢?”
马钰仔细思索,才想起此人是谁,说道:
“清高。”
接着朱元璋又问了几个人,甚至还问了其他势力的人。
比如张定边、毛贵等人。
有些马钰能想起是谁的,都给出简单的点评。
不记得的就直接回答不知道。
即便如此,也让朱元璋心惊不已。
因为但凡他点评过的,除了个别人形象与朱元璋的认识不相符之外,别的都相差无几。
可见,其长辈真的对群雄都做过细致梳理。
不说别的,就凭他对这么多人的了解,但凡加入任何一方都足以搅乱局势。
这不禁让朱元璋更加庆幸,还好他们没有站边。
想到这里,朱元璋再次问道:
“李善长如何?”
这次马钰沉默良久都没有给出回答。
马皇后的心不禁一咯噔,难道是不好的点评?
朱元璋眉头也不自觉皱起,催促道:
“为何不说?”
马钰缓缓摇头,道:“不记得了。”
朱元璋表情一僵,怒道:“你说谎。”
马钰表情不变,道:“是真不记得了。”
朱元璋还要追问,马皇后却插话道:
“陛下息怒,如此多的人,他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不如让他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到了再告诉你也不迟。”
朱元璋看着她哀求的目光,心中不禁一软,道:
“罢罢罢,咱不问了。”
“咱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
说完起身离开了。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马皇后发出长长的叹息。
然后她对常妃和徐妙云说道:
“你们先出去。”
两女自然知道原因,连忙退出正堂。
等她们离开,马皇后才严肃的道:
“说吧,你长辈是如何评价百室的。”
马钰这次没有再说谎,道:
“能力出众,然心高气傲、气量狭小。”
马皇后追问道:“还有呢。”
马钰顿了一下,缓缓说道:“不忠。”
马皇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身躯微微晃动。
朱樉连忙上前扶住她,并对马钰说道:
“怎么可能,李相虽然跋扈,但对我爹忠心耿耿,怎么会不忠呢。”
马钰说道:“至正二十六年,陛下决议出兵消灭张士诚,为此征求群臣意见。”
“武将皆摩拳擦掌,但文臣却态度暧昧,很多甚至反对开战。”
“如果我没记错,李善长当时并未支持出兵的决议。”
朱樉不解的道:“他有不同意见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就能说他不忠呢?”
马钰说道:“别人可以不支持,但他是文臣之首,是你爹最大的谋主。”
“且,以他的才能,不会看不出必灭张士诚,然后才能得天下。”
“在关键时刻他却没有支持你爹,你猜是为什么。”
朱樉问道:“为什么?”
马钰说道:“因为……”
“好了不要再说了。”马皇后出声打断他,说道:
“你说的不过都是猜测之词,岂能因此就断定百室不忠。”
马钰没有反驳,而是低头道:
“是,这些确实都是我家长辈的推测,没有什么证据,或许长辈猜错了也有可能。”
张士诚最擅长用间,喜好以钱财收买人心,而李善长恰恰就很贪财。
且张士诚善待士人,是读书人心目中最佳的君主人选。
若让读书人决定谁主天下,他们必然会选择张士诚。
所以朱元璋要攻打张士诚的时候,才会有那么多文官保持沉默,或者干脆反对。
然而别人反对都还有情可原。
李善长保持沉默,就显得太过诡异了。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收过张士诚的钱,但貌似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最合理。
马皇后以前只是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她是真的从来都不会怀疑李善长的忠诚。
但此时被马钰这么一提醒,她又怎么可能会不产生怀疑。
只是,她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个推理罢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适合再继续谈话了。
主要是马皇后不想说什么了,将两人都撵了出去。
走出正堂,迎面见到了常妃和徐妙云。
没有理会她们探询的目光,只是让她们去陪着马皇后。
两女也不敢再多问,小心的去正堂照顾马皇后了。
之后马钰和朱樉就离开皇宫,返回了马府。
(本章完)
第57章 儒从何来
第57章 儒从何来
两人来到书房,朱樉终于憋不住了,追问道:
“你说李相不忠,是真的?”
毕竟李善长的身份太特殊,他必须要搞清楚,主要是不敢相信。
马钰说道:“儒家的不忠有两种,其一就是我们理解的不忠诚,其二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负责。”
“在关键问题的决策上,他身为文臣之首却毫无作为。”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可以看做是不忠。”
就算李善长没有收张士诚的钱,在重大决议上,朱元璋面临文臣反对的时候。
他身为文臣之首却不帮着安抚群臣,就是对自己身份的不负责。
如果朱元璋的决策是错的,那他也应该劝谏,而不是沉默不语。
面对这几乎可以算是无懈可击的指责,朱樉也没有办法反驳。
但他依然不敢置信:“你说,他图什么?”
马钰正色道:“人性是复杂的,不可能纯理性看待。”
“就好像某些人明明已经家财万贯、良田千顷。”
“一年的收入,够全家人吃十辈子。”
“却还要通过种种非法手段,兼并更多土地。”
“最后要么被朝廷抓典型诛九族,要么被活不下去的百姓给杀全族,他们图的什么?”
原本的世界,李善长坐视胡惟庸架空皇权,他图的什么?
所以,人是无法用纯理性来看待的。
说到这里,他语重心长的道:“人性与太阳一样,光辉灿烂但不可直视。”
朱樉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道:
“如果连他都不忠,那还有什么可信的?”
马钰心下叹息,过早的接触这些,对他好像太残忍了……
哪知,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见朱樉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喊道:
“踏酿的,人心太复杂了,还是躺平最适合我。”
“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劳资这辈子就是要爽。”
马钰:……
不过这样也好,躺平总比上辈子变态要强不是吗。
接下来几天朝堂一切如常,朱元璋依然按部就班的在进行着礼法建设。
各主要位置的人事任命,也依然如故,没有进行调整,表面看马钰的点评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也就在这个时候,常遇春和李文忠只携带十天口粮出塞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可谓是朝野震动。
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塞,岂不是羊入虎口。
弹劾二人的奏疏,雪一般飞向皇宫。
第二天早朝,朱元璋做出了正式回应。
“出塞的决定是咱同意的,咱就是要告诉世人。”
“不只是草原人可以入关劫掠我们,我们也一样可以出塞,在他们的土地上纵横。”
“寇可往,吾亦可往。”
“再有言此事动摇我军心者,斩。”
群臣瞬间失声,再也没有人敢拿此事做文章。
消息传出后,文官们纷纷摇头,认为太过冒进。
但武将们却都热血沸腾,寇可往吾亦可往,多么霸气十足的话。
我辈军人自当如此。
而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更是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毕竟常遇春和李文忠属于先斩后奏,朱元璋不但没有责备,还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
有这样的君主,我们这些当兵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很快,大家就没有功夫关心此事了。
因为朝廷发生了另外一件影响更大的事情。
大明的礼法制度,都是李善长牵头制定的。
去年大明律正式确定后,他又带人制订了全套的礼法制度。
只是就在这几天,这套制度被朱元璋给驳回了。
一开始群臣都以为,他是嫌太宽松才驳回的。
连李善长都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又制定了更加严格的礼仪制度。
比如亲王、公主位列三公之上,群臣见了要主动行礼参拜。
朝堂之上要列队整齐,行走的步伐也要一致。
参拜皇帝的时候,行礼的步骤要统一,慢了或者快了都要受罚。
见了皇帝要三呼万岁,声音必须整齐,和皇帝对话必须跪着等等。
然而,朱元璋再次驳回。
这下群臣都有些迷糊了,都这么严苛了,不会还不满意吧?
李善长也有些茫然,搞不懂朱元璋在想什么。
还是马皇后从宫里递出一张纸条,让他和宋濂协商。
李善长尽管很不情愿,但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也不得不去找宋濂商议。
结果宋濂直接将宋朝的礼法给搬了出来。
君只有五位,太上皇、太后、皇帝、皇后、太子。
亲王公主位同一品,各级官吏见了他们,只需行上下级礼仪即可。
朝堂礼仪也进行了简化,废除了各种变态的规矩,除了大朝会、祭天等大型庆典外无需跪拜。
民间各种跪拜礼也全部废除。
民见官,下级见上级,一律不用跪拜。
还规定年过七十的老人,见官都可以不用拜。
在朝堂上,七十岁以上的可以赐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善待士大夫的规矩。
李善长一句话都没说,全盘同意。
但他并非真的同意,而是认为以朱元璋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同意这套制度的。
你宋濂太不了解皇帝了,等着挨训斥吧。
然而就在他等着看笑话的时候,却震惊的发现。
朱元璋只是删除了善待士大夫相关条款,其余全部通过。
这一下可谓是满朝皆惊。
常遇春和李文忠出塞的事情,直接就被大家抛之脑后了。
在普通人看来,不就是礼法制度宽松了点吗,有什么震惊的。
但对朝堂来说,这意味着皇帝的思想倾向问题,影响可就太大了。
众所周知,因为李善长的原因,朱元璋一直偏向于法家。
大明律的制定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经马钰的劝说,修改了很多残酷的地方,但整体来说依然偏向于严苛。
可是这次制定礼法制度,竟然全面偏向于儒家了。
莫非是皇帝和李善长离心离德,开始倒向儒家了?
面对这种情况,李善长自然是又怒又惶恐。
别看他平时一副傲慢的样子,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权力来源于哪里。
他不怕丢失丞相的位置,只要皇帝相信自己的学说思想,自己就能保持对朝局的影响力。
可一旦失去对皇帝思想的影响,即便他还是丞相,也只能做个应声虫罢了。
这也是当初他下意识的去针对马钰的原因。
现在他面临的情况,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机都大。
与之相反的,儒生们就兴奋了。
先是让孔家继承衍圣公的爵位,现在又全面采用儒家礼法制度。
这是皇帝要兑现诺言,重用儒家啊。
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开心呢。
宋濂在读书人中间的声望也更高了。
不少人惭愧的表示,误会宋先生了。
前段时间,朱元璋建立行政体系,任命三省六部官员。
刘伯温选择辞官,宋濂选择不管事,儒生心里对他们是非常不满的。
但现在,误会全部解除了。
宋先生不是不作为,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争取更大的利益。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宋先生才是真的大智慧,学以致用啊。
我们太浅薄了。
其实宋濂自己也是懵的。
他自然也清楚朱元璋的性格,李善长找他的时候,他也没想太多。
就把自己心目中认为最好的礼法制度拿了出来,根本就没指望能够通过。
哪知道,皇帝就这么给批准了。
虽然删除了厚待士大夫的内容,可这个大转变还是让他不敢置信。
等清醒过来,他脑海里不自禁的浮现出马钰的身影。
莫非又是他?
看来必须要找个时间去见一见他了。
不全是因为劝说皇帝的事情,还有很多学问方面的心得,想要和他交流。
前脚还说要彻底躺平的朱樉,得知此事急匆匆的找到马钰:
“完了,你说我爹是不是真的要和李相决裂?”
马钰摇摇头,说道:“决裂倒不至于,但大概率不会如之前那般信任他了。”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你爹不会如此儿戏的。”
“这次采用宋先生的意见,也不是因为李善长,至少不全是因为他。”
朱樉不解的道:“那是为什么?总不能突然转性子了吧。”
马钰说道:“你就没发现,这几个月你爹一直让群臣上疏,谈论汉唐和宋元的各项制度吗。”
“研究的多了,他自然知道该采用哪种制度更合适。”
说起这个,马钰心中非常的得意。
还是他上课的功劳啊。
虽然他讲的只是土地和人口制度变迁,但这两项是一切制度的根本。
其它各种礼法制度,都是建立在它们之上的。
研究它们,就会连带的将整个制度体系梳理一遍。
关键是,礼法制度和人口土地制度是息息相关的。
不可能礼法制度宽松,人口土地制度特别严苛。
反过来说,你礼法制度特别严苛,人口土地制度就宽松不起来。
所以,朱元璋这次在礼法上倾向于儒家,其实已经暴露了他接下来会采用哪种土地人口制度。
总体上大概率会沿用宋朝的宽松政策。
就算有所改变,至少也不会再和原本世界那样严苛死板。
别人不知道内情看不出这个信号,马钰岂能看不出来。
所以他心里是非常高兴的。
百姓的日子能好过一点,他的努力就没白费,这一趟就没白穿越。
而且,还证明了朱元璋也是可以说服的。
自己改变这个时代,不再是一句空话。
——
朱元璋采用儒家礼法制度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儒生们的宣扬下,此事以极快的速度传向四面八方。
原本还在观望的儒生们,纷纷下场宣扬大明天命所归。
刚刚占领的区域,迅速恢复秩序,减少了朝廷的管理成本。
最直观的地方,还是在于禹王鼎。
原本很多人都是不信的,支持的一方和反对的一方,每天都打不完的嘴仗。
但这一次,儒生们亲自下场,宣扬宝鼎就是禹王鼎。
各种赞美宝鼎的诗词文章,成堆成堆的出现,其中不乏大儒名家之作。
正所谓三人成虎,当掌握了舆论权的儒生们下场,这个争议迅速分出了结果。
宝鼎就是禹王鼎。
这还不算完,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各割据政权境内。
各路明军发现,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人突然变多了,很多地方甚至主动献城投降。
统一步伐都为此加快了不少。
消息传回应天,朱元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朱标求教道:“爹,不过是采用了宋师的建议,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朱元璋正想回答,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
“你去问问马钰,看他是如何说的。”
然后朱标就出宫来到马钰家中,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马钰微微有些错愕,道:“这个问题你爹和你娘应该都能回答吧,为何来问我?”
朱标倒也没有隐瞒,说道:“我爹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看与他所想是否有所不同。”
马钰了然的点点头,说道:
“既如此,那我就和你简单说一下吧,此事其实并不复杂。”
“我问你,当年为何会有百家争鸣?”
朱标想了想,说道:“生产力的进步,导致西周的制度崩溃。”
“先贤们都在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于是就有了诸子百家。”
“他们游说列国,就是想实践自己的学说……”
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道:
“儒生们想要实践儒家学说,我爹采用了儒家礼法制度,他们才决定投效大明是吗?”
马钰心中暗赞不已,都学会用生产力来解释诸子百家的产生了,果然不愧是标哥啊。
真正用自己的死改变了大明历史走向的人。
啧,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算了,继续谈正事儿:
“总的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但具体到现在的儒家身上,只能说对了一半。”
“问题其实远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
朱标精神一振,来了来了,又要讲课了,连忙坐直身子,说道:
“哦,愿闻其详。”
马钰暗笑不已,脸上一本正经的道: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是儒?孔子和儒家是什么关系?”
朱标不假思索的道:“说文解字言:儒,柔也。术士之称。”
“朱子言:柔,和也……”
马钰打断道:“我不是问你‘儒’是什么意思,而是问你儒生这个群体是从何而来。”
朱标疑惑的道:“儒生不是孔子门人的自称吗?”
马钰摇摇头,说道:“非也,儒生这个群体,早在夏商时期就已经存在了。”
朱标震惊的道:“啊?怎么可能。”
见马钰认真的模样,他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自己可能要接触之前接触不到的东西了。
按捺住激动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才恭敬的道:
“还请表弟解惑。”
(本章完)
第58章 孔子非儒
第58章 孔子非儒
因为朱标来的突然,问题问的也很突然,马钰事先也没有任何准备。
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独自思考了许久,将相关内容挑选并梳理出来。
朱标也没有着急,准备的时间越久,就越说明要讲的东西很多很重要。
他巴不得马钰多准备一会儿。
在马钰思考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找来笔墨纸砚摆放好,准备等会儿好做记录。
免得要记的东西太多,将哪里给遗漏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马钰终于梳理完毕,抬起头说道: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吧。”
朱标马上提起笔,说道:“表弟你说,我听着呢。”
马钰点点头,说道:“任何一个群体,想要长久维系下去,都要有一套行政体系进行管理。”
“夏、商、西周亦是如此。”
“有掌人口、土地的,为司徒之官。”
“有掌管军马、军政的,为司马之官。”
“有掌刑狱之事的,为司寇之官。”
“有掌管巫、史、祝、卜的,为儒者。”
朱标惊讶的道:“啊,儒生最早是掌管神灵祭祀之事的?”
马钰摇头说道:“不,是儒者不是儒生。”
“《汉书·艺文志》记载,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
“儒生来源于儒者和司徒之官,儒家就是他们建立的。”
“当时的官吏,祖上其实都是列国大贵族乃至国君。”
“只是因为血缘关系太远,失去了封建的资格。”
“但他们又拥有贵族的身份,可以学习只有贵族才能学的知识。”
“而掌握了知识,他们就能去列国求职,当一名官吏。”
“专门替国君和大贵族工作,负责具体的事务。”
“这个群体当时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士。”
朱标这次没有提问,而是奋笔疾书,将这一点给记录下来。
马钰等他写完,才接着说道:
“之前我说过,因为生产力的进步,导致西周的制度崩溃。”
“周天子失去权威,天下进入礼崩乐坏的局面。”
“今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
“周王室失去权威,列国公室也大多被贵族架空,大量的诸侯国被兼并。”
“围绕他们建立的行政体系,也基本失去了作用。”
“这也意味着,这些体系下的从业者们,也失去了作用。”
“说的直白点,他们失去了工作,只能另谋生路。”
朱标手上不停的做记录,已经顾不上说话了,只是时不时的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现在我们再来说另外一个问题,教育。”
“学校,在夏商西周时期就存在了。”
“《孟子·滕文公上》记载: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
“只是,当时的学校是国家创建的,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去学习。”
“但在官办学校之外,掌握知识的贵族、士人,也会开办私学教授自家子弟读书。”
“礼崩乐坏之后,官方学校就办不下去了。”
“反倒是贵族、士人开办的私学,受到的影响不大,一直延续了下去。”
“所以孔子才会说,礼失而求诸野。”
“那么现在,我们再回顾上面所说的话,礼崩乐坏士人阶层失去了工作。”
“以前他们读书是为了做官,现在做不了官了,该怎么办?出路在哪?”
“当时整个士人阶层都陷入了迷茫。”
朱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建立了诸子百家对吧?”
马钰颔首道:“是的,普通的士只能随波逐流。”
“其中的佼佼者,开始思考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该如何解决现存的问题,让天下恢复和平。”
“然后各学派的创始人,基于自身的见闻和学识,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于是就有了诸子百家。”
朱标点点头,说道:“诸子负责的工作不同,接触的事物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所以他们的思想才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马钰赞道:“正是如此。”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
“这些在汉书·文艺志中有详细记载我就不多说了,回去你可以自己翻书了解。”
朱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这一篇的名字记录下来。
马钰接着说道:“我们再来说说孔子,他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三点。”
“其一,他继承了之前数千年所形成的文化制度,并将之总结梳理,传承于后世。”
“孔子之前华夏数千年文化,赖孔子以传。”
“孔子之后华夏数千年文化,赖孔子以开。”
“其二,他有教无类,将只有贵族才能学习的知识,教给所有人。”
“前面我们说过,私学一直都存在。”
“但那时的私学是权贵家族内部学堂,也只教授贵族子弟。”
“而孔子开办的私学,不论出身高低贵贱,只要来拜师都能学。”
“从此,知识走入民间,所有人都有机会学习。”
“为后续的百家争鸣和文化大兴,奠定了基础。”
“其三,他把之前贵族的礼仪普及开来,使之成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标准。”
“君子以前指的是贵族,而现在君子成为了一种修养,一种境界。”
“只要个人的学识品行足够,人人都可以是君子。”
朱标再次点头,这一点算是老生常谈,他作为宋濂的学生自然很清楚。
马钰深吸口气,说道:“以上都只是前提条件,是儒家诞生的社会环境。”
“现在我们来说说,孔子和儒家的关系。”
朱标精神一振,其实到了这会儿,他已经有所猜测,但还是想听马钰的解释。
“孔子虽然也是士,但他既不是司徒之官,也不是儒者。”
“甚至他差点连士的身份都失去了。”
朱标点点头,这个事情他倒是知道,宋濂给他讲过。
孔子十七岁时,赴鲁国大夫季孙氏举办的士族子弟宴会。
却被季府管家阳货所拦,他还嘲讽孔子已经不是士了,没有资格进入府中。
孔子黯然离去。
“孔子的学问,为失去前路处于迷茫之中的‘士’,指明了前进方向。”
“如果有机会进入朝堂,就施展自己的才学,为国为民效力。”
“就算终生都没能出仕,在乡野间教书育人影响一方百姓,也不失为君子。”
“于是,他的思想迅速在士人阶层传播。”
“学习了孔子思想的士人,开始以儒生、儒士自称。”
“将自己这个群体称为儒家,将孔子的学问称之为儒学。”
“所以,事实上孔子和儒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他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儒,更不会认为自己的学问是儒家之学。”
朱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马钰继续说道:“现在说完了儒家的产生,我们再来说最初的问题。”
为何朱元璋采用了偏向于儒家的礼法,儒生们就这么兴奋,纷纷支持大明了呢。
“其实问题并不复杂,虽然有一部分人,确实是认同孔子的学问,才以他的门徒自居。”
“但大多数士人尊崇他,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
“他们将孔子的学问当成了敲门砖,当成了获取利益的工具。”
“对孔子的学问,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会根据君主的喜好,随意解读孔子的思想。”
“这也是为何几千年来,关于孔子思想的解读,有那么多版本的主要原因之一。”
“说什么别人的解读都是错的,只有他才真正掌握了孔子学问,其实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这话实在太过于赤裸裸,以至于朱标都有些无法接受。
马钰自然能看出他的想法,笑道:
“不用觉得难以接受,包括我在内,解读孔子的真正原因,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孔子不过是一张虎皮,一个堵住所有人嘴巴的幌子。”
“但是不论我们如何解读,都绕不开‘仁’这个字。”
“之前我说过,孔子的仁是一种境界。”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境界也是不一样的,感悟到的东西自然也有所不同。”
“所以,只要不脱离‘仁’这个范畴,我们的解读都是对孔子思想的延续和拓展。”
“关于孔子思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解读,还有个原因是生产力进步导致生产关系改变。”
“这些新解读,其实也是为了适应新的生产关系。”
“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孔子、儒家、华夏文明,已经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朱标松了口气,这个解释容易接受多了,也让他心里好受了不少。
安抚过他之后,马钰再次将话题拉回:
“言归正传,我们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
“儒家确实继承了孔子的思想,是华夏文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不要因此把儒生这个群体,看的多么高尚多么了不起。”
“他们不过是打着孔子和儒家的幌子,谋求利益的人罢了。”
“所以他们迎合君主,但又反过来制约君主。”
“君主强势的时候他们就蛰伏、就迎合。”
“君主弱势的时候,他们就反过来用礼法绑架君主。”
“汉人是华夏文明的主体,所以汉人王朝往往会采用儒家的礼法制度治国。”
“部分蛮夷族群建立的政权,也会渐渐的被儒家同化,儒生们都可以从中获取利益。”
“可是蒙元不同于之前所有的异族政权。”
“他太强大了,蒙古帝国堪称人类历史上,疆域最辽阔的国家。”
“其实力之强悍,堪称举世无匹。”
“所以他们是骄傲的,对自己族群的制度文化也非常自信。”
“在他们看来,汉人是被征服者,自然也就不屑于学习汉人的礼法制度。”
“不过蒙古皇帝也不是一开始就讨厌儒家的。”
“金国被灭后,当时金国的儒家领袖耶律楚材率众投降,并成功用儒家礼法制度说服了窝阔台。”
当时窝阔台对儒家的礼法制度非常不屑,准备全部废除,施行蒙古的制度。
耶律楚材就用税收给窝阔台上了一课。
窝阔台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还能通过制度收税,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数倍于劫掠所得的财富。
于是他就准许耶律楚材,在中原施行儒家的礼法制度。
忽必烈对儒家更是非常的推崇,还将真金太子的教育工作交给了儒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儒生们飘了。
他们觉得这群蒙古蛮夷太落后了,应该将天下交给我们儒家治理。
于是儒生们竟然直接找到忽必烈,要求他把皇位让给太子。
当时忽必烈的表情应该是很精彩的。
真金太子得知此事大惊失色,连忙去找忽必烈解释。
然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子关系怎么可能会不发生改变。
没多久真金太子这个最正牌的继承人,就在惊吓中死了。
忽必烈不得不改立另一个儿子当太子,为后来的元朝皇室内乱埋下了祸根。
听到这里,朱标也有点绷不住了。
这是人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人忽必烈是开国皇帝,你们儒生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也是从这个时候,蒙元开始提防打压儒家,最后直接废除了儒家的礼法制度。”
“虽然后续还有蒙古皇帝试图恢复儒家的地位,但很快就被反对势力阻止了。”
“儒家思想被摒弃,儒生这个群体就没办法再通过儒家这杆大旗,攫取足够的利益。”
“所以元朝这将近百年时间,他们是很憋屈的。”
“等到元末乱世到来,他们开始寻找新的代言人,试图恢复往日的荣光。”
“你爹内心其实对儒家很是不屑,但他清楚儒生群体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为了拉拢儒生,他表面装作对儒家示好。”
朱标心中非常无奈,怎么又开始蛐蛐我爹了。
不过他也习以为常了,大脑直接将这句话给过滤了。
“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真不了。”
“你爹先后消灭了陈友谅和张士诚,彻底奠定胜势,并建立了大明。”
“然后他不装了。”
“想要刑不上大夫?贪污六十两处死了解一下。”
“儒生想要与天子共治天下?呵,别闹了。”
原本的世界,规定官吏见了皇帝就得下跪,和皇帝交流都得跪着说话。
亲王、公主位在三公之上。
想要权力?劳资直接把丞相制都废了。
直接就是将儒家当成家奴使唤,把儒生们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儒生们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然而为时已晚。
但有句话说的好,弹簧按的越很,反弹的力量也就越大。
你朱元璋强势,不把我们当人是吧?
那我们忍着。
总不能你的子孙也都和你一样强势吧。
到时候咱们再算总账。
所以,明朝的皇权和儒家斗争,在历朝历代都是最激烈的。
具体表现就是大家所谓的文官集团。
这一世,因为马钰的影响,朱元璋最终还是选择了偏向于儒家的礼法制度。
虽然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人口增长带来的生存问题。
但毕竟没有如原本世界那般,将儒生们的尊严踩在脚下。
而且儒生们可不知道这些啊,他们只以为朱元璋在兑现当初的承诺。
“所以在你爹颁布了新的礼法制度后,他们一改之前的观望的态度,开始支持大明。”
(本章完)
第59章 刀把子(求月票)
第59章 刀把子(求月票)
儒家下场站队,让大明的一统速度加快了许多。
这分明是一件好事,然而朱标脸上却并没有喜色:
“照你的话来推断,儒家下场必有所求,从长远来看未必是好事。”
马钰反问道:“哦,为何?”
朱标知道他这是在考较自己,认真的道:
“你之前说过,儒生与宗族结合,使得皇权不下县。”
“虽然我以为此言有所夸大,但他们的存在确实影响到了朝廷政令的推行。”
“再结合你今日所言,恐怕他们的诉求,真的就是让皇权不下县。”
马钰摇摇头,笑道:“有道理,但太小看他们的胃口了。”
“其实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政治诉求。”
朱标缓缓的道:“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马钰再次摇头:“不不不,不是共治,而是天子垂拱而治。”
朱标表情变得非常凝重。
什么垂拱而治,其实就是让皇帝不管事,所有事情都交给大臣。
深吸口气,他求教道:
“我们该如何做?”
马钰摊摊手:“送上门的好处为什么不要?想夺权,那也得看你爹答不答应。”
朱标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接着问道:
“治国确实需要儒生,长此以往朝政必为其把控,可有办法破局?”
马钰摇头说道:“彻底解决的办法没有,但可以尽可能的将这个时间节点往后拖延。”
朱标眼睛一亮,追问道:“怎么做?”
马钰笑道:“自己想。”
“啊?”这个回答着实出乎意料,朱标忍不住惊讶出声。
马钰正色道:“知道上次我为何没有直接告诉你们,大明可以使用什么样的土地人口管理制度吗?”
“因为就算我说了,你爹也不会采纳的。”
“他的脾气你应该很了解,不论别人说什么,都会习惯性的去反驳。”
“如果我将自己的法子告诉他,很有可能会做出两种反应。”
“第一种,先将我的法子搁置,然后自己去调查思考,最终论证我的法子是否真的可行。”
“第二种,习惯性挑刺,证明我的法子是错的。”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不如我什么都不说,先让他自己去调查思考。”
“等他将事情琢磨透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再将我的法子告诉他。”
“他反而更能心平气和的去对比。”
“就如现在这般,他经过思考之后,自己选择了向宋朝看齐。”
“大方向确定,接下来的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朱标了然道:“我懂了。”
“所以这次你依然不会告诉我具体的方法,而是让我们自己去调查去思考。”
马钰说道:“对,这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啊,人最难得的就是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九成的人都欠缺这种能力。”
“普通人欠缺独立思考能力,影响还不大。”
“上位者如果欠缺,那将是一场灾难。”
“你作为太子,更要具备独立思考能力,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建议。”
“即便这个人很可靠,说的策略也看似有道理,你也得先在心里提出质疑。”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的政策是基于自己的立场所提。”
“站在他的立场上是正确的,但对别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正如诸子百家一般,他们基于自身所见所闻所学,总结出了新思想。”
“这些思想都很优秀,针对一系列问题提出了解决方案。”
“但相互之间的差异却非常巨大,甚至有着原则性的冲突。”
“在实际推行中,差别就更大了。”
“作为上位者你听到一个建议,首先要考虑的是这个人的立场。”
“然后再去看他的建议是否具有普适性。”
“若全面普及,会带来哪些好处,会造成哪些不利影响。”
“如果做不到这些,后果看看王安石变法就可以了。”
这话说的可谓是老气横秋,配合上他此时的年龄,显得非常怪异。
但朱标却听的非常认真,最后还很郑重的行礼道:
“谢表弟指点,为兄受教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朱标就起身告辞。
一路来到乾清宫,发现向来勤政的爹竟然不在。
问内侍一打听才知道,去坤宁宫了。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了缘由。
因为马钰和朱元璋闹别扭,每次都是通过马皇后或者朱标来谈事情。
而且大部分谈话地点都在坤宁宫。
为防泄密,朱元璋将那里的内侍,全部换成了最可靠的人。
这次他提前去坤宁宫,就是为了等自己回来。
一来是习惯了,二来是那里比较安全,三来正好和马皇后一起听一起商讨。
想到这里,朱标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犯冲,互相看不顺眼,动不动就想蛐蛐对方几句。
也是没谁了。
之后朱标去了坤宁宫,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朱元璋和马皇后。
将马钰今天的话详细的转述了一遍。
听的最认真的就是朱元璋,感悟最深的也是他,这一点从他频频点头就能看得出来。
朱标自然知道原因。
自己的父亲非常勤奋,即便是在战场也会抽时间读书,说一句读书破万卷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他缺乏名师教导,没有办法将所学的东西串联在一起。
不,更准确的说,有这个能力的人都凤毛麟角。
马钰的出现,补齐了这一块短板。
能将自己父亲之前所学的知识串成线,从而找到被历史掩盖起来的规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最好面子的自家父亲,才会如此包容马钰,任由他蛐蛐。
不过吗。
貌似现在蛐蛐习惯了,他也有点乐在其中的感觉。
比如眼下,当他得知马钰说他是假装示好儒生,非常的不高兴:
“毁谤,他这是赤裸裸的毁谤咱。”
“哼,若不是看他还有用,咱定饶不了他。”
马皇后、朱标:“嗯嗯……先让他得意几天,以后算总账。”
玩笑过后,马皇后表情凝重的道:
“儒生群体的威胁也是实实在在的,我们不能轻忽。”
朱元璋眼神一冷:“咱倒要看看,谁敢冒这个头。”
马皇后说道:“两三代人内自然是不怕他们如何,可后世子孙对朝局的掌控,很难有我们这般牢固。”
“这个问题靠杀是解决不了的,必须得想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才行。”
“你见多识广,得好好琢磨琢磨。”
朱元璋颔首道:“此事倒也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解决。”
“咱先仔细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
马皇后说道:“是不急,你搁在心里就行。”
“这恐怕也是钰儿不直接将法子告诉我们的原因。”
朱元璋不高兴的道:“你到底是谁家的人,胳膊肘怎么总往外拐。”
马皇后失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将他叫过来打一顿给你出气。”
这时马皇后发现朱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
“标儿你想到了什么?”
朱标若有所思的道:“我在想,为何现在我们不怕儒生夺权。”
朱元璋问道:“想到原因了吗?”
朱标点点头,说道:“有一些想法了,现在朝廷真正依仗的不是儒生,而是和您一起打天下的功臣。”
“功臣们没几个是儒生出身,对儒家也就没有什么认同感。”
朱元璋眼睛里浮现出笑意,追问道:“还有吗?”
朱标想了想,说道:“我在想,能不能将这种局面保持更长时间。”
“但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功臣子弟生来享有权力,又很容易腐化。”
“到时候他们不但起不到制衡文臣的作用,还会反过来掣肘朝廷。”
“所以想要长时间依靠他们,好像也不可行。”
朱元璋赞许的道:“你能想到这些,咱很高兴。”
“不过并没有抓住问题的本质,事实上咱们真正的依仗是兵权。”
“只要兵权在咱们手里抓着,儒生不管怎么折腾,都跳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如果你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是不是就简单的多了。”
朱标眼睛一亮,高兴的道:“是了是了,我懂了,谢谢爹教诲。”
抓兵权的方法就很多了,至少比保持功臣集团的纯洁性要简单太多。
啥?你问有兵权为啥就不怕文官夺权?
先问问军队手里的大刀片子再说。
朱元璋接着说道:“马钰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今日我们碰到的难题,在历史上都能找到相似的事情。”
“你没事的时候就多翻翻史书,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
“是。”朱标欣然受教。
又聊了一会儿,他就告退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朱元璋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
“哈哈……看看,这就是咱的儿子,和咱一样聪明。”
马皇后也是一脸欣慰,这孩子真的是打哪看都让人满意啊。
就在这时,大太监孙福突然来报:
“陛下、娘娘,捷报……常大将军的捷报……”
朱元璋‘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激动的道:
“快呈上来。”
天知道这些天他是多么的担心,熬了这多天终于有情报传回了。
而且还是捷报。
孙福小心的将奏疏奉上,朱元璋一把夺过,迅速扫了一遍。
“哈哈……好好好,伯仁和思本果然没有让咱失望。”
马皇后凑过来扫了一眼,也是大喜:
“攻克元上都,荡平燕云敌寇,元朝再无复起的可能,天下定矣。”
朱元璋连连点头道:“是啊,天下定矣。伯仁和思本立下泼天大功,咱要重重的赏赐他们。”
之后夫妻俩又详细的将战报看了一遍,又计算了一下日期,更加的感到不可思议。
二十三天,只用了二十三天,就夺回了燕云山脉。
“伯仁、思本真乃我大明之卫霍也。”
马皇后却说道:“当初钰儿说只需二十余天就能攻克上都,我还不信。”
“现在看来,是我见识太短浅了。”
朱元璋下意识的道:“他就是运气好,蒙对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禁对马钰又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兵法,但看来对军略也是有着一定认识的。
以后要是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让标儿去问问他的意见。
——
大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可谓是举世沸腾。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这一仗的意义。
之前虽然攻破了大都,但也不能说元朝就没有翻盘的可能。
毕竟他们的基本盘是草原,而且燕云十六州还控制在他们手里,随时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上都被攻克,大明夺回了燕云十六州这道天然防线,从此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
元朝再无翻盘的可能。
天下定矣。
大明的官吏们是有理由高兴的,大明得天下他们的权利就有保障了。
百姓早就厌倦了战争,现在一统在即太平世道终于要来了,他们又岂能不高兴。
随着关于此战细节的披露,常遇春和李文忠的威望也再攀新高。
二十三天,奔袭两千余里。
这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民间已经有百姓在寻找两人的画像,准备挂在家里镇宅。
马钰还是从朱樉那里得到的消息。
即便早就从历史上知道了此战的结果,当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朱樉是高兴里夹杂着遗憾,如此精彩的一战,他却没能参与。
马钰安抚道:“再过几年,你想出征随时就可以,不让他们专美于前。”
朱樉叹道:“再过几年天下早就太平了,哪还有我的用武之地。”
马钰笑了笑,说道:“天下太大了,不要将目光局限于我们脚下这一隅土地。”
朱樉眉头一挑,说道:“你想让大明效法汉唐?”
马钰反问道:“有何不可?不但要效仿汉唐,还要远迈汉唐。”
“这是历史交给大明的任务。”
朱樉疑惑的道:“你可别忽悠我,什么历史交给的任务?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马钰说道:“站在文明的角度,让它更加辉煌灿烂,是这个文明之下所有群体的共同任务。”
“华夏文明亦是如此。”
“只是文明的时间跨度实在太长了,远超过朝代的寿命。”
“这就需要所有朝代接力去完成”
“因为时代的变迁,面临的环境不同,每个朝代的任务也是不同的。”
“大明作为华夏最新一任王朝,自然也有自己的任务。”
朱樉听的一头雾水,直接摆烂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事儿去找我爹我哥,别和我说这个。”
“我这辈子的目标就是爽。”
马钰也没有再多说,现在说这个还言之过早。
先把天下一统了,把内部问题理顺,再说别的事情吧。
而且,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常遇春。
希望历史不会重演。
(本章完)
第60章 天有不测风云(二合一)
第60章 天有不测风云(二合一)
捷报传来,朱元璋立即传旨,命华云龙接管北平军务,常遇春、李文忠回京叙职。
半个月后两人率领三千骑兵回到应天。
朱元璋命皇太子朱标率百官前去码头迎接,应天府数万百姓自发前去迎接英雄归来。
小组织的成员们也几乎都去了。
反倒是马钰,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当他得知常遇春平安归来,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历史改变了。
应天码头,当全副武装的骑兵队伍,在常遇春和李文忠的带领下,参拜太子的时候。
现场的百姓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之声。
与之相对的,百官们的表情就有点复杂了。
历朝历代皇帝和太子的关系都很敏感。
你们这些大头兵竟公然参拜太子,是真不知道轻重啊。
知道你常遇春是太子的准岳父,可越是如此你不应该越避讳才对吗?
就不怕皇帝误会你们勾结,威胁皇权?
啥,你说皇帝和太子的关系一直很好?
懂不懂什么叫天家无亲情啊,在权力面前哪有什么父子。
对太子有好感的臣子,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不少人已经决定,私下去提醒一下太子,要注意影响。
朱标自己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表彰了将士们之后,就带着大家返回应天城内。
走到哪里,沿途都有无数百姓欢呼。
声音之响亮,在城内的马钰都听的清清楚楚。
朱元璋和马皇后自然也能听得到,都笑的合不拢嘴。
马皇后对身后的常妃说道:“现在你放心了吧。”
常妃先是连连点头,然后害羞的道:
“让娘娘见笑了。”
等了一会儿,朱元璋在内侍的提醒下,前往午门接受凯旋将士朝拜。
然后就是礼部官员宣读皇帝的赏赐。
这些都略过不提,一通礼仪之后朱元璋来到常遇春和李文忠面前,说道:
“哈哈……你们两个,可是给了咱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常遇春咧着嘴正想炫耀,李文忠抢先说道:
“未请示陛下贸然出兵,末将之过也。”
“陛下不惩罚末将已感恩不尽,岂敢言功。”
朱元璋颔首道:“你们知错就好,以后不可再犯。”
“不过功是功过是过,这次你们确实立下大功,咱若是不赏将士们如何愿意为大明效命。”
之后还是宣布了对两人的赏赐,左右不过是升官和钱财。
对目前的两人来说,象征性大于实际意义。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激励。
之后朱元璋又宣布在奉天殿宴请诸将,百官皆到场祝贺。
走到大殿,朱元璋看着满头大汗的两人,心疼的道:
“你看咱都高兴糊涂了,快给二位将军卸甲。”
立即有几名侍卫上前,协助两人脱去了身上的盔甲。
这可是八月盛夏酷暑难耐,两人的盔甲被太阳晒的烫手,他们本人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等盔甲脱下来,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朱元璋拉着他们来到群臣面前,说道:
“看看,都看看,这就是我大明的将士。”
“若无他们在前方奋勇杀敌,哪有尔等的荣华富贵。”
“若谁还不知足,休怪咱不留情面。”
群臣连道不敢,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常遇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眼睛也瞬间模糊起来。
朱元璋并没有发现异常,道:
“湿衣服穿着难受,去后面换一身干爽的再来吧。”
常遇春猛摇了一下头,让自己清醒过来,拍拍胸脯道:
“都习惯了,这么热的天一会儿就晒干了,何必那么麻烦。”
朱元璋也没有强迫,就拉着他们来到最前方坐好。
群臣也按照礼部官员的指引,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宴会正式开始。
朱元璋先举起酒杯说道:“伯仁、思本此战辛苦了,来咱敬你们一杯。”
两人连忙起身,端起酒杯……嗯,常遇春的是酒碗。
谢过恩之后,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叫好,常帅海量啊。
但就在这时,众人却惊讶的发现,常遇春身形摇晃起来。
手中的酒碗也掉落在地,‘啪’的一声摔的四分五裂。
接着他整个人就这么一头向地面栽了下去。
还好李文忠反应快,迅速伸手将他抱住,然后顺势放在地上,才没有被摔伤。
朱元璋也是大惊,一个箭步冲过来,急切的道:
“伯仁,伯仁,你怎么了?”
都不用他吩咐,一旁大太监孙福已经派人去找御医了。
朱标也是脸色大变,连忙过来查看。
群臣也都错愕不已,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李善长、刘伯温等人身份特殊,也围了上来仔细观察。
却发现常遇春身躯微微抽搐、口角流涎,人也已经失去了意识。
刘伯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对朱元璋说道:
“陛下勿动,常将军这怕是中风了。”
什么?中风?
大殿‘嗡’的一下就变得嘈杂起来,礼部官吏提醒好几次才将声音给压下去。
正常的晕厥还没什么,中风这可是要命的病。
就算运气好没死,也会有严重后遗症。
这几乎就意味着,常遇春的军事生涯结束了。
前一刻才刚刚创造了人生最辉煌的战绩,正意气风发。
下一刻就要面临这种结局。
如何能不让人错愕。
真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朱元璋也是脸色骤变,中风?这怎么可能?
这时朱标猛地想起了什么,大声呼喊道:
“回阳丹呢,把回阳丹拿过来。”
一旁正焦急的蓝玉脸色大变,因为他早就不知道把回阳丹丢哪去了。
反映过来的朱元璋岂能看不出来,愤怒的道:
“废物,咱是怎么吩咐你的……”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却是李文忠,拿着一个小盒子道:
“陛下,这是我的回阳丹,快喂常帅服下。”
朱标正想伸手,朱元璋先一步伸手夺了过来。
取出裹着金箔的丹药,掰碎用水冲着喂常遇春吞服。
还好他还有吞咽意识,很快就把药服下。
等把药喂下,朱元璋等人才稍稍定神。
发生了这种事情,宴席自然也就举行不下去了。
之后在礼官的引导下,群臣相继离开,只有几个重臣被留下。
过了有一刻多钟,郑良琦等三名御医,就在内侍的带领下一路狂奔而至。
只可怜他五六十岁的年纪,跑到这里已经是满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却也不敢歇息,立即就开始给常遇春检查。
只一眼他的心就沉了下去,这种症状他太熟悉了。
就在前不久才刚刚研究过,中风。
中风的原因有多种,但发生在武将身上,很可能就是卸甲风。
不过他还是做了详细的检查,确定了常遇春目前的状态,紧绷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然后就取出笔写下药方,让人连忙去抓药。
朱元璋直到这时才敢出声问道:
“如何?”
郑良琦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说道:
“回陛下,常将军是中风之症。”
朱元璋脸色煞白,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被确认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紧接着郑良琦又说道:“不过目前常将军的状况尚算稳定,可是服用过回阳丹?”
朱元璋连忙道:“对,刚刚用了一颗。”
然后他希冀的问道:“可能治愈?”
郑良琦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
“经过臣等用药验证,回阳丹若服用及时,是可以减轻中风后遗症的。”
“如果中风症状不严重,甚至可以免除后遗症。”
“以常将军目前的情况看,臣也不敢断定能否彻底治愈。”
“但就算有后遗症,当也不会太严重。”
朱元璋心中升起了希望,道:
“好好治,一定要将常将军治好。”
“若他能彻底痊愈,咱重重有赏。”
就在这时,马皇后也急匆匆的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惶恐的常妃。
“伯仁怎么样了?”
朱元璋连忙上前拉住她,给她介绍情况。
朱标看到泪眼婆娑的未婚妻,那叫一个心疼。
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上前不停的安抚。
刘伯温等人都转过头,假装没有看到。
得知常遇春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两人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
马皇后后怕的道:“稳定就好,稳定就好。多亏了钰儿的回阳丹,否则……”
众人这才想起马钰的事情,表情各异。
之前因为卸甲风的事情,马钰可是成了大家眼里的笑柄。
但现在……
他成了常遇春的救命恩人,是常妃的救父恩人。
就算是帝、后,也要因此承情。
常遇春所代表的军方势力,估计也会将他视为大恩人。
当初的嘲讽,此时全都变成了千百倍的收获。
朱元璋这会儿也终于想起了马钰,说道:
“马钰呢?快将他找来。”
马皇后也连忙说道:“对对对,快去将他找来。”
说不定他就有什么好办法了呢。
此时的马钰,正在家里处理家务事。
原因是他发现今日马八爷心事重重,午饭的时候,就连最喜欢吃的鸡蛋都没动。
于是就将他叫过来问道:“八爷,可是有什么难处?”
马八爷连忙道:“没有没有没有,就是胃口不好。”
马钰温声道:“咱们是一家人,遇到什么困难了就告诉我,咱们一起解决。”
“就算我解决不了,也可以去找娘娘求助。”
马八爷这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听完后马钰心中也是非常无奈,其实一切还是因他而起。
他一个外人突然成了马皇后的侄子,享受了本该属于马氏一族的荣耀——至少马氏一族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自然不高兴。
如果马钰接下来提携一些马家的人,给他们一些好处,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问题就在于,他不想和马氏宗族有太多瓜葛。
就将马八爷推出来当挡箭牌。
马八爷倒也听话,马氏族亲那边来要好处的人,都被他给挡了回去。
这一下马氏宗族的人就不愿意了,可又不敢得罪马钰,于是就拿马八爷留在家里的亲人撒气。
虽然不敢伤害他们,但各种指桑骂槐,破坏地里的庄稼之事常有发生。
眼看着就生活不下去,他们只能给马八爷写信求助。
马八爷是又难过,又怕马钰误会不敢说,所以才一个人担忧。
得知事情经过,马钰歉意的道:
“此事责任在我,考虑事情不周全,让您的家人受到了伤害。”
“这样,您给家里写信,让他们全部搬到应天来。”
马八爷又惊喜又迟疑的道:“啊这……可以吗?他们除了种地,什么都不懂。”
马钰说道:“娘娘不是给了我们五百亩地吗,如果他们觉得在城里不自在,可以去庄园生活。”
马八爷高兴的道:“谢谢大郎,谢谢大郎,我这就给他们写信。”
当然不是他自己写,而是找管家帮忙。
等走到一半,他又回过头说道:“大郎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那帮人打扰到你。”
马钰微微点头,道:“谢谢八爷。”
等他离开,马钰长叹口气,果然好处没那么好拿啊。
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和马氏一族彻底切割的想法。
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否则必会为其所乱。
他们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去找马皇后。
真要是有才华,以马皇后的性格,岂会真的不提携几个人过来?
还是那句话,就算没才能,当初朱元璋马皇后他们造反的时候,派人出来帮个人场也不行吗?
什么都不做,现在想要好处,纯属想多了。
将此事处理好,他就起身准备出去转转。
也不知道庆功宴举办的如何了,自己要不要等会儿去常家拜访一趟?
只希望常遇春不要因为卸甲风的事情,对我产生偏见啊。
就在他有一搭没一搭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见到门房带着一名内侍,一路小跑过来:
“马公子、马公子,快……快……入宫,陛下宣。”
马钰有些疑惑,道:“这位公公慢点说,陛下宣我何事?”
那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常大将军在宴会上中风不醒,陛下让您进宫可能与此有关。”
马钰震惊的道:“什么?怎么可能?”
当下也不敢耽搁,赶紧跟着内侍往皇宫里赶。
一路上心里却乱糟糟的。
原本历史上不是写的,凯旋途中中风的吗?怎么变成宴会上了?
难道自己努力这么久,也没能改变他的结局吗?
仔细询问内侍,得知御医去看过,说常遇春状态比较稳定。
他才稍稍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建议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而且他能拖到京城才发病,很可能和自己提的建议有关。
不过还在还言之过早,一切等了解过详情才能知晓。
等他赶到皇宫的时候,常遇春已经被转移到了乾清宫的偏殿。
这是朱元璋的寝宫,足见其对常遇春的重视。
又跟随内侍来到乾清宫,远远就发现大殿门口跪着一个人。
他心挂常遇春,并没有放在心上。
还是内侍小声的说了句:“这是常将军的内弟蓝玉。”
蓝玉?
马钰惊讶的看了过去,发现他身躯像是一堵墙,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都粗。
在那跪着犹如一口大钟一般。
关键是,这人面容竟然相当英俊。
想来也是,常妃生的就比较漂亮,家族基因不差的。
至于他为何跪在这里……
马钰也猜到了一些,大概率是没照顾好常遇春。
这时蓝玉也察觉到有人过来,看到他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敢问可是马钰马公子。”
马钰停下脚步,说道:“正是在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蓝玉朝他‘砰砰砰’的磕头:
“请马公子一定要救救我姐夫,蓝玉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马钰连忙伸手想要搀住他。
哪知却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台高马力的机器,不能没能将他给扶住,还被带的一踉跄。
无奈之下,他只能说道:“蓝将军不必如此,我与常升情若兄弟,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时内侍催促道:“公子快进去吧,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马钰点点头,又和蓝玉说了一声,就转身去了偏殿。
在这里见到了朱元璋等人。
就连常茂,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此时正急的团团转。
还不等马钰行礼,朱元璋就说道:
“你终于来了,快去看看伯仁。”
马钰心道,我又不是医生,会看个锤子的病人啊。
不过见大家都在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尤其是常妃红着眼睛朝他盈盈下拜。
常茂这个蠢家伙也躬身下拜:
“请马公子救家父一命,常茂愿当牛做马报答恩情。”
马钰心道,你特么和蓝玉也没血缘关系啊,怎么说辞都一个样。
面对这么多人的请求,他还能说啥,去瞅一眼吧。
就当是安慰一下众人也好啊。
到了床边,他仔细观察这位大明开国第一猛将,发现身材确实很魁梧。
但并不是和蓝玉那种带点微胖,是单纯的壮硕。
肌肉虬结,像是要爆炸一般。
这家伙,搁前世健身圈,绝对是顶流啊。
但此时这位猛将,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眉头微拧,显然是哪里痛楚引起的。
不过除此之外,整体倒是挺稳定的。
他没有下结论,而是先询问了郑良琦检查结果。
郑良琦已经知道马钰的情况,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竞争的心思了,只有对马钰长辈的敬佩。
关键是,马钰无偿将还阳丹告诉他。
勉强也算是有授业之恩,他感激都来不及呢,就更不会有别的心思了。
听到马钰询问病情,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了解的情况细致的讲了一遍。
得知一切平稳,马钰心中也松了口气。
虽然他不懂医术,但基本的急救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
对于中风病人来说,各项指标正常,就是最好的消息。
接下来除了正常服药,什么都不用做。
等待病人苏醒,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治疗就可以了。
放在前世的医院,大概率也是如此。
所以他对朱元璋等人说道:“郑院使的治疗方法,与我家长辈当初所说大致相仿。”
“而且常将军状态平稳,就说明药已经见效了,接下来只需等他苏醒即可。”
朱元璋追问道:“可能痊愈?”
马钰想了想,说道:“常将军的亲兵可在,我有些问题想问他,如此才好确定病情。”
朱元璋立即命人将蓝玉喊了过来。
一进门,蓝玉就紧张的问道:“马公子,我姐夫的病情如何?”
马钰安慰道:“目前暂无大碍,我有些细节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接着他就询问了常遇春的近况。
可以说除了蜂蜜盐水之外,别的叮嘱是一样都没遵守。
尤其是这二十几天的奔袭,更是频繁的卸甲吹凉风或者浇凉水。
而且连最基本的休息都无法保障,很多时候都是在马上一边跑一边休息。
即便是以常遇春和蓝玉这样的体格,打到最后都虚脱了,全靠一口气再撑着。
说到这里,蓝玉挠了挠头道:“那个蜂蜜盐水确实管用。”
“以前一场仗打完,会感觉恶心脱力,得歇息很久才能恢复。”
“喝了蜂蜜盐水,很快就不觉得恶心了,体力恢复的好像也快了一些。”
“最后那几天我全靠这水撑着才挺过来的。”
马钰点点头,含糊的说道:
“高强度运动之后,人的血液流速会加快。”
“很多人体必需的养分,也会随着汗水流失。”
“喝蜂蜜盐水,能够快速补充这些养分,加快身体的恢复。”
常遇春应该就是喝了蜂蜜盐水,才多支撑了这么多天,否则大概率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
单纯的电解质水,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但古代人本就缺营养,营养平衡这一块就更不用指望了。
常遇春在军中,也很难保证自己的营养。
尤其是二十几天的奔袭,对体力的消耗更是大的惊人。
蜂蜜盐水也起到了一定的补充营养作用。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到底是不是他也不知道。
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蓝玉现身说法,认为蜂蜜盐水有大用,那想来就是真的了。
果然不愧是高人调配的药物啊。
看似只是简单的蜂蜜和盐,竟然有如此巨大的作用。
尤其是李文忠,更是将此牢牢记在心里。
以后我就只喝蜂蜜盐水了,谁不让我喝我就和谁急。
朱元璋也立即下令,多收集蜂蜜,尽量给每一位将领都配备一些。
接着马钰又询问了一些情况。
得知常遇春最近左手有些麻木,时不时的还会颤抖几下。
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就没有放在心上。
听到这里,朱元璋再次怒道:
“废物,咱之前和你说的卸甲风情况,你是一点都没记住啊。”
“要是伯仁有个三长两短,咱活剥了你。”
蓝玉自责的道:“若是姐夫有不测,不用您动手,我会自刎谢罪的。”
马钰连忙劝慰道:“别急,常将军的情况或许没有那么坏,郑院使你以为呢?”
郑良琦谨慎的道:“照蓝将军所述,常将军的情况并不算严重。”
马钰点点头,说道:“我猜测,有后遗症的概率不大。”
“最多也就是左侧身体会有些不便,但经过治疗是可以恢复如常的。”
闻言,马皇后、朱标等人皆欣喜不已。
常妃更是泪眼婆娑的再次行了个万福礼:
“谢谢表弟,”
朱元璋大喜道:“好好好,如此便好。”
他也顾不上和马钰的小别扭了,赞赏的道:
“此次你立下大功,咱必定重重有赏。”
马钰却下意识的道:“不用,我常升是兄弟,常将军就是我的长辈,帮助他是应该的。”
话很正常,但配合他的语气和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谁稀罕你的赏赐。
朱元璋被憋差点背过气儿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假装没有看出来。
马皇后、朱标等都习以为常,只觉得很好笑,这小子太记仇了。
李善长、李文忠等人则有些诧异,这小子胆子这么肥吗?
刘伯温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就是等待。
常妃、蓝玉留下和御医一起守在床边照顾。
朱元璋、马皇后则带着其他人去了乾清宫正殿,讨论军国大事。
话题内容自然是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影响,以及接下来的战事。
如此重大的会议,竟然让马钰参与,再次让众人重新认识了他在帝后心目中的重要性。
李善长心中暗暗叹息,以前他还能针对一下马钰。
可常遇春的事情一出,最薄弱的那一环直接被补齐,他就不再是那个单靠着马皇后立足的少年了。
而是根基深厚的一座山头。
不论是谁,再想针对他,都会遭到常遇春一系的猛烈攻击。
现在除了皇帝,恐怕真的没人能动得了他了。
然而……他是马皇后为马太公找的香火继承人,只要不造反朱元璋也不会动他。
之前他阴阳怪气顶撞朱元璋,就是最好的证明。
算了,现在是敏感时刻,找个机会和他示好,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
刘伯温也同样有了决定,这次不能再观望了,无论如何都要和马钰搞好关系。
如此将来有人要害自己,还能多一个人帮自己说话。
众人各怀心思,不过并不耽误谈论正事。
聊了一会儿,大家都能看出皇帝的心思。
想让李文忠接替常遇春的位置,去统帅大军参与北伐。
对此众人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李文忠别看年轻,但资历是非常老的,军功也是排在前列。
关键他还是朱元璋的亲外甥,标标准准的外戚。
这次又和常遇春合作出塞,常遇春麾下的将士与他相熟,也不用担心他领不住那些人。
可以说是完美的接替对象。
至于常遇春,就算没有留下后遗症,也得休息一年半载才行。
否则就这样让他上战场,就是戕害人命。
就在他们商量国家大事的时候,外面也吵翻了天。
随着参与宴会的人员出宫,常遇春庆功宴上中风的消息,就迅速传了出去。
一时间朝野为之失声。
实在太突然了,大家有些无法接受,一度以为是假消息。
随即就是唏嘘,常大将军这么勇猛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朱樉正带着一群小伙伴,在茶点铺子大肆庆祝。
常升因为年龄小,并没有跟着入宫,在家里又无趣,也偷偷跑了过来。
这会儿他就成了大家的中心,一群人围着他恭维。
常升兴奋的小脸通红,颇有点无酒自醉的样子。
大家玩的正嗨的时候,有人跑来传消息,说常大将军宴会上中风病危。
大家一度以为是在诅咒,差点把传信儿的人打一顿。
等确定消息为真,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常升表情有点彷徨,又有点茫然,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爹,我要去找我爹。”
毕竟此时的他,才是个虚岁十岁的孩子。
朱樉也没应对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还是吴高先先反应过来,走到常升身边,安抚道:
“先别哭,宫里御医医术高明,定然能让常帅得到及时救治。”
“对对对……”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安抚。
这时忽然有人说道:“你忘了,马大哥之前说过卸甲风的事情,还弄了个回阳丹出来。”
“常帅肯定会没事儿的。”
众人这才想起这一茬,皆大喜道:
“马大哥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之前还有人说他……咳,这次看他们还敢不敢再嚼碎嘴子。”
有些比较成熟的则已经意识到,经此一事马钰这个大哥的位置,恐怕就真的牢固如山了。
不过他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服气的,反而更加开心。
有个这么厉害的大哥,以后兄弟们还不横着走。
朱樉可是亲历卸甲风事件的,他比任何人都震惊。
这小子到底是乌鸦嘴,还是神灵庇佑啊,这种事情竟然也能给他说灵验了?
不行,得赶紧找他去。
想到这里,他对众人说道:
“众兄弟,大家且先在这里等候消息,我和老三去找老马……”
这时王运出声说道:“咱们能想到的事情,陛下定然也能想到。”
“想必此时马大哥已经入宫了,你们可直接去宫里。”
朱樉一想还真是,不禁多看了王运一眼,说道:
“还是你小子机灵,好,我和老三直接进宫。”
在众人的目送下,他带着常升直奔皇宫,在偏殿见到了蓝玉、常妃和常茂。
见到姐姐,常升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常妃连忙安抚他。
一番交流,得知常遇春病情已经稳住就等醒来,两人才松了口气。
尤其是常升,得知马钰句句不离他这个兄弟,更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在他心里,马钰的形象开始无限拔高。
时间很快就到了黄昏,常遇春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眼看宫门就要落锁,李善长、刘伯温、李文忠等人都告退离开。
蓝玉、常妃、常茂兄弟则留下照顾常遇春。
就连马钰都被一并留下,以防万一。
躺在床上,马钰也长舒了口气,忙了一天终于可以歇歇了。
常遇春的情况,等明天他醒过来就知道了,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本章完)
第63章 义薄云天
第63章 义薄云天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朱元璋就离开了。
他有太多政务要处理,出宫一趟不容易,也不能停留太长时间。
如果不是马钰突然讲课,他早就回宫了。
至于马钰说的事情,目前还用不太到。
先回去查资料,收集各种信息,再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政策。
这个过程快则半年慢则一载。
目前就算继续谈,也很难再说出实质性的东西。
大家都不是那种啰嗦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李文忠也跟随一起离开,走之前表示明日就要出征,就不来告别了。
正值天下一统的紧要关头,他这样的方面军统帅,也不可能长时间休息。
能在这边歇十来天,已经不容易了。
等他们都离开,马钰和朱樉也起身离开。
蓝玉明天也要出征,常遇春肯定有话和他说,两人继续留在这里就是没眼色了。
常遇春也没留他们,让常茂代为送他们离开。
等人都走光,他才赞叹道:“难怪娘娘要收他当从侄,确实博学多才啊。”
蓝玉也说道:“是啊,虽然很多都听不太懂,但看上位和李将军的反应便知,他所讲的东西很惊人。”
“老二这次干的不错,能认识这么一位有大学问的人。”
常遇春忽然说道:“是我们看走了眼啊。”
蓝玉自然懂他在说什么,也深有同感的道:
“是啊,他有这本事,又有娘娘在,确实没必要讨好我们。”
“明知道会被人误解,依然无视嘲讽坚持要出言提醒。”
“这是真的拿老二当兄弟了啊。”
常遇春羞愧的道:“咱们不但误会人家,还承了如此大的人情……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现在老二还正跟着他学习学问,这何尝不是人情。”
“咱们不能当忘恩负义之人啊。”
蓝玉说道:“这人情怕是不好还。”
“以他现在的身份,我们也没什么能帮到他的地方。”
“况且他是出于和老二的兄弟情才出言相救。”
“若我们执意要还,恐怕他会认为我们玷污了他们的兄弟情义。”
常遇春严肃的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管他怎么想,这份恩情我们都要记在心里,将来有机会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偿还。”
蓝玉点头道:“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恩仇必报。”
“而且……”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道:“大丫头不是说了吗,他可以影响到上位、娘娘和太子的想法。”
“已经在事实上左右了大明国策的制定。”
“仅凭这一点,也足够我们和他保持一定的默契了。”
常遇春也微微颔首道:“今天他讲的东西,很多我都听不太明白。”
“但有一点可以听懂,那就是要厚待将士们。”
“只要他能坚持这个想法不改变,在别的政务上,咱们就可以给予他支持。”
“更何况他对我们还有大恩,于公于私我们都有足够的理由支持他。”
见他认同自己的观点,蓝玉不禁喜上眉梢,说道:
“咱们就是太没学问了,在朝堂上干不过那群读书人,总是吃亏。”
“现在有个人能替我们说话,就不怕被那群文官欺负了。”
常遇春先是点点头,但接着就警告道:
“现在有我在,以后有大丫头,只要咱们家不惹是生非,没人敢欺负咱们。”
“你也老老实实的打仗,不要没事儿找事。”
“尤其是这次重回军队,必然会有人找你说三道四。”
“你不要被人给蛊惑了,好好配合思本尽快掌握全军。”
蓝玉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真的就这么把军队交给他?那可是你亲手带出来的。”
常遇春严厉的道:“我方才说的话你忘了?”
