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我崇祯摆烂怎么了?!》
第1章 穿越成为朱由检,我直接开摆!
第1章 穿越成为朱由检,我直接开摆!
天启七年八月,紫禁城,乾清宫,一具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椁竖着摆放在大殿内。
椁室长 3.9米,宽和高均为 1.8米;内棺长 3.3米,宽 1.5米,高 1.4米。这如果是一般权贵的棺材,那倒也算不错了,但是作为皇帝的棺材的话,却显得格外寒酸。
汉唐建筑恢弘大气,到了明清以后,连棺材都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堂堂皇帝的棺椁,连人家辛追夫人的都比不过,人家椁室长 6.72米。要知道,辛追只是汉代长沙国丞相利苍之妻而已。
“都说历史是螺旋上升的,为什么别人都在上升,而只有我在螺旋?”朱由检忍不住叹息。
棺材内躺着的是他哥,那位木匠皇帝朱由校。如果这个棺材是天启帝亲手打造,倒是挺浪漫的,可惜不是,这玩意工部报价三十万两白银。
“妈卖批,薛凤翔你个老王八蛋,欺负我年纪小来骗,这玩意造价要是超过三万两白银,我跟你姓!”
唉,朱由检随即泄气。就算知道被骗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派人去查不成?要是真查出什么来那可怎么办,他还不想落水,他才十七岁,还不想死呢!
朱由检呆在这里,倒也不是为了给他哥天启帝守灵。毕竟他是个穿越者,虽然挺喜欢木匠皇帝的,但是感情嘛,也就那样。毕竟他刚穿越过来没几天,问就是不熟。他是来蹭空调,啊呸,蹭这里的冰块的,他都快要被热死了。
八月天啊,北京这鬼地方,扇风都是热的。尸体要是不放冰块,半天就臭了,三天就长蛆了。这还要停灵半个月呢,半个月也是超级缩水了,正常来说,皇帝要停灵三个月的。一方面是考虑到这鬼天气实在热得邪门,就算有冰块也不能保证尸体不坏;另外一方面就是为了省钱。
大明穷啊!停灵期间,光是这里的冰块一天就要费万两白银。这么多钱,在宫外都能拉出一支几百人的精锐了。在宫里,呵呵,朱由检已经习惯了这神奇的汇率了。公家采购嘛,都这样,看了都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一觉睡醒,这个世界又通胀了。
大明没救了,就连皇帝死了,都有无数的吸血蠕虫从四面八方涌来,趴在祂的尸体上吸食。
背后的冰块融化得很快,带给朱由检丝丝凉意,但不及他心中拔凉。抬头看向门外,远处的宫墙褪色得严重,残余的少量朱砂在烈日的炙烤下挥发铅汞,使得空气都变得香甜。大美利坚有史密斯专员,我大明也有两袖清风的忠臣,彼此都有美好的未来。
“说好的明清君主集权到达了巅峰呢?编教材的人怕是个二逼吧,权力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都搞不清楚。”
朱由检愁啊,天启死了才三天,他就被推上了皇位,连三辞三让的表面功夫都没做。
现在先帝都还没有下葬,东林党的那帮“君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逼迫他除掉魏忠贤了。让魏忠贤下去继续伺候先帝,怎么不是一个好理由呢?毕竟太监可以陪葬在皇帝陵旁,可是巨大的荣耀呢。
“那你们这帮清流怎么不去陪葬,是因为我哥不喜欢你们这群王八蛋吗?”朱由检心想。
其实他也不是护着魏忠贤,魏忠贤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只是觉得:“阉党跟清流狗咬狗而已,凭什么要我拼命,我 tm的一年内帑才收几个钱啊?”
人都是叶公好龙的。穿越是很恐怖的,刷刷抖音短视频,觉得自己穿越回古代随随便便就能秒天秒地了,一手军权一手财权,天下任我揉捏,多轻松呢。练兵、手搓枪炮、搞点小发明、建个银行,财富涌来,多容易啊。
问题是,你用谁来执行,是人是鬼你分得清吗?越了解历史就越不了解历史,一个历史人物有十八种不一样的评价,一件事有七八个不同的说法,那都是常态。特别是明清史料都毁成什么鬼样子了,《明史》?!那就是一坨屎。
人贵有自知之明,原本的崇祯之所以被挂树上,就是因为不自知,朱由检清楚自己就是一凡人,让他去打这种高端局,要命!
所以他决定摆烂了,什么改革,去他妈的,大明朝黑暗森林啊,露头就秒!
宪宗皇帝犁庭扫穴难道不牛逼吗?结果四十人就没了。
朱寿大将军都可以碰瓷一下冠军侯了,一个可以上马跟蒙古人对掏的皇帝,一个养老虎豹子当小猫咪撸的皇帝,结果脚滑落水,喝了太医的药人就没了,才三十岁。
“在大明朝当皇帝是个高危职业啊!我还是躲在宫里造小孩吧,我造小孩你们总不能跑来害我吧,我又不去反腐影响你们捞银子。”
“王伴伴啊。”朱由检轻声喊道。
“臣在!”王承恩急忙俯首恭听。
“那谁,孙传庭现在在哪任职来着?”
“这……”王承恩额头冒汗,他也是才刚刚跟着朱由检入宫不久,虽然他已经很努力去了解朝廷官员了,但孙传庭他确实记不住这人。对于这个名字,他却好像在哪听过,总之大概不是什么高品级官员。
“不记得就去翻,去问,搞清楚了再来告诉我。”朱由检淡淡道。
他没有斥责王承恩,毕竟这可是他的“吊友”,忠心可鉴,也是他的潜邸老人,是他珍贵的班底。
甚至哪怕是对于魏忠贤,朱由检那也是和颜悦色的。给人甩脸有什么好处呢?平白得罪人,就算是要干死别人,那也得是笑嘻嘻的背后捅刀啊。
不多时,王承恩去而复返,脸上也浮现出几分自信。
“启禀陛下,孙传庭如今还未在朝任职。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初任永城知县,后调商丘。天启初年进入北京任职,为吏部验封主事,再升至稽勋郎中,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弃官回乡,如今在老家代州耕读为生。”
“不知为何?!是不敢说吧。”朱由检斜着眼睛看了王承恩一眼。
这又是魏忠贤的锅,魏忠贤的存在是利好皇权的,所以朱由检不会把他弄掉,自断手臂这种蠢事他还不至于干得出来。但是魏忠贤嚣张跋扈,也确实伤害了一些忠臣,气走了一些人才,比如孙传庭就是看不惯魏忠贤才辞官的,也有可能是为了避祸。
掐架嘛,当然是分山头不分对错咯,不然怎么打的赢?留着魏忠贤压力别人也好,这样他才好唱白脸拉拢人才嘛,不然一个个都过得舒心,人家都没有动力来舔他这个皇帝。
王承恩还以为孙传庭不知道怎么踩了狗屎运,直达天听,所以陛下要重用他。结果朱由检一句话给他干懵了。
“我听说孙传庭有两个女儿?!”
王承恩差点被噎死,但还是回答道:“孙传庭有一妻二子二女三妾,妻子张氏是南京通政使张知节之女,他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是张氏所生,另外一个是妾室所生。”
“哪个大?分别几岁,长得好看不?!”朱由检饶有兴致地问道。
王承恩语塞,“陛下恕罪,孙传庭样貌堂堂,传言张氏也是有名的美人,所以他们的女儿应当样貌不凡。只是其二女藏于闺中,其样貌年龄具体如何并没有流传,臣无能,未能探知。”
“行了,跟我说话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你都跟我那么久了,只要不造反,我保你一生平安。”朱由检满不在乎地说道。
王承恩愣住了,他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朱由检嘴里说出来。这位爷可不是容易伺候的主,在那些大臣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脾气其实并不好,对于下人虽然不至于随意打杀,但也是非常严厉的。
可是这话听起来真舒服啊,王承恩眼眶微红。
“大点小点无所谓,只要没嫁人就好。你派人去一趟代州镇武卫,宣孙传庭的那两个女儿进宫吧。”
“陛下!现在可是……”王承恩有些急了。
“唉,我知道现在不能纳妃,你就跟孙传庭说,她那两个女儿先送进宫,等国丧过后我给她们册封。”
“老奴想说的是,这样传出去会引来朝臣非议的啊。”王承恩心中无奈。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天子家奴而已,又不是言官,劝谏皇帝不是他应该干的活,他只要办好陛下交代的事情就好了,每个宦官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王承恩能得到朱由检的青睐,就是因为他很有分寸感,能力也还不错,用起来比魏忠贤舒服多了。
魏忠贤那玩意扎手,而且丢脸,适合干黑活,不适合打日常。
我真的是服了,我想知道崇祯登基那天的六部尚书是谁都查不明白,明朝的史料真的太乱了,真真假假,账都对不上!
(本章完)
第2章 天颜玉润,诚不世出者也!
第2章 天颜玉润,诚不世出者也!
按照朱元璋定下的祖训,大明皇帝要每天上朝。
但是,就连他废除的丞相制度都借尸还魂了,每天上朝的规定当然也被后世皇帝给破坏掉了。
明朝的文官言必祖训,但是吧,不利于他们的时候才搬出来,皇帝自己偷懒给他们自由的时候,却不见有人搬出祖训来反对。
讽刺的是,每天上朝这件事情,崇祯是少有的几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大明皇帝。然后,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大明亡了。有时候努力未必会有好结果,方向错了就会白给。
所以说,图啥啊?自己累得半死,把国家也折腾得半死。作为穿越者的朱由检很明智地取消了每日上朝,而是选择上二休一,赛过神仙的排班,这让当初拥立他的那群清流大失所望。
这群人吧,怎么说呢?菜是真的菜,但不全是贪官,从生态位来说,还是愤青多一点。
愤青臣子碰上愤青储君,当然就天雷勾动地火,混一块了。
不过,时代变了呀,朱由检才没有那么多的精力陪他们发癫,他决心把摆烂进行到底。
“唉,明天又要上班了,好烦啊。要不改成一个月三次朝会算了?不行,才刚刚当上皇帝,这样子太堕落了。”朱由检无精打采揉了揉自己的脸想道。
穿越过来以后,他唯独对自己这张脸颇为自得。
自己夸那叫自吹自擂,别人夸才更有可信度,崇祯的颜值可是被朝鲜使臣记载认证过的,他们很肉麻地在史书上写下这样一段话:“天颜白皙,莹然玉润,长眉过目,瞳如点漆,丹唇秀髭,声如洪钟,翩然顾盼,瞻瞩非常,英姿秀发,诚不世出者也。”
“启禀陛下,膳已备齐,请陛下移驾用膳。”一个看起来不像太监的太监走近来说道。
此人五官立体,面如满月,眼神凌厉,眉毛斜入鬓中,从外表看有不阿的正气,直率的气场,用仪表堂堂来形容他毫不为过。
“屮,都快赶上朕一半的帅气了!”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内第一高手曹公公曹化淳!不过可惜的是,这里没有武功,曹化淳告诉朱由检他并不会打架。
不过朱由检却不会因此就真小看了这位曹公公,他虽然不会打架但是会打仗啊,曹化淳当上御马监掌印太监以后,编练勇卫营,发掘了诸如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等猛将。
勇卫营最牛逼的时候摁着野猪皮和农民起义军一起爆锤,只可惜后面也是无力回天,被连绵不断的叛乱给磨没了。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大明朝的问题不是某一次战争的胜利就能解决的,人吃不上饭就会死,不想死就会造反,解决不了这个根本问题叛乱就永无止息。明末时期明军还是挺能打的,至少大部分时候可以摁着农民起义军爆锤。
不过曹化淳这家伙别看长得浓眉大眼的,但是人家不头铁,很会讨好领导,他现在还不是提督,手底下没有千军万马只有一大群厨子。
朱由检进宫以后,曹化淳变着办法给他弄好吃的,一天十几个菜,好几天不重样。
关键是很多奇奇怪怪的食材根本就没有吃过啊,见都没见过,他这一顿饭下来,换成是三百八十年后感觉都够判无期的了。
朱由检胃口很好,俗话说摆烂一念起,刹那天地宽,没心没肺当然也不容易焦虑,他哐哧哐哧,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吃胖了。
这又是让人诟病的点,一般来说,国丧期间要吃素的,不过这事没有人去管。
外庭,他哥没有给他留下顾命大臣,没有类似于张居正这样权力威望大到可以摄政的人物;内廷,除了魏忠贤一系人马,就是他从信王府带过来的老人,让他们“尽易以新衔,入内代事”。
魏忠贤那一系现在是色厉内荏,惶惶不可终日,讨好他还来不及呢。
原本魏忠贤心如死灰打算拼死一搏的,因为朱由检在当信王期间多次发表了类似要诛杀阉党,魏忠贤祸国殃民这样的话,他说:“魏忠贤擅窃国柄,奸盗内帑,诬陷忠良,草菅多命,狠如狼虎”,“此獠不过一人耳,外廷诸臣附之,遂至于此,其罪何可胜诛”。
不过朱由检入宫以后却对他温言相抚,“先帝说你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这让魏忠贤有些懵,虽然他不知道朱由检是不是在演他,但他还是放弃了一些过激的举动,选择向新皇靠拢。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太监而已,现在下面人心大乱,都盼着他失势,他的命令都不太管用了,这让他非常恐惧,也渐渐从权倾朝野的幻象之中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离开了皇帝什么都不是。既然皇帝给了他机会,他也不能给脸不要脸。
“皇嫂在坤宁宫吗?”朱由检询问道。
“启禀陛下,懿安皇后已经搬去慈庆宫了。”王承恩回答道。
“慈庆宫?!”朱由检皱眉,这件事他并不清楚。
后宫的事情是皇后在管,一般不通过他,现在是一个权力真空期,他的王妃周氏还没有被封为皇后,所以按理来说后宫应该还是她这位皇嫂在管。
朱由检其实不太愿意封周氏为皇后,因为那老丈人周奎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把自己的亲外孙卖给敌人,这是人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吗?贪腐这种就更不用说了。
大明朝选秀制度简直不要太奇葩,皇后大都出自小门小户,这周奎更是连门户都没有,就一算命的。偏偏这些平民出身的人一旦成为外戚之后,瞬间无师自通学会贪污。
防外戚,防宗室,防来防去的,到最后还能依赖谁?!皇帝真就成了孤家寡人,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当个拱垂而治诏令难出紫禁城。
“去慈庆宫,我要跟皇嫂吃饭,还有把王妃也叫过来一起吧。”朱由检说道。
“陛下要事先知会懿安皇后吗?”王承恩楞了一下问道。
“不必。”
“娘娘,陛,陛下来了!”慈庆宫一个宫女急忙跑进来禀报道。
“陛下?!”张嫣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新君朱由检,而不是她的丈夫。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张嫣忍着悲伤擦干眼泪,起身前去迎接。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恭安?”张嫣行礼道。
“朕安。”崇祯说道,而后他伸手扶起张嫣,温声道,“都是一家人,皇嫂不必多礼。”
“嗯?!”朱由检看见张嫣脸上的泪痕,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有些担忧地问道,“皇嫂可是受了委屈?有谁欺负了你,可以跟我说,我定为你主持公道。皇兄临走前特意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你的。”
“不,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多谢陛下关心,我只是思念先帝了。”张嫣有些不自然地挣开朱由检扶着她的手。
“呃,”朱由检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妥,顿时感到有些尴尬,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不过……
朱由检打量着自己的嫂嫂,有道是想要俏一身孝,张嫣本就是古代五大艳后之一,那颜值可是记入了史书了的。
朱由检也是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这样的美人很难不心动。
只见她厥体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色若朝霞映雪,又如芙蓉出水;发如春云,眼同秋水,口如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丰硕广额,倩辅宜人,颈白而长,肩圆而正,背厚而平;行步如轻云之出远岫,吐音如白石之过幽泉。
“夭寿啊,”朱由检内心不由得生出一股罪恶感,张嫣比他大五岁,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就连他的王妃都是张嫣给他挑选的。
可是相比于张嫣这个美艳大姐姐,周氏那个小丫头片子真的让朱由检提不起太大兴趣来啊,要不然也不至于二月成亲,现在都八月了,王妃还肚子空空。
朱由检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嫣,张嫣眼神躲闪,低着头,面色微微红晕。
“陛,陛下来此所为何事?”张嫣忍不住开口打断这股尴尬道。
“啊,这不,我听说皇嫂最近吃得很少,担忧你的身体,所以就叫尚膳监把吃食带过来,与皇嫂一同用膳。还有就是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对了,王妃我也派人去叫她过来了。”朱由检说道。
张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她的内心既有感动,更多的是不安。
太监们端着盘子鱼贯而入,朱由检屏退了太监宫女,屋内只留下了他们二人。张嫣端坐在椅子上,手指却紧张地揪住了衣摆。
“是这样的,我觉得王妃年岁尚小,又出自庶民,其性子也有些软弱,我认为她并无掌管后宫的能力,所以我想请皇嫂继续代掌后宫。”朱由检认真说道。
“啊?!”张嫣愣了一瞬,“可是这样不符合规矩,而且而且陛下也是要立王妃为后的啊,到时候她如何自处?”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还请皇嫂多多费心了。”朱由检毋庸置疑地说道。
“可是,可是……”张嫣觉得这样不对,但是直接抗命又不好,急得团团转。
“慈庆宫冷清,皇嫂就继续住在坤宁宫吧,等下我让人帮你把东西搬回去。”他继续说道,把张嫣想要推托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信王当了皇帝以后,怎么变得这么霸道了。”张嫣心中有些苦恼,对于朱由检颇有些无可奈何。
敲定这件事情之后,两人一时沉默,大眼瞪小眼,对视一眼之后各自数起了自己饭碗之中的米粒,两人各有心事。
朱由检突然想起来这么一段历史记载:“崇祯十七年,北京城破,懿安皇后张嫣自缢身亡。”想到里,朱由检觉得自己的嫂嫂好可怜。
(本章完)
第3章 结婚半年,夫妻之间不太熟咋办?!
第3章 结婚半年,夫妻之间不太熟咋办?!
“陛下,王妃娘娘到了。”小太监掐着嗓子提醒道。
“臣妾参见陛下,参见懿安皇后。”周玉凤行礼道。
“免礼!”朱由检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夫妻之间不熟是什么感觉?反正他是体会到了。虽然周玉凤与他同岁,但在他眼里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也不懂,在这皇宫里过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虽然朱由检不想让她当皇后,但不意味着就讨厌她这个人,只是觉得她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而已。皇后是个职称啊,管理三宫十二院,很多事情要做。皇后当得不好,整个后宫鸡飞狗跳,搞得皇帝也闹心。
当皇帝呢,以为是过家家吗?如果弄成《甄嬛传》那样,多闹心啊!
“妹妹请起,不必多礼。”张嫣微笑着说道。
“坐。”朱由检拍了拍身边的一张椅子说道。
周玉凤犹豫着坐了上去,连屁股都只落了半边,不敢坐实来。
“放松点啊,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呢?我们成亲半年了。”朱由检帮周玉凤撩了一下头发说道。
小丫头片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嗫嚅道:“皇嫂在这里呢。”
张嫣看着这一幕,心中闪过一丝羡慕,然后又有疑惑。皇帝不让妹妹执掌后宫,她还以为是周氏被皇帝厌弃了,这俩本就是她撮合的,如果其夫妻不和,她这个当嫂嫂的也难辞其咎,内心难安。然而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皇帝其实对妹妹还是非常宠爱的,难道真的是觉得妹妹不能够胜任吗?
张嫣决定到时候还是要带带这个妹妹才行,就算皇帝让她认为她代掌后宫也只是暂时的,后宫的掌控权最终还是要落到皇后身上的。
“但我其实又能教她什么呢?”张嫣心中哀叹。朱由校对她并非不好,但是先帝爱客氏胜过爱她。虽然外界流传的皇帝与客氏通奸的谣言不实,但确实给了他的这位奶妈超乎规格的权力。对于张嫣而言,这位客氏堪比太后。
所以她这个皇后当得并不舒心,在客氏的干涉下,她甚至无法完全掌控后宫。不过这位奉圣夫人如今已经被朱由检遣散回家了。朱由检倒是对她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不熟。客氏是他哥的奶妈,又不是他的奶妈,这玩意呆在后宫名不正言不顺,看着糟心,于是赐了些钱财之后就让她回家了。
老朱家泥腿子出身,一般权贵实行分餐制,老朱家还是喜欢坐一桌子吃饭,就像是寻常百姓家一样。老朱这个人很矛盾,制定了一些制度,似乎是为了维护庶民,也可能只是出于维护统治的私心。几十年的时间都足以改变很多人和事的看法,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主意给改了。
老朱都死了两百多年了,他当初制定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已经无从考究。反正他所谓的祖训,文官们选择性遵守,专门拿来对付皇帝。朱由检和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他也喜欢选择性遵守所谓的祖制,专门挑有利于自己的去执行。
朱由检的胃口依旧不错,但是周玉凤和张嫣却没什么食欲,跟个麻雀似的啄了半天,饭碗里的米饭都没见凹陷。
一般来说,皇帝登基大典的时候,如果有正室且在身边,是会同步册封皇后的,如洪武大帝的马皇后,仁宗的张皇后。然而朱由检登基之后,为张嫣上尊号,却没有册封周氏为皇后。
本来周玉凤并没有发觉这有什么不对的,然而最近她父亲却频频写信来催促她,应该让皇帝早日册封皇后,以免夜长梦多,更主要的是,他父亲想讨要爵位,让她给皇帝吹吹枕边风。
然而周玉凤却觉得这实在是难以启齿,因为她跟皇帝其实不是很熟,她只是努力地扮演着王妃的角色,害怕被朱由检厌弃。不过她发现朱由检最近变了许多,以前的他就是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人,搞得她嫁入王府以后过得很是压抑,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够体会。
然而现在的皇帝却变得滑稽了许多,反倒是嫌弃她太正经了,这是何道理?周玉凤气急。
“梓潼,我打算让皇嫂代掌后宫。”朱由检轻声说道。
周玉凤闻言一怔,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而后低头继续扒饭。然而泪珠滚进碗里,让饭菜都变咸了,难以下咽。
朱由检还没心没肺地啃着大猪蹄子,而张嫣却从桌子底下伸过腿来踢了他一下,他叼着猪蹄愕然抬头。
张嫣气急,连连斜眼示意,朱由检这才发现小丫头片子居然哭了。
“不是,咋就哭了呢?!”朱由检人都懵了。
“你怎么了,乖,别哭。”朱由检用袖子给周玉凤擦了擦脸。
然而他的举动却让周玉凤瞬间泪崩,眼泪越擦越多,她颤声道:“陛下是要废掉臣妾吗?可臣妾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啊?!我没有说要把你怎么样啊。”朱由检哭笑不得。
然而周玉凤却根本不信,又不册封她,又说什么让皇嫂继续执掌后宫,这不就是没打算让她当皇后嘛。
这俩都是不长嘴的,明明两人都一肚子话,就是不愿意说明白,看得张嫣都急了。
她也顾不上是不是僭越,开口问道:“皇帝,你打算什么时候册封妹妹?”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朱由检恍然大悟,然而他却没有答话,直接开始装死,假装自己听不懂。
张嫣面色一沉,于是拿出了当嫂嫂的威严,严肃道:“当初我为你把关选了周妹妹做你的王妃,也是问过你、经过了你的同意的。她是你的正室,你登基以后,按照惯例就是应该册封其为皇后的。即使你宠爱别的女人,也不能够坏了法度。还请皇帝三思!”
闻言,朱由检缩了缩头,隐约之间好像遭到了血脉压制。他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张皇后,生起气来还能有这么霸气侧漏的一面。
周玉凤看到皇嫂居然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心中无比感动。然而她又害怕皇帝一怒之下会降旨惩罚皇嫂,她都不敢哭了,抬起头来,无比紧张地看着这两人。
好在,最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朱由检用筷子头敲了敲桌面,肃声道:“先吃饭。”
(本章完)
第4章 皇帝穷得都尿血了,钱去哪了?!
第4章 皇帝穷得都尿血了,钱去哪了?!
朱由检有些发愁,也终于感受到了皇帝的无奈。理论上,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实际上,但凡做点出格的事情,必然会有人跳出来阻止。那么,强行推动下去可行吗?其实也不是不行,但这都是有代价的。
比如,他现在不想立周氏为皇后,就受到了来自周氏和嫂嫂的压力。可以预见的是,这件事情一发酵,没准还会引来外臣的关注。毕竟,皇后、太后、太子这些可不仅仅是一个头衔,都是含权量极大的职位啊!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地安排人选,那么外臣倒也没办法说什么。但是一旦出现变数,那么就会吵翻天,甚至足以演变成党争,乃至内战!
这让朱由检感觉有些别扭,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周氏顺利当上皇后,而不是为了满足他的一点点奇思妙想而作出改变。或许,这就是大明皇帝为什么那么多奇葩,为什么那么叛逆吧,因为他们无时不刻不在妥协。
一顿饭下来,闹得大家都不太开心。
第二天小朝会上,朱由检端坐在皇极殿的龙椅上,睡眼惺忪。
昨晚在想事情,总结出来自己的人生注定悲剧,于是愁得睡不着觉。所谓的悲剧,就是无解的两难选择,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悲剧的主人公往往受困于结构性的困境之中,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对的,没有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坏人,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无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还有就是,天气太热了,抱着的竹夫人都被汗水浸湿了。你敢信,皇宫里居然还有蚊子?!朱由检感觉自己这个皇帝当了个寂寞。蚊子嗡嗡响,吵得睡不着,安排宫女太监帮忙驱赶蚊子,但有人站在身边,睡觉的时候就会如芒在背,还是睡不着。
朱由检看着大殿左右,文武分列,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就来气。这帮狗东西,冬天有侍女暖床,二八少女抱着八二老翁的臭脚丫,用酥匈给他们暖脚;夏天没准冰块也不缺,比他这个皇帝过得还滋润。
岂不闻,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还有别敬、节敬、寿敬、贺敬、门敬,甚至还有他妈的给上官家里妇女送胭脂水粉的妆敬!
他当皇帝的,收贡品要付钱,收朝贡要回礼,这帮人是他娘的直接拿啊!到底谁才是皇帝啊?
真就是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呗?
朱由检坐下来以后,四名身穿飞鱼服的家伙甩起了马鞭。马鞭尾部在三种力学现象的增益下,最终超越了音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鸣鞭三响,宣告朝会开始。
几百名官员乌泱泱跪了一片,行五拜三叩之礼,放眼看去前面是红的,中间是蓝的,最后是绿的,组成了光学三原色。朱由检观察着自己手下的几百马仔们,发现没有一个人的屁股撅得像李雪健演的宋江那样圆那样翘那样妖娆。
文官衣服上绣着飞禽,武官衣服上绣着走兽。文官在右,武官在左。
中国古代以左为尊,当初徐达任左丞相,无不说明在大明立国之初,武将的地位是要高于文官的。然而,土木堡之变以后,武将被打断了脊梁骨。现在朝廷之上,虽然依旧有一群国公伯爵凑数,但是他们往往只是站在这里当吉祥物,对于朝堂的大事不发一言。
就连他们的本职工作,关于兵事的内容也被兵部夺了去。五军都督府沦为肉便嚣,其实按照正常的架构来说,兵部就只是给军队提供后勤补给的部门啊,最多客串一下三军纠察。现在倒好,眉毛鼻子一把抓,都督必是文官出身,武经略都成了熊猫国宝,稀少如同凤毛麟角。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用文官统兵,打不过野猪皮怪谁咯?当然,按照草台班子理论,谁上都行,最后总能筛选出个把人才的。
也确实,乱世出英雄,在明末大逃杀模式下筛选出来了一大堆人才。可惜,人才又怎样,还不是被朝廷这群飞禽走兽给拖累死了。
礼毕,鸿胪寺官员开始唱报有事上奏的官员名单:工部尚书薛凤翔、吏部尚书房壮丽、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兵部尚书崔呈秀……
“崔呈秀?!”朱由检皱眉,这人是阉党。其实他是什么党不重要,无党无派千奇百怪嘛,但是他不能是个废物。
朱由检决定动一动,把这个废物踹掉,换个知兵的上来。现在都快亡国了,兵部多重要,怎么可能让这种废物蹲在这个位置上?
换谁呢?朱由检脑壳疼,一时之间却想不到适合替代的人选,只能苦苦思索。这真的是太为难他了,他脸盲,不知妻美,很多官员压根就不认识,那四位阁老不认真去想都会记混了去。
鸿胪寺的牛马不知道皇帝想了那么多,他继续扯着嗓子唱报。
“就连五军都督府都诈尸了?!”朱由检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似乎今天的朝会要变得有意思了呢。
中军都督张维贤、前军都督黄惟、后军都督黑云龙联名启奏,这都啥名啊,朱由检脑海里响起这样两句经典台词:“黄维是个外行……”“二营长,我他娘的意大利炮呢?!”
唱报之后,名单上的官员按照次序开始正式呈奏。
工部尚书薛凤翔这个老匹夫说,熹宗的皇陵建造方案出来了,仿“一个月皇帝”泰昌帝朱常洛的庆陵建造,预算要到白银 200万两。
户部郭允厚说:“我上早八,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户部最多出一百万两,剩下的皇帝想想办法。”
朱由检想说:“我想你妈,我当皇帝的,不从国库掏钱填我的小金库算好了,你们居然看上了我那点可怜的内帑。”
万历死后,就有了皇帝内帑三千万的谣言,这些官员都以为皇帝很有钱,但凡缺钱都理直气壮地向皇帝伸手。虽然朱翊钧抠门了一辈子,确实攒了点钱,但哪来的三千万,一千万都没有。然后萨尔浒惨败,天启年间也不太平,这里起义,那里叩边,钱早就完了。
等到朱由检登基之后,一查账,发现内帑就剩下四十万零四千两白银了。这点钱能够让宫里的几万太监宫女吃饱饭都算不错了,工资都欠着发不出来,他甚至怕睡到半夜被穷疯的宫女给勒死。
为什么是宫女?因为太监总有办法自己捞钱,宫女只能眼巴巴期盼着自己娘娘赏赐,偷点东西都难以销赃。
朱由检发现他们偷东西都不想管,人之常情罢了。他自己都他妈的想偷了,与其让他们贱卖,不如他自己公开拍卖算了。丢脸?!脸重要还是头重要?!
(本章完)
第5章 朱由检:朕弱小可怜又无助,吱吱吱
第5章 朱由检:朕弱小可怜又无助,吱吱吱
“把朝廷的财政弄成这样,这群狗东西还有脸找我要钱?!朝廷欠我的金银还没给呢!”
虽然朱由检心中句句带脏,言必牵扯其家中女性长辈,恨不得把户部尚书这老登抓出来叼一顿,但是朱由检表面上却还是要维持一下文明礼貌的。
毕竟他其实没资格骂娘,只有砍出来的皇帝才有资格骂娘。
刘邦可以边骂边往儒生帽子里尿尿,老朱可以将整个大明官场杀空自己却岿然不动,但他不行。
朱由检也不想跟下面这些大臣玩权谋兜圈圈,于是直球地说道:“郭尚书,我宫里也没钱,不要老是盯着我的内帑看。我内帑账面上一共就四十万两白银,宫里宫女太监三万多,吃饭都不够,你叫我怎么办?
不信的话,你们户部可以派人去宫里查账,多一两我全让你们搬走,不够的你们从国库里给我补,怎么样?”
“陛下恕罪,臣不敢!”
户部尚书郭允厚扑通就给跪了,跪了还不算,他还喊道:“蒙陛下厚恩,委以户部重责。奈臣才疏学浅,于赋税调度、财政筹划多有失当。今自惭力不从心,恳请另择贤能,臣愿解印归田。”
“不允。”崇祯冷冷道。
郭允厚这户部尚书确实当得不怎么样,迟早是要换掉的,但不是现在。最近这段时间最重要的是求稳,追求的是权力的平稳过渡。
天下不太平,野猪皮眼看又要入侵了,大明中枢已经够烂的了,最好不要折腾,一折腾就散架。
而且这些文官的套路他可太熟了,说是请辞,真要是答应了,恐怕又要立马又要有一大堆人跳出来劝谏了。
“陛下,臣户部侍郎王家桢启奏:
臣观当今国事,实属艰难。
臣闻自万历年间以来,朝廷屡次选派宦官充任各衙门差役,致二十四衙门机构臃肿,冗员日益增多。
太祖高皇帝曾于宫门铸立铁牌,严令“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而今宦官竟执掌兵权、管理库藏、执掌礼仪,俨然与外朝百官无异,实乃违背祖宗法度。
按祖制,宦官本为皇室家奴,职责唯在侍奉起居。
昔年王振蛊惑英宗亲征,酿成土木之祸;刘瑾专权乱政,致使海内动荡。
今观北镇抚司狱中冤魂塞巷,东厂番役横行街市,此等情状,岂是太祖立法初衷?
再者,净军、腾骧四卫等禁军,本为天子亲军精锐,而今多以阉人统领,耗费国库百万钱粮。
然今之净军,或因罪贬谪充军,或自宫求进得入,成分混杂,训练废弛,战守皆难当重任。
臣恳请陛下:
一念祖宗创业艰辛,敕令司礼监清查各衙门冗员,裁撤闲散内侍;
二选文武勋臣子弟接掌禁军,恢复太祖“内臣不得典兵”旧制。
如此既可节省靡费,又能重振军威,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臣不胜惶恐,伏惟圣鉴。”
唰!
随着户部侍郎王家桢将自己的目的一点点托出,本来恭立在皇帝身旁,最近已经不怎么发言变得低调的魏忠贤对他投去了锐利的目光。
而户部尚书郭允厚也是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部门的这个小老弟,很显然他事先并不知道自家副手会来这么一出。
好家伙,今天果然会有人搞事情。朱由检算是看明白了,王家桢这家伙是想踩着自己的老上司和魏忠贤上位啊。他虽然一句都没提到魏忠贤,但句句都在骂魏忠贤啊。
朝廷震动,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年轻一点的官员甚至紧张地攥紧了手心,开始了,与阉党的决战开始了!
魏忠贤不得不站了出来,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朱由检面前,还没说话,眼泪先乌泱泱地掉了下来。
他哽咽着说道:“陛下容禀!王家桢所言,实乃迂腐之见!
太祖立规,乃因开国初定,非当今时局可比。今四海不宁,边患内忧交困,若无内臣分忧,何以解陛下燃眉之急?
昔王振、刘瑾之祸,乃其个人奸佞,岂能效仿因噎废食?
我朝二十四衙门,各司其职,司礼监代陛下批红,是为陛下分忧。
北镇抚司审案,东厂巡查,皆为肃清乱党、惩办贪腐。
若谓冤魂塞巷,试问王家桢,可曾见实据?不过捕风捉影,妄图诋毁内臣!
至于净军、腾骧四卫,臣苦心整顿,日夜操练。阉人忠心耿耿,无妻室儿女之累,一心报效陛下。且其中不乏能征善战者,若以勋臣子弟代领,恐其骄奢懈怠,反误军国大事!况钱粮糜费,实因战事频仍,与内臣何干?
王家桢身为户部侍郎,不思如何开源节流、筹措军饷,却在此空言祖制,诋毁内臣,实乃居心叵测!望陛下明察,莫为其不实之词所惑!”
嘶!大家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此前权倾朝野,将大家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九千岁,其言辞犀利,丝毫不亚于文臣。
自从宣宗朱瞻基让太监识字读书,太监的战斗力就直线飙升,至少在打嘴炮方面不会怕了这些清流。
众臣的目光在魏忠贤和王家桢身上流转,最后把注意力回到了皇帝的身上。
不知道为何,看着下面的人打嘴炮,朱由检感觉有些暗爽。
辩论赛的输赢其实压根不是看选手啊,裁判让谁赢谁就赢,而皇帝就是朝廷的裁判,他现在手中握住的是一种叫做权力的东西。
此时魏忠贤匍匐着没有起身,他现在很紧张。虽然皇帝最近对他态度还不错,但是谁知道是不是演他的。
现在这一出对他来说是危机也是机遇,他可以通过朱由检的这这一次的决断来摸清皇帝的态度,以选择继续在朝堂,还是急流勇退,甚至是拼死一搏。
朱由检看了看下方,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其他人参战。四位阁老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选择了明哲保身,没有发表意见,他感到有些遗憾。
其实下面有一群人也很懵逼,他们就是天天跟阉党作对的东林党。
说起东林党或许有些抽象,但要是换一个说法就很清晰了,他们就是江南的官僚地主阶级,在朝的是官僚,赋闲的是地主。
东林书院位于江苏常州府无锡县,三百八十年后,也是这个地区的某个乡贤搞了个湖畔大学,也不知道想干啥。
他们确实想趁着新君上位斗倒魏忠贤,但是这户部侍郎不是他们的人啊,他王家桢不过是北直隶的野蛮人而已。
“王侍郎,轮到你说话了吗?”朱由检一开口,把群臣给干懵了,“来尚书,他这样的一般怎么处理?”
“启禀陛下,王轩篆无有军情紧急之事,未经唱报,中途擅自上奏,罪属朝班失仪,按律可处罚俸、杖刑、降职或罢官处置。”礼部尚书来宗道公事公办道。
好,今天朱由检又长姿势了,他知道了来宗道跟王家桢不熟,而且王家桢跟其他人也不太熟。
如果中枢出现了一个讨厌鬼的话,那么他是笨蛋的概率小,是个能臣的概率反而大。
所以这家伙是真的看不惯魏忠贤,而不是为了党争。所以这样的人朱由检也不打算搞他。
于是朱由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罚俸三天吧。”
“罚俸三天?!”
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很精彩,哪有罚俸三天的,至少都半个月起步的好吧,大家这一下真的是看不懂皇帝的操作了。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皇帝要拉偏架,站魏忠贤了,王轩篆要惨了,结果就这?!
王家桢也有些懵逼,他本就是抱着可能被问罪的准备来的,不过他倒也不是完全头铁,他的老上司是孙承宗,孙承宗是两帝帝师,教过朱由检、朱由校两兄弟,虽然引咎辞职,但是不意味着对朝廷没有影响力,他觉得自己就算被下狱,老上司也会把他捞出去的。
搞定王家桢这边以后,朱由检又开始安抚魏忠贤了。
他没有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地解释,只是说了一个很朴素的道理:“内臣冗滥,今后自当减裁招募。然今之宫侍,既已净身,委身禁内,不过求一衣食所安。彼等割舍传嗣之责,毁身残体而入内廷,若贸然黜逐,岂不有失仁厚?
被逐者身残形秽,既难容于市井,复遭人轻贱,生计维艰;留用者见此情形,亦必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兔死狐悲,焉能尽心任事?
是以,纵公言有理,此策亦难遽行。”
“陛下圣明!”魏忠贤高声喊道,朝堂上其他宦官听到皇帝的话也微微动容,更有甚者悄摸抹着眼泪。
就连平时非常敌视宦官的大臣们也纷纷沉默了,不得不承认皇帝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皇帝确实是个仁厚之君,这样的君主做臣子的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其实朱由检倒没有真就那么地共情宦官,宦官可怜是可怜,但做起坏事来也不含糊,他所表演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安心睡觉而已,刘备不是说嘛:“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朱由检可不想被人割了脑袋投老奴而去。
唉,他也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皇帝罢了,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岁。
(本章完)
第6章 这个国家生病了,从上到下都病了
第6章 这个国家生病了,从上到下都病了
虽然中间解决了个小插曲,但是主要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营建造帝陵的这二百万两预算,还是拿不出来。
魏忠贤为了邀功讨好朱由检,建议加派赋税,被群臣所阻止,朱由检也就顺着群臣的意见,就此作罢。加税摊派确实能够暂时性增加收入,虽然很对不起贫苦的百姓,但是真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也不得不做。
可是,造个坟而已,算什么紧急的事情?他朱由检还没有脑子进水、草包到这个地步,用活人的命去给死人献媚。华夏民族当然需要祖先崇拜,但这是对于先祖的敬仰,为了继承其志;但狂热信仰乃至于滑向鬼神崇拜,那就大可不必了。
鬼神崇拜的特点就是人祭、厚葬、事死如生。但死了就是死了,再豪华的陵墓,也除了让后世挖出来,“故宫一件我一件,故宫没盖我有盖”以外毫无意义。
朝廷加收一两银子,下面先榨去七分,到了国库就剩下三钱了。所以朱由检不会轻易加税,老百姓但凡能吃上一口饱饭,会造反吗?
“国事艰难,你们工部就先建造皇陵的地宫部分吧,上面的陵寝等到国家财政稍显宽裕之后,再想办法建起来。”朱由检说道。
“陛下不可啊,这于礼不合,有伤朝廷颜面啊!”礼部尚书来宗道痛心疾首地反对。
“朝廷的颜面?!百姓都吃不起饭了,朝廷发不出军饷,甚至就连你们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哪来的颜面?!还是说你们礼部有余钱可以协调一下?!”朱由检略带嘲讽地说道。
“臣惭愧!”来宗道一言不合就给跪了,但他也没有被朱由检唬住,依旧是坚持不能够让朱由检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
等朝廷财政宽裕?!这句话骗骗小孩可以,朝廷的财政什么时候宽裕过?几十年了,哪一年不是寅吃卯粮,现在不建陵寝,以后永远都建不起来。
那么他这个礼部尚书就会永远地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在来宗道的坚持下,其他各部的官员,都有不少大臣拿着笏板站到中间劝谏,就连装死的勋贵们也跳了出来。朱由检是没脸没皮,不太在乎丧葬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是人生头等大事。
他们做臣子的,如果连让先帝安息都做不到,那还谈什么忠君爱国?朝廷丢脸,皇帝不要脸,他们也脸上无光。
朱由检从皇位上站了起来,像是一个信号,这下出列的、没出列的官员,所有人全都跪了。朱由检有些愕然,君子六艺,包括礼,这玩意无比复杂,就连礼部的官员不翻书也整不明白,更何况他这个皇帝。
虽然朱由检也想要权力,但这种表面功夫没有任何意义。朱由检看到群臣下跪,没有觉得这是他们顺服的表现,这反而是一种集体的对抗。
“你们表现得那么统一,那我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别跪了,都起来吧。”朱由检有气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他刚刚站起来就是想对着这群人摊个手而已,结果全给跪了,头都不抬,他做给谁看,他相当于被打断了施法,憋的够呛。
“钱你们拿不出来,缩减预算你们不愿意,怎么办,你们总得给个方法吧,提出问题谁不会?”
话音落下,群臣又安静如鸡了。这不是说明下面的人都没有想法,只是不愿意做出头鸟而已。这种心理朱由检也能够理解,想破局也简单,点名呗。
“薛尚书,帝陵的方案和支出预算是你们工部提出的,你先来说说吧,有什么解决办法?!”
“启禀陛下,工部这边可以暂缓今年的河道疏浚工作,可以匀出大概 20万两银子用于帝陵的建造。”薛凤翔拱手道。
好家伙,其他几部尚书惊讶地看向薛凤翔,眼中带着诧异,没想到工部居然真的割肉了,太离谱了。
河道疏浚?!开玩笑,除了地方官想要上进主动周措资金、人力,和地区乡绅为了自家田地的小打小闹,还指望工部出钱出力去治水?!你当这是洪武永乐年间呢,这二十万两就是从他们工部大小官员的口袋里面掏出来的,姓薛的也真的是有魄力,不怕回到衙门被手下给活撕了?!
“户部。”朱由检继续点名。
郭允厚苦着脸说道:“陛下,户部是真的没钱啊,去岁太仓收入三百九十八万两银子,今年上半年仅收入一百三十七万两银子,九边拖欠军饷二百万九千三百三十六两,京营欠饷五十万两,再加上六部三司五寺的成例,京官和各地大小官员的欠俸禄,总计缺额超六百万两,陛下这账臣实在是算不过来啊。”
“嗯,习惯就好,管钱的都这样,不哭穷的户部尚书不是好尚书。”朱由检自我安慰道。
“张居正,我屮你妈!”朱由检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心中早就蚌埠住了。
要不是这傻逼弄的什么一条鞭法,现在大明会过得那么难?!
当初朱元璋养百万军队不一文,就算卫所崩了不能改征兵吗,募兵是什么鬼?!除了喂肥那些蛀虫,养出一大帮军头,有什么用?!
一条鞭法取消实物税,让百姓受二次盘剥,把货币霸权拱手相让,真的是蠢到家了。银子能吃吗?跟宝钞之类的厕纸有什么区别?国家富强是需要物资、人力,而不是这堆废铜烂铁!
改稻为桑,拿自己国家的血泪换外国的白银,换回来以后导致白银贬值,通胀飞涨,等于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等于整个国家都让洋人给白嫖了。贸易顺差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九边黑洞,每年吞噬数百万两白银,结果呢?加速区域性白银贬值,九边人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善,一天比一天过得苦,粮食价格飞涨,发的那点银两连家人都养不活!
这个国家病了,从上到下都病了。朱由检是知道的,他知道大明很烂,但也只能寄希望于大明这艘破船能够开得更远。然而即使有心理准备,真要直面这些问题,他还是很难受。
“刑部。”朱由检唉声叹气地继续点名。
“启禀陛下,”刑部冯嘉会涩声道,“我刑部向来是穷衙门,俸禄已经数年没有足数了,去岁……”
“咳咳。”魏忠贤突然假装咳嗽,皇极殿丹墀之北的两名纠仪御史顿时对魏忠贤投去了目光,然而他们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又把拿起的笔给放下了。
冯嘉会一愣,看向魏忠贤,他话风一转说道:“陛下,我刑部尽量挤出八千两白银来。”
魏忠贤面色一黑,他只能凑近朱由检小声道:“陛下,老奴这些年也攒下了一点银子,先帝驾崩,老奴五内俱焚,天天以泪洗面,一想到先帝不能安息,老奴惭愧啊。所以老奴愿意献上十万两白银,为先帝营造陵寝。”
朱由检侧目,好家伙,重点不是多少钱,重点是魏忠贤这是在交投名状啊,主动把自己贪污的证据给送来了,摊牌了。
“魏伴伴,你有心了。”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稳了,魏忠贤心中一松,自投罗网是要冒着莫大的勇气的,皇帝叫他伴伴,就是接纳了他,他干的那些破事,皇帝也不会再追究,他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这些天来睡觉都会被恶梦给惊醒啊。
(本章完)
第7章 皇帝也是打工人,开会照样开到发癫
第7章 皇帝也是打工人,开会照样开到发癫
最后六部出钱,也才凑了四十三万八千两白银出来。而且就这点钱,朱由检也拿得烫手,不知道多少下级官员又要借钱度日,甚至是节衣缩食挨饿了。这些人,有的是坚持原则不愿意贪,有的是官职小、位置偏、权力没有寻租空间,想贪也贪不到。
明末最凄惨的时候,甚至有过京官饿死的案例!战乱随之而来的就是瘟疫,因为死人,所以产生瘟疫;因为流窜,所以传播瘟疫。有的地方,别说百姓了,连官员都死绝,偌大县衙只剩下一两缺齿老吏!
“薛尚书,你们就先拿着这一百四十三万八千两银子建着吧,剩下的我看看宫里有什么值钱物件,拿出去发卖了,再写信给我那几个皇叔借点,想办法凑齐了再给你。”
薛凤翔面色微变,只见好几名御史、给事中向他投来了锐利的目光。
居然将皇帝逼到要借钱典当,薛凤翔你这个老匹夫是真的该死啊!下面的言官跃跃欲试,准备弹劾。工部嘛,除了户部、吏部,就数你们贪得最狠了,他们就不信薛凤翔不漏出马脚来。
人家皇帝都说了要缩减,你们不愿,是因为害怕拨款少了不够贪吗?这几年忙着打仗,工部穷疯了是吧,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死了捞一笔?!
大家都不是傻子,都混到朝会上来了,这点官场弯弯绕绕谁不知道?!
昨天没睡好,早餐吃得少,现在反倒是开始饿了。朱由检肚子咕咕叫,想快点下班。然而一大堆奏本,现在才过了第一份,后面还有几十份排着队呢,今天怕是中午都回不去了,还要给朝臣准备午饭,全员加班。
吏部尚书房壮丽说,自从万历摆烂以来,朝廷官员多有缺额,直到现在都没有补齐。他们希望可以把翰林院的一些官员外派,让国子监优秀学生试官,也就是参加实习。还有就是按照考成法考核官吏,算绩效,该提升的提升,能破格的破格。
总之,意思就是新皇帝上位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官场该搅一搅了。
朱由检眯着眼睛听房壮丽汇报完,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说得伟光正的,但是朱由检却很容易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外派啊,有富县,有穷县,还有的刁民杀官,也就是所谓的民风彪悍的县,怎么分配,你难道不要找找人事,出点钱?!
优秀国子监学生?!什么是优秀,文章写得好、有见地,还是家境好,父母长辈是大儒啊?
提升?!这不就是叫大家快点来乖乖地拜山头嘛,你头上没人,升什么升。
不过,天官说的也是实情,现在朝廷的运转确实出了问题,各地的税收不上来,未尝没有是因为官员安排不到位的因素。
哪怕朱由检犯恶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是人是鬼他分不清,大部分官员根本连记载入史书的资格都没有,他能够做的就是在这场盛大的权钱交易和权力交换里面,找出那些出现在后世史料里,好像还有是那么一回事的人,用权力的大手推他们一把,让他们也搭上晋升的小火箭。
礼部尚书来宗道的奏本说的是:先帝死得太突然,就算现在造陵墓,也要一年甚至是几年的时间了。乾清宫一般作为皇帝的寝宫来使用,所以建议把先帝先搬到几筵殿。
几筵殿又称为白虎殿,象征肃杀与威严,符合停灵场所的肃穆氛围,永乐大帝的棺椁从草原运回之后,曾经在这里停灵,直到下葬。
朱由检因为要蹭空调没有同意。
他现在住在乾清宫西北面的祥宁宫,祥宁宫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那就是养心殿。
他不避讳尸体,白天就在乾清宫批阅奏本,然后看着老哥的尸体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犯轴,去想要改天换地什么的。
老哥做木工那么久,什么事都没有,结果让太监去收税就出事了,意外落水?!哈哈哈,大明皇帝溶了两个了,都很年轻,一个是将军,一个是木匠,平时身体会差吗,这能是意外吗?
朱由校对朱由检那么好,就是因为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早死,压根没打算防备自己这个弟弟。父亲早死,朱由检是他哥养大的!
户部尚书郭允厚历任地方、工部和兵部,去年才从兵部左侍郎跳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此前根本没有在户部任职过。只能说他很会站队,但他会个屁的经济,他妈的,魏忠贤你个废物,结党营私我不管你,但你看看你找的都什么货色?!
郭允厚的奏本里,先是开源节流之类的大道理,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什么圣人君子之类的论调,好像他这个皇帝如果能修身养德,朝廷的税就能收上来一样。明明当过地方官和兵部侍郎,结果草包成这样,唯一提出来的具体策略居然还是他妈的加税!
朱由检心想:“如果他不是真的草包的话,那么就是在演我。”
他难道不想加税?!如果是商税、海关税、港口税、个税、继承税,他举双手双脚去欢迎。但姓郭的倒好,这些好像都失明看不见一样,有钱人的税不收,非要盯着那些个百姓,百姓都成穷鬼了,税都收到天启十七年了!
朱由检表明了自己反对的态度,不过最后的结果还要等阁老票拟,内阁投票通过以后再送宫内打勾、盖章。只有这样,明帝国中央朝廷的一套行政流程才算是走完了,奏本也才算生效。
也就是两层决策互相干扰,朝廷的政策要皇帝盖戳,皇帝的想法也要朝廷通过,不然就是中旨,中旨不是朝廷的命令,会被选择性执行。
这也就是为什么魏忠贤权倾朝野,因为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负责打勾,盖章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他是他的核心党羽,而木匠皇帝雕手办去了,权力自然就落到了他一人手上。
他可以卡着朝廷的奏本不给过,内阁都拿他没有办法。
然而这权力只是皇帝给他们的,本来是属于皇帝的,皇帝想收回就收回,他们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朝廷那是机构,可以集体对抗皇帝,太监就自己能蹦跶到哪里去?
现在朱由检虽然摆烂,但奏本还是会批阅的,他只是不能主动下场,但当裁判是可以的,球员互相打架常见,殴打裁判还是很少的,除非你明目张胆吹黑哨。
当然,皇帝也可以选择批示修改奏疏,甚至是打回去让内阁重新票拟,但是因为皇帝一般很懒,批改的工作直接让内阁搞定了,皇帝只负责同意或者不同意。
(本章完)
第8章 大明“四大不靠谱”之首:光禄寺的饭
第8章 大明“四大不靠谱”之首:光禄寺的饭菜
“都怪郭允厚,废话一大堆!”朱由检心中腹诽。
“承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朱由检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问道。
“启禀陛下,午时一刻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回答道。
王承恩被朱由检提拔到现在的职位,与魏忠贤相同。不过魏忠贤真正让人闻风丧胆的身份是东厂提督,也就是厂公。司礼监设掌印太监一名,秉笔太监一般为三到五名。
“午时?!那就先暂停朝会,先让大家吃个午饭吧,传廷膳。”朱由检说道。
王承恩欲言又止,朱由检看出端倪,让他有屁快放。
“陛下,后宫已经备好御膳,请陛下先回宫用膳,再来朝会吧。”王承恩小声说道。
“怎么,这饭菜有毒?!”朱由检笑问道。
王承恩面色微变,最近皇帝说话老是口无遮拦,他这个做奴婢的又不好去规训主人,只能憋着。
“行了,我也知道光禄寺的饭菜出了名难吃嘛,但我倒是想尝一尝具体能够难吃到什么地步。”而后朱由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后宫的御膳你们也先给我留着。”
王承恩颇有些哭笑不得。
光禄寺的饭菜质量被多次吐槽,比如《万历野获编》将其列为“四大不靠谱”之一,与翰林院文章、武库司刀枪、太医院药方并列。
不一会儿,光禄寺的仆役们抬着几个大箩筐跑了过来。真就是竹编的大箩筐,而且是颜色都快变成灰白的陈年大箩筐,怕不是从永乐年间传下来的。
朝廷大饭堂,朱由检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些朝臣们倒是已经轻车熟路了。他们听说皇帝要赐膳,非但不感动,甚至有点想哭。
穿蓝衣和青衣的麻溜出殿外排队,青衣都不敢排到蓝衣的面前,红衣的好整以暇地在殿内等待。
而后光禄寺的人屁颠屁颠地把饭打好,恭恭敬敬地递给这些红衣大臣。不过他们的特权也仅限于此了,红衣大佬接过托盘直接蹲下来放到地板上,然后跪坐下来,捧起饭碗开始干饭。
蓝衣服的打饭回来以后也有样学样地跪坐下来。青衣喽啰最惨,只能蹲在殿外屋檐下快速干饭。
“太丢脸了。”朱由检忍不住捂脸。
“去扛些案子过来,什么墩子、小板凳也弄一批过来。”王承恩面露难色,魏忠贤主动请缨,王承恩的脸色变得难看。
魏忠贤领着一大群太监返回,抬着五八门、形制不一的案子和小板凳,也不知道都是去哪里协调来的。
这些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看得出来魏忠贤催促得够呛。
“他很着急着表现啊。”朱由检心想,“我也要演一波才行。”
朱由检从龙椅上下来,走到朝臣之间。
“不必行礼,你们吃你们的。”他说道。
然而朱由检转了一圈发现,殿外的青衣喽啰倒是梗着脖子,一口麦饼、一口菜汤,再蘸着少得可怜的肉酱把饭菜给咽下去了;蓝色衣服五品以上的大员也在小口小口吃着;穿红衣的这群人明明饭菜最豪华,甚至都有鹅肝、鹿肉,偏偏都不怎么动筷子。
朱由检面色一沉,分别要了三份不同标准的饭菜。
麦饼梆硬,面都没发,是死面做的实心的面饼,偏偏又不脆,磕牙又粘牙,还卡嗓子。
当初马皇后要是从怀里拿出这种面饼给老朱,怕是老朱也要含着泪,梗着脖子说好吃。不小心噎死,大明都没了。
五品到七品的可以进殿吃饭,饭菜有米饭、菠菜和羊肉。看着好像那么一回事,结果米饭是泛黄的陈米,一股广东双马尾萝莉的味道。菠菜都没择干净,里面还能吃出草来。羊肉更是让人服气,腥臊得让人怀疑人生,吃下去让人只有一个念头:这羊白死了。
至于穿红衣服的高官官员,饭菜就好很多了:粳米粥一瓯、脯醢二器、蔬茹一碟,炙鹅一脔。但是吧,看着不错,还是很难吃。
“碰!”
朱由检抓起饭碗倒扣在托盘上,本来还有说有笑、小声聊天的朝臣们顿时吓了一大跳,光禄寺的官员和仆役都直接给跪了,其他正在吃饭的也含着饭食不敢咀嚼、不敢下咽,只是懵逼地看着皇帝发癫。
“没事,你们继续吃。”朱由检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他把碗沿抵在托盘上,默默地用筷子把饭往碗里赶。
就连老朱都曾感叹“厨子下毒不敢言”,这帮狗东西是真的很难搞!
“有的吃都算不错了,现在大明朝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忍饥挨饿呢。”朱由检自我安慰道。
大家看着皇帝面目狰狞地对付着跟他们一模一样的粗粝饭菜,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有的下级官员低下头来默默扒饭,眼泪不知不觉跌落饭碗,或许是觉得丢脸,他们只能用官袍宽大的袖子将脸挡住,悄悄地抹着眼泪。
那些堂部大臣、内阁阁老们倒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感动,他们只是眼神闪烁,时而低头沉思,心中似有不解。
朱由检干了半个面饼,三碗芥菜汤、小半碗米饭、一点烤鹅皮和所有的菠菜,还是放弃了,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了。那羊肉他嚼了两口就吐了出来,这玩意确实下饭,不塞几大口饭那膻味都压不下去,现在朱由检都觉得一阵阵怪味从喉咙里面反上来,搞得他一阵恶心。
他再灌了一大口菜汤漱口,而后再吐了出来。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面无表情地宣布:“朝会继续。”
乱七八糟形制不一的案子和小板凳被撤去,那看着都快变得跟个菜市场一样的皇极殿,才恢复了它原本肃穆的模样。
鸿胪寺官员唱名,轮到了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英国公张维贤上奏了。
所有人不由得精神一震!就连朱由检也不例外。
如今的朝堂,勋贵轻易不会发言,一旦发言,大概率没好事!
英国公一脉历经了土木堡之变,初代英国公张辅战死;张懋参与“夺门之变”,帮助朱祁镇复辟,却被猜忌;而后刘瑾、魏忠贤等权阉接连打压,已经衰落到不成样子了。然而到了第七代英国公张维贤袭爵之后,又有了抬头的迹象。
特别是如今,天启帝临终前召见张维贤,命他护送遗诏,而后张维贤公布遗诏内容,率领禁军入宫镇场子,使得朱由检顺利即位。虽然天启帝没有明确定下顾命大臣,但大家都默认英国公张维贤就是实际上的顾命大臣。
再加上七年前他参与的移宫案,更是直接促成了天启帝的顺利亲政。
可以说,现在的两任皇帝都是他给扶上王位的,两任皇帝都对他无比信任,这也使得张维贤的权势一时无二,一跃成为了大明勋贵之首,国公里面的 mvp。
而且他还很年轻,他在万历四十八年继承爵位,到现在才不到三十岁,大家都觉得英国公一脉要彻底崛起了。
张辅就曾经特别受永乐大帝的喜爱,战功赫赫,时隔二百年又出了个张维贤,英国公这一脉真的是了不起,让人其他勋贵羡慕不已。
不过朱由检对他的评价是:宫廷政治修满的战五渣。
大哥啊,你是勋贵啊,你的首要任务是打仗啊!
该死的明朝史料,好烦!
(本章完)
第9章 毫无底线的大明党争
第9章 毫无底线的大明党争
外人看着风光无限,自己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张维贤并没有那么乐观。当初他先祖张辅怎么死的,他还记得呢。勋贵与国同戚,勋贵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帝国还在。
当年武备废弛导致了土木堡惨败,现在呢?张维贤执掌京营,所见所闻皆是触目惊心,比正统年间还不如。萨尔浒之战后,他被派去辽东收拾残局,现在辽东之贼犹在,甚至比以前更强大了,大明却愈发堕落。
有时候张维贤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看见北京城破,皇帝被吊死,他们国公府一百多口人被血腥屠戮,男为奴,女为娼。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就算死了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一念至此,张维贤挺身出列,大声奏道:“臣蒙先帝垂青、陛下厚爱,获授京卫总督一职,总理京师三大营,兼辖京师二十六卫所,专责京营诸项事务。
京营之职责,本为‘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然臣近日详察京营实情,所见所闻触目惊心。
京营额设三大营,在册官兵共计十三万,然实际在营兵卒不足两万。冗兵充斥其间,空饷问题积弊已久。
二十六卫所之中,士兵多有逃亡。豪强劣绅肆意抢占军田,而卫所各级军官,上至指挥使,下至小旗官,竟视士兵如家奴一般。他们不组织士兵进行操练备战,反而强迫士兵为其充当苦力,令士兵做各种杂役、为他们建造房屋。
诸多卫所士兵既无田地可耕种以维持生计,军饷又遭层层克扣,甚至于分文皆无。士兵们已贫困至极,连饭都吃不饱。卫所男儿因贫穷,无力娶妻,即便是最为贫寒的佃户家庭,其女儿也不愿嫁入卫所。士兵们无奈之下,只能相互交换各自的姐妹,以此延续子嗣。
臣要弹劾协理京营戎政李春烨。每次臣欲核查京营账目时,此人便百般阻挠,其行径实在可疑。臣怀疑京营的钱粮已被李春烨及其同伙贪墨一空。当下辽东局势万分危急,各地盗匪蜂起作乱,大明江山危如累卵。然而京营却呈现如此不堪之状,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故臣恳请陛下恩准,允许臣整顿京营,裁撤老弱,招募青壮,并效仿戚继光所著《纪效新书》之法,编练新军,以护卫大明江山社稷。臣不胜惶惧待命之至,谨奏!”
张维贤的声如洪钟,声音越来越大,近乎振聋发聩。众臣听到他的奏疏,一时之间竟然安静如鸡。
协理京营戎政李春烨听到张维贤弹劾他的话,堂堂二品红衣大员,竟然吓得瘫软在地,周围的同僚四散后退,对他避之不及,看来此人屁股确实不干净。
然而,不止是文臣被英国公整的这一出吓坏了,就连大部分勋贵们也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只有少数几个明显早就知情通过气的,面色如常。
朱由检面色凝重地看着这老哥,而后只是淡淡道:“着文渊阁大学士讨论后票拟决定。”
“至于你,”朱由检有些厌恶地看着李春烨说道,“着锦衣卫彻查,后交由三司审理。”
朱由检的安排主打一个不得罪,锦衣卫审查三司审理的意思就是锦衣卫负责抓人抄家,但定罪权交给文官自己,如果是皇帝直接动手杀人他们就会受不了,但是自己内斗死个把人却不会当回事。
既然让三司去查肯定什么也查不出来,倒霉的只有协理京营戎政李春烨自己,不会牵连出一串人,毕竟要是真查出点什么那可咋办啊?朱由检比不上老朱,有亲兵二十六卫,随便砍万把人都不当一回事,无论你多高的官,在他手里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心里素质那么差,人缘也差,事到临头一个为你说话的都没有,还敢伸手贪污,你不死谁死啊?”朱由检心想
张惟贤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朱由检。按照他对于皇帝性格的理解,朱由检在听到他的奏疏之后,不应该是热血沸腾,当庭宣布支持他的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虽然朱由检没有说出自己支持还是不支持,但是不表态就是最大的表态!
张惟贤的虎目与朱由检的死鱼眼跨越虚空对视,张惟贤悚然一惊,他竟然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朱由检的想法了。
难道这个位置就那么能够改变人么?难不成老朱家的子弟都是天生的帝王不成?!
以前的朱由检喜形于色,可是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的,这也不怪他,毕竟谁也没想到他一个闲散藩王最后会当上这大明的天子。藩王有藩王的标准,帝王有帝王的要求,自从永乐大帝将藩王圈禁以后,大明的藩王早就不是洪武时期那威势无双的塞王了。
朱由检心中苦笑:“老哥哟,朕这是在救你啊!”
直到走进历史,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不止大明皇帝“溶于水”,国公也是会被暗害的啊,大明朝堂的阴谋诡计早就已经没有了底线,无视了潜规则了。
张惟贤现在才三十出头,又没有上过战场,养尊处优,身体好得不得了。
然而,就在他试图整顿京营短短三年后,也就是崇祯三年,就暴毙了。
他的死因以及具体的死亡时间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抹去,在历史书上根本就查不到。拥立了两位帝王的功勋之臣啊,勋贵之首啊,好不容易把京营训练出一点成效,还没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呢,结果人就死了,就这么突然地、莫名其妙地死掉了,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通政使司的官吏走上前,从张惟贤手中接过奏本。正本将会送到内阁,副本将会送到六科。
其实皇帝也可以当场收下奏疏,看过之后给出自己的倾向,然后让内阁辅臣当庭投票,一般不涉及重大分歧,内阁辅臣也不会非要跟皇帝过不去。但这封整顿京营的奏疏牵涉太大,显然不会那么容易通过,所以张惟贤的计划很可能胎死腹中。
张惟贤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奏疏被拿走,一同被拿走的仿佛还有他的梦想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是对皇帝的失望。
当初他奋力一搏,把朱由校移宫亲政,避免了朝廷再次落入太后、太监、首辅这三方势力之中,大明已经不能再经历一个万历朝了。
然而朱由校却沉迷木工,重用阉奴,这阉奴甚至敢跟他这个国公龇牙,这让张惟贤大失所望。而后他满怀期待地扶朱由检上位,然而却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他的心有些凉了。
“兵部。”朱由检淡淡道。
他才不管这帮人怎么想呢,万一想久了指不定想出什么事情来呢,于是他选择略过这点,继续推动朝会流程。
兵部尚书崔呈秀人模狗样地站了出来。作为魏忠贤的核心小伙伴、阉党的五虎之首,崔呈秀在洞悉了厂公的态度之后,也开始顺从地对着朱由检谄媚起来。
奏疏开头就是一大段地歌功颂德,引经据典,诘屈聱牙,听得朱由检直皱眉。然而这家伙还不知死活,自我感觉良好,沉醉在自己的长篇大论之中。
你他妈的是兵部尚书啊,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有点困难,写他们上奏的时候如果按照大明的说话习惯、按照真实奏折的格式就会比较难看懂,我不知道读者是什么文化水平,哪怕看得懂又愿不愿意累死累活去看这玩意,如果完全用现代白话又感觉没内味,感觉写历史最难就是用语的选择了,唉。然后我听说写小说最好不要讲粗口话会让读者反感,但是我好像习惯了,你们看到里面的“他妈的”“我草”“狗东西”这些会觉得烦吗?!
(本章完)
第10章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第10章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朱由检的脑瓜子被兵部尚书说得脑壳疼,听了半天才从字缝里面听出一个字来:“赢!”。
在崔呈秀的描述下,后金野猪皮已经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了。我大明天下无敌,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够把建奴给消灭掉了。听得朱由检脑瓜子嗡嗡的。
一个非常反直觉的事情就是,大明朝堂上一直觉得大明可以快速解决掉后金政权的,他们觉得萨尔浒惨败只是一个意外。因而严重地错估了双方的实力。
而且老奴和皇太极都是装孙子的高手,时不时又跑来议和一下,迷惑大明君臣。所以在崇祯朝初期,辽东的频繁换将,竟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搞不定建奴,而是这帮人在想办法抢功。
在群臣的描绘中,大明最近这两年赢下了两场华丽丽的大胜。
先是宁远大捷,宣称用红衣大炮把老奴打死了;而后是所谓的宁锦大捷。
朱由检都快被他们的战报给气笑了,什么时候城池没有丢就可以算是大捷了?你的战果呢,有没有收复失地,有没有斩获?!
宁远大捷之后,被红衣大炮击中的老奴还顺便去打了一下蒙东,还扛了几个月才死。怎么,努尔哈赤是超人吗?血条厚到这个地步,还是那东北老人参比他妈的诸葛亮的七星灯还厉害真的可以续命啊?!
宁远大捷,觉华岛失守,损失军粮千余堆。堆是什么单位呢?一个堆就是一座粮山,就是三百石粮食,就是三万六千斤军粮!
觉华岛是大明在辽西的明军总后勤基地兼海军基地,地位相当于灯塔国的冲绳岛。
各地的军粮就是通过海运来到这里,再用小船运送到宁远城的,再从宁远发往前线。觉华岛比宁远城重要多了,就算是让宁远失手,也不能让觉华岛失守。
结果,宁远倒是凭借着高大的城墙守住了,觉华岛却沦陷了。明庭在辽西积攒的军需物资全部丧失,把建奴喂得饱饱的,人家建奴甚至为了怎么把这些物资运回老家而发愁。
宁远大捷,大明损失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冲,损失三十万石粮食,损失两千多艘大小船只,损失觉华岛的八千守军、上万的百姓。就这,还有脸说是大捷?!
作为一个老广,不远万里来到辽东打仗的精神确实可贵,但袁崇焕也是把大明坑得惨惨的。这种大炮佬,就算是在他的老家也会被人打成扑街,用粪箕给埋了,不得入祖坟家谱。
不过大明朝也不全是笨蛋,还是有明白人的。内阁质询时任辽东经略高第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开始讯问觉华岛的军粮问题。然而,高第却搪塞说只是被努尔哈赤烧毁了两千石粮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高第是个混蛋,却不是糊涂蛋。早在开战之前,他就命令让袁崇焕把觉华岛的兵员物资搬运回宁远城,但是袁崇焕偏要装死抗命,就是不听。
不仅不撤兵,还口出狂言:“今只择能守之人分守大凌河、右屯,更令一员猛将守锦州,三城屹立,死守不移,且守且前,恢复必可!”
袁崇焕未必是坏,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蠢人的灵机一动,胜过坏人的绞尽脑汁。
纵观整个宁远大捷,不过是辽西文武的一场掩败为胜的卑鄙无耻的官场算计。
而后面的宁锦大捷,本质上就是对宁远大捷的复刻。只是大明已经没有那么多好东西可以被袁崇焕送给建奴了。
奴兵一来,大明军队就缩回大城内,原本的守军、支援的客军缩成一团,在过饱和的兵力下守住了城池。然而人家野猪皮也不会傻乎乎的攻城,而是在整个辽西饱掠一通,呼啸而回。
然后袁崇焕就舔着脸写捷报了。朝廷得到的只有损失的碉堡、大量人口的流失,以及最后被打成一片废墟的辽西。
袁崇焕这样的人只是大明官场的一个缩影,这样的人在大明比比皆是。他们合力编织了一个弥天大谎,编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了。
虽然即便是朱由检也不能够完全看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真真假假,但他时刻记得一句话,那就是:战报会骗人,但是战线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朱由检一脸诡异地看着崔呈秀和魏忠贤两人。虽然崔呈秀没有提起袁崇焕,但却在鼓吹这两场大捷,这不就是为了让袁崇焕复起而造势嘛。好嘛,骗了我哥,看我年纪小又想来骗我?!
“魏忠贤啊魏忠贤,这真的是你的人嘛?怕不是个双料间谍吧?!”
而后朱由检又把注意力看向了内阁。他老哥给他留下来的内阁大学士只有四个:黄立极、施来凤、张瑞图、李国棤。这几个可是被打为阉党的,但实际上成分很复杂。哪来那么多的阉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整个大明朝都是魏忠贤的人呢。
要真的是这样,他能死那么惨?早就把朱由检给掐死,自己找个姓朱的小孩放上去了。
不过什么党朱由检摸不清,但大概率不是东林党。四人里面有三个是北方人,只有施来凤是浙江人。
人心隔肚皮,朱由检没有超能力,分不清这些大臣是人是鬼,那么干脆就打地图炮算了。至少大臣可以说话骗他,但祖籍总不能改吧。
崔呈秀这小子都已经做到了兵部尚书了,再想进步不就是想入阁呗?或者说不是他一个人想入阁,是一群人想入阁。眼见魏忠贤不能托他入内阁,就想改换门户,也不想想人家江南文明人看得起你这个山西小赤佬嘛。
崔呈秀想忽悠崇祯打一场立国之战,然后他这个兵部尚书也就可以凭借功劳入阁甚至是当上首辅了,登阁入相啊,想得美。
朱由检愈发讨厌起这货来,想进步没问题,有私心也无所谓,人之常情罢了,但这群人一个个能不能有点逼数啊,朱由检的厌蠢症都犯了。
魏忠贤也回味过来了,但他已经习惯了。最近他的党羽流失得严重,也不差这一个崔呈秀。天见可怜,朱由检发誓这绝对不是他干的,他没那本事,只是大势如此而已。
人的运势随风而起,直上青云,又会在某一点由盛转衰,竭尽全力也不能逆转。这就如同当今的大明,积重难返,江河日下。何也?!不过是人心散了而已。
大佬们奏完,轮到小一点的官员。中枢的吵完,再到地方的。吵吵闹闹,重要的事情基本没办法解决,无关紧要的倒是在朱由检的命令下迅速通过了,但他也只敢搞这些不怎么得罪人的边边角角。关于整顿京营、主出战还是主防守这些涉及重大利益的事情,他才不想掺和。
反正最后这群大臣总会整出个妥协的结果来的。不过这种结果肯定不是最优解,只是最符合利益博弈结果的解。啧啧,“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啊?!
一直忙到傍晚,这一天的大吵会才强行终止。因为朱由检已经不想再留他们吃饭了,他也累了。龙椅又怎么样,坐久了照样是会长痔疮的啊!
(本章完)
第11章 所以人呐,要乐观,不要总想着那些烦
第11章 所以人呐,要乐观,不要总想着那些烦心事,人生的容错大得超乎想
“啊,活过来了!”朱由检啜着一碗白粥,不由感叹出声。
也不知道那些领导为啥那么喜欢开会,反正朱由检这朝会开下来,脑子都要炸开了。他算是理解了为啥爷爷和哥哥躲在宫里不愿上朝,他现在都不想上朝了,真的是巨心累。
有的事情不上秤没二两重,上秤了千斤都打不住;有的困难远远看去好像没什么,真的想着手解决,就会后悔到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下来,再扇自己两巴掌。
朱由检命人搬来一张躺椅,躺在了乾清宫的走廊下。说起来,这躺椅还是他哥朱由校的杰作。
仔细翻看以往的记忆,甚至还有过朱由校给他纯手工雕刻人偶的经历,雕了一个关公一个秦琼,手脚能动,头和腰都可以转动。可惜这些后来被孙承宗给没收了,到后来也没有还回来。
或许是孙承宗害怕他玩物丧志吧,这群儒家的虔诚信徒一厢情愿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想要把皇帝教育成为明君、圣君、贤君,然而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
或许他们一开始的出发点并不像很多阴谋论里面说的那样,是希望让皇帝变成傻子,将权力都下放给他们,只是单纯地菜而已。
秋风萧瑟今又是,朱由检躺在椅子上,看着夕阳缓缓落下,突然感觉有点凉了。
太监王承恩贴心地给他盖上了一张蜀锦做成的毯子。蜀锦摸起来很柔软顺滑,而且不似丝绸轻飘飘的,甚至有点抓不住。虽然同样是蚕丝编织而成的,但蜀锦有种厚重感。蜀锦有两面,内面光滑,外面摸起来有凹凸感,金丝混合着丝线在上面绣出了华美的图案。
唉,朱由检内心忍不住叹气,别的不说,单就审美方面,那群野猪皮带给中华的也是毁灭性的打击啊!华夏衣冠啊,那么多人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保卫这玩意嘛?或许这就是源自血脉里面的喜爱,哪怕是穷苦的百姓,穿着汉人的装束,就算破破烂烂,也看着比满清顺眼啊。
临近九月,前几日的酷热其实只是由于副热带高压导致的异常现象,也就是人们俗称的秋老虎。天气热人就容易烦躁,气温转凉之后,朱由检心情稍好。治大国如蒸小笼包啊,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事情。
饭后,朱由检沿着后宫瞎转悠。死了爹妈,就这样。现在后宫没人管他,比起前几任,在外庭受气,回到后宫还要装孙子的皇帝,他的境遇要好太多了。所以人呐,要乐观,不要总想着那些烦心事,人生的容错大得超乎想象,大明这艘破船的血条也厚得超乎寻常,至少还能漂个十几年呢。
新生的军政联合体打起仗来是不讲道理的,大明这个老大帝国已经走过二百多年了啊,不是二十年,不是八十年,而是二百多年。就连那恐怖的红色帝国都没能够撑过一百岁,又怎么能够苛求大明这个老东西呢?
大明不是败给了野猪皮,也不是败给了流民,而是败给了时间。而朱由检的优势其实也是时间,他还那么年轻,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只要稳住、撑住,那就能够活活拖死后金。毕竟曾经打得大明军队闻风丧胆的努尔哈赤不是被熬死了嘛。
紫禁城东西宽 753米,南北长 961米,北面五分之二是后宫,南面是外廷,从乾清门分开。所以说,故宫这个关押皇帝的笼子挺小的,转一圈也就村头走到村尾的距离。
后宫又叫三宫十二院,三宫就是皇帝居住的乾清宫,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和中间的交泰殿。三大殿在中轴线上,而后两边分别有六个院子。不知不觉间,朱由检迷路到了坤宁宫。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坤宁宫里面燃起了蜡烛。坤宁宫又叫中宫,所以皇后又可以称为中宫娘娘。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 9间,进深 3间,这个“间”其实是个面积单位,实际坤宁宫有二十七个房间。
为了防止皇帝落水,被敲闷棍,被勒死,即便是在宫里,朱由检身后也跟着一帮太监。太监们提着灯笼,灯笼散发出暖黄色的光,却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夜色笼罩下的深宫比白天少了几分威严更多了一丝恐怖。
朱由检看见东暖阁一片黑暗,只有西暖阁亮着灯,看来皇嫂还在闹别扭,以前她都住在东暖阁的。
坤宁宫不仅仅是一座宫殿,其政治意味很浓厚。乾为阳,坤为阴,分别指代皇帝和皇后。这两座宫殿不只是居住休息的场所,同时也是他们处理政事的地方。张嫣主动搬出坤宁宫,就是意味着她要让出皇后的权力,不过朱由检又让她搬了回来。
“陛下又来了。”宫女惊慌失措地给张嫣打报告。
大晚上的,张嫣也有些慌。按照正常的接待流程,她应该命人打开宫殿正门去迎接。然而她刚拉开卧室的门,却见到了朱由检那张年轻的脸。兄弟俩长得很像,一瞬间,张嫣甚至精神都有点恍惚。
“陛下,这么晚了来找臣妾,有什么要紧事么?”张嫣开口问道。
“天凉了,皇嫂刚搬回坤宁宫,我怕嫂嫂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御寒的被褥,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朱由检诚恳道。
“臣妾谢陛下关心,屋内一应俱全,不劳陛下费心了。周妹妹最近时常念叨着陛下,怕是陛下忙于政务甚少看望,于是思念得紧,陛下请回吧。”张嫣板着脸说道。
“嫂嫂怎么与我这么生分了?我来了,竟然连屋都不让我进去,就要赶我走?”朱由检装作伤心的样子,伸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道,“今日在外庭,那些臣子都欺负我。哥哥走了,难道嫂嫂也不要我了吗?”
张嫣哪里碰到过这样的套路,看见朱由检说得伤心,她不由得心中一痛,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个虎头虎脑喊她嫂嫂的少年。
朱由校对她不冷不热,倒是朱由检经常拿着他自以为的最好东西过来送给她,讨好她。
而且她听说,朱由检的生母刘氏是被光宗下令杖毙,这孩子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多可怜啊!
张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默默让开了道路,让朱由检走进了屋内。
(本章完)
第12章 那谁,把这一页给撕掉!
第12章 那谁,把这一页给撕掉!
张嫣的屋内,用于照明的是万历掐丝珐琅缠枝卉纹菊瓣式烛台。烛台上点着一支婴儿手臂粗细的虫白蜡,因为是卧室,所以只有一盏灯。烛光照明,几乎已经成为了现代人遥远的记忆了,出生晚一点的甚至可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历。
这么大的蜡烛,其实亮度不算差。但是,烛光的特点是它的光源是一个点,很容易被挡住,只要背对光源就是一个大阴影。现代充足的光源足以让人忘记黑夜,黑白颠倒成为常态,但仍旧处于烛光照明的大明,黑白的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尤其明显。
烛光下,张嫣的脸像是被打上了柔光美颜,不太明亮的室内烘托出一种特别的气氛。张嫣有些后悔把朱由检放进来了,无论他小时候如何,但现在毕竟已经是一个举行过冠礼的成年男子了。
“奇怪,我的关公秦琼怎么落在嫂嫂这里了?”朱由检拿起烛台旁边的两个老旧的人偶问道。
“这是先帝留下来的,当初孙师来告状,先帝向孙师讨要回这两个人偶,说你很中意这两个人偶,等你完成学业以后再还给你。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陛下拿去吧。”张嫣轻声道,
朱由检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今晚叨扰嫂嫂了,朕改天再来。”
“陛下,我送送你。”张嫣送站在房檐下送别朱由检,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反身回屋,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她一时有些失落。
“陛下,要回祥宁宫还是……”
“去王妃那里吧。”朱由检说道,他现在一肚子火。
“陛下,你来啦!”王妃周玉凤见到朱由检的到来,喜笑颜开,甚至有几分雀跃。
她很熟练地来到朱由检身旁,帮他解下常服,挂到一旁的衣架子上。然而,做完这一步她却停下来了,她有些委委屈屈地问道:“陛下,今夜在我宫中留宿么?”
“衣服都脱了,你还问我,当然留宿啊!”朱由检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拔下翼善冠上的簪子。
“陛下,我来吧。”周玉凤喜笑颜开,接过朱由检手中的金发簪放到一旁。她推着朱由检坐到了床上,而后小心取下朱由检头上的帽子,再解开里面的网巾,朱由检的长发如瀑般落下,发丝柔顺乌黑,不输少女。
“大王,你长得真俊啊!”周玉凤痴痴地看着朱由检满意道。
人都是喜欢被夸的,尤其是被夸长得帅。朱由检心中高兴,他伸手把周玉凤扯到自己怀里,一个翻身亲了上去。
良久,唇分,周玉凤衣冠不整,露出大片雪白,她的小脸通红,眼神像是能拉出丝来。
然而她却没有让朱由检更进一步,“陛,陛下,现在是守孝期间呢,不可以。”
“哎呀,到时候让敬事房太监把《内起居注》改一下就可以了。”朱由检满不在乎地说道。
周玉凤愕然,最近夫君变化好大,要不是朱由检的每一寸她都见过,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大王是不是被人狸猫换太子给掉包了。
她凑近朱由检嗅了嗅,而后有些嫌弃地说道:“咦耶,好臭,你快去洗一下,洗完我们再……”
“那一起洗?!”
“可是我洗过了呀。”
“洗过了再洗洗嘛,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洗干净。”朱由检坏笑道。
不久之后,帝与妃水中同戏。
以往十分无趣的朱由检陪着周玉凤来了个十分大胆刺激的鸳鸯浴。
门外,一个老太监蹲在门檐下,咬着毛笔头,冥思苦想应该怎么在起居注上形容这件事情。
“那谁,把这一页给撕掉!”朱由检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老太监只能遵诏行事。
看着被自己揉成一团的好不容易才写下的记录,老太监眼神变得有些幽怨。
玩耍了一个多半个时辰,朱由检将他的王妃从水里捞出,两人擦干水渍,穿上睡衣,相互依偎着睡去。
周玉凤小小只,像个小猫咪蜷缩在朱由检怀里,她很快就睡着了,睡得香甜,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脸上满是笑意。
(本章完)
第13章 核动力超长续航SSR传奇将卡忠贞侯秦
第13章 核动力超长续航ssr传奇将卡忠贞侯秦良玉
“完了呀,起床晚了,上班要迟到了呀!啊,唉?!我是老板,那就没事了,自己吓自己。”朱由检先是慌乱掀开被子,然后又默默盖了回去。
而且现在气温刚刚好,还有温香软玉在怀,他才懒得起床呢。
朝会照常举行,大臣们需要假装皇帝在龙椅上,之前他就吩咐过太监,没有重大的事情,睡觉不要吵醒他。
“大王,怎么了?”周玉凤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她一只手撑着身子抬起头来,肩膀却从宽松的中衣滑出,一同带出的还有一抹雪白。
虽然不是什么庞然大物,但是一手可堪抓握,圆润挺拔,其无论是在手感还是视觉外观上来说,都是绝佳。
“哎呀,陛下,现在可是白天。”周玉凤微微惊呼,而后化作娇喘。
贤者时间,朱由检起身,在周玉凤的服侍下穿上常服,束好了头发。
“承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朱由检问道。
“启禀陛下,现在是巳时了。”
“朝会开完了吗?!”
“未曾,请问陛下可是要去视朝?”王承恩询问道。
“不去了,去了又要被那些言官大臣叨叨个不停。”朱由检颇为无奈地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您太懒了。”王承恩腹诽道。
“今天朝会有什么内容,怎么拖那么久?!”朱由检随口问道。一般来说,朝会早上五点开,九点散,现在都十点多了。当然,像昨天那样一开一整天的,完全属于是意外。
王承恩回答道:“还是昨天那几个主要的议题。今天兵部的人提出让袁崇焕复出,再次担任辽东都师,其他几部也多有官员附和,但内阁那边不予通过,所以争论得比较激烈。内阁施阁老赞召回袁崇焕,首辅和另外两位阁老不允。”
朱由检微微皱眉,但他没有就这件事发表意见,而是问道:“昨天那批奏疏票拟完成没有,送过来了吗?”
“只送过来了一部分,剩下的几位阁老说还未能商定。锦衣卫报告说,昨夜首辅言其年岁长,力不从心,似有致仕之意。”
“锦衣卫这么有本事了么,连文渊阁都能监听到,怕不是黄立极故意让锦衣卫说给我听的吧。”朱由检嘲讽道。
王承恩无言以对。
朱由检来到了乾清宫看望他哥,看得出来他哥昨晚也睡得很安详。
围房西的懋勤殿,朱由检看着这里堆积成山的奏疏,一阵地无语。这都没有积压,只是一天的量啊!
他苦着脸翻开奏疏,与朝会奏对不一样,那时候大臣念叨的都是简化版的,只是提炼的核心内容。
但是奏疏是有固定格式的,开篇先来个总论,东拉西扯讲道理,而后分 1、2、3、4……多点分析论证,提出建议,总之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
而且这又不是批改作文,某些中小学老师号称两秒钟就能给一篇作文打上分数,但是皇帝要是敢这么干,大臣就敢夹带私货。等到奏疏通过之后,就是正式的行政文件了,总不能朝令夕改吧,只能气死皇帝。
“一切离谱的制度都是有道理的啊,难怪前几任不乐意上朝,因为被吵得头疼;不愿意批改奏疏,因为看得眼睛疼。”朱由检看着奏疏里面这一大堆繁体字,烦得都想要把这玩意撕掉算了。
王承恩看着朱由检苦大仇深的样子,也有些无奈。
他也是秉笔太监,按理来说,皇帝是可以让他帮忙披红的,他这个秉笔太监当的,那是一次披红都没有过。当然,魏忠贤也被剥夺了披红的权力,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又稍微平衡了。
“耶?!”朱由检从奏疏堆里面翻出了一本有意思的奏疏,是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祝贺他登基和向他这个新皇帝表忠心的贺表。
朱由检捧着这本贺表,像是在欣赏一位绝世大美人一样,口水都流出来了。
当然,这不是他对秦良玉有什么奇怪的想法,现在人家都五十多岁了。只是这是一张不输于孙传庭的 ssr级别的传奇将卡啊!
忠贞侯秦良玉不仅能打,还很能活。她一直活到了清顺治五年,水晶炸了都还在继续抗清,满门忠烈,直到老死。她历经四十余载戎马生涯,足迹遍及云贵高原、长城内外、大江南北,真的是超长续航核动力猛将啊!
朱由检心中有些蠢蠢欲动了,其实让白杆兵到辽东去送真的是太可惜了。
白杆兵这种跟朝廷各党各派基本没有什么瓜葛的最适合叫来北京镇场子。
而且秦良玉不仅很能打,还很会练兵,拉过来血洗京营再好不过了。
而且秦良玉的性质还很特别,跟其他将领不一样,她是世袭土司啊,自备干粮,军政一把抓,不用看着文官的脸色要饭吃,就可以不给朝廷那些文官面子。
本质上她只要忠于皇帝就行了,因为她世袭土司的资质是皇帝认证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孙传庭还要好用,跟勋贵一样是天然的保皇党。
“承恩,秦良玉有女儿嘛?”朱由检故技重施道。
王承恩闻言,面色十分精彩,但还是说道:“启禀陛下,秦良玉老夫人和故石柱宣抚使马千乘止育有一子,未曾听说过有女。”
朱由检有些遗憾,他用毛笔蘸了蘸蓝色的颜料,在表上写下一大段肉麻的话:“将军乃巾帼英雄,不让须眉,朕对将军之钦佩,实非一日。往昔皇兄在位之时,亦常与朕谈及将军之神勇英姿,令朕心向往之。
将军之夫马千乘,其冤屈朕铭记于心,日后必当为其昭雪平反。将军一门于浑河血战之中,立下赫赫战功,所历艰辛与巨大牺牲,朕岂敢或忘?
将军所呈贺表,朕已逐字细览。览罢此表,朕心中甚喜。将军对我大明之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天地共鉴,朕自当永信之。
朕初登大宝,心中惶恐难安,正需将军这等国之柱石,多多襄助。
转瞬便至九月,京中天气渐凉,不知将军于蜀地可还安好?将军年事已高,务请多加保重,防寒保暖。我大明之社稷,朕之江山,皆仰赖将军。”
平时皇帝批改奏疏使用朱砂,所以叫披红,国丧期间为了表示哀悼,就换成了青金石做成的蓝色颜料。
但是这种颜料是用来画画的,写字涂得薄,容易褪色,所以户部上奏说财政数字比较敏感,褪色了造成账目混乱很麻烦,要求阁老和皇帝在批阅这部分内容的时候依旧使用红笔。
写完以后,朱由检分别在贺表上面盖上了司礼监印和自己的私人闲章。
而后抽出腰间白玉腰带,问道:“承恩啊,你说我这条腰带适合秦夫人的腰围么?!”
王承恩眼皮子跳了跳,什么叫“简在帝心”啊,他好羡慕哦!
“秦良玉老夫人被封诰命、承袭宣慰使,朝廷需给她发放诰命服和官服,尚衣监应该能找到为她量体裁衣的存档,不过据传秦夫人高大健硕、体态丰满,陛下这腰带应当是短了些。”
“这样啊。”朱由检有些遗憾,随解下佩剑,与贺表一并递给王承恩,吩咐道:“你去尚衣监要一条合适的玉腰带,再从内帑调一千两金子。这些,都让锦衣卫送到秦良玉手上。”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让其子马祥麟入京参加先帝大殡,令他带三千白杆兵过来给先帝抬棺。”
(本章完)
第14章 英国公:陛下是否无有远志?!
第14章 英国公:陛下是否无有远志?!
文渊阁内,刚刚从朝会上下来的首辅黄立极有些心不在焉。察觉到带头大哥的异常,另外三名阁老也有些安静。
“中五兄,不过是与你争吵了两句,不至于嫉恨到现在吧?”次辅施来凤半开玩笑说道。
然而,黄立极却没有心思开玩笑。他有些忧愁地说道:“你们不觉得皇帝太过聪慧了吗?”
话音落下,内阁众人都有些沉默。
施来凤也叹气道:“今上之行事,完全不似一少年郎。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神宗、世宗的影子。”
张瑞图也苦着脸,却没有说话。
虽然他也挤进了内阁,但他知道另外三人根本就看不起他。
论资历,他是最浅的,能进来完全是依靠巴结魏忠贤、讨好先帝。他写得一手好书法,文采也不错,是个词臣。但是现在新皇帝上任,一次都没有召见过他。
今上根本就不喜欢书法,不对劲啊!当初信王不是很喜欢跟清流文臣混的嘛,也喜好附庸风雅啊,原来他们都被皇帝给骗了啊。
不过最近倒是传出来皇帝喜欢美色,张瑞图开始琢磨着自己家里甚至是远亲那边有没有长得好看的,可以送进宫去。在他看来,政绩什么的有个鸡毛用,不如想办法讨好皇帝才是正当事。
李国棤见首辅、次辅唉声叹气,他丝毫不给面子,硬刚道:“皇帝圣明,难道不是好事么?怎么,难道你黄立极、施来凤想当张居正不成?”
“止有你李国棤忠君爱国是吧?”施来凤冷着脸说道。
黄立极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但他性格本就偏软,也没有用自己首辅的身份和资历去压李国棤,而是耐心地解释道:“元治,我并非贪恋权势,而是为你们担忧啊。
皇帝虽然表现得非常克制,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今上其实是非常有主见的。
朝里朝外的事情,我们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不能说完全弄明白,但是今上却能够轻易看穿其本质。
我都恨不得去讨教孙承宗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难道这天下真的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皇帝洞若观火,对群臣冷眼旁观,他现在可以忍耐,不过是由于羽翼还没有丰满。等到他完全掌握军政财权,未必不是下一个宪宗啊。
我们内阁辅臣,人家抬举叫我们一声阁老,但内阁大学士本质上就只是个五品官而已。我们身上现在穿着红的,也可以变回蓝的。我们之所以清贵,只是因为皇帝要向我们咨询政事,但今上登基以来,有单独召见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吗?
我反正是年纪大了,皇帝不信任,按照惯例,我就应该致仕了。我打算年后就向陛下乞骸骨。”
“宪者,拨乱反正,重振纲纪也。当今天下糜烂,正是需要这样的君王,怎么到你们口中就成了祸事了呢?为臣之道,‘虽处浊世而当守正’。”
“李国棤,外面说你是阉党呢,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施来凤撕破脸嘲讽道。
“清者自清。”李国棤一字一顿说道。
与此同时,不止是内阁,东林党、浙党、齐党、宣党、阉党等,从朝廷到民间,从中央到地方,从国内到国外,甚至包括皇太极等人,都在讨论着朱由检这位大明的新主人。
这就是对皇帝的围猎!
皇帝有什么喜好?是什么性格?政治倾向是什么?弱点是什么?以前做过什么?以后可能会做什么?各方势力都努力地对他进行分析,有的是为了讨好,有的是提防。
皇太极则想的是,要不要借机在大明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毕竟,每逢中原王朝皇帝新旧交替之际,便是这个国家最为虚弱的时候,最适合进兵。如果顺利,可以长驱直入,饱掠一番;就算战事不顺利,也能大军压境,借机敲诈勒索。
皇太极询问自己的忠诚走狗范文程:“崇祯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范文程回答:
崇祯小儿,亲小人而远贤臣。在当藩王的时候,喜好结交清流,附庸风雅。
虽然有一腔激愤,想必也只是好大喜功之徒。
他们后金进,可以凭借着崇祯和朝廷群臣的自大,诱敌深入,围而歼之;退,也可以修表骗骗崇祯,搞点好处,发育一波,再继续伐明。
听到范文程的分析,皇太极这才放心了下来。
他们后金也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大汗。虽然他夺得了汗位,但另外几个兄弟并不是很服他。加上老汗后面发疯屠杀了几十万辽东投降的汉人,搞得现在辽东原本偏向他们后金的民心瞬间倒转,现在两个民族之间的关系降低到了冰点。
当初努尔哈赤起兵口号的“七大恨”,本质上是挑起他们建州女真跟汉人的民族矛盾。然而“七大恨”发布至今八年了,往前算,他们建州女真跟大明都已经打了十几年了。老一辈在征战中死得差不多了,新一代在对明战争之中节节胜利,这个所谓的“七大恨”已经站不住脚了。
此时,后金内部上层政权不稳,下层核心基本盘的真女真老兵流失严重,精锐战斗力不足,后金与大明一样,也同样进入了一个比较危险的境地。
虽然去年在宁锦之战中他吊打袁崇焕,但毕竟没有拿下锦州城。他们后金年年赢,这点胜利不算什么,也不能服众,他急需一场真正的大胜立威。
年轻的国公张维贤照常上朝。然而,让他愕然的是,皇帝今天居然没有上朝。
看着空荡荡的龙椅,听着朝堂上文官们刺耳的争论,再瞧瞧自己身旁睡眼惺忪,也不知昨晚去了教坊司,还是哪一家青楼的勋贵们,他耻于与这样的人为伍。
这些人哪还有一点精气神?哪还有一点武将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下朝,张维贤终于忍不住了。他叩响乾清门,要亲自面见皇帝讨要一个说法。
朱由检听说英国公求见,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便接见了张维贤。眼看又到午饭时间,他还让曹化淳多送一份饭菜过来。
然而,张维贤拿着碗筷,看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他把饭碗放回桌面,继而情绪失控般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异常的动静引来了净军,朱由检却摆摆手,示意太监们退下。
张维贤眼眶微红,语气沉重地质问道:“陛下是否无有远志?!我听说,陛下沉迷房事,竟然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本章完)
第15章 大明还没开始改革就进入了深水区
第15章 大明还没开始改革就进入了深水区
朱由检面色不变,喝了一口老母鸡汤,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张卿,是在埋怨我不支持你整顿京营么?”
“臣不敢怨怼陛下。”张维贤起身离桌,拱手道。
“呵。”朱由检扯了扯嘴角,放下手中的瓷碗和金汤勺,平静地看着张维贤,说道,“既然英国公想要整顿京营,那么就和朕聊一聊,你打算怎么做吧。”
张维贤精神一震,这就是君臣奏对,他还有机会。
于是,他不敢怠慢,连忙将自己的计划托出:“臣打算击鼓聚兵,三通鼓未到或者迟到者,杖脊三十,逐出京营。
然后按照名册点名,只有现场名字与名册对上的可以留在京营,余者直接开除。
而后,到场的年龄过大、过小者裁;过高、过矮者裁;过胖、过瘦者裁;列队不能维持两个时辰者裁;负甲急行不能越三里者裁;不遵军令、油腔滑调者……”
“很好,停一下。朕有几个疑惑,需要张卿解答。”
“陛下请问。”
“你这一套下来,觉得最后能留下多少人?”
“这……臣估计,恐怕不足一万。但兵在精不在广,臣留下这一万可战之兵,遥胜此前十万。而后,臣还打算在民间招募青壮,为陛下训练出数万大军。”
朱由检冷笑:“恐怕爱卿裁军容易,但要再想恢复,恐怕就难了。届时,兵部、户部以辽事紧急为由,拒发京营军饷,你又当如何?”
“怎会如此,岂敢?!”张维贤震惊道。
“直接不发不至于,但你既然裁掉了十几万,只剩下数千,那么他们就给你数千人的军饷咯。你觉得他们做不到吗?到时候,户部叫穷拖延发饷,你又能奈他何?到时候你怎么办,毁家纾难你肯吗,还是来打我的内帑的主意?!
你还想裁撤卫所军是吧?卫所糜烂不是今日始吧,哪怕洪武年间就已经出现了苗头。嘉靖年间,几千人编制的卫所,面对百余倭寇的进犯,竟然不敢出战,使其长驱直入,受难百姓不可计数。你推崇的戚继光,不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募兵的吗?”
“既然陛下也知道卫所不堪,那么为何不将其裁撤掉呢?”张维贤听见朱由检给他讲古,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是因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宗、神宗以及先帝为何不裁掉卫所兵。
卫所再不堪,至少名义上,卫所田地不许买卖,卫所的田地还有人耕种,还能产出军粮。
卫所士兵每人每年朝廷拨款不足五两,但是募兵每月需银三两,而当年戚家军月饷更是达到了三两五钱,每有斩获,必有奖赏,一名倭寇值三十两银子。
当年的银子可比现在值钱,这么多钱,你给得出来么?”朱由检面色难看地说道。
“可,可是卫所不堪一战啊。”张维贤依旧不服气,他继续说道,“既然需要卫所种田,那就不应该给其军饷,不如把这笔钱用于编练新军。”
“你知道现在什么样的兵可堪一战么,张卿?你亲自上过战场么?”朱由检反问。
朱由检的发言一下子戳到了张维贤的痛点,他面色微微发烫。当年他被父亲安排去辽东军中镀金一轮游,他连敌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嗫嚅着说道:“臣,臣当年在萨尔浒之战后曾在辽东任职参将,未,未曾亲手斩杀敌军。”
“自李成梁喜好收养义子、豢养家丁起,我大明的这些个总兵、总旗就只能依靠家丁作战了。
也只有他们的心腹家丁能吃饱穿暖,日夜演练,无需劳作,领双份饷,战死有抚恤,残疾有收养,才能够做到与建奴兵厮杀而不溃。
卫所的军官贪污,有心的会钱养一些家丁,无可救药的就会拿钱挥霍,购买田宅。
但如果把卫所裁了,那他们就没钱养家丁了。有道是由奢入简难,你能保证这群人穷疯了不会造反么?
到时候,他们从贼造反,我们拿什么去镇压,京营这帮废物么?
把本来忠于朝廷的精锐推到对立面,这难道是应该的吗?”
张维贤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朱由检惆怅着道:“要知道,张居正也是卫所出身的啊。”
“孙传庭也是。”朱由检在心中补充。
“张卿,你手上有多少可堪一战的士兵?”朱由检询问道。
张维贤苦涩道:“如果按照陛下刚才说的,可以与建奴搏杀的标准来看,一个也无。”
英国公一脉最近上过战场厮杀的,都要追溯到高祖张玉的时候了。现在的他们家里连个老兵都没有,只有一些瓜怂家丁。真正的家丁,不是辽东尸山血海里面滚出来的那种。
朱由检有些无语,心想:难怪你原来历史线上,为了京营查账还要找崇祯借锦衣卫来开道。
自从于谦玩了把大的之后,勋贵手里已经没有兵权,只有临时指挥权了。
发展到今天,连指挥权都丢了,指挥权归了文官,执行依靠军头、总兵,勋贵就只能窝在京城里醉生梦死,当一个吉祥物,享受着世袭罔替带来的最后一丝特权和财富。
不过,老张还是有用的,毕竟是全家殉国的含金量,这样的人不拉拢反而往外推,那就真的是脑壳有问题了。
朱由检先是不动声色地把刚刚摸过蒜的手往眼睛擦了擦,而后起身绕到饭桌前,牵住张维贤的手,说道:“张卿,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危啊。
皇兄身体一直很好,为什么突然就落水,落水之后就一病不起了呢?
张卿忠心耿耿,朕是知道的。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张卿再出了什么意外,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啊。”
英国公看着朱由检泪眼汪汪的,愕然不已。刚刚还说得头头是道,将他驳斥得瞠目结舌,现在这样又是何故,怕不是演他吧?
虽然张维贤不相信朱由检的表演,但作为一个满级宫廷政治玩家,张维贤还是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朱由检的眼泪,那是大蒜辣的,张维贤的可不是。
留张维贤吃完饭后,朱由检亲自把他送出了宫门。就算是演的,也足够说明他对于英国公的恩宠了。
看着英国公离去的背影,朱由检也有些惆怅。王朝末年想要改天换地多难,反腐的机构最终会变成新的腐败源,除了增加一个庞大的机构、海量的岗位,增加财政支出以外,屁用没有。
一切看似利好的改革,最终不仅达不到目的,甚至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崇祯裁了全国的邮政部门,结果裁出了一个李自成;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六十多万两银子,还没见到一根毛,就被各部以填补亏空的名义瓜分完了,他的兵连味都没有闻到。
到了这个时候,要么砸烂重来,但他是皇帝啊!难道要自己革自己的命么?屁股决定脑袋,他可不想抱着自己的脑袋跟路易十六坐一桌。
做多错多,最好什么都别做,没准大明这座“屎山代码”还能够勉强运行得下去。他只是一个运维而已,不要老想着程序员的事情。
入交叉审核了,可惜只能签分成,为啥啊,起点一次次拒我,呜呜呜。
(本章完)
第16章 两千年的官场传统,出事了第一时间想
第16章 两千年的官场传统,出事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捂盖子
朱由检美美地睡了个午觉。下午,内阁又送来一批奏疏。
很神奇的是,张维贤整顿京营和直隶卫所的奏疏被内阁通过了。贴附在奏疏上的小票墨书上写着首辅黄立极、次辅施来凤和张瑞图同意,李国棤反对。
这哥们还挺有意思,一面反对,一面又修改完善了张维贤的整顿计划,看样子是因为怕自己反对无效而做出的补救之举。
朱由检看着这张小票,左手转着毛笔,右手五指在桌面上敲出“哒哒哒”的声音。他眼神微眯,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票拟应该是分票制才对吧?怎么玩起文艺复兴来了?怎么,你们内阁又要拧成一股绳跟皇帝作对啦?”
“吧嗒”,朱由检将这封奏疏丢到了黑色的金砖地板上,淡淡道:“留中不发。”王承恩听到动静,俯身捡起地上的奏疏,也没有看,卷起来就按照顺序摆到了架子上。
继续批改奏疏,朱由检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但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让他焦虑得不行。到底是什么呢?
“打建奴”“缺钱了”“埋皇帝”,朱由检翻看着这一堆奏疏,发现都是围绕着上述三件事情说的。
“对了,还有农民起义!”朱由检脑子里面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关键点。
农民起义不出奇,自大明建国之初到现在几百年来就没停过。但明军打建奴打不过,但是镇压个农民起义还是手拿把掐的。
就算是李自成也被打扑街过好多次,两次被打到近乎全军覆没,最惨的时候被孙传庭砍到只剩下一十八骑,但最后还是反败为胜,凭借着巨大的兵力优势把孙传庭给磨死了,又打了个时间差逼得崇祯上吊。
但菜鸡就是菜鸡,十几万大军被清军一个冲刺就垮了,垮了之后爬都爬不起来,就这还不如大明呢。
根据后世键政老哥的分析,明末的大规模农民起义就是在天启七年发生的,可是朱由检却没有在地方奏疏和军报上看到一点消息,这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承恩,最近你有见到过涉及民变的奏疏么?”朱由检问道。然而回应他的,是王承恩那张略带茫然的脸。
朱由检捂脸,都给忘了,王承恩也是个新手菜鸟,甚至还不如他呢。他至少开了天眼,知道大致的历史发展,知道一些大事件和重要的人物。
“你去把魏忠贤叫来。”
王承恩遵令而去,走远以后,狠狠地给自己来了两巴掌。皇帝都给他那么多次机会了,他都把握不住啊,他才不想让魏忠贤出现在皇帝身边呢。
王承恩快步走向东华门,他的目的地是东缉事厂,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厂。
朱由检不需要太监帮忙披红以后,魏忠贤就相当于半失业状态了。现在除了上朝,整天就窝在东厂这里,继续当他的厂公。皇帝倒是没有找他算账,但是却也没有像先帝那样信重他,属于他的时代确实是落幕了。
东厂位于东华门外,既靠近皇帝日常起居的乾清宫,又与内阁、六部等政务机构保持近距离接触。而且东厂也叫厂卫,同时也承担着皇帝的护卫工作。王承恩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厂衙署,这个外界人畏之如虎的地方。
东厂番子看到他身上红色的太监服,只感觉一阵心惊肉跳,哪里敢怠慢。
“魏公公,陛下找你有事询问。”王承恩故意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跟魏忠贤关系本来就不好,有机会吓唬一下怎么了?
魏忠贤心惊肉跳,他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小金元宝递给王承恩,而后谄媚地问道:“请问王公公,陛下找奴何事?”
王承恩犹疑了一下,想到皇帝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有得拿你就拿,不要客气,拿了记得分我一半。”
不过他不止分一半,而是大部分都给了皇帝,剩下的一点用来照顾徒子徒孙了,他自己不愁吃不愁穿的,要银两来干嘛咯。
他伸手把金元宝接了过来,而后说道:“魏公公不必担心,陛下只是想要询问近些日子以来,各地是否有民变之事发生。”
魏忠贤皱眉,说道:“天启二年,山东有白莲教作乱,首领是个叫徐鸿儒的,不过已经被官军给砍了。天启四年,安徽颍州杨从儒造反,不过本督怀疑这只是一出闹剧,是当地县令为了争功给捏造的。但这些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最近的话……”
“臣魏忠贤参见陛下。”
“起来吧。”朱由检淡淡道,“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了吧?”
“启禀陛下,天启二年,山东承宣布政使司来报,当地有白莲教作乱,但已镇压,没有造成大的动乱。
天启四年,乡民杨从儒私定年号,意图谋反,但被邻居举报,遭衙役锁拿。永城县令欲判其斩立决,株连三族,刑部核审同意处斩但不支持诛连,先帝看后乐不可支,奏疏留中不发,此事不了了之。
至于天启七年和天启六年,臣未曾见到过各地有民变的奏疏。倒是陕西巡抚胡廷宴上奏说当地有盗匪作乱,请求朝廷派兵镇压,兵部不允,给陕西巡抚拨了三千两银子,命其自行招募并训练标兵解决。”
“盗匪?!”朱由检嘴角微抽,“没错,就是他了,胡廷宴你是真该死啊!”
朱由检有些惊讶地看着魏忠贤,对这样的档案倒背如流,叙述起来条理清晰,至少目前来看工作能力要比王承恩强上不少,看来能当“九千岁”的太监都不是善茬啊。
“魏伴伴,你以后就和承恩一起跟在朕的身边吧。”朱由检说道。
魏忠贤嘴唇微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地喊道:“谢陛下!”
“你平时在东厂那边不忙吧?”朱由检笑问道。
这是送命题,说忙,那就滚去忙吧;说不忙,好呀,你这是在尸位素餐吗?我看你不适合执掌东厂啊。
魏忠贤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却没有跟皇帝打马虎眼,而是诚恳地说道:“臣在东厂整日无所事事,内心惶恐不安。东林党人咄咄逼人,就连东厂的缇骑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然而朱由检听完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并没有进一步深入这个话题。既没有对剥夺他的厂公职位,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安排,这让魏忠贤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欧耶,道爷我成了,成了!!!
(本章完)
第17章 忠君爱国魏忠贤,贪赃枉法锦衣卫
第17章 忠君爱国魏忠贤,贪赃枉法锦衣卫
魏忠贤不仅记得奏疏的内容,还能够迅速地为朱由检调取了出来了那几份奏疏的备份。
朱由检翻看着面前的几份相关奏疏,最后得到的是大大的无语。
这几份奏疏来源不同,围绕的却都是同一件事,甚至还包括了弹劾的奏疏。
这里又出现了一个让朱由检意外的人物。批阅奏疏是枯燥乏味的,从早到晚干到吐,又没有法定节假日,“班味”很浓。对于他来说,其中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在奏疏的褶皱之中,与这些明末的重要人物不期而遇,这让他总有种抽卡游戏开出金的快感。
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弹劾胡廷宴作为陕西巡抚,却“讳盗不闻”,每逢州县上报盗匪作乱,便斥责地方官“小题大做”,认为“盗贼皆饥民,夏收后自散”,甚至对上报者施以杖刑,导致地方官员不敢如实禀报。
胡廷宴与延绥巡抚岳和声的奏疏则是在互相推诿责任:胡廷宴指责作乱者是岳和声管辖的“边兵哗变”,而岳和声则反驳是胡廷宴治下的“饥民为盗”。
“嘶,话说洪承畴不会就是在镇压陕西民变的时候发迹的吧。”
明末的文臣很神奇,虽然大部分是废物,但是少部分诸如孙传庭、洪承畴这些,都是被敌我双边认证的军事奇才。
不过洪承畴前半生为大明打起义军,弄死了第一任闯王高迎祥,但在对后金作战之中却被打得满头包。然而这却没完,他投降满清之后又支楞起来了,虐得南明欲仙欲死,以一己之力,搞崩了孙可望与李定国两位抗清的扛鼎人物,为满清覆灭南明政权立下了汗马功劳。
“去叫几位内阁大学士来一下。”朱由检轻声说道。
因为没有指定是谁去叫,急于表现的魏忠贤抢先一步走了出去。见王承恩面色不太好看,魏忠贤对着他挤出了讨好的笑容。
也难为他,比王承恩大了整整一轮,而且常年位高权重,平时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现在居然这么能屈能伸。
魏忠贤走后,王承恩凑到朱由检身边,欲言又止。朱由检最讨厌这种磨磨唧唧的表现了,他在心中吐槽道:“我是皇帝唉,不应该是别人揣摩圣意吗?你一个太监居然让我猜?!”于是朱由检干脆放下御笔,静静地看着王承恩。
“陛下,容臣多嘴一句,陛下初登大宝,若纵阉党再起,恐天下疑圣主威权,反授柄于奸邪啊。”王承恩鼓起勇气劝谏道。
朱由检听完,颇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你一个太监劝我警惕阉党?!”
“知道了。”朱由检说道。他也没有跟王承恩多解释,也没有戳穿他的那点小心思。争宠嘛,这对于朱由检来说,那是利好的呀。这是继雌竞、雄竞之后又开发出的第三竞——阉竞。
“公公,魏公公?!”疾走的魏忠贤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
魏忠贤的面色变得难看,不冷不热地说道:“原来是许佥事,不知你来找本督有何公干啊?!”
他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他之所以对许显纯态度不好,是因为在他得势的时候,许显纯主动过来投靠,靠着他的关系才混上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然而新帝上位,或许是觉得他魏忠贤要垮台了,于是对他避之不及,对于他的命令也开始阳奉阴违。
“可是你们都没想到,皇爷不仅没有动本督,甚至像天启爷一样准备重用本督,现在跑过来巴结,怕是晚了吧。”魏忠贤心中冷笑,他已经在谋算着要怎么弄死许显纯这个反复小人了,他既然能给,那就能收回。
面对魏忠贤的明显不悦,许显纯面色微变,但还是舔着脸谄笑着凑了过来。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迭崭新的银票,说道:“陛下命我等彻查李春烨贪腐之罪,小的已经带人去把他家给抄了,搜出古董字画、金银珠宝、地契田宅不计其数,折合白银差不多有十万两。这一万两白银是属下们的一点心意,还望厂公莫要推辞。”
“哦?!才十万两啊,你们打算给陛下多少啊?”魏忠贤随手拿起银票,淡淡道。
许显纯看见魏忠贤接过了银票,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面对魏忠贤的问题,他回答道:“属下不敢多拿,但我麾下的那帮弟兄忙活一场,总要给点茶水费的不是?!所以我打算跟陛下报说八万两。
不过现在有点小问题,还需要厂公稍稍看顾,就是有几个文官老不死的堵在我们北镇抚司衙门,叫嚣着让我们把得来的钱送到户部赃罚库。”
“呵。”魏忠贤笑了笑,对于许显纯的话,就是当笑话来听的。
明目张胆跟他讨论怎么欺君,难道他敢骗皇帝,就不敢骗他这个太监了吗?