“咱们不是一般的人家,别人需要手里的军队来保证自己的富贵,我们家不需要。”
“咱们只需要和皇家一条心,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如果不知轻重什么都想争一争,反倒会坏了大事。”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你也知道那些人是我带出来的。”
“难道就因为跟别的将领打过几次仗,就能改换门庭?”
“真要是有这样的蠢货,那趁早让他滚蛋,免得将来背后捅我们一刀。”
蓝玉恍然大悟,说道:“我就说吗……姐夫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李将军的。”
之后常遇春又开始叮嘱他,到了军队里面需要做些什么,又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兼代言人,很多东西都要手把手教。
——
马钰和朱樉离开常府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弯去了茶点铺子。
路上朱樉还不停的打趣:“啧啧,陛下英明,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马钰没好气的道:“咋?我说他蠢货你就高兴了?”
朱樉顿时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经常蛐蛐自家亲爹,可这和当面骂还是不一样的。
马钰接着说道:“你小子到底懂不懂语言技巧啊。”
“我那是故意吹捧他,好让他接受我的建议,可不是真的要夸他。”
“这你得分清楚。”
“别以为我和你一样,嘴上蛐蛐他,心里却把他当爹。”
朱樉翻了个白眼:“废话,那真是我爹,你还能不认你爹是咋地。”
马钰乐呵呵的道:“那我不管,反正你表里不一,伪君子。”
朱樉反驳道:“呸,你才伪君子,我真小人。”
马钰顺着他的话说道:“好好好,你是小人。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正人君子。”
朱樉:……
俩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路上朱樉还不忘帮人推了一把拉货的车子,收获了一连串的感谢。
很快就来到茶点铺子,从侧门进入内部。
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且随着名气的传开,生意也越来越好。
小组织的人进进出出的很不方便。
于是王运就提议,可以一个侧门,并且隔离出一块区域,专供小组织成员歇息。
其他区域则属于营业区。
对于这个建议,马钰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而且这件事情也再次证明了一件事情,王运做事确实比较有规划,可以深交并适当培养。
正在店内玩耍的小组织成员,见到两人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
“马大哥……”
“马大哥……”
与之前不同,现在的这一声声马大哥,喊的非常的热情,看向马钰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敬佩。
至于朱樉这个二皇子,反倒是成了配角。
朱樉自己倒是不在意,随口和大家打着招呼,就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马钰也亲切的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
每一个被他喊到名字的人,无不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马钰心中也不无得意,救常遇春这这一步棋是真走对了。
以前这些人虽然也喊他马大哥,但那都是看在马皇后从侄的身份上。
再加上朱樉和常升都支持他。
说白了,那些人尊重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身上的那些标签。
对于他的话,也并不是那么听从。
自从他扛着那么多的非议,救下了常遇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从一个侥幸完成身份跃迁的小乞丐,变成了义薄云天的马大哥。
大家尊重的不再仅仅只是他身上的标签,还有他本人。
而且前面也说过,有了常遇春这一层关系,他就不再是那个单靠着马皇后立足的少年了。
而是根基深厚的一座山头。
真正拥有了自己插旗当老大的资格。
不论之前这群二代目加入小组织的原因是什么,此时的马钰都值得他们敬佩。
也都值得他们心甘情愿的喊一声马大哥。
马钰自然不会真的沉迷于‘马大哥’呼喊声中,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既然有了插旗的资格,那也就意味着,可以开展人才培养计划了。
前面也说过,他组建小组织可不是为了玩。
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教训告诉我们,单打独斗是很难成功的。
只有集团才能对抗集团。
想要在这个世界有一番作为,也得有一群人帮助自己才行。
开国功勋二代目们拥有父辈的资源,很容易就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他就是想提前从这群二代目里,挑选一些人才加以培养,将来好成为自己的臂助。
之前他就瞅准了几个目标,只是那会儿他还没资格插旗,再加上也想多观察观察,就一直没行动。
现在获得了插旗资格,也观察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和大家打过招呼后,他在靠近中央舞台的位置坐下。
这里在三楼,可谓是居高临下。
既能看到舞台,也能看到楼下的情况,是绝佳的观察位置。
店里的客人有十来个,不算多。
这会儿一出戏曲刚刚表演完,工作人员正在收拾舞台。
客人们三三两两在谈论各自的事情,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声说道:
“最近又从淮北那边来了一群难民……”
“说是老家又遭了灾活不下去了……”
“什么灾?黄河夺淮入海,把那边给堵死了,不下雨旱,下点雨就涝……”
“啥?你不知道夺淮入海是啥意思?”
“来来来,趁唱戏的还没准备好,我给大家讲讲……”
店内的客人不禁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他在讲什么。
甚至小组织的不少成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看到这里,马钰就知道朱元璋终于开始行动了。
关于此事,有人相信自然也有人不信。
有人关心,也有人无所谓当笑话看。
但不管如何,关于此事的消息都传递了出去。
听了一会儿,马钰就摇摇头,起身去了三楼的会议室。
这里默认是谈正事的地方,没事一般不会进来。
恰好吴高正在算账,马钰就走过来瞅了一眼,发现他用的竟然是数字符号。
不禁笑道:“这是和常升学的吧?”
吴高一脸惶恐的道:“是我从他那里偷学来的,三哥并不知情,请马大哥责罚。”
马钰笑道:“这是做什么,学问普及开来才能造福国家和百姓。”
“我将数字符号传授给他们,就是希望他们能教给更多人。”
说到这里,他打趣道:“更何况你我本就如兄弟一般。”
“除了婆娘之外,其他什么东西不可共享?”
虽然气氛不合适,但听到这话吴高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马上就感动的道:
“马大哥义薄云天,高叹服也,以后愿唯马大哥马首是瞻”
马钰大笑着说道:“什么马首之瞻的,咱们是意气相投才聚在一起。”
“一切自然是兄弟们商量着来。”
“如果将来想法变了,发生了分歧,也好聚好散。”
“不要搞的和上山为匪一般。”
吴高赞道:“马大哥高义也。”
马钰谦虚了几句,转而说道:
“茶点铺子的账目平时都是你在管理。”
“既然你又对算学感兴趣,那这样吧。”
“以后每日去我家学习半个时辰的算学吧。”
吴高惊喜的道:“这……真的可以吗?”
马钰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你也不能白学。”
“如果兄弟们谁想学,你就每天抽点时间教他们吧。”
他又解释了一句:“不是我不想一起教大家,主要是不方便。”
“你帮我和大家解释一下,免得兄弟们误会。”
吴高终于确认,他不是在说客气话,更是敬佩的道:
“马大哥放心,我会和大家说清楚的,保证不会让他们误会您。”
接着马钰现场考察了一下他的算学水平,只能说还行吧,至少不用帮他打基础了。
了解了他的水平,马钰起手就教了他二元一次方程。
当马钰用二元一次方程,轻松解开九章算术上的难题的时候,吴高简直惊为天人。
这种计算方式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只可能是马钰家传的学问。
连这种高深的学问都愿意传授,马大哥真义薄云天也。
吴高彻底归心。
察觉到他的心态变化,马钰也有些意外。
没想到区区二元一次方才就能收获人心。
那后面的数列、统计学、微积分,还不得……
别说,真要是把这些拿出来,那以后研究算学的,都得喊自己一声老祖。
对于有算学基础的人来说,二元一次方程非常简单,吴高很快就掌握了。
然后马钰也没有再多留,起身离开。
在他走后,吴高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说了马钰的决定。
并且还将二元一次方程拿出来,亲自给大家演示了一番。
大家非常的惊喜,对马钰也更加佩服。
——
第二天吴良家的管家,就携带重礼登门拜访。
那管家的态度非常谦卑,一见面就不停道歉,表示应该家主吴良亲自登门道谢的。
只是他在外统兵回不来,当家主母又不方便过来,只能让他代为登门。
希望马钰不要怪罪,等家主回来一定亲自登门道歉云云。
马钰自然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传授算学给吴高的原因。
这不是一般的传授,而是将家传的学问传给吴高,说是授业恩师也不为过。
吴家要是没有任何表示,反倒是说明他们家不会做人。
所以马钰也没有拒绝这份重礼,只是表示他和吴高乃兄弟,吴良是长辈。
哪有长辈登门看望晚辈的道理。
改天他亲自登门,去探望吴高的母亲。
总之一番寒暄,双方都很满意,善缘算是结下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马钰除了时不时去听常遇春吹牛,大多数时间都在家读书。
吴高也每天都来他家学习半个时辰的算学,然后去茶点铺子开班,教授其他人算学。
然后没几天,小组织成员的家里,也纷纷派人登门送礼。
通过这个举动,马钰的人脉关系网,瞬间就打开了。
除了马皇后侄子、常遇春救命恩人,又另外铺了一张全新的关系网。
他这杆旗帜的含金量更高了。
如果是以前他这么做,肯定会招来很多非议。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只是看着,没人再敢随便说七道八。
不过马钰也深知,自己还不是高调的时候。
所以并没有真的插旗,除了小组织之外,没有接纳任何试图投效之人。
如此又过了几天,马烨忽然找到他,说道:
“大哥,宋先生说想来拜访您,不知道您何时有空。”
他脸上依然带着兴奋。
他知道自家大哥不一般,可宋先生这样的大儒,竟然亲自登门拜访。
依然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马钰顿了一下,心道宋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吗。
也好,是时候去拜访他了。
现在正是大明各项制度建立的关键节点,宋濂又是能左右局势的人。
有些事情也确实需要和他达成共识。
想到这里,他说道:
“宋先生是长辈,我是晚辈,理应我去拜访他才对。”
“明日你去大本堂时询问一下,看他何时有空,我好登门拜访。”
(本章完)
第66章 姚广孝
第66章 姚广孝
一路来到宋濂家门口,本想递上拜帖,却发现宋濂次子宋璲在门口迎接。
马钰也不禁暗赞,宋濂还真是很讲礼节啊。
他的长子在老家,次子宋璲随他在京中。
可不要小瞧了这位宋二公子,别看年轻,凭借书法诗词已然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在原本的世界,他被誉为明初第一书法家,明朝第一小篆大家。
是一位标准的才子。
可惜,被他侄子宋慎给坑死了。
宋濂派他到门口迎接,足见对马钰的重视。
两人寒暄了两句,就一起来正堂见到了宋濂。
宋璲应该是有急事,将他带到之后就离开了。
宋濂解释了一句:“这孩子沉迷书法近乎痴,马公子多包涵。”
马钰总感觉这话有点像是在炫耀,不过也能理解。
谁家有个这么优秀的孩子,不想拿出来显摆一下的啊。
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就跟着夸了几句。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马钰率先开口,充满歉意的道:
“此来除了拜访先生,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您道歉。”
宋濂好奇的道:“哦?”
马钰说道:“关于仁字的写法,其实上古时期有多种写法。”
“现行的‘二人’与我说的‘身心’皆为其中之一。”
“之前多有隐瞒,还请先生恕罪。”
宋濂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件事情,此事我早已知晓。”
“虽然老夫没有研究过文字变迁,却也知道秦始皇书同文之策。”
“先秦时期天下四分五裂,很多文字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写法,仁字有多种写法也属正常的。”
“所以你说的‘身心’并不算错。”
“况且,文字的书写方式并不重要,它所传达的含义才是最重要的。”
“先秦时期既然有‘身心’这种书写方式,那就说明当时仁字有自我修养之意。”
“这才是最终重要的。”
“你能将此告知老夫,对老夫的帮助是非常大的。”
“我唯有感激,哪敢有不满之意。”
马钰敬佩的道:“先生真乃君子也,在下羞愧、敬服。”
宋濂谦虚的道:“你家长辈才是真正的君子啊,可惜无缘相见。”
之后两人以‘仁’字为契机,开始谈论对儒学的理解。
宋濂从‘仁’乃个人境界的角度,讲述了自己对儒学,主要是论语的新理解。
末了,宋濂又说道:“之前对夫子所言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始终有些无法理解。”
“既然君子当克己复礼,又为何因为年龄而放纵自己呢?”
“现在才算是明白此言深意。”
“境界到了一言一行皆为仁,自然无需再恪守成规。”
“一言一行皆为道,又怎么会逾矩呢。”
马钰自然只有听的份儿,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就单纯的学问来说,宋濂不愧是明初第一文人。
当然,今天他过来可不是为了听宋濂讲课,也不是为了吹捧他。
借着这个话茬,他故作恍然大悟道:
“难怪不同的人问仁于孔子,他的回答都是不一样的。”
“难怪我家长辈曾经说过,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孔子。”
宋濂眼睛一亮:“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孔子?此言大善也。”
“孔子已达仁之境,我等庸人只能窥其一斑。”
“每个人看到的他,自然就是不同的。”
“你家长辈能说出此言,可见已近仁矣。”
眼见时机成熟,马钰装作一副迟疑的样子,说道:
“可是我家长辈曾经说过,当今儒家与孔子渐行渐远矣。”
宋濂愣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为何?”
马钰想了想,说道:“孔子的学问乃为己之学,他提出的种种道德标准,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自己做好了,然后身体力行的去影响其他人。”
“可是现在的儒家,却惯于拿孔子的思想要求别人指责别人。”
“自己三妻四妾家财万贯,却指责百姓贪婪不贞洁。”
“对此我家长辈用八个字来形容,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宋濂脸色更加严肃:“天下儒生众多,难免会有些害群之马。”
“然大多数人都能做到谨守本心……你家长辈有些以偏概全了。”
马钰故作疑惑的道:“可是当今儒生惯用孔孟思想要求他人,也是事实啊。”
宋濂解释道:“儒家秉圣人之道教化众生,既然是教化,自然就要有标准。”
“孔孟二位圣人的思想就是标准。”
“你不也说过,孔孟为本吗。”
马钰点点头,接着又说道:
“论语是教导世人成为君子的书籍,是孔子留给我们的工具。”
“可是现在的儒家,却把工具当做唯一真理,要求世人一言一行必须符合其意。”
“岂不是离道越来越远了?”
闻听此言宋濂脸色大变,说论语是工具,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他却又不能发作。
因为马钰的用词很严谨,孔子留给后人的工具。
谁敢说不是?
再加上方才他们一直在讨论,仁是一种内心境界。
那么书籍自然就是通往那个境界的道路。
如果他因此批判马钰,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又掉进了马钰的话术陷阱。
关键他依然不明白,马钰到底要说什么。
不过话题到了这一步,也无需再东拉西扯,他直接问道:
“那你以为该如何?”
马钰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
“先生可知,很多文人雅士喜梅树、松柏,为了方便观赏把玩,会将树栽种在盆里置于室内。”
宋濂马上警觉起来,虽然才交流了两次,但他对马钰的话术已经有所了解。
一旦马钰开始讲看似无关的事情,必定是要放大招了。
马钰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变化,自顾自说道:
“自然不是所有的树都值得收藏,就以梅树为例。”
“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
“可是天然生长的梅树,又哪有那么多符合要求的。”
“于是就有了养梅人,他们按照文人雅士的要求,对梅树进行改造。”
“大致的方法就是,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
“如此方能货以重金。”
说到这里,马钰目光盯着宋濂,问道:
“宋先生以为此法如何?”
宋濂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脸色也变得铁青:
“荒谬,吾辈读书人以圣人之道教化众生,岂容尔等污蔑……”
马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心里却无比的失望。
虽然早就知道想说服宋濂很难,可在他的想象里。
宋濂这等通达的大儒,就算不同意自己的看法,也会用道理说服自己。
为了这次会面,自己准备了多套说辞,就为了尝试能说服他。
就算最后无法说服宋濂,那也是道不同,互相保留个体面。
怎么都没想到,宋濂直接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根本就没有交流的意思,直接以大义压人。
是了,是我太天真了。
宋濂是文坛第一人,当今第一大儒。
儒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会没有责任?
自己还是被《送东阳马生序》影响太深,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乃通达之人,不同于古板守旧的腐儒。
殊不知,恐怕他就是这套体系最坚定的维护者。
自己想要改革,不能靠这些老学究,他们的思想已经固化。
只能靠年轻人。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想通这些之后,马钰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起身朝情绪失控的宋濂拱拱手道:
“想必先生也无心在与晚辈交谈,晚辈就不多留了。”
“先行告辞,不敬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也不在理会他的话,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去。
等出了大门走出老远,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头上红色的‘宋府’二字,忽然笑了起来。
虽然游说宋濂失败,但却有了别的收获。
此行相当于是祛魅了,也打消了自己想走捷径的侥幸心理。
以后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往前走吧。
不过话虽如此,马钰确实也很发愁。
在这个年代彻底推翻儒家是不可能的。
别看朱元璋很不待见儒家,但并不是对儒家思想有什么意见,而是对儒生的不顺从感到不满。
这一点前世就已经证明了,最后他还是会选择儒家治国。
马钰要是敢提出彻底抛弃儒家,他第一个不同意。
既然没办法抛弃,那就只能改造。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完成这个重任。
毕竟打嘴炮他擅长,真动手去干,差的太远了。
所以得需要一个合作者才行。
今天宋濂用实际行动证明,老家伙们是指望不上的,那就只能从年轻人着手。
自己培养是一方面,最好能找已经学有所成的年轻人,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
双管齐下,效率更高。
可是已经学有所成的人,就意味着有了师长,这种人也同样不好说服啊。
比如方孝孺,年龄倒是挺合适的。
但他是宋濂的弟子,宋濂一句欺师灭祖,就能让他的努力都白费。
更何况方孝孺都能提出要搞井田制,可见也是读书读傻了的那种,想说服他太难了。
解缙?不知道这会儿出生没有。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完人,年轻的时候恃才傲物。
后来当了高官,也是结党的一把好手。
永乐二年他当主考官,结果那一届科举前七名全是吉安人。
是的,你没听错。
前七名全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而解缙正好也是吉安人,你说巧不巧。
也就是朱老四要脸,还能容忍他几年,然后才找了个别的借口将他弄死。
换成朱元璋,当场就能把他九族送走。
他所熟知的别的年轻人文人,要么有各自的缺点,要么就有顾虑不太可能和他合作。
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哎,上哪找个学问深厚,又不迷信儒家权威,还能无视社会带来的压力的人啊。
难道只能自己培养?
就在他苦恼的时候,吴卓的声音响起:
“公子,娘娘召您入宫。”
马钰并不觉得意外,收起杂乱的心思,道:
“是你啊,被调到姑姑身边了?”
吴卓欣喜的道:“就前不久,奴婢被调去伺候娘娘。”
说到这里,他感激的道:“多谢公子提拔。”
以前在朱元璋身边,他就是个最底层跑腿的。
去了马皇后身边,他被提拔升职还有了品级,可是实打实的身份跃迁。
他自然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提拔,所以对马钰非常感激。
马钰连忙道:“这话可不要乱说,是陛下器重,娘娘提携。”
“现在你身份不一般了,无数双眼睛盯着,说话可得小心。”
吴卓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您看我这张嘴,净给您惹祸。”
马钰正色道:“记住我的话,与人为善,与己为善。”
“以前你受过委屈,尝过被人欺凌的痛苦,就不要把这种痛苦施加给别人。”
“自己淋过雨,如果力所能及,就为别人撑把伞。”
吴卓恭敬的道:“谢公子教诲,您且瞧着吧,我吴卓绝不做那恶人。”
之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向皇宫走去。
对于马皇后派人找自己入宫的事情,马钰一点都不奇怪。
估计自己刚进宋府大门,吴卓就在半道等着自己了。
其目的就是为了第一时间了解事情详情。
不过等会儿该怎么和马皇后解释,还需要斟酌。
毕竟这事儿说起来其实挺复杂的。
刚才去见宋濂,他并没有说出真实目的。
虽然对宋濂有种先入为主的好感,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就说出来呢。
所以马钰只是简单的试探了一下,察觉到情况不对就果断离开了。
也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否则这会儿就真不好收场了。
一路来到坤宁宫,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朱棣和徐妙云并肩往外走。
朱棣这次倒没害羞,主动上前打招呼。
徐妙云也是落落大方,没有一点怯场。
不过也正常,俩小孩可能他们自己都没那方面的意识。
马钰和他们打过招呼,目送两人走远,心下莞尔。
这小两口,难怪感情这么好……
不对,朱老四?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闪过,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
姚广孝。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本章完)
第67章 儒教
第67章 儒教
妖僧道衍。
黑衣宰相姚广孝。
朱棣最重要的谋主,靖难最大的推手之一。
医学世家出身,十四岁削发为僧,却拜道士为师,后又精研儒学。
可谓是儒释道三家贯通。
他的情况完全符合马钰的标准。
对儒家思想不迷信,也完全不在乎儒家的权威,更不会在乎社会压力。
关键,他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
洪武八年,朱元璋征召精通儒学的人入宫应对,他就很积极的参加了。
只可惜,学贯三教在宋朝以前,那是世人敬仰的大学者。
可在宋朝之后的儒家眼里,就是不务正业。
最终他并没有被授官。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太急于求成,过于表现自己,不被朱元璋喜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出仕都以失败告终。
之后就是长达七年的蛰伏。
这七年他隐去了自己的锋芒,结交了一些有用的朋友。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病逝,朱元璋再次征召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
他通过朋友的举荐再次获得了机会。
这次他没有直接去找朱元璋,而是先见了朱棣。
在经过一番长谈之后,成功说服朱棣。
并在朱棣的主动要求下,成功迈出了第一步,成为了燕王随侍。
之后又是长达十余年的经营。
他一步步取得朱棣的信任,并在关键时刻推了一把,改变了历史走向。
根据历史记录,他自己过的不说多简朴,至少不奢华。
对美色、金钱完全不感兴趣,华夏人最重视的子嗣,他也毫不在乎。
甚至权力欲望也很一般,至少史书上并未没有,他试图直接掌握权力的记录。
他的权力,都是来自于朱棣的信任。
如果非要说他图什么。
或许是为了名。
但马钰认为,他更多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让自己的一身所学有用武之地。
亦或者说,他享受那种搅动风云的感觉。
如果他真的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马钰还真不一定有把握说服他。
但既然他是这种性格,事情反而就好办了。
就直接告诉他,有没有兴趣在儒家头上动动土。
相信他会立即加入进来的。
接下来就是如何说服朱元璋和马皇后了。
至于私下联系姚广孝……想都不要想。
自己一举一动都在朱元璋的监视之下,想瞒着他找人根本不可能。
况且,姚广孝第一次出山,直奔朱元璋而去。
第二次出山降低了目标,找的也是朱棣。
很显然,他的目标就是皇家。
说白了,他想要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而不是从基层一点点往上爬。
虽然现在自己是马皇后的从侄,可说破天也是外臣,且才十来岁。
靠自己是很难说服姚广孝的。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朱元璋的手把姚广孝找过来。
剩下的就简单了。
所以,说到底这事儿还是得找朱元璋和马皇后解决。
马钰大脑急速转动,很快就有了思路。
他还顺便调整了一下,等会儿要和马皇后说的话。
要把朱元璋往自己期望的方向引导。
等到达坤宁宫正殿,他已经彻底理清思路。
当即就迈步进入正堂,发现朱元璋、朱标也在。
对此他并不意外,儒家出了问题,那关系可是非常大的。
朱元璋和朱标两人肯定会在场,以便于亲自了解详情。
见过礼之后,他在朱标下首坐下。
马皇后先开口说道:“这么快就出来了,没谈拢?”
马钰点点头,说道:“压根就没谈,我只是试探了一下。”
“发现他才是旧秩序的代言人,就离开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他是当世文魁,如果儒家真的出了问题,他会没有责任?”
“你找他去谈,怎么可能会有结果。”
马钰只是叹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这时朱标问道:“表弟,儒家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想了许久却没有一点头绪,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马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按照之前想好的思路,说道:
“在谈儒家的问题之前,我先和你们说一说宗教化和世俗化吧。”
三人都不禁精神一振,这是又要讲大课了啊。
“宗教以超自然信仰为核心,就是有一个或者一群不容亵渎的神灵。”
“通过仪式、经典和神职人员传承教义,形成独特的宗教文化形态。”
“宗教普遍都很极端,除了自己的神和教义之外,其他一切思想都被斥之为歪理学说。”
“他们将神灵置于一切之上,将神灵作为一切的出发点和归宿。”
朱元璋下意识的反驳道:“不尽然,道教就不太在乎这些东西。”
马钰说道:“道教不过是道家的衍生物罢了,与其说他们是宗教,不如说在模仿宗教求存。”
朱元璋想要反驳,他可是当过和尚的,这一块是有经验的。
马皇后熟悉他的秉性,知道他好抬杠的毛病犯了。
眼睛一瞪,说道:“你还听不听了。”
朱元璋连忙道:“听听听,咱就是随便问问。”
又对马钰说道:“你继续说,继续说。”
马钰和朱标忍俊不禁,对朱宝具还是得马皇后啊。
“世俗化,是以现实生活为根基。”
“更加关注民生、生产力发展、社会秩序,强调理性,重视祖宗传承下来的经验。”
“直白点说,世俗化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是让天下更有秩序,让百姓过的更好。”
“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所有手段、思想,都是可以拿来用的。”
朱元璋、马皇后和朱标都不禁点头,这才对吗。
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神灵不要也罢。
马钰继续说道:“世界上大部分的文明,都是基于宗教思想建立的,宗教色彩非常的浓厚。”
“唯有华夏文明,在诞生之初就摆脱了宗教影响。”
“事实上,华夏自身从始至终,都没有诞生过真正的宗教。”
“我们的祖先最初信仰天地自然,太一神、昊天上帝等等,其实都是苍天的具象化。”
“再之后,就开始信仰祖先神……”
“华夏子民信仰的神灵,都是为我们的族群,做出过杰出贡献的祖先。”
“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或者是某一个群体的具象化。”
“其中以商朝最为突出,当时人们除了祭祀苍天,更多的就是祭祀祖先神。”
“但是我们祭祀苍天和祖先神,不是因为他们神圣不可侵犯。”
“而是他们为我们的美好生活做出了贡献,所以大家才奉其为神。”
“从一开始,华夏族群衡量一切的标准,就是能不能让天下变得更好。”
“如果你能让天下变得更好,哪怕你就是个盖房子的工匠,都能被万民奉为神灵。”
“有巢氏、燧人氏、神农氏,包括仓颉、嫘祖等等,都是因此被奉为神。”
“还有很多,就是平时做善事,被大家奉为神灵了。”
“比如南方流行的妈祖祭祀。”
“如果不能让百姓过的更好,哪怕他真的是神,也没人会相信。”
“天旱去龙王庙求雨,不下雨就砸庙,此类事情比比皆是。”
“到了商末周初,周文王因有德而得天命,更是给后世帝王树立了一个标准。”
“作为君主,必须要将天下治理好,要让万民过上好日子。”
“周公制定礼法制度,把人们对待神灵的礼、敬等规矩,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我们要用礼敬神灵的态度,去对待其他人。”
“这也标志着,处在萌芽状态的宗教思维,彻底被抹去。”
“我们只需要敬畏苍天,只需要感恩祖先,不需要虚假的神灵。”
“我们做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四个字,国泰民安。”
“孔子的本意,也是让社会重新恢复秩序,让百姓安居乐业。”
“包括后续的诸子百家,他们的出发点和归宿,也都是这四个字。”
“可是宗教化的国家不一样,他们将信仰神灵视为一切的根本,压根就不在乎民生。”
“如果百姓和神灵只能选一个,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神灵。”
“因为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神灵的不虔诚。”
“不要说是百姓,就连国君都是神灵的仆从。”
“国王登基,需要神灵加冕才行,否则就是不合法的。”
“如果国君的利益和神灵的利益冲突,那被赶下台的会是国王。”
朱元璋三人眉头都不禁皱了起来,神灵是一切,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说到这里,马钰话锋一转道:
“你们对比一下现在的儒家,是不是已经具备了宗教特性。”
“孔子从人变成了圣,四书五经成了经典,不容许有任何质疑。”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现在的儒生群体,已经将儒家的‘教义’置于百姓的生死之上了。”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人,主要是对朱元璋,笑道:
“陛下要不要试着碰一下孔子和孔家,看看儒生们会是什么反应。”
本来还不甚在意的朱元璋,脸色陡然变了,怒道:
“放肆,你敢挑拨咱针对儒家。”
马钰耸耸肩,说道:“就当是我在挑拨,但你就不好奇吗?”
“你就不想知道,在儒家眼里教义、孔子和皇权哪个更重要?”
“你就不想知道,皇权……”
朱元璋怒喝道:“够了,咱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难怪你不敢和宋濂说出你的真实目的,若你说出来,只怕他当场就让你血溅五步。”
马钰大笑道:“看,你也知道,我不尊孔子会被血溅五步。”
“那岂不正说明我说的话是正确的吗,儒家已经容不下异己之言了。”
“孔子早就变成不可直视的圣人,是不可亵渎的神灵。”
“我再说个你不喜欢听的。”
“世上没有万世不灭的王朝,大明早晚也有灭亡的一天。”
“到时候朱家子孙会从天潢贵胄,沦落为最底层的百姓。”
“可他孔家,靠着圣裔的身份,只需向着新朝奉上一张降表,照样是高不可攀的衍圣公。”
“到时候你朱家子孙跪在他孔府门前,恐怕别人都不会拿正眼看一眼。”
“哗啦。”朱元璋终于被破防,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将面前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到地上。
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马钰:“你大逆不道,真以为咱不敢杀你?”
朱标大惊就想要劝说,却被马皇后给阻止了,只能着急的看着。
他不明白,表弟以前虽然也爱蛐蛐,但一直都很注意分寸。
今天怎么会说出这般过激的话来。
马钰深吸口气,正色道:“你自然敢杀我,但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你是大明的开国君主,知道谁才是为了大明为了万民。”
朱元璋凝视他许久,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了正殿。
朱标连忙跟过去想要劝说,哪知道朱元璋却呵斥道: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朱标有些懵:“啊?”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啊什么,你也变蠢了是吧?”
朱标这才醒悟过来,是让他回去继续听马钰还会不会说什么。
但他又有些担忧的道:“您没事吧?”
朱元璋眼神冰冷:“咱是很生气,但咱更想知道,孔家的虎须咱能不能摸得。”
说完就不再理会朱标,转身去了乾清宫。
孔家两面三刀,他早就看着不舒服了。
尤其是去年三月徐达攻下山东,他下诏让孔家家主孔克坚来朝觐。
结果孔克坚竟然称病不来,只让他儿子孔希学来应天。
这分明是不把他朱元璋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为了拉拢读书人之心,他早把孔克坚给杀了。
现在王保保已经被驱赶出中原,再有几个月肃清北元残兵,大明就真正一统天下了。
到时候也没必要与读书人虚与委蛇了。
就算没有马钰这番话,他也想动一动孔家。
现在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咱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儒生会怎么做。
另一边,朱标返回正堂,苦笑道:
“表弟,你今天这话,实在有些过了啊。”
马钰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
“重症当用猛药,大明需要儒家来治国,就算我说的天乱坠,你爹也不会轻易动儒家的。”
“但现在就不同了,宗教化的儒家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等他证实了我的话,必然会采取行动的。”
然后他看着马皇后说道:“姑姑也是支持我的,否则方才就阻拦我了。”
朱标疑惑的看向自家母亲,她也是刚刚才听说这事儿吧?
为何如此草率的就支持了?
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经过再三查证思索之后才能决定吗?
马皇后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对是错,但我愿意相信你,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本章完)
第68章 墨子论天命
第68章 墨子论天命
马钰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她在pua,她在pua,千万别上当。
然而,内心深处依然涌出一股暖流,缓缓温暖全身。
轻叹一声,他唯有苦笑:
“姑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是皇后了。”
马皇后笑道:“莫要胡说,我能当皇后皆因陛下。”
“而陛下能得天下,皆因他雄才大略爱民如子,又有诸将百官相助。”
“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罢了,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马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的朱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行,回头得把这一招教教自家媳妇,学会了还不是想拿捏谁就拿捏谁。
这时马皇后问道:“你觉得朝廷该如何应对宗教化的儒家?”
朱标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倾听。
马钰也收敛情绪,说道:“因为董仲舒提出天赋君权,很多人都认为,皇权的法理性是儒家赋予的。”
“皇帝需要儒家帮忙宣传这个思想,来提高万民对自己的认可度,来强化自己的统治。”
“甚至很多皇帝都相信了这句话。”
朱标插话道:“天命观念早在夏商周时期就已然存在。”
“之前你说过,西周因文王有德而得天命。”
“后续历朝历代也皆以德为本,来证明自己得了天命,何时需要儒家来论证了?”
“况且董仲舒是什么时候的人?”
“在他之前君主就已经存在了数千年,难道他还能跨越时空去替祖宗论证法理性吗?”
“不说先秦时期,汉高祖没有用儒家,不也一样得了国?”
“文景二帝不也为政数十载?”
“唐朝尊老子为先祖,以道家为第一显学,儒家的地位尚且不如佛教。”
“不也照样享国二百八十九年。”
马皇后微微点头,这话才是正确的。
王朝确实需要儒家思想来治国,但它只是工具而已,不可能让它来认证皇权的法理性。
更不能让它凌驾于皇权之上。
想到这里,她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皇权真的需要法理性,那也是万民赋予的。”
朱标深以为然的道:“表弟之前说过,万民认可的才是天命。”
“可从未有人说过,儒家认可的才是天命。”
“我爹能得天下,靠的也不是他儒家。”
马钰心下非常高兴,他为什么敢对儒家动手?又为什么笃定朱元璋会同意?
很简单,朱元璋只是拿儒家当工具,他是绝不会允许工具爬到自己头上的。
这是他的逆鳞。
不只是朱元璋,但凡是有点能力的君主,都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凌驾于皇权之上的。
现在只要让朱元璋相信,儒家想这么干就足够了。
而儒家呢,也确实想凌驾于皇权之上。
这不是巧了吗。
你不挨打谁挨打。
“事实上,君权天授思想并非董仲舒提出来的,远古时期就已经产生。”
“诸子百家也都认为君权天授。”
“最初用理论来论证君权天授思想的,其实是墨家。”
“墨子在《法仪篇》里,论证了法、仁、君主、天的关系。”
“这也是诸子百家里,唯一一家用理论来论证天人关系的学说。”
“其他学说都是在用肯定的语气告诉你,这就是对的,必须要这么做。”
“但他们不会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是对的。”
“只有墨家,通过层层推演论证了君权合法性的问题。”
“与此同时,他也论证了,国家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马皇后的态度顿时就变了,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君权:
“墨子是如何说的?”
朱标也同样非常关注。
马钰说道:“此事说起来非常复杂,我简单说一下,你们事后可以翻阅墨子详细了解。”
“墨子首先论证了法,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规则,规则就是法。”
“那么法是从何而来?”
“墨子认为,法来源于客观存在的规律。”
“正所谓:百工从事,皆有所法度。”
“就好比,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饭,否则就会死。”
“这就是客观规律,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既然万事万物都有法,那么治国需要用什么样的法度?”
“这里他用了排除法。”
“墨子认为,父母之法、师徒之法、君臣之法,都不能做到完全的仁,所以不适合用来治国。”
“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有天才具备完全的仁。”
“所以天才是治国之法的来源。”
朱标忍不住插话道:“墨家和道家的关系应该不太融洽吧。”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你墨家说天具备完全的仁,那不是打脸吗。
马钰笑道:“是的,相当的不融洽。不过也还算可以吧,毕竟两家有个最大的共同点,都鄙视儒家。”
朱标心下不禁莞尔,不知不觉间,诸子思想的神性光辉,也在他内心渐渐的消失。
这不是说他不尊重诸子思想,只是他开始以一种更加理性的思维,去看待这一切。
而且现在的他,对有血有肉的诸子更加的感兴趣。
迫切的想要了解他们的经历和思想。
马钰接着说道:“墨子还论证了,为何天具备完全的仁。”
“天之行广而无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
也就是天无私的覆盖了所有,孕育万物却从不自我夸耀,天的光辉长久存在不消失。
之后墨子又论证了,天希望万物互利互爱,不喜欢互相杀戮。
“总之,通过层层推演,最终墨子得出一个结论。”
“治理国家需要法,法来源于天,天行仁道,不仁就会毁灭。”
“君主施行仁政治国,就可以获得天的庇佑拥有天命。”
“这就是墨家的君权天授观念。”
马皇后微微颔首道:“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倒是与此异曲同工。”
马钰说道:“董仲舒确实是大才,但他的思想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在前人思想上进行的拓展罢了。”
“虽然我们无法证明,他的天人感应学说,是否借鉴过墨子的相关思想。”
“但其与墨子相关思想雷同,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董仲舒的天赋君权,也是因为有仁德而得天命,当了皇帝之后你要推行仁政。
如果不行仁政,苍天就会降下惩罚,各种天象、灾祸等等,都是苍天示警。
如果你还不行仁政,那天命就会转移到别家身上去。
是不是和墨子的论证很相似。
关键他还没有墨子论证的逻辑链条清晰。
只是,他恰好赶在了那个节骨眼上,讨好了汉武帝。
马钰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讲这个。
中国人对超自然力量的态度是啥?
敬而远之,逢神便拜。
别管是邪神还是正神,拜一拜又咋了,礼多人(神)不怪吗。
虽然马皇后他们嘴上不承认儒家可以论证君权,但这个说法由来已久,他们心中难免会犯嘀咕。
马钰就是要通过墨子来告诉他们,君权天授不是儒家提出来的。
就算不用儒家这套逻辑,照样有别的办法可以论证。
只有把这一层顾虑打破,他们才敢真正的针对儒家。
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指出问题很重要,解决问题的方法更重要。
如果不能拿出比当前更加可行的方案,朱元璋就算再愤怒,最多就是杀一批人,最后还是得妥协。
而现在马钰要做的另一件事情,就是让他们相信,自己有解决问题的思路。
于是他接着说道:
“墨家包括董仲舒,也都只是论证天赋君权的正确性。”
“他们的思想前提是,君权是天赋予的。”
“可是现在的儒家,试图用自己替代天,赋予皇权合法性。”
“宋朝以前的儒家,是没有也不敢有这种想法的。”
“虽然汉武帝提出独尊儒术,但他的目的只是用儒学来取代黄老之学,实现思想政策上的转轨。”
“变无为为有为。”
“治国的时候,他依然是儒、法、道、兵等百家并用。”
“后续一直到唐朝,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独尊过儒术。”
“在这个时期,儒家还只是百家之一,他们还比较务实。”
“当时的儒生,可不是现在这般手无缚鸡之力。”
“他们不光嘴皮子利落,手上功夫也很厉害。”
“很多儒生是真的能做到出将入相的。”
“然而到了宋朝,儒家真正实现了独尊儒术,皇帝也要依靠他们治国。”
“韩琦一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就是最好的写照。”
“于是他们真的开始相信,朝廷必须要依赖他们,皇权需要他们来承认。”
“这其实也是儒家宗教化的开始。”
马皇后若有所思的道:“你的意思是,重新启用道、法等学派,与儒家形成竞争?”
马钰点点头,但接着又说道:“这只是其一。”
“儒家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垄断了教育。”
“所有人读书,都是以儒家典籍为启蒙教材,这些人天然就是他们的门徒。”
“朝廷要想真正打压儒家,必须要从这里入手。”
马皇后皱眉道:“很难,你也说过从宋朝就已经实现了独尊儒术。”
“现在天下皆儒,又上哪找那么多百家人才来和他们竞争?”
“教育方面,朝廷就更难以干涉了。”
马钰笑道:“您知道墨家是怎么消亡的吗?”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应当是和汉武帝有关,但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
马钰说道:“很简单,汉武帝只是不许墨家子弟出仕为官,大部分墨家子弟就纷纷更换门庭。”
“墨家收不到弟子,自然而然就消亡了。”
“大明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主动任用其他学派的门徒为官,最好还能将这层意思传达出去。”
“虽然效果不会特别好,但也必然会有一部分读书人,主动更换门庭的。”
马皇后思索片刻,说道:“倒也不失为一种可行之法。”
“现在大明处处都缺人才,陛下几次从民间征辟人才。”
“正好可以优先任用非儒家出身的人才。”
“但只靠此法想要彻底扭转局势,恐怕力有未逮啊。”
“而且也无法从根本上,打破儒家垄断教育的局面。”
马钰笑道:“姑姑您糊涂了,读书是为了什么?做官啊。”
“朝廷早晚要重开科举,直接从考试内容下手。”
“除了儒家的思想,也把墨、道、法、兵等家思想一并纳入考试范围。”
“朝廷再顺势推出相应的典籍,读书人自然会主动去学习的。”
“如此用不了多少年,各家的思想自然也就复兴了。”
马皇后眼睛一亮,赞道:“好办法,以科举为诱饵,读书人必趋之若鹜也。”
朱标也连连点头,科举这一招确实拿捏住了儒家的要害。
马钰却浇起了凉水:“现在儒家的优势太大,光靠这些恐怕一时半会也很难达成我们想要的效果。”
马皇后直接问道:“你还有何良策,就直接说吧。”
马钰缓缓说道:“分裂儒家,改造儒家。”
(本章完)
第69章 儒教的圣经
第69章 儒教的圣经
分裂儒家,改造儒家。
马皇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
“所以你才想游说宋先生。”
“以他的学问再加上你的帮助,是有机会拿出一套新思想的。”
“到时候就可以和现在的主流儒家分庭抗礼。”
马钰遗憾的道:“是的,可惜宋先生是理学最坚定的支持者。”
“恐怕这次,我们当不成战友了。”
不但当不成战友,还十有八九会是敌人。
马皇后并不关心这个,反而问道:
“你觉得理学有问题?”
朱元璋准备在明年重启科举,答题模板就是《朱子集注》。
如果理学有问题,那这事儿可就大发了,由不得她不重视。
马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关于此事他也是从史书上看到的,所以只能假装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赶在这个时候朝儒家开刀?
其实现在并不是动儒家最合适的时机,毕竟一统天下才是首要任务。
后续各种改造,都可以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然而形势已经不容他等待下去了。
一旦朱元璋宣布,《朱子集注》为一切问题的最终解释,再想动儒家和理学就几乎不可能了。
所以即便目前不合适,他也必须要动手去做。
至少也要打消朱元璋将《朱子集注》,作为科举唯一模板的念头。
此时,面对马皇后的询问,马钰郑重的回道:
“宗教化不是嘴巴说一说就能做到的,必须要有一套完整的思想为支撑。”
“朱熹的很多想法,在事实上为儒家宗教化提供了思想基础。”
朱标心中一动,说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马钰心里默默点了个赞:“是的,朱熹有多推崇孔子,从这句话就能看得出来。”
“他将孔子凌驾于所有先贤之上。”
“要知道,宋朝之前儒家的圣人是黄帝、周文王、周公等一批先贤。”
“他们才是华夏文化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孔子的思想,就是起源于他们。”
“诸子百家的思想,也皆源于他们。”
“可是黄帝、周公等先贤,也是其他学派尊崇的先贤,并不是儒家独有的。”
“宋朝时期的儒生们,就开始打造独属于儒家的神。”
“孔子的地位就越来越高。”
“到了朱熹嘴里,一切都是源于孔子,他成了亘古唯一的圣人。”
“恐怕就算孔子复生,也会羞愧的无地自容吧。”
“前面说过,宗教需要一个或者一群至高无上的神。”
“那么朱熹在无形之中,替儒家完成了造神大业,这个神就是孔子。”
“只要理学还在大兴,只要理学中对孔子的神化不消除,我们就无法阻止儒家宗教化。”
马皇后的表情变的非常凝重,她是研究过朱熹的学问的,自然知道马钰说的都是对的。
朱子集注里,到处都充斥着对孔子的赞美。
以前她还没觉得如何,孔子确实很伟大,赞美他歌颂他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现在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连她都受到影响,认为孔子是最伟大的圣贤,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朱子集注在无形中,充当了儒家圣经的角色。
自幼就熟读朱熹著作的人,都会成为孔子的信徒。
到了此时,她终于完全理解了马钰的话,儒家确实在宗教化。
她也理解了,他为何要分裂儒家,改造儒家。
不过她依然有疑惑:“心学如何?”
马钰说道:“心学自有其长处,其也向来反对神化孔子。”
“尤其是陆九渊那句:若某则不识一个字,亦须还我堂堂地做个人。”
“更可谓是振聋发聩。”
“我家长辈皆以为,仅凭此一言,陆九渊可封圣矣。”
朱熹认为应该多读书修六艺,用六艺来陶冶情操,如此才能成为君子。
陆九渊持不同意见,读书是需要成本的,普通人书都读不起,更遑论修六艺了。
难道那些不能读书,不能修六艺的普通人,就不能当君子了吗?
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是想办法让更多普通人,也有机会成为君子。
要降低成为君子的门槛。
于是才有了这句话,就算我不识一个字,也要让我堂堂正正的做个人。
这是何等的大胸怀大关怀。
即便是在前世,马钰每每读到这句话,都会感到心潮澎湃。
马皇后就更加疑惑:“既如此,为何你家长辈不利用心学反击呢?”
马钰叹道:“因为心学也有缺陷。”
“他们过于强调内心而轻物质,不适合作为治国之学。”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社会的外在需要秩序来规范,需要礼法来包装。
过于强调内心而忽略外在的学说,显然是无法满足这个需求的。
比如王阳明,他将心学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然而他刚死不久,他的学问就被后人给弄的不堪入目了。
李贽这个心学大家,须发都白了,还流连于青楼。
美其名曰,吾心即宇宙,我等心学门徒就要率性而为。
不管他是不是伪君子,天下人若都和他学,那还不乱套了?
很显然,这样的学问只能作为学问,不能用来治世。
马皇后失望不已,目前唯一能和理学对抗的就是心学,既然心学不行那就只能自己开创了。
可是,开创一门能压倒理学的学问,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马钰:
“你有几分把握能成功?”
马钰心下狂喜,终于说服马皇后了,只要她支持,就有说服朱元璋的机会。
就算说服不了朱元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
更何况,还有标哥呢。
朱元璋也是‘古人’,他有守旧的一面。
小农思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扭转的。
马钰也从来没想过,在朱元璋时代就将一切都完成。
他现在做的,不过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完善,为后续打基础。
看起来他说了很多,但仔细想想就能发现,他从未和朱元璋说过超越时代的东西。
即便是讲解生产力,也只是对过去的总结,而没有提出未来该怎么做。
就是怕把朱元璋给吓到了。
标哥才是新生代,想改变世界真正要指望的是他。
等他继位,才是大刀阔斧改变的时候。
如果朱标也不行,那就放在第三代。
以劳资的身份地位,争夺一下第三代的教育权没问题吧?
别忘了还有小组织,等那些人长大步入朝堂,自己就不是一个人了。
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了,现在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至少不能再让理学成为官方唯一版本。
“之前我就和您说过,我家长辈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一直觉得,朱熹对孔子的神化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
“会让儒学逐渐失去本质,会给世俗化的华夏文明,蒙上一层阴影。”
“所以那时候他们就在考虑,要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
“经过对儒学、佛学以及其他学派,发展过程的解析。”
“他们找到了思路,并且拿出了一些框架。”
“只是可惜,全都销毁在战火里了。”
“不过我还能记得一些。”
“只要找到一位大学者,再结合我的记忆,当有五成把握推出一套新学说与理学对抗。”
马皇后表情轻松了一些。
五成把握,已经非常高了。
她对马钰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
那一节节课程已经证明了,在学问这一块,马钰家族是真的有点无所不能。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能拿出一些真东西出来。
她也没有追问,马钰都掌握了些什么。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她虽然读过理学著作,但理解并不深。
马钰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听懂。
当然,最主要的是,马钰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等将来真的动手改造儒家的时候,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去哪找到一位符合要求的大学者。
一想到这里,马皇后就头疼不已。
朱标也开始犯愁,现在的读书人非理即心。
有这个能力的人,都是个学派的大家,想让他们放弃自己的学问,几乎不可能。
没这个能力的,他们就算想参与,也做不到啊。
现在的情况就尬住了,有能力的用不动,能用的动的没能力。
这时马皇后像似想到了什么,看向马钰问道:
“你家长辈曾点评过天下英雄,可曾说过有谁能担此重任?”
马钰点点头,说道:“有一个,但我觉得还是先让陛下去找,如果他找不到我再将这个人说出来。”
这件事情全是他在说,如果最后的人选也是他提出的,换成谁都不会放心。
先让朱元璋去找,能找到那更好,找不到再将这个人选说出来,他们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马皇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失笑道:
“你啊,有时候很聪明,但有时候又很糊涂。”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理学也是几代人接力才完善的。”
“想在儒学里另开一派,即便有你提供的思路,也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
“陛下会寻找一些合适的人参与,你提供的那个人选也加入进来。”
“让他们自己各凭本事,谁能折服其他人,谁就是主导者。”
马钰一排脑门:“哎呀,您看我,真的糊涂了。”
朱标在一旁催促道:“表弟快说,是何等人才,竟能得你家长辈如此器重。”
在他们心里,马钰背后的长辈们,堪称是一座座望不到顶的大山。
他们都如此器重,认为可以自创一派的人才,又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马钰没有再犹豫,当即就说道:
“此人出身医学世家,十四岁削发为僧,却在不久之后拜入席应真真人门下学习。”
马皇后惊讶的道:“子阳子真人?”
席应真是元末明初道家的代表性人物,学识渊博。
精通易经、史学,通晓阴阳术数、兵略、占候诸学。
马皇后知道他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一个和尚竟然拜道士为师。
马钰颔首道:“是的,十余年前我家一位长辈路过苏州,想要拜访席真人。”
“只是因为战乱未能见到他本人。”
“但在白鹤观,见到了一位十余岁的少年沙弥。”
“道观里见到和尚是一件奇事,我家长辈就了解了一番。”
“才知道他是席真人的弟子。”
“在详细了解过他的情况之后,我家长辈给出了评价。”
“身为僧侣却不礼佛,学道却不敬神,学儒却不尊孔子。”
“却又摸到了三教之精髓。”
“若不夭折,将来必为经世之才。”
马皇后和朱标皆震惊不已,这个评价可是非常之高了。
“既然他如此大才,你那位长辈为何不调教一番呢?”
马钰笑道:“席真人的弟子谁敢抢啊。”
“这是玩笑话,主要是我那位长辈只是路过,加之乱世到来多有不便。”
“所以也只有遗憾离去。”
“后来他也几次与我谈及此事,甚至想带我去拜访。”
“只是可惜……”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没有继续往下说。
马皇后和朱标自动脑补,马钰所在的家族应是屡次遭到灾祸,当时已经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访友。
这时,朱标问道:“对了,你还没说那人的身份呢。”
马钰摇摇头,说道:“时间太久名字都都忘了,我也只能想起这些。”
马皇后接话道:“席真人的弟子还是和尚,有这两条信息就足够了。”
“派人去苏州打听一下就能知晓。”
朱标一想也是,和尚拜道士为师本就很显眼,再加上还是席应真的徒弟,就更好找了。
大不了去问问席应真就可以了。
(本章完)
第70章 究极大阴谋
第70章 究极大阴谋
从宫里出来,马钰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虽然最后还是把皮球踢给了朱元璋,但这也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朱元璋听不听,又会做出哪些改变,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希望能有个不错的结果。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再差,还能比前世差不成?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顺便也能看好几场大戏。
想到这里,他不禁都有些期待,朱元璋和儒家的碰撞了。
一路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马烨就屁颠屁颠的过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马钰自然知道,他想打听今天去宋濂家谈的什么。
这种事情自然不方便对他说,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想了想,就对他说道:
“今天和宋先生谈的并不算愉快,我与他在某些事情上有分歧。”
马烨有些吃惊:“啊?这……”
马钰故作轻松的说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有分歧是正常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宋先生是君子,不会因为与我的分歧就针对你。”
“在大本堂,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
马烨见他说的轻描淡写,表情果然放松了许多,犹豫了一下问道:
“那是宋先生与您谁对谁错呢?”
马钰笑道:“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对错也因人而异。”
“就好比喜欢吃甜粽子的人说,甜粽子最好吃。”
“喜欢吃咸粽子人说,咸粽子最好吃。”
“他们都没有错,但最终却谁都说服不了谁。”
马烨有些迷茫。
咸粽子和甜粽子都不是一个东西,各自吃自己喜欢的不就行了吗,为何要比呢?
马钰也没有作进一步解释,对他来说这个道理还是太过于深奥了。
和他说这些,也是希望他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不觉得宋濂会因为一些分歧就针对马烨,但也要以防万一。
刚把马烨打发走,朱樉就找了过来。
“和宋老头聊的不开心?”
马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朱樉斜靠着椅背,把一条腿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然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松子,边嗑边说道:
“不少人都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
“你上午去宋濂家中,不到两刻钟就出来了,表情也不太好看,都能猜到这次会面怕是不太美好。”
“现在已经有流言,说你忘恩负义。”
“当然,主要是读书人这么传的。”
马钰眉头皱起,读书人看他不顺眼,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
让他疑惑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忘恩负义?”
朱樉说道:“当初在朝堂上很多人弹劾你,他可是帮你说了话的。”
马钰哭笑不得的道:“这也算恩?”
朱樉耸耸肩道:“人家想挑刺的时候,你走路先迈左脚都是错的。”
马钰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那要这么说,宋濂也得给我行弟子礼才行。”
毕竟给他说了‘仁’的另一种含义,也能算是一字之师了吧
朱樉笑道:“和我说没用,有本事你和那些读书人说去啊。”
马钰冷笑道:“他们也配?不过他们抹黑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说他们的好话。”
朱樉眉头一挑,问道:“今天进宫你又干什么事情了?”
马钰悠哉悠哉的道:“不可说不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总之现在你爹肺都气炸了,要不了多久就有大热闹看了。”
朱樉顿时觉得松子都不香了,追问道:
“快说,到底咋了?”
马钰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哎呀,有点渴。”
朱樉单手提起茶壶,将他的茶杯倒满:
“快喝,别得寸进尺啊。”
马钰忍住笑,装模作样的喝了几口,才说道:
“我告诉你爹,人孔家千年世家,坐看朝代更迭。”
“大明建立前你朱家祖宗跪在孔府门前,人都不带正眼看的。”
“大明灭亡后,你朱家子孙跪在孔府门前,人也照样不带正眼看的。”
“嘶……”朱樉倒吸一口凉气:“我爹竟然让你活着走出皇宫了?”
马钰摊摊手,道:“我姑姑和表哥都在呢,他没敢下手,然后把桌子一掀就走了。”
朱樉上上下下打量着马钰,然后竖起大拇指道:
“要说阴狠,还得是你。”
“我爹早就对孔家不满了,这次肯定会拿他们撒气的。”
“孔家被动,读书人会比祖坟被刨还难受。”
马钰悠悠的道:“我还告诉你爹,儒家想凌驾于皇权之上……”
朱樉手一抖,松子都撒出来一些,不可思议的道:
“我爹信了?”
马钰笑了笑,说道:“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
朱樉更加的震惊:“你可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动荡吗?会血流成河的。”
马钰忽然收敛笑容,严肃的道:
“现在你知道,你朱家面临的问题有多严重了吧?”
“还觉得生活枯燥无味,没有什么挑战性了吗?”
朱樉深吸口气,喃喃道:“我是喜欢挑战性,可这踏酿的也太有挑战性,太刺激了吧。”
马钰问道:“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朱樉重重的点头:“我太踏酿的喜欢了,不行,我现在就进宫去找我爹去。”
说完他拔腿就跑,马钰想拦都拦不住。
等他跑远,马钰心下也不禁犯嘀咕,这鸡血打的是不是太猛了?
朱元璋应该不会让他参与进来的……吧?
算了,只要他不去祸害百姓,别的就随他便吧。
直到第二天早上朱樉都没有再出现,常升和吴高两人倒是如期而至。
他们还疑惑的询问,朱二哥今天怎么不在。
他就用‘回宫给皇后请安’,给敷衍了过去。
如常上完今天的课程,俩人就去了茶点铺子。
到了中午朱樉依然没有回来,这下马钰不禁有些担忧了,这是咋滴了?
下午马烨下学回来,还给他带回了一封信,宋濂写的。
这封信很厚,开篇先是为昨天的失态道歉。
然后就是反驳马钰的话。
马钰只是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用词倒是很诚恳,但内容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没什么可看的。
而且这封信也更加肯定了马钰的判断。
宋濂就是理学最坚定的拥护者,看来这次是必须要对上了。
不过该说不说,宋濂的人品确实很好。
换成其他人,压根就不会写这封信。
而且他也并未因此改变对马烨的态度。
只是可惜,这是思想路线斗争,与人品无关。
之后他也写了一封回信,对昨日的事情表示了歉意。
但他也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的儒生群体出了问题。
不过他并没有说儒家宗教化的事情,说这个和找死没区别。
他只是说现在的儒家过于极端,容不下异己之言。
这不符合孔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本意。
这完全是大事化小的手法。
但即便如此,对于当前的儒家来说,也是个非常严重的指责了。
不过马钰并不担心,他越是这么说,宋濂反而就越不会有别的想法。
而且他这么说,也非常符合自己的人设。
毕竟,他不是儒家,看不惯现在的儒家那一套是很正常的。
宋濂只会以为,他对儒家有偏见,是可以用语言来说服的。
就算无法说服,大不了以后各行其道就完了。
等将来刀子砍在身上的时候,他就算反应过来也晚了。
信写完,马钰心里不禁暗暗吐槽了一句,我真是太阴险了啊。
竟然麻痹、偷袭六十岁的老人家。
毫不知情的马烨,接过信之后非常开心。
本来他还有些担心,兄长和宋先生会不会结仇。
今天宋濂对他一如往日,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现在俩人还互通书信,说明问题不大,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拿着信蹦蹦跳跳的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马钰摇头晃脑的感慨,真是青葱般美好的岁月啊。
然后他就继续担忧,朱樉这货不会说了不该说的,被朱元璋给打死了吧。
想想,突然还有点舍不得。
就在他有一搭没一搭乱想的时候,朱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
后面还跟着两个身穿青绿色锦绣服,腰悬宝刀的壮汉。
“哈哈……老马我回来了。”
马钰不禁松了口气,还好没被打死,但随即就很是不爽的道:
“你这王八步是在哪学的?”
朱樉还没说话,他身后一名壮汉大喝道:
“放肆,竟敢对二皇子不敬。”
马钰愣了一下,然后默然不语。
朱樉也同样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看清楚了这是我表哥,以后见了他就和见了我一样懂不懂?”
那壮汉诚惶诚恐的道:“是,卑职知错了。”
朱樉冷哼一声道:“还不向我表哥赔礼道歉。”
那壮汉连忙道:“卑职有缘不识泰山,还请公子恕罪。”
马钰这才笑道:“你也是忠心护主,何罪之有。”
那壮汉连忙再次赔礼道歉。
然而马钰却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得意,心中也是恍然大悟。
这人是故意的,试图以此来表现自己的忠诚。
被打了一巴掌,被训斥几句又能如何?
只要上面的人明白自己的忠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是个人物啊。
他不禁有些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恭敬的道:“卑职毛骧。”
谁?毛骧?
本来马钰还没啥感觉,等听到此人姓名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
卧槽,不会是传说中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一手操办了胡惟庸案的那个人吧?
他这会儿就已经加入锦衣卫了?
等等。
他猛然察觉到了真正问题所在,如果毛骧加入了锦衣卫。
那他跟在朱樉后面是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里。
不……会……吧。
马钰心中哀嚎。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拉着朱樉来到书房,并勒令其他人不得靠近。
“你爹让你插手锦衣卫了?”
朱樉惊讶的道:“你怎么知道?”
本来他还想用此事震惊一下马钰的,没想到竟然被猜到了。
“猜的。”马钰深吸口气,说道:
“你爹是怎么想的?他疯了吗?”
朱樉不开心的道:“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吧。”
马钰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主要是你才多大啊。”
朱樉得意的道:“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岁为相,今年我都十四了,管一管锦衣卫又怎么了。”
马钰深吸口气:“我姑姑就没说什么?”
朱樉忽然严肃的道:“你也知道这次你搞的事情有多大,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在这种时候,外人总是不如自己人可信,只能让我顶上来了。”
“我娘也只能同意。”
“而且她同意也和你有关。”
马钰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更加震惊的道:
“你爹敢让我插手锦衣卫?”
朱樉不悦的道:“咱们是一家人,为什么不敢。”
“合着你不把我们当家人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马钰气道:“你才是白眼狼,我就算再亲那也姓马,是外戚,这事儿能一样吗。”
朱樉嗤笑道:“身边一半人都是我爹的眼线,说的好像能干出啥事儿一样。”
“再说了,是我负责锦衣卫,你只是给我帮帮忙。”
“别想太多,以后好好给我当牛做马。”
马钰气结:“你才是牛马……不对,你是猪,你爹是猪,你家都是猪。”
朱樉也不生气,找了个椅子坐下,说道:
“咱们说点正事,接下来就是摸清儒家的情况,你觉得咱们该从何入手?”