抄家还能大头上交,他管了那么久的东厂和锦衣卫,能不知道下面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公然贿赂本督?!许显纯,这些钱你留着买棺材吧。”说着,魏忠贤把许显纯送他的这迭银票丢了出去。
红、蓝、黑三色层迭印刷的山西票号的银票从许显纯头顶撒落,纷纷扬扬间更衬托出他脸色的惨白。
看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许显纯的表情由最初的慌乱慢慢变得阴狠。
他自言自语道:“魏忠贤,跟我谈贿赂?!我贪的那点钱够你一个零头吗,你可比我黑多了。劳资当了那么多年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想让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许显纯蹲在地上,将银票一张张捡起。这可是一万两银子呢,他还没有阔气到一气之下把万两白银扔了也不心疼。
本来他打算见完魏忠贤就去找他们的老大——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
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容易,好不容易捞点钱,还要拿出一大半去上下打点。既然魏忠贤不要,那他直接省下最大的一笔开销。
他这个级别还没有资格直接面圣,他决定多给田尔耕分点,顺便想想到时候怎么利用田尔耕向皇帝传话才能扳倒魏忠贤。
他给魏忠贤干了不少脏活烂活,怎么可能没有留证据呢?
嘎嘎嘎,我签约了兄弟们,我终于没有再辜负你们的投资。
(本章完)
第18章 跟这样的 “虫豸” 在一起,怎么搞好
第18章 跟这样的 “虫豸” 在一起,怎么搞好大明政治啊?
魏忠贤在初露头角的时候,其实对于内阁的态度还是非常谨慎的,对内阁首辅表现得极其尊重。
后来,内阁与司礼监争权失败,魏忠贤将内阁的决策职能彻底架空。
因为内阁的票拟权需经司礼监批红才能生效。
打不过就加入,再后来整个内阁名义上都成为了阉党的人。
然而,世殊事异,新帝上位以后,大家一致认为魏忠贤要倒霉,而事实似乎也确实像他们所预料的一样。皇帝开始亲政,收回了司礼监的批红权。
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现在皇帝掌权,魏忠贤失势,那么内阁辅臣自然也不需要再给魏忠贤面子。无论以前多么地谄媚讨好,现在他们都立即与魏忠贤展开了“正义”切割。自上而下的权力就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看着这群内阁辅臣在自己面前又端起来了,魏忠贤心中冷笑。
这几个人,除了李国棤是个干臣以外,不过都是老翰林罢了,都不肖得他动手,皇帝也一定容不下这样的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帝看起来什么都不管,但倾向其实是非常明显的:就是无论你是个什么东西,只要能干事就能得到青睐。可笑的是,这几个尸位素餐之辈到现在都还没看清这一点。
几人里面,倒是李国棤还像往常一样对着魏忠贤拱了拱手,表现得不卑不亢,而另外三个却都背着手,对魏忠贤横眉冷对。
魏忠贤对李国棤回了一礼。按照他的推测,下一任首辅就是这老小子没跑了。他庆幸当初虽然不喜欢这人,倒也没有大力打压、与其结仇。
魏忠贤把控朝政就这风格:首先要任人唯亲,总不能找个仇人给自己添堵吧。这些亲信里面,有能力的最好;实在没有办法,就在一堆亲信里面留一个能干活的,不能把路都给堵死了,不然到时候要真误了大事,皇帝也不能饶了他。
说是被天启帝恩宠,实际上魏忠贤这一路走来,那真的是如履薄冰,能活到现在是真不容易。
如何获宠,魏忠贤是很有经验了,那就是要投其所好。既然皇爷喜欢能干事的,那南京那边倒是有一批干臣被他给排挤出去了,如今可以考虑弄回来。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能力非常强,现在崔呈秀不老实,是时候换掉了。
不过,让魏忠贤有点头疼的是,王在晋和他关系也不太好,弄过来也是给他自己添堵。然而,他没有选择。他所谓的“阉党”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他自己还是清楚的。兵部尚书这个位置,还有一个非常强悍的竞争者,那就是帝师孙承宗。
如果说王在晋和魏忠贤只是关系不太好,王在晋只是鄙视魏忠贤的为人的话,那么孙承宗就是根本容不下魏忠贤了,整天公开对他喊打喊杀。只是孙承宗是两帝帝师,魏忠贤根本动不了这个老东西。
魏忠贤心想,这件事还是应该早一点促成才行,他的胜算并不大,拖久了更加渺茫。
不过,他也有优势。孙承宗前年刚被罢官,他担任辽东督师时,掏空大明国库修建的关锦宁防线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轻易踏破,哪怕有宣称出来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也是不能改变这一点事实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魏忠贤觉得自己拥有与王在晋合作的可能。毕竟,相较于他们之间的这点小矛盾,王在晋与孙承宗的政见分歧才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双方在辽事上意见完全相反,都认为对方祸国殃民,此等“逆贼”,恨不得杀而诛之。君子之争,求同伐异,这是大道争锋,容不得后退半步。
皇帝终于召见他们了。几个阁臣表现得非常重视,一般来说,外臣能够得到皇帝单独召见、出入内廷,是信重的表现,是莫大的殊荣。
几人心思各异,都在思考皇帝召见他们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得罪魏忠贤了,搞得魏忠贤一点提示都不给他们,腹中半点准备都没有。
“臣等参见陛下!”黄立极、施来凤、张瑞图、李国棤几人一起喊道。
“平身。”朱由检淡淡道,“都过来看看吧。”他指着御案上的奏本说道。
几人心中一个咯噔,急忙上前,拿起桌上的奏疏分了分,交换着看了起来。朱由检坐在桌后面,一面观察着几人的表现,一面伸了个懒腰,筋骨噼啪作响。
几人里面,张瑞图的水平最次,看了几份奏疏之后一头雾水,他完全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这三位里面的某个人不满吗?
而李国棤却拿着洪承畴的弹劾奏疏看了好久,眉毛都拧成了团。
黄立极看完以后给自己开解:
当时正值宁锦之战,他们内阁的主要注意力都被辽东战事给吸引过去了。
而且当时兵力、财政都很吃紧,所以对于陕西的什么匪徒王二作乱,实在是没精力去管。而且他们也不是完全没管,不是已经拨款两千两白银让陕西巡抚自己招兵买马去解决了吗?高低不过几个手无寸铁的暴徒,在他看来应该不难搞定。
陛下现在召见他,想必是这件事又有了变数,那肯定是胡廷宴这家伙能力太差了啊!
“臣请陛下将胡廷宴罢黜,另选能臣出任陕西巡抚。”黄立极正气凛然地说道。
朱由检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作为首辅却不敢扛事,他把谜底都摆出来了,还不能看明白问题。到现在都以为是几个土匪响马作乱,跟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搞好大明政治啊?
一念至此,朱由检缓缓说道:“黄尚书,你今年六十二了吧?”
“啊?!臣今年才五十有九,呃…”黄立极突然反应过来,面色也变得煞白,他低下头,颤抖着嘴唇说道,“臣记错了,臣确实是虚岁六十二了。臣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臣请致仕,望陛下允臣告老还乡。至于首辅人选,请陛下另选一德高望重之贤能出任。”
“呦呵,还不服气。”朱由检于心中嘲讽。
这老家伙还挺自信,觉得自己这首辅干得还不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朱由检能找到比他更牛掰的人吗?随便找一个,他可不服气!
朱由检也不惯着他。你不是不服嘛,朱由检也没玩什么非要说服他的把戏,而是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么黄阁老认为,谁是德高望重之贤能,可以接替你担任首辅之职呢?”
这下子,黄立极坐蜡了。他本意是想阴阳一下出出气,没想到皇帝这么耿直啊。他想了一圈,首先不能让内阁现在这帮人上位,不然他的脸不好看。你既然觉得自己不如其他的阁臣,那你哪来的脸坐首辅这位置的?
而可供他选择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早期的首辅出自翰林院,只是一个供皇帝咨事的六品小官,没什么权力,只是可以常在皇帝身边,方便升职,相当于秘书。
但到明代中后期以后,内阁权力膨胀,阁臣一般是从六部尚书的位置上提拔上来的,辅臣同时兼职尚书,就是货真价实的二品官,含金量和地位大大提升。当然,现在内阁被魏忠贤一顿削,权力地位又有所下降,但至少也要有侍郎以上的履历吧,不然就是纸糊阁老,根本不能服众。
而且,皇帝只是问他,不代表着真就按照他说的来选择首辅人选了。内阁辅臣是廷推出来的,要是他说的人选连廷推这一关都过不了,那更加难看。皇帝这一手真阴狠,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黄立极冥思苦想,鬓角冒汗。最后综合考虑之后,他说出了自己的人选,那就是孙承宗!他服软了。他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确实年纪不小了,他也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得罪皇帝没好处。在他看来,自己推举孙承宗就是在讨好皇帝。
如今,孙承宗远在河北高阳县,他老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会被崇祯皇帝启用、重用的。
然而,朱由检听到这个答案以后并不满意。让孙承宗当首辅也不是不行,虽然孙承宗能力存疑,但立场是没有问题的。小官讲能力,高官讲政治嘛。孙承宗也是个全家战死殉国的忠烈,但是有时候,这种一根筋的忠臣对国家的破坏甚至能够超越一般的奸臣。
而且,帝师是什么很好的头衔嘛?大明帝师可是皇帝的一生之敌。朱由检一想到那个倔强老头到时候对他一通说教,就感到头疼。
无奈,他只能表示现在国事艰难,希望黄立极能够不辞辛苦再撑一段时间,等到他募得合适人选的时候再放他退休。
这个结果让黄立极有些恍惚。难道皇帝就只是想要敲打一下他吗?那为什么说得那么绝?黄立极委屈巴巴,感觉自己的心有被伤到。
看见老大都这么惨烈,另外三位阁臣更是冷若寒蝉,接下来的对答可要谨慎了,一个不小心就要滚蛋,黄立极本就不想干了,但他们几个可不是。
(本章完)
第19章 看来陛下颇为倚重戎行,不如让他落水
第19章 看来陛下颇为倚重戎行,不如让他落水吧
“陛下,臣以为这非是盗匪作乱,实乃民变矣!”李国棤站出来说道。
朱由检闻言,面色稍好转,终于有个明白人了,不然他还以为内阁都是这么一群废物呢。
“李卿以为此时应当如何应对方为妥当呢?”朱由检问道。
黄立极面色再一白,慌忙捡起奏疏继续翻看。然而,话里话外哪里提到过民变的字眼,李国棤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好一个胡廷宴,你这厮真的是害惨了老夫啊!
李国棤不是一个快才,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陛下,这几份奏疏最早的是在今年二月中旬送过来的。后面又发来几份,虽然陕西巡抚胡廷宴依旧不敢据实而言,但明显可以看到局势是在恶化的。
朝廷如今对于陕西及延绥镇的情况不明,自古以来,凡涉民变,是剿是抚应当及早决断,若是牵延或处置不当,便会从一地之变,化作流民,严重的甚至会糜烂数州数省之地。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恐怕陕西局势不容乐观。
臣请陛下着兵部及锦衣卫去巡查陕西民情;另请陛下治胡廷宴‘讳盗不闻’之罪。对于延绥巡抚岳和声,则应当暂行安抚,暗查其罪,若其清白,则当赏之;若其确是治军不利,也要等平定陕西民变之后再行问罪。”
“有点水平,但不多。”朱由检默默评价道。不过,李国棤是翰林院出身,入阁之前只干过礼部尚书,能有这样的见地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你觉得应该让谁接替胡廷宴之职?”朱由检继续问道。
“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李国棤看着手边的那份奏疏说道。
“他的资历够了吗?”
“陛下,陕西督粮参政是从三品,擢升半级便有资格担任巡抚一职了。”张瑞图不甘寂寞,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道。
然而,朱由检理都没理他,他的自作聪明只能让朱由检在心中给他负上几分。
“朝廷可加授其佥都御史,令其暂代陕西巡抚一职,陛下,事急从权。”李国棤说道。
“朝廷不需要派兵吗?”朱由检有些欣赏地看着李国棤说道。
“陛下,恕臣直言,朝廷已无兵可派。如当日英国公言,朝廷京营及京师卫所兵大都不堪一用。不过,臣查阅历年兵部留档,发现延绥镇榆林兵虽处困顿,但仍有数千可战之兵,可命延绥总兵杜文焕率军剿贼。”
“杜文焕?杜松老将军的后人?”朱由检有些意外。
“杜文焕正是杜帅长子。”李国棤回答道。
“我们的这位杜帅的脾气可不太好。”朱由检眼眶微红,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他的这位儿子有没有继承他的臭脾气。”
“看来陛下颇为倚重戎行,”几位阁臣暗暗想道,“大明可不要再出一个武宗了。”
“朝廷欠了人家不少军饷吧。”朱由检哂笑道,“不出钱就想让人家卖命,这天下恐怕没有这样的好事,搞不好等到时候他们直接倒戈帮着贼军打朝廷,那就不好了。”
“兵部奏疏:延绥、宁夏各镇缺饷至二十余万,士卒枵腹,恐生他变。”李国棤回忆着说道。
“那你们当时是怎么处置的?”朱由检质问道。
“咳,当时先帝病笃,奏疏一概留中不发。”魏忠贤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
“卧尼玛!”朱由检手中青筋暴起,都想拿起桌上的镇纸给魏忠贤开瓢了,“什么留中不发,他哥都当甩手掌柜多久了,不都是你九千岁在管嘛?”
朱由检估计,是当时魏忠贤发现他哥要死了,慌得一逼,所以只来得及布置自保的事情,都顾不上朝廷的政事了。
直到现在,朝堂内外都流传着这样的流言:当初魏忠贤打算怂恿皇后张嫣垂帘听政,司礼监伙同内阁、皇后一起架空他这个皇帝,重演万历旧事。只是皇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还下了懿旨,告诉英国公张维贤皇帝驾崩的消息,让他带兵来镇场子。
关于这件事,朱由检还真的去问过张嫣本人,她说没有这件事,但不能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实话,给张维贤下旨倒是真的。
总之,朱由检能够顺利即位,与皇嫂的积极配合是分不开的,所以他对张嫣那是非常感激的,大恩无以为报。
“你去把那段时间没有处理的奏本都给我找过来。”朱由检忍着怒火说道,“你们内阁去找户部谈谈,问财神爷能不能匀一点银子出来,先给榆林兵发饷。”
“延绥镇,榆林兵?”朱由检琢磨着这两个名词,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孙传庭就是以榆林兵为核心训练出那一支大名鼎鼎的秦军的,揍得李自成那叫一个哭爹喊娘。
而洪承畴原本是在崇祯三年升任的延绥巡抚,现在的延绥总兵杜文焕、延绥巡抚岳和声都因为这场农民起义给跪了,被朝廷严厉问责。
杜文焕被崇祯帝下狱论死,后因家族旧功获赦免,出狱后郁郁而终,未得追谥;岳和声被扔到南京养老,后面自己受不了了辞官在家里面著书立作,居然得了善终。不过他也确实算是倒霉,他一个边镇的巡抚,哪里管得了逃兵,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杜文焕压根不怎么鸟他。
朱由检让李国棤回去把自己的想法写成奏疏,完善总结一下交上来。他表示这件事情应该得到重视,内阁先找六部堂官过来商量一下,开个小会,综合一下意见,等到锦衣卫摸清陕西的真实情况之后,再拿到朝会上开个大会,传达一下精神,统一一下思想。
思想工作还是非常重要的,思想混乱就是党争之源,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或者觉得自己虽然做得不对,但大家都这样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很危险的。
内阁四个人,有三个是泥塑,有一个勉强能用,但是经验不够,朱由检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算了,操那心。我还是继续摆烂吧。”
(本章完)
第20章 他要你就给了?!她非要你就给了?!
第20章 他要你就给了?!她非要你就给了?!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求见。”
“宣!”
朱由检从案牍中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颇为圆润的中年男子迈着禹步走了进来。
“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这一套君臣见面的流程走完,两人开始相互打量了起来。
田尔耕微微低着头,用余光去窥视皇帝。不得不说,皇帝长得的还是很皇帝的,有种得见天颜的感觉。
然而,朱由检对于田尔耕的印象却不是很好。锦衣卫最初的选拔标准是虎背蜂腰螳螂腿,这与田尔耕一点关系都没有。
“偶,我的天姥爷啊,瞧他那模样,活像一只土拨鼠。”朱由检暗暗吐槽道。他觉得田尔耕不像是一名锦衣卫,不像武将,反倒像是个富家翁。
朱由检登基至今也有好几天了,按理来说,他早就应该召见锦衣卫指挥使了。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嘛,锦衣卫是大明皇帝手中最核心的“出装”之一,但他却没有。
这是因为朱由检觉得锦衣卫早就腐烂得差不多了,这种腐烂是从上到下的结构性的腐烂,是没有办法通过更换某一个头领就可以扭转的。
这还要从土木堡之变后,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朝堂上被当着皇帝的面,被群臣围殴致死说起。从那以后,锦衣职权大幅缩水,就只剩下了护卫和仪仗事务。在道君皇帝的时候又短暂复兴过,因为当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朱厚熜的奶兄弟陆炳。然而相比于洪武永乐年间,锦衣卫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衰落了。
做领导的如果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凭什么让别人替你卖命呢?如今的锦衣卫早已经被各方势力给渗透成了筛子,成员素质也大幅度降低,因为锦衣卫百户以上官职都基本都是世袭的。
而田尔耕更离谱,他祖父田乐为万历朝兵部尚书,其父曾任甘肃巡抚。这妥妥的是根红苗正的文官家庭啊,他当锦衣卫指挥使偏向谁,那就不用多说了吧,这样的人能对文官有一丝一毫的威慑力吗?
田尔耕觉得皇帝挺有威慑力的,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年少可欺。朱由检只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发问,也没有让田尔耕退下,将他晾在那里。田尔耕无奈,只能站在那里等。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田尔耕觉得自己脚底板都站得麻木了,朱由检才装模作样地说道:“啊,朕方才想事情想得入了迷,怠慢了田指挥使,还望田卿不要介怀。”
“臣不敢!陛下劳心国事,实乃天下之幸,大明之幸。”田尔耕急忙说道。
“你来见朕,所谓何事?!”朱由检幽幽说道。
“陛下,臣已带领锦衣卫将罪臣李春烨抄家,如今得银五万两,特来请示陛下,是否要按照惯例将赃银存入内帑。”田尔耕说道。
“既然是惯例,你还来问我做甚?”朱由检没好气地说道。
“呃,户部与臣等争夺这笔银子。”田尔耕嗫嚅地说道。
“他要你就给了?!”朱由检不可思议地说道。
“可是他们非要……”
“非要你就给了?!你是朕的锦衣卫,还是户部的锦衣卫?!”
“陛下恕罪,臣这就去将这帮堵在我北镇抚司的户部官员拿下,将银子运来!”田尔耕一揖到底说道。
“去吧。”朱由检摆摆手。
田尔耕弯着腰后退两步,正欲转身离开,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后从怀里掏出一迭账簿说道:“陛下,这是臣等抄出来的李春烨的罪证。”
“我不是说了让三司会审嘛,这东西你交给刑部啊,拿给我做什么?”朱由检不悦。
“启禀陛下,这账簿……臣觉得还是需要陛下亲自过目。”说着他还给朱由检挤了挤眉毛。
“我们很熟吗?眼睛不好叫你婆娘给你吹吹。”朱由检心想。
田尔耕将账簿高举过头,朱由检挥挥手,王承恩上前接过账本呈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快速翻了翻,突然失笑,他算是看明白田尔耕的用意了。
要说魏忠贤也有够惨的,墙倒众人推。田尔耕可是号称阉党“五彪”之首,妥妥的阉党核心成员,没想到就连他都跳反了。
账簿里面明明白白写了某年某月魏忠贤从京营调走了多少多少钱,某年某月魏忠贤收受贿赂安排某人进京营当官。
朱由检看了几条之后,将账簿倒扣在桌面上,然后将田尔耕给打发走了。
又轮到做选择题的时候了,朱由检现在有三个选择:
一个是利用这个账本,以贪污弄权的罪名把魏忠贤干掉,好处是可以“爆金币”,坏处是容易让其他太监兔死狐悲;一个是把账本收起来,当做无事发生;还有一个就是把这东西直接拿给魏忠贤看,这样一来变数可就大了,有敲打魏忠贤的作用,但也相当于把田尔耕给卖了,这样做不太厚道。
“五万两?!哼,打发要饭的呢,属于是演都不演了!”朱由检自言自语道。
“五万两?!陛下,指挥佥事许显纯可是跟臣说他抄了十万两银子呢,他还想用一万两银子贿赂臣,但臣没有收。”魏忠贤正发愁没有机会进谗言呢,这不机会就来了嘛。
“好家伙,斗起来了!精彩,属实是精彩!”朱由检一脸古怪,而后对着魏忠贤招了招手。
魏忠贤不解其意,忐忑地凑到了朱由检的身边。“你自己看看吧。”朱由检把账簿丢到了魏忠贤的面前。
魏忠贤心中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才看了几页,他啪地一下把账本合拢,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不管怎么说,他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陛下,臣罪该万死!”魏忠贤哆哆嗦嗦地说道。
朱由检皱眉,觉得他演得太过了,都抖成筛子了,要不要这么浮夸?
“这么说,这个账本上写的都是真的咯?他们没有做假账污蔑你吧?”
“账本上记载的事情确实是臣所为。然而陛下有所不知,臣卖官鬻爵,其实是先帝所允,为的是给熊蛮子凑军费。”
“不愧是你啊,魏忠贤,这都能翻案!”朱由检都有点佩服魏忠贤了。他现在又不能叫先帝起床来对账,自然是魏忠贤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不过相比于这点,朱由检更好奇的是:“魏忠贤,我听说熊廷弼是因为得罪了你才被处斩的啊?”
“陛下冤枉啊!臣虽然与熊廷弼不和,但他是外官,臣何苦为难他?
当初是大理寺少卿冯从吾、太常寺少卿董应举、太仆寺少卿何乔远等人联名上疏,请求先帝将熊廷弼和王化贞逮捕入狱。姚宗文说熊廷弼‘独断专权,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刑威有时穷,工作无时止……’
熊蛮子平时脾气又臭,得罪了群臣当时根本没有几个人给他求情的,先帝也对他忍无可忍了,所以才将其处死的。”
“行了,朕想给熊廷弼平反,你怎么看?”朱由检问道。
果然,皇帝不会对他怎么样。见朱由检问策,魏忠贤心中稍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魏忠贤作为宦官,当然不会说文官的好话,于是他跟朱由检说,想要给熊廷弼平反,肯定会被朝臣阻止。那群文官是一定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
朱由检心中微微叹气,他也觉得挺难。平反这玩意,历朝历代都不好做,除非当事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才可以平反了。
(本章完)
第21章 贫穷的帝国皇后,荆钗旧衣
第21章 贫穷的帝国皇后,荆钗旧衣
“嫂嫂,你怎么来了?”朱由检有些意外,他刚刚还在盘算着要用什么借口去找张嫣呢,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陛下,我听说为先帝修陵墓的银钱无法凑齐,我这些年岁供和庄田的收入,还攒下一些。”说完,张嫣将怀里的梳妆匣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打开这个木匣子,发现里面只有百两会票三张,细碎金银几十两,甚至还有金银簪子、玉佩、镯子之类的首饰。
东西沉甸甸的有好几斤,但这如果是一个帝国皇后的财富,那真的是少得可怜。朱由检注意到,张嫣头上的发簪换成了荆木钗,而她那洗得都有些发白的衣服,更是让朱由检看得心惊肉跳。
张嫣脑袋微微低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这些不值多少钱,但也希望陛下能够收下,也算让我能够尽一点自己的绵薄之力。毕竟……”
后面的话张嫣没有说,说了难免有怨怼之嫌。现在国事艰难,她不愿意就那么武断地认为,就是朱由检不在意他兄长的身后事。虽然如今朝野已经传出了先帝和陛下兄友而弟不恭的消息。
朱由检还注意到,张嫣的眼睛微红,一看就是刚刚掉过小珍珠。他们现在是在乾清宫的懋勤殿,也就是西侧的书房,要进入到这里必须经过大殿。而大殿那里,朱由校正头朝北脚朝南地躺着呢,张嫣来到这里就必须先经过先帝的棺椁,睹物思人,难免伤心。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嫂嫂放心,皇兄建造皇陵的钱现在已经集齐大半了,剩下的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凑齐,尽早让皇兄入土为安。你带来的这些钱我收下了,但这些发簪、镯子你拿回去,就是布衣家的女子都有几件传家的金银首饰,你贵为一国之后,又怎么能佩木簪呢?”
见自己的窘迫被皇帝识破,张嫣的脸都涨红了,她捏着衣角,颇有些手足无措。朱由检将碎钱倒在了三张银票上,然后将首饰装回妆奁,独留一支步摇攥在手里。
“来,我为你戴上。”朱由检走到张嫣身前说道,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足半米。
“不,陛,陛下,让我自己来就好了。”张嫣连连拒绝。然而,朱由检却无视了她的反驳,眼疾手快地将这支点翠工艺的金步摇插进了张嫣的发髻,而后拔下那根黄荆条简单削成的发簪就要丢掉。
“别,那是我弄了好久才做出来的。”张嫣委屈巴巴地喊道。
朱由检哭笑不得地将那根荆条也塞入了盒子里。
“走吧,嫂嫂,我们去你的坤宁宫吃午饭。”朱由检拿着梳妆盒说道。
“嗯。”张嫣轻轻应了一声。
皇帝与懿安皇后的行仪合流,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张嫣低着头,神色似乎有些迷茫。
简单吃完饭,朱由检就走了,看着朱由检飒然离去的背影,张嫣又开始有些患得患失了。所有的这一切都化作了深宫之中的幽幽一叹,这座宫殿几百年来不知道留下了多少遗憾,她难道可以例外么?
朱由检其实并没有像张嫣看到的那样洒脱,他现在嘴角都咧到了后耳根去了。跟那些个大臣相比,嫂嫂还是太单纯了,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跟他们拉扯,朱由检感觉累得慌,但是跟嫂嫂拉扯,真的是轻松又美妙,感觉今天的疲惫都少了几分。
“陛下,您今天和懿安皇后用膳可以记嘛?”敬事房老太监捧着《内起居注》幽幽问道,他已经放弃了挣扎,现在内起居注早就在皇帝的强势干预下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了。
“记吧,记吧,如实记载,你可不要添油加醋啊。”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老太监连连答应,取出毛笔用舌头舔湿,喜笑颜开地开始在本子上写道:
天启七年八月辛卯日。
懿安皇后张氏诣乾清宫,进助陵工银两。后尽出私蓄,得银三百三十七两又黄金一十九两,亲呈御前。上嘉其诚,命司礼监登记收讫。
巳时五刻,上与后同返坤宁宫,上步履端严,后靦覥随行。
午膳,上进饭三盂,赐后膳七箸。后食未尽,上取其余食之。
未正,上自坤宁宫还乾清宫。后倚阁目送,上出宫门,天颜甚悦。
不对劲,很不对劲,朱由检看见老太监愈发猖狂的笑容顿感不妙,抢过起居注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什么叫皇帝昂首阔步,皇后面带羞怯啊?
皇帝胃口大开吃了三碗米饭,给皇后夹了七次菜,皇后食欲不佳没有吃完,皇帝于是接过皇后剩下的半碗米饭吃掉了?!
皇帝与皇后分别,皇后倚在窗前面露不舍,皇帝背对皇后露出猖狂的笑容?!!!!
“你写什么起居注,啊,干脆去写话本小说算了,赚了稿费记得分我一半。”
“陛下,别撕!”老太监悲痛欲绝。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这玩意也没人看。”朱由检放弃治疗,把小本本丢回给老太监。
老太监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的小本本,发现刚刚写的那张已经被撕掉一半了。
不过没关系,后面找点浆糊粘回去就好,反正起居注正本还要重新抄录一遍。
回到乾清宫以后,朱由检感觉肚子有点胀,于是没有立即午睡,而是铺开纸笔开始写信:
亲爱的桂王叔叔:
我是你的侄子朱由检。我哥走了,但是户部不肯出钱给他修皇陵啊。辽东天天打仗,我欠了人家军饷发不出来,下面的士兵快要造反啦!
我好穷啊,我的零钱都不够养这群宫女太监的,太监都饿死了几个,宫女面色蜡黄蜡黄的,才十几岁就绝经了。
王叔你可怜可怜我吧,借点钱给侄子周转一下,什么碎银、铜钱、布帛、粮食都可以,侄子不挑的,求求你了!
写完之后,朱由检叫王承恩过来,把这封信复制个几十份,给每一个王爷都送一份。
什么鲁王朱寿、福王朱常洵、唐王朱硕熿、秦王朱谊漶、周王朱肃溱之类的。
王承恩看完皇帝写的离谱玩意,简直没眼看,对于“皇帝不要脸”的认知又上了新的一层台阶。
(本章完)
第22章 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
第22章 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
朱由检为了搞点钱,求爷爷告奶奶,恨不得把自己都卖了,卖给富婆!
在皇庄的角落里,小太监正在盗走一袋袋陈粮;地方的士绅和官吏们勾结在一起,想方设法地偷税;工部如今手握一百多万银两,正在思考如何降本增效。
当后世人挖开万历皇帝陵墓的时候,发现这里早已经渗漏积水。这也就是朱由检对于皇陵修筑如此消极的原因之一,他实在不想用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血脂养活帝国的这一帮蛀虫。
此时,工部尚书薛凤翔正在遭受部下的围攻:
“薛大人,你是不愁生计,可我那两个孩儿和妻妾老母正等着我这点银两买米下锅呢!你好大方,送出去二十万两银子,那我们吃什么?!”
“是啊,大人!国事维艰我们也清楚,但户部都不出钱,哪有让干活的人自己出钱干活的啊?”
然而面对下属的围攻,薛凤翔却表现得泰然自若。他慢条斯理地讲了一个小故事:
皇帝好食鲥鱼,然而经过多年捕捞,鲥鱼数量大大减少,捕捞难度增加。
但为了满足贡品需求,滨江的渔民发现了一些提高捕捞数量的办法。
在捕捞之前,他们会定期定点往大江里投放粮食。鲥鱼被粮食吸引,逐渐就会在这一片水域聚集,到那时候无论是垂钓还是撒网,都能更容易地捕捉到鲥鱼。当地人有句俚语:'想要鲥鱼粮食换'。
所以,不舍得粮食,哪来的鲥鱼呢?!
“嘶,大人英明!是我等错怪大人了!!!”众人齐声,喜笑颜开。
山西代州振武卫,这里距离京师不算太远,大约八百里的路程。
经过了八天的风雨兼程,传旨的太监和随行护送的锦衣卫终于赶到了这里。
带队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官,理论上他应该统辖一百一十二人,实际上只有不到三十人。就像大英帝国只有二十五辆坦克却有着三百一十三位将军一样:随着国家的发展,干活的人会越来越少,当领导的却越来越多。
孙家老宅中门大开。因为没有事先得到通知,孙传庭只能让夫人把祠堂的香炉搬到正厅来点上香烛,而他本人则换上了一套旧官服。随行锦衣卫百户看着孙传庭官袍上的斗牛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孙传庭客气地拱手说道:“我原来的官服在辞官之后就还给朝廷了,这套衣服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们家是世袭百户,原本我是支脉,不过主脉断了。我又是家族里第一个考上进士的,所以族老就把这套衣服给了我。”
“那就是自己人了!”锦衣卫百户官与有荣焉,看孙传庭都亲近了不少。而且人家文官本就比他大条,他一个小小的百户丘八,不给他甩脸都算不错了。孙传庭如此客气,他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传旨太监捧着圣旨进入厅堂,孙传庭在香案前下跪听旨。他本以为等到的是朝廷让他起复、召他做官的旨意,却没想到是皇帝看上了他的两个女儿。孙传庭整个人都愣住了,内心百味杂陈,既有满腔的疑惑,也有无可抑制的愤慨。
他倒不完全是为自己的女儿考虑,而是因为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在国家如此局势之下,不想着救国,反倒是贪图美色,这种行为让他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怒。
而且他确信,别说他女儿了,就连他本人都没有和朱由检见过面,为什么皇帝偏偏找上了他的女儿呢?他也没有像某些人那样,为了攀附权贵故意宣扬自己女儿的样貌,这让他完全想不通。
更何况,孙传庭是骄傲的,他对自己女儿的培养是奔着文武兼备、奔着秦良玉那样去的,怎么能够关进深宫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玩宫斗呢?
“孙大人,接旨吧。”太监扯着嗓子,颇为客气地提醒道。孙传庭这可是马上就要成为国丈爷了,太监失心疯了跑去得罪他啊?!
然而孙传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夫人张氏知道孙传庭的牛脾气又犯了,于是假装咳嗽几声,疯狂地给他使眼色。
“臣孙传庭.接旨!”他极其不情愿地喊道。
宣旨之后,太监和锦衣卫没有离开,因为他们还要带着孙传庭的两个女儿回去复命。张夫人热情地给使者安排了食宿,并以为女儿梳妆打扮一番为由,希望使者可以给他们几天时间准备。虽然她的理由很扯,但使者还是同意了。反正皇帝也没有催促,他们也赶了好多天的路,休息一下也挺好。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强征民女!“孙传庭愤懑地说道。
张氏面带忧色:“说是那么说皇帝宣旨不尊,得罪了皇帝,以后还做不做官了?”
孙传庭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于是郁闷地说道:“你去叫咱闺女过来吧,我问问她们的想法。大不了我这官就不做了又能怎么样?我孙传庭不能被别人说成是卖女求荣!”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张氏柳眉倒竖,显然也是生了气。他们还有两个儿子呢!而且孙传庭本人也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二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进士啊,这是什么含金量?!
朱由检还不知道,自己为了拉拢孙传庭而搞出来的骚操作,反倒先得罪了孙传庭,还被扣上了“昏君”的帽子。
此时,这位昏君朱由检,正忙着砸锅卖铁,为边军凑军饷呢。
“万历黄金箸,嘶,金光闪闪的真好看。唉,算了,金属筷子打滑,我还是用木头的吧,卖了!”
“洪武釉里红岁寒三友图梅瓶,单身狗才插,我应该插……这个也卖了!”
“永乐宝剑?!这不是送给乌斯藏的和尚了吗?!难道送的那把是母的,这把是公的?!嘶,真丑,好想卖掉啊,可惜这个不能卖,唉。”
“绝版宣德炉,卖!”
“道君皇帝的金丹,害人的玩意,卖!”
“陛下,不能卖啊,这样皇宫都要被掏空了!”太监王承恩苦苦相劝。
“卖!都是家人,怎么不能卖了?六折,六折啊!”朱由检脑海里浮现出绝妙的自己跟王承恩打配合坑家人的画面,可惜1627年中国还没有接入互联网。
(本章完)
第23章 有女西来,八百里加急!
第23章 有女西来,八百里加急!
“父亲,您找我?!”孙传庭的大女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问道。
只见她身穿小皮甲,喘着粗气,面若桃,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鬓角的两条鲶鱼须正紧紧地贴在脸颊上,还有几根飘乱的发丝沾上了嘴唇。
她刚刚还在后院耍大枪,却被叫了过来,头顶都还冒着热气。
孙传庭看到女儿这英姿勃发的样子,既有欣慰,更多的是想哭。他面色阴沉地把皇帝的诏书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女儿,话音落下,一家人沉默良久。
张夫人是倾向于让自己女儿们入宫的,因为这无论是对于孙传庭,还是对于他们的两个儿子的仕途,都是大有裨益的。
而且他们家现在不上不下的,孙传庭又辞了官,想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好找,媒婆上门数次都被孙传庭赶出去了,眼看大女儿都快十六岁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过虽然她有想法,但是这个家做主的毕竟还是孙传庭,她也不好多言。
“我叫你俩来,是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要是你们不愿嫁,为父也不会勉强。”孙传庭正色道。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传庭此举在这个时代是非常罕见的,然而毕竟是人生大事,让两个年轻女孩决定,未免有些残酷,孙传庭面露不忍。
他还要继续开口,却听见大女儿说道:“父亲,女儿尝闻您有匡扶天下之志,却感叹小人掣肘,女儿愿意入内廷,为父亲保驾护航,使父亲免受小人之辱。”
孙传庭瞪大眼,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他声音微颤说道:“你要知道,我大明不允许后宫干政的。”
女孩轻轻摇了摇头:“父亲,皇帝未必是看上了女儿我,而是看上了父亲你啊。父亲,你看诏书上可曾言明女儿姓名?!若是皇帝宣召民间女子,或是女子艳名远扬入了皇帝的耳中,要么就是为了拉拢大臣采取的的联姻之策。女儿并未有名声外传,那便只有另一个可能了。”
孙传庭张了张嘴,感叹道:“妄为父年逾三旬,为官数载,竟不如你看得清楚。绾绾啊,为父更加舍不得放你走了。”
闻言,孙世绾也红了眼。父亲待她如何她也是清楚的,寻常人家的女子能够识字已经算是不错了,哪能像她这样策论、兵法、武艺一并修习。
“世绣,你的想法呢?为什么都不说话。”孙传庭看着自己小女儿问道。
孙世绣憨憨一笑,抱着姐姐的手臂说道:“俺听俺姐的。”
孙传庭无语望天。张夫人紧紧攥住的手这才放松了下来。
“相公,那我去给女儿们准备行李?!”
“去吧,去吧。”孙传庭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世绾,世绣,跟随我来。”张夫人喊道。
孙世绾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们走后,孙传庭尤自嘀咕抱怨道:“陛下也忒小气,难道皇帝穷到连纳采礼都给不起了吗?!”
孙传庭倒也不是贪图这点钱,他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巨富,但毕竟也是世代官宦,生活还是比较宽裕的。他只是觉得皇帝不守规矩,不尊重他们。
张夫人把两个女儿带到自己屋内,然后一阵翻箱倒柜,才在箱子底下掏出一本书来。她也不好解释,只是把书塞到了自己亲生女儿孙世绾手里。孙世绾看着有些泛黄的、没有印刷有任何东西的书封,只感觉莫名其妙,翻开一看,脸瞬间红到了耳朵垂,啪地一声,她把书给合上。
“姐,这是什么啊,给我看看。”孙世绣好奇地伸过头来,然而她姐却把书高高拿起,她踮起脚都抢不到。
“让你妹妹看吧,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张夫人看着这一幕,有些好笑地道。
老妈开口了,孙世绾也不能不听。不一会儿,孙世绣的脸也熟透了。
两天后,孙世绾拜别父母,孙世绣也与生母石氏挥泪告别。
孙传庭将自己写的《敌情必有虚怯之处疏》交给女儿,让她帮忙呈递给皇帝。
虽然孙传庭是文进士出身,但是他却是凭借镇压白莲教起义的功劳被朝廷提拔进入吏部的。以他的性格让他跟朝堂那些人斡旋他只会觉得憋屈,倒不如投笔从戎。他写下这封奏疏,就是希望能够得到皇帝认可,对他以边才而用之。
孙大人,陛下的意思是,国丧之后会对您的两个女儿行敕封,您不必多虑。”太监也知道皇帝这事情办得怪怪的,所以临别之前,遵照皇帝的意思,特意给孙传庭解释道。
孙传庭拱手,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两包银两,分别塞给太监和锦衣卫百户官,拜托他们多照顾自己的女儿们。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太监喜笑颜开,推托着把银子揣到了自己怀里。锦衣卫百户官郑重承诺誓死护佑,并表示一路来还算太平,让孙传庭不要担心。不过出发以后,他反手就把银子还给了孙传庭的女儿。太监有些幽怨地瞪了百户一眼,也只能照做。
“两位大人,路上的食宿就让小女子出钱吧,大家一路奔波也不容易。”孙世绾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道。
“有驿站提供食宿,不劳小姐费心。”百户官硬邦邦说道。这下,就连孙世绾脸上也流露出了无奈之色。
“这是谁的部下,忒讨厌了!”太监直撮牙子。
然而就在此时官道上有马蹄声炸响,太监怒了,谁这么大胆竟然连锦衣卫护送的马车都敢冲撞?!
众人回头却见一背插黄旗,腰间挂着火漆银牌的驿卒疾驰而来
“大人,是八百里加急!!!”
“立即靠边让路!”锦衣卫百户急忙下令。
驿卒路过,扭头瞥了他们一眼,也没做停留,只留下一路滚滚尘烟。
“八百里加急,必有紧急军情。但为什么是西边?!”众人沉默着继续上路,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锦衣卫百户派出两名哨骑开始沿路侦查,太监也不敢炸刺了,他的小命还要靠这群丘八保护呢。
“姐,我有些害怕。”孙世绣小声说道。
“不用怕,我们往京师方向走,百户大人也只是稍作防备而已,这一路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孙世绾安慰道。
(本章完)
第24章 快开门,我是锦衣卫,组织让我来给你
第24章 快开门,我是锦衣卫,组织让我来给你送温暖
哐哐哐!
“徐元淓,出来交租了!”破屋的房门被砸得都快散架了,房主人的嗓音堪称雄伟。
徐元淓本来还在伏案书写,被这么一吼,吓了一个哆嗦,握笔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难看的墨迹在泛黄的陈纸上晕开,原本写好的蝇头小楷被覆盖了一大片。眼看这张纸是要不得了,徐元淓心疼地直想要落泪。
这纸虽然有点旧了,但这可是宣纸,一刀要三钱银子,一张就要好几文钱啊,他吃饭都舍不得吃那么多。
然而,他却没有时间伤心。屋外的催促声愈发紧迫,那些难听的话不重样地往里蹦了出来,他只能起身打开房门。
“呦,我的徐大人,终于舍得开门啦。唤了那么久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饿死在里面了呢。瞧你那穷酸样,饭都吃不起了,还学人家修什么书呢,活该你穷!”
面对房主人的冷嘲热讽,徐元淓没有与她辩驳,而是点头哈腰,挤出一张笑脸,说道:“李娘子,这上月的俸禄还没发下来,还请您宽限些时日,待禄米下发,我再折成银两给您。”
“还宽限?!你去年还欠了我一个月房租没有结清,今年还想要继续抵赖吗?我告诉你,想要租我这房子的人多的是,不缺你一个,租不起就给我滚!”
徐元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苦苦哀求道:“不抵赖,一定还,一定还,李娘子您就饶在下些日子吧。”
他堂堂七尺男儿,就快给跪下了。
大杂院的其他官员也纷纷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虽然有不少同僚面露不忍,但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要给徐元淓垫付一下。因为住这里的全是穷人,或者说穷官,这里被戏称为“都察院分舵”,聚集了一大堆穷经历、穷翰林。
四十间房屋挤住上百人,租客们的日常饮食以“糠菜半年粮”为主,甚至发生过集体拖欠房租被当街扒去官服抵债的案例。
而被扒去官服的可怜人正是徐元淓的便宜爹徐显卿,之所以叫便宜爹,是因为他是被过继来的。徐显卿最后做到了万历年的吏部右侍郎,但早年在翰林院却穷得尿血,死后也没有留下什么余钱。
对于仕途,徐元淓是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受父亲荫庇,他才有机会入国子监,没钱打点,等了十几年才被分到一个翰林院典籍。一个月有五石月俸,少是少了点,但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好歹也能够借此活下去了。但是朝廷他不发俸禄啊,如之奈何。
徐元淓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整理编撰老爹的文稿,他为这本书取名为《天远楼集》。
老爹清贫了一辈子,最后却被弹劾贪污,他胸中有股气,想为老爹正名,现在是没机会了。只要这本书能够流传后世,好歹能给老爹留一个不错的身后名,也算是他这个当继子的尽孝了。
“还有你们,看什么看,好意思看吗?当个官一分钱没捞到,还不如人家小吏混得好,丢不丢脸啊,不如滚回家去种田,京城不是你们这些外地的臭要饭可以来的!”房主人直接开了地图炮。
众人群情激奋,然而看了看自己那小胳膊小腿,再看看这悍妇那膀大腰圆的身材,众人一下子泄气,只能一边念叨着“晦气”“有辱斯文”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转头回到了屋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最多再给你半个月时间,交不起我把你官服扣了,你给我滚出去!”
“是是,在下谢过李娘子。”徐元淓谄笑着说道。
回到屋,徐元淓拿起毛笔,想要再继续写下去,然而脑子却变得一片空白,脑海里不断回荡的却是房主人那刻薄的话:“臭外地的,不如滚回家种田算了。”
“不如辞官回家吧,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好久没见过细君,孩子恐怕都认不得我来了。”想到这些,徐元淓模糊了视线。
哐哐哐!
砸门声再次响起。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让我安静地哭一下都不行么?”徐元淓委屈得都快要爆炸了。
他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打开房门,却见来人是锦衣卫,他被吓了一大跳。
然而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有贪污或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于是心情稍定,他鼓起勇气拱手问:“几位缇骑,来寻在下所为何事?”
“这人怎么吓哭了?!”锦衣卫惊奇道。
“吓哭算什么,还有吓尿的呢。”另一个人说道。
徐元淓面色微赧。
“行了,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徐元淓是吧,任翰林院典籍,苏州府阊门县人士。”
“怎么还查户籍啊。”徐元淓开始有些害怕了,就算他没有罪,但无罪下狱的多了去了。但他也知道躲不过去,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
“不要怕,我们不是来抓你的,东西都拿出来吧。”小旗官喊道。
“猪油一罐,九斤八两;白米一石六斗;布一匹;木炭二十斤;宣纸一刀;兔毫竹杆毛笔三支;墨锭半两;铜钱五百文。”小旗官熟练地唱道。
徐元淓一脸懵逼地看着锦衣卫在往自己家里搬东西,他租的房子只有几尺见方,都快被塞满了。
“徐大人,核对一下物料,然后签个字吧。”小旗官说道。
说完他递给徐元淓一张表格,表格上印刷着几个大字“大明八品及其以下在京官员生活补贴”,上面罗列了具体物资的名目以及数量,表格下需要领取人签名,领取人衙门盖章,输送物资的锦衣卫小旗三方认证。
徐元淓打开装着粮食的袋子,看着白的新米,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颤抖着手在表格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一式三份哈,这份你自己留着。”说着小旗官抽出一张递给徐元淓。
“皇上口谕。”小旗官正色肃声道。
徐元淓闻言一个激灵,双膝跪地,面朝皇宫大殿,其他锦衣卫也安静了下来,肃立在一旁。
“皇上说,好好干,多吃饭,别把自己饿死了。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可以直接来南镇抚司讨饭吃,我在这里安排了人负责此事。
朕也没钱,不过朕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们养活。另外,这是朕的内帑给你们发的补贴,不算在俸禄内,别忘了找你们的上官讨要俸禄。
好了就这样吧,等你哪一天有资格站到朕的面前,朕再跟你细聊。钦此!”
“臣徐元淓谢过陛下!”他将头重重磕到了地上,额前被细小的砂石磨出了点点血丝。
“走吧,下一个。”小旗官淡淡道,类似的画面他今天已经见怪不怪了,就连他自己拿到补贴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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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5章 八百里加急?!别影响我睡觉!
第25章 八百里加急?!别影响我睡觉!
天启七年九月初三,破晓,朱由检正窝在媳妇怀里睡得正香,哈喇子都流到了周玉凤的凤峦上。
恰此时,鸡鸣鼓的闷响和云板的金石之声炸响,将朱由检从睡梦中强行拉出。
朱由检猛然坐起,背后出了一层冷汗,鼓声震天引得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感觉自己像是快要猝死了一样。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人未到,声先至:“陛下,紧急军情,延安府告急!!!”
不是宫变就好,朱由检内心稍安。他刚才都要以为自己要被落水了,吓得够呛,还想着这群官僚这么敏感的嘛,自己不过是做了点小动作,他们就要下手了?
朱由检迅速起身换好衣服,打开门以后发现叩阙的有内阁首辅黄立极、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英国公张维贤,魏忠贤也在场。
从黄立极手中接过鸡毛信,简单扫了一眼,他顿时有点想抽人。这才哪到哪啊,至于直接闯宫嘛?要是再过几年天天急报,他是不是都不睡觉啦?
“拿去,等会儿朝会上廷议再说。”朱由检阴沉着脸说道,说完他就要反身回屋。
“陛下,军情紧急,不可延误啊。”张维贤扯住朱由检的袖子说道。
“急急急,这都拖了快两个月了,朝廷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急个什么劲?!自古为大将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快松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砰!殿门关闭,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几位先回去吧。”王承恩微微弯腰,伸手指引道。
“陛下,这是怎么了?!”突然被吵醒,相比于朱由检这种开天眼的,周玉凤才是一无所知,被闹得有些惶然。
“没事,天下太平,接着奏乐接着舞。”说完,朱由检一个抱摔躺回了床上。
“王伴伴,朝会前三刻钟唤醒我,准备好早膳。”朱由检说道,说完,他眼睛一闭,轻酣声响起,周玉凤将他抱在怀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约摸是早上八点,朱由检被周玉凤轻声叫醒,她可没有皇帝那么心大,还能睡得着。
朱由检嘬完一碗热粥,照往常一样步行出宫,前往皇极殿上班。然而此时皇极殿早已经人声鼎沸,所有人的交谈声汇合到一起,形成了“嗡嗡嗡”的效果。
“皇帝驾到!!!!”太监扯着脖子喊道,殿内的声音逐渐变小,而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朱由检精神抖擞,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龙椅。纠仪官眉头微皱,但终究没敢跑去纠皇帝的错。
“陛下,臣请弹劾陕西巡抚胡廷宴与延绥巡抚岳和声。”鞭响三声,就有科道言官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喊道。
科道言官这个群体很诡异,他们的绩效是按照扳倒了多大的官来定的,不管是不是真心为国,反正只要有大员露出了鸡脚,这群人就会像鲨鱼闻到血一样蜂拥而至。
“弹劾的放到后面,秦士文,你来给大家读一下鸡毛信吧。”朱由检淡淡道。
秦士文是兵部右侍郎,一般来说重大军情是由兵部尚书在朝会上宣布的,但是皇帝却点名秦士文?!兵部尚书崔呈秀的面色煞白,周围的人也纷纷向他投去了诡异的目光,甚至有的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秦士文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挺直腰杆出列,路过崔呈秀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这让崔呈秀的面色由白转黑,他手指紧扣,象牙笏板都快被他捏碎了。上面用小楷记录的他剽窃手下两位侍郎的策论,更是成为了对他嘲讽的最佳脚注。
“陕西延安府急报
臣:陕西延安府知府朱童蒙
叩首泣血上奏:
今岁陕北大旱,赤地千里,草木枯焦,民采蓬草为食,奸商囤粮,斗米三钱,饿殍载道。
澄城县知县张斗耀,催征赋税,‘坐堂比粮’,杖杀百姓,民怨沸腾。
白水县王二、种光道蛊惑人心,激起民变,遂率数百饥民,以墨涂面,破澄城,杀张斗耀。
陕西巡抚胡廷宴,‘讳盗不闻’,不缴不抚。致使贼势猖獗,乱民增至数千,席卷十余县,一发不可收拾。
延绥巡抚岳和声,手握重兵,作壁上观,纵贼肆虐,致使百姓遭殃,叛军横行。
延安卫指挥佥事王敛,强占民田千亩,致延安卫兵哗变。军户毁庄田,烧契约。
今,叛军、流民兵围三重。
延安府城内既无精兵又缺钱粮,臣只得率三班衙役及全城百姓拆屋毁栋用以守城。
臣请求朝廷火速发兵救援,解延安之围,臣请斩胡廷宴、岳和声。
天启七年八月三十日。”
奏报念完,群臣哗然。
虽然他们之前已经知道了大概的情况,知道陕西有变,却没料到局势竟然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胡廷宴岂止是“讳盗不闻”啊,他连陕西的旱灾都没有上报啊,难道哄抬粮价、侵吞田亩他也参与了?虽然站在这里的诸臣也没有多干净,但是趁着灾年搞事,这是火中取栗,一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的啊,胡廷宴死定了!
秦士文向皇帝呈递了一份信件继续说道:“陛下,这是延绥巡抚岳和声、总兵杜文焕送来的塘报。塘报上说:‘套虏万骑寇边,劫掠宣大及延绥,套虏杀戮甚惨,死者数千。套虏与流贼声势相倚,难以剿灭。’如果按照塘报所言,陕北不止王二等一处流民,当是烽烟四起。”
得,岳和声活了,因为他找到了不出兵的正当理由,众臣的表情有些精彩。
“陛下,如延安知府朱童蒙所言,朝廷当速速发兵救援延安府。”首辅黄立极站出来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
朱由检有点脑壳疼。前几天他都已经派出锦衣卫,又让兵部出人去调查延安情况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那群蒙古人也是欺软怕硬的鱼腩货色,被努尔哈赤、皇太极揍得满头包,只能西迁,跑到河套、陕北地区撒野。这群人就是搅屎棍,菜到了一定的境界,菜到可以被饭都吃不饱的明军殴打。
“都议一议吧,出兵,从哪出兵,出多少兵,派谁去,钱粮怎么解决,后续陕北民乱如何平定?!”朱由检淡淡道。
众人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发现皇帝冷静得可怕,有人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君择臣,臣亦择君,朱由检登基才过去半个月,大臣对他算不上熟悉,平时看不出什么,面临大事的时候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底色,目前来看朱由检这个新皇帝还是比较让人满意的。
(本章完)
第26章 嘶,我大明是咋亡的啊?!
第26章 嘶,我大明是咋亡的啊?!
明廷又开始了每日吵架日常。
朱由检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误会大明的文臣们了,他发现这群人纸上谈兵的功夫还是非常厉害的,至少他这个军事白痴是听不太懂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觉得都挺有道理,要不是对后世史料有一些了解,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也难怪皇帝常常面临被架空的窘境,因为除了初代皇帝是尸山血海里选出来的六边形战士以外,后世皇帝基本不可能达到同样的水平。不懂就是不懂,但事情还是要办的,权力就这样一点点被分润出去了。
最后,六部及内阁争论出来的意见是:最好还是就近抽调延绥镇兵去先去救援延安府,总兵杜文焕需要留在延绥镇应对鄂尔多斯部的入侵,可以派遣杜文焕的儿子,副总兵杜弘域抽调部分精锐去镇压。
朱由检又傻眼了,父子分别担任一镇总兵和副总兵是什么鬼,这不是就是军阀吗?可是看这些大臣们一个个习以为常,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难道不对劲的是我吗?”朱由检有点怀疑人生。
朝臣们争论的焦点之一是要不要抽调延绥镇最精锐的榆林卫去镇压这伙反贼。
有人觉得高低不过一群乱民而已,杀鸡焉用宰牛刀,精锐更应该用来防备套虏的入侵;而有的人却觉得不能小看这群乱民,民变的事情本来就拖了很久,从刚开始的几百人发展到现在的几千人,等到去镇压的官军到达,没准就要面对几万人了。
民变这种东西,朝廷的反应要快速坚决,要一锤定音,如果朝廷失利,威严就会丧失,到时候更多摇摆不定的百姓就会加入叛军,到时候更难镇压。
朱由检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建议不要由朝廷做决定,派谁出征,派多少人应该让延绥镇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决定。
然后,他就被怼了。
朝廷的群臣对于他这种明显的放权行为非常反感,有委婉劝说的,有直言相谏的,总之就一个意思:“皇帝你这想法要不得,会滋长出军阀的;皇帝你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你还是要听听我们这些老臣的意见啊!”
关于是“剿”为主,还是“抚”为主,又是一片争论。
特别是陕西当地的官员,扯着嗓子反对朝廷铁腕镇压,就差撸起袖子跟别的官员拼命了:“你敢伤害俺家乡的百姓,俺跟你拼了!哪有反贼啊,只不过是没饭吃的饥民而已,朝廷拿出赈灾粮食给百姓吃,等到干旱过去就好了!”
看得朱由检那叫一愣一愣的,“这么爱民的吗?!”
当然,有鉴于陕西的局势依旧不明,不可能只听信延安知府和延绥镇方面的消息,朝廷也应该做出更完善的准备。延绥分身乏力,救援延安已经算是勉强,要求延绥东征西讨平定陕西,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家又提出应该由陕西三边总督去搞定这件事。
这就巧了,上一任陕西总督武之望仍处于“乞休”状态,现在三边总督处于轮空。
如今看来,因病祈休是假,这老小子明显是知道点什么东西,所以找借口跑路了。
当即就有言官像是闻到了味一样蹿了出来要弹劾武之望,但因为人家是七十五岁的老同志,请个假合情合理,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有人觉得,武之望请假的内情朝廷不追究,但你作为三边总督整出来的烂摊子总要回去收拾吧,七十五岁怎么了?人家廉颇八十还能战呢!
至于后来接替武之望出任三边总督的杨鹤,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并没有出现在朝廷之上。
又回到朱由检熟悉的领域了。按照史料记载,老同志武之望还没有来得及走马上任就病死了,他病死以后廷臣“莫肯往者”,遂推举杨鹤接任。
然而彼时的杨鹤只是个左副都御史,提出过一个“培植元气”理论,认为国家需通过休养生息恢复百姓、边疆、士人三者的“元气”,反对暴力镇压民变。总之就是一个“嘴炮玩家”,根本没有过任何带兵的经历,却被推上了这个位置,算是党争的牺牲品。
结局也是惨淡的,杨鹤剿贼不利,被革职查办。
然后洪承畴华丽出场,接替杨鹤成为崇祯朝第三位三边总督,把第一任闯王给捏死了,成功将陕西第一次大规模叛乱镇压。
所以,已知的情况就是不能让老同志武之望继续担任三边总督了,不然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朱由检以“武之望年事已高,大明以宽厚优待老臣为立国之本”为由,驳回廷推的结果,让大家重新推荐。
“皇帝你是怎么可以做到睁眼说瞎话的呢,你老朱家的人对大臣宽厚?!”群臣听到朱由检的言论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不过他说的这话大家都爱听,也没有人冒着被同僚围殴的风险来戳破他的谎言。
兜兜转转,最后孙承宗和袁崇焕又被抬了出来。
朱由检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驳回廷议结果,毕竟他自己也没有钦定的人选。
“圆嘟嘟还是让他藤县老家继续贩木头去吧。”朱由检心想,他最后选择了自己的老师孙承宗。
群臣也没有二话,毕竟孙承宗的资历确实能打。当年被拉下马的理由也着实扯淡,不过是试探性进攻损失了几百人,就被大书特书,写成柳河惨败,还指责孙承宗贪污吃空饷,说关宁军额定的十一万大军的军饷,实际上只有不到六万部队。
孙承宗反驳:“你要是觉得我吃空饷,那就按照六万人发军饷,你去都督辽东。”
不过这些理由确实把孙承宗拉了下来,事后却没有证据给他定罪,接任他的辽东都师高第口嫌体正直,还是跟朝廷要了十万人的粮饷。党争的时候顾不上那么多,要用人的时候大伙也心中有数。
讨论出结果以后,当廷拟旨,八百里加急送往延绥。而孙承宗将入朝面圣,授封以后正式出任三边总督。
下朝之后,朱由检不由得发出灵魂拷问:“嘶,一个个都不糊涂啊,这应对和布置堪称得当,那么问题来了,我大明到底是咋亡的啊?!”
(本章完)
第27章 大明不诏安,不接受叛贼来投!
第27章 大明不诏安,不接受叛贼来投!
三天后,孙承宗骑着马,从老家北直隶高阳县赶到了北京城。老头六十多岁了,一路疾驰,嘴唇被秋风刮裂,青筋虬结的手掌被冻得微微颤抖。
“臣孙承宗,参见陛下!”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情感,让朱由检听了都忍不住为之动容。
朱由检急忙上前两步,亲自将孙承宗扶起。他伸手握住孙承宗那冰凉粗糙的手掌,就像当年孙承宗牵住自己的手一样。
“老师,您这一路辛苦了!”朱由检不由得感慨道。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孙承宗的手上,将孙承宗的心烘得暖暖的。
今日辍朝,朱由检将孙承宗一路迎进内廷。路过先帝灵柩时,老头触景伤情,一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倏然而至,不由得泪流满面。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摸棺椁,却又如同触电一般缩回。
“先帝临走前说,最恨的是未能再见先生一面。”朱由检轻声道。不过,这其实是他随口胡扯的善意谎言。
老头果然很吃这一套,扑通一下跪在棺前呜呜地哭了起来。朱由检就这样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孙承宗自己收拾好情绪。
“陛下,老臣失礼了。”孙承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擦擦,不然等下见了阁臣,他们要说朕欺师,把先生弄哭了。”朱由检递上一方手帕说道。
孙承宗大囧。他抬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弟子朱由检,发现他似乎变得比从前自信了很多,都敢拿自己说笑了,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在孙承宗的印象里,这两兄弟中,朱由校更加有主见,而朱由检一直扮演的都是一个乖宝宝的形象。
御书房里,朱由检取下卖不出去的永乐宝剑,交给孙承宗,对他说道:“陕西及三镇军政事务,一并交托先生之手。先生持此宝剑,如朕亲临,若有不从,先斩后奏!”
而后,朱由检示意阁臣拟旨,将他说的话明文拟入敕书里:
敕封孙承宗为陕西三边总督,总制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甘肃镇、延绥镇、宁夏镇军政事务,镇巡以下悉听节制;军前不用命者,许以军法从事;政令不尊、阳奉阴违者,撤职查办;加其都察院都御史衔!
皇帝的命令让众人惊诧不已,就连孙承宗自己都坐不住了,老头很耿直地表示:
这权力太大了!这不就相当于汉代的州牧、唐代的节度使吗?这样的任命是祸乱的根源。况且他年纪大了,精力有限,总督军务就已经很勉强了,实在是没有余力去管政务。希望皇帝收回成命。
几位阁臣为之绝倒,换位思考,如果是他们面临这么大权力的诱惑,肯定是忍不住的,也不知道孙承宗是怎么想的。
但朱由检这一次选择任性了一把,他摇了摇头说道:“朕将大事托付于先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先生莫要推辞。秦地民变,非寻常赈济可平,若无专权,便会受人掣肘,必寸步难行。”
孙承宗张了张嘴,心想看来走马上任之前,还要去找前任总督武叔卿请教一下才行。
孙承宗不贪恋权力,在大明,责权是一致的,但他从不惮于在国家危困之际挺身而出。于是,他接过宝剑和圣旨,郑重道:“臣,谢陛下信重,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此时,永乐宝剑上的狮子兽吞睁开了红宝石镶嵌的眼睛与孙承宗对视,这是对于这个甲老人勇气的认可。
不过,孙承宗还是对辽东的事情念念不忘,千叮咛万嘱咐,让皇帝不要放松对辽东的警惕,不要因为陕西这边的问题就转移注意力。
他还断言,两年之内,建奴必定会再次寇关。甚至,他还给自己加了难度,表示皇帝既然让他军政一把抓,那他就不要朝廷的钱粮了,把钱留给辽东用。
朱由检有些担心。他也知道辽东这边不能放松警惕,但是陕西那边的局势也很严峻啊!不钱能行吗?
原本的历史上,起义军跟后金军相互配合,大明两线作战,直到崇祯十五年,全国天灾到达顶峰,旱灾波及北方所有省份,大明实在撑不下去了,崇祯才选择放手一搏。
西边直接摆烂,抽调大部分兵力来猛砍后金,一度将女真人口打到只剩下五万男丁,打得他们大军只敢在天黑后出入沈阳城,将满丁人口视为绝密,生怕被投降一副的汉人蒙古人看出虚实来。可惜的是,崇祯赌输了,在他消灭建奴之前,先一步被李自成逼死了。
所以,朱由检在面对陕西民乱这件事情上才会那么慎重。他可不想吊死在歪脖子树上。
如果李自成真的能够撑起汉人江山,那么把皇帝位让给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李自成不成器啊!大明从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战败丢掉了辽东后直到灭亡,三十多年都不曾让野猪皮在关内立足,而李自成崽卖爷田心不疼,八个月时间就把整个北方给送掉了。
流寇就是流寇,只会打顺风仗,一旦受挫就只会逃跑。山海关、居庸关、潼关,这些在大明手中坚不可摧的关卡,在这群流寇手里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从辽东退到北京,放弃北京退回关中,连关中都守不住,只能南下湖广。
北方汉人蜷缩在满清的铁蹄下,瑟瑟发抖,跪地求饶也不能保全性命,妻女被夺,青壮沦为农奴,老弱直接砍杀,低人权优势下的满清将人视为猪狗,甚至连猪狗都不如。原以为大明腐朽至此,不灭亡天理难容,殊不知再腐朽的封建王朝也好过奴隶制帝国。
而彼时的流寇却如同蝗虫一般,去到哪里,哪里就会被吞噬一空,他们不会考虑保护百姓,反向百姓举起了屠刀;满清屠杀北方百姓,流寇祸害南方百姓。
原本天灾只是局限在帝国的部分地区,国家这么大,还是有地方可以让人生存的,然而流寇却将灾难播撒向整个中国,让一整个民族沦为奴隶。
阶级叙事也不能掩盖民族矛盾的现实,而且这伙人在对着手无寸铁的同胞举起屠刀的那一刻,早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朱由检于宫门外为孙承宗践行,叮嘱道:“老师当先剿后抚,被裹挟的百姓可以免罪,但叛贼头目绝不可饶!大明不诏安,不接受叛贼来投!”
(本章完)
第28章 秦良玉:我觉得奢崇明的头颅很适合作
第28章 秦良玉:我觉得奢崇明的头颅很适合作为今年的土贡
川黔之间,一座由紫红砂石砌成的城池巍然屹立。一支锦衣卫小队正在望城兴叹。
这支小队护送着千两黄金、御赐腰带以及皇帝的旨意,艰难跋涉了十几天,躲过了陕西乱民的拦路抢劫,抗住了剑门关守军的敲诈,穿越八百里蜀道,眼看就要到达石柱,却被这遵义军民府城给拦了下来。
此时,这座城池已然化作人间炼狱。被扒光衣服的明军尸体从城头扔下,堆积在墙角。
锦衣卫总旗官躲在远处,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悲愤却又无能为力。毕竟,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而已。路上还折了两个弟兄,一个被流民所伤病死了;还有一个不慎从栈道滚落,当场就咽了气。
“老大,过不去啊,怎么办?”
“我他奶奶的怎么知道怎么办!”锦衣卫总旗官不耐烦地说道。
“朝廷的塘报上不是说西南的那安啥叛乱早就被剿灭了么?”
“是奢安叛乱,四川土司奢崇明和贵州土司安邦彦起兵叛乱,你个睁眼瞎,一看你小时候在卫学就没有好好读书。”
“是是是,就你会读书,你那么会读书怎么不见你真考个秀才,跑来跟我一样当个小旗官。”
“小旗官怎么了,小旗官不是官吗?那可是从七品,跟县令平级,拿十个秀才我都不换。”
“拿县令给你,你换吗?”
“换!”
“想得美,县令是正七品,而且人家是文官,武官见面低半级。”
“行了,别吵吵,有那闲心都给我出出主意,这到底咋整?”总旗呵斥道。
“老大,俺有一个主意。”
“那就说。”
“说了你不能打俺,俺才说。”
“好好好,我不打你。”总旗官狞笑着说道。
那人挪远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要不咱们把钱分了吧,就说被叛军给抢了。”
话音刚落,整个小队瞬间安静。
“啪!”总旗官一刀鞘拍下,那名锦衣卫被敲中脑壳,眼泪都出来了。
“蠢猪,你这个蠢猪,再敢说这话我把你砍了!”总旗官咆哮道。
“你说好了不打俺的。”
“你还敢顶嘴?!!!”
“行了,老大消消气。”绰号“假秀才”的小旗官急忙捂住手下的嘴巴,呵斥道,“还有你,给我闭嘴!”
“遭了,叛军发现我们了,快跑!!!”
咻咻咻!!!
几支箭软趴趴地擦过他们身旁,从来没有经历过战阵的锦衣卫们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大,这箱子太重了,跑不过他们啊。”
“假秀才,你带着你的小旗,抬着箱子先走。”
“老大,你怎么办?!”
“唯有死战!”总旗咆哮着冲向敌军。
“啊啊啊,疼死俺咧!”
“老大,你咋又跑回来了?!”
“打不过,不跑就死球咧!”
“嗖嗖嗖!”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而后是沉闷的重物倒地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追兵死了几个,其他的往回跑了。
欻欻欻欻……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杆长长的枪,而后是无数杆长长的枪,无边无沿的枪兵从远处走来,组成了一个锋矢阵。
“完咧,老大,俺们死定咧,投降吧。”
“停!”
大军的队伍里传来响声,长枪竖起,解除了进攻队形。
他们本来就不打算这样攻城,不过是因为士兵训练不足,所以练一下兵,顺便震慑一下遵义城内的叛军而已。
“叽里呱啦……”大军里走出一个军官,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可惜锦衣卫们却一句话都听不懂,只能一脸蒙圈地看着对方。
“老大,咱忘带通译了。”
那军官见锦衣卫听不懂,又跑回队伍里。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重甲的将军从大军里走了出来。
他视线瞟向总旗官的佩刀,操着一口带着西南口音的官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们…是朝廷的锦衣卫?!”
锦衣卫总旗官看着眼前如林一般的白蜡杆,有些激动地说道:“将军,你这带的是白杆兵吗?我们是陛下派来给忠贞夫人送赏赐的。”
将军楞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母亲更喜欢别人叫她总兵。”
自从天启皇帝封秦良玉为一品诰命夫人,封号并赐了个“忠义可嘉”匾额以后,蜀地的百姓、官员就喜欢称呼她为忠贞夫人。
数千白杆兵在遵义遵义军民府城下安营扎寨。
在经历了播州杨应龙之乱,和奢崇明叛乱之后,如今这座府城的居民早已经百不存一。天启元年,天启二年,遵义城两次陷落,而如今是第三次了。
遵义是川黔滇交通要冲,明军补给线中转枢纽,号称“滇之喉舌,蜀之门户”,一直是明军和奢安叛军抢夺的重要节点。秦良玉多次收复此城,又在换防之后多次沦陷。
本来在五省总督朱燮元的围剿之下,奢安叛军苟延残喘,就差一点就能完全剿灭了。
然而,恰逢朱燮元丁忧,有人看到摘桃子的机会来了,就把朱燮元给挤了下去。新上任的总督张鹤鸣是个傻子,“一不部署兵马进剿,二不派人招抚安、奢”,坐视叛军恢复元气。这才上任三个月,遵义被攻占,好不容易构建的西南防线濒临崩溃。
大帐内,秦良玉看着皇帝手谕,颇有些哭笑不得。
大明前两代皇帝对她都还算不错,她秦良玉也算世受皇恩。看起来新皇帝人也是挺好的,但张嘴就要她三千白杆兵!!!
如果是太平时节倒好,现在奢崇明又开始作乱了,她哪来的多余兵力可以调用。当初浑河血战,他兄长带领的四千白杆兵精锐全军覆没,到现在她都还没有缓过气来呢。
“母亲,要不我回石柱,招募三千青壮进京吧,皇帝不是让我抬棺嘛,有把子力气不就行了,用不着调用精兵。”
秦良玉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要说她这个儿子也不算笨,在辽东混了个“小马超”的诨号,勇力和统兵的能耐都不差。只是这小子一呆在她的身边,就会放弃思考。皇帝说抬棺,你还真信了啊?!
其实马祥麟不是真的傻,只是当年浑河血战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舅舅战死,几千同袍的损失,但朝廷的抚恤却少得可怜。在这里跟叛军作战,是为了保卫家乡,何苦千里迢迢跑去北京给皇帝卖命呢?
“奢崇明在城里吧?”秦良玉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额,娘,你这是打算做甚?!”马祥麟打了个冷颤。
秦良玉冷冷地说道:“我觉得奢崇明的头颅很适合作为今年石柱宣抚司的土贡。”
(本章完)
第29章 天启七年九月七日夜(上)
第29章 天启七年九月七日夜(上)
天启七年九月初七,寅时。
月亮快要落山了,北京城格外的黑。
坤宁宫内,莲灯柱上的白蜡烛已经快要燃尽,只留下一点萤火光一样的光芒。夜色里,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漂浮在半空,看起来竟然比灯光更亮。
“丫头,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张嫣看着这对眼睛无奈道。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因为丫头是一只临清狮子猫。她是天启皇帝朱由校诸多猫咪里的一只,皇宫里的猫咪很多,多到记不住名字,不过母猫都叫丫头,公猫都叫小厮,抓了老鼠立下军功的可以封做总管,有俸禄可以领。
丫头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对于张嫣的污蔑感到了不满,扭过屁股,一溜烟跑了。
张嫣只感觉被踩了几脚,便不见了丫头的踪影。扭头看窗,发现窗台上果然显露出猫咪样的轮廓。
“唉…”,张嫣轻声叹息,哪里是猫睡不着啊,分明是她自己睡不着,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来看她了,圣人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养心殿内,朱由检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板上,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本来他知道大明的税收只有几百万两还不觉得怎么样,毕竟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当他心血来潮翻看起今年和去年两京一十三省的税收明细之后,才惊觉这个国家到底荒诞到了怎样一个地步。
今年还没过完就不说了,反正只会比去年更糟糕。天启六年,广西税收白银一两也无,福建一万两,陕西两万两,北直隶五万两,广东三万两。唯一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的是南直隶和浙江,分别八十万和五十万两。十三个省份有一大半都是个位数。
“这都什么玩意啊,这是人能想得出来、办得出来的事情吗?!”朱由检简直想要吐血三升,整整一个省的税收甚至比不上随便一个地主老财的家产多,“原来大家都在演我啊。”
如果说这些钱都是在满足地方财政的前提下的盈余,那他还能接受。但实际上大明实行的“起运存留”制度,地方最多只能留下三成的税收,要将七成的交给朝廷。而近些年来因为战事吃紧,更是将差不多九成的税收起运。
也就是说,这几百万两,每个省份的这几万两银子真就差不多是大明朝的所有税收了,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官府都没钱……
“万历年间一年税收少有低于两千万两的,峰值四千多万两。大清朝赔款实际支付白银 8.21亿两,说明这个国家是有钱的啊,那么钱呢,朕的钱去哪了?!”
朱由检现在就想去找一块萨尔浒阵亡将士的裹尸布,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算了。就这样的国家还能坚持十七年,怎么做到的啊?!
别说户部算不明白,他现在算了一宿也没算明白!
宣武门内西侧,一伙锦衣卫彻夜未眠。
拉达娜怀胎一年零九个月了,终于等到了临盆,嚎叫了一晚上却愣是没有生出来,都已经力竭了。
她的丈夫正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眼睛都变得赤红了,周围众人感到见此一幕都感到一阵的心惊肉跳,默默地躲远了些。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叫你找的大夫呢?”锦衣卫佥事咆哮道。
“大人,大夫都不肯来。”锦衣卫校尉委屈道,佥事无语望天。
“拉达娜,再加把劲,你可以的。”佥事边喂她吃东西补充体力边鼓励道。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遵义军民府城外,西风烈烈。
火盆在狂风的鼓动下熊熊燃烧,发出如同战旗倒卷一般的声响。
在秦良玉的指挥下,白杆兵抢尖的小枝相连,很快就拼接构筑成了网格状,从墙角一直搭在了城头上。
这样的战术已经不是白杆兵第一次使用了,但是奢崇明的叛军却不怎么长记性。
他们以为这么大的风今晚应该是可以睡个好觉了,却不知道城墙是有背风面的。
几十名白杆兵们嘴里叼着小木棍,身上披着几十斤的重甲,正静默等候在城墙下。他们是从浑河血战的死人堆里爬回来的老兵,是可以肉搏满清白甲巴牙喇的绝对狠角色,今夜他们将充当先登死士,为大军打开城门。
奢崇明的军队质量比以前更差了,他的精锐早就被绞杀完了,失去地盘的他如今只能依附于安邦彦之下,任由驱使,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亲自带兵来攻城。
受大风影响,火盆燃烧得很剧烈也很快,直到熄灭也没有得到补充。
一个,两个,三个,城头上的火盆次第熄灭,墙头逐渐陷入了黑暗。
“咔嚓咔嚓”,盔甲磨擦的声音响起,在夜色之中,噪音比寂静更让人胆寒。
叛军攻城的并不顺利,虽然城内的守军很少,但为了攻克这座坚城,他们却付出了足足三倍的伤亡代价,其中还有上百人是被督战官处决的。
奢安叛军营帐内,一个小兵闭着眼睛手舞足蹈地喊道:“别,别杀我,饶命,我是被逼的。”
“啧!又魇着了,瓜怂一个,胆量也忒小了。”一个老兵烦躁地翻了个身,将破布盖在了自己的头上,这还是他白天从明军身上扒下来的。
这座城就只剩下一群军汉,连个娘们都没有,他们穷,明军更穷。
付出了巨大代价攻下的城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将军答应的赏金迟迟发不下来,官倒是随便封,但有用吗,又不是大明的官。
“莫挨老子。”老兵烦躁地大喊道,他还以为是刚才那个夜游的小年轻蹿到了他这里。
“什么情况?”其他人被他的喊声惊醒,却因为疲惫连眼睛都睁不太开。
“啊!!!!!”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
老兵瞬间清醒,他急忙抄起脑袋下枕着的长矛,摆出防御架势,然而裤腰带却因为没有系好,直接滑了下来,他感觉底下凉飕飕的,急忙低头去提,却见一个黑影撞了过来。
“站住!”老兵大声呵斥,然而那人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猛地加速冲了过来。
(本章完)
第30章 天启七年九月七日夜(下)
第30章 天启七年九月七日夜(下)
“噗嗤!”长矛洞穿那人的肚子,那人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声,鲜血从他嘴里喷出。
大风吹开营帐门帘的一角,火光照进来一瞬,老兵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他分明是那个夜游的小兵,老兵在白天的时候还教过这小子如何使弩。
“完了!”老兵面色一白,开始思考应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才不会被人发现。
“敌袭!!!”不知道哪个混球乱喊,如今整个大营都乱了起来。
在营帐内和营帐外,老兵选择了有光的地方,于是他撞开门帘走了来。
“咻咻咻!”三支利箭朝着老兵射来,两支从他身旁擦过,却有一支正中后背,剧痛袭来,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好像喘不上气了。
又有一个黑影朝着他冲了过来,这一次对方是拿着武器的。
“不,等等,自己人!!!”老兵大喊着想要阻止,然而对方又是置若罔闻。
这让老兵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觉得整片天地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然而百战余生的本能让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将手中长矛砸下,正中脖子,百十斤的力气将那人脖子砸断,那人抽搐了几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老兵发现自己错了,他觉得外面会有光,实际上外面也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火盆被打翻,没有明火,只有木炭,散发着炽红微光,根本无法照亮周围,若隐若现反倒更让人恐惧。
营帐内喊杀声已经连成了一片。
又是三个黑影朝着老兵冲来,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拿枪的右手跟长枪一起掉地上了,老兵转身奔走却被自己掉到脚踝的裤子给绊倒。
“轰隆!”天空炸响惊雷,天地瞬间一白。
就在这刹那的光明里,老兵见到了宛若炼狱的画面:整个大营的所有人在疯狂地相互砍杀,尖啸、怪叫、嬉笑,不似人一般的诡异嚎叫,疯了疯了,全部人都疯了。
老兵看见有人用牙齿咬开了同袍的脖子,鲜血冲天而起,喷到了几丈高;有的人在用手指扣住地面往前爬,但只剩下了半截身体,肠子在地上拖出去七八步的距离;像他一样手脚被砍断的更是不计其数……
“滚,滚!莫挨老子!”老兵大声呵斥着,奋力挣扎着,然而他的声音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是那样的渺小,他的挣扎是那样的无力,最终他被拖入人群,被撕扯成一地的碎块。
原本打算夜袭的白杆兵如今已经退到了城头,他们居高临下能够勉强看清城内发生的这一诡异一幕。
然而这样的画面却是他们此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下方的战斗,或许不能称之为战斗,在他们眼里,下面的那一群根本不像是人,而像是一群扭曲的,相互劈砍、撕扯、撕咬的怪物,就连曾经参加过浑河血战的老兵都紧咬嘴唇,面色青白。
马祥麟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看向秦良玉。
“母亲,这到底是什么?”马祥鳞忍不住问道。
秦良玉沉默良久,从喉咙里面挤出两个带着血腥味的字来:“营啸!”
《宋史·岳飞传》记载:“飞遣子云领骑兵直贯其阵……鏖战数十合,贼尸布野……金军夜惊,自相攻杀,死者万计。”
《晋书·刘聪载记》上说:“聪临上秋阁,诛其特进綦毋达,太中大夫公师彧等.是夜,士卒攻杀战将,火照宫中,死者数千。”
马祥麟自幼熟读兵书,关于营啸的记载他自然是看过的,但记载毕竟是记载,营啸的发生很罕见,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所见,当史书照进了现实,带给他的是彻骨的冰凉。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守好四面城墙,不要让奢崇明走脱了,今晚他死定了!”
马祥麟重重点了点头,看向城内混乱的一幕,心想:“也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找到奢崇明的尸体。”
天亮了,深秋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北京城。
“成了,拉达娜,你真是个好姑娘!”锦衣卫驯象所指挥佥事泪流满面。
暹罗贡象拉达娜伸出长长的鼻子擦去指挥佥事的眼泪,刚出生的小象在地上挣扎一阵之后成功站了起来。
驯象所里喜气洋洋,虽然大家都很疲惫,挂着两个黑眼圈,但精神却非常地亢奋。他们甚至把自己的被子都拿来给小象擦身体,指挥佥事穿上赐服,准备进宫面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帝。毕竟大明已经十几年没有过小象出生了,这可以算得上是祥瑞。
“佥事大人,记得找皇帝多要点钱粮啊,我们的象天天吃草吃树皮,毛发都掉光了!”拉达娜的象奴,也就是大象饲养员幽怨地说道。
指挥佥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表示自己尽量,然后又说现在朝廷和皇帝也不容易。
他也有些无奈,自己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受命提督驯象所,理论上可以和指挥使平起平坐,但实际上只有不到一百个手下,他在锦衣卫体系里面实在没什么地位。
至于他手下这些象官实际上根本不入流,也就比锦衣卫里的杂役、工匠强那么一点,实在没什么地位,不然也不至于连个大夫不给面子,都请不回来了。
四川布政使司,阳光映照出惨烈的一幕,遵义军民府城叛军营地上,尸体堆积如山……
“找到奢崇明了!!!”士兵高呼。
秦良玉跟马祥鳞循声走来,发现地上一具残破的尸体。透着朝阳的第一缕光,依稀可以看清尸体剩下的半边脸,确实像是奢崇明的样子。
马祥鳞蹲下身来,从泥泞里抠出这具尸体的衣物。虽然肉眼来看,这脏兮兮的一坨看起来跟其他尸体没有什么不同,但只要上手去摸,就能明显感觉到衣服的布料不一样,因为这是丝绸的。
“拖下去用水冲干净。”马祥鳞命令道。
他从地上站起来,叉着腰朝着周围看去,目之所及皆是残肢断臂,尸体的细碎程度也就比大炮轰过的要好一些。几千人啊,自相残杀,一晚上全死了,坑杀降卒都没有这样的效率。
“明年这片地一定很肥。”马祥鳞讲了个冷笑话,可惜没人理他。
(本章完)
第31章 税收崩坏 南北博弈,大明用奥迪双钻
第31章 税收崩坏 南北博弈,大明用奥迪双钻拖拽着两京一十三省艰难前行
早朝,朱由检哈欠连天。看着下面这群“飞禽走兽”,他都想学太祖杀几个助助兴了。
首辅黄立极姓黄,怕是某个县城士绅黄老爷的靠山。那些个清流,难道就干净了吗?听说他们下朝都有钱去狎妓,“呸,无耻!我都没嫖过!”
本来,朱由检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阴谋论、疑神疑鬼了,但是看完赋税情况之后,再无疑虑。真的是演都不演一下了啊!一个省才几万两折色,直接把他当乞丐整。
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是小气鬼,日本幕府开始闭关锁国,大明两大白银输入主力趴窝,导致全国性的银荒。江南货币紧缩,粮价贱如泥,百姓为了兑换白银交税,年年丰收也能倾家荡产。
当初张居正为了避免贪污、降低百姓赋税徭役压力弄出来的一条鞭法,如今倒是成为了剥削百姓最好的工具。张居正改革皆废,只留下一条鞭法,不得不说真的是黑色幽默。
至于九边,则是发生了严重的区域性通胀,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大明将大半身家砸进辽东,导致辽东的白银多到不值钱,士兵却依旧饿死,要么就叛变。
要说,就算外面的白银不输入,那白银也不会蒸发掉啊,但偏偏就是不流通。不知道那些豪强劣绅攒那么多金属疙瘩是能吃还是怎么着。国家拼命印钱,百姓也还是吃不起一顿“拼好饭”。
大明死于税收过低,这简直就成为了究极历史笑话,然而这却是真的。大明田赋十三收一,朱元璋喊出“永不加赋”的口号,天真地以为轻徭薄赋可以使得百姓生活好过,日后却成为了勒死大明的枷锁。
每次想要更改税赋,就有人跳出来说祖制不可改,那剥皮实草怎么没说不可改?!
没办法,朝廷没钱就只能摊派,搞临时性加收的人头税。说是临时,猪瘟过后也吃不到7块钱两荤一素了,就算朝廷取消,地方也照收不误。
朱由检相信,收税的时候下面肯定是以百分之二百的程度去收的,什么淋尖踢斗、火耗归公,半两银子的税能榨出八钱来,把百姓折腾得想死,但税呢?!去年辽饷额定五百五十万两,实际收上来只有二百多万两,欠了六成还多;今年杂项银拖欠九十七万两。
人头税就像叫富豪去交社保,田亩税又低得可怜。什么狗屁摊丁入亩,吹成多牛逼的改革,实际上大明现在就是按照田亩征税的,区别只是人家能够收上来,大明收不上来而已。
就连十三税一这点可怜的税,那些士绅都不肯给。全国厘定田亩做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人家直接欠着不交了!问就是灾年,就是饥荒,就是富户家也没有余量,就是家大业大开销也大。
那好,把钱拿出来啊。百姓当牛做马“九九六”,也算是以工代赈了,可是呢,他们偏不,就爱好把银子藏起来,有病一样。
张居正不知死活将白银扶正,将货币霸权拱手相让。原本的大明铜钱堪比美钞,东亚东南亚都流通,是大明用小铁片收割国外的物资,现在反过来了,人家用废铜烂铁收割大明百姓的劳动成果。银贵钱贱,士绅用抠出来的一点指甲泥买百姓的命。
都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从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到黄巾军起义;从黄巢踏尽天街,到“石人一出天下反”,这些个士绅就像不长记性一样,非要让人家把他们从头到脚清洗一遍,不把百姓逼反誓不罢休。
其实扭转税收窘境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最简单的就是开历史倒车,取消折色,全部征收实物税就好了。只可惜做不到,京杭大运河早就堵了,工部年年拿钱修水利、疏通河道,也不知道是找哪个小娘子“疏通”。自然淤塞、漕运系统崩溃、叛乱阻隔通行……最后导出一个荒谬的结论:运费可能比物资贵!
户部尚书郭允厚是个外行,为了填补亏空提议皇帝加税。商税、盐税、矿税、关税,他只字不提,张口就是人头税。大明人口过亿,要是真的能够把税收到每一个人头上,其实一点点也足够大明横推七大洲了。
可惜,大明现在的情况是“山高皇帝远”具现化了。大明武力集中在九边,摊派也只能是摊派到北方人的头上,偏偏北方农业生产力低下,再加上连年天灾兵灾,哪里还能拿的出钱来交税?这就是逼迫百姓造反和去死二选一。
奇葩的是,郭允厚的提议还得到了大多数官员的同意。他们认为局势紧张,先透支一下,苦一苦百姓,等到把辽东这烂摊子解决掉,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再象征性免一免税赋安慰一下百姓就好了。
这就是大明在军事上急功近利、毫无战略定力、毫无容错性的根本原因!朝廷在强撑。但打仗哪有这样打的?王翦举全国之兵灭楚,刘邦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此非必计”。
倒是南京户部尚书毕自严很想进步,上了道题本,提出八条改革措施:
一、增加盐引,允许商人以物资折价认购盐引以补充军饷;
二、裁汰冗兵冗役,精简军队编制削减开支;
三、清查军饷虚冒,严查军队空额和虚报军饷行为;
四、开发京东水田,开垦京畿荒地增加粮食产量;
五、清查天下隐田,丈量豪强隐匿田产扩大税基;
六、兴办军屯,恢复军队屯田制度实现军粮自给;
七、编订《赋役清册》,规范税收账目打击贪污;
八、令商人运粟实边,鼓励商人向边疆运粮换取政策优惠;
虽然还是逃不出开源节流老一套,但比起郭允厚这种“鱼腩”货色,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南京、北京的官员是流动的,明面上的规则是每六年同级互换,但实际情况是谁党争输了谁去南京养老,当初毕自严就是被魏忠贤弄去南京的。
朱由检正愁找不到人冲锋陷阵,如今有人跳出来,岂有不用之理?!
摆烂躺平也要讲究姿势的。如今的局面危机四伏,让他感到心惊肉跳。整个大明朝就像是坐在火药桶上,一点就炸了。真什么都不做,他还真不一定能撑到崇祯十七年。
但他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维持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可怜的皇帝威严,他不能自己下场,能做的唯有四个字“应势利导”罢了。
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是威严就等同于权力,皇帝一次次被打脸,以后谁还会听他的呢?当皇帝跟当社团话事人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个人毁誉倒是其次,在这种民族斗争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没有一个话事人扛起大义旗帜,那么后果后世人也看到了,那就是让人看了能气得吐血的南明史。
如今南直隶扛起大明税收小半壁江山,重用南京官员就是一种政治媾合,用权力换江南士绅的财力。
当然,这必然会引起北方官员的反扑,毕竟北京是他们的主场。但那不就是南北之争嘛,关朱由检这个皇帝什么事呢?让他们自个斗去吧。
感觉像是高中议论文……
(本章完)
第32章 废拉不堪的东林党
第32章 废拉不堪的东林党
万历年间,顾宪成联合地方官员重建北宋龟山书院,更名为东林书院,开始讲学键政。他提出“家事国事天下事”的议政纲领,奠定了东林党思想基础。
东林书院早在天启五年就被魏忠贤捣毁。东林党本质上是一个松散的江南官僚地主阶级利益联盟。
在魏忠贤及其所谓“阉党”的冲击下,如今的东林党早已分崩离析,再也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领袖人物了。
东林党人见孙承宗再次得到重用,便想过来攀附,让孙承宗当他们的党魁,结果孙承宗根本不愿理会这群虫豸,他被弹劾的时候怎么不见这群人出来帮他说话,现在出任三边总督就跑来党附,前倨后恭,何其可笑?!
而“水太凉”钱谦益,这个以后的东林党党魁,如今还只是路边一条。他在被罢免前只做到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但问题是,天启皇帝朱由校没有太子啊,他伴读了个寂寞。
毕自严的冒头,不仅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也得到了东林残党的青睐,他们转而想要投靠这位南京户部尚书。这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人家毕自严是山东淄博人。
其实,所谓的“东林党”“阉党”都不是后世那种组织严密的真正意义上的政党。要是真有一个成熟的政党把控朝政,那么现在朱由检应该让开位置,龙椅让他们来坐。
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都是被扩大化了的:只要不明确反对魏忠贤的,一律被骂作“阉党”;只要支持改革的,就成了“泛东林党”。朱由检其实也分不清谁是哪个党。
南京户部尚书毕自严的题本,引得群臣吵作一团。
现任户部尚书郭允厚自然不愿让位,其他堂部级官员也不太愿意毕自严回来。
毕自严的官身官阶摆在那里,回来后肯定要出任尚书级别官员,甚至直接入阁。这种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当初既然联手把毕自严排挤去南京,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能有多好呢?
郭允厚说道:“陛下,毕景曾之策或可行,然其变法之举需数年方可见效,却无法解如今燃眉之急。不如令其先于江南试行,视其成效再作决定。”
“是极,郭尚书此乃老成谋国之言。唐代时,杨炎推行‘两税法’,先在河南、江淮等地试行;我朝‘一条鞭法’则是先于福建、江西展开。陛下,变法之策不可不慎,切不可操之过急啊!”
然而他们的话却引起了清流官员的强烈反对。很明显,毕自严的改革措施有一大半都是针对边军的,让他在南京试行不就是开玩笑嘛!郭允厚等人反对变法,很明显就是贪恋权位,排挤毕尚书!
“吵吧,吵吧。”朝廷上吵作一团,而朱由检的注意力却飘到了大殿之外。
在殿前的那片空地上,按照大明原本的礼仪设定,本来应该有六只大象在那里站岗的,可惜被道君皇帝取消了,或许这个老道士更喜欢白鹤。
嘉靖十一年,大象在午门外失控踩踏仪仗,礼部上书要求“常朝罢象,唯大礼设之”,朱由检觉得,礼部的官员纯粹是不想天天给大象行礼,才借机发难而已,根据《大明会典》的要求,官员们上朝时候要先向贡象行肃拜礼。
昨晚后半夜朱由检隐隐约约听到有大象在叫,早上的时候,驯象所提督指挥使就屁颠屁颠跑来跟他贺喜,说昨晚有一只小象出生了。这事情好玩,朱由检打算下班以后拉媳妇和嫂嫂一起去驯象所看看。
终于熬到了下朝,争议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这才是我熟悉的大明朝嘛!”朱由检心想,之前几次朝会太过顺利,都快让他误以为大明的朝廷是个高效的朝廷了。不过,朝廷吵架是一回事,最后的流程还是回归老三样:题本交给内阁,内阁票拟,交给皇帝批红盖章。所以,吵架是没用的。
“陛下,二位娘娘已经送进宫来了。”王承恩说道。
“什么娘娘?!”朱由检满头雾水。
“就是孙传庭的女儿啊!”
“啊,我想起来了!”朱由检一拍脑壳,他都已经把这事情给忘了,“她们现在在哪?”
“在……在坤宁宫,跟懿安皇后一起,王妃也来了。”王承恩额头冒汗地说道。
“嘶!”朱由检直嘬牙子,只感觉头顶上冒着一个大大的“危”字。
“我是皇帝,我怕啥?!”朱由检把心一横,大踏步地朝着坤宁宫走去。
还没进门,朱由检就听到一阵含蓄的笑声,看来她们相处得还不错,朱由检内心稍安。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笑声瞬间消失了。周玉凤幽怨地看着他,张嫣的目光带着责备,其深处却暗含着别样的意味。
倒是那两个女孩,在愣了片刻之后,大大方方地行礼道:“民女孙世绾、孙世绣,参见陛下!”
“免礼。额,你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啊?”朱由检看着两个个子一般高、年纪似乎也看不出差别的女孩,有些蒙圈。
“启禀陛下,我比世绣大几个月。”孙世绾说道。
“很好,既然大家都在,也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昨夜驯象所诞下一只小象,咱们去象房看小象吧!”朱由检说道。
“嗯?!!”朱由检一句话把几女搞得措手不及,但他可不管那么多。与其沦陷在修罗场里面左支右拙,不如直接掀桌,把她们的注意力给转移掉。
“象?!”孙世绣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孙世绣的性格相对沉稳,但中原的大象早就灭绝了,她也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听父亲说,东南边的那些小国很喜欢给大明进贡大象,甚至在永乐、宣德时期,因为送来的大象太多,象房都装不下了。她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好啊!好啊!我们去看象!”孙世绣抱住朱由检的胳膊说道。
“嗯?!!”孙世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其他人也都被她的举动给搞懵了。
“世绣,不得无礼!”孙世绾沉声道。
“哦。”孙世绣讪讪松手。
“无妨,不知者无罪。”朱由检淡淡道。但她真的不知吗?朱由检打算以后还是要好好“拷打”一下才行,问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本章完)
第33章 国力衰落,连大明皇家大笨象也吃不饱
第33章 国力衰落,连大明皇家大笨象也吃不饱
明代北京有四环,从内到外分别是紫禁城、皇城、内城、外城,外城只建了一半就没钱了。驯象所在宣武门内西侧,属于内城。
这是朱由检当上皇帝以来第一次出宫。有时候当皇帝还真不如当个将军自由,大明最后一个可以四处乱窜的皇帝就是朱寿大将军,其后来的皇帝就连北京城郊都去不了了,不过好在在北京城里转转还不至于触发文官死谏。
去看大象当然要坐大象车啊,朱由检还从来没有坐过这玩意呢,于是调集来了象辇象舆,要来一次象背出行。
大汉将军簇拥着象群从紫禁城朝着驯象所进发,驯象所提督指挥使亲自为皇帝牵象,紧张得手心冒汗。他甚至有些后悔跑来报这个所谓的祥瑞了,没想到皇帝的反应那么大。另外,他心中也有些暗暗期待,皇帝看到驯象所的窘迫之后,应该多多少少会给拨点款吧。
上一个喜欢坐大象出行的皇帝是前元忽必烈,朱寿大将军尝试过但是最终失败了。《万历野获编》记载:“武宗尝乘象,象忽狂躁,几颠扑,左右急救乃免。自是罢象戏。”
朱由检骑在头象背上被晃得有些头晕,大象走动的时候背部上下起伏的幅度太大,毫无舒适性可言,最后他还是老老实实坐到了后面的大象车上。
孙世绣也想骑大象,最后朱由检让四女都去骑了一遍。嫂嫂坐上去脸都白了,王妃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反倒不害怕,孙家姐妹最不凡。朱由检见她们坐着象背上,身体很自然地顺着象背起伏,反倒是坐得稳稳当当的,有种异样的美感。
从宫城到驯象所一路上倒也没有经过居民区,七里路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象舆的速度远不如马车,不过胜在从容威严。到了象来街附近,府衙就多了起来,五军都督府就在这里。朱由检没有命令仪仗队清场,所以被围观了,也不知道他们围观的是皇帝还是象,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资格上朝的。
朱由检知道明天劝谏的诏书肯定堆满御案,所以他决定一波赚回本,他直接把五军都督府那群摸鱼看报的勋贵们也拉了过来。
“英国公,来与朕同乘。”朱由检下车直接拉着英国公张维贤的手腕就往回走,起初张维贤还有些扭捏,但在朱由检的生拉硬拽下也就半推半就地上了车,这可是象辇啊,就连他老祖张玉、张辅都没坐过!
“张卿,明天弹劾的奏本必有你一份。”朱由检坏笑着说道。
张维贤身体一僵,艰难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那张年轻的脸。
“诸卿,驯象所昨夜新诞一幼象,朕欲巡幸,尔等可随朕同往。”朱由检一只脚踩在玉辂的围栏上,对着众臣大声招呼道。
大明臣子从来没有见过皇帝这么狂放的一幕,顿时目瞪口呆,有的人还在发呆,聪明的已经麻溜跟跟上,坠在皇帝卫队的后面了。
“走啊,伯源兄,你不是一直说想要面圣吗?”史可法喊道。
“象我们不是经常见到吗,没什么新奇的。”徐元淓摇了摇头说道。
“你傻啊,他们那么多人跟上去,难道都是为了看象吗?这是亲近皇帝的机会,你懂不懂啊?”史可法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宪之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以后会有机会面见圣上的。”徐元淓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看着御驾渐行渐远,史可法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而后提起袍子追了上去。
徐元淓看了一会,转身回到了刑部署衙。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刑部需要核对历年卷宗,将符合大赦条件的囚犯放出去,于是工作量大增。徐元淓本来只是在翰林院编书的,因为刑部缺人手,所以把他给借了过来。刑部侍郎给他们这群临时工画了个大饼,说干得最好的两个可以留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徐元淓来说都是一个机会,是一个他脱离无休无止的编书工作、正式开始仕途的机会。
史可法跟他一样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区别就是他是凭借着父亲荫庇的,而史可法的国子监名额是捐钱买的。
当初史可法看不上朝廷分配的翰林院典籍一职,于是把名额让给了他。史可法自己说要考取功名,但徐元淓屡试不第早就绝望了,他不像史可法家世富裕,他还有家要养,于是欣然出任,因此他非常感激史可法。
驯象所内,朱由检见到了这头零岁一日的小象,不过小象似乎不怎么受待见的样子。它钻到一头母象的腋下想要喝奶,却被母象曲起前腿往小脑壳上接连踹了两脚。
“这是怎么回事?”朱由检疑惑问道。
驯象所提督指挥使也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启禀陛下,这只小象认错了,那只母象不是它母亲,是它外祖母。”
额……
小象挨了两脚后栽倒在地,抱着鼻子在怀疑象生,眼泪都出来了。老祖母斜着眼睛看了它一眼,用鼻子把它抓起,把它推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
笨笨地尝试了好几次,小象终于吧唧吧唧地喝上了奶水。大象这种生物看起来就很奇葩,不仅有独一份的长鼻子,作为四腿着地的哺乳动物,人家猫猫狗狗都是双排扣,大象却跟人类一样只有两个。
有了小象之后,象群的领地意识爆棚。朱由检乌泱泱带了一大群人来,搞得象群有些紧张,十几头成年大象按照以往出席大典的形式,将鼻子相互交叉,将众人拦了下来。
不过它们真的很聪明,它们见到皇帝来了以后,直接给皇帝跪地行礼。小象从母亲的胯下钻了出来,似乎是觉得这一幕很有趣,于是一脸好奇地朝着朱由检跑了过来,却被外祖母用鼻子撂倒,按在了地上。
“我可以摸它嘛?”朱由检煞有其事对着大象询问道。老外祖母,也就是象群首领一脸迷惑地看着朱由检,她并没有聪明到可以听懂人话。
不过驯象所都指挥使和象官说可以,于是朱由检一脸兴奋地跑了过去,在老祖母的注视下抱住了小象。
小象的鼻子试探性地在了朱由检的头上摸索,将他的翼善冠都给蹭掉了,老象捡起帽子递了回来。
礼崩乐坏啊,跑来看热闹的官员们看着皇帝这大胆的举动,吓得都不敢出声了。英国公张维贤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驯象所提督指挥使汤豫将张维贤挡住,低声哀求道:“英国公,别这样,会激怒象群的。”
“汤白象,你让陛下身处险境,罪该万死,你知道吗?”张维贤也从牙缝里发出低吼。
汤豫低着头没有说话。他是大明开国信国公汤和的十一世孙,作为次子,灵璧侯的爵位与他无缘,只能在锦衣卫里混了个世袭佥事。
因为汤和子嗣早夭,汤家人的爵位中间断了一百四十年;道君皇帝登基后心情大好,为了拉拢勋贵,给很多已被革爵的勋贵后人恢复爵位或者重新封爵。皇帝除爵一般会给个锦衣卫世袭职位作为补偿,他的佥事就是这样来的。
这么多年,他在驯象所也呆习惯了,叫他挪窝也没有那个野心了。他之所以冒那么大风险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驯象所;更具体来说,是为了驯象所里的这些象。
自世宗皇帝开始,大明皇帝的仪仗一再缩减。驯象所本质上是一个仪仗机构,在大象多的时候,为了竞争上岗,大象们甚至要考证。然而现在,它们却都处于半失业状态。常朝取消了象的使用,只有大朝会或举办大型典礼、祭祀活动时,才会用上它们。
工作权重降低了,待遇自然也就不好了。大明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贡象了,现有的象年老体衰,还吃不好,病死了不少。他刚在万历年上任时,驯象所还有五十多头象,如今却只剩下二十多头了。
汤豫见皇帝与娘娘们跟小象嬉戏,皇帝龙颜甚悦,于是鼓起勇气上前,伸手向皇帝要钱。
他向皇帝哭诉,大象养不起了,以前大象的伙食标准是官仓老米三斗,草料一百六十斤,偶尔还能吃点果蔬,现在只能用麦麸配稻草和树皮,大象的意见很大,都开始翻墙逃跑了。
驯象所官员俸禄和仆役的月钱都发不起,锦衣卫校尉都不乐意来这里当差,象官都招不到人了。
“你居然敢跟朕要钱?!一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朱由检怒了,“每个月最多给你一千两。”
“每个月?!”汤豫眼睛都亮了,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道:“谢陛下恩典!”
“嗯?!!!”朱由检面色一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汤佥事,御象每年也就使用几次,却要长久饲养,如此靡费可不是长久之计。朕倒是有个法子:你们驯象所把御象拉到闹市去杂耍吧,赚到的钱分朕一半。”
朱由检倒是想让他把大象训练成战象,但在大明多次的实践后证明,战象看着唬人实际战斗力非常拉胯,广西倒是有个训象卫,巅峰时期有一万多人,数百头象,不过如今已经不足千人了,保留巡边职能,不参与正面战斗。
(本章完)
第34章 孙承宗把孙传庭给抓走了
第34章 孙承宗把孙传庭给抓走了
第二天,群臣廷谏皇帝失礼,弹劾英国公张维贤僭越。
朱由检自罚三杯、虚心纳谏,但不改其行;可怜的张维贤被罚俸半个月,闭门思过一旬。
下朝后,朱由检看着张维贤那幽怨的小眼神,有些于心不忍,于是邀请他入宫用膳,有御酒佳肴相待,吃完以后,一起骑马出城去打猎。
“还来?!”张维贤脸都绿了,急忙说家中小妾要生了,自己要赶回府去,打猎什么的就不能陪皇帝了。
朱由检失笑,摇了摇头。
回到后宫,朱由检发现媳妇的情绪不太好:暹罗的贡象都生了,她的肚子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成亲那么久了,他们之间也没少敦伦,但为什么就不见效果呢?她开始产生了自我怀疑,加之最近又莫名其妙新添了两个姐妹,周玉凤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周玉凤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发呆,唯有看着自己最近长得越来越漂亮的容貌,她才能够重新拾起一点信心。脚步声响起,朱由检的身影渐渐闯入镜子之中。
朱由检于是在她身后站定,张开手臂,然而周玉凤却怄气般起身躲开了。
“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确定不看看吗?”朱由检蛊惑道。
周玉凤身体一僵,感觉自己如果转身回去就很丢脸,如果不回去吧,又好奇得要命,如同百爪挠心一般难受,她纠结坏了。
“好吧,礼物我放这里了,你心情好了再打开来看看。”朱由检说完就走了。房间内只剩下周玉凤自己,她感觉更委屈了。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朱由检杀个回马枪。周玉凤走到门口探出头来,左右看看,发现皇帝确实是走了。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返回屋内去翻看朱由检给她的所谓的礼物。
梳妆台上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周玉凤的心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她颤抖着手把卷轴打开,圣旨的内容映入眼帘: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乾健坤顺,阴阳位正;壸仪攸系,国本斯隆。咨尔妃周氏,毓秀闺闱,含章柔惠,秉德温恭,六行允备。
兹仰承慈圣皇太后懿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
尔其正位中宫,虔奉宗祧,协宣阴教;睦嫔嫱以仁惠,表四海以母仪。
钦哉!
天启七年九月九日
“吧嗒”,眼泪滴落在酸枣木台面上晕开,差点落到了圣旨上。周玉凤连忙将圣旨卷起,而后捂着嘴巴又哭又笑。
朱由检也是想通了:他以后肯定还要充实后宫的,与其找个强势的皇后搞得鸡飞狗跳,不如就让周氏当皇后好了,他这是欺负周玉凤性子柔弱。而且孙世绣那妮子茶里茶气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早点定下皇后之位,也省得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话说小绿茶在干啥呢?”朱由检不知不觉又在后宫迷路了…
储秀宫内,孙世绾正在拷打孙世绣,拷打的方式是提着大枪与她对练。平时喜欢偷奸耍滑的孙世绣,肯定不是其姐姐的对手,只能左支右绌、艰难应对。
“姐,俺错咧,饶了俺吧!”孙世绣苦苦哀求道。
“你错在哪了?!”孙世绾继续逼问道。
“俺没错!皇帝唤咱姐妹入宫,不就是馋俺们的身子么?我亲近皇帝、亲近自己的夫君,理所当然,怎么能叫勾引呢?”孙世绣梗着脖子喊道。
“你私下里怎么样都可以,但你不应该当着周姐姐的面做这事!如此,你让她如何自处?”孙世绾柳眉倒竖,冷冷地说道。
“俺姐咧!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你不争,连皇帝的味都闻不到!你我姐妹不是应该相互扶持吗?怎么能内讧呢?”孙世绣扔掉木棍,抱头蹲防。孙世绾的大枪稳稳停在其额前一寸,稍有差池便是头破血流。
“咳,其实后宫没有佳丽三千,宫女都没有三千。我现在算上你们俩,一共才三个媳妇。”朱由检从院子外探出头来说道。
“陛、陛下!!!”刚才还牙尖嘴利的孙世绣,说话都结巴了。姐姐孙世绾也觉得臊得慌,脸红到了耳根。
“大枪使得不错。”朱由检夸赞道,说完他从孙世绾手里要过木杆,也有模有样地耍了一套。
孙世绾皱着眉头看完,看着朱由检欲言又止。
“别人都夸朕弓马娴熟,远胜朝臣。”朱由检颇为得意地说道。
孙世绾整个脸都扭曲了,她的脑海里,这辈子悲伤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想笑就笑吧!我又不是真的糊涂蛋,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讨好我才这样说的。我这种拳绣腿,怎么可能比得上战场厮杀的真正武艺呢?这不是‘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嘛!”
“噗嗤”,孙世绣最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肚子疼都直不起腰了。
孙世绾却不想笑了,她看着朱由检,若有所思地说道:“陛下方才使枪,套路纯熟,其实并不差,只是未曾练习桩功,导致下盘不稳罢了。陛下若是想学,民女可以教陛下。”
“嘎?!”孙世绣笑容凝固了,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心里脏话乱飞。
“好啊!朕得闲之时,必然提枪来向你讨教。还有,你们就别折腾这两根晾衣杆了,等下我唤太监从武库给你们寻几杆正经的大枪过来。”
“谢陛下!”孙世绾面露笑容,似乎宫闱生活并没有她原本设想得那般苦闷,皇帝也不是一板一眼的无趣之人。
“对了,陛下,这是我父亲托我呈递给您的奏疏。”孙世绾将《敌情必有虚怯之处疏》交给了皇帝。
朱由检打开看了看,发现这是一篇孙传庭秀实力的军事论文,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孙传庭的个人简介,作求官之用。
大概的意思是强调通过谋略与心理战,将敌方弱点转化为我方胜势,出自于《孙子兵法虚实篇》中的:“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形人而我无形”“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
“你们家还是孙武后人?”朱由检好奇道。
孙世绾为皇帝的脑回路绝倒,她摇了摇头道:“孙武距今已百世,其子孙早已不可考。我家先祖是洪武年间的锦衣卫百户,不过吾父确实修习孙武兵法。”
“可惜啊,你这封奏疏递晚了啊!”说完,朱由检在孙世绾疑惑的眼神下,掏出一封奏本递给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朕刚刚任命的陕西三边总督孙承宗在路过山西的时候看上你父亲了,现在上书表举你父亲出来做官呢,你看,给封个什么官职比较好呢?”
“民女不敢置喙,全凭陛下圣裁。”孙世绾谨慎地说道。
“你平时可以多给你父亲写信,在宫里也不必太过拘束。如果有恶奴欺辱,不要忍着,可以找我告状。”朱由检认真地说道。
被举报,勒令删改,心碎,很痛苦。
(本章完)
第35章 二孙惺惺相惜,洪承畴命悬一线
第35章 二孙惺惺相惜,洪承畴命悬一线
陕西固原,一匹五小母马与一黄骠老马骈行,马背上孙承宗与孙传庭相谈甚欢。
孙承宗甚至觉得这个年轻人的军略胜过了自己,不由得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赶旧人”。
“白谷大才!今上求贤若渴,本督不能让你这样的贤才流落民间,自当再向陛下举荐才是。”孙承宗抚摸着白髯,满脸欣赏地看着孙传庭说道。
孙传庭忽然有些心虚,他忍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忍不住抱拳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陛下派人来索吾两个女儿,所以,吾……”
孙承宗愕然:
《皇明祖训》记载:“外戚不得预政,公、侯、伯不得典兵。”
“陛下这是在干啥啊,糟践人才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魏国公徐达长女嫁燕王朱棣,后为皇后。孙承宗只能拿出这件事来安慰他。
孙传庭勉强笑了笑,但还是有些垂头丧气。在大明,外戚看似尊贵,实际上是受人鄙视的,他也是正儿八经考上的进士,做官并不需要借助外戚的身份。
固原镇所在的平凉府暂时还没有出现叛乱。固原是明代三边总督府之所在,三边总督府节制延绥、宁夏、甘州和固原四大军镇,可以直接调动的兵力多达数万。在远征蒙元的时候,西路军就是从这里出发的,想要在这里叛乱可不是很理智。
不过,延安府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如今的延安府已经彻底乱起来了。
延安府城被围困数天,虽然勉强守住了城池,但是陕北大旱,各地缺粮,延安府城也不例外。城里的吏民饿得眼睛发绿,城外的饥民拼了命想攻城,觉得府城里面大概有吃的。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延安成了一座围城。
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被陕西巡抚胡廷宴派来给延安送粮。他知道这是胡廷宴为了报复他当初的弹劾之举,是想借流贼之手让他去死,但他也还是来了。作为督粮参政,转运粮食是他的本职工作,胡廷宴虽然包藏祸心,但是命令却是符合律令的,他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把弹劾奏疏递上去不久,天启皇帝就死了。洪承畴觉得他这封奏疏恐怕是不会有人关注了,他也还是要受制于陕西巡抚胡廷宴,这让他感到非常的绝望。
他也是有志青年,也想过报效国家、匡扶天下、成不世之大业,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巴掌,他感觉自己这一劫怕是熬不过去了。
当然,他也没有坐以待毙。转运粮食,他手中也还有一批民壮,一批他从地方借调过来护送粮食的卫所兵。依照他此前镇压山东白莲教的经验,他觉得所谓叛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风险与机遇并存,只要他能够击溃流民,那就是实打实的军功,他也能凭功劳再往上走一走。
然而,洪承畴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陕西的这群流贼,并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里面军士的比例奇高!
延安府城外十里,洪承畴运粮所部被兵围三重。他命令手下士兵把运粮车围成一个大圈作为临时堡垒,而后指挥士兵据车而守,用长矛和弓弩抵挡叛贼的进攻。
然而,他的身边只有三百武备废弛的卫所兵和八百民壮而已,箭矢也并不充足。软绵绵的箭矢射出去十发,也不能够射中一发。洪承畴咆哮着让手下等敌军抵近了再射,然而却没想到叛贼也有弓弩,而且无论是射程还是准度都比他们强多了。
“这是边军的精锐啊!”洪承畴感觉到脊背一阵寒凉。
洪承畴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被包围了,自己的士兵早就溃散了。即便如此,他手上的士兵和民壮也倒在地上不停地哀嚎,惨叫声让洪承畴听得心烦。
他半鼓励半恐吓地说道:“都给我顶住!我们不缺粮食,只要守住就可以撑很久,但是守不住就是死!想想你家里的婆娘和娃娃,他们还在等你回去!别想着投降,没有粮食你走不出二百里就会饿死!看见他们的眼睛了吗,红的!他们吃人肉了,投降了,吃的就是你!”
嗖嗖嗖!!!
一波箭雨从外面抛射进来,其中一根从洪承畴官袍腋下穿过。
“靠边躲避!”洪承畴大喊一声,靠在了运粮车上。
一波箭雨结束,洪承畴透过运粮车的缝隙看见,流贼分三路,勉强组成了一个锋矢队形,朝着运粮车发起了冲锋。
“起来,御敌!”洪承畴大吼道。
卫所百户、百户的家丁、小旗官等基层军官,也纷纷带领着士兵和民壮开始了行动。
流贼走近以后,运粮军的弩箭终于可以射中人了。不过这一次组织起来的流贼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溃散,而是在一些小头目的威胁呵斥下,顶着伤亡继续向前。运粮军的弩箭很快就射完了。
双方隔着运粮车开始正式拼杀,长矛戳来又戳去。拥有阵地优势的运粮军胜了,自己损失了几十个人,流贼丢下一地的尸体,估计不下三百人。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晚上,流贼又开始尝试夜袭。本来已经精神紧绷了一天的卫所兵和民壮们,再遭受夜袭,精神都崩溃了。有人爬上运粮车向外跑去,却被误认为突围求援的,被乱刀砍死。
洪承畴亲自督战,砍死逃跑的人,砍杀突围的敌人,身负十余创。
见到逃亡士兵的惨状,卫所兵和民壮们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侥幸。
洪承畴率领手下拼尽全力,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代价之后再次守住了阵地。第二天早上清点人数的时候,三百卫所兵只剩下不到一半了,八百民壮倒是剩下了七百多。
然而,更让洪承畴绝望的是,昨天的那伙流贼见攻打不下,竟然又引来了另外一伙流贼的加入。
车外乌泱泱的汇集了差不多五千人,而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可以凭借的也只是运粮车和粮食垒砌堆迭而成,不足两人高的矮墙。
洪承畴绝望了:“难道这里就是我洪承畴命陨之地了吗?!”
(本章完)
第36章 冲咧!抢粮!死了算逑!
第36章 冲咧!抢粮!死了算逑!
“参政大人!贼军有炮!”卫所百户官惊恐地喊道。话音刚落,炮声即响起!
轰轰轰几声闷响,而后是沙沙沙细密如同雨点般的响声。洪承畴冒险抬头瞟了一眼,迅速缩回阵地内,他大声喊道:“不要怕!只是虎蹲小炮,打不穿我们的运粮车!”
“大人!粮袋漏了!”突然有个人喊道。
沙沙沙,黄灿灿的粟米顺着粮袋的缺口流了下去。
“额滴乖乖,恁多粮食咧!”一名流贼士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呢喃道。
“冲咧!抢粮!死了算逑!”流贼陷入疯狂,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就连流贼首领也号令不住。
“顶住!”洪承畴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就连他自己的大腿都在颤抖。
呼哧!一杆猪肝色的长枪从车阵的空隙刺出,一名流贼士兵正迎面撞上。长枪从脖子左侧穿入,紧贴着颈椎穿出,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他的口中涌出。
啵!地一声,如同从泥泞之中抽出一根木杆的声音,长枪从他的脖子上拔出。
流贼士兵下意识地伸手去堵,然而大量的血液却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流到腋下。他感到有点头晕,而后腿一软栽倒在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舀起一把粟米往嘴里送,却再也无力咀嚼。
咔嚓一声,后面的人一脚踩在了他的头颅上。他的牙齿在因干旱而变得梆硬的土地上磕碎,连着那把粟米一起被血水冲出。
椭圆形车阵张开如同刺猬一般,几百杆长枪不停耸动着,收割着外面这群流贼的性命,一如昨日那般。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维系太久,新的尸体压在旧的尸体上,很快堆成缓坡。长枪被尸体阻隔,再也无法穿出。
流贼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了墙头,而后从粮车上方跳了下来,洪承畴的车阵防御彻底失效。
“参政大人,咱快跑吧!”最后的两名百户官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架着洪承畴开始跑路。他们指挥手下朝内拉倒两架辆车,所有人沿着溃口向外逃去。
好在流贼并不执着于杀死他们,之所以能够冒着巨大的伤亡冲上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太饿了。
流贼们冲进来以后,劈开粮食袋,直接抓着粟米就往嘴里塞。
嚼嚼嚼,牙龈被坚硬粗糙的粟米划破,焦黄松动的牙齿被磕掉,但他们不在乎。嚼嚼嚼,带血的粮食被艰难咽下,带着一股子铁腥味。
轰隆隆!!!马蹄声响起。
“官军来咧!”流贼们惊恐地呼喊道。
砰砰砰!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响起,硝烟弥漫。一队骑兵撞碎烟雾冲了出来,被弹丸打中的流寇还在地上哀嚎,却被高速疾驰的战马无情地踏成肉泥。
有行伍经验的流贼一丁点抵抗的心思都没有,见到骑兵杀来的一瞬间,抛开同伴就是一个字:逃!
一名骑将将铳杆倒提,借助战马的速度,待抵近贼军之后他将铳杆斜向上上撩起。只见碗口大小的三眼铳管与流贼的脑袋相撞,就像用锤子敲鸡蛋。一声闷响之后,这名流贼的颅骨直接被敲碎,整个人倒飞着倒在地上。铳管上,白色的脑绽放在血色之上,显得尤其恐怖。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上千官军骑兵围绕着粮车阵来回冲杀,基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流贼们四散奔逃,然而他们吃干净了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骡马自然是没有的,又如何能够躲避这一场追杀?!
运粮兵呆愣在原地,一脸惊骇地看着这场杀戮的盛宴。
“俺降咧,别杀俺!”有流贼跪地求饶,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毫不留情的屠刀。他的头颅冲天而起,看着自己跪倒在地的无头尸,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个时辰以后,明军的骑兵陆陆续续从远处返回。每一个骑兵的战马两侧都挂满了头颅,士兵们喜气洋洋的表情和那些表情狰狞、滴滴答答流着鲜血的头颅,一起构筑成了一幅诡异恐怖的画面。
洪承畴整理了一下官袍,行一叉手礼道:“这位将军,在下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此番幸得将军搭救,不胜感激。”
“制台折煞末将!某乃延绥副总兵杜弘域,奉朝廷之命解延安府城之围。”杜弘域侧身避礼,拱手道。
“本官奉巡抚之命为延安府城送粮,与将军当属同路。”洪承畴闻言目光一闪,沉吟片刻说道。
杜弘域笑了笑,也很给面子地说道:“如此甚好,制台可与末将同往。”
“如此便仰赖将军了。”洪承畴非常感激地说道。
洪承畴等人将散落的粮食装车,但最后却没能将所有的粮食找回。空出的十几辆运粮车,刚好可以用来装载杜弘域所部的首功。运粮车运着大量的人头,朝着十里外的延安府城行去。
此刻的延安府城下,尸体堆积如山,流贼们并没有收拾同伴尸体的想法,只是将他们的衣物扒光,将死者少得可怜的财物捡走,任由尸体光着个腚发臭,乳白色的蛆虫看起来像米粒,争先恐后地从死人锭眼里钻出
城外臭气冲天,气味甚至重到了辣眼的地步,城头上的兵丁被熏得几乎睁不开眼。
久攻不下之下,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流贼大军四分五裂,本来他们的成分就不一样,延安卫的叛军即使选择和他们合作但又怎么会真的看得起这群流民呢,双方之间甚至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
农民起义军的首领王二也因为个人威望不足,在扩充了队伍以后反而丧失了绝对领导权。而在攻城受挫以后,他的命令更是被各方当成了笑话。
其实如果不是有人内奸出卖,这样的大城又怎会轻易陷落呢?流贼虽然声势浩大,却连像样的攻城器械都没有,仅有的几门佛郎机炮轰在宽厚的城墙上连个凹坑都留不下。蚁附攻城也不是这群组织散乱的流民可以玩得起的,
延安府知府朱童蒙的官声还算不错,素有刚介之名,颇得百姓敬重,文才与武略兼备。在他的带领之下,延安府城还真的守了下来。但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最大的难题已经不是守城,而是缺粮,和瘟疫!
(本章完)
第37章 陕北大捷!!!西南大捷!!!
第37章 陕北大捷!!!西南大捷!!!
陕北大捷,我军大胜叛贼,斩杀逆首王二,破贼万余!!!
西南大捷,我军歼敌五千,斩杀逆酋奢崇明,安邦彦跪地祈降!!!
九月十二,一日内捷报频传。大胜的消息振奋了整个北京城的官员和百姓。来自西南和西北的捷报,通过官驿递至朝廷。早朝时,皇帝主持“宣捷”,命人当庭宣读捷报内容。捷报被抄写放大成“露布”,张挂于京师九门一侧,供全城百姓瞻仰。
朱由检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晕乎乎,心想:“我大明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陕西那边他做了安排可以理解,奢安之乱不是一直到崇祯三年才被平定吗?他甚至有些病态地下意识以为这又是一次卑鄙无耻的掩败为胜,但看到无比详实的战报,战报上大明军队那惊人的斩获和微乎其微的伤亡,无不证明着这是两场不折不扣的彻底的大胜。
因为这两场大捷都来得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朝廷派遣御史和监军,秦良玉和杜弘域在捷报中请求兵部尽快派遣官员去验功,显然是信心满满,并非是杀良冒功。
兵部官员的嘴角都裂到后耳根了。礼部也来凑热闹,希望皇帝去太庙告捷,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嘛。只有户部尚书苦着个脸,按照大明首功制,这十几万两赏银到底怎么样才能拿得出来?这两个杀胚,省着点杀不行嘛?
“陛下,朝廷应该调遣川蜀白杆兵和杜副总兵的骑兵入辽,携大胜之威一举收复辽东!”辽东道监察御史激动地高呼道,然而迎来的却是包括皇帝在内诸多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不过体谅到他“东人”的身份,渴望收复家乡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何况今天大喜的日子,也不好批评他。
不过秦良玉是个老实人,将奢崇明叛军遇袭受惊之后炸营自相残杀殆尽的情况如实告明,没有吹成是自己率军斩杀的。毕竟零比五千多的伤亡率实在太过离谱,离谱到戚家军都做不到,她也不好意思拿来吹嘘。
于是,关于她的军功应该怎么算,朝廷发生了巨大的分歧。说到底还是穷的,户部坚持不能按照正常斩杀来算,毕竟秦良玉这个太取巧了,最多按照三分之一的人头算。
勋贵们不乐意了,虽然嫉妒得不行,但还在自发地开始维护起自己这个武将群体的利益。要是战功总是被随意打折,这还得了?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是英国公张维贤,他揪住户部尚书郭允厚的衣领,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在老头的脸上。定远侯邓文明紧随其后,一面抱住张维贤的大腿劝他不要冲动,一面暗中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发现皇帝一脸乐呵,于是把张维贤又往前推了推。
“取巧?!怎么不见你郭尚书半夜带兵爬上沈阳城头,斩杀奴酋,取巧一个给陛下看看?!”张维贤一脸讥讽地说道。
户部尚书郭允厚也不是吓大的,表示全算也可以,但是户部没钱,兵部的马价银要拿出一部分。皇帝也不能美美隐身了,他知道最近皇帝监守自盗卖宫里的家当,如今是有钱了的。
看他们争得那么激烈,朱由检还以为是有多少钱呢,结果兵部说西蛮的头才值十两一颗,五千个人满打满算也才五万两。干脆他大手一挥,全部从内帑出得了。这下兵部不干了,皇帝你想干啥?收买大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是朝廷的兵,不是你皇帝私兵,皇帝你还是跟你那几万老弱病残锦衣卫玩去吧。
兵部尚书凑上前踩了郭允厚一脚,其他的几部尚书也跑上来将两人拉开。都是二品大员啊,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啊!最后他们咬咬牙,还是凑出了十万两银子给秦良玉,五万两是首功赏银,另外五万两是因为斩杀贼酋、迫降安邦彦的奇功。
而后就是讨论秦良玉的个人封赏了。秦良玉如今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再赏就只能是正儿八经的爵位了,不能用诰命来糊弄人家了。但是给女子封爵这是前所未有的,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这下子,文官和勋贵站到了一块儿,他们觉得可以把战功度让,给秦良玉的儿子封爵,但不能封她本人。
不过在封爵这件事上,皇帝有绝对主导权,道君皇帝都能心情一好给一堆早就被夺爵的开国勋贵后人恢复爵位,朱由检自然也可以做到。
一般来说,爵位这种东西只是因为皇帝本人小气才不愿意封,再说了,人家秦良玉又不是战功不够,只是性别上有点分歧而已。
万历帝打破了“土司世袭需男性继承人”的惯例,直接敕命秦良玉接任石砫宣抚使;天启帝封秦良玉做总兵,特批其“自筹粮饷、整备防务”。老朱家爷孙两代都很喜爱秦良玉,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朱由检于是大手一挥,封秦良玉为忠贞伯。不过因为不想太过刺激这群浑身散发着酸溜溜气息的勋贵,朱由检没有赐给秦良玉“铁券”,她的爵位不可世袭,如此,大家反对的声音倒也没有那么的剧烈了。
关于要不要接受安邦彦投降,朝堂上并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毕竟安邦彦之前有过多次降而复叛的先例,信誉早就透支完了。
但是赞成派也有自己的理由:上一次朝廷让人家自裁,承诺不杀他的家人,哪有这样招降纳叛的?这不是自己逼迫人家造反嘛!而且现在朝廷缺钱,奢安之乱闹了那么久,西南叛乱闹了那么久,几个省的税收都填进去了,朝廷应该见好就收。
就算他叛乱,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再镇压呗。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想办法趁着老奴刚死、皇太极在辽东接连受挫的大好时机,朝廷集中精力一举收复辽东。
遇事不决就票拟,票拟不满意就留中不发,朱由检打断众人争吵,继续推动朝会的进行。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跟媳妇们分享喜悦了,不想跟这群老东西在朝廷上扯淡。
杜弘域也是个老实人,虽然号称破敌万余,但报上来的贼头只有三千颗。而且乱民不值钱,只有青壮算钱,还只有五两银子一颗。
杜弘域送来的说是捷报,一封捷报有半封的内容都是在诉苦的,说朝廷欠了他们二十三个月军饷没发了,他们延绥镇士兵快饿死了,希望朝廷快点发钱,他的捷报是用来讨饷的。
户部的意见是,赏钱可以给,给仨瓜俩枣打发一下就可以了。但军饷嘛,你延绥镇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朝廷的难处呢?!
(本章完)
第38章 朕今夜要跟绾绾抵足而眠!
第38章 朕今夜要跟绾绾抵足而眠!
“嫂嫂,西南大捷,贼酋奢崇明伏诛了!”朱由检仰着头,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张嫣很久没有看见过朱由检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奢安之乱她也是知道的,天启元年,先帝刚刚即位就遇到这场叛乱,直到驾崩也没有完全扫清。
先帝病重的时候都不忘咨问西南的战事,拖着病躯翻看战报到深夜,不时摇头叹息。如今却被他的弟弟给解决了,倘若先帝有在天之灵,也会为他感到欣慰的吧?先帝临终前说“吾弟当为尧舜”,没准真能一语成谶呢。
“臣妾恭贺陛下,陛下万胜!大明万胜!”张嫣颇为宠溺地看着朱由检说道。
爽到了!朱由检呲着个大牙傻乐。他感觉距离自己的躺平大业的成功又进了一步。虽然文臣很拉胯,但是武将能干啊,只要定时投喂一下就能所向披靡。这场大胜给了他信心,也让他这些天极大的焦虑和压力得到缓解。
朱由检上前,带着她转了一圈,然后放回原地,张嫣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整得有些迷糊,还没回过神来,朱由检就一溜烟地跑了。张嫣站在原地,颇有些哭笑不得。
而后,他跑去在周皇后脸上吧唧了一口。周玉凤擦干脸上的口水,一脸的蒙圈。朱由检兴奋过头,都忘记告诉她事情的缘由了。
一路溜达到了储秀宫,孙世绾正在提笔书写。她的字迹不像一般女子娟秀,反倒是有股金铁之气。朱由检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搂住。孙世绾条件反射般迅速擒住朱由检的手臂,差点让他倒飞着摔出去。
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收了七分力气,只是将朱由检拉了一个踉跄。虽然心中有些恼怒,但她总不能责怪皇帝吧?她只能忍着委屈,低头认错,恳求皇帝恕罪。
朱由检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事情确实是他做得不妥,怪不到孙世绾的头上。他有些惊讶于孙世绾的力气,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真的能拥有这般巨力。
朱由检目光灼灼地看向孙世绾,把孙世绾都看得脸红了。而朱由检则是好奇:在孙世绾的这身襦裙之下,到底有着怎样惊人的身材?有没有腹肌?
“绾绾,咱们打了胜仗!”朱由检说完,直接把战报拿给她看。孙世绾谈吐不凡,朱由检也有些好奇她到底学到了其父的几分功力,要是跟武媚娘一样可以给他处理政务,岂不妙哉?后宫干政?!我去,大明都快完蛋了,还管得了这些?!武则天也是在皇帝死后才篡位的好吧!
孙世绾没想到居然能在奏报里看到自己的偶像秦良玉。她捧着捷报,一时竟看得入了迷:“原来白杆兵还能用长枪来搭梯子,夜袭可不是一般军队可以做到的……好想亲自拜会一下秦总兵,亲自向她讨教啊!”
“绾绾…绾绾?!”朱由检叫她两声不应,不得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这下孙世绾终于反应过来了,又是一阵认错。朱由检忽然觉得这女子挺呆的,难道是他想岔了?!
朱由检不甘心到手的武媚娘就这样跑了,于是决定再考校一下孙世绾,他随口问道:“绾绾,你觉得应不应该接受安邦彦的投降呢?”
孙世绾惊讶抬头,看着朱由检,内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动了起来。自幼熟读诗书,各种历史典故她信手拈来。父亲说大明后宫不许干政,但是皇帝现在不就是在主动践踏这条禁令嘛?
虽然皇帝长得挺不错,她也挺喜欢,但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只能占据她内心很小的一部分。孙世绾并不是很看重这种东西,所以对于妹妹孙世绣的争宠的小动作才会表现得那么反感。
“我觉得应该彻底剿灭安邦彦!”孙世绾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何?!”朱由检有些惊讶地问道。做选择题很简单,但表现得不一样却能折射出答题者水平的差距。是犹犹豫豫,还是应答果决,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
“陛下,安贼奸滑,朝廷无事便低伏作小,等到朝廷忙于辽东大战而分身乏力之时,便会立即起兵反叛。如此反复卑鄙之小人,如何能饶恕?
安贼不仅应该剿灭,且应当从速!陛下,如今建奴虽受挫,但两年内必将卷土重来。如今四海升平,当清扫寰宇,否则届时分身乏力,将会使大明陷入南北夹击的窘境!”
见孙世绾说得头头是道,朱由检也严肃了起来,不再用一种俯视的态度跟她交流。
必须承认,孙世绾是值得他坐下来平等讨论的伙伴。论起见识,朱由检或许更广,但真的实操起来恐怕是比不上孙世绾的,毕竟人家是孙传庭手把手教出来的,有家学渊源,是真的知兵,而朱由检只知道谁比较能打。
“奢安叛军自天启四年便被朝廷大军击败,为何到今日还未剿灭?”朱由检问了个更深入的问题。
孙世绾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其一是因为朝廷不占地利,不得人和。西南多高山沟谷,林木繁盛,多瘴气,叛军一旦失利便往深山躲藏,朝廷大军难以将其找寻出来;人和则是当地盛传朝廷要取缔宣慰司而建立州县,用汉人官员代替土官,于是当地世袭土官恐慌,选择与朝廷对抗。
不过最直接的原因却是朝廷临阵换帅!我父亲曾扼腕叹息说,若是朱总督还在,奢安叛军早就灰飞烟灭了。张鹤鸣不通军略且包藏祸心!”
说完,孙世绾眼眸微抬,悄悄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她的话很出格,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皇帝训斥的准备。
然而,朱由检却是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感慨道:“绾绾,真乃吾之子房矣!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虽然带着部分演的成分,但朱由检却是真的觉得自己捡到宝了,终于有个可以跟他商量事情的人了,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面对朝廷一大堆人精他也是很累的。
朱由检歪嘴一笑,牵起孙世绾的手说道:“朕今夜要跟子房抵足而眠!”
(本章完)
第39章 什么抢,借,咱这是借!
第39章 什么抢,借,咱这是借!
“姐,你太过分了!不让我做,自己却躲起来偷吃!”孙世绣气得小脸通红。
孙世绾眼神微微躲闪,但还是硬气道:“你想多了,我昨夜只是与陛下谈论事情,并非你想得那样。”
“呵,孙世绾,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我已经十五岁了!谈论事情需要关着门、熄着灯谈吗?谈论事情需要躺在床上谈么?!”孙世绣越想越气,并非吃醋,只是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但我们真的只是在清谈啊……”孙世绾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除非你让我验身!”孙世绣梗着脖子说道。
孙世绾闻言表情一冷,道:“咄!信与不信,随你便罢!”
说完,孙世绾转身回屋。孙世绣急忙跟了上去:“唉,姐,你别走,给我说清楚!”
“嘭!”木门轰然关闭,孙世绣吃了个闭门羹,她的鼻子差点一寸就被砸到了,于是她更生气了。门内,孙世绾脸蛋发烫,心中满是无奈。这是皇帝要的,她也不想啊!现在妹妹怕是恨极了她。
朝会上,清流官员开始弹劾五省总督张鹤鸣,这群人是朱由检让魏忠贤找的。
朱由检查阅了张鹤鸣的档案,发现他的履历居然非常丰富:镇压过苗民作乱,干过陕西三边总督,当兵部尚书的时候打压熊廷弼、重用王化贞。
王化贞弃广宁城逃跑后,为了赎罪自请出任辽东经略,却拖延了十几天才到任,到任之后也是一事无成,这种人居然在后面又能当上五省总督?!不得不说大明的朝廷是有点幽默的。
朱由检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菜还是坏,但他不需要分清。管他是无能也好,故意也罢,把他撤掉就好了。想当官的蛤蟆难找,人多的是!
“张鹤鸣老而不死,先失广宁,又败于辽东,如今总督西南,将原本的大好局面破坏殆尽:遵义失守,贵阳城破。这样的尸位素餐之辈,有何脸面苟活于世?臣请斩张鹤鸣!”
大明言官说话一向毫不留情,这战斗力看得朱由检都有点心惊肉跳。这正义凛然的样子,谁能看得出这家伙是阉党啊?!
“张总督劳苦功高,辽东事难,又怎么能全怪他呢?至于西南,如今不是形势大好么?这难道没有张总督的功劳吗?”有人于心不忍,为老同志辩解道。
“西南大捷是秦总兵用命,与张鹤鸣何干?窃人功勋,相鼠无皮,胡不死乎?!”言官不依不饶。
“咳,陛下,张鹤鸣乃是由于朱燮元丁忧,不得已顶替。仓促上任,加之其对于西南军务不熟悉,虽有瑕疵,却也并无大过。臣以为不应为此苛责,否则恐寒了众臣之心啊。”首辅黄立极出列说道。
“张卿年事已高,西南多瘴气,我看不如允其致仕罢。什么功啊过的,就不要追究了。五省总督继续由朱燮元担任,命其夺情起复,继续剿灭安氏叛军,诸卿以为如何?”朱由检和颜悦色地说道。
黄立极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事情怪怪的,好像有哪不对,一时之间却又悟不出来,只得退回原位,不置可否。
其他的人却没有想那么多:看着张鹤鸣要遭,皇帝却还挺有人情味地不予追究,虽然丢了官职,但这样的结果不是已经很好了吗?要知道,当初熊蛮子因为经略辽东不利,可是被传首九边了啊!
于是众臣出列高呼:“陛下圣明!”同意了皇帝的处理方案。
不过,明明是西南的事情,却把朝堂的议题给引到了辽东上。两场大捷不仅给了朱由检信心,也给了大明群臣自信。“赢学家”开始冒头,高呼收复辽东,让大明再次伟大!
关于经略辽东的人员,又成了争议的焦点。原辽东巡抚袁崇焕一气之下辞官回了广西老家,辽东经略王之臣因为跟袁崇焕闹矛盾,早就被召回了。现在的蓟辽总督阎鸣泰上任数年无所作为,根本就无力承担收复辽东的重担。而且有传闻他给魏忠贤建立生祠七处,这是群臣所不能忍的。
辽东经略的人选,朱由检属意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不过,廷推的结果却选出了孙承宗、王之臣、袁崇焕、朱燮元,其中孙承宗和袁崇焕的呼声最大。而孙承宗、朱燮元一个是三边总督,一个准备复任五省总督,所以人选似乎就只剩下了袁崇焕了。朱由检算是知道原本的袁崇焕是怎么上位的了。
但是他在知道“己巳之变”的前提下还选袁崇焕,怕是脑子有坑。于是朱由检不允,他将名单打回,要求重新廷推。这一次,王在晋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廷推的结果上,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袁应泰。
那就王在晋了,朱由检拍板。
众臣皱眉,王在晋可是保守派,陛下这是小富即安、无有进取之心啊!众人都感到有些失望。
西北部,陕北的民变并没有因为延安城下的那一场大屠杀而偃旗息鼓,反而因为这群人被打散以后各处流窜,如同点燃了星星之火,使得陕北的民变更加严重了,甚至波及到了山西、甘肃、宁夏等地。
西安城外,洪承畴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官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久之后,一辆囚车咕噜噜地从城门驶出,囚车内正是洪承畴原本不得不仰其鼻息的原陕西巡抚胡廷宴。
洪承畴脸上还带着伤口,伤口刚刚结痂,但他的眼神却非常明亮;而胡廷宴毫发无损长得白白胖胖的,眼神却是灰败的。洪承畴招了招手,让囚车在面前停下。
“胡廷宴,你有想过你会有今天么?”洪承畴笑问道。
胡廷宴有些迟缓地抬头,看了洪承畴一眼,桀桀一笑,说道:“洪承畴,不要得意得太早,殊不知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陕北的这趟浑水,不是那么好淌的!”
“我洪承畴不是你这等无能之辈!”洪承畴面色不变,淡淡道。说完,他摆了摆手,让押运囚车的士兵将胡廷宴拉走。
延绥镇,士兵们终于等到了朝廷发饷,可惜欠饷二十三个月却只发了两个月!朝廷不会想就用这点银子就将他们打发了,然后将之前的帐一笔勾销吧?!士兵的怨气极大,总兵官杜文焕都快要弹压不住了!
“陛下口谕!”太监曹化淳见局势不妙急忙喊道。好在现在的皇帝还是有点威慑力的,众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曹化淳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大声喊道:“陛下说了,朝廷没钱,都被那帮狗东西给贪掉了,朕一顿饭才吃三个菜,只娶了三个婆娘,没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不吃饭就会死,你们怎么那么死脑筋,没有军饷没有粮吃,难道不会跟当地的富户借吗?!去罢,不肯借就打一顿,不要闹出人命,不要说是朕让你们去做的,钦此!”
“曹公公,这,这真的是陛下说的?!”延绥总兵官杜文焕人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呐,这是陛下手谕,”曹化淳递给杜文焕一张盖了印的字条,而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陛下让你约束好手下,抢钱可以,尽量不要伤人,如果有人弹劾你的话,陛下一概留中不发,当做没看见,懂了吗?”
“明白,明白!”杜文焕连连点头,而后他掏出一包银子塞给曹化淳说道,“小小心意,还请公公莫要嫌弃。”
曹化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还是把银子塞了回去说道:“不必了,你们军中更需要钱,留着吧。”
台下:
“娘咧,这皇帝说人话咧!”
“恁瞎咧咧,皇帝不说人话难道说鸟话乜?!”
“管他什么话,皇帝让俺们抢富户,这话中听,俺爱听。”
“什么抢,借,咱这是借,莫要污蔑皇帝。”
“借了要还么?!”
“俺们当兵的那么穷,拿甚么还?!不还!”
(本章完)
第40章 朱由检怕死,文官们也怕死,老朱家的
第40章 朱由检怕死,文官们也怕死,老朱家的皇帝是有前科的!
十月中旬,四川白杆兵自石柱出发,向西北入陕,穿越关中平原后东入山西,自晋南向东北挺进,越太行山入河北,经保定抵京畿地区,全程四千里,历时一个半月。
长时间远距离的极限行军,让这支军队疲惫不堪:他们脚上穿的草鞋新旧杂错,显然是在路上临时编的;纳底布鞋被他们背在身后,舍不得穿。
历尽艰辛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马祥麟的心情却并不好。离家千里、前途未卜,任谁来心情都不会太美妙。这种不满,在几天后,他在北京城下吃了个闭门羹以后,达到了顶峰。
京师城门紧闭,城头上驻军如临大敌。朝廷的人都懵了,因为兵部并没有下达调兵的命令,而马祥麟可一点也不像是要造反的样子。那么结果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这三千白杆兵,是皇帝私自调来的。这是在干嘛?皇帝想要造反吗?!
四位阁臣联合六部尚书叩阙,将正在太液池垂钓锦鲤的朱由检拽了出来。
“哦,你们说白杆兵啊?没错,是朕调来的。这不是打了胜仗嘛,先帝曾为奢安之乱呕心沥血,白杆兵斩杀了奢崇明,我让他们来给先帝抬棺,以求告慰先帝,很合理吧?”朱由检淡淡道。
阁臣李国棤心中冷笑:合理?!捷报上明明记载,九月七日马祥麟还在与其母秦良玉夜袭遵义城;京师九月十二日才收到的捷报,就算是用八百里加急传旨,如今也才十月十五日。难不成这白杆兵是插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这调兵的命令,分明是早就送出去了。按照时间估计,恐怕是皇帝刚登基没几天就下令了。
“陛下,依祖制,应当以京营护卫京师,外兵入京是为违制。为先帝抬棺,自有大汉将军,何必调遣外兵?!”李国棤虽然心如明镜,却还是给皇帝留了几分面子,没有直接戳破他拙劣的借口。
“《皇明祖训》‘武臣不得预九卿事’,陛下忘记了汉时董卓乱政的教训了吗?”首辅黄立极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董卓?!不过是三千白杆兵尔,竟可比得上西凉的十几万大军了吗?!”朱由检冷笑道,“《大明会典》云:胜军,主将率军盛装入城,奏凯乐,携俘虏及缴获献于太庙前。尔等横加阻拦,是何居心?!”
自八月二十四日朱由检登基以来,大明君臣之间“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相处模式维系至今,终于在一个多月后的今天爆发了最剧烈的冲突。
文官们极其厌恶皇帝的自行其是,他们对局势的失控感到恐惧。然而朱由检也不能总是把自己的小命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之上。他没有想到这群文官对于皇帝触碰兵权竟然敏感到了如此发指的地步,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谨小慎微的了,但还是迎来了如此剧烈的反抗。
不管怎么说,今天白杆兵必须进城,白杆兵不进城他这个皇帝怕是要落水了。
跟内阁辅臣以及六部尚书大吵一架之后,朱由检骑马张弓持矛,在亲军卫的簇拥下,强行刷脸给白杆兵打开了城门。
马祥麟懵逼了:皇帝亲自出城迎接,他什么时候有那么大面子了?!他这一路的怨气都化作了愕然和受宠若惊。
“臣,石柱宣慰使马祥麟叩见陛下!”
“免礼!马卿此番千里跋涉,鞍马劳顿,实是辛劳。”朱由检诚挚道。
说完,他把着马祥麟的手臂和他一起进了北京城。当天,三千白杆兵就接替了紫禁城的防卫,白杆兵成为了白杆卫,马祥麟任白杆卫指挥使,全权负责皇宫禁卫事宜;三千白杆卫三班倒,分三批轮流值守。
土木堡之变后,亲军二十六卫就只剩下了锦衣卫,与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其余各卫已并入京营,不再归属于皇帝直属禁卫军序列,在行政、人事、薪饷等全方面受制于文官。
夺权也就算了,文官掌控京营以后,京营战斗力急速崩坏,仿佛文官天然就是跟当兵的八字不合,恨不得把国家的军队给阉了。
自嘉靖以后,锦衣卫指挥使的人员由廷推选出就已经成了惯例,武举变成了以文章策论定输赢,中举的基本全都是文官子弟。锦衣卫本来是勋贵的自留地,如今勋贵子弟只能在锦衣卫弄个虚衔,掌卫事的基本全部成了文官的人。
也不能说锦衣卫就完全废掉了,但他们肯定不算是皇帝的人。锦衣卫的职能本就不是专精于间谍事业,锦衣卫校尉只是为了解决京城权贵多,衙役卑微不敢管,而专门设置的高级衙役,干的是城管和派出所的活。
朱由检能够直接掌控的,就只剩下宫中四卫的这可怜的两千人。虽然宫中四卫隶属于御马监,由御马监太监执掌,其军官从内廷系统或勋贵子弟中选拔,但也依旧没办法保证绝对干净,相对于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白杆兵,他们的战斗力存疑。
白杆兵跟他不熟,说多忠诚肯定也是扯淡,但至少这群人相对于他来说是干净的,因为白杆兵没有理由去弄死他这个皇帝。朱由检就不信文官能够牛逼到把两千公里外的土司白杆兵都给渗透了,要是真的做到,那他也就认了,死了算活该。
至于忠诚,这玩意是可以培养的。上位者施恩本来就容易,要是这都拉拢不到人,那他活该去死!
这一晚,朱由检睡得很安稳,但京城里的很多人却睡不着了,宵禁对这群人来说形同虚设,内阁首辅黄立极的府邸烛光亮了一夜。
第二天朱由检照常上朝,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文臣们对于昨天的事情也没有再提,好像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他们这种默契才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
文官集团,这是个被当成是阴谋论而嘲笑的词汇,朱由检认为其是客观存在的。
就像是后世的公务员群体一样,不能捂着眼睛说看不见就是没有,要说其组织多严密不至于,但其行为逻辑却是趋同的,很容易就形成集体意识,对事物作出近似的判断和处置办法。
这个群体女性多了以后就会倾向于维护女性的利益,间谍多了就会出卖国家的利益。
而文官集团倒也没有那么玄乎,但肯定也是会本能地维护士绅利益的,毕竟“只有背叛自己阶级的人,没有背叛自己阶级的阶级”!
朱由检怕死,文官们也怕死,老朱家的皇帝是有前科的!
不过虽然这件事情闹得非常难看,但目前来说皇帝并没有血洗朝堂的倾向,也没有这个实力,所以对于皇帝的出格举动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才是熟悉的味道,大明的皇帝要是不整点幺蛾子,大臣们都要以为坐在龙椅上的是个傻子呢。
朱由检一向是很耿直的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臣也知道皇帝在做什么,他也知道大臣知道他在做什么,一切都是明牌,堂堂正正的摒弃阴谋诡计的斗争!他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希望能够睡个安稳觉而已,这是多么朴素的愿望啊。
我感觉这章争议会很大,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我的这个解释,你们如果有不同意见就直说。
(本章完)
第41章 钱粮地屋给编制,再发个媳妇。
第41章 钱粮地屋给编制,再发个媳妇。
石柱土司是汉人土司,马祥麟的先祖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其父马千乘冤死狱中时,他尚且年幼,万历皇帝命他母亲秦良玉“代行宣抚使事”。
如今马祥麟已经晋为宣慰使,不过还是逃不过老母亲的血脉压制,石柱土司上下包括马祥麟自己都还是习惯听从秦良玉的号令。
石柱土司以马氏家族为核心,整合大山外六族与大山内七族,共同构建了“十三族屯兵”的耕战体系,其中汉人土人各半,相互联姻,高度融合,早已不分彼此。
而石柱的土家族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五溪蛮。五溪蛮曾经在马良的忽悠下,追随汉昭烈帝刘备一起讨伐东吴,参与了惨烈的夷陵之战。
朱由检在将石柱白杆兵转化成宫廷宿卫以后,还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这是一支自带加密语言的部队。白杆兵的士兵平时习惯用土家话沟通,能够听得懂汉话,但是不怎么会说。这就极大加剧了外界对他们腐蚀拉拢的难度。
他还直接让白杆卫围绕着皇宫北面的景山搭窝,这里属于皇城范围,原本京师三大营部分营址所在,作为皇宫防线的一部分,周围不允许有人居住,十里无人烟,进一步减少了白杆卫与外界的接触。
对于自己搞不定但又很憎恨的东西,人们往往喜欢使用精神胜利法。如今白杆卫有了几个别称:塌鼻军、哑巴卫、大枪兵。
以往皇宫宿卫大都挎着腰刀之类的武器站岗巡逻,如今的白杆卫夹着四米长的大枪巡逻,看着就非常有威慑力,让人不愿靠近。
站岗的时候,白色的枪杆高高竖起,有三个人那么高,看着非常带感。朱由检觉得自己都成“苏丹”了,再加上蜀人有白巾缠头的习惯,就更像了。
拉拢人的手段无非就是那些:给钱、给地、给编制,再加上发媳妇,简直无敌了!媳妇这玩意朱由检还真发得起,宫女们性压抑得都快发癫了。一边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一边是被关了好些年的深宫怨妇,简直就是绝配。
北上的白杆兵大都没有家室。当初浑河一战,石柱家家缟素,如今皇帝又调兵,其实大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父子参军的,父亲留下,兄弟参军的,哥哥留下,成亲有孩子的留下,被派来北京的就只剩下了一群年轻的光棍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不用上战场了,而是混成了皇帝亲军。虽然也还是回不了家乡,但这种结果对他们来说已经非常好了。皇帝亲军啊,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向嘎鲁,换岗了,你快去相婆娘吧,去晚了可就被人挑完了!”一名白杆卫士兵红光满面地走过来说道。
“我,我有点怕…”那名叫做向嘎鲁的年轻士兵踌躇道。
“怕什么,杀贼你都不怕,还怕女人?!我跟你说,这群姑娘一个个长得跟仙女一样,族长家的闺女都没有那么好看。咱们三千弟兄呢,不一定够分,错过了你后悔一辈子!”彭阿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向嘎鲁一听,也是急了眼,扛着大枪急匆匆往景山赶。
“向嘎鲁是吧,别紧张。听好了,皇帝说了,相婆娘要你们相互看对眼,不能用强。提醒你一句,想要妹儿跟你,首先嘴巴要甜。去吧,找到了跟你婆娘一起过来领婚书。”
“旗长,俺不会说汉话啊!”向嘎鲁听说还要说话,一向嘴笨的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不会是吧,来,我教你,现在跟我学:‘我中意你;姐姐你长得真俊啊;俺会对你好的;跟俺好吧……’”
临阵磨枪,真到了上阵的时候,向嘎鲁脑子直接空白了。向嘎鲁一眼就看上了一个有些年岁的姐姐,他记得娘亲说过,找婆娘要找年纪大一点的,屁股圆的,好生养。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人家面前,“我我我”半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脸都红了。
好在年纪大的会体贴人,那宫女觉得向嘎鲁长得也算板正,虽然笨了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叫李玉娘,你叫什么?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吧?”
“嗯嗯嗯。”向嘎鲁连连点头。
“你多大了?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个老姑娘了,你真的愿意娶我嘛?”
“嗯嗯嗯。”向嘎鲁继续点头。
“那我们去画押吧。”李玉娘继续说道。
“嗯嗯嗯。”向嘎鲁一味地点头。
“唉!”李玉娘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无奈,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木鱼疙瘩。
“向嘎鲁,十,十七岁。”他用手比划着说道,“姐,姐姐,我中意你,会对你好。”
噗嗤!李玉娘笑得眼泪都出来,最终还是她主动抓住了向嘎鲁的手腕,拽着他去领取了婚书。
“我,我这就有婆娘了?!”向嘎鲁晕乎乎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朱由检并不是直接把宫女给送出去了,她们还是要在宫里当职,每月轮休两次,每次三天,可以让她们回家造娃。这样就不是一锤子买卖了,而是让宿卫跟皇宫重度绑定,搞事情之前要想想自己的妻儿了。
至于害怕无法禁绝内外,让皇宫成了筛子?原来不早就成筛子了嘛,现在反而是做好的时候,白杆卫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给。出嫁的自然也并不包括朱由检以及媳妇们的贴身宫女。
考虑到其夫妻俩的特殊工作性质,后续还要给白杆卫配套托儿所、卫学。再过十几年,等这批娃娃长大,那就更不得了!
马祥麟没有来凑这场热闹,他已经有媳妇了,夫妻俩感情非常好,最关键是他们老马家也不知道怎么了,娶回来的这些媳妇一个比一个能打,皇帝想要送他两个宫女做妾,他愣是没敢要。
马祥麟很无奈,皇帝这一套整下来,他的这帮手下怕是不会再跟他回石柱了,真就是乐不思蜀了啊。皇帝也太不要脸了,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脚,都不避着点,呸,无耻!
朱由检给白杆卫的待遇是,每个人在景山有一小块宅基地,种地是没办法,但可以搭窝,宫里出建材,士兵们自己动手,相互帮衬着把房子建起来。
军饷每个月有七斗米,三两银子。装备坏了可以报修不用自己钱。白杆卫由皇帝直属,见官不拜,若是犯律,有司无权审理,朱由检就是要让其不受任何人胁迫。
(本章完)
第42章 保守派认为激进派太过保守
第42章 保守派认为激进派太过保守
“…陛下,依臣之策,遂可五年平辽!!!”
嗡地一下,朱由检整个人都懵了。看着台下王在晋侃侃而谈、信心满满,他甚至怀疑自己没睡醒,这一定是个噩梦吧?袁崇焕,我就知道是你!是不是你杀了王在晋、披上了他的人皮?!!!
本来朱由检把孙承宗支去大西北,就是不想继续他的辽东战略。什么关锦宁防线?那玩意分明就是关锦宁战线!防线上那个硕大的突出部,长得跟个茶壶泡泡似的,说这是为了防守?!谁信啊!
打不过,老老实实认输当个铁王八不行吗?人家大唐这种武德爆表的,都缩在睢阳城挨揍了一年;南宋死守襄阳,蹲在钓鱼城送走一个蒙古大汗,好歹活出了第二世。
真当大明还是当初远征蒙元的大明啊?时代变了好不好!倾国之兵能不能干死野猪皮不太好说,但是绝对能够拖死大明朝啊!没那个经济实力好吧!
孙承宗主政辽东四年,修复大城九座、建成堡垒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看似成绩斐然,那么代价是什么呢?!四年时间耗费白银两千多万两,人力物力无数,直接把大明朝的经济给干垮了!
陕西为什么叛乱?辽饷都收到天启十七年了!当然,这样说略有亿点点夸张,但辽饷加征、朝廷财政赤字是不争的事实。
朱由检一上台,就要面对的是九边高达六百万两白银的欠饷!一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一百多万饥肠辘辘的士兵,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抓着他的曳撒裙边,问他啥时候发饷,问他:“皇帝,你凭什么差饿兵?”
睁开眼,就是户部尚书郭允厚两手一摊,告诉他:“陛下,户部真没钱了!这账臣是真的算不过来,不如加辽饷吧……”
扭头就看见陕西几百万饥民,红着眼睛、手上拿着锄头钉耙,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真傻,真的!难怪当初老王头当初那么欣赏袁崇焕,天天给他表功,原来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朱由检简直都快要哭了:老师孙承宗是激进派,他以为的保守派王在晋比激进派更激进,合着朝廷上下,真真的保守派就只剩下他这个皇帝了啊!坏了,他真成孤家寡人了!
“王尚书,你当初与孙师争论经辽事略,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朱由检苦涩地提醒道,渴望事情能够有所转机。
然而他这么随口一问,直接把老头给整哭了,如今六十六岁的王在晋红着眼说道:“忆当年世事之艰,直堪泪下。熊王入关,辽兵溃,溃人众挤轧,关门不得阖者四昼夜,此时已无关矣。
廷推经略,无人敢任,国家养士二百五十年,无人肯赴国难,不几辱朝廷而羞当世乎?
晋愿以身殉,为国心殷,单车就道,守前屯、宁远等处。遂招集散亡,整修废堞,收复关前之弃地,联属海外之孤军,救负固之氓以保前屯,置更番之卒以守宁远,运海岛之储糈,饱我士伍,市辽西之窖粟,济我边民。
臣昔年固收山海关之策,乃是因我军丧师,三军丧胆,我势弱而建奴势强,此等绝境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世殊事异,如今我大明城池完备,兵多将广,又在广宁、锦州接连挫败了建奴,如今正是士气大涨之时。陛下,我大明与建奴攻守易形了,寇可往,我亦可往!”
然而,老头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没有点燃朱由检的热血,反而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凉。
王在晋的意思是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局势太难了,朝廷军队被打垮,残兵败将收集起来也根本无力应对努尔哈赤的进攻,所以他才提出保守战略,但是现在局势变了,如今优势在我。
他想法是让皇帝支持他跟建奴打一场战略大决战,把全国能打的部队都调过来,包括现在皇帝的心头好,宫里的那三千白杆卫。
他觉得辽东的事情拖延得越久,对于朝廷就越是不利的。他听在南京的朝鲜番生说,现在建奴那边已经开始饿死人了,建奴无法冲破辽西防线劫掠大明,就只能往东西两个方向抢劫蒙古人、敲诈朝鲜人。
丁卯之役以后,朝鲜被迫签订江都之盟,要求朝鲜与其约为兄弟之国,向建奴缴纳岁币,开放互市,并承诺不再支援大明。
朝鲜国主李倧说,金国是朝鲜的兄长,但大明是朝鲜的父母,要他跟大明断绝父子关系,他“宁可以国毙,断不敢从”。
然而,朝鲜国主虽然忠心耿耿,但是国内的大臣很多已经胆寒,背着国主跟建奴勾勾搭搭,全然不顾他这个国主的命令!
王在晋认为,现在的朝鲜跟蒙古还在挣扎,朝廷必须派兵救援,与蒙古、朝鲜一起夹击建奴。要是对这两个小老弟置若罔闻,到时候他们彻底倒向建奴,那再想要收复辽东就更难了。建奴正值虚弱,大明蒸蒸日上,在正是反攻建奴,一举收复辽东的天赐良机!
“壮哉,王明初,尔令我刮目相看矣!”首辅黄立极拍着象牙板赞叹道。
整个朝堂都沸腾了,少部分觉得不对的人,也只能站在人群里皱着眉头,不敢吱声。
赌国运,大明什么时候赢过?!朱由检没有被朝堂的风向左右,王在晋已经被他判了死刑,现在他整个人都麻了,因为淘汰掉王在晋以后,他都不知道要找谁经略辽东好了。
朱由检嘴角扯了扯问道:“王卿,那么依你之策需要多少兵马多少钱粮呢?”
王在晋闻言面色一僵,他不是不知道朝廷的困难,但他觉得只要能赢,咬咬牙撑下去是值得的,他小心地看着皇帝说道:“启禀陛下,每,每年需六百万两白银?合兵二十万即可。”
朱由检两手一摊说道:“不如你把朕卖与建奴,看能不能值三千万两银子吧。”
朝堂上火热的气氛也冷却了下来,王在晋刚从南京回来或许不太清楚,但是站在这里的朝臣们可是知道最近朝廷为了钱的事都闹成什么样了。还每年六百万?!大明朝一年所有税收加起来都没有六百万,大家就算不吃不喝全部把钱给他填进去都不够!
(本章完)
第43章 贪图美色,枉顾朝政,塞言闭听,昏君
第43章 贪图美色,枉顾朝政,塞言闭听,昏君呐,昏君!!!
“王爱卿呐,朕任你为协理京营戎政,你不是说要二十万大军嘛,你去练吧,什么时候练出来了再谈收复辽东。”朱由检笑眯眯地说道。
“陛下!”王在晋急眼了。
“朕乏了,今天的朝会就到此为止吧,退朝!”说完朱由检也不待朝臣反应,直接起身开溜,留下满堂公卿面面相觑。
“元辅,这是为何啊?”王在晋面色有些发白,神情恍然,惨白稀疏的胡须随着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明初公,放宽心,陛下并非不喜于你,只是……唉。”黄立极微微叹息,论资历王在晋比他还老,他停顿了一下,凑近了耳语道,“只是咱们的陛下似乎无有远志啊。当日廷推,初次并未有你,是陛下驳回,再次廷推才将你选上是。陛下选你,就是因为看中你的稳重啊,你今日之言,令陛下愕然,陛下如何肯用你?!”
王在晋恍然大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黄立极握住了他有些冰冷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
“陛下难道是要舍弃辽东乎?!”一个青衣小官原本正与好友窃窃私语,突然惊呼出声,虽然他压着声音,但是却还是引来了一众红袍大员的注视,然而大佬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屈尊与之攀谈。
青衣小翰林被一众大佬围观,后背汗都出来了,等大家把注意力挪开以后,他连忙拉上自己的好友混入勋贵队伍溜走了。
勋贵们才不管谁谁经略辽东呢,反正也轮不到他们武官,都是那群文臣争来争去。所以在皇帝退朝以后,他们也都第一时间跟着开溜了。吉祥物要有吉祥物的觉悟,早点下朝去勾栏听曲不好吗?
“今上莫非真有弃辽之意?!”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昔年高皇帝提剑定中原,成祖五征漠北,何曾以退缩为策?辽东者,京师之咽喉也!建奴据辽阳、屠广宁,若放任其坐大,他日铁骑叩关,居庸关能挡女真劲骑乎?”另外一人皱着眉说道。
“是极,宁远、锦州如利刃出鞘,正插建奴肋下。今其国中大饥,蒙古与朝鲜皆怀二心,此天亡后金之时!若此时退缩,士气一溃,再无复振之日!”兵部的官员附和道。他觉得刚刚王尚书的平辽策很好,即使耗费钱粮颇多,缓一缓便是了,五年平辽可以改成十年平辽的嘛。
“若弃辽东,恐辽士民寒心呐!”辽东道监察御史悲声疾呼,他才是最伤心的一个,他的老家就在辽东,如今却有家难回。听到群臣的论调,对于圣意的揣定,他的心都要碎了。
“臣等正欲死战,奈何陛下先降?!”
“先帝呕心沥血为图收复辽东,今上对辽东弃之不顾,如何面对先帝在天之灵,吾等身为臣子不能坐看陛下背负弃地骂名,正应犯颜直谏,以图陛下回心转意,吾决心叩阙,诸君可愿同往?!”
“壮哉,合该如此,吾愿往!”
刚刚回宫的朱由检还在心烦意乱,让太监泡上茶还未喝上两泡,却听闻了群臣堵在乾清门闹事的消息,他的心情更糟糕了。
“魏忠贤?!”
“臣在!”
“你带一队净军驰援白杆卫,不许伤人!天天叩阙,没完没了,扰得朕心烦。”朱由检阴沉着脸说道。
“喏,臣这就去办。”魏忠贤佝偻着腰说道,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多问了一句,“陛下可有口谕?”
“唔,你让他们上你那报名,看一下谁中午不打算走的,也好让光禄寺给他们准备饭菜。”朱由检淡淡道。
“是,陛下!”魏忠贤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皇帝是会埋汰人的。
乾清门外,一队白杆卫长枪放平守在门前,一个寒光凛凛的枪尖抵在了内阁首辅的鼻子前,再向前一寸就见血了。
“混账,你一个臭丘八竟敢对元辅大人无礼?!”有人怒斥道。
然而向嘎鲁只是翻了个白眼,心想:“尔母毞的谁啊,元辅是什么东西,我又没吃你家大米,凭什么听你的?!俺们白杆卫只听从皇帝的命令!”
听到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向嘎鲁把枪尖往上抬了三寸,直接对准了黄立极的眼睛。黄立极心生畏惧,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他的心中愤恨不已,之前他们要见皇帝,谁人敢拦,如今换了这群蛮兵,一点规矩都不懂,实在是太可恨了。
不久之后魏忠贤来了,他阴阳怪气地传达了皇帝的口谕。
听说皇帝又要请吃饭,还他娘的是光禄寺的饭,不少人面色发白,机灵一点的不动声色地退至众人身后,准备找机会撤离。看来皇帝今天是铁了心不会见他们了。
“岂有此理,昏君,昏君呐!”
“贪图美色,枉顾朝政,塞言闭听,此乃亡国之君!”
“昔日先帝大渐之时,言‘吾弟当为尧舜’,今陛下所作所为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期望?”
“住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诽谤君父,该当何罪?!”魏忠贤尖声怒斥道。
“魏阉,就是你蛊惑皇帝,我锤死你!”
“奸逆,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别拦我,我今天就要清君侧!”
蹭!魏忠贤拔剑,对着白杆卫说道,“放他过来!”
“你又是谁啊?”白杆卫看了魏忠贤一眼,撇了撇嘴,不为所动。
魏忠贤尬住了,不动声色地把剑插回剑鞘中,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刚刚还叫嚣要打死他的那几个人,如今面色苍白,不敢吱声。
“来,签字画押!”魏忠贤带着手底下的太监军一个个找人签字,说是为了统计中午饭,但谁人敢签?!签了这玩意怕是会被秋后算账,家破人亡的吧?!群臣避之不及,作鸟兽散。
看着这帮人纷纷离去,魏忠贤面露不屑,就这样的货色也敢对他龇牙?!魏忠贤已经在心中谋算着怎么构陷他们了
“他们走了?!”朱由检躺在躺椅上问道
“启禀陛下,他们都走了,可依臣之见此事恐怕还没完啊,方才臣听到他们在怨怼陛下!!!”魏忠贤气愤地说道。
朱由检抬起眼皮子看了魏忠贤一眼,淡淡道:“随他们去吧,让人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陛下雅量!”魏忠贤夸赞道,然而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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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4章 劳资家大业大,输得起,就当是练兵了
第44章 劳资家大业大,输得起,就当是练兵了!
朱由检闭门造车想了好久,也没想到经略辽东的合适人选。像孙传庭、卢象升这两根大腿现在都还年轻,资历不够,难以服众;五省总督朱燮元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战略大师,但是他是西南“定海神针”,现在还要处理奢安之乱的手尾。
抽调朱燮元,不知道西南又会冒出个什么妖魔鬼怪来。还有,南北方战争的烈度不可同日而语,抽调他来辽东,也有可能会水土不服。
朱由检明白,自己虽然不是个笨蛋,但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收复辽东什么的,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找三条腿的蛤蟆还差不多。
汉高祖曰:“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外,吾不如子房。”朱由检决定找孙世绾聊聊。
储秀宫,孙氏姐妹俩一静一动:孙世绾捧着戚继光的《练兵实纪》看得入迷,而她妹妹则在院子里舞大枪。
“陛下!”孙世绣看见皇帝到来,眼睛一亮,丢下大枪就缠了上去。朱由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孙世绣心中酥酥麻麻的,肌理粟起,耳朵都红了。
“一身汗,去去去!”朱由检撩起孙世绣的裙摆擦了擦手,而后丢下她往屋内走去,留下孙世绣在风中凌乱。
“哇,皇帝你好偏心!!!”孙世绣泪眼汪汪。
“擦擦汗,别得了风寒,御医可不会治病!”话音刚落,一条巾从屋内飞出,精准地盖在了孙世绣的头上。孙世绾起身,看着这两人,感到一阵无奈。
“别理她,我找你有事。”说完,朱由检毫不客气地挤开孙世绾,坐到了她刚刚坐的位置上,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坐上来。
孙世绾身体一僵,视而不见,依旧站在一旁,说道:“陛下找民女所为何事?!”
朱由检翻了翻桌面上的兵书,也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这本书可了不得,这是《纪效新书》的姊妹篇,是戚大帅教人怎么编练车营的。
而车营正是大明如今与野猪皮对掏,终于能够勉强稳住阵脚的关键。虽然也还是打不过,但比起之前一触即溃的局面,已经好转太多了。
孙世绾能够在众多兵书里找到这一本,说明她还是很有品味的,总好过某个说要参照《纪效新书》重练京营的国公不是?”
“绾绾,你现在是蓟辽总督,你打算怎么收复辽东?”朱由检一本正经地问道。
“啊,我?!”孙世绾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朕是武丁,你现在是妇好。”朱由检肯定地说道。
孙世绾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束手无策,皇帝还是另请高明吧。
“妙哉,知我者绾绾也!”朱由检抚掌道。
“嗯?!!!”孙世绾一头雾水。
朱由检将今天朝会上的闹剧告诉了孙世绾。朱由检表示他也觉得现在大明根本没有实力收复辽东,能够守住辽西走廊和燕山防线就算不错了。但是现在大明朝廷上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一个个吵着要平辽、要跟建奴决战,搞得他心烦。
“陛下,依王尚书言,对于朝鲜国,我大明确是不得不救;至于西虏林丹汗,素来反复无常,则应慎重。”孙世绾轻声道。
“那依你之见,应当由谁来担任蓟辽经略呢?!”朱由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孙世绾闻言,面露茫然之色。
“算了,也是难为你了。”朱由检有些无奈。
不过他本来也没有真就指望完全依靠孙世绾就能够解决问题,他也只不过是想找个人倾诉,多个人讨论,缓解一下压力而已。
孙世绾是聪明,但又不是生而知之,她又不了解朝堂的情况。哪怕是她父亲孙传庭,现在这个阶段的能力也是存疑的。人总是要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的,除了挂逼韩信和霍去病。
看着皇帝失望的样子,孙世绾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门外,孙世绣蹲在房檐下,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检,那小模样着实可怜。
朱由检向她伸手,孙世绣眼睛亮了,她一把抓住朱由检的手,飞快地蹦跶了起来。
乾清宫,朱由检正在翻看辽东旧档。
“陛下,俺手酸了!”她又一次被皇帝给耍了,沦为为给皇帝按摩的工具人!
“累了你就回去吧,换你姐来。”朱由检淡淡道。
“哦~”孙世绣从善如流,正准备开溜,又听见皇帝说道:“本来我还想让你侍寝来着。”
“嘎?!”孙世绣把刚踏出门槛的那只脚又缩了回来,默默站回到了皇帝的身后。
“你不累了吗?”朱由检憋着笑问道。
“累啊。”孙世绣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就坐下来吧。”
“坐哪?!”
“我腿上。”
“这不太好吧……”孙世绣有些犹豫。
“找到了!”朱由检蹭地站了起来,“王承恩,拟旨,召前登莱巡抚袁可立入朝!”
老袁头可是渤海水师大元帅!他打造的登莱水师,是大明唯一一支可以夸口自己每一次都能摁着野猪皮打的部队。伏击、策反、收复失地,袁可立的战绩非常亮眼。
之所以朱由检没有第一时间想起他来,是因为朱由检以为他跟熊蛮子一样都挂掉了。要是熊蛮子还在,朱由检哪里需要想那么多,直接让老熊上就好了,甚至老熊工作之余还能帮他喷一下朝里的这些文官。
袁可立活跃的时期是天启早年,在崇祯朝基本没有什么声息。也是翻阅档案,他才发现原来老袁刚刚辞职不久,而迫使他辞职的正是咱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
朱由检无奈地看了魏忠贤一眼,要说人家文官骂他祸国殃民,还真没骂错啊!面对皇帝不怀好意的注视,魏忠贤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朱由检心中叹息,希望这一次召见袁可立能够得到让他满意的结果。不然,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难道他这个皇帝自己上吗?恐怕还不如袁崇焕吧!
其实,无论是孙承宗还是王在晋,在战略上都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宗师,但唯独缺乏一线指挥的经验。而大明的敌人,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他们几十年的战争经验远不是这些纸上谈兵的文官督师可比的。无论再怎么说,没有战绩就是他们两个最大的问题。
袁可立不一样,他是能够拿出实实在在的多次挫败努尔哈赤的战绩来的。五省总督朱燮元的战绩也非常亮眼,等东南事平,朱由检打算调他来辽东试水,既然戚继光都能从东南一路砍到山海关,没理由朱大总督就做不到。
“屮!老子家大业大,输得起,就当是练兵了!”朱由检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吼道。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孙世绣见皇帝接连抽疯,给吓到了。
“没事,肘,跟咱回寝宫看狸奴。”
(本章完)
第45章 延绥巡抚孙传庭
第45章 延绥巡抚孙传庭
“陛、陛下,我想回去了。”养心殿内,孙世绣坐立不安。勾搭皇帝的时候她很勇,但真成功了反而怂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呢?”朱由检笑道。他已经很多天不近女色了,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当这逼皇帝到底有什么意义了。
“陛下,还没熄灯呢……”孙世绣眼睛扑闪扑闪地颤动着。
“熄灯做什么?朕要好好看着你。”朱由检撩开孙世绣的发丝。
“唔!”孙世绣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堵住了嘴。她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却发现皇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夜荒唐,弄到很晚。好在第二天休息,不用上早朝。日上三竿,两人悠悠转醒。
孙世绣趴在朱由检的胸口问道:“陛下,你那天晚上真的只是在跟我姐谈事情么?”
朱由检淡淡笑了笑,说道:“你猜。”
“哎呀,陛下~你就告诉人家嘛!”孙世绣黏腻腻地说道。
“真的。”朱由检回答。
孙世绣眼睛都亮了,她高兴地说道:“陛下,那我先回去了?!”
储秀宫,孙世绣已经在孙世绾面前晃悠第三圈了,但是孙世绾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这让她不禁有些泄气。
“姐,你看我一眼!”孙世绣忍不住出声道。
如此,孙世绾才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平淡,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孙世绣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只能化作一腔的憋屈。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从屋内退了出来。
唉!等孙世绣走后,孙世绾才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怅然,从她妹妹进门的那一刻,她的书就没翻过页。
这书是看不下去了,孙世绾起身,出到庭院,拿起大枪开始练武。
“你今天就别练了,下去休息吧。”孙世绾看着自己妹妹说道。
“我不练,我就坐这里看看你。”孙世绣委屈巴巴地说道。
“你不是如愿以偿了么,干嘛这么垂头丧气?”孙世绾头也不回地问道。
“只是跟我想得不太一样。”孙世绣说。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觉得陛下还是最中意你,我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你,凭什么从小到大,大家都是更喜欢你?”孙世绣带着哭腔说道。
孙世绾翻了个白眼,说道:“陛下最喜欢咱爹,不是你,也不是我。”
“啊?!”孙世绣懵了,甚至都忘记了哭。
宁夏固原县,三边总督府,曹化淳身着红色蟒袍,正在宣读圣旨。
曹化淳刚从延绥回京又被皇帝派了出来,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进过厨房了,当初做佳肴谄媚皇帝,成功是成功了,但皇帝重用他的方式好像有点跑偏了,他有些欲哭无泪。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社稷之安,必资柱石;疆圉之固,尤赖干城。原吏部郎中孙传庭,器识弘深,才猷练达。今延绥重镇,虏患频仍,特晋尔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看来陛下对伯雅很信重啊,恭喜了。”孙承宗很高兴地说道。
孙承宗上书向皇帝推荐孙传庭,本以为最多不过能够给他弄个诸如布政司参议之类的四品官,因为他之前只是做到五品而已。现在直接破格升任从二品的巡抚,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孙传庭拱手称谢,但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太多喜色。
“可是心怀忧惧?!”孙承宗抚摸着胡须说道。
“唯恐不能服众。”孙传庭回答道。
“我与那延绥总兵官也算相熟,可以修书一封,让他莫要为难你。且以老夫观之,伯雅之才,当个巡抚应当是绰绰有余的,何必妄自菲薄呢?!”孙承宗安慰道。
孙传庭谢绝了孙承宗的好意,他也有自己的傲气。莫名其妙沦为外戚,已经够让人诟病的了,他不想再借孙承宗的名和势了。
“你啊你……”孙承宗指着孙传庭,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着任命诏书一起带来的,还有他女儿的信件。孙传庭拆开信封,张牙舞爪的字迹映入眼帘。
孙世绾在信中说,皇帝对她们姐妹很好,刚到北京城的第一天,就带着她们去了锦衣卫训象所看象。
孙传庭看到这里微微皱眉,如今天下糜烂,皇帝怎能有如此闲心?!不过在看到大明有一头幼象诞生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丝丝笑意。
孙世绾说道,皇帝还特意吩咐尚膳监给她们准备醋,询问她们需不需要把米饭换成面食。
周皇后跟张皇后都很好,没有仗势欺负她们;在宫里也很自由,可以照常习武,皇帝弓马娴熟,就是武艺不太行。
当然,简单问候以后,孙世绾还给孙传庭传递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皇帝并没有清除阉党,如今魏忠贤就跟在皇帝的身边;朝廷的官员基本没有太大的变动,阁老和六部尚书都没有换人;朝廷最近打了两场胜仗,西南大捷,五省总督却换人了;皇帝替换了宿卫,群臣哗然。
合上信件,孙传庭有些忧心忡忡,心想自己的闺女在深宫之中,如何能够将外廷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他怕的是自己女儿为了得到消息而坏了规矩,到时候恶了皇帝可如何是好?
“孙大人,您可以给二位娘娘回信,或者有什么奏疏要呈递给陛下,可以一并交由在下。”曹化淳轻声道。
“那便麻烦公公了。”孙传庭向曹化淳道谢,然后伸手在自己怀里摸索,却只摸到了一个干瘪的钱囊,顿时愣在原地。之前他多管闲事,换了些米粮发给饥民,方才却是忘了这一回事。
孙承宗看出孙传庭的难处,他一向对于贿赂宦官是深恶痛绝的,但为了孙传庭,他还是掏出一小袋银两塞到了曹化淳的手中。
这可是帝师,这钱曹公公哪里敢收,连连推辞,于是孙承宗索性就把银子揣回袖子里,直接伸手将其引向一旁,说道:“公公高风亮节,本督备有粗茶,请!”
说粗茶,还真是粗茶,一口下去,全是碎叶沫沫,曹化淳不敢再饮,只能看着茶碗发呆。
第二日,孙传庭拜别孙承宗,带上三五随从,从宁夏固原城出发,朝着东南方向的延绥镇赶去。
(本章完)
第46章 大明不亡天理不容?!
第46章 大明不亡天理不容?!
“换上衣服,随我去上朝。”朱由检将一套宦官的服饰塞到孙世绾怀里,说道。
孙世绾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不多时,一个阴柔的小太监闪亮登场,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朱由检的身后。
然而,今天的朝会不平静。朱由检屁股还没坐热,就遭到了批斗。
“陛下!祖宗之地,怎可轻易舍弃?!还望陛下三思!!!”
“辽东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之地,如今落于贼手,陛下难道不痛心乎?!”
“辽东距离京师近,骑兵一日奔袭二百里,三日便可兵临城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陛下万万不可舍弃辽东啊!”
“啊?!朕何时说过要舍弃辽东了?”朱由检一脸无辜,而后他板着脸继续道:“好啊!你们假传圣旨是吧?”
“李御史,是你传的吗?!”
“王给事中,难道是你?!”
这……两名带头冲锋的言官额头开始冒汗,讷讷不能言。
“陛下,谏官风闻奏事,纵有谬误也是在所难免,还望陛下恕罪。”左都御史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小弟。
然而,朱由检却没有轻易放过他们,而是继续说道:“风闻奏事是吧?那好!你去哪采的风?从谁那听的闻?说啊,回答朕!”
“今天皇帝吃了火药吗,怎么火气那么大?!”左都御史也有些顶不住了,求助性地把目光看向内阁辅臣。然而,这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理会他。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这帮人自己揣度的,皇帝又没有公开说过要舍弃辽东。就算猜对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皇帝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的,只能自认倒霉。
“陛下,臣想起来了,臣是从他那里听到这个传闻的。”李御史指向皇极殿靠向门口的方向。人群稍稍散开,露出一个面色苍白的青衣小官。
“是你做的吗?”朱由检问道。
扑通!青衣小翰林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喊道:“陛下饶命!”
他肠子都悔青了,昨日不过一时失言,没想到竟然变成杀身之祸!假传圣旨可是要判处极刑、连坐家小的啊!
“拖出去,打三鞭。”朱由检说道。
小官愕然抬头,反应过来后,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高呼:“谢陛下!”
金瓜武士从大殿两侧走出,一左一右夹着小翰林走了出去。
朱由检眉头微皱,心想:“有毛病,挨揍还要说谢谢?”
然而,摁下这瓢,那边又浮起。
“臣启奏陛下:近日于市坊间查获御用器物数百件,勘验内府印记无误,乃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门下内侍所窃,臣请斩魏忠贤!”
“这是朕让卖的。”朱由检淡淡道。
“请陛下切勿包庇罪阉!”言官直接硬顶。
“臣弹劾前吏部验封司郎中孙传庭献女媚上!”
“臣弹劾三边总督孙承宗用人不当、治军无方!”
“臣弹劾五省总督朱燮元杀良冒功!”
“臣弹劾白杆卫指挥使马祥麟!”
……
“嘶,这是要造反呀!”朱由检面无表情,这哪里是弹劾大臣,分明是弹劾他这个皇帝啊!这是要报复他昨天辍朝的举动吗?!还是新账旧账一起算,觉得他这个皇帝失控了,所以故意警告一下他?!
朱由检眼神扫过内阁几人时,黄立极微微垂首,李国棤一脸坦然,另外两个是糊涂虫。
南京户部尚书毕自严面色难看地看着朝堂上的这一幕。本来他打算在朝会上提出变法大计,争取更多支持,却不曾想今日上朝竟撞上百官与皇帝顶牛。何至于此啊?
朱由检在忍,他怕自己忍不住叫白杆卫过来血洗朝堂。他想不通这帮人怎敢的啊,是被前几个皇帝惯坏了,还是觉得他朱由检软弱可欺?!
呼!朱由检吐出一口浊气,命司礼监将弹劾奏疏照单全收。任这帮人再怎么狗叫,他只要留中不发就行了。他还是不想杀人,因为他善。
但他实在恶心坏了,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宫门一锁,学他的爷爷万历皇帝,直接罢朝!历代大明新君的心气,就是这样被这帮虫豸磨没的。
不过,恶心归恶心,朝会还要继续。毕自严正式在朝堂上提出自己的“变法八条”:增加盐引、精简军队、严查空饷、京畿开荒、清查隐田、兴办军屯、规范税收、运粟实边。
户部尚书郭允厚面色铁青,带着心腹逐条驳斥,做最后的挣扎。然而辩论赛的胜负,从来不由辩词决定,而在于上位者的态度。
朱由检早就看郭允厚不爽了,于是保留其户部尚书衔,将其调入内阁,明升暗降,同时任命毕自严为新的户部尚书。
如今的内阁倒是不再被骂作阉党走狗了,可惜他们跟阉党一样都失势了。皇帝既不用太监批红,也不把内阁当回事,这一届的阁老都快成纸糊的了。
关于毕自严的改革方案,朱由检感觉这玩意看着就扯淡,他并不觉得这一揽子计划能够成功。不过他是“挑人不挑事”,专业的事情他又不懂,后世的经验也不能直接往现在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毕自严他要用到死。
毕自严确是牛逼,崇祯年有一半时间都是毕自严肩挑户部,拖着大明这架破车上路,居然能够做到让崇祯年的财税收入逐年上升。虽然有竭泽而渔的因素,但依旧无法磨灭他的功劳,说他是大明理财第一人都不为过。
非常反直觉的是,崇祯朝的国家财政收入相较于天启朝,是大幅好转的,账面数字甚至差不多翻了一番。
财税收入增长,军队战斗力缓慢提升。如果不是那场席卷了半个帝国的旱灾降临,没准大明真的能够撑到摁死野猪皮的那一刻。
朝堂上,朱由检与毕自严隔空对视。
毕自严觉得皇帝真可怜,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要面对这一大帮官场老油条,能够撑住也真的是不容易。
朱由检觉得毕自严真可怜,崇祯二年冬,己巳之变,建奴围攻北京的时候,他为了维持住勤王军的后勤累到“头面臃肿,口吐鲜血”,当了好多年户部尚书,退休的时候家无余财。
现在提出的这些个变法措施,没有不得罪人的,可以预见的将来,关于毕自严的弹劾肯定不会少,这种人才可要死保才行。
推书《事后诸葛亮,朕的丞相来自五丈原》,四级老登,有4本百万巨制。卧槽了,逛哔站刷到他视频,说上新书榜了,然后我就装逼说我在榜一,要不要给个章推。后面一看,我成小丑了,但是牛逼已经吹出来了,那就推吧。练气修士在合道大佬面前装上了,大佬还笑嘻嘻说了句:“好呀,那就拜托道友了。”
(本章完)
第47章 大明皇帝上班日常(上)
第47章 大明皇帝上班日常(上)
毕自严变法第一刀:
他提出要将积压的二百万引盐变为“盐票”,允许商人认购后分期兑盐,盐票允许交易,允许持有者以“盐引抵押贷款”,盐商可用未兑现盐票向户部借款,年息一成半。
大明太仓银库收入的两大支柱便是田赋以及盐课。在张居正主政时期,太仓每年可以收到田赋约九百万两白银,盐税二百万两白银,而如今太仓总收入包括田赋、盐税、钞关税、金银、均徭银等也不足五百万两。
而盐引本质是一张购物卡,朝廷为了税收方便,出售盐引给盐商,盐商拿到盐引以后去盐场兑换实物盐。但现在的情况是朝廷为了多赚钱超发了盐引,很多人拿着盐引兑不到盐了,盐引信用崩塌,快成厕纸了。
毕自严的想法就是把盐引改成延时兑换,每年兑换二十万引,恢复盐引的信用,增加其金融属性,使其变成抵押物,相当于变相发行国债。
他在原有的四柱清册法基础上增加三时簿,即“朔望簿”“月要簿”“岁会簿”以及征解、支销二簿的复式记账,改良出新的记账方法来堵住现行盐法腐败的漏洞,揪出寄生在大明盐课上的蛀虫。
朱由检看着朝堂上毕自严侃侃而谈,却有些面色苍白,胃里一阵翻滚,有种强烈的呕吐感,好在类似他一样反应的人还有很多。
朱由检虽然可以勉强听懂毕自严的意图,但是这玩意就像是在上数学课,给他把前世的心理阴影都整出来了。为了不在朝会上睡着,朱由检的大腿都被他给自己掐肿了。
“太恐怖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户部尚书嘛?!”朱由检心想。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朱由检的精神都还有些恍惚,“小太监”孙世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整个人也有些沉默。
“怎么样,第一次上朝的感觉是不是跟你想像得不太一样?!”朱由检扭头问道。孙世绾点点头又摇摇头。
乾清宫前,孙世绾正准备与皇帝分别拐回她自己的小院,朱由检却将她一把扯了回来说道:“别走啊,上完朝还要批红呢。”
“陛下,后宫不得干预政事的。”孙世绾憋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说出来以后她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虽然她本人对于军事政事有极大的兴趣,但这种明显是践踏规矩的行为还是让她感到了非常的不安。
“扯那许多,当初太祖还说宦官不得识字呢,别多想,随朕来。”朱由检伸手搂住了孙世绾的肩膀,把她拐进了乾清宫。
魏忠贤与王承恩对视一眼,又如同脏了眼一样迅速分开,虽然一触即散,但他们还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那一抹羡艳之色。
朱由检让孙世绾自由翻阅奏疏,看原文及内阁批文,然后让她写下自己的批文,跟内阁批文一样用一张小纸条贴附在奏疏上。
《辽东巡抚王之臣请增兵饷疏》
王之臣奏报建奴屯兵辽阳,请求增拨粮饷五十万两,并弹劾宁远总兵满桂骄纵贪渎。
嘶,看到这封奏本,朱由检心里毛毛的,今年八月八日,由于朝廷欠饷,发下去的军饷又被贪污,宁远兵变,时任辽东巡抚毕自肃向朝廷要饷未果,向晋商借款被拒,最终被辽兵逼得上吊自杀。
那时候朱由检还没有即位,木匠哥哥又有点死了,朝堂暗流涌动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辽东那边,所以便造就了这一出惨剧。
而毕自肃正是毕自严的亲弟弟!!!很难说清,毕自严提户部发起变法,有多大程度上是受弟弟惨死的刺激。
内阁的意见是给满桂发“申饬敕”,户部那边说五十万两拿不出来,最多只给三十万两,九边都欠饷,如果给辽东那么多,另外几个军镇会闹。
孙世绾又引用了她爹孙传庭的话,他爹认为满桂当初宁远之战的时候拒绝分兵的策略是对的。满桂上书说“臣但知守土,不知其他”,不应该简单理解为抗命。所以绾绾觉得不应该斥责满桂,反而要加以安抚,对于军饷,她认为应该核查兵额之后再发,杜绝吃空饷。
朱由检批红:圈出内阁申饬的字样,在下面写上“不允”。关于拨款三十万两,写上“依拟,户部速拨”。
“王伴伴,让尚衣监给满桂弄一套飞鱼服,再赏赐黄金一千…算了,赐他黄金五百两吧。”朱由检说道,绾绾看着他若有所思。
查账?!怕是要坠机的吧。吃空饷的问题,拔出萝卜带出泥,朱由检现在还不打算去碰。
《兵部复议东江毛文龙请饷事》
毛文龙自皮岛奏请粮饷三十万石,兵部认为其虚报兵额,建议只拨付十万石,并派御史核查。
内阁拟准。
孙世绾附议。
朱由检写上“未可轻许”。
毛文龙的问题他打算等袁可立来了再说,毛文龙这个人是有点反骨的,当初老袁是毛文龙的上司,两人相爱相杀、吵吵闹闹,反倒是把野猪皮霍霍得挺惨。
《登莱巡抚李嵩报水师战船朽坏疏》
登州水师现存战船 127艘,其中 68艘年久失修,请求工部拨银 12万两修缮。
户部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表示等朝廷有钱了一定给他拨款。
内阁准拟。
绾绾觉得应该给钱。
朱由检叹了口气,写下“依拟”二字,同意了内阁的意见。
《户部请裁省织造钱粮疏》
户部尚书郭允厚奏请暂停苏杭织造局岁造段匹,可省银二十八万两,以充辽东军费。
这就很幽默了,现在郭允厚已经被调岗了。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去干,朱由检在这封奏疏上嗅到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虽然他不能明确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新任户部尚书毕自严肯定可以,所以他把这封奏疏打回,让户部再议。
《漕运总督苏茂相报运河淤塞事》
临清至徐州段运河淤塞一百二十里,漕船滞留四百艘,恐误漕粮北运。
《陕西巡抚洪承畴请蠲免延安府税粮疏》
延安府大旱,秋粮仅收三成,请求免征天启七年税赋。
《吏部题覆起复袁崇焕疏》
袁崇焕上疏请求复职,吏部以“舆情未协”暂缓。
内阁的意见是同意袁崇焕复职。
绾绾直接摆烂交白卷。
朱由检不允。
他寻思着要不要遣袁崇焕去养大象,恢复洪武年间的广西训象卫编制,然后去东南亚抢粮食吃。
(本章完)
第48章 大明皇帝上班日常(下)
第48章 大明皇帝上班日常(下)
《翰林院请开经筵日讲疏》
建议皇帝恢复经筵讲学,以“圣学正心”彰显新朝气象。
“屮,什么玩意!”朱由检低骂了一句,把这封奏疏直接丢出门外!
《钦天监奏彗星见东方疏》
九月丙午夜,彗星现于东方井宿,长三丈,占曰“主刀兵大起”。
“真不真的?!”朱由检看了这玩意有点挠头。
不过他们还说,这是因为君王失德、朝中有小人作乱,所以要求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祀天地、宗庙,祈求消灾免祸?!
黄立极这老东西建议他参照汉武帝下《轮台罪己诏》?!
留中不发!
“绾绾,你说钦天监是不是太多余了啊?!”朱由检抱怨道。
《南京守备太监刘文耀请修孝陵卫疏》
孝陵卫营房倾圮 200间,请拨内帑 5万两修缮。
年年坏,年年修,不允!
《云南巡抚闵洪学请改土归流疏》
闵洪学认为土司桀骜,相互仇杀不断,汉夷冲突严重,唯有“改土归流”方能长治久安。
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朱由检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刺激这些土官为好,土司不老实,难道这些边疆的流官就很老实了吗,能收几个税钱啊?!
《衍圣公孔胤植贺新君登极表》
曲阜孔府上表称颂皇帝“德配尧舜”,并进献鲁锦 100匹。
按道理来说,朝廷应该给予远超其进献的赏赐,但朱由检能忍住不砍死孔家满门都算不错了,还封赏?!而且人家秦良玉的贺表上个月就从四川送到了,你衍圣公在山东,离得那么近,好大的牌面啊?!朱由检把贺表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
《朝鲜国王李倧奏请册封疏》
因丁卯胡乱后需大明册封以正王位,并请求援助火器对抗建奴。
册封没问题,火器就算了,先不说大明自己都不够用,现在朝鲜的情况,给他们送火器就是给建奴送火器。
朱由检批示:必要时候可以允许朝鲜国王来大明避难。
《顺天府尹请修卢沟桥疏》
《鸿胪寺少卿病乞致仕疏》
《太医院请增药料银两疏》
《保定府清苑县呈报秋鼠伤禾事》
《光禄寺请更换膳房铜锅疏》
《御马监请疗马鼻湿病疏》
……
有时候太过集权了也不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皇帝做决定,地方的奏疏一来一回大半个月就过去了,毫无效率可言。朱由检虽然已经算是熟练工了,但还是哈欠连天,累得够呛。
“嗯?!”朱由检仰头,恰好顶在了一团柔软上。
“我见陛下疲惫,所以想给陛下揉揉。”孙世绾轻声说道,她的面色有些绯红。
“往上一点,对,没错,使点劲?!嘶,不错,继续!”
“这才是人生啊!”朱由检心中感慨。
“嗯?!福建巡抚朱钦相上报,郑芝龙拒绝了诏安,说之所以谈不拢,是因为福建总兵俞咨皋剿贼不利?!”
《福建总兵俞咨皋报剿海寇郑芝龙事》
福建水师于厦门外海遇郑芝龙船队,损战船二十三艘,退至金门。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朱由检好想哭,他感觉大明四面皆敌。几年前福建水师跟荷兰人干架,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驱逐出澎湖,结果现在又来了个巨寇郑芝龙。
俞咨皋是俞大遒的侄子,不过他比起俞大遒差远了。当然,大明卫所崩坏是普遍现象,全怪他也有点过分了。
郑芝龙想要“奉敕专通蕃之利”“钦准专营市舶,凡通蕃舟楫,非奉令旗不得行。”他要的是垄断东南海上贸易。
福建巡抚想要他死,总兵俞咨皋哭诉自己打不过,请求朝廷调拨登莱水师支援。
登莱水师现在自己都半死不活呢,还支援!本来大明在觉华岛有两千艘战船,结果在那场所谓的宁远大捷,被野猪皮趁着海上结冰突袭,全部被烧掉了,自此大明北方水师算是报废了。
杀人放火受诏安,朱由检也想砍死郑芝龙这个死汉奸,可惜做不到啊。兵部以及内阁建议调遣广东水师助阵,联合荷兰人绞杀郑芝龙。
绾绾则认为,从兵法角度来说应该“避实击虚”,与其跟郑芝龙打海战,不如复刻开国之初的海禁之策,锁死海岸线,将倭寇饿死在海上。
历史证明,海禁确实是有效的,如果真的能禁的话。有人可以把自己老妈卖作娼妓,海贸一年几千万两白银的利润,足够皇帝落水很多次了。
朱由检批复让福建巡抚继续诏安,可以答应郑芝龙的要求,给他的“海防游击”的官职,前提是他把自己的儿子郑森送来北京为质。
而后安慰了一下俞咨皋,让他不要在跟郑芝龙打了,先把兵练好,什么敲诈勒索过往海商之类的事情多去干,赚点军费。
不知不觉入了夜,乾清宫懋勤殿内,燃起多支大蜡烛。
孙世绾趴在朱由检身旁睡着了,哈喇子流到了《弹劾孙传庭献女媚上疏》上面。
朱由检从奏疏堆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筋骨噼啪作响。
“陛下,浴水已备好,敢问陛下可还需要尚膳监准备夜点心?”王承恩轻声询问道。
“唔,朕要吃火不思、春卷、肉糜,准备两份,算了,多做点,给值夜的宿卫太监宫女们都送上,你也陪朕吃点。”朱由检说道。
“谢陛下恩典。”
朱由检将孙世绾摇醒,刚刚醒来的她睡眼惺忪、云鬓松散、面泛潮红,在烛光摇曳之下更有一种诗一样的美感,有道是“玉容惊觉浓睡醒,烛影深摇懋勤宫”。
“陛下……”孙世绾迷迷糊糊地呢喃道。
“起来,洗漱,然后陪朕吃宵夜。”
大木桶前热气蒸腾,孙世绾手指搅着衣摆,腿脚有些发软。虽然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但她没想到会是今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形式,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衣服滑落,绾绾果然如朱由检所想,是有“腹肌”的。浅浅的马甲线并不明显,摸上去却能够感受到区别。
孙世绾吃痛,身上的肌肉收紧,显现出惊人的线条感。与那些身形单薄的小丫头片子不同,孙世绾颇具肉感,为人慷慨,朱由检对她简直就爱不释手。
一个时辰以后,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朱由检撕扯着蒙古大肉饼,孙世绾一个春卷咬了三口。
(本章完)
第49章 善修兵戈,严阵以待!
第49章 善修兵戈,严阵以待!
一个月后,袁可立进京。这一次朱由检学乖了,没有让他上朝,而是选择先在乾清宫召见,君臣之间通通气。
“袁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朱由检望着这位年逾甲的老臣温言道。然而袁可立却未领情,他翘着胡子气哼哼地说道:“老臣听闻陛下有意舍弃辽东?”
“谣言都已经传到你们河南了吗?!”朱由检讶然。
“何止是河南,都传到江南了!”袁可立愤然道。
“好想砍人啊。”朱由检心想,而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袁卿误会朕了,朕不过未采纳王明初之策,怎么就可以说朕要弃辽呢?莫非你也以为,我大明当倾举国之力与建奴决一死战吗?”
“王在晋蠢蠹尔”袁可立不屑道,随即正色:“老臣愚钝,然事关社稷根本,不得不冒死进谏。臣闻辽东欠饷一年余,兵备废弛,恐为建奴所乘,伏乞陛下及早谋划布局。”
朱由检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若朕委卿经略辽东,卿欲何为?”
“当善修兵戈,严阵以待!”袁可立肃然道。
“如此朕便安心了,朕所忧者,正是诸将轻敌冒进啊。卿且为朕详述方略。”
“臣观辽东困顿久矣,物力殚竭,难以为继。以臣度之,三年之内,建奴必再犯边。孙承宗所创关宁铁骑配合车营之策,臣以为甚善。然其广筑墩台之举,实乃愚蠢之至!
夫城池之用,在断敌退路、击其粮道,使敌军不敢轻越。然墩台之上,兵少且多为步卒,守御尚且不暇,安能出击?建奴若犯边,尽可绕墩台而行,此等工事徒耗钱粮、虚散兵力耳!若臣总领辽东军务,必弃守墩台,将兵力尽皆收缩于大城之中。”
“躲在大城之中,就能挡住建奴南下么?”朱由检半信半疑。
袁可立摇了摇头说道:“建奴铁骑来去如风,可日行百余里,单凭城池难以阻截。然大城所在使其有所忌惮,不敢深入。
建奴南下劫掠,来时如风,我军难以阻挡。然其归时携大量掠获钱粮及百姓,必受拖累,如此,我军便可出城野战。胜则可歼敌,纵使不胜,亦可夺回大部物资百姓。如此建奴徒劳往返,得不偿失,日久必困。
况且战守之道,重在精兵。”
“练兵之要,人所共知。然国库空虚,如之奈何?”
“财力不济时,当汰弱留强,保留精锐,用兵不求大胜,但求保全,亦可令军士屯田自给,节约钱粮。当然,此乃权宜之计,根本还在于整顿赋税。毕自严才干出众,望陛下予以重用。”
“若建奴取道燕山来犯,辽西之兵岂非鞭长莫及?”朱由检提醒道。
“此事确需慎重,我等向赖察哈尔部牵制建奴,然林丹汗首鼠两端,不足为恃。当修缮燕山关隘,屯驻重兵。除关外布防外,京畿更需劲旅拱卫。
臣料想陛下亦知,我大明分兵于多处驻守,建奴则可集中兵力攻之。所谓久守必失,故我军主动出击实属必要。
东江毛文龙所部颇堪大用,朝鲜之地亦不可轻弃。孙承宗‘三方布置’之策仍有可取之处,唯需因地制宜收缩防线。其中水师尤为关键,既可输送粮饷兵员,又可袭扰建奴后方,攻其要害。臣请重整登莱、东江二镇水师,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朱由检取出一封奏疏递给袁可立,说道:“此乃毛文龙请饷之疏,兵部指其虚报兵额,卿以为如何?”
袁可立看过后说道:“毛文龙确有虚报兵数之举,却亦有隐情。东江镇收揽流民难民不可计数,需粮米赈济方能安辑人心。其所为固然有过,然恳请陛下准臣亲往皮岛,彻查情由,训诫毛文龙。至于扶持东江镇乃是既定之策,不宜轻率更张。”
朱由检闻言叹道:“朕自登极以来,忧心辽东,夙夜难眠,唯恐有负祖宗基业。今得袁卿剖陈利害,朕心稍安,辽东重任,便托付与卿了。”
袁可立肃然拜道:“陛下不以臣老迈,不罪臣狂直,委以重任,臣敢不效死?!”
第二天朝会,朱由检正式任命袁可立为辽东经略,节制辽东、蓟镇及登莱军务,加兵部尚书衔。
争论了两个多月的辽东经略人选终于尘埃落定,大家虽然对于皇帝的任命颇有微词,但总归是没有让“放弃辽东”的传言成真。
袁可立的性格刚烈,嫉恶如仇,跟朝里其他大臣的关系并不好,跟孙承宗那种左右逢源的情况差很多,其实这种经略人选更应该考虑他们能够撬动多大资源的。原本袁崇焕可以当上辽东经略,就是因为无论是孙承宗还是王在晋都非常看好他。
朱由检也不确定让袁可立上位能够干成什么样,一切只能让时间来证明,其实按照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皇太极绕道入关,换谁来都是拦不住的,这是硬实力的差别,不是策略可以改变的。
现在的辽东一共才七万兵力左右,分守各地,锦州一万人,宁远八千余,前屯到山海关大概有一万三千人,关宁军有一万五,由满桂和祖大寿统领,精锐骑兵三千多,再加上皮岛的三万拖鞋军。
而建奴平时就能出动六七万的骑兵,拼尽全力,加上仆从军可以爆兵十万骑,骑兵跟步兵是不一样的,当初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说“任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前提条件就是骑兵的高机动性。
当初三路大军的布置正常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几路大军差三十里就能合围了。高机动就能做到以多打少,集中优势兵力对明军发起绞杀,就是这样大明才打得那么艰难的原因,大明实在是太缺乏骡马了。
东南土司叛乱,西北农民起义,东北的野猪皮,东南的倭寇。反正该做的布置朱由检都做了,最后能够达成什么样的结果他也不知道,也急不来,接着奏乐接着舞就对了,瞎折腾才会坏事。
他向各地藩王乞讨的钱已经陆陆续续到账了,要钱果然是天底下第一难的事情,这些个藩王抠抠搜搜,大都只给了几百两银子打发他,甚至还有反向苦穷,跟他抱怨朝廷的岁禄没有给到位的。
只有一个叫做唐王的傻子给了他三万两银子,还问他够不够,不够就卖些王府的地,再给他凑凑,朱由检有被感动到。
最后几十个藩王一共凑到了十七万两银子,并没有凑齐木匠哥哥的丧葬费,还要向谁伸手呢,朱由检犯了愁。
其实说藩王吃垮了大明这是很偏颇的,藩王确实有钱,但要论对大明的伤害恐怕还是比不上那些士绅的,朱由检打算给藩王们松松绑。
4级老登,有4本百万巨制,掀开荒姐的裙摆,在神三的镇压下杀出血路的绝世狠人!
(本章完)
第50章 直娘贼,今年怎地结冰这么快?!
第50章 直娘贼,今年怎地结冰这么快?!
天启七年十一月上旬,还没到冬至日,北京城已经下雪了。
朱由检像往常一样从被窝里起来,又被冻了回去,紧紧抱住媳妇取暖。
“陛下,起来吧,你已经两日不上朝了。”周玉凤有些无奈。
“不去!”朱由检耍赖一般把头埋入软玉之中。最近上朝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什么南京地鸣了,自西北迄东南,隆隆有声,说明他这个皇帝身边有奸逆。
那个阁老、这个侍郎的亲戚在老家又被乱兵给洗劫了,请求弹劾延绥总兵官杜文焕、延绥巡抚孙传庭治军不利、纵军抢劫,还说什么皇帝重用外戚是亡国之道,孙传庭的任命是皇帝的中旨,不符合程序,批评皇帝此举非明君所为……
但朱由检是什么人?这种程度的批判对他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罢了。
陕西巡抚洪承畴和三边总督孙承宗也被弹劾了,因为在他们的治理下,陕西的民变不仅没有变少,反而呈现出一股烽烟四起的态势。
关于以上种种弹劾,朱由检一概扣下,就应当做是没意见。虽然朝臣们恨得牙根痒痒,但是皇帝龟缩在皇宫里,又有白杆卫这帮油盐不进的南蛮护着,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
现在整个朝堂是毕自严的主场,所有部门都要围绕着他的改革进行,又到了年底账目盘算的时候,每天的工作都是各种查账、算账,枯燥又烧脑,这种朝会朱由检参加了几次就不想去了。
中午,朱由检肚子饿得咕咕响,才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吃饱以后,朱由检来到懋勤殿,此时“大冤种”孙世绾早已经在这里干活很久了,她幽怨的眼神让朱由检有些不敢直视。
“真是辛苦你了,我给你揉揉肩。”朱由检谄媚地走到了孙世绾的身后,他们之间的身份像是完成了互换。
面对皇帝上下其手,孙世绾也有些顶不住了,她拍掉朱由检的手掌,低声道:“陛下,我好像怀上了。”
“啊?!”朱由检有些懵,他这才十七岁,就要当爸爸了?!
虽然对于此事早有预料,毕竟他们又没有做保护措施,可是为什么最先怀上的会是绾绾呢?!他明明跟周氏在一起的时间更久,做得更多啊!
……
这场大雪比起往年来得更早,席卷了整个北方,陕西的暴乱似乎也因为这场雪稍微降了温,瑞雪兆丰年,大雪暂时性地缓解了陕西持续了近一年的干旱,也让陕西的老农们看到了希望。
起义初期声势浩大,攻占了县城、杀了贪官、分了府库,其后大部分时间里面流民们都是被官兵撵得四散逃亡,惶惶不可终日。流民队伍默默解散,变回了顺民,回到自己的家乡,寄希望于来年能够有一个不错的收获。
不少人死在了路上,化作了官军的军功,然而无主的田地却轮不到这些幸存者们来瓜分,而是被老爷们给占去了。不过没关系,老爷们也需要有人替他们耕种,当个佃农也能有一口饭吃。
辽东自古以来就是苦寒之地,这里的雪早在十月份就已经开始下了。
披甲奴李四正这片冰天雪地里亡命奔逃,他连夜出逃,从晚上一直到白天,不敢有半分停歇,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喉咙粗喘,甚至已经演变成了哮鸣,每一口冷风的吸入都让他的肺部有如刀割般疼痛,他的身体痛苦不堪,他的精神近乎崩溃,但是他不敢停下脚步。
因为披甲奴逃跑一旦被主人抓住,就会被挑断手脚筋虐杀至死,绝无生还的可能。可是不逃,难道就能活了吗?!如今的辽东,小米四钱五分一斗,大米八钱一斗,就连他的主人每日都只能喝稀粥,更何况是他这种奴隶?
李四脑子比较活络,学会了几句女真话,昨天夜里他分明听到了他的主人说,要把他们这这群残废给杀了,省下麸糠喂马,待来年开春再去抓一批新的阿哈回来种地。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李四亡魂皆冒,情急之下,他直接下到了冰河里,然而踩碎薄冰的动静却将他的位置暴露,冰河下的水出乎意料的温暖,岸上他的主人叽里呱啦说着女真话一顿咒骂。
李四在冰面下一路潜行,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窒息前一刻,李四用脑袋顶开冰层冒了出来。
他抓住岸边的枯草,手脚并用,拼尽全力才从河里爬了出来,然而全身湿透的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又如何能够生存?或许是早预料到他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那名女真披甲人才会选择离开,因为他已经活不了了。
刺骨剧痛将李四掩埋,灼烧感袭来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想要脱掉身上的破衣,手指却不停地颤抖不听使唤
”回家,俺要回家!”李四低声嘶吼着,他扭动着身体努力向南边蠕动着,然而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微弱。
咔嚓咔嚓,一双颇为臃肿的靴落到了李四的面前。
“大帅,这里发现有一个逃奴,还有半口气!”士兵惊喜的声音响起。
“抬回去罢,能不能活便看他的造化了。他娘的,简直不要命了,这般天气也敢往水里跳!”毛文龙低声骂道
咚!毛文龙捡起一块石头丢到江面上,薄薄的冰层顿时被砸得四分五裂,石头沉入水底,激起一连串的泡泡。
“直娘贼,今年怎地结冰这么快?!”毛文龙面色有些阴沉,他们东江镇据守皮岛,凭仗水军,平日里根本不怕建奴。然而每到冬天江面结冰,就是东江镇最虚弱的时候,建奴们的骑兵可以直接在江面驰骋,对他们发动突袭。
现在袁可立那个遭瘟的又回来了,毛文龙可不想让这个老东西一上任就看他的笑话!
他现在就是带人出来探查建奴的动向,好让自己心中有数,方便提前做好布置,今年忒冷,看来是不好过了。
其实不止是他不好过,现在的建奴也不好过,现在的建奴正处于虚弱期,人口大量流失,粮食也匮乏。
老奴临死前发了疯,大肆屠戮辽东汉民。无谷之人,杀!士绅,杀!女人,杀!,老人孩子杀!杀杀杀!!!一个县一个县地屠杀殆尽。
高淮乱辽将辽人推向了努尔哈赤,但那时候整个辽东还有四百多万百姓,如今的辽东一片死寂,能够喘气的已经不足一百万了!当初辽人不相信朝廷选择投靠建奴,如今建奴露出了真面目。
在努尔哈赤屠辽之后,辽东汉民与满人的矛盾彻底激化,毛文龙收纳辽东难民,就此创立了东江镇。
状态很差,脑袋空空,容我睡一觉,明天加更。
(本章完)
第51章 冬至日大朝会
第51章 冬至日大朝会
天启七年十一月廿七,冬至日,在朝天宫彩排了两日的大朝会如期举行。
昨日,尚宝司在皇极殿东南设宝案,鸿胪寺在殿东门外设贺表案;礼部在丹墀中道左右设藩国贡物案,钦天监在文昭阁设报时鼓;教坊司在殿内将编钟等雅乐礼器摆好,为乐器调音;锦衣卫在殿内陈列仪仗,午门外设金鼓;御马监备仗马、驯象。
寅时,第一通鼓响,文武百官至午门外按品级列队,文官居左,武官居右。
第二鼓,百官从左右掖门入宫,过金水桥后于皇极殿前按“品级山”站位。
此时,朱由检正在华盖殿穿戴衮冕礼服等候升殿,他的三个媳妇正围在他身边,在给他整理衣冠。不得不说,朱由检本来就长得很帅气,穿上这身冕服之后更是增添了几分神性,看着威严不可侵犯。
第三通鼓随着冬至的第一缕阳光响起,鼓声大作,经久不散!
朱由检起驾赴皇极殿,教坊司奏《中和韶乐圣安之曲》,侍卫在御座前放置“小神锋”,阶下鸣鞭三响。
鸿胪寺唱“入班”,文武百官进御道,文官北向西、武官北向东,行四拜三叩礼。奏《丹陛大乐万岁乐》,百官山呼万岁,齐呼:“律应黄钟,日当长至”。
礼部官员导引序班举贺表案入殿,鸿胪寺宣表官跪读表文,百官俯伏聆听:“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
贺表用词诘屈聱牙,像是有催眠的作用,好在冕冠很重,朱由检不敢低头,这才没有睡着。不过下面的臣子们却很亢奋,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平时并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也只有等到大朝会的时候才能得见天颜。不过皇帝确实是比大熊猫更珍惜、更值得参观的生物。
而后传制官宣制:“履长之庆,与卿等同之”,百官再次舞蹈、跪拜、山呼万岁。
最后教坊司奏《中和韶乐安定之曲》,皇帝起驾返华盖殿,百官按序退出。
朝会结束之后,还有赐宴,皇帝和群臣换下礼服、朝服,更换常服。
一般来说,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可以参加赐宴,朱由检破例让参与大朝会的一千多官员都吃上了席,皇极殿装不下,就分散一部分人去中极殿和建极殿,外廷三大殿都用上,挤一挤也是够了。
这次冬至大朝会最引人侧目的,不是从一品的国公、正二品的文官,不是长相衣着有异于中原的外国使臣,而是站在了队伍最前面的唐王朱硕熿。
最近一次参加大朝会的藩王也只有襄王朱瞻墡了吧?但他是宣宗皇帝朱瞻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朱硕熿跟今上八竿子打不着吧?为什么他能受邀参加大朝会?!众臣疑惑不解。
朱由检其实很尴尬,他闹了一个大乌龙:他本以为唐王是那个热血青年、擅自率兵勤王的明末藩王第一靓仔朱聿键,没想到找来的居然是他的爷爷,朱聿键现在还没有袭爵呢!
其实朱硕熿本人也感到很迷惑,他之所以给皇帝钱,不过是想贿赂皇帝,好让皇帝同意他废黜长子朱器墭,立自己的次子为世子而已。王妃早亡,朱硕熿没有嫡子,礼部以“无嫡立长”为由,强行给他立了世子,但他根本不喜欢这个长子。
“妈的,不管了,错就错吧,乌龙就乌龙吧。”朱由检起身走到朱硕熿面前,抓住这老头的手臂,把他请到自己身旁坐下。
老头吓了一大跳,他们唐藩这一系,是太祖封的,跟后面的皇帝关系疏远,他们唐藩可不受待见。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面见皇帝,他跟朱由检可不熟啊!
朱由检也表现出一副亲善的样子,跟唐王窃窃私语,面带笑意。后续传出去的小道消息肯定是:唐王慷慨解囊,捐赠三万两白银给先帝营造陵墓,因而被陛下看重。
但是唐王本人听到的可不是什么好话,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朱由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唐王叔,朕听说你把你的长子跟孙子关起来了?!你想改立次子,这不符合礼法吧。”
朱硕熿冷汗都出来了,皇帝的手都伸到南阳去了吗?现在的锦衣卫还能有这样的本事?!还是说有小人告状!
“陛下,许是有奸逆诬告,臣万万不敢有此念,请陛下明察。”朱硕熿硬着头皮狡辩道。
朱由检斜着眼睛看他,让朱硕熿的身体都僵硬了。
过了好一会儿,朱由检才淡淡道:“唐王,敢做不敢当,这就没有意思了,你这样让朕很为难啊。其实想要立自己宠爱的儿子做世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嘛。我的那位皇爷爷不就很想立福王叔做太子吗?!只是群臣百官不同意而已。你觉得你这样做,朝廷会同意吗,礼部会给你的次子册封吗?除非……加钱!”
嗯?!朱硕熿愕然,他面色数变,最后在桌底下伸出三根手指比给皇帝看。
“三十万两吗?虽然少了点,但也……”
“不是,陛下,臣说的是三万两!”朱硕熿急了,三十万两不如把他杀了算了!
“太少了。”朱由检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五万两?!”
“三十万。”
“八万。”
“三十万。”
“十万。”
“三十万。”
“十五万,陛下,这真是要了臣老命了!王府几千人马,人吃马嚼的,都快揭不开锅了,三十万两是真的拿不出来啊!”朱硕熿叫屈道。
朱由检当然没有相信他的鬼话,这些个藩王拿出百万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周王守开封都爆了五十多万两金币呢!不过,真要榨干他也是不现实的。
“咱们各退一步,二十万两吧,朕帮你把事情搞定。”朱由检淡淡道。
朱硕熿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举杯向皇帝敬酒,同意了朱由检的敲诈。
朱由检满饮,而后说道:“你的长子长孙,你也别折腾他们了,送来我这里吧,我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朱硕熿点了点头,心中却满是疑惑。
朱由检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一场家庭惨剧,因为按照原本的历史线,唐王世子会被毒杀。而后朱聿键在朝廷的干预下被立为世子,在继承王位后为父报仇,又把自己的叔叔给杖杀掉。
还有他确实对朱聿键有好感,既然想起来了,就不想再留他在唐王府忍饥挨饿、担惊受怕了,不如抓到身边看能不能培养成宗室大将什么的。
(本章完)
第52章 局势大好,大明朝复兴在即
第52章 局势大好,大明朝复兴在即
又敲诈了二十万两银子,朱由检心情大好。毕自严那边也给他带来了好消息:盐法改革初见成效,盐课收入增加了二十万两,朝廷的开支裁减了五十多万两,再加上秋收银两到账,朝廷的财政赤字已经缩小到二百万两以内了。
九边今年的军饷已经发下去了九成,当然,去年欠的还没有补发,可能永远也不会补发了。虽然不厚道,但这样至少暂时稳住了九边的士兵,让他们不至于兵变。
似乎大明的一切都在缓慢好转,不过朱由检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假象罢了。人和方面他可以勉力改变,但是天时是绝对会按照原本的历史如期而至的,到那时候,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这不是以人的力量可以扭转的。
唐王的封地在南阳,南阳素有“中州粮仓”之称。朱由检跟朱硕熿商量,他不要唐王的银子,让他兑换成粮食运送过来。
“唐王叔,你想恢复藩王三律不?!”朱由检促狭地说道。
朱硕熿呼吸粗喘,但他知道皇帝肯定还想跟他要钱,于是并没有立即搭话。
“王叔,我允许你离开封地自由行走之权如何?!王叔,我允许你们唐藩宗亲科举入仕如何?!王叔,我允许你参与海贸如何?!
王叔,你在嘉靖年间因擅自离封地被弹劾,险些遭废黜吧,不觉得憋屈么,其实一直被困在南阳是很痛苦的吧,王叔难道不想到处走走,看一看我大明的万里河山么?!”朱由检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朱硕熿终于忍不住了,但还是不解地问道:“陛下此举到底意欲何为?!陛下不怕各地藩王作乱么,陛下不怕大臣们群情汹汹么?!?!”
朱由检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老唐王的肩膀有些伤感地说道:“王叔啊,天下要大乱了!”
轰隆,朱硕熿脑海如同晴天霹雳闪过,愣在原地。
他勉强笑了笑说道:“陛下,不过是蕞尔小贼作乱,何至于此啊?!”
朱由检摇了摇头反问道:“贼从何来?!是这老天要让百姓活不下去了啊。王叔啊,宗室与国同休,这些臣子可以在改朝换代之时改头换面,但你我却万万不能啊!王叔被囚于南阳,朕又如何不是被囚于这北京城的方寸之地呢,还望王叔多多思量啊!”
“我年纪大了,财货于我如过往云烟。”朱硕熿笑了笑说道,“既然陛下愿意与我敞开心扉,那么我也总不能太过吝啬不是?!我家中尚有三十万石存粮,我回去就派人给陛下运来。”
“好,都是一家人,就应当共赴国难才是!”朱由检一脸激动地握住了朱硕熿的手。
朱由检投桃报李,当场写下允许朱硕熿编练王府卫队、自由行走、出海贸易、宗亲参加科举的圣旨。至于这中旨有没有用,就要看唐王自己的本事了。反正如果有人弹劾唐王,朱由检就当看不到。大明应该还没有人胆敢擅杀藩王,只要他自己不怂,皇帝不管,就没人能够拿他怎么样。
唐王朱硕熿在拿到朱由检的圣旨之后也是喜笑颜开。从年轻的时候擅自离开封地,到老年不服朝廷安排想要更换世子,可以看出唐王本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物。
昔年高祖刘邦四十八岁斩白蛇起义,成就一番宏图霸业,他如今也才比当初的刘邦大了八岁而已。他感觉自己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锦衣卫数万人,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工匠。朱由检让其中的泥瓦匠开始在皇城范围内修建几个大型粮仓。
此前,内帑的储备以金银为主,皇庄产出的粮食一般也会卖出换成金银。从现在开始,朱由检不允许皇庄卖粮,所收粮食一律存入皇城粮仓。
他还让户部尚书毕自严改革税制度,在不会对朝廷造成大的动荡的前提下,尽量把折色改回实物税,增加南粮北运的体量。
如今的南方粮食价格很贱,甚至已经达到了谷贱伤农的地步,多吸纳南方的粮食对于南方的百姓反而是有好处的。
然而毕自严却提醒他,九边曾经出现过因为朝廷发粮而不发银而闹兵变的事件,他希望皇帝谨慎。
朱由检却选择了一意孤行,因为他知道,即使现在大家不理解他的操作,在以后也会明白他才是对的。
一场持续十几年的、席卷整个北方的特大旱灾已经降临了,但是身处这场大灾难的人们还没有惊觉。
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廷的大臣,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与以往一样的偶尔会出现的灾年,还在按照以往的处理方式,总以为只要撑过一年半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好不起来了。
现在就已经是未来这几十年最好的时候了,灾难哪怕在改朝换代以后都还在持续。只是满清可以通过肆无忌惮的屠杀缓解其本民族的生存压力而已,这种手段大明可学不来。
年末,西南再传捷报,叛乱土司安邦彦授首,川黔境内传檄而定,所有被占领城市皆已光复,这场几乎持续了整个天启年的大叛乱终于是尘埃落地。
其实,奢安之乱与努尔哈赤的反叛是很相似的,叛乱初期,他们也强迫汉民剃发易服,同样的声势浩大,势不可挡,安奢叛军一度攻陷了贵阳,包围了成都。
当时的成都守军只有两千人,若不是时任四川布政使朱燮元与石柱土司秦良玉力挽狂澜,成都恐怕已经沦陷,而奢崇明割据建国的想法恐怕会成真。
这场叛乱波及川、黔、云、桂四省,死伤百余万,整个西南和东南的部分税收都投入进去了,
虽然朱由检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场叛乱为什么提前了三年就被平定了,他感觉自己都没有做什么,甚至对西南都没有投入太大的关注,但西南的平定对于他应对接下来的剧变是非常有意义的。
平定了西南叛乱以后,朝廷的税收情况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可以调集南兵北上,不至于每次对战建奴都以少打多,兵力捉襟见肘。
朱由检大肆赞扬了五省总督朱燮元,加其少保衔,赐与黄金田宅。并且嘱咐他,接下来对于土司的政策应当以安抚为主,不要过度刺激。
第二大功臣秦良玉也被加封至侯爵,正式成为大明忠贞侯秦良玉。
朱由检想见见这两位,于是让他们在过完年后进京朝觐。
(本章完)
第53章 爹你就是偏心我姐,皇帝也是
第53章 爹你就是偏心我姐,皇帝也是
正旦、冬至、万寿圣节,都会举办大朝会。其中正旦大朝会的规模最为宏大,除去京官以外,还有地方大员如各省布政使、按察使等,以及退休致仕的老同志、外国使节等参加,规模比冬至大朝会大了数倍,参与人数多达数千人。
大朝会上,朱由检颁布了自己的改元诏书,宣告天启年已经过去,现在大明的年号正式更名为崇祯。
改元诏书除了宣布新的年号,还包括新皇帝接下来的施政方针。
相比于原本历史上那冗长的内容,朱由检只写下了寥寥数语,宣布大明是华夏正朔,大家都是华夏子民,大明的兴衰跟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大家应该共同维护大明正统;承诺只要大家不辜负大明,他这个大明的皇帝也绝对不会辜负大家。
对于朱由检的政治承诺,众臣还是比较相信的。虽然相处的这小半年来,皇帝也时有叛逆,经常性作妖,但一个“仁君”的名头至少是跑不了的。
党争还在持续,但是党争的破坏性却被朱由检遏制住了。反正你们吵架可以,要让皇帝杀人没门。重要位置的官员安排也不会如他们的意。
大朝会次日,朱由检召见各地方主官,其中就包括了陕西巡抚洪承畴、延绥巡抚孙传庭!
延绥是陕西的一部分,只是因为作为军镇位置紧要,所以多设置了一个巡抚的位置。洪承畴跟孙传庭的境遇也很相似,都是被破格提升的青壮派,所以朱由检干脆就一起召见了这两位。
“臣洪承畴、孙传庭参见陛下!”两人齐声道。
“免礼,平身!”
“谢陛下!”
君臣双方都是第一次相见,于是开始了相互打量。
孙传庭一表人才自不必多说,只是他眼神怎么看着像是要砍人的样子,朱由检感觉脖子有点凉。洪承畴年纪比孙传庭大不少,面若平湖,眼眸深邃,倒是看不出多少情绪来。
“朕想听你们说一说陕西跟延绥镇的情况。”朱由检开口道。
“启奏陛下:陕西多处遭灾,尤以陕北为烈。去岁陕北大地赤旱,颗粒未收,百姓饿毙者众。臣充任陕西督粮参政时,与流贼接战,察其部中不仅有饥民,更有卫所逃亡士卒,此等情状,不可不细加防备。臣恳请陛下拨粮赈济灾民,并蠲免陕西百姓赋税,以安民心、固国本。”洪承畴说道。
孙传庭想了想说道:“启禀陛下,延绥镇军田多遭侵占,自永乐年间始设之三万顷军屯,迄今竟锐减至五千顷。军中官吏贪腐成风,虚报兵员、克扣粮饷之事,已如家常便饭。此等乱象,致使士卒逃亡者逾三成之数。目下册籍所载士兵虽有四万余人,然真正可堪一战者,却不足两万之众。唯有精锐家丁,身披重甲,胯下骑乘良马,而寻常士兵,只得以木棍充作兵器之用。臣意欲于清源之地重整军屯,整饬军纪。”
朱由检还是老一套,要钱粮没有,他让洪承畴跟孙传庭自己想办法筹措,至于闹出事来,莫要将皇帝托出来就行了,他也会尽量对两人进行回护。
对于皇帝的态度,孙传庭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在延绥镇已经见识过“奉旨抢劫”的士兵了。他作为延绥巡抚,当地的文官之首,当然是接到了很多豪强的告状,不过他也只是让延绥总兵杜文焕收敛一点,别闹出太严重的事情来,然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洪承畴却有些纠结,他当官比孙传庭久,免不了沾染了些官场的习气,之前弹劾上司差点被整死,现在他已经变得谨慎了许多,就像他的用兵风格也是以谨慎为主的。
朱由检也只是跟他们浅谈了一下陕西、延绥的情况,地方的糟糕他早就是有所预料了的。他之所以将两人喊来,更主要的是希望这两个军事天才给他参赞军务的。
朱由检询问陕西剿匪情况,孙传庭表示贼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只要给他五千精兵,足以扫清陕西全境。现在的首要问题还是要维持住军镇的情况,不然要是再让士兵逃亡加入流贼了,到时候的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洪承畴赞同了孙传庭的发言,不过他管辖的范围更大,所以还是希望朝廷可以更加重视赈灾事务。如果一直对陕西百姓收重税,大灾之年灾民又得不到救助,叛乱就永远不会停歇。
这些道理朱由检又何尝不懂呢?但是陕西就是个无底洞,赈灾什么的根本就填不满的啊!