马钰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大脑极速转动,很快就完成了梳理。
以朱元璋的性格,在关键时刻选择相信自己的亲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事儿朱标肯定不方便直接出面,朱棡等人年龄又太小。
也就只有朱樉能用一用了。
虽然他年龄还小,但能力并不算差。
现在让他插手锦衣卫,其实也算是一种培养。
对儒家动手,可能要两三年以后了,这段时间足够他成长起来。
但这件事情对朱樉个人影响可就太大了。
他将会成为砍向儒家的那把刀,以后的名声肯定不会好。
想到这里,他认真的问道:
“你知道接手此事会有什么后果吗?”
朱樉无所谓的道:“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吗?”
马钰想想,还真是。
这货连畜牲都敢当,还怕被人骂?
当下也就不再劝了,转而问道:“你爹是不是准备动一动孔家了?”
朱樉点点头,说道:“今年不行,得等到明年了。”
还是那句话,现在一切以平定天下为中心。
现在北伐大军已经拿下山西、陕西大部,北方基本平定。
南方也就剩下个别地方还在负隅顽抗。
最多明年年中,基本就能平定南北方,剩下的辽东、河西走廊、云南、川蜀等地。
可以慢慢用兵,一地一地的打下来。
也就是说,动儒家最少也要等到明年下半年了。
了解了这个时间,马钰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儒家一直在针对算学的事情吧。”
朱樉点点头,说道:“记得,怎么了?”
马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要针对算学。”
朱樉挠了挠头:“莫非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马钰长叹口气,说道:“笨,算学是培养计官的,而计官是替国家掌管财税的。”
“如果没有了计官,整个财税系统就会变成一笔糊涂账。”
“到时候国家的财政情况,还不是任由他们说了算。”
朱樉毕竟跟着他学了大半年,自然知道没有了计官会是什么后果。
但他依然不敢相信:“如果一个两个人这么做,还有可能。”
“这么多人同时动手针对算学……他们是怎么做到串联这么多人,还不走漏消息的?”
马钰摇摇头,无奈的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现在我很讨厌一个人,就随便找个理由,让铺子里的兄弟们一起孤立他。”
“你说铺子里的兄弟们会不会这么做。”
朱樉肯定的道:“会,就算你不找理由,大家也会这么做的。”
马钰继续说道:“现在我编了一个看似靠谱的理由。”
“让兄弟们把这个理由散布开来,发动更多人一起孤立那个人。”
朱樉恍然大悟,说道:“我懂了,是一小撮人想针对计官,于是放出风声蛊惑更多人一起针对。”
马钰说道:“是的,而且他们很聪明,先从国子监入手。”
“国子监的儒生都很年轻,很容易就能被蛊惑。”
“作为国家最高教育机构,这里发生的事情,对地方来说可以起到风向标的作用。”
“国子监的儒生针对算学,试图把算学驱逐出国子监。”
“地方上的儒生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会跟着一起躁动。”
“最终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朱樉微微点头,但他依然有些怀疑。
倒不是不相信马钰,而是他无法相信,有人能布下如此弥天大局。
马钰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换成他也会怀疑的。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前世儒家为何会针对算学,但他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他的优势所在。
也是他敢于搞阴谋论的原因。
接下来只需要稍加引导,就能让阴谋论变成真的。
想到这里,他说道:“我的猜测是真是假,有个很简单的办法,一测便知。”
朱樉眼睛一亮,问道:“什么办法?”
马钰说道:“我怀疑,已经有人在财税上动手脚了。”
“让锦衣卫的人顺着这条线去查,如果能查到全国性的财税问题,就说明我的推测是对的。”
“如果查不到问题,那就当是我太敏感了吧。”
朱樉点点头,说道:“此事简单。”
说到这里,他忽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有一个群体正在窃取国家财税,我们先掌握他们犯罪的证据。”
“我爹动孔家,儒生们肯定会反弹的。”
“到时候正好可以以此为理由,将他们全部送走,是吧。”
马钰笑道:“聪明。”
——
宫里,朱元璋和马皇后很快就知道了马钰的计策。
朱元璋脸色阴沉,他没想到儒生针对算学,背后竟然还能有如此大的算计。
他也同样有些怀疑,这个推测可以说毫无根据,颇有点泼脏水的意味。
但现在的问题是,经过马钰的提醒,他明白了一件事情。
一旦算学被驱逐出国子监,国家就没有培训计官的机构了。
到时候财税系统会陷入混乱。
而财税系统混乱的后果有多严重,不用说他也清楚。
所以,不论马钰的阴谋论是真是假,儒家的行为都在事实上危害到了国家的长治久安。
而且,他虽然对马钰的话抱有怀疑,可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认为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在联想到儒家试图凌驾于皇权之上的行为,如何不让他怒火中烧。
这时,马皇后却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钰儿的长辈们是如何找到殷商礼器的。”
(本章完)
第73章 朱元璋的抉择
第73章 朱元璋的抉择
看着额头直冒汗的父亲,朱标也是心有戚戚。
竟然想着把官吏的培训权交给民间,差点就酿成大错了啊。
“我觉得这个观政期的建议非常可行,爹你以为呢?”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马钰有一句话说的好,培养官吏的权力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
“他能说出这句话,足见是真的没有藏私。”
“以后不用再刻意去追查他的身份了,把那些人手都抽调去查财税吧。”
朱标有些惊讶的道:“您不想找到他背后的家族了吗?”
朱元璋摇头道:“你真以为他背后有个庞大的家族吗?”
朱标更加震惊:“啊?”
朱元璋说道:“我们派人查了一年,没有丝毫的线索。”
“如此庞大的家族,就算经历战乱又怎么可能被消灭的如此干净,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锦衣卫的人调查过,他五年前就已经在徐州乞讨了,当时才八九岁。”
“就算他从娘胎里就开始学习,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学到如此多东西。”
“更何况五年乞讨期间,他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用学识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朱标逐渐冷静下来,但随即更多疑问生出:
“那他的学问是从何而来?”
朱元璋摇头道:“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所以才编造了一个家族和一群长辈出来。”
朱标依然不敢相信:“编造?”
朱元璋说道:“我们平时介绍自己的情况时,如果牵扯到某位长辈。”
“都会说这和我二伯、四叔、五叔……有关系。”
“你仔细想想,他只说自己的长辈如何如何,却从来都不说具体是哪个长辈。”
朱标疑惑的道:“为什么?”
朱元璋笑了笑,道:“因为他怕编造的谎言太多,哪天自己都忘了哪句话是哪个长辈说的,不小心露馅了。”
“所以干脆就只说是长辈说的,这样永远都不会露馅。”
朱标恍然大悟,但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重复的问出了方才的那个问题:
“您真的就不关心,他的学问是从哪来的?”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我也想知道,但除非他自己开口,否则注定是无法查到了。”
朱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我直接去问问他?”
朱元璋失笑道:“你的头今天怎么这么不灵光了,他要是肯说还用编造一个不存在的家族吗?”
朱标有些泄气:“那怎么办,就这样不管了吗?”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只要他这个人是真的,只要他的学问是真的,只要他肯将学问用于大明,就足够了。“
朱标皱眉道:“可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朱元璋说道:“以前我也担心,每天都在想他的用心,想他背后的人是不是在算计大明。”
“但接触这么久,他确实没有任何异动。”
“对自己的知识也从来都不吝啬。”
“遇到问题,也不是告诉我们该如何做,而是从头剖析问题产生的原因。”
“让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
“而且他也一直在帮我们强化对国家的掌控。”
说到这里,他忽然苦笑道:
“咱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农家子出身,但心里其实很忌讳别人拿此事说咱。”
“总觉得他们是在嘲讽咱出身低微见识短浅。”
“咱天下都能打的下来,见识哪里比别人差了?”
“所以咱总喜欢反驳别人,不论别人说什么,咱都要和他们说出点不一样的地方,然后压倒他们。”
“这样他们才不敢对咱不敬,才不敢欺瞒咱。”
“慢慢的就养成了习惯,听到什么都想反驳几句。”
“可是和马钰接触的时间长了,听他讲了这许多东西。”
“咱也不得不承认,出身确实限制了咱的眼界,很多东西咱是真的不懂。”
“咱也可以反驳他,将他贬低的一无是处,但咱骗不了自己啊。”
“别的事情咱们还可以说,少了谁都会有其他人顶上来。”
“可马钰不一样啊。”
“少了他,咱们就真的再找不到另一个人来顶替。”
“当时咱就在犹豫,继续纠结他的来历还有意义吗?”
“他的学问是哪来的重要吗?”
“强行去追查他的来历,怀疑他的用心,最终只会离心离德。”
“只要他愿意为咱们所用,只要他肯和咱们一条心,咱就当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又如何?”
“这次的事情,终于让咱下定了决心。”
“不查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把那些追查他来历的人手,放到更有用的地方去。”
朱标的心情比方才更加惊讶,他没想到自己父亲内心竟然想了这么多。
但随时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敬佩:
“用人不疑,爹您太英明了,难怪那么多英雄都愿意追随您。”
朱元璋严肃的道:“没有用人不疑,人心是善变的,今日忠诚不代表明日也会忠诚。”
“不论用谁都要留个心眼,免得被骗。”
朱标连忙道:“我知道,但该信任的时候就得大胆的放手让他们去做,否则他们束手束脚,往往会坏事的。“
“您用徐将军、常将军他们不就是如此吗。”
朱元璋笑道:“以后好生与马钰接触,要用感情笼络他。”
“如果你们的关系,真能如我和天德、伯仁这般,就更好了。”
“但切记要多留个心眼,监视他的人绝不能撤掉。”
“而且定期就要替换,以免那些人反过来被他收买。”
朱标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不给他犯错的机会,这也是为了他好。”
朱元璋欣慰的道:“不错,看来你是真懂了,那咱就放心了。”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用人之道,当然都是朱元璋教,朱标只有听的份儿。
等这个话题谈的差不多了,朱标才重新说回原来的话题:
“明年重启科举的事情,需要如期开展吗?”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暂停。”
朱标不解的道:“为何?“
朱元璋说道:“明年咱会动一动孔家,如果马钰推测的有人在动国家财税是真的。”
“咱准备两件事情一起办,借此机会杀一批人震慑人心。”
“然后再以重启科举来安抚他们。”
“如此一来,儒生们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我明白了。”朱标恍然大悟,然后眼神一冷,道:
“这一次最好能顺带着,把东南的士绅宗族也一并解决一部分。”
朱元璋微微点头,问道:“东南士绅宗族势力强大,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亲自去坐镇方可,你以为让谁去查办为好?”
朱标知道他在考验自己,将朝中大员回想了一遍,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选:
“您觉得杨宪如何?”
朱元璋不置可否的道:“为何让他去?“
朱标说道:“他曾经担任过检校,对于如何查人查事非常熟悉。”
检校是一种临时性的官职,在以前是暂代某某某职务的意思。
但在朱元璋手里,检校又充当了别的功能。
比如他会临时派遣一个人,去某个大将身边暂时担任某个官职。
实际上就是去监视那个大将的,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
之前杨宪就被派到李文忠身边,任务执行的很完美。
他也是凭借这个功劳,才被提拔进入中枢的。
朱标说他当过检校,其实是一种美化的用法,暗指他当过密探。
但只是当过密探,这个理由是不充分的。
朱标接着又说道:“上次表弟点评天下英雄之后,我派人调查了一下杨宪,发现他确实是个小人和酷吏。”
“让他去东南,是定然能执行好这个任务的。”
“而且他与李相有仇,一直想取而代之。”
“只要您稍加暗示,相信他会很积极的。”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像这种小人,事后杀了泄民愤也不会觉得愧疚。
但这层意思大家心里自然是都明白的。
所以朱元璋笑了,笑的非常开心:
“哈哈……不错不错,方才咱与你说的用人之道,你是真的听进去了,这样咱就放心了。”
父子俩又就着这个话题,深聊了如何动孔家,又如何针对儒家和东南士绅宗族。
直到有了大致的章程才算是结束了这次聊天。
之后朱标也没有再多呆,起身告退离开。
走出乾清宫大殿,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表弟出身来历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事实上,他才是最早开始调查马钰的人,之后的调查也一直有参与。
岂能看不出其中的漏洞。
按照马钰的学识,他的家族得非常庞大才行。
而且还必须要时常与外界接触,否则就没办法收集那么多书籍和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不留下一点痕迹。
就算经历了战火,总会留下一点废墟吧?
他们居住地的邻居,也应该会有一些印象吗?
总之,马钰留下的漏洞实在太多了,多到根本就不需要仔细去推敲,只要不是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但他对马钰真的很有好感。
最开始是因为这个人才是自己发掘的,马钰表现的越好,他就越与有荣焉。
之后又成了自己的表弟,和自己一家关系都非常好。
后续又经过一次次接触,他也打心眼里接受了这个表弟。
对于马钰话里面的漏洞,他也只当没有看出来。
但他很清楚,自己能看出来的东西,自己父亲肯定也能看出来。
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然有母亲和自己在,他不会拿马钰如何。
可一直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今天,事情终于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这让他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想到这里,他眺望马钰的住所,心道:
表弟啊表弟,你可不要让表哥失望啊。
——
另一边,目送儿子离开,朱元璋也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对马钰放心。
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自家老婆、孩子,都已经认可了对方。
如果自己再折腾下去,闹的收不了场……
算了,何必呢。
当然,他之所以放弃追查马钰的来历,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其一,马钰的无可替代性。
以前他总觉得,治国不就那样吗?
我不懂还不会看史书,照葫芦画瓢吗?
但听了马钰的讲课他才知道,史书上记载的都是表面化的东西。
真正的奥秘,从来都不会写在纸面上。
至少不会直接写在纸面上,而是藏在水下。
没有人指导,是真的摸不着窍门。
现在有个人不吝啬自己的学识,肯教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其二,自从马钰出现,自己一家子确实都在变好。
老大变得越来越有明君之相。
老二老三的脾气他岂能不知道,那是一个比一个傲慢目中无人。
他也教过,可是并无什么效果。
和马钰接触久了之后,老二竟然混了个大侠的名头。
就连老三都变得谦虚了许多。
采用了他提出的‘先明是非,再教权衡’教育方式,其他孩子也是肉眼可见的变好。
其三,马钰确实是个孤儿,锦衣卫可以确凿的追查到五年前。
一起逃难来的难民,不少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是做不了假的。
谁家舍得把孩子扔在乱世五年都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基本可以确定,他家族的人早就死光了。
至于他的一身学识,这个问题确实无法解释。
但朱元璋却留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马钰在徐州乞讨的五年,从来都没有展露过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就是个真正的乞丐。
然后,很多一起逃难来的难民,都说他在昏迷中苏醒后性情大变。
别人或许不会留意到这一点变化,大难之后性情有所变化是很正常的。
但朱元璋可是当过和尚的,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这小子觉醒宿慧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没有什么庞大的家族,也没有那么多长辈,这所有的知识都是觉醒宿慧后获得的。
只是宿慧之说太过虚无缥缈,说出来别人也很难相信,还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异类。
所以他就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家族。
当然,宿慧也无法完全解释马钰身上的谜团,可除此之外又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朱元璋也不想再继续纠结此事了。
反过来想想,马钰身后有没有一个如此庞大的家族,重要吗?
就算他们有个家族又能如何,天下已经落入咱的手里了,他们还能夺走不成?
飞龙骑脸还能输?
也是经过一次次心里斗争,他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这件事情就此作罢。
以后马钰就是个失去家人的乱世遗孤,被咱的妹子收为从侄。
话虽如此。
一想到马钰经常蛐蛐他,朱元璋就气不打一处来。
咱能让你白蛐蛐了?脸往哪搁?
所以一直等到今天,官吏培训的事情出来,他才借着这个坡把自己的决定说出来。
咱就是看你小子还有点用,才决定不和你一般见识。
以后你要是再敢蛐蛐咱,看咱怎么收拾你。
(本章完)
第75章 分化
第75章 分化
一处街边茶肆,一群苦工在这里歇息,顺便用了午饭。
他们的午饭很简单,自己从家里带的杂粮饼子,硬的和石头一般。
问老板买了一碗茶水泡开才能吃。
粗饼子看起来就很剌嗓子,但他们却吃的津津有味。
“黄河真是要人命啊。”
“黄河改道的场面你们是没见过,到处都是水,水面上飘的到处都是尸体。”
“是啊,少了它不行,有它又怕泛滥。”
“现在黄河南下夺淮入海,山东、北平没水渴死,淮水下游水多的淹死。”
关于黄河夺淮入海的各种话题,已经传了大半年。
毕竟事关重大,百姓在闲暇之余也乐于讨论几句。
更何况在这个信息传递不畅的时代,一个话题往往能被讨论许久,甚至好几年前的事情都能当新闻来谈论。
传到现在,除了特别偏远的地区,大部分地方的百姓都能说道几句。
尤其是周围出现北方人,大家总会习惯性的问上一些黄河相关的话题。
黄河夺淮入海的危害有多大,说一句妇孺皆知都不为过。
所以,这群工人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个话题并不突兀。
不过就在这时,隔壁桌两个脚夫模样的大汉,忽然开口道:
“大家还在谈黄河的事儿呢,都过时了。”
几名工人不服气,追问现在什么话题才热门?
那两个壮汉却矜持起来,怎么都不肯说。
还鬼鬼祟祟的说这事儿事关重大,他们要是说了可能就会被抓进去。
这一下可把几名工人的好奇心给吊起来了。
纷纷出言刚他们:哪有什么新话题,我看你们就是故弄玄虚。
俩人果然受不住,很快就全抖落了出来:
“你们看到那些读书人了吗?别看他们在咱们面前人五人六的,实际上就是一群蠢蛋。”
“被人家给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就是那帮子士绅地主老爷,他们才不希望朝廷开科举。”
“你们说我胡说八道?我是有证据的。”
“皇上和太子让群臣上书讨论此事,户部郎中陈泉伊在奏疏上就写了。”
“儒生就应该先去衙门历练,学习如何为政治民,然后才能参加科举。”
“不光是陈郎中,还有其他十几个士绅子弟出身的,都上书要求先历练再参加选仕。”
“还有人要求,没有去衙门历练过的,不允许参与选仕。”
毕竟是顺天府的百姓,虽然只是苦力,但见识还是有的。
听到那脚夫的话,就有人反驳了:
“儒生先去历练不是挺好的吗?总比什么都不懂就去当官祸害百姓强吧?”
那脚夫嗤笑道:“好?骗的就是你们这样的。“
“衙门的大门朝哪开啊?你以为谁都能去历练的?”
“人家士绅地主老爷家的孩子,才有资格去历练,普通读书人门都进不去。”
“到最后录取的全是士绅地主老爷家的孩子,人家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咱们老百姓才永无出头之日。”
又有苦力反驳道:“说的现在咱们老百姓就有出头之日一样。“
那脚夫摇摇头,一副鄙夷的语气:
“那些儒生至少还要点脸,而且他们都是流官,干几年就走了。”
“士绅地主老爷们可不要脸,他们是吃人肉喝人血的。”
“一旦让他们当了官,咱们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到他们讨论,周围更多人聚了过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情。
流官虽然坏,可干几年就走了,下一任说不定就是个清官。
士绅地主不一样啊,衙门就和他们家开的一样,人家是不会挪窝的。
啥?你说官员异地任职?
大家都是士绅宗族出身,我去你们老家任职,你来我们老家任职,咱们互相帮助。
类似的话题,在很多地方同时展开。
总之就是一句话,士绅平时和儒生哥俩好,伪装的和一个人似的。
真到了关键时刻,人士绅是把儒生当傻子玩的。
证据?
证据就是那些奏疏啊。
士绅宗族出身的官僚,很多都强烈要求,先去历练才能参加科举。
他们就是为了垄断做官的权力。
把别的儒生排除在外。
啥?你说我胡说八道毫无根据?
呵……没听说过汉朝历史吧?没看过盐铁论吧?
把这本书找出来好好翻一翻,那些所谓的贤良们,是如何利用文学夺取国家利益的。
最后贤良们把持了做官门路,形成了世家大族,就一脚把文学们踢到一边去了。
前车之鉴啊。
这个大新闻牵扯到了儒生和士绅地主,话题性可比黄河改道要大太多了。
迅速就成为了时下最热门的话题,但凡是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有人在谈论。
并且这个话题,还在迅速向着应天之外的地方传播。
相关的流言自然也传到而来官吏们的耳朵。
一开始他们自然是嗤之以鼻的。
然而当盐铁论、文学贤良被拿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还是那句话,华夏人对历史都非常重视。
最初记录历史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后人提供参考经验。
而盐铁论属于古代最重要的经济著作之一,地位是非常高的。
当大家发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的时候,就算再傻的人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然后就有儒生开始回顾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他们震惊的发现,原来士绅地主们一直在背后捞好处。
远的不说,就上次朝廷用察举制征辟官吏,儒生因为不通实务,大部分被黜落。
可出身士绅宗族之家的人,大部分都被选中了。
后来宋濂提议,可以让儒生去衙门当刀笔吏。
反对最激烈的,就是出身士绅宗族的官吏。
他们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儒生是清流,怎么能从事低贱的浊官呢。
当时还以为他们是真的为了大义,没想到原来内心打着这样的小揪揪啊。
再仔细扒一扒衙门的刀笔吏,竟然大部分都和士绅地主有关。
破案了。
真正天真的是我们啊。
马上就有人找到宋濂,要求他主持公道。
宋濂也是眉头紧皱,他知道事情有蹊跷,话题起的太快了,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故意散布。
而且十几个大臣的奏疏内容,是怎么传出去的?
答案显而易见……
可真正让他皱眉的是,莫非那帮子士绅地主真的在把我们当枪使?
他先是安抚了那些儒生,然后派人去询问陈泉伊等人。
陈泉伊正被流言搞的内心惶恐不安,没想到自己等人的心思竟然被人给发现了。
他自然也能猜到,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皇帝的手笔。
可知道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去找皇帝质问?
其实对此他心里也非常委屈,你们这群儒生太不知好歹了。
等你们当了官,自然是要钱有钱要地有地,不就和我们一样成了士绅了吗。
你们怎么能被皇帝给挑拨呢?
咱们不是说好的,一起要求皇帝善待士大夫吗。
面对宋濂的质问,他不得不亲自登门解释。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啊。
宋濂可不会轻易被他忽悠,冷冷的道:
“既然是误会,那明日就随老夫一起上书,请求陛下重开科举。”
陈泉伊支支吾吾的道:“啊这……下官前几日才上书谈及此事,此时若出尔反尔,恐会……”
但在宋濂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改口道:“好,明日我就随先生一起上书。“
宋濂说道:“不是随我,你的人先上,然后老夫再上。“
陈泉伊先是震惊,然后脸色也是一冷,道:
“宋先生,你我并无隶属关系,我尊敬你才喊你一声先生,莫要欺人太甚。”
宋濂漠然道:“随你。”
说完他端起茶道:“送客。“
家中管事立即过来将陈泉伊送走。
目送他离开,宋濂将茶杯重重的扔在桌子上:
“一群小人。”
这时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宋濂的长子长孙宋慎。
只见他来到宋濂身边,说道:“爷爷,此事明显是上面故意离间我们,您为何还要如此?“
宋濂脸色一变,怒道:“闭嘴,再敢非议君上,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宋慎连忙道:“孙儿不敢了,爷爷您息怒。“
见他口服心不服的样子,宋濂很是无奈,说道:
“儒家乃世之显学,天下都要靠儒生来治理。”
“可是现在有一群人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侵吞国家利益,还试图把控出仕的途径。”
“如果让他们得逞,那大明就会走向两晋世族把控朝局的局面。”
“下品无士族,上品无寒门,想想都觉得可怕。”
“莫说是陛下,就算是老夫也不会放任不管。”
说到这里,他自责的道:“说起来也怪老夫,被人利用了尚且不知,陛下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
“老夫也得感谢陛下,没有他提醒,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宋慎暗地里撇撇嘴,以咱们家的地位,那定然是上品世族,恢复两晋时期的情况也没有什么不可的。
您老就是读书读傻了。
但这话他也只敢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第二天早朝,陈泉伊等人终究还是主动上书,请求恢复科举。
只是被朱元璋再次拒绝,朝廷不需要不通实务的官吏。
而且朱元璋还状似不经意的说道:
“之前你们的奏疏,有人直接反对开科举。”
“有人同意开科举,却要求儒生先历练才能参加科举吗,今日怎么改变主意了?”
陈泉伊等人面色尴尬,他们自然不敢回答。
关键,之前谣言传的在广,那都是谣言,没人能证实他们奏疏的内容。
他们还能糊弄一下。
现在朱元璋等于是当面戳破了最后那一层面纱。
将他们赤裸裸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也等于是揭开了一个隐藏的事实,儒生和士绅是有区别。
士绅其实就是儒生,只不过他们是儒生和宗族结合后的产物,把控着地方。
即便蜕变成士绅,他们依然保留着儒生这张皮,以儒家门人自居。
可是现在,两者分化了。
儒生就是寒门子弟——这里的寒门不是两晋隋唐时期的寒门。
自从世族政治被摧毁,寒门的意义就跟着变了。
宋明清时期的寒门、寒窗苦读,指的都是普通读书人。
士绅指的是拥有庞大产业,与宗族勾连不清,对地方衙门有着深远影响的群体。
马钰得知朝堂发生的事情,也不禁咋舌。
原本他以为,士绅就是儒生蜕变出来的,想将两者掰扯清楚很难。
哪知道竟然真的给两者制造了裂痕。
虽然现在这个裂痕还不太大,可只要朝廷一日不恢复科举。
只要后续通过察举制征辟的官吏,依然是士绅子弟居多,双方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
即便士绅再怎么嘴硬都没用。
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再迂腐的儒生都会变得清醒起来。
不过……
马钰立即进宫找到马皇后:“暂时不要让陛下动孔家。”
马皇后笑道:“哈哈……你小子反应也太迟钝了,陛下早就知道了。“
马钰挠挠头,说道:“嘿,是我小看了陛下。”
非是我小觑天下英雄,只是小觑你臭要饭的罢了。
马皇后哭笑不得的轻轻拍了他一下:“又诋毁陛下呢是吧。”
马钰傻笑两声蒙混过关。
这次算你反应快,要不然我肯定会好好蛐蛐你的。
为何要突然改变主意呢?
只能说任何政策都不是固定的,需要根据实际变化调整。
之前没有意识到,儒生和士绅其实是可以分化的。
所以才想着要将他们一起打击。
现在既然两者有分化的可能,那自然就先分化两者。
如果现在继续动孔子,俩家肯定会联合起来。
儒生有名,士绅地主有实力,虽然朱元璋不怕他们,但也没必要将事情闹的太大。
现在先挑起儒生对士绅的仇视心理,然后借他们的手打击士绅地主。
这样做既能削弱士绅地主的实力,也能增加双方的仇恨。
收拾过士绅地主之后,再回过头对付儒生,就简单的多了。
这也是马钰入宫的原因。
只不过他确实有点小瞧朱元璋了,事实上在发现儒生和士绅可以分化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更改政策了。
刘府。
面对当前的诡异局势,刘伯温深感无力。
之前也有儒生找过他,只是被他以谣言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对皇帝太了解了,分化儒生和士绅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别的更激烈的手段。
而且他也能猜到,这一波大概率是冲着士绅宗族去的。
猜到归猜到,他是真的不想再参与进来了。
可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如何才能做到独善其身呢。
这时,一个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来人,去给马公子送一份拜帖,就说我明日想去拜访他。”
(本章完)
第76章 老狐狸
第76章 老狐狸
接到刘伯温的拜帖,马钰一脑门的问号。
我还没去拜访你的,怎么你倒先拜访起我来了?
而且你拜访我是几个意思?
莫非你真和后世故事书里描写的那般,能前看八百年,后看五百载?
然后看出我是穿越者?
摇摇头,将这无厘头的念头甩出去,大概率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想来找自己探探口风。
不得不说,在智商这块刘伯温确实很高。
但可惜……
不过马钰也确实想见一见这位小说里的传奇人物,就告诉那仆人,明日在家中恭候大驾。
等仆人离开,他立即去宫里找到马皇后,将刘伯温拜访的事情说了一下。
正常的人情往来,自然不用去宫里报备。
但刘伯温确实有点特殊,马钰觉得还是事先说一声比较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马皇后笑道:“刘伯温就是灵醒,一眼就看出这一连串的事情,和钰儿你有关系。”
“见一见也好,你最会摆事实讲道理,若是能说服他忠心任事,也是大功一件。”
马钰摇摇头,说道:“子曰唯上智与下愚不可移,刘伯温就是太聪明了,想说服他很难。“
马皇后叹道:“试一试吧,他一直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马钰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大明都得天下了你刘伯温还不肯归心,会让人很难办。
但也正如他方才所说的那般,只有特别聪明和特别愚蠢的人,是无法说服的。
刘伯温无疑是是前者,想说服他太难了。
不过见还是得见一下的,穿越一趟不认识一下诚意伯,岂不是很遗憾。
接着马钰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八爷家的三叔五叔决定去庄子上生活,我也想带着大家一起去看看。”
“到时候让表哥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如何?”
马皇后倒没有觉得出城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反还很赞同:
“出去见识见识也好,顺便再去难民那里看看。”
“不过外面还是比较乱,得多带点人保护才行。”
马钰连忙说道:“常伯父在家正无聊呢,正好带着他一起去散散心。”
马皇后当即就不说话了,笑道:“那感情好,伯仁的名声在那,肯定没有宵小敢靠近。“
“这样,干脆让常丫头、徐丫头,老三老四老五都一起跟着去见识见识吧。”
马钰笑道:“那感情好……要不您也一起去,人多了才热闹。”
马皇后也有些意动,毕竟从大明建立,她也很少离开皇宫了。
不是有人看着不让她出去,而是根本就离不开。
马钰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又是一番软磨硬泡。
马皇后笑着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你小子就是鬼灵精。”
马钰高兴的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就和大家约个日子,到时候再来请您。“
正事说完,又陪着马皇后闲聊了一会儿,他才离开皇宫。
回家之后他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准备。
刘伯温和宋濂不同。
因为《送东阳马生序》,马钰对宋濂是有先天好感的。
加上他这个人确实有操守,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会灵活摇摆。
所以见他之前可以准备好几套说词,总有一套能用得上的。
刘伯温不同,这人是非常灵活的,谁也别想在语言上抓住他的把柄。
对这样的人,事先准备再多都没用,随机应对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马钰将马皇后要去庄子的事情告诉了朱樉,让他提前做一些准备。
至于都需要做哪些准备,这个不用他操心,朱樉比他懂。
之后又找到马八爷一家:“三叔五叔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咱们家在应天府人单势孤,真的很需要人手。”
“况且都在府上,一大家子也热闹。”
马老三和马老五都很感动,但很明显有些怯意,不停的用手搓自己的衣服,就是不敢说话。
马八爷有些失望,也彻底死了这方面的心,于是就说道:
“大郎的心意我们领了,这俩孩子在乡下待习惯了,到了这应天府就和没了魂儿一样。“
“让他们去庄子上吧,那边也正好需要人照看。”
马钰叹了口气,失望的道:“也罢,我这就安排人去庄子上准备住所。”
“过几日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情况,若是生活不习惯,咱们再回来。”
马八爷连忙道谢。
这时马钰又看向几个孩子,说道:
“孩子不能不读书,不过年龄太小离开父母也不好。”
“这样,回头我请个先生,去庄子上教他们读书。”
“待年龄大一些,就接到城里来进学。”
“若是表现的好,我就去求姑姑,让他们去大本堂进学。”
这下马老三、老五兄弟俩感动的,差点就跪下了。
这可是读书啊,以前哪敢想。
更别提去大本堂给皇子当伴读了,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马八爷就更别提了,一把浊泪止不住的往下滚。
等马钰离开,他严厉的对儿孙说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的一家之主,以后要好好为他办事。“
“日后若是让我知道谁干了那忘恩负义的事情,打断他的腿丢出家门。”
马老三老五连忙表示不敢,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
以前没来应天的时候,他们幻想过很多画面。
真正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极尽想象的画面,都远远不如这里的真实情况。
大户人家的规矩是真多,仪表、吃饭、言行举止都有规矩。
很多规矩还不是刻意去讲究,而是周围环境在影响着你,让你下意识的跟着去做。
他们在乡下自在惯了,天热了袖子裤腿都挽起来,也没人会说啥。
吃饭的时候,周围一圈人家都端着碗,拿着粗糙的食物,来到大树下席地而坐边吃边聊。
在这里,这些动作根本就做不出来。
即便没人监管,他们自己也做不出来,总觉得这么做和环境格格不入。
至于马钰,每天都能见到面,还经常在一起吃饭。
对他们的态度也非常和蔼,对几个孩子也很疼爱。
可对这个少年家主,他们心中却只有敬畏,根本就不敢亲近。
没办法,在这家里马钰可是一言九鼎。
他笑其他人才会笑,他不高兴其他人都会绷着脸。
再加上他身后时刻都跟着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一家之主的形象直接拉满了。
马老三老五他们实在不敢和他亲近。
这种环境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拘谨。
只是几天就够了,心念念的想去乡下。
马八爷自然想让他们留在大城市,又劝又骂都没有啥用,也只能去找马钰。
马钰自然得有所表示,出面挽留了几次,又多留了他们几日。
见他们依然想去庄子这才松口。
至于给孩子请老师之类的,确实有拉拢的意思,但也是真的想多培养几个年轻人出来。
未来如何,还得是看他们啊。
最后一次挽留过他们,马钰就找到管家袁朗,让他去庄子上安排住所之类的。
这些事情对袁朗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当即就去办理。
处理完琐事马钰长舒口气,接下来就是等刘伯温上门了。
——
刘伯温确实是个讲究人,不早不晚上午十点整到达。
在这个年代,能将时间掐这么准还真是难为他了。
寒暄见礼之后,马钰将其迎入正堂落座。
接下来就是一番吹捧。
一个说马公子少年才俊,必为国之栋梁。
一个说刘中丞才学过人,是国家的肱骨之臣,是我们晚辈的楷模。
总而言之,双方一个比一个会夸,谁都不愿意让话掉在地上。
马钰是笃定了,你刘伯温不先说正事,我是肯定不会主动说的。
咱们就拉扯着呗,看谁能沉得住气。
最终还是刘伯温先绷不住了,开始将话题往朝政上撤。
马钰立即打起精神,这老狐狸每一句话都不简单,可不能上当。
能掐准他是什么意思的,就证明回答上几句。
感觉有坑的,就直接点头:嗯,刘中丞高见,晚辈佩服。
要么就是:哎,晚辈后学末进,哪有什么见解。
刘伯温见这少年始终不上套,也非常无奈。
其实他倒也没什么坏心,主要是想套套话,看最近的差距变化马钰参与了多少。
顺便再摸一摸他的心思,然后再决定后面怎么开启话题。
哪知聊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茶水都喝了两杯,少年一招都不接。
知道对方心智比外表成熟,今天自己很难讨到便宜,刘伯温也不再浪费口舌。
终于开始切入主题:“朝中做官难啊,别看我表面风光,实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马钰心道你个老狐狸,还是被我的不接招大法给治住了吧。
任你本事通天,我通通用嗯、啊、哦、好等字来回答。
就不信你能从这些字里,分析出几千字的心理波动来。
不过见刘伯温终于开始谈正事,马钰也没有再敷衍,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刘中丞哪里的话,你可是朝中肱骨之臣。”
“当年鄱阳湖之战多赖你的计策,之后的朝政建设你也立功颇多。”
“若陛下分封功臣,名单上也必有你一席之地,何至于生出如履薄冰之心。”
刘伯温摇摇头,说道:“公子谬赞了,愧不敢当。”
“我这御史中丞也只是看起来光鲜罢了,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各方势力交锋。”
“我只求自保,不敢有别的想法。”
马钰故作不解的道:“哦?刘中丞以为凭陛下的能力和性格,还压不住这些势力吗?“
刘伯温叹道:“陛下口含天宪乾纲独断,自然无往而不利。”
“但这种大势交锋,局外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余波波及灰飞烟灭啊。”
马钰惊讶的道:“局外人?刘中丞身为大明的御史中丞,又是开国功勋,竟然将自己当做局外人?“
刘伯温苦笑道:“我只想当一个局外人,能功成身退足矣,不敢有其他奢望。“
马钰眉头微皱:“你的想法我不敢苟同……算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劝你了。”
“天下一统在即,你此时激流勇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有立国之功在身,日后不论朝中有何变动,都不会影响到你。”
刘伯温面露犹豫之色,内心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好一会儿才说道:
“马公子可知,李相一直在针对我?”
马钰心中吐槽,这刘老头戏真多,但还是配合的道:
“有所耳闻,但并不知道详情。”
刘伯温就解释了原因。
其实最开始李刘二人相处非常融洽。
刘伯温还是得到李善长的举荐,才进入朱元璋的视线。
不论古今,这份情都是非常大的。
刘伯温也很念这份情,对李善长非常尊敬。
俩人可是度过了一段很长的蜜月期。
不过俩人性格上的差别还是太大。
刘伯温为人谨小慎微,但做事的时候却非常刚硬。
尤其是痛恨豪绅、官吏坑害百姓。
而李善长这个人气量狭小,做事就没那么讲究了。
时间一长摩擦就开始了。
不过当时双方都还能维持一个体面。
两人真正决裂,其实是洪武元年的事情。
朱元璋去汴梁巡视,中书省都事李彬趁皇帝不在,收受贿赂纵容下属犯罪而被抓。
李彬是李善长的心腹,他自然要去保。
本来李善长以为,我对你举荐有恩,加上之前相处的还算融洽,这个面子你得给吧?
刘伯温压根就没给他这个面子,将李彬斩杀以儆效尤。
从此李善长就彻底恨上了刘伯温,不是一般的恼怒,而是真的想除掉他。
几次发动党羽,在朱元璋面前弹劾他不法,甚至僭越的罪名都安上了。
这一点马钰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听当事人讲述,自然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比如,他就从刘伯温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那就是,虽然他一个字都没提朱元璋,却处处都在暗示,朱元璋偏向李善长。
任由李善长污蔑自己。
所以他才生出退隐之心。
然而他又害怕自己离开朝堂,李善长他们一帮子人不会放过自己。
到时候自己不在朝中,他们还不是想怎么污蔑自己就怎么污蔑吗?
于是他就进入了想辞官,却又犹犹豫豫不肯走的样子。
结果在别人看来就变成,他不肯为朝廷效力,却又贪恋权力。
马钰自然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这种老狐狸不同于一般人。
一般人说谎就是说谎了,他们说谎十句话九句是真的,只有最关键的一句是假的。
外人很难分辨的出来。
而且马钰可是穿越者,知道部分历史资料的,更不会轻易被刘伯温给忽悠住。
在刘伯温说完之后,他一拍大腿,说道:
“哎呀,我还以为刘中丞是忘不了大元皇帝的恩情,才不愿意为大明效力呢。”
“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闻言,刘伯温脸色剧变。
(本章完)
第77章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第77章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这次刘伯温是真的慌了。
心怀故主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被人所接受。
那就是殉葬。
效忠的人死了,自杀追随而去。
就算是敌人也会敬三分,称赞一声忠义之士,然后厚葬。
可投效新主之后还心怀故主,那就是怀有异心不忠不义。
死了也会被人唾弃。
当然,还有一种特殊情况,那就是玩无间道。
假装投效新主公,背地里继续为故主谋划。
这种人也可以称得上是委曲求全的大丈夫。
但对于‘新主公’来说,你就是敌人,需要弄死的那种。
你刘伯温是哪种情况,自己对号入座吧。
可以说,对他来说这就是送命题。
“马公子慎言,刘伯温对陛下的忠诚天日可表……”
马钰摇摇头,笑道:“你和我说没用,你猜别人看了你行径,会怎么想?”
刘伯温顿时不语。
当局者迷,他以为自己投效大明,帮着朱元璋参赞军机八年。
鄱阳湖大战这样的关键战役,我都参与了并立下大功。
你们还怀疑我的忠心?
可是在别人看来呢。
你得罪李善长也要将贪官杀了,可皇帝支持你和他掰腕子的时候,你又退缩不前。
宁愿被人喷一脸唾沫也要当缩头乌龟。
皇帝给你的任务,你推三阻四不愿意干。
三天两头想辞官,可辞了官又天天往应天府跑,生怕离的远了无法了解朝廷情况。
在别人看来,要么你是个小人,要么心怀二心。
马钰慢悠悠的说道:“大元不信任汉人,所谓的科举就是玩一样。”
“可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汉人二十三岁就高中进士,可谓是人生得意啊。”
“之后被授官,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打击地方豪绅恶霸。”
“在被人报复的时候,他的长官和同僚都站出来保护他。”
“啧啧啧……换成我估计也会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报啊。”
刘伯温脸色再变,因为这个年轻人就是他。
“虽然后来仕途不算顺利,但那都是奸臣迫害,大元皇帝对他可是非常器重。”
“授予的官职,不是一省提举就是一省元帅府都事,可谓是位高权重。”
“他对大元表现的也非常忠诚。”
“在剿灭义军的时候最为积极,手段最为激烈狠辣,甚至以死逼迫主将攻城屠城。”
“只是后来主将不听劝告,这个年轻人不得不黯然辞官。”
“刘中丞,你觉得这个年轻人对大元是不是非常忠诚。”
刘伯温嘴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到这里,马钰脸色一冷,道:
“刘中丞,你真想辞官就干脆利落的辞,从今往后不要再过问朝廷的事情。”
“关起门来老老实实过日子,有功劳在身谁也害不了你。”
“现在天下刚刚一统,有无数可以名垂青史的事业等着去做。”
“谁会盯着你一个辞官的老头不放?”
“皇帝就算再刻薄寡恩,会放任别人谋害一个交出所有权力,不过问世事的功臣吗?”
“如果他真的放任此事发生,别的功臣谁还敢交出权力?”
“你刘中丞这么聪明,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
“所以……”马钰盯着他,质问道:
“不肯忠心任事,又不肯离开权力中心,你到底在想什么?”
刘伯温被说的大汗淋漓,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结结巴巴的道:
“我……没有。我是当局者迷,若非马公子提醒,不知还要迷茫多久。”
马钰忽然笑道:“你确实应该感谢我,因为这话除了你爹不会有第二个人对你说。”
刘伯温:……
理是这么个理,可你这话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马钰心下暗爽,面上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说道:
“不过你更应该感谢的是皇后,如果不是她让我劝劝你,我是不会对你说这些的。”
“说难听点,咱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刘伯温起身朝皇宫方向郑重下拜:“微臣刘基谢皇后娘娘关爱。”
“臣发誓对大明对陛下绝无二心,若有半字虚言,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然后他又起身,朝马钰行礼:
“谢马公子提醒,今日之恩永世不忘。”
马钰坦然的受了他的礼,然后问道:
“刘中丞想清楚了?”
刘伯温正色道:“想清楚了,回去就辞官归隐,再不过问世事。”
马钰笑了笑,问道:“真想清楚了?”
“眼下可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你就甘心做一名看客?”
刘伯温不禁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尽管他觉得马钰在胡诌,可还是难以避免的生出了好奇心。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老夫愚钝,还请马公子指教。”
马钰反问道:“刘中丞以为,我华夏历史上有几次变革,称得上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刘伯温思索许久,说道:“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周公定礼,孔子降生。”
马钰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往下说,不禁疑惑的道:
“后面呢?”
刘伯温摇头道:“老夫以为只有此四事,当得上千年大变之称。”
马钰无奈的道:“难得,你没说只有孔子降世,简直就是理学的叛徒。”
刘伯温一脸诚恳的道:“惭愧,不知在马公子眼里,什么才是千年大变局?”
马钰心下顿时了然,这老狐狸又开始了。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掐不准,所以在这胡言乱语呢。
但你也没办法指责他,因为他说的这几件事情对华夏文明来说,确实都很重要。
不过到了这会儿,他也懒得和刘伯温掰扯了。
看你是个人才,再加上皇后委托,我才和你说这些。
若是你一直这样,那就赶紧哪来的哪去,将来被人弄死了劳资在一边鼓掌叫好。
想到这里,他直接说道:“第一次,夏朝建立,确立家国天下制度。”
“第二次,周公定礼,为华夏文明确立了统一的文化底色。”
“第三次,始皇帝一统六国。”
“秦始皇在前人的基础上,完成地理上的大一统,确立了帝制和郡县制。”
“为此后千年奠定了政治基础。”
“书同文车同轨一统度量衡,又扫平了内部交流的障碍。”
“第四次,汉武帝统一思想,完成了华夏族群意识的构建。”
“凿空西域,让华夏族群第一次与域外文明接触。”
“第五次,佛教东传,华夏文明第一次遭受域外文明的挑战。”
“而眼下就是第六次。”
刘伯温陷入了深思,越想越觉得,这套说辞确实很有道理。
至于没把孔子列入进来,他倒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也是理学门徒,但并不迷信孔子。
孔子的思想基础来自于周公,只能算做是周公思想的传承人。
他唯一有意见的就是,佛教东传也能算作大变局?还什么挑战华夏文明?
他们配吗?
话题说到这里,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搞圆滑那一套,必须得说点心中真正的想法了。
否则真把马钰惹恼了,这事儿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就开口说道:“马公子是否太高看佛教了?”
马钰摇摇头,说道:“理学和心学是哪来的?”
“我这么问你,张横渠的民胞物语万物一体是什么意思?”
刘伯温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张载的这句话,可以从天人合一的角度去解释。
但不论你怎么解释,都绕不过一层含义,万物一体。
什么叫万物一体?简单点说,万事万物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延伸到人身上,人与人都是一样的。
用佛家的话来说,这叫众生平等。
所以,张载的这个思想,就是受佛教影响才产生的。
更准确的说,是为了应对佛教的冲击,才自我改良出来的。
因为以前儒家是讲礼法,是给人划分层级的。
在佛教的众生平等思想面前,可以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儒生们只能想办法,自我改良出同样宏大而又充满关怀的思想,才能与佛教对冲。
而且你还不能直接说众生平等之类的话,因为这句话背后,有一整套的逻辑思维来论证。
光有口号没有内在的逻辑论证体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你儒家,如何在自己的思想文化体系内,延伸出属于自己的众生平等呢?
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推演,到张载手里才完成这个改良。
张载吸收了易经、道家等思想,再用儒家的思想去解释,建立了一整套的逻辑体系。
替儒家补上了这一环。
不只是张载的民胞物语万物一体,理学和心学,其实都是在佛教的冲击下才形成的。
刘伯温作为理学大家,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经过马钰提醒才陡然明白过来。
这虽然让他非常不舒服,但他也并没有反驳或者不承认,而是诚恳的道:
“原来如此,谢马公子提醒,难怪宋先生对你如此青睐。”
马钰笑道:“宋先生错爱了,愧不敢当。”
“以前华夏文化都是独立演化的,佛教东传是我们第一次遇到挑战。”
“南北朝时期,佛教前所未有的昌盛,儒道两家都不是对手。”
“儒家被打的丢盔卸甲,道家不得不宗教化以应对挑战。”
“唐朝时期靠着皇室的支持,道家才勉强坐稳第一显学的位置。”
“但佛教依然是第二显学,稳稳的压儒家一头。”
“面对这种局面,我华夏先贤并没有束手待毙。”
“他们先是坚守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丢弃,然后想办法面对挑战。”
“经过一千多年的解析和吸收,直到宋朝时期,我们的先贤完成了对佛教的吸收。”
说到这里,马钰也忍不住有些情绪激动:
“将一个完整庞大的思想体系整个吸收,纵观人类文明史,也只有这一例。”
刘伯温却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只有这一例?
我们吸收消化了佛教思想,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反而是我堂堂华夏文化,竟然被佛教压着打了千多年,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呢。
不过听完马钰的分析,有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
那就是佛教确实对华夏文明,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说是千年大变局到也不为过。
所以他点点头,接着问道:“马公子说当下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不知变在何处?”
马钰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会儿的华夏看谁都是弟弟,自然无法理解这种情绪。
不过这是个好事儿,但愿这一世的华夏,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心情。
听到刘伯温的提问,他深吸口气,回道:
“从汉武帝凿空西域,华夏文明正式与域外文明接触,已经过去一千五百。”
“这一千五百年,交通工具的改良,使得人类去远方变得越来越容易。”
“世界上各个文明的交流也越来越频繁。”
“唐朝时期与域外文明的交流,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华夏甚至在安西建立了都护府。”
“到了宋朝,人们已经能造出巨舰,从海上进行交流。”
“虽然海洋很危险,但交流确实更加的方便了。”
“而蒙古人更是向世人证明,一个文明可以跨区域征服更多文明。”
“蒙古人将火药等先进的技术,也都带给了西方各国。”
“靠着这些技术,西方列国正在进行激烈的变革。”
“再看我华夏,经过蒙古人的肆虐,文明甚至出现了倒退。”
“大明虽然一统天下,但即将面对的,内部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烂摊子。”
“外部是一群正在激烈变革,准备效仿蒙古人,征服世界的野心家。”
“这难道还不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吗?”
说完,他目光看向刘伯温,希望能看出点什么不一样来。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对方表现的很不以为然。
刘伯温确实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马钰在杞人忧天。
从来只听说过华夏这一块的人打出去,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外面的人能打进来。
蒙古人虽然是胡虏,可也是这一片天空下孕育出来的。
那些西方蛮夷想打进来,根本就不可能。
“马公子是否……危言耸听了?”
马钰苦笑不已,他知道这个时期的华夏很难理解,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被西方人欺负。
只是刘伯温在元朝当过官,应该接触过域外之人,本以为他能稍稍感受到一些。
没想到最终还是这个结果。
连他这样见过世面的人都尚且如此,更别提朱元璋等人了。
事实上,朱元璋对外面的世界非常了解。
他组织人绘制了世界上第一张世界地图,大明混一图。
将亚欧非三大洲都清晰的绘制了出来,就连地形地貌都与真实的相差无几。
只是部分地方的比例有些不准确。
但还是那句话华夏太强了,天下中心的思想由来已久,不会轻易改变。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明初西方列国还没有真正的崛起。
此时的人很难想到,危险会来自于他们。
就好像二十一世纪初的人,无法相信中东会在未来统治世界一样。
所以,朱元璋在面对外部威胁时,选择了禁海。
虽然朱棣时期一度解除过禁令,甚至还国家出面组织过下西洋。
然而儒家在宗教化,宗教化就必然会趋于保守。
最终他们打着太祖法训的旗号,搞出了闭关锁国的政策。
虽然后续有皇帝几次尝试开海,却都无法扭转大局。
马钰知道,自己想改变时代,就必须打破固有的天下中心思想。
或者是,重新塑造一个新的天下中心认知。
但目前看来,仅靠现有的东西,是很难说服这些人的。
包括朱元璋,虽然自己天天给他上课,可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他的看法。
比如分裂打压儒家,他到现在都没有采取行动。
不是说现在就动手,而是要提前组织人研究如何分裂儒家思想。
显然他在犹豫。
至于犹豫什么,并不难猜。
历朝历代都在用儒家治国,你说打就打,说将他们分裂就分裂了?
当然,打压儒家和孔家,朱元璋肯定会去做的。
毕竟他不会允许任何势力挑战皇权。
可如何去打压,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会不会向着马钰所期望的方向走,就更不好说了。
所以,有必要拿出一个更大,让所有人都不敢拒绝的大威胁,迫使他们必须按照既定的方向去改。
至于这个威胁来自哪里,他早就有了想法。
不过这个大凶险需要去考证才行。
正好把这个工作交给刘伯温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刘伯温。
(本章完)
第78章 别低头,皇冠会掉
第78章 别低头,皇冠会掉
马钰知道,现在的朱元璋等人,还是太缺动力了。
他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快让天下恢复太平,然后大家安生过日子。
对千年未有大变局,激烈变革,都不怎么感兴趣。
有必要给他们来点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提速前行。
今天的话,肯定会被密探送到朱元璋面前。
所以给刘伯温说,其实也是讲给朱元璋听。
“刘中丞,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相助?”
刘伯温好奇的道:“马公子请讲,只要刘某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马钰笑了笑,说道:“我想从书中收集一些信息。”
“只是这些信息横跨数千年,被零散的记录在无数的书籍之中。”
“靠一个人想要将它们筛选出来非常困难。”
“刘中丞是大学问家,接触的读书人多读过的书也多,不知可否帮我收集一下?”
刘伯温愣了一下,心中不禁吐槽。
这马公子说话也太跳脱了,怎么总是喜欢讲不相关的事情?
刚才不是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吗?
你还没说服我呢,怎么突然就换话题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对马钰的目的也同样好奇:
“不知马公子想要收集什么信息?”
马钰说道:“和气候温度有关。”
刘伯温更加疑惑:“气温?”
马钰想了想,觉得给他解释气温变化比较复杂,还是简单点,直接上实例吧。
“竹子、大象、犀牛等生物,一般都生活在温暖的南方,北方气温比较低很少见。”
刘伯温点点头,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可他却更糊涂了,你突然讲竹子、大象做什么?
以前你都是这么和人聊天的吗?
马钰没有理会他的迷惑,继续说道:
“但也不尽然,在某些时候北方也会比较暖和,南方的动植物在北方也会频繁的现身。”
“比如北宋建隆三年(赵匡胤),就有象群迁徙到了河南,后来朝廷派军队在南阳将其捕杀。”
“比如在唐朝时期,关中就曾经种植过水稻。”
“比如武王伐纣时期,就曾经动用过骑着大象的士兵。”
“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在那个时期北方的气温比较高,和南方有些相似了。”
刘伯温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马公子是想让我收集此类信息,好确定气温变化吗?”
马钰颔首道:“是,但不全是。”
“不只是要收集北方气温变高的信息,还有变低的信息。”
“就拿淮水为例,正常是不会结冰的。”
“如果某一个时期,北方的气温整体偏低,淮水就会结冰。”
“比如黄初六年,魏文帝曹丕率军攻打东吴,最后因淮水结冰导致兵败。”
“这就代表着,在那个时期北方的气温普遍偏低。”
“当然,除了这些信息之外,你还可以特别关注一下陕北和河套地区的降雨情况。”
“如果某个时期,这两个地方的降雨特别少,就说明北方整体偏冷。”
“如果某个时期这两个地方降雨多,就说明北方的气温进入了一个高温期。”
刘伯温脸上的表情已经全部被震惊取代。
话说到这里,他哪还不明白马钰真正的目的。
气温会周期性变冷变暖?
他也是种过地的,知道庄稼对气温的敏感度有多高。
很多时候就晚种那么几天,收成就能差好几成。
如果北方气温整体变低,那对农业来说,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再联想到马钰刚才说的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莫非大明将迎来一个气温变冷期?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追问道:
“马公子,你是说气温会如四季交替那样,一个时期变冷,一个时期变暖,大明即将迎来变冷期?”
马钰心道,果然不愧是刘伯温啊,这都能猜到。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刘中丞何必问我呢?我已经将方法告诉了你,真相如何派人一查便知。”
刘伯温气急败坏的道:“马公子,事关重大还请你回答本官。”
你老小子也不是什么都不关心吗。
马钰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就算我说了,你依然会去调查求证。”
“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我告诉你真相,你反而会产生别的疑虑。”
“自己去查吧,真相就在那里。”
刘伯温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马公子,此事你告诉过陛下吗?”
马钰摊摊手,说道:“陛下马上就会知道的。”
刘伯温眼中露出了然之色,忽然苦笑道:
“马公子,咱们别无交情,你这般盛情,老夫实在无以回报啊。”
马钰说这些话,不就是为了劝说他吗。
两人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别人还这么努力的劝说,这个情他还是领的。
马钰欣慰不已,这老刘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啊。
“我劝你有两方面原因,第一个原因方才说过了,皇后娘娘托我劝的。”
“第二个原因吗,你是个肯为民做实事的人,大明百废待兴需要你这样的人站出来。”
说到这里,马钰长叹道:“你见多识广,应当知道地方士绅宗族势力有多强大。”
“大明也要直面这个问题。”
“你在大元时期,就敢于向豪绅地主亮剑,为百姓伸张正义。”
“在大明,你也敢不畏强权,向权贵说不。”
“若由你为主导来打击豪绅宗族,是大明之福,也是万民之福啊。”
“以前我对你的诸多行为也很不解,今日聊过才知道。”
“你志不在中枢争权夺利,而是希望去基层做实事。”
刘伯温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马公子也。”
马钰心里笑疯了,怎么样,我就说我有当你爹的潜质,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知人善任,是一个皇帝最基本的素养。”
“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不是你的错,是皇帝用人的方式出了错误。”
“他不应该让你陷入朝堂权力斗争中去,而是让你去主持地方建设。”
刘伯温大惊,惶恐的道:“马公子慎言,切莫非议君上。”
“如何用人自有君心圣裁,我等臣子岂可置喙。”
马钰嗤笑道:“呵,这会儿你倒是忠心起来了。”
见刘伯温想要解释,他摆摆手道:
“开个玩笑别当真,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先别急着辞官,把我说的那些信息收集好,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具体会发生什么。”
刘伯温知道这是提醒自己该离开了。
尽管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当务之急就是收集气温变化的信息。
于是起身郑重表示感谢,并保证回去后一定会用尽手段,收集相关信息。
将他送走后,马钰长吁口气,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又找了个劳动力,完美。
他说的气温变化周期,就是前世所说的小冰河期。
当前世界,在任何一个文明,都很难查证此事。
唯独华夏可以。
没别的原因,咱们的老祖宗没事儿就喜欢写点什么。
有能力的就写史。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很多史书,都是私人编撰的。
直到唐朝,国家才正式出面编写官方史书。
即便如此,民间修史的风气依然盛行。
没有能力写史的,也会写一些游记、笔记,还有一些其他著作。
这些书里面,都会记录一些当时的情况。
虽然这些书籍在流传过程中,大部分都被损毁了。
但依然会有一部分流传下来。
真正给这些民间书籍,带来毁灭性打击的,是清章宗。
打着修书的幌子干着毁书的事情,被销毁的书籍,十倍百倍于四库全书的容量。
还好现在是明初,可以收集到的各类书籍,还是非常多的。
说不定就在哪本书里,看到了相关的信息。
只是古代信息传递不畅,想从民间将这些书籍收集起来很难。
想从浩瀚如烟海的书籍里,找出相关的信息更难。
马钰是没这个能力做到的。
朱元璋倒是有能力,不过他一举一动都万众瞩目。
一旦有所动作,就很难瞒得住人。
在此事查清之前,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否则指不定又会有人借机生事。
刘伯温就挺适合干这个活儿的。
要知道,他可是和宋濂、高启一起,被称之为明初三大家的。
在学问和名气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
关键他还不迂腐,知道变通的道理,不用担心他将小冰河期的消息泄露出去。
更何况人才难得,能挽救一个是一个。
不是他马钰想当救世主啥的,主要在治国这一块,大明确实没啥人可用。
刘伯温这个人虽然不纯,但至少是敢做事肯做事的人,总比胡惟庸、杨宪这些小人要强。
而且他也想看看,如果刘伯温不辞官,反而受到了重用,李善长会是什么态度。
啧,热闹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朱樉不知道从哪跳出来道:
“想什么呢,喊你几声都没反应。”
马钰就拉着他回到正堂,反问道:
“你不是去铺子那里了吗,怎么回来了。”
朱樉四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说道:
“那边现在乱糟糟的,呆的没意思就回来了。”
因为朱元璋的亲自认可,小组织现在可成了香饽饽。
谁不想成为太子的人啊。
很多权贵之子,都打破头想加入进来。
然而,茶点铺子欢迎所有客人,但想获得腰牌很难。
马钰设置了好几层关卡,只有通过全部考核,才能成为小组织成员。
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当初你们对我爱搭不理,现在的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即便如此,铺子里依然每天都聚满了投机客。
朱樉去了几次就麻了,自然不愿意在那里多待。
其实马钰也不太喜欢现在的情况,但他知道克制情绪。
这些人里面,搞不好就有未来的盟友,可不能随意得罪。
不过有一点倒是谁都没想到的,在这些投机客的无私奉献下,茶点铺子竟然扭亏为盈了。
还赚了不少。
马钰之前说的,赚钱做慈善的事儿,也终于可以落实了。
这时朱樉又问道:“刘伯温这么快就走了?谈的不愉快?”
马钰得意的道:“怎么可能,也不看看我是谁。”
“两句话下去,老刘感动的都拿我当爹了。”
朱樉嗤笑道:“嘁……吹吧你就。”
不过马钰竟然喊老刘,可见确实谈的挺开心的,他好奇的问道:
“老刘那人看着圆滑,内心实则极为方正,很难被说服。“
“你到底是怎么和他说的?”
马钰就将两人的谈话大致说了一遍。
朱樉对什么气温变化完全不关心,反倒是对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很感兴趣。
“你没骗人吧?现在真的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马钰翻了个白眼,道:“我闲的,拿这么大的事情骗人。”
“对于文明来说,这个世界就是黑暗丛林。”
“每一个文明既是带刀的猎人,也是其他文明的猎物。”
“我们行走在黑暗之中,要努力隐藏自己不被发现,同时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提前发现对方在哪。”
“然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吃掉他们的一切,来发展壮大自己。”
朱樉眉头皱起,说道:“你说的也太野蛮了吧。”
“还黑暗丛林,世界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谁啊?怎么隐藏自己?”
马钰摇摇头,说道:“你也读过史书,华夏最初的地盘有多大你应该清楚。”
“现在大明这么大的天下,是怎么来的?”
“原来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都哪去了?他们的文化哪里去了?”
“再举个例子,古蜀国你应该知道吧。”
“被秦国覆灭之后,能被流传下来的事迹还有多少?”