陕西有五大宗藩、三边四镇,以前河西走廊还在的时候,陕西尚且可以通过与西域贸易赚钱,现在就只能地里刨食和依靠朝廷的粮食转运了。毕自严盐课改革以后,转运的情况会缓慢好转,但也依旧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当地的藩王和士绅开战。
朱由检又询问了两人对于辽事的意见,他们都表示了对于袁可立这位老前辈的尊敬。洪承畴说要多编练车阵,主张“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孙传庭也认为目前的情况只能固守城池,伺机反击,应该多练精兵。
正事处理完之后,孙传庭忍不住说道:“陛下,臣想见一见臣的女儿,恳求陛下恩准。”
“爱卿见外了,就是你不说,朕也会请你来的,绾绾和世绣也很思念你呢。”朱由检笑道。
朱由检留下孙传庭吃饭,让他与自己的两个女儿相见。
“父亲,我怀有身孕了。”孙世绾小声说道。
孙传庭愕然,既惊喜又心疼。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既已怀有龙子,便需悉心养护,习武之事暂且搁置吧。世绣,你也要照顾好你姐姐。”
“知道了,爹你就是偏心我姐,皇帝也是。”孙世绣噘着嘴说道。
闻言孙传庭也有些无奈,他在家里面都是靠自己夫人的威严镇压两个女儿的,他自己宠上了天,哪里舍得打骂,倒是两个儿子颇畏惧他。
“你于书信中提及的那些外廷机要事宜,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孙传庭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他最关切的事情,也是他这次请求皇帝让他见女儿的最根本目的。
孙世绾张了张嘴,有点难言,还是孙世绣插话告诉了孙传庭答案:“爹你是不知道,皇帝有多宠信俺姐,他让俺姐帮忙批阅奏疏呢!”
“没有,这些奏疏最后陛下还是会看过的。”孙世绾毫无说服力地反驳道。
只有孙传庭呆愣原地,脑子嗡嗡的,他就想问一个:“这到底是为啥啊?!”
(本章完)
第54章 朕用卿,欲效卫霍故事
第54章 朕用卿,欲效卫霍故事
养心殿,朱由检特意命人备了好酒好菜宴请孙传庭。
“孙卿,这些是闽浙等沿海省份还有藩邦进贡的海货,你平时在山西应该很少能吃到,多尝尝。”朱由检笑着说道。
然而孙传庭只是扒拉着米饭,对于满桌的海参、黄鱼、蛤蜊等动都没有动。
朱由检看着孙传庭情绪不对,顿时感觉要坏事。果然,孙传庭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放下碗筷,起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道:“臣愚,昧死上言:
方今天下之势,譬如累卵,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迩来民有菜色,饿殍盈野,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陛下不图精图治,反耽于口腹之欲,在内避朝怠政,重用宦寺,纵后宫干政;在外则轻信边臣,任封疆大吏总揽军政,不加节制。陛下岂不闻唐之藩镇之乱乎?尾大不掉,终成大祸。
方今天灾频仍,陛下本应轸念民瘼,然竟作壁上观,对灾情不闻不问。臣本以为陛下新朝即位,当振新朝政,重整纲纪,岂料陛下竟日渐堕落若是!
伏望陛下听臣愚忠,幡然悔悟,振奋精神,亲贤臣,远小人,勤政爱民,上承列祖列宗之洪绪,下慰天下亿万黎庶之望,做一代明君圣主!”
孙传庭顿首再拜。朱由检稳稳地把筷子上的虾仁怼进了口中,嚼吧嚼吧咽下。这冰冻过的虾仁有点腥,肉质也绵绵的,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吃。
他这才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海参是朝鲜国进贡的干货,听说他们那边有专门的采参女,可以在水下憋气一刻钟。他们还送来了几捆人参,我等下送一些给你带回去。
鱼翅是两广巡抚带过来的贡品,蛤蜊是登莱水师进贡的,本来他们是不需要进贡的,他们贿赂了镇守太监,非要给我上贡,希望朕让朝廷给他们拨款修缮船只。黄鱼是福建的,海米是南直隶松江府进贡的。
这些海货其实朕平时也很少吃到,只是因为大朝会各地加紧上贡,才会这么丰厚。
柳柳州的文章里说:‘永州之野产异蛇,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
这些贡品在沿海,可能一条鱼、一筐贝,便可免一家人一年的赋税。朕如果突然禁绝,你说这些渔民是会感激朕,还是憎恨朕呢?!
至于你说朕对灾疫不闻不问,去岁朝廷拨给陕西赈灾银三十七万两,你在陕地见到赈灾的银子了吗?!洪承畴要朕免除陕地赋税,可是朕登基之初就已经停止了陕西辽饷的征收了啊,陕西的百姓知道吗?澄城知县张斗耀不还是拷打百姓追缴赋税,把百姓逼反了吗?!
至于藩镇,我大明立国之初便设置九大宗藩镇守边疆,以为大明屏障。如今九边烽烟四起,岂不正当时?!况边军养寇自重,早已有之,又与藩镇何异?!”
“快起来吧,地上凉。”朱由检上前扶起被驳得有些意识混乱的孙传庭,继续说道:“朕用绾绾帮朕处理政事,乃是因为其才情高绝,通晓军事又知人情。卿指责朕纵容后宫干政,难道希望朕疏远你的女儿吗?这不是为父之道吧?”
“此乃饰非文过之诡辩尔!”孙传庭梗着脖子说道:“既然陛下已经知晓朝廷之弊,为何不设法革除?如今天下久弊,岂是效黄老之道可解决的?陛下难道要学世宗、神宗操弄权术,废弛朝政吗?!”
看见孙传庭不好忽悠,朱由检也有些头疼。他感觉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明明很勤奋了好吧,还要他怎么样?!不上朝又不是不处理政务,大明这鬼制度,上朝除了看一帮人吵架,真能解决问题吗?就算在朝堂上解决了,实际能推动下去吗?
历史留名的大都是能臣强将,但这些人才是极少数。大明朝廷现在九成的反而那些不留名的,蹲在各个位置啃食大明根基的人,这些人才是大多数。这群人,他这个皇帝指挥不动,朝廷的这群公卿大臣也照样很难指挥得动。利益一致的时候认你做领袖,利益不一致的时候直接把你掀翻。
吏治崩坏,那是从底层就已经坏掉了!胥吏“飞洒钱粮、苛索百姓”,就算是官员也要掂量一下,看自己一个三年的流官,跟这群胥吏和地方士绅作对到底值不值当,大部分官员睁一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朱由检没有再跟孙传庭辩论对错,而是说道:“朕用卿,欲效卫霍故事,卿可愿投笔从戎,为朕编练一支足以号令天下的强军?唯有那时,朕才能有革除大明积弊的底气。”
孙传庭闻言,神色有些复杂。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上了皇帝的贼船,下不去了。不管他自己认不认,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把他看作了皇帝的爪牙。于是他拱手道:“臣先祖本就是洪武年间振武卫百户,臣愿执矛戈,为陛下驱驰!”
“哈哈,如此大善!”朱由检喜笑颜开,而后他再劝道,“这鲍鱼软烂入味,爱卿定要尝尝。这金华黄酒味道乃是一绝,卿满饮此杯!”
孙传庭无奈,只能放弃挣扎,陪着皇帝一起奢靡堕落了。酒过三巡,孙传庭就被灌醉了。朱由检把杯里的水倒掉,换上真正的酒水,只浅浅抿了半杯,耳朵就红了。
“承恩啊,把朕的大将军送到朕的屋里歇息,这些酒菜你让人端回去热好,然后给大伙分一分。”朱由检吩咐道。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王承恩说道。
他看着醉倒在桌上的孙传庭,有些羡慕。陛下即位之初就表现出了对于孙传超乎寻常的信重,对他展开拉拢,然而从孙传庭的履历上看他在担任永城知县的时候虽然有几分听讼决狱的才能,陛下又凭什么认定孙传庭堪比卫霍的呢?!王承恩觉得这种信任简直没由来。
(本章完)
第55章 陛下,臣妾明日身体不适
第55章 陛下,臣妾明日身体不适
“绾绾,你爹说我消极怠政。”朱由检投诉道。
“我爹说得没错呀。”绾绾坐在御案前,看着奏疏,头也不回地说道。
“好呀!你都不向着我点!”朱由检委屈巴巴道。孙世绾闻言,微笑不答。
朱由检俯身把耳朵贴在孙世绾的小腹上,孙世绾无奈放下手中的奏疏,低头看向皇帝,她有些无奈地说道:“陛下,还早着呢,哪里有什么动静啊?”
闻言,朱由检讪讪抬头,他想了想说道:“朕还没有册封你们姐妹俩呢,册封诏书干脆你自己写得了,说吧,你想给自己封个什么妃?!”
孙世绾轻轻摇了摇头,很有分寸地说道:“陛下还是你做主吧。”
朱由检挠了挠头,说道:“那朕封你为贤妃,封世绣为淑妃吧,等你生下孩儿以后,朕再加封你为贵妃。”
“臣妾谢陛下恩典。”孙世绾起身欲跪,被朱由检阻止。
而后,孙世绾对照着旧档写下了自己和妹妹的敕封诏书。妃嫔有册无宝,皇后之宝现在还在张嫣手里。
朱由检拿着新鲜出炉的诏书去撩拨孙世绣,却没想到她正抱着个痰盂干呕。
“呕!”孙世绣听见脚步声传来,噙着泪抬头,见是皇帝,她边哭边笑着说道:“陛下,俺也怀上了呢!”
朱由检脑子嗡嗡的,急忙上前给孙世绣拍了拍背。
“陛下,呕,我好难受啊,呕,我姐姐都没有吐得这么厉害……”
“辛苦了,朕这就叫太医为你诊治。”
太医院分为十三科,为孙世绾诊治的太医来自妇人科,是一位女医。这位老太太是新入编的,算是在太医院挂名,是朱由检新命人从民间寻来的妇科圣手。
“启禀陛下,娘娘脉如珠滚云盘,圆润流利,往来从容,确是有喜之兆。至于呕吐,则是为恶阻之疾,是由胎气阻滞中焦气机,致使脾气虚弱、胃气上逆所致。方剂选香砂六君子汤便可,只是应当忌食生冷腥辛等物。”
“多谢谈太医为朕的爱妃诊治,朕略备诊敬,还请收下,王伴伴,你亲自送谈太医出宫。”朱由检说道。
“叫你贪吃,你以后不能吃海鲜了。”朱由检点了点孙世绣的鼻子说道。
孙世绣皱了皱鼻子,显得有些闷闷不乐,那些海货又不是她闹着要吃,明明是皇帝拽着她让她吃的。
现在吃啥吐啥,只能喝点稀粥了,孙世绣顿时觉得人生惨淡。
朱由检安抚完孙世绣之后,又去找周皇后,然而没想到周皇后也怀上了!!!
他不知道现在到底应该哭还是应该笑。周玉凤倒是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向他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周氏等这个孩子等了太久了。作为皇后一直无出,其下场恐怕不会好。
皇帝有子嗣多当然是好的,可是朱由检现在只有三个媳妇啊,怎么这么巧一起怀上了啊?他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
正在这时,张嫣找了过来。
“嫂嫂,你怎么来了?!”朱由检有些意外。
张嫣对朱由检招了招手,朱由检疑惑上前。张嫣说道:“臣妾听说陛下封孙氏姐妹为妃。”
“对啊,嫂嫂觉得有何不妥吗?”朱由检问道。
“是这样的,国丧已过,陛下改元,臣妾想着也是时候应当为陛下选妃了。太后不在,所以此事理当由臣妾主持,臣妾是来问一下陛下你的看法的。”张嫣认真地说道。
朱由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没有让别人给自己选媳妇的习惯,而且真放开了选,不知道会被塞进来多少眼线呢!不是有个叫姓董的书生给自己选了个仙女,然后给皇帝选一堆歪瓜裂枣嘛!到时候他难道熄灯捂住头,说服自己“无所谓,都一样的”吗?
“选妃之事,就不劳烦皇嫂费心了,还是让朕自己来吧。况且如今朝廷和朕的内帑都不宽裕,选秀女兴师动众的,也不合适。”朱由检回绝道。
“好吧,臣妾知道了。”张嫣眼神有些黯然,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陛下如今独宠孙氏,这不是长久之道。陛下欲用外戚,更应重平衡之道。况且陛下妃嫔太少,还请陛下对此事多多上心。”
“朕知道了,嫂嫂有心了。今晚留下来一起用膳吧。”朱由检说道。
张嫣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是为了皇帝,主要是她想留下来跟周氏说说话。
嫂嫂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于是朱由检找来魏忠贤,让他带着自己的东厂番子探查一下朝中大臣、勋贵们谁家中有适龄且长相貌美的女子。
要说魏忠贤最会揣摩圣意,他猥琐地说道:“陛下,教坊司里有不少干净的女子,才情容貌俱佳,不妨召以应急?!”
“这不好吧…”朱由检意动了。说是接着奏乐接着舞,登基以来他都还没有欣赏过皇宫歌舞团的表演呢!只见过大朝会上那一大群老头跳的祭祀舞蹈,听的也是曲调肃穆的雅乐。
朱由检好生纠结,感觉自己人设都要崩塌了,真成了孙传庭口中的昏君了。
“魏伴伴呐,你去办吧,让她们在晚膳时为朕歌舞。”朱由检擦了擦嘴角说道。
“喏,陛下,老奴这就去办。”魏忠贤笑得很开心。就怕皇帝太正经,天天对他们这群小人喊打喊杀,现在看到皇帝堕落、贪图酒色,他很开心。
王承恩看着这一幕,喉咙滚动,欲言又止。
晚宴上,朱由检和自己的三个媳妇以及嫂嫂齐聚一堂。大家看着宫殿内响起的靡靡之音、教坊司女子的轻歌曼舞,神色各异:
张嫣懊恼,皇帝的行动也太快了吧?让他选妃,怎么把教坊司喊来了?!她感觉自己好像闯了大祸了。
孙世绾板着脸,一言不发,面色十分难看;皇后周玉凤看着朱由检,面露忧色;倒是孙世绣鄙视地看了皇帝一眼,然后毫不介怀地欣赏起了教坊司舞姬的表演。
“陛下,臣妾明日身体不适,陛下明早记得及时上朝,处理政务。”孙世绾冷冷地说道。
(本章完)
第56章 寡人无疾,寡人好色
第56章 寡人无疾,寡人好色
孙世绾语惊四座,席内瞬间鸦雀无声。孙世绣愕然看向自己的姐姐,周皇后扯了扯她的袖子,朱由检目光向她扫来,两人无声对视,互不相让。
眼看气氛愈发糟糕,张嫣急忙为朱由检开解道:“是我让陛下多纳妃嫔的,陛下不愿为了选秀靡费钱粮,所以……”
“所以”个什么张嫣也不知道,她有些无助地看向朱由检。
“寡人好色。”朱由检闷闷道。
噗嗤,孙世绣失笑,而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众女亦为之绝倒。
张嫣有些焦急地对着孙世绾频频使眼色,孙世绾微微叹了口气服软道:“方才臣妾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朕恕你无罪。”朱由检顺坡下驴说道。
呼!众人松了一口气。
此时,乐声由缓慢渐渐转向轻快,教坊司舞姬们赤足踩于金砖之上,足踝银铃随舞步清脆响动。舞姬们仅以薄纱蔽体,衣料透如蝉翼,腰际鸾凤纹样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她们的襦裙被刻意从两侧剖开,舞动之间,玉足从裙摆里伸出,一直显露到了臀部。然而她们不但没有因为春光乍现而羞怯,反倒是动作愈发大胆了起来。
因为她们来的时候,宫里的公公告诉她们:这是一次她们可以爬上龙床,彻底脱离苦海的机会。所以每一个人都在卖力地展示自己,以期待被皇帝看上。
舞至高潮处,十二名舞姬忽如莲绽开,外罩的鲛绡倏然滑落,露出背后以金泥勾勒的缠枝牡丹,却在转身时泄出肩颈雪色。她们弯腰低俯,露出大片春光,朱由检不由得呼吸一窒。
最后乐渐熄,舞姬们纷纷跪坐在地上,仰着脸或是面露羞怯,或是媚眼如丝,一脸期待地看向皇帝。
十二名舞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色,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朱由检有些看了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眼角看向孙世绾,孙世绾黑着脸扭头不语。
朱由检很想说:“小孩才做选择,我要一个打十二个。”
但他知道真这样做肯定会被阻止,就算没人拦他,明天也爬不起来了,一不小心还会成为继他便宜老爹“一月皇帝”之后,第二个把自己玩死的倒霉皇帝。
“就你了。”朱由检伸手一指在队伍边边,挑了个最笨蛋的,因为她之前跳舞的时候漏拍了,现在紧张得缩脚趾。
“你叫什么名字啊?”朱由检询问道。
“启、启禀陛下,罪女名叫李秋娘。”
朱由检微微皱眉,这名字一听就是进入教坊司以后取的艺名。不过他倒也没有当场追问李秋娘的本名,毕竟妓女取名本来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名。朱由检对着她招了招手,让她伺候在旁,端茶倒酒。
李秋娘起身,剩下的十一个舞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地看着她,有的人干脆哭了出来,她本人却有些惶然。
几位皇后妃子开始打量起这个即将加入他们这个大家庭的女子,想知道狗皇帝为什么会从这么多乐妓之中选了她。
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李秋娘身子都在忍不住颤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蓄满了眼眶。好死不死,她还跪坐到了孙世绾的旁边。
众人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然而预想的刁难并没有发生。孙世绾端详了李秋娘一会儿,忽然就生不起气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我见犹怜么?!”孙世绾心想。
李秋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鼻子,但是泪水却止不住。她学着教坊司嬷嬷的教导强颜欢笑着,但是眼泪却已经从眼眶里落下。
“唉,不要怕,擦擦脸。”孙世绾将一方手帕递给了李秋娘。
“奴婢谢过娘娘。”李秋娘带着哭腔说道。
朱由检歪着头看着这一幕,不太确定这是真的吓哭了,还是段位太高连绾绾都看不出来。
眼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两位皇后、两位妃子纷纷找借口离开,独留狗皇帝和他的新欢在场。
孙世绾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规劝道:“陛下还是应当以国事为重,节制声色之娱。”
朱由检眯着眼睛看着她说道:“绾绾你吃醋了?!”
“臣妾没有!”孙世绾气急,说完甩给朱由检一个后脑勺,快步离去。
李秋娘也愈发紧张,手指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庇体的衣物,因为太用力导致指骨关节处有些泛白。
“让她们下去吧,都不要送回去了,养在宫里。”朱由检有些做贼心虚地跟魏忠贤吩咐道。魏忠贤心领神会,表示一定妥善安置在偏僻宫院处,不会轻易让娘娘们察觉。
此时李秋娘的身上还穿着她的那件胡姬舞裙,脚踝上的铃铛也没有卸下,朱由检把玩着她的脚丫,看着一颗颗珠圆玉润如同葡萄一般的脚指头,萌生出一种想要咬上一口的想法,最终却因为太过羞耻而没有践行。
他正打算唤宫女来收拾残局,带秋娘下去梳洗,却没想到,李秋娘起身下了床,扑通一下跪倒在了他的面前,直接给他来了个五体投地。
她带着颤音哀求道:“求陛下救一救奴婢姐姐的性命!”
朱由检蒙圈了,太典型了,没想到睡个觉还真能睡出个冤情来。朱由检虽然不是青天,但找他确实比这些青天管用,于是朱由检扶起李秋娘问她冤从何来?!
不过其实没有冤,李秋娘原名李秋月,竟然是去年下狱的协理京营戎政李春烨的幼女,这老东西都快六十岁的人了,居然有年纪这么小的女儿,看来平时也没少娱乐声色。
李春烨入狱以后,女眷发配教坊司,他的那些同僚旧友不仅没有照顾他的家小,反倒是为了正义切割,以淫辱他的妻女为荣,而李秋娘的姐姐就这样沦为了这群人的玩物,被轮番奸淫,身心俱残。
李秋娘本来也是这样的命运的,只是她的样貌更出众,被恃价而沽,教坊司的人希望把她调教得更出色再发卖。
朱由检有些生气,他虽然也知道教坊司不干净,却没想到恶劣到这个地步,视人命如草芥。
妓是妓娼是娼,妓女卖艺不卖身的,教坊司是礼部下辖的正儿八经的正九品衙门,本是为了宣扬礼乐而设置,然而从李秋娘口中他得知“教坊之设,实辱人于死地也“。
教坊司虽然存在“卖艺不卖身”的官方规定,但实际上强迫女乐工卖身。官员通过教坊司名册随时传唤女乐工,甚至将名单外传为市井谈资,若有反抗则会遭受虐待和毒打,轮番凌辱甚至虐杀,且无人追究死因。
朱由检找来魏忠贤,让他先去捞人,免得出现什么意外而后追悔莫及。顺便收集教坊司官吏违律的罪证,好找借口将教坊司彻底收归内廷。
(本章完)
第57章 哪怕路走得再艰难,也总是要有人去趟
第57章 哪怕路走得再艰难,也总是要有人去趟出一条路来的
由于年景不顺,崇祯元年的早朝定于正月初三恢复。除去大朝会,众臣就只有两天的休息时间,不过在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时还会有三日的假期。
第二天一早,朱由检从温柔乡中醒来照常上朝。
李秋娘是真的笨蛋,手忙脚乱地想要服侍皇帝穿衣,面对制式繁杂的龙袍,却慌了神,连最基本的穿衣顺序都没搞明白,更不要说那些个小配饰了。她急得直掉泪,朱由检倒也没有责怪她,而是叫来自己的大伴王承恩过来帮忙穿衣。
“你若是困了就多歇息一会儿,若是待不住,就叫别人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皇宫。你现在无品无阶,又是罪臣之女,朕不能给你太高的身份,最多给你封个才人。
你可以去拜访其他几位娘娘,她们都是良善之人,想必不会欺辱于你。若是真受了欺负,也不要忍着,可以说与朕听,朕辨明是非之后会为你做主。不过也不必太过拘束,朕的后宫没有许多规矩,对谁也不会随意苛责,犯错不会动辄杖毙,最多叉出宫去。”
朱由检开了个小玩笑,继续说道,“你无需对上卑躬屈膝,也不能因为翻身了,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去欺辱宫女和太监们。等会儿你可跟随徐太监去挑选你的贴身宫女和小太监。”
李秋娘连连点头,看向皇帝的目光柔情似水。她这次真的算是绝处逢生了,况且皇帝的脾气又那样好,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就算她没有被抓入教坊司之前,在李家也不过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婢生女而已,除了不需要以色娱人,在家里受到的欺负不会少,成年以后也不过会被自己的父亲随手许配给某个下级官员作联姻之用。
朱由检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感觉再多待一秒又要忍不住继续放浪了,到时候又要挨绾绾批评,让她失望了。毕竟绾绾还是有点追求的,不希望自己委身于一个昏聩之人。
徐太监也就是徐应元,原本是魏忠贤安插在信王府的眼线,没有净身之前就跟魏忠贤以兄弟相称,对魏忠贤以兄侍之,然后兄弟俩挥刀斩两兄弟,一起入了宫。但是徐应元进入信王府之后又跳反背刺了魏忠贤,成了朱由检潜邸时候的心腹。
总之,宫里的这群太监之间的关系挺复杂狗血的。朱由检觉得他心思太多,不如王承恩好用,就让他领了内官监,负责安排低级小太监干活;至于魏忠贤和王承恩,则更多是带在身边,干涉外廷事更多。
其实内廷十二监分管诸事,原本的设计是很好的,但是渐渐地,权力垄断或行政性垄断的现象无法避免。官场赢家通吃,最终都会演变成为一言堂,十二监的其他太监都要仰司礼监太监之鼻息。
这种现象在朝廷上也有体现:朱元璋费尽心思废除了两千多年的丞相制度,但最后又会莫名其妙冒出来事实上的丞相,也就是内阁首辅。
包括皇帝存在的本身,也是“官场一家独大侵蚀同级权力现象”的一种特异化表现。无论制度设置得多么合理化,但只要还有人在,最后都会演化得一塌糊涂,失去制约和监管。
同样的称号,在不同的时期含金量是不一样的。唐时才人有掌管文书之责,在大明,才人则是属于身份比较低微的宫妾。李秋娘会被分到皇宫偏僻角落的宫院,以后或许还要与别人合住在一起。
分房子这一块,如今是懿安皇后在管,理论上皇后对皇宫内的一切雌性生物拥有绝对的管理权,皇帝都不能插手。皇后还会通过尚宫局控制内廷财用、物资调配。
管账不是一件容易事,不仅对算学有要求,更重要的是性格要能够镇得住场子,皇嫂张嫣外柔内刚正合适。周氏十七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性子又软,所以朱由检才不想让她管理后宫。这不是对她本人有意见,朱由检还是很喜欢这个媳妇的。
不过最近张嫣在有意识地带周氏,或许是她也觉得自己掌管后宫名不正言不顺,想要卸任吧。
越过乾清门,来到外廷,朝廷百官在皇极殿外等候,皇帝进殿以后才轮到他们。如果某一天朱由检不乐意上朝,就会有太监跑来通知群臣照常入殿议事,由内阁首辅主持朝会,司礼监太监冷眼旁观,重要奏折通过“廷寄”快速传达入内廷,让皇帝处置。
今年的第一次早朝,变法大臣毕自严就给了朱由检一点小小的震撼。看得出来,这一招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他的财政改革做得很谨慎,论权势威望他远不如张居正,好在皇帝信任,又仁厚,看着软弱其实还挺能扛事的,让毕自严心中稍有慰藉。至少他可以安心变法,不用担心会遭受张居正这样死后被清算,祸及满门。
不过哪怕是他再加上皇帝,再加上部分锐意进取官员的支持,他的财政改革也依旧进行得步履维艰。其实当初张居正改革又何尝容易呢?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逆大势而行,本就是一条不归路,但那又如何?哪怕路走得再艰难,也总是要有人去趟出一条路来的,无非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非是前赴后继,薪火相继罢了。
臣毕自严启奏陛下:
方今国家财政艰窘至此,其弊在于税赋征收与财计管理之涣散。我大明内帑有皇帝之私库,六部各有各司之仓储,内廷十二监更自外于朝廷,别立税目、擅征苛敛。此等层层迭迭之征派,尽皆压于黔首之身,既使百姓困于重负,又致税吏上下其手、互相攘夺。
所征之财,十之八九尽入贪墨之囊,能充公帑者十无一二。六部各拥私藏,遇军国大事则推诿避责、悭吝不肯出钱,竟使太仓岁入银两所余不过四百余万两,仅及万历朝十之一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大厦倾颓只在旦夕!
臣恳请陛下乾纲独断,将内库、六部仓储、内廷诸监之财赋尽归太仓,一体统筹调配。更需痛革积弊,重整税制,罢除一切杂税苛捐,厘清正税纲目。
臣将税赋类目并为十项:
一曰田赋,二曰盐课,三曰钞关税,四曰商税,五曰徭役折银,六曰矿税,七曰市舶司税,八曰赃罚银,九曰土贡,十曰马政税。
如此,则上可裕国库以充边饷,下可纾民困以固邦本。
伏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垂范天下;更望诸公同僚捐弃私念,共赴国难。若再因循守旧、坐视不理,恐我大明二百六十载基业,将毁于今日之因循!臣冒死直陈,伏乞圣裁。
毕自严出列,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文武大臣之间的御道上。只见他神色肃然,视死如归,方才的洪钟大吕仿佛还萦绕在大殿房梁之上。上到皇帝,下到百官,都被他的发言给惊到了,朝廷之上鸦雀无声,但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兄弟们,俺的感觉回来啦,冲呀,曼波!!!
(本章完)
第58章 毕自严舌战群儒,朱由检哭唧唧
第58章 毕自严舌战群儒,朱由检哭唧唧
“为什么一个个搞事情之前都不跟朕商量,难道朕看起来就这样不可计大事吗?!”朱由检心中委屈又生气,他看着毕自严都觉得其有些面目可憎了,总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然而,毕自严这样做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前宋熙丰变法徒劳无功,本朝万历新政人亡政息,无不证明了变法仅有皇帝的支持是无法推行的,但没有皇帝的支持更是万万不行的。
他之所以没有事先和皇帝商量,是因为他不愿意被认为是皇帝的爪牙。如果是这样,那么他跟魏阉、严嵩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朝廷的百官也不会支持他的变法,而是会集体对抗。所以,他要做到中正平和、不偏不倚,只希望皇帝能够以身作则,也只有这样才有希望说服群臣百官。
当然,他知道这样做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但他还是选择了放手一搏,君子之道,知事不可为而为之!
昔年张叔大以权势推行变法,而他没有这样的权势,所能够借助的就只有家国大义罢了。
高坐台上的君王一言不发,毕自严不免有些失落,而同僚的攻讦已然接踵而至!!!
“毕尚书开口闭口‘税赋归一’,莫不是要将六部尽皆改作户部衙门,难不成想学那严嵩老贼,独霸天下财权?!吾看你口称心忧天下是虚,实则争权夺利才是真!”阁臣施凤来讥讽道。
“赋税归一,一应所出,当由太仓调配,内阁票拟通过,六科给事中核查,最终由陛下圣裁,如何算是吾一人独揽权柄?!施学士请就事言事,不要毁誉人身!”毕自严面色不变,淡然地说道。为了这一刻,他准备多年,十年磨一剑,他早就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
工部尚书薛凤翔的话更加的阴损刻薄,他说道:“陛下明鉴!他前日才裁了臣的修河银两,今日又要夺工部节慎库。我倒要问问毕大人,您既要将九边墩台修缮费充公,待北虏破关时,是拿您新设的‘十税归一’挡箭,还是用您弟毕自肃自挂山海关的尸首退敌?”
“咳,薛尚书慎言!”首辅黄立极终于忍不住出了,言劝诫道。毕竟不管怎么说,毕自肃也算是为国尽忠了,现在说这种话多少有些不敬忠烈、不合时宜了。
毕自严闻言,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反诘道:“若工部能以实心办实政,九边墩台何至糜烂若此?”
“墩台失守乃是兵将无能,与我工部何干?!”薛凤翔反驳。
“且看宁远城重修之时,工部采办城砖,实价每块不过一钱二分,账上却记作三钱!至若天启三年修筑宁远至山海关驿道,工部呈报一百二十里,实测竟止八十二里。这些勾当,难道也与尔工部无干么?!”毕自严忍无可忍怒斥道。
薛凤翔面色有些苍白,急忙撇清关系说道:“陛下明鉴,臣乃是天启六年升任工部尚书,此前之事与臣并无干系!”
好家伙!难怪毕自严这老家伙去年一直追着六部查账,原来在这里等着大伙呢!
原本蠢蠢欲动的朝臣们都有些发憷,不少正打算上前与毕自严干架的朝臣,默默地缩回刚刚踏出去的半只脚。
“毕尚书若能保得户部上下清廉严正、不沾一钱,某自当力挺你这变法!。”右都御史单明诩看似公道、实则挖坑道。
但这种手段是个人都能看清,更何况是久经官场的毕自严呢?
他表情一肃,慨然道:“无论户部并其余五部,及六科给事中并内廷十二监,但有贪腐者,皆不可宥。若吾毕自严有贪墨之行,即烦请单御史劾奏于我;若臣果有罪愆,伏乞陛下斩臣之头!”
魏忠贤见皇帝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动,终于站不住了,他跳出来急切地说道:“皇爷可还记得天启六年?这厮连先帝修三殿的银子都敢拦,如今竟要动内承运库的主意!老奴斗胆说句僭越的话,若按毕尚书的法子,往后宫里娘娘们裁件衣裳,还得去户部衙门找书办画押不成?!”
朱由检担忧的也正是这一点,于是他开口问道:“毕尚书,朕内廷养这许多人,俱要吃饭穿衣。若内帑空虚,叫朕如何过活?你莫不是想饿死君主不成?此等行径,岂合圣人之言、君臣之道?”
毕自严整理了一下衣袍,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地说道:“陛下恕罪,微臣岂敢藐视君上?臣恳请将内帑并入太仓,实乃望陛下为天下表率,使万民信服,如此“税赋归一,一体出入”之策方可行也。
邦国供养君上本是应有之义,待赋税归一后,臣打算从太仓总入中提十分之一,以为陛下私财,至于如何用度,微臣绝不干预。”
然而,纵然毕自严说得漂亮,朱由检也不是三岁小孩。九边的军饷都可以拖欠,他说的这所谓的“十分之一”难道就不可以拖欠了吗?所谓雁过拔毛,经手的人越多钱越少,内帑收入还要让户部过一手,到时候真能拿得到吗?!
毕自严这是铁了心把他捆上战车啊,不说一个定额,只说分成,这不就是绑架他,让他必须支持变法,必须在增加财赋收入这件事情上出力嘛!
“你这所说的十分之一,到底是给银子还是给粮食?何时能交付?若朝廷寻由头拖欠,我内廷几万人眼巴巴等着发钱,难不成要喝西北风去?!”朱由检质问道。
“更张赋税之后,田赋按稼穑收成之季征取,南方一岁两至三收,北方或一岁一收、或两岁三收。其余赋税则每月核计账目,每季度留存转运一回。凡朝廷收讫赋税,即从中截留十分之一充入内帑。
望陛下宽心,臣非欲废除内帑,只是将税赋征取,财用支度之权收归户部,如此可杜赋税淆乱之弊,亦免各衙门推三阻四、互卸其责。”毕自严耐心解释道。
毕自严的方案勉强还算可以接受,但是朱由检却还是不放心,现在的他非常的纠结,不知道应不应该选择支持老毕的改革。这年头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多了去了,他怕自己被坑死。
(本章完)
第59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第59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毕自严所描绘的变法前景还是非常诱人的。朝廷税收杂乱这件事,其实很早就有人看出来了,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去做出改变。
无论是明宣宗时期的周忱、嘉靖年间的桂萼、海瑞,还是大名鼎鼎的张居正,都曾经做过这种尝试。
王安石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但是,老祖宗特别牛逼,又怎么算呢?
当初老朱把财政权三分,肯定是有原因的呀!大明的户部其实是半残废的,大明真正的户部尚书应该是皇帝本人,但这需要皇帝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朱由检现在有个鸡儿的威望?能力嘛,房事方面倒是很有能力,算账的话只会掰手指头。
其实毕自严已经算是非常照顾他这个皇帝了,并没有说要抢走皇帝的小金库,只是财源变了,由自己直接去赚改成了从太仓支取。
万历年间,内帑一年可以收入六百万两白银,但在取消矿监之后,就大幅度缩水了。去年一年收入不足二百万两,但是要知道大明这该死的财政,太仓一年的收入也才四百万两啊!
如果按照现在太仓的收入,十分之一充内帑,朱由检血亏;但要是按照张居正时期的四千万来算,又是赚的。但毕自严有本事比肩张居正么?!
不过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他只是说要把税收部分统筹,但是内廷的大部分收入其实并不是税收。比如,皇庄的田地还是属于皇帝的,毕自严总不能把皇帝的田地都给抢了去吧。
内帑的三大主要收入来源:不上税的皇庄、从南直隶赋税中截取的金银,以及脏罚银,也就是所谓的抄家。只要这些收入毕自严不去动,其实内帑的损失是微乎其微的。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搞所谓的一体化呢?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动免税特权!!!朱由检终于反应过来,他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议地看向毕自严。
这老头是真的不怕死啊!所谓的“以身作则”,根本就不是他口口声声说的要整合赋税,而是让皇帝带头消免税特权,好让全天下的田地,包括藩王和士绅的田地,都取消免税特权,官绅一体纳粮!
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朱由检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感觉自己就快要溶于水了!
好大的手笔啊!原来人家看上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这点可怜的内帑收入,而是这天下泰半被隐匿的税赋!
“原来我的这点钱,连让人家惦记的资格都没有!”朱由检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只是愈发委屈,这皇帝当得真的是没滋没味啊!
朱由检能想明白,朝廷这帮人精也不是傻的,大家一开始只是被毕自严给唬住了、带偏了!
“陛下,毕自严狼子野心、妖言惑众,还望陛下明察!”黄立极站出来说道。他家几万亩地,要是让毕自严得逞了,那还得了?!
其实大明从来没有士绅免税的律法,免的只是徭役而已。但大明这扯淡的税收制度,徭役和摊派才是税收的大头。
嘉靖后,地方将徭役优免折算为田赋豁免。嘉靖《优免则例》规定:一品京官可免三十丁徭役,外官减半;生员、监生等低阶功名者可免二丁徭役。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点点优待而已,折算下来也就几两银子。但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只要开了一个口子,以后就会演变得愈来愈夸张。
洞庭湖溃堤,刚开始只是指头大的孔洞在喷水,几天的时间就演变成了二百多米的决口,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湖水奔泄而下,什么都做不了。期间不是没有人发现渗漏,不是没有去堵,发动了所有人、所有的力量,拼尽全力却也依旧无能为力。
或许最初就不应该开那个口子,又或许只是因为水太多、水压太大了,开不开都是一样的结果。
如今的大明,生员优免八十亩田赋,举人四百亩,进士两千亩!
高官们通过“诡寄”获取海量投献田地,再通过“飞洒”把这些田地挂靠到许许多多的生员、举人名下,既能够最大化享有免税特权,又能够凭借这种实打实的利益,拉拢下级官员,形成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浙江徐阁老,徐阶家有田地二十四万亩,相当于两个半北京城的面积,跟他比,大明的猪藩王算个屌,不过是路边一条,正如海瑞所叹:“徐家一地之税,可抵三省之输,然其分文未纳,尽洒于民。”
除此之外,还有挪移:通过篡改土地登记信息,将肥沃农田登记为“下等田”,降低税率;通过谎报灾情,要求朝廷免税;通过谎报祥瑞,比如一禾两穗,申请免税;隐户、欠税……
各种五八门的手段,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几乎是真正做到了一毛不拔,家有良田千顷,而粒米不交!
阁臣李国棤惊叹地看着毕自严,虽然内心钦佩不已,但还是站出来反对道:“陛下,治大国如烹小鲜,毕尚书之策太过急切了些,我大明积弊已久,非一味峻猛之药可以解,变法也应当缓缓图之,否则恐怕会动摇国本啊!”
李国棤家也有几千亩挂靠的田地,哪怕是毕自严家难道就没有投献了吗,毕自严可以毁家纾难,他很愿意配合,但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十几万文武官员,几十万的生员,难道也愿意挥刀自斩吗?!
他看不到毕自严成功的哪怕是一丝可能,如果能做当年张太岳就已经做了,如果能做,先前的几位帝王就已经做了,恐怕天底之下也只有那位把朝廷百官当成猪狗屠戮的洪武大帝能够做到了吧,而今上?!
李国棤暗自摇头,今上确实聪慧,但天底下的事情不是仅仅依靠一点聪明才智就能够解决的,三千白杆兵能够隔绝内外,拱卫皇宫,难道可以平息全国的烽烟四起,江南的民变不断吗?!
他觉得现在这个皇帝不错,觉得毕自严这个户部尚书也不错,大明短短十年内换了三代君王,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呀!
(本章完)
第60章 你不是卫鞅,我也不是嬴渠梁
第60章 你不是卫鞅,我也不是嬴渠梁
虽然已经有不少人察觉了毕自严的真实意图,但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免税的问题。
大家明面上反对的依旧是毕自严“财赋归一、一体出入”的政策。
其实历朝历代的改革来来去去无非就是那几招,清查田亩、打击豪右这些,谁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愿意去做,能够做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众臣心中无可抑制地滋长了怀疑,从一开始来看,似乎皇帝也并不知道毕自严的奏疏内容,毕竟皇帝方才的愕然,也不像是装的,皇帝现在对毕自严的态度也说不上多好。
但慢慢反应过来的众人又很难不怀疑皇帝跟毕自严这厮是串通好的,说是将内帑也收归太仓,但最后又给皇帝留出太仓一成的钱财,那么不就是转一圈,皇帝也没啥损失啊,这不是只有他们五部的私库被夺吗?!
皇帝不愿意在钱的时候找户部批条子,难道他们五部就乐意了吗?到时候事事受户部掣肘,他们岂不是要仰其鼻息,毕自严不就真成宰相了吗?!大家都是尚书,凭什么你可以高人一等?!
“陛下,内库与外库分设本就是我朝惯例,毕景曾此计有违祖宗成法,臣恐其将致天下大乱,还望陛下三思啊!”礼部尚书来宗道言辞恳切地说道。
好家伙,祖宗之法终于登场了,朱由检面色微微一变,老朱对子孙后代最大的期盼就是守成,所以制定了极为完备的祖训。记录了大明的国策、为帝之道、皇帝与宗藩的关系、礼仪典章制度等。
这玩意本来是老朱给后代皇帝准备的启蒙书,是教后世子孙怎么当皇帝的,但没想到却被群臣百官用规训和限制皇帝,成为了大明朝的政治正确,如果是要脸的皇帝还真的会被这玩意给唬住,但朱由检还真不是那么的要脸,所以祖训他不打算听。
“国家财税乃国之根本,干系重大,断容不得分毫差池,须得老成持重之人担纲。毕自严行事轻佻浮滑,只知哗众取宠,既敢以危言耸听之语诓骗圣听。望陛下明察,莫为其一面之词所惑!
臣今冒死弹劾毕自严,实因其才德不堪户部尚书之职,伏望陛下另选贤能,以安国家财赋之重!”前户部尚书,现在的东阁大学士郭允厚一脸正气地说道。郭允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怎么看都像是在公报私仇,报复毕自严抢了他的户部尚书位置。
此时毕自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内阁一共五个阁老,已经有四个都站出来反对他,其他五部尚书也没有任何一个支持他的。
哪怕他早有预料,也依旧对于这种情况感到非常的失望。满朝公卿,竟然都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只计较个人得失,不顾丝毫家国大义啊!
朝廷的勋贵武将依旧在挂机,不过却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平时这群文臣装得跟个二五八万的,哪里像是今天这样一个个气急败坏的?朝堂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不过他们大都也是不支持毕自严的,谁家没有些个隐田隐奴啊?看他这架势,真有点吓人。每逢改革,那些个文臣不好拿捏,最后出血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武勋?!
然而就在大部分勋贵都在观望的时候,英国公张维贤却进场了,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他出列,站在一大群文臣之间行礼道:“陛下,臣以为毕尚书所言极是,国家兵事糜烂,正是因为财用不足,若不行变法,则大明危矣!”
“哇,你又来?!”朱由检有些无奈地看着这老哥。
然而张维贤却似乎是会错了意,还冲着皇帝眨巴眼睛,好像在说:“陛下,臣做得不错吧?臣支持陛下变法了哦。”
“臣以为毕尚书之策可行。”协理京营戎政王在晋,居然选择了站队毕自严。
接下来就是站队时间了,户部左右侍郎、十三清吏司郎中等选择支持毕自严,不管毕自严本人是怎么想的,但在大部分户部官员看来,这确实是一个争权夺利的大好时机。原本六部以吏部为首,如今户部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即使如此,朝堂上也形成了差异极大的场面。表态的官员各自出列,支持毕自严的只有不到三十人,但是反对他的却超过了百人,剩下的一百多人还在观望:有的是不想掺和,有的则是准备看皇帝的眼色行事。因为今天是年后的第一场朝会,所以参加的人比较多,足有三百多人。
毕自严将最后的希望投注在了皇帝的身上。面对毕自严殷切期盼的眼神,朱由检却有些无奈。
毕自严的改革总体上是对皇帝对国家有利的,至于后面怕朝廷耍无赖克扣皇帝零钱朱由检也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既然内外合并,那么监管当然也要合并,到时候派亲军卫蹲在各大太仓库守着,每次朝廷税收到账就把自己的分红给提走就行了。
所以朱由检打算支持毕自严改革,但要他这个皇帝带头冲锋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沾上了就是一身骚。他其实看不到毕自严改革成功的希望,不过就算失败,多少应该也能有点效果的。财政问题是真拖不得啊!拖欠军饷,那些当兵的是真的会造反的啊!
朱由检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了:“朕年岁尚浅,自皇兄手中接过大明江山,深悉肩负众任,于是时常心怀忧惧。幸得众正盈朝,朕诸位忠臣鼎力辅佐,方能垂拱而治。
毕尚书所奏改革之策,朕细思之下,觉颇有几分道理。常言道,国遇困局,循旧制难以维继,自当思变,此乃常理。
然满朝文武多有反对之声,朕亦不能不察。唉,朕实乃愚钝,竟不知该从何人之言。依稀记得,朝廷每逢大事难决,可行廷议之制,着各署遣员面议,投票定夺,便如当年‘俺答封贡’一事,诸位以为如何?”
“毕自严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啊。”朱由检心中微叹,“你不是卫鞅,我也不是嬴渠梁啊。”
五个内阁大学士,有四个反对,如果走票拟流程,那绝对是走不通的。
理论上皇帝可以在朝会上一言而决,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一点老朱或者是永乐大帝都是可以做到的。
但后世子孙嘛,在群臣意见相持人数相近的时候还能拉拉偏架,如果双方人数对比悬殊,不然一般都会遵从大多数人的意见,否则就算皇帝一言而决,在最后拟定正式文书的时候也会被六科给事中驳回。
当然也可以把驳回圣旨的给事中给杖毙,把反对的朝臣弄走,皇帝铁了心想要推行某件事还是有各种办法可以推行下去了,但这就相当于皇帝坏了规矩,这时候大臣们就要让皇帝落水了。权力反正就是这样相互试探,相互妥协的结果,想要掀桌就要承受得起掀桌的代价。
朱由检的倾向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翻译一下就是:“朕是支持变法的,不过也尊重大部分人的意见,希望你们能够给朕一个面子。”
(本章完)
第61章 朕怕死,怂的一逼
第61章 朕怕死,怂的一逼
毕自严希望得到的是皇帝的鼎力支持,然而皇帝却退缩了,他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弯曲了下来。
毕自严于心中自嘲:自己明明都已经是知天命之年了,却还如此地天真。
朱由检高估了自己的面子,由朝廷各部衙门主官、内阁以及科道言官等组成的廷议小组,最终投票结果是:
反对变法的有三十九票,支持变法的为十一票。
其实哪怕是到了这一步,朱由检也可以强行通过毕自严的变法疏。因为所谓的廷议本来就是皇帝咨询性质的,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毕自严的多日心血终归是付诸东流,此次变法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过被否掉的不过只是一封《请统财赋疏》而已,毕自严依旧是户部尚书,依旧可以提出其他的变法措施,但真的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惊雷散去,朝堂恢复正常,变得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下朝之后,朱由检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或许他再坚持一下,再强硬一点就能够成功了呢?!
回到懋勤殿,朱由检看见昨天跟自己闹脾气,说不来了的孙世绾还是来了,早早地整理好奏疏在等着他,朱由检心情稍好。
“陛下有心事吗?”孙世绾轻声问道。
她看见朱由检盯着奏疏看了好久,笔墨滴到了纸上都不自知,明显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唉……”朱由检叹了口气,将朱笔丢在桌面上,伸手把孙世绾揽在了怀里,说道:“绾绾啊,我大明也有自己的萧何了,但朕却不是汉高祖啊!”
“陛下所言的萧何是毕尚书么?”孙世绾一听就反应了过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心情有些郁闷,而后他把今天朝廷上的破事讲给了孙世绾听。
孙世绾想了想,说道:“群臣反对的不过是将各部私库收归太仓,毕尚书奏疏的另外一项将税赋类目并为十项,依臣妾看来,不是可行的吗?!”
“这你就错了。”朱由检摇了摇头,有些面有得色地给孙世绾解释道,“取消六部私库,统一税收只是毕自严改革的第一步,他的下一步其实是想要厘清天下田亩,让所有人缴税纳赋,取消豪强士绅的田赋恩免才是他被群臣反对的最根本原因啊。”
“臣妾受教了。”孙世绾恍然大悟道,她宽慰道,“一策不成,再行一策便是了,陛下何必气馁呢?”
“只怕今日往后,众臣皆将毕自严视作仇寇了啊,看着吧,明天你就能看到弹劾他的奏疏像雪片一样飞来了。”朱由检一脸无奈。
孙世绾捂着嘴轻笑道:“陛下不是可以将这些奏疏,一概留中不发么?!陛下若是铁了心地要庇护一个臣子,谁又能拿他如何呢?!”
“是啊,朕也就只能留中不发了,什么也做不了,朕能够护住你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朱由检有些伤感地说道,他摸了摸孙世绾仍旧没有明显变化的小肚子,问道,“绾绾,你觉得朕是怎样的一个皇帝呢?”
“陛下是惫怠之君。”孙世绾微笑道,看着朱由检瘪嘴,又补充道,“亦是仁君。”
“仁君无用啊,又如何能使我大明幽而复明呢?!”朱由检心中感叹。
皇城内千步廊东,户部衙门之所在。
此时衙门内的气氛有些压抑,毕竟他们刚刚打了一场败仗。
两位户部侍郎看着毕自严,目光闪烁,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可能取而代之。
朝堂上的失利让毕自严有些气馁。
反思失败,他觉得自己最缺乏的是志同道合的盟友。
他的跟脚还是浅了些,昔日的好友又大多致仕了。他在想,如果孙承宗在朝堂上就好了。
毕自严倒是没有自怨自艾太久,而是在思考接下来的改革措施。
他知道自己已经几乎把同僚都得罪了,成为了孤臣,却没得到“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没有获得足够推动变法的权柄,他本欲改天换地,最终却依旧只能缝缝补补。
毕自严不知道自己还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待多久,只希望在自己还留在户部的这段时间里,能够做更多的实事。
理清田亩还是要做的,只是恩免赋税的部分没办法收回了。
能够做到什么样,就要依靠吏部的配合了,但经过早上这一出,吏部还愿意配合他吗?毕自严很怀疑。
所谓吏部的配合,就是恢复“考成法”,逼迫地方官员去丈量田亩,补缴赋税。不然,光靠他们几个在朝堂,什么都做不了。
毕自严没有跑去吏部衙门找不痛快,而是自己写了一道请求恢复考成法的折子,将田亩、人口、赋税多寡纳入考成的内容。
开源的尝试失败了,那么就只能继续节流了。
裁撤军队老弱、避免吃空饷,又需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配合。毕自严感到很无奈,处处都受到掣肘,他的改革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想了想,毕自严又写下了一封请求停发宗藩禄米的奏疏。然后,他带着这两封奏疏,来到了乾清门前。他打算亲自找皇帝谈谈。
听闻毕自严叩阙,朱由检让孙世绾换上小太监的衣服,然后把毕自严请了进来。
群臣见礼过后,都沉默良久。
朱由检翻了翻他直接带来的奏疏,有点搞不懂他的意思。
不经过内阁就直达御前的叫做“密疏”,这种行为叫做“径奏”,是违规的,会被弹劾扰乱朝政。
朱由检懒得跟他弯弯绕绕,他扬了扬手中的两封奏疏,直接问道:“毕尚书此举何意?!”
“臣请陛下恢复考成法,允许臣厘定天下田亩。国事艰难,请暂停宗藩禄米的发放。”毕自严恭恭敬敬地说道。
“朕问的是你为何不将次奏疏呈递内阁?”朱由检沉声道。
“陛下乾纲独断,何必经手内阁?!”毕自严认真道。
“若是朕的旨意被封驳,又该如何?!”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毕自严答道:“自此等违逆君父之人,合该罢黜!”
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毕自严,孤身入局,汝无惧否?!”
“臣为陛下尽忠,九死无悔!”毕自严匍匐在地上说道。
但是朱由检并没有热血沸腾,只是轻声道:“先帝还未下葬呢,毕卿,你说朕皇兄失足落水是怎么一回事呢?朕皇考吃的红丸又是什么呢?!你回去吧,朕再想想。”
(本章完)
第62章 《财政革新诏》《简任重臣敕谕》
第62章 《财政革新诏》《简任重臣敕谕》
然而朱由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毕自严却还是执意不走,跪奏曰:“启禀陛下光宗皇帝体素弱,即位之时已病深,又日幸数人,方首辅准李可灼进药,实乃御医已无计可施,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某些小人所言的蓄意弑君。
至于先帝,亦是太医失治,并非鬼蜮伎俩。
臣伏祈陛下万勿轻信坊间流言,因而对臣子心生怀疑,以至于君臣之间互生猜忌。”
朱由检略带嘲讽地说道:“这不是坊间传言吧,百官不是上疏指责魏忠贤弑君么?可是我皇兄临死之前嘱咐我应当‘善视中宫,及善事中贵’,说魏忠贤可用啊!”
“陛下明鉴!此等言语不过是心胸狭隘之徒为党争而捏造的攻讦之辞。
再者说,纵陛下心有顾虑,如今业已手握大军:白杆卫隔绝内外,宿卫宫中,足可保陛下无虞。且在外各省总督、各镇总兵,皆忠于大明、忠于陛下。
陛下即位乃天命所归、正统所在,又兼掌军权,名实皆在握,何须如此谨小慎微?
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强虏环伺,内有匪患未靖。
满朝文武缺员甚巨,六部诸司多有废弛,竟至不能循常理事。
可怜天下黔首,陷水火之中,朝不保夕,生不如死。陛下乃天下臣民之君父,岂忍见百姓遭此涂炭?
臣恳请陛下振作精神,率我大明臣子,共图中兴大业!“
朱由检不是第一次听到臣子劝说他要勤勉奋发做一个好圣君了,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当做耳边风,没有带听一下的,劝谏的奏疏也被他当废纸丢地上。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
难道真的只是他虚空打靶,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不存在的敌人吗?!这几个月虽然跟朝臣各种拉扯,动不动就吵架,但他确实平安度过了,并没有遭受刺杀,又或者是他已经把危险消灭于未然了。
他不愿意将所有的事情用阴谋论来解释,但是父亲和哥哥的死确实让他感到害怕。
朱由叹了口气说道:“朕且信你所言,然满朝皆反对你的计策,你欲如何推这变法,难不成要朕将反对者尽皆杖毙不成?
便算明面无人抗旨,若都消极怠工又当如何?
更兼若有人借机加倍行事,如宋时青苗法般,逼百姓借贷致家破人亡,又该怎生收场?”
“陛下可借官吏迁谪之权柄推动革新。
目今朝堂官缺甚广,正可将那锐意革新、力挺变法者擢拔至要职,将那阻挠变法、暗中使坏者贬黜外放。
至于变法之初,必有群僚阻挠,此乃常理。昔年先秦秦孝公变法,宗室贵胄尽皆反对,然孝公强行推行,终使秦国强盛,一统六合。
陛下当效孝公之果断,以雷霆手段压下浮议,方能让新政落地生根。”
“毕自严啊,你若欲效那商鞅行事,须当知晓,商鞅的下场可不怎么好哇!”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毕自严说道:“微臣非商鞅之流,断不会知法犯法、作茧自缚。今陛下正当盛年,龙体康健,而微臣已鬓染霜雪、垂垂老矣。况陛下素来仁厚宽慈,微臣实无惊惧之心。望陛下明察。”
朱由检沉声问道:“朕如何知你这变法可有成效、能否成气候?”
“微臣亦难断言变法必成,然若不成,便当及时更张调整。只需多番尝试,终能寻得正途。”
“你道要革除宗藩禄米,却不虑天下或再兴靖难之变?那没了禄米的宗室子弟,又该如何营生?”朱由检再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似那藩王等大宗亲贵,自恃田产众多,生计原无虞。然小宗宗室,纵不革除禄米,本就艰难度日。更兼大宗常截留禄米,致小宗不得分润,甚者需典卖家产、行乞讨食,或因贫不能婚丧嫁娶。
其困苦之由,盖因朝廷禁其‘预四民之业’也。陛下何不赐其田亩银钱,许其自力营生?
总而论之,朝廷予宗室更大自主之权,可省却供养之巨费,地方赋税亦不必因宗藩之需而截留,国库自能丰实。”
“陛下与朝廷当详谕宗室情由,晓之以理,劝其允从。若有藩王因此生乱,便依法治之,当剿则剿,断不可姑息。陛下须立威于天下,不可独恃仁慈。仁慈虽能博爱戴,却难令臣民尽服。为君之道,当杂王霸之术,恩威并施,方得万姓归心。”
“那你所言的考成法,怕也是要招致满朝文武反对的吧?”
“反对者各有因由,自可分化。或有畏考成法严苛者,吾等可稍减考核之难,设更合理之内容与要求。
考成法非仅罚不称职者,亦当赏锐意进取之官。故虽遭懒惰贪腐之吏反对,却必获一批有为之臣响应。
今日廷议,臣之奏疏得十一票支持,多出自科道言官与给事中。
那日站队,除支持、反对者外,更有大批官员作观望状,其所待者,乃陛下之旨意也。
今岁科举大比,诸进士皆为天子门生,陛下尚可广增恩科。此等新入朝之官,均可为变法臂助。
陛下若破格擢拔年轻之吏,代彼老朽之员,必使朝堂气象一新。”
朱由检与毕自严一问一答,一直聊到了深夜,装扮成小太监的孙世绾负责抄录两人的对话。
毕自严识破孙世绾女子的身份,但他却只是皱了皱眉,一句劝谏的话都没有说。
由于阻力太大,他们还是决定不取消有功名之人田赋的恩免,依旧允许他们拥有定额的免赋税特权,但是这之外通过各种手段非法侵占的田地逃避的赋税却还是要追缴的。
经历了一波三折,变法终究还是正式开始了。
朱由检拟定了两份诏书:《财政革新诏》和《简任重臣敕谕》。
诏书描述了朝廷现在面临的财用困境,宣布大明要进行财政改革。任命毕自严为内阁首辅,兼领户部尚书,加太傅衔,总领革新事务,晓谕六部及诸司配合。这封诏令没有经过内阁,没有经过六科给事中,只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帝印。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朱由检让王承恩在朝堂上当廷宣读了诏书,同时将诏书放大,复刻多张以皇榜的形式张贴在京师九门之上。
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之后,朱由检不顾朝堂议论纷纷,直接开溜,让毕自严主持接下来的朝会。更准确的说是让他给群臣百官一个解释。
这不是朱由检故意坑他,这是他们双方已经说好了的:皇帝放手一搏,但朝廷的压力需要毕自严自己去扛住。
苟了那么久,突然来了一把刺激的,朱由检还是有点害怕的。不过毕自严却叫他放心,他说:“诸般罪责都由臣一应担之,绝不会牵涉陛下。”
朱由检扛了把椅子坐在了木匠哥哥的身边。
工部那边说,皇陵的地下部分已经快要完工了,大概在三月份就可以让他哥哥下葬了;但是预算超支了,想要完成地上部分还需要追加资金,预计比当时说的二百万两还要再多五十万两。
朱由检听到工部尚书薛凤翔当时邀功一样的上奏以后,真的气得想要当场抽出天子剑把这狗东西给剁了。好像在他们的眼里,超支是正常的,不超支才是不正常的,现在这个工程进度,皇帝还要好好谢谢他们,给他们嘉奖!
“朝廷上的情况怎么样了?”朱由检问道。朝堂上魏忠贤全程在场,王承恩在内廷外廷之间往返,给朱由检播报战况。
“启禀陛下,群臣围攻毕阁老,毕阁老舌战群儒怡然不惧。群臣辱骂他为陛下敛财、谄媚帝王,是为奸逆,是严嵩和魏忠贤一样蒙蔽圣聪的奸逆。”王承恩说道。
朱由检扶额问道:“那群大臣有没有骂朕?!”
王承恩摇了摇头说道:“有几个人出言不逊,已经被臣和魏秉笔教训了。”
“再探。”朱由检挥了挥手说道。
“陛下,那群大臣动起手来了!”王承恩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汇报道。
“毕自严被打了?!”朱由检从凳子上站起来问道。
“不是,是毕阁老把兵部尚书崔呈秀给打了!”
“老毕这么猛的吗?!”朱由检目瞪口呆。
朱由检绕着木匠哥哥走了几圈,跺了跺脚说道:“不行,你带武骧左卫去朝堂上看着点,毕自严势单力薄,等下被人打死。”
“喏,臣这就去办。不过陛下容禀,毕阁老虽然势单,但并非力薄,英国公和朝堂上一些青壮官员都站在了毕阁老的这边!”
王承恩走了半个时辰不见回来,朱由检等得有些焦虑,手上不停地抚摸着木匠哥哥的金丝楠木椁室。他心中如百爪挠心,要不是害怕在朝廷上成了众矢之的,被一大群人围着当许愿机,他都想要跑去观战了。
终于,王承恩再次回来,这一次他带回来了原首辅黄立极的请辞书。朱由检原本只是将毕自严提入阁,指定为首辅,但并没有开除黄立极。正常来说他应该是降级为次辅,不过他在朝堂上没吵赢毕自严,也是没脸待下去了,所以请求致仕。
这一次,朱由检倒是没有再挽留,而是拎着诏书从乾清宫正殿回到自己的快乐小屋懋勤宫,痛快地披红盖章,通过了黄立极的退休申请。
不过,为了不显得那么刻薄寡恩,让群臣寒了心,该给的退休待遇还是要给的:给他加从一品的少师衔,仍兼内阁大学士衔;赏赐金银丝帛等物若干,赐驿传,命沿途地方官“迎送如仪”。
其实,朱由检一个铜板都不想给他,这可都是内帑的钱啊,心痛得哈斯哈斯的。
相比于原本的历史线上,黄立极被认定为阉党直接命其归乡,相当于开除,朱由检现在已经很优待他了。
当王承恩拿着皇帝迅速披红通过的《恳请致仕疏》回到朝堂以后,群臣的争吵为之一顿!这下大家发现,皇帝是真的动真格了。
此前皇帝想要任免官员,大都是将原来的官员调任,现在居然直接罢免官员了!
朱由检如果知道朝臣的想法,恐怕都要爆粗口了:明明是黄立极自己请辞的,怎么就能完完全全怪到他这个皇帝的头上呢?!
皇帝铁了心要变法,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现在朝廷无以为继,肯定是要变法的,只是对于变法的主导人选是毕自严,大家非常地排斥而已。
也不看看昨天朝会毕自严干了啥:一手《财赋尽归太仓疏》吓死个人,这还不算,还跟大家玩心眼,一个爆点是为了掩盖更大的爆点。他居然想要废掉大家的田赋恩免!
他想干啥?这是要饿死群臣百官吗?如果没有这二亩薄田,大伙仅仅依靠朝廷这少得可怜的俸禄,去喝西北风不成?!
说到底,大家都不想大明倒闭,毕竟身上穿的这一身虎皮还要大明朝来背书。
至于什么投靠建奴这种东西,大家更是想都没想过。他们疯了才跑去投靠这群没开化的野人,去做鞑子官!
不过,跟建奴做做生意捞点银子还是可以的嘛!听说现在辽东的粮食价格是关内的十几倍,边关那些个军头盗卖军粮都赚疯了,他们怎么就不能够去掺和一下赚点日用钱呢?
毕自严就会危言耸听哄骗君王,欺负皇帝年纪小,张嘴闭嘴就是亡国,大明哪有那么容易亡啊?!
说到底,所有人都知道要变法,不然朝廷维持不下去了,但变法要伤害他们的利益,那就是万万不行的了。毕自严更想骂娘:天下的财富就那么多,每个人出一点点,怎么就那么难呢?他又不是要剃刀刮骨,他还能凭空变出钱来不成?
毕自严很直白地承诺自己不会动大家合法得来的田地,但这税除了额定恩免的部分,一个个必须交,谁不交他就干谁!但他也妥协、画饼:如果朝廷收入上涨,就请求陛下给大家涨俸禄。
俸禄才几个钱啊,朝堂的高官嗤之以鼻,不过一些小官和清流官员却心动了。除了大吃特吃的这帮人,朝堂上也确实存在一批出身不好,当官以后还依旧生活拮据的人。
其实,朱由检颁布的只是政策性的文件,关于改革的具体措施并没有提,这些东西后面还要一个个、一点点地去争吵,去敲定。
在朱由检焦虑了好久,却有些惊喜地发现:一切如故,自己这不情不愿地动了一下,啥事也没有!
朝堂上演了全武行,但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大家默认了皇帝的诏令,以及皇帝对于毕自严的任命。
毕自严举着皇帝的大旗,终于笼络到了一批人,在朝廷里站稳了脚跟。
他也明白,这批人里面,少部分是锐意进取的,更多的是想攀附他的权势的。毕竟他一朝入阁,直接成为首辅了。
攀附也好,志同道合也罢,毕自严认为只要能把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就可以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变化:毕自严担任首辅,又总领户部,那么他户部所出的奏疏,他就能够在票拟的时候给通过;跟皇帝交心后,他的大部分奏疏也会披红通过。只剩下最后一环的拦路虎,那就是六科给事中了。
有的首辅叫张居正,有的是纸糊的阁老。
朱由检鼓起勇气拼了一把,用所谓的“乾纲独断”,施展皇帝权柄,强行把毕自严抬到了这个位置,至于最后他能不能压服六部诸司,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夜里,朱由检抱着孙世绾问道:“绾绾,朕是不是太胆小了?!”
孙世绾全程参与谋划,自然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更知道皇帝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
于是她笑着说道:“陛下,你就是个蛤蟆,一戳一蹦跶。”
(本章完)
第63章 商君每出,必甲车十乘,从者百人
第63章 商君每出,必甲车十乘,从者百人
“秀才别看了,来活了!”
北镇抚司绰号“秀才”的小旗官,正抱着一本最近坊间热议的话本《奴酋努尔哈赤传》看得津津有味。
“百户大人,这次上头又给咱派了什么差事?该不会又要跑出去几千里送人银两吧?”秀才一面说话应付着,眼睛却舍不得从话本上挪开。
“行了,别看了!这一次干得好,没准你也能升官。”说完,锦衣卫百户上手夺掉秀才手中话本。
“唉,老大,别,别撕,这一本要五钱银子呢!”
“哎呀,你看这玩意有什么用?看了这玩意就能考上真秀才了吗?”百户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咱顺天府的秀才哪有那么容易考啊,我都考了十七年了……”秀才垂头丧气地说道。
“别秀才了,当个生员顶个球用!我告诉你,这次咱们是到毕首辅手下当差。宰相门前七品官,没准人阁老心情一好就能给咱们升官了,这机会咱兄弟几个可要好好把握!”
“首辅不是姓黄吗?”秀才有些惊讶。
“我说你猫在屋里多久了?昨日皇上张贴的诏书你都没看吗?黄阁老已经被圣上罢免了,现在上任的是毕自严毕阁老!”
然而秀才却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而是一边走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老大,你祖上不是在辽东的吗?那奴酋努尔哈赤真的是靠给蒙古人卖腚眼儿发家的吗?!”
“呵忒!”百户官吐了口唾沫,不屑道,“老奴早些年不过是李镇帅手底下的一个家奴罢了,他有没有当过兔儿哥我怎么知道!”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面色又变得十分难看地说道:“老奴确实有几分本事,你那话本逗闷子看看可以,别当真了。当初萨尔浒之役,我在南路军当差,要是在另外三路,恐怕现在就回不来了。”
紫禁城,午门外。秀才发现原来不止他们锦衣卫在这里,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来了。好几百人泾渭分明地在城墙根下列队,不一会儿,午门走出个穿着红衣服的大太监,在拿着圣旨宣读。
秀才跟着大家一起下跪接旨,却听不太清前面那个太监说的是什么,不过想必老大应该是听得见的。
宣旨太监走后,几支队伍又嗡嗡嗡地喧闹了起来。不一会儿,锦衣卫百户官从排头返回,秀才拽了拽百户官的袖子,问道:“老大,刚才圣旨上说的啥啊?那公公的声音也忒小了,俺们听不见啊!”
百户官的面色有些难看,他有些烦躁地说道:“陛下有旨,要我们护卫毕阁老,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轻则罢官,重则斩首!”
紫禁城内,文渊阁,这里是内阁大学士办公的地方。
毕自严第一次上任,对于他的到来,另外几个人并没有太好的脸色给他。
对他最不满的要数次辅施来凤,他觉得首辅走了,排资历、论辈分不就应该轮到他了吗?毕自严算个什么东西!
郭允厚也很不爽,先是被抢去了户部尚书这个肥缺还不够,在内阁毕自严都要压他一头,岂有此理!
张瑞图倒是不敢跟毕自严龇牙,本来他就是个词臣,通过讨好先帝和贿赂魏忠贤才入的阁,现在黄立极都被致仕了,他哪里敢跳?!
郭允厚看着文渊阁外那走廊下的那群净军和亲军卫,阴阳怪气地说道:“商君每出,必甲车十乘,从者百人,力士持戈,武夫举盾,前呼后拥,如临大敌。百姓望之,皆避於道旁,相谓曰:‘商君之威,甚于虎狼,吾等但见车尘起处,即当远避,毋触其怒也!’”
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自然可以轻易理解郭允厚的意思,文渊阁内瞬间剑拔弩张。
李国棤看了看郭允厚,又看了看新任首辅毕自严,感到非常无奈。
以前他是内阁里面最刚直的,最不受待见,但也还能维持表面的体面;毕自严来了以后,吸引了所有人的怨恨,现在都没人注意到他了。
然而面对嘲讽,毕自严却是面色不变,而是淡淡地说道:“郭学士,陛下着你我入阁,是为了参谋政事、协理文书,你这般迷醉于先秦故事,某家请求陛下将你调去翰林院修史如何?”
闻言,郭允厚面色一白,皇帝如今如此宠信毕自严这厮,这种事情他没准还真能干得出来。而且郭允厚自己也清楚皇帝并不喜欢他,他于是闭上了嘴巴,不敢再与毕自严争执。
虽然将郭允厚压制住了,但是毕自严心中也有些无奈。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跟同僚齐心协力,而不是把关系闹得那么僵,不得不假借皇帝的权柄来压服别人。但是他的尝试失败了,他高估了群臣百官们的心气,不得不走到今天这一步。
后宫内,朱由检依旧是酣睡到晌午才醒。今天是每两天一次的辍朝日,他不用上班。虽然起来得晚,朱由检却没有睡昏了头,更没有被毕自严忽悠瘸。
“绾绾,最近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再出宫了。”朱由检说道。
此前朱由检怕姐妹俩在宫里呆得憋闷,是给了她们出宫的腰牌的,允许她们带足护卫以后,跑去皇城外的市集游玩。
“嗯嗯。”孙世绾点了点头,她倒是无所谓,她更喜欢呆在宫里练武、看书。
倒是世绣更喜欢跑出去瞎逛,每次都拉上她。孙世绾心想,等下回去要将自己妹妹的宫禁腰牌收缴了才行。
朱由检也知道改革肯定是会触及利益的,夺人钱财就如同杀人父母。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得罪这帮人。
可是现在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宝贵了,如今辽东暂时消停下来了,建奴自己内部都矛盾重重,暂时没有心思南下劫掠;农民起义也是刚刚起步就被铁拳了,这群人刚刚反叛,经验不足,挨打以后很快就消停了;西南的叛乱又被意外停息了。
可以说,现在这一两年内,是大明未来十几年唯一有机会发展的窗口期。改革如果不在这时候进行,到了后面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当然,他对于毕自严改革总体上还是非常悲观的,他也不指望大明就此翻身,只是希望这些措施多多少少能够发挥一点作用,给大明续上一口血,能给大明延寿几年。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卷铺盖南下了,当个南明之主了,但是唐玄宗跑去四川以后就没人把他当一回事了,他要是南逃下场会好吗?
朱由检最无奈的事情就在于,根本不知道敌从何来,一眼看去都是忠臣良将啊!
(本章完)
第64章 咸鱼皇帝和进击的大臣们
第64章 咸鱼皇帝和进击的大臣们
“陛下,你既然让毕阁老变法,那么总该允许臣整顿京营了吧?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张维贤挑了个饭点进宫,旧事重提。
“哎呀,张爱卿啊,朕是厚此薄彼,但厚的可是你啊!你说你都已经是国公了,又不差这点功劳,这么拼命做什么啊?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你代替朕去祭祀太庙吧!”朱由检说道。
“陛下,臣不愿浑浑噩噩死,唯愿马革裹尸还!”张维贤固执地说道。
“那你去做吧,只许动京营,不许动京师的卫所,还要记得拖京营协理戎政王在晋下水,还有你去跟毕阁老通通气。”见张维贤态度坚定,朱由检终于松口,怎么一个个都那么拼啊,先是毕自严,然后又到了张维贤。
有时候朱由检也挺无奈的,他想当一条咸鱼,下面的人却想进步;他好不容易想进步的时候,又有一堆人跳出来反对,真的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臣谢陛下恩准!”张维贤激动叩首,当场拿出了自己的奏疏,让皇帝给他披红盖章。
“又是一个打算越过程序,不按规矩办事的。”朱由检心中哀叹。
朱由检看了看张维贤的奏疏,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哪里进修了,这封奏疏比起他之前的那一封,看起来居然意外地靠谱?!他还拉到了武定侯郭培民、定西侯蒋秉忠、新乐侯刘文炳、定远侯、新城侯、惠安伯、宣城伯等人的联名,真的是有心了。
“你不必谢朕,朕应当谢你才对啊!”朱由检感慨道。
不过最后这封奏疏还是送到了内阁,经过一番删删改改之后,才重新整理出新的正式诏令。
本来毕自严也打算整治军队吃空饷的身体,那么就先从京营这个软柿子开始捏吧。
京营确实是软柿子,朱由检对于现在的京营战斗力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不过京营的背后可不是软柿子啊,勋贵、宦官、文官、京营的武官、相关商人,整个北京城数得上号的势力都要来京营分一杯羹。
“张卿啊,朕把武骧右卫借给你,再允许你调用南镇抚司,你要保护好自己,免受宵小暗算啊!”朱由检握住张维贤的手说道。
张维贤有些感动,他说道:“请陛下放心,臣弓马娴熟,武艺也不差,寻常屑小难以近身。”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啊!你答应朕,以后出入必带随从,饮食必让人尝膳,可以吗?”朱由检抓住张维贤的手不放。
张维贤泪珠滑落,重重点头说道:“臣一定不忘陛下之嘱托!”
朱由检请张维贤吃了个便饭。之前被孙传庭骂他贪图口腹之欲,现在也不过四菜一汤而已,皇帝这个餐标已经很低了好吧?听说那些士绅连衣服都是穿一次就丢的,什么肉屏风、美人盂,比他奢侈多了。据说皇帝挂歪脖树的时候,江南士绅还在开淫趴呢!
吃完饭以后,朱由检亲自送张维贤到了乾清门,目送着他离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
其实大明不缺乏忠诚良将的啊!乱世出英雄,越是时局艰难的时候,国家的脊梁就越显得挺拔。英国公一脉是真的做到了与国同戚。在北京城破以后,张维贤的孙子,末代英国公张世泽亲自率部督战,在城破时战死,为明朝殉国。
京营,也就是京师三大营,分为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分别是常规主力部队,火器部队以及精锐骑兵部队。张维贤这一次没有奢望将整个京营整改,而是先暂时不管五军营,先从规模较小的神机营和三千营着手。
他在奏疏里面提到现在神机营的火器老旧,损坏严重,士兵使用火器不熟练,三千营的骑兵不会骑马射箭,因为大明的马政崩坏,无马可骑。
他打算清理吃空饷的情况,将省下来的钱投入到购买战马、打造火器方面,最后京营的纸面兵员数字会大幅度缩水,不过精锐抽调到一起应该可以练出几千精兵,希望皇帝做好心理准备。
朱由检倒是无所谓,京营是真的废了,十几万纸面数据能换回来几千战兵他觉得还赚了。
文官那边由毕自严去扛,勋贵这边张维贤本来就是勋贵之首,又有拥立两代皇帝的功劳,威望是够的,只是会得罪太多的人,最后别被人弄死就行了。
其实原本的历史线上,无论是张维贤还是卢象升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都对京营进行了整顿,效果是有的,可惜都免不了一个人亡政息。
张维贤莫名其妙就死了,卢象升也被外派,最终战死沙场,等到李自成攻打北京的时候,京营只剩下了三万老弱,没怎么抵抗就投了。
反正朱由检能做的就是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死保这些做事的人,至少不允许别人借他这个皇帝的手杀人,在朝堂的层面给他们保驾护航,至于其他的明枪暗箭,这些从微末爬上来的人应对起来应当是经验丰富的了。
卢象升现在是大名府知府,虽然是个文官,却天天扛着把一百四十斤的镔铁大刀练武,前几天朱由检还看到了他顺便去剿了一伙土匪的奏折。
要不是卢象升现在才二十八岁,资历还不够,朱由检都想直接调他回来当兵部尚书了,崔呈秀那个傻逼早就看着不顺眼了!
《大明会典》规定:六部堂上官皆出自上裁。朱由检觉得最近自己的胆儿越来越肥了。
“陛下,臣妾想你了。”张维贤走后,孙世绣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
山不向我走来,我自向山走去,孙世绣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有找过她了,所以她决定自己来找皇帝。
朱由检温和地笑了笑,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还会感觉想吐吗?”
“俺已经好了,呃,还有一点点。”孙世绣伸出食指和拇指搓了一下示意道。
“你吃饭了没有,我这里还有点剩菜剩饭。”朱由检说道。
孙世绣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拍了拍肚皮说道:“俺早就吃饱了。”
“你怀孕了,别乱拍!”朱由检看得面皮直抽抽。
“拍拍肚皮而已,哪有那么严重!”孙世绣不服道。
(本章完)
第65章 马指挥使,这个金豆子和红枣糕你要哪
第65章 马指挥使,这个金豆子和红枣糕你要哪个?!
崇祯元年正月十五日,北京城内一片喜气洋洋。百姓家中,元旦时候屋檐下悬挂的用于“收瘟鬼”红纸葫芦还未褪色,新的灯又已经被挂起。
永乐年间,朱棣下令:“元宵节放灯十日,有要紧的事,明白写了封进来;民间放灯,从他饮酒作乐快活,兵马司都不禁,夜巡着不要搅扰生事,永为定例。”
紫禁城午门外,一座巨大的鳌山灯正在搭建。朱由检站在紫禁城城墙上,俯瞰着宫中营造司和苏州织造的工匠们忙碌。他已经趴在城头很久了,却还是没有看腻,颇有种前世看挖掘机干活的快感。
所谓鳌山,就是“巨鳌背负神山”的造型。此时,鳌山灯作为底座部分的巨鳌已经搭建完毕。在朱由检看来,这玩意的《山海经》的味道很浓,怪模怪样的:龙头、鱼身、龟背、麒麟尾……
午门前的巨鳌从头到尾超五十米,一只脚就有一层楼那么高。现在朱由检还可以站在十米高的城墙上俯视这只大鳌,等到整个鳌山灯十三层搭建完毕,其高度能达到四十多米,就连紫禁城在它的面前都会显得低矮。
鳌山灯前,一队军士头顶红缨盔正在站岗。在他们面前,已经汇集了上千名百姓,这让他们这百十个人压力暴大。好在北京城的百姓们都只是像墙头上的那个昏君一样,是跑过来围观鳌山灯的搭建,而不是来闹事的。
这里属于皇城范围,平日里不允许寻常百姓进入,一年里也只有元宵节才会开放,限时三天,允许所有的百姓自由出入、参观鳌山灯。
身穿衣的寻常百姓“误闯天家”,怯怯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也有达官贵族纨绔子弟跑来凑热闹的,他们倒是表现得很自然,甚至有些嚣张,根本就不把眼前的这些军士看在眼里。
“让开,瞎了眼了!你们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么,他可是成公府的二公子!”一个小厮推搡着军士,趾高气昂地叫嚣道。他的身边,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斜着眼觑着看人。
众目睽睽之下,军士感觉脸上挂不住,于是将小厮一把推开。没料到这厮身体如此虚,竟然一个站立不稳,一个屁墩摔倒在地。人群之中,传来一阵百姓们的轻笑声。小厮顿时羞红了眼,那位所谓的成国公二公子面色也不好看。
“你是谁的部下,报上名来,小爷我定要扒了你这身皮!!!”成国公次子朱礼巡怒吼道。
小兵顿时面色苍白,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伟的武官赶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那低头垂目的手下,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呵斥着让他退下。
“我知道你,汪鳞,汪指挥使是吧?怎么,你难道要包庇这人,不给我成国公府的面子吗?!”朱礼巡阴沉着脸说道。
汪鳞皱眉,便是朱纯臣本人来了,也不敢这样跟他说话吧?毕竟他可是皇帝亲军卫的指挥使,本来就不需要、更不能给这群勋贵面子,何况只是朱纯臣的次子而已,又不是世子,连个爵位都没有。
但本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准则,他也不想惹一身骚,于是踏步上前。
“你、你想做什么?!”那纨绔吓得倒退两步。
汪鳞失笑,心想成国公一脉真的是后继无人了,怎地生出这种货色来。
他凑到这纨绔耳边,轻声说道:“要是寻常时候,某也就放你过去了。可是劳烦你往城头上上觑一觑?皇帝陛下亲自在上面看着呢,你确定要跟我闹?!到时候要是惹怒了陛下,不知道你爹会不会保你?!”
朱礼巡闻言,面色霎时间就白了。他僵硬地扭头看向城头,却发现此时午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名太监从门内走了出来。朱礼巡心中一个咯噔,心想:完了完了。
“王公公有何吩咐?!”汪鳞拱手道。
王承恩厌恶地看了一眼朱礼巡,然后指着他说道:“拿下,陛下要亲审问此人。”
“得令!”汪鳞闻言眼睛一亮,面上露出兴奋之色。
只见他上前一个下撩腿放倒朱礼巡,将其脸朝下摁在地上。而后,他手下人马非常娴熟地取来绳索,将朱礼巡五大绑。
而那小厮更是直接跪倒在地,面无血色。他家主人再怎么说也是贵胄出身,最多挨上几顿训斥,但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恐怕他这个恶奴怕是活不了了;就算皇帝不杀他,国公爷也不会饶了他。
百姓们本来是看灯的,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欣赏这一出大戏。他们看见朱礼巡被抓,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之声。人群里,有几个认识朱礼巡的,顿时想方设法挤出人群,跑去通风报信去了。
朱由检的心情有些糟糕。说起来可笑,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治下的百姓,抽象的概念化作了具体的人。
他刚刚还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大明百姓的精神面貌呢,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狗血的一幕。
汪鳞亲自提着朱礼巡上了城头,他丢下朱礼巡,躬身抱拳行礼道:“臣,金吾卫指挥使汪鳞,参见陛下。”
“免礼。”
“谢陛下。”
“启禀陛下,臣已将贼子拿下,听候陛下发落。”
“这人什么来头啊,胆儿这么肥,竟然敢冲撞你们?”朱由检问道。
“此人自称成国公府二公子。”汪鳞回答道。
“你是朱纯臣的儿子?!”朱由检皱眉。
“是、是……陛下恕罪,臣一时糊涂,惊扰了陛下,臣知错了……”朱礼巡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应该庆幸今天是元宵节,我也不留你,罚银一万两吧。汪指挥使,把那仆役放回去,让他告诉朱纯臣,拿一万两来赎回自己的儿子。”朱由检淡淡道。
“妈的,狗日的朱纯臣,猪狗一样的东西,真想把这家人给屠了……”朱由检心中暗骂。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围北京,自己都没寻思着真能攻下来北京城,还在向皇帝勒索西北王的爵位呢,结果成国公朱纯臣偷偷打开城门,喜迎王师去了。
北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沦陷了,惊呆了李自成。他打开封打了三年,差点把自己给玩死,没想到北京城轻而易举就得手了。
“今日巡城辛苦了,下值后到宫里参加晚宴,朕请你吃元宵。”朱由检拍了拍汪鳞的臂甲说道。
早听说皇帝很喜欢拉拢人心,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但就算知道,汪鳞也还是很想哭,他们金吾卫本是亲军上直二十六卫,是皇帝的亲军卫,何等的威风,然而如今却沦落到被兵部掣肘,见文官低半头,被呼来喝去。
“臣叩谢陛下恩典!”汪鳞匍匐在墙砖上大声道。
朱由检微微皱眉,他并不喜欢别人动辄下跪,下跪又不代表忠心,形式主义而已,但其他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羡慕地看向汪鳞。
“快起来吧。”朱由检无奈道。
“是!臣告退。”汪鳞弯腰低头拱手,倒退着走了三步,势必要把礼仪做全套了。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朱由检却又开口把他叫住了。
朱由检在袖子里面倒腾了一会儿,袖子里面有个大兜,容量很大,可以装很多东西,就是没分格,东西不好找。
终于,朱由检从袖兜里摸出几粒金豆子,在汪鳞不解的目光下,朱由检把金豆子塞到他的手上说道:“这是给方才那名士卒的,算是给他方才担惊受怕的补偿,也是对其尽忠职守的奖赏。
你帮我告诉他,尔等是皇帝亲军,不必害怕这群皇亲贵胄,只要照章办事,恪尽职守就可以了,只要是你们占理,朕就会帮你们,若是受了委屈,便来敲响登闻鼓,朕为你们做主。”
汪鳞捏着几粒金豆子,愣在原地,走下城墙,他仰头看着冬日的暖阳,眼睛好像进了沙子,有些涩痛难忍,视线也变得模糊,汪鳞于心中咒骂道:“狗皇帝,俺汪鳞着了你的道了,这条命算是卖给你了!”
“怎么,马指挥使为何这样看朕?!”城头上,朱由检在白杆卫指挥使马祥麟面前摊着手问道,“朕身上有脏东西吗?!”
“启禀陛下,没有!”马祥麟面皮抽了抽。
“哦我知道了,你也想要金豆子。”朱由检恍然大悟,然后又开始在袖子内一顿摸索。
“朕的金豆子都送完了啊。”朱由检遗憾道.“不过朕还有一块枣泥糕你吃不吃?”
朱由检变戏法一般从掌心翻出个压扁的枣糕,献宝一样托着放到了马祥麟的面前。
马祥麟道谢后,接过皇帝御赐枣泥糕,啃了起来,他确实有些饿了。马祥麟倒是没有哭,皇帝就是这样的,奇奇怪怪,靠谱又不靠谱的,他已经习惯了。
(本章完)
第66章 尔母婢也,你这厮是捡来的罢!
第66章 尔母婢也,你这厮是捡来的罢!
“陛下,成国公不愿拿钱来赎人!他说‘犬子冲撞了陛下,绝不包庇’,让陛下依律惩处!”
“尔母婢也,你这厮是捡来的罢!”朱由检破防了,对着朱礼巡怒骂道。
他的敲诈失败了,没想到朱纯臣爱财如命,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要,还是说这厮笃定了皇帝不敢动他的儿子?!
然而此时的朱礼巡面色煞白,口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俺是亲生的,俺是亲生的……”
“答话,陛下在问你呢!”魏忠贤干枯的手掌一巴掌扇在朱礼巡脸上,他白净的脸蛋顿时显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朱礼巡终于清醒过来,扑倒在地上。因为被反剪双臂,他只能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不断哀求道:“我错了,陛下饶命!求陛下不要杀我!”
朱由检面色难看,他发现自己还真杀不了这厮:元宵节杀人太过不吉利,而且没有充足理由杀国公儿子,不足以服众。到时候那群勋贵又该怎么想,怕是会人人自危吧?
蹭!的一声响起,朱礼巡汗毛倒竖,只觉得两胯之间一阵温热,竟然是被吓得尿了出来。
此时朱由检拔出了天子剑,本意是吓唬一下朱礼巡这小子,没想到这剑还没拍到他脸上,人就已经被吓崩了,朱由检顿时感觉无语。
要说这朱礼巡也算长得高大,作为勋贵后代,这身板当个样子货是够了;可是这胆量嘛……
也不知道他先祖朱能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后代子孙,会不会气得从太庙里面跳出来。
永乐四年,朱能在征安南的途中染病身亡,被追封为东平王,配享成祖庙庭!
“魏伴伴,他这种可以判什么罪啊?”朱由检询问道。
罗织罪名,魏忠贤熟啊!他一下子给皇帝列出了一箩筐可以使用的口袋罪:大不敬、犯上、谋逆罪……
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放他回去过元宵节吧!十天后发配延绥镇当兵,从辅兵做起,罪名是‘犯上’,让孙传庭给好好调教一下,看能不能活出个人样来。”
听到自己不用死了,朱礼巡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朱由检看得心烦,挥挥手让人把他拖走。
朱由检有些郁闷:自己本来只是想敲诈点零钱而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朱纯臣,你是真的该死啊!
成国公府,此时正在上演夫妻全武行,成国公续弦夫人杨氏尖锐的声音响彻厅堂:“姓朱的!不就是一万两银子吗?难道还抵不过我们孩儿的一条命?!
我嫁到你家,世子的位子我们母子没有奢求,但你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我儿吗?!你不救,我拿我嫁妆去救!你给我滚开!”
成国公府的下人们低垂着头,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惜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没办法离开,只能被迫留在这里观战。这种事情听不得啊,万一主家不想丑事败露,那他们这群人可就完了!
“你给我站住!你懂什么?皇帝根本就不会拿礼巡如何,这逆子天天惹是生非,正好给他个教训!”朱纯臣怒斥道。
“要教训你可以私下里教训,而不是拿我儿性命作赌!”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这难道是一万两银子的事情吗?
现在张维贤那王八蛋在京营瞎折腾,你还以为我们家是以前那样呢,咱家的进项都被抢了!我们不能让皇帝予取予求,你懂不懂啊?!”
“就你懂,朱纯臣,你懂个屁!那么多公侯,轮得到你出头么?到时候得罪了皇帝,能有你好下场吗?我看你才是昏了头!”杨氏怒道。
“父亲、母亲,孩儿也觉得应该拿钱去赎回弟弟。”成国公世子突然插话道。
杨氏脸上闪过愕然,朱纯臣则是火冒三丈:“你还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这可是一万两,一万两银子啊!六部堂官才两千两一个名额,地方的巡抚总督才五千两一个名额。要是皇帝诈索的只是几百两银子也就算了,怎料这小崽子如此贪得无厌?!”
“父亲啊,你那是以前,现在这些两三品的官位哪里还能买得了?世道不一样了啊!父亲,你不能小瞧了今上,否则要吃亏的啊!”世子苦口婆心地说道。
“再耽搁,我儿命都没有了!”杨氏感激地看了世子一眼,开始招呼仆役搬运钱财。
朱纯臣黑着脸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只是他心中哀叹:这一来,他又要被其他的勋贵们大肆嘲讽了。前些日子,他还跟一群人密会,商量怎么对付这不讲规矩的小皇帝呢!
然而还没等杨氏出门,却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自己走回来了。为了防止这小子出什么意外,到时候“泥巴掉裤裆”,朱由检还专门派了太监和两名亲军送他回来。
“畜生,你还有脸回来?!”朱纯臣怒骂道。
然而平日里十分畏惧自己老爹的朱礼巡,如今却并没有理会。他抬头恨恨地看了一眼朱纯臣,然后低下头,失魂落魄地从他旁边走过。
这一下子,朱纯臣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顿时火冒三丈:“你个孽畜,反了天了!老子我还教训不了你了?”
朱纯臣抽出手中的白玉腰带,就要抽到朱礼巡的身上。
“咳咳,”传旨太监曹化淳轻咳两声,提醒道,“成国公,咱家还带着皇上的旨意呢!您要怎么处理家事,咱家管不着,但是您总得先让咱家把旨意给念了吧?难不成你想造反吗?!”
朱纯臣面色微变,而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成国公次子朱礼巡以下犯上,蔑视君威,罪当论斩;成国公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咎无可辞。
朕体念累朝功勋,特施仁恤,法外开恩:免其死罪,仍申严谴。
着成国公罚俸三年,用儆失教之责;朱礼巡宽限十日,而后发遣延绥镇充军,沿途有司须严加管束,毋得疏纵。
凡尔臣民,宜各恪遵礼法,忠孝传家。倘有再犯,必当依律严惩,决不宽贷!
钦此。
“臣,朱纯臣领旨谢恩!”
“成国公,陛下对你很不满,望你好自为之。”曹化淳冷冷道。
(本章完)
第67章 黑,真他妈的黑啊!
第67章 黑,真他妈的黑啊!
元宵节,中午朱由检于外廷设宴,款待群臣百官。宴后颁布《元宵节诏》,祈愿家国安宁,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共享太平盛世。同时赐官员“宫灯”,允许其悬挂于府邸彰显皇恩。
晚上,外臣离开紫禁城,宫门落锁,乾清门宫门大开。朱由检允许后宫的妃子们和留守的太监宫女们出外廷活动,或是随他到午门城头上赏灯。
元宵节,朝廷衙门为之一空,官员们放假了,宫女太监在京畿一带有家人的,朱由检也把他们放回去过节了,至于无处可去的,大家就一起留在宫内抱团取取暖。内廷晚宴,小太监和宫女们也有了自己的席位,朱由检给每个人发了三两银子赏钱。
虽然朱由检现在只有四个女人,但是在后宫生活的妃嫔并不少,因为还有他爷爷、他爹和他哥留下来的妃嫔们。
福王的母亲,当年在后宫搅动风云的那位郑贵妃还活着,不过如今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她的牙齿掉光光,一个元宵要咂吧很久才能咽下去。
午门上的城楼名为五凤楼,朱由检带着嫂嫂、绾绾、周皇后、孙世绣、李才人和宫里的其他人登上了这座城楼。
此时这座城楼已经洒扫干净,备上了瓜果糕点、酱肉美酒等小零食,任由取用。
坐在城楼里,就能够听到城墙下的喧嚣声。从门框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庞然大物。鳌山灯棚已经搭建完毕,底座为景泰蓝色大鳌,背负着一座十三层、数万盏灯组合而成的灯山。
此时,鳌山灯尚未点燃,无数的百姓翘首以盼。夕阳一点点暗淡下去,有心急的百姓提前点燃了手中的灯。
“陛下,吉时已到,可以点灯了。”王承恩提醒道。
朱由检于是招呼众人起身,来到午门城头。
“看,是陛下!还有宫里的娘娘们!”有眼尖的百姓喊道。
“我的娘咧,皇帝好多的妃子啊!”
“那肯定,不然后宫佳丽三千咋来的?”
“怎么有的娘娘看起来那么老呢?”
“蠢货,那是万历皇帝的妃子!”
……
百姓因为皇帝的出现而躁动起来,巡街的锦衣卫缇骑们顿时神情紧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开始严查周围是否有异常情况。
王承恩煞有其事地请旨,朱由检命其点亮鳌山灯。
鳌山灯棚是由无数的小灯组成的,用沾了火油的麻绳相连接,随着火油麻绳被点燃,一条火蛇从鳌山灯最底下下往上窜起,一盏盏油灯被迅速引燃,刹那间,从山顶到山底灯火通明,照亮天地如同白昼。
只见原本颜色稍显暗淡的鳌山灯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起来,巨大的鳌头栩栩如生,像是要吼出声来;巨鳌的背上好像真的背负了一座仙山,山上有许多神仙人物,本是纸扎的,看着却跟真人一般。
哇!!!城上城下,众人一齐惊呼。
百姓们凑完热闹心满意足以后,就跑去逛灯市了。新的一批百姓挤进皇城,观赏这座帝国奇观。
“陛下,臣妾也想去逛灯市。”周皇后难得开口提要求。
“以后再说吧,现在不行。”朱由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他知道周氏是北京城的土著,嫁给他之前年年元宵节都会去参加灯会的。他又何尝不想来一出微服私访,与民同乐呢?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怕自己被丢进护城河。
不过虽然不能逛灯市,但是宫里也有自己的灯。朱由检提着一只龙灯,周氏把凤灯让给皇嫂,选了个深蓝色的虾灯。虾灯的两个钳子还可以用小木棍操动,看起来栩栩如生。
“你选虾灯是因为虾多子么?!”朱由检有些好笑地问道。
周氏含羞地点了点头。
夜景繁华,灯火通明,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非常罕见和具有吸引力的。不过朱由检看了一会儿就腻了,回到了城楼里面祭祀自己的五脏庙。
李秋娘虽然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样游玩,但她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更重要的,于是她选择侍奉在皇帝的身边。她紧紧地贴着朱由检,有意无意地厮磨着,朱由检觉得有些好笑。
“行了,今晚你来我宫里侍寝吧,不过现在你不用跟着我,去玩吧。”朱由检拍了拍她的屁股将她赶走。
李秋娘拿起自己的兔子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然而就在朱由检百般无赖地自饮自酌的时候,魏忠贤迈着急促的步伐走了过来,见状,朱由检面色微变。
“启禀陛下,毕阁老家里着火了!”魏忠贤沉声道。
哗啦!朱由检迅速起身,甚至不慎打翻了案上的果盘、酒器。
“毕自严怎么样了?!”他急忙问道。
“毕尚书受了点轻伤,面颊被火燎伤,须髯被火烧掉了一些,其余并不大碍。”魏忠贤回答道。
朱由检沉默良久,说道:“将毕自严接进宫来,命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负责彻查此案。”
“喏,臣这就去办。”魏忠贤转身离去。
朱由检踱步走出城楼,凭栏眺望,只见外面人山人海,灯光闪闪,以巨大的鳌山灯为中心,向外衍生出去,灯光却是越来越稀疏,环境越来越暗淡。朱由检不由得感叹道:“黑,真他妈的黑啊!”
半个时辰以后,毕自严被护送进宫。
此时的他看着属实有些凄惨:他原本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灰白色漂亮胡须没有了,朱由检离得挺远甚至都还能够闻到那股奇特的毛发焦糊味;他的脸上已经长出了几个拇指大的燎泡,看着有一种让人想拿东西去戳爆的冲动。
“你知道是谁要害你么?!”朱由检问道。
“陛下多虑了,元宵节走水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年恰好烧到了臣的府上罢了。”毕自严说道。
“朕已经命人去请御医了,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朱由检说道。
毕自严沉默了一会儿,跪坐了下来,而在他的对面,朱由检是盘着腿的。
朱由检剥了个芦柑递给毕自严,结果他掰了一瓣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牵动了面上的烧伤部位,疼得龇牙咧嘴。
“朕让人在外廷腾出个院子给你,你暂且就先住在宫里吧。”朱由检说道。
(本章完)
第68章 北镇抚司掌事官许显纯落马
第68章 北镇抚司掌事官许显纯落马
一般的二品官员,宅邸都是五间九架,配三至四进院落,毕自严只买了个一进的小院,如今却被烧成了飞灰。
许显纯案子办得很快,第二天就宣布结案,纵火的是一个醉汉,一问三不知,按照大明律法只能杖一百、判处三年徒刑。朱由检怀疑那个醉汉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是被随手抓来顶罪的。
不过朱由检本来也没指望锦衣卫真能查出个什么来,毕竟现在的锦衣卫已经不是洪武永乐年间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了,现在的锦衣卫不过是高级衙役和城管,不然怎么会另设东厂西厂呢?
朱由检让魏忠贤把许显纯抓到的所谓的纵火犯提走,一查果然是被冤枉的,而后许显纯就被以欺君之罪下狱了。北镇抚司是腾出来了,但是要安排谁去接任却让朱由检犯了难,他也陷入了无人可用的窘境。
搜肠刮肚想了好久,他终于想到了一个老实人,一个能力不详但至少没有那么狡猾的人选,那就是锦衣卫佥事、驯象所提督指挥使汤豫。
“陛下,臣只会驯养御象,不会查案啊!”汤豫面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整个人都被砸晕了。
这段时间他的大象杂耍团捞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恰好又是元宵节,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都谋划好了,节假日就搞杂耍赚赏钱,有富贵人家婚丧嫁娶就去给人家撑场面拿酬金,其他时间就让大象在驯象所休息,不至于出现厌烦情况,也避免频繁出现观众失掉新鲜感。
“朕相信你的,不懂就慢慢来嘛,难道你一生下来就会驯象吗?”朱由检笑容和煦地说道。
“可是臣的象怎么办?!”汤豫继续挣扎道。
“兼任,兼任嘛,反正有象奴养着,又不是你亲力亲为,不是吗?!”朱由检面色一变说道,“汤豫接旨!”
汤豫被硬控,无奈跪地,王承恩当面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北镇抚司职司诏狱,干系重大,非忠勤练达者不可委。
锦衣卫佥事、驯象所提督指挥使汤豫,历职有绩,才堪大任。
着即掌北镇抚司卫事,总领刑名缉访。尔当秉公执法,肃清朝纪,勿负朕望。
钦此。
“臣汤豫领旨谢恩!”
东缉事厂,厂狱内,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北镇抚司掌事官许显纯被吊了起来,他被抓走的时候,他的那群手下全部冷眼旁观,没有一人跳出来为他说话。
“吱呀”声音响起,牢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许显纯的眼帘,正是他的老熟人魏忠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在他的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拘:笞杖、枷锁、拶指、夹棍、马鞭、剔骨刀、铁刷、铁钩等,魏忠贤在这些刑具前面驻足,翘着个兰指在这些刑具上面虚抚着,似乎是在犹豫要使用哪一款比较好。
“许显纯,你料不到这么快便落进咱家手里吧?”魏忠贤头也不抬地说道,“咱家听闻你平素最爱窝在诏狱里折辱犯人,这回……可轮到你自个儿尝尝滋味了。”
“魏阉,你不得好死!”许显纯破口大骂。
“咱家死不死不是由你决定的,而是由陛下决定的,陛下不想杀我,所以我不会死的,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难道不知道陛下最讨厌有人诓骗他了么?!”魏忠贤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明白了,都是你!魏忠贤!若不是你逼我一日内破案,我岂会随便抓个人顶罪?又岂会落到这般田地!你才是真正欺君罔上的奸贼小人!”许显纯愤怒不已。
魏忠贤摇了摇头,说道:“蠢货!陛下圣聪烛照,哪般事瞒得过他?许显纯,你当自己真能脱得干净?你最不该做的,便是吞了陛下的银钱!”
“说我贪墨,你难道手脚干净?!”许显纯吼道。
“咱家给陛下献了十万两白银,你可曾有过?”魏忠贤指尖叩着桌沿,阴笑里掺着碎冰似的凉意,“把你藏银子的窟窿全抖搂出来,咱家便赏你个囫囵死法。不然…咱家就命人将你的皮肉一片一片地刮下来,桀桀桀……”
“啊啊啊啊!!!!”
厂狱内惨叫声响起,一连三日不绝。
三日后,乾清宫,魏忠贤给皇帝交上了自己的答卷。
“启禀陛下,罪臣许显纯已经招了。”魏忠贤说道。
朱由检翻看了一下供状,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晕,他也懒得细看,毕竟厂狱诏狱这种地方,丢进去让人承认恭王厂大爆炸是他干的都是正常的,于是他直接问道:“查出来多少钱?!”
“启禀陛下,一共抄出白银十万三千两,黄金三千两,宅邸八处,庄田二百顷,古董、字画、金银首饰……总计约为二十万两白银!”
咕嘟,朱由检咽了咽口水,有点心碎,二十万两?!合着就他这个皇帝是穷鬼?!原本朱由检还有些害怕自己杀错人,现在看来,许显纯这厮是真的该死啊!
原本为了过这个元宵节,他的内帑费了七万两白银,心疼得要死,现在总算是给补回来了,不容易啊!
光是鳌山灯就要五万两,这还是丐版的,全部用扎纸做成,材料很多是前几年回收再利用的,如果按照大明最奢侈的鳌山灯来制作,灯要十万盏,还需要用到琉璃灯、水晶灯这些。
但是这钱不又不行,奇观建筑就是用来提振士气,安抚民心的,鳌山灯每年都有,如果突然没了,百姓可能会接受不了,官员也不能理解,怕是都以为大明要完蛋了。
这虽然是粉饰太平的行为,但朱由检心里想的是趁着现在日子还过得下去,就让百姓开心一下吧,再过几年,恐怕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只能徒留遗憾。
“将许显纯移交刑部拟定罪行吧。“朱由检将许显纯的供状丢回给魏忠贤,说道,“休沐时间还要办案,都辛苦了,给你手下的番子每人赏十两银子吧,剩下的收归内帑。”
(本章完)
第69章 满桂炫耀新衣服,毛文龙化身柠檬精
第69章 满桂炫耀新衣服,毛文龙化身柠檬精
崇祯元年正月十六日,东江镇。
倒春寒的凛风卷着冰碴掠过鸭绿江,入海口以东的辽阔江面如今已经完全被冰面覆盖,坚冰厚三尺,可以载车行马,直到如今也没有任何想要融化的迹象。
皮岛以西仅仅八里的地方就是朝鲜国,如今两地之间的铁山海峡已经被冰面连接,衣衫褴褛的朝鲜奴隶被金钱鼠尾的女真野猪皮们用马鞭肆无忌惮地抽打着,在这种天气下,渗出的血液都会很快凝聚成冰碴。
辎重车的轮毂在冰面上打滑,奴隶们脚上穿着草鞋,脚趾早已经被冻黑坏死,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刺痛,可只要滑倒,他们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炮车一路前进,抛洒下一路的尸体。
皮岛中心靠北的烟台峰上,左都督、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和辽东经略袁可立已经一夜没合眼了。论官阶,毛文龙是正一品武官,而袁可立只是二品文官,毛文龙的官阶还要更大,但是面对自己的这位老上司,毛文龙却实在不敢炸刺。
年轻的时候,两人经常吵架,相互上书弹劾揭短,如今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头发已经白,反倒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子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袁可立本意是来岛上查账的,但他特意挑了元宵节这一天过来,就是想打打感情牌,不要使得双方闹得那么僵,哪曾想到却被汉奸出卖,暴露了行踪。如今建奴的第二大贝勒、镶蓝旗主阿敏寻他报仇来了。
天启元年,努尔哈赤命领兵五千,阿敏偷袭毛文龙部,反被毛文龙、袁可立联手设伏,锤了个满头包。
此后双方在明朝边界多次交锋,阿敏都没有占得便宜,他于是对袁可立、毛文龙两人恨之入骨,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人,他也不会让阿玛哈失望,让其他兄弟看轻,这大汗之位怎么也轮不到黄台吉那小子才对,就算他当不上,让老大老三当都好啊!
轰隆隆!
烟台峰半山腰上,上百尊弗朗机炮轰鸣,密密麻麻的炮弹朝着岛屿西边海滩上倾泻而去。然而这看似声势浩大的进攻却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多年对明战争,建奴们早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应对明军火器的有效方法。
铁核铅壳实心炮弹轰击在建奴楯车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这种楯车底层采用五寸厚的硬木板制作,外层覆盖牛皮和铁皮,有时候还会就地取材,覆盖一层从百姓手里抢来的打湿的被。
楯车被炮弹击中以后,有的倒退几步,有的被砸歪,少部分的因为长时间承受炮击而被击碎,但这样的战果相对于绵延数里的楯车阵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皮岛没有城,平日里多仰赖水军庇护,可如今水域被冰封,战船无法开动,就只能凭借着少量的木栅、土垒、炮台等艰难抵抗。可是往日里朝鲜国是大明的盟友,建奴一般不会从岛屿的西面进攻,否则将会受到朝鲜与大明的两面夹击,所以皮岛的西面几乎是不设防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去年建奴大举入侵朝鲜国,朝鲜大部分地区已经沦陷,建奴如今可以直接从朝鲜境内对皮岛发动进攻了,并且还可以驱使朝鲜国大量的人力物力帮助他们进攻皮岛。
战场的第一线,东江镇与建奴双方的士兵用弓箭、鸟铳、虎蹲炮相互攻击。相比于建奴弓手,东江镇的士兵们箭术要明显逊色很多,皮岛守军的箭矢弹丸大都被楯车阻挡,即使射中了,也没有办法穿透白甲巴牙喇的三层甲胄。
至于那些推车的奴隶、被驱使着冲锋的仆从军,则向来不被计入建奴的战损之中的,死伤再多,建奴也不心疼。
建奴擅使强弓重箭,而且在中近距离射击的时候极准,甚至可以做到穿过面甲的孔洞、甲胄衔接的缝隙等处,精准地狙杀明军的高级将领。
不过如今他们倒也用不上这种雕技,东江镇的士兵大都只能身穿一件轻薄的甲、纸甲,甚至根本就没有甲,只要对着躯干来上一箭,不管是谁,一视同仁,都要被射翻。
在东江镇士兵的视线中,几乎是看不见太多建奴士兵的,能够看到的只有一面楯车组成的、两三个人那么高、绵延数里的盾墙,并且这座盾墙正在朝着他们的阵地缓慢推进。
建奴的惯用战法:用楯车阻挡明军的火器箭矢,然后在车后埋伏重兵伺机突袭。
没人知道这面盾墙的后面有什么,没人知道楯车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挪开,然后从后面冲出来一支已经提速进入冲锋状态的重骑兵,或者是大量正在燃烧着引信的火炮。
不过皮岛的守军倒也并没有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他们至少还占据着地形优势。
如果是在平原作战,那么面对建奴的战法,他们就真成了聋子瞎子。
但皮岛毕竟还有着一座几百丈高的山峰,虽然前线的士兵一眼摸黑,站在山上的主帅却可以对建奴的情况一览无余,而士兵们能够做到的就只能是相信自己的主帅了。
“若是有红夷大炮就好了。”袁可立看着山下的情况,不由得感叹道。
“还红夷大炮呢!朝廷一年就拨下来十几万两银子,东江镇几十万人,一人一两银子都分不到,都他娘的快要饿死了!
那什么关宁军每年拿几百万两银子,躲在关内吃香喝辣,一年见不到一两个建奴,我们东江镇在关外跟建奴日夜厮杀,反倒成了后娘养的了?!”毛文龙十分不满地说道。
“朝廷的情况也不容易,再说了,你如今官居一品,手持尚方宝剑,有便宜行事之权,先帝待你也不薄了吧?”袁可立无奈道。
“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能喂饱我东江镇的几十万军民吗?我去年上的奏折,这钱粮到现在都还没有拨下来呢!你知道我翻遍东江镇的府库,都找不到足够给每个人做一个元宵的糯米粉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毛文龙眼睛都红了,似乎是不想在老上司面前失态丢脸,他擦了擦眼泪,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听说满桂那小子被人参了一本,不仅没有被皇帝责罚,反倒是赏了他一套飞鱼服,还有五百两金子。
那小子现在天天穿着飞鱼服,逢人就吹嘘自己多么多么受皇帝恩宠,连我这种在关外的都听说了。老袁,你要不也参我一本得了?”
(本章完)
第70章 大人,我等也想食饭,可奈何只有稀粥
第70章 大人,我等也想食饭,可奈何只有稀粥啊!
“毛文龙!你以为老夫真的就不敢弹劾你吗?说陛下和朝廷不公,你也不看看你上的那封奏疏是什么玩意!
号称十五万大军,怎么不见你把建奴给平了呢?你要是真有十五万大军,咱们能让建奴给围在岛上?!你东江镇怕是十五万男丁都找不出来吧?你这样叫陛下怎么信任你?你这样叫朝廷怎么给你拨款?!”袁可立眉毛一横,瞪着毛文龙说道。
毛文龙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压制,不由得缩了缩脑袋,但他尤自不服气地说道:“我这不是想多要点钱粮吗?我这东江镇日子确实是快要过不下去了!以前我们还能跟朝鲜人做做生意,现在朝鲜被占了,我能怎么办,难道靠地里刨出来的这几粒粮食过活吗?!”
“唉……”袁可立微微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说道,“你的难处我会禀报给陛下的,陛下也不是不看重你,不然也不会遣老夫来此见你了。还有,你都多大的人了,嫉妒满桂作甚?也不嫌丢脸!行了,这山上的炮阵无用,撤了,挪到前方吧!”
“往前挪?!这百十门炮可是我攒了好多年的家底,放前面万一让建奴给抢了怎么办?不行不行!还是往山上再挪一挪,仰射以轰击建奴后阵吧!”毛文龙头摇得飞起。
“砸石头能把建奴砸死吗?如今这炮弹打到楯车上本就软绵无力,你还要往后挪?!皮岛都快没了,你还舍不得你这百十门炮吗?!”袁可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毛文龙嗫嚅道,但他最终还是听从了袁可立的意见,命令炮兵将火炮挪到了前线。
佛郎机炮是子母炮,子炮是小一点、薄一点的炮管,装填好火药弹药以后,就塞入母炮;发射完以后,打开阀门,再从母炮屁股后面将空炮管抽出,换填新的子炮。如此便具有后膛炮更高射速的优势。
佛郎机炮阵前移之后,集中轰击楯车的炮弹威力更大。霎时间,阵地之上炮声大作,不少楯车被击碎,破裂的木头碎屑朝着四面八方炸开,将许多推车的奴隶和仆从军扎死扎伤。
建奴的攻势为之一顿。然而好景不长,建奴按捺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建奴掀开辎重车上的牛皮,露出其下潜藏着的佛郎机炮。
“轰隆隆!”
建奴阵地上炮声响起,不亚于东江军一方数量的炮弹组成弹幕,朝着东江军的火炮阵地飞去。东江镇的炮兵们眼睁睁看着炮弹朝着自己袭来,想要逃,但人怎么能够跑得过炮弹呢?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这是炮车被击碎的声音。部分炮兵躲避不及,被炮弹擦中,直接碎成了一堆肉沫。东江军的炮兵阵地霎时间一片狼藉,好在这一轮炮击没有引燃火药造成殉爆,不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该死,婢养的袁崇焕,不是吹嘘自己连胜建奴么,这些被建奴缴获的火炮是怎么一回事?!”毛文龙恨声骂道,他的牙都快被咬碎了。
“杀!!!”
建奴的精锐驱赶着奴隶和仆从军冲阵,充当炮灰、消耗东江军的箭矢弹药;其后的火炮、射箭不断,根本不顾这群炮灰的死活。
从昨晚夜袭开始,持续至今的这场攻防战,终于进入了白刃相接的地步。
东江军阵地上,虎蹲炮发威,每一炮打出去,无数的铅丸、铁渣、碎石泼洒而出,冲在前头的炮灰成片倒下。但是在建奴残酷的军制下,他们退无可退,只能够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前冲锋。
“轰隆!”一声巨响,一门虎蹲炮炸膛,给东江镇士兵心中一记沉重的打击。
在建奴楯车的掩护下,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虎蹲炮打不了几发,就被敌军冲到了阵前。炮灰们的武器很简陋,有的甚至都没有武器。
东江军的长枪兵开始收割,六米长的大枪砸落,直接将敌军的脑浆都给砸出来;长枪兵工步丁刺,能够将敌军洞穿。东江军的阵地防守得密不透风,然而敌人却似乎像是无穷无尽一样。
有的炮灰讲着东江镇士兵听不懂的朝鲜话,哭丧着脸,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哀求明军让开阵线,给他们一条活路。
东江镇的士兵常年与建奴作战,自然不会这么幼稚,战场上心慈手软,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倘若让这群炮灰冲垮阵地,他们身后妻儿老小可就要遭殃了。
然而,东江镇的士兵们屠戮着这群由朝鲜奴隶、明军降卒、蒙古人、野女真人等组成的炮灰,心里有些没滋没味的,一身力气也被迅速地消耗着。
这场毫无意义的屠杀持续了很久,直到日落时分。建奴方钲声大作,炮灰们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只在原地留下一大片或是温热、或是被冻硬了的尸体。从始至终,建奴的精锐本部都没有加入这场战斗。
虽然成功将建奴打退了,却众人并没有十分开心,士兵们又饥又渴、累到虚脱。
“沈参将,换防吧,今晚由我来值夜。”副总兵陈继盛找到参将沈世魁说道。
他的身后,大队的士兵接替了同袍的岗位,并且开始修缮阵地,努力将一片狼藉的阵地修复得像个样子。要知道,晚上才是最大的考验来临的时候。
建奴跟蒙古人的不同就在这里,蒙古人往往是骑着马,成群结队而来,目的只是为了劫掠一番,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只要守住第一次进攻,基本就可以无虞了。而建奴比起蒙古人更有耐心,尤其擅长长久的围困,一点点将守军折磨致死!
其实,最为凶险的战斗发生在昨夜。建奴趁着皮岛守军欢度元宵的时候发动夜袭,好在放哨的士兵尽责、及时示警,如若不然,恐怕皮岛已经沦陷了。明明前一刻还在欢度节日,下一秒就面临生死,皮岛士兵对建奴的恨意可想而知。
元旦前后,辽东昼短夜长,相差近两个时辰。夜幕降临,袁可立挑着一个不像鲤鱼的鲤鱼灯来到军营之中。
他身上穿着的大红色锦鸡补子文官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士兵们看见这位大人来访,都被吓得不轻。
“不必多礼!你等白日里厮杀劳苦,且继续用饭,莫要管本官。本官不过是随意走遭儿,各处瞧瞧便罢。”袁可立托住想要下跪的百户官,对着周围的士兵说道。
有士兵见这位大人居然如此和善,于是鼓起勇气说道:“大人,我等也想食饭,可奈何只有稀粥啊!大人能不能让朝廷多拨下些钱粮啊?!”
袁可立走到派饭的陶缸前,用瓢舀起缸底的事物,凑近灯笼一看,果然只有各色杂粮混合着少量大米熬成的稀粥。
他凑近嘴就着葫芦瓢喝了一口,糙粮卡嗓子,陈米有一股子怪味,他忍着反胃,强行将这口粥咽下,这是因为他看见这样的稀粥,这群士兵居然喝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喝完以后伸着舌头将碗底都给舔了个干干净净。
“本官定会向朝廷禀报,为大家讨要钱粮的。”袁可立郑重承诺道。
(本章完)
第71章 我有八百重骑,欲在今晚夜袭建奴,你
第71章 我有八百重骑,欲在今晚夜袭建奴,你看如何?!
“老袁,这般下去如何得了?!
我岛上仅万余兵卒,却需分守四面,两班轮换着来,尚且左支右绌、难以为继,今日又折损了数百人,这情形愈发艰危了。
今日战阵已然松动不稳,亏得阿敏这厮吝惜他本部牛录,不然今日怕是要被他冲溃了阵脚。再叫他这疲敌之计消磨几回,我等皮岛恐难守住啊!”毛文龙找了过来,从缸里舀起一碗稀粥,边吃边说道。
“其余的岛上守军见得皮岛被攻,可会来援?”袁可立问道。
毛文龙摇了摇头,说道:“旁岛驻军,我早已严令其不得来救。我东江镇精锐尽在皮岛,其余诸岛自保尚且不及,若轻动来援,必中敌围点打援之计。”
“你来找我做甚,莫非指望朝廷遣兵来救?!”袁可立斜着眼睛看着毛文龙说道。
毛文龙嘿嘿一笑,说道:“寻常时节,我亦不敢妄求朝廷救援。我东江镇这班人马,说好听些是便宜行事,难听些便是占山为王!个中情由,我心里透亮。朝廷实则未必望我等存续,然今日不同,这不是有你在这里嘛,朝廷岂能见得你这新任的辽东经略遭难?”
“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袁可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也是要脸的,现在被围在这里已经够丢脸的了,要是再捅出去,怕是要被其他人给笑死。本来他的任命就是皇帝力主的,不满意他的人多了去了,这件事怕是会导致他被赶下台来。
“哎哎哎!我的袁经略爷,你且消消肝火!算俺求你成不?便不看你我情分,也须念着岛上这十几万生灵啊!”毛文龙低声下气地说道。
袁可立叹气,指着外面的冰天雪地说道:“若在寻常时节,尚可着登莱水军运兵来援,然目下水面冰封,援军纵有此心,又如何渡得?
再者说,唯有强兵方可破敌,若遣弱旅来援,怕不是一样要中了建奴围点打援的诡计。
兵力不足,那便招揽民壮共守海岛!那阿敏如今束手束脚,不舍得尽遣本部精锐。他刚打下朝鲜国,已然功高,皇太极不会再遣兵助他,只需咬牙熬过这阵,待天气转暖、冰面开化,便有转机了。”
毛文龙眉头拧成一团,他征战一生,何尝不知道皮岛孤悬境外,必然是孤立无援的?他也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打算有枣没枣打一杆而已。
此前大明在朝鲜国的铁山有驻军,前国主光海君虽然畏惧建奴,不愿意出兵帮助他,但也不会出兵帮助建奴进攻大明,那时候……可惜现在铁山已经沦陷了!
“莫非唯有自家死战硬守不成?”毛文龙有些绝望,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老袁,我有八百重骑,欲在今晚夜袭建奴,你看如何?!”
袁可立没有回答,只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毛文龙。
毛文龙气急,说道:“你这般眼神看我做甚!难不成我等便只能困守于此坐以待毙,让建奴一点点耗死不成?!”
“夜袭便算了,我等可于今夜设伏!”袁可立摇了摇头,说道,“皮岛西面山峦迭嶂,地势险峻,骑兵难以驱驰,虽与朝鲜相去最近,建奴仰赖骑兵,以此面来攻,实在不合常理。以我观之,其无非佯攻尔,今夜,建奴极可能从东北方向突袭!我等若提前设下埋伏,定可将其打痛。”
毛文龙撇撇嘴说道:“东北地势平坦,我军民大部皆屯于彼处,谁人不知建奴骑兵必从东北袭来?然西面虽系佯攻,若我等守御不固,难保其不转佯为主!你又何以断定建奴今夜必来突袭?”
“今日我军炮兵阵地被建奴冲散,本是彼等登岛良机,却反常退却,此非寻常之态。必是其另谋减损之策,欲图以更小代价破岛。今番大战,双方皆使了力气,彼若就此罢手,白日里折损的数千人马便如付诸东流。我虽不敢断言其今夜必来夜袭,却有七成把握,值得一搏!”
“东北虽坦途,却三面环山,状若口袋。我等可先将骑兵撒于外围,两面布设炮兵阵地,待建奴入彀,便四面合围、关门打狗!”袁可立将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的地形图,说道。
“夜间火炮难打得准……”毛文龙说道。
“不必打准,只消让建奴骑兵惊慌、乱了阵型便可。”
“诱敌深入,难保不会落得个真正溃败的下场!”
“那便要看你兵带得如何了。”
“得死不少人。”
“若不如此,会死更多人!”
“他娘的,干了!我亲率骑兵设伏,你坐镇中军,调兵遣将。老袁啊,你可还记得如何带兵?在家种地这许多年,可曾生疏了?”毛文龙调侃道。
“休得胡言!谁说我在家种地来着?你这厮竟敢小觑我?当年你还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呢!”袁可立气哼哼地说道。
毛文龙于是击鼓聚将,将营级以上的将领都找了过来。这些人里面,除了少数几人是朝廷指派过来监视毛文龙的以外,大部分都是他这些年来收的义子义孙。
毛文龙将自己手下的这群将领介绍给袁可立,吩咐诸将今夜要听从他的指挥,若是胆敢不从,军法从事!接着,两人开始给众将分配任务,商量埋伏的细节:
毛文龙亲率八百重骑兵,毛承禄、刘兴祚、尚可喜三人各自带领一千轻骑兵,他们将提前埋伏在皮岛的西北侧海湾里,等到建奴来攻的时候,再绕回东北方向攻击建奴后军,关门打狗。
副总兵沈世奎负责应对西面的佯攻,但是他原本的五千兵力要抽调走三千,只留下两千。他的防守压力很大,所以允许他适当后撤,节节抵抗,只要别让西面的建奴冲到东北面战场对我方进行夹击就行了。
孔有德、耿仲明分别负责东西两面的炮兵阵地,伏击的时候率先发炮,不要求杀伤效果,只要求弄出足够大的动静来就可以了。
剩下的所有步卒和没有船开的水军将领,统一由袁可立指挥,正面对敌,抗住建奴的冲击。
同时,整个战局其他的部队,包括毛文龙自己,都要听从袁可立的调遣。
(本章完)
第72章 坏我军心,今晚夜袭你带头冲阵!!!
第72章 坏我军心,今晚夜袭你带头冲阵!!!
与此同时,建奴中军大帐内也是人影绰绰。
阿敏和另外几个贝勒以及众人手底下的甲喇额真们正在淫乐,他们吃着抢来的酒肉,玩弄着掳来的朝鲜女人,不过因为还有正事要讨论,他们倒也还算节制。
阿敏将自己长满老茧的手掌伸进朝鲜贵女的衣服里面,暴力揉搓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那朝鲜女子疼痛难忍,眼泪不停地流,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惨叫声,因为上一个哭出声的已经被斩成两截拖出去喂狗了。
“旗主,大汗有令,着我等回去议事。目下偷袭皮岛未克,强攻又折了许多物资与包衣阿哈,不如暂且退兵罢。若再拖延,恐惹大汗动怒。”阿敏的弟弟济尔哈朗说道。
“今夜唤尔等来,只为商议夜袭之策,非听尔闲言碎语!满口大汗长、大汗短,济尔哈朗,汝究竟是吾胞弟,还是皇太极的弟弟?吾命汝随吾征朝鲜国,汝却推三阻四,当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阿敏愤怒地骂道。
“阿哥!我这是为你着想啊!我等仅有三十三个牛录,凭啥自立为王?再说那朝鲜国穷酸破烂,连他们国主都得啃糠咽菜,哪比得上大明的金山银海、绫罗绸缎?你且问问麾下这些额真,哪个肯跟着你自立?!”济尔哈朗竟然当着其他几个贝勒的面直接戳破阿敏的心思说道。
“休得多言!纵有千般事由,待今夜战事毕后再论!从即刻起,你给我紧闭上嘴!若再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休怪我将你扔出去!今夜你便带你的三个牛录督战,领阿哈与披甲人虚攻西边,其余人等随我从东北面突袭!”
听着两人的争吵,坐在一旁的岳托暗暗吃惊:好家伙,这两人都不避着点,当着他的面讨论自立?!他是代善长子,也是皇太极派来监视阿敏的。
“二贝勒,咱要不要再合计合计?听闻那袁可立老匹夫就在岛上,还有毛文龙那厮也不是省油的灯。
咱昨夜趁明人过节都没打下来,今夜他们怕是早摆好阵势候着咱们了。依我看不如先耗着,反正咱如今在朝鲜地界随便征丁,炮灰要多少有多少,犯不着急吼吼去攻岛啊!”岳托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你还想坏我的好事?!”阿敏暴怒,冲着岳托咆哮道,“今晚夜袭你打头阵!“
阿敏心中憋屈极了:该死的皇太极,策反了他的亲弟弟不算,还派了岳托这个小辈来恶心他。偏偏岳托是代善的长子,他还动不得,代善人缘太好了,得罪代善比得罪皇太极还麻烦。
本来他们进攻朝鲜长驱直入,根本没有碰到像样的抵抗,眼看就要拿下朝鲜王京了。结果岳托联合济尔哈朗背着他与朝鲜结盟了,这可把他给恶心坏了。
说什么议事,不就是想把他拉回去,好让他不能继续攻打朝鲜吗?朝鲜明明是他带人打下来的,结果好处却被皇太极给拿了,简直没天理了!
岳托毕竟还年轻,面对阿敏这种积年的悍将气势毕竟还差了些,被吼了一声不由得面色发白。冲阵他不怕,他怕的是背后身中数十箭死于明军之手,他又不是阿敏的亲弟弟,他只是阿敏的堂侄而已。
阿敏越想越气,他“噌“地拔出腰间短刀,抓住身边朝鲜女人的头发,将她拽倒在桌子上,而后迅速将刀锋划过其脖子。鲜血喷溅而出,甚至飞到了大帐的顶部,血喷到了好几名额真的脸上。即使这群人都是杀人如麻的货色,也忍不住有些胆寒。
岳托的眼睛正好对上那朝鲜女人惊恐的面庞,他的手掌不由得微微颤抖。济尔哈朗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也低下了头。
“阿济格、杜度、硕托、扈尔汉、图尔格,你们都没有异议吧?”阿敏恶狠狠地盯着众人说道,他手中短刀犹自滴血。
几人连连开口表示赞同。其实大家又何尝不知道阿敏与皇太极的恩怨?说他们都忠于皇太极倒也算不上,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观望而已。但是四大贝勒里面有三个都是皇太极的兄弟啊,阿敏自己单独一支又怎么斗得过呢?
不过跟阿敏打朝鲜大家都吃到了肉,所以对于阿敏的命令大家倒也没有那么地反对。毕竟打打朝鲜,打打毛文龙,可比用人命去攻城要好。红衣大炮一发糜烂数里,只要挨上一点,穿再厚的甲也没用。如果有得选,大家其实不是很愿意去跟辽西明军纠缠。
“明军不堪一击,纵是早有防备又能奈我何!我等麾下有六七十牛录,兵力比那毛文龙多出一倍,岂有战败之理?尔等但随我攻破皮岛,定叫你们三日不封刀,金银财帛、女人包衣,尽可掳掠!”阿敏威慑完众人,又说点漂亮话安抚道。
西北部海湾,毛文龙率领的三千八百骑兵躲藏在此处许久了。哪怕他们备足了御寒的衣服,也被寒风冻得睡不着。五更天,放哨的骑兵快被冻傻了,原本睡着的也被冻醒了。
毛文龙衣服衣外面套着甲胄,甲胄外面套着战袍,战袍后面挂着披风,披风外面还裹着张毯子。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搓着手哈着气,感觉非常地折磨。他眯着眼睛看向星空,只见北斗七星斗柄指向皮岛西北面,如今大概是五更天了,距离天亮就只剩下一个时辰左右了。
“难不成老袁猜错了?!“毛文龙嘀咕道。他有点想带兵回去了,他都一把年纪了,已经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好歹弄两碗参汤喝喝,不然他没被建奴杀死,就要得伤寒病死了,那多憋屈啊。
就在此时,轻微的马蹄声响起。几匹蹄子裹着麻布的马匹踩着小碎步返回,马背上的哨骑翻身下马,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大大大帅,他他他们来了!“
“好!“毛文龙右手握拳用力砸到自己的左手掌上,结果疼得自己龇牙咧嘴,他憋着疼缓了缓,对着身边的亲卫说道:“传我的令,所有人起身,整鞍上马,列阵待击!“
(本章完)
第73章 算计无用,唯有以命搏命
第73章 算计无用,唯有以命搏命
皮岛西面的战斗率先打响。缺乏火炮的沈世奎部,对于建奴的楯车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楯车一步步推进,直到楯车因为地形再也无法前进,此时的建奴,已然登岛。
建奴的佛朗机炮和虎蹲炮一起发力,将西部的两千守军压得抬不起头。沈世奎无奈,索性放弃第一道阵线,选择后撤八百步,撤出了建奴佛朗机炮的射程之内。此时,建奴的炮车也因为地形的阻隔无法再前进,能够抬着前移的,就只有几十斤重的虎蹲炮。
对于齐尔哈朗来说,西边的战斗进行得尤为顺利,似乎白天那群顽强抵抗的明军都消失不见了。这感觉就像是他们以前刚夺下辽东、劫掠各大县城一样,压根就没有遭受到像样的抵抗。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西面无兵又无炮,那只能说明东江军将兵力和大炮都转移了,那么,留给阿敏的,恐怕将是十面埋伏。
“和硕贝勒,这边情况不对啊!莫不如遣人速往旗主处通禀一二?”跟随齐尔哈朗的牛禄额真说道。
齐尔哈朗犹豫了。他跟阿敏是亲兄弟没错,可是前些天,这个哥哥当初可是当众说出了“我自己杀我弟弟,谁能把我怎么样”这样的话来。既然当哥哥的不仁在先,又怎么能够怪他这个当弟弟的不义呢?
于是,他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旗主早料明军有伏,必当谨慎行事;且麾下兵力充足,纵有埋伏,亦足可周旋。我等但守好本分便罢,若轻率遣人惊扰,反招旗主厌烦,届时吃罪在所难免,何苦多此一举?”
三名牛录额真想了想,也很认同地点了点头。阿敏本就脾气暴躁,以前老汗在的时候,还会收敛一点,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他们几个不过是小小的牛禄额真而已,弄不好还要挨打,甚至会被剥夺爵位,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失去火炮优势以后,齐尔哈朗所部也开始感受到了阻力,但他也不着急,只是驱使着炮灰们不断地去送命,反正他也不打算真攻下西线、跑去支援,只要拖住西线的这伙明军,阿敏就不会说他什么。至于埋伏,他倒是巴不得阿敏死掉呢!这样,他就是新的镶蓝旗旗主。
西面战斗打响,呼呼大睡中的袁可立被亲卫叫醒。这个六十六岁的老头,用冰水擦了擦脸,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他先是派人询问了沈世奎的情况,告诉他要是撑不住,就要及时向他求援。然而,沈世奎却告诉他,那边的情况有些怪异,或许已经知道他们的埋伏了。这让袁可立心中稍沉:“不愧是曾经的大明龙虎将军教出来的,跟那群憨傻的蒙古人不一样,建奴果然不是易于之辈啊!”
东北方向,建奴骑兵全部出动,浩浩荡荡约有两万骑,洒满西北面的整个冰面。为了避免将冰面压塌,他们分得很散。
冰面上不能疾驰,这些马匹只能小步慢跑度过冰面、登岛。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毛文龙看得心急,恨不得立刻从侧翼杀入,将这群建奴骑兵当场剿灭,然而,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且不说他们也无法在冰面上疾驰,就是他们这三千多骑冲进去,也是个死,根本不够送菜的。
大军过万,无边无沿,如此之多的骑兵,看得毛文龙头皮发麻,也为袁可立捏了一把汗。自东江镇建立之初至今,从来未曾遭遇过数量如此之多的敌人。不过这些人也不是专门为了讨伐他的东江镇而来的,只不过是讨伐朝鲜国之余,顺带的。
等到建奴的骑兵踏上岛屿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疾驰了。阿济格、杜度的镶白旗,岳托、硕托的镶红旗,扈尔汉、图尔格的镶黄旗,以及阿敏的镶蓝旗,八旗之中,有四面都来了。只不过,阿敏带的是镶蓝旗的主力,其他人只带来了一部分。
建奴骑兵按照旗子不同,分别抽出七个牛禄,也就是一千人,列队完毕。在他们的前面,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不正常了。在场的大都是百战余生的狠角色,这点战场嗅觉自然是有的,于是大家都打起了退堂鼓,再次劝说阿敏退兵。
然而,他们大晚上的爬起来,两万骑兵都已经就位,此时退兵,实在说不过去,对士气的打击太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怕甚么!夜中火器如何打得准?便有埋伏又怎地?毛文龙那万余步卒,难道挡得住咱两万铁骑?这厮盘踞皮岛,膈应咱们多久了?!时不时便来咱地界烧杀劫掠,此贼不除,我大金安得太平!”阿敏大声说道。
也是,来都来了,就算前面有埋伏,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阿哥!你当真心要领头冲阵么?依我看,还是不去的好!咱镶红旗又不属阿敏那老货管束,何必听他号令?”硕托忧心忡忡地说道。
岳托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因为阿敏,阿玛向来不喜你我兄弟,大汗虽看重我等,却也觊觎咱们的镶红旗。我等军功微薄,难免遭人轻慢,若不趁此冲阵立功,恐难保住旗务。此次拼命,实乃为自家存亡计也!”
轰隆隆,随着四千多匹战马提速,大地开始颤动了起来……
而后,建奴打头的四千骑兵一头扎进包围圈,不出所料地遭遇了伏击。东西两侧炮声大作,轰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好不容易冲过去,等待他们的却是严阵以待的车阵、拒马、铁蒺藜。
地形狭窄,骑兵难以旋踵,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这种事情他们不是头一次干了。很多时候,他们八旗军的胜利并不是谋算上的胜利,不过是用绝对的实力硬生生磨死了对手。
八旗兵上马可骑射,下马便是精锐步卒。以往明军与建奴交战,能取得优势的办法,便是依靠足量的火器。
一个完备的车营,几千人该有上千门火炮、几百万斤火药。然而皮岛只有火炮一百多门,全都布置在两侧了,所以袁可立的车阵仅有一些虎蹲炮。如此一来,便只能依靠人命去填了,正如毛文龙所说的,今晚怕是要死不少人。
建奴前阵的骑兵下马,开始搬开拒马、抢夺盾车。下马后的建奴换上步弓,实力更加恐怖。不多时,虎蹲炮的霰弹、鸟铳的弹丸打在建奴身上,虽可让其受伤,却很难将其杀死;而建奴的箭,却能够轻易洞穿东江镇守军的甲。车阵渐渐露出了缺口。
车阵被破,长枪兵顶上。建奴举着骑枪冲阵,冲阵的骑兵连人带马被串起,长枪断裂,举枪的士兵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吐血,这完全是不符合兵法、以命搏命的打法。
(本章完)
第74章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封毛文龙为东江
第74章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封毛文龙为东江伯
这场战斗从凌晨打响,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傍晚,没有赢家!
毛文龙当成命根子一样的三千八百骑兵没了一半,毛文龙欲哭无泪。
建奴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预计斩杀真奴不下三千头,然而东江军的损失是建奴的两倍不止!
“老袁,咱可是被你害惨了!”毛文龙拄着锯齿状的大刀,哭丧着脸说道。
“若不是我教你预先埋伏,此刻皮岛早被攻破了!”袁可立翻了翻白眼说道。
“若不是你跑到此处,阿敏岂会拼了性命来攻我皮岛?满天下谁不知我毛文龙又硬又穷?!”
袁可立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说道:“无论如何,此战也算得一场大捷,我自当为你上表请功。”
“表功有甚用处?我这官职已是到头了,难不成皇帝还能封我个侯爵不成?!”毛文龙不屑道。
“陛下给秦良玉封侯了。”袁可立突然说道。
“什么?!这……便是陛下答应了,那帮文官能同意?!”毛文龙不可置信地说道。
袁可立神秘一笑,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却与旁人不同,一切皆有可能。你不是想封侯吗?封侯有点难,封伯吧,我替你向陛下讨要爵位。”
“你可别乱来啊!不会得罪皇帝吧?”毛文龙有些担忧地说道。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地还担心起这个来了?放心吧,陛下比你想像得更有容人之量。”袁可立说道,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那就是:皇帝连魏忠贤都可以容忍,其他的有什么容不下的呢?
“封爵这档子事儿暂且按下不表,你且费些心思帮俺向朝廷讨些抚恤才是正理。”毛文龙看着眼前的惨状,眼里也不由得露出了茫然之色。
“此战之后,皮岛怕是要家家素缟了吧。”袁可立心中也是忍不住地叹息,
建奴败退,阿敏非常地不甘心。他觉得自己的谋划没有错漏,他知道毛文龙和袁可立会有防备,但就算有防备,他们也依旧会赢。要不是另外几旗的混帐临阵退缩,他们如今已经打下皮岛开始享乐了。其他的贝勒出卖了他,就像当初背着他跟朝鲜国议和一样出卖了他。
正在这时,济尔哈朗骑着马来到了阿敏的身边,他沉声说道:“旗主,岳托战死了!”
“你说什么,岳托死了?!”阿敏愕然回头。他突然感觉手脚冰凉,这比他昨夜损失了五个牛录更加的难受。他是很讨厌岳托没错,但也不希望他死在自己的军中啊!
“是啊,为什么死的是岳托呢?!”济尔哈朗心中满是遗憾地想到,不过很快他又幸灾乐祸了起来。
阿敏战前说了那话逼迫岳托冲阵,总之岳托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这次“国议”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按照老汗的规矩,旗主犯了错那就要将其分家,罚没牛录,这些最后不都便宜了他吗?
“硕托!你为何不去救你阿哥?!”阿敏拍马来到镶红旗队伍前大吼道。
“老货!要不是你,我阿哥会死吗?你还有脸跑来我这里叫嚣?!”硕托眼睛都红了。跟阿敏、济尔哈朗的塑料兄弟情不同,他们兄弟两个可是真的有很深感情的,兄弟俩一母同胞,从小就不被阿玛代善宠爱,真的算得上是相依为命走到今天的。
阿敏蛮横惯了,见硕托竟然敢回嘴,于是就想像往常一样用辈分和气势压人。哪曾想,硕托悲愤之下根本不怕,直接拔刀对准了他,局面顿时紧张了起来。
不过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打起来。其他几旗的贝勒劝说硕托收手,硕托也有自知之明,他肯定是打不过阿敏的,至于发展成镶红旗、镶蓝旗火并,那就更加不可能了。谁都知道现在皇太极磨刀霍霍,正想法子跟各旗旗主夺权呢,他们要是火并,皇太极怕是要笑死,正愁找不到借口对他们动手。
当捷报的消息传到北京,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狗皇帝朱由检在宫里面吃着火锅唱着歌,被这封捷报给干懵了。
由于毛文龙这家伙是有假传捷报的前科的,朱由检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骗了。可是这封捷报却是由袁可立主笔,毛文龙等上百名东江镇文武联名上报的,并且十分自信地表示:朝廷可以派人去东江镇查验战果,或是等天气转暖、冰雪融化以后,再用水师转运,将这些建奴的头颅送到京师让兵部查验。
如果说去年的西南、西北那两场大捷还有那么一丝丝水分在里面,那么这场大捷就是实打实的了,含金量比袁崇焕的宁远大捷、宁锦大捷的含金量要高得多,这可是来自辽东的大捷啊!建奴有多难对付,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大明首功:乱民五两银子,南蛮十两,而女真人赏格是六十两!!!含金量可想而知。
今天原本是休息日,但是朱由检还是专门为了这封捷报召开了朝会。群臣百官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不仅朱由检自己有些蒙圈,众臣心中也在嘀咕:难道这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皇帝,还真就是大明的圣天子?!袁可立是他一手推上辽东经略的位置的,没想到还没半年呢,就整出了这么大的战果。
遥想当年,萨尔浒之败以后,大明烽烟四起,一败再败。好不容易捧出个袁崇焕用来维护一下脸面,但那两场大捷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只要是知兵的人都大概能够了解。
“兵部尽快核查战功吧,莫要克扣奖赏,及早将银两发下去。我等虽于此战取胜,然己方折损亦甚重。毕卿,你户部还需及早拨下抚恤银两。”朱由检开口道。
难得这次没有人跳出来跟皇帝唱反调。大家关于奖赏和抚恤倒是没有异议,不过关于毛文龙的个人奖赏,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毛文龙实际上的职位是东江镇总兵,不过有个都指挥使的虚衔,官是没办法升了,只能封爵。
但是文官们本能地厌恶毛文龙:一个是毛文龙这厮从来没有给过他们孝敬,还有就是毛文龙也确实有点离谱,手下士兵大都是他自行招募的,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宣的草头王!
这不是有袁可立在嘛!虽然袁可立在朝中也不是非常讨喜,但毕竟是文官,总比毛文龙要强,所以大家本能地想把功劳归到袁可立身上。
不过朱由检觉得:干嘛要选呢?不是都有功劳,一起赏不就可以了吗?
除了正经的捷报,袁可立还给他上了一封私人奏疏,信中表示:他不需要这些功绩,他都一把年纪了,已经位极人臣了,再多的功劳对他没有好处,他希望皇帝把功劳折现,换成钱粮拨给东江镇,东江镇的士兵过得实在是贫苦。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如此方使人信服。朕意已决,着封毛文龙为东江伯!”朱由检朗声道。
众臣心想:这倒是符合皇帝一贯的做法,反正封爵这事情本来就是皇帝自己决定的,你开心就好了呗。
(本章完)
第75章 该死的郑芝龙,狗日的皇太极
第75章 该死的郑芝龙,狗日的皇太极
崇祯元年二月二日,根据钦天监监正叶震春所奏,这一天适合送葬。
他在奏疏里面说:臣夜观天象,见角宿初升,苍龙显象,亢二宿并现,主天时地利,阴阳和顺。《天官书》云:角为天门,主丧葬之事,昴宿临空,主肃穆安宁,正合移陵之仪。
朱由检的木匠哥哥终于可以出殡了,做戏做全套,朱由检让三千白杆卫穿上甲胄,带上标志性的白杆枪,护卫灵柩,抬棺出行。
在堡宗之前,皇帝驾崩对于后宫的女人们来说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不过现在已经取消了殉葬制度了。
天启皇帝有一个皇后、八个妃嫔,朱由检昏庸无道了那么久,才整了四个媳妇,说起来属实有些丢脸。
此时皇嫂张嫣跪在灵前不断地抹着眼泪,小声抽泣着。朱由检也有些舍不得在乾清宫大殿这里陪伴了他那么久的哥哥。
朱由检每逢心烦意乱之时,只要呆在他哥的棺椁旁边,就会感到莫名的安心。每次在乾清宫召见大臣,他们看在先帝的份上,跟朱由检说话都会客气很多。
重达数千斤的棺椁由七十二个大汉稳稳抬起,一步步移出了乾清宫,穿过宫门,进入外廷。
此时,外廷三大殿前面的广场上,早已经跪满了给先帝送葬的文武百官和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妇。
给皇帝送葬的队伍,算上随行的军队仆役,浩浩荡荡差不多有近万人,其中秦良玉和朱燮元俨然也在扶棺的人选之中!他们倒是赶了个巧。
朱由检手牵着缠在棺木上的白绸,排到了扶棺队伍的最前面。一般来说,这个位置是给皇太子的,可惜天启皇帝没有活下来的太子。
说来也奇怪,其实泰昌皇帝有七个儿子,但活到成年的只有两个,其他五个甚至都没活过一岁,夭折率高得有些吓人了。朱由检现在只剩下一个妹妹。
妹妹朱徽媞养在宫中,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虽然跟朱由检也不是很亲,但是却是他仍旧存活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前些天张嫣还跑来提醒他,应该留心小公主的婚事了。
不过朱由检却不太舍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便宜妹妹给嫁出去,实在是大明的尚公主制度实在太过操蛋了,到了后面,公主反倒成为太监和主管官员们拍卖的货物,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娶公主了。
反正朱由检是铁了心要开历史倒车重用外戚的,外戚暴雷那也是下一代的事情了,大明还能有下一代?!
此事还是应该抓紧才行,朱由检隐约记得,现在应该还有几棵十来岁的将星幼苗,看哪个长得高大威猛、帅气逼人的就抓来当驸马,比如曹文诏的那个侄儿就很不错。
朱由检是实用主义者,年前年后各种仪式不停,可把他给折腾够呛,于是他下令精简了出殡下葬的仪式。
考虑到大明越来越艰难的财政情况,大明的这些各种仪式本来也是在不断地简配的。即使这样,大家也从凌晨忙活到了下午,才把先帝送到帝陵。
出殡是出殡,下葬要另选时间,钦天监说,五天后是下葬的吉日。其实朱由检怀疑,只要钦天监愿意,哪一天都是吉日。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天启皇帝是在三月八号出殡,三月十二号正式下葬、封闭地宫的。只不过现在皇陵打钱快了一些,工程进度也快了一些。
此时的德陵上面光秃秃的,只是铲平了地面,连地基都没有弄。朱由检的面色很难看,当初说的二百万两白银可是整个帝陵的建造费用,如今二百万已经被工部挥霍完了,却只完成了地宫的部分,这地宫漏不漏水还是两说。
薛凤翔屡次上书催促他继续拨银,以修建帝陵的地表行宫。朱由检怀疑礼部那边好处也没少拿,他们在奏疏里暗搓搓地表示:皇帝不打钱修好帝陵,那就是不孝!先帝把天下都交给你了,你连个坟都舍不得给修一下,实在是太过刻薄了。
这两个王八蛋把朱由检气得发抖,爱咋咋地,反正他是不打算再打钱了,这玩意修了指不定便宜谁呢。
“这可是大明最后一座帝陵了。”朱由检心想,他甚至有一丝丝羡慕自己的便宜哥哥,至少他哥还有自己睡觉的地方,而他搞不好到最后还是要变成晴天娃娃。
东江镇的那封捷报让朱由检膨胀了一下下,但他还没高兴两天,就收到了各地的坏消息。
福建总兵俞咨皋之前按照皇帝的意思,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招惹郑芝龙了,奈何郑芝龙这狗东西主动来挑衅、找他的麻烦。
郑芝龙以台湾魍港为基地,频繁袭扰福建沿海,攻击大明官军水师,俞咨皋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赢回来一场惨败。
俞咨皋调集闽安、兴化、永宁等地水师会师厦门,联合荷兰人围剿郑芝龙,结果被荷兰人给放了鸽子。福建水师只有八十条破船,而郑芝龙有四百条,这些船还更大、更新、更好。
结果这八十条船沉了一大半,参战的一万多人,死的、逃的、被俘虏的不知道多少,最后只逃回来四千人。
最丢脸的是,他们在水里打不过郑芝龙也就算了,上了岸还是打不过,被郑芝龙的马队追杀了上百里,俞咨皋自己的五百家丁死到只剩下百来个。
福建巡抚朱钦相气得跳脚,在弹劾奏疏上嚷嚷着让朝廷把俞咨皋给砍了,可惜他自己作为福建巡抚也难辞其咎,也让人给弹劾了。
辽东那边,年初的时候,宣府、大同上奏说,关外建奴跟蒙古察哈尔部在干仗,规模非常大,双方参战的有好几万人,请示朝廷要不要干涉,或者趁机渔利。
结果朝堂大部分人认为,这皇太极和林丹汗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狗咬狗最好。兵部的意见是,守好边关,不予理会。
朱由检倒是有心帮林丹汗一手,以避免蒙古诸部彻底倒向野猪皮,但正如这些大臣们说的,林丹汗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一方面,他这人没什么诚信,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烂泥扶不上墙。而且,宣大的明军真的有能力参与这场满蒙大战吗?
就是在朱由检犹豫不决,朝廷的消极应对之下,皇太极已经把这场仗打完了。
宣大总督王象乾传来奏报:二月中旬,皇太极联合科尔沁、喀喇沁、喀尔喀等部突袭了察哈尔多罗特部,在敖木伦俘获万余,更有牛羊不计其数。林丹汗遣使而来,想要向大明求助。
王象乾在奏疏里面详细地描述了这场战斗,看得人甚至都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连阿敏被皇太极给整了都知道,朱由检暗自吃惊,心想这宣大总督王象乾厉害啊,这谍报工作做得,真的是羞杀锦衣卫了。
他的意见很特别,不是不理会,也不是要出兵帮助察哈尔部,而是建议跟皇太极抢人。皇太极可以招揽蒙古部落,大明也可以挖林丹汗的墙角,收留一下蒙古小部落,试着恢复朵颜三卫,顺便扩充降夷左营、降夷右营的人马。
秦良玉进京朝觐,只带了一些护卫和仆从。这一次朱由检没好意思叫她带兵北上,也怕继续这样做会吓死京城这帮官老爷们,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本来他打算跟秦良玉拉拉家常、增进一下君臣情谊就放她回去的,但现在突然舍不得让她走了。
包括五省总督朱燮元朱由检也不想放回去了,因为他感觉自己身边实在太缺少可以信任的、可供随时咨询的军事人才了。
兵部尚书崔呈秀不知兵。毕自严只是个经济人才,也不通军事。王在晋说起兵事来头头是道,好像很靠谱的样子,可问题是他缺少实战经验。没有战绩,一切就都是纸上谈兵。
而朱燮元妥妥的战略大师啊,这是用奢安叛军的十几万人头证明过的,如果不是当时他抽不开身,朱由检其实是想让他去经略辽东的。
朱燮元是优秀战略家,那么秦良玉就是顶级的前线战将了,这俩合伙,相互之间查漏补缺,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朱爱卿,朕欲拜你为兵部尚书,你意下如何?西南诸省近况可稳,卿能否脱得身来?”朱由检眼巴巴地看着朱燮元说道。
(本章完)
第76章 皇帝太菜,老臣朱燮元客串帝师
第76章 皇帝太菜,老臣朱燮元客串帝师
皇帝的眼神让朱燮元感觉身上有些刺挠,让他感觉自己碗里的红烧狮子头都不香了。
朱燮元是个务实派,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完全是实打实的政绩、战绩,而不是皇帝的宠幸。按照他一贯的做法,他更喜欢跟皇帝保持距离。
然而朱由检倒好,又是赏赐宅邸财货,又是在内廷给他单独设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朱燮元本能地有些抗拒。
他斟酌着说道:“启禀陛下,西南诸省虽暂平,然土司余孽未靖,流民安置未妥。若臣骤然离任,恐生反复。乞陛下容臣再镇守一二年,待屯田稳固、驿道畅通、土司归心后,必当赴京效命。若陛下忧心枢务,臣愿以总督身份兼理兵部职方事宜,两地协筹,不负圣托。”
听到朱燮元的回答,朱由检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他也知道,堂部官员比不得封疆大吏自在,更何况是权力大到没边的五省总督。换位思考,要是让朱由检去选,他也会选择做地方一把手,而不是京官。
“卿之才干,善於领兵征战。似那安置流民、屯田垦荒、修路筑堤等事,使卿为之,岂非大材小用乎?若不然,朕拜卿入阁,如毕阁老一般,入阁之后,仍兼领一部尚书之职,可否?”朱由检轻声道。
朱燮元愣了一下,他发现皇帝好像误会他了,以为他留在地方是贪恋权势,所以打算用入阁为条件来跟他做交换,这让他有些生气。
他没有跟皇帝耍心眼啊,他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的!丁忧的时候,他才走开没一会儿,西南就又乱了起来。东林党的这帮人志大才疏,谁知道这一次他要是走了,朝廷又会派什么妖魔鬼怪去西南?
这是他第二次招抚西南的土司了,明显感觉到难度比第一次高了不少。这些土司首领对他的信任度大大降低,倒不是不相信他这个人了,而是害怕他像上次那样中途又被突然调走。
土司是世袭的、终生制的,大明的流官可不是。要是遇到个好一点的官员尚且能过,要是遇到个善于盘剥的,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可不就得造反嘛!
上一次诏安,是因为他们信了朱燮元的鬼话,觉得能过上好日子;这一次被诏安,则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确实打不过朱燮元。
虽然生气,但是总不能跟皇帝撒气吧?朱燮元有些郁闷地说道:“陛下但有差遣,臣安敢不从?若陛下执意调臣入京,伏望陛下简选合适人选出镇西南,接替臣之职任。似那张鹤鸣之流,空持气节而不通兵事,还望陛下勿用为幸。”
又到了脑壳疼的无人可用环节,朱由检干脆摆烂道:“不知卿可有合适人选推荐给朕啊?”
这种事情怎么能问他,唯名与权不假于人,小皇帝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啊?朱燮元心中愕然。他已经确定了,皇帝不是故意给他难堪,确实是有赤子之心。孙承宗这个帝师是怎么当的啊?不称职啊!朱燮元默然无语。
见他不说话,朱由检解释道:“朕昔日不过一藩王,尚未涉政务。今登基未久,朝堂诸臣尚不能尽识,况乎赋闲林下之能臣,朕安能周知?卿乃四朝老臣,万历皇帝与皇兄皆深信于卿,故朕有此问。卿可教朕,朕能信卿否?”
看着皇帝一脸诚恳的样子,朱燮元感觉自己被击溃了。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如果孙承宗那个老东西在,倒是不需要用到他。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把孙承宗给派去西北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留下来辅佐一下皇帝的。不然就小皇帝这样子,不得被朝堂上这群老奸巨猾的大臣给玩死吗?!
“陛下既于诸臣尚不稔熟,不妨详阅其履历,以窥其才具。大抵能臣多自地方县令逐级擢升,而翰林院出身之文臣,虽有翰墨之才,然于实务处理往往经验匮乏,难堪大任。至若人之忠奸,实难骤断,陛下切勿轻信于人。
实则为君者,于忠奸固可不论,唯当使才当其任耳。或有人声望远瑕,然才堪大用,只要微疵不掩其长,未触国法大忌,仍可委以重任;反观那些自命道德君子、无瑕无玷者,若行事迂腐、空言误国,断不可使居地方要职,恐为害匪浅。
若陛下欲知某人某方面才具,亦可参详履历。譬如知兵之人,大抵有二:一则久任兵备道之职,熟谙军务;二则如老臣这般,祖上为卫所武将,自身又有实战功绩。
人之一生,精力有限,才具皆从历练中来。翰林院修撰辈,虽擅舞文弄墨,然若令其理财赋、统三军,必捉襟见肘也……”
眼见朱燮元大谈用人之道,就是不说具体要用谁,朱由检有些傻眼了,他不过是习惯性地装疯卖傻,怎么就给他上起课来了啊?!坏了,人家真把他当傻子了。
“饭菜有些凉了,我们先吃饱饭,再去朕的暖阁谈论这些事情吧。正好朕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先生。”朱由检打断朱燮元的施法说道。这一声先生好听,朱燮元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咬了一口肉丸子,扒拉完碗底的米饭,放下碗筷继续说道:“陛下,臣所任五省总督,本为剿灭奢安叛军而设。今奢崇明、安邦彦皆已授首,大患已除,唯余一些小土司在贵州、四川两地闹腾。
以臣之见,只需设立一两省总督足矣,然此人须深谙兵事。臣推荐贵州总督杨述中、兵部侍郎王尊德、前蓟辽巡抚闵梦得,此三人历任地方,皆有抚民安边之才,又通晓兵事,可堪此任。”
朱燮元终究还是没当不粘锅,给皇帝推荐了三个他觉得合适的人选:一个赋闲的,两个在职的。推荐了那就要担责了,要是皇帝不当人,出了事是可以找他算账的。
朱由检想了想,觉得贵州总督杨述中最合适,川黔距离北京几千里,一个来回就是两个月,选他省得跑了。
(本章完)
第77章 陛下不妨着袁崇焕巡抚福建,以制郑芝
第77章 陛下不妨着袁崇焕巡抚福建,以制郑芝龙
送走哥哥以后,朱由检就搬到乾清宫住下了。明代皇帝多独居,有需要再找妃子过来侍寝,或者跑去妃子的宫殿。
朱由检在正殿后面的东暖阁请朱燮元吃饭,吃完饭以后,喊他一起来到了乾清宫东南侧处理政务的懋勤殿。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任,朱由检还是要压榨老同志的劳动力,先用着先。
他把如今最棘手的福建丧师和满蒙大战的相关奏折拿给朱燮元看,并询问他的意见。
朱燮元看着福建方面的奏报,眉毛都拧了起来。他是浙江人,从小听着抗倭名将俞大猷的事迹长大的啊!俞咨皋虽然比不上俞大遒,但早些年也是以善战闻名的。从战报上看,这厮分明是轻敌了!
一万多人的大军最后损失大半,虽然很难堪,但当年西南的情况可比这个严峻得多。这对于朱燮元来说不过是小场面而已,他倒也不至于太过吃惊,毕竟大明卫所糜烂,他是深有体会的。带着一万卫所兵去围剿这种巨寇,打成这样并不让人意外。
“陛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是倾向于剿灭,还是招安呢?”朱燮元问道。
“还能剿灭?!”朱由检有些意外。
“海寇啸聚于此,看似势大,实则不过乌合之众耳!
此辈唯能趁风顺之势为乱,却不堪攻坚。彼等因利而聚,有利可图时或可暂作联手,然一遇挫折,必作鸟兽散矣。
且闻东南海域寇党纷纭,郑芝龙不过其中之一伙耳。陛下但使分化瓦解,以寇治寇之策,何愁郑芝龙不授首?
望陛下勿为贼势虚张所惑,此辈实不足惧也!”朱燮元自信地说道。
“这就是大佬吗?说话果然有几分霸气。”朱由检心想。他差点一激动就给朱燮元封个东南五省总督,让他去剿灭郑芝龙了。
“故卿以为朝廷当遣兵剿除郑芝龙吗?”朱由检询问道。
朱燮元摇了摇头,说道:“臣愚以为,朝廷仍当招抚郑芝龙,然可抚而不可纵,此刻非招安之时也,若仓促许之,恐其恃宠而骄,向朝廷索求无度。
莫若先整军备,与之一战,待挫其锋芒、灭其傲气,再遣人招安,方得实效。届时彼必感恩怀德,不敢再生异心。”
“卿既言可剿郑芝龙,缘何又言当招安?”朱由检问道。
“臣虽有必胜之信心可剿除郑芝龙,然此役恐需十载之功。
我大明水师积弊已久,战船腐朽破败,兵员疲惫衰弱,若欲击败郑芝龙,至少需有一支强军方可。
唯如此,方有资格合纵连横,号令那些海寇为我等效力。不然,便如俞咨皋那般,与红毛番鬼谈妥合作,却反遭出卖。
击败郑芝龙或许并非难事,然打败之后,他必会逃窜流至倭国、琉球、东番等地,仍需水军持续围追堵截。
而训练精兵、建造船只,皆需银钱。如今大明财用匮乏,应对九边尚且不足,又哪来的钱财去管东南这些海寇呢?
再者,海洋尚存一日,倭寇便无穷无尽,此乃困扰我大明数百年之难题。即便剿除郑芝龙,亦会有其他倭寇冒头。倒不如降旨招安郑芝龙,利用他来制衡这些海寇。”朱燮元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
“然则谁能胜此一阵?福建巡抚朱钦相所想或与卿相近,其久欲招抚郑芝龙,奈彼胃口甚大。朱钦相故望俞咨皋能败之,可惜事与愿违。
朕去岁已明谕俞咨皋避战,勿与郑芝龙缠斗,彼却终未能按捺,朕猜度其间或有朱钦相激将之由也。”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
“今福建水师覆灭,朝廷当速调闽浙水师稳局势。既海战难敌,莫若水陆相协,查抄与郑芝龙勾连之商户,痛击沿海走私,断其财路。如此,其麾下必因生计难继生变,倒逼郑芝龙请降受抚。
论及将才,昔年沈有容乃水师名将,堪称东南柱石,然目下大明水师宿将多已凋零。袁可立倒是堪当此任,只可惜陛下已遣其往辽东,难以分身。”
说到这里,朱燮元稍微愣了一下,心想:不对劲啊,他是不是被皇帝给骗了?皇帝这不是挺会用人吗?只是把能人都派往要害之处了,在朝堂上反而有些捉襟见肘。
他摇了摇头,摒去杂念,说道:“陛下不妨着袁崇焕巡抚福建,以制郑芝龙。”
“袁崇焕?!”朱由检的应激反应又来了,他下意识地问道,“袁崇焕可用吗?”
朱燮元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这么讨厌袁崇焕,但他还是解释道:“袁崇焕颇具胆魄与手段,虽有刚愎自用、为人狂狷之瑕,然以之巡抚一地,却也足堪其任。昔年孙稚绳、王明初等,亦甚为推崇袁崇焕。”
朱由检脑瓜嗡嗡的,让袁崇焕去对付郑芝龙,让好汉去对付好汉,让恶人去折磨恶人吗?!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他一时之间还做不了决定,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今有许多人弹劾朱钦相和俞咨皋,卿以为朕当如何处置?”
朱燮元回答说:“这二人确有过失,然罪责亦不可尽加其身。闽省水师积弊久矣,战船朽坏破败,兵员疲惫软弱,仓促之间接战迎敌,又岂能不败?
以臣之见,当严惩其失职之举,以儆效尤。俞咨皋丧师辱国,本应治罪,然可暂饶其性命,降其职而留用之,令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朱由检也是这样想的,打败仗的将领他不会杀,杀了让人心寒。除非是卖队友或者投敌的,才非杀不可,不杀让人心寒!
两人一直聊了很久,直到入夜,朱燮元才告辞。
家有一老,如同一宝,朱燮元确实是经验老辣、能力出众。许多困扰朱由检很久的事情,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还能顺便给教学一波,把那些弯弯绕绕用最简单的话讲明白。
据说他平时在地方做事连个幕僚都不需要,真是诸葛武侯一样的神人。
外事不决问朱燮元、内事不决问毕自严,朱由检感觉自己的执政班底终于是捏出来一点雏形了。
建奴与察哈尔部开战的问题,朱燮元认为王象乾测算无遗漏,朝廷不要掣肘他发挥就足够了。他预测林丹汗必输无疑,大明想扶也扶不起,更没有必要去扶,毕竟这狗东西出尔反尔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刚跟大明谈好合作,反手就出兵劫掠大明。
倒也不一定就是出自林丹汗的命令,大概率是他对于自己手下的这些部落压根就约束不住。约束不住手下的人,你还能指望他打赢吗?!
(本章完)
第78章 崇德象贤,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第78章 崇德象贤,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第二天早朝,朝堂众臣又欣赏到了一出阉党内斗的好戏。
原本阉党五虎之首的兵部尚书崔呈秀,被其他阉党成员弹劾。东林党、齐楚浙党以及新政党的成员,虽然搞不懂魏忠贤为什么要动自己的头号马仔,但也纷纷跟上痛打落水狗。
一时之间,失去魏忠贤和皇帝庇护的崔呈秀,竟成了孤魂野鬼,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朱燮元站在群臣之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暗暗心惊于皇帝对朝堂的掌控力。不过他这就有点高估朱由检了,其实崔呈秀这种情况不过是特例罢了。他实在是太不得人心了,根基浅薄、德不配位就是如此。当初张鹤鸣被人弹劾,可是有不少人站出来力保呢!
崔呈秀被群臣弹劾,拼凑出了五大罪状:
其一,贪赃受贿,败坏吏治。
崔呈秀巡按淮扬时,肆意索贿。霍丘知县郑延祚贪污事发,呈秀先索千金而免其罪,复受千金而荐其升迁。此等行径,实乃公然卖官鬻爵,败坏朝廷纲纪。
其二,依附阉党,祸乱朝纲。
呈秀因贪污被劾,连夜投奔魏忠贤,涕泣乞为养子,献《同志录》《天鉴录》以构陷忠良,魏忠贤连带躺枪。
其三,滥用职权,任人唯亲。
其子崔铎无能文墨,顺天府乡试中通过贿赂主考官孙之獬、考场舞弊中举;其弟崔凝秀任浙江总兵,婿张元芳擢吏部主事,妾弟萧惟中授密云参将,全都是德不配位之辈。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下崔呈秀跌落神坛,牵连出了一大窝。不过只是一个兵部尚书而已,居然能够安排一大堆高阶官员,朱由检暗自心惊。就算他知道裙带关系几千年来都没办法避免,但还是被此事的严重程度给吓到了。要知道,大明是科举制度啊!
都说科举是促进社会阶级流动、增进社会公平的伟大创举,怎么到了今天却变成这个样子了?科举舞弊从来都是王朝大案要案,可是大家反倒是变得习以为常了,这跟九品中正制度下的世家门阀有什么区别?
科举可以说就是封建国家的生命线,当科举失效,这个国家也快要完了。朱由检感到脊背发凉,于是命令刑部、礼部和都察院联合查办此案。这就是要大办特办了,再也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崔呈秀死定了。
剩下的“夺情视事,不忠不孝,母丧不归,悖逆人伦”“冒领宁锦战功,加官进爵,欺君罔上”,这些都不重要了。
崔呈秀被当廷锁拿,押往天牢,他的那些个亲戚也走脱不了。
众臣批斗一时爽,但真看到崔呈秀下狱,又不免有些兔死狐悲、心有戚戚了。
但偏偏皇帝的命令程序上无比正确,科场舞弊这种东西,哪怕是人尽皆知,但终究是不能够拿到台面上说的。只要搬上了朝廷、查实了证据,就算再大的官也罩不住,就算皇帝本人都没办法赦免参与舞弊的人,因为科举舞弊伤害的是整个士人阶级的利益。
而今年正好是科举年,几天后就是崇祯朝的第一场会试:
二月初九,考《四书》释义、经义;二月十二,考论、诏诰表等;二月十五,考经史时务策论。
预计将会有三百五十人通过考试,获得贡士身份,选出最佳者为会元。如果有人可以乡试、会试、殿试都拿到第一,那就是连中三元,会被誉为文坛盛事。
崔呈秀被罢黜,朱由检宣布朱燮元接替他的兵部尚书位置。朱燮元本来就有兵部尚书衔,资历是够够的,但他当官几十年基本都是在地方任职,很少待在朝堂上,大家对他并不熟悉。
直接说人家不够资格不好意思,所以很多大臣以“朱燮元刚刚复任五省总督不久,西南情况不稳定,还需要他继续镇守”为理由,劝说皇帝另选他人。其中兵部的左右侍郎的反应最是强烈,好不容易熬走了崔呈秀这个恶心东西,他们也想进步。
“着朱燮元入阁,兼领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师衔。念尔勋劳,荫其三子朱兆宪任锦衣卫指挥使,掌卫事,赐世袭诰券,世袭罔替,以彰殊恩。”朱由检无视这些反对的声音,直接宣布道。
众臣为之震惊,已经顾不上阻止皇帝任朱燮元为兵部尚书了。大家现在都快酸成柠檬精了:皇帝你有太子吗?就任太子太师!
朱燮元也被皇帝一连串的封赏吓到了,于是他连忙匍匐在地说道:“臣本樗栎庸材,谬膺阃外,赖陛下庙算如神、将士用命,始克荡平逆氛。今蒙殊恩,位列台阁,兼领枢务,复荫及子孙,臣战兢陨越,实不敢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检则是借机说道:“爱卿不要谦虚,你配得上这样的封赏。
当日奢安叛贼势焰最炽之时,聚众数十万,席卷西南数省,连克大城。我大明损兵折将,无人能撄其锋,贼势猖獗至极,竟将成都合围。
若非爱卿力挽狂澜,固守成都,则祸事不堪设想,我大明险些失却蜀地,几至半壁江山沦丧。
爱卿总制五省兵马,剿平叛寇,又安抚治理西南百姓,当真是活人无数。似爱卿这等战功赫赫、政绩卓著之忠臣,朕的这点封赏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年唐太宗定年号为‘贞观’,‘贞,正也;观,示也’,意为要以身当‘贞观’,匡扶天下正道。
朕的年号是‘崇祯’,欲‘崇德象贤,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朕才浅德薄,比不上大唐太宗皇帝,但也希望学习他的持正之道,有功劳的人必然会得到奖赏,犯错误的人必然会受到惩罚,或许这样做才能够重振我大明吧!
朕意已决,还请爱卿勿要推脱!”
这话,这群大臣信不信,朱由检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信了的。
朱燮元再拜,口中谢恩,行叩首礼接受了皇帝的封赏。
而后,朱由检钦定首辅毕自严和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朱燮元作为此次会试的主考官。
其实毕自严很忙,但是让他百忙之中抽时间做主考官是很必要的。
无论是毕自严还是朱燮元,他们被皇帝骤然推到高位,但在朝堂上却面临着根基浅薄的窘境。一般来说,主考官和中举考生之间会形成师生之谊,主考官将考生视为门生,考生称呼主考官为师座。朱由检就故意让他们去培植党羽。
当然,最后殿试的进士考生,也可以成为“天子门生”。
这些就像是老乡会一样,需要的时候可以用来攀关系,不需要的时候其实什么用都没有,纯粹就依靠个人发挥了。
(本章完)
第79章 秦良玉:昏君,昏君呐!
第79章 秦良玉:昏君,昏君呐!
“绾绾,我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朱由检双手按住孙世绾的肩膀说道。
孙世绾有些无奈地看着朱由检,她知道皇帝又要作妖了。
“你一直很崇拜秦良玉将军,对不对?”朱由检说道。
孙世绾点了点头,说道:“不单是臣妾,诸多女子皆以秦将军为荣。”
“很好,秦良玉现在还在京城,不过她准备回去了。朕想将她留用京师,但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呢?”朱由检问道。
“那陛下想让臣妾做什么呢?”孙世绾反问道。
“朕已邀秦将军进宫用膳,待会儿你便缠着她,求她收你为徒,你看如何?”朱由检一脸机智地说道。
“陛下想让臣妾拜师秦良玉?”孙世绾的眼睛亮了,而后她有些无奈地说道,“陛下,秦将军与马指挥使二人,总要放一个回去的。他们身为石柱土司,若是让其长期滞留京师,家中的事怎么放心得下?”
朱由检又何尝不知道这点?所以他才觉得要留下秦良玉很麻烦。于是他说道:“既如此,便着马祥麟还乡,使其与夫人相聚。白杆卫暂且交由秦将军统领。”
“那臣妾还要拜师吗?”孙世绾眼巴巴看着朱由检说道。
“当然,只是秦将军肯否收你为徒,却要看你的能耐了,朕总不能强令她收你为徒吧。”朱由检笑了笑说道。
“不行,臣妾得准备一下,”孙世绾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陛下用膳的时候记得遣人来喊我,我得去看一会儿兵书!”
说完,孙世绾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此时,秦良玉正在景山大营巡视,堂堂白杆卫指挥使、石柱宣慰使马祥麟战战兢兢地跟在秦良玉身后,就好像一个新兵蛋子。
他从家乡带了三千人出来,如今这三千人却带不回去了,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跟老母亲交代。
秦良玉沿着景山山麓走了一圈。此时景山从上到下,规规整整建了三千多套小院。白杆卫三班倒,平时一千人巡守皇宫大内,剩下的两千人就呆在景山这里。
秦良玉的到来打破了景山大营的宁静,不管怎么说,他们这群人也算是秦良玉一手带出来的,跟马祥麟一样,对于秦良玉那是又敬又怕。
他们没想到能在京城见到“忠贞夫人”,大家纷纷走出家门,与秦良玉见礼,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几百人。
“我看你们在此处过得甚是安稳啊,有没有想念家乡?”秦良玉随手逮住一个幸运小伙子,开口询问道。
小伙有点紧张地说道:“我……我还是很挂念爹妈的!可是我们已经在京城娶妻了,我婆娘去年已经怀上孩子了。”
“是嘛?那为何不见你等女眷,难道你们还另有住所吗?”秦良玉有些奇怪地询问道。
“我们的媳妇都是皇帝的宫女,如今还在宫里面当差,休沐时间才会与我们团聚。”
“你们不需要种地吗?”
“不用!我们吃皇粮,每个月有七斗米、三两银子,吃住也不钱,银子都使不完。我攒了几十两银子了,想着找人给家里面捎回去。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如果走官驿,我们怕钱财被人偷走。忠贞夫人,我们能请你帮忙带钱回去吗?”
“对,还有我!我也攒了不少钱,还买了些家里面没有的新鲜玩意……”
秦良玉闻言,心中无奈:“都已经在京城安家了啊,看来是真的带不回去了。”
“马祥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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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在!”听到老母亲呼他全名,马祥麟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站直了。
“既众人皆欲捎钱粮归家,你便带人收集罢,逐一登记造册。再着他们各写一封家书。离家许久,家中老小定是悬心不已。纵是远在京中,终究是我石柱的儿郎。
你不必忧心,我并无责怪之意。陛下这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便是我亲自带人,怕也是拦阻不得。让他们在此分家也好,石柱田地有限,原也养不得这许多人。”秦良玉轻声说道。
马祥麟闻言,有些为难地说道:“母亲,军中吏员不够用。咱家没有卫学,士兵大都不识字,得去找陛下借点人……”
“为了这等私事,便去烦扰陛下?!”秦良玉微微皱眉。
“不妨事,陛下素日里极好相与!也不必劳烦朝廷官吏,宫里太监多通文墨,儿臣这便去寻徐公公借几人来用。对了母亲,您几时打算还乡?”马祥麟问道。
“我?!怕是一时半刻回不去了。此番你且回去。”秦良玉淡淡道。
“啊?!”马祥麟懵了。
“啊什么啊?凤仪整日里念着你,此番还闹着要随我来京师,只是家中无人照管,我才没许她来。你这小子莫不是在京师另寻了小妾,竟不愿回去?马祥麟!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纳通房姬妾,我自懒得管你,但若敢行那宠妾灭妻的腌臢事,仔细你的皮!”秦良玉瞪着虎目说道。
“哪有!皇帝赐我宫女,我都不敢要……”马祥麟委屈地说道,“娘,你说‘暂时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秦良玉叹了口气,说道:“昨日我向陛下请辞,又恳请陛下遣你回石柱,陛下虽未明言拒绝,却也未应允。朱总督已被陛下留任京师,想来陛下对我亦有别样安排。但你身为石柱宣慰使,无论如何,总要回石柱去的,陛下不肯,我便求他!”
中午,朱由检的大伴王承恩亲自来景山接秦良玉,他们从北门直入后宫。
王承恩掏出一个象牙腰牌交给秦良玉,说道:“秦将军,此乃陛下所赐之物。凭此腰牌,将军可自由出入内廷。”
秦良玉接过腰牌,有些不明所以,她没事往皇宫跑干嘛?她虽然是一品诰命夫人,但跟宫里面的这些娘娘们又不相熟。她从小熟读兵书,谈论的都是如何治理地方、如何带兵打仗等,怕是跟宫里的贵人们聊不来吧?
带着满心疑惑,秦良玉跟随王承恩一路经过坤宁宫、交泰殿,来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西暖阁,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眉目之间却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早早站在廊下迎接。
“贤妃娘娘。”王承恩行礼道。
秦良玉微惊,而后也躬身,跟着行礼道:“臣,秦良玉,参见贤妃娘娘。”
孙世绾如何敢怠慢?连忙侧身避礼,说道:“小女子怎敢受将军大礼?将军快快请起!”
而后,她趁机上前扶起秦良玉,手却没有再放开,而是挽住她的手臂,说道:“将军可算来了,叫我好一番盼望!陛下已在暖阁备下酒菜,专候将军入席呢。不瞒将军说,我自小就听闻您的事迹。父亲常赞您的战法精妙,屡屡与我提及。我对您素来仰慕,不想今生竟有幸得见!”
孙世绾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之色,那眼神让秦良玉直呼受不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敢问令尊是谁?”
“家严孙传庭,如今擢为延绥巡抚。”孙世绾回答道。
“孙传庭?!”秦良玉在心里想了一圈,也没想起这是谁,她认识西南各省的部分官员,对于北边的这些人就有些陌生了,不过外戚如今也能掌权了吗?秦良玉暗自摇头,心中对于皇帝的评价不由得低了几分。
历史上外戚堪当贤臣良将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不过是凭借后妃幸进的小人罢了,若让这等人身居要职,怕是会搅得国家不宁。
不过虽然心里很有想法,秦良玉却不打算劝谏,她不过是个带兵的武将罢了,劝谏皇帝自有谏臣,她可不会讨这个嫌。
(本章完)
第80章 秦良玉:好脚滑的皇帝啊!
第80章 秦良玉:好脚滑的皇帝啊!
京城有传言,先帝喜欢做木匠活儿,而今上却最好口腹之欲,喜欢在宫里宴请大臣。传闻但凡有谁吃了皇帝的席,出来以后立马官升三级,那叫一个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民间戏言,考中进士可以参加“鹿鸣宴”,而皇帝私下宴请大臣的,就叫做“青云宴”,意为吃下这顿宴席,就能简在帝心、青云直上了。
君臣见礼,朱由检与秦良玉开始了相互打量。给先帝送葬的时候,朱由检与秦良玉见过一面,但在那种场合下并没有私下交流;上朝的时候,秦良玉站在勋贵之中,除了因为自己女性的身份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之外,她并没有参与发言,所以这是朱由检第一次与秦良玉搭话。
作为唯一列入正史的女将军,秦良玉看起来并没有那种英姿飒爽的感觉。或许年轻的时候有,现在年纪大了,看着反倒有几分慈祥。
秦良玉长得有些胖,她的骨架很大,体魄雄壮,不输朱由检的御前殿直。要知道,御前殿直不一定能打,但挑选的都是样貌板正的彪形大汉,就是扛仪仗给皇帝充门面的。
“秦爱卿啊,朕在朝堂上经常因为无人可用感到困扰,朕想留你在京城参赞军事,你看怎么样啊?”朱由检很客气地询问道。
秦良玉心想“果然如此”,她正要起身对答,却被皇帝示意不必拘礼,边吃边聊就可以了。她说道:“陛下但有差遣,臣自当遵命。只是臣与亡夫膝下唯有一子,且他身为石柱宣慰使,还望陛下开恩,允其返回家乡履职。”
“此乃应有之义,唉……朕与马指挥使一见如故,虽为君臣,情同手足,骤然让他离去,朕心下实有几分不舍。”朱由检唏嘘不已,眼珠子忽地一转,又道,“秦爱卿,不知马指挥使与你儿媳可曾诞下孙儿?你家长孙如今年纪多大了?若已行过冠礼,不妨将石柱宣慰使一职提前传袭,让马指挥使继续留京任职便好。”
秦良玉眼角微微抽搐,心想皇帝怎么尽逮着她一家人薅啊。
“启禀陛下,臣的两个孙儿,一个一十二岁,一个尚不足十岁,皆年幼未及,实不堪重任。”秦良玉认真地说道。
朱由检心下有些遗憾,大明现在的情况就是像这样青黄不接的状态:老一辈的,诸如宣大总督王象乾已经八十多岁了,也不知道还能被他压榨几年;年轻的,比如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曹变蛟这些,又资历稍浅,就算破格晋升也不能直接塞到核心位置。
更糟心的是,此前他闹了个大乌龙,造成了严重的后果。他让福建巡抚朱钦跟郑芝龙谈判的时候,让郑芝龙儿子入京城郑森为质。结果人家郑森现在才四岁半,还穿开裆裤的年纪,郑芝龙只觉得皇帝在消遣他,儿子那么小,他哪里舍得骨肉分离?于是只能继续找朝廷的麻烦,给朝廷施压了,结果就有了福建水师的这一出惨败。
朱由检知道事情的始末之后,默然无语了好久。“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他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原来真的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啊!哪怕是现在,他都没有找到很好的应对郑芝龙的办法。
朱燮元建议他启用袁崇焕,但福建的问题又不是换一个巡抚、换一个总兵就能够解决的,需要调兵遣将、需要造船、需要钱粮的啊!要么就下定决心,做好要费几年的时间,预计上千万两白银的投资,落力去干死郑芝龙;要不然就只能兜兜转转绕回去,继续诏安了。
可惜现在的局势愈发紧迫了,等皇太极收拾完察哈尔蒙古,就要来折腾大明了。辽东就在京师家门口,孰轻孰重很容易就分清,所以压根就不能在郑芝龙身上投注过多的关注。
敲定由秦良玉替换下她的儿子马祥麟之后,朱由检就开始跟她东拉西扯,聊起了家常。不过秦良玉明显不是很关心生活,聊着聊着,又跑偏到了军事方面。
秦良玉的一生之痛,除了其丈夫枉死狱中,就那场无比惨烈的浑河血战了,兄弟殉国、士卒尽殁,也是这一战让秦良玉跟野猪皮结下了血海深仇。所以既然皇帝想留她在京师,以后肯定还会跟建奴碰上的,报仇心切的她并不排斥皇帝的任命,只是她不打算将让儿子涉险罢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陛下容禀。当年浑河之战,川兵、浙兵与辽兵互无统属,客军与本地军马矛盾深重,此乃大败之根由。臣观陛下即位以来,于军事一途尤为上心,简拔将领、铨选总督皆具慧眼,举措并无失当。
然战阵之上,若令出多门、诸将各自为战,加之战场消息真伪难辨、情报系统阙如,此等根本之弊若不除,我大明与建奴对敌时,恐仍难脱败局啊!”秦良玉面色沉重地说道。
朱由检重重点头,说道:“大明兵制之弊,朕心下亦有数。然此制行之有年,上下皆已习以为常,朕纵欲更张,竟一时不知从何处着手啊!朝廷每逢大战,例设总督之职。朕且问你:若单设总督,不遣经略与监军太监与之相制,你道能扭转局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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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良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圣明!若大战之前简拔唯一统帅,赐以尚方宝剑,使其威权莫御、军令通行,应当可以使得战局大为改观。然微臣以为,此策仍有不足之处。
盖因总督标营多不过数千之众,总兵亲兵亦罕逾三千之数,余者皆各有主将统属。战事若顺遂,则诸军尚可听令前驱;一旦战局胶着、锋芒受挫,那些旁系将卒便难免心怀观望,或避战自保,或临阵叛逃。纵然后日按律严惩,却已误了战机、折了锐气,于大局又有何补益哉?”
“陛下,臣妾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孙世绾突然开口说道。秦良玉见状微微皱眉,不过随着孙世绾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以后,秦良玉的眉毛又缓缓舒展了开来,反倒是有些惊讶于此女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有如此见识。
孙世绾说道:“陛下、秦将军:方才所言兵制之弊,总归是规制过繁、令出不畅,是也不是?既如此,何不学那建奴兵制?其制不过三级,简明利落,300人编作1牛录,5牛录成其1甲喇,5甲喇则为1固山。”
“绾绾啊,你却忒过天真啦。那老奴原是咱大明敕封的龙虎将军,他那兵制本就是学的咱大明。咱大明卫所原也分三级,112人为一百户所,1128人为一千户所,5600人为一卫,每卫设指挥使一员。
只如今咱大明卫所早糜烂得不成样子,卫所兵十有八九不堪用。目下兵制之所以混乱,实因募兵、卫所、家丁、夷兵混杂一处,各有统属,政令难出。
那建奴一旗少则数千、多则万余人,咱大明总兵也能掌兵万余,看似兵力相当,实则咱这一万却是虚的,里头能算作战兵的,怕不过几千人。
若论小规模厮杀,咱大明精锐倒也不惧建奴,可若是几万人的大战,便成了建奴以数万战兵,对着咱几千精锐加几万民夫来打,如此这般,咱如何能不败?”
秦良玉听着皇帝侃侃而谈,不由得连连点头。皇帝年纪小,又没有上过战场,能够对兵事了解到这些大概的内容,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总不能要求皇帝真的懂完军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真的有临阵指挥能力吧?
孙世绾恍然大悟,说道:“陛下圣明!臣妾虽常捧读兵书,却从未悟得陛下这般见识。”
朱由检说道:“纸上谈兵终觉浅,兵书仅供参考。若想真个晓得排兵布阵、征战沙场的勾当,还得靠真刀真枪地厮杀!朕不过信口胡诌几句,要说实打实能带兵打仗的本事,还得看忠贞侯这等军中柱石啊!”
“陛下谬赞了。”秦良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若父亲在身边便好了,往昔臣妾每对兵书有疑,总可向父亲讨教的……”孙世绾一脸失落地说道。
“唉,你父亲肩负重任,与你分隔亦是无奈,待他功成名就,朕自会宣他进京城安享清福,那时你便可常向他讨教了。况且纵是你父亲,亦需向秦将军这等沙场宿将请教,你何不直接向秦将军问询呢?”朱由检说道。
“是啊。”孙世绾眼睛一亮,看向秦良玉。不过她很快又变得失落,说道:“秦将军日理万机,哪有闲时指点我呢?何况臣妾不过是陛下后宫一妃,又不能跨马提枪上阵杀敌,学这些兵书战阵又有何用?”
“有用的!你若学会了,便可帮朕参赞军务。唉……话虽如此,只是秦将军终究忙于军国大事,怕是抽不出空来做你师父啊。”朱由检遗憾地说道。
好家伙,秦良玉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皇帝和贤妃一唱一和。她总算是知道皇帝之前送她出入宫廷的牌子是干什么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啊,好狡猾的皇帝啊!
(本章完)
第81章 事已至此,臣请斩毕自严!
第81章 事已至此,臣请斩毕自严!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秦良玉最终答应每次罢朝日,也就是每间隔两日进宫一次,名义上是为皇帝讲武。毕竟皇帝让国家重臣给自己的妃子当老师,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的,传出去会很麻烦。
当然,朱由检有时间,也是真的会地去听。他想给秦良玉加太保衔,太保就是皇帝的保镖和军事老师。只不过秦良玉去年一连从忠贞伯升到了忠贞侯,已经很让人眼红了,没有新的功劳之前,已经不宜再加官进爵了。
朱由检让秦良玉跟孙世绾变成师徒,倒也并不是烽火戏诸侯为博宠妃一笑,动机其实跟纳孙传庭女儿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形成人身依附关系,双方进行利益捆绑。
这几位虽然被历史证明是忠于大明的,却未必忠于皇帝。朱由检不仅需要刀剑对外,也需要震慑自己家里面的这些魑魅魍魉啊。
孙传庭、秦良玉本人的想法是一点,更重要的其实是旁人的看法。朱由检其实是表演给其他人看的,比如现在,在群臣的眼里,孙传庭那厮就是跟皇帝一伙的!就算孙传庭自己站出来反驳,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秦爱卿,你明日上朝给令夫君上一道《辩冤疏》吧,朕为他平反,追封、追谥。”朱由检认真地说道。
秦良玉为之动容,她愣了一下,瞬间红了眼眶。万历四十一年,她丈夫被太监邱乘云诬陷,瘐死云阳狱。而后,她多次为丈夫申冤,却始终石沉大海,没有得到朝廷的正面回复。
万历皇帝其实也知道马千乘是被冤枉的,出于愧疚和区域稳定的考量,他最终让秦良玉暂代夫职。但这反而让秦良玉更加绝望,因为皇帝的意思是:你有冤,我知道,朝廷知道,可以给你补偿,但要求我认错是不可能的。
从万历四十一年到如今,为了等一个公道,秦良玉已经整整等了十六年了!
“臣秦良玉,叩谢陛下!”
“无需谢朕,此乃皇家与朝廷负于你家也。”朱由检轻声道。
心中郁结散去,秦良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少了几分拘谨,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西暖阁内,时不时传出她爽朗的笑声。朱由检这才发现,原来秦良玉是挺豪迈的一个人。
“陛下慧眼识珠,绾绾这孩子身板不错,一看就是我们将门女子。”秦良玉夸赞道。而后,她凑近孙世绾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逗得孙世绾一直从脸红到了耳朵尖。
“陛下,女子初有身孕时需静养些时日,待数月后胎儿长成,却需多走动走动,如此才不致腰酸背痛,生产时也更顺当。陛下可以不要把她给关起来了。”秦良玉说道,嘱咐道。
朱由检点头如捣蒜。这个他还真不懂,绾绾也不懂,嫂嫂也不懂,现在宫里面就没有懂的。
哦,也不对,万历皇帝那些老妃子应该还是懂的,不过朱由检不信任她们。如今宫里养着这群人,朱由检不爱搭理她们,她们也有自知之明,尽量保持着低调,当个透明人,不给皇帝添麻烦。毕竟现在她们要闹,可没有人给她们撑腰了。
“陛下,紧急军情!”王承恩迈着急促的步伐,推开门闯了进来。朱由检面上的笑容凝固了。
“发生什么事了?”朱由检沉声问道。
“启禀陛下,北虏察哈尔部十万铁骑犯境,宣大边墙遭破,大同城被围!”王承恩颤声道。
蹭!
朱由检迅速从饭桌前起身,秦良玉与孙世绾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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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王承恩,你去命人召集群臣百官。秦将军与朕同往。绾绾,你……”
“陛下,臣妾想要旁听。臣妾家便在宣大边墙近旁,臣妾忧心家中娘亲、兄长!”孙世绾眼睛都红了。
“好,换衣服去吧。”朱由检说道。
而后,秦良玉就惊讶地看着孙世绾换上了宦官服饰。她的表情有些精彩,本来以为皇帝就是闹着玩,没想到真的会允许自己的妃子干政。虽然这有些荒唐,但她自己也是女儿身,自然是不会出言反对的。
“林丹汗不是才被皇太极给打了吗?他发什么疯,跑来招惹我大明?”朱由检恼火地问道。
“虏酋言称我大明拖欠其岁赏,此番犯境实乃为索讨岁赏银钱。”王承恩回答道。
“赏他妈个头!”朱由检破口大骂,“狗一样的东西,拿了岁赏转头就劫掠我大明!宁锦之战时,口口声声说要助我大明牵制建奴,结果跑没影了!我有银两给我大明的士兵不好吗?!”
朱由检带着秦良玉快步走出宫门,迎面撞上被白杆卫拦住的新任兵部尚书朱燮元。朱燮元跟秦良玉是老熟人了,他见秦良玉跟着皇帝从内廷走出,先是有些惊讶,而后露出了了然之色。
情况紧急,双方也来不及寒暄。朱由检直接开口问道:“大同现下究竟是何光景?可还守得住?可有破城之险?宣大王象乾这是如何操办的?他素日里不是极稳当的人么?怎的这般轻易便让林丹汗攻将进来了?!”
“陛下,大同城城高墙固,城内尚有万余守军,短日内料难被破。只是大同周边墩台连遭攻破,城墙亦被扒开数处缺口,附近军民多有死伤。
王总督非是懈怠,其驻于宣府,宣府离大同三百里,事发突然,纵有调度之心,实难及时呼应。更兼其染恙日久,腿疾缠身,双足浮肿难行,且年事已高,目力昏,视物不清。望陛下明察。”朱燮元解释道。
朱由检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召他回京修养吧,另外再找个人接替他。朱爱卿,你觉着何人可担王象乾之任?!”
朱燮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臣可以接替王象乾之职。”
“不允!”朱由检一口回绝。
皇极殿内,朝臣陆陆续续赶来,然而这帮人却给朱由检当头一棒!
“陛下,宣大总督王象乾年事已高、昏聩不堪,竟致边墙失陷。臣恳请陛下将其革职问罪!”
“陛下容禀!其间另有隐情,那林丹汗素日恭顺,今番却骤然犯我大明边境,显见是有人蓄意挑动边衅!
臣冒死弹劾首辅毕自严!若不是他擅自停了蒙古诸部岁赏,何至于激得林丹汗兴兵来犯?陛下明鉴,那毕自严哪懂什么经国济世之术?不过是个只会缩衣节食、裁撤衙门的庸臣罢了!长此以往,我大明江山危矣!今番林丹汗兵戈相向,便是铁证!
伏望陛下斩毕自严以谢天下,再赐蒙古诸部金银布帛,如此则兵戈自息,边境自安!臣不胜惶恐,乞陛下圣裁!“
(本章完)
第82章 群臣谏阻,外敌环伺,大明药丸
第82章 群臣谏阻,外敌环伺,大明药丸
“去年,毕自严洋洋自得,言及自己核定九边兵员,为我大明省下数十万两白银。若臣记忆无误,大同镇亦被其克扣银钱十余万两。如今恶果已现。
自古善理经济之大才,皆以开源之法为朝廷广增财赋。省钱之事,何人不会?然其一味苛省,致使多少人失了生计?此辈脱离职司,又将酿成何等严重之后果?此等情由,毕尚书可曾虑及?
陛下明鉴,臣以为毕自严德不配位,不堪变法大任。伏望陛下罢免毕自严,另择贤能之士!”
明明是边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对毕自严的声讨。
听到这些污蔑,毕自严面色有些苍白,他一言不发,没有给自己做辩护。
而支持他的一些新政党的成员,又大都是年轻的中下级官员,数量也不多,有心替他反驳,却人微言轻,很快就淹没在人声之中。
“够了!都与朕住口!”朱由检拍着御案说道,“大同已告急,眼下最当紧之事,乃解大同之围、迎战北虏,而非听尔等在此结党营私、攻讦异己!”
“陛下!您曾言要效仿李唐太宗皇帝持正之道,力求赏罚分明。然如今为何竟开始毫无顾忌地偏袒毕自严?望陛下严惩毕自严以正人心,还请陛下三思!”东阁大学士郭允厚不依不饶地说道。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毕自严确有过错,请陛下严惩其以正国法!”右都御史单明诩双手持握笏板、弯腰说道。
“启禀陛下,毕自严‘苛刻聚敛’‘滥用职权’,致使百官生怨,朝堂哗然,请陛下严惩毕自严以平官愤。”左都御史曹于汴也站出来说道。
“请陛下严惩毕自严!”哗啦啦上百人站出来齐声道。
毕自严微微仰着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朱由检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此时他的心中没有愤怒,反倒是冷静得可怕。
“这是要逼宫啊。”朱由检心想,“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林丹汗入侵跟你们这帮人有关系,但是你们这么积极地给他打配合,很难让人不怀疑啊。”
朱由检从龙椅上起身,群臣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他开口,淡淡地说道:“朕虽简拔毕卿为首辅兼户部尚书,令其整肃政务,然每一道政令皆经朕朱批方得施行。断察哈尔部岁赏,实乃朕之意!
朝廷库银匮乏,边军欠饷日久,林丹汗反复无常,此等犬彘之徒,我大明养兵尚且不足,岂有银两米粮资敌之理?敌军犯境,尔等竟言以财帛换太平?尔等皆饱读经史之士,怎可愚钝如三岁孩童?
莫不是想逼朕下罪己诏不成?要挟君父,该当何罪!孔圣先师岂教尔等如此犯上?
古人云‘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然朕自登基以来,待尔等不可谓不宽厚,何曾动用诏狱私刑?尔等却得寸进尺,今日皆口口声声要朕严惩毕阁老,朕倒要问了,毕阁老究竟犯了我大明哪条律法?!”
歘欻欻欻!
在群臣百官、三班殿直惊恐的眼神下,白杆卫踏着整齐的步伐从殿外跑了过来,进入殿门后分成两列,站满了大殿东西两侧。
白杆卫站在百官身侧一言不发,手中紧紧握住白蜡杆,寒芒闪烁的精钢枪头斜向上压在群臣百官的头上,似乎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大枪就要落下来将他们刺穿,众人只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已然开始了冒汗。
“曹于汴,尔身为左都御史,竟不能整肃朝堂纲纪,举止失当、不辨忠奸,更滥用职权攻讦同僚。朕观尔已不堪都察院之任,今着罢黜尔左都御史之职,暂留官身,尔且归家闭门思过,以省己过。”朱由检冷漠地说道。
“陛下,臣身为科道言官,闻风奏事没有过错啊!”曹于汴满脸不服,大声抗辩道。而朱由检却没有与他理论,直接让殿直侍卫将他丢了出去。
“忠贞侯秦良玉?!”
“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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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命你暂代左都御史一职,掌管都察院,纠察百官!”朱由检沉声道。
“臣,领命!”秦良玉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但还是应了下来,并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刻跟皇帝唱反调。
“陛下不可啊,忠贞侯乃是武将,武将出任文职,陛下此举违反我大明祖制,还请陛下三思啊!”
“文武各司其职,陛下不能肆意妄为啊,这样会混乱朝纲的啊!”
“臣死谏,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臣就一头撞死在这大殿的柱子上,臣宁死不跟妇人共事!”右都御史单明诩梗着脖子说道。
“我大明文臣能封侯,武将如何当不得御史?况朕仅令其暂代此职。
目下边关事急,尔等若有异议,退朝后可具折上奏。今日本朝只议兵事,有不服者,尽可挂冠而去!秦御史,着你监殿,再有胡言乱语者,即刻逐出殿外!”朱由检强硬地说道,说完他盯着单明诩看了好久,也没见他撞死在柱子上。
“兵部尚书朱燮元?!”
“臣在!”
“察哈尔部犯边寇掠,大同城遭其围困,尔等兵部迄今竟未议出个章程来?究竟打算如何应对?”朱由检问道。
“其实老夫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就紧急进宫了,哪里有时间讨论?”朱燮元腹诽道,不过好歹他毕竟经验丰富,于是直接开口说道:“启禀陛下,今大同受困,可速调延绥、太原、宣府三镇兵马驰援。
大同镇额定兵八万余,马两万匹,虽实额或有缺,然仍可聚两三万战兵。以大同坚城,守御不难!那虎墩兔憨虽扬言率十万骑犯境,实则骑兵不过三万。
且察哈尔部新遭建奴重创,此番犯我大明,不过如饿狼觅食,欲行‘北失南补’之计。其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看似汹汹,实则气衰!若依某些大臣所言,以财物犒赏,岂不是助纣为虐,令其死灰复燃?
今看似危局,实则天赐良机!若我大明上下一心,以强硬之姿应敌,此战必能扫平察哈尔,甚至收服漠南蒙古,扬我国威!臣恳请陛下,速从各镇抽调精锐骑兵,辅以轻车阵,痛击贼寇,永绝后患!”
朱燮元这番话分析利弊、言定胜负,其实是为了给皇帝、给群臣信心。关于具体的战争安排,众人一起讨论到了晚上。
朱由检与文武百官有幸吃上了今年的第一餐光禄寺堂食,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驿骑就在皇极殿外站定,午门大开,紫禁城内战马嘶鸣,一条条命令从京师传向九边各镇。
毕自严执掌户部,与朱燮元的兵部通力合作,需要为参战的士兵提供后勤补给。皇帝力保毕自严,这一次真的是豁出去了,毕自严感觉非常愧疚。
朱由检更是心累,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虽然在他的强压下,强行推动了朝堂的运行,但是朝臣之间的裂缝却是越来越大了。他们在朝堂上虽然被武力压服了,但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暗地里使绊子呢?
除了九边军镇,还要通知晋北各府县戒严,恪守城池,坚壁清野,不让北虏有机可趁。
朱由检仔细看过战报之后,发现情况远比他想像得还要严重。朱燮元为了鼓舞士气,所以大谈林丹汗的劣势,但是大明的积弊更加的严重:大同镇的两万额定战马,凑不出两千骑,与林丹汗作战一触即溃。
朱由检上位以后,关注陕西的情况,把孙承宗和孙传庭丢去陕西,还有个洪承畴也在陕西,本来是为了防患未然,用过饱和打击扼杀农民起义军,结果却忽略了山西。
或者是不是忽略,本来是顾不过来,结果现在就出了这一档子事,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顾此失彼、什么叫捉襟见肘、什么叫焦头烂额。九边各镇,辽东兵力最雄厚。朱由检倒是想调遣满桂的关宁铁骑弄死林丹汗,但这样一来,会不会又让皇太极有机可乘呢?
(本章完)
第83章 李自成:家有美娇娘,功业于我何加焉
第83章 李自成:家有美娇娘,功业于我何加焉?!
山西与北直隶相连,大同镇曾经是九边之首,巅峰兵力高达十三万,用以拱卫京师。
萨尔浒之后,明廷从全国各地抽调精锐投入到辽东战场,这种抽调近乎摧毁了九边的防御体系,自然也包括了大同镇。平时相安无事还看不出来什么,一旦遭遇战事就会原形毕露。
如今大同镇实际上驻军只有两万多人,下辖七十二座城堡、数百里边墙,兵力分散,面对林丹汗率大军来攻根本无力抵御,各处兵力也无法及时汇集、提供支援。这又要归咎于大明马政的崩溃,造成的军队机动能力大幅下降。
林丹汗围困大同以后并没有强攻,一方面要挟明廷给钱,另一方面以大同为中心,派出兵马四处劫掠。
其实在边墙告破之前,林丹汗就已经多次派兵袭扰山西了。他为了实现自己一统草原、恢复先祖荣光的梦想,在去年十月份的时候率军西进,于吞并了右翼的喀喇沁、土默特等部。
而后,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可以获得原本属于这些部落的岁赏银和互市资格,然而大明却不给钱了,于是林丹汗破大防。
林丹汗率军从杀虎口攻入,彼时杀虎口狼烟四起,附近的平集堡、威远堡、右玉城、大同镇都本能地派兵去支援了,可惜还是没能守住,守军被屠,援军也被击溃、四散逃亡。
山西除了大同镇、太原镇之外,山西都司还下辖九个卫所,振武卫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大明的卫所早已经没有了当年追亡逐北的英姿,只能勉强用来维持地方治安。
不过在大同被围的情况下,周边的这些卫所反倒是成为了抵抗蒙古骑兵的最后力量。只是一个卫所额定五千六百人,实际上只剩下一两千甚至是几百人,在没有统一指挥的情况下,他们能够发挥的作用也是非常有限的,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去解大同之围。
如今山西的情况,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乱,乱成了一锅粥!
崇祯元年二月十八日,大同被围困的第七天,飞递的军令传到了陕西延绥镇榆林城。
此时,得到消息的的巡抚孙传庭和总兵杜文焕骑着马从外面赶了回来,两人身穿战甲,脸上飞溅的血滴被他们随手一抹,摊开在脸上,颜色居然还是鲜红的。
这一次没有传旨的太监,只有跑死了战马、尤自垂泪的驿卒。
脚步声响起,高大的阴影笼罩这名驿卒,他恍然抬头,听到旁人说这就是他要找的巡抚大人,于是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蜡封的竹筒,呈递了出去。
孙传庭接过开蜡封的竹筒将其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卷军令:
敕谕延绥巡抚孙传庭
迩者大同遭北虏围困,势甚危急。兹特命尔即选延绥镇精锐骑兵,即刻驰往救援。
务须以收拢溃卒、剿戮北虏、拯救被掳百姓为急务。
敌军势大,尔当审时度势,首要确保自身周全。临敌之时,宜相机而动,可战则战,不可则暂避其锋,勿贪功冒进,致有疏失。
钦此!
“伯雅,朝廷有什么差遣?!”杜文焕见孙传庭眉头紧锁,忍不住发问道。
孙传庭将军令递了出去,杜文焕看后愕然道:“原来我延绥这里的北虏,却只是虎墩兔憨麾下一支偏师?!”
他心中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皇帝照顾,给他拨了钱粮,又令他“自筹军费”,这才养活了麾下兵卒,否则他们延绥镇的情况不会比大同好太多。大同是座大城,他们延绥榆林堡可比不了。
“既然陛下有令,那便着我儿弘域率三千精骑,即刻随你起行。”杜文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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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若将骑兵尽皆带离,汝当如何?”孙传庭有些担忧地说道。
“不妨事,延绥地界的北虏早被咱俩杀得胆寒,如今避之犹恐不及!只是陛下着实偏心于你,竟遣你这巡抚提兵去驰援,却将我这总兵撇在脑后。”杜文焕有些酸溜溜地说道。
“陛下需你留守延绥,这分明是对你的器重吧!”孙传庭有些无奈地说道。
孙传庭上任延绥之前,还担心因为自己外戚的身份会被看轻、不能服众,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延绥镇众人知道他的身份以后,不仅没有对他冷嘲热讽,反倒是格外的客气。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皇帝早在他上任之前就对延绥镇官兵大肆拉拢了一番,延绥镇众人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的关照。不过关照归关照,客气归客气,在军中只有军功才最能服众,给面子和心悦诚服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最近这几天,孙传庭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文弱书生,他也是能够带兵打仗、带头冲锋的。
孙传庭正欲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拘谨站在他面前的驿骑,和那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已经没有了声息的驿马。
他伸手按在驿卒的肩膀上说道:“这周遭地界不太平,你能将军令顺利送到,当真是不易,辛苦了!
此番大战,我延绥镇缴获了许多战马,你可去挑上一匹。若不急于返程,不妨先在榆林城歇养几日。
我瞧你身板结实,端的是个好兵苗子,当个驿卒有何前程,不如留下来做我的亲卫,日后也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那驿卒受宠若惊,连忙拱手道:“小人……”
他喉结滚动,满面纠结,眼中冒出火光,却终究还是熄灭了。他低声道:“小人多谢巡抚大人抬爱!只是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儿,实在脱不得身,故不能追随大人左右了。”
“不妨事,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欲全孝道亦是人之常情。”孙传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驿卒愣在原地,满心怅然。
“唉,别愣着了,随我来罢,我给你安排吃食和住所。对了,你唤作甚名儿?”一个书吏走上前来,问道。
“在下李弘基,见过先生!”
“唉,什么先生啊,我识字不多,过誉了,过誉了!”那书吏脸都笑歪了,而后他说道,“稍待片刻,我便替你拟一封驿马猝亡的文书。待这文书到手,你便无需赔付驿铺马钱,且从咱这儿领的战马尽归你自家所有。老哥我此番安排,对你可算看顾?”
李自成面露愕然,而后醒悟过来,急忙摸出身上的钱袋子塞给了书吏,说道:“那便谢过哥哥了,小弟请哥哥吃茶。”
“哎,这却如何使得……”书吏推掂了掂钱袋子,里面大半是铜钱,只有很少的碎银。他一听就知道,不过他也没有气恼,再小的蚊子也是肉啊!这军堡书吏比不得寻常衙门,平常不见外人,军中钱粮他这种小吏还没资格伸手。
“你呀,可晓得错过了恁般大的福缘?那可是巡抚大人的亲兵,与寻常丘八可不同!悄悄说与你听,咱家这位巡抚大人身份端的是非同小可,乃当今圣上的岳丈老爷!你正值弱冠之年,如何满口尽是妻儿老母?正该当拼力向前、博取那功业才是!”书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李自成闻言,心下也生出了几分懊悔,然一念及家中细君那丰腴柔媚的体态,却又觉此番留下甚是妥当。若离了细君,只觉日月无光,纵有千般景致,也味同嚼蜡矣。
(本章完)
第84章 我大明明明蒸蒸日上,天岂会塌?
第84章 我大明明明蒸蒸日上,天岂会塌?
朱由检高坐庙堂,越来越多的奏报传入北京。然而,朱由检看了这些塘报以后,对于山西的情况还是两眼抹黑。
山西巡抚耿如杞上奏说,山西总兵张鸿功率领太原镇一万人出战,欲解大同之围,刚出代州不到百里,便与北虏兵锋相遇,相持三天,军阵告破,大军四散溃逃,张鸿功仅以身免。他逃回来的时候,还差点让北虏尾随着把雁门关给破了。
自此,被寄予厚望的太原镇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被堵死在雁门关内,晋北尽由敌军驱驰。
现在,明廷连大同城破没破都不知道了。有传言说,大同总兵渠家桢已经战败身死;又有说他没死,因为害怕被朝廷问罪,现在已经投敌了。
太原兵败,让大家心中蒙上阴霾,朝廷上人心惶惶,不少人开始上书反对宣府出兵,宣府是北京门户,若是宣府损兵折将,届时门户失手,北虏就要再次兵临北京城下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从陕西传来的。延绥总兵杜文焕传来捷报说,林丹汗有一支大约五千人的偏师,悄悄越过长城进入延绥,或许是为了牵制延绥镇的兵力,不让他们去支援山西,如今这伙人已经被剿灭。
延绥镇斩得首级两千一百三十七级,剩下的已经溃逃。延绥镇二月十八日已经出精锐骑兵三千驰援山西,日行百里,半个月内可以到达大同。
“陛下!那岁赏不过十数万两白银,然大军一动,钱粮耗费何止百万两?依臣之见,莫若与林丹汗议和为上啊!”
“陛下明鉴!我朝如今兵备懈弛至此,纵陛下欲扬天威,又岂可轻启战端?莫若暂且按捺锋芒,容臣等厉兵秣马、整训精锐。待兵强马壮之时,再提雄师北伐察哈尔部,方显天朝赫赫之威,不伤国体颜面啊!”
“陛下!目下最急者,乃需得一能总揽全局之人啊!今各镇援晋,各自为战,若此般下去,恐遭林丹汗各个击破!臣斗胆举荐张鹤鸣,其才略可统筹调度,望陛下三思!”
“张鹤鸣已年逾耆老,依在下之见,莫若烦请朱阁老亲往操持此事更为稳妥。”
“陛下,便命臣前往,总督山西兵事吧!”朱燮元也出声说道。
“若卿家离去,何人可堪兵部尚书之职?!”朱由检皱眉道。
“臣以为,王戎政足可总摄兵部事务。”
朱由检感觉很不舒服:这还只是区区一个林丹汗而已,就搅得他和朝廷阵脚大乱,要是建奴入关,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呢!
“这样下去不行的啊!我大明明明蒸蒸日上,前一秒还在歌功颂德,怎么下一秒就成这样了,我大明怎么就这么脆弱呢?!”朱由检心中哀叹。
“陛下,臣请战!”低调了很久的英国公张维贤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这两个多月来整饬京营,如今已初显成效。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山西兵力匮乏,望陛下允臣率京营前往驰援。”
然而,还没有等朱由检将他按下,总督京营戎政王在晋就站出来拆了他的台,说道:“陛下容禀:目下京营虽已裁汰老弱,然训卒尚未精熟,如三千营之马匹、神机营之火器,皆未齐备。以臣愚见,此时京营实不可轻言出战。
臣曾亲见建奴与北虏之势,北虏虽不及建奴甲械精良、部伍严整,却亦犷悍异常。未经战阵淬炼之卒,实难与彼等争锋,稍有不慎,恐致一触即溃之局。兵者,乃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可不慎之又慎?伏望陛下三思。”
“王在晋,汝是何意?百战老兵,哪个不是从战阵中拼杀出来的?汝竟不让我出战,如此这般,又怎能将京营练成精兵?!陛下明鉴,满朝群臣皆畏战如虎,唯有臣不惧生死。还望陛下允臣出战,纵使血染沙场、马革裹尸,臣亦死而无憾!”张维贤说道。
“英国公,朝廷钱粮乃预留给各镇援军之用,实无余财分与京营作开拨之资。况我等不仅需顾及山西局势,辽东之地亦危如累卵。去岁陕西因干旱骤发民乱,今已二月中旬,积雪尽化而陕西仍未得一雨泽,恐今岁陕西亦难获安宁。”毕自严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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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停顿片刻,面上显露出犹豫之态,终是开口奏道:“陛下,不若令太常寺与钦天监设坛求雨如何?”
“毕阁老!此等紧要关头,你还谈论雨之事?!你何不求一道天雷劈死那虎墩兔憨?!说到钱粮,每次遇事你便哭穷喊没钱!你搞那变法折腾快半年了,成效何在?!怎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知遇之恩?!”张维贤恼怒道。
“肃静!都莫要聒噪了!我大明江山稳固如磐石,天岂会塌?尔等身为朝廷股肱之臣,却自乱阵脚,成何体统?!
岁赏之事,断无再议之理。那林丹汗所求互市,尚可商榷,朝廷可出钱粮购买其战马。
目下,延绥、宣府、蓟州之精兵,已遣往大同驰援。既已施应对方略,朝廷自当稍持耐心,亦当信重麾下总兵。且静候事态演变,再相机从长计议可也。
着令各镇,严守关隘,务必将北虏阻于晋北之外。北虏人丁有限,物资匮乏,今其对我大明逼迫愈紧,愈见其势蹙情急。况其刚遭皇太极重创,死伤枕藉,威望大损。我大明若在此际服软,正中其下怀!唯有硬抗到底,且看谁先力竭!
尔等各守其职,当办之事速去料理,切勿因山西战事延误他处政务。退朝!”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翻阅奏疏有一半都是弹劾别人的,这些他连看都不想看了,直接送去尚膳监当柴烧。
“陛下,可有振武卫的消息?!”孙世绾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朱由检抬头,只见她眼眶泛红,明显是悄悄哭过。
振武卫的消息朱由检没收到,但是代州的消息却收到了,代州古称雁门郡,现在林丹汗的兵锋已经来到了雁门关外,振武卫也在雁门关外,现在振武卫的军民恐怕正在与蒙古人搏斗!但朱由检却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只能骗她说振武卫附近还没有发现北虏的踪迹。
但是孙世绾却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她那么聪明哪里是那么好骗的,如果真有振武卫的好消息,皇帝早就拿相关的奏疏给她看了,也只有她妹妹孙世绣那个蠢物,依旧在每天没心没肺地吃喝玩乐。
“姐,咱家里面出事了吗?!”
“没有。”
“咱父亲没事吧?!”
“父亲在延绥,应当无虞。”
“那你其实是并不清楚家中境况对吧。”
“嗯……”
“既然如此,你忧心又有何用呢?陛下已经够心烦的了,你还在他面前作此愁态。”
孙世绾抬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妹妹。
(本章完)
第85章 使过不使功,进击的老登们
第85章 使过不使功,进击的老登们
二月二十日,福建总兵俞咨皋因败军之罪被押到了北京。刑部给他定的是失机罪,按律当处斩;兵部尚书朱燮元为他求情,希望皇帝给他宽大处理。
朱由检想去刑部天牢捞人,魏忠贤说刑部大牢太过腌臜,不如戴枷召见。朱由检也懒得给自己找不自在,于是听从了魏忠贤的建议。
罪臣自然没有内廷赐宴的待遇,朱由检在外廷三大殿之最小的中极殿召见了他。
三大殿是木匠哥哥重修的,省钱是省钱了,但是规模只有原来的一半,并且偷工减料了,导致现在紫禁城看起来怪怪的,地基大、房子小、留白多,显得很空旷。
俞咨皋已经五十多岁了,武将比不得文臣能活,五十多岁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囚车可不好坐,更何况从福建到北京摇摇晃晃走了三千多里,他这一路没少遭罪。
看得出来,他的囚衣是新换的;他的发丝凌乱打结,胡须都是灰白色,昨夜好像没睡好,眼白里满是血丝。
“朕早前已谕令你等勿与郑芝龙起争执,缘何竟不听朕言?”朱由检无奈道。
俞咨皋闻言张了张嘴,本来还想给自己辩解一下的,但喉咙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无力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刑部已判你死刑。”朱由检说道。
闻言,俞咨皋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还是挺怕死的,不然也不会一路逃亡,被郑芝龙一路追杀。
朱由检看到他的表现有些失望,他说道:“朕观你履历,你早年亦属勇武之辈,怎的至老来,却变得贪生怕死、贪财好色起来?”
“臣罪该万死。”俞咨皋闷声道。
“你父俞大猷的车阵,你可会用?莫要再缄口不言,或是只道罪该万死!若再如此,纵是朕亦难救你!”朱由检沉声道。
俞咨皋猛地抬头,愕然道:“陛下不杀臣了?!”
朱由检沉默地看着他,心想这厮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怎么老是答非所问。
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俞咨皋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启奏陛下,臣父所著《大同镇兵车操法》,臣虽不敢言倒背如流,却也已熟读百遍、烂熟于心矣。”
“你就读过,未曾用过?!”朱由检有些头疼,心想这样还是让他去死吧。
“陛下,所谓车阵,说白了便是炮阵。臣虽未用过车阵,却已将车阵之战法化用到海战当中了。”俞咨皋辩解道。
“你这般了得,却怎的输给那郑芝龙了?”朱由检嘲讽道。
俞咨皋面色一僵,而后愤愤道:“陛下容禀!非是微臣指挥失当,实乃福建水师火炮太过不堪,十炮之中,九炮难响:或因火药受潮失效,或因炮管开裂难支。微臣纵有千般谋略,又能如何施展?望陛下明察!”
“也罢,你父昔年曾戴罪立功,驻守大同,今番轮到你了,目下,大同遭围,朕命你率军驰援,蓟镇当年戚家军所练车营,你且去领吧。
你在福建折损六七千兵马,此乃六七千条性命,便为着给他们家属一个交代,你也当以死谢罪!
如今你去斩杀北虏,须得杀够此数,方算功过相抵。若有超出,朕给你封爵!”朱由检随后给他画了个饼。
“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俞咨皋跪在地上说道。
“先莫谢恩。你如今乃戴罪之身,若办不妥此事,朕仍要斩你。此番可莫要再被人撵得抱头鼠窜而回。”朱由检淡声道,“魏伴伴,与他卸了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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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黄铜钥匙拧过铁锁,两名内侍一左一右将沉重的木枷搬开,而后是脚上的铁链。
王承恩捧着圣旨走了过来,其身后小太监们分别用托盘捧来战袍和盔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福建总兵俞咨皋剿匪失利,丧师辱国,按罪当斩。然念及汝父往昔战功卓著、劳苦功高,且忠臣之后不可轻伤,故承蒙汝父余恩,暂且饶汝死罪。
今特任命汝为冀镇游击将军,统御蓟镇车营士兵三千,即刻出发山西围剿北虏,戴罪立功。
钦此。
“臣领旨谢恩!”
古人说“使过不使功”,朱由检不知道古人说得对不对。归根到底,这只是他随手下的一步闲棋:成了,喜大普奔;没有成,也可以接受。他就是不想下令斩杀武将,所以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现在的蓟镇部队是鱼腩中的鱼腩。自从浑河血战,戚金带着最后的戚家军死战,最终全军覆没以后,蓟镇就没有能打的了。大明穷得尿血,银子肯定是优先供给九边军队;蓟镇就在北京附近,平时没有边防压力,自然就被放弃了。所以,俞咨皋想要活着回来,很难很难!
送走俞咨皋以后,朱由检召见了宣大总督王象乾。老头八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真的很老很老了:他的脸上、手上已经长满了老人斑;眼睛的颜色不对,青白色,明显的白内障;他的脚浮肿,不能久站,是被人抬着进来的。
“罪臣王象乾参见陛下!”老头挣扎着跪在地上说道。
“罢了,朕恕你无罪,”朱由检微微动容,连忙说道,“你快些起身吧。”
“老臣无能,失陷了晋北,愧对陛下、愧对先帝啊!”王象乾悲痛地说道。
朱由检也有疑惑,问道:“王卿,你之前给朕上奏疏,对于察哈尔部跟建奴之间的战斗洞若观火,为什么后面被他们突袭,却不能及时察觉呢?”
“启奏陛下,臣之所以于彼两部战事知之甚详,盖因恰于彼时收得一蒙古降将,那些消息尽从他口中所得。
那林丹汗差人来假意交好,臣一时不察,竟受其蒙骗。
他刚被建奴杀得大败,臣原道他必与我大明结盟,共抗建奴,却不想这厮蠢笨至此,正与建奴杀得眼红之时,竟还敢来招惹我大明。
想前朝年间,金国为蒙元所败,便转攻宋朝以图补偿,终至覆亡,这林丹汗,端的是自寻死路!”
“哎,如今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我等且议一议如何解大同之围、剿除林丹汗这贼吧。”朱由检说道。
“陛下,依臣之见,可施‘以夷制夷’之策,策反那刚被林丹汗吞并的土默特部、永邵卜、袄儿都司诸部。漠南蒙古共十六部,科尔沁、察哈尔、喀喇沁、土默特……那科尔沁虽投了建奴,却非事事依从。我等可……”
老头虽然眼睛看不清了,身体也不好,但是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对于蒙古草原上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如数家珍,对于这些部落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能脱口而出。这是大明的文档典籍里面找不到的内容,这就是老一辈珍贵的经验。
大殿内,王象乾滔滔不绝,小太监奋笔疾书抄下他说的东西,朱由检亲自给他递茶水润喉,虽然他听着这些故事只觉得脑壳疼,根本分不清蒙古人那奇奇怪怪的译名,也记不住那些复杂的恩怨。
此时,朱燮元也被召了过来,他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是真的听懂了的,脸上露出似有所悟的表情。其实他也是狠人,对于西南土司之间的恩怨他能记住,只不过对于蒙古这些部落他不甚熟悉,比不上在北边守了一辈子的王象乾而已。
说着说着,朱燮元开始与王象乾搭话,两个相差了二十岁的老头窃窃私语,开始谋划起了针对林丹汗的阴谋,时不时露出一些渗人的笑容,诡异的笑声,让朱由检看着都起了鸡皮疙瘩。
(本章完)
第86章 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我要让大蒙古国
第86章 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我要让大蒙古国再次伟大!
“大汗,我们现在劫掠颇丰,驱口也抓了不少,给我们放牧做工是够了。我们那地界面又种不了地,抓再多我们也养不活啊,不如我们见好就收回去吧。”万户巴达西寨桑说道。
“是啊,这里离大都又很近,明人比我们草原上的牛羊还多,杀都杀不完的。等到他们把其他地方的军队调遣过来,我们要死好多人的。”大蒙古国左翼大总官塔什海也附和道。
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闻言说道:“我们进攻大明不是为了劫掠,是为了互市和大明给我们大蒙古国的进贡,现在我们的目的还没有达成。
如果我们不是大明的对手,我自然会退去,但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明了。现在的大明就像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看着是一个成年人,实际上连还没车轮高的小孩都打不过了。
你们害怕大明调兵遣将,但是我们前几天不是才打败了太原的那甚么总兵吗?大明的军阵看着唬人,事实上那些个明人软弱得就像是刚刚从母羊肚子里面掉出来的羊羔儿,就算数量再多也不是我们这些草原苍狼的对手。”
“可是现在大明的那个小皇帝死活不肯松口,硬是要跟我们打怎么办啊?我们围着大同却没有攻城的器械、没有火炮,根本就攻不下来啊!
这些年的天气越来越不好了,冬天越来越长,春天和夏天越来越短,去年、今年的白灾冻死了我们好多牛羊啊!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雪化了,我们要抓紧时间放放牧啊!现在我们把汉子都带来了明国,我们自己家里怎么办?”鄂托克部落的首领康喀尔拜虎忧心忡忡地说道。
“哥哥,既然大家都劝阻,我们还是回去吧。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我们与辽东的明人也是交过手的,明人不都是那么软弱的,除了绵羊他们也有自己的牧羊狗。
而且就算明人不能拿我们怎么样,那皇台吉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带着科尔沁的那群畜生来突袭我们的部落了。
部落里只有些老人、小孩和女人,可没有办法抵挡他们的进攻,到时候我们的女人被抢走,小孩被杀死,我们的部落也就没有了未来了,就算抢再多的东西也是没有用的。”铁槊科诺特苏木粆图台吉也劝说道。
“我们只要有足够的勇士,哪里会没有女人?粆图台吉,我的弟弟,你要是想要女人了,我帐里还有十个女人可以跟你分享,那皮肤白得就像牛奶的颜色,那声音比婉转比羊羔子还要动听,这难道不比你的哈敦和伊克们好看吗?!”林丹汗大声说道。
“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知道草原的男儿不能一天到晚躺在女人的肚皮上,可是你什么时候撤兵总要有个准信吧?
我们现在也只能被堵在山西行省北边,容易抢的都抢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明人躲在城池里、躲在山沟沟我们又不好对付,而且现在有好多明人的马队在袭击我们,我们每天都在死人,部落的损失越来越大了,再这样下去就获得的就比不上我们丢失的了。”粆图台吉继续说道。
“康喀尔拜虎,你拿着札鲁忽赤作为我们大蒙古国的使者再去出使一次明国,向他们讨要贡金。这次我们不要一百万两白银了,有五十万两也可以了。
“粆图台吉,你带着五千铁槊科诺特去宣府城下奔跑吓唬一下明国的那个小皇帝。虎鲁克寨桑,你守着大同城,不要让他们的人出来。塔什海,你跟着我去雁门关。二十天,再有二十天事情没有变化我们就撤回草原。”林丹巴图尔承诺道。
他心中也甚是憋屈,他要做的是说一不二的蒙古大汗,但凡有敢于违抗他意志的,就将其杀死然后强奸他的女人和女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点事情还要跟别人商量。
都怪该死的皇太极,折了他的脸面,草原上的人只服从于强者,他发誓等大明屈服以后,他就带兵剿灭科尔沁和那帮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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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高十四米,上宽十二米、下宽十八米,是天下有数的雄城。城上有大小火炮四百多门,不少还是崭新的红夷大炮。大同铁矿、煤炭都不缺,整个大明仿制的红夷大炮,有一大半都是这里产的。
九边长期欠饷,大同人都难活,更何况战马。缺乏优良战马的大同镇,在野战面对北虏的时候很无力,但守城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失去骑兵优势的蒙古人费拉不堪,围困大同时都不敢靠近城墙,也只有被建奴用刀枪逼迫着,蒙古人才有可能愿意攻城。
在经历了战争初期的惶然后,大同城内的守军也慢慢稳了下来,至少他们都不觉得大同会被北虏攻下,除非有叛徒偷开城门献城。
此时大同城内,巡抚张翼明和总兵渠家桢正在吵架。
张翼明指责渠家桢畏战不出,渠家桢则反驳道:“山西便是打得稀烂也不妨事,守住大同才是头等紧要的。想当初辽阳未失之时,辽东纵是残破不堪,却仍在我大明手中;自辽阳失陷后,辽东便再难光复。似你这等不通兵事的腐儒,只知日日撺掇出兵,全不晓得何为轻重缓急!”
“渠家桢!我亦曾熟读兵书战策,你竟言我不知兵事?!‘上兵伐谋,下兵伐战’之理,你可知晓?朝廷之险,较那战场之上,直逾百倍!
守住大同非是功绩!目下边墙遭破,北虏铁蹄肆虐,致使北直隶直面兵锋之危。试思朝廷诸公见状作何想,陛下又当如何论断?便是等到北虏饱掠而去,你我被拿捕至朝堂论罪时,岂有活路可寻?!”张翼明大声道。
闻言,渠家桢面色变了,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今上素来仁厚,从未闻其有诛杀大臣之举。若我手中握有足够精锐之师,自当听你调遣出兵征战。然大同镇现下情形,你亦非不知不详,这般兵卒,岂堪野战?你这分明是要让我白白领着弟兄们去送死!”
“大人!北虏退兵了,北虏退兵了!”传令的士兵兴奋地喊道。
“什么?!”渠家桢、张翼明两人对视一眼,面上露出喜色,“走,我们上城头!”
说完,渠家桢飞身上马,蹿了出去。张翼明穿着二品文官袍不便,在战马面前蹦跶了两下都没有上去,不由得老脸一红。他的随从小厮连忙跪下,谄媚地说道:“老爷,您且踩着奴的后背上马罢。”
“让开!”张翼明一脚将仆从踹开,将官袍往上提了提,而后折进腰间,让腰带与身上的胖肉将官袍夹住。他再次踩上马镫,终于成功爬了上去。
城墙下,张翼明跳下战马,沿着楼梯走了上去。等他气喘吁吁上到城头,却看见渠家桢正牵着马,神色有些严肃地看着城下。
只见大同城下二里开外,原本密密麻麻的营帐陆陆续续被拆了一大半,尘烟弥漫,大队的北虏开始撤离。但仍有靠近大同城的一片营地没有拆除,了无生息,并没有想要撤离的样子,看帐篷的数量,估计大概还有几千人马。
“张巡抚,明日我欲引兵出城与贼虏野战!”渠家桢突然说道。
(本章完)
第87章 峰回路转,扬眉吐气
第87章 峰回路转,扬眉吐气
二月二十一日夜,当了大半个月缩头乌龟的大同军夜袭城外北虏大营。连战连捷让这群蒙古人失去了该有的警惕,整日淫乐的士兵也没有认真巡逻,没有发现来袭的明军。
丑时一刻,大同明军将火炮开出城外,抵近北虏大营八百步之内;丑时三刻,一百多门红夷重炮齐鸣,碗口大的铅球砸向北虏大营,将其营帐掀翻。打翻的火盆点燃营帐的皮毛,散发出一股烧焦头发的奇怪味道。
北虏的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将粆图台吉的警告抛之脑后。他昨天晚上、今天白天都没有见到大同城有任何异动,以为大同的这群懦夫根本就不敢出城。所以在晚上的时候,他为了犒劳自己的辛苦,特意找来了十个女人,直到他被部下强行拽起来,双腿都还是软的!