朱樉顿时不说话了,再没有比自身更好的例子了。
马钰继续说道:“华夏文明还好,具有包容性。”
“消灭对方之后,并不会毁灭对方,而是将其吸收融入自身。”
“所以那些被征服的文化,也成了我们的一部分,被史书记录下来。”
“古蜀国能有部分事迹流传下来,也得益于此。”
“可别的文明就没有这种包容性了,他们一旦征服对方,就会彻底摧毁那里的一切。”
“文字、书籍、信仰等等,把那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抹除。”
“然后用自己的文化,书写全新篇章。”
朱樉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被毁灭,被忘记,这是无法接受的。
马钰叹了口气,说道:“至于隐藏,可以隐藏自己的实力和野心。”
“趁别人不注意,给予其致命一击。”
“当然,也要防备别人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们。”
“多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吧,只有这样才更正确的认识世界。”
“也才能明白,为何我说现在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朱樉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爹一直有派人收集域外信息,回头我找他要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如果真的要和域外文明打仗,我是不是就有领兵作战的机会了?”
马钰心中吐槽,你小子终于上道了,不枉我天天给你上课。
“那是肯定的,你是大明的亲王又懂兵法,真要与域外文明交战,你肯定是主力。”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就你爹那性格,大概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现在大明当前任务是变革、稳定内部。”
“就算要和域外文明开战,也得二三十年后了。”
朱樉兴趣不减,道:“那会儿我才四十岁,正当年。”
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中二的大喊:
“看我统帅千军万马,纵横疆场。”
“让敌人听到我的名字,就瑟瑟发抖跪地乞降。”
“到时候世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大明亲王朱樉。”
“呕!”马钰捂着肚子做呕吐状。
朱樉浑不在意的道:“你小子只会耍嘴皮子,是没这个机会了。”
“不过本王大慈大悲,就封你做我的头号狗腿子。”
“到时候带着你一起名扬天下。”
马钰后悔的直用拳头砸桌子,早知道就不给他讲前世那些中二动漫故事了。
朱樉却大笑道:“不用这么感动,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玩笑归玩笑。
说笑过后,朱樉却正色道:“老刘真靠得住吗?”
马钰点点头,说道:“鄱阳湖之战这么好的机会,他都坚定站队没叛变。”
“现在大明得天下了,马上就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他就更没理由叛变了。”
“再说了,就算他心里还念着一点北元朝廷的情分,这其实是好事。”
“说明他这个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大明要做的也不是怀疑他,而是比大元还要重用他,让他发自内心的倾向于大明。”
“而且刘伯温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一大帮子元朝降臣。”
“这些降臣里面,很多都是蠹虫,但也有不少确实是想做实事的。”
“大明草创处处都需要人才,如果就这样将他们全都放弃,并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稍加甄别,将其中真正有才干又肯做事的收编,能让大明提前步入正轨。”
朱樉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马钰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其实老刘这事儿,你爹和他都有责任。”
朱樉好奇的道:“哦,说说你的想法。”
马钰说道:“你爹的责任在与,没能做到知人善任。”
“刘伯温摆明了不想参与党争,只想干点实事,你爹非让他和李善长放对。”
“最后把一个好好的人,逼的离心离德。”
“其实你爹真应该好好看看《孟子》,学一学如何处理君臣关系。”
“他不会真的以为,当了皇帝,其他人就会效忠于他吧?”
“还有就是你爹有时候太小气了点。”
“他不是经常拿汉文帝当榜样吗?”
“可人汉文帝多大度啊。”
“有一次汉文帝和冯唐闲聊,就感慨说自己没有廉颇李牧这样的大将,否则何惧匈奴。”
“冯唐就直接说了,有廉颇李牧这样的人,你也不一定能发掘重用。”
“汉文帝非常生气,却并未发作,只是一个人躲在宫里生闷气。”
“过上一会儿就好了,该干啥干啥。”
“换成你爹,冯唐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人与人的关系是处出来的,你爹没当皇帝的时候还能做到礼贤下士。”
“当了皇帝,那架子可太大了。”
说到这里,马钰想起了一个梗,笑着说道: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别低头,皇冠会掉。”
亲爹被蛐蛐,朱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听越兴奋。
“说的好,老马你说的太好了。”
“别低头,皇冠会掉。”
“哈哈哈……你是怎么想到这话的,笑死我了。”
马钰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道:“咳,你爹太看重头上的皇冠了。”
“却不知道,真正的皇冠不在他头上,而在天下人的心里。””
朱樉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我爹就是这样的人,天天假正经。”
马钰也终于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事实上,他为何突然要和朱樉说这一番话?
是说给朱樉听的吗?
不,是说给朱元璋听的。
当面这么说,朱元璋肯定下不来台。
但等这番话变成文字出现在他面前,他作为旁观者去看的时候,反而比较好接受一些。
当然,肯定还是会很生气就是了。
至于找谁撒气……
马钰看了看依然大笑不止的朱樉,心中默默的为他默哀三秒钟。
表弟啊,委屈你了。
谁让你笑的这么开心呢。
不揍你一顿,你爹还是你爹吗。
笑过之后,马钰接着说道:
“刘伯温的责任在于,他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朱樉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认同的道:
“杀贪官污吏是对的,可当时大明处在一统天下的紧要关头,最重要的就是团结。”
“更何况李善长是文臣之首,朝廷半数的人都和他有瓜葛。”
“一旦他撂挑子,后果太严重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爹也只能安抚李善长,老刘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怀疑。”
马钰点点头,又摇头道:“你爹其实一直都不太相信老刘,再加上老刘这事儿干的确实糙。”
“以他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当前不适合对李善长开刀,可他依然这么做了。”
“怎么看,他的行为都像是在破坏内部团结,破坏一统大业。”
“你爹对他产生怀疑,也是可以理解的。”
闻言,朱樉微微皱眉:“那他为何还要杀了李彬呢?”
马钰摇头回道:“不知道,人并不是纯理性的,很多时候会干出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情。”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认为虽然大明还未一统天下,但已经势不可挡。”
“而天下一统之后,会有很多人生出别的想法。”
“他觉得应该趁此机会杀鸡儆猴,震慑一下别有用心的人,让他们不敢上下其手。”
朱樉想了想,也点头表示同意。
马钰感叹的道:“总之吧,因为沟通的问题,这件事情阴差阳错闹到了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希望我的这一番努力没有白费,老刘能安心为大明效力。”
朱樉肯定的道:“我相信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
刘伯温那边还没有动静,朱元璋先坐不住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太监孙福就来敲门了。
当时马钰正在吃饭,还招呼道:“孙公公一起用点?”
孙福着急的道:“哎呀我的公子爷,快随我入宫吧。”
(本章完)
第79章 衣服都差点踹开线
第79章 衣服都差点踹开线
对于朱元璋找自己入宫的事情,马钰早就有心理准备。
昨天和刘伯温的话传到他耳朵里,他要是还能坐的住,那就不是朱元璋了。
不过马钰并不着急入宫,一边吃着煎鸡蛋,一边说道:
“马上就要早朝了,等他下朝得一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着什么急啊。”
“来来来,别客气吃点再说。”
孙福急的团团转:“哎呦,您是不知道,为了见您陛下把今日的早朝都罢了。”
“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快跟我走吧。”
啥?
马钰大惊,朱元璋这个工作机器竟然罢朝了?
知道他会很关注此事,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在意。
这下可不好耽搁,否则这臭要饭的真发起飙,吃亏的还是自己。
他连忙把剩下的一半煎鸡蛋塞进嘴里,将米汤三两口喝光,就准备跟着进宫。
只是刚起身,他忽然又停住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进宫。
昨天自己可是狠狠的,把那个臭要饭的给蛐蛐了一通,就这么入宫搞不好要吃亏。
想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对孙福说道:
“孙公公稍等。”
说完拔腿就跑到偏院,大声喊道:“老二,朱老二快出来。”
朱樉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房间走出来说道:
“叫魂呢,什么事儿?”
他早晨锻炼结束出了一身汗,刚刚才洗完澡。
马钰做出焦急的样子,说道:“你爹让我们即刻入宫去见他,连早朝都停了。”
朱樉顿时就猜到,是昨日的话题导致的:
“话是你说的,你去就行了,喊我过去做什么?”
马钰不动声色的道:“可能是等会儿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做吧,毕竟你掌管着部分锦衣卫呢。”
“别磨蹭了,快跟我一起进宫吧。”
“你爹那小气样,耽搁的时间长了,说不定就故意找茬训斥我们了。”
跟过来的孙福听到这句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然后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回跑,我啥都没听见。
朱樉并没有怀疑,点点头道:“也对,稍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说完还瞅了瞅狼狈逃跑的孙福,戏谑的道:
“孙公公胆子小,你别给人吓成常茂了。”
常茂到现在都很怯马钰那张嘴。
马钰自己也觉得此事贼逗,有事儿没事就故意逗他一下。
以至于现在,除非朱元璋、马皇后、朱标、常遇春四人中有一人在场。
否则他都不敢和马钰待一起。
当然,双方关系非同一般,并没有真的嘲笑常茂的意思。
大家也只是偶尔拿此事开个玩笑。
不一会儿朱樉就换好衣服,去前院找到孙福,一起前往皇宫。
本来孙福还想提醒一句,陛下只找了马公子,没找二皇子。
但一想到方才马钰蛐蛐朱元璋的话,顿时就把嘴巴闭上了。
我就是个传达命令的小太监,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很快一行人就进入皇宫,迎面恰好撞上从朝堂回来的官员。
他们也是到了大殿才得到通知今日不上朝。
本来大家还担心是不是皇帝身体不舒服,毕竟朱元璋工作狂人的标签深入人心。
真正的轻伤不下火线。
这无缘无故就罢朝,大家自然担心。
即便内侍一再强调,陛下就是昨日失眠,加之近期没有大事,所以想休息一天。
群臣依然有些担心。
李善长、宋濂等人,当场要求去见皇帝。
这其实也是规矩。
如果皇帝无缘无故不上朝,丞相等重臣是有权力见皇帝的。
如果不给见,那就当皇帝出问题了。
丞相是有权力采取紧急措施的。
这也是为了保护皇帝,不被内宫里的人绑架。
所以,当李善长、宋濂等人要求见皇帝的时候,内侍也不敢阻拦。
几人到乾清宫见到朱元璋安然无恙,才算放下心来。
换成别的君主敢罢朝,肯定会被质问为何不上朝。
然而朱元璋罢朝,群臣完全没有意见,反而都松了口气。
原来皇帝也不是铁打的,还知道休息啊。
太好了。
然后大家就对着龙椅,按照流程参拜一番,退朝了。
这么一耽搁,正好和入宫的马钰、朱樉打了个照面。
大多数人都没有多想,只是感叹马钰太受宠了,随意就能出入皇宫。
少数人却觉得不正常。
孙福也在,这明显是皇帝派人去将他们找过来的。
而且看时间,应该是一大早就去了。
皇帝不上朝,却这么早就将马钰喊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李善长是想的最多的,但信息太少,他根本就想不到任何头绪。
只能冷哼一声,去了丞相府办公。
宋濂看着马钰的身影,心里充满了遗憾。
多么优秀的少年啊,可惜道不同。
汪广洋、胡惟庸、杨宪等人,则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位马公子是真受宠啊。
皇帝好不容易休息一次,竟然也要将他喊进宫。
看来要多与他打打交道了。
如果刘伯温在这里,肯定能猜到真相。
可惜他昨日见过马钰之后就告了病假,这几日都不会来上朝了。
马钰并不知道群臣在想什么,跟着孙福一路来到乾清宫。
孙福正准备进去通报,门口的内侍就说道:
“陛下有旨,马公子来了直接进去即可,不用通报。”
马钰耸耸肩,和朱樉一起进入大殿。
孙福正想跟着进去,那内侍却拦着他说道:
“公公留步,陛下说除了马公子,不让任何人进入大殿。”
孙福挺起腰一甩拂尘,淡淡的道:
“事情办的不错。”
那内侍连忙陪笑道:“都是陛下吩咐,小的也没法子,您老多多包涵。”
孙福这才满意的道:“算你机灵。”
那姿态高的,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卑微。
另一边,马钰进入大殿,发现竟然连个伺候的内侍都没有,顿时就觉得不妙。
果不其然,刚刚见过礼,朱元璋就走过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咱让你目光短浅。”
又一脚:“咱让你小气。”
又一脚:“咱让你皇冠会掉。”
马钰大怒:“你凭什么打人?”
朱元璋又是一脚:“咱小气啊,怎么不服?”
马钰:*&%¥#@
旁边的朱樉见他挨揍,那叫一个开心:
“哈哈……打的好,爹您好好的教训他,让他天天蛐蛐您。”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顿时就将朱元璋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走过来也是一脚:“咱喜欢装模作样是吧?”
又一脚:“咱踹死个小畜生。”
朱樉下意识的道:“您怎么能骂自己呢……”
您是我爹,我是小畜生,那您是什么啊。
朱元璋也是愣一下才琢磨过来,登时大怒:
“咱今天打死你个小……不孝子。”
朱樉也意识到说错话了,拔腿就往外面跑:
“我去给娘行礼,爹您先忙。”
马钰一看,也一溜烟的跟了出来,只留下跳脚的朱元璋。
跑到门口,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一起转身就往坤宁宫跑。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孙福等人。
这是咋滴了?
孙福正探头往大殿内瞅,就发现朱元璋黑着脸追了出来。
连忙一缩脖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等朱元璋走过去,才松了口气,连忙带着几名内侍远远的跟在后面。
心里却在不停的哀叹,就不应该让马公子和二皇子一起进宫。
当时怎么就不大着胆子,阻拦一下二皇子呢。
马钰和朱樉一路小跑来到坤宁宫,恰好朱标、朱棡也都在。
而朱棣则和徐妙云,带着弟弟妹妹在旁边玩耍。
这次马钰都没有行礼,直接扑到马皇后身边:
“姑姑啊,我被人给打了啊,呜呜呜呜。”
朱樉完全没料到他会唱这一出,震惊的看着他,一时间也忘记了行礼。
马皇后、朱标、朱棡等人都是一惊,正在玩耍的朱棣等人,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等反应过来之后,马皇后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打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朱标和朱棡也同样大怒,这可是亲表弟啊。
打他就等于是打皇家的脸,谁敢这么大胆?
马钰一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说道:
“算了,对方来头太大,咱们斗不过他的。”
马皇后正想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
先是若有所思,然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朱棡却没有想那么多,豁然起身道:
“表哥别怕,告诉我那人是谁。”
“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来头,竟然如此放肆。”
这时朱元璋的声音传来:“是咱,你想帮他报仇?”
“啊?”朱棡顿时傻了眼。
看了看快步走过来的朱元璋,又看了看一副委屈模样的马钰。
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标也反应过来,同样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表弟,真太会耍宝了。
见老三有点下不来台的样子,他笑着解围道:
“你和表弟接触少,以后就知道了,他就这个性格。”
朱樉自然也看出情况,就咬牙切齿的道:
“本来爹只喊了他一个人过来,他怕挨揍就欺骗我,说爹喊我们两个过来。”
“结果刚到乾清宫,就被爹给踢了好几脚,衣服都差点给我踹开线了。”
说完还指了指屁股上几个清晰的脚印。
他也是挨过揍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马钰给坑了。
朱棡低头一看还真是,心中释然,然后也无语的笑道:
“表哥真是……我还以为你真被人欺负了呢。”
马钰委屈的道:“就是被人欺负了,平白挨了好几脚。”
马皇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说道:
“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将你交给陛下处置了。”
马钰连忙闭嘴,不敢再说什么。
说话间,朱元璋也走了过来,朱标等人连忙行礼。
朱元璋摆摆手,看着告刁状的马钰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脚踢在了他屁股上。
其实他并没有使劲儿,但马钰依然大呼一声:
“啊好疼,姑姑救命啊。”
马皇后伸出手指一点他的额头,没好气的道:
“活该。”
朱标、常妃、徐妙云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朱棡也不禁莞尔,心下刚刚产生的一点小芥蒂也完全消失,反而生出了这才是一家人的感觉。
朱标也趁此机会,和朱棡讲了一些马钰经常蛐蛐朱元璋的事情。
当然,说的都是轻描淡写版本的。
“昨天这小子又嘀咕咱爹了,老二当时也跟着一起嘀咕了,所以咱爹教训他们呢。”
朱棣也悄摸摸的凑过来,说道:
“表哥很坏,就会欺负我这样的小孩子。”
显然他也反应过来,之前被马钰给忽悠的事儿。
朱棡连连点头,不禁笑道:“表哥还真是有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呢。”
毕竟马钰出场的时候表现的就很正经,再加上见识不凡。
朱棡就下意识的以为,他是个很正经的人。
今日才知道,原来马表哥竟然如此有趣。
不但没有生出生疏感,反而觉得更加亲切。
朱标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他这张嘴啊,常茂被他给忽悠的,现在都不敢和他单独相处。”
“以后接触多了你就知道了。”
朱棡也点点头,以前他只是对马钰学问的认可,至于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其实都无所谓。
所以一直以来,他和马钰表现的都很生疏,几乎没有太多交流。
可今天的事情,让他认识了马钰的另一面,也真正认可了这个亲戚。
既然认可了,那以后自然要多接触接触了。
一番玩闹过后,让内侍都退开,众人终于谈起了正事。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你说的那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是真的?”
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朱棡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很是震惊。
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当得上这样的评价?
马钰正色道:“自然是真的,陛下既然了解过外面的世界,当知道天下不只是我们所在的这一隅之地。”
“现在他们是很落后,远远不如华夏强大。”
“然而,文明和技术是在交流中进步的。”
“正是有了佛教的冲击,才有了道教、理学和心学。”
“也正是有了技术的交流,才有了冶铁术。”
“炼铁需要的温度,是高于冶炼青铜的。”
“最初人们掌握的火源,是无法融化铁矿石。”
“后来有部落改造了燃料,获得了更耐烧,温度更高的燃料。”
“另外一个部落改进了火炉,提高了炉温。”
“当这两个部落的技术结合,一个能融化铁矿石的火炉就出现了。”
“当这个技术传到第三个部落,被他们用来冶炼铁矿石,于是冶铁术就产生了。”
“如果当时这几个部落没有进行技术交流,那么冶铁术的出现可能要晚很久。”
“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比如澳洲,那里有铁矿,但封闭的环境稀少的人口,导致无法点出冶炼技术。
至于美洲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那里有高温火炉,金属储藏也非常丰富。
然而那里的矿藏基本都埋藏的很深。
在没有金属工具的情况下,人们很难挖到深埋地下的金属矿藏。
可是没有金属矿藏,又冶炼不出金属。
陷入死循环了。
“西方列国和几个文明体,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流。”
“频繁的交流,必然会促使他们的文明和技术快速发展。”
“更何况,蒙古人西征,还把属于华夏的技术也带了过去。”
“如果我们关起门过日子,早晚会被他们甩开。”
“所以我们必须要和他们保持交流,只有这样才能刺激我们自己不停进化。”
“才能确保我们不会被他们超越。”
“所以,我们即将进入一个,与域外文明为邻的时代。”
“我们必须要学会与这些邻居交流,还要学会如何应对邻居们的挑战。”
除了朱樉,朱标等人都觉得……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朱元璋更是不以为然。
就西方那些互相扯后腿的弹丸小国,也能骑在我们头上?
马钰不禁摇头,看来凭借这一点,很难扭转他们的看法了。
那就上硬菜吧。
小冰河期。
想到这里,马钰也有点无奈。
难怪很多宗教都要搞出灭世的概念,对未来的恐惧,真的能刺激人去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
只能说,感谢小冰河期吧。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说动朱元璋主动出击。
现在事情反而简单了。
先等你们验证了小冰河期的存在,再给你说美洲有高产良种,不信你不动心。
到时候你臭要饭的就该求着我要搞大航海了。
不过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先说小冰河期的事情。
(本章完)
第80章 大长腿御姐
第80章 大长腿御姐
有一点马钰猜对了,朱元璋等人对什么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确实不感兴趣。
你说那么多,目的不就是想让大明保持与域外文明的交流吗。
直接说就行了,干嘛扯那么多有的没的?
尤其是朱元璋,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前面讲生产力发展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要学习南宋发展海贸养活多余人口吗?
你这变着样,不停的重复同一件事情,是几个意思?
怕咱改变主意封锁国门,断绝与域外的联系吗?
如果放在生产力那节课之前,咱或许会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咱华夏这么强大,什么东西都能生产,对域外的货物基本没有什么需求。
和他们断绝关系,关起门过日子,反而能减少许多麻烦。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明知道人口压力大,咱现在最想解决的是如何养活这么多人。
与域外文明交流虽然会带来很多麻烦,可也比养不活那么多人口,最后亡国要强。
这点取舍能力咱还是有的。
其实这也是朱元璋今天爆发揍人的一个主要原因。
平时蛐蛐几句,咱就当闹着玩了。
可现在你分明是真的瞧不起咱,不揍你咱心里不通顺。
但揍归揍,有些事情还是要去解决。
朱元璋真正关心的,是气温变化的事情。
他可太了解这玩意儿,对农作物的影响有多大了。
真要是大明气温变冷,再加上暴增的人口,那真的就是一场灾难了。
这也是他罢朝的原因。
这件事情搞不清楚,他根本就没心思做任何别的事情。
“你给咱说说,那个气温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马皇后、朱标也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同样关注此事。
朱棡将目光看向大哥,什么气温变化?
朱标只是示意他听下去,不要分心。
他也只能按捺住好奇心,静静的倾听。
马钰也收起了玩笑心思,语气凝重的道:
“日有昼夜交替,年有四季轮回。”
“其实在此之上还有一个横跨时间更长,也很难被人察觉到的周期变化。”
“它主要体现在温度上,一个时期温度偏高,一个时期温度偏低。”
“我家长辈称之为,温寒变。”
朱棡、朱棣、常妃、徐妙云等人都很惊讶。
温寒变?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事实上,马钰对小冰河期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他只能根据不多的了解,结合历史进行一定程度的加工。
不过就算他详细了解,也同样会进行加工。
毕竟,此时的他不是在搞学术研究,而是为了政治目的,游说朱元璋等人。
自然要将小冰河期包装的更恐怖才行。
马钰停顿一下,给他们反应时间,才接着说道:
“温暖期的温度较高,气候也比较稳定,自然灾害相对较少。”
“非常适合农作物生长,粮食产量也会跟着变高。”
“寒冷期与之相反,温度偏低,农作物会普遍减产。”
“极端气候也会变多,要么半年不下雨,要么特大暴雨淹没一切。”
“最可虑者,极端气候不是三五年就恢复了,而是每隔一两年都会出现一次。”
“如果朝廷没有任何准备,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几十年的折腾。”
朱元璋的表情异常凝重,问道:“这个周期是多长?”
马钰说道:“一温一寒加起来差不多是八百年,有时候是温暖期长一些,有时候是寒冷期长一些。”
八百年为一个周期?众人更加的震惊。
真的存在这样的周期吗?
关键,持续数百年的极端气候,得多厚的家底才能度过啊?
朱棡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马钰说道:“从史料中温度变化的记录推算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拿过一个茶杯,用手指蘸水在石桌上画了一个简单坐标系。
先是给他们解释了用法,竖的是温度,横的是时间等等。
等他们都大致听懂了,他才接着说道:
“当某一段时期,南方才有的动植物,在淮水以北也能普遍见到,就代表温暖期到来。”
“然后就在这里标注一个点。”
“当古书里记载,某一个时期淮水以南出现结冰现象,就意味着寒冷期到来。”
“最后用线将所有的点连接起来,就会形成一条起起伏伏的曲线。”
“计算曲线横跨的时间段,大致就在八百年左右,也就是一个周期。”
朱元璋目光死死的盯着,这张用水痕画出来的简易图案。
即便它很快就在高温下消失,依然没有挪动视线。
图案并没有真的消失,而是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图实在太生动了,可谓是一目了然。
所以在看到这张图的时候,他基本就已经相信了马钰说的话。
温寒变真的存在。
这让他心情非常沉重,但也有更多的疑问生出。
“你给咱说说,哪些时期是温暖期,哪些时期是寒冷期。”
马钰想了想,说道:“远古时代缺乏史料考证,我们就不说了,只说历史资料比较多的时期。”
“春秋中期、战国到西汉文景时期是温暖期。”
“《春秋》、《竹书纪年》、《史记》等文献里面,都有南方作物在北方普遍生长的记录。”
“汉武帝时期,是从高温向寒冷转变的节点。”
马钰顿了一下解释道:“温寒变交替的节点时期,会频繁的出现极端气候。”
“所以翻看史书就会知道,汉武帝时期自然灾害频繁发生。”
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朱棣却插话道:
“那不是汉武帝残暴不仁,苍天示警吗?”
马钰笑了笑,说道:“或许有苍天示警的意思,但不可能全部都是示警。”
“而且苍天就算是要示警,出个日食之类的星象变动就可以了。”
“没道理降下如此多的大灾大难荼毒百姓,你说是不是。”
朱棣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看着他萌萌的样子,马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才继续说道:
“而且因为气候陡然变冷,汉武帝时期还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
“那就是北方粮食作物的更替。”
“之前气温高,北方多种植稻谷和粟,这两种作物可以交替种植。”
“气温变低后,北方不适合种植水稻了。”
“在这个时候,汉武帝做出了一个重大决策,废除施行了数百年的稻粟同种规矩。”
“改为种植冬小麦和夏季豆,也就是麦豆同种。”
“其实,在此之前也是种小麦的,但多是春小麦。”
“可是气候变冷之后,温度不够了,小麦需要更长的生长周期。”
“于是就把小麦的种植期提前到了秋后。”
“麦苗耐寒冬季不会被冻死,来年开春直接就能生长,里外里节省了很长时间。”
朱标惊讶的道:“原来冬小麦是汉武帝时期推广的。“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问道:“之前有人和咱说过,史书上记载,西汉前期亩产能有三四石。”
“可是到了东汉时期,就只剩下一两石了。”
“即便是现在,北方的粮食亩产能有两石也已经是高产了。”
“莫非就是与此有关?”
因为此事,古代很多人进行过各种研究。
有认为是度量衡的问题,也有认为是记录出错等等。
听完这番分析,他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马钰有些惊讶,古人已经留意到这个问题了吗?
“是的,史料并没有出错,产量变化是农作物变更造成的。”
“当然,也有一定的度量衡差异,算是综合结果。”
朱元璋点点头,接着问道:
“所以,从汉武帝开始,就进入寒冷期了吗?”
马钰摇摇头说道:“不,气温变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好像春天会有倒春寒一样。”
“气温变化的大体趋势不变,但在具体的时间段会有不同的波动。”
“汉武帝时期的气温变化就是如此。”
“当时气温是直接从温暖期降低到了寒冷期。”
“到了汉武帝末期,气温有了一个小回升。”
“昭宣时期气温相对比较温暖。”
“但是这个小回升也只维持了几十年。”
“从汉成帝时期开始,气温就开始一路向下。”
“到了东汉汉安帝时期,气温差不多就降至谷底了。”
马皇后恍然大悟道:“所以和熹皇后垂帘听政时期,遭受的那十年天灾并不是苍天示警。“
马钰点点头,说道:“是的,其实刘家应该感谢和熹皇后。”
“就凭他刘家后来那些皇帝的能力,面对这十年天灾,基本就是亡国的局面。”
“也就和熹皇后能力强,殚精竭虑强撑了过来,给东汉续命百年。”
和熹皇后邓绥,之前马钰对她印象并不深,只知道她后宫干政什么的。
后来还是在网上听别人说,她是容貌绝美的大长腿御姐,关键能力还超强。
于是他就特意上网搜了关于她的信息。
当然,他对什么绝美啊大长腿啊之类的,完全不感兴趣。
纯粹是对其能力的好奇。
仔细了解过后才知道,邓绥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之一。
别的不说,就小冰河期带来了十年天灾,但凡能力差一点都不一定能熬的过来。
半年波及数十州郡的洪涝,半年波及数十州郡的大旱,然后又是全国性的蝗灾。
就这样来来回回持续了十年。
当时的羌人、匈奴、乌桓、鲜卑等部落,也发现东汉陷入了内忧之中,趁机发动袭击。
这种局面,就问一下有几个人能撑得住。
最起码东汉中后期的皇帝,没有一个能撑得住的。
但邓绥硬撑过来了。
漂亮、大长腿、能力超强、御姐……谁会不喜欢呢。
朱元璋其实很不喜欢马钰吹捧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后,可一想到温寒变,他就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如果大明真的面临汉安帝时期的十年天灾,他巴不得出十个邓绥力挽狂澜。
闲聊了几句邓绥的功劳,和东汉中晚期面临的各种天灾,马钰才接着往下讲温寒变的事情:
“这一轮寒冷期,大概持续到了北周初期。”
“此后气温开始升高,到了唐朝初期,进入了温暖期巅峰。”
“当时的气温高到什么程度呢,吐蕃高原上的千年冻土都融化了。”
“雪山融水带来了充沛的水资源,可以灌溉更多的土地。”
“于是高原上的人口开始快速增加,吐蕃能变成和大唐掰腕子的国家,多得益于此。”
“到了唐朝末期,温暖期过去,下一个寒冷期到来。”
“吐蕃在这一轮寒冷期被彻底击溃,至今都再未诞生强大的国家。”
“北宋初年,气温有一个短暂的小回升,但之后就是一路下滑。”
“南宋初期,杭州西湖都结冰了,甚至出现了岭南荔枝被冻死的记录。”
众人都很是震惊,西湖也能结冰?
岭南那地方可是有名的湿热地带,竟然也能冻死树木。
这气温得降低到了何种程度啊。
朱元璋和朱标想的更多,宋朝顶着寒冷期的压力,竟然也能养活那么多人口。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啊。
马钰接着说道:“到了南宋中晚期,持续了将近四百年的寒冰期结束。”
“此后一直到元朝,温度回升到了一个相对温暖的时期。”
“蒙古人能够崛起,其实也要感谢温暖期到来。”
“气温升高,草原降雨增多,水草更加肥美,能放牧更多牛羊。”
“牛羊多了,就能养活更多人口。”
“成吉思汗抓住这个机会,建立了强大的蒙古帝国。”
“不过这些都即将成为过去,到现在为止,这段温暖期已经持续了两百年。”
朱棡松了口气,道:“四百年的温暖期,我们还有两百年时间呢。”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两年百,时间宽裕的很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然而,马钰却摇摇头,叹道:
“温寒变加起来八百年左右为一个周期。”
“但温暖期和寒冷期并不是各四百年,而是会有所变化的。”
“如果温暖期长,那么寒冷期就会短一些。”
“如果温暖期短,那么寒冷期就会长很多。”
朱标心中一惊,沉声道:“你是说,这一次的温暖期很短,短到已经结束了?”
马钰再次摇头,说道:“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恶劣,但现在留给大明的时间,已经不足百年了。”
“甚至可能只有五十年。”
“天下将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漫长寒冷期,可能要持续五百年。”
五百年?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朱棡眉头紧皱:“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怎么会这么短?”
马钰只是说道:“你们不妨派人去看一下,现在的北方,还能看到南方才有的动植物吗。”
“再派人去陕北和河套地区看看,那里的降雨是不是变少了。”
“当然,现在情况还没有恶化到那个程度,大明还可以过几十年安稳日子。”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
“几十年后呢?”
说到这里,他就停止了今天的分析。
响鼓不用重锤,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再说下去就显得啰嗦了。
朱元璋脸色沉重:“咱会派人去查的,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众人也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寒冷期,五百年。
只是想一想他们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马皇后长叹一声道:“夏虫不可以语冰,在温寒变面前,我们与夏虫又有何异也。“
朱棡等人皆心有戚戚,虽然不想承认。
可面对长达八百年的温寒变,人类的寿命确实太短暂了。
短暂到都无法察觉到还这个周期变化。
多亏了老祖宗喜欢记录历史。
当然,也少不了一群善于从历史中,寻找蛛丝马迹的人。
这时朱樉出口说道:“你们这是干吗?”
“咱们有老马分析各种问题,现在又提前知道了温寒变,还有几十年时间去做准备。”
“比起历朝历代都强太多了。”
“况且寒冷期又不是没有办法扛过去。”
“人和熹皇后区区一女子,都能硬抗十年天灾,为汉朝续命百年。”
“咱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大家都意外的看向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斗志昂扬。
朱元璋先反应过来,大笑道:
“哈哈……好好好,老二说的好啊。”
“咱能从一个农家子成为皇帝,还怕区区寒冷期?”
朱标也不禁振奋道:“二弟说的对,比起历朝历代,我们已经占据极大优势了。”
朱棡也颔首道:“知道面临的是什么情况,也知道问题在哪,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朱棣兴奋的道:“就是,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干。”
马皇后也非常欣慰:“父子兄弟齐心,再大的困难也能度的过去。”
兄弟几个相互看了一眼,重重点头。
这时朱元璋又轻轻踢了马钰一脚:
“你家长辈肯定构思过,要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冷期。”
“别藏着掖着了,都给咱说清楚了。”
还敢踢我?
马钰大怒:“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朱元璋哂笑道:“呵……小子还敢嘴硬,我可是你姑父,揍你那是天经地义。”
“怎么,还想挨揍是吧。”
马钰心中一惊,连忙拉着马皇后的衣袖道:
“姑姑啊,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马皇后忍住笑,叹道:“没办法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姑姑我也得听他的啊。”
马钰满脸悲怆,双手高举仰望苍天:“苍天啊大地啊,来个神仙姐姐帮我出个气吧。”
众人皆莞尔不已。
马皇后轻轻点了一下他的头,说道:“别闹了,快说正事吧。”
马钰放下双臂,怒视朱元璋嘴唇一阵无声翻动,看起来像是在蛐蛐人。
朱元璋自然知道他在做样子,但还是配合的眉头一挑,就要下黑手。。
马钰连忙干咳一声,道:
“有是有,但很多东西你是真理解不了,提前说了只会起反作用。”
“咱们循序渐进,你先按照你的思路去做。”
“然后我再根据你做的情况,给出相应的意见。”
换成别人这么说,朱元璋早就举起屠刀了。
哪怕是换成以前,马钰这么说他也会不高兴。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认可了马钰掌握的知识。
虽然温寒变还没有证实,但他知道大概率是真的。
这可是实打实决定王朝兴亡的东西。
大明很多政策,都要因此而改变。
在这种知识面前,他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所以,马钰说这番话,他并没有生气,反而默默的点头表示明白。
而他的这个表态也意味着,马钰将真正参与到大明的国策制定中来。
努力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心思,终于获得了这个资格。
马钰自然也非常的开心。
(本章完)
第81章 无题
第81章 无题
温寒变的事情实在太过于震撼,所以接下来的话题,基本都是在围绕此事展开。
马钰又顺便给他们讲了一些具体的危害。
除了极端气候、粮食减产等等,还重点提了黄土高原、河套的荒漠化问题。
“草木具有保持水土的功能,现在黄河的泥沙,七八成都来自于陕北和河套。”
“正式进入小冰河期之后,随着气温降低、降雨减少,荒漠化会进一步加剧。”
“到时候黄河就真的一斗水九升沙了。”
“朝廷每年都要消耗数百万贯钱粮,投入到治理黄河中去。”
“想要减轻后辈们面对的压力,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朱标眉头微皱,说道:“想法虽好,可实施起来非常困难啊。”
马钰笑道:“其实办法远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封山育林即可。”
朱标追问道:“具体要如何做?”
朱元璋、马皇后等人也都看了过来。
马钰说道:“现在北方人烟稀少,将陕北和河套地区零散分布的百姓,都迁徙到河南、山东、北平来。”
“我相信,他们不会反对的。”
毕竟那两地的气候实在太恶劣了,相对来说中原更适合生存。
只要朝廷给百姓分地,他们是愿意迁徙的。
当然,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故土难离,但反对的情绪不会那么大。
“没有了人为的破坏,用不了五十年,大部分地方都会被草木重新覆盖。”
“如果朝廷抽出一部分力量进行治理,这个时间还能提前很多年。”
朱元璋却反对道:“将来朝廷要在河套、陕北布置重兵,防守蒙古侵袭。”
“将百姓都迁走,军队也没办法长久驻扎。”
马钰笑道:“并不是全部都迁走,这两地有不少地方,条件还是不错的。”
“可以将人口集中在这这些地方生活。”
“还可以划出一部分土地进行屯田,以供养大军所需。”
“这样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人口相对集中,军队的防守压力也会减轻。”
朱棡眼睛一亮,大声说道:“妙啊,人口集中生活在几个区域,就相当于是坚壁清野了。”
“就算蒙古人突破防线打进来,除了这几处地方,他们也抢不到什么东西。”
“若他们敢攻打这几处居住区域,我军就可以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这一招确实能减少许多麻烦。
朱元璋也不禁微微点头,将部分人口集中在有限的几个区域居住,也便于朝廷管理。
相当于是削减了管理成本。
而且他还想到了之前马钰说的西域攻略。
等大明拿下河西走廊,可以将一部分百姓迁徙到这里屯田。
为前往西域的大军提供粮草。
等大军在西域站稳脚跟,展开屯田工作,整个北方的防线将会更加牢固。
嗯……经略西域,军队只需要携带部分口粮路上吃就行了。
河西走廊会提供一部分补给,等进入西域后,会有当地势力提供粮草。
还有一部分粮草来自于屯田。
中原王朝经略西域,都是这个套路。
这也是现实需要,一旦粮食运输超过千里,九成都会被浪费在路上。
纯靠中原运输粮食去西域,再厚的家底也支撑不住。
所以,想经略西域,有三大关键问题。
其一,河西走廊必须要控制在手里。
其二,提前和当地的势力达成协议,让他们出钱粮供养中央军队。
其三,赶紧屯田,把粮食自主权抓在自己手里。
完成这三步,西域攻略就成了大半。
只是眨眼间,朱元璋对接下来的军略计划,就已经有了想法。
其实也不是眨眼间。
之前马钰和他说控制辽东和西域,将草原变成牢笼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了。
只不过现在思路更加清晰了而已。
想到这里,他目光看了看老二、老三、老四,快点长大吧,大明需要你们啊。
然后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和妹妹们一块玩耍的朱橚,短时间是指望不上这个了。
三兄弟丝毫不知道,亲爹已经想好怎么把他们当牛马了,此时正热烈的讨论着陕西和山西的军事问题。
主要是朱樉和朱棡聊,朱棣这会儿还只有听话的份儿。
接下来马钰就很少说话了,主要是听他们几个人说。
让他欣慰的是,小冰河期对朱元璋果然起到了作用。
这位以固执著称的开国皇帝,终于开始学着从其他角度来思考各种问题。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就各自离开了。
临出宫前,马钰再次和马皇后说了去庄子的事情。
若没有什么大事,准备三日后出发。
不过朱元璋却说,庄子在几十里外,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三四天。
算算时间,恰好是徐达和汤和凯旋的日子。
以马皇后的地位,两人肯定要专门来参拜见一面的。
如果她去了庄子,两人估计会很失望。
而且心里有事儿,马皇后自己玩的也不会开心。
不如等两人回来之后再去。
马钰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去那边也不急于这三两天的。
于是日子就再次推后。
事情说完,他和朱樉一起有说有笑的离开皇宫。
刚走出宫门,朱樉脸上的笑容就狰狞起来,敢骗我挨揍,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见马钰惊讶的看着他的身后:
“常伯父,你怎么来了?”
朱樉不防有诈,连忙转头拱手行礼:
“常将军……”
然后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哪还不知道自己上当了。
再回过身,果然发现马钰已经跑出很远。
他咬牙切齿的大喊:“你跑,你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你能往哪跑。“
说着拔腿就追了过去。
只是马钰远比他想象的狡猾,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一溜烟去了常遇春家里。
朱樉跟在后面气的直跳脚。
马钰回头得意的大笑,他自然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他也知道朱樉也就是在气头上。
这会儿不跑,那肯定会被揍一顿。
虽然打的不疼,但谁也不想挨揍不是。
先躲过这一阵,等他气消了最多就是说几句难听话,不会怎么着的。
——
且说皇宫里,吃过午饭孩子们都离开,朱元璋和马皇后两人关起门聊起了天。
马皇后笑道:“现在心里舒服了吧。”
朱元璋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哼哼一声道:
“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就是欠揍。”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
“咱能看得出来,他心里依然看不起咱。”
“不停的耍宝,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倔强罢了。”
马皇后纠正道:“他只是觉得你的学识不够,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从来没有因为身份就看不起某个人,也不会因为身份就高看某个人。”
“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只有德行。”
朱元璋反驳道:“他对咱有成见也是真的,咱能看得出来。”
马皇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圆了,马钰对朱元璋确实有很深的成见,从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现在还算是好的,至少部分认可了他。
换成还在大牢里的时候,估计见面直接就是一通谩骂了。
朱元璋又说道:“你也不用替他解释,他对咱有成见的原因,方才你已经说了,就是认为咱的德行不够。”
马皇后唯有叹息:“他年龄小,还有些天真,相信过些时候就能明白你的为人了。”
哪知朱元璋却说道:“不,咱确实达不到他所想的那样,咱也不想达成他说的那样。”
“咱当皇帝是为了什么?”
“首先是让自己的婆娘孩子过上好日子,然后才能去管别人。”
“在咱心里,你们娘儿几个永远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让你们活,就算用天下人的命换咱都愿意。”
马皇后心中非常的感动,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在我们的心里,你也是我们的天,是我们最大的依靠。”
夫妻俩搞了一点少儿不宜的小动作,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始谈话。
朱元璋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他马钰清高,他能将别人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婆娘孩子还重要吗?”
“他要真的能做到,咱第一个唾弃他。”
马皇后脸庞红润,说道:“这孩子也是个重感情的人,伯仁那件事情就是证明。”
朱元璋也不禁点点头,为了和常升的兄弟情,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风险,也要提醒常遇春卸甲风的事情。
足以证明马钰是个重感情的人。
“若不是伯仁的事情在前,咱早就收拾他了,还会容忍他到今天?”
“他不会真的以为,有点学问就可以为所欲为吧?”
“就算没他,咱最多就是多走一点弯路,照样能将大明治理好。”
马皇后颔首道:“对此我深信不疑。”
“钰儿说的东西确实很有用,但历朝历代又有几人能懂这些的?”
“他们不一样将国家治理的很好。”
“以你的天赋,只要去研究很快就能摸到治国的窍门的。”
媳妇的表扬,让朱元璋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还是妹子懂咱,马钰那小子以为自己学了点东西就多了不起。”
“哼,他还不知道,咱早就将他底细看穿了。”
“就是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才对他如此包容。”
“他还沾沾自喜,以为咱离不开他的学问呢。”
马皇后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在她看来,这一点他确实没说谎。
对有才的人,尤其是有才的年轻人,他还是很包容的。
当然,前提是对大明没有危险性。
但凡让他感受到一点点不对劲儿,那大概率族谱就没了。
事实上,原本世界的朱元璋,对年轻有才的人也相当宽容。
典型代表就是解缙。
解缙属于少年得志,年纪轻轻就成了京官。
朱元璋对他的才华也很欣赏,有一次就说:
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我的子侄,以后对朝政有什么见解,就直接和我说。
年轻的解缙当真了,回头就写了一篇几万字的奏疏,将朱元璋的很多政策批判的一无是处。
还提了很多要求,比如解散锦衣卫,重用儒生之类的。
就这朱元璋都只是一笑而过,还鼓励了他一番:
你的奏疏写的很好,以后别写了。
但解缙只听懂了前半句,得到朱元璋表扬后,回去又写了好几封奏疏。
朱元璋也是麻了,最后找了个理由将他外放了。
解缙这种迂腐书生他都能包容,更何况是马钰这样有真本领的人。
所以,他容忍马钰,倒也不全是因为马皇后,和他自己的性格也有关系。
当然,这其中马皇后依然起着决定性作用。
若是没有她,马钰早就被腰斩了,也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
不过夫妻俩其实都明白一件事情,马钰的内心是自由的,没有臣服于任何人。
这是他和其他人本质的区别。
耍宝,不过是遮掩内心自由的伪装。
但这些没必要说破就是了。
接着夫妻俩就开始讨论起未来政策的问题。
朱元璋表情凝重:“如果真的如马钰预测的那般,数十年后就提前进入寒冷期。”
“咱们真的得未雨绸缪了。”
马皇后有些庆幸的道:“还好有宋朝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参考,否则还真的毫无头绪呢。”
朱元璋点点头,说道:“这应该就是马钰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要保持和域外文明交流的用意了。”
“就是想让我们从外部获得资源,在寒冷期多熬几年。”
马皇后敏锐的察觉到,他说的是多熬几年,而不是渡过寒冷期。
显然是不看好大明能熬过去。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五百年的寒冷期,如果朝廷一直保持强势还好说。
但凡君主能力稍差一些,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弱一点,接下来基本就是乱世了。
想到这里,她开口说道:“我不敢奢望太多,大明国祚能有三百年就满足了。”
朱元璋也颔首道:“三百年也不短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道:“你说咱们将交趾收复,在那里设立州县如何?”
马皇后疑惑的道:“交趾?”
朱元璋解释道:“寒冷期越往北越冷,南方气温还是比较高的。”
“交趾在最南方,气温尤为的高,又盛产稻米。”
“如果能将这里打下来,并建立稳固的统治,后世子孙就多了一个产粮区。”
马皇后眼睛一亮,说道:“好法子,交趾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疆域。”
“只是长期被蛮夷占据,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但此事急不得,还是先覆灭元朝,拔除内部割据势力再说。”
朱元璋说道:“嗯,此事至少也要十年后了,不过可以提前做准备。”
“想统治交趾,最方便的就是走海路。”
“我们可以提前建造造船厂,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师。”
“况且发展海贸也需要扫平海上的盗匪,尤其是倭寇,否则谁也不敢出海经商。”
“这也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才行。”
马皇后自然也是认同的,既然决定要走这条路,那提前做准备是非常有必要的。
接着两人又讨论了许多问题。
比如马钰提议,在陕北和河套搞封山育林。
两人经过商议,大致认为是可行的。
反正现在北方地广人稀,将少量人口集中在部分条件好的地方,好处实在太多了。
百姓也能获得好处。
不过朱元璋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准备将这个计划,放在拿下河西走廊之后。
“百姓最忌讳来回折腾,等拿下河西走廊再进行调整,争取一次把移民的事情解决。”
夫妻俩开完小会,朱元璋就返回了乾清宫。
然后接连下达了好几条命令。
其中一条是命吴桢为靖海将军,在沿海督练水师(海军)。
还有一条,是命人调查河套、陕北的实际情况,统计当地人口等等。
对这两条命令,群臣都觉得很正常。
作为中央朝廷,怎么能没有水师(海军)呢。
别的不说,倭寇猖獗,也正需要海军防备。
只是大明目前的水师,是以巢湖水师为基础组建的。
战船也基本都是平底船,吃水浅只能在风浪小的内河航行。
到了海上,也只能在近海岸区域活动。
这也是大明拿倭寇没办法的原因。
训练正式的海军迫在眉睫。
吴桢刚刚率领水师,从海上进攻福州击败了陈友定,是立下大功的。
提拔他很正常。
至于统计陕北和河套地区的情况,那就更正常了。
这是大明新收复的土地,掌握详细数据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马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别提多开心了。
这臭要饭的,终于开始行动了。
(本章完)
第82章 雷厉风行
第82章 雷厉风行
接下来几天马钰哪里都没去,躲在家里思索如何为大明设计一套制度。
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立足,是获得朱元璋的信任。
然后就是学习,毕竟不能光靠前世那点知识。
况且,想改变一个时代,就必须要了解它,才知道从哪里入手,又要如何去改。
现在他成功获得信任,被获准可以直接参与政策制定。
自然也就开始着手进行这方面的工作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将四书五经以及佛道法墨的部分典籍,通读了一遍。
当然只是浅浅的通读,并没有深入去了解,即便如此收获也是巨大的。
以前他只知道,古代华夏领先世界几千年,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并不是很清楚为何会领先。
当然,他也知道是文化方面的优越造成的,可我们的文化具体哪里优越?
说不上来。
读了先贤著作才知道原因所在。
也正因为通读了一遍先贤著作,再回想明清历史。
他才更加明白,满清对华夏文明的危害有多大。
明朝虽然朱元璋不懂治国,弄出了一堆抽象的玩意儿。
再加上儒家宗教化,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
可华夏文明的长处就在于,它拥有无与伦比的包容性和自适应性。
明朝皇室和儒家虽然抽象,可他们至少不会扼杀新思想,最多就是不采纳不理会。
所以明朝依然诞生了很多真正的大学问家。
他们基于现实情况,推演出了很多先进的学说。
尤其是到了明末时期,黄宗羲、顾炎武等人,更是提出了虚君思想。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被满清给打断了。
连清风不识字都无法容忍,更何况是思想上的进步。
通通铲除。
越是了解先贤思想,越是了解华夏文明优秀所在,马钰就越是有一种使命感。
当然,这只是他胡思乱想。
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分封只是其中一个选择罢了。
还能有更多的解决办法。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提高生产力。
如果有生之年能开启工业化,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攀科技树,而是将思想文化制度方面理顺了。
这些才是一切的基础。
基础不打好,是没办法建立高楼大厦的。
前世有句话说得好,思想错了,越努力越反动。
他不只是想让华夏少走一些弯路,也想让百姓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
这两个目的必须同步进行才行。
如果弄到最后,百姓都成了流水线上的螺丝钉,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作为一个古典帝国,最核心的问题有两个。
其一,土地人口制度。
其二,赋税。
事实上,古代的地方衙门,也只有两个任务。
其一,安民。
其二,收税。
所以马钰也是从这两点入手,来为大明设计国策的。
针对古代官僚的职能,他也进行了一些扩展。
不能再和之前那般只安民收税,也要负责一些工商业、基建等方面的事情。
至少要对这两方面有所了解,不能是那种啥都不懂的人。
这也是为以后激活工商业做铺垫。
否则事到临头才去培养人才,赋予官吏新职能,他们也胜任不了啊。
然后就是关于教育方面,马钰也有了一些想法。
必须要把教育权从儒家手里夺回来,同时也要把算学纳入到蒙学中去。
所有学生,都得学习算学。
将来的官吏,必须得懂算学。
否则就没办法将国家数据化,不能数据化,想搞工业化就得走弯路。
马钰在家里忙活的时候,外面也没消停。
朱元璋终于开始大刀阔斧的展开了变革。
首先是打着重订历法的幌子,让刘伯温去收集历代气候变化信息。
对这个命令,群臣有些奇怪,正常来说这事儿应该让钦天监来做啊。
钦天监的邬秉让可是天文星象方面的高手,让刘伯温负责算什么事情?
朱元璋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更何况大明也确实需要重新制定属于自己的历法。
于是就顺带的,让邬秉让带着团队加入了刘伯温的团队。
只不过两人负责的工作不同。
邬秉让是真正核定历法之人,刘伯温只是负责提供各种帮助,比如翻阅资料。
拿到权力之后,刘伯温立即给翰林院下达了命令。
让他们翻阅全部在册的古籍,找到所有关于气候变化的记录。
他还下发了一个标准,比如动植物分布和气温的关系,比如南方植物被冻死等等。
凡是此类记录,也全部摘抄下来。
翰林院虽然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但这可是制定历法,没人敢不配合。
接着,刘伯温又给各府县下达命令。
将所有地方志、族谱、民间流传书籍里面,关于气候变化的记录,全部摘录上报朝廷。
非但如此,他还张贴布告,向民间征集此类信息。
他对此事的积极性,不出意外的引起了群臣的好奇。
毕竟大家都知道,刘伯温不想介入朝廷纷争,一直想着要辞官。
因此对工作的积极性很低。
这次一反常态,属实有点让人意外。
莫非他想通了?想要立功争一争?
浙东派和元朝降臣自然是最高兴的,刘伯温可是他们的代表。
他肯振奋起来,大家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然而当他们去联络刘伯温,表达利益诉求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
不过这次刘伯温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道:
“因为之前的某些事情,陛下对我有所不满。”
“这次重修历法,是我挽回胜券的最好机会。”
“在历法修成之前,我不宜过多的干预朝堂纷争,诸位且等我将此事完成再说。”
那些人压根就没有任何怀疑,轻易就被忽悠住了。
纷纷表示,这是应该的。
我们怎么能让你孤军奋斗呢,回去就发动各自的力量,帮助你收集相关资料。
也让皇上看看,我们这些人的能力。
目送这些人离开,刘伯温眼神里浮出一丝愧疚和不忍,但迅即就隐去。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天下万民,问心无愧。
以后你们若肯忠君为民,咱们就是同僚,我自会补偿你们。
若你们贪赃不法,那就是老夫的敌人。
老夫就更不会对你们这等人,产生愧疚之心了。
马钰听说了此事,心下自然也非常高兴。
老刘终于重新找回自己了。
有他出马,很多事情真的会好办很多。
除了重修历法,朱元璋还颁布了许多政令。
比如,要求各地官吏,详细汇报当地的情况。
人口、土地,有多少荒地,有多少熟地。
有多少水浇地,上田下田各有多少,主要的农作物是什么。
除此之外,还重新向民间征辟人才。
这次征辟的标准非常简单,只要懂算学即可。
这一下可谓是触碰到了儒生们的逆鳞,纷纷上奏反对。
他们的说辞还是老一套,用人首先用德,征辟人才应该首先看德行。
至于怎么考察德行,除了地方官吏的评价,还有就是对圣贤之学的掌握。
连圣贤之学都不懂,也配当官?
朱元璋这次没有惯着他们,直接就说:
“不懂算学如何掌握人口土地变动?如何掌握赋税情况?”
“以后新征辟的官员,懂算学者优先任用。”
“老官员也要考核算学技艺,对算学一窍不通者全部免官,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重新授官。”
这一下约等于是在要这些人的老命,纷纷上书反对。
然而朱元璋这次可没迁就他们。
孔子提倡六艺,朱熹也认为读书人当通过学习六艺成为君子。
以前你们穷,没那个条件学习六艺。
现在都当官了,学学六艺怎么了?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想成为君子,只是将儒学当成敲门砖了?
这一下大部分官吏都不敢说话了。
但依然有少部分不服气,一直唠叨个没完。
可朱元璋这大明第一杠精,岂是浪得虚名。
朝堂之上一个一个驳斥,将所有人都辩的哑口无言。
而且他还严厉惩治了几个老顽固,以震慑群臣。
这一招确实很管用,再也没有人敢反对了。
不过就在那些文臣担心怎么过关的时候,朱元璋却话锋一转:
“大明草创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人才,咱也不能将标准定的太高。”
“五年,五年后征辟官吏,必须要考算学。”
“尔等也要学习算学,五年后凡是不懂算学者一律贬谪。”
群臣总算是松了口气,五年足够了。
但这时有人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考核的标准是什么?
如果用九章算术作为标准,恐怕大部分人都考不过啊。
群臣心中再一惊,虽然他们没学过算学,却也知道九章算术等算学著作很高深。
不是随便就能学会的。
朱元璋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见他将目光转向宋濂,说道:
“宋卿,马钰编写的算学书如何?你以为可能当标准?”
马钰编写的教材?群臣一片哗然。
他们自然知道马钰不简单,宋濂在人前对马钰可是极尽赞美之词,皇帝还把二皇子送过去给他教导。
而且他编写的算学教材,大本堂也在同步更新学习。
就连国子监都在私下流传。
很多关注他的人,都进行过了解。
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在算学这一块造诣很深。
可将他编写的教材作为考核官吏的标准,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毕竟,他才多大啊。
宋濂自然也是研究过的马氏算学的。
非常的简单易懂,普通人也能学得会。
用来作为教材和考核标准,是非常合适的,但他也有疑虑。
“马公子的算学释义自然是极为高明的,只是还未编写完成。”
“如果后续太过深奥,恐怕群臣也很难学会。”
朱元璋笑道:“此事简单,你去与马钰协商一二,确定难度即可。”
宋濂自然不会有意见,就将这个事儿给揽了下来。
而且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和马钰进行一番交流。
这样的大才走上歧路,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时站在人群后面的两名官吏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略懂算学,或许能起到一些作用,斗胆请求一起去拜访马公子。”
看到这两人,朱元璋哭笑不得。
全都是大本堂的算学老师,说是大明算学的泰山北斗都不为过。
他们要还只是略懂的话,就没人懂算学了。
两人的小心思他自然也能猜的到,借机去见马钰。
说起来,马钰编写的算学教材传入大本堂之后,最激动的就是两人了,几次想要去拜访。
只是当时朱元璋还在调查马钰的底细,不愿意他和太多官吏接触,就拒绝了。
之后两人就再没有提过。
但私下一直在收集相关资料,当得知马钰在小组织传授算学的时候。
他们立即就将自家的孩子送了过去。
但两人也没有藏私,自己学到了新知识,就私下传给了国子监算学班的学生。
为啥是私下传?
因为国子监的教材是朝廷规定的,不允许随意更换。
为此还有人弹劾过二人。
只不过大本堂使用的算学教材就是这个,再加上朱元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两人想要拜访马钰的心思一直都没断,这次的机会自然不愿意错过。
而且朝廷制定算学考核标准,也确实绕不开他们两个。
所以朱元璋这次没有再拒绝,批准了两人的请求。
这可把两人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谢恩。
马钰虽然在闭关,但一直有通过朱樉了解外面的情况。
当天中午他就知道了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即便他对朱元璋有成见,内心也不禁为这一波操作鼓掌。
轻而易举就解决了算学问题。
他太懂这些士人了,只要将算学列入必考科目,就算再难他们也会去学的。
接下来,将算学纳入蒙学必修课,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对官吏的考核标准,他其实早就有了想法。
不需要多深,前世初一的数学水平就行。
当然,如果想当计官,那就必须要系统学习更高深的算学知识。
还得参加算科考试才行。
不过先从基础的来,把初一数学弄出来再说。
宋濂等人也没有磨蹭,当天下午就来登门拜访了。
(本章完)
第83章 正式立旗
第83章 正式立旗
宋濂亲自登门拜访,马钰作为晚辈自然要到大门口迎接。
只不过宋濂也没有摆长辈的架子,而是平等还礼。
等他们两个见完礼,跟在后面的郗俊才、邓博通二人,才上前见礼。
而且他们一来行的就是弟子礼。
这可把马钰给吓了一跳,连忙大礼相还。
一旁的宋濂却暗暗叹息,之前的儒生太过分了。
当初儒生屡次攻击算学,意图将算学逐出国子监。
作为算学出身的官吏,自然是愤怒且惶恐。
后来在马钰的劝说下,朱元璋狠狠训斥了儒生。
并且大本堂也开了算学课,才算是将这股风潮给压了下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是咋回事儿。
算学出身的人,对马钰自然是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皇帝不允许,他们早就登门感谢了。
不过他们也并非什么都没做,《马氏算学》这个名字,就是他们取的。
后来慢慢流传开来。
此时郗俊才、邓博通二人行大礼,不只是因为他们学了马氏算学,还因为当初的劝谏之恩。
可以说,会有今日的局面,儒生是出了大力的。
不过比起责备他人,宋濂心里自我检讨更多一些。
他也知道儒生攻击算学的事情,并不认为是多大的问题,也就没有在意。
如果当初他出言阻止,事情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马钰虽然不知道宋濂在想什么,但看到郗、邓二人对自己的态度,心里给儒生们点了一万个赞。
这可是来自国子监算学科的认同啊。
要不是儒生帮忙,我得多大的精力,才能获得他们的认同。
他早就想和国子监算学科勾搭一下了,只是怕朱元璋太敏感,没敢行动。
这会儿既然朱元璋松了口,那还犹豫什么。
所以,他对两人也非常亲切,说话间大有一种‘我们算学’如何如何的架势。
顿时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只有宋濂,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马钰自然不会冷落他,与郗俊才、邓博通二人沟通了几句后,就转而和他聊了起来。
宋濂收拾情绪,代表官方表明了来意。
马钰早有准备,当即表示这是我的荣幸。
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教材给拿了过来。
总共有两本,一本的深度约等于小学水平,一本的深度约等于初一水平。
郗俊才、邓博通两人如获至宝,捧着翻看起来。
小学教材他们只是翻了翻,主要是看初一那本,越看两人就越是震惊。
原来还有这么高深的计算方式。
有了这些方式,九章算术等古籍上的大部分题目,都将变的简单易懂。
而且这本教材编写的由浅入深步步递进,不会让人产生断层感,学习起来也容易许多。
马公子果然是算学高人啊,以后一定要多来拜访。
马钰见两人专注的样子,也没有打扰,而是和宋濂聊了起来。
宋濂再次为之前的失态道歉。
马钰嘴上客气,心中却暗暗摇头,道不同不相与谋啊。
希望这辈子你能平稳落地吧。
宋濂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一直想再谈一下儒家的情况。
但马钰根本就不接招,一直在把话题往算学教育上扯。
不过他也没有乱说,而是真的在给宋濂分析算学的作用。
并且还借着算学,给他讲了古典官僚的职能,以及新形势下官僚应该具备哪些能力。
“我们必须要承认,以前的官僚只需要安民收税即可。”
“然而仔细想想,只做这两点真的就够了吗?”
宋濂眉头一挑道:“愿闻其详。”
马钰谦虚了一句,说道:“这里就不得不提,做官的目的是什么?”
“作为官僚,更准确的说,作为儒家出身的官僚。”
“要如何做,才能对得起身上这件衣服,对得起你学的学问?”
宋濂回道:“自然是上报天子,下安黎民。”
马钰反问道:“如何上报天子,如何下安黎民?”
“仅仅只是安民和税收就足够了吗?”
宋濂面露疑惑,难道这还不够吗?
郗俊才、邓博通二人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放下算学书,好奇的望了过来。
马钰说道:“修筑道路让百姓出行方便,是不是责任?”
“修筑水利设施,帮助百姓增强抗旱能力,是不是责任?”
“鼓励工匠制作更多的器具,方便百姓是不是责任?”
“规范商业环境,让工匠的商品能顺利售出。”
“让百姓能更以更便宜的价格购买到需要的东西,改善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责任?”
宋濂眉头紧皱,反驳道:“钱从何来?最终不还是要均摊到百姓身上,增加百姓的负担?”
“商人重利轻义败坏风气腐坏人心,本就当予以限制,又怎可鼓励?”