林丹汗嘲讽大明垂垂老矣,实际上他们蒙古人也差不多,两者不过是“卧龙凤雏”罢了。或者说,除了铁木真那个特定时期,蒙古人就没有厉害过。大明直到灭亡,国家好歹还是相对完整的,大蒙古国早就分崩离析了。
火炮造成的杀伤有限,但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伤敌人,针对的其实是敌军的战马。火炮过后,北虏大营一片狼藉,安置在军营外围的战马被重点关照。
马群密集,一发炮弹扫去,洞穿战马三五匹,就是漫天碎肉、血流漂橹。战马是一种很胆小并且很聪明的生物,见到同伴的惨状,霎时间就陷入了疯狂。牧马人制止不住,被马蹄踏成碎肉。
其实他们如果足够警惕,是会将战马安置在每一个营帐的旁边的。也正是在城头上用望远镜看到了北虏的自大和疏忽,才给了总兵渠家桢出战的自信。成败在此一举,渠家桢举起右臂,轻夹马腹,缓缓出阵。原本长方形的骑兵队列以他为箭头,逐渐拉扯变成了一个锋矢阵。
轰隆隆,战马速度逐渐提升,马蹄声从混乱逐渐变得整齐,大地开始颤动起来。草原民族对于这样的声音不会陌生,他们心生恐惧,于是愈发混乱。抢到马匹的人直接冲出大营四散逃亡。他们这些人本就来自不同的部落,别指望他们能够有多团结。
在虎鲁克寨桑还在努力收拢部下、疯狂砍杀逃兵的时候,渠家桢亲率大军冲阵。其实张翼明说得对,就他失陷边墙的大罪,足够砍头了。之前不敢出去,是因为兵力不够、没有找到战机、没有胜算,但现在北虏托大分兵,他也要拼命给自己搏一条生路了。
明军骑兵主力是半重装骑兵,人马披甲,装备三眼铳。虽然甲不是好甲,铳也不是好铳,但胜在傻大黑粗、性能稳定,近距离威力强,可以三连胜射。渠家桢连巡抚张翼明的坐骑都征调了,连百姓家的驴和骡子都“借”了过来,勉强凑出了五千骑。
大同铁骑突入北虏营地,没有受到丝毫阻拦。三眼铳抵近射击,短而大的铳口射出人眼珠子这般大的弹丸,只要打中敌人就是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瞬间就能使敌军丧命。像是浑身是伤、犹自拼命血战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三轮射击之后,北虏死伤近千人。而后,品字型的铳管和握把组成了这群草原蛮夷最喜爱的骨朵,将他们的狗头一个个敲开。前期被压着揍、憋屈了好久的大同军,如今终于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一方面是由于偷袭占了便宜,还有就是因为北虏的精锐都被林丹汗两兄弟给带走了。不过,前面的两千多大同精锐铁骑表现良好,后面的驴马骑兵表现就很难看了。他们不仅跟前军脱节,甚至有的因为骑术不精,还被颠了下来。
城头上,张翼明见敌营火光冲天,战事如此顺利,心痒不已。熬到寅时三刻,天蒙蒙亮,他终于按捺不住,留下八百士兵守城,率领剩下的几千步卒出击。
破晓时分,太阳升起。
“哈哈哈哈哈哈!”满身是血的渠家桢踩着一名敌军尸体的头颅,笑得猖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阳光斜斜照射下,照亮了他半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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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踩坏了,这头颅一颗便值五十两银子呢!”张翼明酸溜溜地说道。
他来迟了,本来想着亲自砍一两颗贼头,好博一个勇武之名,以后可以跟同僚吹嘘一下。结果出来以后,北虏死的死、降的降、逃跑的逃跑,后来的士兵就只能打扫一下战场了。
“此处怕有三千贼头了罢,我等可保得性命么?”渠家桢吐了一口浊气,询问道。
张翼明想了想,点了点头:“活命应该是够了,只是这官职怕是保不住了。”
“能活下来便是万幸!好了,我等快些收拾这战场,及早回城去罢。昨日退走的那干北虏,或尚未行远,若被他们杀个回马枪,却如何是好?咱不是说好了,我出战,你好生守城么,怎地竟带了兵跑出来?”渠家桢有些责备地说道。
“我这不是怕你失陷了,特意带兵出来救你嘛!”张翼明老脸一红,强行狡辩道。
“你是想抢功吧?”渠家桢斜着眼看着张翼明。
“休得胡言!某一芥文官,岂会与你争那军功?这般劳什子功勋,于我何益?!渠家桢你且放尊重些,若再这般无礼,莫怪我不替你向朝廷请功表赏!”张翼明怒道。
“张巡抚莫急,你此番救下数万被俘百姓,保境安民,居功至伟啊!”渠家桢笑眯眯地说道。
张翼明闻言怦然心动,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当真是这般想的,莫不是转头便要上本参我贪墨了你的功劳吧?”
“岂会如此?只是这些缴获的钱粮,你看……”
“将士们浴血死战得来的财帛粮草,合该尽数用来犒赏三军!”张翼明正义凛然地说道。
大同城以北三十里,虎鲁克寨桑聚拢了一千多残兵败将在此。他闯大祸了,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他可能要被绑在两匹战马后面拖死,他的部落也要被株连、肢解、瓜分。按照他对林丹汗的了解,这种事情对方绝对做得出。
纠结到中午,他心一狠,决定不去找林丹汗了,直接回到草原,先下手为强,然后去投靠黄台吉!
(本章完)
第88章 想要钱么,可以啊,拿建奴的头来换!
第88章 想要钱么,可以啊,拿建奴的头来换!
三日后,右翼军兵败的消息传到林丹汗耳中时,他正带着手下精锐铁骑,在雁门关下耀武扬威。
消息在军中传开,顿时军心大乱,大小头目、归附的部落酋长纷纷劝说他退兵。
“可汗,再不走,就要被堵在关内走不掉了!”
林丹汗也是六神无主,最终下令移师宣府,与他弟弟粆图台吉汇合。
此时的大明朝廷还不知道这场大胜,出使明庭的康喀尔拜虎也不知道自己这方的惨败。
朝堂上,朱由检会见了这位察哈尔部的使者,这家伙表现得尤其嚣张。
“呔!大胆蛮夷!见到天子,竟然敢不下跪!”英国公张维贤大声呵斥道。
康喀尔拜虎仰着头说:“草原上,从来没有胜者给败者下跪的规矩。”
“陛下,此獠狂悖无状,视天威如无物,臣建议把他推出去斩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杀了我,是要与我大蒙古国不死不休吗?”康喀尔拜虎厉声道。
“甚么大蒙古国,可笑!科尔沁部可曾认你们做宗主?漠北蒙古、漠西蒙古又可曾奉你们为共主?分明是叫建奴追得如丧家之犬,却偏要装那大尾巴狼,也不怕丢人现眼!”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嘲讽道。
“我们大汗姓孛儿只斤,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是长生天认可的蒙古草原各部落共主!
至于那女真人,我们两国不是约定好了要共同讨伐他们吗?为什么你们大明言而无信,答应拨给我们的钱粮不给?
我们大汗宽宏大量,只要补足历年市赏、开放互市,我们就撤兵。否则,我们就打到北京城下,到时候你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好个倒打一耙!分明是尔等先背盟食言!当初约定共讨建奴时,尔部何曾按约出兵?反倒是趁我大明与建奴鏖战时,屡屡袭扰边境、劫掠百姓!如今却来怪我朝未给钱粮?相鼠无皮,胡不死呼?!”
朱由检托着脸颊,看着林丹汗的这名使臣和群臣吵架,感觉还挺可乐的。其实,吵架的结果并不重要。之前朱由检可能还会焦虑,但当他们派来使者的时候,说明情况已经变了,虽然还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但如果这群蒙古人没有问题,怎么会急着向大明派遣使者呢?
草原有草原的规矩,他们顺风局的时候,都是傲慢地等着中原国家给他们遣使议和,然后大肆索取财货的。
朱由检猜测,要么是他们在山西待不下去了,可能哪个地方又天降猛男把他们打蒙了。大明的这些角角落落,某个县令、某个参将突然爆发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么就是外部问题,皇太极又捅了林丹汗的屁股,他受不了了。
总之,虽然局势不明,但优势在我!朱由检脸上浮现笑容。
双方争执不下,康喀尔拜虎撂下狠话:“你们明人牙尖嘴利没有用,咱们战场上分晓!”
康喀尔拜虎退下以后,原本一个个表现得慷慨激昂的大明群臣,卸下了伪装,又变得死气沉沉。
在朝廷上,大家肯定不能答应北虏使臣的任何要求,因为这关乎朝廷的颜面,但实际上,大家还是投降主义的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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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大家都还对林丹汗抱有希望,觉得联合漠南蒙古对付建奴是可行的,毕竟,大明的降夷营骑兵还是很有用的,就像大汉有使用归附匈奴的传统,大明也喜欢驱使蒙古人。
“陛下,不如再让臣跟北虏使臣谈一谈吧。”鸿胪寺卿姜习孔起身出列,拱手道。
“正是啊,陛下,这岁赏原也可适当拨些,以安抚蒙古诸部,往昔我等不皆是如此行事的么?”另外一名大臣站出来说。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那便着姜卿你领着鸿胪寺的众臣与他们面议吧。至于岁赏一节,断无商谈余地。他们若想求财,尽可拿建奴的首级来换,咱大明自按首功赏赐的规矩与他们兑换,便是上个月他们与建奴厮杀斩获的首级也算在内。
列位也不必过于忧心,难道诸位没察觉山西的局势已然安稳了么?这许久未有坏消息传来,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觉得皇帝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国赖长君,虽然今上有各种不好,让他们恼火不已,但猝遇大事而不乱,这点还是很不错的。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朱由检见朝堂有些沉闷,于是让王承恩嚎了一嗓子,给大家醒醒神。
“臣,福建道御史臣梁元柱谨奏陛下:
今福建巡抚、总兵之位悬虚未补,沿海屡遭倭寇袭扰。那红毛番鬼见我大明海防空疏,竟故技重施,复又潜入澎湖海域。福建各处卫所兵微将寡,船舰破损,实难抵敌。沿海百姓多遭掳掠,苦不堪言!
伏望陛下早遣得力干员,补授巡抚、总兵之职,以保境安民。况倭寇势焰嚣张,非一省之力可平,恳乞陛下简派经略或总督,总领东南诸省军务,专司剿除倭寇,还我大明海疆靖晏太平。”
“梁卿所言有理,诸位议一议,推荐几个合适的人选吧。”朱由检说道。
众臣心中腹诽:让我们推荐,到时候选出来你也不爱用,不如直接告诉我们你要选什么人得了。
于是,吏部尚书房壮丽拱手问道:“敢问陛下,于人选之事可有属意者?”
朱由检没好气地回应:“朕若是有合适的人选,还需要问尔等吗?”
“臣推荐朱阁老出镇东南四省,总督军务。”房壮丽说道。
“岂有阁臣外放之理?且朱卿现在身负重任,将其调离,此非拆东墙补西墙耶?你等为何不荐些赋闲老臣、能臣?”
朱由检他本能地警惕起来,总觉得朝廷的这帮人好像都在故意把他亲近的大臣支走。他们想把毕自严赶下台,想把魏忠贤弄死,想把马祥麟、秦良玉、朱燮元这些人弄走,想让他这个皇帝在朝堂上孤立无援。
房壮丽闻言,心中有些无奈,不知道皇帝最近受了什么刺激,总是疑神疑鬼的。他推荐朱燮元不就是因为这是皇帝心腹嘛,封疆大吏,权力大,离得远,哪个皇帝不是选自己亲信出任,比如之前孙承宗不就是这样吗?!
而且朱燮元能力肉眼可见的强悍,推荐他,房壮丽自己因为用人不当被牵连的可能性也小很多。
(本章完)
第89章 太仓跑老鼠了,皇帝你准备好迎接接下
第89章 太仓跑老鼠了,皇帝你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大旱灾和己巳之变了么?
举荐之恩非同小可,在朱由检否定掉资历堪称断档的朱燮元之后,众人纷纷推举符合自己利益的人选。朱由检的老熟人袁崇焕赫然在列,更多的却是朱由检连名字都不曾听说的陌生存在。
朝野之间抨击皇帝昏庸的一个惯用理由就是皇帝识人不明。别的皇帝怎么样朱由检不知道,反正他是真的识不了一点,也活该东南西南经常收不上税。
朱由检现在想找人去跟郑芝龙做上一场,都不知道能够调遣哪一支军队。
大明的强军基本都堆在北方边境线上了,南方是真的难搞。当初赫赫有名的浙兵被朝廷持续放血,现在已经基本废掉了。
福建水师刚刚覆灭。广东水师倒也还好,但是体量太小,肯定打不过郑芝龙。
广西狼兵听说纪律不太好,真的会借老乡的头。
唯一确定战力彪悍的就只剩下了川军,但调遣西南军队去东南抗倭剿匪,总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既然自己没有足够的判断力,朱由检就只能听从老同志们的意见了,如果所托非人那么跟唐玄宗和李林甫、完颜九妹和秦桧这些并没有区别。朱由检感觉自己越来越趋同于这个时代,融入自己的角色了,穿越者的一点小骄傲荡然无存,已老实。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不是有传说认识六个人就可以通过这六个人的关系网认识全世界的人嘛?朱由检觉得能够被自己身边收拢的这些个能臣看上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让他郁闷的是,袁崇焕也在众能臣认可之列。
朱由检目前认定的能力比较强的大臣。在朝堂上的有朱燮元、毕自严、李国棤、秦良玉、王在晋、王象乾、魏忠贤!在外的的有孙承宗、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袁可立、满桂、赵率教、曹文诏、祖大寿、毛文龙等。很不幸,这群人目前基本都集中在了北方。
最终综合多方考虑,朱由检敲定福建巡抚的人选为熊文灿,将由他负责东南海寇的招抚事宜。
朱燮元建议:既然要招抚,那就别只招郑芝龙一个,可以多招抚几个,让他们相互制衡。不过这样玩也有可能崩盘,朝廷最终还是需要培养出自己的新一代水师统帅,不然真的要仰其鼻息过活,海权完全被一群海盗掌控。
众人对于皇帝不杀俞咨皋其实是有很大意见的,从刑部判处俞咨皋斩立决就已经可以看得出群臣的想法了。
福建水师的这一败造成的后果极其恶劣。原本就算大家都知道朝廷的水师很烂,但只要不动手,大家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留几分敬畏,毕竟朝廷十几年前还是打出了比较亮眼的战绩的。但是福建水师覆没以后,澎湖一带的海域真就成了倭寇和西夷人的乐园了,千里海疆再无大明水师。
朱由检认同了朱燮元的建议,并且要求朝廷多和西洋人接触,能合作合作。
比较悲惨的事情在于:大明有能力仿制西洋先进的火炮,这种仿制早在武宗时期就开始了,但仿制火器的造价和质量就有点坑人了。总的来说,想保质保量少钱,自己造不如直接进口。
西欧的红夷大炮、佛朗机炮,中东的鲁密铳……虽然西洋火器仿制得不算太好,但这至少表明了大明在思想上还是很开放包容的,实用主义盛行。
政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所谓政治,就是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分清楚谁才是敌人,然后团结起来把敌人弄死。
相比于野猪皮,朱由检觉得洋人跟海盗也是可以合作的,甚至是不怎么当人的蒙古人在现阶段也比建奴更和蔼可亲。蒙古人是强盗逻辑,野猪皮直接反人类;投降蒙古人可以活,投降女真人能不能活就很难说了。
当然,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可以,朱由检也想将他们全部捏死,但这不是没这实力嘛,只能徐徐图之。
福建总兵的人选因为肩负重建福建水师的重任,必须是要擅长水战的,这样的人整个大明都难找。
最终朱由检决定把毛文龙的副总兵陈继盛给薅走,派他南下接任福建总兵官,并且把大明曾经的擎海巨柱沈有容的八个儿子塞到他手下任职,看能不能抽出金卡,培养出一个能够继承父志的人才。
沈有容是天启七年五月份去世的,死后赠都督同知,赐祭葬;本来他的儿子应该可以袭其职的,不过他们家倒霉得罪了阉党,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朱由检之所以对他们家有所了解,是因为之前他让魏忠贤给他搜罗大臣家里适龄女儿的时候,恰好沈有容的一个孙女出现在了名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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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为什么他们得罪了阉党还能被魏忠贤选上?当然是因为他们得罪了阉党却没有得罪魏忠贤啊!魏忠贤压根不知道他们家还跟阉党有矛盾,又因为知道今上特别喜欢能臣猛将,本着投其所好的目的,沈有容这种知名将帅自然也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
说起来,要不是破事一件接着一件将朱由检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现在应该开始新一轮的后宫扩张了。
由于袁崇焕的呼声太高,朱由检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偏见太严重了。他最终还是顺应了民意,决定启用袁崇焕,封其为两广总督,统领广西狼兵和广东水师北上支援福建,令他合两广、闽浙四省兵力,配合福建巡抚熊文灿,以打促和,招抚巨寇郑芝龙。
至于尚方宝剑,朱由检是万万不敢赐给他的。可能袁崇焕童心未泯,拿根木棍都喜欢劈砍草草,拿到尚方宝剑还指不定会乱砍谁呢。
郑芝龙再厉害,说到底也只是个海盗而已。杂七杂八能够聚集两万手下,但不代表着他能有两万兵。海盗的权力组织架构太松散了,他不过是社团老大而已,并不是海上皇帝;能够真正依靠的也只是他们郑氏的数千嫡系。
在海上,如今水师孱弱的大明拿他没办法;但在陆地上,他们也就比农民起义军强一点。他要是真那么厉害,早就打下福建占山为王了。四省抽调的精锐应该足够他吃一壶了。
不过调兵遣将就需要钱!
天启七年,财政收入白银五百九十六万四千八百七十三两,漕粮和北方转运粮食合计四百万石,按照北京粮价计算,价值二百万两,但朱由检如果真的敢把这些粮食卖出,怕是连一百两能不能收回来都难说!
九边军饷支出为二百三十万两,支付了去年军饷的九成,但往年欠饷六百九十八万两未补发。建造皇陵太仓支出一百万两。官员俸禄、赈灾、大朝会等其他各类支出约四百万两,钱粮各半,并且只发一半俸禄。
毕自严在改元以后,要求朝廷每个月末汇总一次财税情况,并以此为定制。崇祯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毕自严主持二月份朝廷财税情况回报工作。
由于今年的夏收未至,去年支出如此大,太仓已经开始跑老鼠了。
目前太仓剩余白银九十万两,京通仓存粮三百万石。
朱由检要求给山西援军的钱粮还拖欠着没有给,只给蓟镇拨了十万两白银,这钱是给俞咨皋修缮老旧车营的装备,给士兵发开拨银、安家银用的。
毕自严虽然没有完成他合并财税的改革,但还是成功“破窗”,争取到了让各仓财税公开的制度。
工部的节慎库、广积库、军器局库有存银七十万两;兵部的武库、车驾司库得银四十万两;礼部的会同馆库、光禄寺库有二十七万两;刑部提牢厅库、赃罚库四十五万两;吏部的稽勋司档案库十八万两;
皇帝的内承运库现有存银一百三十万两,粮食四百万石!
好富裕的工部!
其实这些仓库顾名思义,原本不是用来装银子的,只是用于存储六部日常运转所需要的物资的;内承运库一开始也不是皇帝的小金库,是用来存放金银珠宝贵重物品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六部都开始了攒钱的活动,总有各种办法截留钱粮,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朱燮元领着一帮兵备道官员挥墨制定了应对东南匪乱的军略,但是仅仅凭借着太仓这可怜的九十万两白银是远远不够的。
毕自严两手一摊表示:皇帝你要么从你的内帑割肉,要么就从东南各省摊派,受取“剿倭捐”。
朱由检不想割肉也不想摊派,询问毕自严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他说有,还很多,完成他的税改十条就可以了。
朱由检表示:那你倒是改啊!!!
(本章完)
第90章 他们只会内耗 内讧 内斗而已,他们哪
第90章 他们只会内耗 内讧 内斗而已,他们哪有胆量剿匪啊?!
“毕阁老,朕观那漕运定额本是每年四百万石,如何如今竟只剩得二百余万石,这是何缘故?朕不是着你少征些白银、少折些粮色,多征些粮食么?”朱由检皱着眉头,质问道。
“启奏陛下,去岁漕粮已足额征缴,漕粮收得六百万石,超出额定数目许多。然自去岁至今,漕运抵京之粮却不足一半。臣曾行文诘问漕运各司,漕运总督崔文升上奏言,粮食难以转运,皆因河道淤塞所致,且工部已多年未曾修葺河道矣。”
“毕自严!你这分明是污蔑我工部!前几年我们忙于修筑辽东城池堡垒,去岁又得营建先帝陵寝,无论是钱粮还是人手,我工部哪还有富余?
我等夙兴夜寐操办差事,为陛下尽忠效力,你却只在户部躺着算账,全然无所作为。你就是把账算得天乱坠,难道朝廷钱粮就能凭空增多了?
还请陛下为臣做主,臣断然不接受毕自严这等污蔑!”工部尚书薛凤翔跳脚嚷道。
“毕卿乃我大明首辅,薛尚书,你且客气些,须得尊重他人。动辄直呼其名,成何体统?”朱由检沉声道。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薛凤翔瞬间服软。
“朝堂失仪,罚俸一个月。”朱由检没有放过他。
薛凤翔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心想陛下也太偏心了,不过这点俸禄对他来说倒是不痛不痒的,他又不是靠着俸禄过活的。
毕自严斜眼扫了薛凤翔一眼,并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继续说道:“崔文升言及,因粮食久滞途中,去岁南方又突降大雪,粮米保存失当,多有发芽霉变者。其建言将此等坏粮于当地折价变卖,折成银两后再解运至京师。”
他沉默了一会儿,决绝道:“陛下,臣以为崔文升所称粮食损毁恐非实情,不过是借故侵吞朝廷粮米的托辞罢了!伏请陛下遣官彻查此事,将崔文升并漕运各司官员按律治罪!”
刷!毕自严话音刚落,群臣一片哗然。这可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啊!现在大明南北都在打仗,压力很大,难道毕自严想让大明中间开吗?!
现在漕运粮食少是少了点,但至少还有啊;到时候漕工叛乱,阻断漕运,可就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北京少了漕运的粮食,可喂不饱京城这近百万人口啊!到时候是要饿死人的!
就连朱燮元都觉得老毕的言论很荒谬,他悄悄扯了扯毕自严的衣袖,出列说道:“启奏陛下,目今工部库银尚属充裕,近来亦无重大营造工程,可着工部遣人疏浚河道。
再者,漕运总督崔文升办事不力,致使朝廷近百万石粮米损毁,理当撤职查办。然漕运积弊由来已久,若欲清除弊端,还需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
“此乃老成谋国之言,臣深以为然。”李国棤站出来说道。
“臣等附议朱阁老之言,还请陛下三思!”众臣说道。
然而,让众人无比愕然的是,毕自严对着朱燮元拱手行一礼,而后对着皇帝说道:“懋和所言甚是在理,实乃臣思虑不周。陛下依其所言施行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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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好家伙,这“拆屋效应”算是被你给玩明白了!众臣也是慢慢回味过来了,一时之间,朝堂沉默,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你毕自严不是正人君子吗,怎么开始玩这种阴谋了,好生狡猾!
醒悟过来的薛凤翔连忙说道:“朱阁老此言却也有几分欠妥!怎地说工部如今有银钱又得空?目下京营正待整肃,山西尚在用兵,东南眼看又要刀兵再起,我工部的火器订单早已排到后年去了!
我等铸造火器,收诸位些许手工材料费,原是赔本买卖!工部哪里来的银钱富余?不过几十万两银子罢了,如今还不知够不够使呢!修运河一事倒使得,原是工部分内差事,但需得从太仓拨银才是!”
毕自严厌恶地看着薛凤翔,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六部各司有自己的小金库,面对国家大事却喜欢推托,根本不愿意承担责任。
他忍无可忍地说道:“薛尚书,你方才言说,因于辽东修筑城池、营建帝陵,致使财力物力人力匮乏,故而无力疏浚河道。
然某亲眼所见,你每年皆从太仓支取大笔银两相宜河道疏浚之用。今特问你,那笔钱款究竟去往何处?可是被你等挪作他用,亦或私下里瓜分了不成?!”
该死的毕自严又给他算旧账!薛凤翔面色变得非常难看,但他还是说道:“虽工部未疏浚运河,然些许小河道及农田水利工程,我等亦会着意营建。且我工部诸事皆循规章,账册记录分明,纵是查核亦无所惧!毕阁老若有本事,只管来查便是!”
看着下面开始扯皮,朱由检脑海里面突然浮现一个词:“海运!”
天启年间,渤海湾的海运非常繁华,那时候辽东的军粮都是通过海运运送的,孙承宗的三方布置、收复辽东的计划,都是依托海运为基础实现的。只可惜,这一切随着宁远之战的时候觉华岛的一场大火幻灭了。
大明的商船下南洋,穿过马六甲海峡,去到印度、中东和非洲;往东横渡大洋去到日本,足迹横跨东亚、东南亚、南亚、中亚、非洲。从技术层面来说,海运粮食绝对是可行的,不过会玩技术的不一定能玩转政治,海运的困难并非来自海洋!
当然,现在大明的海军拉胯了,成规模的只剩下登莱水师这一支。不过,官方拉胯了,可以直接找海盗啊!南方一两银子四石粮食,运到北方就成了二两银子,运到九边就成了四两银子。大宗商品,航程短,利润可观有保障,朱由检就不信他一点不心动。
朱由检眼睛咕噜一转,就想好了一个损主意:这件事不能朝廷提,应该作为诏安郑芝龙的条件,由他提出,然后负责谈判的官员再据理力争、勉为其难地答应。
到时候,吃漕运的这帮人去找郑芝龙麻烦,甚至是弄死郑芝龙,那可就双喜临门,再好不过了。不过,朱由检并不觉得大明朝廷的这帮人有这样的能耐,他们只会内耗、内讧、内斗而已,他们哪有本事剿匪啊?!
(本章完)
第91章 黄立极的家奴:难道毕自严比皇上还大
第91章 黄立极的家奴:难道毕自严比皇上还大吗?!
北直隶广平至顺德之间的驿道上,一匹果下马正在吭哧吭哧吐着舌头艰难前行。这是因为它的背上正坐着一名壮汉,壮汉身长九尺,看起来体格比马要大得多,二者组合起来,令人看着想笑。
在其后还跟着一头驴,驴体型也不大,背上驮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看着倒是和谐了不少。
少年郎眉毛一高一低,表情有些别扭,似乎是忍耐了很久,他终于忍无可忍,开口说道:“兄长,你都当上知府了,不说多大的排场,好歹弄一匹好一点的马吧?你这样子看着也太不像话了,会让人笑话的。”
“你这小子说得倒轻巧!我一年俸禄统共一百八十两纹银,去岁实领下来才八十两。如今一匹战马便要五十两,便是寻常大马也得二十多两银子。
况且纵是买了马,豢养难道不费钱么?我这点俸禄,既要供养幕僚,又要喂饱你这小子,哪里周转得开?!
再者你小子好不识货,我这匹马乃是德保矮马,当年瓦氏夫人奔赴江浙抗倭时,骑的便是这马!我这匹老马与我相伴十年,吃食少、耐力足、从不染病,这分明是顶顶好的马!”卢象升愤愤道。
卢象同听了,直翻白眼,说道:“兄长,我们还是先去驿铺歇息一下吧,不然你的这匹跟你十年的‘绝世好马’,就要被你累死了。”
卢象升低头,见胯下马匹伸着舌头直冒白沫沫,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跳下马来牵着走,一边走还一边埋怨道:“老伙计,你老了吗?当年我骑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六十里没走完你就不行了啊?”
两人又走了二里地,终于见到一个颇为破败的驿铺,驿铺院门上歪歪斜斜挂着一个牌子“顺德驿”。
“兄长,这顺德府是大府,为何这驿铺竟然会如此破败啊?”卢象同奇怪道。
“这是顺德县驿,顺德府的驿铺叫做龙岗驿。”卢象升随口解释道。
“有人吗?驿丞在不在?”卢象同大喊道。
“来了!”驿铺内传来一声颇为兴奋的响声,而后一个青衣小官快步走出。
然而当他看到篱笆外两人一矮马和一驴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但他倒是没有拂袖而去,还是走过来打开了院门,询问道:“二位可有公干?”
卢象同扭头看向自家哥哥,卢象升微微拱手,说道:“在下今日并无公干,想买些清水、草料喂养我等坐骑。”
“喂养马匹,我这驿铺有井,清水不要钱,草料十八斤算你十文钱,豆料六斤六十文,粗盐一两,要十文。你也别嫌贵,我们开驿铺的,必须用朝廷的官盐,就这个价。当然,这是一般大马的钱,你们这俩牲口,似马非马的,就按照一匹半来算吧,你们给一百二十文就行了。”
“去年朝廷不是改了盐法吗,怎地盐都要卖到一百文一斤了?!”卢象升惊呼。
“没到一百文,官盐价格也确实涨价了三成,但你总得让我们赚点吧?我们驿铺也不容易,朝廷拨款就那点,还时不时有权贵滥用官驿……”驿丞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
突然,他像是醒悟过来一样,强行转移话题说道:“嘶……瞧你们这行头方向,莫不是要往京师去?前阵子进京赶考的举子们络绎不绝,小店那叫个热闹,如今倒是冷落了下来。
今日就你二位莅临,咱也不是那坑蒙拐骗的主儿。您瞅这日头,再走四十里地才到下处驿铺,眼瞅着暮色渐沉,不如就在小店落脚?敝处上房、热食样样齐全,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卢象升手搭凉棚,看着这高悬的正日,陷入了沉思。
驿丞见状,说道:“你莫看此时正当午时,我方才说你等走不到,还真就是走不到。春日里昼短夜长,白日满打满算不过五个多时辰,眼瞅着还有两个多时辰便要天黑。况且如今这河北地界也不太平,你等若是骑着战马或许还能赶赶路,就凭着这两匹牲口,难!”
“住宿之事我等再做计较,还望阁下先替我等安置牲口。我等已食数日干粮,久未得热食填腹,实在难挨。既贵处备有膳食,便与我二人上份午食吧。”卢象升说道。
驿丞唤来一个半大的孩子,叫他将一驴一马牵了下去,然后将卢象升两人迎入驿铺。
“先喝碗水吧,我去叫我婆娘给你们做吃食。稀粥一文、稠的二文、肉粥五文、四菜一汤一百文管饭,请问二位要来点啥啊?”驿丞弯腰搓着手问道。
“来两碗肉糜,三碗稠的,三碗稀的吧。”卢象升说道。
“八碗?!”驿丞震惊了,他诚恳地说道,“两位壮士,我们这碗可都是一斤多的大碗,寻常人吃一碗就饱,这么多你们吃得下吗?!”
卢象升挥挥手示意他去办,不必多言。“咕噜噜——”他的肚子发出阵阵响声。
“哒哒哒!吁——!!!”此时驿铺外又传来马匹声,因为是铁蹄疾驰,动静比较大,驿丞没有被喊就主动跑了出去。
“兄长,快看,是一头白马嘞!”卢象同望着门外,一脸羡慕地说道。
卢象升看了一会儿,眉头都拧了起来,他小声说道:“顶好的战马,用在这种地方,可惜了。”
那人跟驿丞吵起来了卢象同有些惊奇道
“这是官驿,只免费接待官府行员,你要用也可以,喂给马匹的黑豆、鸡子得按价付银!”驿丞说道。
“好大胆子!你可知我是替何人当差办事?我这是奉首辅黄阁老之命,去京城办事。若误了时辰,这干系你可担待得起?!”说完,那人把一迭文书拍进了驿丞的怀里,而后就往驿铺里闯。
驿丞被他唬住,端着文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追上去说道:“我等驿户承应现任官差已觉力不能支,黄阁老已然致仕,您这……实在是于理不便。
非是小人不给黄阁老脸面,实乃近来朝廷连下数道公文整饬驿政,着令缩减用度,此乃现任毕首辅之命,我等岂敢有违?再者说,小人收您这百十文钱,不过刚敷用度,并未多取分文,还望您依着规矩行事罢。”
“你看清楚了,这文书上面不是著明了‘圣上亲赐,给驿还乡’的字样吗?难道毕自严比皇上还大吗?!”那人气愤地说道。
(本章完)
第92章 大名府知府?!你你你,你是卢青天?
第92章 大名府知府?!你你你,你是卢青天?!!
“你这是何意?圣上所赐驿传,原是专供给致仕官员返乡之用,只可使用一次,仅供官员本人使用,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驿丞也怒了,回怼道。
“休要与我聒噪!众人皆可用得,此二人可用得,缘何独独我用不得?”那人用手指着卢氏兄弟说道。
“你这分明是欺我家老爷致仕归田了!你这小小的驿丞,也学那等势利小人行径,不知死活!你怎知我家老爷不会再次起复,况我家老爷门生故吏遍布北直隶,只消随意修书一封,便能将你这整个驿站拆掉!”
“唉,你这厮乱指什么!我兄长是当今大名府知府,你算什么东西,而且我们都是付了钱的!”卢象同拍着桌子大声喊道。
“大名府知府?!”驿丞惊呼,“你你你,你是卢青天?!!”
“咕嘟”,刚刚还在叫嚣的那人咽了一口唾沫,哆哆嗦嗦取出几粒碎银子塞到驿丞手中说道:“精粮给我装好,我路上拿来喂马,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大名知府卢象升那可是出了名的喜欢多管闲事、嫉恶如仇。
卢象升官声好那是在百姓之间,整个河北的士绅谁不知道他这号人物,名声简直臭不可闻了!
他虽然借了自家老爷的威风,但要是真的害得自家老爷被弹劾,那他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说完,那人从驿丞手中抢过那迭文书,朝着后院马棚跑了去。
驿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看向卢象升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怎么能收您的银钱呢,会被乡邻戳脊梁骨的。我这就把钱还给您,大人你还是在我这个驿铺小住一日吧,我让我婆娘整些好酒好菜来款待你。”
“不必了,我此番进京,并非受朝廷差遣,实乃个人主张,还是按照规矩来吧。”说罢,卢象升面上带了几分疑惑,又道:“我是大名知府,也未曾为顺德府百姓做主,为何你唤我青天?”
“大人有所不知,虽说我顺德府未有福分受大人辖制,可大人剿除匪寇,却着实令造福了此方百姓。这伙匪寇乃是多府流窜作案,我顺德府亦在他们劫掠之列。往常这些蟊贼哪里敢来驿铺撒野?如今朝廷兵马调度不及,他们竟胆大如斗,连我等驿卒都敢劫抢!
况且我这驿铺人来人往,其中不乏大名府之人,他们时常传颂大人的威名。小人仰慕大人许久了,能款待大人正是小人的福气,还望大人莫要推辞,成全小人这点儿心愿吧!”
“也好,你且去吧,有劳了。”卢象升点点头说道。得到同意以后,驿丞一脸兴奋地跑去了厨房。
“兄长,你当真是名震四方了!小弟日后入仕为官,定要学你这般!”卢象同一脸神往地说道。
卢象升斜着眼看着自家小老弟,说道:“你若想似我这般行事,须得有把子力气才行!你且瞧瞧自个儿,瘦得跟那枯麻杆儿似的,凭这副身板,怎生去与豪强劣绅较量?!”
卢象升答应驿丞,留在了住了一晚上。倒不是害怕天黑和蟊贼,只是他觉得驿丞见多识广,跟他聊一聊,可以更了解一些他以往不曾了解的事情。他教导卢象同:不要小看驿丞这种不入流的小官,他们沟通朝野,对于时世或许会有不同的见解。
“官盐这般涨价,怕不是要助长私盐之势?私盐只会愈发猖獗!刘驿丞,你平日里怕也不全用官盐吧?”卢象升抿了一口酒水说道。
刘驿丞陪坐在卢象升侧位,能够和知府同桌吃饭,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卢青天”,足够他吹一年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了。卢象升眉头微微皱起,作为大明知府,他这大半年来也是接到了不少来自朝廷的公文,对于朝廷的变法他是有相当的了解的。
对于毕自严的改革,他还是比较认可的,并且他已经在按照朝廷的要求清点大名府的田亩了。
当然,阻力很大,就像他跟自己从弟说的那样,得有一个好身板才行。
他的“好身板”在于:他本人很能打,借着剿匪的名义训练了几百兵丁;还有他自己清廉,公德、私德无亏,不怕被人抓到痛处,不必与这些豪强妥协,所以他要做事,别人挡不住。但他也知道这些变法的难度,他可以做得到,不代表着其他官员也能做到。
况且,毕自严的变法措施也不总是对的。
原本卢象升还觉得朝廷的盐课改革挺不错的,他是很积极配合的,在任期间,已经抓了不少私盐贩子了,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了,总感觉这跟他给百姓减少苛捐杂税、让百姓休养生息的主旨相违背了。
盐价上涨,使得百姓吃盐困难,这都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官盐涨价会加剧私盐猖獗,长此以往这改革终究会走向失败。
这次进京,他是为了去三司申诉大名府的十几起冤狱问题。现在看来,除了冤狱,还要去拜访毕阁老,提醒一下他才行。
宋时,王荆公变法,正是由于没有及时斧正弊漏,良法变成恶法,最终酿成大祸,才使得新法废除的,卢象升愿意相信毕自严是一心为公,所以他不希望毕自严落败。
第二天,卢象升在屋内桌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银元宝,便骑着自己的小马离开了。等到驿丞收拾屋子的时候,才发现了这锭银两。他飞速奔跑出门,却哪里还见卢知府的身影?他对着卢象升离去的方向怔怔看了好久,一脸的怅然若失。
三天后,卢象升抵达了京师。巧合的是,此时北京城内正在放榜,会试的黄榜。
“恭喜,浙江温州府平阳县,黄襄,黄老爷高中!!!”
“恭喜,南直隶安庆府怀宁县,刘若宰,刘老爷高中!!!”
……
唱榜的声音此起彼伏,被念中的士子欣喜若狂,人群之中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
卢象升看着这些,面带微笑,想当年,他可是年仅二十二就高中进士了,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好好温习功课,明年轮到你了。”卢象升拍了拍小老弟说道。
卢象升看了一会儿热闹,但并没有久留,而是牵着自己的矮脚马,带着卢象同,直奔刑部衙门而去。
(本章完)
第93章 谁冤了,哪有冤啊?!你乱申冤,到时
第93章 谁冤了,哪有冤啊?!你乱申冤,到时候指不定多大冤呢!
大明官员按照规定,是不允许私自离开驻地,不允许在任职所在地买房、娶妻的,当然,规定是规定。到了大明后期,商品经济繁荣,里甲制度、户籍制度名存实亡,就连百姓都可以进城打工了,无籍之徒,遍走天下。
卢象升在大名府为百姓平反冤案,有一些案件是他作为知府可以敲定的,有一些重案则会递交给刑部。
原本,案件申诉、重审、改判这些,只需要地方官员正常递交公文就可以了,是不需要卢象升亲自跑一趟的。可是,他递交的公文却石沉大海,许久未见回应。卢象升也是在户部任职过的,他知道这些京城衙门和京官老爷们的尿性,索性他就亲自赴京督办了。
他没有带官袍,身上穿得朴素,差点没能进得了刑部大门,还是在提交了牙牌、官印等物才成功进去。毕竟是个四品官,还是为了申诉冤案这种棘手事情,刑部侍郎张慎言接待了卢象升。
卢象升询问他提交的冤案申诉公文的处理进度,张慎言闻言一头雾水,对于这件事情他毫无印象。但他并未唤来下属问询情况、查找档案,而是老神在在地说道:“卢知府,你这等为百姓请命的心意,本官着实佩服。
不瞒你说,本官也想帮你,但我刑部的差事,原是只管着受理天下上诉的案子、审断地方的重案要案,但凡流刑以下的罪案,我部尚可做个终审判决。若是更重的刑名判罚,还得送交大理寺复核,甚至要奏请陛下亲自圣裁呢。
就说你这平反冤狱的差事吧,原该往大理寺递呈才是正理。太祖皇帝早有明训,大理寺便是“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的所在,你这状子投错了衙门,我部未能及时回覆,岂不是常理之中的事?”
闻言,卢象升丝毫不为所动,而是固执地说道:“张侍郎,休要拿话糊弄我!天下哪有地方官径直往大理寺递状的道理?还不都是先经你们刑部手?若刑部审断不下,自然会移送大理寺复核。我若擅自越级呈递,届时你们又该嫌我不懂规矩了!
你我同朝为官,替子民请命原是本分,还望侍郎多费些心,将我这十几桩冤案好生处置。若有甚疑难处,只管问我,我必当全力配合贵部查办。”
张慎言有点头疼,又说道:“也罢,我等自会加急处置。卢知府且请回府,待此事办妥,我部自会备下公文,快马发往大名府知会于你。”
卢象升摇了摇头,杵在原地说道:“我并不急着回府,还望张侍郎即刻着手处置。若有需要协助之处,我或可略尽绵薄之力。”
“唉!我说你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不晓事?叫你回府便回府罢,何苦定要为难本官?我刑部积下的差事,如山似海般繁重,哪能这般快便处置得完?”
“我却管不得许多!大老远奔波来此,你须得即刻处理!若再推诿,我便往都察院递状子参你们,还要上书陛下陈说此事!”卢象升威胁道。
张慎言恼火了,也说道:“岂有你这等行事的!本官已客礼相待、顾全你体面,你却倒打一耙?你说冤便是冤了?莫不是你收了犯家钱财,才这般急着翻案!再者说,这几桩陈年旧案人证物证俱缺,翻案谈何容易?有的已伏法问斩,有的早流放千里,你若强行翻案,置朝廷颜面于何地?!”
“朝廷唯有秉持公平公正,方得百姓信服。若能翻案雪冤,那故去之人自可恢复名节,官府亦当给其家属抚恤补偿;当年贪赃枉法的官吏,理当受惩;仍在服刑的人犯,亦可减免刑罚,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卢象升执拗道。
“就为着这几个草民,你竟要牵连众多官吏?!你这般行事,叫天下官吏日后怎敢断案执法?届时若遇百姓告状皆推诿不接,你才满意不成?!
你既执意较真,我今日便与你分辩清楚,你擅离大名府任所,私自跑至京城,可曾奏请朝廷应允?你若敢弹劾我,我便参你一本,谁惧谁不成?!”张慎言说道。
“张侍郎若要弹劾,尽可去做。只是这案子,你须得先给我办妥。待事了,我既不弹劾于你,也不用你费力参奏,自会修书上呈,领罪请罚便是。”卢象升说道。
张慎言怔怔看着卢象升,也是被他折磨得没了脾气,于是有气无力地说道:“且候着!这等事我做不得主,须得去知会冯尚书!”
盏茶过后,刑部尚书冯嘉会亲临,面色也是非常难看。他对着卢象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人真个是……!若真有心为民请命,当初在地方判案时何不少些疏漏?如今出了错处,却跑到我刑部来撒野!
你可晓得,为你这几桩案子,我部要动用多少人手、耗费多少公帑去重审?若天下官员都似你这般行事,我刑部干脆锁了大门,别再理事也罢!”
“晚生去年二月才接掌大名府印信,这些冤错案件原是前任任内的积弊。
晚生岂不知翻案之事,定会劳烦刑部诸公多费心力?只是于那些含冤受屈的小民而言,此事关乎身家性命、清白名节,实乃天大的事体。还望列位大人念及百姓苦楚,勉为其难,替他们讨还一个公道罢。”卢象升弯腰拱手,一揖到底说道。
“判徒刑以下的案子,我刑部尚可替你了断;若罪在徙刑之上,须得移送大理寺复核;若是误判处死的冤案,更要上奏陛下圣裁。
到那时节,陛下是赞你忠直,还是嫌你寻衅生事,可就难说了,说不定还会累及你前程!你这般年轻便做到知府,本是前程远大,正该沉心历练,何苦折腾这些事来哗众取宠?你当真要走这一步?”冯嘉会苦口婆心地说道。
“晚生绝无哗众取宠之心!身为知府,为百姓洗雪沉冤,本就是分内当为之事。若连治下子民的清白都护不得,又何颜面对这顶乌纱、何颜自称父母官?这些冤案,关乎百姓性命荣辱,晚生纵是丢了这前程,也定要替他们申诉到底!”卢象升坚定地说道。
冯嘉会无奈摇了摇头,于是从刑部十三司分别抽调人手,专门重审大名府冤案。他们万般推脱、夸大困难,然则在尚书亲自督促下,当天就将事情处理完了。翻案的证据,卢象升早就在提交公文的时候就已经收集完备,是非对错一目了然。
(本章完)
第94章 你便是卢象升?!今日一见,果然是条
第94章 你便是卢象升?!今日一见,果然是条好汉!
第二天,刑部的奏疏就摆到了皇帝的御案上。刑名之事对于现在风雨飘摇的大明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要不是刑徒军战斗力实在过于拉胯,朱由检都想将全国人犯人一股脑丢到战场上去了。
一般情况下,朱由检对于刑部文书都是直接参照内阁的意见给通过了。这封奏疏能够让他多看两眼,还是因为奏疏上提到的人,大明大名府知府卢象升!
朱由检心中狂喜:“哈哈,我还没去找他呢,他自己就跑过来了!妙啊!”
“王伴伴呐,设宴!”朱由检高声道。
“喏!陛下,您这次要宴请哪位大人啊?”
“大名知府卢象升现在京城,你即刻差人寻他,传其入宫赴宴!此番多邀些人来:英国公、忠贞侯、毕阁老、朱阁老、金吾卫指挥使汪鳞、北镇抚司提督指挥汤豫,嗯,王在晋也一并请来罢。”朱由检说道。
“陛下,酒菜可有吩咐?”王承恩继续询问道。
是啊,老是吃御厨做的菜也吃腻了。一本正经设宴也有些拘束,找歌姬表演节目的,一个个正义感爆棚,指不定又会怎么批斗他这个皇帝呢。现在的士大夫还是没有汉唐士大夫放得开,私下里或许很过分,但在皇帝面前非要装一下。
“御园里那几头鹿,整日斗殴不止。着膳尚监,拣最肥壮的一头宰了,片成薄片。再取几只小羊羔、几尾鲜鱼,都细细切成肉片,备齐火炉家什。朕这遭便吃炙肉!”朱由检舔了舔嘴唇说道。
此时卢象升刚被刑部的人一脸嫌弃地送走,又来到了户部。卢象升历任户部贵州司主事、山西司员外郎,户部算是他的老东家了,他在户部并没有受到嫌弃,反而见到了不少老同事。
“我就知你这厮不是安分的主!没成想你都外放地方做官了,偏又跑回京城来捅这么大娄子!如今刑部那帮人恨你恨得牙痒痒呢!””户部右侍郎李待问笑着说道。
卢象升面对自己的老上司的调侃,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尴尬之色,连声告饶。
李待问继续道:“怎么,卢知府折腾完刑部,又要对我们户部动刀了不成?”
“李侍郎,我此番是来拜见毕阁老的。”卢象升说道。
“毕阁老不在此处,在文渊阁。”李待问摇了摇头说道。
““敢问李侍郎,毕阁老何时会来户部?亦或者其府邸在何处?”
李待问闻言,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说道:“毕阁老多数时候在内阁当值,偶尔回户部衙门理事,时辰不定。至于他的府邸么……元宵节那晚遭了祝融之灾,早已被一把火烧作白地了。”
“啊?!”卢象升大惊失色。
“卢象升,卢知府,卢象升在这里吗?哪位是卢象升?”一名小太监闯进户部衙门问道。
“在下卢象升,请问公公有何吩咐?”卢象升眉头微皱问道。
“吩咐不敢当,卢大人,陛下邀请你进宫赴宴,请跟随我来吧。”
“嘶,”李待问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可是陛下的青云宴,卢建斗,你要青云直上矣,苟富贵莫相忘啊!”
“何谓青云宴?”卢象升一头雾水。
太液池畔,春光明媚,鲤鱼炸水,跃出湖面,打破湖面的宁静;绿荫树下,摆上了一排铜烤炉,还有咕咚咕咚冒着热气和酒香的黄酒。
被邀请来的众人里,像是英国公没少被皇帝请吃饭,已经产生了免疫了。但是像汪鳞、汤豫和卢象升几人第一次来,却是受宠若惊。王在晋则感觉有些奇怪,他认为自己被皇帝所恶,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请他来。
众人依照太监的指引落席。令众人惊讶的是,被安排到左下首位置的居然是一个面孔陌生的年轻人。
众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卢象升,其他人就算不熟悉,那也是相互认识的,卢象升才是那个例外。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连连作揖行礼道:“在下大名府知府卢象升,见过诸位。”
其他人倒也没有托大,纷纷起身报上自己的官职名号。卢象升没有想到,自己要找的毕阁老俨然也在场。在场众人官职一个比一个吓人,就他卢
象升的官职最小。卢象升有些瑟瑟发抖,殊不知其他人也在嘀咕:为什么卢象升一个知府会被安排到次席?总感觉这次设宴完全就是为这小子设的,他们这群人都是来陪衬的。
毕自严执掌户部,倒是知道有卢象升这么一个人。毕竟他交税又积极,足额缴纳朝廷赋税的同时,还能做到官声特别好,混到了一个“卢青天”的名号,简直就离谱。历任地方,连年获得上上评,在一众地方官员里面鹤立鸡群,毕自严想要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他想着宴会之后,一定要找这个年轻人聊一聊才行。隐隐约约记得这个年轻人好像是户部的,他打算问一问他要不要调回户部。身兼内阁学士和尚书职位,虽然权势很大,但他也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他想找个人分担一下压力。
为了避免其他人尴尬,朱由检是等到所有人到齐之后再出席的。众人见到皇帝到来,纷纷行礼。
卢象升如临大敌,心中直犯嘀咕,他跟皇帝不熟,甚至都没有单独给皇帝上过奏疏,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皇帝选中。通常来说,皇帝召见臣子都是要奏对,他已经在心里打了几篇腹稿了。
“你便是卢象升?!朕闻说你每日在家中扛那一百四十斤的大刀练武,今日一见,果然是条好汉!”
众人闻言,都面露异色,卢象升自己却不太乐意了,他闷闷道:“臣不过是练一些强身健体的把式,臣是天启二年二甲进士,文略亦是不差的。”
朱由检失笑道:“你啊你,朕知道你是文武双全的大才,此番邀你赴宴,正因为你于大名府治田有方。
我等高坐朝堂,于民间百事终不及你体察深彻。今岁宴席,便请你细述大名府任上实务经验,若见朝廷法令有何不逮处,但请直言无妨。”
(本章完)
第95章 御马监太监曹化淳
第95章 御马监太监曹化淳
朱由检大动干戈邀请那么多人,肯定不单单是为了吃。如果只是搞一顿烧烤,跟媳妇们一起搞不行吗?来的人都是自愿或被自愿拉拢过来的亲信,有文有武,其实都是为了给毕自严打配合。
他的改革措施已经陆陆续续开展了,公文已经发下去,但是效果却并不明显。或许是下面的人故意阻挠,又或许是大明的官僚制度本就是这么的低效率。于是,朱由检决定出手推一把。
朱由检让卢象升分享自己的种田经验:他是怎么在既不得罪百姓的情况下,还能收足赋税的。
改革一步步来,朱由检打算先让大名府乃至北直隶作为改革的试点,尝试贯彻一下改革的各种措施,理清田亩、收足田赋。盐课、钞关税、商税、徭役折银、矿税,这些基本被逃完了的赋税,要重新收起。
毕自严不是苦于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推行新税法嘛?朱由检打算引入军方势力,打造一支专门负责税收的军队。地方官也是需要武力支持的:有的官员是贪污腐败,与地方士绅狼狈为奸;有的本来想做事,却因为势单力薄,面对地方势力只能得过且过。
养兵,有兵才能收上税,自古以来兵事跟财税本就是不分家的。推行改革,一方面要上层施压,但一味地施压未必能成事,逼死县令、逼反百姓都是有可能的。
专门收税的军队?!众人听到皇帝的提议,心中瞬间就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词汇:矿监!
大家于是委婉地提醒皇帝,这种做法可能会引起群臣百官广泛的反对以及百姓的剧烈反抗。
朱由检说自己成立这个军队,并不是为了像矿监一样无中生有强行压榨百姓,只是为了推进毕自严的变法措施的落实。就比如说最基本的一个清查田亩的事情,地方就很难执行下去。既然地方官府没有这个能力,那就由朝廷直接派出官员士兵去做,谁胆敢蓄意阻挠的,那就依法处置!
烤肉下肚,酒过三巡,众人也渐渐放开了许多。
卢象升讲述了自己怎么策反盗匪,然后刺杀大盗马翩翩的故事,分享自己凭借几百标营压服地方豪强,得以顺利清查田亩的事迹。当然这也是因为大名府落魄了,没有很强大的士绅的缘故。他估计如果是在他老家常州府,怕是不可能会这么容易。
不过这也说明,军队对于改革确实意义重大。于是众人商量之下,第一支税军成立:由京营抽调五千兵力,北镇抚司抽调三百人,金吾卫三千人全体并入,共计七千三百人组成第一支税军。七千三百人大致就是一个卫所的编制,指挥使由汪鳞担任。
王在晋也终于知道皇帝到底为什么邀请他了。他太后悔来吃这席了,简直就是鸿门宴!
朱由检让王在晋带领这支税军,从户部、吏部以及今年新科进士中抽人,先去将北直隶的田亩给查清了,然后再是南直隶,遇到那些卖私盐的、偷偷开矿不给钱的,统统抓起来。
卢象升升官了。朱由检封他为保定巡抚,加右副都御史衔,辖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广平六府,提督紫荆、倒马、龙泉等关,兼管河道,让他继续自己的屯田大业。本来是来京处理冤假错案的,没想到突然被升官了,卢象升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边吃边聊,朱由检刚吃了个半饱,又见王承恩行色匆匆赶来,朱由检心中一个咯噔,都有点想把他的腿打断了,不会又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吧!
只见王承恩快步走来,神色激动地说道:“陛下,大同镇大捷,溃敌之围,斩杀北虏三千!”
朱由检愣了一下,嘴角咧开了到了耳根,他一拍桌子,高兴道:“好,好啊!!!”
众人皆贺!戏言道:“陛下是不是有未卜先知之能,提前为这场大胜设宴?”
朱由检想说自己确实知道点东西,但这些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说出来吓死你们!
第二天,卢象升拜别皇帝。
朱由检让他先别走,让他去御马监捞上两匹好马再回去。此时,御马监太监已经改由曹化淳担任,不过勇卫营还没有开始着手训练。
马政废弛,草场被侵占,万历年间御马监的马匹存栏就不足一万了,天启七年上半年又调了两千战马支援辽东,现在御马监只剩下一千多匹病弱老马了,这些马都快瘦成了骷髅架子。
朱由检叫上卢象升一起巡视马房,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尴尬的一幕,无奈之下朱由检只能从给自己拉车的御马中匀两匹给他。
卢象升感动坏了,坚持不受,朱由检说君无戏言,让他收下。
御马监的战马一部分是皇帝的坐骑、皇帝御驾拉车的马,还有就是禁军的战马。另外还有太仆寺统筹国家马政,现在纸面上有战马十万匹,大都寄养在民间马户家中,其实大明获取战马不是最难的,大批量长期豢养战马才是最大的难点。
朱由检觉得,御马监的战马还是要好好养才行,不然到时候有个万一,他想跑路都不方便。
“曹太监,我从内帑粮库每月拨粮十万石给你,你可以帮我养好御马监的战马吗?!”朱由检问道。
“臣必定倾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然则,除粮米之外,仍需陛下拨银万两为购马之资,另三千两修缮马厩暖棚。御马监存栏老马百二十匹,齿龄皆逾十岁,纵以精料调养,筋骨已衰,难堪战阵。依《马政旧例》,凡老马不堪用者,当奏请核验后充作驿马或放生,以免虚耗粮储。
臣欲选幼马营三岁以下驹子百五十匹,分三厩专饲黑豆与苜蓿,另请太仆寺兽医每日诊视。再于张家口互市处购乌孙种公马十匹、母马五十匹,此马善走耐寒,最宜京畿繁育。半年内可使幼马膘满肉健,一年内新种马可得驹百匹!”
曹化淳侃侃而谈,朱由检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欣慰地拍了拍曹化淳的肩膀说道:“去办吧,所需钱粮用度,只管找朕支取!养得三千匹好马,便算你大功一件!”
(本章完)
第96章 京营整顿卓有成效,户部 工部 兵部发
第96章 京营整顿卓有成效,户部 工部 兵部发出尖锐爆鸣!!!
朱由检需要找个人去逮河道总督,之后将滞留粮食、被盗走的、被替换的,甚至原本就没有收上来、只留于账簿的粮食给弄回来。于是,他想起来了被他遗忘了许久的唐王世子世孙。
他召见朱器墭、朱聿键父子的时候,这两人很激动,匍匐在地上给他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吧嗒吧嗒地流眼泪。
“臣朱器墭、朱聿键叩见皇帝陛下!”
“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承恩,去搬两个小锦墩过来。”朱由检轻声说道。
“谢陛下赐座!”两人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落半边屁股。
朱器墭斜向下看着地面,眼神有些空洞;朱聿键眼神微微闪烁,用眼睛的余光偷偷观察着皇帝。朱由检也在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这两个倒霉蛋父子。
朱器墭才四十岁出头就已经两鬓斑白了,他长得确实不太好看,下唇有个肉瘤子,所以不被唐王所喜。他不是唐王的嫡子,唐王妃无子早夭,礼部就强行将唐王的庶长子朱器墭立为世子,造就了这么一出悲剧。
似乎是被囚禁虐待太久了,朱器墭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子窝窝囊囊的气质,丝毫没有王侯世子的气概。
朱聿键二十六岁,长相倒是有几分不凡,躯干修伟,顾盼有威。
“我让唐王叔将你们两个送来,条件就是你们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继承唐王之位了,你们可恨我啊?”朱由检淡淡道。
“臣等无怨言,我们父子能够活命,就已经是万幸了。那什么唐王之位,我们哪里还会去奢望?世子之位对于我父亲来说,是拖累、是祸患,我们宁愿不要这个封号。
陛下仁德,将我们父子救出来,是天大的恩情。我们报答陛下都来不及,怎么会憎恨陛下呢?这种恩将仇报、猪狗不如的行为,我们父子是绝对不会做的。只恨我们想要报答陛下,却苦求无门,每日住在陛下赐下的宅邸里,消耗着陛下的钱粮,无所事事,心中煎熬万分。”
朱由检看着朱聿键一脸诚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收敛了一下表情说道:“别急,朕打算下令解开宗室的诸多禁令,允许宗室子弟自由行走、做官、经商等。这次找你们两个过来,就是打算给你们封个官当当的。”
朱聿键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轻易识破,也有些脸红。他被囚禁那么久,甚少与人讲话,能够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诉求,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父亲朱器墭更惨,似乎是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语言能力,说话磕磕巴巴的。
“你们父子四书五经可曾修习?弓马骑射可会?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有什么样的志向?”朱由检问道。
“启……启禀陛下,臣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但臣也不愿意空耗陛下的米粮,臣熟读经史子集,可以为陛下编书;或者让臣自食其力,做一个教书先生。”或许是有点过分自卑了,朱器墭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臣还读过《马经》《陈旉农书》等,可以为陛下种地和养马。”
好家伙!被关起来没事干,天天看书是吧?对于朱器墭的识趣,朱由检感到非常高兴。“既然如此,你就替朕养马吧。朕封你为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出任顺天府牧监。好好干,干得好朕为你升官升爵。”朱由检习惯性画饼。
虽然只是个九品芝麻官,爵位也是宗亲最低等爵位,但是朱器墭还是感到非常的高兴。这是从废人到有用之人的转变,从被囚禁到自由的改变,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只是他一不曾做事,虽然博览群书,但毕竟没有实际做过事情,他的内心也有几分彷徨。
“你呢?”朱由检询问朱聿键。
“陛下,臣愿为一武将,为陛下驱驰!”朱聿键大声说道。
“你可会骑马射箭?长枪大刀可会使得?”朱由检问道。
“启禀陛下,臣弓马娴熟,会使长矛、腰刀,亦会使鸟铳,也曾熟读《六韬》《三略》《武经总要》《武备志》等兵书。”朱聿键自信满满地说道。
“可曾杀过人,带过兵?”朱由检眯着眼睛继续问道。
朱聿键一时语塞,低下头来说道:“未曾。”
“兵者,国家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纸上谈兵终究不可取。既然你有将军之志,我令你从一把总做起,领兵百人,你可愿意?”朱由检说道。
“臣领命!”朱聿键大声说道,面露坚毅之色。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朱家子孙!”朱由检搂住他的肩膀说道。
朱聿键没想到陛下竟然如此放浪形骸,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朱由检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先去京营做个把总,但你未必就能够胜任把总之职。你要多看多学,向老军士们虚心求教。
现在京营总督是英国公,英国公功劳显赫、忠心耿耿,我会叮嘱他照顾一下你,你也要和他打好关系。
你跟寻常士兵不一样,读书多,只要适应了军营的生活,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我很期待你成长为宗室大将的时候。军营的生活很苦,希望你能够坚持下去。”
“臣谨记陛下的嘱托,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朱聿键红着眼说道。
“走,朕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吃完了,随朕去京营阅兵。”朱由检说道。
下午,朱由检应邀前往京营阅兵。张维贤屡次请战不被允许,他觉得皇帝看不起他,所以要展示一下自己整顿京营的成果。
王在晋也在场,他是协理京营戎政,理论上,京营的建设维护其实是应该由他负责的,张维贤只负责统兵。
秦良玉和朱燮元也来了,准确来说,对于京营整顿成效的评估,就是由他们两个进行的。朱由检也就来看个热闹,他懂个勾八的兵。
原本张维贤一个人独木难支,他带兵治军的经验也不足。后来他找上王在晋,放低姿态邀请王在晋一起参与到整顿京营、训练新军的工作之中。不过当时王在晋被皇帝耍了一把,正在气头上,并没有答应。张维贤就三天两头去拜访,踏破王在晋的门槛,终于将他拿下。
有了张维贤撑住勋贵压力,王在晋抵挡文官的明枪暗箭,还有兵部尚书朱燮元在顶层投注目光,京营的改革才终于顺利进行下来。
如今的京营已经基本实现全面火器化,以车营和步火营为主,搭配少量精锐骑兵。
如今,五军营在册士兵 39643名,选锋 4703名;神枢营士兵 29929名,选锋 2935名,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三千能作战的骑兵;神机营士兵 29818名,选锋 2954名。
五军营混编为轻重车营,神枢营是携带虎蹲炮、以三眼铳为主力装备的骑兵,神机营就是步火营,基本舍弃肉搏,纯火力输出,高机动性,可以日行六十里的超级步兵,为了顶替骑兵生态位应急所用。没办法,大明实在太缺骡马了。
三大营选锋部队依照指令开始演习,一时之间,枪炮齐发,硝烟弥漫,地动山摇。恍惚之间,朱由检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回去了,除了没有高爆特性,朱由检感觉这支军队的火力密度已经达到近现代水平了。
步火营一千三百人为一营,有威远炮一百位,涌珠炮一百位,三眼枪六百杆,全员配备甲!
轻车营重车营各一,每营两千多人,装备鸟铳二百枝、三眼铳一千枝、大小佛郎机共二百挺、红夷、神飞、灭虏炮等50门!
张维贤对于京营整顿卓有成效,户部、工部、兵部发出尖锐爆鸣。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两万工匠轮轴运转,打造火器、弹药、发射药。从年初到现在三个月,京营光是训练用的火药就用掉了二十万斤,预计维持较低训练水平也需要每年至少三十万斤。
从今年年初到现在三月份,各部记载京营头上的账已经达到了一百三十万两白银,弄出来一万精锐。预计每年维持这一万精锐,军饷、火器维护等需要消耗六十万两白银,朱由检是既开心又有点想死。
这一万人派出去围剿农民起义军,手拿把掐;拿去打野猪皮,可能一下子就报废掉了!
(本章完)
第97章 提督京营总兵官,挂征虏大将军印
第97章 提督京营总兵官,挂征虏大将军印
孙传庭自延绥出发,沿长城一路向东北进发,日行百里,第十天抵达偏关。
此时他可以沿着内长城一路行至雁门关,再出关,如果是这样,他可以快速抵达自己的家乡;或者,他可以从偏关出,直接抵达沦陷区,与敌军交战;又或者,沿着外长城抵达大同镇。
询问偏关守将,孙传庭得知:偏关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北虏的踪迹,大同已经解围,派出去支援大同镇的骑兵无功而返。
前几日北虏还在雁门关下,现在已经退去了,北虏要么已经北返,要么就是去了宣府,打算进攻居庸关,进而威胁京师。
原本偏关守将是不打算给孙传庭补给的,然后杜弘域瞒着孙传庭找到偏关总兵,悄摸说道:“咱们这位巡抚大人可是有两个女儿送入了宫中,尽皆为陛下宠妃,如今听闻更是已身怀龙子,你可确定不再考虑考虑么?!”
偏关总兵额头冒汗,连忙送上粮食补给,将延绥的三千骑礼送出关。
孙传庭等人出关以后,沿着内长城一路向东,虽然还是没有遇到北虏,但一路上却收拢了数千溃兵和难民。
他的队伍路过武宁、雁门,一直回到了家乡代州振武卫。万幸代州古城坚固,虽然遭遇了北虏的猛攻,却没有沦陷。
代州城墙血迹斑斑,孙传庭等人的到来反倒是吓了守城官兵一跳。确认身份后,孙传庭得以率领三千骑兵在代州城下扎营,一千多里的长途行军,即便他们是骑兵,也需要稍作休整。
孙传庭在镇武卫的名气很大,军户出身又考了个文进士,现在又当上了巡抚高官,整个镇武卫的人都以他为荣。
他的归来受到了家乡人的热烈欢迎,孙传庭回家,与夫人相见,见到家里人安然无恙,他这一路上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孙传庭将携带的难民收入代州城内安置,代州知州不情不愿地收下难民,免不了埋怨:“孙伯雅,若不是看在你面上,我岂肯收容这帮难民!你又非不知,我代州素来不富,何处得来钱粮赈济灾民?!”
孙传庭连连称是,说道:“皆我三晋同乡,见其遭难,我等安能坐视不理?况且亦无需长久豢养,与彼等饭食之际,便可使做工修缮城池。待驱退北虏,其家乡安宁之后,再遣返原籍便了。”
两日后,孙传庭带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还从镇武卫顺走了几百青壮,而后继续北上。
离开代州城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斥候匆匆来报:“大人,前方发现了北虏的精锐铁骑,不下万人!!!”
宣府镇距离北京仅仅三百里,驿骑飞递,一昼夜可以做到军情往返。
林丹汗虽然在政治和战略方面是个白痴,但在军事方面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毕竟他内斗是斗赢了的,如果不是建奴插手,他未必不能一统草原。他率领大军异行宣府的行为,确实给大明朝廷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由于距离近,朱由检没有再选派新的宣大总督,直接让朱燮元坐镇兵部负责调兵遣将,至于具体的战役指挥,就交给战场上的总兵,微操是万万要不得的。
宣府的消息可以畅通无阻地传递到京师,朝廷方面了解到的消息是:宣府骑兵支援大同,还未抵达便遇上了北虏的精锐骑兵,双方厮杀一番互有胜负,因为害怕被敌军包围,宣府骑兵只能撤回。
二月二十五日,北虏五千骑抵达宣化府城下,驱使百姓攻城,总兵侯世禄率军出城迎战,抢回百姓一千余,折损战兵五百。然而更多的百姓却是死在了双方的箭羽和枪炮之下,宣化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漂橹,俨然化作人间炼狱。
三月三日,林丹汗率领大军与北虏先锋汇合,将各地劫掠的部众全部聚集到宣府,猬集了四万大军包围了宣化城。
不过宣化城的情况比大同要好上许多:一个是距离京师近,比较受到重视;还有宣大总督王象乾长期驻守宣府,潜心经营,所以宣化城暂时没有沦陷的危险。
但是宣府镇的辖区范围很大,宣化城被围困之后,北虏又打算复刻在大同的举动,包围主城池,然后劫掠周边。
如果说大同的那一次是因为事发突然,朝廷应对不及时,那么宣府这里要是再被林丹汗如此祸害,那朝廷的威严就要败光了!
宣府镇巡抚焦源清弹劾宣府总兵侯世禄畏战不出。
林丹汗此时却再次派遣使臣要来与大明议和,表示大明如果答应他的条件,他立马撤兵。
是战是和,又在朝堂上引起一阵争论。这件事,要皇帝拿个主意,皇帝要是左右摇摆,下面的人就没办法办事了。
孙传庭报告了自己的行踪,俞咨皋率领的三千蓟镇轻车营已经抵达了宣化城,蓟镇骑兵也支援了一千骑。
朱由检询问朱燮元:“以现在宣府的情况,能不能跟林丹汗打一场大决战?”
朱燮元知道了皇帝心思,拉着王象乾、秦良玉等人推演了一日,才告诉朱由检答案,那就是可以打!
“那就打!”
英国公张维贤再次请战,朱由检拿不定主意还是询问朱燮元的意见。
朱燮元说道:“自古强军非练而得,实乃战而铸之。今京营之状,正可拉赴沙场实战历练。然英国公未谙战阵,可充任副将,实不宜为主帅。臣以为,可令忠贞侯挂帅,统兵出征。”
朱由检顿时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害怕失陷了秦良玉,毕竟这不是她的嫡系部队白杆兵,要是把她给坑死怎么办?
他也知道自己抠抠搜搜、这也怕那也怕是不对的,可是他穷怕了,实在是舍不得。
然而秦良玉闻战则喜,强烈要求朱由检派遣她出战。什么左都御史?她当得十分不自在,早就想找借口开溜了!她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战,离开军阵的日子,过得反而不是很舒心。
朱由检最终应其所请,敕封秦良玉为提督京营总兵官,挂征虏大将军印,率领三大营选锋一万大军出居庸关,支援宣府,讨伐察哈尔部。
毕自严要死要活的,他是主和的,因为他算经济账,开打是亏钱的,议和反而可以少点,由检则明白这一仗不得不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本章完)
第98章 一体斩决,不留活口,杀杀杀杀杀杀杀
第98章 一体斩决,不留活口,杀杀杀杀杀杀杀!!!
“刘二!”
“在!!!”
“刘二,籍贯山东曹县云赵里,万历三十二年生人,身量七尺三寸,神机营选锋正兵,第伍佰柒拾叁号?!”
“是!”
“拿好你的兵牌,若是战死了,这就是你的身份证明,抚恤将会按照兵牌的地址送到你家人手中;若是遗失了兵牌,便算作逃兵!!!”
说完,朱由检将兵牌和十两银子放到刘二手中。
“谢将军!”刘二大声说道。
他看着眼前身穿华丽战甲、年龄看着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年轻将军,心中不免有一些羡慕。
他拼尽全力才入得选锋营,吃得满饷,还没吃上半年,就要上战场拼命了。而给自己发饷的这位将军,却不知是谁家权贵子弟,打娘胎里出生就高贵无比。
刘二也清楚,人与人是不同的,这就是命,有的人他羡慕不来,只希望届时临场指挥的不是这些膏腴子弟就好了,别的他也不苛求了。
“下一个!”朱由检大喊!
“周遇吉?!!”
“在!!”
“周遇吉,籍贯江苏睢宁县风虎山,万历二十八年生人,身量八尺四寸,神枢营选锋把总,第壹佰零壹号?!”
“是!”
“好好干,”朱由检伸手拍了拍周遇吉的肩膀说道,“立下军功,朕赏你两个屁股大的宫女!!!”
“陛、陛下?!”周遇吉眼睛突然瞪大。
“嘘,不要声张,下一个!!!”
“可是我有媳妇了啊!”周遇吉急眼了。
“有媳妇就纳妾,白瞎了你的好身板,给大明多生百八十个好儿郎!”朱由检没好气地说道。
“百八十个,额养不起咧!!!”
“朱聿键!”
“在!!!”
“朱聿键,大明宗室,明万历三十年生人,身量七尺八寸,重车营选锋辅兵把总,第肆仟柒佰零肆号!”
“好好活着!”朱由检一脸认真地说道。
“是!!!”
此时,京营十万大军在京师北门德胜门外列阵。十万两白银堆在门前空地上,挤成小山;一万零五百九十三名京营选锋兵排成一百个队伍,依照次序领取铜制兵牌和安家银。
京师东路十四驿、西路十三驿的一千三百五十六名驿卒齐聚北门;刚刚通过会试的新科贡生三百五十三人被拉过来,为出征将士代笔家书,同时也是给这些将来的知府县令们上一课。
士兵可以选择将攒下的军饷和刚刚派发的十两安家银寄回,也可以自己留着。相同或临近地址的物品和家书交到一名驿卒手中,当场送出。驿卒登记在册,若是有私吞银两或是敷衍了事没有送抵的,斩!
出征的选锋兵忐忑不安,围观的九万多名鱼腩兵嫉妒得质壁分离,眼巴巴看着之前的同袍风光无限,憎恨为什么之前自己不努努力挤进选锋营。现在人家吃香喝辣,自己天天陈米稀粥,吃都吃不饱!!!
撒币结束,朱由检挂上大红披风,翻身上马。大军号角声响起,士兵在军官的呵斥下各自归营,化作行军队列。
朱由检拔下腰刀,于阵列之间策马驱驰,伸出腰刀,用刀身与外围士兵的兵器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金铁碰撞的声音使得大军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变得炽烈。
主帅秦良玉、副将张维贤等军中主要将领跟随在朱由检的身后,骑马绕行军阵一周。
士兵刘二仰着头看着这一幕,心中骇然:“我的娘咧,这么老大的排场,国公爷作陪,给俺发饷的不会是皇帝吧?!”
回到军阵前方,朱由检猛然勒马。战马吃痛,抬起前蹄,张维贤看到这一幕,面露惊慌之色。将领队伍之中,一阵慌乱,都紧张地看向了皇帝。
而朱由检却是稳稳地夹住马腹,高举腰刀,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咆哮道:“大明万胜!!!”
哗啦!!!
军队被瞬间点燃。这句口号从前军发起,如同海啸一般迅速传播,甚至一直传到了围观的九万大军。十几万人的吼声传入北京城内,百姓们听到响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
与此同时,宣府镇也开始了大规模撒币活动。参战的本地战兵以及来支援的客军,每个人都可以额外领取一个月军饷和三斗粮食。
派发完钱粮之后,太监拿出圣旨大声宣读:
大明皇帝令!
北虏擅开兵戈,毁我关墙,杀我将士,掳我百姓,恶贯满盈,罪不容恕!
为上承天命,下平民愤,着令你部即刻挥师讨伐,清缴关内敌军,不招降、不纳叛,一体斩决,不留活口,杀杀杀杀杀杀杀!!!
陛下口谕:
贼娘养的林丹汗!天杀的察哈尔部!这帮挨千刀的竟敢杀到咱家门口来!
都给老子抄起刀枪,往死里砍那帮狗鞑子!哪个砍得贼首多、杀得胡骑狠,老子必叫他封妻荫子,金银财宝管够!
若有敢缩头的孬种,先拿他狗头祭旗!都听见了没?给老子杀出去!
钦此!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孙传庭军中。如今孙传庭的部队已经由三千纯骑兵,变成了七千步卒和三千骑兵混编的车营。
因为知道孙传庭跟皇帝的关系,朱燮元给孙传庭一路开绿灯,直接把振武卫以及临近的代州卫、宁武卫、雁门守御千户所、平型关守御千户所纳入他的麾下,任命他为宣府之战南路军统帅。
宣化镇本部为北路军,大同镇出兵八千作为西路军,蓟镇合京营禁军为东路大军,同时也是中军。四路大军听从忠贞侯秦良玉居中调遣。
“哈哈,咱们圣上说话真有意思咧!”延绥副总兵、南路军骑兵指挥使杜弘域乐不可支。
孙传庭则是面容扭曲,浑身刺挠。
大明调兵遣将瞒不过孛儿只斤林丹巴图鲁的斥候,其军中将帅集体炸毛,再一次找到他。他的弟弟、最精锐三千重装具甲骑兵的统领铁槊科诺特苏木粆图台吉也强烈建议他撤军。
“哥哥,大明的皇帝就是这样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可不要学他们啊!咱们跟大明打了几百年了,他们就算是饿死、砸锅卖铁也要跟咱们打啊!他们人多,咱们就十多万的部众,耗不起啊,哥哥!咱们退兵吧,趁着他们还没来快走,再耽搁下去就走不了了!!!”
“是啊,大汗快走吧!”
“咱们不是说好了再呆二十天吗,现在还剩下八天呢!”林丹汗嗫嚅道。
“哎呀,没有八天了!咱们现在跑出长城就时间差不多了。大汗,大明那个小皇帝是不会屈服的,你再呆下去他也不会同意给咱们钱的,快走吧!!!”
“好,撤军!!!”林丹汗这一次没有再坚持。看自己这群手下的架势,他要是再固执己见,这帮人就要换大汗、拥立他弟弟上位了!!!
(本章完)
第99章 他娘的,耶耶我的火炮便宜这帮狗鞑子
第99章 他娘的,耶耶我的火炮便宜这帮狗鞑子了!!!
“大帅,北虏拔营要撤了!”
“这帮狼崽子也知道怕了,可不能就这样放跑了他们,要不然到时我们没脸去见陛下,给我追!”宣府总兵侯世禄一拳砸到桌面上,原地崩了三丈高,大声吼道。
“大汗,明人追过来了!!!”
“哈哈哈,来得好,我正愁明人缩在城内不出来。他们要是敢出来,绝对不会是伟大的博格达彻辰汗的对手!”
林丹汗命令道:“粆图台吉,我的弟弟,你带领铁槊科诺特去给明人一个教训!”
“谨遵您的意志,”粆图台吉单膝跪地,以手抚胸说道。
“将军,咱们还追吗?!”游击将军王廷臣的亲卫家丁看着前面反身断后的北虏精骑问道。
头戴铁浮图,人马具甲,长刀大簇,纵然王廷臣一向是以骑兵作战勇猛著称,看得也不由得额头冒汗。他怒骂道:“追个逑,就地架炮!!!”
随着王廷臣一声令下,手下两千四百骑兵放下一百门小炮。这些炮有发射石子铁屑的虎蹲炮,有发射公孙弹的涌珠炮,还有三架炮车拖拽的灭虏炮。炮阵架设完毕之后,骑兵不敢下马,在马上倒提着点火的长棍,死死盯住前方。
而此时北虏的精锐铁浮图也已经列阵完毕。巅峰时期俺答汗拥有精锐骑兵四万,铁浮图一万,不过到了林丹汗这时候就剩下三千了。林丹汗不舍得全部压上,命令粆图台吉率领一千骑兵出击。
只见北虏铁浮图轻勒缰绳,一千铁骑缓慢向前,堵墙而进。
“敌军距离二里地!!!”明军一方负责测距的哨骑大喊道。
“五百步!!!”
轰隆隆!!!铁浮图骑兵开始加速,一千骑重达八百斤的具甲骑兵踩在大地上,将地面都踩得抖动了起来,明军士兵的鼻尖上开始冒汗。
咻!!!!
尖锐的哨鸣声响起,这是一种箭头横向开孔的哨箭在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响声。
“三百步!!!!!”明军哨骑大喊。
欻欻歘,哨箭落地,直插地面,涂成红色的尾羽即使是距离二百步也依旧清晰可见。
此时敌军铁浮图的马蹄声正在极速放大,表明着对面的距离正在迅速逼近,这是耳朵可以听见的;而在众人的眼中,无边无际的金铁阵列正像海啸一般上下起伏,朝着众人掀来。
“将军!!!”
王廷臣的亲卫感觉小腿肚都在颤抖。王廷臣皱眉看了他一眼,而后将右臂高举,所有拿着镶嵌火折子长木棍的士兵都紧张地看向他的右臂。
“一百五十步!!!”哨骑的声音已然带着颤抖。
“放!!!!”王廷臣咆哮着将手臂挥下。早已经饥渴难耐的点火棒迅速燎向火炮引线。
嘶嘶嘶,引线发出似毒蛇一样的微弱声音。确保引燃引线之后,点火的骑兵丢掉木棍,迅速勒转马头,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其他士兵手中的三眼铳也开始迸发青烟。
就在引线燃烧的这几个眨眼的功夫,敌军铁浮图已然逼近百步之内了。
轰隆隆!!!
一百门倍装药的火炮迸发出比寻常时候更快的初速度,朝着敌军咆哮而去。虎蹲炮的霰弹撒出去就是一大片,寻常时候可以撂倒几十名步兵,似铁浮图这种密集阵型更是几乎做到了弹无虚发。
然而敌军骑兵只是微微低头,铁桶造型的钢盔就将他们包括脖子在内的所有裸露皮肤给保护住了。石子铁屑打在双层甲胄的铁浮图身上,却只是像大雨泼到了油纸伞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北虏骑兵只感觉身上一阵刺痛,但这只是被霰弹冲击出来的些许痛觉,实际上虎蹲炮并未击穿他们的防御。
然而涌珠炮的公孙弹却实实在在对铁浮图造成了杀伤。涌珠炮重四十斤,发射一枚合口铅弹和若干铅子,合计弹药重量四十八两,发射药却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九两!!!
不少涌珠炮因为承受不住这种超量装药的摧残,直接当场炸裂。五个铁箍冲天而起,洒向四面八方,而后落到地面上又滚出去好远。
但是若是成功发射、没有炸膛的涌珠炮,却是掀起了一番血雨腥风,鸡蛋大小的公弹撕碎了铁浮图的两层铁甲,直接将他们轰飞;铅子深深嵌入,初看无碍,不多时便见鲜血从北虏骑兵的正面流下。
他们在战马的夹持下仍旧冲锋了十几米,但终究还是因为颠簸跌下马来,而后被马群踏作肉泥。
最恐怖的是那三门百斤的灭虏炮,发射两斤的铅壳铁弹,威力巨大,直接将北虏的铁浮图阵列击穿,留下三道血腥的伤疤。
炮火过后,招待他们的还有五眼铳,只可惜距离太远,敌装甲太厚,未能击穿,无法造成有效杀伤。
火炮、三眼铳都放完一轮,宣府铁骑丢下炮阵,亡命撤离。铁浮图紧追不舍,最近的时候双方距离仅仅三十步。
北虏骑兵掏出长弓重箭射击,明军点燃三眼铳倒扣着信仰射击。这一次北虏骑兵占优,而后铁浮图马力衰竭,速度变慢,双方的距离迅速拉开。
一轮冲突下,铁浮图丢下三百具尸体,而明军损失也大致相当。然而领兵的粆图台吉却快要气炸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骑兵逃离而无能狂怒!
铁浮图骑兵追出二里地,渐渐停下了脚步。然而宣府骑兵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铁浮图厉害也就这一哆嗦,现在刚刚冲完,那就是待宰的羔羊、白给的军功啊!王廷臣率领骑兵拐了个弯,又绕了回来。
铁浮图下马结成军阵,用弓箭予以还击。
轰隆隆,只见远处尘烟滚滚,是北虏接应的骑兵来了。王廷臣见短时间内拿不下这伙铁浮图,无奈之下只能率军返回。
“他娘的,耶耶我的火炮便宜这帮狗鞑子了!”王廷臣怒骂道。
然而,粆图台吉愤怒地踹翻明军的火炮,一点也不开心不起来,他们缺乏的是火药,火药啊!就算抢了明军的炮,最多也就能熔铸成武器或者铁锅,根本就没有办法直接拿来用!
率军来支援粆图台吉的是林丹汗的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他在驱逐了明军之后没有停留,而是继续追击而去,然后迎面撞上了宣府的混编车阵!
(本章完)
第100章 管他中不中的,给劳资射!!!
第100章 管他中不中的,给劳资射!!!
宣府总兵侯世禄之前在辽东的时候,在孙承宗的手底下混过,所以他现在训练的车营,正是参照孙承宗车阵训练的。孙承宗车营是轻重车营、步骑搭配组成的大型合成营,人数一般在六千人以上。
其最初发明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车营铺开之后,长期守住阵地,在车营的庇护下开展生产建设活动,为己方军队构筑一个有足之城、进退之所,方便开启屯田建城等活动。实际上,确实达成了熊廷弼战败后对于辽西失地的收复,唯一的弊端就是烧钱!!!
孙承宗经略辽东虽然只能称得上可圈可点,但已经是历任辽东经略里面做得最好的一个。不胜不败对于大明来说,就已经是万幸了。可是为了支持他的策略,大明掏空了国库,榨干了内帑,很难说得清他的作为到底是挽救了大明,还是加速了大明的毁灭。
虎鲁克寨桑追击王廷臣部骑兵至宣化城外二里,却见明军骑兵迅速散开,没入许多小方阵之中。等到虎鲁克寨桑察觉不对,想要撤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与他们近在咫尺的,是十几个排列成一字长蛇阵的空心方阵,而更远处,却是直接平地立起了一座城。这座城由许多偏厢重车首尾相接构筑而成,有两人高,战马无法跳跃,左右看不到边际,更是找不到一点下嘴的地方。这面墙的出现,使得明军从一开始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明军骑兵掀起的滚滚尘烟刚刚被吹散,蒙古骑兵还未曾勒住战马,却听见对面一阵炮声响起。硝烟弥漫之中,铺天盖地的枪子和炮弹泼洒而来。
自俺答封贡之后,蒙古人的日子也不好过。除了那拼了老命攒出来的三千铁浮图,其他的蒙古骑兵身上,大都只能穿甲,或是长辈们留下来、快要散架了的破旧铁甲。这样的甲胄在面对明军火器的时候,自然是无法提供很好的防御的。
他们要面对的是五步范围之内,三门弗朗机炮、两门涌珠炮以及数十杆鸟铳、三眼枪的密集火力进攻。霎时间,蒙古骑兵人仰马翻,中弹者不下千骑,坠马倒地者亦不下五百。
“中了明人的埋伏了!”这是此时所有参与追击的几千蒙古骑兵的共同心声。然而按照他们的经验,在承受了一轮火器之后会有一个间隔,这就是他们进攻的时机,存活下来的蒙古骑兵咬着牙,朝着明军的方阵冲来。
然而让他们感到胆寒的是,就在面前一字长蛇方阵的间隙之中,又有无数的小方阵冒了出来。面对他们的骑兵冲锋,这群明人不仅不害怕,反倒是朝着他们反向冲了过来。蒙古短弓的弓弦炸响,与此同时,明军的新一轮火炮打击也来临了。
在几百年前,蒙古人曾经用拐子马的骑射战术横扫欧亚大陆,然而到了今日,他们的骑射反倒是成了弱势的一方。小短弓的射程短、威力小,欺负一下纯步兵还行,面对明军战车前方那巨大的车载盾牌时,他们的弓箭显得那样的绵软无力。
这一轮,明军仅仅伤亡数十人,而北虏骑兵倒下了近千骑。巨大的恐惧笼罩在这群蒙古人的心中,就像是他们曾经给其他民族军民造成的恐惧一样。
偶尔有一部分骑兵好不容易冲到了明军阵前,面对的却是插着五支大枪头、寒光凛凛的独轮炮车。这些炮车链接在一起,构筑成了空心方阵的外围,他们从方阵之间的空隙冲了进去,然而招待他们的却是装备了刀盾、勾刀、虎叉、大刀、长矛的步兵肉搏小组。
冲阵的北虏骑兵被协同车阵的明军步兵小心料理,这样做是尽量避免伤害到珍贵的战马。在送北虏骑兵归西以后,他们兴高采烈地牵着抢夺而来的战马,回归本阵。
终于,这群蒙古骑兵回想起来了长辈们曾经跟他们诉说过的恐怖故事。从前他们都不以为意,以为只是长辈们的勇武比不上他们这一辈,才软弱地向着大明俯首称臣。而这种情况在他们这一代是不会再出现了,他们这一代人终将碾压大明,证明他们是草原上的天之骄子。
明军车阵更番迭射,随行的步兵跃出本阵一阵砍杀,明军的骑兵游行于车阵外围的两翼,防备有可能到来的骑兵突袭。就这样反复推进,很快就把这群北虏骑兵打崩了。
他们丢下同伴的尸首,忘记了他们蒙古抢回战友尸体的传统,勒转马头,拼命奔逃。明军一方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推着轻车,对着北虏骑兵一路衔尾追杀,开铳放炮,打得不亦乐乎。
此役,宣府军大捷,累计击杀敌军约两千骑,割下首级一千六百颗,缴获上好战马三百匹。二百多匹伤残战马也舍不得丢弃,可以试着能不能救活用来拉车,剩下的马尸自然就是用来给大军加餐了。由此,宣府军士气高涨。
侯世禄率领一个合成车营六千六百二十七人,外加两个骑兵营四千八百人出战,以每天行军六十里的速度,朝着北虏骑兵追击而去。
北虏方面,粆图台吉和虎鲁克寨桑先后大败而归,令得林丹汗又惊又惧,这也更坚定了他们撤离的决心。
如果只是轻骑兵,他们早就跑没影了,但是抢夺的财货、铁浮图的重甲、捡回来的火炮,这些都需要用大车拖拽。要么丢弃辎重奴隶,相当于这次南下白来一场;要么他就要面对宣府军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穷追不舍。
他们的速度还是比侯世禄的合成车阵更快的,毕竟他们有更多的马匹,也不用拖拽重达数百斤的大车、重炮。
他们的行军速度可以达到每日八十里,可是明军也有骑兵,这伙骑兵的速度不止八十里,没日没夜地袭扰他们的队伍,让他们烦不胜烦。若是出兵追杀,这伙大明骑兵就会往回跑,躲到车营的庇护之下。
几天下来,林丹汗快要疯掉了。车营就是他们蒙古骑兵的克星,无论是大迂回攻击侧翼,还是顶着高伤亡用重骑兵去冲击明军的轻车阵,对于他们都是得不偿失的举动。
他们孱弱的手工业,就连木匠都是从其他民族手里掳来的,一旦战争失利,他们只会越来越弱。建奴发展了属于自己的车营,而他们蒙古人却根本无能为力。没有火器,没有车营,甚至单纯比拼骑兵,也不是建奴甚至明军的对手。这个时代对于蒙古人来说,是失意的时代。
其实如果不计伤亡,林丹汗有四万骑,而侯世禄只有一万兵马,就算车阵再厉害,也是很难打过自身四倍之敌的。破车阵的方法其实建奴已经写好了好几个范本了,林丹汗却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去学。
第五天,察哈尔部与侯世禄部宣府军拉开了上百里的距离。他们设伏给明军骑兵来了一下狠的,百里追杀,射杀明军骑兵数百人,总算是挽回了一点颜面。
此时明军骑兵不敢再追,林丹汗他们也接近了当初入侵的边墙溃口。他们破关之后,扒大了边墙的破口,还在其他地方另外凿了几个口子,料想大明没有几个月是没办法完全修复的。他们自以为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却没想到碰到的却是大同镇上万早已经在此等候他们多时的大军!!!
大同、宣府本就互为犄角,这几天大同总兵渠家桢和宣府总兵侯世禄早已经派遣塘骑通过气了。
林丹汗遍体生寒!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来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要回去的时候就有多狼狈。现在留给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趁着宣府军还没有追上来,硬着头皮冲破大同军依托城墙构建的防线。
否则等到明军合围,前后夹击,那他就真的只能跪地请降了,而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不足两天。
渠家桢站在六米高的城墙上,看着面前无边无沿的北虏骑兵,也是感觉到了压力山大。他手上其实只有九千多人,因为他总不能将大同镇的兵力全部带走,草原上也不是只有察哈尔一个部落。九千人,面对的是北虏的几万骑兵,对方甚至还有具甲重骑,这怎么看都是一扯就碎。
唯一能够给他安慰的,就只剩下了安置在城墙上的这几门重达三千斤的红夷大炮!这是大同镇压箱底的宝贝了。红夷大炮有大有小,小的只有几百斤,最大的有五千斤。这原本是舰炮,传入大明之后通常用作城防炮,流入野猪皮手里就成了攻城的武器。
“渠家桢,让开!放我们过去,不然本汗的十万骑兵就将你们踏作芥粉,你们这点人不是本汗的对手!!!”林丹汗喊话道。
“瞄准了吗?!”渠家桢站在城头低声问道。
“照门对上了,但是太远了,很难打得中啊,大帅。”炮手无奈道。
“管他中不中的,给劳资射!”
“大汗快走!!!”粆图台吉察觉不对,急忙抢过林丹汗手中缰绳,拽着他的战马就往回跑,战马受惊,跳跃而起。
轰隆!!!
城墙上,四门红夷重炮轰鸣,三枚炙热的铅球朝着林丹汗站立的方向飞去。砰的一声脆响,粆图台吉恍惚间感觉有水滴落在了脸上,湿漉漉的,一股子铁锈味。
他骇然回头,却见手中只留下轻飘飘的一条缰绳,他哥哥胯下战马的头颅都已经不翼而飞了。几百斤的战马后仰着倒下,将惊慌失措的林丹汗压在身下,另外两颗铅球一前一后落下,溅起大片的砂石,又迅速弹飞出去。
“成了吗?!”渠家桢一把抢过炮手的望远镜。其实双方距离二百步,这个距离完全可以目视,只是他想要看得更清。
粆图台吉慌乱下马,掀开马尸,将惊魂未定的林丹汗拖拽起来。
“哎呀,就差一点!!!”渠家桢放下望远镜,痛心疾首道。
林丹汗被自己弟弟拉着一瘸一拐地逃离,粆图台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哥哥身上的腥臊味道更重了些。目光下移,却见到林丹汗胯下已经是湿了一片!粆图台吉的目光刺痛了林丹汗,他用僵硬的语气说道:“这是马血。”
粆图台吉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但哪怕是他这样的举动,也依旧让林丹汗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卑鄙的明人,他们比草原上的旱獭还要狡猾!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林丹汗暴怒道。
粆图台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汗,再让我带铁槊科诺特冲一次吧!!!”
“好,我的弟弟,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草原上最勇敢的巴特尔!这一次本汗允许你带着五个苏木的人马前去冲阵!”林丹汗故作豪迈地说道。
苏木是察哈尔部的基础行政单位,一个苏木三千人左右,可以编作骑兵随军出征的也就千人,五个苏木就是五千人。粆图台吉咽了咽口水,说道:“大汗,我要将铁浮图全部带上。”
“给你一半吧。”林丹汗说道。
粆图台吉摇了摇头,说道:“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说五个苏木,就算铁槊科诺特十苏木全部一起上阵也不可惜啊!我们没时间耽搁了!”
“铁槊科诺特不能折损太多,不然其他人就不听我的话了。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部落的勇士消耗在这种地方呢?不如学着黄台吉,让其他部落的人先上去消耗明人的弹药。”林丹汗说着,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
随后,他开始下令将察哈尔本部之外、各部落随从出征的士兵调集到一起,让他们作为先锋。
当然,林丹汗没有直接叫他们去送死,给他们的任务是驱使明人奴隶去冲阵。他们在大同劫掠的奴隶,已经随着左翼大总官塔什海的战败丢失殆尽了,现在的奴隶是在雁门、宣府一带重新劫掠而来的。
数千大明百姓被驱使着朝着边墙溃口袭来。大同并没有成建制的车营,这是由于大同长期处于直面草原威胁的第一线,防守数百里范围,车营的机动性远远达不到需求。此前大同镇是以大量骑兵作为主力的,只是后面太穷养不起马了,才变成了现在不伦不类的模样。
不过,大同倒也像模像样地临时给炮车加装了挡板护盾,大致弄成了正厢车的模样,组成简陋的车阵挡在缺口之前。
正面有炮阵、有刀盾兵、有长枪兵、有壕沟拒马,侧面有骑兵策应,后上方有城墙提供的交叉火力,从布置上来说是妥当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人数不足。百姓哭嚎的声音搅得大同守军心烦意乱,眼睛都红了。
“大帅,让我带着骑兵去把百姓抢回来吧!”游击将军曹文耀请命道。
然而,渠家桢拒绝了他的请求,无情地下令手下士兵开火。大明的枪炮射穿了大明的百姓,现在的明军还没有经历过长期的镇压农民起义军的活动,他们还没有变得麻木。
九边的士兵大都是与外敌交战,扮演着保境安民的角色:他们世代守边,不事生产,就连吃的粮食都是从内地转运过来的,是百姓用小推车一车车拉来的。也只有保护百姓,才能让他们吃这些粮食吃得安心。
一轮火器射击下来,几千名手无寸铁的百姓几乎死伤殆尽。不少大同士兵哭肿了眼睛,托举鸟铳的手都在颤抖。
“明人真是狠心啊!”林丹汗和手下的首领远远看着这一幕,感慨道。
“渠家桢,你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救百姓?疯子,你这个疯子!我要上奏陛下弹劾你!!!”曹文耀揪住总兵的衣领大吼道。
其他将领也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只见渠家桢一甩手打掉曹文耀的手,同样咆哮道:“你给我记住,害死百姓的是这帮狗娘养的北虏,不是咱们!你要是有心,就给我将他们堵死在这里,一个都别放跑,等着其他几路大军合围,将他们剿灭殆尽,给死去的百姓报仇!
我们连三千骑都没有,你拿什么去救,你想死不要拉着弟兄们!你要弹劾我没问题,但现在我才是大同总兵,你是我大同的游击将军,你必须听从我的军令,否则老子我现在就斩了你!!!”
轰隆隆!!!
马蹄声响起,一道黑线从远处涌来。“黑云压城城欲摧”,恐怕就是这般的感觉。就在两人争执之时,北虏的骑兵正式发起了进攻。两人对视一眼,趴在城头看着这一幕,面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本章完)
第101章 我有个侄儿,简直就是在世吕布 人间
第101章 我有个侄儿,简直就是在世吕布 人间项羽
北虏大军最前方的不是骑兵,而是被北虏士兵使用武器驱赶而来的马群。这些在大明眼里无比珍贵的战马,此时却也成了廉价的消耗品。马群冒着枪林弹雨,强行撞开了拒马,撞开了盾车,撞飞了盾车后面的刀盾兵,撞到了长枪兵四米多长的大枪上。
城墙上下硝烟弥漫,火炮、鸟铳、床弩、一窝蜂、震天雷、万人敌,甚至是投石车,渠家桢搬空了大同武库,将所有可能用得上的投射类武器都搬过来了。里面有的东西,甚至上面铭文标注的是“大明永乐年制”!!!
以步制骑本就困难,渠家桢唯一的优势是拥有可以依托的城墙,而北虏兵种单一,并没有攻城器械。他需要分散在各段城墙上的兵力并不算多,双方争夺的焦点在于城墙处七个五步到三十步不等的缺口。
大同兵在缺口前列阵迎敌,每个缺口都需要派人去守,同一时间每个缺口的兵力只有几百上千人。支援部队陈列在边墙外侧,随时添补缺口,城墙两侧予以交叉火力支持。
交战半个时辰以后,明军火炮陆续发生炸膛;一个时辰后,靠近中间位置的一个二十多步的较大缺口处,因为炮管过热导致了火药殉爆。几万斤火药在一瞬间被引燃,巨大的声响盖过了战场的喊杀声,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映照着的是北虏骑兵狂热的表情以及大同守军的面如纸色。
火炮暂时不能再用了,大明火器操守规定了各种火器的装药量以及发射时间间隔,但是由于兵力缺少,火器数量也并非充足,慌乱之下,大同守军不得不违规使用火器。大家都知道后果,却是在赌这些火器只会在更晚的时候炸膛。
大同守军的火器逐渐哑火,其他的武器也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始终可靠的就只剩下手中的大刀长矛,最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了!
休息了一个时辰后,明军的火器再次轰鸣。北虏学聪明了,以低强度、多频次的进攻消耗着明军的火器耐久度,等到时间差不多,再来一次大规模冲锋。
三个时辰后,渠家桢的九千大军死剩下不到五千,士气濒临崩溃。若非长城的存在,直接野战,他们已经四散奔逃,被北虏一路追杀了。就是现在,也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逃兵。
渠家桢站在城墙上,嘴唇干裂,发丝飘乱,死死盯着远方,祈祷着援军快些到来,求援的士兵,他已经派出去三波了。
林丹汗的大军也快要崩溃了,他们的伤亡比明军更大。若不是知道墙的那边就是家乡,被他驱使着去送死的士兵早就叛逃了。可是逃又能逃去哪里呢?在大明的境内,他们终究会被剿灭。当初将明人视作羔羊,现在羊羔开始咬人了,他们怕了。
“明军消耗得差不多了,粆图台吉,你率领铁槊科诺特出击吧!”林丹汗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遵命!”粆图台吉轰然应诺道。
大同军战至灯枯油竭,没有了支援部队,就连骑兵都已经多次与北虏骑兵相对冲锋,死伤过半了。然而,他们就算是拼上了性命去作战,接下来的一幕也依旧让他们感到了绝望。
只见一直养精蓄锐的北虏铁浮图,正以密集阵型缓缓而来。如果是刚刚开战的时候,他们还可以用火炮招待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但是现在,他们的火器已经没有多少能用的了。
稀稀拉拉的几发炮弹滚到铁浮图的面前,却没有将他们吓退,只有铁浮图的冲击,只有偏厢车才能挡得住,血肉之躯是绝对无法将其拦截的,就算把大枪插到地上也做不到。
满身是血的曹文耀回到了渠家桢的身边,声音沙哑地说道:“大帅,你走吧,我领兵给你断后。你是对的,我不弹劾你了。”
渠家桢不屑地说道:“就你不怕死是吗?来人,取我大刀来!我要是战死了,我儿子还能受我荫庇;我要是抛下大军跑了,朝廷也会斩了我,到时候还要连累了家人。”
铁浮图大军行至二百步,开始发起冲锋。明军士兵哆嗦着松开弓弦,点燃火铳,却无法将铁浮图的战甲击穿。在宣府受尽了屈辱的铁浮图,终于在大同地界爆发出了真正的威力,大枪折断,刀盾兵被撞飞。在这种人马俱甲的怪物冲击下,恐怕就算是李嗣业和他的陌刀队在世,也无法面对。
当火器失声之时,铁浮图就是冷兵器时代最恐怖的存在。林丹汗也正是依靠这几千铁浮图,击败了一个又一个草原部落。在他之前,他的旁系祖先俺答汗,就是凭借着一万铁浮图成为了草原天子。
土默特部、察哈尔部的相继崛起,将大明拖入了战争的泥潭,使得大明无暇顾及正在迅速发展壮大的建州女真。可以说,野猪皮的崛起,就是由于大明和察哈尔部大战,使得他坐收渔翁之利;大明的灭亡,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建奴就是躺赢狗!
渠家桢自知无力抵挡,于是命令士兵让开缺口,放铁浮图过关。埋藏在缺口地下的火药被伪装成尸体的明军士兵点燃,几朵绚丽的烟绽放,使得几百铁浮图为之陪葬。
粆图台吉在后压阵,幸运地躲过了明军的陷阱。然而,他的脸被火药熏黑,头发也烧焦了不少,他就差一点,就跟其他士兵一起升天了。虽然惨烈,不过毕竟明军死守的阵地也告破了,不是?!
战至现在,林丹汗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破关逃离了,他要好好品尝自己的战果。北虏的骑兵开始下马,沿着边墙的缺口登上城墙,剿灭明军。
总兵渠家桢提着大刀,与曹文耀一起,带着残存的几百骑兵在城墙上面来回冲杀。时不时有明军骑兵连人带骑从城墙跌落,亦有北虏被挑飞,摔在地上不断地抽搐。
明军的士兵已经战斗了半天了,早已经精疲力竭,到了现在,根本无力抵御生龙活虎的北虏生力军的进攻,这就是兵力的差距。九千对战四万,并不是简单的兑子,而是一个人面对四个人的车轮战,可能一开始还能坚持,到了后面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当渠家桢亲自上阵的时候,就说明着明军的指挥已经崩溃了,只剩下各级军官带着自己的队伍做出各样的选择,有死战到底的,也有跪地投降的,还有想要逃跑的。
然而,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北虏在承受巨大伤亡以后,也不想要俘虏了。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他们需要的是一场屠杀,一场彻底的发泄。
城墙虽然宽敞可以跑马,但却没有大到拥有迂回的空间。渠家桢的战马很快就被捅死了,身边的亲卫家丁也越来越少。他的身上开始挂彩了,然而游击将军曹文耀伤得比他更重。
但这家伙越是这样话越多:“大帅,我有个哥哥在辽东当兵,比我厉害多了,也比你强。我还有个侄儿,简直就是在世吕布、人间项羽,一个能打我这样的三个。你是没见过他两,不然一准喜欢。
幸好他们没在咱大同当兵,哈哈哈哈哈哈……我阿兄要我在家照顾老母,说鞑子没有建奴凶,在老家不会死。大帅,你不是在辽东当过总兵嘛,建奴真的比鞑子凶吗?!”
“废话,鞑子都要给建奴当狗!”渠家桢不耐烦地说道,“你阿兄曹文诏嘛,我见过的,至于你那个侄儿,我倒是没有注意。祖大寿那狗东西对你阿兄宝贝得紧,我跟他讨要你阿兄,被他打将出来!”
“耶?!大帅,我怎么好像听见有火炮的声音?大帅,有火炮的声音!是,是援军来了!我们不用死了,哈哈哈!!!!”曹文耀状若疯魔,又哭又笑。他挥刀砍死一个蒙古兵,回身又捅死另外一个。北虏士兵相互鬼叫着,而后如同潮水一般退下城头。
渠家桢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城墙上看去,只见东南方向,一队明军骑兵杀来。他们甚是凶悍,三发铳下,提着三眼枪就与北虏骑兵对冲,抡起马术精湛,与这群生长在马背上的北虏相比,竟然是丝毫不输。
北虏的弯刀劈不开明军骑兵的铁甲,明军的三眼铳轮下来,却足够将北虏骑兵砸得吐血。
一轮冲杀之后,骑兵迂回,绕后,而后一个正厢车营组成的轻车阵突兀地冒了出来。北虏骑兵一看见这玩意,撒腿就跑,竟然是毫不留恋!
林丹汗半路开香槟,能走的时候没有走,因为按照他的预估,宣府的追兵半天的时间还到不了,甚至他已经安排了骑兵,准备伏击匆匆赶来支援的明军骑兵。然而,他却没想到来的不是宣府追兵,而是另外一个方向的明军。现在他想走,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就算现在大同军没有堵住缺口,但想要在这几十步宽度的缺口迅速通过几万大军,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只能边打边撤,可是大明车阵这玩意到底该怎么打?!林丹汗只觉得牙齿发酸!!!
(本章完)
第102章 给大明当狗又不是没试过,一回生二
第102章 给大明当狗又不是没试过,一回生二回熟嘛
其实,即使是打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林丹汗的兵力也依旧占据着优势。但是,他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底气。因为明军的支援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被宣府万余兵马碾得四处乱窜。
近百年来,大明的军队为了应对越来越严峻的危机,不得不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迭代变革,因而使得战车技术和火器的大规模应用成为了主流:进行了防具轻量化、火力强化等。
而蒙古军队这么多年来却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唯一有点进步的,是他们的军制更像那么一回事了,战争规模的扩大,使得他们打仗的时候不敢拖家带口了。其实,蒙古军队也装备了少量的火器,但这种不成规模的火器,实战效果甚至比不上他们手中的弓箭。
火器的威力是随着规模的增大而成倍增长的。早期的车营只有千余人,发展到如今已经变成了六七千人、横跨几百步的大阵。就这,还是因为大明太穷了。
在俞大猷设想的“十干万全阵”之中,应当有十个车营、十个步兵营,共计六万人进行协同作战。只可惜,设想没有等到落地的那一刻。
孙传庭率领的是三千延绥精骑和七千卫所兵所组成的军阵。其中,战车火炮的数量比较少,大部分还是以步军为主。延绥精骑最近混得十分不错:吃饱喝足,连战连捷,将他们养成了骄兵悍将。不仅敢于和倍虏骑兵对冲,甚至还能够打赢。
卫所兵的实力就有些参差不齐了,毕竟是承平日久,疏于训练的屯田部队。哪怕是这些人是各卫所抽调的精锐,比起边军来说还是差了不少。
孙传庭利用三千精骑敲山震虎,一轮冲杀斩获数百,将林丹汗吓得半死,以为这上万大军都是这样精锐。实际上,孙传庭自己心中也很紧张。
结果就是,双方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克制:孙传庭的车阵在骑兵的左右策应下缓慢推进;林丹汗手下大军万箭齐发,阻止这一路明军推进,而后加紧撤离。
大同残兵蜷缩在城墙上,有心阻止却力有不逮。大同阻击战的惨烈超乎了想像:边墙溃口两侧堆积出来的尸体几乎快要堆到了城墙的高度,血水流淌在低洼处汇聚成血潭。
北虏不断搬运,清空了七处溃口的障碍物,使得大军可以迅速通过;某些段的城墙则已经被北虏占领,成为了他们居高临下防备明军火器进攻的工事。
孙传庭看着这一幕,也不免有些焦急,友军耗费那么大代价才将北虏拖住,如果让他给放跑了,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了?!他不敢怠慢,于是率领手下车营,顶着箭雨直接硬顶了上去。
车营的前方是正厢车,相当于加装了盾牌的炮车:车前面有方形木盾,木盾挖孔,留出火炮射击口;后方也可以多站几个人,躲在盾后手持火器射击。两侧则是偏厢车,盾牌安装在车的侧面,重量大,抗冲击能力更强。
不过,这些盾车只能防备平面攻击,面对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射击,只能举着盾勉强支拙。孙传庭的目标是夺回其中一个缺口,进而登上城墙,驱逐墙上北虏,救援大同友军。
双方的战斗并没有什么出彩的,甚至有些无聊:北虏一部分跑到了关外,一大半还在墙内,被截成了两半;被孙传庭大军从中间插入以后,又被从中间剖开,总体上分割成了田字形的四部分。当然,这四部分并没有失去联系。
孙传庭则以身入局,身陷重围,不过车营嘛,本来就让人包围用的,人家不包围,还发挥不出作用呢。孙传庭的车营在城墙溃口中段展开,直接堵住了最大的一个溃口,不停地用火器袭扰着想要通过边墙的北虏骑兵,使得北虏骑兵的通过速率大打折扣。
林丹汗不堪其扰,对着他的车营展开了多次冲击,一度用马群撞出来缺口,却又被硬顶了回去,始终无法破阵。或许这并不是孙传庭手下的明军有多么地顽强,而是林丹汗手下大军不够决绝。
如果孙传庭坐视不理,北虏剩下的这几万大军通过边墙大概需要一个时辰。他进场以后,就使得这个时间增加了一倍。终于,在半个时辰以后,大同骑兵、蓟镇骑兵,和京营骑兵赶了过来,再加上延绥骑兵,合计一万人。
这个规模的骑兵,已经不是北虏可以随意撵走的了。双方贴着边墙厮杀了几场,互有胜负。再然后,京营车营、京营步火营、俞咨皋率领的蓟阵独轮车营、大同车营等相继赶来,林丹汗的大军彻底崩溃。
还未出关的北虏骑兵已经不顾上首领们的安排,争先恐后朝着溃口挤去,相互践踏,死伤无数。有的眼看被大军包围,一时半会又逃不掉,干脆丢下武器,跪地请降,投降对于蒙古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草原上的部落杀来杀去,臣服强者几乎就是他们的本能,给大明当狗又不是没试过,一回生二回熟嘛。
几位总兵虽然也很想抓俘虏,毕竟抓回来就是可以直接拿来用的精锐骑兵啊,可惜皇帝早有令在先,让把这些人全部砍了,那么他们也就只能照做了,这群蒙古兵没有放过投降的大同军,现在也没有被明军放过。
俞咨皋没有完成绩效,只拿到了一千多颗人头,于是只能率领自己的独轮车营追出关外,看能不能多捞几颗贼头。在所有的车营之中,他的独轮车营移动速度是最快的,代价就是防御也是最薄弱的,防御完全依靠火力和随行的肉搏步兵。
大战胜利,虽然未竟全功,走脱了林丹汗,但大家的心情依旧非常不错。对于倒霉蛋俞咨皋的情况,都比较同情,怕他孤军深入失陷了,于是将各自的骑兵派出,和他一同出关追击敌军,相互策应。
剩下的几万大军打扫战场,救助伤兵,开始了着手修复边墙。此战之中,京营大放异彩,超强的火力馋哭了几大边镇援军。
众人几路大军统帅商议之后,决定把此战最大的功劳算到大同军的头上,大同军现在太惨了,出战的九千多人,现在还能喘气的就剩下不到四千人。
(本章完)
第103章 论功算绩,皆有赏赐!
第103章 论功算绩,皆有赏赐!
崇祯元年三月二十日,山西的捷报传入京师。
此战我军大胜,斩获北虏首级共计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七级,我军阵亡七千七百八十三人,重伤四百三十七人。
缴获战马八千三百余匹,角弓五千四百二十一张,羽箭七万三千余支;环首刀三千七百六十柄,长矛二千一百杆;皮甲二千一百五十领,铁札甲三百二十领,内有虏酋重甲五领,镶嵌铜钉。
缴获骆驼四百二十峰,牛羊二千余头;粟米、奶酪等约三千余石,虏用牛皮车一百七十辆,内载帐篷、铁锅等物。
斩杀过万的大捷,上一次还是在万历三大征的时候,朝廷百官沸腾了。
然而朱由检却有些难受,他所派出的兵力,本是足够跟林丹汗的四万大军死磕的兵力,没想到林丹汗居然跑了,导致辛辛苦苦调遣的大军根本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感觉这钱好像白了。本来就很倒霉的大同军,时时刻刻盼着援军,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出力最大的,人都快被打没了。
战报说是大捷,实际上是惨胜:如果只是算围剿的战损比,大明无疑是占了大便宜的,但要是从边墙告破算起,大明的军民损失可就大了。但是由于大明的地方基层组织太烂,朱由检至今也不知道山西具体的死伤情况,边军、卫所军和百姓的死亡人数,保守估计不低于十万!!!
仗打完了,也打赢了,但是战后的工作更加严峻。大明朝廷也应该兑现承诺了,封赏和抚恤必须安排到位,否则伤了人心,或许影响比战败还要严重。
一万三千多颗北虏头颅,就要付给六十五万六千三百五十两的赏钱;抚恤如果按照十两一个人的底线算,那就是七万多两,但这样太不像话了。朱由检跟兵部、户部一番掰扯之后,将抚恤定在了三十两一个人,大明将士的命,还是没有敌人的命值钱。
但毕自严却说,给太多反而会给阵亡士兵家属带来麻烦,倒不如银两少给一点,从其他方面补偿家属。
可是其他方面又能有什么呢?想赐田,朝廷拿不出来;免税,又会破坏税基。当初优待读书人的一点小政策,都发展成了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谁能保证烈属就不会成为避税的新增目标呢?
不过朱由检最后还是将抚恤的标准定为了:三十两银子,免三十亩田赋、免徭役、免捐、免摊派,作用于战死士兵的妻儿,时限为十年,相当于清空他们那一个家庭全部赋税十年,如果那家人有小孩,勉强可以熬到小孩长大。
至于负面影响,朱由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十全十美的政策。除了赏赐抚恤之外,大同镇的恢复也需要钱:修复边墙、招募士兵……
哪怕是毕自严也不由得唉声叹气地说道:“臣等素知圣心宽厚,如今朝廷库藏如洗,边饷尚未敷用,各处灾荒赈济亦待支应。若骤然动此巨款,恐非今日国力所能堪啊!伏望陛下怜念时艰,暂缓计议,容臣等从长计议筹措之策……”
其实朝廷给不出钱,也有很多应对的招式。比如说,上报的斩获是一万三千级,但是火器作战将敌军头颅脸面打烂是很常见的,按照大明首功的算法,不是完整的首级就不能算作军功。
而且战前就已经给了赏赐,就算克扣一点,士兵们的不满也不会太过激烈。但是朱由检却不敢这样干,人心都是肉长的,给钱养边军,总好过等边军反叛以后再钱去剿灭!朝廷现在困难,挤一挤还是可以挤出几滴汁水来的,以后真的发不出,那是以后的事情。
几部尚书叫苦不迭,朱由检冷冷一笑,说道:“没有银子就发一半,另外一半折粮,粮食从朕的内帑支取。朕已令忠贞侯领兵返回,你们最好在王师凯旋之前准备好银两!”
朱由检派出兵部官员去验首。验完之后,将北虏尸首堆在关墙之外铸京观,另外晓谕草原各部落遣使朝觐,商量一下互市问题。最重要的是问一下我们大明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土默特部的首领、大明顺义王卜失兔,要不要大明派兵保护他们部落,帮助他们脱离察哈尔部的压迫。
既然让林丹汗跑了,那就尝试着孤立一下他,最好借刀杀人把林丹汗弄死。战场上得不到的,就不能指望谈判得到,但是大明已经打赢了,谈判就是有用的。
林丹汗也算是草原小霸王,打败了很多个草原部落,不过今年内相继被建奴和大明胖揍一顿,兵力折损都快过半了吧?朱由检就不信他还能撑得住。每次草原诞生了一个霸主,就会兴冲冲跑来找中原朝廷的麻烦,被揍一顿之后威望不再,又会众叛亲离、分崩离析,迅速地衰落掉。
总之,这一仗打得那么费劲,朱由检不能吃这个哑巴亏,一定要将利益最大化,将掉的钱用其他方式赚回来。按照永乐北伐的规矩,战场缴获三成收归朝廷,七成分与将士。朝廷是什么玩意朱由检不知道,反正他的御马监账上,突然多了两千五百匹上好的战马。
三天后,朝廷的旨意快马送达边墙:诏令京营返回,蓟镇人马与孙传庭的南路军之中,山西卫所军暂时留在大同协防,宣府军返回宣府,延绥骑兵进京受赏。虽然他们在山西这边功劳不是最大的,但是他们在陕西也砍了几千北虏,这些都是功绩。
其实朱由检主要就是想喊孙传庭进京看看,朱由检专门为孙传庭搭的舞台,可惜这一次他却并没有表现出惊艳之处。朱由检有些怀疑,到底是其他人太猛掩盖了他的光芒,还是孙传庭其实本来就不擅长打仗,更适合打地主?!
令各选出代表,各派三百精锐进京,接受检阅、领取赏赐。令各边镇整肃军备,引以为戒。
大同总兵渠家桢功过相抵,念其忠勇,赏白银五百两、赐斗飞鱼一件、绣春刀一把,留任原职。
大同巡抚张翼明贬为高阳县知县。
游击将军曹文耀升任大同参将,分守大同中路,赏黄金百两,战马十匹。
俞咨皋将功折罪,免其死,贬为大同镇得胜堡守备。
宣府总兵侯世禄赏金二百两,赐飞鱼服一件,加都督佥事衔。
其余人等,论功算绩,皆有赏赐!
(本章完)
第104章 朱由检心中一惊:“坏了!我跟皇太
第104章 朱由检心中一惊:“坏了!我跟皇太极成连襟了?!”
打赢了什么都好说。朱由检发现最近多了很多歌功颂德的奏疏,各种弹劾别人、给他添堵的奏疏少了很多。有人开始吹嘘他一扫天启年间的倾颓之势,隐隐有中兴气象。
朱由检决定奖励一下自己,毕竟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主战不是那么好主的,要是打输了是要担责的,别以为皇帝就可以免责,到时候要么罪己,要么甩锅。罪己就是承认自己不行,甩锅?大家又不是傻子。
沈有容的孙女名字叫做沈沛卿。虽然出身将门,却没有将门虎女那么彪,技能书点歪了,反倒是琴棋书画、女红等十分精通,整个人也是柔柔弱弱,任由皇帝予取予求。
朱由检念在她祖父功高,另外她本人也长得非常漂亮、性格乖巧,于是封她为沈妃子。
洪承畴现在年纪与孙传庭相仿,不一样的是他有三个女儿。朱由检这一次倒是没有一网打尽,只抓了一个进宫,封为洪妃。
如果说孙传庭那次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因为那时候皇帝刚刚即位,谁也没想到他如此急色,那么现在他的动作就瞒不过其他臣子们了。
勋贵开始叫屈,说皇帝厚此薄彼:既然不选取小门小户的女子了,那么为什么不能出自他们勋贵之家呢?于是勋贵们也开始尝试着往宫里面塞人。王承恩、魏忠贤都收到了不少贿赂。朱由检自然不抗拒,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本人长得好看,一个是其背后的家族有价值。
张维贤家的张妃,魏国公、定国公各出一个孙女,成为大小徐妃。自一门两国公之后,又出了两妃。朱由检询问毕自严和朱燮元要不要凑热闹,这俩批判皇帝太不像话了,然后各自送来了一个孙女。
朱燮元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年好活。虽然自己位极人臣,但是子孙却不是很争气,人走茶凉,他走了以后,家中富贵惹人妒。当外戚虽然有可能被排挤,但好歹有皇帝护住,可以保平安,不是?
毕自严则是一路走到黑,也有投桃报李的想法,反正他现在已经是妥妥的帝党、皇帝的爪牙了,更进一步当个外戚也没什么。
其他官员见状就更疯狂了,一开始大家嫌弃当外戚,是因为当了外戚影响仕途,但现在一看,首辅、次辅都带头冲锋了,他们还有什么顾忌呢?于是给皇帝塞人的风气愈演愈烈:有女儿的塞女儿,没有就塞孙女,没有孙女塞侄女也可以,没有侄女不是可以认义女么?
再到后来,大明皇帝好色的名声都传到草原上去了。跑来朝觐的土默特部、科尔沁部使者,各自带了个琪琪格过来,说是他们黄金家族的贵女,想要与大明皇帝联姻。
贵女不贵女的先放一边,更重要的问题是:怎么科尔沁部落也来了?朱由检有些发蒙。科尔沁不是跟皇太极眉来眼去的吗?双方也没少联姻,皇太极自己就娶了好几个。朱由检心中一惊:“坏了!我跟皇太极成连襟了?!”
朱由检这一仗的影响力比他想像得还要大。漠南蒙古的科尔沁、察哈尔、喀喇沁、土默特等十六个部落全来了,漠北蒙古车臣汗部,漠西蒙古准噶尔部等也派来了使臣,三十三个蒙古大部落来了三十个。林丹汗自称是黄金家族后裔、草原的共主,可笑,说得谁不是黄金家族的后裔一样!
察哈尔部的崛起是以欺负其他部落为代价的,草原上的各大部落早就看察哈尔部不顺眼了,特别是漠南蒙古首当其冲。此前科尔沁被欺负得没办法了,所以投靠了皇太极,但是他们跟皇太极的关系倒也没有那么地好。如今看着大明似乎依旧硬朗,所以打算两头下注,当一回骑墙派。
这一回,鸿胪寺、兵部、户部有得忙了。气候恶劣,大明难过,他们草原更难过。干旱不止发生在陕西,东北平原、蒙古高原、准格尔盆地、帕米尔高原、哈萨克草原等都受灾严重。阿姆河、锡尔河下游多次断流,绿洲农业灌溉困难,据说就连天山的雪线都往上挪了。
秋冬有雪灾,雪深数尺,牲畜冻死殆尽;春夏又有旱灾,草原变成沙漠,牛羊连草根都掘尽。一听说大明有意大开互市,他们全跑来了。此前互市的很大一部分份额被土默特部拿走了,其他部落只能受到土默特部的二次盘剥。
现在顺义王被察哈尔打趴了,察哈尔又被大明给打残废了,互市贸易空出了很大的一块蛋糕,大家都想来看看能不能把这份好处捞走。其实蒙古南侵也不是闲的没事干,他们要是生活好过,也不想打仗,现在这些部落想来大明搞点粮食。
大明也缺粮食,整个北半球都缺粮,小冰期想要口吃的不容易。反倒辽东受海洋暖流影响,正处于湿润期,整个北方就那块地适合耕种,土地肥沃,湿热条件凑活。
但这样的好地盘,女真人不种田,也不许汉人种田,他们要拿来养马,他们用稻田来养马!其他地方缺粮是因为气候问题,辽东缺粮纯粹是努尔哈赤跟皇太极作的,甚至大明辽西的屯田收获都很不错。
大明惯常手段是对满蒙实施经济封锁,铁器禁运。朝廷三令五申,皇帝屡发诏书,严禁边境走私。朱由检倒是觉得,既然防不住、管不住,倒不如直接放开算了。
也不用像原来那样设置规矩繁琐的马市了,直接开放贸易,朝廷、民间都可以与蒙古诸部落自由贸易,铁器也不禁运,只禁一样东西:火器!开放贸易之后,设卡收关税,九边就是天然的关卡,在这里贸易逃税不像内地商贩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朱由检的想法非常的激进,简直就是对之前二百多年的边关政策的全盘否定。大臣们叫苦连天,表示不理解:“臣等本欲死战,陛下带头资敌,如之奈何?”
朱由检解释,以前大明历朝历代禁运铁器,是因为那时候大家的作战方式是依靠坚固的铁甲、锋利的武器。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就算穿上三重的铁甲,也无法阻挡火炮的轰击。
曾经横扫天下的铁浮图,现在也成了活靶子,威风不再。我们再禁运铁器已经没有必要了。蒙古人想要粮食,我们也没有多的,倒不如多给他们点兵器,让他们互相争夺草场水源,打得更激烈一些。
(本章完)
第105章 赚钱!赚钱!赚钱!打仗就是为了赚
第105章 赚钱!赚钱!赚钱!打仗就是为了赚钱
大明马市的弯弯绕绕很多,时开时停。大明强势的时候,会欺压蒙古部落,将人欺负得造反;蒙古部落强势的时候也不手软,强买强卖,甚至直接劫掠马市。马市的利益很大,每年的收益很多,寄生在上面的蛀虫自然也很多。
这些东西想要理清楚很难,要求一足够精悍能干的大臣去整顿,需要费很长的时间,并且很容易死灰复燃。马市的矛盾也很多,严重的会导致战争。
蒙古人会卖给明人淘汰的病马、瘟马,别以为蒙古人就很老实,当然大明这边也不是什么好人,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与其费力管理、吃力不讨好,倒不如直接开放自由贸易,让市场去决定。市场被坑了,那就冤你自己没有擦亮眼睛,大明朝廷不干涉贸易纠纷,只维持一个秩序就行了。马市地点挪到关外,胆子大的就深入草原,胆子小的贴着城墙,边军给予保护。
进出的大明商人分抽成,以物易物的也好、换回来钱粮也罢,统统缴纳一成的税,来回就是两成,关税商税都在里面了。税收这东西,越复杂越容易出问题,简单明了到每一个人都能看懂、能算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朱由检的方案,这些蒙古部落无疑是最高兴的了。税也没有直接收到他们头上,交易地点也在关外,不用再跟狡猾的大明官僚交往。朝廷内部倒是颇有异议,朱由检也分不清这些不同意的人,是单纯觉得他方案不妥,还是在马市上有利益可拿,现在看到马市被变相废除所以不满了。
那两个蒙古琪琪格,朱由检没收。倒不是什么华夷之辩,就算是胡姬,朱由检也是来者不拒的,毕竟他是个“博爱”的人。之所以不收,纯粹只是嫌弃人家不好看而已。
客观来说,这两个蒙古贵女长得不算丑,至少比清末照片上的那群蒙古妃嫔好看多了,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草原的风沙将她们的皮肤吹得粗糙,明明土默特部和科尔沁部都不在蒙古高原上,这俩琪琪格的脸上却还是有一坨高原红,塌鼻子、高颧骨、圆脸和逆天的发型。
朱由检开始相信她们真的是黄金家族的后裔了,长得跟铁木真、忽必烈画像一样样的。朱由检不由得感慨黄金血脉的强大,像他们兄弟的长相都跟太祖、太宗天差地别了,这群蒙古人几百年了还能长得相像。
不得不说,皇太极真的是好牙口,为了巩固地位,那是真的豁得出去啊!皇宫里有蒙元皇帝的画像,朱由检之前还想卖掉来着,不过根本就没人买,现在好了,合适的买主来了。
朱由检邀请这几十个蒙古部落的使臣赴宴,请他们吃烤猪。有的部落代表大快朵颐,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快乐;有的部落看着烤猪面容扭曲,一口都没动,只能自顾自地喝闷酒。
而后,朱由检请出了铁木真的画像,而后这群蒙古人乌泱泱跪了一大片。如果说忽必烈在蒙古诸部里面风评毁誉参半的话,成吉思汗就是草原人的共祖,是已经被蒙古人神化了的存在。
最终,这幅四百年前的成吉思汗画像被拍卖出了一千二百只羊的价格,被鄂尔多斯部拿下。
废物利用、小赚一笔之后,朱由检开始了编造故事。他对着这些蒙古使臣神神秘秘地说道:“朕最近找到了一张四百年前的萨满丹方,按照此药方炼药,吃了可以壮阳补肾,甚至长生不老。
你们知道当年成吉思汗为什么要派兵攻打金国吗?因为女真人‘大补’啊!!!
只要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精壮女真男子的脑子做药引子,就可以炼造长生不老药,朕就可以长生不老了,桀桀桀!”
蒙古诸部的人看了大明皇帝的癫狂表演,都被吓了一大跳。早听说中原皇帝不正常,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哪有什么长生不老啊,谁都是会死的,成吉思汗都是会回归长生天了,疯了,大明皇帝疯了!
朱由检舔了舔舌头,说道:“所以朕想要向你们购买女真人的头颅,四十两银子一颗,童叟无欺,换成粮食就是八十石,这可是足够你们一个小部落过冬的粮食!”
果然,这群蒙古人心动了!长生天啊,难不成女真人真的是金子做的不成,竟然这样值钱?要知道现在在草原上,年景不好,食物比人命贵,一袋子粮食、一只羊就可以换一个强壮的奴隶了啊!
不过,这是独属于东部蒙古人的福利,西边的蒙古人又不能跨越数千里去找女真人的麻烦。他们的诉求是重开茶马贸易,恢复丝绸之路。
当初是他们眼见大明衰落,抢占了哈密卫,将大明势力逼出了西域,导致大明闭关自守;现在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又开始怀念起大明的存在了。
由于建奴的崛起,如今的大明九边“头重脚轻”,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了东部,西边的三镇兵力加起来都没有一个辽东镇多,所以自然也就无力掌控西域了。现在西域多个蒙古部落打得不亦乐乎,朱由检怀疑那边是不是真的能做得了生意。
不过既然蒙古人都派人来请了,那么高低也要整一下试试看了,那可是丝绸之路啊,在汉唐时期多么繁荣的存在啊!当时西部比东部还富裕,现在大明的西部各省穷得叮当响,不就是因为丝路贸易的断绝嘛。
当然,陆上丝路是断了,可是海上丝路可是繁华得不得了,可惜朱由检连汤渣都分不到一口!!!于是,孙承宗的任务又多了一个,那就是跟西部蒙古做生意、赚钱。
赚钱!赚钱!赚钱!打仗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宣扬国威,朱由检只要实际的利益,不要虚名。在敲定大方向之后,剩下的细节就让朝廷的官员去谈了。朱燮元也带人跟科尔沁部勾勾搭搭。
这次,察哈尔部的使者是林丹汗的弟弟粆图台吉派来的,察哈尔部闹分裂了,他们一回去天塌了,部落被叛徒左翼大总官塔什海一通劫掠,死伤惨重,塔什海去投了黄台吉,这都是林丹汗的错!!!
粆图台吉被推举为察哈尔部的新汗,林丹汗弹压不住,险些丧命,斗败后带着残部西迁。
孙承宗上奏说,在宁夏镇发现了林丹汗的踪迹,正在跟西海蒙古交战,有再次入寇大明的可能。
(本章完)
第106章 稳了,稳了!!!押中公务员考试大
第106章 稳了,稳了!!!押中公务员考试大题了!
三月的最后一天,大军跨越四百里回到了北京城。朱由检在北郊劳军,根据各自的功劳当场宣布军职升迁、赏赐钱粮等物。
骑兵把总周遇吉因枪挑北虏右翼大总官虎鲁克寨桑,军功最丰,晋升为千总。朱由检信守承诺,真的赏了他两个面若桃、体态丰腴的宫女。
“英国公,给这位周千总安排半个月休沐,着他提枪策马,斩将夺旗。”朱由检一本正经地说道。
周遇吉大窘,臊红了脸。其他官兵见状哈哈大笑,自此周遇吉名闻整个京营,并且声名还朝着民间传播而去。
朱由检赐下酒肉,与将士同饭同饮。第二天挑选标兵三千,携带战利品进城,特意邀请蒙古诸部使者观礼。察哈尔部的各种旗帜堆了一大车,缴获的盔甲还沾染着血迹,设计上带着满满的草原风格。
各部使臣面色非常难看,毕竟传闻只是传闻,只有真的看到缴获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感受到这场战斗的惨烈。他们可以凭借经验大致推断出草原一方战死的规模。
而京师的百姓就沸腾了,他们距离皇帝远,对于大明的各种困境也不太了解,只知道自打圣上即位之后,大明捷报频传,竟然比万历年间还要密集。此前的西南叛军离得太远,陕西的乱民不方便宣传,而北虏就不一样了:北京紧贴着边境,战马奔袭也就三天的路程。
北京城屡次被围,活得久的甚至都还是嘉靖年间北虏围困北京城的亲历者,所以对于北虏,京师百姓是很憎恨的。早些年,北虏的人头是最贵的,比建奴还贵。
李成梁的时候,因为喜欢屠杀建奴骗补贴,把建奴的人头价格都杀到贬值了,后面建奴的人头才慢慢升值,先是与北虏同价,到直接超越北虏价格,来到了六十两一颗的天价。
而北虏是五十两一颗。之所以是这个价格,是因为蒙古人有抢回同伴尸体就可以瓜分死者一半家产的传统,所以在小规模冲突之中,明军想要搞到一颗北虏的头颅不容易。
但是这次直接杀伤数万、斩首一万三,把所有人都搞懵了。兵部、户部根本就不想出钱,就算出钱也不能按照五十两一颗来算,这不合理啊!
文官肚子里面泛酸水,说皇帝偏袒军方和武将,他们自己连俸禄都拿不足,凭什么士兵的封赏就可以给那么足?朱由检眼看不是计,只能以庆祝胜利的名义给京城的官吏们人人发了个小红包,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这一次,京营回收了七百八十九块兵牌。虽然京营选锋军的装备非常豪华,但是士兵却并没有实战经验,这不是训练就可以弥补的。手忙脚乱之下被冲破了一个小军阵,射死砍死了不少人。
神枢营的骑兵也比不上延绥精骑,虽然让周遇吉拔得了头彩,但己方坠马倒地的也有数百人。就这还只是顺风局,是北虏士兵被各路大军合围,将他们的士气打崩了;围三缺一的情况下,北虏只想着逃跑,并没有死战的决心。
如果遇到的是建奴,很可能士气崩掉的就是己方的军队了。明军的士气一直都是相对低迷的:克扣钱粮、饿肚子,社会地位又低。车阵既是用来防备敌军冲击,同时也是为了约束自己方士兵逃亡而设置的。
在有城可以拒守、有车营可以依托的时候,明军不会被轻易打散;如果是最纯粹的野战,双方只有人和马,这种可能一轮交锋士气就崩溃了,甚至还没交锋就害怕了。于是衍生出了“辽兵擅走”的刻板印象。
在熊廷弼经略辽东的时候,他甚至连辽人都不愿意使用;后来辽人认清了建奴的残忍,才选择重新投入大明的怀抱。于是孙承宗经略辽东期间,开始有限度的启用辽兵,但辽兵、客兵相互配合,倒也还算克制;等到袁崇焕经略辽东期间,就开始走向失控了。
客军在辽东几场大战下来,死伤惨重、不成气候,辽兵擅走反倒保存了实力。辽东、辽西将门掌握了实权,渐渐成尾大不掉之势,虽然没有明着跟朝廷对着干,但是阳奉阴违的小动作没少做。总之,大明军队要走的路还很远,暂时不具备碾死野猪皮的实力。
四月二日,在明军大捷、北京城这种有些燥热的氛围下,科举殿试如期举行。大家根据皇帝一直以来的表现,押题在了财税和军略这两方面。
会试结束后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做足了功课,甚至有的人为了在殿试上夺得一个好名次,跑去拜访了勋贵,讨教兵事上的问题,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让京城的这群勋贵们有些受宠若惊。可是他们又有什么可以教的呢?他们自己都不懂。
京营选锋的军官里面,就没有几个是勋贵出身的。大家甚至为此抱怨英国公张维贤不讲情面。
张维贤是这样跟这群勋贵说的:“他娘的!休要把咱的好心当作驴肝肺!选锋营乃沙场死战之地,岂是儿戏?武艺不精、韬略不通者进去,那是白白送死!你自家送了性命不打紧,若连累了同袍弟兄该当何罪?
便是咱家儿子,也未得选入,你等休要叫屈!如今陛下难得信重,着咱家再掌兵权,这于你我皆是天赐良机!怎的,你等竟不明白?难道还愿叫那群文官骑在咱们的脖颈上作威作福不成?
你等如今都不愁生计,少去几次青楼瓦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若大明亡了国,哪还有这等风光?都给咱家安分些,休要耍什么鬼蜮伎俩!若哪家有次子想寻条出路,只管送来!只要是块材料,咱家自会着力提拔;若是丧了命,勿要怪我;若是不争气,也莫怪咱家不留情面,逐出京营!”
皇极殿内,参考的三百五十三名贡生对着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而后低眉垂目恭立各自的长案之后。
朱由检很友善地说道:“都抬起头来罢!朕晓得你等中或有心想瞧瞧皇帝的模样,尽可细看朕,朕亦要瞧瞧你等。”
众人闻言愕然,纷纷抬头,大臣们捂脸,感觉这一届皇帝太难带了,有的人看清了皇帝模样顿时惊为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而有的倒霉蛋因为读书太用功,又没买中基因彩票,眼睛近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但不妨碍他们脑补出自己心目中圣天子的形象。
去神越远越是敬仰神明,朱由检在民间的风评那是越来越好了,只有在朝的官员觉得皇帝不太着调,但又抓不到皇帝的痛处,感觉皇帝还滑不留手,无懈可击!
咳咳,朱由检轻咳两声,所有士子为之一凛,纷纷竖起耳朵,朱由检朗声道:“朕承祖宗基业,临御之初,方今边烽未熄,民瘼日深,每念及此,寝食难安……”
“稳了,稳了!!!“众士子一听到皇帝的开场白,以为自己押中了题,这次殿试的考题就是考的军略,只可惜皇帝的心思太容易猜,大部分人应该都有所准备,想要脱颖而出着实不易!
(本章完)
第107章 别傻了,策论哪有标准答案啊?!
第107章 别傻了,策论哪有标准答案啊?!
“……朕每览章奏,未尝不扼腕长叹。太仓之粟已罄,闾阎之困日笃,此非独朕之忧,实系江山社稷存亡之秋也。
夫欲靖边患,必练精兵;欲练精兵,必资粮饷。然饷出于赋,赋取于民,此古今不易之理。今陕地雪灾甫过,春旱继至,麦禾焦枯于野,去岁民变复萌于途,天灾正延及诸省,北地粮产较去年再减一成。
若加赋以筹辽饷,恐驱民为盗;若免税以赈饥馁,则边军乏食。盖因建奴于辽东屡犯边境,蒙古诸部时附时叛,西鄙流寇渐成势焰,此三方之患,非饷无以制也。若军饷无着,何以固九边之防、扼险关之要?此「救民」与「强兵」之两难也。
且闻练兵之道,在赏罚分明,必使士卒饱暖,甲胄坚利,火器精良。然红夷大炮每门耗银数百两,筑台铸弹之费更倍之。若尽恃火器,则岁耗千万,财政难支;若专恃弓马,则建奴已得弓马之盛,又持火器之利,边军何以御敌?此又「革新」与「守成」之困也。
至于开源之策,清丈田亩则勋戚豪强抗命,开海通商则洋番倭寇窥伺,扩边马市则蒙古诸部反复。节流之法,肃纲纪则百官惴栗,宽文法则贪墨成风,此「严察」与「宽仁」相掣,「固本」与「救急」交困也。
今科殿试考题为:「两难何解」。
今尔等上承君恩,下秉民望,入而为官,当思报国,请试言之。”
朱由检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皇极殿特殊设计过的回声构造,足够让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嘎?!”随着皇帝话音落下,许多考生的笑意在脸上凝固。皇帝是真没把他们当外人看,这也太看得起他们了!既是两难,哪里有解?若是可以解开的,又算什么两难?世间安得两全法?
好消息是,他们押题也勉强算是押中了:皇帝就是考的军略财赋的问题。但是,皇帝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压根不需要这群新兵蛋子、无用书生的军略和财略,而是直接指出了变法的难题要怎么解决,询问的是执行的难题。这可比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难得多了。
说白了,皇帝压根就看不上他们的策论,现在出了一道“送命题”,给他们上上压力。
皇帝什么意思呢,是要他们论述强兵、敛财、安民的具体措施;还是要求他们选边站队?
或是要他们讲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引经据典呼吁群臣百官、豪强士绅要共赴国难、相忍为国?写这样的空话大话,往后都得不到皇帝重用的吧?!
毕竟要押题,肯定要研究皇帝性格,朝野盛传,皇帝是个务实派,甚至还有些不要脸!
从殿外走到这里不容易,有的人费了几十年,两鬓都斑白了。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没有蠢人。聪明人就容易多想:皇帝这道题看似简单明了,但又好像暗藏玄机。原本准备的军略和财税之策,要不要一股脑写上去?
四书五经好像没有教他们怎么解题啊!这是策论不是治经,《中庸》?!对了,中庸!!!有的大聪明自以为领悟了诀窍,于是开始奋笔疾书;而更多的人,还是满脸苦相,不敢落笔。
考试从清晨卯时开始,一直持续到黄昏戌时结束,中途还管一顿饭。可以说,给足了他们时间。朱由检不需要快才,也不需要诗仙,他需要的是可以陪自己一起扛压的稳重型人才。
“两难何解?!”其实朱由检自己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看着容易,一旦深入进去尝试解决,就会陷入千丝百缕的问题之中。快刀斩乱麻听着好玩,有时候容易把自己给玩崩了。
科举考试直入中枢的人缺乏实务经验,朱由检自己也缺乏实务经验,就连大名鼎鼎的张居正,也缺乏实务经验。不管这群人答得如何,朱由检也是要把他们丢去基层的,会说和会做是不一样的。
这群人到了基层岗位之后,可能会百炼成钢,有朝一日成为朝廷的擎天巨柱;也有可能深陷染缸,“和光同尘”。
朱由检从御座台上走下,开始扰乱考场,偷窥别的考生答题。有的人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之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发现他的靠近;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作弊进来的,皇帝一靠近,紧张得人都在颤抖;有的人大汗淋漓,似乎脑壳里还在天人交战,没有发现皇帝,也没有提笔着落一字。
有个叫刘之纶的,沉浸在自己的西洋火器制作与战法之中,甚至在考卷上作图,绘制了诸如单轮火车、偏厢车、兽车及西洋大小砲等物。朱由检觉得这人有趣,虽然有点偏题,但就凭借着他的艺术感,二甲可以给安排一个。
史可法大谈气节,引经据典,写得无比华丽,字漂亮,人也风骚。要不是殿试不能淘汰考生,朱由检都想给他试卷画叉叉了。交趾县令挺适合他的,朱由检摸着自己的性感小胡子,恶意想道。
傅钟秀,浙江义乌人,用蝇头小楷将答卷填写得密密麻麻,事无巨细。不写台阁体,这人也是个胆大的。朱由检视力虽然没有问题,但看了一刻钟,还是觉得一阵头晕眼。
此人对于税制倒是颇为了解,从乡里的弯弯绕绕谈到了地方衙门里的潜规则。也不知道他是官宦出身,还是吏员家庭出身,倒是个实干人才。进,可以给个翰林院的职位留在身边以供咨询;退,可以给个“刁民县”,给他上点强度。
金声、郑洪猷、黄襄、刘若宰……朱由检将自己选中的人才暗自记下。陪考的大臣们则是观察着皇帝的停留位置、停留时间,到时候他们改卷子的时候,就将皇帝中意的人名次往上抬一抬,避免到时候皇帝找不到人的尴尬。
皇帝一般会从大臣们推荐的一二十个人选中,钦点出一甲进士,也就是状元、榜眼、探;剩下的,就留给阅卷的大臣排序了。或者心情不错,也会给二甲进士排一下,但不可能全部看完。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卷子,一般就到不了皇帝的手上了。
(本章完)
第108章 皇帝你又不是进士,就你那文化水平
第108章 皇帝你又不是进士,就你那文化水平,你看得懂嘛你?!
科举的难点不仅在于对答,同时对于考生的体力也是巨大的考验。他们需要竟日构思,部分人因精力不济,答卷后半多潦草。
朱由检没有考验自己,在下面转了一圈就撤了,不过就这已经算是非常给面子了,大明最近这几代皇帝都是怠政先锋。
世宗晚年,每殿试,多命阁臣拟题,帝但署名而已,未尝亲策也。万历皇帝仅提前拟定策题,由礼部官员代为宣读。像朱由检这样亲临现场当庭宣读试题的,难能可贵。
朱由检回去睡大觉,傍晚再来的时候,受卷官、掌卷官已经将考卷收齐,统一封存,而后由锦衣卫押送至内阁待阅。考生全部在场,没有擅自离场或提前交卷的。大明规定“殿试毕,进士出,不得私谒读卷官,违者论罪。”
考生们将会回到各省的会馆享受 vip至尊服务,等候传胪。大明的科举从一开始就有着浓厚的乡党氛围:商人会资助他们看好的考生,建设家乡会馆给考生提供住宿;考生考中之后,也会回馈家乡,给家乡争取有利政策。既然大家都这样玩,那么朱由检也要来一个入乡随俗了。
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被朱由检任命为阅卷官,负责阅卷。其中有没有猫腻就不清楚了,不过如果有人可以说动帝国最牛逼的这几个人帮他舞弊的话,那么区区进士都算委屈此人了。而朱由检则是开始查户口,让太监把这三百五十三人按照地域户籍分类。
两天后,殿试答卷批阅完毕,内阁送来二十份进呈卷,让皇帝圈点调整排序,选出进士及第人选。朱由检直接拎着这二十份答卷来到了内阁,二十份怎么够,他要将二甲一网打尽!
朱由检的到来让文渊阁内的众大臣吓了一跳。他们改完卷子以后并没有散去,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皇帝有可能会选择困难,然后召见他们询问意见。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皇帝没有召见他们,反倒是自己跑过来了。这是对他们的批改结果不满吗?他们可是很认真地参考了皇帝的意见啊?!
“陛下,这二十份进呈御览的卷子,莫不是有甚不妥之处?”毕自严起身拱手道。
“放宽心,且请入座,朕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瞧瞧尔等批阅的结果,再将其重新排个次序罢了。”朱由检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你这不就是觉得我们批改的不公正,打算推倒重来嘛?”众人心中腹诽不已,面色都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们批改没有费多大的劲,排序可是经过了好一番博弈,结果皇帝说名单作废?!那他们辛辛苦苦排个什么劲啊?“皇帝你又不是进士,就你那文化水平,你看得懂嘛你?!”
读卷官先将所有试卷分上上(甲)、上下(乙)、中上(丙)、中中(丁)、下上(戊)、下下(己)六等。
朱由检在前三等评价里面,再按照地域、户籍分成类,然后在众臣诡异的目光之中,像是迭叶子牌一样从分类里面抽取,很快就形成了新的排序。
朱燮元喉结滚动,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此举是否太过草率,可否再斟酌一二?”
“哪里草率了?我可都是按照你们批阅的结果排序的啊。对了,这个不对,你们会错意了,这个算三甲末等吧。”说完,朱由检从中上等评价的卷子堆里抽出史可法的卷子,丢到了一旁。
群臣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此人怎么得罪皇帝了,看他的文章虽然空泛了一些,但从文采、经史、书法的角度来说,也是有一定可以称道之处的,倒也不至于被排到最末啊?!!
最后,朱由检圈定:
状元为张罗彦,北直隶河北万全都司涿州卫人,其家族世代军户;
榜眼为管绍宁,南直隶常州府武进县人,出身寒门;
探为朱统鉓,是大明落魄宗室,宁藩瑞昌王裔,贯宁藩瑞昌王府宗籍,是宁王朱权的后代。
宁王一脉被王阳明干了一枪,已经半死不活了。
众人这下子全明白了,明白过来以后,心中甚至有些胆寒。还好他们的皇帝陛下不是太祖,不然又来个南北榜,他们哪里受得了?阅卷官第一个死!
如今的内阁大臣里面:毕自严,山东淄博人;朱燮元,浙江绍兴人;施凤来,浙江平湖人;张瑞图,福建晋江人;李国棤,北直隶真定府人;郭允厚,山东菏泽人,南北各半。朱由检那是精心设计过的。
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的人往往升迁最快,影响一个时代政治格局的,朱由检怎么可能会不重视呢?几位阁老和尚书的利益交换,朱由检懒得去深究,但真要他装眼瞎是不可能的,他最多只能部分承认,然后再搅个局。
除了一甲进士及第外,此次考试还选出了九十七名二甲进士出身,一甲二甲凑了一百人,在历次科举考试里面都算多的。这样做是因为大明缺官:前宋饱受冗官的影响,大明被万历折腾了一下,矫枉过正,反倒是变得严重的缺官。
大明的税收不上来,中央职权部门办事效率低下,也跟这种缺官的情况不无关系。按照一甲的神奇分法,朱由检给二甲进士重新排序,南北地域尽量保持公平,但阶级有偏向性。
“没必要啊,咱们大明没有世家门阀了呀。”众臣看着皇帝一顿操作,心中有些无语。
而朱由检想的却是,大明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世家门阀,但是有学阀啊,不然那些历代书香门第、世代官宦怎么来的,还真以为穷人家的孩子就笨蛋啊?!他能做的也只是在众多学二代里面捞出那么一两条真正的卷王、学一代而已。
“朱尚书,朕打算开办武举殿试,你们兵部合计一下。”朱由检冷冷一笑,继续说道,“武进士参与殿试不合格者,革除进士功名,合格者授予边关武职,怕死的勿来!”
(本章完)
第109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第109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怎么避免欺下瞒上、暗箱操作呢?答案非常简单,那就是政务公开。去年,朱由检决定推行改革,任命毕自严为改革大臣,于是他将黄榜张贴于京师九门,这就是绑架朝廷,用朝廷的信誉和他这个皇帝的脸面作赌注。
你们百官不是喜欢封驳吗?原本一个皇帝查漏补缺的制度,被发展成了限制皇权的制度。这些是群臣之间的潜规则,但是百姓不知道啊!
百姓总觉得朝廷的一切命令都出自皇帝:如果日子过得去,就是皇帝圣明;如果被欺负了,来天灾活不下去了,这笔账也会算到皇帝的头上。
百姓们就会呐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然后攻入京师,砍掉皇帝狗头。朱由检不能受这样的委屈,既然要他背负这口大锅,那么本着责权一致的原则,权力他也要拿在手上。
他直接把政令昭告朝野,就是在跟百官说:你们跟我作对的时候想清楚,如果驳回我的命令,那就是朝令夕改,透支的不仅是皇帝的权威,也是朝廷的信誉。朝廷的威严没有朝廷背书,你们这群大臣啥也不是!
所以,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朱由检就可以通过卡 bug强行绕过中枢决策流程,一言而决。
除了绑架百官以外,还有好处就是让百姓知道朝廷在做什么,避免他们被下面的官吏蒙骗。比如,朝廷规定了税收的种类、额度,下面的官吏如果多收,至少百姓能够有一丝与之争辩的底气,不至于任人宰割。
虽然结果很可能依旧是悲剧,但至少撕开了一道口子,作出了一点点改变。政务公开那么简单、那么有效的制度,为什么不能执行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可使民由之,不可使民知之吗?!
朱由检颁布了开启大明第一次武举殿试的诏令,诏书就贴在文举进士的榜单下面,不怕没有曝光度。诏书简单介绍了武举殿试的规则:不论出身,允许各地武举人参加会试,会试之后再进行殿试。
如果文举属于全民了解的一般考试的话,武举就属于特长特招考试,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如何报考,不知道自己的条件可以参考。
早些年,武举选出来的是勋贵子弟;现在选出来的,大都是文官家里不成器的孩子,在正常科举卷不过别人的情况下跑来武举。
各种暗箱操作中了进士之后,就会进入锦衣卫等军方清贵部门。锦衣卫塞满以后,又朝着其他禁军伸手。土木堡之后,勋贵废拉不堪,也没有能耐捍卫自己的自留地,甚至“打不过就选择加入”,收受贿赂帮助安排这些膏腴子弟。
时间久了以后,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锦衣卫近乎残废,京营糜烂不堪。
其实,政务公开不是什么新鲜事。朱元璋颁布的《大诰》,就是对大明法律制度的公开。
此外,皇帝的命令通过“诏书”“敕谕”等形式,由通政司、六科等机构传达到各级衙门,部分重要诏旨会“誊黄”后在京城及地方张贴公示,如重大政策调整、灾荒赈济、科举结果等。
地方官府接到中央文书后,需将涉及民生的内容,如赋役政策、司法判决、科举通知,以“告示”“榜文”形式张贴于市井、官署门前,或通过里甲系统传达至基层。例如,每年的赋税额度、徭役征派会在乡里公示,称为“实征册”。
政务公开在朝政清明的时候可以做到,当朝廷变得腐败、国家堕落之后,反倒是不敢执行了。判案不讲证据,拿不出对应的条框,全凭官老爷的心情,谁的背景硬、身后使钱多、谁请得起绍兴师爷,谁就能赢得诉讼。
寻常百姓争讼,不管对错先打板子,如果不懂得使钱,那简直就是不给官老爷面子,往死里打。官府法律只为权贵服务,百姓没钱就没法想:打官司先交钱,受了委屈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下。
懦弱的选择自杀,性格要强的忍无可忍之下只能造反,又会被朝廷斥为“反贼”,被无情剿灭,死了之后还要背负骂名。“实征册”也越来越敷衍,成为一纸空文,官府征税从心所欲,百姓抵触情绪严重。
既然怎么交都交不完,那么干脆就不交,抗税情绪高涨,官府与百姓互为仇寇。朝廷的信誉破产,公信力荡然无存,社会组织度降低。
当满清榨干每一滴民力用于战争的时候,大明朝廷还在“是剿是抚”的问题上纠结不定:剿了,没人种田、没人交税,越剿大明越穷;招抚吧,又没办法让百姓活命,在吃完朝廷给的一点点赈灾粮之后,只能再次造反。
或许,大明的反贼们在打进北京城的前一刻,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成事,只是眼巴巴地等着朝廷诏安,然后施舍他们一点点可以饱腹的粮食。只可惜,那时候朝廷连这一点点粮食都没有了,于是大明真就被这群流贼给打下来了。
可是打下来以后呢?他们经历了最初的兴奋,掠夺豪强的钱财,迅速腐化堕落,然后突然发现自己空有银钱,还是找不到吃的。因为那时候整个北方已经赤地千里,基本已经种不出粮食来了。
北方有北方的摊派,南方有南方的血税。江南士绅喜好豢养家奴,豪奢之家动辄养奴数万。即使大明法律严禁“略卖”良民为奴,但事实上,地方豪强、缙绅凭借权势,强迫佃户、贫民成为奴婢,成为普遍现象。
江南地主常以“抗租”为由,将佃农及其家属罚为奴仆,而这些人对待奴隶又极其残暴,以至于从天启到崇祯年间,江南奴变不断。他们以“索契”为主要诉求,成群结队地向主人发起冲击,要求主人交出卖身契,还他们自由之身。
他们与被重税逼迫得活不下去的小自耕农联合在一起,向权贵复仇。明明是鱼米之乡,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陕西布政使司布政使陈奇瑜、陕西巡抚洪承畴、三边总督孙承宗上奏:陕西大旱,麦苗焦枯,请求朝廷拨给赈灾粮!!!
朱由检提着朱笔悬在奏疏上,却久久不能下笔,就如同那些被他难住的考生一样,内心纠结不安,他放下笔,微微叹了口气:“让孙传庭运一批粮食回去吧,再多的我也没有办法了,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我救不了你们!!!”
年初朱由检囤积的四百万石粮食现在已经发出去一半了,内帑一百多万两银子也只剩下五十万,距离夏收还有两个月,南方会更早,可是南方的粮食容易堵在运河上,然后莫名其妙发霉,变成多年的陈粮,狠狠的贬值!
(本章完)
第110章 明末冷热武器交替之际背景下兵家的
第110章 明末冷热武器交替之际背景下兵家的迷茫
景山校场,两千白杆兵在秦良玉的指挥下进行着演练。士兵们在号令下进退有序,长枪密集如林,士兵进如疾风。
来回冲杀几轮后,又变为鱼鳞阵。士兵持藤牌、挨牌密集排列,盾牌相接如鱼鳞,长杆从缝隙刺出,构建出三行阵列:前排持盾和长枪跪立,中排半蹲,后排站立,形成多层防御。
而后阵列再变,大阵张开如刺猬,标枪、踏张弩、飞蝗石、竹竿火箭等远程武器飞出,将演练用的草靶都击散了。
演练完成得十分完美,这些白杆卫们也对得起皇帝的优待,怎么看都是一等一的强兵。但是秦良玉见状,眉头却依旧紧紧拧着。白杆卫的将领见状,喘气都不敢太大声。别看老太太平时比较和蔼,但凶起来也是可以骂哭人的。
他们这群人可都算是秦良玉看着长大的,积威太久,血脉压制。他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感觉演练的时候都已经做到了极致,甚至比当初在老家石柱的时候做得还要好。
毕竟他们现在除了守卫皇宫,就是在呆在景山,三日一小练,七日一大练,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又不用下地种田,除了实战比不上之前,无论是武艺还是军阵,应该都更强了才对。
其实秦良玉何尝不知道这支白杆兵已然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强军?可是这又能如何呢?她曾经骄傲地说出“建奴之重骑,非吾麾下白杆兵不能制也”,可是在前些天边墙大战的时候,已经证明了对付骑兵有更好的方案。
当然,她也可以说车营火器靡费太巨,没有白杆兵划算,但根本的问题不是在于如何对付骑兵,而是在于:重甲骑兵都挡不住的火器,她的白杆卫也照样挡不住啊!
浑河血战,她的兄长带着三千白杆兵,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甚至将建奴的护军精锐“巴牙喇”击溃。奴兵箭如飞蝗,然多中盾牌,伤亡甚微,可即便他们做到了以步制骑,最后还是被建奴的火炮撕碎了防线。
藤牌挡不住鸟铳,更挡不住红夷大炮;骑兵面对火炮尤自束手无策,步兵在面对炮击的时候更加无力。她在兄长战死之后,亲率三千人,裹粮自随,继续参战,路过浑河想要收敛兄长和家乡士兵的尸体,却只见到满地的碎肉。
在遍地残破不全、被扒去盔甲的尸首之中,她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哥哥。从那时起,她就已经知道,属于他们白杆兵的时代其实已经落幕了。
秦良玉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在白杆兵之中加入火器。朝廷也曾给他们调配了几百杆鲁密铳,他们自己也制作过一种简易的竹筒铳,可是实际的效果却并不理想。
在与奢安叛军作战之中,士兵并不熟悉火器的使用,火器不如弓弩轻便可靠,甚至有过因战友点火不及被敌军杀死,士兵愤而折断铳杆,犹自投射标枪,提刀冲锋的经历。
她也知道,白杆兵需要的不是火器,而是应对火器的手段,就比如建奴的盾车,又或者是足够强劲的火炮,可以与敌军对射,让其不能靠近。可是这样折腾下来,白杆兵还是白杆兵吗?!白杆兵的速度优势、枪阵的优势又如何发挥?!
她曾在《固守石柱议》中写道:“吾土非漠北,马不足恃,唯步卒可依险制敌。”可难道她的白杆兵就只能窝在西南,跟那些叛贼纠缠了吗?这样一来,她的仇如何去报?!她不甘心。
秦良玉戎马一生,罕见地出现了迷茫。虽然心中烦闷,但她并没有迁怒手下。解散白杆卫以后,她像往常一样手持令牌,从城北神武门进宫。战后,她交还了征虏大将军印,辞掉了京营总兵官职位。在她出征的短短十几天里,暂代的左都御史职也被顶掉了。
她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白杆卫指挥使的职位,倒是一下子清闲了不少。朱由检还真不是要夺老太太的权,这不,看她左都御史当得不开心,所以才解除的嘛。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虽然按照原来的历史活到了永历二年,但谁知道自己这么一瞎折腾,会不会提前把老太太给累死啊?现在整个大明,当打之年的武将都没有多少,朱由检对秦良玉可宝贝得紧。
除了军职爵位,秦良玉还有一个身份是一品诰命夫人。诰命夫人本就可以比较轻松地出入宫廷,陪宫里贵人聊天。秦良玉皇宫跑得勤,宫里的人已经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见到她也只是行礼如仪,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秦良玉现在可以在宫廷随意行走,甚至都没有太监陪同,皇帝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甚至信任到有些随意了,她进了皇宫,就跟回了家一样。
不过这次出征归来,她进入皇宫还是察觉了一些不同:宫里面突然之间又多了一群姑娘,看衣着华贵,明显不是新招的宫女。她们发现了秦良玉,不由得投来了好奇而又怯怯的眼神。
朱由检觉得皇宫那么小,关着这些姑娘本就不公平,要是还限制她们行动,那日子得有多难熬啊?又没有手机可以刷。所以对于后宫的妃子,朱由检都是允许她们在宫廷乱窜,鼓励她们相互之间多交际的。
虽然有不可避免的偏爱,对她们有亲疏远近,但在物质生活待遇上,还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的,太奢侈就不要想了,宫里的金银珠宝早就被朱由检卖得差不多了,不过好吃好喝的还是可以满足一下下的。
秦良玉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对这群年轻姑娘有什么意见,只是有些担心自家那便宜徒弟罢了。作为臣子,她不应该怨怼君王,可是这也…这也太荒唐了。
秦良玉不由得摇了摇头,心想:“自古以来,圣明君主不少见,然能从一而终者却少有。陛下年少有为,莫不是因这一场小胜便忘乎所以了?不行,我要劝谏陛下!”
乾清宫东暖阁,这里是朱由检的寝室。孙世绾住在东暖阁的二层,有时候朱由检会溜上楼去,有时候叫绾绾下来。她是唯一在乾清宫长住的妃子,就连跟张嫣合住在坤宁宫的周皇后,都忍不住有些吃味。
“老师?!”孙世绾听见阁楼脚步声响起,本以为是皇帝,没想到是自己的老师。她连忙起身行礼,却因为肚子大了,做起来有些不太顺利。
秦良玉连忙上前扶住,有些责怪地说道:“你有孕在身,如何能住在阁楼上?楼梯狭窄又陡峭,多危险啊!”
孙世绾闻言,微微低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这阵子我原是同陛下在楼下住着的,只因有物件落在阁楼上,才特意上来取。况且如今才怀胎六月,尚早得很,我这会子能跑能跳,耍得动大枪,上下楼梯也不觉得费劲。先前不还是您叫我多活动些的么?”
(本章完)
第111章 头如捣蒜,连连称是,戒骄戒躁,戒
第111章 头如捣蒜,连连称是,戒骄戒躁,戒酒!!!
“老师!老师!您快给我讲讲宣大边墙的剿虏之战!”孙世绾挽住秦良玉的手臂贴贴道。
秦良玉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虽然一开始她是被皇帝和绾绾这小狐狸合伙做局架了起来,不得不当这个所谓的老师,但是跟绾绾相处久了之后,秦良玉也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她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倒像是多了一个女儿,挺可乐的。每次见到绾绾,秦良玉的心情都会好上不少。
不过秦良玉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战,虽说陛下点了我做统帅,实则我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并不大。对于这一仗,我也有许多不解之处。战事,我会细细说与你听,只是眼下我却有几句话要问你。”
“老师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徒儿我一定知无不言!”孙世绾微微皱了皱鼻子,说道。
“陛下近来可是又添了不少妃嫔?”秦良玉低声问道,表情有些严肃。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秦良玉的眼神,孙世绾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但是一时之间又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她忍住心中这股怪异感,说道:“正是,陛下近日又纳了九位妃嫔。”
秦良玉也憋闷得不行,她好想问孙世绾“你都不伤心难过吗”,可是却又知道这样问不妥,一时之间竟然语塞,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一句:“皇帝虽正值盛年,血气方刚,然于男女之事亦需有所节制,当以龙体为重才是。”
倒是孙世绾有些奇怪地看了秦良玉一眼,说道:“其实陛下是为了联姻大臣,并非是完全为了女色。”
“我见到你父亲了,你父亲确实是奇才。”秦良玉突然说道。
孙世绾点了点头,她可以自由翻阅奏折,这些消息她自然也是了解的。她还知道自己父亲现在还滞留在京,按照皇帝的脾气,临走之前肯定要请他进宫大吃一顿的,到时候他们父女又可以见面了。但是师傅说话有点语无伦次,顾左右而言他了。
“师傅,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孙世绾轻声道。
老太太脸皱成一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陛下如今后宫添了这许多人,可会因此冷落了你?你莫怪我多嘴,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你,怕你受了委屈。”
孙世绾闻言愣了一下,心中一阵暖流流淌而过。她更抱紧了秦良玉,说道:“陛下对我很好,并没有冷落我,甚至有些太好了,让皇后娘娘有些不高兴。不过周姐姐性子好,也没有为难我。至于陛下的身体,以臣妾看来还是非常‘勇猛’的,师傅您过虑了。”
说完,孙世绾面色通红。秦良玉是过来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她抓起孙世绾的手背拍了拍,叮嘱道:“有孕之时确实容易心痒难耐,但你须得节制些,更要当心别压着肚子,听闻皇家规矩与民间不同……”
“别说了,老师您别说了!”孙世绾受不了老太太的豪放,声若蚊蝇的说道,“陛下没有这些规矩,妾也是可以在上面的。”
小姑娘脸皮薄,秦良玉表示理解,她轻声道:“你心中有数就好。”便不再为难孙世绾。
“绾绾,绾绾?!你在楼上吗?我听说秦将军来了?!”正在此时,朱由检的声音从阁楼下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秦良玉先从阁楼走了下来,她犯了难,不知道在楼道上如何对陛下行礼,如果居高临下是否不妥?孙世绾跟在她的身后下了楼。
东暖阁有一百多平,用木制隔断分为多个区域:有炕床、有正常的木床、有书架书桌、有侍从宫女的耳房等。
上面的阁楼比下面小,大概只有百分之七十的面积,有窗户、没有走廊,采光还算不错。朱由检比较喜欢在楼上睡觉,天冷的时候就在楼下烧炕,冬天难捱,不烧地龙睡不着觉。
“秦将军你来得正好,来给朕讲一讲宣大边墙的剿虏之战吧!”朱由检迫不及待地说道。
秦良玉闻言瞠目结舌,她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自己的徒弟,生气了,心想:“好哇!你们两个又合伙是吧?我知道我是外人,可以了吧!”
朱由检不知秦良玉心中所想,自顾自说道:“虽然奏折和战报朕看过了,但终究不及你这个统帅本人讲得明了。朕打算开武举殿试,让朱尚书拟定考科,他却为此犯了难。
按照以往,武举考校骑射、步射、技勇三项,兼谋略、兵法。然朱尚书说,如今战场变化,个人勇武能够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了。万历年间曾有朝臣奏请,于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诸艺外,加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然未得准许。
朕欲革新,又觉得单纯添科则条目繁杂,人无全才,博而难精;若删减旧科,朕又不知如何取舍。想来武举考试就是为了沙场储才,你们这些实战将领的意见最重要,所以还请秦将军为朕讲解战事,参详一二。
秦良玉沉默思索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朱阁老于兵事一道深谙其理,较之比臣,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尚且拿不定主意的难题,臣一时之间也难想出周全之策。然既蒙陛下差遣,臣自当尽心竭力,还望陛下允臣先梳理此战之得失!
臣观北虏之败,林丹汗拥众数万,马肥弓劲,最终为我军所破,并非其兵不悍,实因其军制已朽。其弊有三:
其一,火器不成军,弓马难持。北虏虽持少量火器,然无阵列、无协同,零星射击反倒不如弓箭便捷,终成摆设。反观我军车营火器齐发,声如雷霆贯耳,此非个人勇武可抗,实乃‘万铳齐鸣则势不可挡’之理。
其二,北虏军制仍循旧习,战阵全无章法。彼虽舍弃‘拖家带口’之陋习,然临阵仍凭蛮勇冲阵,遇我车营壁垒,犹如潮水撞礁,徒然填尸死伤。其部众被分割,联络不畅,正见调度无序,全赖首领威吓驱驰,并非真正之师。
其三,心志无有坚守,败则一溃千里。见我精骑冲杀,便以为万军皆锐;遇车营阻挡,即刻畏缩不前。乃至溃败之时,自相践踏、屈膝请降。此非兵无血勇,实乃不知为何而战,徒为利聚,利散则崩。
再审我军之失,虽胜犹警,我军此战胜在‘援速、阵固、火力集’,然深究内里,弊病亦显,若不革除,恐复蹈前车之鉴:
一曰边军与卫所,精锐失衡,屯田兵疲弱之患。延绥精骑,骄兵之态渐生。连战连捷固是大功,然‘敢于与倍虏对冲’背后,亦伏轻敌之险。
今仗恃骑勇而轻视阵型,异日若遇强敌火器环伺,恐成孤军冒进之祸。需严整军纪,重申‘胜不骄、败不馁’之训,更需以车营协同,磨其锐、练其稳。
卫所兵丁,承平积弊难消。虽为各卫精锐,然‘屯田为本,训练为末’之习未改,较于边军,器械粗劣、步法散乱。
此战若全赖卫所兵,恐难抵挡北虏箭雨。当效仿戚继光‘简卒练技’之法,汰老弱、专训练,更需以火器速成之术,补其肉搏之不足。
二曰车营火器,规模未竟,调度尚有掣肘。车阵形制,防御有缺,难敌立体攻击。正厢车、偏厢车虽能抵挡平面之敌,然面对城墙居高临下之箭石,只得‘举盾支拙’。
此非车营之过,乃形制未备,当仿西洋棱堡之理,于车阵之上增设‘仰射孔’,或配轻便抬炮以击高处。
火器规模,受困财力,未及俞大猷‘十干阵’之谋。俞公曾设想十万大军协同,车营、步营相济,然今我军车营不过六七千人,火炮数量亦有限。
非不欲扩,实因国库窘迫。当思富国强兵之策,或于边镇开屯田、兴工坊,自造火器、自足粮饷,方解‘穷而阵小’之困。
三曰诸军协同,功赏有私,全局调度需归一。友军支援,虽至而时机参差。孙传庭孤军挡敌半时辰,大同、蓟镇、京营骑兵方至,若再迟半步,车营或遭覆灭之险。
此非诸将懈怠,实乃通讯不畅、调度无章之故。当定各军行进序列、救援时限,以信炮、旗帜为号,使万军如臂使指。
功赏之议,推功大同虽善,然需循制而行。大同军残损可悯,然战功当以‘斩馘、护城、破阵’论实功。今若一味推功,恐伤他军锐气。宜立‘军功簿’,详记各营斩级、火器助攻、阵地坚守之绩,使赏罚分明,方得军心齐一。
陛下,此战虽胜,然实乃险中求胜。北虏虽溃,其势犹存,我军不过凭车营火器之利、诸将死战之功勉强取胜,岂可言大胜?
今观陛下连日纳妃、宴饮不断,臣恐陛下因一时小胜而忘社稷大忧,昔商纣恃强而亡,隋炀骄逸致败,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说完,秦良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朱由检前面听地入迷,听到最后却被膈应到了,忠言逆耳,虽然明知道秦良玉这是忠诚,为了他好,可还是有些难受。
难受归难受,但朱由检还是连忙上前将老太太扶起,头如捣蒜,连连称是,表示自己一定听从她的谏言,戒骄戒躁,戒酒!
(本章完)
第112章 周奎:桀桀桀,闺女你不受宠,陛下
第112章 周奎:桀桀桀,闺女你不受宠,陛下要废掉你咯!!!
朱由检的时间过得很慢。每天一睁眼,都有无数的问题等待着他去解决,颇有种度日如年、不得解脱之感。让他好想龙袍一脱,踩扁了翼善冠,大吼一声:“这破皇帝谁爱干谁干,劳资不伺候了!”
而周皇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天启六年二月嫁入信王府,至今也不过才过去两年而已。朱由检透过奏折的文字感受着帝国的惊涛骇浪,而周皇后却懵懂无知、岁月静好。只是两年时间里,她与家人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内心不免有些想念。
这天,她求得皇帝允许,将家人召入宫中。本来按照规矩,男性外戚是不得进入后宫的,不过朱由检自己都带头破坏了规矩,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国丈周奎、国舅周鉴以及周皇后的生母一起进了皇宫。
朱由检不喜欢这一家子人,为了避免冲突,他并没有出面。就是用脚指头去想,他也能猜得到这一家子人进来是干嘛的了。
周鉴不老实,一进宫眼睛就到处乱瞟。带路的魏忠贤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见这憨人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国舅爷,进宫有进宫的规矩,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我看两眼又待怎地?难不成这皇宫里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周鉴很不爽地嘀咕道。
魏忠贤面色变得难看,他冷声道:“周国舅,别让皇后娘娘难做。”
“你既晓得我妹子是皇后,你一个奴才怎敢对小爷这般说话?分明是你不知规矩,好个狗太监!”周鉴不屑地说道。
“畜生,你少说两句!”周奎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而后说道,“公公对不住,老夫教子无方,得罪了,给您赔个不是。”
说完,周奎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银元宝,但是临了又舍不得,偷看一眼魏忠贤,觉得对方似乎没发现,又藏了回去,换成一粒碎银,递了出去。
魏忠贤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表情难看极了。他这一生收受贿赂无数,从来没有一刻觉得银子竟然是如此丑陋之物。魏忠贤没有接过周奎的碎银,而是不咸不淡地说道:“不必了,咱家怎么敢收您的银子呢?!”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但又慢慢按下。他就想不通了,怎么周皇后顶好的一个人,却有这样不上台面的父兄呢?要不是看在皇后平日对他们这些臣下还算亲善,要不是看在陛下对皇后还算宠爱,他真的要忍不住下黑手了。魏忠贤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希望这件差事能够早点办完。
“陛下对这家人的德性,莫不是早已心中有数?”魏忠贤心中一惊。
他最近也慢慢会意过来了,陛下保下他的性命,就是把他当成了一把刀,专门干脏活累活的。虽然他跟王承恩都常伴陛下左右,但分工是不一样的。不过他也没有怨言,反正这样的黑活他干得顺手,倒也不觉得麻烦。
至于脏了手、坏了名声,那他就更不在乎了,他早就臭不可闻了,整个朝廷除了陛下,谁不想杀了他?就算是他的那些个徒子徒孙,都恨不得他去死呢。
周皇后很重视这次探亲。皇宫目前处于一种相对贫穷的状态,她又没有执掌皇后印,能够调动的资源非常有限,但还是让膳尚监给备了一桌好酒好菜。她知道自己父亲爱钱,也把平时自己攒下来的零钱拿出来大半,准备给父兄带回去。
然而,她满心欢喜地接待了家人,家人们的表现却让她非常难堪又难过。
“闺女啊,娘来之前去北顶娘娘庙上香求保佑,拴了个娃娃回来。你把这娃娃放枕头底下,一准能生太子!”说完,周母将一个泥捏娃娃塞到了周皇后的手里。
黄泥剥落,将她白皙透亮的手指弄脏,周玉凤感到有些不适,但这又是出于自己母亲的一片好心,于是只能勉强笑了笑,用手帕将泥娃娃包裹了起来,放到一旁。
然而,周母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兴奋地说道:“娘还在道长那儿买了求子秘药,你定要按时服用。道长说了,每月朔日、望日、晦日服这秘方,保管能生儿子,要是不灵便退钱!”
周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只能勉强地说道:“母亲,我在宫里不能乱吃药的,会有御医给女儿诊治的。”
“御医懂个啥?御医最是坏种!听闻不给他们使钱,便要暗中使坏。闺女且听娘说,娘岂会害你?那御医才是顶可恶的,你千万莫要吃他们开的药!”
说着,周母压低声音说道:“娘听说先帝的皇子便是被人毒死的,你在宫里孤苦伶仃的,再不长些心眼可怎么活啊?虽说你是皇后,那些个妃子却个个都想着法子害你呢!呜呜呜,我那苦命的女儿啊……”说着说着,周母红了眼。
“对对对,咱娘说得对。”周鉴愤愤不平地说道,“妹子,我跟你说,这宫里可不像咱家里头。就说刚才领咱们进来的那个太监,便是个坏种!你一定得告诉皇上,把这死太监拖出去杖毙了!若不除了他,留着终是个祸害!”
“刚才送你们来的似乎是魏公公吧!”周皇后震惊地说道,她急得都要哭了,“你们、你们可别平白无故招惹魏公公啊!”
“魏公公?!女儿,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魏、魏忠贤吧?”周奎面色都发青了。
周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您莫要怕,女儿稍后便向魏公公告饶,料想他总会给我这个脸面。只是你们往后切不可得罪于他,他乃是秉笔太监,深得陛下信重。”
“什么秉笔不秉笔的,还不是个太监?要杀要剐,还不是我妹夫一句话的事儿?”周鉴不屑道。
周皇后闻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只能对着周鉴说道:“兄长,我们不能让陛下犯难。”
“陛下、陛下,你嫁出去就不认自家人了不成?竟不想着帮衬家里些!说起来陛下也忒昏庸,妹子如今做了皇后,按道理也该给咱爹封个伯爵,给你哥我弄个锦衣卫指挥使当当。莫不是他早把咱们家忘到脑后了?”
“对啊,女儿,这件事情可不能忘咯。”周奎说道,“为父早前不是修书与你说过这事么?你怎的就不往心里去?这可不是单为了我,更是为你着想啊!你且想想,你在宫里孤苦伶仃的,连个照应都没有。
为父虽说挂着南城兵马指挥的衔儿,实则手里半个人马都没有,拿什么给你撑腰?你要是在宫里受了欺负,咱连替你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好歹封个伯爵,为父也能上朝面见陛下,实实在在给你做个靠山啊!”
“女儿我在宫里过得很好,没人欺负女儿。”周皇后轻声道。
“怎么就没人欺负了?”周奎的声音高了八个调,大声道,“那什么孙传庭,两个闺女都是皇上的宠妃,难道就没欺负过你?闺女啊,你可得争口气!你看那孙传庭都被皇上封了巡抚,你爹我却啥也不是。皇上再这么下去,怕是早晚要废了你啊!”
“不会的,陛下说不会的,陛下很宠爱我的。孙大人他是进士,有功名的,不一样的……”然而,周皇后说着说着自己却红了眼。
她擦了擦眼泪,却让手上灰尘在脸上化作一道泥污,她像是要碎掉了一样,颤声说道:“爹、娘、哥哥,咱先吃饭,吃完了再谈。”
“当家的,你怎么说话呢!”周母拧了一下周奎说道,然而,周奎却根本没有理会而是与自己儿子对视一眼,有些惊恐地说道:“闺女,你实话告诉咱,皇帝不会真的要废后吧?!”
“没有的事!”周皇后情绪失控地吼了一声。
“混账,你怎么跟爹说话呢?!”周奎面上挂不住,拍着桌子吼道,周皇后面色煞白,突然感觉小腹有些疼痛,不由得伸手捂住了腹部。
(本章完)
第113章 朕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在信王府的时
第113章 朕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在信王府的时候
吱呀!魏忠贤带着净军太监推开房门闯了进来,见周皇后动作,差点吓个半死。
“哎呦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娘娘坐下!!!”魏忠贤快疯掉了,“小福子,你快去请陛下过来!”
“别,本宫没事,魏公公,不要打扰了陛下。”周皇后急忙说道。
刚要跑出去的小太监闻言呆愣原地,看向魏忠贤。魏忠贤看着皇后略带哀求的眼神,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他知道现在最不能刺激皇后,不过这事他肯定会悄悄告诉陛下的。
此时周家人已经被这阵仗吓得六神无主,魏忠贤现在撕掉这几个人的心都有了,他肃声训斥道:“尔等都给咱家记好了!皇后乃国母,尔等是臣,见了皇后需得严守君臣之礼。便是称呼上失了礼数,已然是大罪,何况还敢对着皇后大呼小叫!”
说完,魏忠贤为难地看向周皇后,说道:“娘娘,您凤体有恙,依臣之见,这宴席还是到此为止吧。您且先回殿歇息,臣寻太医为您诊治。”
周皇后沉默片刻,低声说:“魏公公,你且先出去,容本宫与家人再说几句话。”
“臣,谨遵娘娘懿旨。”魏忠贤躬身行礼道,说完,还不忘瞪了周奎一眼,这才退下。这三个蠢物,还以为自己说的话没人知道?!
魏忠贤关上门,从老太监手里要过内起居注的本子,交给小太监,让他带去交给皇帝。老太监这一次倒也没有吝惜他那宝贝的起居注手稿,而是忍不住摇头叹息,毕竟谁能想到皇后的家人竟然是这等不堪入目的货色?他甚至希望皇帝把这手稿烧了!一想到起居注记载了这玩意,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笔!
门内,一家人的气氛变得沉重。周皇后想不明白,以往她在家里不是这样的啊!短短两年时间的分别,他们一家人之间怎地就变得那么生分了?她难道不想给父亲求个爵位吗,可是她如今自身都难保,如何说得出口?
再者,其他妃子的家里非富即贵:像孙氏姐妹,她们的父亲听说更是打了胜仗立了军功。可是自己家里面有什么,叫父亲和哥哥打仗,他们能行吗?治理国家他们能行吗?大明无军功不得封爵,虽然外戚可以例外,可是她不敢啊!
周玉凤才刚刚从皇帝手中求得皇后位,却没有得到皇后权柄,战战兢兢小心维持着与皇帝的关系,又怎么敢得寸进尺呢?她宁愿相信是皇帝忘了,后面会补上的,难道要她承认,皇帝就是不愿意给她权力,就是不愿意给她家人封爵吗?她很害怕,皇后这个位置一旦上去就下不来了!
周皇后看着家人们,心中无比失落。本来是一场好好的探亲,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低声说:“爹,你求爵位的事儿,女儿自会跟陛下提。只是女儿如今身子不适,实在吃不下了,你们用过饭便回去吧。”
“还有赏赐与赋税恩免呢!”周奎提醒道。
周皇后闻言心中烦躁起来,她耐着性子道:“陛下近来着实不易,打仗耗费了许多银钱。田税这档子事,毕阁老盯得紧,亦是艰难,女儿我攒下些体己钱,爹爹且先拿去用吧。”
“才一百两?!“周奎接过一大包银子掂了掂,有些不满地说道。
周皇后见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急忙问:“爹,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贿赂?!”
“没……没有的事。”周奎眼神躲闪,不敢看女儿。
周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道:“爹,你把钱财还回去吧。女儿还在信王府的时候,陛下和先帝已经赐给你们宅邸良田,女儿出嫁亦有聘礼赏赐,如今家里吃穿用度原是不愁的,何苦再去拿别人银钱?况且您老人家并无权势替人办事,收了这钱又如何交代?”
“这不是还有你嘛。”周奎小声嘀咕道。
“爹!”周皇后气急。
“好好好,爹…不,臣听皇后娘娘的!”周奎不情不愿地说道。
周皇后扶着餐桌起身,失望地看了自己家人一眼,转身离去。
“闺女儿,娘给你捎来的泥娃娃和秘药,你还没拿呢!”周母喊道。
周皇后脚步一顿,继续推门走了出去,魏忠贤见状急忙迎了上来。
“本宫要去见陛下。”周皇后声音沙哑地说道。
“臣这就给您备上步辇。”魏忠贤急忙道。
“不必了,不过几步路,我走着去便好。”说完,周皇后直接走了出去。
魏忠贤急忙跟上,他难道不知道就几步路吗,可是皇后刚动了胎气啊,可把他愁死了!
乾清宫内,朱由检看着小太监带来的谈话记录,面色也是阴沉无比。他虽然没有见周奎,但也知道周奎来肯定是为了求官求爵的。方才朱由检还在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不要紧的位置打发掉他们呢,没想到竟然还能跟自己的女儿吵起来,属实是有点不当人了!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王承恩禀报道。
朱由检心中一惊,将起居注手稿用镇纸压下,急忙起身相迎。朱由检从懋勤殿向后走到暖阁,与周皇后面碰。
周皇后本来只是想鼓起勇气跟皇帝提一嘴,给他父亲求爵的事,成与不成便由皇帝决定,她也不纠缠,可是一见到皇帝,她的泪珠就绷不住了。
“陛下!”周玉凤无比脆弱地喊道,朱由检听得心中一颤,他张开手臂,接住了踉踉跄跄跑来的周玉凤。
“陛下,我……呜呜呜哇哇哇!!!”周玉凤情绪崩溃,放声大哭,将鼻涕眼泪擦在朱由检的龙袍上。好在这只是常服,不是冕服,没有绣金丝,是可以洗的。
“你不必说,朕都知晓了,想哭便哭吧。”朱由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你我乃结发夫妻,便是寻常百姓也晓得糟糠之妻不可弃,朕又岂会舍了你?
你且宽心,莫要胡思乱想,只管将养身子。至于你父兄,朕自会让他们衣食无缺,只是差事却是给不得的,这爵位么……”
朱由检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周玉凤仰头看着他,泪眼汪汪地说道:“臣妾不想让陛下为难,既是陛下觉得不妥,那便作罢。臣妾,臣妾晓得总哭招陛下心烦,只是忍不住,呜呜呜……”
唉!朱由检叹气,他轻轻抚摸着周皇后的秀发,周玉凤没有错,只是摊上了一个奇葩父亲,而他也是个性子倔的,让他给周奎封爵,实在是做不到。
朱由检认真忽悠道:“你若是想掌御六宫,朕可以令你尝试之,可朕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差事,朕最快乐的时候莫过于在信王府、上头有皇兄撑腰的时候,做了皇帝反倒日日忧心。朕并非亏待你,只是爱之深啊!”
周氏哭累了便睡着了,朱由检把她抱到冬暖阁的床榻上,盖好被子。
回到懋勤殿,朱由检将前后两份手稿丢给魏忠贤,冷声道:“去查,谁给周奎贿赂的抓起来严刑拷打!还有,他一个无职无权之人,如何得知宫围之秘的,查清楚!那什么泥人丢了,秘药找人去验过再丢!”
“启禀陛下,张瑞图张阁老曾到周家去拜访。”魏忠贤说道。
“他一个阁老,跑去拜访外戚?!”朱由检不可思议地说道。
魏忠贤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说起来这家伙还是他推上台的。他低声道:“张瑞图是词臣,陛下不好诗词,他走投无路之下,有此举亦不出奇。”
朱由检捂脸,他上台以后重六部而轻内阁,倒是把这货给忘了。他无奈道:“明日早朝,你找几个人弹劾他吧。”
“喏!”魏忠贤轰然允诺,犹豫了一下,他说道,“陛下要不要?!”说着,他用手掌划过自己的脖子。
“谁?!”朱由检一脸懵。
“国,国丈。”
“滚!”
“是,陛下,臣这就滚!”魏忠贤趴了下来。
“朕的意思是叫你出去!”朱由检被气到了,“等等,周奎不能杀,贿赂的人也别杀,打一顿丢回去,听懂了吗?!”
(本章完)
第114章 阴谋诡计还是机缘巧合?!
第114章 阴谋诡计还是机缘巧合?!
周皇后下午睡饱了,晚上睡不着,缠着朱由检要,如泣如诉。结果朱由检发现她是真的在哭。
朱由检的困境在于,他即使讨厌周奎一家,却不能喊打喊杀。
从公事角度来说,他们让人讨厌,但不是死罪。他不能只凭借个人好恶就对人生杀予夺,周奎将来做的破事,那是未发生的,也不能作为现在定罪的标准。
于私,周奎再怎么样也是周皇后的生父,别说不能光明正大地斩了周奎,就算真的是意外,最后也依旧会算到他的头上。除非他已经决定废掉周氏,可是他还做不到如此的绝情。
对于周玉凤来说,她的困境在于,她找寻不到自己的被需要感,找不到自己价值定位之所在。这也是大明防外戚制度下的一个弊端,小门小户出身的皇后,并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所以明代的皇后往往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简朴。
她们在宫里织布刺绣,进行生产活动,往好了说,这叫为万民之表率;从个人来说,不过只是打发时间、实现个人价值的一点小安慰而已。偌大的一个帝国,她们织造的三尺布,又能顶什么事呢?
至于生育和性,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皇帝像是缺乏这些的人吗?明代的版本比较怀旧,她们还做不到舔着个脸拿这种事情来威胁皇帝、跟皇帝谈条件。
朱由检能够理解周皇后的这种不安,尽力安抚,却并没有解决的办法。对于他来说,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自己的皇后处死或是贬黜。
但是周皇后的这种价值缺衡的感觉,只能自己去适应了。或许等到孩子出生,她将自己的精力投注到自己孩子身上以后,会有所改观。
朱由检此前就对是否要立周氏为后这件事情动摇过,他知道让周氏担任皇后,对她来说未必完全是好事,如今一看,果然应验。
可是如果不立她为后,那也是说不过去的,她王妃当得好好的,像燕王朱棣上位以后,都是当天就把燕王妃封后。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无解的,选择哪一条路都得不到完美的结果,或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自己认为相对更好的道路,或是掀桌,然后承受掀桌的代价。
第二天,朱由检在朝会上公开宣布,由于历代先帝有敕封外戚的不良风气,造就了遍地朱紫,这些外戚嚣张跋扈、欺男霸女,惹得天怒人怨。
另外,大明为了奉养这些外戚,付出了太大的代价,这样的事情要从今改变了。从今天起,非军功无以封爵,外戚也不能无故封爵!
自砍一刀以后,朱由检继续放出炸弹:藩王、勋贵、有功名、官身的人,他们通过赏赐、有合法交易程序获得的土地,朝廷不收回,但是不能再无限度减免赋税了。
从今日起,藩王免税一万亩,国公八千,侯爵五千,伯爵三千,进士一千,生员三百,朱衣大臣额外减免一千亩,蓝衣五百,青衣三百。皇帝以身作则,八百万亩皇庄按照正税三十税一正常缴税。
这一次大家虽然还是不情不愿,倒是没有一大群人跳出来跟皇帝作对。
原因有很多:一个是大家都知道国家要改革,皇帝这次做得很留情面了,所以大家还能接受。
然后就是皇帝刚刚打了胜仗,风头无两,京营选锋高呼圣天子,孙传庭的三千精骑还压在北京,这一万多人打建奴是白给的,把京城百官吊起来殴打一顿那是绰绰有余的,百官不得不考虑忤逆皇帝的代价。
最后就是,你皇帝的命令是一回事,但谁家没点手段,这税能不能收上来,能够收上来多少,就要看皇帝和帝党群臣们的手段了。
其实大家都没有非要跟皇帝对着干的想法,只是遵循着自己的利益指引,很多时候都和皇帝利益不一致而已。至于皇帝死活、皇帝是谁,其实对很多人来说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当然,明摆着要砍死他们的皇帝那不行,必须落水,匹夫一怒还血溅五步呢。
宋代用不抑制兼并的手段,联合士大夫阶级压着其余的所有人,包括豪强、士绅、军阀、百姓等,一直富到了国家灭亡,而大明是穷死的,适当学习一下富宋,想来是没毛病的。
至于百姓,一群通过考试选出来的人,只会认为自己的成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怎么会把自己真的当成是百姓的代表呢?虽然士大夫们所学习的圣人之道教育他们要勤政爱民,但这完全只是凭借个人节操罢了,又能够指望多少人能够履行呢?
从阶级来看,他们是独立的士大夫阶级,与百姓天然就不属于一个阶级。有背叛阶级的人,而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从权力的来源来看,他们的权力部分来源于皇帝,部分来源于朝廷这个结合体,并非来源于百姓,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对百姓负责呢?
明朝从小农经济朝着商品经济转变,从田地里面刨食似乎创造不了太多的财富,但朱由检知道,农业才是一切的根基,浮盈对这个国家是没有意义的。毕自严急于证明自己,想要把太仓的白银收入提升,而朱由检却更希望获取更多的粮食,为此,账面上的数字没那么好看也没关系。
北顶娘娘庙贩卖生儿秘方的道士已经被东缉事场的校尉拿住了,这家伙还是个没有度牒的假道士,根本就不是北顶娘娘庙的正式成员。不过朱由检对僧道之流可没有一点好感,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以帮信为理由,敲诈了北顶娘娘庙三千两银子,并罚没了八百亩良田。
北顶娘娘庙是皇家敕建庙宇,是“蛐蛐皇帝”朱瞻基下令建造的,此后历代皇帝不断扩建、赏田,使得北顶娘娘庙越来越富庶。之前的皇帝怎么想的,朱由检管不着,反正现在养肥了,就轮到他收割了,都快要亡天下了,让这些被供养多年的道士出点血,不过分吧?
至于那个假道士,朱由检下令给他灌十斤他所谓的秘药,将他家产抄没。他那个生儿子秘药的成分是香灰和草药,还有升级版:香灰和补益气血的药,如当归、熟地、人参、甘草、红等。
周母买的就是升级版的,这些药有补血益气的功效,红活血通经,可致流产,也确实有通经助孕的作用,但属风险较高的偏方。也就是说,如果是未曾怀上的女子喝了这偏方,没准还真有些用处,但是已经怀上的吃了,却有可能导致流产,属于是钱买罪受了。
蠢人灵机一动,朱由检差点没了个孩子,可能连自己媳妇都被害死。
可是调查发现,假道士卖假药已经卖了很多年了,卖出去的药方也是固定的,确实不是受人指使,即便有,那也是如同《名侦探柯南》里面黑衣人那样的布局高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导别人的行为。
有罪、无罪不过只在皇帝一念之间,不管他是不是受人指使,就凭他这可以让人流产的药,和这药送到了皇后的面前,就足以掀起大案,把成千上万的人牵连进去了,京师震动,杀得人头滚滚了。
但是朱由检不想自己变得神经兮兮,所以就姑且把这件事定性成为意外吧,不过借此挑拨离间的事还是要做的。朱由检把调查的证据摆在了周皇后的面前,至于她是怎么想的,朱由检就不知道了。
只见周皇后先是面色煞白,而后泪水蓄满了眼眶,她目光带着哀求地询问道:“陛下,这供词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红很好辨认,周母带了很多包秘药过来,随便拆开一包就可以看见,对照医书,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可是臣妾母亲为何要害臣妾呢?!”周皇后神情都变得恍惚了。
朱由检微微一叹,搂着她轻声道:“或许这只是无心之失吧。”
整件事情最吊诡的地方在于,假道士家里面甚至还有不少百姓送的锦缎旗,诸如“妙手回春”“术精岐黄”“送子菩萨”等。
“道心融医道,悬壶现慈航。妙手驱沉疴,阴阳调泰康。”落款:天启二年四月,督察院御史李邦华?!!朱由检看着这一条锦缎旗,直呼离大谱了。
假道士喝了十斤秘药熬的药汤,这里面廉价版的也有,升级版的也有,喝完以后下面拉肚子,上面流鼻血,没了半条命,但朱由检最后还是把他放掉了。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卖的并不是毒药。
坑蒙拐骗半辈子,一朝回到解放前,老道士被抄家了,家里搜出来三百两银子。透过审问的内容,老道士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捅破天了,他哪里知道那个妇人是当今皇后的母亲啊,要是知道打死他也不敢卖药给那妇人啊!
老道士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放了,出了厂狱以后,他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了个三跪九叩之礼,然后朝着自己藏钱的地方去了。
拿到钱以后,老道士连住所都没回,朝着北京城外走去,他的籍贯在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襄阳府均州,想必是准备返乡了。
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东厂的番子的眼线,最后汇报到了朱由检这里,魏忠贤请示他要怎么处置此人。
朱由检拔剑四顾心茫然,兴意阑珊地挥了挥手说道:“由他去罢!”
(本章完)
第115章 土匪总督袁崇焕,野人总兵陈继盛
第115章 土匪总督袁崇焕,野人总兵陈继盛
福州,叶府,没错,就是大明大名鼎鼎的独相叶向高家!万历三十六年后,因内阁其他成员或去世、或拒不入阁,叶向高独自主持朝政七年!
此时,叶府内轻歌曼舞。戏台子上,衣着轻薄的舞女正在卖力表演,寻常人一掷千金难得一见的魁,这里来了一箩筐。
并且,她们很可能就在今晚会被送到某些人床上,所谓清伶馆人,在真正的权贵面前,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乌山曾氏曾老爷到!”
“涛园主人许氏许老爷到!”
“闽侯南屿水西林林氏林老爷到!”
“闽县竹屿邓氏邓老爷到!”
凤岗刘氏、螺洲许氏、连江孙氏、宁德游氏、晋江安平郑氏、南安洪氏、月港颜氏、海澄李氏、海沧吴氏、石码苏氏、永定江氏、上杭丘氏、建阳麻沙刘氏、邵武黄氏、莆田林氏……
整个福建有头有脸的大家族都来了。魁们心中砰砰乱跳,既紧张又期待。她们干着风月生意,平日里迎来送往,消息灵通,对于本省的这些大家族自然是如数家珍,这些随便拉一个出来跺跺脚,都可以让闽地震动的大家族,今天竟然齐聚一堂。
要是能得到哪一位看上,给她们赎身自然不在话下。于是,舞女们表演得愈发卖力。可惜的是,她们的表演似乎被无视了。各家族的话事人似乎根本就当她们不存在,而是三三两两聚成一桌,开始了窃窃私语。
“叶家主,不知此番上头传召我等来,所为何事啊,可是要逼捐?”许豸低声问道。
叶家现任家主、叶向高之侄叶宏微微摇了摇头,拱手行礼道:“在下不过是遵着总督大人的钧令,才在舍下备下薄酒请列位前来。至于袁总督有何差遣,在下属实不知。”
“以你府上的人脉关系,竟也不知?!”曾熙丙愕然道。
叶宏的脸色变得难看。人走茶凉,他伯父在去年去世以后,他家青黄不接,虽富而不贵,谁还把他当回事?可是这些话他又不能明说,说出来,其他家族不仅不会可怜他,还会趁着他们叶家虚弱,将他们生吞活剥。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眼巴巴地攀袁崇焕等人的高枝,看能不能混得个一官半职。一个家族如果没有几个当官的,真就是被人欺负死啊!
“福建巡抚熊大人、福建总兵陈将军、两广总督袁大人到!!!”
随着门子的高声呼号,这些牛逼轰轰的大家族的话事人们纷纷起身迎接。只见叶府门外并排走来两位红袍大员: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衣服上绣着锦鸡补子;一人个子稍矮,整个人却十分精壮,衣服绣着仙鹤补子,露出半个身位。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身穿甲胄的大将,想必就是新来的福建总兵官陈继盛了,听说这厮是个从辽东跑来的野人!
“欻欻欻!”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支一百多人的标兵闯了进来。叶府的家丁还想阻拦,直接被标兵大手卡住嘴巴,喊都喊不出来,就被放倒了。众家主悚然一惊,虽然还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实则长袖之下,手脚都开始忍不住打颤了。
自从俞咨皋那个废物把水师给葬送以后,皇帝龙颜大怒,直接给福建换了一套领导班子:一个两广的、一个四川的、一个辽东的,还他娘的是带着兵过来的!!!不好对付啊!
福建的这些家族这段时间都尽量低调,小心做人了。在情况没有明了、关系没有打通之前,他们是不敢惹是生非的。哪曾想到,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逃不过啊!天见可怜,虽然福建地界上盛传着俞咨皋战败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出卖了消息,可这是诽谤,赤裸裸的诽谤啊!
明明就是他自己废物,都怪他自己,怪他自己啊!郑芝龙在海上拦路抢劫,对他们各家的生意影响也很大的好吧?他们都巴不得郑芝龙死呢!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月港颜氏、海澄李氏、海沧吴氏、石码苏氏这几个,就很有可能跟海盗勾结,可是也不能牵连所有人啊!
叶宏见气氛不妙,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弯腰谄媚地说道:“几位大人,在下已略备薄酒珍馐,恭候多时了,还请大人先请落座。”
“好说,本督最好美酒了!”袁崇焕哈哈大笑,搂着叶宏的肩膀就走了进去。现场的气氛为之一缓,只有叶宏浑身难受,袁总督的五指像铁爪一样,深深嵌入他的肩膀,不知道到底在点他什么。
好不容易落座,叶宏摆脱了束缚,却感觉半边身体都麻了。他内心咒骂不已,但表面却还要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几位大人,可要在下唤来几位歌姬助兴?”叶宏低头道。
陈继盛眼睛发亮,却不好率先发言。要说江南的女子就是水灵,跟辽东那些被风雪摧残的婆娘不一样。他虽然不是野人,但确实没有南边这些贼厮会享受。他千里迢迢跑来福建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临死前享受享受怎么了?
他娘的,皇帝虽然够仗义,也很赏识他老陈,可是也太看得起他了吧?整个东江镇只有三条大的福船,剩下的就是一堆平底沙船、小舢板,能顶什么事儿?他就算全部带来,也不够大海盗郑芝龙的一轮齐射啊!
况且,平底沙船那是内陆河道用的,福船那是远洋航行用的,没有一种是适合近海打仗的,玩个球!昼伏夜出,对照着星图,他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从辽东溜到福建。
如果是跳帮互砍,他觉得十个郑芝龙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如果是正儿八经地海战,火炮对轰,那还是让他去死吧,他们不仅船比不过人家,就连炮也不如人家的粗壮硬挺。
所以,在与熊文灿和袁崇焕见面后,陈继盛提出了:想要打郑芝龙可以,造船!至少造出来三百艘大鸟船,就有得打了。
“陈总兵,你那什么大鸟船多少钱一条?”袁崇焕问道。
“我问过了,官造一千两,民造两千两。”
“那就是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可以,等上十年!”陈继盛冷笑着说道。
“不能扩建船厂么?”袁崇焕也不傻。
但是,巡抚熊文灿又给他重击:“袁总督,整个福建一年税收合计五十二万两,最多只能留存十五万两。这十五万两,要管福建卫所军饷、战船维护、福建官员的俸禄、飓风海啸之后的赈济银,其实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各地官府都在各显身手,才能勉力维护。”
不过,虽然福建留存的少,但是起运的也少啊!福建实际起运仅 10万- 15万两,其中又因“部费”“火耗”等损耗,中央实得约 1万- 2万两。
袁崇焕是直接在广西老家被一纸诏令起用的,熊文灿则是从京城来的,袁崇焕对于京城的情况不太了解,于是,他不甘心地询问:“难不成陛下着我剿除郑芝龙,朝廷竟未拨分文饷银?”
熊文灿面皮扯了扯,说道:“陛下没让你剿灭郑芝龙,是让你以打促合,配合我招抚他。朝廷的银两是有的,帐已经出来了,钱还拖欠着,或许等夏税招收之后会拨下来。”
“还要等?”袁崇焕眉头皱起,而后,他诡异一笑,夸口道:“陈总兵,本督要是给你搞来几百条船,你就可以把郑芝龙拿下了,对吧?”
“我没说过这话,再说了,你哪来的船?!”陈继盛大吃一惊。
“那你别管,本督自有办法!”
“就算有船,也至少要操练一年,不…最少半年吧?”陈继盛说道。
……
叶家,袁崇焕拒绝了歌姬的陪同,他笑着说道,“本督肚饥,美人什么的,先吃饱再说,饱暖思淫欲嘛!”
看见袁崇焕笑得猥琐,叶宏也只能尴尬赔笑,亲自为袁崇焕倒酒。袁崇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噗嗤!
袁崇焕把酒水吐出,怒骂道:“什么玩意?淡出个鸟来了!马尿都不如!你们本地人就是这样招待本督的吗?是不是看不起本督!”
(本章完)
第116章 梓潼,我把你家给抄了,你不会怪我
第116章 梓潼,我把你家给抄了,你不会怪我吧?!
“你们在做什么?滚出去!这里轮得到你们来撒野吗?我可是国丈,当今的皇后是我女儿!”周奎咆哮道。
一大早上,锦衣卫和太监破门而入,他本以为等来的会是自己的爵位封赏,却没想到家里直接被包围了。锦衣卫们正在翻箱倒柜查抄他们家的财物,将值钱物件全都从屋里搬到了院子内。
“爹,坏了!俺妹子不会真的被陛下给废掉了吧?”周鉴惊惶道。
“什、什么?!!!不,不可能的!玉凤说皇帝很宠爱她的啊,她如今还身怀龙子,皇帝怎么可能会对她下手呢?!”周奎不可置信地反驳道。
“我的女儿啊!一定是有坏人暗害了咱女儿!天杀的周奎,我早就说过,要你不要送女儿去选那什么王妃,当初倒不如嫁给临县的王财主,也好过现在钱让咱女儿受罪!”周母哭天抢地地喊道。
“嗯?!”北镇抚司提督指挥使汤豫闻言愣住,与传旨太监相互对视一眼,却并没有言语交流。
“公公,公公您饶了我吧!咱们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公公,这点心意您收下,还有这些,这些也给您……”周奎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出金银就要贿赂传旨太监。
汤豫锐利的目光扫向太监,太监脸皮忍不住抽了抽,后退半步。汤豫笑了笑,一挥手说道:“来人呐,将他们身上的钱财也给搜出来!”
“将军,将军!我们无罪啊,求您饶了我吧!我给你跪下了!”周奎扑通一下跪下,把汤豫吓得一激灵。他连忙让开,并让手下将周家人一左一右夹住胳膊架住,不许下跪。
不管周家人怎么呼号、哭天抢地,来往的锦衣卫都是一概不理会,只是一味地搜查东西。周家人在这种极大的恐惧之中呆了许久,周鉴的裤腿好像都有点湿了。
周家的仆人们很熟练地跪在一旁,表现得十分乖巧,倒也算不上惊惧。毕竟权贵被抄家嘛,他们没见过,也听说过,反正是波及不到他们这些下人的,顶天了就是将他们发卖,给谁干不是干呢?
周家是暴发户,可没有忠仆和家生子之类的,加上他们又抠门,对奴仆挑剔,奴仆们并不可怜自己的主子们。
一个时辰以后,锦衣卫们将周家三进的宅院搜查完毕。这虽然不是顶尖的宅院,但这里可是北京,百姓年收入十两白银,这院子就值两千两,掏空六个口袋也买不起。朱由检也不算亏待老丈人了吧?可是人都是欲壑难填的,他们什么贡献都没有,却觉得自己值得更多。
锦衣卫招呼着将周家的奴仆带走,将除这间宅子以外的房契、地契带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一箱箱往外搬。
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坑蒙拐骗、受贿索贿得来的钱财被拿走,周奎感觉自己的心尖儿都在发苦,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女儿已经被皇帝废掉了。他顿时感觉人生都灰暗了。
汤豫翻看着账本,正在规划下一站要去哪里。这些人也算可怜,有的是自己赶着上来送钱,有的则是被周奎忽悠的小官小吏、地痞流氓。
周奎承诺着让自己的女儿给皇帝吹吹枕边风,给官员加官进爵;等他有权势了,可以给那些个地痞流氓安排一个差事。而且周奎现在就有南城兵马指挥使的官身,虽然一个兵都没有,但官服、俸禄还是有的,穿上衣冠也能唬人。
终于等东西都搬运得差不多了,传旨太监才开始宣读旨意。其他锦衣卫都出了门,指挥使汤豫把守门口。周家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等候审判。
“皇帝口谕:
周奎,你这个混账,你们一家子人都昏了头,给皇后进献下胎药,谋害龙子,坑害皇后,险些酿成大祸,罪该万死。
你犯的罪千刀万剐都不足惜,朕本不应该饶你,但念在皇后的情面上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着罚没你等家产,处以禁足三个月。念你等往后安分守己,不要再惹是生非,给皇后抹黑。须知朕给你的才是你的!
钦此!”
传旨太监念完,将一包药材和老道士的供词丢在了周奎的面前,而后转身离去。汤豫将一百两银子砸在地上说道:“这是陛下赏你的。”
说完汤豫关上周家大门,落锁!偌大的周府里面就只剩下周奎、周鉴和周母三人。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他们悲喜交加,而后相拥而泣。哭了一会儿,周奎推开妻儿,爬到院子中央打开钱袋子,用后槽牙咬了一口,是上好的纹银没错。
周鉴凑过来舔着个脸说道:“爹,能不能分俺一半?呃,十两也行!五两,五两总可以了吧!我可是你儿子,亲儿子!”
“去去去,败家子,胆儿也忒小,还不回去换裤子!”周奎不屑道。
“我看你们爷俩都掉钱眼里面去了,现在有钱能买到东西吗?”周母絮絮叨叨说着,打开了院子中央留下来的粮食袋,还有一小包盐,这些粮食活是可以活下来了,就是要过几个月苦日子了。
周府门外前后各有士兵驻扎看守。国丈府被抄家了,这可是大新闻,整个北京城都热闹起来了。百官们虽然也听说过国丈有些不靠谱,但大明的国丈向来都是不靠谱的。现在周奎还没有得势,倒也没有闹出太骇人听闻的丑事来。
皇帝这样做就有点不当人了,而且国丈是重点吗?他背后的皇后才是重点啊!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废后?!
大臣们开始头疼起来,这大明皇帝怎么了,非要折腾自己的皇后吗?大臣们可不想再玩一出争国本的戏码了,于是有大臣开始拟奏折准备劝谏了。
而外廷风声鹤唳,内廷周皇后却一脸懵逼地看着净军太监一箱箱地往她院里搬东西。
朱由检及时出现解答了她的疑惑:“梓潼,我把你家给抄了,值钱的玩意都在这里了,你不会怪我吧?”
周皇后颇有些哭笑不得,心中既有感动,也有不安。她急忙问道:“陛下,你把臣妾爹娘怎么样了?!”
“朕只是罚他们禁足一些时日,没伤他们。你往后可以赏赐家人一些钱货,但需要恩威并施,不能一味纵容,更不能让他们在你面前撒野,这也是一个合格的皇后要学会的。
而且你已经嫁与我了,娘家是娘家,这里才是你家,你跟我才是一家人,懂了吗?”朱由检摸着周皇后的小脸说道。
“臣妾明白了。”周氏把头埋到朱由检怀里,低声说道,“是臣妾让陛下为难,劳烦陛下费心了。”
(本章完)
第118章 福建水深火热,陕西天赤如血,甘肃
第118章 福建水深火热,陕西天赤如血,甘肃海晏河清
福建道御史带头冲锋,而后又有十几个闽浙籍贯的官员跟上,一同弹劾袁崇焕。偶尔有一两个或许是跟袁崇焕交好的人,想要给袁崇焕开脱,也被淹没在唾沫之中。
他们字字泣血,朱由检还以为袁崇焕把福建士绅都给屠了一遍呢,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太棒了!可惜,他还是想得太美了。
朱由检以“不能临阵换将”为理由,拒绝处置袁崇焕,就算要处置,也要等到有明确调查结果再说,不可能只听从科道言官的一面之词。然后,以“皇后怀有身孕,不能久坐”为理由开遁。
回到书房以后,他也看到了袁崇焕的奏折。读完以后,朱由检不由失笑。不得不说,袁崇焕真是个小机灵鬼!朝堂上弹劾得他无恶不作,结果袁崇焕根本就没有要福建士绅一分钱,甚至他还给钱了,只是这钱给的有些侮辱人罢了。
他把福建本地土豪、大海商们的武装商船给强征了,按照袁崇焕自己的话来说是“租借”。一艘大鸟船造价两千两,可以使用几十年,他发发善心,折中一下,按照二十年算,所以他租借一艘大鸟船,每年付给船东家一百两银子;
如果折损了,也不照价赔偿,说是“为了避免折价损害船东的利益”,所以如果有折损,就赔他们一条全新的官造大鸟船。大鸟船是一种改进福船,是如今大明最先进的一种战船,可以搭载二十四门红夷大炮,航速快,船身坚固抗揍。
至于为什么官造反倒比民造便宜?那问题可就大了去了,可以说两种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三条一千两的官造的,换一条民造的,人家都不愿意换!
于是,袁崇焕只费了几万两租金,就搞到了几百条大船。他也预料到了自己肯定是会被弹劾的,所以提前发来奏疏为自己辩解,希望皇帝可以保他!
内阁方面,毕自严小纸条警告说,袁崇焕这样会影响闽浙两地的丝绢出口,对两省赋税会有影响,对当地民生也有影响。打仗的事情他不懂,只是希望袁崇焕做得不要太过分,快点搞定郑芝龙,不要耽搁太久。
朱燮元的意见与毕自严完全相反。他提醒皇帝不要催促袁崇焕,要给他更多时间练兵、筹划;同时他也觉得袁崇焕这人不老实,应该加以节制,建议皇帝晓谕袁崇焕,要步步为营,不要贪功冒进,只要能够维持住福建的局面,遏制住那几个大海盗就可以了。
其他的就交给巡抚熊文灿,还是要坚定招安路线,大明的军力财力,不值得消耗在那群海盗身上。
张瑞图是福建晋江人,他跑去贿赂周奎那档子事,朱由检还没跟他算账呢!因为他中途跑路,魏忠贤准备用来弹劾他的人没来得及发言,现在又不知死活跑来为福建士绅说话。
朱由检直接罢免了他建极殿大学士的职,去了他的少师衔,直接把他一撸到底!理由嘛,是“通倭”,证据没有,让三司去查。
张瑞图是幸进的词臣,死得悄无声息,甚至都没有人为他鸣不平。他自己倒也算是识趣,担惊受怕了一年,如今也算求锤得锤,尘埃落地了。他在内阁过得也不好,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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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真正掌握权力的是那两个身兼尚书职位的家伙,他这种只能干点边角料工作,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他也五十八岁了,回家乡颐养天年,没有什么不好的。见他还算识趣,朱由检允许他致仕归乡,赐予钱财驿传,不再追究他“通倭”的罪责。
袁崇焕给了朱由检一点点小惊喜,虽然之前是有点歧视他了。而甘肃巡抚梅之焕却给了他惊吓,他汇报说,自己在河套剿了八百多马匪,发现黄河水都变清澈了,出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因为天子圣明,才使得大明海晏河清。
他委婉地表示,自己戍守边疆几年了,很思念家乡,家里来信,老母亲病危,希望皇帝能够给他放个假。
同时,陕西巡抚洪承畴上奏称:“全陕天赤如血,黄沙蔽日,百姓惶恐。更有灾民‘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人相食,盗贼起’。”他再次申请朝廷拨款赈灾!
三边总督孙承宗上奏,说自己自从上任以来,一直都在整顿军备,裁撤老弱,训练新军。大半年来,整合出三个六千人的大车营,三镇凑出了一万骑兵。但是三边尤其是甘肃、宁夏,本就人丁稀少,无力供养边军,请求朝廷拨给粮食!
其实,哪来的海晏河清?不过是黄河流域不下雨,流量减少,流速降低,水土流失变少,导致泥沙沉降,黄河水变得清澈而已。陕西天空变红,也只是沙尘在日光照射下形成的特殊光学效果。两件事本质上就是一件事,那就是西北部大干旱!!!
陕西要粮、甘肃、宁夏也要粮。朱由检现在倒不是一点粮食都没有,问题是运不过去。他打算让孙传庭运粮回去,结果孙传庭告诉他,从京师到延绥要走差不多两千里。
倒是可以向西出居庸关,翻越长城八达岭,跨越太行山脉直达延绥,可是这条路不好走,大军难以通行,粮食更是运不动,只能走京畿走廊:出居庸关,经过宣府、大同镇,从山西北部回到陕北。相比于直线距离,要多走一千多里的路,最终运粮途中的粮食消耗会比运送到的粮食还要多。
朱由检无奈,只能让三千骑兵随身携带几千石军粮回去。这些粮食,军队自己吃都不够,想要用来赈灾就别想了。这三千精骑,如今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肥得不得了,用褡裢袋在马背上一边挂一袋粮食,每匹马载重一石,大概一个人那么重,倒也不会太损耗马力,影响行军速度。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用十天半个月甚至是几个月来赶路,是正常的事情,但这却让朱由检感觉非常难受。无论是消息还是物资运输,都受到了极大限制:地方的消息往往半个月才传到京师,朝廷的公文送下去也耗时良久,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这一来一回黄菜都凉了。
疆域辽阔也不完全是好事,国家本来就穷,物资还难以调配。如果大明的物资可以轻松运达,野猪皮早就被碾死了!大明是强大的,却浮浮囊囊,难以形成合力。
历朝历代对于这件事的解决办法就是大力发展驿站系统,驿站就是帝国的神经网络,如果驿站出了问题,国家就会陷入瘫痪。而大明的驿传系统也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有时候皇帝让人送荔枝未必是因为喜欢吃荔枝。
(本章完)
第119章 灾民若可赈济,便赈济;若事不可为
第119章 灾民若可赈济,便赈济;若事不可为,则当优先保全边军
崇祯元年四月二十八日,一支规模庞大的马队孤独地行走在陕北大地上。赤红的天色下,这支马队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如此数量的队伍,却显得异常安静。风沙呼啸,卷起黄沙,让整个世界都透着几分蚀骨的悲凉。
孙传庭骑在马背上,用麻布捂住了口鼻,只露出眼睛,其余人等也尽是相差无几的打扮。在京师的时候,为了参加入城仪式,他们将自己的盔甲擦得锃光瓦亮,可如今却都变得灰扑扑的,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的风采。
或许是因为风沙,又或许是因为干渴,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明明三千人的大军,却显得格外安静,唯有可怜的马儿没有防护,总是被风沙呛到口鼻,时不时发出唏律律的咳嗽声。
这支百胜精锐,在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都不曾惧怕,如今只是静默行军,却感觉到了惶恐。他们依稀记得来的时候也是走这条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却为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标物都变得模糊。
若不是大伙聚在一起可以给予各自安慰,他们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走错路,担心自己回不了家了。
延绥镇无定河,之所以叫无定河,是因为这条河屡屡因为洪水而改道,河道无定,故而得名。见到无定河,也意味着他们距离回到老巢榆林卫不远了。
无定河流域曾经是一片水草丰美之所,孙传庭等人如今正处于无定河下游位置。榆林兵常常偷跑到这边放马,又被绥德县的牧民和绥德卫的守军驱逐,有时候闹大了,官司会打到延绥镇。
可是如今这里却是连草根都不见了,只留下漫天的黄沙,他们都开始恍惚自己到底是在陕西,还是误闯了哈密卫的沙漠。
他们上一次的水源补给还是在三天前的黄河,如今水已经快要用完了。本来打算在无定河再进行用水补给的,可是如今这里却只剩下了干枯的河床。百姓们都去哪里了,为何一连好多天都瞧不见人烟呢?
延绥精骑队伍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了起来。再得不到水源补给,他们就要杀马喝马血了。可是人可以喝马血,马怎么办?!拼命干仗好不容易捞了点战利品,难道就这样舍弃了吗?那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
孙传庭和副总兵杜弘域商量后,决定舍弃官道,沿着河道行军,如此没准还能有机会找到水源。他们沿着干枯的河床又走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除他们之外的人影。只见七八名分不清男女的枯瘦百姓,正蹲在河床上围成一圈。
队伍的到来,将他们从自己的世界之中拉出来。孙传庭眯着眼睛看去,只见几名百姓半蹲着起身,手里还抓着一条半干半湿、冒着蛆虫、环绕着苍蝇的死鱼,正在往嘴里送。他们呆呆地望着朝廷的大军,眼神里尽是麻木。
呕!孙传庭见状,忍不住一阵干呕。饶是见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他也有些无法承受这一幕的冲击。与此同时,涌上心头的是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又或者是自责。
这里是延绥境内,他是延绥巡抚,他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延绥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绥德州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鱼干从嘴里滑落,几人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表情来,从麻木变为惊慌。
“爹,快跑,官军来了!!!”一声沙哑的惊呼落下,几名百姓作鸟兽散。孙传庭面色一僵,刚刚举起的手也变得僵硬。
他正想与百姓交谈,却不曾想百姓却畏朝廷大军如虎。延绥是军镇,与寻常地方不一样,这里的百姓常年与边军作伴,甚至大部分都还是军属,不应当这么畏惧官兵的才对。杜弘域轻勒缰绳,连人带马窜了出去,其后十几骑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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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得手脚发软的饥民自然是跑不过战马的,很快就被擒了回来。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咱们没有从贼,家里也没有粮食,不要杀咱们啊!!!”
孙传庭闻言愣在原地,经过好一番安抚和交谈,他终于弄清楚了情况。他们这么怕官军,是因为有边军扮作流贼劫掠百姓,或是杀良冒功。
饥民们组成打粮队,袭击地主庄园、乡堡,抢夺粮食和财物。
陕北大旱去年就已经开始了,流民却无力对抗朝廷,被无情镇压。天气转冷又下雪,他们靠着扒树、撅草根、吃土硬生生扛了过来,抗不过来的就死了,造反的也被杀死了。他们指望着那场大雪之后会是一个好年景,没想到雪融化之后,又是大旱。
陕北延绥镇防区内,除黄河以外的所有河流都断流了。起初,百姓们还为了争夺水源打得不可开交,后来河流彻底干涸,麦、粟、黍苗通通枯死。
别说庄稼了,找不到水喝,就连人都被活活渴死,大家彻底绝望。没办法,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人想要活命就要逃难。
百姓离开家乡,组成流民,想方设法找一口吃的;士绅们被灾民袭击,瑟瑟发抖,只能动用关系,威逼利诱,四处求助;官府无力赈灾,为了完成赋税的征收,却不想让治下的百姓跑光,流民被官军围追堵截,或擒或杀。
延绥民政其实也归属于陕西布政使司管辖,在巡抚地位凌驾于布政使的今天,其实就是归陕西巡抚洪承畴管辖。
但是洪承畴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他如今勉力维持着山西的秩序,尝试阻止陕北的流民南下,波及更多的地方。
陕西南部是水稻种植区,部分地区倒还过得去,但是如果被这些流民一搅和,整个秦地都要玩完。
洪承畴已经多次上疏,祈求朝廷拨给钱粮赈灾,但是朝廷却只是对他表示勉励,都是些囫囵话,却不见钱粮拨来。
孙传庭也感到了绝望,他忽然想起皇帝对于他的叮嘱。初听不以为意,如今对照着细看,却让他感受到了阵阵的寒意。
从京师出发返程前,皇帝对他说:“灾民若可赈济,便赈济;若事不可为,则当优先保全边军;边军若亦难保全,便需保住精锐;若连精锐亦难立足,便引军撤往山西。”
(本章完)
第120章 ,不反对,不代表赞成,不明着反对
第120章 ,不反对,不代表赞成,不明着反对,不代表着不会使小手段
明知是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君子之行。朱由检不认为自己是君子,甚至还觉得自己的素质有待降低,高的道德感带给他的只能是痛苦和折磨。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正是在崇祯元年爆发。那些个耳熟能详的大贼头:王嘉胤、高迎祥、张献忠、王自用,都是在这一年起事的。
对于注定徒劳的救援,朱由检不愿意将宝贵的物资投入进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将兵力撤回偏关以东、秦岭以南的最坏打算。陕西注定是一个烂摊子,这是天注定的,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那些觉得可以招抚的官员,是基于他们侥幸地认为,只要维持住局面,年景总会慢慢变好的。然而朱由检却知道,这不过是奢望罢了。
陕北百姓很可怜,但是其他地方百姓的命也是命,朱由检做不到牺牲其他地方百姓的命去救陕北的百姓,再怎么样,到头来也还是一场空。
那片土地已经渐渐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按照以往的经验,秋收的时候就是灾民彻底爆发的时候,陕北“火药桶”将被引燃。如今的朝廷还是别妄想救灾了,先考虑怎么样顶住灾民的冲击吧。
树挪死,人挪活,或许陕西唯一的出路是将百姓迁走。可是山西也是人口大省,干旱的情况只是比陕西稍好,而瘟疫的严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陕西要迁民,就只能往南入四川、湖广,往西跑去乌斯藏、吐鲁番。
不过相比于百姓,最要紧的是先把那些活不下去的兵调走,没有边军的加入,流民都尚且还能镇压。
朱由检决定把陕西的兵调往山西甚至是燕山防线,或许大明的兵力安排头重脚轻,不仅仅只是为了防备辽东,还是因为中西部养不活那么多的人。
朱由检是绝望的,推演局势越是深入,越感觉到了无解。这就是他摆烂的原初动力:保住自己这条狗命就算不错了,其他的人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好像最优解就是趁着现在局势还不错,麻溜地跑路迁都南京。不然留在北方就是一条死路,就算运气爆棚捏死了建奴,也还是个死。
对于朝廷和他个人而言,最宝贵的资产其实不是地盘,不是百姓,甚至不是钱粮,而是大明最能打的那几个兵团。
目前来说,就是朱燮元、秦良玉的川军兵团,袁可立的辽西兵团。孙承宗的三边军、孙传庭的延绥精骑、宣府大同边军等,只能算半个。
只要精锐兵团还存在,只要存在,甚至不需要打赢,那他就不算输,那么他这个皇帝就可以号令天下。
可笑秦良玉还以为他飘了,却不知道他这个大明皇帝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悲观。与其说飘了,不如说是破罐子破摔,及时行乐。
不过悲观也有悲观的好处:悲观到朱由检的这种程度,抗压能力就会特别强,因为把所有最糟糕的可能性都预料到了,所以轻易不会感到绝望,韧性会超乎想象。毕竟:再糟糕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不是吗?
既要又要就会什么都得不到,搂住自己能够搂住的,搂不住也不要勉强,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崇祯元年四月九日,大明各地举行了武举乡试,选出了七百名武举人,较历年人数翻了三倍。
五月二十八日,京师会试,报名的武举人近三千人,达到了历年武举的巅峰。这三千人里,只有一百二十人通过了会试。
按照以往的规矩,会试通过就是武进士,就可以获封武职了。可惜如今他们却还要经过殿试的考验,还有可能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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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进士们没有像文举贡生一样放任自由一个月,而是被带到了京营。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殿试考核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他们每个人可以分到一百名三千营的步卒,他们要训练这一百步卒,用于参加一个月后的比试。比试的结果,对于他们能不能保住进士的称号至关重要,还影响着排名。
前五十组的士卒,则可以加入京营选锋,享受足额粮饷待遇,剩下的只能回去继续挨饿。
朱由检一鱼两吃:既要考验武进士的带兵、练兵、指挥能力,还顺便白嫖一批精兵。
其实朱由检还想公开比赛,邀请百姓参观,卖门票搞博彩圈钱的,但想想还是太轻佻了,时代容不下这样的先进版本。
五月,夏收开始,江南大丰收。苏州府“稻大熟,亩收三石”;松江府“夏收麦,秋收稻”,麦子熟了。
北直隶的冬小麦开始收割,山东“五月麦熟,农忙遍野”。两广因为旱灾粮食减产。四川、湖广、江西、福建……
无论南北都是一片丰收景象,除了倒霉蛋山西、陕西,各地的收成都很不错。
徐光启说:“北土秋成,视夏收尤重,若秋潦失收,则民必饥馑。”
在天灾背景下,原本最为重要的秋收受灾害影响尤其严重,反倒是作为补充的夏收不太受灾害影响,收成稳定。
这次夏收丰收令得朝廷上下振奋,半死不活的朝廷财政就指望着这次夏收回一口血了。
朱由检也很高兴,但是他现在发愁的是,夏收的粮食怎么样才能运到北方。依靠腐朽的漕运系统吗?他觉得海运才是出路,也不知道袁崇焕、熊文灿什么时候能够搞定郑芝龙那厮。
六月,王在晋带兵沿着京杭大运河转了一圈回来,将河漕运总督崔文升逮了回来,把去年秋收滞留的二百万石粮食拖了回来。只不过这二百万石粮食都被替换成陈粮,甚至是发霉的粮食,喂马都有可能拉肚子。
朱由检对于王在晋有些失望,他终究是个传统文人,难道所谓的百万漕工真就那么坚不可破吗?!
这次夏收的意义其实还不仅于此,这还是变法的试金石,整个户部严阵以待。毕自严宵衣旰食、目不交睫,毕竟他的诸多改革都是围绕着税制的,这次夏收如果税收没有明显的增长,那么他的改革就会变成笑话,他也差不多可以递交辞呈了,就算皇帝保他,他也没脸留下来。
而反对改革的顽固势力潜伏了那么久,也差不多要跳出来了,不反对,不代表赞成,不明着反对,不代表着不会使小手段,这是中央朝廷和地方势力的对决,考验的是皇帝对于朝廷,朝廷对于整个大明的掌控力。
朝廷多收一分税,他们拿得就少一分,是让朝廷收不上税,还是从百姓身上找补,总之没有人愿意少赚!!!