马钰没有再解释,而是说道:“所以这就是我与你们的本质区别。”
“你们认为一动不如一静,只要保持不变,人心就会安稳,世道就会太平。”
“为了保持你们所谓的太平,你们宁愿让百姓过贫穷的苦日子。”
“我不一样,我想让百姓过富足的日子。”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增加百姓的财富。”
“这个过程自然会产生种种负面情况,但解决这些负面情况,也同样是朝廷的职责。”
“而你们作为臣子,享受了国家给你们的权力,自然也要承担起这个职责。”
“否则要你们这些官吏做什么?”
宋濂想要反驳,但马钰不给他这个机会,接着说道:
“先贤是说过,商人重利轻义,财富会腐坏人心。”
“但先贤的本意是,要提防这些情况带来的危害,而不是禁绝这些情况的出现。”
“你也不用反驳我,说财富会腐坏人心,也没见谁把自家财富献给朝廷的。”
“你们这些当了官的儒生,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但哪个家里不是良田千顷,家财万贯?”
“那些读书人平日里过着清贫的日子,一旦做了官,家里迅速就会变得富有起来。”
“这些钱财是哪来的?光靠朝廷的俸禄可能吗?”
“自己享受着财富带来的好处,却反对百姓获得财富,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这里他看着宋濂,叹道:“圣人之学不是这么用的。”
宋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这简直就是在当面打他的脸。
他自然能反驳马钰的话,可他的操守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因为他本身就是读书做官的受益者。
他还没有到昧良心的程度。
一旁的郗俊才、邓博通两人听傻了眼,这马公子嘴太毒了吧。
而且也太不尊敬长者了。
这可是宋濂。
不说江湖地位啥的,就人品来说也是虔诚君子,你这三言两语就将他给打成小人行列了。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马钰的话确实与主流的思想背道而驰。
两人难免也会生出一种,离经叛道的感觉。
马钰虽然猜不到两人在想什么,但他并没有忘记拉拢算学生。
所以在批判过当前的保守思想之后,他转而说道:
“知道我为何要劝说陛下保护算学,甚至还要推广算学吗?”
“因为想达成我说的那些事情,就离不开算学。”
“你不能指望一群,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不知道的人,去搞这些复杂的工程。”
“所以算学的地位必须要提上来。”
宋濂恍然大悟,原来他重视算学,是基于这个原因。
郗俊才、邓博通就不一样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马公子高见啊。
自己过着富足的日子,却想让百姓过苦日子,这就是现状啊。
这说明啥?儒生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
啥?你说我们算学出身的官吏,也获得了利益?
可我们没鼓吹穷民思想啊,我们是支持让百姓过好日子的。
我们表里如一好不好。
马公子说的好啊。
当官还得看我们算学的,啥都能给你算的明明白白的。
看着两人完全不一样的表情,马钰心中也非常开心。
他当面和宋濂说这些话,自然不是想劝说宋濂。
他早就放弃这个幼稚的想法了。
之所以还说这个,一方面是稍稍透露出一些自己的政治主张。
毕竟要立旗肯定要表达政治主张,否则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站队。
另一方面就是说给郗俊才、邓博通两人听的。
让他们知道,只有跟随自己,算学才能获得重用。
两人的表情变化,说明自己的话起到效果了。
只能说,太史公高明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郗俊才、邓博通两人原本还觉得,他不尊老,思想上也有点离经叛道。
可当他表示出,算学的地位应该提高,应该重用算学出身的官吏的时候。
而且不光是嘴上喊,还有一整套的思想在支撑。
两人的想法马上就变了。
如果真能按照马钰说的去做,官府承担更多职责。
都不需要谁特别去强调,算学的地位自然而然就会提高。
算学出身的官吏,将会获得更好的发展。
呸,是我们算学出身的官吏,将会承担更多职责。
一切都是为了:上报天子,下安百姓。
不过两人也不是政治小白,并没有立即就站队。
毕竟马钰太年轻,能扑腾出多大的浪还不好说。
不过马钰也不是一年多前,毫无根基的乞丐了。
马皇后从侄的身份已经坐稳,又和常遇春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通过小组织,和很多勋贵建立了一定的联系。
他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山头了,值得他们投资了。
如果他提出某些政策,他们算学肯定会帮帮场子。
马钰也没有再多说。
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不至于太过刺激宋濂等保守派,也足够让算学一系明白自己的意思。
接下来就是慢慢经营了。
所以接下来马钰也没有再说这方面的事情,而是和郗俊才、邓博通谈起了算学教材的事情。
对这两本教材,两人自然满是赞美之词。
但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吹捧书编写的好,而是确立一个标准。
马钰当即就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第一本乃蒙学书籍,第二本乃选仕标准。”
“想当官必须要将第二本学会,只有这样才能熟练的应用算学解决各种问题,才能承担起更多的职责。”
郗俊才、邓博通自然是一万个支持。
然而宋濂却说道:“第二本算学书籍太过深奥,老夫自诩懂得一些算学,却也看不明白。”
“若将其列为选仕的标准,太过为难那些士子了。”
“况且这么做对算学生太过照顾,也有失公允。”
马钰心道,你看不明白就对了,这毕竟是初一的算学知识。
难度虽然不大,但还是有些难度的。
郗俊才、邓博通能够看懂,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算学大师,又一直私下研究马氏算学。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看懂大部分,有些地方依然不太分明,后续还需要马钰传授才行。
至于有失公允……马钰说道:
“宋先生以为这就是算学的全部吗?”
“不,这两本书连算学的大门都没有迈进去。”
“真正高深的算学,超出常人的想象,就连我也只是将将入门而已。”
“将来我还会编写更多更高深的算学教材,供算学生学习。”
“他们若想参加选仕,算学标准就又是另一套了。”
“所以不存在什么公不公平之说。”
闻言,宋濂还没说什么,郗俊才、邓博通两人就先激动起来:
“马公子所言当真?真的还有更高深的算学知识?”
马钰没有说话,取过笔墨当场写下了,用微积分来求圆面积公式的算式。
两人就像是看天书一般,但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个算式代表着什么。
二人看向马钰的目光,再次变了,就像是在看神灵。
这不是算学的神是什么。
郗俊才忐忑的道:“马公子你……您真的愿意将此学传授世人吗?”
马钰笑道:“自然,学问普及开来造福世人,那才叫学问。”
“敝帚自珍,藏起来不肯示人,再高明的学问也与废纸无异。”
“若两位前辈不嫌我年轻,日后有什么算学方面的难题,尽可以来找我。”
这其实就是向两人发出邀请,可以来找我学习。
邓博通激动的道:“马公子高义也,请受某一拜。”
说着就起身朝马钰郑重下拜,郗俊才也紧随其后。
马钰起身搀扶起两人,说道:“二位前辈无需如此,我所学也是前人所授,传给世人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宋濂看着这一幕,心中唯有苦笑。
他虽然为人方正,但又不是不懂政治,很明显双方有合流的迹象。
马钰有想法能影响到皇帝,算学虽然力量薄弱,但也不容忽视。
更何况马钰和勋贵们的关系也非常暧昧。
如果他真的能获得算学一系的认可,那勋贵们肯定会给予他更多支持。
如果三方因此结合在一起……那朝堂就要乱起来了啊。
关键是,若马钰裹挟大势,真的要推行他所谓的富民政策,很可能会影响到天下人心。
到时候人心若乱,才是真的大麻烦啊。
越想他的心情就越沉重。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马钰和郗俊才、邓博通越聊越开心,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离宵禁不远了。
三人才恋恋不舍的结束话题,之后又和宋濂聊了几句选仕标准的事情。
宋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依然表示了反对,认为第二本算学太高深。
不过他没有再试图劝说马钰,而是说道:
“老夫会向陛下陈明此事,陛下英明,必然会做出正确决定的。”
马钰也不得不佩服,人品这块宋濂是真的拉满了。
他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得知了自己的政治倾向后,也不再强行劝说。
而是公开表示,我反对,会去找皇帝谈。
真的做到了君子坦荡荡,什么事情都放在明面上。
只可惜,道不同啊。
所以这次他也没有再怼宋濂,而是叹道:
“宋先生的顾虑我是知晓的……哎,多说无益,交给陛下圣裁吧。”
宋濂脸色稍霁,又客套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郗俊才、邓博通两人自然也跟着一起离开。
马钰起身将他们送出大门外。
临走的时候,宋濂犹豫了一下,说道:
“老夫也知道马公子的初心是为国为民,然而……”
“这一切的负担最终还是会落在百姓头上啊。”
说完也不等马钰回复,就转身离去。
马钰朝他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发出一声长叹。
他自然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可宋濂他们却忽略了一个真相。
现在的羊毛难道就不是出在羊身上了吗?
这个世界的一切文明、财富等等,不都是出自于羊身上吗?
我是想与羊共富贵,等羊肥了,再从他们身上剪一部分羊毛。
并且将这一部分羊毛,利用在民生方面,改善羊的生活条件。
取之于羊,用之于羊。
而你们,是逮着一群瘦骨嶙峋的羊使劲薅。
薅出来的羊毛,大部分都被肉食者享受了。
最后活活的把羊给薅死。
这就是我们本质的区别。
只可惜,这个道理你们永远也不会懂。
——
第二天宋濂和郗俊才、邓博通一起上奏,表示马钰拿出了两本教材。
一本蒙学,一本选仕标准。
郗俊才、邓博通表示,马公子学问高深。
编写两本书的时候,充分考虑到了实用性和大家的算学水平,我们觉得他的意见就很好。
两人发言引起群臣的侧目,这件事情的主导不是宋先生吗?
你们两个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抢在宋先生前面发言?
两人自然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心中别提多憋屈了。
向马钰看齐的念头,又加深了几分。
宋濂倒是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大家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的。
不过他并不赞同两人的部分看法,选仕标准高了,怕士子们学不会。
只以第一册内容为标准即可。
朱元璋没有当场做出决定,而是表示会找一部分人试着学习做验证,到时候再做决定。
这一下群臣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位马公子编写的教材很难?
这可怎么办是好。
陛下可是说过,会对所有官吏进行考核。
到时候要是考不过,丢人是小,仕途受挫是大啊。
(本章完)
第84章 开讲
第84章 开讲
和宋濂等人表达过政治主张之后,马钰的心情总体来说是相当舒坦的。
折腾这么久终于打开了局面,接下来就可以做一些具体的事情了。
尽管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但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躲在书房自嗨了很久才渐渐恢复理智。
然后就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朱樉闯进来道:“老马……老马……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马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笑道:“这是干嘛去了?”
朱樉随便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说道:
“铺子那边不是盈利了吗,今天我们在城外建了一座粥棚,可把我给累坏了。”
闻言马钰心中一沉,乱世带来大量流民,原身就是逃难来的流民。
当初他们一起逃难来的有四千多人,能活着到达应天的不足三千。
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
根据朝廷统计的数据,目前应天各地拥有流民十余万多人。
被分流到各个县后,应天城外还有五万多。
朝廷在城外建的有粥棚,以养活那些流民。
小组织想做慈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建粥棚。
一般人家自然不能随意这么干的,但他们不是一般的组织,倒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毕竟最后的好处,大多都落在了朱标头上。
想到这里,他问道:“天下即将一统,朝廷有说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吗?”
朱樉摇摇头说道:“得先在各地方建立衙门委任官员,才能安置流民,我估计得到明年了。”
马钰心情更加沉重,这中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绝望中死亡啊。
但他也知道朱樉说的是实话,一块地方不是打下来就行了,要从头搭建行政体系。
行政体系搭建不起来,将流民弄过去没人管理,就是草菅人命。
只是道理归道理,对流民来说这大半年的时间可就太难熬了。
现在刚进入九月,天气还比较炎热,冬天可怎么办?
得想想办法啊。
之前行动受限有心无力,现在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自主权,是时候做些什么了。
就在他思索此事的时候,朱樉问道:
“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喊你几声都没反应。”
马钰随口道:“这不是刚见过宋先生他们吗,明天你爹肯定会喊我进宫的,我在思考怎么敷衍他。”
朱樉警惕的道:“明天我还要去粥棚,可没空和你一起进宫。”
马钰失笑道:“这次没蛐蛐你爹,谈的都是正事。“
朱樉连连摇头:“正事我也不去……算了,我今晚还是去铺子住吧,明天一早出城。”
说完不理会马钰的解释,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马钰非常气愤,这小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咱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能忽悠你吗?
信任呢?——
确实如他猜测的那般,第二天上午吴卓就来了:
“公子,娘娘召您入宫。”
马钰点点头,问道:“今天陛下没有罢朝吧?”
吴卓笑道:“那没有,不过昨晚陛下在娘娘那里留宿的。”
言外之意就是说,两口子一起看的密报,然后一起做出的决定。
朱元璋照常上朝,马皇后喊他入宫。
看看时间,等他们赶到坤宁宫,朱元璋应该正好下朝。
啧,这两口子配合的是真好。
之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前往皇宫。
到达坤宁宫的时候,发现朱棡、朱棣也都在,显然这是被喊来听课的。
见过礼之后,几人闲聊了起来。
朱棣对马钰一如既往的亲切,表哥表哥的喊个不停。
朱棡就不同了,对马钰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从原来的疏远,变的亲切的不得了,拉着他求教了很多问题。
马钰也不得不感慨,能力才是立足之本啊。
马皇后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几人正闲聊的时候,朱元璋带着朱标到来。
众人连忙行礼。
一番折腾之后,大家再次落座。
朱标先开口,讲了朝堂发生的事情,主要是说了群臣对学习算学的态度。
末了顺势问马钰道:“表弟以为如何?”
马钰笑道:“朝堂哪有蠢人,不过是不想学罢了。”
朱标深以为然的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你编写的算学书我看了,难度并不大。”
“第二本书的三分之一内容我都学过了。”
“我才学了大半年而已,他们就算没有天赋,五年也足够学会了。”
朱元璋插话道:“理是这么个理,然大明草创人心不稳,不宜过于逼迫百官。”
“否则将他们逼的离心离德就不好了。”
马皇后接话道:“现在朝廷的当务之急就是安民,第一本书的内容足够了。”
“我看不如就让现有官吏,去学第一本书。”
“五年后选仕,再以第二本书为标准。”
马钰也觉得这个决定不错。
目前大明第一要务,就是建立稳固的统治体系,然后安抚百姓,让天下恢复生机。
至于发展工商业、搞基建之类的,那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所以,逼迫现有官吏学习第二本书的内容,完全没有必要。
还不如只让他们学习第一本,如此他们也就不好意思再反对了。
一旦他们都开始学,马氏算学就能迅速在全国普及开来。
为五年后的选仕创造条件。
至于民间士子的态度……没有官吏撑腰,他们的意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主动权掌握在朝廷手里,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而且这么做还有个好处,为后续官僚集团新旧交替创造条件。
现在的官吏多是仓促征辟,其中不乏滥竽充数之辈。
安民、收税的工作他们还能勉强胜任,等将来朝廷扩充官吏职能的时候,这些人必然不能胜任。
到时候就将他们边缘化,让懂算学的新官吏取而代之。
这件事情确定之后,朱元璋才问起今天让马钰入宫的真正目的:
“昨日你与宋濂说,要扩充官吏职能,详细给咱说说是怎么回事。”
马皇后、朱标等人也都看了过来。
马钰心道果然如此,昨日他亮明政治主张的时候,就知道朱元璋肯定会找自己谈此事。
关于此事他早就想好了说辞,所以也没有犹豫,直接就说道:
“说此事之前,我想给陛下讲一讲历史发展的两个大趋势。”
朱元璋眼睛一亮,不禁坐直了身体,问道:
“哦,什么大趋势?”
马钰依然没有直接说答案,而是说道:
“这两个大趋势看似两个,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一个。”
“因为它们两个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只是为了方便讲述,我才将其分为两条线。”
朱元璋不禁更加期待,他已经熟悉了马钰讲史的风格。
小事情都是直入主题,很快就讲清楚了。
越是重大的问题,就越是会强调很多前提。
今天这个话题,很显然是非常重要的。
马皇后、朱标也是同样的表情,只有朱棡和朱棣觉得表哥咋这么啰嗦。
马钰将前提说完,才进入主题:“这两个大趋势,分别是公权和民权。”
朱标疑惑的道:“公权?民权?”
马钰解释道:“公权就是中央朝廷的权力大小,民权就是万民所拥有的权利。”
朱标了然的点点头。
马钰接着说道:“这个世界是以人为本的,一切的文化和事物都是人创造的,也是围绕人而产生的。”
“没有人,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公权力的大小,和它能直接掌控的人口有关。”
“朝廷掌控的人口多,公权力就大;朝廷掌控的人口少,公权力就小。”
朱元璋等人都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个道理并不复杂,他们自然是能了解的。
马钰顿了一下,见他们没有疑问,就继续说道:
“三代之前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们了解的不清楚就不提了,就从三代开始讲起吧。”
“夏商时期因为生产力落后,朝廷无法直接掌控辽阔的疆土,于是就册封了诸侯国。”
“除了册封的诸侯国之外,还有很多服国。”
“所谓服国,就是别的国家因为惧怕夏商,自愿臣服。”
“但这种臣服是名义上的,其国家内部依然施行的是自己的那一套规矩。”
朱棣嘴快,说道:“高丽就是大明的服国是吗?”
马钰笑道:“是的,高丽也是服国,只不过他们在文化上和华夏已经非常靠拢了。”
“还有南洋列国,也都是服国。”
“朝廷对服国的国政影响力其实是很有限的。”
“服国的百姓效忠的也是自己的国君,而不是华夏的天子。”
朱元璋脸色有些不好看,虽然这是事实,可太打他这个天子的脸了。
马钰没有理他,说道:“咱们继续说回夏商时期。“
“不论是藩属国还是服国,其实都是一个个的小政权。”
“中央朝廷对他们的掌控力是很弱的。”
“再说民权,因为生产力低下,百姓被控制在一个个村庄,参加集体劳动。”
“不但没有人身自由,连财产都不允许拥有,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民权了。”
“关键是,百姓名义上是夏商国君的子民,实际上效忠的是列国国君。”
“而在列国内部还有采邑,真正管理这些百姓的是采邑主们。”
“中央朝廷无法直接掌控人口,公权就更难以彰显。”
朱标等人都不禁点头,那会儿君主的权威肯定不如现在的天子。
至于集中劳动,这个之前讲生产力的时候也讲过,他们也能听的明白。
此时将两者结合,思路也愈加清晰。
马钰继续说道:“到了西周时期,周王室横扫天下,不但灭掉了殷商,还将大部分服国也灭掉了。”
“他们将自己的功勋贵族,分封出去替自己掌控天下。”
“而且周王室还制定了礼法制度,要求诸侯国在文化制度上向自己看齐。”
“这就代表着,周王室对藩属国的掌控更强,公权力在扩张。”
“民权方面,井田制的推行,百姓获得了农具的所有权和部分土地的使用权。”
“虽然还是没有人身自由,但权利比夏商时期是有所提升的。”
听到这里,朱标心中豁然开朗,兴奋的接话道: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井田制被破坏授田制出现,民权进一步提升。”
“秦国越过权贵,直接将土地授予百姓。”
“贵族权力被压缩,公权力再次强化。”
“秦朝大一统之后,设立郡县编户齐民,公权力得到了进一步扩张。”
马钰赞许的道:“太子英明,就是如此。”
“秦朝开启了中央集权时代,公权力前所未有的强盛。”
“与之相对应的,编户齐民之后,最底层的人也获得了国家认可的身份。”
“先秦时期百姓指的是权贵的后代,普通人是没有姓氏的,时人称之为黔首。”
“编户齐民之后,黔首获得了姓氏,才有了现在的百姓一说。”
“除此之外,朝廷还规定了民享有的权利,民权也得到了提升。”
朱元璋也非常的开心,这些他自然也想到了。
但朱标能明白这些,并准确表达出来,比他自己想到了还让他高兴。
马皇后也是一样的心情,儿子越来越出息了,在没有比这更让她欣慰的了。
朱棡对他也是充满敬佩,能跟得上表哥的思路,不愧是大哥啊。
只有朱棣一脸懵懂,他并不太能听得懂这些。
脸上写满了‘不明觉厉’四个大字。
旁听的常妃也同样很开心,朱标可是她未来的丈夫。
表现如此出色,她也与有荣焉。
得到了鼓励,朱标就更高兴了,接着往下说道:
“汉文帝等君主相继废除了各种残酷刑罚,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了,这也是民权提升的表现。”
“汉武帝完成了思想上的一统,公权力进一步扩张。”
“是不是如此?”
这次马钰却说道:“是的,但也不尽然。”
“其实在汉朝时期,公权和民权反而出现了一次倒退。”
(本章完)
第85章 狠狠输出
第85章 狠狠输出
倒退?
朱标一拍脑门,说道:“我怎么把世家政治给忘了。”
“西汉后期世家产生,东汉进入世家政治时代。”
“他们不只是把持了做官的门路,还在于直接控制着大量人口。”
“有他们掣肘,公权力就受到了影响。”
“大量百姓沦为他们的奴仆,民权也出现了倒退。”
马钰点头说道:“是的,不过世家的权势是远不如诸侯国的。”
“所以总体上来说,汉唐之际的公权力,相较于先秦时期是得到了极大扩张的。”
“民权方面亦是如此,虽然很多百姓沦为权贵的奴仆,但自由民的数量依然占大多数。”
“而且公权力一直在和世家争夺人口的控制权。”
“到了隋文帝时期大索户籍,将世族掌握的人口基本剥夺。”
“剥夺的有多严重呢,唐高祖当官赚来的土地,都找不到人耕种了。”
“唐太宗小时候不得不跟着母亲一起劳作。”
“史书上就有关于他幼时下地捡麦子的记录。”
“当时民间匪患横生,唐太宗的老家几次遭遇匪徒袭击。”
“在他老家武功县有一个山洞,上面就记录着,唐太宗幼年在此躲避匪徒的经历。”
“这些记录,基本可以证实,当时世家大族已经失去了对人口的掌控。”
“世族力量被削弱,公权力进一步扩张。”
“相对应的,民权也得到了提升。”
“不过汉唐时期有贱籍,依然有大量百姓沦为半奴隶。”
“在秦汉时期,良贱的分野并没有那么明显,相互之间是可以通婚的。”
“通过一定的手段,贱籍可以转成良籍,通婚就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手段。”
“但北魏孝文帝制定了更加严格的良贱律法,彻底禁绝了良贱通婚,也基本锁死了贱籍转良的可能。”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宋朝。”
“唐朝是世家政治消亡的关键节点。”
“温暖期的到来,让农业得到了蓬勃发展,民间经济繁荣。”
“有了钱,自然就会去追求更高的地位,比如去读书。”
“随着生产力的进步,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成熟,书籍的价格被进一步压低。”
“两相结合之下,为更多的人提供了读书的机会。”
“之前被世族垄断的学问,开始全民普及。”
“这就为科举的兴盛奠定了基础。”
“而世家先是被剥夺了对人口的掌控,后又失去了文化上的垄断,权力进一步被压缩。”
“黄巢给世家的落幕送上了最后一击。”
“宋朝是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政权,它的公权力堪称历朝历代最强大的。”
“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给予其掣肘。”
朱棡忍不住问道:“士大夫呢?不是说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还不能杀士大夫吗?”
马钰解释道:“表面看确实如此,但这些权力是皇帝给士大夫的,不是士大夫凭自己的实力争取的。”
“这与先秦分封制、汉唐世家政治,有着本质的区别。”
诸侯王、世家是凭借着实打实的实力,让君主不敢不给他们特权。
宋朝是皇帝赐给士大夫特权,这是本质区别。
有宋一朝,士大夫都不过是皇室的工具罢了。
朱棡更加的不解了:“为何宋朝皇室要给自己脖子上套一个枷锁呢?”
马钰想了想,说道:“我认为有两点原因。”
“其一,唐末五代十国军人掌权杀伐太过,将世人都杀怕了。”
“限制军人的权力,是当时上下一致的诉求。”
“宋朝重用士大夫,就是为了压制军人。”
“事实上它也确实解决了,从唐中期开始就存在的军队失控问题。”
“其二,赵宋皇室前几个君主,能力或许有限,但头脑是清醒的。”
“他们知道,掌握了绝对权力的君主一旦昏庸起来,危害更大。”
“他们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后世子孙却很难做到。”
“不杀士大夫,就给了士大夫顶撞皇帝的底气。”
“只要有一部分臣子是良臣,敢于犯颜直谏,就能稍稍减轻一些危害。”
朱棡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朱元璋也同样很不屑,给士大夫顶撞皇帝的权力,他们配吗。
天子至高无上,就应该乾纲独断。
况且,士大夫们也没能阻止两宋的悲剧,岂不是说明这个政策效果有限。
只有朱标,露出了深思之意。
马钰见他们没有疑问了,就接着说道:
“与之相对应的,在宋朝时期民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宋太祖十年,下令以律法维护贱籍的基本权利。”
“比如不得随意买卖奴仆,不得打杀奴仆,若奴仆死亡必须要上报官府调查死因等等。”
“到了宋仁宗时期,已经基本废除贱民制度,仅保留了少数如官妓、乐工等贱籍。”
“但当时的朝廷也规定了,这些少数贱籍拥有接近自由民的权利。”
“而且朝廷还规定,不允许用贱民等污蔑词汇,来称呼家里雇佣的奴仆。”
“只能用人力、女使等中性词来称呼。”
“宋朝的这些制度可不是说说就算了,而是真的在执行。”
“宰相陈执中的小妾打死家中女使,被御史弹劾而被罢相。”
“还有一名叫刘注的官员,因为私自惩罚家中下人而被削职流放。”
“因为小妾打死奴仆被罢相,惩罚奴仆被削职流放,在华夏历史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其标志性意义是非常巨大的。”
“宋徽宗因为靖康之变一直被骂,但在民权方面他也是做出过贡献的。”
“他将北宋之前几任皇帝关于奴仆的规定,梳理总结成了统一的法条。”
“并且还制定了更加严格的惩罚措施。”
“陈执中那件事情如果放在宋徽宗时期,按照律法就不是罢相那么简单,最少也要流放三千里。”
“这还是因为他没有参与,如果他直接参与了,就是死刑。”
“可以说,随着公权力的扩张,民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但反过来说,也正是因为民权提升,公权力才得到了保障。”
“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
“元朝时期,华夏的发展历程被打断,蒙古蛮子大开历史的倒车。”
“皇帝沦为了权臣手中的工具,皇室贵女也成了权臣的玩物。”
“百姓就更不用提了,这一点陛下和姑姑应该是最清楚的。”
马皇后回以一声长叹,她可见过太多悲剧了。
朱元璋神色里浮出痛苦之色,他家数十口,几年时间就死的只剩下几个。
记忆太惨痛了。
但他并没有沉浸在个人的痛苦之中,很快就开始思考马钰所说的公权和民权。
元朝的公权明显是不行的,除了忽必烈之外,别的皇帝都被权臣、军头掣肘。
民权方面,法律规定的四等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以前没有人提醒,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元朝的制度有什么问题。
百姓就是地位低,有口饭吃就行了,哪还敢奢求那么多。
倒不能说他刻薄之类的。
而是因为,这是他身处其中亲身体会到的,所以他认为这就是正确的。
当初他最大的愿望,也是出来一个猛人结束乱世,让他能回家好好种地。
甚至他还想过参加元军,赶紧将义军给消灭了,让国家恢复太平。
后来之所以加入义军,还是因为汤和给他写信,被别人举报了。
参加元军的路被断,又被元廷通缉,他才不得不加入义军。
真正要怪,也是蒙元的制度,扭曲了世人的认知。
让世人误以为这就是正确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马钰的分析,跳出了时代的限制,从历史的角度解析了时代发展规律和趋势。
也帮助朱元璋从更高的维度,认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引起了他的思考。
他甚至想到了《孟子》。
难怪自己一直不喜欢《孟子》,觉得这本书里很多话都大逆不道。
原来不是孟子有问题,真的是我有问题。
——
看着陷入沉思的朱元璋,马钰心情也有些忐忑。
不知道这臭要饭的能不能醒悟过来啊。
原本的世界,他就继承了很多元朝的鄙陋政策,小开了一把历史的倒车。
不过即便如此,明朝依然在文化制度上做出了阶段性突破。
比如内阁制度。
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后来朱棣、朱高炽、朱瞻基三代人,机缘巧合弄出了内阁制度。
可以说,内阁制度是古典帝国最优解了。
既保障了皇权的利益,又发挥了群臣的主观能动性。
当皇帝有作为的时候,内阁就是辅助机构。
当皇帝昏庸无能的时候,内阁能代替皇帝执政。
甚至没有皇帝,内阁也能照常维持国家运行。
而且内阁制度还最大程度的,限制了权臣的产生。
有明一朝,真正能算得上权臣的,只有张居正。
但张居正也是得到了太后和大太监冯保的支持,才得以执掌朝政。
没有这两个人的支持,他也当不了权臣。
而且,内阁制度还为虚君思想的产生,提供了参照。
明末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就基于对明朝政治的研究反思,提出了虚君思想。
黄宗羲的探索更进一步,反对君权天授,认为君权是民授的。
他认为君是天下最大的危害。
我们不妨遐想一下,如果华夏思想顺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会产生什么样的新思想新制度呢?
可惜,也只能遐想了。
因为这一切都被满清给打断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华夏文明一直在完善进步的。
所以,当马钰听到西方某人说,华夏没有历史,只是在重复的时候,就很无语。
这是多么的无知傲慢,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关键是,这话不光外国人信,很多中国人竟然也信了。
好好了解一下中国史就知道,华夏文明一直在摸索中前进的。
从公权到民权,从生产力到生产制度……
都有一个清晰明确的发展过程,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
虽然这个过程充满了曲折,还出现了好几次开倒车的情况。
但总体上来说,一直都在向前发展。
因为满清的黑暗统治,就否定之前所有的一切,这太滑稽了。
西方人否定中国历史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要打造唯西方论思想。
可是中国人也认同他们的观点,就有点无法理解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西方后来者居上了吗。
因为西方强大,就认为他们说的话都是对的,就认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好的。
所以……很多口口声声反对强权的人,其实骨子里是最慕强的。
可问题在于,也不能因此就否认我们自己的历史啊。
事实上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有大批中国学者想通了这个道理。
他们认为不能盲目学习西方,应该继承自己的优点,吸收对方的长处。
这些人在当时普遍被批判,但也正是他们的努力,让中国文化始终没有被抛弃。
并成为后来文化复兴的基石。
而且,否定中国思想的人,始终无法解释一个问题。
西方的发展是一个国家一个族群创造出来的吗?
那是很多国家交流产生的。
资本是在意大利的一个海岛上产生的,大航海是很多国家接力开拓的,工业革命是英国诞生的。
你能将他们看作一个整体吗?
恐怕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吧?
那为什么和中国做对比的时候,要把他们视为一个整体呢?
这种对标不只是在文化制度上,科技方面更严重。
中国对标的已经不是西方列强了,而是全世界所有其它国家。
必须要全方位超过全世界才行,但凡有一样不如某个国家,就会被全盘否定。
前世的互联网上,到处都充斥着此类言论。
对此马钰是深恶痛绝的,可惜他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
但所幸,华夏终于睁开了眼睛,敞开怀抱重新与世界交流。
以最快的速度吸收了域外文明的优点,完成了民族独立崛起。
说个反常识的事情,中国是思想上变革最彻底的国家,也是拥抱新时代最积极的国家。
比那些新思想发源地国家,变革的还要彻底。
这就是华夏文明。
对于某些势力来说,强大与弱小就是他们的一生。
但对华夏来说,不论是低谷还是巅峰,都只是历史的一个阶段罢了。
我们经历过太多太多,比任何域外文明都更泰然。
那些人用全世界对标中国,中国解释过吗?
没有。
默默前行。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在马钰穿越那会儿,中国真的做到可以和欧美正面对抗了。
也不知道最后打的是谁的脸。
而且,西方文明为何一直仇视、敌视我们?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我们思想上差异太大导致的。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马钰认为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害怕了。
在历史圈有一个公认的逻辑,是关于历史延续性的。
过往存在的时间越长,那么继续延续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大。
说的简单点就是,文明的历史越长,在未来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
那么,在地球上,哪个文明的历史最长?
而中国用几十年的发展告诉全世界,历史圈的这个规律是正确的。
可惜,他们害怕也晚了。
围堵失败后,他们只能低下曾经高傲的头颅,学习与中国相处。
但这中间经历的苦难和屈辱太多太多了。
如果可以,马钰还是希望,华夏文明永远不要经历这些低谷。
而现在,一切的抉择权就掌握在他面前这个男人手里。
洪武帝,朱元璋。
希望你不要再开倒车啊。
朱元璋沉思许久才回过神来,却没有谈公权和民权,而是问道:
“这与你说的,扩充衙门职能,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本章完)
第86章 触及皇权
第86章 触及皇权
见朱元璋对方才的话题避而不谈,马钰反倒是松了口气。
他今年都四十出头了,对世界的认知已经定型,想要改变非常困难。
即便他明知道自己的认知是错的,在内心深处也极难改变。
这和固执无关,人性本就如此。
他听了自己的讲解,没有勃然大怒斥之为歪理邪说,也没有反驳,其实是一件好事。
这说明他听进去了。
只是因为与他固有认知不符,才避而不谈。
接下来他会去翻阅史料,求证自己方才说的东西,然后慢慢调整心态。
至于最后能不能接受,又能接受多少,会不会因此调整接下来的政策。
谁也不知道。
但起码没有直接反对,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而朱元璋询问的这个问题,他也是早有准备。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这个问题有点大逆不道。”
朱元璋脸色一变,起身朝远处的内侍说道:
“所有人离开坤宁宫,不得靠近半步,违令者斩。”
“哗啦……”一众内侍不敢耽搁,小跑着离开这里。
常妃和徐妙云也连忙行礼告退,这次没人挽留她们。
朱棡和朱棣也下意识的起身想要离开。
但已经返回座位的朱元璋却说道:
“你们两个也坐下听着,免得只知道打打杀杀。”
听到这话马皇后一愣,神色里浮出担忧之色,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朱棡也同样面露忧色,他可是很清楚,自己再怎么说也只是个皇子,而不是太子。
有些东西是不允许皇子知道的。
现在父亲将他们兄弟留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如果引起大哥不必要的误会就麻烦了。
不行,回头必须要和父亲说清楚。
朱棣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了,一听可以留下听‘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叫一个兴奋。
朱标的表情如常,似乎没觉得这样有何不对。
等众人都离开,朱元璋又看向马钰:
“说吧,咱倒要听听,如何个大逆不道法。”
马钰自然也知道,朱元璋让朱棡和朱棣留下有些问题,但他倒没有往养蛊、易储方面去想。
前世的历史已经证明了,朱标的太子之位有多稳固。
朱元璋这么做,大概率是有别的计划,而且他也隐隐有所猜测。
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罢了,所以也没必要去提。
等将来朱元璋自己说了,再去讨论也不迟。
所以他也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听到朱元璋的话,就说道:
“现在,把所有纲常伦理思想全部放下,忠君爱国之类的思想也通通不存在。”
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眼皮子一阵跳动。
朱棡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朱棣即便不懂事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果然是大逆不道啊。
只有朱标,只是挑了挑眉头,露出兴奋的表情。
马钰停顿了一会儿,等他们接受了上面的信息,才接着说道:
“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
“这个问题需要从两个角度来回答。”
“其一,为什么会产生国家,或者说人为什么会抱团组成一个群体。”
“其二,从群体和国家的角度来看,如何才能建立稳固的政权。”
稳固政权?朱元璋顿时竖起耳朵。
之前马钰讲的,都是大方向上的宏观上的问题,很少涉及具体事务。
偶尔讲到了,也只是浅尝辄止。
今天终于要涉及具体事务了吗。
马钰这次没有停顿,接着就说道:
“我们先说第一个问题,人为什么要组成一个群体?”
“我自己或者一个家庭独自生活,不行吗?”
“为何还要加入一个群体,被别人剥削奴役?”
说到这里,他看着几人问道:
“现在你们抛开自己的身份,就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你们会为了什么原因,加入一个群体。”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就陷入了思索。
他们还真的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亘古以来人就是抱团生活的,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人抱团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现在马钰这么一问,他们才发现,好像事情并非如此。
人为啥要加入一个群体?
加入群体后,运气好能当个自由民,运气不好就是奴隶。
自己躲到深山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吗?
朱棡皱眉说道:“深山老林环境艰苦,还要面对各种猛兽,生病了也没有地方医治……”
他也是越说越流畅:“融入人群,大家一起开垦荒田耕种土地。”
“一起抵御猛兽,一起反击敌人的入侵……”
“大家抱团在一起,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下来。”
马钰点头说道:“回答的好,为了生存才需要抱团。”
“外界的危险太多了,来自于自然界的,来自于其他同类的。”
“单个的人能力是有限的,面对整个世界也是脆弱的。”
“只有聚众人之力,才能更好的存活。”
“所以,大家才会抱团在一起,形成部落最后演变成国家。”
“然而并不是大家聚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强大的群体。”
“还要有各种规章制度,来协调人与人的关系,来将大家拧成一股绳发挥群体的力量。”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个人就要把属于自己的部分权利让渡给组织。”
“说的简单点,加入一个群体之前你是完全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能干涉。”
“但加入一个群体,就得服从这个群体的管理,有些事情你就不能做了。”
“这也意味着,有些权利你失去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你宁愿损失部分权利也要加入这个群体,你又想获得什么?”
众人都陷入了思索,朱棣想的最少,脱口而出道:
“那自然是安全,然后……嗯,吃饱穿暖……”
“嗯……要是能吃的好点,能读书就更好了……”
越说他就越觉得自己想要的很多,也就越觉得不对劲儿,最后讪讪的挠挠头不再说话。
马钰却称赞道:“你说的很对,一个人加入一个组织,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安全是第一需求,然后就想有吃有穿,再然后就是吃饱穿暖……”
“如果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我为什么要加入一个群体?”
“难道是我贱,想当奴隶被人剥削奴役吗?”
得到认同,朱棣嘿嘿笑了起来。
朱元璋等人则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马钰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停了下来等他们消化这些信息。
过了许久,朱元璋终于开口说道:“继续往下说。”
马钰这才说道:“那么我们来说第二个问题,国家要如何维护自己的统治。”
“君主作为群体和国家的建立者,要如何处理与万民的关系?”
“有人搞出了愚民之术,搞出了纲常伦理奴役百姓。”
“但有一点他们始终无法改变,那就是百姓要活着。”
“如果不能满足这个需求,百姓就会站起来推翻这个国家,再造一个新国家。”
“保障万民的安全,让他们能吃饱穿暖,就是君主最重要的任务,也是必须做到的任务。”
“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非常复杂。”
“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经历了无数的曲折。”
“比如,国家的公权力为何会被人窃取?万民又为什么会失去一切沦为奴隶?”
“作为君主要如何将丢失的公权力收回,又该如何保障万民的利益?”
“从三代开始到现在,华夏的发展史都是在围绕这些问题展开的。”
朱元璋脸色阴沉目光冷冰,气氛也变得凝固起来。
这个问题确实大逆不道,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喜欢听。
因为现在推行的理论是,天赋君权。
一切都是天给的,百姓就得无条件效忠君主。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是马钰却讲一切摊开,把这视作一种交换。
与主流不符,也大逆不道。
他之所以能忍受,也是因为马钰认为君权就是公权。
否则他早就暴起杀人了。
朱标也是一阵心惊肉跳,表弟太敢说了。
朱棡和朱棣就更别提了,如果常茂在这里,他们两个肯定会说,我们懂你了。
表哥这张嘴,太吓人了啊。
马皇后除了苦笑还是苦笑,这个侄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现在她都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护住他了。
不过还好,他将君权和公权放在一起,说明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
事实上,说这些的时候马钰也同样捏了一把汗,生怕朱元璋一个大比兜过来。
毕竟这是皇权时代,敢质疑君主的权力,那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他将公权和皇权划等号,就是为此。
甚至如果朱元璋发出质问,他也已经想好了解释的办法。
还好朱元璋虽然很不高兴,至少没发怒杀人,也没有提出什么质疑。
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不用再触及皇权问题。
又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脸色才稍稍好转一些,开口说道:
“所以你才认为,官吏的职责不能只是安民收税,还要承担更多责任是吗?”
他一开口,凝固的气氛霎时缓解,大家都松了口气。
朱标悄悄瞪了马钰一眼,警告他不要再胡言乱语。
马钰心下一暖,标哥还是不错的。
这辈子得想办法帮他渡过那几场劫难,不能再让前世的事情发生。
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开口回道:
“这其实也是历史发展的趋势……”
(本章完)
第87章 无题(五千字求月票)
第87章 无题(五千字求月票)
“前面我们说过,人是一切的根本,公权和民权是同步的。”
“万民聚在一起形成公权,公权反过来庇护万民保障民权。”
“民对公的基本要求,就是安全和吃穿用度。”
“站在君主的角度,有两件事情是必做的。”
“其一维护公权力的威严,其二想办法满足百姓的合理需求。”
“我们先说第一点,维护公权力。”
朱元璋眼神愈加专注,终于讲到维护君权了,他自然喜欢听。
马钰并没有说靠军队什么的,而是回顾起了之前所讲的内容:
“根据公权力扩张的轨迹,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维护公权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减少中间层,实现公与民的直接对接。”
“但这是不现实的,就目前的生产力水平,公权力不可能直接与万民对接。”
“小国寡民还勉强可以做到,将人治发挥到极致。”
“对于大明这样疆域庞大的国家来说,就必须要靠制度才能实现有效管理。”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制度中,体现对民权的重视。”
“就如宋朝,愿意为了一个地位低下的奴仆,而罢免丞相。”
“赵宋皇室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维护民权。”
“而维护民权,就是在削弱官僚的力量。”
“官僚的力量弱了,公权力自然就变强了。”
“……”
“所以对疆域辽阔的国家来说,礼法制度尤为的重要。”
“一旦礼法被破坏,国家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朱标不禁连连点头,通过这一番讲解,他对公权和民权有了更深的了解。
朱元璋表情虽然波澜不惊,但内心却也深受触动。
朱棡也同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原来这就是强调礼法的意义所在啊。
众人心下更加期待,马钰会顺着这个话题深入的讲下去。
哪知他却只是提了一嘴,就话锋一转聊起了别的:
“礼法建设这个很多人都研究过,著作也数不胜数,我就不多谈了。”
“接下来我就谈一个前人明明很重视,但又一直被忽略方向。”
朱元璋神色一动,恨不得跳起来给马钰一顿老拳伺候。
咱现在就想听你讲这个。
朱标也是同样的想法,礼法建设确实有无数人讲过,但像马钰这么直白明了的太少了。
他真的很想继续听下去。
但马钰根本就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就说道:
“如果说,礼法制度是精神文明建设,那么我接下来要说的就是物质文明建设。”
“也就是方才陛下的那个问题,为何要拓展衙门的职能。”
精神文明建设?物质文明建设?
听到这两个词,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
“什么叫物质文明建设呢?举个例子,让百姓吃饱穿暖,就是最基本的物质文明建设。”
“物质是承载一切的基础,没有物质上的满足,其他一切都没有意义。”
朱标插话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只有让百姓吃饱穿暖了,才有能力去追求精神文明,是不是这样?”
马钰赞道:“就是这个道理,古人其实早就讲明白了。”
“只是很多人讲礼法讲魔怔了,竟然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属实是本末倒置。”
“如果君主真的相信了这句话,那才是灾难性的。”
朱元璋眉头微皱,他是认可程颐的这一观点的。
只是听了马钰那么多节课,他的认知已经有所动摇,所以没有当场反驳。
但心里肯定不舒服就是了。
朱标就没有那么古板的认知了,对马钰的话非常认同:
“程颐此言确实罔顾现实了,理学之缺陷可见一斑。”
“若用其治国,恐怕会出现让百姓拿礼法挡肚饿的荒唐之事。”
朱棣挠了挠头,小声说道:“我要是饿极了,啥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朱元璋心情正烦闷,听到这话登时就怒了:
“怎么?你还想将咱和你娘的肉吃了充饥不成?”
朱棣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没有没有……孩儿不敢……“
一直没说话的马皇后不乐意了,护犊子道:
“你心里不舒服拿孩子撒气做什么,真要是没饭吃了,我就将肉割下来给他们吃。”
接着她又怼道:“让百姓易子而食,这皇帝是怎么当的?活该被推翻。”
“重视礼法本没有错,可也得看实际情况。”
“那程颐家族世代显贵,从小锦衣玉食。”
“他自己吃饱了不知道挨饿的苦,才能说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样的话。”
“真让他全家老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一段时间,我就不信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要真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小饿死,我第一个吐他一脸唾沫。”
最后这句话是朱元璋之前用来说马钰的,现在被她拿来活学活用评价程颐。
朱元璋被怼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冷哼一声转过头:
“咱不和你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马皇后白了他一眼,对马钰说道:“钰儿继续说,不要理他这个老古板。”
马钰忍住笑,干咳一声道:“拓展衙门的职责范围,其实就是为了建设物质文明。”
“历朝历代其实都在进行物质文明建设。”
“有朝廷组织的成体系的建设,也有地方衙门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搞的建设。”
“地方建设最普遍的就是灌溉水渠,每一条渠道都能改造出几千上万亩良田。”
“可谓是造福一方。”
“成体系的建设,最典型的就是驰道和漕运。”
“秦朝的很多驰道,现在还在使用。”
“唐朝的驿道里程达到了五万余里,最鼎盛时期,有两万多官吏围绕驿道工作。”
“如果没有国家成体系的建设,是无法达到这种盛况的。”
“对朝廷来说,驰道和漕运将全国各地区联系在一起,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掌控。”
“而且赋税的运输、军队的调转等等,都变得更加省时省力。”
“对于民间来说,驰道和漕运也方便了他们的往来,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商业发展起来后,工匠和百姓生产出来的商品,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百姓手里有了钱,就能购买一些商品,改善自己的生活,提高生活质量。”
“朝廷也能从商业活动中,征收到赋税。”
“这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朱元璋出声反驳道:“财富自有定数,这边多那边就少,落到商人手里多了,朝廷和百姓手里就少了。”
“商人重利而忘义,岂能让他们掌握太多财富。”
马钰听的直摇头:“谁说财富是有定数的?”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把百姓钉死在土地上不允许做别的,所有的产出全从土地中来。”
“土地的数量是有限的,所以财富也是有限的。”
“这个逻辑我只能说,蠢且自以为是。”
朱元璋脸色一黑:“好好说话,再无端蛐蛐人,小心咱揍你。”
马钰悻悻的道:“你自己要对号入座……”
说到一半发现朱元璋有暴走的迹象,连忙干咳一声道:
“咳,说正事。”
“财富是哪来的?人创造出来的。”
“一棵树长在那里,它就是一棵树,就算卖钱也值不了几个。”
“但经过工匠的加工变成各种精美的家具,价值就能翻许多倍。”
“木头的总量增加了吗?没有,还是那些木头,可财富却增加了。”
朱元璋反驳道:“可你自己也说了,木头的总量没有增加,其实还是那么些东西。”
“你将粮食加工成饼子,它的总量还是那么多。”
马钰顿了一下,解释道:“木头是哪来的?可以通过人去种树。”
朱元璋马上说道:“种树不也得土地吗,地是有数的。”
马钰只感觉一股热血冲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臭要饭的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此时他深刻的体会到了网上那句话的含义:
你和一个人争论火箭是不是烧煤的,你就已经输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还必须得想办法说服他。
真踏娘的扯淡。
深吸口气按捺住想骂人的冲动,正想着该怎么给他解释的时候,却发现朱元璋的嘴角连续抽动了好几下。
心下顿时恍然大悟,被这臭要饭的给耍了。
当即恼怒的道:“你还听不听了?不听我走了。”
朱元璋也不装了,得意的大笑道:
“哈哈……词穷了吧,你小子也就会照本宣科,碰到个善辩的你就傻眼了。”
马钰翻了个白眼,我那是无话可说了吗?
我特么那是被你搞的无语了好吧。
马皇后还以为他有些下不来台,连忙打圆场道:
“你个老不羞,戏弄孩子做什么。”
“钰儿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财富是人创造出来的,你说的简单易懂,我也很认同。”
“你接着往下说,不要理他。”
朱元璋这次也没生气,只是得意的嘿嘿一笑。
朱标、朱棡、朱棣也很少见到自家父亲这样,心下别提多惊讶了。
马钰深吸口气,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要和他一番见识。
他就是个臭要饭的,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好一会儿,他才压下怒气,狠狠的瞪了朱元璋一眼,说道:
“姑姑您放心,我没事儿,才不会和某个老不羞的一般见识。”
朱元璋:……
马皇后大笑道:“好好好,咱们做个大度的人不和他一般见识,来咱们继续往下说。”
马钰点点头,接着说道:“人可以把很多无价值的东西,变成社会需要的财富。”
“但之前为了降低管理成本,朝廷往往会把人固定在土地上。”
“人的主观能动性被锁死,看起来确实减少了管理成本。”
“但相应的,大量的劳动力被无效的浪费,也让经济模式变得单一和脆弱。”
“百姓穷困潦倒,经不起任何风浪,一场天灾就能让无数人易子而食。”
朱标若有所思的道:“草原经济模式非常单一,只有游牧一条路。”
“一场暴风雪,牛羊被冻死的多了,人就活不下去了。”
马钰说道:“是的,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
“农耕族群的经济模式相对草原要多元化,抗风险能力就更强。”
“既然我们知道这一点,那为何不主动追求经济模式多元发展呢?”
“举个简单的例子,随着经济多元化,百姓家里置办了很多家具。”
“他们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将来遇到过不去的坎了,就算变卖家产,也能多卖几文钱不是。”
“说不定这几文钱就能救他们一命。”
“如果千家万户都如此,那整个国家的财富总量将会增加多少?”
“国家面对灾难的时候,抵抗力也会成倍数的提升。”
“说的难听点,家底厚了,子孙就算败家,也能多败几年不是。”
众人心下莞尔,都点头表示认同。
说到这里马钰顿了一下,转而说道:
“当然,前人也有前人的困难。”
“生产力太低,强行追求多元化发展,也是不切实际的。”
“但前面我们说过,从宋朝开始情况就变了。”
“生产力提高到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平,人口也出现了大量富裕,有这个条件去发展百业。”
“宋朝已经在往这条路上探索,他们将人从土地上解放出来。”
“把多余的劳动力引导向百业,南宋靠着很少的土地,就养活了八千多万人口。”
“如果仔细研究宋朝的财税就可以发现,地税和人头税所占比例很小。”
“他们财税的主要来源,其实就是百业。”
“这就说明,多元化发展这条路是可行的。”
“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没有蒙古人入侵,宋朝的国祚是否可以再延续一两百年?”
听到这里,朱元璋心中大动。
宋朝地少人多,面对着寒冷期,还面临北方强敌的侵扰。
即便如此,也养活了八千多万人口。
关键是,他们还能让这些人都吃得上饭。
如果没有外敌,靠着宋朝自己发展,说不定真的还能再延续一两百年。
这么一算,宋朝国祚就能超过五百年。
五百年啊。
大明也即将面临寒冷期,人口也同样会出现大量富余。
但大明没有那么强大的外敌啊。
照这样算,那大明的国祚有多长简直不敢想啊。
算着算着,他眼珠子都绿了,催促道:
“快说快说,接下来呢。”
朱标等人也同样都竖起了耳朵,增加几百年国祚,谁不兴奋啊。
马钰心下也非常高兴,你感兴趣就好啊,兴趣就是最好的动力源泉。
“但是宋朝也只是探索阶段,他们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做。”
“或者说,他们的做法是很粗放的,导致了大量的资源浪费。”
“如果宋朝对此能有个清晰的认识,再由朝廷出面制定宏观发展计划,我相信他们的情况会更好。”
“但再好的政策,也需要基层官吏来实施。”
“我们不能指望一群不识数的人去搞经济……”
“这就是为何我一直说,大明要拓展官吏的职能范围,为何要提倡普及算学的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让大明的经济多元化,给后世子孙多积攒一些家底。”
“力争让大明能熬过寒冷期,创造一个更加辉煌,国祚更长的王朝。”
“让后世寻找治国经验的时候,不再提什么三代之治,只会拿大明做榜样。”
一席话说的,就连朱元璋都感到热血沸腾。
就更别提朱标、朱棡、朱棣哥仨了,如果不是环境不适合,他们恨不得站起来高呼开创辉煌了。
等大家都冷静下来,朱元璋说道:
“咱就知道,你小子对治国有一整套的想法,今天没有让咱失望。”
虽然没有说具体的政策,可这一节课比任何具体政策都管用。
让他对过去有了清晰的认识,对未来的发展也有了更明确的想法。
再回想之前自己设计的国策,他觉得还是别拿出来了,重新设计吧。
当然,他肯定不会这么草率,后续依然会做大量的调查。
但最起码,现在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查了。
比之前无头苍蝇一样,要强太多了。
之后众人又围绕这个问题发起了提问,马钰一一做了解答,让他们对经济多元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而且马钰也顺便讲了一下商业税的问题,并强调了商业税在未来的重要性。
事实上这次不用他提醒,在讲经济多元化的时候,朱元璋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商业税的重视不够。
税制方面,必须把这一块给补上。
不过具体要如何征收商业税,马钰也表示不懂:
“但我相信肯定有人懂,陛下多探查一番,定然能找到的。”
朱元璋点点头,并没有认为他在藏拙。
马钰要是啥都懂,那才有问题。
之后又聊了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
用过饭之后,马钰就提出告辞。
话题已经谈的七七八八,朱元璋倒也没有再留他。
只是等到朱标三兄弟也想离开的时候,朱元璋却将他们三个留了下来,然后说道:
“你们是不是很奇怪,为何我会将老三老四也留下来听讲?”
(本章完)
第88章 自信
第88章 自信
听到朱元璋的话,马皇后不禁愣了一下。
她正想和朱元璋谈谈这事儿呢,没想到他倒先开口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把事情摊开说也好,免得到时候影响父子兄弟感情。
朱标表情不变,但眼神却凝重了许多。
不是他防范弟弟,他并不在意弟弟们多学点本领,但他在意父亲的态度和目的。
朱棡心脏也猛的跳动了几下,可能关乎自己的未来,他如何能不关心。
他没有和大哥抢位置的念头,但这不妨碍他关心自己的未来利益。
朱棣是在场反应最迟钝的了,最开始他只以为,父亲是临时起意才让哥俩旁听的。
此时也明白过来,父亲是有别的想法。
很可能关乎自己的未来。
历朝历代如何安置亲王,都是一大难题,大明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自己的父亲,将会采用什么样的制度呢。
很可能今天就要有结果了。
看着面色异常的四人,朱元璋说道: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对皇室宗亲采用何种制度。”
“最初我想的是,将皇子中的佼佼者封到边疆做塞王,替大明镇守边疆。”
“所以当时我只教你们用兵打仗,不教你们如何治政。”
听到这里,朱标心中一紧。
马皇后也是有些呼吸不畅,这老东西是真敢想啊。
不过她并没有出言质问,朱元璋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别的想法了。
继续听下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但听了马钰的相关分析才明白,此法短期看对大明有利,长期看乃取祸之道。”
“后来他又谈了生产力,认为朝廷的统治范围是有极限的。”
“超出极限范围的就采用了分封制。”
“在有效统治范围内,往往都是朝廷直辖。”
“所以咱就想,哪里条件较好但朝廷又管理不便的,就将你们兄弟封过去。”
听到这里,马皇后和朱标的心情就放松下来。
不在内部搞分封就行,鞭长莫及之地,爱怎么封就怎么封。
同时也明白了,朱元璋为何忽然让朱棡、朱棣听机密课程。
这是准备把他们往国主的方向培养了。
朱棡和朱棣就兴奋了,属于自己的封国啊。
他们怎么可能不兴奋。
朱元璋继续说道:“后来马钰又讲了温寒变,寒冷期北方环境会变差,南方相对要好一点。”
“当时咱就想,往南拓展疆域。”
马皇后点头说道:“你们父亲和我说过此事,先拿下交趾。”
“让吴桢督练水师,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打交趾做准备。”
此事朱标早就知道了,所以并没有什么表示。
朱棡和朱棣则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命令背后,还牵扯到如此大的计划。
朱元璋继续说道:“我最近专门研究了交趾及以南的情况。”
“发现那里一年四季都可以种植庄稼,简直就是粮仓。”
“不足的地方就是,离中枢太远了,统治极为的不便。”
“且那里环境恶劣蛮夷众多,想要真正统治这里,需要费极大的人力物力。”
“这也是历朝历代,很少能在那里建立长期稳固统治的原因。”
“当时咱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将你们几兄弟分封过去。”
“你们就近管理,再有大明的支持,相信用不了多少年就能稳定下来。”
“到时候大明就有了一个充足的粮食供应地。”
真的要搞分封,朱棡和朱棣再也无法克制情绪,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
马皇后和朱标也露出笑容,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解决了皇亲问题,还给大明增加了底蕴。
至于诸侯国会不会脱离控制……考虑这个为时过早。
就算脱离控制,对大明本土影响也不大。
说到这里,朱元璋看向朱棡、朱棣哥俩,说道:
“就是那边条件太过恶劣,咱怕你们不乐意去,埋怨咱处事不公。”
朱棡哪还顾得上矜持,连忙说道:
“爹您多虑了,我们的一切都是您给的,就算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天经地义。”
“更何况还是给我们封国,若是这都有人心怀埋怨,枉为人也。”
朱棣也连忙说道:“三哥说的对,这个家您说了算,谁敢有意见。”
说着他忽然挠了挠头说道:“就是离您和娘太远,我会想你们的。”
即便是在这严肃的时刻,朱元璋依然被他憨厚的样子给逗笑了:
“哈哈……现在你还知道想爹娘,等长大去了封国可就不好说喽。”
朱棣顿时急了,就想解释:“没有……”
马皇后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傻孩子,你爹逗你呢。”
“你有这个心爹娘就很高兴了,如果能将封国打理好,就是对爹娘最大的报答。”
“况且去了封国又不是不能回来了,想爹娘了什么时候都能回来。”
朱棣憨憨一笑,终于放下心来。
朱标这时终于开口说道:“偏远之地荒凉艰苦,朝廷要给弟弟们更多的补偿才行。”
朱元璋笑道:“是该如此,不过此事现在只是计划,十年内不会施行。”
“你们切记不可将消息泄露出去,就连其他兄弟都不能告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都郑重点头,不用他吩咐,他们也不会乱说的。
又聊了一会儿,三兄弟就一起离开了。
走出大殿外,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他们兄弟之间本来就没有间隙,大家就算有一些小九九,那也是为将来的利益打算,属于人之常情。
而现在分封制确定,连这点小九九都不用打了。
兄弟的感情更加纯粹,大家自然也就更开心。
朱标说道:“走走走,到我那里,咱们兄弟好好聊一聊。”
“表弟之前也讲了许多课,你们都漏掉了,正好也一起学一学。”
另外两人自然不会有意见,当即就往东宫而去。
走到半路,朱棡忽然说道:“二哥那边怎么办?”
朱标笑道:“你二哥跟着表弟,学的东西比我们还多呢,不用担心他。”
“等过几天不是要去表弟庄子上游玩吗,到时候咱们私下见一见就行。”
朱棡一想也是,但同时对二哥也更加羡慕。
自己只是稍稍听了一些课程,就能有如此大的收获。
爹娘大哥更是像换了个人一样。
二哥天天跟着表哥,不敢想他到底学了多少好东西。
不行,得想办法和表哥多接触接触。
一旁的朱棣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也同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小子外面憨厚,实则机灵着呢。
坤宁宫,目送三兄弟肩并肩离开,马皇后心里非常的开心。
作为母亲,她最担心的就是兄弟阋于墙,现在终于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去了。
朱元璋笑道:“如何?现在不抱怨咱了吧?”
马皇后笑着走到他身后,伸手给他捏肩:
“是,重八才是最聪明,考虑最长远的人,要不然怎么就你当了天子呢。”
朱元璋骨头都轻了,笑的嘴巴都歪了:
“哇哈哈……那是,咱做事情,就没有不靠谱的。”
这时马皇后说道:“你有那么多儿子,将来肯定还会有更多。”
“就交趾那点地,恐怕不够分的啊。”
朱元璋说道:“天下可大着呢,交趾那边不够分就西域,西域不够分就辽东,辽东不够分就南洋。”
“总之,只要大明兵锋能到达的地方,只要适合人居住,都可以分。”
“咱现在不担心儿子多地不够分,只怕太少地分不完。”
马皇后忽然说道:“如果地实在太多,功臣也是可以分一分的。”
闻言,朱元璋身躯一震。
马皇后将手放在他僵硬的肩膀上,说道:
“在国朝之初,勋贵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但过上几十年就未必了。”
“爵位越高的勋贵,对朝廷的掣肘就越厉害,将来他们的下场也就越凄惨。”
“不如将功劳最大,影响力也最大的那一批分封到天涯海角。”
“留下的小勋贵,力量弱小不会对朝廷形成掣肘。”
“而且有了分封为榜样,小勋贵也会更加忠心任事。”
在朝廷内部当权臣,最后被朝廷清算,那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好好打拼,立下大功给自己弄个封国。
哪怕再小的封国,那也是国啊,拥有建立宗庙的资格。
马皇后的手敏锐察觉到,朱元璋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再接再厉的道:
“况且接下来咱们要对付孔家,要打击改良儒学,还要针对东南士绅宗族。”
“每一件事情都牵扯甚广,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大动荡。”
“我们必须要牢牢的将勋贵与我们捆绑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所有动荡完成改造。”
“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干净深厚的家底。”
朱元璋表情微动,显然后一段说辞打动了他,终于开口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马皇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没有直接反对,就说明此事还有得商量。
如此一来,既完成了退功臣消弭隐患,又收买了人心,可谓是一举多得。
“此事不着急,现在大明还未一统天下,正需要他们效力的时候。”
“等过上一二十年天下真正大定,再考虑此事也不迟。”
——
离开皇宫的马钰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朱元璋他们说了什么。
但并不影响他兴奋的心情。
其实从讲生产力开始一直到现在,他讲的所有东西,都是在为今天做铺垫。
所幸,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固执如朱元璋,也被说动了。
那种成就感有多强烈,就别提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他都想仰天长啸。
而游说成功,在信心方面,也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说实话,前世太过普通,在面对明朝的精英时他总是不自信。
即便每一次与人交锋时,他都能利用各种信息差占据优势,可他依然不自信。
觉得自己就是凭借着多出来的几百年见识。
还有就是,觉得别人是君子,在谦让他。
但今天,自己凭借着所学的知识,设下一个大局,一点点扭转朱元璋的想法。
这已经不是信息差和谦让所能解释的了。
毕竟这可是朱元璋,史书上明确记载了,‘上善雄辩’。
而且还不是一两个人这么说。
各种史书包括个人随笔,都有此类记载。
如果只是个杠精也就罢了了,关键他非常固执,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基本没有人能劝的动。
而现在,自己不但劝动了他,还是从根本上扭转了他对某些问题的认知。
这就不是信息差所能解释的了。
这说明啥?
说明我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之前和人打嘴仗能赢,也不全是侥幸。
这件事情带给他的信心非常巨大的。
也让他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多了很多的信心。
一路回到家,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偷偷乐了许久。
以至于几位侍女误以为他咋了,偷偷去找马八爷报告。
马八爷连忙过来察看,发现他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
就在马钰给朱元璋上过课的第三天,徐达、汤和率领部分北伐大军凯旋。
依然是朱标率领文武百官去码头迎接。
常遇春不顾行动不便,也跟着一起过来迎接。
马钰本来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却被马皇后勒令必须来。
常遇春更是亲自去他家,将他给拎了出来:
“别的热闹你不去凑也就罢了,然天德和汤鼎臣都不是一般人。”
“作为娘娘的从侄,你必须得去,还得表现的很热情很尊重,明白吗?”
“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更要表现的热情,装也得装出来。”
马钰略微一想就明白是什么意思,感激的道:
“谢伯父,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常遇春说道:“知道就行,等会儿跟在我身边,听我的话行事。”
马钰连连点头。
其实他心里对徐达这位大明军方第一人,也是充满了好奇的。
于是这天一大早,马钰就跟随常遇春一起,先是去皇城门口集合。
即便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但今日见到他们一起出现,群臣还是感到惊讶。
毕竟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政治站队是政治站队。
两者并没有必然联系。
但常遇春以长辈身份,带着马钰来见群臣,就意味着在政治上他们也已经是一边的了。
这个信号对群臣来说,非常重要。
接下来群臣纷纷上前来问候,自然也没把马钰给落下。
就连李善长,都主动上来和常遇春打招呼,询问他身体康复情况。
还顺便以长辈身份,关心了马钰两句。
马钰自然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搞政治最忌讳态度上脸。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大庭广众之下,最好伪装的好一点。
所以,他也很乖巧的向李善长行礼。
外表完全看不出两人曾经有过矛盾。
看着人群中心的马钰,宋濂是心情最复杂的。
本以为能收个弟子,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能说,时也命也。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不能收他当弟子,那就好好当同僚吧。
这位别看年幼,在朝中已经拥有不小的势力。
关键是,他对帝后太子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以后自己有什么事情,可以尝试与他交流。
如果双方能达成一致,相信很多事情会好办许多。
很快朱标就出现了,群臣见过礼之后,就簇拥着他前往码头。
常遇春作为太子岳父兼军方代表,紧随太子左右,马钰自然也跟在他们身边。
只是让群臣侧目的是,这一路上太子和马钰闲聊居多。
显然两人的关系是极为亲密的。
这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位皇后从侄的地位。
很快就到了码头。
他们是提前来的,徐达等人尚未到达。
等了大半个时辰,一排巨大的战舰,终于出现在江面。
(本章完)
第89章 无题
第90章 穷
第90章 穷
李府。
下差回来的李善长,看着在家中读书的李祺,眉头紧紧的锁起:
“祺儿。”
李祺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行礼道:
“爹,您回来了。”
李善长走到他对面坐下,然后示意他也坐下,才说道:
“皇后、太子他们出城游玩,大本堂的学子没有跟着一起去吗?”
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只有李祺没去,还是所有人都没去。
如果部分人去了却没喊李祺,那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李祺并没有察觉到父亲本意,回道:
“没有,这次活动是马公子组织的,并未邀请大本堂的学子。”
“听说只有马家楼拿到牌子的人,被获准随行了。”
李善长脸色稍霁,只要不是针对李祺就行。
不过随即就冷哼一声:“那马钰仗着娘娘的宠爱,行事如此张狂,将来必遭反噬。”
李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听他们说,拿到腰牌的就是太子的人……”
他可是也很想加入那个小组织的,只是一直被父亲阻挠。
李善长讥笑道:“太子的人又如何?上位可是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
“现在只当他们年幼胡闹,等他们年岁再大一点,可以触摸权力的时候,必然会遭到打击的。”
“你切记不要与他们有甚瓜葛。”
李祺小声的反驳道:“可是陛下和太子父亲和睦,不像是会如此啊。”
李善长呵斥道:“你懂什么?权力是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天家无父子。”
“现在上位和太子父子情深,那是因为大明初立,正是需要齐心协力一统天下的时候。”
“且太子年幼,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和主张。”
“等天下一统,太子年龄长大,父子之间的摩擦就会越来越多。”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嘿嘿……上位为人狠辣,太子却性情仁厚,两者是定然会起冲突的。”
“你且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祺见父亲说的头头是道,再回想史书上的记录,也逐渐改变了想法。
“谢父亲教诲,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善长非常欣慰,这孩子不愧是自己的嫡长子,继承了自己的才智。
自幼便很聪慧,将来必能继承自己的事业,将李家的荣耀传承下去。
皇后、太子等人出宫游玩,竟然让马家楼获得腰牌的成员随行。
关键是只让这些人随行,着实引起了朝野的震动。
有人羡慕,小组织成员太子d的标签打的更深了,这就是未来啊。
也有人心里泛酸,阿谀奉承之辈,吾等不屑为之。
还有人嗤之以鼻,公然结党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早晚有你们哭的时候。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想,此举都让小组织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更多达官权贵,命令自家孩子,一定要加入马家楼获得一块腰牌。
啥,你说结党危险?
干啥没危险?这太子d可是皇帝亲自批准的,这都不敢赌还当什么官?
至于马钰,此时在所有人心里,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太子d代言人了。
更多寻求出仕的士子,准备往他那里投递行卷。
尤其是懂得一定算学知识的人,更是将他当成投卷的首选。
算学圈子也同样开始了躁动。
郗俊才、邓博通两人聚在一起,开始说悄悄话:
“怎么办?要不要下注?”
“下,被人吐一脸吐沫还要赔笑脸的日子,我过够了。”
“好,那就下。咱们算学能不能重振声势,就看这一遭了。”
——
马钰丝毫不知道,只是一次出行,就引起这么大的震动。
此时他正骑在马上,跟着大部队悠哉悠哉的往庄子而去。
骑术还是穿越后,跟着朱樉学的。
不说多厉害,基本骑行还是没问题的。
马皇后给他的庄子在句容县,离应天城有四十多里地。
他们也不着急赶路,计划的是早上出发,到下午四五点到达,然后在那里住上三五天。
骑马而行,这一路倒也轻松。
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应天城,自然是看哪里都觉得好奇。
随着离应天城越来越远,他就察觉到一个违反常识的地方。
那就是现代人总以为古代人少,自然环境保持的好,到处山清水秀。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应天城周围很少有高大的树木,成片的树林就更少了,土包土丘也几乎都是光秃秃的。
他就将自己的疑惑,问了旁边的朱樉。
朱樉一脸鄙夷的道:“不学无术,树林容易藏人,高大的树木可以用来打造攻城器械。”
“城池周围数十里,都不会容许有这样的树林存在。”
马钰怒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朱樉不屑的道:“嘁……”
这时一旁骑在马上的常遇春笑道:
“不只是为了城防,还有就是被百姓砍走当柴火用了。”
“应天城现在有十余万人,每天做饭需要的柴火就是个庞大的数字。多少树木也不够砍的。”
经过治疗,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骑马走路之类的,都没有太大问题了。
当然,走路还是坡脚,骑马也不能走太快就是了。
听到他的解释,马钰恍然大悟,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其实看过满清老照片的都知道,背景往往是一片荒芜,很少能见到绿色。
那种十有八九,都是被过度开垦、过度砍柴等原因给砍光了。
满清闭关锁国,全靠土地养活人。
等到清朝末期,人地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这一点,从自然环境的整体崩溃就可以看得出来。
绿化真正好起来,反倒是最近几十年的事情。
想到这里,马钰先是向常遇春道谢,然后看向朱樉不屑的道:
“不学无术,解释个问题都解释不清。”
朱樉得意的道:“那也比你强,怎么不服?”
坐在马车里的马皇后也笑了起来,这俩孩子,真是天天斗不完的嘴。
小组织成员早就见怪不怪了,依然三三两两聊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反倒是朱棡、朱棣、朱橚感到很惊讶,这俩人平时都这么交流的吗?
尤其是老二,性格要强从不服输。
和马钰聊天的时候,沾到一点点便宜,竟然就这么得意。
这变化实在太大了。
一边聊天一边走,马钰也逐渐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情。
因为满目望去,只有一个字能形容。
穷。
路过的村庄基本都很烂,他不想用这个字,但除了烂字他实在想不起更好的形容词了。
很多就是几根木头搭出来的草棚。
村子里的人衣衫破旧,基本都是补丁摞补丁。
大人勉强算是有衣服,小孩子身上穿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根据马钰的观察,就是一堆补丁缝在一起,套在孩子身上。
而且不论大人小孩,基本都赤着脚。
见到他们一群人鲜衣怒马,村子里的人都害怕的躲的远远的。
只有村正颤颤巍巍的过来问候。
在护卫首领与村正搭话的时候,马钰看着远处的孩子,对吴高说道:
“带麦芽了吗?”
吴高点头道:“带了几罐,我去拿给他们。”
马钰说道:“给多了他们反而吃不上,用木棍缠上一点给他们吧。”
吴高有些疑惑,不懂他什么意思。
常遇春插话说道:“给的多了就得拿回家,被大人藏起来,留着有事儿的时候吃。”
“给的少不值当的藏,小孩子反而能吃到。”
马钰又补充道:“咱们只是路过,就算把都给他们,也无法真正改善他们的生活。”
“让小孩子尝尝甜头,留下一段美好记忆即可。”
“这样将来他们回想童年,也不全是苦的。”
吴高恍然大悟,敬佩的道:“还是马大哥考虑周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围的小伙伴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吴高带着几个小伙伴,按照马钰的吩咐,给每个小孩都分了拇指大小的一团麦芽。
小孩子们明显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什么。
吴高只得拿起一个,用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
小孩子们得知是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忙不迭的跟着去舔。
然后很多小孩子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惊呼声,太甜了,太好吃了。
远处看着这一幕,马钰心中不禁一酸,揉了揉鼻子,他指着那些小朋友说道:
“看到了吗?这就是真正的百姓。”
“当年大家的父亲祖父辈,过的日子甚至还不如他们。”
“我们在城里随处可见,早就吃腻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是从未见过的奢侈品。”
“记住这一幕,不指望大家都能变成忧国忧民的好人。”
“至少不要当一个何不食肉糜之人。”
小伙伴们也没有了笑声,都默默点头。
一旁的朱标叹道:“百姓艰苦如此,是朝廷之过也。”
“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咱们更要记住这一幕啊。”
“将来封……嗯,将来主政一方,要造福百姓。”
这时常遇春说道:“他们的日子其实已经算是好的了。”
众人不禁惊讶的看向他,这都算是好的了?
那什么才算是差的?
常遇春叹道:“自上位拿下应天,这里其实已经十余年未经历战火了。”
“百姓的日子虽然穷但至少还能活,天下多数地方连活着都难,易子而食才是最寻常的景象。”
马钰不禁想起史书上,关于元末乱世下徐州的描写,说道:
“就以徐州为例,因为那里的百姓曾支持过义军,被元廷报复。”
“元军在数年时间,将那里反复屠了数次。”
“即便到了前两年,城内的一些角落,依然随处可见骸骨。”
“城外就更不要提了。”
“因为死的人太多,土地都变肥沃了,野草能长到丈高。”
常遇春接话道:“确实如此,傅将军率军攻打徐州,就是借着野草的掩护接近的城池。”
“他还在野草里埋伏过蒙古骑兵。”
小伙伴多少都是懂兵的,城外的野草竟然茂盛到可以藏下一支军队,可见有多荒凉。
一番现场教学,让这群从小就生活在应天府的勋贵子弟们,对天下的惨状有了直观的认识。
再回想自己之前的奢靡生活,不少人都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马皇后也露出欣慰的表情。
钰儿真的是善为人师啊,总能抓住机会,不露痕迹的给大家灌输一些知识。
相信经历过这一遭之后,很多小伙子会走上与之前不一样的道路。
队伍并没有入村,与村正交涉过后,就在村子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停了下来。
大家升起火堆,拿出干粮烤热就这样吃了起来。
换成以前,肯定会有人抱怨太难吃了。
但今天所有人都努力将自己的那一份吃完,没有一点浪费。
临走的时候,朱标以借用土地休息为由,给村子里留了一些干粮。
其实数量并不多,平均到每一家,也就一大碗而已。
但即便如此,也让村子里的人千恩万谢。
接下来的路程,氛围就有些压抑了。
碍于方才的事情,大家也都不敢再大声说话,更别说吵闹了。
马钰知道这样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就主动找大家说话,还故意很大声。
氛围总算是好了一些,但依然不如上午时候。
见此,马钰眼睛一转,对汤澧说道:
“汤大哥,咱们玩个游戏吧。”
汤澧好奇的道:“什么游戏?”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马钰说道:“鹦鹉学舌,就是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要一字不差。”
鹦鹉学舌?这有什么难的?
不过还是点头道:“好呀。”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这有什么可玩的?
马钰没有解释什么,笑道:“好,现在开始。”
“你准备好了吗?”
汤澧点头说道:“准备好了。”
马钰还没说话,一旁的朱樉就嫌弃的道:
“笨,错啦。”
汤澧一脸懵逼,其他人也很懵,啥意思?
还没开始怎么就错了?
常升凑过来说道:“马大哥说,现在开始,就代表着游戏开始了。”
“他说你准备好了吗。”
“你也应该跟着说,你准备好了吗。”
小伙伴们也恍然大悟,同时他们也想到了马钰的狡猾之处。
故意说这句话,误导人。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是领略到了这个游戏的乐趣,也不禁生出了期待。
汤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重来重来,刚才是我没经验被马大哥你忽悠了。”
马钰故作嚣张的道:“算了不欺负你了,让老三和你玩,你能玩的过他再来找我。”
常升兴奋的靠过来,拉着汤澧就玩了起来。
然后不出意外的,汤澧回答不了两句就会被引到沟里去。
其他小伙伴心想,这太笨了,受不了,让我来。
然后……他也成了其他小伙伴嘲笑的对象。
总之只是一个小游戏,就让氛围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看着自家儿子成为了众人的中心,常遇春那叫一个开心。
对马钰也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心中甚至遗憾,自己怎么就只有一个丫头呢,否则怎么也得结个亲。
马皇后看着这一幕,也露出由衷的笑容。
这个侄子,总能带给她惊喜。
(本章完)
第91章 生产力的魅力
第91章 生产力的魅力
看着一众小伙伴玩的热切,朱棣和朱橚哥俩也来了兴趣,操纵坐骑靠了过去。
不一会儿就和众人打成了一团。
朱棡也非常眼热,但他还有些自矜,放不下身份。
马钰察觉到这一点之后,靠过去大声说道:
“表弟,有没有兴趣陪我玩一把?”
马皇后等人的目光也都转了过来。
朱棡倒没拒绝他,摆出一副大气的模样说道:
“好,表哥尽管放马过来。”
马钰笑道:“还是鹦鹉学舌,不过咱们玩点最初级的,你可别学错了。”
朱棡点点头,心中则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绝不能出错。
马钰干咳一声,说道:“红色。”
朱棡快速思考,发现没有陷阱,就跟了一句:
“红色。”
他的话音刚落,马钰就快速的说道:
“白色。”
朱棡也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白色。”
“绿色。”
“绿色。”
“红色。”
“红色。”
两人的问答越来越快,快到了朱棡已经不再思考,而是凭借感觉下意识做回答。
但他没有发现的是,自己满脑子已经只剩下颜色了。
其他小伙伴也都安静下来,看向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马钰忽然问道:
“草是什么颜色?”
朱棡下意识的回道:“绿色。”
马钰继续追问道:“草是什么颜色?”
朱棡依然没察觉到不对:“绿色。”
马钰语速更快:“再问你一遍,草是什么颜色?”
朱棡倔脾气也上来了:“绿色,草就是绿色的。”
其他人一开始也有点懵,草不就是绿色的吗?
但毕竟旁观者清,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鹦鹉学舌,不是问答题。
见朱棡一脸不服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棡更不服气了,什么意思?草就是绿色的啊?
你们笑什么?
马皇后也是笑的前仰后合:“傻小子,鹦鹉学舌。”
朱棡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不过他脸红也只是下意识行为,毕竟性格好强。
但内心却并不恼怒。
他最羡慕的就是大家能放下身份打成一团。
表哥这是在帮他,感激还来不及的,又怎么会生气。
所以他不但没生气,反而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道:
“不行,我没经验被骗了,咱们再来一次。”
马钰不屑的道:“太菜了,先跟老三他们玩去吧,什么时候过了他们那一关再来挑战我。”
朱棡顺势说道:“好,你等着,我早晚会打败你夺回面子的。”
然后红着脸,操纵坐骑加入了小组织。
小组织成员也知道他还有些放不开,主动与他说话,没一会儿就混熟了。
朱棡也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与众人玩闹到了一起。
马皇后看着放声大笑的儿子,也由衷的感到开心,朝马钰招招手。
马钰连忙调转马头靠近马车,还没说话就听马皇后夸赞道:
“钰儿谢谢你。”
马钰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道:
“用您的话说,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马皇后感动的道:“是的,一家人,钰儿是姑姑最乖的孩子。”
常妃对马钰的一系列操作,也是非常佩服。
之前她就在奇怪,表弟年纪轻轻,是怎么折服这些权贵子弟。让他们打成一团的。
现在她终于见识到一些了。
徐妙云毕竟年龄小,反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很羡慕别人有游戏玩。
尤其是看到朱棣玩的那么开心,心里还有些生气。
光顾着和别人玩不理我,等有空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玩的正开心的朱棣丝毫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罪人了。
常遇春也同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方才的这一幕,再次刷新了他对马钰的认识。
这小子不只学问渊博,为人处事也很有一套啊。
就当官来说,后者比前者还重要。如果两者兼具,那就是宰辅之才。
以马钰和皇家的关系,这个概率是非常大的。
虽然有常妃在,他们家富贵不愁。
可朝中能有一个强力臂助,比什么都强。
关键自己一家子就没一个有脑子的,等天下太平文进武退的时候,肯定是要吃亏的。
现在有了马钰,就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常升,这小子还真是我们家的福将。
出门逛街都能结识一个这样的大才。
接下来一路顺利,连个拦路喊冤的人都没碰到,让马钰有些失望。
事实上他纯属想多了。
皇后、太子、多位嫡皇子一起出行,沿途早就被清理了不知道多少遍。
哪会有人过来喊冤。
况且,惊扰圣驾那可是死罪,还会祸及全家,再大的冤屈也没人敢来拦他们的车。
不过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之后,大家说说笑笑倒也没感觉到累。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终于到达目的地。
五百亩地的组成的小庄园其实并不大,总共才只有十户人家,六十七口人。
毕竟是皇家庄园,比外面的村落环境要好太多了。
一条专属的引水渠,村子旁边还挖了一个占地四五亩的水塘。
房子是正儿八经的砖土混合结构,家家户户养的都有鸡、羊、猪一类的牲畜。
最关键的是,他们拥有大型畜牲,牛。
足足五头。
在这个时代,这就是最重要的生产工具。
说句难听点的,壮年耕牛的地位还在人之上。
他们这一次连小组织带护卫,总共几百号人,自然不能住在百姓家里。
不过还好,朱樉早在几日前就派锦衣卫来做过准备。
在水塘旁边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供他们安营寨扎。
护卫忙着搭建帐篷的时候,马皇后、朱标、马钰等人,则去了村子里探望百姓。
大家先是去了马八爷两个儿子的新家。
两所相邻的房子,和周围百姓家同样的砖泥土混合结构,每家有三间正房两间侧房。
至于别的牲畜棚之类的,就需要他们自己置办了。
房子里面有整套的新家具和农具,仓库里还堆放了足够他们吃一年的粮食。
总之,属于拎包入住那种。
参观完之后,马钰心中给袁朗打了个满分,办事儿果然靠谱啊。
马八爷的两个儿子非常兴奋。
虽然没办法和应天城的大宅院比,可这里是属于自己的家啊。
马皇后又赏赐了两家一些钱财布匹,以表达自己的心意。
之后大家也没有多待,就出门到别家转悠去了。
得知皇后、太子到来,那十户人家别提多激动了。
纷纷想要拿出家中最宝贵的东西招待他们。
只是他们最好的东西,在大家眼里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不过没有人嫌弃。
马皇后也是底层出身,自然知道该如何和这些百姓交流。
至于朱标,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就爱去人家厨房掀人家米缸、锅盖。
不知道的还以为饿疯了呢。
但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乐观不起来。
米缸里的食物并不多,锅里要么空空的,要么就是半粮半野菜的饼子。
他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子怪味儿直冲天灵盖。
强迫着自己咽下去,他将剩下的饼子都打包带走,并给这一家留下了几倍份量的干粮。
他准备让大家都尝尝,百姓锅里真正的吃食是什么。
马钰关注的则是另外一样东西,纺纱机和织布机。
之前马皇后说过,整个皇庄种植的都是。
那么百姓家里有这两样东西就不奇怪了。
纺纱机和前世他见过的差不多,织布机样式也几乎和前世一样,唯有一点区别很大。
飞梭。
这些织布机竟然都没有飞梭,而是将线缠在木棍上,织布的时候从这边递到另一边。
传递的过程中手动放线,过程非常慢。
他立即就意识到,这个年代飞梭应该还没有出现。
找来农户询问了一下,果然都回答说一直就是这样织布的,没听说过飞梭什么的。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他立即决定,是时候拿出穿越者的另一项必备技能了。
发明创造。
不过这会儿天色已晚,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晚上大家在水塘边举办了篝火晚会,一群玩嗨了的半大小子们,又唱又跳又叫。
最矜持的朱棡,在众人的起哄下表演了一套刀法,引得满堂喝彩。
坐在马钰身边的常遇春忽然说道:
“这次活动你办对了。”
马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叹道:
“人是复杂的,希望今天的影响,能多持续一些时日。”
就如他们会因为目睹百姓的贫穷感到难受。
但回到繁华的应天城,享受着锦衣玉食,又有多少人能忆起这一切呢。
现在大家载歌载舞犹如亲兄弟,等将来年龄大了,牵扯到各种利益。
又有多少人还能记得今日呢。
常遇春笑道:“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丧气吗,至少会有部分人因为今日的经历产生改变,这就足够了。”
马钰点点头,重新笑了起来:“是的,这就足够了。”
——
第二天早上,马钰还在睡梦中就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
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起来,连忙爬起钻出帐篷。
发现大家都已经起来了,小伙伴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去水塘边洗漱。
他瞅了一眼,看到朱樉的身影,连忙追了上去:
“老二,知不知道谁懂木工?”
朱樉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村子里就有,就是手艺不咋地。”
马钰说道:“那没关系,就是一个简单的小物件,回头带我去找他。”
朱樉点点头。
说话间就来到水塘,马钰找了一块石头,准备垫在脚下防止滑到水里。
只是刚拿起那块石头,他就露出意外的表情。
好轻。
仔细观察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有些好奇,这地儿怎么会有这种石头,但也没有多想就准备放在脚下。
就在这时,他看到有小伙伴拿着小石头打水漂,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于是就拿着石头大声喊道:
“嗨嗨嗨,大家都停一停。”
众人都向他看来,刚梳洗完走出帐篷的马皇后也走过来,想看看他整什么幺蛾子。
马钰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就说道:
“有一件事情瞒了大家很久了,实在不好意思。”
“今天我决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众人都有些诧异,这是要做什么?
马钰接着说道:“其实我是神仙下凡?”
众人:???
朱樉推了他一把,没好气的道:
“我还是玉皇大帝下凡呢,滚蛋,别耽误我洗漱。”
马钰认真的道:“真的,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们现场表演一下仙术。”
众人再次惊讶,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马皇后也走过来,说道:“哦?那你表演一下我看看。”
其他人也都起哄,让他来一个。
马钰干咳一声,道:“看到我手里的石头了吗?”
“我可以施展一个仙术,让它入水不沉。”
怕众人不信,他又捡起一块石头,两个相互撞击了一下,发出砰砰的声响。
然后将后面捡到的石块扔进水里,噗通一声沉底。
众人确信,这是石头无疑。
对他手里的石头,也没有了怀疑。
至于什么仙术,大家自然是不信的,但都想看他接下来怎么圆。
接着马钰右手掐了个奇怪的造型,嘴里念叨着: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然后对众人说道:“好了,仙术已经施展完毕。”
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就这?
这下大家基本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了。
就连马皇后都无奈摇头,这侄子就是爱搞怪。
然而,马钰只是神秘一笑,然后挥手将石头扔进了水里。
众人尽管不信,目光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只见石头噗通砸在水面,然后沉入了水底。
只是还没等众人收回目光,就见那石头翻着滚的浮出水面。
然后就这样晃动着浮在了水面上。
众人:Σ(д|||)!!!
看向马钰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朱樉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水里去。
连滚带爬的稳住身形,却顾不上身上的泥土,目光震惊的看着水面石头。
远处正在干活的侍卫们,听到动静也走过来察看,然后也被震惊了。
马皇后也懵了,石头真的浮起来了?
这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难怪他这么年幼就懂这么多东西,难怪他能从历史角度看待问题……
不过马皇后毕竟是马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走到马钰身边问道:
“臭小子,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众人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
马钰也察觉到,自己的玩笑开的貌似有点大了,不敢再装神弄鬼,连忙说道:
“开玩笑的,和仙法没关系,其实这是浮石。”
马皇后眉头微皱:“什么是浮石?”
马钰解释道:“就是火山喷发形成的一种石头,里面有很多空腔。”
见众人一脸茫然,他想了想说道:
“铜钱会沉入水里,铜盆就能浮在水面,这个大家都知道。”
“其实浮石和铜盆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它的形成条件很苛刻,非常的少见。”
众人还是一脸懵逼,铜盆他们知道,可石头和铜盆能类比吗?
马皇后是最干脆的,直接命一名护卫去把石头捞出来。
然后亲自检查,发现这石头确实很轻,外表也有很多小孔。
这还不算完,她又命人将石头砸开。
发现内部果然布满了空腔,和马钰说的一模一样。
至此她终于相信了马钰的话。
然而得知真相,她心中却隐隐有些失望。
尽管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仙法,可人总是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现在幻想破灭,她自然高兴不起来。
然后她伸手拎着马钰的耳朵拧了一下:“让你再戏弄人。”
马钰发出惨叫:“哎呀,再也不敢了,姑姑饶命啊,疼疼疼。”
朱樉也同样很生气,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你个混蛋,让你骗人。”
其他小伙伴也纷纷发出谴责之声,马钰只能连连道歉。
马皇后教训了他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大家也各自散开。
只有马钰揉着耳朵,一脸哭丧。
本来想装个x,结果装沟里去了。
哎。
穿越者太难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一点小小的物理知识,就能忽悠这么多人。
嘿嘿。
只是他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吹牛,还有个东西叫谣言。
不久之后关于他会仙术,能让石头漂浮在水面上的事情,就传开了。
也是引起了不少的乐子。
但那都是后面的事情了,暂且按下不表。
吃过早饭,马皇后就带着一帮子人去地里考察庄稼长势,小伙伴们也各自去忙活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马钰则在朱樉的带领下,来到一户农家,找到了那个懂一点木工的人。
那人自然不敢拒绝他们的要求,立即搬出自己的工具。
在马钰的指导下,用木头雕刻了一个七八寸长的木梭。
然后将木梭中间掏空,装了一个很小的滑轮。
飞梭制作完成,就找来一个女子,将线缠在飞梭的滑轮上,试着织布。
那女子一开始还不熟练,但没几下就掌握了窍门,高兴的表示有了这个飞梭织布的速度能加快十倍。
对于这个结果,马钰丝毫不觉得奇怪。
之前的木梭要手动放线,飞梭只要来回扔就行了,滑轮利用惯性自行放线。
速度提高十倍有点夸张,但五六倍是轻轻松松的。
对当前的纺织行业来说,是一个跨越式的进步。
朱樉本以为他要做玩具,后来得知他要改良织布机的时候,还嘲笑他异想天开。
可亲眼见证飞梭的效率后,他再次震惊了,不禁问道:
“你小子,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吗?”
马钰笑道:“我不懂的很多,但我懂的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
“如何,服不服?”
朱樉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溜烟的跑到外面,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马皇后。
马皇后得知消息立即赶了回来,亲眼见到飞梭带来的改变后,更是激动不已。
出身底层的她,太清楚这种效率提升,对百姓来说意义有多大了。
连连夸赞马钰做的好。
但马钰的表演还没结束,接着他又尝试着对纺纱机进行改进。
改进的方式也很简单,将横着摆放的纺锤竖着放,一排摆放好几个。
然后……
看着惊喜的马皇后,马钰笑道:
“姑姑,这就是提高生产力的魅力。”
(本章完)
第92章 绑架
第92章 绑架
苏州,相城,灵应宫。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为一名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讲解阴阳术数之道。
本来这应该是很和谐的一幕。
然而诡异的是,教课的老师是一名道士,听课的学生却是一名和尚。
两人丝毫不觉得,他们的组合有什么问题。
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听的认真。
“……道衍,你学贯三教,渊博已不弱于当世任何一人。”
“然你锋芒太露发而不能藏,若贸然寻求出仕,恐会遭遇挫折。”
“但如果你能避过这一劫全身而退,再潜心磨砺数年褪去锋芒,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道衍和尚沉默许久,才说道:“老师所言甚是。”
“然天下即将一统百废待兴,正是我辈施展胸中抱负的最佳时机。”
“我又怎能静的下心啊。”
席应珍叹了口气:“从政需耐得住寂寞,受得住诱惑,经得起磨难。”
“后两者你都能做到,唯有前者……这将是你最大的破绽啊。”
道衍反驳道:“若不经历磨难,又如何能将本心打磨的圆润透彻。”
席应珍摇摇头道:“罢罢罢,你学问已经不弱于我,佛家又能言善辩,我是说不过你了。”
就在道衍以为,他要放弃劝说的时候,哪知道席应珍话锋一转道:
“我预感自己大限将至,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希望能陪伴我最后一程,并为我守孝三年。”
道衍苦笑:“老师,你……”
他很想说老师你别闹了,就你的修为还会在乎守孝这种俗礼?
但他内心清楚,席应珍确实不在乎俗礼,这么做就是想多困住他一段时间。
让他在沉寂中学会忍耐。
可关键是,席应珍这属于阳谋,他就算再聪明也没办法拒绝。
当然,他有很多办法规避掉守孝。
然而真这么做了,他过不去自己内心那一关。
所以席应珍这一开口,就注定在短期内,他只能困守在这一隅之地不得施展。
席应珍看着弟子的苦瓜脸,如顽童般笑了起来。
你学识再高,再能言善辩,也过不去师徒大义这道坎。
然而就在这时,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七八名黑衣壮汉鱼贯而入,隐隐将他们围起来。
师徒俩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儿?
甚至他们还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是你闯祸了?
最后跟进来的三十余岁壮汉,满脸笑容的拱手说道:
“在下蒋如风,奉主人之命请两位前去做客。”
做客?
看着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师徒俩知道这客怕是没那么好做啊。
道衍就想起身说话。
哪知他刚一动,身旁的两名壮汉冰冷的眼神就看了过来,甚至还提了提手中握着的刀。
道衍心中更是一沉。
蒋如风笑道:“唉,不要对大师无礼。”
那两人后退一步,但眼睛始终盯着道衍的一举一动。
这种精锐,绝不是一般人能培养的出来的。
到底是什么人要找他们?
道衍大脑极速转动,将自己认识的,见过的人都回想了一遍,却没有丝毫要领。
席应珍就干脆多了,直接问道:
“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人?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蒋如风笑道:“真人去了便知。”
见对方的样子,席应珍立即就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
当即也不再试图套话,而是道:“我知会观里人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蒋如风依然面带微笑:“不用了,自然会有人告知他们两位的去向。”
席应珍心中一沉,莫非外面的弟子已经遇害了?
可为何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道衍也同样露出凝重的表情。
蒋如风似乎猜到了两人的想法,说道:
“两位放心,观内弟子都安然无恙。”
说着他也不等两人回应,问旁边的人要来两个黑布口袋,丢在他们面前:
“两位都是德高望重的体面人,就不用我强迫了吧?”
师徒俩相互看了一眼,知道没有反抗的余地,果断拿起黑口袋套在头上。
蒋如风见此也松了口气,这是真的客人,他可不敢得罪。
现在对方被唬住如此配合,也免去了他当恶人。
等两人戴好头套,他一挥手四名壮汉上前架住两人,大家快步离去。
出了房门之后,席应珍和道衍一直在侧耳倾听观内动静。
发现前殿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也都稍稍放下心来。
至少对方没有大开杀戒。
之后他们根据对地形的熟悉,察觉到这一伙人是从后门大摇大摆离开的。
显然观内有对方的内应,应该还具有一定身份。
只有这样,内应才能将后院的人都调走,让对方不惊动其他人就闯进来带走他们。
从这个角度考虑,对方应该早就开始谋划此事了。
可任由他们想破头,都想不到到底是谁。
毕竟乱世尚未真正结束,有资格训练这么多精锐之士的人不少。
关键是,对方绑架自己师徒是为了什么。
让自己当谋士争霸天下?
虽然他们都以自己的学问为傲,可也知道自家师徒俩名声并不大。
当年张士诚占据苏州的时候,也没重用席应珍。
更何况现在天下即将一统,就算有人还不死心,也不至于跑到这里来绑架自己师徒。
可除了一身学问,师徒俩又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没多久,师徒俩就被装上了马车。
对方也没有绕路故意让他们迷失方向,直接就将车开到了码头,然后又押着他们上了船。
然后船直接北上。
期间还允许他们摘掉头套吃了食物。
通过这一点,师徒俩终于确定,对方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这让他们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绑架他们?
船舱内看不到外面,师徒俩也无法分辨时间,只能大致估测。
约莫第二天中午船停了下来,两人又被装上马车一路周转。
这次他们能感觉到,自己被运到了山上。
根据默算的距离判断,应当是应天境内。
至于是哪座山就不知道了。
但这个推断,却让师徒俩心情再次忐忑起来。
应天是大明的国都,莫不是有人要在这里搞事情?
他们并没有怀疑朱元璋。
毕竟这会儿大明即将一统天下,朱元璋想见他们一道诏书就可以了。
没必要这么折腾。
如果不是朱元璋,那问题就大发了。
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车子又走了大半天,半夜时分终于停了下来。
师徒俩又被人架着一路周转,等头套被取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身处一间密室。
蒋如风依然是满脸笑容,态度非常的客气,还给两人端来了丰盛的食物。
师徒俩也不是俗人,知道万事先吃饱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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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没有客气,将食物吃了个精光。
然后席应珍就问道:“不知你家主人何时来见我们?”
蒋如风笑道:“我也不知,两位且耐心等待。”
“如果两位有什么需要,就拉一下这根绳子,只要不过分的,我们都可以满足。”
说完转身离去。
师徒俩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叹气。
道衍正想开口讨论一下当前情况,哪知席应珍打了个哈欠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老夫有些困了,先歇息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说着竟真的和衣躺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道衍先是无语,随后就是敬佩。
这种修养,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啊。
这一路折腾他其实也很困了,明明哈欠不断,可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默念佛经,总算是让自己暂时安静下来。
——
朱元璋刚刚收到马皇后的信,内容非常啰嗦,把这一路的经历事无巨细都写了一遍。
就连吃了几碗饭,喝了几碗水都说了一遍。
可朱元璋却看的非常开心,自己未能出行的遗憾也稍稍弥补了一些。
信的最后讲了马钰改良纺纱机和织布机的事情,并且附上了几张图纸。
朱元璋也非常惊讶,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找来工匠照图制作。
然后找来织工试验。
发现效率真的大大的提升了。
而且不是提升了一两倍,而是至少七八倍。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朱元璋,可谓是非常的震惊。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之前马钰讲的关于生产力的课程。
听过那节课之后,他虽然明白了生产力的重要性。
可那种观感并不直接,始终隔着一层。
尤其是对如何发展生产力,他没有丝毫头绪。
可是现在,飞梭和新式纺纱机,让他直观的感受到了生产力提升带来的变化。
一个人就能创造之前六七个人才能创造的价值。
如果家家户户都采用这种新式机器,那将有大量劳动力富裕。
朝廷就能将多余的劳动力,引导向其他方向。
比如开垦更多的土地,比如修筑驰道,比如……
亲眼见证带来的冲击力,比任何语言都要大的多。
此时他也终于理解了,马钰那节课的深意。
看着快速纺纱织布的织工,他心中默默的道:
“咱终于看到,养活几亿人口,度过寒冷期的希望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马钰。
之前这小子说他先学的广博,什么都懂一点只是了解不深,当时咱还当他是吹嘘。
没想到竟然连工匠技艺都懂。
看来他也并不全是吹嘘。
就是不知道,他还掌握着多少这般高超的技艺。
想到这里,他心中也充满了期待。
恨不得立即将马钰喊回来,然后关在小黑屋里,将脑子里的东西都写出来。
亲自验证了新式机器的真实性,朱元璋没有耽搁,立即下旨全国普及。
“咱要在最短的时间,让天下百姓都能用到新式机器。”
一开始群臣还觉得皇帝一惊一乍的,不就是改良机器吗?
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
然而当他们亲眼看到新式机器的效率,也同样震惊了。
也终于明白皇帝为何会如此急切了。
同时对改良出这两种机器的马钰,也不禁刮目相看。
就连儒生们,都觉得这两样发明利国利民,应当予以表彰。
儒家只是抨击奇技淫巧,对农具一类的发明创造,那是非常重视和鼓励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蒋如风入宫汇报道:
“陛下,席真人和道衍大师已经请到。”
朱元璋正忙于推广新式纺织机器,暂时没空去见两人,而且他还有别的打算。
“好生招待他们,但不要让他们离开密室。”
“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汇报给咱。”
蒋如风深知不多看不多问的原则,立即领命离开。
——
席应珍、道衍师徒俩就这样被关在密室里,因为不见天日,渐渐的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只能根据送饭的规律,来推算时间。
席应珍是真的做到了,既来之则安之。
每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还让人找来道经每日研读。
就好像是在自家一般。
道衍也想如他这般,一开始确实学的像模像样。
可是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了。
先是烦躁,然后坐立不安,到最后连经书也看不下去了。
一直试图寻找线索,尝试和送饭的人交流套话。
席应珍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有说,每天依然如故。
直到有一天,道衍是在忍不住了,问道:
“老师,您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
席应珍淡淡的道:“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道衍顿时不语。
已经七十九岁的老人,什么都见过了,也什么都看开了。
早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又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害怕的呢。
可道衍不同,他还年轻,关键是他还有无数的抱负理想未能施展。
无法做到坦然面对死亡。
席应珍忽然叹气说道:“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强压你了吧?”
道衍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这一茬,然随即反应过来,双手合十道:
“老师深意,弟子终于能明白几分了。”
席应珍将手中的经书递给他,道:“明白了就随我再读一读经书吧。”
“或许这就是我最后一次为你上课了。”
道衍心中一沉,深吸口气道:“是,请老师教导。”
之后师徒俩就在这密室里,上起了课。
随着时间流逝,道衍浮躁的心渐渐的开始平缓下来。
虽然还是做不到席应珍那般云淡风轻,却已然能控制情绪,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蒋如风每天一次,将密室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朱元璋。
对于席应珍的泰然,朱元璋非常的佩服,不愧是得道高人。
对于道衍的心态变化,他也给予了高度赞赏,名师出高徒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锦衣卫传来消息,马皇后一行人已经启程返回应天。
朱元璋终于决定,是时候见一见师徒二人了。
(本章完)
第93章 人间佛
第93章 人间佛
本来马钰他们只准备在庄子里待三天左右,毕竟大家都挺忙的,也没空在这里多待。
只是谁能想到,发明创造竟然也能上瘾啊。
在弄出了新式织布机和纺纱机之后,马钰在村子里闲逛,发现一群老人孩子坐在树下手工给脱籽。
速度慢不说还浪费人力。
他就想到了脱籽机。
上辈子就是农村出来的,他经常见到这东西。
只不过前世见到的是钢铁制造的机器,需要电力或者发动机提供动力。
还好这玩意儿机构并不复杂,主要结构也就两个滚轮,外加一些配套的小零件。
改成手动的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就做,他再次找来那个木匠,两人开始尝试着制作脱籽机。
这一次就没那么顺利了,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马皇后得知情况,立即做出暂停回宫的决定,在这里多待几天。
并且还写信将这些情况告诉了朱元璋。
朱元璋自然满口答应,并且还派了五名能工巧匠过来帮忙。
他对脱籽机也充满了期待。
小组织的其他人知道了马钰想做的事情,也都过来帮忙。
只是他们除了打打下手,也提供不了多少帮助。
不过马钰这会儿当老师已经习惯了,借着改进机器的过程,给大家讲解了一些基本的物理知识。
比如什么叫摩擦力,如何增大摩擦,如何减小摩擦。
如果是平时拿着书本上课,大家会觉得枯燥,很多人也是没兴趣听这些的。
但这会儿是为了改进机器,大家反倒是兴致勃勃,听的很是认真。
尤其是伴随着一个个问题被解决,脱籽机渐渐展现出效果之后。
成就感让大家的兴趣就更大了。
第三天朱元璋派遣的工匠到达。
这些都是工部最顶尖的工匠,也可以说是当世最优秀的工匠之一。
有了他们的帮助,很多之前没有头绪的问题,莫名其妙就解决了。
问工匠,他们自己也直挠头。
倒不是他们想藏私,而是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只是单纯根据经验,觉得这么做或许可行。
然后就行了。
马钰心中感叹,这就是没有建立完整的学科体系的弊端啊。
工匠们都是靠着经验在做工,而且他们的经验也没办法有效的传承下去。
很多技术,真的就是随着匠人的死亡而失传。
等算学打下一定基础,有必要将学科体系给弄出来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还是先把机器弄出来。
在专业工匠们的帮助下,第七天,第一台真正实用的脱籽机终于制作完成。
这个机器非常简陋,主体结构就是一个木架子,两根儿臂粗的滚轴,再有一个动力轮。
再加上一些辅助用的小零件。
为了节省力气,马钰还特意设计了一个齿轮结构。
大的动力轮轻轻转动半圈,两根滚轴就能转动几十圈。
一人转动动力轮,另一个人把籽一簇一簇的放进滚轴里。
滚轴会把絮带走,从另一侧吐出来。
籽则会留在滚轴的这一边,并落在下方的筐子里。
虽然一次不能填太多籽,否则会被卡住,但效率也比手工脱籽快了千百倍。
马皇后是亲眼见证了脱籽机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依然感觉不可思议。
就两根滚轴,就能轻松的把籽给脱掉?
她不禁再次回想起马钰之前说的那句话:
这就是提升生产力的魅力。
但这还不算完,马钰在弄出脱籽机之后,又想到了脱壳机。
就是粮食作物使用的脱壳机。
古代给粮食脱壳,要么就纯手工一点一点脱。
这个效率有多慢,可想而知。
要么就找一块硬化过的地面,将收割好的麦子等庄稼铺在地上。
然后用牛、人拉石磙,一遍又一遍的来回碾压,通过这种暴力脱壳。
浪费人力畜力不说,还会造成部分粮食的浪费。
有些粮食会被碾压到地里面,扣都扣不下来。
关键是,这种脱壳的方法太看天了。
随便变个天,都能造成巨大的损失。
古代朝廷为何要将人束缚在土地上?
因为在机械化之前,农业真的是劳动密集型产业。
辛苦、风险大、产出少,但又是生存必须的。
既然脱籽机弄了出来,那也不差一个脱壳机了。
这玩意儿马钰也是见过的,还帮助长辈维修过,知道这玩意儿的基本结构。
有了之前制作脱籽机的经验,这次制作脱壳机就顺利了许多。
只用了五天就给弄了出来。
从农户家里拿了一堆麦穗,等机器转动起来,扔进木仓里。
一震‘框框朗朗’的声响过后,麦粒混合着麦糠,一起落在下方的筐子里。
前世的脱壳机是机器作为动力,因为动力非常充足,所以会加装一个风扇将麦糠吹飞。
实现麦粒和麦糠直接分离。
但现在是纯手动脱壳机,加风扇纯属吃力不讨好。
不过混合在一起的麦粒和麦糠也很好分离,找个有风的天气,利用风力就能将两者分开了。
总之,有了脱壳机,又能节省几十倍的人力。
对于农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又一台机器在自己的手里被发明出来。
小伙伴们非常高兴,虽然他们只是打了打下手,可依然亲自参与了。
那种成就感是非常强烈的。
而且经过这次的事情,也让大家相互之间更加的认可。
原来我们一起配合,能干出这么大的成绩。
甚至部分小伙伴,还喜欢上了这种手搓机械的感觉。
一直在追问,还有没有别的机器要做。
其中表现的最积极的,就是一直以来的小透明人,朱橚。
自从知道马钰掌握着奇奇怪怪的技艺之后,他每天都过来问个不停。
一开始马钰还很奇怪,但想到这位未来周王的历史成就,就释然了。
这位可是真正的生物学家啊。
虽然物理学和生物学区别很大,可都是理工科。
他对这玩意儿感兴趣是很正常的。
不过马钰还是觉得,有必要引导他继续往生物学这条道路上走。
毕竟理科特别依赖天赋。
一个天才的出现,能顶的上一群普通人几辈子的努力。
朱橚上辈子没人引导,自己就能变成生物学家,可见在这方面是有点天赋的。
如果有自己引导,他的成就会有多高,简直不敢想。
说不定未来的生物学之父就是他了。
而且这小子已经九岁,也到了打基础的年龄。
于是他就找到了马皇后。
马皇后正在为又一件农业利器诞生而兴奋,见到马钰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无法控制住。
“钰儿,你真的是给了姑姑一个又一个惊喜啊。”
马钰笑道:“现在您相信我学识广博了吧。”
马皇后大笑道:“胡说,姑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
“钰儿学识之广博,天下第一。”
马钰笑了笑,转而说道:“姑姑应当知道,我们家族最擅长的,就是将零散的知识梳理成体系。”
“不只是史学、算学,格物之学也同样如此。”
马皇后有些疑惑,搞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讲这事。
马钰继续说道:“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只有知其所以然,才能推导出更多的‘其然’。”
“这个道理在格物学上尤为的适用。”
“通过梳理格物学的知识体系,了解其基本原理。”
“然后根据原理,创造出更多的工具。”
“就如我能改良纺纱机和织布机,能创造出脱籽机和脱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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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都是根据格物学原理,推导出来的结果。”
马皇后若有所思的道:“技艺如此,已近乎道矣。”
“你想开堂授课,将格物之道传授给他人吗?”
马钰颔首道:“是的,过往之世,人们对于百工技巧,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新事物新工具的发现,多依赖于巧合,发展的过程实在太过缓慢。”
“如果天下人都懂格物之道,千万人一起研究探索,生产力将会日新月异。”
“到时候休说是一两亿人口,就算是十亿百亿人口也不难养活。”
马皇后失笑道:“哈哈……若真有百亿人口,恐怕天下都被装满了。”
“难得钰儿也会如此夸张,既如此那你就开堂授课吧。”
“多为大明培养一些懂得格物之道的大才。”
马钰却说道:“如此重要的学问,姑姑就不想让皇家也掌握吗?”
马皇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在这等着我呢。
再想想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哪还不知道他的打算。
“你绕这么大圈子,是想让老五跟你学格物吧?”
马钰敬佩的道:“姑姑英明,格物一道尤为重视天赋。”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我发现五表弟天赋之高,乃我生平所仅见。”
“希望姑姑能准许,让他跟随我学习格物之道。”
生平仅见?
马皇后将信将疑的道:“他真有这方面天赋?你可莫要骗我啊。”
马钰一脸郑重的道:“如此大事,我怎么会欺骗您。”
“不信您让他跟随我学习一段时间,是真是假到时便知。”
马皇后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信你,此事非同小可,我得与陛下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马钰说道:“这是应该的……如果陛下不同意,您就让我去说与他听。”
马皇后笑道:“看来你是势在必得了。”
“好,姑姑答应你,一定尽量说服陛下。”
这个小插曲过后,大家确定没有别的事情,再加上离家时间确实也有些长了。
于是就决定启程返回应天城。
——
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道衍终于见到了邀请他们的那个人。
这天师徒俩正在探讨经书深意,蒋如风出现:
“道衍大师,我家主人有请。”
听到这句话,道衍有些惊讶,叫我?
席应珍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道衍很是无辜,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干啊。
不过事主总算是露面了,也不用再瞎琢磨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于是他和席应珍说了一声,就准备跟随蒋如风离开。
这时席应珍说道:“如果遇到难以决断的问题,就凭本心行事。”
道衍躬身道:“弟子明白。”
本来他以为,对方会给他戴上头套,或者蒙上眼睛。
但并没有。
蒋如风就这样带着他,穿过几道走廊,来到了外面。
十余日不见阳光,猛一出来他眼睛有些酸疼,停在原地眯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蒋如风也没有催促,就这样一直等到他适应过来,才继续往前走。
道衍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很轻易就能确定,这是一座寺院。
而且规模还不小。
难道这群歹人冒充僧侣才潜伏下来的?
但……为何这一路走来,一个和尚都没见到?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被带进了大雄宝殿。
只是当他看清楚殿内布置,无法控制的露出错愕的表情。
明明是佛教寺院,殿内悬挂的却是道教的斋醮器具。
而主殿中央供奉的,赫然是孔子。
这对儒释道三家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对方故意这么布置,到底是什么目的?
是知道我学习过三家之学,还是讽刺我?
问题是,现在我该作何反应。
就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席应珍的话浮现在耳边。
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就凭借本心行事。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走到供桌前,恭敬的给孔子像上了三炷香。
他刚把香插进香炉,旁边一道声音就传了出来:
“大师身为僧侣,却给孔子上香,就不怕佛祖降怒吗?”
道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缓步走来。
此人渊渟岳峙,威仪自生。
竟让道衍生出无法直视之感,下意识的垂首行礼:
“贫僧道衍,见过施主。”
心里却已然开始翻江倒海,这人绝不是普通人。
他到底是谁?莫非……
来人正是朱元璋,他走到离道衍五步的距离才停下,再次问道:
“大师还未回答咱的问题呢。”
这几日的修心终于起到了作用,道衍深吸口气,将自己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阿弥陀佛,贫僧敬的非是孔子,而是心中的佛。”
朱元璋大笑道:“不错,倒是有几分急智。”
“咱问你一个问题,想好了再回答。”
道衍恭敬的道:“施主请问,贫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元璋严肃的道:“十几年前,你是否见过一个特别的人。”
道衍眉头微皱:“没有别的特征了吗?”
朱元璋说道:“那人就犹如鸡群立鹤,只要你见过就定然知道咱说的是谁。”
道衍若有所悟,沉思片刻摇头道:
“让施主失望了,如您所述之人,贫僧生平仅见过两个,但皆非您所言之人。”
朱元璋不禁有些失望,虽然早就猜到了马钰所言的家族不存在,但内心难免还是抱有一丝期望。
现在彻底破灭了。
不过……这小子还以为咱什么都不知道呢。
哼,真是蠢笨不堪。
但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被道衍的话吸引:
“哦?这般人生平能见到一个已是不易,你竟然能见到两个,不知都是何人。”
道衍回道:“一个是家师,一个就是施主您。”
朱元璋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
“哈哈……你这和尚还是个妙人。”
“咱再问你一个问题,若是回答的让咱满意了,有你的好处。”
道衍恭敬的道:“请施主发问。”
朱元璋指了指孔子雕像,问道:“你说是佛大,还是皇帝大?”
闻言,道衍一颗心‘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之前他就在怀疑,这个中年人是朱元璋。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大胆,主要是他想不到朱元璋这么做的理由。
但现在,他终于肯定了。
这个气质,这个问题……他就是大明皇帝朱元璋无疑。
可更多的疑问接踵而至,他想见自己一道旨意就可以了,为何要这般麻烦?
但……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眼前就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如果自己回答不好,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连续默念了好几遍经文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快速转动,很快就有了答案:
“阿弥陀佛,佛乃净土之皇帝,皇帝乃人间之佛。”
“贫僧愚钝,不知孰大。”
朱元璋大笑道:“哈哈,你果然是个妙人,难怪他如此推崇于你。”
推崇?有人向皇帝推荐了自己?
是谁?
莫非是皇帝嘴里,十几年前的某个故人?
可为何我没有任何印象?
这样想着,他大着胆子问道:“不知施主所言是何人?”
朱元璋恶趣味的道:“过几日他自会来见大师,到时便知。”
说完也不等道衍回复,就这样转身扬长而去。
道衍追到门口,看到两侧站着的黑衣人,就很自觉的停下脚步:
“恭送施主。”
一直等到朱元璋的身影消失,他才敢抬起头。
然后脚下一个踉跄,竟跌倒在地上。
这一遭对他来说,不亚于走了一趟鬼门关。
不过总的来说,结果是好的。
虽然还是一脑门的浆糊,可至少知道是谁绑了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死。
至于剩下的,反倒是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恐慌渐渐消失,换上了喜悦的表情。
这次师父也无法阻止我了。
(本章完)
第94章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第94章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去的时候大家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玩,用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
在那边待了十几天,大家都有些想家了,回来的时候速度就快了很多。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就返回了应天城。
大家将马皇后送入皇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家之后马钰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开始思考怎么说服朱元璋,把朱橚给拐回来当学生。
虽然他没有集邮的癖好,但收集‘某某之父’这个爱好,他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
试想一下,如果将来物理学之父、化学之父、生物学之父……全都是他的徒弟。
这种成就感……只要想想他就开始亢奋了。
到时候他的地位得多高,不敢想啊不敢想。
就在他谋划别人儿子的时候,皇宫里马皇后也在给朱元璋讲述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重点是马钰在格物之道上的理解。
“以前钰儿说生产力改变世界,我感触并不是很深,总觉得这话太虚了。”
“亲眼见到这几样工具的出现,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朱元璋也深有感触的道:“咱也有这样的感觉。”
“自从听他讲过生产力的发展,咱就派人收集了相关信息。”
“发现每一次生产力大变革,都需要数百年的时间。”
“而且新技术的出现,也都充满了偶然不可捉摸。”
“这种情况,让咱怎么把希望寄托在生产力的提升上?”
“只是咱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连这种不可捉摸的事情,都能总结出规律。”
马皇后说道:“是啊,如果有千百人掌握这种规律,大家一起研究。”
“新技艺的出现将不再是不可预见的,对朝廷对天下的影响就非常巨大了。”
朱元璋点点头,毕竟每一次生产力的大变革,都会带来思想制度上的变迁。
至于阻挠新技术的出现,或许以前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听马钰讲了那么多节课,他已经认识到,生产力提升是不可逆的。
强行阻止只会被历史的车轮碾碎。
相反,如果能利用好新技术,说不定就能帮朝廷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
如果朝廷能提前预见到新技术的出现,就算不能及时应对,至少也不会在一无所知中灭亡。
但想做到这些,就必须组建一个机构,专门去了解新技术。
现在他越来越多的体会到,马钰为何一直提议要拓展政府部门职能了。
这时马皇后又说道:“钰儿说老五在格物之道上天赋颇高,一直游说我,让老五跟他学习。”
“我就想,既然这门学问对国家如此重要,是不是就让老五跟他学习?”
哪知听到这个提议,朱元璋断然否决:
“不行,格物之道说破天这也就是工匠技艺之术,小道尔。”
“咱的儿子将来是要分封天下为王的,这才是大道。”
马皇后一点都不意外他的反应,笑道:
“得,我这个说客果然不合格,回头让钰儿自己找你说吧。”
朱元璋不屑的道:“这次他马钰就是说破天,咱也绝不答应。”
这样还不解气,他又补充道:“咱要是答应他,咱就不叫朱重八。”
马皇后大笑:“你呀,怎么也小孩子气起来了。”
——
第二天马钰就收到了马皇后传来的消息,游说失败,你自己来吧。
对此马钰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时代的人,对格物之道的理解,其实也就是一些工具的改良。
他们极尽想象,也就是织布效率高一点,车子多拉一点货。
工业化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
不只是中国古人如此,包括被中世纪黑暗笼罩的欧洲,也同样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不重视百工技艺,认为是小道就很正常了。
在都原本的世界,朱橚就是皇家不务正业的典型,有明一朝他几乎是被嘲讽的对象。
哪怕他的研究拯救了无数人,依然无法改变大家的刻板印象。
朱元璋不不同意他学习格物之道,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过马钰并不失望,昨天他就已经想好怎么游说朱元璋了。
所以在接到马皇后的传信后,他立即进宫去找朱元璋。
一见面朱元璋就直接摆明态度:“如果是为了老五的事,就别开口了。”
然后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你小子能奈我何。
马钰气的牙痒痒,行,希望后面你还能这么桀骜不驯。
“用语言是无法说服你的,给我几名能工巧匠,我弄几样东西出来。”
“你看过之后要是还反对,那此事就作罢。”
朱元璋也不禁来了兴趣,但脸上依然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就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咱也不会同意。”
不过他还是从将作监找来几名工匠,给马钰打下手。
马钰拿出了三样东西:
其一,轴承。这玩意儿虽然小,但意义却非常重大。
后续不论想改进哪种机械,都离不开它,有必要提前弄出来。
考虑到当前的钢铁质量,他没有弄滚珠轴承,而是弄的柱状轴承。
虽然没有滚珠轴承好用,但耐磨特性是拉满了。
其实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轴承套,但没有滚珠。
车轮转动的时候,两个钢圈硬蹭,只能说比没有强吧。
其二,温差发动机,又称斯特拉发动机。
利用温差作为驱动的外燃机。
结构简单的令人发指,一个轮子一个类活塞结构,一杯热水就可以了。
前世很多商家为了卖水杯,就在水杯盖上弄了个微型温差发动机,满足消费者的猎奇心理。
杯子里倒上热水,盖上盖子,发动机就会哐叽哐叽做工。
马钰还买过一个,还用易拉罐手工制作过一个。
这会儿复制出来并不难。
其三,迷你蒸汽小火车。
要给那个土鳖臭要饭的一点点跨时代的震撼。
两个铜杯子加一根线,就完成了。
最先被做出来的是轴承,毕竟滑轮组和迷你蒸汽小火车都需要这玩意儿。
原本马钰还有些担心,这些工匠纯手工能不能搓出合格的轴承。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
工匠们不但做出来了,产量还很高。
有了轴承,温差发动机轻易就被做了出来。
最难的是蒸汽小火车,难点也不是蒸汽机。
简易蒸汽机的结构真的非常简单,学过初中物理的,都知道基本结构。
难的是配套的零件。
比如,如何解决气密性问题。
不过还好,这只是一辆巴掌大小的迷你小火车,要求倒也没有那么高。
各种‘我寻思’之法招呼下来,也顺利制作完成。
用了六天时间,四样东西全部准备好。
马钰就带着来到坤宁宫,朱标、朱樉、朱棡等人也都在。
如果说其他人都只是好奇,朱橚就是兴奋了。
“表哥,你有做出什么机械了吗?”
马钰拍了拍身旁的大箱子,道:“马上你就见到了。”
看着那个大箱子,朱元璋心里别提多好奇了,但面上还是要装作不屑的道:
“哼,咱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鬼样。”
马钰也没有废话,打开箱子取出一个轴承,轻轻拨动一下发出‘哗啦啦’的钢铁碰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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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名为轴承,别看它不起眼,但可以改变世界。”
朱元璋伸手接过来,只觉入手沉甸甸的,仔细观察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它的原理用途。
然后轻蔑的道:“咱承认它能让车更耐磨更节省力气,是一件不错的东西,但也仅此而已了。”
说完,将轴承递给了马皇后等人。
众人观察过后,也都觉得虽然很巧妙,但也仅此而已了。
马钰并不意外,说道:“别急,马上你就知道它真正的用途了。”
然后他拿出一个通体黄铜打造的杯子,盖子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动力轮。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马钰指着那个动力轮,特意强调道:
“看到这里了吗,用的就是轴承。”
众人转动了一下动力轮,发现确实用的是轴承。
但大家疑惑的是,这玩意儿轮子套轮子有什么用?
朱元璋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这东西有何用?”
马钰没有废话,让人拿来热水倒进杯子里,然后盖上盖子。
众人先是疑惑,然后就惊讶的发现,那个轮子竟然缓缓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
这……
朱元璋第一个扑过来,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个轮子,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马皇后、朱标等人也同样如此。
这是怎么转动起来的?
只有朱棣,下意识的说道:“表哥的仙术。”
说完他也知道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儿,露出讪讪的表情。
虽然众人不相信什么仙术,但还是将目光看向马钰,等着他的解释。
马钰没有说话,而是将茶杯的盖子取下来。
失去热水造成的温差,发动机很快停了下来。
接着他又将盖子盖上,发动机再次转动起来。
这下就算众人再傻,也知道和热水有关了。
可……
朱元璋不敢置信的道:“是热水让它动起来的?”
马钰颔首道:“对,热水形成的温差,为它提供了动力。”
得到确认,众人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热水就能让它动起来?怎么做到的?
朱橚是最兴奋的:“表哥太厉害了,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做的?”
马钰笑道:“光学做算什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有热水它就能转动?”
朱橚郑重点头:“想,表哥教我。”
马钰看了一眼朱元璋,说道:“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看你爹的意思。”
朱橚迟疑了了一下,鼓起勇气道:“爹,我想学。”
朱元璋没好气的道:“一边玩去。”
一句话就将朱橚的勇气给说没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家母亲。
马皇后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别急,接着往下看。”
朱橚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事情或许有转机,心中不禁充满了期待。
朱元璋看了看温差发动机,说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马钰说道:“现在没什么用,但继续深入研究,早晚能造出实用的发动机。”
“到时候将它装在车上,可以不用人畜之力就能远行千里。”
“装在船上,就算是无风、逆风的天气,依然可以自由航行。”
“装在纺纱机、织布机上,可以不用人力就能织布。”
“如果动力更大,可以拖动耕犁不知疲倦的工作,每天都能耕几十上百亩田地。”
“如果将播种机挂在后面,每天能播种几百亩。”
“如果发明一个机器,可以收割庄稼,每天都能收割几百亩粮食。”
马钰不停的说着发动力的各种应用。
朱元璋等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如果他说的这些都能实现,那整个天下都将因此而改变。
到最后,朱元璋激动的问道:“这个小玩意儿,真的能做到你说的那样?”
哪知,马钰却摇头道:“不行。”
倒不是他说谎,而是温差发动机的实用条件太苛刻了,直到他穿越那会儿都没能真正实用化。
马皇后、朱标等人都满脸失望。
朱元璋的脸色顿时僵住了,手不停的抽搐,似乎想和什么东西亲密接触一下。
马钰心下暗笑,让你得瑟,让你看不起格物。
知道朱元璋快要爆发,他才干咳一声说道:
“不过吗,温差发动不行,别的发动机可以啊。”
峰回路转,马皇后等人都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的看向箱子。
莫非这面就是他说的那种宝贝?
朱元璋也是同样的想法,但随即他就察觉到,马钰这是在戏弄自己。
一张脸顿时就成了猪肝色。
马钰一看形式不对,连忙跑到箱子旁边。
先是取出一捆微型‘梯子’,又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铜疙瘩。
“这就是我说的那种,可以实用化的发动机,蒸汽机。”
猜测得到证实,众人都重新露出惊喜之色。
朱元璋也顾不上生气了,催促道:
“别废话,快给咱说说怎么用的。”
马钰没有耽搁,找了一块平地,将微型梯子拼装在一起,成为了一条简易的椭圆形火车跑道。
然后将通体黄铜打造的迷你蒸汽小火车摆放在轨道上。
水箱里加上开水,再将火盆里的木炭点燃。
本就是热水,很快就开始沸腾。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迷你小火车震动了几下之后,就缓缓移动起来。
朱棣兴奋的道:“动了动了,它动起来了。”
即便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亲眼见到它跑起来,众人依然惊喜不已。
朱元璋脸上的怒意也全部消失,只剩下凝重。
“给咱说说,它是怎么动起来的。”
马钰说道:“简单点说,烧水的时候,水壶盖子会被蒸汽顶的不停的翻动。”
“蒸汽发动机,利用的就是这种蒸汽的力量。”
“给蒸汽发动机装上轮子,它就能跑起来。”
“这是微型的,结构很简单,凑合着就能跑动。”
“如果想实用化,就得把它做的大一点。”
“这不是简单的放大就行,期间要解决的问题非常多。”
“如果这些问题都能解决,造出体型巨大的蒸汽机。”
“那之前我说的,给船、织布机等机械加装发动机,都可以实现。”
“那将是一个全新的,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大时代。”
他不说,朱元璋也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就眼前这辆车要是真能造出来,千里变成咫尺,大明就能更好的管控天下。
别的不说,这车要是能修到边疆,每年光节省下来的漕粮就是天文数字。
“这东西,需要多久才能实用化?”
马钰说道:“不知道,需要大量的人去研究才行。”
“而且这东西需要大量的钢铁,以大明目前的钢铁产量,就算研究出来也造不起。”
朱元璋毫不犹豫的道:“那就开矿,一旦此物推广开来,就会出现大量的富余劳动力。”
“让这些人都去开矿。”
马钰眉头皱起,说道:“让我们的百姓去开矿?”
朱元璋目光看向他:“怎么?”
马钰冷笑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你还是不懂什么叫天子。”
(本章完)
第95章 突如其来的崩溃
第95章 突如其来的崩溃
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这句话可以变一下,思想错了,科技越发达人的地位就越低。
农业社会,财富大部分来自于土地。
而农业又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只要是个劳动力,就有存在的价值。
哪怕是奴隶,只要能通过劳动创造财富,奴隶主也会让给他一口饭吃。
可是工业时代劳动力出现大量富余,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可能会因为找不到活儿干被饿死。
欧洲工业革命之初,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大量劳动力被从土地上驱赶进工厂,干着最沉重的工作,却只能拿到微薄的薪水。
不干?有的是人干。
就连儿童都要去流水线上当螺丝钉。
当农民的时候,劳累还能歇歇,还能打个盹。
成了螺丝钉,稍微一个走神命就没了。
对他们来说,工业化带来的只有痛苦,没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马钰不愿意起手就搞黑科技的原因。
不把思想扭转过来,贸然去搞工业化,对百姓来说将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所以之前他一直在给朱元璋等人上课,还一直强调宋朝废除贱籍,保障人权的事情。
一年的课上下来,朱元璋他们确实有所改变。
目前大明颁布的各项政策,也都比较宽松。
他本以为,是时候搞出点黑科技,加快一下工业化进程了。
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朱元璋还是下意识的选择把人送进矿洞。
让穿越以来本就缺乏归属感,内心一直处在不安中的马钰,当场情绪失控。
被嘲讽的朱元璋也大怒,寒声道:
“哦?那还请马公子告诉咱,什么叫天子?”
朱标等人都担心的看过来,生怕朱元璋一怒之下给马钰砍了。
马钰丝毫不惧,瞪着他说道:
“让所有人都像人一样活着,这就是你的使命。”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理想,我又何必和你说那么多?又何必给你大明当牛做马?”
朱元璋冷笑道:“好高尚的品德,可你也莫要小瞧了天下人。”
“咱让那些富余的劳动力去挖矿,难道不是给了他们一份工作,让他们养家糊口吗?”
马钰嗤笑道:“为什么不让你的子孙去挖矿?”
“因为挖矿苦,挖矿九死一生,所以你舍不得让你的子孙吃这个苦。”
“那别人的孩子就活该吃这份苦?”
朱元璋怒道:“你……”
马皇后深吸口气,喝道:“你们两个够了。”
两人都悻悻的闭上了嘴。
马皇后看着马钰说道:“你的初衷是想造福百姓,让他们活的更像个人。”
又看向朱元璋说道:“你想给百姓一份工作,让他们多赚一份钱养家糊口。”
“你们两个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好。”
“不过是在某些事情上有分歧,商量着来不就好了,有什么好吵的?”
马钰梗着脖子道:“挖矿这种活儿,但凡有一点活路,就没人愿意去做。”
“我研究格物之道,就是想让华夏的百姓不用吃这个苦。”
“若是需要把百姓送进矿洞才能提高生产力,那不做也罢。”
朱元璋冷笑道:“幼稚,再苦总比饿死要强。”
“况且这些脏活累活总有人要去做,你不舍得让他们去做,难道自己去做?”
马钰回怼道:“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我还是能分的清的。”
“脏活累活自然是让敌人去做,自己人去做一些比较体面的工作。”
“不像某些人,当了几天君主连自己的底色都忘了。”
“真以为给祖宗追封了尊贵的身份,就能改变自己的底色吗?”
“可耻的不是身份低微,出身卑微却能成就大事业,这是荣耀。”
“可悲的是忘记自己的出身,成就大事业后,反过来变本加厉的剥削和自己一样出身的穷苦人。”
朱元璋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你真以为咱不敢杀你?”
马皇后、朱标等人,也是既惊且怒,又担忧。
惊的是马钰为何突然失控,怒的是他不该如此羞辱尊长,担忧的是此事如何收场。
马钰的眼白不知不觉间布满血丝,冷笑道: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还怕这个?”
“之前不过是想着,稍尽绵薄之力,让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的人死活与我何干?”
“明明是为了你们好,凭什么还要在你面前当孙子,求着你来学习本领?”
“你作为这一方天地的君主都不在乎,我又凭什么在乎?”
“我没有那么高尚,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干了。”
朱元璋已经出离了愤怒:“好好好,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硬骨头。”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咱就成全你,来人,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闻言,一旁正恨爹娘给自己生了双耳朵的内侍,冲过来七手八脚把马钰给控制住。
然后将目光看向马皇后,毕竟这是她的从侄啊。
马皇后也是脸色铁青,道:“将马钰押入死牢,等候陛下处置。”
朱标连忙补充了一句:“对,没有我爹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内侍们再次将目光看向朱元璋,见他并未说什么,连忙将马钰给拖走了。
马钰并未挣扎,也没有求饶,仿佛认命一般就这样被带走。
闹剧结束,马皇后正想安抚一下朱元璋,却见他飞起一脚将还在奔跑的蒸汽小火车给踢飞。
然后怒道:“你收的好从侄。”
说完转身离去。
马皇后伸手想要留住他,但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就这样看着他离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朱标走过来低声说道:
“我以为表弟对父亲的成见已经消除,没想到还是如此之深,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马皇后也很生气:“我对他还是太骄纵了,就让他在大牢里好好反思吧。”
“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再考虑放他出来的事情。”
“记住,这次谁都不要照顾他。”
事实上朱标也有些生气,他自认为自己一家子对马钰没有亏欠。
现在当面羞辱他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对于马皇后的话,也非常认可:
“嗯,我会让人看牢他,不让任何人靠近。”
朱棡、朱棣却没有那么愤怒,他们更多的是疑惑。
好好的,表哥为什么像是变了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最彷徨的就是朱橚了,说好的要拜师学艺呢?现在咋办?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道自己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常妃更多的是担忧,马钰这次真的危险了啊。
徐妙云则是庆幸,对自家父亲更是敬佩。
不和马钰有太多瓜葛,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否则这次搞不好就会被牵连。
想到这里,她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常妃。
想必这会儿她是最着急的了吧。
这会儿还没有锦衣卫诏狱,所谓死牢也就是应天府大牢比较靠里的几间牢房。
牢头和狱卒都认识马钰,见他再次被丢进来都非常好奇。
但他们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得罪马钰,万一这小子将来再出去了呢。
想了想,他们将马钰之前住的牢房收拾了一下,又将他关了进去。
故地重游,马钰却没有任何感慨。
甚至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就这样躺在破褥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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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的种种。
这些记忆,是之前他不敢触碰的痛。
此刻,却是那么的清晰,甚至很多已经遗忘的细节都浮现出来。
渐渐的,记忆定格在两张慈祥苍老的面孔上面。
二老似乎在对他微笑,又似乎在安抚他,又像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的眼眶顿时红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华夏人普遍具有乡土情结,混的好了,混的差了,最后都希望叶落归根。
所以才有了‘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之类的话。
更何况,他的父母都还健在。
一家人的关系虽然不是轰轰烈烈,却也充满了平淡的温馨。
穿越到陌生的时代,远离亲人和朋友,让他的一颗心始终处在彷徨状态。
对阶级社会的恐惧,更是让他做出了很多竭斯底里的事情。
比如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些底牌,他选择了最激进,也充满了争议的方式,和常遇春交好。
比如时常神经质一般的耍宝,把自己弄的像个小丑。
这一切都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以前有了什么不开心,他可以找朋友出去吃顿烧烤喝几杯啤酒,大家吐槽一下就过去了。
但现在,他不敢将自己的内心敞开给任何人看。
所有的负面情绪逐渐积累,最终因为一些看似莫名其妙的事情,被彻底压垮。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穿越毫无意义。
在这个世界,他或许可以翻云弄雨,可以活的波澜壮阔。
可那又如何?
他想回到前世,去过平淡而又普通的生活。
只因那里有他熟悉和珍视的一切。
死亡让自己穿越,或许再次死亡自己就可以回去了吧。
他如是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
马钰突然被关入死牢,可以说震惊了朝野。
前几天他宠冠群臣,还和皇后、太子一起出城游玩,
他组建的小团体,愈发的受到重视,而他的地位也就愈发的超然。
这次出行,他还发明了许多新技术,就连儒生对他的印象都有所改观。
大家似乎看到了,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
然而,突然就被关入死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次的事情实在太严重,朱元璋封锁了所有消息,他们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越是打听不到,各种猜想就越多。
大家普遍生出的感觉就是,伴君如伴虎。
然后……有人嘲讽马钰,之前你那么张扬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比如李善长,笑的那叫一个畅快。
这个小乞丐,终于自食恶果了吧。
你以为掌握着一点独门学识,就能在官场平趟吗。
做官,靠的是脑子,不是学识。
也有人惋惜,比如宋濂和刘伯温,如此大才可惜了啊。
只是随后两人的表现却截然不同。
宋濂这次选择了作壁上观。
反而是刘伯温试图营救,只是直接被朱元璋给赶了出来。
还不等他有进一步动作,就收到了马皇后传来的消息。
让他什么都不要管。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马皇后还是比较信服的。
见她都如此说了,也只能选择观察。
心情最复杂的,要属和马钰有牵连的人。
比如小组织成员,他们既担心马钰的安危,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敢再去马家楼。
往日恨不得打破头也想挤进来的权贵子弟,顿时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朱樉看着门可罗雀的马家楼,脸色非常的阴沉。
“愿意来这里的还有多少人?”
吴高都没翻账册,张口就说道:“有腰牌的还有二十一人,没有腰牌的有九人。”
朱樉说道:“把这三十个人全都记下来,以后就都是自己人。”
吴高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些人的腰牌需要收回吗?”
他指的是没来的人。
朱樉深吸口气,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他们也是太子的人。”
吴高心头一震,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大家都是太子的人,但太子党也分你我他。
现在还愿意来马家楼共患难的,是自己人。
不愿意来的,我们也不得罪,但以后只是同僚。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反倒很支持朱樉的决定。
从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时候,关键时刻不肯共患难的,那肯定是不能信任的。
哪怕你对大家并没有什么感情,仅仅只是想下注呢。
连下注都不敢,那说明对小组织没有信心。
这样的人只能作为同僚或者盟友,不能当成自己人。
不过比起此事,他更加关心的是马钰:
“马大哥如何了?”
吴高已经获得信任,朱樉倒也没有隐瞒,摇摇头说道:
“我爹禁止所有人探视,具体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娘依然认他这个侄子,就说明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吴高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他真的是必死,那马皇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将他从族谱上除名。
没有这么做,就说明还是认这个侄子的。
只要她还认,事情就好办了。
这个信息传出去之后,楼内三十名成员也都松了口气。
还有余地就好啊。
常遇春在接到消息后,当即就准备入宫求见朱元璋。
但朱元璋早就料到他会来,压根就不放他进宫。
他想去大牢见马钰,也被阻拦。
就在他想硬闯的时候,马皇后那边派来内侍,让他回家等着什么都不要做。
常遇春倒也听劝,不过在回家之前,他让内侍给马皇后捎了一句话:
“马钰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意用所有的功劳换他一命。”
“如果还不够,就让我替他去死吧。”
马皇后听到内侍的转述,感叹道:
“伯仁真乃忠义双全也。”
朱元璋得知常遇春的话,只是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然后问身前的工匠道:“如何?能不能造出实用的蒸汽机?”
那几名工匠战战兢兢的道:“回陛下,此物皆马……他指挥才制作而成,我等也不知道其原理。”
言外之意就是难。
朱元璋脸色一黑,道:“废物,回去好好研究,若是造不出来咱扒了你们的皮。”
工匠们惊恐不已,连滚带爬的离开。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出现道:
“陛下,马……钦犯今日粒米未进,似是要绝食。”
(本章完)
第96章 死意
第96章 死意
绝食?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绝食好啊,咱就成全他。”
“告诉狱卒只要他不开口讨要,就不要给他饭吃,咱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骨气。”
马皇后也知道了此事,只是她以为马钰这是故意吓唬他们,更加的生气。
觉得得好好惩罚一下他。
事实上,大多数听说他绝食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毕竟一直好好的,你突然嘲讽皇帝还要绝食,谁也不相信。
只有朱樉是例外,他掌握着部分锦衣卫,消息是非常灵通的。
朱元璋的禁令对别人有用,却瞒不住他。
所以他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马钰绝食的消息,也知道了自家父亲的处置方法。
心里非常的愤怒,恨不得立即冲进大牢将他给救出来。
一年多同吃同住,他可谓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马钰的人。
知道马钰诙谐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巨大的不安。
现在负面情绪爆发,可能真的萌生了死意。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他,知道自己就算闯进大牢,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冲动的后果,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所以必须要从其他方面解决问题。
他立即找来毛骧:“让你们查的事情如何了?”
毛骧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隐约有所猜测,迟疑了一下道:
“二皇子,您也知道我们都是一帮粗人……”
‘当啷’朱樉直接拔出腰间宝刀,架在他脖子上,寒声道:
“明天我要所有已经收集到的证据,拿不出来你全家一起上路。”
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刺痛感,毛骧心脏一缩,他知道朱樉这是动真格的了。
连忙说道:“二皇子息怒,卑职马上去催,一定尽快将情报汇总上来。”
朱樉大怒,持刀的手微微用力,毛骧的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不是尽快,是明天必须拿上来,要证据确凿。”
毛骧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二皇子,汇总情报需要时间,给卑职五天时间,五天后一定让您满意。”
朱樉丝毫不为所动:“后天,拿不出来就给自己全家准备好后事。”
毛骧不敢再讨价还价,忙不迭的道:
“好好好,就后天,后天卑职一定将所有情报汇总呈上。”
朱樉这才将刀收起,轻蔑的看着他说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介入此事博取前程?”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我现在就将你砍了,滚。”
“是是是。”毛骧连滚带爬的离开。
“呸,狗东西。”朱樉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模样,轻蔑的骂道。
财税问题调查这么久,锦衣卫一直说有问题,却始终没有给出确凿证据。
那些人以为他好欺瞒,事实上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他们不过是想掌握更多证据,办个更大的案子,立更大的功劳罢了。
对此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来他也想干出点成绩,在这一点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
二来就算现在拿出确凿证据,短期内朝廷也不会进行处置。
毕竟天下一统才是当务之急,在大部分战事结束之前,不宜大开杀戒。
所以查财税很重要,但又不是那么当紧。
现在不一样了,他急需证据来证明马钰的作用。
只是没想到毛骧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马虎眼。
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以为马钰必死,想踩一脚。
如果不是还用得到他,朱樉恨不得当场将他砍了。
“先让你多活几天,以后咱们再算总账。”
一直跑出老远,毛骧才敢停下喘口气,然后摸了摸脖子,只见一手的鲜血。
将他吓的再次浑身一哆嗦。
心中也是无比的懊悔。
作为锦衣卫的一个大头目,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当面辱骂皇帝这是必死之罪,就连马皇后和太子都非常愤怒。
马钰绝无活命的可能。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踩一脚讨好一下皇帝呢。
说不定就能讨得皇帝欢心,从此踏上终南捷径呢。
朱樉问他要税务方面的信息,他自然知道是什么目的。
第一个怀疑财税有问题的就是马钰。
如果能证实这方面确实有大问题,那就可以证明马钰的价值,为他加一点筹码。
可现在将证据交给朱樉,既破坏了他们办大案的计划,也变相的帮助了马钰。
所以他才推三阻四不想给。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二皇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果决。
纵使心有不甘,在死亡威胁面前,他也不得不收起小心思。
回到办公地点,他立即组织人手对情报进行了全方位汇总。
既然要把情报报上去,那就弄的漂亮一点,不能失了分。
争取让皇帝满意,后续分配任务的时候,自己这边能多分点。
第三天,锦衣卫来报马钰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亦未向狱卒讨要吃食。”
朱元璋不为所动:“那就继续饿着,咱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马皇后听到消息,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她虽然没怎么挨过饿,但战乱年代偶尔几顿饭吃不好是很正常的。
一天还能坚持,两天大多数人都会受不了的。
那种饥饿感会让人失去理智,身边所有能下咽的,都会下意识的想要吞下去。
马钰两天不吃饭,还一动不动,太反常了。
已经超过了装样子吓唬人的范畴。
可之前先入为主的想法,又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心神因此受到干扰,拿着书本好半天都没翻一页。
太监吴卓也在暗暗着急,但在宫里那么久,他深知有些事情不能着急。
更何况他还是太监,身份本来就很敏感,更不能轻易开口。
这两天一直在寻找机会。
今天他敏锐察觉到,马皇后的态度松动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急于开口,而是继续等待时机。
一直等到半中午的时候,马皇后因为心烦意燥,干脆将手中的书扔在了桌子上。
他心道时机到了,让手下去取来一份糕点,亲自端着上前说道:
“娘娘,您早膳就吃了一碗小米粥,那东西不抗饿。”
“这人是铁饭是钢,饿了是真揪心。”
“奴婢估摸着您应当是饿了,就斗胆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点心,您先垫垫肚子。”
马皇后看着桌子上的点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倒是讲义气,钰儿在你身上的功夫没有白费。”
只是一个称呼,吴卓就察觉到了马皇后的思想转变。
不过他并没有替马钰说话,而是噗通跪下,诚惶诚恐的道:
“奴婢不敢,马公子对奴婢确实有恩。”
“但奴婢能有今日,皆陛下和娘娘恩赐,绝不敢有吃里扒外的念头。”
马皇后摇摇头,道:“看把你吓的,我又没有怀疑你的忠心,起来说话吧。”
“谢娘娘。”吴卓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
马皇后叹道:“你说钰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吴卓小心的道:“马公子是大学问家,奴婢卑贱之人字都识不得几个,哪敢揣测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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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奴婢想着,他再有学问也是个孩子。”
“奴婢家乡有句俗话,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才会让他情绪失控呢。”
马皇后说道:“现在我疑惑的地方就在于此,他到底为何会情绪失控?”
吴卓深知此时自己不能多说,勾起马皇后的回忆就足够了,再多说只会起反作用。
于是就摇头道:“那奴婢也不知道了,不过问问他身边的人,或许他们有线索呢。”
马皇后一想也是,于是就命人将马烨给找了过来。
这两天马烨也是惶恐不安,最受宠的大哥说抓就被抓起来了,让他知道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在面对马皇后的时候,他表现的更加胆怯,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她。
看着如受惊兔子般的马烨,马皇后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心中更加的烦躁。
仔细询问了他关于马钰的近况。
只是他毕竟是小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大本堂上课。
下学回家也就是讨论一下功课就歇息了,对马钰的近况了解其实也不多。
不过他也提供了一个线索:“听管家说,大哥每天都睡的很晚,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失眠。”
马皇后却是一愣,不禁想起了之前侍女传回的消息。
马钰几乎每晚都睡的很晚,而且睡眠也很轻。
她们晚上起夜,即便脚步声很轻也会吵醒他。
当时大家都没放在心上,战乱年代过来的人,保持几分警惕太正常了。
但此时回想,却发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他当了一年多的外戚,生活可谓是非常优渥,这种警惕心也应该慢慢放下了。
为何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变化?
这时她再次回想起初次见马钰的时候,他和宋濂说的话:
或许死了之后,就能见到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了。
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丝毫都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好像还夹杂着几分期待。
再想想前天他的话。
他早就是个死人了,这个世界的人死活与他何干……
也就是说,他其实一直都沉浸在过往的痛苦之中,始终都没有恢复过来。
他的失眠、警惕,很可能都是因此而来。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马皇后心中不禁一酸,这孩子表面坚强,原来心中竟然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吗。
可是,他为何不和我说呢。
还是说我想多了,根本就没有这些?
马皇后一时间也无法确定。
纠结了许久,她暗暗告诉自己,再等一天,就一天。
如果他还是不吃不喝,就去牢里见他,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朱樉得知马钰绝食两日,更加确定他已经萌生了死志。
当下更加着急。
但他却并没有冲动,反而更加的冷静。
不能着急,没有大疾病在身,三天不吃不喝是死不了的。
自己一定要稳住,拿到足够的东西才能进宫。
而且他绝食两天,宫里也应该察觉到情况不对了,想必已经在重新思考这件事情。
但现在火候还不够。
两天依然会有人怀疑,但三天就足够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了。
即便心里有了打算,可要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
当晚他也失眠了。
——
第三天,锦衣卫一大早就来汇报:
“钦犯至今未进食。”
闻言,朱元璋正在批改奏疏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一团墨汁滴在了奏疏上。
他沉着脸用手巾将奏疏上的墨汁吸干,然后放在一边晾晒,才开口说道:
“他……可有问你们讨要过吃食。”
锦衣卫回道:“没有,他始终躺在那里,一动未动。”
朱元璋心又沉了几分,他是挨过饿的,知道几天不吃饭的滋味。
能扛过两三天不开口乞讨,基本可以确定这不是示威,而是真的萌生了死志。
即便他非常震怒心生杀意,依然产生了疑惑。
为什么?
他自觉没有亏待马钰,经常被蛐蛐都忍了。
还让他深度参与了朝廷礼法制度的建设。
皇后的从侄、太子党大头目、常遇春的救命恩人,太子认证的表弟……
任谁都觉得他未来可期。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他为何会突然萌生死志?
更何况之前他们还一起出去游玩,一切都好好的。
关键是,他也没觉得这次自己有什么错。
富余的劳动力去采矿有错吗?也比饿死强吧?
但现在想这些都有点多余了。
球踢到了他的脚下,该如何处置?
就这样让马钰死?还是救他?
朱元璋陷入了纠结之中。
从情感上,他恨不得将马钰千刀万剐。
但听了这么多节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马钰掌握的知识对大明的影响有多大。
所以从国家的角度考虑,他又不希望马钰死。
否则也不会将其关到牢里,而是直接就处死了。
本来他想着,得让马钰好好吃吃苦头。
如果期间马钰认错态度良好,倒也不是不能放他出来。
如果他不知悔改,那干脆一了百了。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马钰竟然真的是在寻死。
这一下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让人认错?还要态度诚恳?
别开玩笑了,人家是真的想死,还会给你认错?
可就这样放他出来?
他感情上无法接受。
毕竟马钰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不留情的羞辱了他。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内侍来报二皇子朱樉求见。
朱元璋以为他是来求情的,换成以前他肯定不见,但现在……
“让他来见咱。”
内侍领命离去,不一会儿朱樉就到了。
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抬着一口大箱子。
朱元璋不禁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朱樉并未提马钰的事情,而是说道:
“爹,您让我查的财税问题,有结果了。”
“这是锦衣卫查到了证据,可谓是触目惊心。”
尽管知道儿子的目的,可朱元璋依然脸色一冷道:
“如实道来。”
朱樉拿出一份汇总文件,说道:“最大的问题,在于每年地方和户部对账。”
“为了方便,地方官吏会带着盖了印章的空白公文入京,然后再填写数字。”
朱元璋心中一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当下也顾不上马钰了,一把将朱樉手里的公文夺过来快速翻了一遍。
脸色已然铁青一片。
(本章完)
第97章 究极阴谋论
第97章 究极阴谋论
马皇后一晚上都没睡好,脑海里一直在回想认识马钰之后的种种。
一开始她很疑惑,自己一家子对马钰也很优厚。
他平日里表现的也很正常,为什么会萌生死意。
换成别人,比如朱元璋,是肯定想不通的。
但马皇后不同,她幼年失去双亲,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郭子兴一家对她视如己出,亲生子女该有的她也一样不少。
可她自己却始终惶恐不安。
对未来的恐惧,对父母的思念……种种负面情绪缠绕了她许久。
她没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
但在外人面前,她又不敢将情绪表达出来,只能强颜欢笑。
还好郭子兴夫妇用行动证明,对她没有任何歧视。
再加上时间抚平伤口,她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后来遇到了朱元璋组成家庭,夫妻和睦,总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归宿。
可即便如此,回想刚刚失去双亲那段时间的经历,她内心依然会酸楚。
所以她很自然的就代入了马钰的视角。
虽然马钰身上充满了谜团,可他的经历是做不了假的。
在她看来,马钰的经历比自己还要苦很多倍。
毕竟,她并没有经历多少波折,也没有亲眼目睹父母亲人的死亡。
虽然寄人篱下,可衣食无忧还能读书。
除了内心的彷徨和孤独,生活方面其实比大多数人过的都要强的多。
马钰呢。
亲眼目睹了亲人一个个离去,自己还沦落为孤儿,在徐州乞讨了四年多。
这期间的痛苦只是想一想,马皇后就觉得窒息。
再回想马钰冒充皇亲时的坦然,恐怕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厌倦了活着。
自己认了他当侄子,以为是对他的照顾和优待,可在他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他依然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
睡的很晚,睡眠很轻,也是内心彷徨的表现。
他也会如当初的自己那般,思念已经不在的双亲。
再回想马钰时不时耍宝的事情,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当年自己在义父母身边强颜欢笑的经历。
顿时就产生了共鸣。
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
人一旦带入自身产生共情,思考问题的方式就不一样了。
当初的她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自己都需要,马钰肯定也需要。
那么自己既然当了他的姑姑,有没有关注过他这方面的需求呢?
答案是,几乎没有。
她从未关心过马钰内心在想什么,也没考虑过他想要什么。
仔细回想一直以来的经历。
双方与其说是认亲,不如说是一场交易。
自己是因为他掌握的知识,才会认他当侄子,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切。
否则前天也不会说出,明明是你们要学我的知识,凭什么还要我低三下四求你们?
难道不应该是你们来求我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内心一直将双方的关系,看作是一场交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又怎么可能会安心。
此时回想起来,自己这个姑姑给他的纯粹关爱,几乎没有多少。
马钰指责重八忘本,又何尝不是在指责我呢。
如果义父和亲生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了,肯定也会很失望吧。
想到这里,马皇后心里更加难受,不自觉的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在小隔间的常妃其实也失眠了,她虽然没有挨过饿,不知道两天不吃不喝是什么样。
但想来是极为痛苦的。
况且她专门问过御医,一个健康的人,不吃饭只喝水能支撑五到七天的样子。
可如果不吃不喝,三四天就没了。
也就是说,马钰此时已经处在生死的边缘。
那可是她们家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内心里也已经认可了这个亲戚。
此时自然是非常担忧的。
她也同样在找机会劝说,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常妃此时听到马皇后的动静,她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心中一动,有了一个主意。
于是就起身来到主卧,还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
马皇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坐起来看向她道:
“你怎么还未歇息?”
常妃故作未知,关切的道:“我听到您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息啊。”
这本来就是侍女们的职责,之前常妃值班也经常半夜过来察看。
所以马皇后也没有多想,而且面对常妃,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心事,长叹道:
“心里有事,睡不着啊。”
常妃顺其自然的道:“是因为表弟的事情吗?”
马皇后拍了拍床沿,道:“是啊,来坐这陪我聊聊吧。”
常妃道谢之后,走到床边坐下。
马皇后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庞,说道:“这两天你也没少担心吧?”
常妃苦笑道:“娘娘恕罪。”
马皇后反倒是安慰道:“他于你家有救命之恩,且与常升关系莫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关心他。”
“只是……在你心里,钰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妃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马皇后说道:“他也是我的侄子,所以你不用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
常妃这才说道:“表弟给我的感觉很……很奇怪。”
“他的很多行为好像非常刻意,有点……有点……故意邀宠的样子。”
马皇后脑海里浮现出马钰耍宝的事情,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确实像是在故意搞特立独行邀宠。
常妃继续说道:“这次去庄子上游玩,我还发现了一个异常。”
“在人前他很开朗还组织大家做游戏,但他自己却常常一个人发呆。”
“如果有人找他,他就会换上笑脸,若无其事的和大家一起玩。”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性格就是如此。”
“此时想起来,似乎不太正常。”
马皇后心里更加懊悔,当时她只看到了马钰人前的光鲜,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一面。
自己自认为对他非常关心,原来只是自己认为的关心啊。
接着两人又聊了很多,常妃也借着这个机会,替马钰求了情。
马皇后也终于确定了内心想法,也做出了决定。
不论他有没有继续绝食,明天一早都要去大牢探望马钰,好好与他谈上一谈。
不论最后大家以何种方式收场,她都要把事情说个明白。
拿定主意后,她的内心就平静下来,接着就是一阵困意传来。
安慰了常妃几句,两人就各自歇息了。
两人也没有睡多久,天刚蒙蒙亮就醒来了。
收拾妥当,草草用了早饭,马皇后就带人去了乾清宫。
毕竟这边是她的丈夫,有必要沟通好。
就算最后他不同意,自己选择硬闯,也要将事情与他说清楚。
而不是完全忽视他,自己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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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来到乾清宫,就发现朱樉也在,而朱元璋似乎非常愤怒的样子。
她下意识的以为,朱樉是来替马钰求情,激怒了朱元璋。
连忙走过来准备缓和一下氛围。
哪知还没等她开口,朱元璋就先怒喝道:
“岂有此理,这些人是真拿咱当傻子耍着玩吗?”
“从户部到布政使司,从州府到各县,这么多官吏竟没有一人上奏此事。”
“当初马钰说他们针对算学,是为了毁掉朝廷培养计官的能力,从而搅乱财税体系。”
“咱还觉得他危言耸听。”
“那么多官吏,怎么可能完全一条心。”
“现在看来,确实是咱见识浅薄了。”
“在以权谋私这一点,他们确实是一条心的。”
马皇后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明白朱樉做了什么。
心中不仅为儿子的成长感到开心,对马钰也就更加愧疚。
于是她就顺势改口道:“发生了何事?”
朱元璋将手里的汇总情报递给她,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咱终于知道,为何历史上那么多变法会失败了。”
“连咱都被瞒的和瞎子聋子一般,更遑论继承父祖基业的后世帝王了。”
马皇后接过快速翻阅,终于明白了朱元璋为何会愤怒。
除了空印之外,地方上也在巧立名目,征收各种苛捐杂税。
什么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等等,甚至有个县还对每头牲畜都征税。
这些苛捐杂税,少的地方有五六种,多的三十余种,十几种是最普遍的。
但即便是明目最少的地方,苛捐杂税的总额度,也超过了朝廷规定的正税。
征上来的这些钱,名义上是衙门的办公经费,实际上都落入了各级官吏手里。
其中有一部分被送到了中枢大员的口袋里。
这就是一张笼罩在大明头上的巨网。
不敢说所有人都参与了,但真要追究下来,半数人都脱不了干系。
看到这里,马皇后也愤怒了。
但在愤怒之余,又多了几分心惊。
这么大的事情,牵连如此之广,他们竟然毫不知情。
如果不是马钰提醒,他们夫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
关键是,这意味着在这件事情上,皇家和那些官吏是站在对立面的。
一个处理不好,初生的大明恐怕就要出大问题。
事实上,朱元璋和马皇后还真的想多了。
换个出身高一点的皇帝就能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就是自发形成的。
根本就不存在这么多官吏,共同对抗朝廷的事情。
比如征收苛捐杂税这事儿。
自古以来就没有不巧立名目的。
地方官贪了钱怕上面查,就上供一部分给上面的大佬,这样出了事儿才有人帮忙解围。
这张大网,其实更多是自然而然形成的。
但一旦这张大网形成,就很难再有人能撼动了。
至少目前大明的这张大网,一部分是历史遗留问题,一部分是自发的。
可一来两口子并不知道这些。
二来马钰的话先入为主,让他们产生了有人故意为之的念头。
三来,他们也被这张大网给吓到了。
作为皇帝、皇后,他们天然要维护自己的权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原来那些人攻击算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破坏计官培养,从而搅乱财税体系。
这样他们才能上下其手,掏空国家的财政。
只是想想,他们就觉得不寒而栗。
朱元璋想到的更多,马钰曾经说过,儒家在宗教化。
他们试图争夺认证天子合法性的权力。
如何认证天子合法性?靠嘴巴吗?
作为马上得天下的朱元璋,自然不相信这些。
想认证天子,那肯定是靠拳头。
如果儒家掌控了国家财税,再利用科举垄断做官权力。
到时候皇帝就真的成了儒家手里的工具了。
所以,攻击算学绝不是部分人下意识的行为,背后肯定有大阴谋。
联系起来了,全都联系起来了。
这一刻,马钰给他讲过的各种课程,再加上这张自发形成的贪腐大网。
再加上朱元璋自己的脑补,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有人或者一个群体在掏空国家架空皇权。
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另一个念头,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
还好马钰及时提醒,否则真等他们计划成功,大明危矣。
朱樉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脑补出了什么东西,但看形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察觉到父亲态度的变化,他指了指地上那口大箱子,插话道:
“这是具体的证据。”
“只是为了隐秘,锦衣卫调查的时候非常小心。”
“证据大多都不够不详实,很多都都是未经证实的……”
朱元璋深吸口气道:“小心一点是对的,让你的人继续去查。”
“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宁愿什么都查不到,也不能惊动那些人。”
朱樉颔首道:“是,我已经告诉下面的人,万事以隐秘为首。”
朱元璋欣慰的道:“这次办的不错,樉儿也长大了,能为为父分担压力了。”
朱樉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若无表哥,恐怕我还是那个叛逆的少年。”
朱元璋默然不语。
换成之前,他肯定会很愤怒。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是谁的儿子?
但现在,大阴谋笼罩在头顶,不得不让他重新思考马钰的作用。
现在满朝文武,除了那几个老兄弟,他谁都不敢相信。
可他信任的那些人,在政治上的能力还不如他。
以前出了类似的事情,他还能用李善长。
可现在看来,李善长对这个大阴谋也是毫无所觉,这事儿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而且这事儿还牵扯到了儒家。
现在儒家独大,就算他得了天下,也得依靠儒家来治国。
可当前儒家已经不能信任,必须得进行改造。
有这个认知,有这个能力的,也只有马钰。
所以,数来数去他想破局能依靠的,竟然只有一个马钰。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再好面子,也不敢轻易说让马钰去死了。
马皇后自然看出了他的犹豫,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立即就说道:
“此事还需要进一步求证,但不管怎么说,先把马钰的命保住要紧。”
“如果事情是假的,咱们再处置他也不迟。”
“如果事情是真的……”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意思大家都懂。
如果是真的,唯一能提供帮助的人没了,要如何破局。
想到这里,朱元璋终于开口道:
“他想死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将他的嘴给咱撬开,将吃食灌进去。”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死了,大牢里所有人都陪葬。”
(本章完)
第98章 不要招惹马钰
第98章 不要招惹马钰
听到朱元璋松口,马皇后连忙说道:
“绝食这么久,身体本就受不了了,那些人毛毛躁躁的别伤到钰儿了。”
“况且他现在萌生死意,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常妃也适时开口说道:“我找御医问过,不吃饭能熬五到七天,若水也不喝超过三天就很难救回来了。”
“今天是表弟绝食第三天,恐怕已经很危险了。”
朱樉脱口而出道:“快找御医一起去看看。”
众人目光都看向朱元璋,决定权在他手上。
马皇后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他反对,自己就硬闯过去。
朱元璋这会儿已经不在乎什么面子了,说道:
“宣御医。”
早就迫不及待的吴卓,应了一声退出大殿,然后拔腿就往御医院狂奔。
郑良琦正在为马钰入狱感到遗憾,说好的去请教一些医术问题。
没想到还没成行,那马公子就被打入死牢了。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次上演奇迹。
当吴卓告诉他,马钰在狱中绝食,今天是第三日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
虽然他还没见到马钰,但经历过乱世,他见过太多饿死的人。
知道该采用何种救治方法。
立即命人取来一些急救药物,然后跟随吴卓一路往乾清宫而去。
走到半路遇到了另一名内侍,说是皇后一行人已经去了大牢。
他们也不用去乾清宫了,直接去牢里就行。
听到这个消息,吴卓倒是没啥,郑良琦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道:
“不好。”
吴卓一惊,连忙问道:“郑院使怎么了?”
郑良琦一边狂奔一边说道:“娘娘看到马公子,肯定会喂食的。”
吴卓跟上来不解的道:“这……不可以吗?”
郑良琦说道:“不行,马公子绝食两日多不能贸然喂食,即便是流食都要小心。”
吴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御医的话想来是不会有假,也是大惊失色:
“我们快追上去。”
然而郑良琦毕竟年迈,很快就跑不动了,只能对吴卓说道:
“吴公公,你年轻体壮跑的快,赶紧追上去一定不要让娘娘喂食,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吴卓也不敢耽搁,马上又加快了几分速度,一路向应天府大牢狂奔而去。
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驻足观看,纷纷猜测出了什么事情。
吴卓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恨爹娘为什么不多生两条腿。
他期盼着能在半路追上对方,只是很显然马皇后他们赶路应该也很急,一路连人影都没看到。
这让他更加焦急。
一路狂奔着闯进应天府大牢。
还好看门的都知道他的身份,加上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儿了,也没有敢阻拦。
让他一路来到了大牢最里面。
恰好看到朱樉正捏着马钰的嘴,马皇后拿着碗正要往嘴里喂东西。
他连忙大喊道:“慢……娘娘不可。”
马皇后连忙停下,看着狂奔过来的吴卓问道:
“怎么了?”
“呼哧……呼哧……”这会儿吴卓满身大汗,脸色也跑的通红,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呼哧……郑……呼哧……郑院使说……不能……不能……喂东西。”
马皇后不解的道:“为何?米汤也不行吗?”
吴卓连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郑院使怕您心疼马公子喂他吃东西,就让我先来告诉您一声。”
“他的原话就是,不要喂任何东西。”
马皇后很疑惑,她知道人饿久了不能随便乱喂东西。
要先喂流食,缓一阵再喂一些比较软和的食物。
所以她也没有喂马钰别的,就是单纯的米汤,没想到连这都不行吗?
尽管很疑惑,可她还是不敢乱来,就将碗放在了矮桌上。
然后让朱樉将马钰放下。
吴卓这才有空观察马钰。
形容枯槁、嘴唇干裂,看起来和饿殍一般无二,人也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让他心中不禁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朱樉瞅了他一眼,道:“给我憋住了。”
吴卓捂住嘴,连连点头。
事实上,在场几人心情都不好受。
尤其是马皇后,心中充满了懊悔。
如果自己能多关注一下他的内心,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也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真的有将他当成侄子对待吗?
还是仅仅为了他的学识?
让她羞愧的是,她回答不上来。
此时她只有祈祷,马钰能安然无恙,以后她会当个称职的姑姑。
大约一刻钟后,郑良琦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
顾不上歇息,他连忙察看马钰的情况,越看脸色就越是凝重。
马皇后等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郑良琦也顾不上多说什么,立即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两个瓷瓶:
“有温水吗?”
马皇后看了看桌子上的米汤,说道:“米汤可以吗?”
郑良琦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就是一些略带浑浊的白水,点头道:
“这样的可以。”
吴卓立即捧着碗来到他身边。
郑良琦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一些蜂蜜,又从另一个瓷瓶里倒出一些盐,搅匀后说道:
“一点一点的喂马公子服下。”
众人不解,这不就是蜂蜜盐水吗?有什么区别吗?
但这会儿大家也不敢多问,朱樉立即将马钰抱住,一手将他的嘴唇捏开。
就在他想将马钰牙齿也捏开的时候,郑良琦及时提醒道:
“可以了,别伤到了马公子。”
吴卓本来想自己上手喂的,但马皇后却将碗要过来,亲自来喂。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子蜂蜜盐水,一点一点滴进马钰嘴里。
连续滴了有半勺,一直没有动静的马钰,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
一直在关注着他的郑良琦大喜:“好好好,马公子还可本能吞咽,情况比我想的要好的多。”
其他人也都大喜,终于听到好消息了。
马皇后本来也想笑的,可不知道为何,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连忙用衣袖擦去,继续喂马钰喝水。
直到喂下去小半碗,郑良琦才说道:
“娘娘可以了,剩下的等一等再喂。”
马皇后看着喉咙还在不停滚动的马钰,恨不得将碗里的水全都喂下去。
但理智还是让她听从了御医的话,将碗放回矮桌上。
朱樉也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好。
马皇后接着问道:“郑院使,钰儿的情况如何了?”
哪知,郑良琦却语气凝重的道:
“马公子的情况比我预料的要好一些。”
“但形势非常危险,能不能救过来只能看天意了。”
“而且他的身体恐怕也受到了损伤,即便能救过来也会比常人虚弱。”
“很可能终生都需要调理。”
朱樉脸色大变,质问道:“不是说人不吃不喝能撑三四天吗?”
“现在满打满算才两天多而已,怎么会如此严重?”
郑良琦解释道:“那说的是身体健康的成年人,而且也是极限情况。”
“真不吃不喝三四天,人或许还有口气,但也已经药石无救。”
“实际两三天不吃不喝,人的身体就已经扛不住了。”
“更何况马公子年龄太小了,而且他的身体本身也不太好。”
朱樉马上想到了之前锻炼身体,马钰总是容易出汗。
自幼习武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体虚的表现。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马皇后自责的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
一旁的常妃、吴卓也露出紧张、悲伤之色。
就在众人伤心的时候,郑良琦话锋一转道:
“不过年龄小也不全是坏处。”
朱樉眼睛一亮,追问道:“还有转机?快说。”
马皇后等人也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他。
郑良琦说道:“年龄小身体还在成长,很多小问题可不药而愈。”
“很多大问题,调理得当也是可以恢复一些的。”
“若马公子能挺过这一关,再配合恰当的调理,应当不难和常人一般生活。”
这时朱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就劳烦郑院使了,一定要将表弟救活。”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朱标正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朱棡、朱棣、朱橚三兄弟。
郑良琦连忙行礼,然后说道:“臣一定竭尽全力救治马公子。”
朱标脸色严肃:“不是全力,是必须。”
郑良琦正想告罪,马皇后开口道:
“标儿莫要为难郑院使,我相信他会尽全力救钰儿的。”
“如果救不过来……那就是钰儿的命不好吧。”
郑良琦感激道:“谢娘娘体谅。”
朱标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担忧的看向马钰。
经过简短的交流,朱标将自己兄弟四个,一起过来的缘由说了一下。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们也一直在关注着马钰的情况。
一开始他们也以为,马钰这是在吓唬人。
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没有人会这么吓唬人的,表弟这是来真的。
尽管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可他们也知道不能在等了。
于是就相约一起去找马皇后,然后再去找朱元璋求情。
只是他们到了坤宁宫才知道,马皇后已经去了乾清宫。
他们又连忙追到乾清宫,见到了正在翻阅财税卷宗的朱元璋。
当朱元璋见到四个亲儿子的时候,心情是何等的复杂可想而知。
算上自己的婆娘和老二朱樉,自己这一大家子,竟然都站在了马钰那边。
不过到了这会儿,他也已经被磨的没有心气儿了。
所以很是平淡的告诉他们,马皇后一行人已经去了大牢。
于是朱标就带着三个弟弟,一路来到了大牢。
恰好听到了郑良琦说的最后那几句话。
这会儿又详细了解了情况,心中都不禁非常担忧。
朱标再次说道:“郑院使,需要如何治疗你尽管开口,不论是用什么药,我都会找来。”
郑良琦犹豫了一下道:“倒也不需要特别名贵的药材,主要还是看马公子自己的命数。”
“还有就是……”他打量了一下牢房,才说道:
“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这里……”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里不是治疗的好地方。
朱标不敢做决定,将目光看向马皇后。
马皇后立即就说道:“将他带去坤宁宫,我要亲自照顾他。”
朱标连忙道:“娘,如此做恐惹非议啊。”
朱棡几个也出来劝说。
马钰今年已经过了十四岁,拥有了那方面的能力。
哪怕现在他生死未卜,这要是住进坤宁宫,恐怕外面都要翻天了。
朱樉站出来说道:“在宫里多有不便,还是回府上照顾吧。”
“娘要是不放心,可以在府上暂住几日。”
马皇后也知道自己有失冷静,就顺着他们的话说道:
“如此也好,就回府上吧。”
有了她发话,也就无所谓什么钦犯不钦犯了。
众人找来一块床板,将马钰抬到外面的马车上,运回了府上。
马府的仆从得知他回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袁朗激动的行为都有些失措了,马八爷更是老泪纵横。
马钰可是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他要是没了,其他人的未来就都不好说了。
即便是对于仆从们来说,再想找到这么好的主家,也几乎不可能了。
他们自然不希望马钰出事儿。
所以在得知马钰并未脱离危险的时候,大家的心又悬了起来。
将马钰安置在他自己的卧室,郑良琦再次为他进行了细致的检查。
得出的结论其实和刚才并无太大差异。
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马钰的脉搏跳动比方才要有力了一些。
这说明他的身体在向好的方向恢复。
但仅靠这些,还不足以断定他就脱离了危险。
不过离第一次喂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郑良琦又让人喂了第二次。
这次喂了有大半碗,顺便还喂了一些稠一点的米汤。
马皇后全程照顾,没有给其他人插手的机会。
朱标等人都感慨不已,母亲对表弟真是视若己出啊。
唯有朱樉非常不屑,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他还没有混到把这话说出来的地步,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番。
经历了此事,他对父母的意见非常大,也为马钰感到不值。
心中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是要分封皇子吗,到时候我就带着马钰去最偏远的地方。
远离你们这些没心没肺之人。
本来他想说狼心狗肺的,但考虑到是亲爹娘,就换成了没心没肺。
——
马皇后母子集体出动去应天府大牢,自然是瞒不住人的。
没多久朝野就全都知道了。
包括后续将马钰接出来,他们也都知道了。
这让群臣都震惊不已,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重视马钰这个便宜侄子。
那些坚守马家楼的三十名小组织成员,则是欣喜若狂。
马大哥果然无事。
不少没能坚守的小组织成员,都懊悔不已。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啊,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观望一下呢?
当然,大多其实都无所谓。
他们加入小组织是奔着太子去的,本身就是为了利益。
况且以他们的出身,将来朝堂必然有一席之地,小组织只是锦上添而已。
没必要冒这个险。
比起小组织成员,朝野却是一片哗然。
马钰可是皇帝亲自下令打入大牢的钦犯,怎么能没有旨意就被放出来呢?
就算是皇后、太子都不行啊,不少人已经做好了弹劾的准备。
李善长也是非常不满,不过这次他并不准备亲自下场,而是让自己的手下敲敲边鼓。
就算不能怎么着马钰,也要恶心他一下。
但还没等他行动,另一个消息就传了过来。
马钰在狱中绝食,生死未卜。
得知此事李善长脸上满是惊愕,连续询问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后就是巨大的疑惑。
马钰为何要自杀?
就算他得罪了皇帝,被打入了死牢。
可皇后、太子、四位嫡皇子的态度在那放着呢,常遇春等人还没开始发力。
事情远未到最后一步。
就这么说吧,对别人来说死牢真的是死牢。
对他们来说,死牢甚至可以当做度假、避难的地方。
无论如何,马钰都没有自杀的理由。
而且还是刚进去就开始绝食,压根就没有任何挣扎。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想活了。
这时,他不禁回想起关于马钰的所有信息。
当初锦衣卫还叫拱卫司,他还有能力插手其间。
那会儿他获得了很多关于马钰的详细情报。
冒充皇亲拉着陷害自己的人陪葬,口无遮拦骂朱元璋。
当时他以为马钰够狠,能豁得出去。
再加上他掌握着许多独特的知识,一旦进入朝堂很可能就是一个大人物。
所以李善长才会忍不住对他出手。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自从马钰出现,皇帝已经很少再采纳他的建议了。
更准确说,他不再是政策的制定者,而只是执行者。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后来他停止针对马钰,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觉得马钰够狠。
真要双方结下死仇,到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
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又变了,或许马钰不是够狠那么简单,而是他压根就不想活。
所以他才会冒充皇亲,才会骂朱元璋。
即便被马皇后认了亲,还时不时就阴阳朱元璋几句。
所以才会刚被关进牢里,就选择绝食。
越想李善长就越觉得,这才是真相。
然后……
他立即对李忠说道:“马上告诉我们的人,不要弹劾马钰。”
李忠不解的道:“爹,怎么了?”
李善长焦躁的道:“别问,马上通知下去,谁要是不听话惹出事,别怪老夫不保他。”
这话都说出来了,李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多问。
立即派人去通知之前联系好的官吏,不要弹劾马钰。
等到儿子离开,李善长才松了口气。
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马钰有能力,还不要命,真要是将他给得罪死了……
不排除设个局拉着自己一起死的可能。
当初冤枉他的那些官吏,就是最好的证明。
关键是,别人只是穷的时候不要命,因为那会儿就只剩下一条烂命了,能豁得出去。
一旦境况改变,就会变得惜身。
他自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当年敢豁出命去跟着朱元璋造反。
可现在再让他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但马钰不一样,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不怕死。
现在什么都有了,还不想活……
这也正是李善长始终想不通的地方。
为什么?
虽然想不通,但不妨碍他做出判断,不要招惹马钰。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清醒。
很多人得知马钰绝食生死未卜,也只是认为他是故意的,弹劾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本章完)
第99章 朱标:爹您太天真了
第99章 朱标:爹您太天真了
当天晚上,马皇后就留在了马府,朱棡、朱棣几人也都留下陪同。
只有朱标,作为太子他是需要上朝的,在宵禁之前回到了宫里。
他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先去乾清宫见了朱元璋。
朱元璋面前摆满了各种卷宗,脸色也非常的难看。
周围的内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见到他进来,朱元璋下意识的往外面瞅了一眼,然后露出失望之色。
朱标自然知道他在看什么,就将马钰的情况,御医的诊断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说了马皇后留在马府,等待马钰苏醒的事情。
朱元璋明显不想多谈,沉默了片刻,就转移话题道:
“财税的事情,老二有没有和你说?”
朱标点点头:“二弟与我说了一下,不过说的并不清楚。”
朱元璋将汇总卷挑出来扔给他道:“看看吧。”
即便早就知道财税出了问题,可当看过详细情报后,朱标还是非常的愤怒:
“这些人……无法无天。”
朱元璋并没有跟着一起骂,因为白天他已经骂了整整一天了。
所以等朱标看完,他接着问道:
“你以为该如何处置此事?”
朱标委婉的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一统天下,不宜大动干戈。”
说完还有些忐忑,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大概率不会同意这略带‘软弱’的处置方法的。
很可能还会对自己一通训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元璋非但没生气,反而赞赏的道:
“事有轻重缓急,要先解决最棘手的问题,再回头解决小问题。”
“你能有这个认识,很不错。”
朱标松了口气,同时也明白自己似乎有点小瞧自家父亲了。
自己都知道的道理,父亲又怎么可能不懂呢。
自己完全是瞎担心。
放在以前,自己是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怀疑的。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怀疑父亲的能力了呢?
答案指向了一个人,马钰。
自从听了他的课,对宏观的人文历史有了认识之后,父亲在自己心里的光芒就开始消退。
当然,这个消退并不是不存在了。
能以如此低的出身夺得天下,在他心里父亲依然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只是这种印象更加的理性,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带有一点神性色彩。
此时,他忽然有些理解,自己父亲为何会对马钰有诸多不满了。
很简单,马钰打破了他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损害到了他的‘至高无上’。
权威受到挑战,大多数人都不会感到开心的。
但……
理解并不代表支持。
被人面讽不开心是正常的,关键在于如何处置。
汉文帝、唐太宗这样的才是楷模,父亲这样的就是……刚愎自用。
换成以前,他是不敢这么想的。
即便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也会感到愧疚,觉得自己有违孝道。
比如之前因为丹书铁券的事情,他对父亲产生了怀疑,当时内疚的都失眠了。
可是现在……
他已经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对父亲的性格做出评判。
朱元璋并不知道,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能让自己儿子想这么多。
此时他内心里满是欣慰,有这样的继承人,大明未来可期啊。
再考虑到老二办事的稳妥,大儿子肯定会更出色。
所以他决定,让朱标进一步参与到国家大事中来。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这么大的事情,他需要一个可靠帮手。
于是就说道:“财税的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朱标疑惑的道:“不是有人针对算学,试图破坏计官培养,扰乱财税系统吗?”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之后他就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标。
最后目标直指儒家。
“儒家正在宗教化,他们想要夺取国家主导权,破坏财税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
听完他的分析,朱标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换成以前,他肯定是不信的。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团结一心,还不暴露?
但同样是听多了马钰的课,产生了先入为主的思想。
再加上,财税系统确实烂掉了,官吏们已经编织了一张贪腐大网。
有先入为主,又有事实。
尽管还是有种种疑惑,但总体上他是倾向于相信的。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他问道:
“您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朱元璋反问道:“你觉得该如何做?”
朱标沉思许久才说道:“我以为,此事不宜过于声张。”
“可在悄无声息中,一点点将隐患消除。”
“比如,我们假装不知道他们夺取权力的计划,仅仅将财税之事看作一次贪腐。”
“以贪腐的名义,将他们打掉一批。”
“然后再找别的借口,进行新一轮打击。”
“如此,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也就不会引起激烈反弹。”
“等将他们的实力消除的差不多了,再出手一举解决。”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你的办法看似稳妥,但对权力斗争的残酷性还是缺乏认识。”
“而且你也没有意识到根本问题在哪。”
“最大的问题是,现在的儒家在宗教化。”
“咱们面对的,不是几个贪官污吏,而是整个儒家。”
“儒家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是他们掌握了学问,把控了教育。”
“只要不解决这一点,无论咱们如何打击,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你可以找借口削弱他们,但他们也不是傻子。”
“察觉到不对,难道就不懂得蛰伏吗?”
“咱们两代三代人严防死守,后世子孙都能如咱们这般清醒吗?”
“不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得逞的。”
朱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您是想用表弟所说的方法,分裂改造儒家?然后再对顽固守旧派进行打击?”
朱元璋眉头微皱,现在他对马钰有些敏感,但也不得不承认道:
“咱思考了许久,暂时还未找到比这更合适的办法。”
“他之前提过的那个道衍和尚,咱也已经见到了。”
“学问着实深厚,只比宋濂等人略逊一筹。”
“而且他也确实如马钰所说,有些离经叛道。”
他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过程远比这要复杂的多。
一开始他只是派人去监视道衍,并没有将其绑过来。
原因很简单,他就不信自己作为皇帝,找不到合适的人干这个活儿。
但现实很快就告诉他,在这件事情上,皇帝的身份还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倒不是没人愿意接这个活儿。
而是愿意接的没能力,有能力的不愿意干。
最后只得将希望放在了道衍身上。
以防万一,他还将席应珍一起绑了过来。
徒弟都这么优秀,师父肯定也不会差。
师徒俩一起干活效率肯定更高。
他先是详细了解了道衍的学识和性情。
学问深厚,离经叛道,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业。
关键是,道衍内心还有对皇权的敬畏。
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认,他就是最适合担任这项工作的人。
当然,详细过程有损他的颜面,所以他并没有全部告诉朱标。
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衍咱看过了,挺合适的。
显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朱标倒也没有多想,而是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道衍大师可有改造之法?”
朱元璋摇摇头,说道:“想要弄出比心学、理学更优秀的学问,哪有那么容易。”
言外之意,这事儿还是得靠马钰。
朱标长叹一声:“希望表弟能平安无事吧。”
朱元璋默然不语。
在他看来,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作为皇帝本应该至高无上。
你冒充皇亲咱赦免了,还让你当了皇后的从侄,蛐蛐咱也忍了。
这次你当面撕破脸,咱也只是将你关在大牢里。
还没说要弄死你呢,你倒是先绝食了。
现在弄的咱里外不是人。
朱标也看出了父亲的想法,心中很是无奈。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您老人家还以为,皇帝就该至高无上啊?
如果皇帝至高无上是天经地义,就该获得所有人的效忠。
哪还会有那么多的傀儡皇帝,哪还会有改朝换代,您老人家又怎么能当的上皇帝?
表弟有句话说的太对了,一切都是相互的。
天下人都认可的,才是真正的天命。
可天下人为何会认可你?是有所求的啊。
您再这么天真下去,恐怕还要出大事儿啊。
——
第二天早朝,数十名官吏联名弹劾马钰。
朱元璋心情本就不好,看到这些奏疏更加的愤怒。
尤其是当他看到,弹劾的人里面不少是财税问题的嫌疑人,当场就爆发了。
马钰是皇亲国戚,且才只有十四岁,年幼心性不成熟,你们如此污蔑他是何居心?
谁再拿此事攻击他,一律严惩不贷。
对于他的反应,有当官经验的人都觉得很正常。
还是那句话,对有些人来说死牢是死牢,对有些人来说死牢是度假避难的地方。
不懂这个道理就乱弹劾的,注定要吃大亏。
李善长心里则无比庆幸,还好没弹劾。
否则不但得罪人,还丢人。
汪广洋、胡惟庸等人,也同样感到庆幸。
汪广洋倒是还好,他现在面临胡惟庸的挑战,基本无暇他顾。
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得罪马钰。
所以完全是一副旁观心态。
主要是胡惟庸,本来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做点什么,好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要知道,他可是眼馋汪广洋的位置很久了。
大明原有两个丞相,一个是左丞相李善长,一个右丞相徐达。
朱元璋本意是让两人互相牵制。
但徐达压根不接招,朱元璋也没办法,就把右丞相的位置给了汪广洋。
胡惟庸想更进一步,但他上面就只剩下丞相了。
他自然不敢抢李善长的位置,那就只能抢汪广洋的了。
胡惟庸是压根就没把汪广洋当个人。
在他看来,汪广洋也就入伙比较早,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实际能力完全不如自己。
将他挤下来并不是特别难。
但现在他缺一个契机,让自己进入朱元璋的视线。
毕竟丞相这个位置,能力大小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想法。
皇帝将你列入考虑范围,那你能力只要不差,就有机会上。
在皇帝心里,你压根就不在考虑范围内,那么就是能力再强也没用。
很显然,现在他并不在皇帝的考虑范围内。
必须得找个机会,获得皇帝的赏识。
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好找。
当然,他也不认为马钰这事儿,就能让自己进入皇帝视野。
可有枣没枣敲两杆子总是没错的。
只是在听到马钰绝食的消息后,他敏锐的察觉到情况有异常,才决定稳一手。
现在他非常庆幸,还好自己机灵,否则这事儿就弄巧成拙了。
不过,朱元璋的反应,并没有完全阻止大家对马钰的弹劾。
不少人反而更加兴奋,非要弹劾一下。
所以退朝后,依然有很多奏疏被送到了朱元璋的桌案上。
朱元璋冷哼一声:“不过是为了博取名声罢了,那咱就成全他们。”
于是下令让锦衣卫去调查了几个弹劾比较积极,又有污点的官吏。
很快锦衣卫就拿到了确凿证据,几人全部被抄家处死。
这一下群臣终于知道了皇帝的决心,不敢再弹劾此事。
——
不过马钰自己对这事儿,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是在第二天半夜苏醒的。
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环境和人,让他非常失望。
没想到当面嘲讽,朱元璋都能忍住不杀自己。
实在超出了自己对他的认知。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开心。
第一个发现他苏醒的,是朱樉。
马皇后一天一夜没睡,今天晚上在大家的劝说下,去隔壁休息了。
朱樉力排众议,接手了这个工作。
每隔一会儿,他都会过来看一眼。
等半夜,他再次提着灯笼过来的时候,看到马钰紧闭的双目竟然睁开了。
并冲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天知道这些天他有多担心。
看着他这副样子,马钰也非常感动。
虽然他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定然发生了不少事情。
而朱樉性格要强,轻易不会落泪。
现在竟然如此,显然是真正牵挂自己。
人生有这样一个知己,足以。
(本章完)
第100章 破除恐惧
第100章 破除恐惧
马钰想要和朱樉说些什么,甚至嘲笑他哭唧唧的和个娘们一样。
只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努力了好一会儿都未能发出一点声音。
想要动一动身体,也发现浑身麻木无力。
本来这应该是很可怕的事情,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慌乱。
只是朝朱樉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觉得一阵阵倦意袭来。
他顺势闭上眼睛,人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朱樉见他忽然又闭上了眼睛,再次被吓了一跳,连忙呼喊御医。
不但是郑良琦,隔壁的马皇后等人也都被惊动了,连忙过来察看情况。
得知马钰苏醒,众人都惊喜不已。
郑良琦也松了口气,再次给马钰检查了一番,确定一切正常。
至于马钰又睡着一事,他也给出解释:
“马公子身体消耗太大,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比较嗜睡,过上一些时日就能恢复了。”
对于马钰不说话,他就比较慎重了,询问了一些细节。
当确定马钰会做表情,眼神也是清醒的,才放下心来。
“最怕的就是影响到心智,马公子眼神清明,就说明他心智没出问题。”
“不能说话不能动,也是身体消耗太大的后遗症,后续慢慢是可以恢复的。”
如此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接着郑良琦又让人弄了米汤版蜂蜜盐水,再次喂马钰喝了半碗,这才算完。
很快阖府上下都知道马钰苏醒的消息,大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马钰再一次醒来,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
依然感觉昏昏沉沉,身体也麻木使不上劲儿。
不过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尽管发音含混不清。
但至少证明他心智没出问题,身体机能也在恢复。
马皇后激动的眼泪直流,然后一个劲儿的道歉,表示以后一定当个合格的姑姑。
马钰表情坦然,只是安抚她,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
他越是如此,马皇后就越是内疚。
之后朱棡、常遇春、常妃等人都过来慰问了马钰,表达了关怀。
朱元璋和朱标也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此事。
朱元璋什么都没说,朱标则立即出宫过来探望。
确定马钰的情况良好之后,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马钰毕竟身体弱,很快就不受控制的沉沉睡去。
之后朱标又找到马皇后,劝说她回宫:
“表弟已经脱离危险,您也可以放心了。”
“爹和两位妹妹都很想您,您就与我一起回去吧。”
马皇后也知道,自己长期不在宫里,后宫可能会生出乱子。
于是在交代了一番之后,就带着朱棡等人返回了宫中。
朱元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草草处理了公务,就去坤宁宫变着样的打听马钰的情况。
——
这天夜里,马钰再次醒来。
这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屋顶。
脑海里回顾着穿越以来发生的一切。
被陷害,冒充皇亲反杀,靠知识扭转困局……
结交了很多权贵,创建了小组织,成功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但这一切都只是外在的,他的内心依然如江中浮萍。
用前世网文圈,一个被读者吐槽无数遍的设定来形容:
他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总觉得一切都是虚幻不真实的。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一个人去往异国他乡。
但大家去异国他乡目标是赚钱,是为了衣锦还乡。
有了这个目标,大家才可以忍受各种孤单。
可是他没有归期。
根不在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努力改变这个世界?
现在想想,不过是他强行给自己找了个活下去的目标罢了。
讲课?
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依仗,通过讲课他可以获得很多东西。
事实上,他内心里是极度不自信的。
上辈子当了几十年普通人,他已经习惯了普通,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高尚。
这种不自信,也让他始终都缺少底气。
因此,他做了很多有违本心的事情,也当了许久的小丑。
在面对朱元璋的时候尤其如此。
可以说他对朱元璋的态度是最复杂的。
很佩服他开局一个碗得天下,但又对他的残暴、刚愎很是不齿。
他想试试能不能改变,却又瞻前顾后,怕惹恼了朱元璋将自己给杀了。
最终将自己弄的精神崩溃。
对于绝食,他并不后悔。
虽然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但相比于精神上的收获,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绝食的过程,他想通了很多东西。
但他认为自己获得的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就是:
勇气。
《三国演义》里,曹操对袁绍的评价: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虽然马钰没有见小利而忘命,但他认为以前的自己,将前三条全占了。
我就是个普通人,胆小怕事,情商智商一般。
这是前世他当了几十年普通人后,对自己固有的认知。
如果只是做个普通人,倒还没什么,习惯了。
可是和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打交道,试图引领时代的时候。
他就会不自觉的开始自我怀疑,开始自卑。
我配吗?
一旦产生这种负面情绪,那么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全面的自我否定。
可是现在,这一次绝食让他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那么畏惧死亡。
也就是说,或许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普通。
那么我对自己以前的认知可能就是错误的。
我并不是完全不如其他人,我也有自己的特点和长处。
朱元璋乞丐出身都能当皇帝,为什么我不能引领时代?
什么?
你问根没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本身就是生命最大的意义。
蝼蚁连思考都不会,它们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恐怕蝼蚁是不会同意这个观点的。
普通人一辈子平平淡淡,没有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难道他们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所谓生命的意义,只是一群哲学家吃饱撑的,强行赋予的罢了。
这么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强行拔高人类的地位。
当然,人毕竟是人,拥有高等思维,这是现实。
所以人类创造了道德,来规范人的行为,让社会变得更加有秩序。
但无论人类建立的道德多么高尚,都不应该凌驾于生命本身之上。
因为一切的道德礼仪制度,都是基于生命才存在的。
没有生命就没有这一切。
用人类建立的道德,去衡量生命的意义,属于是倒反天罡了。
所以,不要盲目的去追求什么生命的意义。
如果非要追求什么意义,那就是让自己活的质量更高一点。
无论你身处何地,无论你面临着什么样的境况,都请努力让自己活的更好一些。
我们或许没有办法如英雄般轰轰烈烈,但也要活出属于自己的风采。
如果条件允许,自身又享受掌声和赞美的话,就试着‘兼济天下’。
马钰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悟对不对,或许说出去会被哲学家们嗤笑。
可他自己却很满意,自觉心灵得到了升华。
自杀反而让他认清了自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再次套用网文圈一句用烂了的设定,他感受到了世界的真实。
马钰自己也觉得挺奇妙的。
所以他并不后悔绝食的决定,哪怕会因此损伤到身体。
有得有失,就看怎么想了。
对接下来的人生他也有了规划,既然没有死成那就好好活着吧。
不要再和以前那般,将自己弄的和小丑一样。
而是真正的活着。
顺便……你朱元璋都能当皇帝,我为何不能引领时代,当华夏新的圣人?
难道你比我高贵不成?
你的大明王朝存亡与我无关,但华夏的兴衰荣辱我在乎。
仅此而已。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再次陷入沉睡。
——
马钰苏醒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关心他的人都松了口气。
接着达官显贵纷纷登门探望,就连李善长都让庶长子李忠亲自登门,送了一份厚礼。
只是他们都被管家袁朗给阻止了:
御医吩咐家主需要静养,望诸位海涵。
众人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都是战乱年代过来的,知道两天多不吃不喝的后果。
能救活就不错了,想要恢复如初大概率不可能。
这会儿大概率还在精心调养,不见外人是正常的。
不过有一群人,是可以见到马钰的,那就是小组织成员。
包括在他入狱期间,选择置身事外的人,他都见了。
朱樉很是不满,道:“这些墙头草,见他们做什么。”
马钰解释道:“一位伟大的人说过,政治就是把自己人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况且他们也不是我们的敌人,只是在关键时刻选择旁观罢了。”
“人之常情,没必要苛责太多。”
朱樉诧异的道:“你小子死过一回后,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了。”
马钰笑道:“我说话一直一套一套的,你才发现啊。”
“倒是你,这次出乎我的意料,哥们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朱樉有些不自然的道:“别特娘的肉麻,我是男人,不是娘们。”
马钰大笑不已。
他是真的开心。
在你困顿的时候还愿意帮你的朋友,这辈子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
上辈子他朋友很多,平时大家一起喝酒吃肉无话不谈。
甚至赚钱的信息都能一起分享。
但在绝境之下,真正愿意伸出援手的,最多也就半个。
当然了,这事儿他也没资格指责别人。
因为在绝境下,他自己真正愿意帮的,也只有半个。
只是没想到,穿越后竟然获得了一个这样的朋友。
关键,这个人还是原本世界里,被他拿来喷朱元璋的活畜牲朱樉。
人生真的很奇妙。
除了朱樉,另一个让马钰没想到的人,就是汤醴。
他也是坚守小组织的三十名成员之一。
以汤和和朱元璋的关系,这个选择属实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情他领。
马钰虽然嘴上说都是朋友,实际上心里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让朱樉将自己的读书笔记,拿给那三十个不离不弃的小伙伴抄录。
这本笔记里,可都是他这一年读书的心得。
可以帮助他们了解,当前流传的主要经典著作的思想内容。
相当于是为他们做一个系统性的启蒙。
而且里面有不少超越时代的见识,让他们提前接触一下新思想。
当然,并没有真正敏感的内容。
他虽然获得了‘勇气’,但还不至于主动寻死。
而且他还特许,这三十人每周可以来他家听一次课。
这种区别对待自然是瞒不住人的,但谁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是人家应得的奖励。
对于他的行为,朱元璋通通视而不见。
马皇后隔三差五就会出宫来看他,就算人不来也会有各种赏赐。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她马钰依然没有什么成见。
本来就是陌生人,还冒充人家亲戚,辱骂人家丈夫。
结果人家不计前嫌,认自己当侄子,让自己能在这个世界立足。
就算是亲姑姑有几个能做到如此的。
所以,没必要苛责太多。
朱标依然如故,得空就来这里看望他,顺便与他各种闲聊。
对这个便宜表哥,马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原因和马皇后差不多。
况且原本的世界,朱标除了短命这个缺点外,也没什么黑点。
这个世界很多计划,还需要他来实施。
所以马钰对他也是依然如故,而且在闲聊的时候,还主动聊一些宏观方面的话题。
帮助朱标拓展视野。
而朱标也借着《孟子》等著作的思想,暗暗表明自己和父亲不同。
对此马钰自然是喜闻乐见。
当然了,马钰也并非没有一点变化。
现在他和马皇后、朱标等人接触的时候,不再谨小慎微,也不会再刻意讨好。
而是坦然处之,该如何就如何。
而且他也不再蛐蛐朱元璋。
并不是所有的意见都需要用嘴来表达,记在心里就可以了。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马钰自己身体虚弱,留下了一些暗疾之外。
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马钰变了。
——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很快就迎来了洪武三年。
年初朱元璋就命徐达挂帅,李文忠、冯胜、邓愈、汤和等为副,再次开启了北伐大业。
身体已经恢复如常的常遇春,也嚷嚷着要出征。
但被朱元璋给否决了。
朱元璋的原话是:“你的性格咱最了解,上了战场必定冲锋在前。”
“咱可不能让你去送死。”
“想上战场也行,什么时候能骑着马厮杀上一个时辰,咱就同意。”
常遇春也没有办法
虽然他已经能如常人一般行走,但中风后遗症哪有那么容易就痊愈的。
更何况,这大半年他主要用来养病了,身体锻炼也就落下了。
肚子上赘肉都生出了一大堆,上阵杀敌是别想了。
所以也只能加强锻炼。
马钰的身体也恢复了许多,语言、思维能力都已经恢复如常。
但后遗症让他的身体非常虚弱,长时间走路都成了困难。
为了方便行动,他给自己设计了一个轮椅。
还加了减震结构,倒也舒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损伤并不致命。
长期调理,加上正处在成长期的身体的自愈能力,是有望恢复一些的。
即便如此,马皇后等人也都非常的难过,但马钰自己非常坦然。
这几个月,他从头梳理了前世今生学过的知识。
在放下了顾虑之后,有了更多更深层次的思考。
对未来要做的事情,比如分裂改造儒家,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就在这个时候,朱标找到马钰,与他谈起了财税问题。
此事朱樉已经和他说过,说实话马钰很惊讶。
他最初画的靶子是空印案,没想到竟然将郭桓案也给带出来了?
话说,这会儿郭桓在哪当官来着?
但郭桓案牵扯到那么多人,不可能是三两年就形成的。
大概率是从根子上就存在的问题。
只不过恰好在那个时候爆发,被朱元璋连根拔起,一块给解决了。
所以,现在查出一些端倪,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
空印案据说诛杀了四百多官吏,被牵连的更多。
郭桓案就不用说了,死了好几万,流放的更是以十万计。
现在两个案子合在一起,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但马钰丝毫不同情那些人。
那些贪官污吏将百姓逼死的时候,可没有想过百姓无不无辜。
死了活该。
至于他们的家属……
别搞什么过不及家属这一套。
过不及家属的前提是,惠不及家属。
吃着人血馒头,却说自己是无辜的,不该被牵连。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杀一杀也好。
正好震慑一下某些人,清扫一下元朝留下的不良风气。
不过很显然,他有些小看朱元璋的决心了。
朱标隐晦的表示,这事儿或许和儒家宗教化有关。
当得知朱元璋的真正想法后,马钰是震惊的。
这就是脑补吗?
不愧是你啊,朱元璋。
但对此,他自然是喜闻乐见。
他最怕朱元璋决心不够,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
最后,朱标终于说明了前来的原因:
“表弟,你之前提到的道衍大师已经找到了,你看什么时候去见一见他?”
(本章完)
第101章 三表法
第101章 三表法
“不过是个臭和尚,你非跑这一趟做什么,于情于理都该他来拜访你才对。”
前往佛寺的山路上,朱樉再一次吐槽道。
马钰笑道:“我来可不是为了道衍,席真人乃得道高人又是前辈,我不能不来。”
朱樉撇撇嘴,也不再说什么。
和马钰接触久了,他也懂得了基本的尊老爱幼道理。
对席应珍这样的道教真人,他还不至于口出狂言。
一旁的朱标内心却叹息了一声,一切真的都变了。
换成以前,马钰肯定会先进宫与自家父母沟通。
见宋濂、刘伯温等人,都是如此。
但这次见道衍,他压根就没提进宫的事儿。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
以前他在意朱元璋的态度,做事情会考虑皇家的利益。
现在,他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单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回想今天出门时候,父亲布满阴霾的脸色,朱标有的只是无奈。
只希望表弟的想法不要太过激进,否则会很麻烦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马车来到了那处寺庙。
锦衣卫审核过身份之后,才放他们入内。
朱标在前面引路,朱樉推着轮椅,三人一路来到大雄宝殿。
在这里见到了席应珍和道衍师徒。
他们这次算是突然袭击,道衍师徒事先并不知道。
所以当他们突然见到三个少年进来,非常的诧异。
席应珍还用探询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家弟子:
你不是说绑我们的是皇帝吗?这是咋回事儿?
道衍也很疑惑,啥情况?
难道是我猜错了?绑我们的不是皇帝?否则皇帝派这三个少年过来做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行动却一点都没怠慢,起身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不知三位公子是?”
事实上,马钰三人也在观察大殿布置。
佛寺、道教斋醮依仗、孔子雕像……朱元璋可真会玩啊。
听到道衍的询问,朱标收回发散思维,微微笑道:
“奉家父之命,前来拜会二位高人。”
家父?莫非他是皇子?
席应珍、道衍都向他看来,这气度,还真有几分符合。
但另外两位是谁?怎么还有个坐轮椅的?
朱标也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而是朝马钰使了个眼色,该你上了。
马钰干咳一声,接话道:“在下马钰,见过两位大师。”
“说起来,两位会有这番遭遇,皆因在下之故,今日特来赔罪。”
道衍本来想还礼的,听到后半句,脑海里陡然想到了朱元璋的那几句话。
【难怪他如此推崇于你。】
朱元璋嘴里的那个【他】,显然是导致他们被绑的罪魁祸首。
当时他以为那个【他】,会是十几年前某个有一面之缘的人。
可眼前这个少年,最多也就是十四五岁。
十几年前最多也就是襁褓里的婴孩,明显与猜测不相符。
莫非是他长辈见过我?
因为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忘了回应马钰的话。
一旁的席应珍很自然的说道:“无量天尊,道法自然,缘起则生。”
“我等能在此相聚,恰是缘份使然。”
马钰笑道:“席真人所言甚是,一切皆因缘而起。”
“既然有缘,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请二位来的,正是当今大明天子。”
“这位是当今太子,这位是二皇子。”
即便早有猜测,此番得到证实,依然让席应珍师徒心中一突。
然后连忙向朱标和朱樉行礼。
朱标礼貌的还礼,朱樉则只是随便拱了拱手就算是还礼了。
接着朱标介绍了马钰的身份,并表示:
“邀请二位大师乃表弟之意,具体情况就让他与你们说吧。”
师徒俩终于搞明白了大致情况,没想到一切竟真的是因他而起。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找我们来又是为了何事?
马钰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心理活动,但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他也没有再东拉西扯,而是直接进入主题: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不知两位对此言有何感想?”
师徒俩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
我们最擅长的就是《易经》,你说我们如何看这句话?
但现在儒家独大,他们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可不敢随便抨击这句话。
马钰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倒也没有为难,而是接着说道:
“恐怕孔子复生,看到这句话也会羞愧难当的吧。”
师徒俩依然没有说话,搞不懂马钰的目的,自然不愿意轻易开口。
马钰也没有墨迹,顺着这句话聊起了儒家宗教化。
并推演了宗教化之后的儒家,会给华夏文明带来多大的灾难。
师徒俩有多震惊,可想而知。
儒家宗教化,这……太不可思议了。
姑且不论这个推断正确与否……关键,他是怎么敢往这方面推演的?
道衍一直认为,自己够离经叛道的了。
可是在这个少年面前,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疑问。
你和我们俩说这个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想让我们站出来和儒家打擂台?
我们师徒俩确实自诩学富五车,可在佛道两教那就是小卡拉米。
这事儿你们应该去找龙虎山、全真教、少林寺这些大宗啊。
马钰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接着又往下讲了儒生针对算学的事情。
“经过查证,确实有一批人在破坏大明财税……”
“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儒家夺权的举动。”
席应珍、道衍师徒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本以为,就是学术思想上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权力斗争。
关键是……
道衍忍不住问道:“陛下就信了?”
这种漏洞百出的推演,但凡有点见识的,都不会相信。
皇帝竟然也能信?
马钰笑道:“如果陛下不信,也就没有今日我们的见面了。”
一旁的朱标也微微颔首,表示马钰说的对。
这一下,两师徒不信都不行了。
席应珍小声道:“宁可信其有啊。”
道衍心头一震,顿时想通了一切。
对于皇帝来说,不论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苗头都不行啊。
关键是,儒家的屁股确实不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
而且还是先进行的推演,然后被一步步证实。
换成谁,恐怕都会产生怀疑。
这就是究极阳谋。
道衍看向面前这个始终挂着微笑的少年,神色里充满了惊异和……敬佩。
小小年纪,他是怎么懂这么多的?
但……真的太厉害了。
这就是贫僧梦中的自己啊。
“阿弥陀佛,马公子见识不凡贫僧佩服,但不知此事与公子找贫僧师徒有何关系?”
听到这句话,马钰心中暗道:
直接就将自己和此事联系在一起发问,可见道衍和尚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啊。
“陛下觉得现在的儒家太极端,想要对其进行分化改造。”
“但此事需要真正的大学问家主持方可,于是我就向陛下推荐了两位大师。”
师徒俩再次面面相觑。
分裂改造儒家?这少年好大的口气啊。
关键是,你找一个道士一个和尚,来分裂改造儒家,是怎么想的?
找错人了吧?
沉默良久,席应珍忽然开口道:“老道老了,实在有心无力。”
“不过我这徒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马公子不妨与他聊上一聊。”
说完就闭目不言。
马钰心中暗赞,老真人心里通透啊。
知道这次真正邀请的是道衍,他只是被顺带绑过来的。
所以找了个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的借口,让自己置身事外。
至于道衍……
他很心动,无比的心动。
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能辅佐明君,做出一番大事业。
现在马钰的邀请,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而且分裂改造儒家思想,比他想象的事业还要宏伟,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但他也有疑虑……
“阿弥陀佛阿,儒家思想经过两千年发展,已经非常完善。”
“理学和心学的出现,更是将其推上了新的高度。”
“和这两门学问争锋,贫僧虽自诩学问深厚,却也不敢有此等狂妄之想。”
“恐要让马公子失望了。”
马钰笑道:“这一点大师不用担心,大致的方向我已经有了。”
“只是我学识有限,没有办法将方向变成具体的学问。”
“所以就需要一位学贯三教的大家,以自己深厚的功底,根据我的方向,创造一个严谨的框架出来。”
“只要框架能成,再有朝廷的支持,与理学心学争锋并不难。”
“甚至几十年后,彻底压过两家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席应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重新打量起马钰。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出口竟然如此狂妄。
如果不是朱标就在旁边坐着,如果不是方才儒家宗教化的推演。
他肯定会将马钰当成疯子赶出去。
不过现在,他更多的是好奇。
这马钰到底有何依仗,竟然说要压过心学理学?
道衍也有同样的疑惑,事情到了这会儿,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言道:
“不知可否见告,您所言的方向为何?”
“非是贫僧不信马公子之言,而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马钰笑道:“自然可以,此事还需大师相助,岂有隐瞒的道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佛教乃外来之学,在传入华夏后很快就压倒了本土学问。”
“从两晋南北朝开始,一直到隋唐,佛教始终占据主动地位,直到宋朝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变。”
“大师可知是为何?”
道衍再次震惊,本不想参与此事的席应珍,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没想到马钰竟然从这里作为切入点,这是要从根本上剖析各家之学啊。
同时,心里也充满了好奇,他会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
“贫僧不知,还请公子赐教。”
坐了太久有些不舒服,马钰就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想要站起来。
朱樉连忙起身扶了他一把,直到他站稳,才重新坐好。
看到这一幕,席应珍和道衍顿时就知道,这位马公子在皇家的地位不一般啊。
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更加好奇。
马钰微微踱着步,说道:“诸子百家的思想,都是基于对现实礼法制度的总结而形成的。”
“说的简单点,先有的礼法制度,才有的诸子百家。”
“所以它们具备三大特点:其一世俗化,其二缺少宏大目标,其三逻辑不够严谨。”
接着他又解释了什么叫世俗化,什么叫宏大目标,什么叫逻辑。
席应珍和道衍都是大学问家,自然一听就懂。
同时也开始回想自己看过的儒道典籍,发现还真是如此。
马钰等他们理解了之后,才接着说道:
“这种特点,以道家和儒家最为明显。”
因为两家出现的最早,且不论老子还是孔子都是士,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他们传授学问的时候,是以老师的心态来做的。
说的简单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你非要问原因,那就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如果你还不愿意听,那你就可以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去论证自己的思想,更不会在意逻辑性。
“到了后面的墨家,这种情况就有了改善。”
“墨家诞生的晚,要和别的学说争抢学生和话语权。”
“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强化自己的逻辑。”
“只有更加严谨的逻辑,才能说服他人。”
“所以,墨家也成为了诸子百家里,唯一去论证自己思想的学派。”
“他们还开创性的提出了三表法。”
三表法就是本、源、用。
简单来说,本就是前提,源就是我们要说的东西,用就是如何使用这个东西。
打个比方,在同一平面上,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叫平行线。
本就是‘同一平面’,源就是‘永不相交的两条直线叫平行线’。
用就是平行线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墨家用三表法来论证自己的思想,对当时的其他学派形成了降维打击。
“所以,虽然墨家出现的时间比较晚,影响力却非常大。”
“以至于当时的人都认为,世之显学,非儒即墨。”
众人皆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墨家强盛的原因吗。
尤其是对三表法,大家都充满了好奇,回头一定要好好研究。
马钰停顿了一会儿,给众人反应时间,然后才说道:
“名家能言善辩,也比较讲究逻辑思维,然而他们却走了歪路。”
“他们善辩,不是用来阐述真理的,而是用来诡辩的。”
“白马非马听起来很玄乎,但说破天也改变不了白马是马这个事实。”
“公孙龙可以用白马非马忽悠几个看门的士兵,然对治国却毫无用处。”
“他用诡辩将子思辩驳的不能发一言。”
“然而孔穿只用了几句话,就终结了他的政治生涯,也将名家彻底葬送。”
朱标忍不住问道:“孔穿说了什么?”
(本章完)
第102章 入彀
第102章 入彀
几句话就终结了公孙龙和名家?众人都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钰回道:“孔穿的话很简单。”
“几能臧三耳矣,虽然,实难,仆愿得又问於君。”
“今为臧三耳甚难而实非也,谓臧两耳甚易而实是也。”
“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亦从难而非者乎。”
他先说了史书原文,然后又解释道:
“通俗点说,孔穿夸公孙龙能言善辩,几乎能将不存在的事情说的和真的一样。”
“然而不存在就是不存在。”
“治国需要的也不是诡辩,而是实实在在的治国之策。”
“作为决策者,是应该相信诡辩,还是相信好的策略呢?”
众人都有些失望,就这?
然而席应珍却赞道:“此言大善也。”
“当时正值战国,兼并之战愈加激烈,列国都在谋求变法图强。”
“公孙龙只会夸夸其谈,却无一策以利国家。”
“只是当时大家都被他犀利的言词蛊惑,以为他有大才。”
“孔穿以最朴素的语言,戳穿了他的真实面目,也让名家的缺点暴露在世人面前。”
“故而很快就被列国抛弃,不久之后就消亡了。”
他将孔穿的话与当时的背景结合起来,众人顿时就明白了孔穿这番话的杀伤力。
马钰也不禁感到敬佩,真的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啊。
席应珍果然不愧是当世道教高人,难怪能教出道衍这样的徒弟。
“席真人所言甚是,孔穿没有与公孙龙争辩,而是直接戳破了他最大的缺点。”
“以另外一种方式将其击败。”
“至此大家都知道了名家的本质,也就不屑于与他们为伍了。”
“此事在史书上多有记载,资治通鉴上亦有记载。”
“被孔穿戳穿本质之后,公孙龙还是厚着脸皮,在赵国平原君府上为客。”
“平原君作为战国四君子,自然不好将其驱赶走。”
“但不久之后,平原君找个机会,让邹衍与公孙龙进行辩论。”
“邹衍就是发明五德终始说的那位大家。”
“但邹衍非常不屑,直接拒绝了平原君的提议。”
“他的理由是,辩论为的是把不同的事物、观点分门别类,让它们不至于发生混淆。”
“最终让辩论的双方都能有所斩获,这样的辩论才是有益的。”
“但如果凭借繁琐的论证,浮夸的辞藻和狡猾的比喻来做诡辩。”
“使人坠入云里雾里的话,这就损害了大道,也让辩论变得毫无意义。”
“这番话与孔穿的话异曲同工,都是道破了公孙龙和名家的本质。”
“至此公孙龙再也混不下去了,之后就彻底从史书上消失,名家也在不久后消亡。”
邹衍的这番话,可谓是非常的透彻了。
朱标、朱樉和道衍都恍然大悟,更加明了了名家消亡的原因。
道衍则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马钰一直在强调言词、逻辑,莫非是要从这方面着手?
这时朱标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何表弟的话总是更有说服力了,原来如此。”
朱樉也深以为然的点头,老马说话一套一套的。
以前还没觉得有啥,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原因。
马钰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他们的话,而是接着说道:
“墨家和名家都能言善辩,都很讲逻辑。”
“然而墨家用语言来阐述真理,名家却走向了诡辩之路。”
“所以墨家成了显学,名家被世人抛弃。”
朱樉摸了摸下把,问道:“那为何最后是法家帮助秦国一统天下,墨家消亡了呢?”
马钰顿了下,说道:“这是个很大的课题。”
“简单来说,法家和秦国是互相成就。”
“一个优秀的思想,在正确的时间,遇到了一块最适合的试验田。”
“它们成功的结合在一起,爆发出了强大的能量。”
“至于最后汉武帝选择独尊儒术,这纯属政治需要,与学说的优劣无关。”
“此事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先说改造儒家的事情。”
朱标、朱樉对他的讲课风格已经熟悉了,知道他喜欢旁征博引,从各个角度来论证自己的观点。
席应珍和道衍师徒俩是第一次领教,有一种恍惚之感。
原来我们是在谈改造儒家的事情啊,被他三拐两拐的,几乎都要忘了最初的话题了。
但此时马钰相当于是言传身教了。
让师徒俩对逻辑严谨这个概念,有了更加直观的了解。
见他们再无问题,马钰继续说道:
“刚才咱们说了诸子百家的情况,那么现在再来说说佛教。”
道衍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马钰对诸子百家的分析,可谓是另辟蹊径又鞭辟入里。
那么他对佛教又会有什么样的认识呢?
非常让人期待啊。
“咱们先说说佛教诞生的环境……”
“佛教诞生于古天竺国,那里原来信奉的是印度教……”
“种姓制度将那里的人分为四个等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
“等级生来具有,终生无法改变。”
马钰先是大致介绍了印度教的特点,重点强点了种姓制度。
朱樉插话道:“这倒是与九品中正制差不多啊。”
马钰摇头道:“不一样,九品中正制并不绝对。”
“哪怕是门阀政治的巅峰东晋时期,依然有大量的底层人走上高位。”
“虽然这种人很少,但并不是不存在。”
“还有人认为,种姓制度类似于元朝把人划分为四等。”
“这也是一知半解硬往上套的。”
“种姓制度是划分阶级的,婆罗门和刹帝利阶层就是贵族,他们中间不存在穷人。”
“吠舍和首陀罗就是底层,他们中间是绝对不会有权贵的。”
“它们每一层级之间都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生生世世都无法改变。”
“蒙古的四等人,则是划分群体的,和阶级无关。”
“四等人制度的第一等是蒙古人,事实上蒙古百姓的生活也是非常凄惨的。”
“大量蒙古人被贬为奴隶。”
“而汉人被分为三四等,可是汉人群体中一样可以出权贵。”
“而且蒙古人将北方汉人划分第三等,南方汉人划分为第四等,还称呼其为南人。”
“其真正目的是为了分裂汉人。”
“一旦汉人分裂,就无法再联合起来反抗他们的统治。”
“这才是元朝划分四等人真正的用意,和种姓制度是完全不同的。”
朱樉点点头:“原来如此。”
既然提到了这个问题,马钰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这个世界很大,族群众多,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和文化。”
“他们历史上发生的很多事情,在我们的历史上,很可能从未发生过。”
“然而我们总是习惯于,从历史中寻找相似的事情,来借鉴经验。”
“这本来是一个优点,但很多人在研究域外文明的时候,也喜欢在华夏历史中寻找相似点。”
“没有相似点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曲解华夏历史。”
“将域外文明独有的东西,强加在我们身上。”
“长此以往会让很多人,无法正确认识华夏文明。”
“这一点有必要告诉天下人,让他们引以为戒。”
这话他是对着朱标说的。
朱标虽然还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情。
但一想到刚才他也下意识的认为,种姓制度类似于九品中正制或者四等人制。
顿时就明白马钰说的事情,是肯定会发生的。
而且听了马钰那么多节课,他也知道大明必须加强与域外文明的各种交流。
如果很多人都这么去解读域外文明,那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于是就点头说道:“好,此事我会与父亲商议,找到合适的处置之法。”
席应珍和道衍也觉得马钰的话有道理。
但师徒俩也同样很无语。
不是在说佛教的诞生吗?怎么又跑题了?
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交流的吗?
在交代过朱标后,马钰依然不放心。
前世这种情况太普遍了,比如西方人搞出来的初夜权,都有人想将这个屎盆子端到华夏来。
对于这些人,马钰就很无语。
好东西你们想要我们能理解,屎尿屁你们也抢着要,到底是愚蠢还是坏啊?
这一世,要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后续与域外文明接触的时候,必须要把这个观点告诉所有人。
自信点,别踏马什么东西都往自己家里拿。
有些东西,我们没有,也不想要。
心里这么想着,马钰向道衍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才接着说道:
“我们继续说佛教的诞生。”
“释迦牟尼虽然是一个小国的王子,但他同样受制于种姓制度,有才不得施展。”
“苦闷之下,才悟道创立了佛教思想。”
“所以佛教的很多思想,其实是针对印度教所提出的。”
“比如众生平等,很可能就是为了反抗种姓制度,才提出的。”
“再比如轮回制度。”
“印度教为了奴化底层百姓,在教义里规定。”
“底层百姓好好侍奉贵族,下辈子就能投胎成为上等人。”
“佛教应该是借鉴了这部分思想,提出了轮回的概念。”
“只是佛教将善行与轮回进行了绑定,积德行善下辈子就能投生到好人家。”
“与印度教的奴化百姓,有着本质区别。”
马钰又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
“华夏文明最初是没有轮回概念的,也没有地府的概念。”
“在上古神话里,人死了魂魄会去往泰山。”
“所以东岳大帝是最早执掌死亡世界的神灵,在神话体系里地位是非常高的。”
众人再次颔首,就连席应珍都觉得受益匪浅。
虽然他是道教高人,但更多是经意方面的研究,对历史其实也是一知半解。
听完马钰的分析,才知道很多问题产生的根源。
这也让他对道教有了更深的认识。
内心里对马钰也是非常敬佩的。
同时也非常的好奇,如此大才,到底是谁调教出来的?
为何从未听说过?
道衍也是同样的感受,他学贯三教,但对这些历史发展也是所知不多。
今天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同时对于分裂改造儒家,也更多了几分期待。
就冲这份见识,搞不好还真的是有备而来。
马钰接着说道:“佛教产生后,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印度教。”
“他们要和印度教争夺话语权。”
“这就要求,他们的经意更加严谨讲究逻辑。”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和尚善辩的原因。”
“韩愈因为反对迎佛骨被贬官到岭南。”
“可是他到了岭南之后,却和一个叫大癫的和尚成了好友。”
“以至于很多人都误以为,韩愈向佛教低头了。”
“对此他的解释是,岭南文教不兴,他到这里后找不到人论经。”
“大癫和尚是当地唯一能和他辩论的人。”
“非但是韩愈,很多知名的文人,都有一个和尚朋友。”
“根本原因就在于和尚善辩,经常与他们交流,能训练自己的思维。”
“但和尚的善辩并不是天赋,而是通过逻辑严谨的经意训练出来的。”
“不太讲究逻辑的儒道思想,面对墨家的时候不是对手。”
“在面对更加讲究逻辑思维的佛教的时候,也同样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佛教压着儒道打,不只是更加讲究逻辑,在思想上也有可取之处。”
“前面我们说过,诸子百家思想是基于华夏固有的文化制度形成的。”
“优点是世俗化、务实,能够承担社会功能。”
“缺点是无法超脱自身,提出更加玄远宏大的目标。”
“佛教不同,它的诞生就是为了反抗印度教。”
“所以佛教提出了玄远宏伟的目标,比如众生平等。”
“而且因为它是宗教,还为信徒提供了终极关怀。”
“百姓多困苦,需要精神慰藉,宗教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佛教用积善行德,轮回转世,净土世界,为所有人构建了一个超脱现实的宏大世界。”
“给所有信徒以最终关怀。”
“当这种宏大博爱的思想传入华夏。”
“对讲究礼法,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儒家思想,形成了降维打击。”
“当然,佛教也有缺点,它最大的缺点就是缺失了社会功能。”
“人构成社会,需要种种功能来维护这个社会的秩序。”
“在这方面,佛教没有什么建树,甚至还拖了后腿。”
“比如出家之后不事生产,对经济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也影响家庭和睦。”
“这也是为何,佛教在思想上击败了儒道等思想。”
“但华夏历朝历代治国,却依然采用儒法道的原因。”
“后来华夏的佛教大德们,也用华夏思想对佛教进行了改造,形成了现在的大乘佛教。”
“然而它这方面的缺点,却始终未能得到有效弥补。”
“这也是理学和心学大兴后,佛教被彻底压制的根本原因。”
因为理学和心学不光在思想上,完成了对佛教的超越,在治国上他们也同样有一套体系。
众人恍然大悟,对儒释道三家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同时对马钰如何分裂改造儒家,也有了一定的想法。
那就是,提出一套比理学和心学,更加先进的思想。
还要在语言逻辑上碾压他们。
但……
道衍自认为,后者他可以做到,可前者他毫无头绪。
理学和心学,已经是集儒释道等诸多学问之所长形成。
他就算再自大,也不会认为自己能弄出更好的思想体系。
那么……
他将目光看向马钰,语气有些急切的道:
“马公子对思想方面,可有更好的想法?”
席应珍也睁开了双目,期盼的看着马钰。
他看透生死,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无法放下的。
可是现在,听完马钰的这一番话。
他只觉得热血沸腾。
不参与进来,做出一点什么贡献,他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的。
(本章完)
第103章 还俗
第103章 还俗
朱标、朱樉兄弟俩,也同样都竖起了耳朵。
虽然他们和马钰关系近,但也从未听他说过要如何改。
对此自然也很上心。
马钰也知道,如何改才是最重要的。
能不能说动道衍,也就看这一遭了。
对此他也是早有准备,就从‘众生平等’着手。
所以先是给席应珍、道衍师徒俩,讲了公权和民权发展的过程。
师徒俩自然也是大受震撼,从根子上剖析某种思想的产生与发展过程,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
今天实在是学到了太多的东西。
哪怕最后大家没能谈拢,他们也觉得这一趟来的值。
等师徒俩消化完这些东西,马钰说道:
“虽然民权一直在扩大,各家学说都提出了类似于‘众生平等’的思想。”
“但他们都未能解决一个问题。”
“人作为人应该享有哪些基本权利,这些权利又是谁赋予的。”
这……
大家都不禁陷入了思考,好像还真没有哪家学说,特意强调这个问题。
国家赋予的权利?
那国家为什么要赋予人基本权利呢?
没人能回答的上来。
席应珍忽然开口道:“宗法制度下,人的权利自然是父祖辈赋予的,故而才会有父为子纲之说。”
马钰真的震惊了,老真人不愧是当世高人啊,这么快就抓住了本质。
“席真人所言甚是,周公是第一个思考这个问题的人,所以确立了宗法制度。”
“规定了人的权利来源于血统。”
“祖先是什么出身,后世子孙就享有什么样的权力。”
“先秦时期,贵族永远是贵族,哪怕他落魄了也是士,平民永远都只能是平民。”
“然而在秦汉之后,血统论就已经在事实上被打破了。”
“陈胜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标志。”
“然而华夏思想在这方面,却并未与时俱进,反而选择了保守化。”
“三纲五常就是在汉朝时期形成。”
“佛教的‘众生平等’思想,完美填补了这个空白。”
“这也是为何佛教能那么快就融入华夏的原因。”
说白了,华夏的社会制度进步了,思想建设却还停留在过去。
一方面大家在强调宗法制度。
另一方面又在破坏宗法制度,提拔底层出身的人担任官吏。
然而世族又以门楣为傲,鄙视底层出身的官吏。
哪怕你当了丞相,想娶一个落魄的世族女子,人家都不愿意。
佛教的部分思想,完美契合了新社会制度,满足了大多数人的精神需求。
什么出身门第,众生是平等的,你们有什么可骄傲的?
什么叫豪门?谁有才能,谁才是豪门。
可以说,佛教击败陈腐的儒家,根子上的原因就在于此。
“然而,佛教毕竟是宗教,它的众生平等思想,是基于‘佛’而建立的,无法完美覆盖所有群体。”
“而且也缺乏深层逻辑论证。”
“心学和理学也同样未能深入解决这个问题。”
“而这是关系着华夏几千万人的根本问题。”
“也决定着未来大明将会采用何种礼法制度。”
“谁能解决这个问题,谁就能成为新的显学。”
“这是历史的发展趋势,也是思想进步的必然结果。”
“而现在,大明处在关键的十字路口,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理学和心学显然是无法契合新时代需求的,必然会被淘汰。”
“只要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就可以抢占先机。”
席应珍眉头一挑,他终于确认了,这位马公子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备而来。
他也不是狂妄,而是真的找到了脉络。
一想到这里,老真人就更坐不住了。
不行,这事儿我老道必须得参活一脚,说不定未来还能称圣道子呢。
道衍就更别提了,激动的表情都失去了控制,催促道:
“不知马公子准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马钰面容严肃,缓缓说出了四个字:
“天赋人权。”
朱樉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在思考天赋人权和血统赋权有什么区别。
朱标眉头则已经皱了起来。
华夏一直是天赋君权,你现在弄个天赋人权,那君权如何保障?
不过对于马钰的信任,加上个人修养,使得他并未当场提出质疑。
也没有阻止马钰继续往下说,等回去了再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至于席应珍和道衍,已经整个呆住了。
天赋人权?
响鼓不用重锤,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们就知道。
这套思想真要是能成功问世,绝对可以横扫当前所有的学说。
但……
朱标想到的事情,他们也同样想到了。
天赋皇权,你现在搞个天赋人权,皇帝能同意?
他们将目光看向朱标,发现他并没有阻止。
这下师徒俩更加感到不可思议了。
这马公子到底做了什么?为何皇家能如此容忍他?
还是说当今天子真的就如此的胸怀广阔、爱民如此?
马钰再次停顿了一会儿,给他们消化时间,才接着说道:
“单一的思想源头,必然会走向极端化,况且传统的并不一定就必须要被抛弃。”
“血统赋权还是具有极大现实意义的,所以我认为应当天赋人权和血统赋权二元存在。”
“比如维护家庭模式,维护亲情关系,血统赋权就拥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前世他穿越那会儿,天赋人权已经开始妖魔化了。
西方的种种奇葩操作,一百多种性别都搞出来了。
还有一部分只想要绝对的权力。
但等轮到他们承担家庭责任的时候。
又开始抱怨父母不是权贵,不能让他含着金钥匙出生。
心里无数次抱怨父母,不配当他们的父母。
至于家庭责任?
别闹了,我们生来自由,凭什么承担责任?
啥?你问父母生养的恩情?
那是他们想生的,有征求过我的同意吗?
当你指责他的时候,他就会振振有词的说:
我的权利是天赋予的。
马钰既然穿越了,有能力插手思想建设。
那就不能留下这个漏洞。
在继承传统思想的同时,再赋予新的概念。
于是他就想到了二元人权。
天赋人权和血统赋权并存。
听到他要搞二元赋权,朱标、道衍、席应珍都非常支持。
作为传统教育下长大的人,他们对血脉和家庭,有着极深的认同。
骤然听马钰说要搞天赋人权,心里其实是很别扭的。
现在两者并存,他们就觉得完全可以接受了。
这就是马钰继承血统赋权的另一个原因,降低大家对新思想的抵触心理。
“如果采用二元人权,就要求我们,必须清晰的划分出两者的分界。”
“否则很容易造成混乱。”
“我以为,天赋予人的,是最基本的权利。”
“比如生存权、自由权、平等权。”
“除了律法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他人最基本的权利,即便是父母。”
“当然,父母对孩子享有监护权,在孩子不能独立的时候,要让渡一部分权利给父母。”
“父母对孩子有抚养的义务,孩子也有义务孝顺赡养父母。”
“……”
马钰将自己对二元赋权的思路,详细的阐述了一遍。
众人都听的如痴如醉。
就连朱标都听的连连点头,认为确实很有搞头。
关键,马钰强调了,只有律法才能剥夺人权。
这其实就是保障了公权力,也是在变相的保护皇权。
当然,光靠这些还不够,必须得有明确条款,来论证皇权合法性。
不过,通过这一点他就知道,马钰是考虑过这些的。
只是现在不方便说而已。
至于席应珍和道衍,脑海里已经冒出无数的想法,恨不得立即就投入到研究中去。
一口气将自己关于二元赋权的想法说完,马钰含笑看着二人,说道:
“二位大师,可有兴趣加入,主持此项工作?”
师徒俩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热切。
席应珍给徒弟点了点头,示意他出面回答这个问题。
这也意味着,他将主导权交给了道衍。
道衍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心中对老师更加的感激,深吸口气说道:
“承蒙马公子器重,家师与贫僧万分荣幸。”
马钰大笑道:“哈哈……大师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欢迎二位的加入。”
朱标也适时开口道:“家父若知道了二位大师的决定,也会非常欣慰的。”
席应珍和道衍连忙回道:“不敢不敢。”
这时马钰说道:“席真人乃道家高人,您参与进来无人敢置喙什么。”
“但道衍大师乃僧侣,即便是参与此事,恐怕都会引起不必要非议,更遑论主持此事了。”
“所以,大师想参与进来,恐怕得还俗才行。”
毕竟这里是华夏,佛教虽然已经华夏化,可说到底根子不是华夏的。
平日里大家都不会说什么,可让一个和尚主持分裂改造儒家的工作,真当儒生好欺负呢。
就算是马钰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所以,道衍还俗,就成了必然之事。
这一点,道衍自己心里也清楚。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目光看向了自家师父。
席应珍笑道:“心中有佛,佛无处不在,又何必执着于身份呢。”
“就算佛祖降世,我想也会支持你还俗的。”
师父有命,道衍自然也就有了合理的还俗理由,当即就说道:
“谢师父指点。”
接着他又朝孔子雕像行了一礼:“佛祖在上,弟子此举非为一家一人之利,乃为造福苍生。”
“如有冒犯,还请佛祖恕罪。”
说完他将自己脖子上悬挂的佛珠取下,恭敬的放在供桌上。
然后再次拜了三拜。
忽然放声大笑:“从今日起,道衍不在,姚天禧复生。”
朱标拱手道:“恭喜姚先生。”
这时席应珍说道:“天禧是你的乳名,今日为师就为你取一学名吧。”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说道:“你毕竟出身佛家,名字里当从佛经中来。”
“以表明不忘初心。”
“金刚经有云: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为师就为你取名云心吧。”
“字……就叫斯道吧。”
这句话的大意就是破除虚妄坚守本心。
非常适合当前的情景。
至于‘斯道’就没啥好说的了,符合他此时的志向。
朱标暗暗点头,随口取个名字就如此应景,席真人也不愧是当世大家。
只有马钰,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姚广孝就这么没了?
关键是,姚云心这名字,有点女性化啊。
只是可惜,席应珍是人正儿八经的恩师,姚云心自己也很满意。
他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不过成功说服道衍加入,还附送了一个席应珍,马钰是非常开心的。
接着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对二元赋权进行了更加深入的交流。
直到朱标表示,天色已经不早,他们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二位高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们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
对此席应珍师徒自然早有心理准备。
这么大的事情,前期是必须要保密的。
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只能过着隐居的生活。
况且,听完二元赋权,两人都灵感爆发,恨不得马上投入研究中去。
就算是放他们走,两人也不想离开。
大家在庙门口告别,走出老远之后,朱标才赞叹的道:
“表弟之宏愿,为兄终于窥探到一角了,实在让为兄敬佩。”
马钰笑了笑,反问道:“表哥也赞同天赋人权吗。”
朱标意味深长的道:“我不相信什么二元三元赋权,但我相信表弟。”
马钰长叹道:“陛下若是有你这般的心胸眼界就好了。”
朱标本来还在想着,怎么把话题转移到朱元璋身上。
马钰主动开口,反倒省了他的麻烦,顺着话说道:
“我爹其实也有他的无奈,以表弟的见识当能明白这一点。”
“况且他已经改变了很多……表弟应该给他更多时间啊。”
马钰颔首道:“以前确实是我太急于求成,现在不会了。”
“我们还年轻,属于我们的时代还在后面,没必要急于一时。”
这话的潜在意思,有些事情会等到你朱标继位再去做。
朱标自然听的出来,非常的高兴道: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表弟能如此想就对了。”
“对了,出宫的时候我娘说想你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进宫去看望她?”
马钰哪会不知道,这其实是替朱元璋发出的邀请,他自然没理由拒绝:
“正好我也想姑姑了,今日时间太晚,明天吧。”
朱标高兴的道:“好,回去我就和母亲说,明天让她在坤宁宫等你。”
(本章完)
第104章 赵敏
第104章 赵敏
先将朱标送到皇宫门口,马钰和朱樉才坐车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朱樉忽然提出下车走一走。
马钰秒懂他的意思,想说点不方便被人听到的话。
不论是家里还是别的地方,都有锦衣卫的人监视。
即便是在这空旷的大路上,都有可能被躲在远处的人盯着。
然而正因为空旷,监视的人才不敢过于靠近,他们说话不用担心被人听到。
将车夫打发走之后,近处也没有什么人,朱樉才说道:
“你知道让我爹赞同新思想最大的障碍在哪吗?”
马钰倒也没有假装不懂,道:“皇权是吗?”
朱樉点头道:“对,就是确保皇权合法性。”
“诸子百家能推广的前提,就是他们承认君权的合法性。”
“你之前也说过,墨家论证过天赋君权的思想,儒家后来也模仿墨家提出了天赋君权。”
“你的思想不论多么优秀,如果不能在这一点上让我爹满意,都不可能获得他的支持。”
“明天进宫,肯定会问你这方面的问题,你可准备好?”
马钰笑道:“放心,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
“不过对你爹来说,新思想确实有个陷阱,一个不爆发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陷阱。”
“可一旦爆发……”
朱樉连忙打断他:“闭嘴,别和我说这个,你想让我孝义不能两全是吧。”
马钰顿了一下,说道:“放心,这个陷阱生效会很慢。”
“可能要到大明灭亡的那天才会爆发。”
朱樉没好气的道:“那也别和我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现在我就想赶紧分封,去封国躲个清静。”
马钰摇摇头,说道:“你以为去了封国就能清静了?”
朱樉叹道:“那也比在这里强。”
马钰忽然严肃的道:“如果你真想不受任何掣肘,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朱樉眼睛一亮,追问道:“快说,什么办法?”
马钰正想回答,忽然见到不远处正有四个人骑马经过,就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四人就来到了近处。
其中一个大胡子的老人,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剩下两个应该是仆从侍卫一类的。
虽然他们都穿着汉人的服饰,但发饰却暴露了他们蒙古人的身份。
马钰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个女孩身上,心脏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个少女身材颀长,估摸着得有五尺左右(一米六七),面容姣好。
不同于大部分女子追求的苗条美。
她脸盘圆润,身材看起来有些壮,但非常匀称。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四个字,极品微胖。
这是他最喜欢的体型。
而且骑马的姿势英姿飒爽,更是触动了他脑海里的那根神经。
让不相信爱情的他,都忍不住一阵心跳。
莫非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四人应该是没认出他们,并没有停下来打招呼,就这么离开了。
马钰目光一直追着盯了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拐角,才恋恋不舍的收回。
然后就看到朱樉怪异的目光,不禁老脸一红:
“咳,咱们刚才说到哪了来着?”
朱樉正色道:“刚才咱们在聊,为什么喜欢胖女人。”
马钰:……
“那不是胖,是丰满。”
朱樉戏谑道:“呦,这就开始心疼了?”
马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就好这一口,不行吗?”
朱樉也没有再嘲笑,而是说道:
“不对啊,你之前不是和我娘说,喜欢漂亮的吗?”
马钰争辩道:“这女孩难道不漂亮吗?”
朱樉回想了一下,说道:“脸还行,但就是太胖了,我喜欢瘦一点的。”
“而且她是蒙古蛮子,不懂汉家礼法,不喜欢。”
马钰眼睛一亮:“你知道她是谁?”
朱樉说道:“那个老头是元朝梁王阿鲁温,那个女孩是他的外孙女。”
他又补充了一句:“嗯,就是王保保的妹妹……”
马钰震惊的道:“你说什么,王保保的妹妹?”
朱樉说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大明有很多投降、被俘的蒙古权贵,皇室都有。”
马钰心道,这踏马是赵敏啊,我能不惊讶啊。
而且……
上辈子她好像是你媳妇。
一想到这里,马钰又忍不住牙痒痒。
这么好的妹子,上辈子你竟然不知道珍惜还虐待人家,畜牲啊。
不过……
马钰连忙追问道:“你真不觉得她好看?不想娶她?”
朱樉惊讶的道:“娶?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马钰说道:“你别管这个,先回答我。”
朱樉猛摇头道:“不喜欢,我都说了,我喜欢瘦一点温柔懂礼的。”
“她胖的和球一样,还野蛮,想不通你喜欢她哪里。”
马钰松了口气,说道:“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
既然你不喜欢,那哥们就不算是横刀夺爱了。
嗯,哥们这是解救你啊,省得你被你爹拉郎配。
至于朱元璋会不会同意自己娶赵敏……
踏马的谁敢阻拦,劳资就和谁爆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
马钰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原地自爆。
但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试试能不能将她娶回来的。
毕竟,这是赵敏啊。
而且样貌、身材都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两人互相打趣了几句,话题才回到最初。
马钰正色道:“你爹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相信外人,将来你们兄弟都会被委以重任。”
“尤其是你们几个年长的,大概率会去边疆坐镇。”
朱樉质疑道:“不是说要分封吗?”
马钰说道:“分封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年幼皇子也已经长大。”
“大概率会先将他们封出去。”
“你们几个年长又和太子关系好的,继续镇守边疆。”
“直到大明江山稳固,才会考虑你们分封的事情。”
这是马钰根据原本世界,朱元璋分封塞王的事情,分析出来的。
不一定准确,但他觉得这个概率很大。
朱樉想了想,也认为这个概率不小,不禁泄气的道:
“那我岂不是还要在老头子手下熬几十年?”
马钰说道:“但这么做也有好处,可以积累更多的政治资本。”
“将来给你分封的时候,能带走的东西更多。”
“关键是……你可以挑选一块远离大明,又潜力巨大的地方作为封国。”
朱樉眉头微皱:“远离大明还潜力巨大?你不会是想让我去西域吧?”
马钰意味深长的道:“天下远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
朱樉不解的道:“你什么意思?说明白了。”
马钰摇摇头,说道:“将来你自然会懂的。”
朱樉见他不肯说,知道追问也没用,就吐槽道:
“天天就会卖关子。”
马钰接着又说道:“对了,你爹要真的让你镇守边疆。”
“一定要挑选离大海近的地方,最好有天然良港。”
“算了,直接选北平吧。”
朱樉有些不耐烦的道:“行行行,我知道了。快走吧,马上就要宵禁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阿鲁温、观音奴也看到了他们。
在拐过弯看不到两人后,观音奴说道:
“那嘎其沃波格(外公),那两人是二皇子和马公子吧,您为何要装作看不到他们?”
阿鲁温阴着脸道:“看到他们又如何?停下来给他们两个小辈行礼吗?”
观音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劝他人在屋檐下要学会低头?
外公在元朝是梁王位高权重,迫于形势投降大明。
虽然大明没有屈待他,但也并没有给予什么重要官位,只是给了一个闲职作为拉拢。
而且他们在应天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非常的不自由。
所以他心里其实是很憋屈的,因此养成了酗酒的毛病。
不过有时候观音奴也暗暗庆幸,还好外公先一步投降,并在应天落了脚。
否则自己被俘虏之后下场堪忧。
然后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哥哥王保保。
只希望他能顺利逃到草原上去,以后兄妹还能有再见之日。
但她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
哥哥是元朝实力派,也是抵抗大明的重要力量,说不定哪天大明就会拿她做文章。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不走了。
哎,真希望有个人,能解救自己啊。
这样想着,她跟随阿鲁温回到了位于应天的住宅。
——
第二天马钰一早就去了皇宫,自然是朱樉将他推过去的。
马皇后见到他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因为这会儿朱元璋和朱标都在上朝,所以他们也没谈正事儿,而是闲聊了起来。
中间也聊到了马钰发明改进的那几样工具。
马皇后高兴的道:“去年陛下将图纸下发各地,令地方衙门推广。”
“根据各地反馈的情况来看,推广的效果非常好。”
马钰也很是高兴,这也算是造福于民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恐怕不便宜,想真正在民间普及还有很长的路走。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消息。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婚事上面。
马皇后看了看他们两个说道:“你们年龄也都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
“过几天我将朝中重臣家中,适龄姑娘的信息拿过来,你们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如果是之前,马钰肯定会推脱,但这次他却犹豫了。
朱樉多了解他啊,一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道:
“娘您还别说,老马还真相中一个姑娘。”
马皇后惊讶的道:“真的?”
马钰心中给朱樉点了个赞,点头示意有这回事儿。
朱樉说道:“自然是真的,就是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马皇后毫不在意的道:“身份能有多特殊?比我的侄子还特殊吗?”
“是谁家的姑娘,和姑姑说,姑姑给你做主。”
朱樉表情怪异,说道:“阿鲁温的外孙女,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
马皇后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看了看两人,道:
“你们没和我开玩笑吧?”
“骗您做什么?”朱樉接着就将昨日他们偶遇的事情说了一下。
重点强调了,马钰看别人姑娘的眼神:
“您是没看到,当时老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一见钟情?
马皇后非常的无奈,问道:“路边看了一眼,就决定了?太草率了吧。”
马钰终于开口,说道:“不能说此生非她不娶,但如果不是她,我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马皇后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为何非得是她呢。”
马钰说道:“我知道,陛下很可能是想将她许配给一位皇子,以此来拉拢王保保。”
“但我觉得,作为您的侄子,我勉强也是有这个资格的。”
对于他能猜到朱元璋的打算,马皇后并不奇怪,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
更何况,这事儿只要了解朱元璋的都能猜到,甚至已经有大臣这么提议了。
但她担心的并非是这一点:“问题不在于此啊,是你比王保保还特殊。”
“哪怕你想娶公主,陛下都能答应,唯独此女……难。”
两人都没看到的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朱樉却面露惊恐之色。
将观音奴许配给皇子拉拢王保保?
既然是拉拢,那肯定是当正妻。
大哥有了常姐姐,那么年龄合适的就只剩下我和老三了。
可是哪有越过老二,给老三娶妻的。
也就是说,我爹想让我娶那个胖女人?
想到这里,朱樉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说道:
“老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能抛下这里的一切,带着那胖……女人跑到草原上过苦日子吗?”
“作为好兄弟,这事儿我必须要管。”
“如果我爹反对,我就……我就……”
朱元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就怎么着?”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他拉着脸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朱标。
见过礼之后,马皇后让内侍全部退下,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五人。
朱元璋在主位坐下,追问道:“还没回答咱呢,你就怎么着?”
朱樉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要娶那个野蛮无礼的胖女人。
他顿时就觉得父亲也不可怕了,鼓起勇气道:
“我就离家出走。”
朱元璋嗤笑道:“呵,胆子肥了啊?连皇子的身份都不要了,有骨气。”
朱樉脖子一梗,道:“到时候我带着老马一起跑,找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凭我们两个的能力,要什么没有。”
朱元璋表情一僵,这一点他也不得不承认。
自家儿子有勇有谋,就是缺了点见识,但这个短板却被马钰给弥补了。
他俩联手,还真不难开创一番大事业。
但……
“砰。”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孽畜,眼里还有没有咱和你娘?”
马皇后也连忙说道:“别瞎说,看把你爹给气的。”
“你爹这不是还没有反对此事吗,你着什么急。”
朱标也出来打圆场:“是啊,表弟都还没着急的,你怎么就先动气了。”
朱樉知道今天必须把态度表明,还要将事情说死,否则后续自家父亲肯定还会打自己的主意。
“我与老马的关系你们都知道,之前我没帮到他,是我的错。”
“这次说什么都得帮他实现愿望。”
“如果连个女人都不能帮他讨到手,我哪还有脸和他称兄道弟?”
“这个皇子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幅义薄云天的样子,马皇后和朱标也不好再责备什么。
即便是朱元璋也暗暗点头,讲义气好啊,将来肯定会成为老大的好帮手。
兄弟齐心,大明国祚稳固啊。
马钰一开始也很感动,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异常。
不对啊,这小子之前还无所谓的样子,怎么突然变得比我还激进了?
大有不帮我娶到赵敏,就不罢休的样子。
不对不对,这事儿肯定有鬼。
但一时间他又猜不到到底是为啥,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回头再好好审问。
朱樉突如其来的义气行为,却让朱元璋陷入了两难。
主要还是观音奴的事情。
正如前世那般,他是真的在计划将观音奴许配给朱樉,以拉拢王保保。
但现在显然是不行了。
以老二这讲义气的样子,是断然不可能和马钰抢女人的。
别说是老二了,等这事儿传出去,老三也不会娶她的。
得,这事儿黄了。
但正如马皇后所说,王保保确实很重要,可是和马钰一比又不算什么了。
如果让他娶了观音奴,会不会和王保保有所勾连?
但拒绝……
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马钰,这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小子明显被女人冲昏了大脑,这会儿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
双方的关系已经很僵了,如果再刺激到他,搞不好又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说实话,他真的被马钰给弄麻了。
当一个人真的不怕死的时候,他这个皇帝也确实没辙。
关键马钰还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约等于没有弱点。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很喜欢那个观音奴,是不是能依靠这一点拿捏他?
不过麻烦的地方还是王保保。
算了,先将此事押后吧。
说不定过几天王保保也被活捉了呢,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想到这里,他干咳一声道:
“你们年龄都还小婚事且不急,过上两年再说也不迟。”
“不过你放心,那个女人咱给你留着。”
“到时候你要是还喜欢她,咱们再商量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