(本章完)
第121章 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第121章 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崇祯元年六月三日,早上七点,朱由检被热醒。左拥右抱,左边是李秋娘,右边是沈沛卿:一个身形修长,一个躯体娇小,肌肤泛着些微油光,如同羊脂玉一样,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扫上一眼就很难冷静下来。
朱由检感觉脑壳有些晕乎,像是中暑了一样。他的后背、头皮都冒了不少汗,被浸润的发丝贴在红扑扑的脸颊上。他在李秋娘的屁股上抓了一把,捏了捏沈沛卿的鼻子,将两人唤醒,而后在二女的服侍下冲了个澡。也就是需要上朝,不然他高低得……
皇极殿,朱由检入座之后,群臣百官才从殿外鱼贯而入。左班文官,自东阶升;右班武官,自西阶升;各衙门奏事官,列于丹墀之下,候旨依次奏对。鸿胪寺左少卿刘泽深用一种很装的调子唱道:“崇祯元年六月初三日乙未早朝,在京应参官员共七百三十三人。
内:文官自六部尚书以下三百零五人,武官自五军都督以下一百九十九人,俱已齐班;离京谢恩士子二百一十八人,系今年春闱新科进士,现于午门外候旨;离京辞官者一人,乃原建极殿大学士张瑞图,因年迈体衰难以供职乞归,已蒙圣恩准奏,着即日起程。”
“陛下,敢问可要一见离京诸臣?亦或着彼等于殿外谢恩,即刻起程?”刘泽深恭敬询问道。
“福建路途遥远,行之不易。着张卿尽早登程,不必再行繁琐礼仪,以免耽误行程。望张阁老归乡之后,能教化地方百姓,宣扬圣人教化,移风易俗。劝谕乡中百姓须重义轻利,舍小家为家国,按时按额缴纳赋税,以辎军饷,剿除倭寇,保家卫国。”
“好歹曾经是阁老,皇帝见都不见?”众人心中一沉,殿内气氛变得有些压抑。一辈子钻营,好不容易位极人臣,结果皇帝一句话就罢免了。众人都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更何况张瑞图无罪啊!虽然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但无功无过已是难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不就是为自己家乡说了几句话吗?谁当官不为家乡父老说话?无情无义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皇帝有点霸道了,真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呗?殿下不少大臣手里捏着拟好的奏折,心中百味杂陈,陷入了犹豫,但更多的人茫然一扫而过,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新科进士,让他们都进来吧,朕有些话要说与他们听。”朱由检说道。
“陛下有令,宣殿外士子觐见!”
随着刘泽深率先出声,鸿胪寺序班的小官们当人肉喇叭复述两遍,声音传至大殿外。二百一十八名新科进士乌泱泱走了进来,他们挤在皇极殿门口,挡住了部分光线,使得大殿内的亮度都低了些许。
这些人还没有混成官场老油条,因为宣他们进殿并非常设流程,皇帝一般只会叫几个特别中意的人进来询问,甚至一个都不叫,让他们在殿外磕个头了事。
事发突然,他们都没有经过培训和彩排,进来以后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活像是一群呆头鹅。朝臣多是朱紫高官,看到这群官场新人,不免有些感慨万分,不少人面露追忆之色。
鸿胪寺卿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喊道:“陛下宣谕,众皆跪听!”
众士子手忙脚乱地跪下,跪也是很有技巧的,显然他们也不是很会跪。朱由检倒是没生气,不会跪好啊。
崇祯元年考中进士及同进士出身的有三百五十三人,其中一百三十五人留在京师各衙门观政,当实习生,干得好就可以转正;剩下的二百一十八名,给发一本“新手官员上任指南”就被丢了出去。
官方给他们发的是《诸司职掌》和《大明会典》,不过私下里更流行的是袁黄所著的《当官功过格》。他们就靠着这些指导书籍跑到地方,跟那些坐地虎斗智斗勇。
出身好的,家里面会给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师爷、强有力的家丁打手、娇俏可人的小侍女或者书童;穷人出身,比如海瑞这种,家里穷得过生日都吃不起猪肉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庶民子弟就算考上了进士,也不意味着就能够平步青云了,他们的磨难才刚刚开始呢。不公平,从小时候人家念私塾,他们却只能去免费的县学、卫学开始,最终伴随他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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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满腔热血的士人就这样被磨掉了心气,甚至黑化,比那些家境好的官员更贪暴,似乎是要将一路来遭受的苦难贪回本。
朱由检向来对于演讲这种东西是不屑一顾的。时代变了,礼崩乐坏下,人们已经不像诸子百家时代那么地淳朴了。不过哪怕知道说这些场面话没什么用,他也还是打算推心置腹地说一下。
万一有哪个“小可爱”真的听进去了呢?大明确实是有不少圣学入脑、真心想为民请命的“傻子”的。
朱由检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朕尝闻汉唐之时有言‘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深以为然。
往者我大明多擢清贵之士居要津,此辈或德行无亏,于经史之学亦有造诣。承平之时,于振扬国祚、整肃朝纲固有益处,然值此多事之秋,欲靖难安国,恐非其所长也。
自嘉靖至今,天灾频仍,愈演愈烈。此非朕之失政,亦非奸佞乱国,实乃天地自然之变也!
昔周末、汉末、唐末,史书皆载连岁奇寒:周孝王时‘冬大雨雹,牛马死,江汉俱冻’,《后汉书五行志》亦记‘冬大寒,雨雹杀牲畜’‘夏低温,禾稼不熟’。
今此天象,轮及我朝,岂人力可违耶?古之豫州多象,江淮多鼍,今皆绝迹,岂真因天子失德所致?不过天寒地冻,彼等南迁以避寒耳!
朕自临御以来,自以为励精图治,亲贤臣,远小人,处理政事少有失当之处。南平蛮乱,北驱逐鞑虏,捷报频传,论及武功亦不逊前贤。然为何天不祚善,反降灾异?由此观之,天道运行,实与帝王德行无涉。
《荀子天论》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夫天道不可干预,唯当力减人祸耳。
自古王朝兴替,始盛终衰,中兴难觅,皆因积弊深固,转圜不易。今我大明,亡国之兆已显。若朕为亡国之君,尔等为亡国之臣,史册书之,必难称美;更兼异族若入关,剃发易服、焚史灭籍,恐青史留名而不可得,此诚亡天下之危也!
朕今授尔等为县令,返乡牧民,非为疏远,实按籍贯授职耳。按旧制,官员需避籍远任,阁臣多有谏阻。然治国之道,岂有定法?唯在权衡取舍耳!朕望尔等归乡,当为家乡父老做主,上承圣恩,下安黎庶,助乡里度过荒年,方不负平生所学。
尔等既为圣人门徒,当存希圣之志,勿以出身论高低!
新科进士,留京者、外放者,若考成优异,朕必不吝擢用;若有贪墨不法,定当锁拿严惩!尔等乃天子门生,朕望尔等为国家栋梁、股肱之臣,而非沦为刑部文书上待斩之囚!以上肺腑之言,望各铭记,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皇帝亲口说国家快要完蛋了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所有人刚开始都以为皇帝只是说些常规的勉力之言,皇帝自夸的时候,众人心中还觉得皇帝也太不要脸了,却没想到皇帝最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众人想想,思想受到了冲击,变得有些沉重。
“天人感应”是董仲舒那厮的言论,算不得儒家正统,众人需要就拿来用一下,倒也并没有完全当真。因皇帝的话有点超出常规,一时之间众人都反应不过来,一个个都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最惨的是这些新科进士,刚刚步入官场,结果皇帝跟他们说国家快要倒闭了?!那他们这些年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十年寒窗苦读,刚刚入编就要面临下岗风险?!他们一个个神情都变得恍惚了。
朱由检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挥手令其退下。他的话确实不只是说给这群官场小萌新听的,也是在给朝廷百官做一个心理预设,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现在可能很多人把他的话当成是扯淡,但过几天就会见到箴言应验了,到那时不知他们会怎么看皇帝。
以上流程都不属于正式朝会流程,刘泽深在皇帝的指示下继续大声吟唱道:“今当奏事之期,有本者出列,无本者卷帘退朝。诸司官员,毋得交头接耳,毋得咳嗽失仪,违者鸿胪寺记过,奏请处分!”
话音落下,宣告朝会正式开始!而今日朝会的主体,正是关于各地赈灾的,众人将奏本正件递交给鸿胪寺官员以后,捏着手中的副本,心有戚戚,这是怎么个事啊,皇帝的锦衣卫又支棱起来了?!
(本章完)
第122章 你们可以反对,但朕不接受你们的反
第122章 你们可以反对,但朕不接受你们的反对!!!
最近朝臣们察觉皇帝对于赈灾的事情好像不太上心,只是一味地屯粮。又有内阁众臣张瑞图因言获罪、罢免官职,众人对于皇帝的态度捉摸不定,还是有些紧张的。
第一个上奏的是通政使田珍,他是代替地方官员念奏,怎么样也不会牵扯到他的头上,所以他一点都不紧张。
臣通政使田珍谨奏:陕西巡抚洪承畴飞章急报“陕地连岁凶荒,恳请圣恩赈济事”。该臣奏称:自天启七年秋冬无雨,至崇祯元年春夏,延安、榆林赤地千里,草根树皮皆尽,民多相食。
肤施、安塞、甘泉、安定、保安、延川、延长、绥德、米脂、神木、府谷十一县,自今岁以来滴水未下,以至于颗粒无收。祈求陛下蠲免逋赋,正额钱粮量行停征。
西安府属州县夏粮绝收,秋禾未播,饥民流离至省城者数万,请允许西安府开仓平粜,发西安府仓储粟米二万石,在延安、榆林等地设置粥厂赈济灾民。
田珍念完,躬身退回班列,众臣沉默,都看向皇帝。其实类似的奏章洪承畴不是第一次呈递了,从去年到今年就没有停过。但去年朝廷也就拨了二十万两,今年灾情更严重,却直接不管不顾了。
不得已,洪承畴只能贿赂通政使田珍五百两银子,希望他在朝堂上当众提及陕西灾情以及赈灾事宜,这样皇帝就不能再继续装作看不见了。虽然这样做有可能会得罪皇帝,但是洪承畴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毕自严眉头皱起,作为大明的财神,赈灾就是由他负责的。他看向皇帝,等待着皇帝的询问,结果皇帝却并没有叫他,只是缓缓地说了两个字:“准奏!”
“然后呢?!”众人心中一沉。
吏科左给事中李遇知先坐不住了,他是陕西籍官员,又在户部,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对家乡的灾情置之不理。
他顾不上朝仪,轻咳一声,站到御道上开口说道:“陛下,《大明会典》言‘凡地方水旱,有司即奏,户部速议赈恤。’陕地大灾,臣恳请陛下着户部速拨钱粮,给与赈恤!”
工部左侍郎南居益站了出来,恭声道:“启禀陛下,大灾之年,危中有机。陕地干旱,黄河水浅,正宜‘束水攻沙’,疏浚河道,行以工代赈之法,如此两难自解,一举两得!”
兵部给事中马懋才也出列说道:“陛下尝以李唐太宗自比,其言‘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今灾民嗷嗷待哺,若不速赈,恐饥民相聚为盗,小则劫掠乡邑,大则啸聚山林。
昔黄巾乱起巨鹿,黄巢变于曹州,皆因灾荒失赈,遂成燎原之势。今大灾初起,正当防患于未然,若任由灾祸蔓延,恐陕北震动,关中危殆,还望陛下三思!”
马懋才是延安府安塞县人,他的家乡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南居益是西安府渭南县人;反倒是李遇知是陕南洋县人,灾情暂时没有祸及他的家乡。
众人见皇帝沉默,转而把目光投向首辅毕自严。毕自严无奈,也只能起身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诸臣工言之有理。陛下方才言‘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陕北灾事急峻,确实不是陕地自己可以解决的,朝廷当予以赈济。”
“可……诸位回去写好奏疏,详细描述赈济的方法、所消耗的钱粮,朕会视情况选用你们的计策。”朱由检终于松口,可是众人的眉头却依旧紧皱着。拖字法嘛,说得好像谁不会一样。
不过让大家有些理解不了的是,皇帝难道跟陕西有仇吗?为什么要推三阻四不愿救济?难道山西的百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了?!陕西籍的官员有些伤心了。
如果是吏部官员留意过的话,甚至会发现皇帝把新科进士派遣各地,偏就是陕西籍的没有派,而是留在了京师。有挂念家乡、心急如焚的,甚至顾不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进士功名,直接辞官跑路了。对于这些人,朱由检倒是保留了他们的功名,不予追责。
多少陕北的人想方设法逃难,做梦都想离开,这些人却非要做逆行者。可是他们赤手空拳回去又能怎么样呢?!没办法,朱由检只能规定:真想回去的就上报,可以领个县令的职位;跑路的也追补一份任命书,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他们自己了。
河南、山东处于黄河下游,当地官员上报黄河下游已经断流,请求免天启七年拖欠钱粮,缓征崇祯元年正赋。
“开封、河南二府自元年春无雨,蝗蝻蔽天,禾苗尽毁,民食草根,逃亡过半。”
“南阳府属淅川、内乡等县,五月暴雨连旬,丹江、白河决堤,淹没农田万顷,溺死千余人。”
“济南、兖州自元年正月至五月不雨,飞蝗蔽日,禾稼无收,民多鬻子为食。”山东巡抚请求“发常平仓谷 2万石”赈济,同时允许灾民“采野菜、树皮免罪”。
“顺天府所属州县春旱,夏五月雹如卵,损麦禾十之七;保定府真定、河间等县旱蝗并发”,顺天府尹请求“查勘灾田,减免部分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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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府属州县连岁无收,至元年秋,人相食,盗贼蜂起”,请求赈灾和派兵剿匪。
“应天府属江浦、六合等县,大雨,长江泛溢,圩田尽没”,请求减免赋税。
“凤阳府自元年春至夏不雨,蝗蝻食禾,民多流亡,祖陵所在之地亦成赤地”,请求拨款赈灾以及修缮皇陵。
太原府、平阳府,武昌府、荆州府,长沙府……
朱由检越听越不对劲,真的是奇了怪了:明明各地大丰收,怎么突然间全国上下各个州府都遭了灾,伸手找朝廷要钱了呢?!毕自严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拳头紧紧攥住。谎报天灾抗税,可是各地传统啊,有人想要他死啊!
毕自严出列奏道:“陛下,各地所报灾情,水、旱、蝗诸灾不一,轻重亦有别,赈济之策自当因势利导。若一味泛泛赈济,一则朝廷钱粮有限,二则恐难收实效。臣恳请陛下简派钦差大臣,亲往灾区踏勘灾情、核验虚实、安抚百姓,再据实地所查,量情施以赈济之策。”
“准。令保定巡抚卢象升,自巡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广平六府,及紫荆、倒马、龙泉等关灾情。令英国公张维贤率神机营选锋八百,巡视北直隶其余受灾州府。令御马监太监曹化淳率神枢营骑兵选锋三千,巡视南直隶。”
“陛下不可!!!太监贪暴无度,陛下欲再兴税监,重蹈‘高淮乱辽’之覆辙乎?!”礼部尚书来宗道大声疾呼。
“陛下!祖宗法度,文臣巡按地方,例由都察院差遣;武臣掌兵,不得干预民政!今命保定巡抚卢象升自巡六府,又令英国公张维贤、太监曹化淳分领京营巡视南北直隶,此乃以武干政、以宦乱权!
卢象升虽为巡抚,然提督三关乃武将职掌,今令其兼巡民政,是欲使边将手握地方生杀大权乎?英国公世掌京营,若以勋贵巡视州府,置按察司、巡按御史于何地?
至于太监……阉宦监军已是祖制弊端,今又令其率骑兵巡视南直隶,岂不闻‘缇骑所至,鸡犬不宁’?前年苏州民变,正因税监纵兵抢掠!”吏部尚书房壮丽帮腔。
王在晋也出列说道:“陛下,英国公部八百选锋,日耗粮百石;曹化淳三千骑兵,需战马三千匹、草料千束。太仓库现存银仅四十三万两,若再支京营巡视费用,恐陕地赈银无着!
且北直隶、南直隶相距数千里,令勋贵、太监分巡,必致南北文书往返延误,反使灾情加剧。臣请陛下收回成命,仍依旧制,令南北直隶巡按御史速查灾情,三日内造册奏闻,所需兵丁可由各府卫所抽调,无需惊动京营!”
朱由检无视他们,继续说道:“令阁臣李国棤领兵八百巡河南;令前五省总督张鹤鸣起复,任两湖巡抚,加都御史衔,巡视湖广;起复前礼部主事刘宗周为珠江巡抚,加御史衔,率孝陵卫八百,巡视两广;令袁崇焕巡视闽浙;命石柱宣慰使马祥麟率白杆兵五千巡视云贵川,核查灾情,督促赋税,震慑宵小!!!”
“陛下,此乱命也!”兵科给事中刘懋激动地说道,“恕臣难以从命,请陛下收回成命。若是陛下一意孤行,臣必予以封驳!”
吏科给事中孔闻诗出列说道:“陛下所设珠江、两湖巡抚,未先例、乃闻所未闻!还请陛下谨遵祖制行事,切勿私设官职。况要害之臣应当廷举得之,选出德才兼备者方能服众,还请陛下三思!”
右都御史单明诩说道:“陛下,大明各道本就设有御史,巡视天下、风闻奏事本是御史之职。陛下如今另设巡使,令得都察院无所适从,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派遣御史巡视地方。”
朱由检目光扫向内阁众臣:兵部大佬朱燮元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睡着了;毕自严面沉如水,没有出声;其他大猫小猫几个看到皇帝目光看来,竟然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看来内阁是被皇帝整怕了。
勋贵这边,秦良玉目光坚定,张维贤好像有些兴奋。如此,朱由检就安心了。果然把害圈之马丢出去,就不会再发生群臣逼宫的事情了,前首辅黄立极开除得对!
既然没有朝廷百官跳出来辞职,那么朱由检就当他们通过了。至于给事中,那是什么玩意?朱由检淡淡道:“太祖设给事中,是为了行‘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不是来给朕添堵的。你们可以反对,但朕不接受你们的反对!!!”
下朝之后,朱燮元找到朱由检,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你太心急了,长此以往,恐君臣离心!”
“朕急需钱粮。”朱由检淡淡道。
朱燮元点了点头,说道:“陛下需谨防宵小。”
“朕晓得了,朱卿,朕给你派遣一营禁军吧。”朱由检继续道。
“也好。”朱燮元笑了笑,说道,“臣老咯,若是臣年轻之时,何惧宵小?陛下尽管放手施为,关内但有乱臣贼子,老臣自会替陛下一一剿灭!”
好狂妄!朱由检为之侧目,这老头此刻在他眼中,像是会发光一样,大家都姓朱,难不成是一家人?!
(本章完)
第123章 不完美的改革,不完美的招安,只有
第123章 不完美的改革,不完美的招安,只有朕的闺女最完美!!!
七月,夏税征收完毕,包括正税、杂税、辽饷等在内,合计征得税银一千八百万两,粮食一千二百万石。
六百万两留存地方,一千二百万两转运至京师。漕运额定为五百万石,北方漕运之外输送京师粮食额定四百万石。
八月,税银、税粮陆陆续续转运到北京。太仓得银八百万两,途中因为各种原因,诸如山贼、漂没、蒸发等,损失了三百多万两。其中,两广云贵的一百多万两还在路上,也不知道能到达多少。
反正朱由检是受够了陆运的龟速,迫切希望建设大明的无敌舰队,毕竟就算是广西,也是有海岸线的!税粮归仓五百万两,主要是北直隶以及山西、山东、河南等部分临近州府的税收;南方只运来了几十万石,大部分都还在运河上飘着。
派遣出去的,张维贤在北直隶被山东的白莲教给截杀了,半个步火营,八百人战死了十八个,毙敌三百。找不到幕后指使,朱由检将临近东明县、长垣县的县令给撸了,替换成新科进士。
马祥麟遭遇了贵州土司反叛,双方厮杀了半个月。五千白杆兵杀敌三千,俘虏叛贼军民两万余,白杆兵折损千人。贵州的税收不抵抚恤!马祥麟被弹劾,贵州总督杨述中被弹劾,朝臣建议将秦良玉、朱燮元调回西南。
袁崇焕在福建杀疯了,中央地方弹劾他的奏疏超过了五百封。袁崇焕不谈五年平辽了,现在吹嘘的是:让他放手施为,十年内可以使得福建一省财税养全国之兵!他抢了福建当地豪族的鸟船,封锁近海,大收过路费。
原本月港注册的合法商船只有五十多艘,一年收税三万多两白银,朝廷还美得不行。实际上,仅福建一带就有大小商船三千多艘。每船次平均收取五两银子的过路费,每年光是过路费都能榨取几十万两白银。
来往船只的贸易额高达五千万两白银以上,海贸利润恐怖。如果朝廷真能把海贸利润全部吃下去,还真的可以养活全国军队!
袁崇焕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过做的是木材生意,在两广边境上来回倒腾,也算小有身家。可是他感觉自己家族跟这些大海商相比,简直就是土鳖。
朱由检派出的这些人,原本是来巡视各地灾情的,但现在大家都管他们叫“巡税使”。其中以袁崇焕干得最出色,将福建省的税额干到了二百万两。
不过这都是有代价的: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收夏税期间,山沟沟里莫名冒出了非常多的山贼,截杀税吏、抢劫税银,剿之不尽。
新建的福建水师搞来了二百条大鸟船,如今已经报废了三十条,被以郑芝龙为首的各路英杰堵在港湾里不去。但是郑芝龙也很抓狂:上岸他打不过明军,明军舟师躲在港口里,借助步卒的保护,他又拿不下。
袁崇焕就像个缩头的王八,无论他怎么挑衅,或是示弱诱敌,袁崇焕都不为所动。他的生态位被袁崇焕部分挤占,抢不到人口,拿不到货物,手下船主们怨声载道,已经快要弹压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船队就要分崩离析了。
虽然就算窝在东番,跑一下日本南洋航线也能活,但是海上兼并比陆地要残酷得多。他走到现在,击败的敌人不少,得罪的人太多,一旦失势,怕是会不得好死。黑的、白的、阴的,什么招数他都用了。
他想像以前一样使钱贿赂大明官员,让他们出卖消息,最好就是在朝堂上发力,把讨厌鬼调走。可惜现在福建的豪绅还反向给他送钱,希望他搞定袁崇焕呢。手段无用,双方长久对峙,陷入了僵局。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能旧事重提,去年是朝廷求着他诏安,他觉得条件不符合心中的预想,所以拒绝了;这一次,轮到他主动请求朝廷将他诏安了。
郑芝龙的底线是保持手下舰队的独立,官大官小无所谓,最好再拿份军饷。他希望被朝廷收编之后,可以继续他的海上贸易,与朝廷合作打压异己;不再劫掠大明的船队,改为收保护费;迁大明灾民去填充东番。
袁崇焕跃跃欲试,打算干脆把郑芝龙诓到陆上弄死算了,什么玩意也敢来跟他抢保护费?!
不过被熊文灿给阻止了,熊文灿感觉袁崇焕这厮最近有些太得意猖狂了。皇帝是保住他没错,但前提是他得完成皇帝的吩咐才行啊!皇帝是让他们来诏安郑芝龙的。
嘉靖年间,大海盗汪直被浙江巡按使王本固诓杀。汪直死后,其部众失去约束,倭寇之乱反而加剧了。可见,杀死一两个贼首,于大局根本就是于事无补,还会透支朝廷的信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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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困守京师,对于外界的了解只能通过各地的奏折,了解到的消息是非常失真的。不过从字里行间,他还是感觉到了大明南北的巨大割裂。这种割裂体现在方方面面:南北朝廷的割裂,士大夫之间也有割裂。
北方文人嘲讽南方士大夫“柔弱浮华,空谈误国”,南方则鄙夷北方“粗鄙野蛮,不通教化”。这种地域偏见渗透到社会各阶层。
南北武力差距目前还没有完全体现,但是经济差距已经到了非常离谱的地步。郑芝龙那厮手里不过几百条船,纠集了三万多乌合之众而已,每年创造的利润却超过了一千万两。
朱由检费劲巴拉,豁出去才刮了不到一千万两的税,整个国家收入比不上一个破海盗,真的是太荒谬了,朱由检承认自己眼红得可怕!
在招抚郑芝龙的问题上,朱由检犹豫了。现在郑芝龙集团已经非常可怕了,袁崇焕怂恿他集中力量将东南倭寇一举剿灭,福建总兵陈继盛打小报告投诉袁崇焕就是瞎搞。
他现在如履薄冰,手下战死了不少,一不小心就要重蹈俞咨皋的覆辙,再次把福建水师葬送。他强烈建议皇帝见好就收吧。
其实朱由检犹豫的倒不是剿抚问题,是他犹豫着要不要将郑氏集团这个怪物并入大明的卫所系统。要知道,原本历史上这样干,结果郑芝龙成了福建的土皇帝了。
郑芝龙这个人,年少成名,人生过得太顺利了,中年却成了废柴。他其实算是无国籍人士,对于大明、对于自己的民族,根本就没有什么认可度可言。受大明诏安他没有任何心里压力,往后滑跪满清、出卖南明皇帝他也没有任何羞耻感。
最终,朱由检还是决定不要引狼入室了,下令诏安郑芝龙,封其为海防游击、东番总兵官。
让他留在东番,继续经营自己的老巢;他手下的船队不许再劫掠大明的官船、商船,至少明面上不能这样干;允许他的商队靠岸贸易,但要交税;命他和福建水师合作,绞杀除他自己以外的倭寇。
说是招抚,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停战协议,在郑芝龙和大明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前提下,先罢战,对付其他的海盗团伙和红毛番。
但这只是暂时的:要是大明水师发展起来,他就是一辈子的大明忠臣;要是大明被流民和建奴打垮了,郑芝龙肯定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岛主。
敲定招抚事宜之后,福建海贸恢复正常,福建的动乱也逐渐平息。各家要求袁崇焕归还租借的大鸟船,甚至宁愿不要那一百两的租金,但袁崇焕却以“未满一年”为理由继续拖延。如此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弹劾的。
大明上上下下闹腾了三个月,终于消停了下来。结果自然不是非常圆满,改革也必然不彻底,但至少朱由检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税,大明也没有因此而玩完,又活了半年。朱由检有些开心。
崇祯元年八月十四日夜,月亮又大又圆,随着紫禁城里的一声啼哭,朱由检的大女儿出生了,母女平安,朱由检眼泪都攥出来了。
孙世绾有一丝丝失落,除她以外,内廷外朝,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她要是生男孩,才是真的麻烦!
不过朱由检倒是很喜欢自己的女儿。他潜意识觉得,大明是没有下一代皇帝了的,所以男女对他来说其实意义不大。
他巴不得全生女儿,省得那帮大臣挖空心思,提前投注,甚至让他落水,喜迎幼帝。
(本章完)
第124章 大女儿小名丑丑
第124章 大女儿小名丑丑
乾清宫西暖阁,朱由检从谈太医手中接过自己的女儿,抱着她蹲在了床边。孙世绾疲惫地睁开眼睛,盯着闺女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苦着脸说道:“好丑啊!”
“额!”朱由检闻言哑然,“丑吗?这不是挺好看的吗,有鼻子有眼的。”
这娃娃或许是紫禁城建立二百年以来第一个出生在乾清宫的孩子。不得不说,朱由检偏心得理直气壮、偏心得明目张胆,以至于后宫诸多妃嫔都隐隐以贤妃为首。至于两位皇后,那跟她们不在一个阶层了,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关系。
她们对皇后若即若离、敬而远之,反倒是绾绾来得早、地位高,跟周皇后关系还算不错,而周皇后又跟懿安皇后、皇嫂张嫣关系最为要好。
明代皇子需要按照字辈以及五行相生取名字,公主就随便了。按照习惯,大明公主往往在出嫁前才会取大名,平时官方以“皇长女”“皇三女”等称呼,私下里称小名。
由于孩子妈觉得她丑,所以朱由检的大女儿就叫作“丑丑”。明代人也喜欢迭词,皇室也有取贱名的传统,所谓“贱名好养活”。
皇帝生女,本来朝廷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这也证明了皇帝的生育能力,可喜可贺。大明皇帝致人怀孕的能力从来不差,但是不知道从哪一代皇帝开始,想生下来一个健康的孩子实属不易,甚至刚出生就是死胎。
丑丑六斤三两,哭声嘹亮,能吃能睡,得配俩奶妈。
外廷反应平平,朱由检却借口庆祝,给三千京官每人发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包。主要是收税这段时间,干活的顶着同僚压力猛猛干,不干活的顶着皇帝和宰辅的压力猛猛弹劾,委屈的委屈,怨恨的怨恨。
朱由检收夏税肥了一波,也得安抚一下手下们。官员不也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的嘛?对他们太好不行,对他们太恶劣、相互视为仇寇,也没办法开展工作。
二十两红包是朱由检私人发的,不仅太仓收获喜人,半年税收足了往年一年的量,朱由检的小金库也回了一波血,他的内帑目前有银二百四十二万八千两,粮仓有粮食四百万石。
除了私人红包,朱由检还让户部给百官补发了一个月的足额俸禄,这个是整个大明中央和地方官员都有的,不过地方俸禄名义上是朝廷发放,实际操作还是从地方财用拨款的。
朝廷战事危急,要钱要得紧,前几年地方留用税被压到了一成,老实上交的地方官饿死,也有人直接瞒报的,朱由检如今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三成左右,朝廷跟地方三七分成,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是想多收点税而已,大明是穷死的。
大水漫灌之后就是论功行赏了,朱由检说过要赏罚分明,不然官员干活不积极。朱由检让毕自严把能干的、干得不错的手下列个名单出来,这是公然让他拉帮结派、培植党羽。
但凡他有私心,就可以通过这种办法权倾朝野,甚至最终架空皇帝,历史上很多权臣都是这样来的。
当然,人都是有私心的,毕自严也不例外,不过文武分隔一定程度可以避免,他成了皇帝鹰犬也自绝于百官,想要成权臣多少有点难。
按照大明传统,首辅是要发挥带头作用,与任性的大明皇帝对抗的,投靠皇帝的首辅有多招人恨可想而知。
一场大巡下来,地方的官员被撸下去很多,这样就空出了很多位置。北京官员的正常编制其实只有一千四百多,实际上却有三千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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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紧的干活的位置缺员,吃干饭的闲散人员却不少,像勋贵、荫庇官员就是这一类。这些人也不能粗暴开除掉,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蹦出一个李自成来。
驿站开支不小,效率却不太行,北边的还勉强能用,南方的简直不堪入目。很多时候,地方的公文都得另外雇人护送。毕自严一直有进行驿改,走的是张居正的路子,但他却没有张居正的威望和手腕。
张居正驿改是拒绝闲杂人等违规使用驿站,违令者严惩,为此他甚至把地方巡抚级别的官员给下狱了,这才终于发挥了些许作用,削减了驿站的开支。
但是大家见毕自严混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愿意让他专美呢?大家眼看皇帝铁了心支持毕自严改革,又没什么阻止的办法,那么就只能加入了。
刑科给事中刘懋在奏疏中指出,驿站每年耗费数百万两白银,且官员私用、勒索驿站现象严重,建议裁撤冗余驿站,削减经费。
“嗯,建议得很好,”朱由检心想,“建议他下次不要建议了。”
其实什么税制改革、恢复张居正考成法改革,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真正的深入改革,应该是改革大明这一团糟、无比混乱的官制,责权不明、相互掣肘,想做事的被阻扰,想让人做事吧,他们又可以相互推诿。
明明是个刑部给事中,却可以对驿改发表意见;不同部门的官员不能专司职责,六部之间跳来跳去,导致一点专业性都没有。真正能干活的只剩下了手下的吏员,吏员升迁无望,只能拼命捞钱。
这部分才是大明的底层代码、屎山代码,朱由检还不敢去碰,因为真的有可能导致整个大明的崩塌,只能捏着鼻子勉强使用,依靠着少量的能臣干将,拖拽着整一个臃肿低效的大明朝廷。
卢象升干得很好,管辖下的州府都交足了夏税税额,而后将税银亲自押运至京师,分毫不少。不像其他省份的税银,运着运着就少了两三成,就这还是看在皇帝打了胜仗,大明一时半会不会完蛋的面上。
如果是流贼遍地的时候,他们就更有充足的理由让税银漂没了。朱由检就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吊住一口气。
国家不是一点点变弱的,是在某一刻,突然之间“嘎嘣”一声猝死的。为什么万历以后大明税收断崖式下跌?还不是因为萨尔浒之战打输了?!
奢崇明和安邦彦也是看着朝廷在辽东战败才反叛的,非常黑色幽默的一点是,他们反叛的时候,是打着北上支援辽东的名头,发动的偷袭。
在朝堂的一些官员的眼里,秦良玉跟这些反叛土司是没有区别的,都是土司。所以他们不喜欢秦良玉,也不明白为什么几代皇帝都那么信任秦良玉。
卢象升刚刚升迁还没半年,短时间内不适应再升了,倒不是朱由检舍不得,只是安排好的官员不宜频繁调动,可以累功升迁。
朱由检本来想赏卢象升两个屁股大的宫女的,但是又想起来这厮是个纯爱战神,连妾都不纳的,只能作罢,翻箱倒柜找了把永乐大帝的腰刀,赐给了他,以示勉励。
(本章完)
第125章 毛文龙:也不知道皇帝娶不娶寡妇,
第125章 毛文龙:也不知道皇帝娶不娶寡妇,不如令女婿夜袭正黄旗大营?
霉变的粮食可以晒干做鱼饵,或者用来制作线香,但这些都消耗不了太多的量。
滞留的那一批粮食,有发霉的、有发芽的、有好多年的陈米,甚至有变成砂石的。最终二百万石里面,只有五十万石陈米可以食用。
在这个百姓普遍饿肚子、动不动就青黄不接的时代,会有陈米这种东西出现,本身就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
霉变的粮食只能用来沤肥,因为用来吃,人会被毒死;喂牲畜,牲畜会生病肚子胀。在抗毒性这件事上,人类比动物强,其中又以大明道君皇帝为翘楚。
发芽的粮食,一部分被曹化淳讨了去给战马加餐,剩下的朱由检让人做成了麦芽和米饴。
“南粮北运、北货南返”,漕运项目做得好的话是可以赚钱的,可惜朝廷每年费在漕运上的费用高达二百万两,却只能在临清钞关收回来八万两商税。
漕运粮食每石的成本为零点三两银子,海运的成本则可以降低到漕运的三分之一。在大明,漕运与海运之争由来已久,出于安全稳定的需求,最终朝廷选择了成本更高的漕运。
麦芽更甜,容易析出晶体,常温下为固态,古代常被制作成叮叮直接售卖;米饴没那么甜,常温下为液态,多用作糕点馅料。
五万石粮食做出了十万斤饴,朱由检弄那么多,当然不是因为他喜欢吃甜的,也不是为了卖钱。
从七月开始到八月,紫禁城内烟雾缭绕,宛若仙境,蒸米麦的香气都飘到皇极殿来了。
大臣们好奇,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又学了坏毛病,在宫里炼丹了,不过皇帝貌似不喜欢僧道之流啊,征税的时候不见手软,道士和尚怨声载道。终于在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谜底被揭开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帝没有设宴,早朝流程迅速过了一遍,主要是关于各地秋收情况的汇报。农耕社会一年到头少有农闲时候,朝廷也是,除了年末年初事少一点,从四五月夏收直到年底秋税入库都不得闲。
登基一年多,吵吵闹闹,虽然朱由检至今也还是记不全这几百朝臣的名字,不过也都混成了熟面孔。忠臣也好,小人也罢,待久了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感情的,大家都是同事嘛,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今天中秋佳节,合当与家人团聚,朕就不留你等了。宫里做了些月饼,回去的时候你们每人领上一份。”朱由检温声道。
群臣闻言,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随即袍服窸窣,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毕自严上前半步,高声道:“谢陛下赏赐,臣等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圣眷!”
群臣附和:“臣等领旨,谢陛下!”
官员们拎着草绳捆绑的纸包走出宫门,阳光斜照朱红宫墙上,将人影拉得瘦长。
有人低声与同僚议论:“今日陛下语气和缓,倒是难得。”另一人则轻叹:“不过这月饼,怕是食之难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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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收买朝臣是很常有的事,不过往往效果不怎么好,有道是“小惠未遍,民弗从也”。
朱由检给大臣们发月饼都是顺带的,他们也不差这点吃的。实际上宫里做了一百多万个小月饼,这些月饼主要是发给京营、北直隶卫所以及边军的士兵的。
朱由检也不指望着一个月饼就让人把命卖给他,但时不时给战士们一点关怀,总还是可以加强他们的国家认同感的嘛?总好过天天骂人家贼配军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高低也不了几个钱,一个小月饼几文钱的成本,一百万个加起来也就几千两银子,惠而不费。
鸭绿江口,一支大明舟师用船侧面对抗着水流航行,八月的东南海风从船后侧吹来,将横放的硬式斜桁帆吹得变形。“舟师识地理,夜则观星”船队从登莱出发,经过两天一夜的航行,也是终于看到皮岛的轮廓。
年近七旬的辽东经略袁可立站在船头,海风吹起他灰白色鬓发。老头手里捏着一个孩童掌心大小的月饼,咬一口,眼睛眯起,一脸地享受。
这种月饼出自陛下的奇思妙想,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竟然是流心饴馅的,个头小,皮薄馅厚,一口一个,也可以像他一样一点点蚕食、细细品味。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毛文龙给椵岛改了个名,这就是皮岛的由来。
皮岛瞭望岗哨发现高挂大明旗帜的船只到来以后,例行出港核验身份、伴行引导入港。虽然建奴那边没有什么像样的水师,但不排除是投降建奴的朝鲜水师假扮的可能,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听说补给船到了,毛文龙很是高兴,跳上马背就赶了过来。然而当他看到袁可立之后,脸都垮下来了。他哭丧着脸吩咐左右:“今夜增派岗哨,加强巡逻。”
袁可立有些好笑地说道:“这次我来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告知其他人,从登莱跨海而来,日行二百里,没人快得过我,故而消息不可能走漏到建奴那边去的。”
“你又来干什么?!”毛文龙懒得听他解释,非常不客气地说道。
上次被袁可立坑了一回,他江东镇兵力折损过半,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这要是再来几次,他怎么受得了?
“老夫当然是押运钱粮而来,敦促你这厮将钱粮发下去,看你有没有贪墨军饷的啊。”袁可立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堂堂大明东江伯,俸禄千二百石,难道会贪污那点小钱?!”毛文龙怒了。
“行了,老夫知道你东江伯的大名了,倒也不用反复提及,老夫在你的公文信件里已经看眼了。”袁可立撇嘴道。
“哼,你没有!”毛文龙咧嘴一笑。
“皇帝纳了老夫孙女,赐妃位,你有么?!”
“我!”毛文龙语塞,孙女他倒是也有,但是还在玩泥巴,女儿也有,嫁人了,啊啊啊,也不知道皇帝娶不娶寡妇,不如今夜令女婿夜袭正黄旗大营?!
(本章完)
第126章 将二者结合一下,软硬兼施
第126章 将二者结合一下,软硬兼施
老袁,你不会是专程来找我拌嘴,或者是陪我过中秋节的吧?”毛文龙冷笑道,“说吧,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陛下给登莱水师拨了二百万两银子,这钱你想不想赚?!”
“二百万两?!”毛文龙下巴都快掉在地上,瞳孔都变成了方形。他磕磕巴巴地说道:“陛下和朝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
之前他要十几万两银子,朝廷都推三阻四不肯给,现在二百万两说砸就砸,登莱水师何德何能,他东江水师也不差啊,就这么区别对待?!毛文龙有点急眼了,袁可立叫他先别急。
原来是朱由检被郑芝龙刺激到了,命袁可立再造登莱水师,甚至优先级还在建设辽西防线之上。辽西防线已经够用了,皇太极被辽西防线恶心得不行,很长一段时间内基本不会再从这边折腾了。
毕竟他自己说:“昔太祖攻宁远,不克;今我攻锦州,又未下,似此野战之兵,尚不能胜,其何以张我国威耶?
野战则胜,攻城则败,皆因上天使然,非人力所能强也。然我等当思所以克城之策,若株守一地,徒费兵力,何益之有?!”
要建水师,首先得有船。登州水城造船能力有限,工艺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缺乏合适的材料,只能造些小船。
中原大地上的好木材早就被霍霍完了,此前登州水师的筹建,主要依靠直接从南边调遣战船、运送木材,但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水师想要真正发展起来,还是要有自己的修船、造船能力。
袁可立来找毛文龙,是因为知道这老小子一直在跟朝鲜和日本人做生意:从辽东或是朝鲜的深山老林搞木材,从日本买船,会比从南方运来更划算。
同时,他还真的是为了接济毛文龙而来的。让毛文龙赚,总好过让南边的某些人赚,他跟毛文龙才是政治同盟。
袁可立觉得自己没有多少年好活了,毛文龙这老小子应该还能蹦跶好久,他有点让毛文龙做他接班人的意思。毕竟两人知根知底,当年打建奴也打得非常愉快。也不知道后面这些小年轻怎么搞的,屡战屡败,丧师辱国,脸都丢尽了。
只有毛文龙,可能把他的战略走下去,他跟毛文龙是偏海洋路线的。整个大明的风向是轻视水师、重视步骑的。
跟建奴比骑兵,大明就算是攥出尿来都比不过;步火营什么的也就一哆嗦,刚开始很猛,火器不耐久战,半天下来就完蛋了;车营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大明防线那么长,根本就堵不住。大明唯一稳赢建奴,并且拥有高机动性的,就是水师了。幸运的是,皇帝跟他达成了共识。
大明水师跟西方水师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技术路线,郑芝龙的路子是将二者结合一下,造出软硬帆兼备的奇葩。
朱由检希望的是:分别建造大明传统硬帆战船,以及进口并仿制西方战舰,将两种船混编。
打仗还是其次,大明北方水师虽然非常拉胯,但同时也没有像样的对手,只要别因为一只鸡,把登莱这群祖宗给逼反了就行。
朱由检需要的是水师的运力,而西方软帆帆船速度和载重比大明帆船强很多,也更适应海战全面火炮的发展趋势。
……
山西偏关,与陕西隔黄河相望,对岸便是陕西府谷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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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关抵御北面之敌,是一座北高南低的城池。而南侧低矮城墙下,此时却显得颇为热闹,一个新兴的城镇正在这里建立。
府谷守御千户所的五百名守军、黄甫川堡的三百驻军,得到调令:命其携带军属,弃守原驻地,东渡黄河,撤往山西。
而不止是他们,陕北各地卫所、各堡守军都接到了类似的命令。他们的任务是撤往河东,扼守黄河天险,阻止陕西流民进入山西境内!!!
陕北军队往东撤入山西,往南撤入关中,恪守北山防线;关中以南的军队,则撤往秦岭,封锁陕南与关中。也不怪朱由检狠心,八水绕长安,大明曾经还想迁都长安的,如今就连西安府都出现了干旱。
整个陕西在册人口四百五十万,实际上可能超过千万。数百万灾民,每人每年至少二石粮食;大明每年税收也就三千六百万石粮食,算上运输损耗,全部砸给陕西用来赈灾都不够用,况且根本就他妈的运不过来!
嘉靖后“黄河夺淮,渭、汉诸水皆受其淤,西安漕舟久不行,米粟皆车运于陆”。
渡河之前,府谷守御千户所的士兵忍饥挨饿。府谷县粮价高企,斗米千钱,他们那点俸禄克扣完,每个月不足二两银子,根本就吃不饱饭。
现在好了,他们搬过来以后,偏关提供粮食不用出钱,中秋节居然还有月饼吃。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小小的一个,但据说这可是宫里的娘娘做的月饼,这精致的玩意,他们见都没见过。
府谷守御千户所张千户一口月饼、一口粗茶,好不惬意。他看着天上的圆月,好生感慨:“幸好跑得快啊!”
听说就在他们移防第二天,府谷县就有人造反了,据说是延绥镇定边营的逃兵,纠集了一批逃兵和饥民造反,乱贼上千人。
彼时,府谷守御千户所 1120人的编制,实际人数不足一半。又因为粮价高企,斗米千钱,三两军饷被克扣大半,这点军饷,根本就买不到足够吃饱的粮食。
长期忍饥挨饿,别说剿贼了,他们不加入叛贼就已经算是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皇帝了。张千户感觉自己要是跑慢一点,恐怕现在人头已经被自己手下割了去投贼了。
陕北沟壑纵横,这里的人向来喜欢唱歌。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偏关南城墙下,独特的陕北唱腔响起,零零散散,逐渐连成一片。混合着此时西北的焚风、黄河的水声,听着格外苍凉。虽然这边有饭吃,但他们毕竟还是思念家乡。
他们戍守边墙,如今撤离,北虏会不会因此入寇掳掠边民呢?河那边的百姓怎么办呢?干旱这么严重,秋收一粒也无,树皮都被扒光了,他们吃什么?!士兵们啃着宝贵的饴馅月饼,对于皇帝的情感却非常复杂,他们可能没有读过太多的书,但不代表就很傻。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就算他们这些大头兵也能看明白,皇帝分明是舍弃了他们的家乡啊!可是,皇帝舍弃了他们的家,却没有舍弃他们这群人,这又让他们没法对皇帝产生恨意。
其实,偏关这里已经是朱由检物资投放的极限了。月饼最远就只送到了这里,至于陕甘宁那边,就无能为力了。
边墙除却如偏关这种大城,还有许许多多的中小型堡垒,更有一些只能驻扎零星几人的小烽燧,就算是中秋节,他们也不能与家人团聚。不过他们也有月饼吃,心的月饼越吃越苦,不觉间,已经是泪湿衣襟。
(本章完)
第127章 等值货币 差值货币 信用货币
第127章 等值货币 差值货币 信用货币
朱由检认得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四世这逼,因为他把自己的头像印在了银币上,在大明西方的银币又被称为本洋。
而他自己的第一批崇祯通宝也铸造完毕,但还没有投放市场。如果按照朝廷规定的一两银子兑换一千个铜钱的话,那么到目前为止:
户部“宝泉局”,铸本九万两,铸钱获息银二万六千有奇,铸币11.6万贯。
工部“宝源局”铸本十三万两,获息银四万六千有奇,铸币17.6万贯。
南京铸本七万九千余两,获息银三万九千有奇,纸币11.8万贯。
四川“宝川局”铸本五万两,获息银四万五千有奇,铸币9.5万贯。
合计铸币50.5万贯,即5050万枚。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实际上一千文兑换不了一两银子。如果按照民间的真实汇率,朝廷铸币很可能是亏钱的,这就很抽象。
而地方上也经常虚发货币,多报铸币数量、夸大铸币成本骗朝廷的拨款,所以这五千万枚钱很可能根本就不足数。但是这玩意想要查验却很难,现在货币还没发行倒是可以派人去清点,但是一旦开始流通那就说不清了。
这又是魏忠贤的锅,原本朝廷就两京和四川铸币,为了圈钱,把铸币权下放了九边各镇,官员藩王都混到了铸币权。
钱这玩意按枚算钱又不称斤,当然是用料越少越赚钱,这用料都少了,添点杂质也不过分吧?于是钱越来越小轻薄且嘎嘣脆,劣币驱逐良币的本本含义从此发生。百姓把朝廷的好钱融了做成烂钱,一块变三块美滋滋。
朝廷也不当人,强制回收铜钱换成宝钞厕纸,自己收税又不收宝钞,发行的时候按照一两千钱,收税的时候又按照千五千六算一两,问就是铜钱“成色不足”“穿绳断裂”,有磨损要计算火耗等。
关于货币的弯弯绕绕太多,就算是21世纪也很难搞明白,朱由检这种笨蛋当然也是晕乎乎的一知半解。不过至少他恢复了原本两京加四川的铸币格局,回收了地方的铸币权,不过这样一来又要造成地方的阵痛,一些人会失业。
地方官府或许不敢明着反对,可能会悄摸着来,甚至是直接把铸币局打包卖给私人。毕竟分享利益的时候别人才会操心维护,打压私铸。朝廷要是斩断了地方铸币权,那么地方官府凭什么查抄私铸呢?
朝廷自己的手又能够伸出去那么长吗?国家一整年铸币也就赚那么几万两银子,有足够的动力去打击私铸吗?赚的钱可能还不够给相关部门发工资的。所以明代的皇帝都不怎么喜欢铸币,而是咔咔印宝钞。
到了现在,宝钞已经彻底作废,不是折价而是直接拒收了。铸币这件事演变成了一种政治表演,为了通过发行货币向天下百姓宣告新皇帝登基了,朝廷改元了。
朱由检很喜欢钱币,铜钱、金币、银币都很喜欢。目前户部工部铸造的这批铜钱相对精美,虽然比不上宋代货币,但至少在小平钱里面算极品的了。
百姓有时候也挺抽象的,他们会嫌弃厚钱不方便携带,反而喜欢使用薄钱。当然他们也知道厚钱实际上更值钱,所以一般喜欢把好的货币收藏在家里面舍不得。
朱由检有感于内阁小纸条沟通不便,自己本身又有点菜,所以遇到问题多搞不懂的事情的时候,就喜欢跑到内阁办公,边问边批红,群策群力,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总好过自己瞎折腾拍脑袋作决定。
文渊阁内,朱由检搬了张太师椅坐在了毕自严对面。老头眼皮直跳,假装看不见,继续处理各地公文。
跟皇帝混熟了也不是那么好,或许是为了弥补少时没有经历帝王教育,登基以后耍赖不肯开经筵,皇帝喜欢主动出击,化身好奇宝宝,问这问那的问题刁钻古怪、求根问底。
偶尔一两次还好,毕自严还会觉得是皇帝好学,欣慰得不得了,甚至专门停下手中的工作耐心给皇帝讲课。可是时间多了他就发现不对劲了,皇帝这问得没完没了、越来越起劲,有些问题他都答不上来。一把年龄了,他难道不要脸的吗?
身兼数职,又是首辅又是户部尚书的,年纪大肾又不好,尿尿都要撑着墙。毕自严尿怕了,那是一口茶都不敢多喝,只能抿着来。皇帝问得起劲,挤占了他的时间,可是事情还是要干的呀,可怜可怜他老人家吧,一天天熬油点灯地干活,是真的快要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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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自严感觉自己中了皇帝的陷阱,搬进皇宫住以后,那是半日浮闲都偷不得,他好想回家,就就算被烧死也算逑也算解脱罢了。
朱由检把玩着新铸的崇祯通宝,这玩意是黄铜材质,六分铜、三分锌,剩下的是铅和锡。颜色金灿灿的,由于没有经过流通,边缘棱角分明,摸着不是很舒服。
“毕尚书,既然朝廷铸币很难赚钱,百姓又不喜欢用朝廷的官钱,那么你觉得现在还要继续铸币吗?还是就此停炉?!”朱由检开口询问道。
“陛下,臣等看得天地之利藏于山泽,是以足国之要,自屯盐而外无过于鼓铸矣。铸之为钱,而可以前民用,则是尽天下之铜皆已变而为银也,利孰大焉?”毕自严头也没抬,一边盯着奏本,一心二用回答道。
“什么意思?!”朱由检瞪着个无辜的大眼睛,跟自己闺女丑丑简直一模一样。
毕自严终于抬头,满眼无奈地说道:“臣的意思是铸币是很赚钱的,应该继续。至于百姓,不是不喜欢用钱,而是因为银贵钱贱、劣币横行而深受其害。
我朝铸钱用陶范,范模易损、铜液不均、边缘毛糙,每范铸钱百枚,必有十枚缺肉、飞边,需锉磨后始可用,耗铜达十分之一。而臣对照前宋铸币,则是使用精铜范,坚固耐用,钱文清晰、重量精确,通过改良铸钱方法,可以降低铸钱成本。
万历以来的‘减重钱’,‘钱重一钱三分,则千文值银一两;若减重至一钱,千文仅值银八钱,民间必私毁官钱,改铸私钱以牟利’。
朝廷可以规定钱众,偏重偏轻者责令重铸,地方铸币局可令其于钱币加铸川或泉等字样,明确货币所出,若是以次充好则可以追究其责。
私铸者,如‘鹅眼钱’‘白钱’泛滥,‘以低铜杂铅锡铸钱,每千文仅值银二钱,而官铸千文需银四钱’,致‘官钱壅滞,物价腾踊’,应当予以禁绝,但凡有私铸,必着有司重处之。”
“朕听说本洋以水力压铸,我大明为何不效仿呢?!”朱由检又问。
“陛下,本洋乃是银制,质软,黄铜坚硬,纵然以精钢为范,百千钱后便会崩损字迹不清,需要更换,合算成本比之翻砂更贵三倍。广州、泉州等地曾尝试过压铸钱币,最后无奈放弃。”
“广州有铸币局的么?!”朱由检诧异。
毕自严笑了笑没有说话,朱由检瞬间秒懂,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既然红毛番鬼铸造银币,我们大明可以吗?!”
“这个…”毕自严眉头皱起,沉吟许久,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若是监管得当倒是不失为一条开源妙计,可惜……
陛下,如今朝廷税收雪银,若是铸银币,恐怕难以理清。足银铸造,徒增成本,铜银合铸,百姓恐怕不愿接纳,或许再过些年月方可以尝试施行。”
“朕听说当初季汉有当百大钱,可缴赋税,币值维系了数十年而未曾崩损,如今朝廷缺银,民间缺钱,可否铸造当百银钱?”
(本章完)
第128章 皇帝似高洋,半日英明半世癫?!
第128章 皇帝似高洋,半日英明半世癫?!
毕自严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皇帝,从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可!”
朱由检有点破防,这主意可是他想了整整一宿想出来的,怎么就被否了呢?!
“为何不可?!”
“陛下,当百钱与宝钞何异?!洪武年间,宝钞一贯抵米一石,如今千贯宝钞换不得一斗粟!”
“当百钱可以缴税!”
“昔日徽宗皇帝铸崇宁重宝,直十钱,重约为三枚小平钱,是以百姓多藏小钱、偷铸大钱。
若陛下铸直百钱,恐怕百姓多偷铸,禁之不绝。不出三月,市面将无足值小钱流通,商贾拒收当百钱,粮价必暴涨数倍。”毕自严淡淡道。
“私铸当百钱者,夷三族!”朱由检恶狠狠地说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年私铸崇宁重宝者数十万众,徽宗皇帝一并赦免,此乃法不责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为何季汉可以?!”
“季汉偏居一隅,户口不过九十万;我大明两京十三省,编户六千余万。治理大国有治理大国的方法,二者难以相提并论。从古至今,劣币禁之不绝,朝廷也只能勉力维系。
然铸大钱历来是铸当百钱乃乱世权宜之计,亦是取乱之道,朝廷量入为出、节慎节用,并非加铸钱币便可使国家富裕。如今朝廷岁入二千万两,已堪堪够用。陛下着臣多收粮食、少取银两,为何今日又有反复之举呢?!”
“朝廷税以雪银,百姓多受盘剥,丰收之年尚且难以活命,外藩之人,以无用之银,换我大明有值之物,朕亦不愿受其盘剥罢了。”朱由检垂头丧气地说道。
“朝廷以雪银为税,本意乃通天下之货、固国之根本。百姓受盘剥,非银之过,实乃吏治之弊,地方胥吏借火耗之名苛索,豪强隐田逃赋,致‘丰收之年,谷贱伤农,银贵而钱荒’。今当严饬州县,核田亩、定耗羡,使赋税归于正途,方解民困。
西洋诸国之银,虽非我朝所铸,然市舶贸易可通有无,彼携银购丝绸、瓷器,我得银以充边饷、补国库,此乃‘以货易银,银可济国’。我大明亦可从西夷处购得舰炮,如何是无用之银呢?!”毕自严耐心给皇帝分辩道。
虽然皇帝有啥说啥,很是真诚,但他有时候也还是搞不懂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朱由检再一次败下阵来,他就知道财政这玩意就不是他可以触碰的领域。之前看毕自严算账,他已经被狠狠羞辱了一遍,挫败感太强,朱由检都想辞职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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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帝什么的太难了,还不如当个闲散藩王来得开心。只可惜生不逢时,现在到了王朝末年,藩王也不好当了,一不小心被人点天灯、下锅烹啊!
好在国家的兴亡不全是因为财政问题,想要变好很难,但什么都不做也能依靠惯性撑一段时间。
这么说来的话,还是当皇帝好啊!想要干什么,就跟手底下大臣说一句,让他们去想办法、去操刀,总好过他某一次心血来潮想做事,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其实货币问题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西方的银币、金币也并不高人一等,他们也面临诸如仿制、剪边、外流、贬值等问题。世界的好货币不一定是国家的好货币,国家的好货币不一定是皇帝的好货币。
朱由检想用信用货币取代贵金属货币,但可惜的是,大明的货币信誉一早就破产了,其他的各种信誉也是岌岌可危。毕竟信誉这种东西,许诺一时爽,兑现的时候就挠头。
西班牙货币那么好,到最后也依旧因为缺银而不得不降低了含银量。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鬼样,明明物质不会消失,但是钱这种东西偏偏就真的会凭空蒸发。朝廷拼命铸造钱、发钱,但是市面上就是没钱。朱由检不敢细想,总觉得越想越糟糕。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由检突然有了一种使命感。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也不完全是国家的蛀虫,至少如果他可以活得久一点,对于大明来说是有好处的,才能够将一些好的政策持续地推行下去。
稍微当人一点,不要甩锅,命令要明确,不要模棱两可,不要动不动就斩人…或许时间久了,大明朝廷和皇帝快要破产的信誉才会慢慢恢复,各阶层对大明才有信心。
不过这也只是有限度、有选择的。他只能管好自己,对于之前皇帝说的话、做的事,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捧着本《明皇祖训》完完全全照做吧?前几代皇帝也是能折腾的,比如万历皇帝的好大儿福王,朱由检觉得,他不应该拿那么多。
皇帝不生产利益,皇帝只是偏心的利益分配者。这一届皇帝朱由检的分配原则是:保住自己狗命是排第一的,我思故我在,我人都没了,管你这的那的;次之是民族,民族亡就是亡天下了,何况国家?人不要自己骗自己;
再之就是填补意难平,至少在有能力做到的情况下,尽最大限度保护我方英雄,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除此之外就是幻想时间了:脚踩建奴、脚踢红毛番,让日本跪下唱征服,弄死国内这帮汉奸走狗!
哧溜,朱由检心中美滋滋,伸手擦了擦口水。
毕自严眼睁睁看着皇帝从垂头丧气到兀自傻笑,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寒意。不要啊,皇帝莫不是像北齐文宣皇帝高洋一般,半日英明半世癫?!
啪啪啪!朱由检拍拍手,将几位阁老目光吸引了过来,他朗声说道:“朕的长女满月了,朕在内廷备了弥月酒,各位爱卿,可随朕小酌几杯。”
“陛下洪福齐天,皇长女诞降紫宸,此乃上天垂爱、国祚昌隆之兆!昔成王幼冲,周室以贞祥延祚;今公主满月,正见陛下仁德感天,故有麒麟之瑞、弄瓦之喜,臣,为陛下贺!。”
“陛下念及臣等,赐宴内廷,臣等敢不奉诏?然君无戏言,陛下邀老臣小酌,可不要再把清水当做美酒,诓骗臣等了啊!”朱燮元笑着说道。
(本章完)
第129章 陕北大乱,辽东奇荒
第129章 陕北大乱,辽东奇荒
九月中旬,各地秋税陆陆续续上缴。全国秋收的时间差距很大,秋税的收取并没有夏税那么集中,八月开征,有的地方最迟会拖延到十二月。
然而,就在各地忙着收稻谷、割麦子,然后给那天杀的税吏缴税的时候,半封锁状态的陕北噩耗陆陆续续传来:
府谷县乱贼头目王嘉胤聚众数千人作乱,攻陷府谷县城,杀死县官县吏,抢掠官仓,后陆续占据黄甫川、清水堡。
不过彼时堡内守军已经提前撤离了,府谷守御千户所撤离的时候通知了县令的,可惜县令是个好官,不愿走。
他说哪有抛弃自己治下百姓而逃跑的县令呢?他要留下来赈济灾民,带领百姓活下去。
他还劝说守御千户不要走,带兵留下来帮忙,但张千户说,他只听从军令,还是走了。
县令死了,起初,他开设粥铺给灾民稠粥喝,后来就变成了稀粥。他也不是没有上书府衙,但延安府知府朱童蒙告诉他,延安府库已空,流民遍野,无可赈济,已经上报布政使司并上书朝廷请求赈济了。
只可惜,他们都没有等到赈济粮,而是等来了朝廷的撤军令,以及允许当地官员随军撤离的旨意。
稀粥慢慢变成了米汤,清可见底,百姓们觉得是县令等贪墨了赈灾粮食,直到他们打开了空空如也的官仓,才知道自己错杀了县令。不,他们没有错。县令不许他们进城,县令太坏了!
县里的富户家里面可是还有不少粮食,一定是县令把粮食藏到这些富户家里了!他们一斗粮食卖几百文钱,实在太坏了!
不过现在这些东西都可以免费拿取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婢女真美啊,长得跟天仙似的,只可惜不太经得住折腾。
安塞饥民造反,推举头目高迎祥;米脂张献忠、定边神一元、延川不沾泥;神木、绥德、延川、灵州……陕北烽烟遍地,流贼四起,攻陷州府、劫掠富户,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
人们发现,陕北的驻军像是诡异地消失了,就连边墙的守军也早已撤离,只留下空荡荡的城墙边堡。偶尔可见蒙古人骑着马在边墙周遭游荡,有些蠢蠢欲动。他们从胜利之中惊醒,恐惧感骤然袭来!
朱由检发现,由于自己的插手,陕西的暴乱被提前点燃了,并且这把火比原来烧得更旺更快。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他不希望朝廷被陕西的灾情拖累,他要腾出手脚专心对付皇太极了。
崇祯元年,是大旱灾的第一个小高潮。山西、河南、河北、山东等地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旱,辽东的情况也不好,今年全辽大旱,赤地千里,禾稼不生,粟、麦大面积绝收。
整个辽西军屯只收了十万石粮食,需要朝廷调拨军粮八十万石。辽东谷价腾贵,斗米银八两,民不聊生,盗贼蜂起,岁大饥,人相食。
此时向辽东走私粮食一本万利,如果从北方运粮,利润是八十倍;如果从南方运粮,利润是一百二十倍。这谁能忍?辽西守军都忍不了。
满桂弹劾祖大寿走私军粮资敌,登莱总兵杨国栋弹劾毛文龙“私通粟帛易敌参貂,藉是苞苴为安身之窟”。
祖大寿不承认自己通敌,上书自辩,说自己御下不严,请领责罚。毛文龙说自己跟建奴做生意是为了刺探敌情,同时东江镇人多军饷少,养不活这么多人,他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只要朝廷提供足够的粮饷,他就不跟建奴做生意了。
群臣觉得毛文龙要挟朝廷、居功自傲,强烈建议皇帝严惩,最好把他的爵位给撸了去。
卧槽,一百二十倍的利润,这他妈的谁能忍?朱由检自己都忍不了!什么都别说了,卖!朝廷直接向辽东卖粮!!!
“陛下,不可!!!朝廷经辽之策,绝其盐铁粮食之利,使建奴坐困而亡。如今已经胜利在即,陛下怎可因小失大?若以米粮资敌,彼得养兵数万,复来犯边,是助敌自攻也。”
“陕北大旱,斗米价至二两,流民四起。朝廷若有余粮,需优先赈济关内,否则贿敌而苛己,难免使百姓寒心啊!!!”
“陛下,臣闻太祖高皇帝制边之策,乃断蛮夷金帛盐铁之需,使其内虚而外困。
今建奴盘踞辽东,正宜循此故智,绝其粮草转运之路,令彼野无耕获、市无粜籴,不待兵戈而自毙。
若陛下轻信奸商言利,开米粮互市之禁,则奴酋必籍此养壮丁、缮甲仗,异日铁骑复踏榆关,岂不是以府库之储,资虎狼之吻?此诚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之举,万万不可!”
嘶!朱由检看着朝堂内群情激奋,不由得一阵牙根痒痒。一百二十倍的利润唉,他们一个个难道都不心动的吗?!
朱由检看向毕自严,毕自严说,辽东斗米八两银子,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粮食。朝廷要是真的大规模运粮食去卖的话,价格慢慢就降低了,利润并不会有设想得那么丰厚,而且,要从京师运粮食到辽东不容易。
不过,对于到底要不要卖粮,他却没有说。辽东战略这些事情是兵部和辽东经略的事情了,他虽然是首辅,但做的都是户部尚书的活,军事方面他只会算钱,不发表其他意见。
今年秋收受旱灾影响比较严重,收成确实不太行。北方粮食大面积减产,夏收三成、秋收七成,今年都快给拉平了。
夏税折银多,秋税收粮食多。其他各种丝绢杂税在夏收就已经收完了,秋收的时候就只剩下田税折银和另一半的辽饷。
总体算起来,北方秋税总量甚至比夏税还少,还有各地都要赈灾,情况不容乐观。
南方倒是不怎么受影响,问题是漕运五月到九月是高峰,往后就会因为水位下降、河道结冰等情况停运了,南方多钱又多粮,就是运不过来。
所以,朱由检决定,卖!
(本章完)
第130章 敌人只在三步之内 千里之外
第130章 敌人只在三步之内 千里之外
在古代,速度最快的运输方式不是马匹,而是船运。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南自福建梅所起,北自太仓刘家河起,迄于直沽,南北不过五千里,往返不逾二十日”。只要顺风顺水,水路运输的速度超乎想象,远在陆地上就算跑死马都赶不上。
因为跟郑芝龙纠缠得久了一些,所以朱由检的海运大计没有赶上趟。
九月,正处于南北季风交错的时候,风向忽而东南、忽而西北。大明的硬帆船逆风也可以走,也正是为了应对这种复杂多变的风向而设计的,但是逆风走之字形终归是绕了路,前进速度比不上顺风。
对于朝廷的订单,郑芝龙其实一开始是不想接的。漕运就他妈的是个赔钱买卖,就算换成海运粮食,又有几个钱赚呢?他平时干的都是赚大钱的买卖,一趟就是几十万两的生意,根本就瞧不起皇帝那穷酸样。
但想着毕竟是刚刚受了招安,要是皇帝让他去讨伐建奴,那他铁定拒绝;只是运粮食的话,还是可以给个面子的。
朱由检没有白嫖郑芝龙,也没付运费。他怕要是把郑芝龙当跑运输的小工,人家就敢把他的粮食漂没,所以他是向郑芝龙订购粮食,不管他从什么地方搞来粮食,只要运到天津卫,就按照每石 1.2两白银的价格收购。
福建不盛产粮食,江苏、南直隶米价 0.8两,五成利郑芝龙嫌少,所以他跑去了安南,用 0.5两的价格搞了一批米运了回来,为此他还跟自己的好兄弟刘香佬干了一架。
其实海运粮食并不好干,要是真的很赚钱,早就有人这样干了。北方粮食产量少,南方粮食产量多,按理来说南北方粮食价格应该差异巨大,但是由于北方很穷,又恰好弥补了这个缺点,导致北方的物价比南方低,粮价也拉平了。
除非北方天灾,或者是辽东这种发饷发到通胀的地方,才会出现高粮价。北方穷,没有银子,物资也少,就导致了一个诡异现象:
南方物资丰富,但并没有往北输送的意愿,也只有被朝廷强权压着,才不情不愿地运一些。
从朱由检的角度来说,现在北京粮食价格不到一两银子,他用 1.2两收粮已经是出大血了。不过银子都是王八蛋,一点用都没有,粮食才是根本,亏点就亏点,有粮食才安心。
漕运的运力是有限的,海运不一定很省钱,但可以作为运力补充,值得下注。
朱由检不能直接从京师收粮,这种大宗运作会影响一地的粮价,北京粮价低,是因为京畿地区的粮食产量目前来说还算稳定,刚刚收割完,粮食价格本来就是会降低的,况且还有漕运的大量输送,再怎么样也是会有粮食流入民间的。
粮食价格波动,每年波动很大,不同的地方波动也很大,正经粮食生意是不容易赚钱的,凭借着天灾人祸才能大赚特赚。
对于一般商人来说,南粮北运缺乏动力,风险极大:可能粮食投放下去,粮价就掉了,然后血亏;或者半路被海盗打劫了,那更是血本无归。
但这对郑芝龙来说都不是问题,海盗?他就是现在东亚乃至全球最强的海盗,只有他抢别人的份;粮价?皇帝也给他锚定了。只要皇帝不耍他,那就有得赚。
郑芝龙第一批一百条福船到天津,运来了十万石粮食,赚了七万两白银。不过粮食不是大头,一百条船才是大头,这船,登莱水师要了!朝廷给钱那么痛快,让郑芝龙很意外,他以为皇帝会赖账呢。
丝绢、瓷器、茶叶、白这些生意是有限的,皇帝为了运力操碎了心,而他们这些人却为货物操碎了心。郑芝龙家大业大,空船概率更高,要是做生意一直赚,他也不至于还搞绑架敲诈勒索这种落后的赚钱法子,所以这门生意还是有利可图的。
朝廷反对,群情激奋。别人说的也有道理,朱由检很难反驳,所以他没有继续在朝堂上提起卖粮给建奴的事,但是他可以悄摸着来啊。
又不是真的就那么容易把建奴给饿死,走私的人可不要太多,打不过就加入,禁不了,就亲自入场。
与其让辽西军门和晋商这些赚钱,这钱倒不如进自己口袋。卖粮食是有资敌的嫌疑,但是赚回来的钱也可以发展自己啊,辽东饿死再多的奴隶,皇太极都不心疼。这不是几成的利润,是几十上百倍的利润啊!
朱由检写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袁可立和毛文龙,让他们看着办,多搞点钱回来补贴军队。
毛文龙真的是开了眼,他因为走私被弹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想到这次皇帝直接让他放手去做了。他甚至都怀疑有人假传圣谕,要找借口弄死他了。
袁可立也觉得离谱,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思维定势就是如此,但细想一下,皇帝的想法倒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
甚至再过份一点,可以效仿越王勾践献熟粮种疲吴故事,给粮食下毒什么的,反正是走私,是敌对,也不怕对面吃出问题了来找他们算账。
袁可立回信提醒皇帝,“蓟门单弱,宜宿重兵”,这是他来经略辽东之前,君臣奏对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的。可惜当时因为没钱,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有点钱了,倒是可以考虑开始加强蓟镇的防御了。
其实关于建奴绕道从燕山防线进攻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人看出来过,天启年间,建奴就有过试探性的进攻,不过被打退了。
兵部尚书朱燮元也是知道的,还是一样的问题,之前国库空虚,什么都做不了,知道也是无能为力。现在夏收秋收入库,国库有钱了,于是他从九边各镇挑选精锐,陆陆续续调充实蓟镇,如今蓟镇的客兵已经有三万。
朱棣北伐,京营隔三差五就拉出去遛一遛;后面道君皇帝被俺答汗突脸,又疯狂增加京畿兵力,最疯狂的时候,一度搞出来二十四万大军来宿卫京师。
相比之下,朱由检就开摆多了,除了自己的皇宫,整个京师简直就相当于不设防的状态。之前甚至敢把京营唯一的精锐调出关去打仗,就是因为他笃定自己的敌人要么在三步之内,要么在千里之外,没有中间地带。对付这群叫声不小、胆子不大的官员,三千人足够了。
大明对于建奴来说是单向透明的,朝堂上谈论的事情,过几天就能传到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案上,而朝廷对于建奴的了解却很有限,一度依赖于朝鲜使臣或朝鲜商人的转述,皇太极误判了大明的小皇帝,如今看着大明好像要好起来了,他急了。
原本他借着阿敏的皮岛之败和自己伐察哈尔部的胜利,增长了威望,打压了阿敏,但是后来大明也赢了林丹汗,甚至比他杀得更要狠得多,明庭打完以后又拉拢,现在科尔沁部都不太听话了,他们觉得自己的敌人,那个强迫他们信“黄教”的疯子已经被打跑了。
林丹汗的弟弟粆图台吉继承汗位以后,又改信,改回了他们传统的萨满教,信仰长生天,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现在已经没有打仗的理由了,可以说这些人本来就是被林丹汗逼着投了建奴,如今他们投靠的理由已经不充分了。
至于联姻,那玩意只是作为双方合作的补充条款,从来不会作为合作的理由,要不是大明皇帝不要,他们更乐意跟大明皇帝联姻。皇太极想二次伐察哈尔部,但是这一次科尔沁部不愿意跟随了,他们科尔沁跟察哈尔本来就是一家人。
看到皇太极吃瘪,阿敏又支棱起来了,皇太极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权力,足够的威望,他虽然是建州部的大汗,但汗国的权力归四大贝勒分享。
阿敏嘲讽皇太极,当初要是不拦着他,把朝鲜彻底拿下,哪里还会是现在的局面,一个可以从朝鲜抢更多的粮食,还可以跟日本人做生意,搞海贸易。皇太极面对困局,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与大明议和!
(本章完)
第131章 胜利需要牺牲,但凭什么牺牲的是我
第131章 胜利需要牺牲,但凭什么牺牲的是我?!
道君皇帝说“朝堂一坐亦何益”,他平时比较喜欢玩密折与内阁批答制度。朱由检既然疑人不用了,那么也需要在制度上找补,不然养出个杨国忠来,他就要被逼着杀自己的贵妃了。
所以他懒归懒,但还是维持了早朝的制度,扩大与上下层官员的接触面,避免被蒙蔽,否则一个不好就要哭喊着问“十万大军!哪里来的十万大军?!”了。
而由于三大殿经常被毁,早朝很多时候是露天模式,起早摸黑,内容程式化,对于解决问题并没有卵用。形式主义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是被唾弃的。由于厌恶早朝,朝廷百官们总是喜欢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逃避,经常性缺席。宣德年间一次缺朝达五百人,弘治朝更达一千一百人。
明初每日早朝,风雨无阻;万历后改为每月逢三、六、九日上朝,每月九次。所以相比于这些前辈,朱由检两朝一修实在是太勤奋了,以至于他在登基之初提出这个模式的时候竟然没有遭到反对。
不过他在时间上作了修改,早朝不用三更灯火五更鸡,而是延迟到了九点半。早朝的仪式也尽量简化了,整个朝会是以短平快为主的,也就是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九月三十日早朝,一如既往地每月财政盘点。今年虽然税收情况有所改善,但是有钱以后各部门伸手也开始变得理直气壮了。怎么样保住这笔钱,使得钱用在刀刃而不是刀把子上是个难题。
夏收按照起运的银两数理应入库一千二百万两,实际到账九百三十万两,漂没了二百七十万两;秋收起运七百九十万两,目前到账三百万两。上半年九边及京营军费理论上每年需要支付九百八十万两,实际上一般能给个三分之一算不错了。
目前辽东镇、东江镇、蓟镇三镇军饷已经足额拨付,特别是东江镇毛文龙当兵三十年,创立东江镇六年以来就没领过足饷,感动地痛哭流涕,专门写了封无比肉麻的奏折来表忠心。
并且说自己有个侄女年方二十八,生得貌美如,寡居带两娃。有个孙女虽然才六岁但可以送进宫做小宫女给皇帝捶背捏肩,问皇帝要不要。
京营选锋足饷,其他的半饷;宣大山西支付七成饷。山西镇接纳了大量延绥镇以及陕西卫所兵,所以在册兵员额度一度膨胀到了十三万,即便是七成军费也破百万,压力巨大。
至于三边,如今完全是半失联状态,消息几个月才传来一次,那边直接让孙承宗接管了,把他当节度使用,军费不从朝廷拨,税收也不转运了,留给孙承宗运作,这就是帝师的逼格,至少官员们是这样认为的。朝臣们弹劾不动,已经懒得弹劾他了。
上一次孙承宗传来的消息也是诉苦的:甘肃宁夏干旱,河西水利废坏殆尽,播下种子即被风卷走,原本的军屯大部分荒废了,民户逃亡十之六七,三边的军饷只能依靠陕西转移支付,压力全部给到关中地区。
此外,朱由检还额外给登莱水师拨了二百万转款,朝廷肯定不愿意出那么多,这二百万一半是朝廷给的,一半是内帑拨的。
陕西太难了,今年陕西所有的税收都留自用了,一分钱都没有转运。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是大明最大的行政单位,下辖陕西、宁夏、甘肃全部,青海东部、内蒙西南部,面积超过10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南直隶的4倍以上。而这么大的一块地区,几乎全部处于干旱状态。
东迁的路被堵了,西迁没有活路,南迁?可以南迁的地区目前不需要南迁,陕南本来就不干旱,还能种水稻。需要南迁的会路过关中和陕南,所过之处会不会引发动乱,连锁反应糜烂数省,他们到了这里还愿意继续走吗,赖着不动怎么办?!朝廷无力组织一场几百万人的大迁徙。
截止今日,太仓共计入库白银一千五百万两,军饷支出七百万两,其余打造军械、修缮城池、支付赏钱、征兵练兵、马价银马料银等等支出三百万两,再加上赈灾、俸禄、疏通河道、漕军漕船开支等又去了二百万。
如今还没到年底太仓就只剩下三百万两了,真就是量入为出,赚得多也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而这些钱朝廷拨下去了,能不能真的足额发到每一个士兵手上也是难说。朱由检感觉自己甚至要专门建立一个发饷的部队,把饷银发到每一个具体的士兵手上。
不过贪污军饷既有腐败的因素也有无奈之处:之前军饷都发不足,更何况其他的支出?打仗不仅仅是军饷的,军械总是要的吧?粮饷不足,十个人的军饷分给一百个人,那就是谁都吃不饱,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十个人的军饷只分给五个人,一人双饷,那么至少有五个精兵可以用,这就是他妈的家丁的由来。不过毕自严对这一块盯得紧,他跟朱燮元合作已经清理了很多空额了。
真的完完全全杜绝贪腐么?基本上做不到,要砍很多人,砍了也不顶事。听说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现在军饷已经尽量发下去了,甚至为了发饷,朱由检被戳脊梁骨,现在就看这吃饱的明军到底能不能顶得住建奴了。
再次拒绝了工部疏通黄河的建议,今天的朝会宣告结束。朱由检高高兴兴地拔腿欲走,却突然发生了意外情况。
“陛下,救救陕西吧!”兵部给事中马懋才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由检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用力之大,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头皮渗出血来,在黢黑的金砖上留下刺眼的血痕。
朱由检悚然一惊,太监王承恩疾步上前,魏忠贤腰间佩剑出鞘三寸,金瓜力士也紧张地看了过来。
扑通!扑通!扑通!!!
一个、两个、三个.三十个、一百个,越来越多的官员跪下。朱由检这才惊觉今日的早朝与以往不同,人数多了不少。本来他以为只是月末盘账的时候的正常情况,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些人长着老秦人的面孔,说话带着秦腔口音,整整齐齐跪伏在御道,堵住了朱由检的退路。他这是遇到逼宫了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但是朱由检咽了咽口水,他抬头望向其他人,只见几名阁臣以及堂部高管面上也露出惊愕的表情来。
毕自严脚步迈出半步,但又缩了回来。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紧张地看着皇帝。虽然大家平时什么阉党东林党地喊着,实际上也确实分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党派:浙党、楚党等等,但是这种事情摆到台面上就不好看了。
现在“秦党”的人都在这里了,实际上并没有秦党,因为在明代陕西的官员很弱小。就像是跳出来的这些人,只有工部左侍郎南居益一个红衣大员,还只是个三品官,并且他是西安的,本来可以不参和的。经济地位与政治地位相关,关中没落了。
大家心里都是有一杆秤的,他们可以对皇帝低头,不代表着他们心里就认可皇帝的想法。在群臣看来,皇帝最近糊涂了,所作所为愈来愈偏离了他们心目中圣明君主的形象,与他们所学习的儒家大道也相去甚远。
朱由检面对逼宫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他又不是马上皇帝,可以一人一骑从玄武门砍到奉天殿。他刚才都以为自己要被刺杀了,背后都是冷汗。还好,或许是这段时间优待官员起了作用,或者是皇权的惯性,他们第一选择是跪求而不是把他给刀了。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们说要朕救陕西,如何去救?朕难道没有蠲免受灾府县今年的赋税和往年的欠税吗?朕没有让当地官府赈灾吗?今年陕西的赋税朝廷可是一分钱都没有收,全部留用地方了。
朝廷如今财税虽略有好转,但仍旧捉襟见肘。你们不会以为建奴就偃旗息鼓不会来犯了吧?
京师距离陕北千里之遥,无论是粮食还是银两都难以运输。只有银两也是无济于事,千里运粮十去其五,算上返程,再去其五。陕北灾民百万,朝廷要运多少粮食过去才够吃?!”
“就算朝廷无法赈济钱粮,可是陛下撤军弃地之举岂不让人寒心?!”马懋才红着眼睛质问道,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显得更加地恐怖。
“朝廷有难处,弃地或是无奈之举,可陛下为何弃地而不迁民?!”南居益也开口问道。
“朕何时说过弃地了?朕的老师在陕地,孙传庭在陕地,洪承畴也在陕地。榆林兵还没有撤,甘肃、固原、宁夏镇还没有撤。
你们在朝堂夸夸而谈,可知三边士卒在忍饥挨饿?!朕不让他们撤离,难道要让我大明的军队活活饿死吗?!
九边军队除了依靠朝廷拨给粮饷外,多依靠当地百姓供养。如今陕北大灾,朕不撤兵,难道徒留大军与灾民抢粮食吃吗?这岂不是更让陕地百姓难以存活?
饥民作乱尚且可以轻易剿灭,若是边军作乱又奈何?!届时天下大乱,百姓岂不更苦?!”
“百姓困苦,一曰天灾,二曰人祸,乃是朝廷课以重税,酷吏盘剥。如今陕北大灾,朕免其赋税,撤军及官吏,如此百姓不受盘剥,可以专心求活。此举难道不是为了百姓着想吗?
你们以为朕高坐庙堂之上,不识得人间疾苦,可朕真就不知道官吏贪腐成风,豪强劣绅作恶成性吗?
朝廷的赈灾钱粮拨下去能有几成落到灾民的手里?你们谁能够保证朝廷的赈灾粮完完全全送到,不被贪墨吗?南居益你可以保证吗?压上你三族项上人头?马懋才、李遇知你们保证吗?!”
朱由检目光扫过,诸臣莫敢对视,他的语气稍作缓和,说道:“朕也知道,你们看着家乡遭灾,心如刀割,悲痛万分。但朕除却陕西,还有万万生民需要看顾。朝廷的钱粮需要养兵,京师距离辽东数百里,兵锋所指,若是失陷,整个大明都将生灵涂炭。
陕西旱灾,陕北尤其重,关中亦苦。若是让陕北的灾民流入关中,届时关中的数百万百姓如何能活?迁民十万需耗费亿万万钱,朝廷如何拿出这么多钱?
为了陕西灾民多收其他各省百姓赋税吗?甚至是盘剥陕地百姓,加征赋税用于迁民。如今大明地狭人稠,何处可以接纳数百万灾民?!
你们都怨怼于朕,可是陕西大旱是老天爷引起的,是天灾啊,难道是朕的过错吗?
朕即位以来,避免大兴土木,行轻徭薄赋之策,晓谕官吏勤政爱民,想来是没有大错吧?你们若是想要救济家乡饥民,朕可以允你等归乡,赐予你等官职,率领百姓兴修水利,屯田养民。
你们可以向大户募捐,你们有百人,谁若是决定归乡,朕从内帑私赠尔等每人银百两,粮食千石。”
很多时候把话说开了就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他们有他的理由,朱由检有朱由检的理由,大家说的都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就像朱由检不忍心指责这群老秦人,他们也找不到充足的理由来指责皇帝。
朱由检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再次踏步向前。拦路的官员缓缓让开一条通道。朱由检从他们之中走过,心里感觉有些毛毛的。王承恩、魏忠贤紧张地跟在皇帝的身后,十几步路显得那么漫长,终究还是无事发生。
“晴江老弟,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要回去吗?你坐到这个位置可不容易啊。“南居益有些感叹地询问马懋才说道。
马懋才是兵部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是位卑权重。并且,为了安慰这个位置的官员,给事中之后升职是直接飞升三品的,所以真的不能把给事中当做一般七品官看,他们是一只脚踏进了堂部级。
马懋才笑了笑说道:“徐光启的《甘薯疏》写得甚好,只是甘薯只在闽浙种过。他说甘薯耐旱,在下打算返乡种甘薯。”
南居益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可你家可是在安塞啊,朝廷奏报,安塞有饥民作乱,或许你家已经”
“正是因为如此,在下才要返回家乡,率领乡民乞活啊!”马懋才红着眼说道。
“唉,如此,愚兄便祝你一路顺遂吧!”南居益低声道。
可是马懋才是官宦之家,饥民最恨的就是他们这种人。在南居益看来,马懋才的家人应该已经被饥民残害了,如此他应该更憎恨灾民才对的啊。
虽然他们都是希望朝廷赈灾,但是出发点是不一样的。南居益是不希望家乡乱起来,希望朝廷维持秩序。
目前来说他家在关中,还没有乱起来,皇帝的政策反倒是对他有益的,只是他作为陕地人的带头大哥不得不站出来帮腔而已。陕西人口千万,陕北不足百万,又大都是军屯卫所,边镇营兵,实际上普通百姓并没有太多。
那边又穷又乱,官员就更少了,所以在朝堂上陕北的声音并不大。他们一直拖到了现在才爆发,也是奔着必死之心的。皇帝要是把他们的行为定性为结党营私,直接罢黜他们百来个人也不算什么。
唉,朱由检虽然得以脱身,但还是感觉没滋没味的。人还是很难做到完全理性的,百官不理解他,不被人理解是很痛苦的,人类不感谢罗辑。
如果救一个人,但明明知道救了他过几年还是会死的,而救他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代价是别人的生命,那么你还会去救吗?!
按照现在国家的情况,苦一苦当兵的,当然可以救援陕西,几百万石粮食朝廷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可是明年呢,后年呢?!往后十几年,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全都大灾需要赈济呢?!皇太极入关,有意识地屠杀大明的百姓,毁灭大明的城市村庄。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劣势,清楚自己的人口相比于大明那是相差几十上百倍,所以他们要破坏大明的有生力量,用焦土政策毁灭大明朝。
他们平均每次入侵都在华北地区直接杀死几十万人口,间接造成数百万人的死亡。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死的人会比陕西更少吗?!
“承恩,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朱由检沮丧地问道。
“陛下圣明无过,只是,臣臣亦是陕西人,祖籍在陕西蓝田县。”王承恩眼睛红红地说道。
“唉,家里可还有亲人在?!”朱由检问道。
王承恩摇了摇头:“臣幼年时父母双亡,被远房亲戚卖入宫中。臣被陛下看重后,那人又来攀附,臣却是没有理会。”
(本章完)
第132章 天选老农朱由检,金铲铲铲番薯
第132章 天选老农朱由检,金铲铲铲番薯
无党无派,千奇百怪。除却地域性党派,诸如浙党、闽党等政治性党派,阉党、东林党、帝党等,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党派,那就是西洋派,或者说西学派。这一派别的核心人物,那就是徐光启。
徐光启这一生著作繁多,既有对西方著作的翻译,如《几何原本》《泰西水法》等;也有自己的核心著作《农政全书》。在西学领域,徐光启独步天下,未逢敌手;但在教育领域却声名狼藉,因为他的弟子孙元化可把大明给坑惨了。
老头六十六岁了,跟袁可立同年。虽然学的是西学,长得却有几分仙风道骨,注重仪表,比起略显潦草的袁老头,倒是更符合大明传统士大夫的形象。并且他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留着那该死的长指甲,这一点足以好评。
说起来也惭愧,大明现在除了小皇帝,身居高位者就只剩下这群当打之年的老头了。
一个是老头们确实很强,还有就是朱由检虽然可以任命官员,但也要遵守基本的规则。任命资历功劳足够的官员,那叫顺水推舟;任命自己小舅子,那就是乱命,臣不奉诏了。
徐光启有幸被邀请进入内廷,混了一顿青云宴。不过这可能是朱由检开办过的最寒酸的一次宴请了。
御园内,身穿名贵团龙袍和身着三品绯红孔雀补文官袍的徐光启,蹲在地上用金铲铲铲着御园地里的甘薯苗。这玩意是徐光启进献《甘薯疏》的时候夹带的,朱由检一时兴起给种下了。
甘薯这种作物在万历年间就传入大明了,在两广、闽南种植得不错,亩产最高能够达到几十石,把大明的官员都震惊了,于是就有人开始尝试着推广,徐光启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最早将甘薯引进到松江府种植,大获成功;再往北带到天津,却没有这么顺利了。
番薯这种作物耐干旱,对土地肥力依赖不强,但是却不耐寒,扦插种植没办法在北方推广,只能用块茎来种植,冬天还要放到地窖保温储存,不然会烂。南方几千斤的产量到了北方就只剩下七八百斤了。
御园里面的甘薯长得也很磕碜,不像在南方,一颗苗可以蔓延出去一大片。在北方种植的时候,甘薯都缩起来了,一颗苗只发出去七八枝向天生长,不趴着,枝条也只有小臂长,苗子不绿,焦黄干枯。
朱由检都以为要绝收了,但当他用黄金小铲掘开土层后,却看到了一簇簇的甘薯。
松松土提起来一看,这一株苗上有八个番薯,长得有点短圆咕隆咚的,表皮麻麻赖赖十分粗糙,个头也不大,跟丑丑的拳头差不多大,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没有绝收不是?!
除了番薯还有木薯,这玩意朱由检种着玩的,要他吃是不敢的,最多喂马。几百年前的西瓜都有毒,谁知道现在的木薯吃了会不会死人啊?!
朱由检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实验,不过用来喂马和大象很不错,它们吃了就醉,醉了就睡,长膘。
朱由检没觉得怎么,继续开挖,倒是徐光启给整得有些不自信了。为了避免被扣上欺君之罪,他给自己开解道:“陛下,橘生淮南为橘,生北为枳,此地气水土异也。
臣曾于天津试种甘薯,初因水土不服亦产量微薄,后改良栽种方法,终得亩产数石。陛下若允臣再试,必能令此‘南薯’在北地亦尽展其能,不负圣心。”
“无妨无妨,朕初次试种便有所得,亦算得上天选老农了。”朱由检举着铲子,笑容灿烂地说道。
砂砾在黄金小铲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泥土将昂贵的云锦龙袍弄脏。徐光启历任三朝,却从未见过如此帝王,如果皇帝手里拿着正经的农具就更好了。
挖了几斤甘薯以后,朱由检命人在园里架起锅灶现场烹饪。首先是水煮甘薯,朱由检种的甘薯有两种皮,大部分是红皮,少部分是紫皮,但很遗憾,拨开以后都是白肉的。
徐光启在《农政全书》记载甘薯“皮薄而朱”,不过朱由检种出来的这玩意皮有点厚,表皮之下还有一层皮壳,苦涩梆硬卡嗓子,不好吃。
里面的白肉吃起来跟木薯很像,明明是水煮的却依旧卡嗓子,中间的芯纤维粗糙塞牙,总之这玩意不好吃。
徐光启见皇帝伸着脖子咽得难受,眼皮直跳,王承恩连忙递过来一杯茶水让皇帝顺顺喉。
“徐侍郎,你打算在北方推行甘薯种植,有何难处,需要朕如何支持呢?”朱由检问道。
徐光启胸有成竹,论说起来自然是滔滔不绝,他于是朗声道:“启禀陛下,首难在于‘民不信其利,官畏其烦’。北地百姓素重麦粟,视甘薯为南蛮异种,恐其‘味不如谷,藏不如粟’,更忧试种失败荒芜田亩。
臣于天津试种时,乡老便称‘薯根岂敌五谷?毋乱祖宗田制!’;地方官亦多安于‘农桑旧法’,若无朝廷旨意,必以‘试种需费、收成难料’为由拖延,正如臣在江南推广时,府县起初亦持观望态度,直至抚臣亲勘才得施行。
恳请陛下降《劝种甘薯诏》,晓谕天下‘甘薯可当荒岁之粮,一亩收数十石,其利十倍于谷’,并令户部将种植成效纳入地方官考成,种有成者升赏,怠惰者参劾。
次难在于‘种秧难北运,寒土难育活’。甘薯喜暖,江南育秧运往北方,数千里陆路,春日寒风易冻坏,夏日酷暑易腐坏。臣试种时以土筐裹秧、沿途浇水,仍折损过半;且北地土壤多碱,春播地温低,薯种易烂。
臣在天津采用‘客土法’、‘暖窖法’,虽使薯种发芽,但工本甚巨。
故请陛下于顺天府设官员专司甘薯育苗,拨内帑于淮安、济宁各建‘育秧暖房’,以陶缸盛沃土育秧,待清明后用官驿快马递送北方,运费由户部核销;令工部烧制‘陶制育秧盆’分发各州县,教民以牛粪、草木灰拌土育苗。
终难在于‘荒年易盗掘,丰收易贱卖’。甘薯埋于地下,丰收之年易遭流民盗掘,今岁山东饥荒时,便有‘掘薯充粮,田主追讨致斗’之事;若一州一县独种,丰收则粮价暴跌,如福建引种时,曾因商贩囤积,薯价贱如泥土。
因此,恳请陛下令刑部定《盗掘甘薯罪》,凡盗掘他人薯田者,按‘窃谷罪’加二等论处,地方官纵容者连坐。
陛下,甘薯虽微,实系国本。北地若广种此薯,遇荒年百姓不致流离,兵饷可足;丰岁谷薯兼收,仓廪可实。
若蒙准行,臣愿亲往顺天、河间二府督种,以三年为限,必使北方田野皆有薯根,不负陛下爱民之心!”
“命户部于北直隶、山东各府设‘甘薯常平仓’,丰年以每石银五钱收购,荒年以三钱平粜,价差由国库补亏,兼可作军粮储备。”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朕以为种植甘薯一事难以推行,最根本是因为朝廷的税收,收五谷而不收甘薯。
甘薯可以作为应急的粮食,却不能作为国家储备,因为甘薯不耐储存。人偶尔可以吃甘薯,但是吃多了却容易胀气,所以甘薯并不能作为主粮种植。但甘薯最大的优势是可以在不能种植五谷的地方种植,就比如现在的陕西。
古人云‘大旱洪水之后必有蝗灾’,蝗灾之下五谷绝收,甘薯却不为蝗虫所喜,这就是甘薯的一个好处。甘薯喜温其实并不喜湿,保苗之法太过靡费,可以尝试直接用甘薯切块来种植。”
“陛下对于甘薯竟有如此深的研究?!臣佩服。”徐光启恭维道。
朱由检撇撇嘴,说道:“朕近日反复思量,一条鞭法看似简便,实则苦了百姓。不如改回以往的税法吗,依据比例征收实物税,由官府统一折卖后再缴银入库,徐卿以为如何?“
徐光启闻言,皱眉说道:“陛下仁心可鉴!此法确能免去商贾压价、胥吏勒索之弊,只是
官府增设采买、储运、变卖诸环节,势必要增派差役、修建仓廪,加之各地物价参差,稍有不慎便会入不敷出。贸然改制,恐税收不增反降。”
“你说的朕也考虑过。然天下事哪得两全之策?凡事皆有利弊两端。
江南赋税繁重,粮价低贱,是以百姓多植桑麻以应重税。就说那松江府,作占十之有七,稻作仅十之有三,百姓常以、纱、布折算赋税。
倘若价骤跌,百姓便易因税银不足而倾家荡产,沦落为士绅家奴。
你要推行甘薯,按照你说的几条计策,还是很难让百姓遵从的。强令下去虽然是好心,但也依旧会造成民怨。
你跟毕尚书商量一下,哪里干旱比较严重,就先推广种植甘薯;北方原本收成还不错的地方,就不要折腾了,以免步子迈大了扯着蛋。
最优先的是将这玩意在陕西推行下去,种植以后就按照三十税一收甘薯,原本的粮税适当减少,替换成甘薯税,这样百姓就愿意种植了。”
国民生产总值在短时间内是很难有大的提升的,所谓改革就是改变利益的分配。
朝廷想多拿,要么损害士绅官僚的利益,要么进一步压榨百姓,要么两者一起压着,哪能凭空变出钱来呢?有时候国民生产总值蹭蹭上涨,工资却不增反降,为什么呢?
其实种地,朱由检很业余,但论起吃东西,他是专业的,专业吃货皇帝今天让徐光启开了眼。
除了刚开始那锅水煮白薯难吃得要死以外,还有红烧肉炖白薯、白薯、油炸白薯、白薯粉条、烤番薯、番薯粥、酱腌番薯、酸番薯、番薯丸子、地瓜烧!
肥肉搭配白薯其实是一绝,这玩意很吸油,淀粉混入肉汁之后就成了粘稠的勾芡,使得红烧肉的口感更佳。
明代虽然已经有了炒菜,但对于各种菜式的开发还是不够的,加上这时候人们有什么好点子都当成秘法,概不外传,所以做菜的方式还不够丰富。
地瓜烧口感不如黄酒,但这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意义重大,意味着番薯从一种杂粮变成了经济作物,也能减轻酿酒对于粮食的损耗,毕竟古代的时候因为粮食缺乏禁酒也是常态了,官府收甘薯难卖,难运输,正好用来酿酒,供应北方苦寒之地的军队。
至于甘薯淀粉,这玩意提取不容易,需要大量的水,只能在南方推广,北方是没有办法了。不过做成淀粉以后,就可以长期储存了。
这些吃食,有些是刚刚挖出来的甘薯做的,有些是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徐光启那么会写,刚好可以把这些菜做成菜谱宣传出去。
当然,灾民是整不起这些样的,他们只能吃烤的、水煮的,甚至是生啃,但是社会认可度提升以后,可以提高番薯的身价啊,这样农民就愿意去种了。
什么“番薯盛世”就是搞笑来的,代价是百姓营养不良、生活极其痛苦,但这玩意救灾确实有效。
徐光启现在是礼部左侍郎,他打算亲自到地方去实行他的番薯推广大计。其实在辞职在家的那一段时间,他就已经推广过了,就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师出无名,官府不配合,百姓不喜欢,效果并不好。
后他给皇帝上《甘薯疏》,就是为了求个名义,得到朝廷的支持,但是朱由检婉拒了他的建议,决定把他调去户部,给毕自严搭把手。
老头一把年纪了,按照原本的历史,他没几年好活了,朱由检不想把他放走,怕是一放再也见不到他了。
老头懂得太多了,不止是区区一个番薯的问题,军械改良也要他盯着,要不然全让他那个徒弟,大明火器“砖家”孙元化乱来,就太危险了。
但凡一门学问研究到深处,最终都会对这门学问祛魅,也只有半桶水乱晃悠的人才最是迷信。
徐光启对于西学的研究,已经深入了数学、物理基础,并且拥有非常丰富的实践经验,而其他的这些弟子同道之类的,大都还流于表面,于是出现了对西方技术的无底线崇拜、全盘接收。
天启年间,孙元化曾经得到重用,被派遣到辽东协助袁崇焕驻守宁远,结果他督造的西式炮台,因为水土不服,一味推崇巨炮理论,追求高威力、远射程,却忽略了中近距离的火力搭配,导致建奴只要一波突进到城墙附近,明军的火炮就废掉了。
其虽然有《经武全书》《西法神机》等著作,但却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一旦实战就露馅了。
孙元化守城,红衣大炮管够,费了几十万银子,却差点被攻破,害死了几千兵马,当时袁崇焕都要砍了他了,不过孙承宗觉得他是个人才,把他给保了下来。
孙承宗作为两帝帝师,其实保过很多人,但凡有才能的他都舍不得杀,所以救的人泥沙俱下,很难评。
孙元化确实对火器研发和射击有研究,但是他打仗的梦想还是不要满足为好,他跟袁崇焕是一样的,有自己的才能,但打仗还是算了吧,太坑了。论起战争操盘,还得看朱燮元。
徐光启跟皇帝的交谈不多,这是皇帝第一次私下里召见他。青云宴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但他都一把年纪了,也不贪图权位了,他只希望将自己的学问传下去。
毕竟西法在大明还是不被大部分士大夫所接纳的,他作为“圣教三柱石”之一,更是被儒家弟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外,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大明的百姓了,不然也不会长年累月孜孜不倦地研究农学、推广农术。
天地变化,钦天监的官员都是糊涂虫,唯有老农看得清楚。皇帝说未来大明将灾祸不断,并且果断与老天爷切割,虚化天子身份,很多官员是当笑话看的,但是徐光启却信了。
在徐光启看来,皇帝是个心善的笨蛋,有为百姓着想的心思,就是想法太幼稚了,哪有人用金铲子挖地的啊?!
“送你了。”朱由检把黄金铲子塞到了徐光启的手中,老头面露愕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头总以为他“瓜”,其实这铲子本来就是专门给老头准备的。
“臣谢陛下赏赐!”徐光启躬身,双手托举铲子过头顶说道。
“徐卿精研农学,心忧百姓,朕特赠你此铲,可作尚方宝剑之用,若是谁阻扰你劝课农桑,你可先铲后奏!!!”朱由检憋着笑说道。
徐光启皱着老脸,哭笑不得。铲人就算了,不过挂腰间炫耀给几位老友看,还是很可以的。想到这里,老头就开心得不得了。
千里之外的陕北,孙传庭正带着人在黄河河谷之内翻地,十月,陕北已经开始挂霜了,他们要抓紧时间把河滩下的蝗虫卵翻出来冻死,不然来年这些虫卵就会变成铺天盖地的蝗虫,这样一来,他在河谷种地的想法就泡汤了,种了也等于白干。
如今整个陕北就只剩下了一个榆林卫,榆林卫里面有一个合成车营六千人,独立精锐骑兵三千,还有七千骡马,虽然之前他们通过军饷、缴获、赏钱等弄了不少银子。
但是存储的军粮却并不多,因为之前粮食价格贵,他们本来打算等到秋收之后粮价下落再屯粮的,没想到又等来了一个灾年。
去年大雪,按照瑞雪兆丰年的传统理论,大家都以为会是一个丰年,没想到天气竟然会变得那么诡异。
榆林城外原本有榆溪、无定河两条大河,如今这两条河都干了,他们在河床打井倒是还能打出水来,但这宝贵的水源用于给人畜饮用已经是捉襟见肘,种地就不要想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南下,来到一百里外的黄河,黄河倒是没有干涸,千百年来黄河上游永不干涸。
延绥总兵杜文焕是个很纯粹的兵头,皇帝让他抢劫大户,他去了,现在皇帝允许他们撤兵,他也想照做,这鬼地方越来越难待了,他早就想走了。
但孙传庭却不知道跟谁怄气,不愿意走,还想再坚持一下,他说:“大好的榆林城,如果被敌军占了,可就不好收回了。”
巡抚就是比总兵牛逼,既然孙传庭坚持,杜文焕也只能无奈相陪了。东边全乱了,榆林跟陕西之间的这一段,已经被流民阻绝,驿站被毁了,驿卒要么跟随卫所兵撤了,要么加入流民,榆林与朝廷暂时断绝了联系,往西倒是可以与甘肃镇、固原镇取得联系。
不过以榆林军的实力,在陕北想去哪去哪,还没有人可以阻拦,孙传庭打算利用黄河水种地,黄河河谷宽、深几百步,因为干旱,水位下降,已经可以涉水渡河。
河谷内露出大片荒滩,野草丛生,倒是显现出一股不正常的生机盎然之感,朝廷的军队知道来黄河取水,灾民自然也是清楚的。
饥渴的灾民来到黄河采收河谷内的蓬草食用,见到官兵便如见虎狼,四散奔逃,孙传庭见此每每落泪,之前饥民啃食鱼尸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所以他将这些灾民都组织起来,沿着黄河建立聚落,骑兵巡逻维持秩序,至于不开眼的形成暴力团体的流贼,就只能无情剿灭了。
几个月下来,榆林以南段黄河,形成了一个绵延数十里的新城镇。但是军粮有限,优先保障兵马,能够拿出来赈灾的只有很小一部分。
区别就是原本食蓬草的灾民,多了几碗米汤,明年他们必须在河谷内以及地势低缓的两岸种出粮食来,否则就算孙传庭也只能抛弃这十几万百姓,选择撤离!
更多的百姓选择了南下,每逢灾年,就食关中,也是个传统。关中地区由洪承畴坐镇,洪承畴虽然没少跟朝廷要赈济,但他还是很诚实地优先选择练兵!
北山防线漫长,要想全部布防,将三边的军队全部拉来恐怕都不够,洪承畴的方案是不断地围剿,驱逐,让灾民不敢轻易踏入关中地界。
他严格遵循“先剿后抚”的策略,不招安,带头的必须死,剩下的挑选精壮来疏通河道,建设水利。
目前长安八水渭、泾、沣、涝、潏、滈、浐、灞之中的滈河、潏河等小河已经完全干了,泾渭、灞水这几条大河水位下降了一大半,水位下降之后,原本的引水渠就不能用了,需要重新挖凿。
陕西有四镇、六个藩王、五个藩国,供养压力暴大,但是朱由检已经以自由为交换,断了藩王的禄米,收他们的田税,田地倒是没有回收。
崇祯年的藩王已经有点死了,反正禄米本来就经常拖欠,朱由检砍掉以后,他们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有些开心。
大灾之年,各藩收了很多奴隶,藩王开始明兵执甲,气焰愈发嚣张,地方官员卑躬屈膝,不敢招惹。
各地的大户也广收仆役,总之陕西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关中纷乱,流民在滚雪球,洪承畴也在积蓄力量。
各方势力倒是还没有开打,一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二是有三边总督孙承宗手握重兵,克制之中暗流涌动。
陕西地方官和朝廷自然是不缺乏有识之士的,朱由检自然也了解到了陕西的情况,但他不想管。
豪右在太平年间是祸害,在乱世却又是有积极作用的,原子化的大明需要有跨州连郡的领头羊,这样才能在异族入侵的时候组织起反抗力量。
四镇是朝廷自己人,六藩是朱由检自家人,豪强是可以合作的,流民?!那不是大明的百姓吗?给口吃的,他们就安定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没有敌人。
假设李世民还活着,那么大唐各地的藩镇就是大唐的忠犬。只要朝廷武力还占据绝对的优势,藩王、豪强就不敢造反,也没有能力造反。
如果朝廷崩了,朱由检挂了,清军入关了,那么现在的陕西就是一个超级备份,足够清军吃一壶的。
不知道是不是挖番薯影响了风水,还是番薯一长一大串,寓意着多子多福。
当夜子时,周皇后羊水破裂,直到寅时,羊水流干,胎儿都没有生出来。
朱由检惊出一身冷汗,都让谈太医碎胎保命了,老太太让他闭嘴。
经过醋熏软化产道,手动调整胎位,更换分娩姿势,服用催产方药等一系列操作之后,周皇后才终于把孩子给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周氏累到昏睡。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凌晨,淑妃孙世绣也生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傻女孩天生运气好,她半个时辰搞定。
生完了,她说了句:“陛下,我饿了!”然后,喝了三碗粥。
“恭贺陛下,母子平安!”
老太太明显是舒了一口气,还好这次顺利,要是再来个难产的,她这把老骨头就交代在这里了。
朱由检谢过谈太医,想要赏赐她金银、田宅,老太太说:“臣年纪大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臣请陛下,将臣叔曾祖母所著的《女医杂言》放入文渊阁中。”
朱由检觉得奇怪,问她要不要给她开个学院传道受业,或者把著作刊印天下。
老太太也觉得奇怪,说教人很累的,她都一把年纪了,哪有那么多精力教人?!能够带一带自己家族内的子侄就不错了。
至于刊印天下,那就更不可行了,人命至重,非其人勿传。
(本章完)
第133章 你莫要跟我叫喳喳,当日在宁远城下
第133章 你莫要跟我叫喳喳,当日在宁远城下,本汗叫你们出战,个个装死
崇祯元年、建奴天聪二年十月十日。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沈阳宫墙,大政殿内炭火燃烧,呈现出紫红色。皇太极斜倚在汗位上,只觉得眼前的火盆有些碍眼,火光晃得他口干舌燥。
在他左手边坐着的是大贝勒代善。这家伙看似对谁都和善,实际上没人比这厮心更冷。岳托战死消息传来的时候,就连他都忍不住落泪,而代善面对儿子的死,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右手边则是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这是皇太极继位的第三个年头,虽然他从末席混到了坐中间,但作为大汗,与三大贝勒并坐听政的规矩却仍令他如芒在背。
此次会议是由阿敏牵头发起的,本质上其实是对他的挑衅,或者说报复!
皇太极通过驻守前线的明降将李永芳向大明递交议和书信,这件事情他并没有与其他几个贝勒商量,却没想到消息还是走漏了。该死的李永芳,明明已经向他效忠了,却没想到是这种蛇鼠两端的货色,还跟阿敏有联系,该死!
因为攻打皮岛把岳托给坑死了,为了赔这小子的命,阿敏折进去了十三个牛录。本来不需要这么多的,可是皇太极跟他不对付,作为大汗拉偏架,硬是把他的十个牛录划给了他的弟弟济尔哈朗,三个赔给了代善。可笑的是,死了哥哥、最伤心的硕托什么都没有分到。
原本阿敏也才三十三个牛录,打皮岛折进去三个,又赔了十三个,现在只剩下十七个牛录,五六千人兵马了。皇太极自己在锦州、宁远城下损兵折将,他在朝鲜势如破竹打了胜仗的人,反倒是受到惩罚,就算是老汗那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他与皇太极的矛盾由来已久,早在去年两人就已经撕破了脸皮。阿敏抱着手臂,冷冷地斜视着皇太极。他还没有说话,莽古尔泰率先说道:“大汗,我等血战得辽东,为何要与汉人议和?”
“你说‘血战得辽东’,然辽东之得,非仅恃武力。明国地大物博,我大金虽胜,然兵力、物资终有限。若持续征战,人马疲敝,而明可调天下之兵来援,此非长久之计。
我师数战之后,财货消耗,若不息兵议和,我何以支?议和非投降,乃权宜之计。若明能割地赔款,我可暂息兵戈,蓄力待时;若明无和谈诚意,我再兴兵征讨,亦师出有名。”皇太极淡淡解释道。
“师出有名?呵,阿玛的‘七大恨檄文’难道还不够出师有名吗?我们随阿玛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辽东、广宁都是打下来的,不是谈出来的!
黄台吉,你主张议和,怕是畏惧明军,或是受汉臣教唆,背离了我诸申根本了吧?我早说你不行了,这汗位我看不如让给大贝勒、二贝勒算了!”莽古尔泰一脸嘲讽地说道。
“哎,五弟不要说这种话伤了和气,八弟比我更适合做大汗。”代善假意安抚莽古尔泰,实则撇清关系,对着皇太极又说道,“大汗,阿哥我可从来没有过异心,莫要误会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道:“四贝勒议事,是老汗定下来的规矩。像是议和这种大事,大汗以后还是要与几位贝勒商议过后再行,以免彼此之间横生误会,伤了兄弟和气啊。”
阿敏冷着脸,莽古尔泰说得好听,好像真的支持他当大汗一样,其实最想当大汗的不就是莽古尔泰自己?!他但凡表现出想法,这三兄弟又要围攻他了吧。
一念至此,阿敏突然开口说道:“三贝勒说得对!当年老汗起兵反明,可曾说过要跟汉人坐下来喝清茶?
咱们在辽东杀了多少明狗,占了多少地,如今倒要反过来跟他们讨赏?!黄台吉,你怕不是在锦州城下被明人的火炮给震傻了吧?!”
一口一个黄台吉、一口一个八弟,这几个人何曾将他当作大汗?!皇太极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大殿北面,四大贝勒斗法;下手两侧,其他小贝勒们冷若寒蝉,都不敢吱声。但真要是询问他们的意见,也都是不希望议和的,这实在是太打击手底下人的士气了。
是,宁远、锦州他们是没打下来,但他们也没输啊!攻城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得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好啊,你们都不想议和,现在我国中大旱,百姓饥渴,饿死者不可胜数,你们说怎么办吧?”皇太极冷冷地说道。
“还能怎么办,去劫掠大明呗!”莽古尔泰大声道。
“你莫要跟我叫喳喳,当日在宁远城下,本汗叫你们出战,可曾有一人搭话?真要战时你们又不敢,如今坐在家里反倒是口出狂言,显得你能吗?!”皇太极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毫不客气地骂道。
莽古尔泰声势为之一窒,而后小声说道:“那时候守城的是袁崇焕那厮,现在他已经被大明的皇帝罢职了,没准现在能打下来呢?!”
“现在辽东经略是袁可立,难道是好相与的吗?要不这次伐明,你的正蓝旗做先锋?!”莽古尔泰没敢接话,沉默了下来。
“大明一时难以攻克,不如我们继续伐朝鲜和蒙古吧。”代善开口说道。
“可!”皇太极说道。
“我同意。”莽古尔泰也表态道。
三人一齐看向阿敏,阿敏被膈应得不行,他说道:“伐朝鲜没问题,打下来地盘归谁?!还有,你们不要想着转移话题,这之前先把私下议和的事情讲清楚!”
皇太极皱眉,叹了口气说道:“本汗从来没有真的想要给大明称臣纳贡,此次议和不过是为了试探大明而已。
大明新登基的这个小皇帝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秉性,通过试探可以看出一二,这是谋略。
如若可以换得互市,甚至是大明割地、许以岁币,岂不是皆大欢喜?
就算不能,也可以蒙蔽大明,只有大明不与我们等交战,我等才可以空出手来,专心去征讨朝鲜与蒙古诸部,也可以使得大明麻痹大意,露出破绽。
还可以用反间计,假传袁可立与我等秘议。明帝素来多疑,如此可以使得其举措失当。要是再换一个王化贞那样的糊涂虫,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本章完)
第134章 相互忌惮,不约而同反对议和!!!
第134章 相互忌惮,不约而同反对议和!!!
祖大寿不老实,其本人为前锋总兵官,驻守锦州;弟弟祖大弼掌管关宁铁骑里的精锐“夷丁突骑”;堂弟祖大乐任辽东前锋营东协副总兵,掌握步兵精锐。
在整个辽西兵团六万人里,祖家人可直接指挥的约有万人,且这万人还是精锐。可以说比皇帝还他妈的豪奢,现在的京营选锋拉出去跟祖家军过一场,未必能打赢。
更有意思的是,祖大寿有个外甥名叫吴三桂!
祖家从万历朝鲜之役扎根辽西,到现在已经营了几十年,说一句树大根深,丝毫不为过,祖家就是辽西将门的具现化。
当初熊廷弼守辽说“辽人不可用,辽将善走”,事实上也证明了辽西将门确实对朝廷离心离德:先是祖大寿两次投降满清,后有吴三桂开关迎敌,这一窝人确实太不对劲了。
到底是朝廷对不起辽人,还是辽人对不起大明?这些恩怨,朱由检已懒得去理清楚。但像是祖家这种不稳定因素,还是早点处理掉为好。
要说辽西也不是没有大明忠臣,其中山海关总兵赵率教是最灵性的一位,不仅在于他为大明战死,更在于他敏锐的战场直觉。
他总是最早发现建奴的异常,并且迅速作出应对措施,可惜往往不被重视。这是一位上限极高的将领,是缺乏足够舞台施展才能的、夭折的名将。
但问题来了,到底是把这种潜在的二五仔调回来放身边,还是将忠臣猛将放身边呢?!总感觉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
孙承宗经略辽东时,执着于收复失地,往往主动出击。事实上,他也确实成功收复了大片失地,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烈。这到底值不值得,很难说得清。
朱由检即位以后,大明就没有主动出击过了。双方在前线小有摩擦,大多是巡边骑兵的冲突,两边倒是陷入了僵持。
大明如今收税,在支出七成之后,可以满足九边的军费,前提在于现在没有打仗。在朝廷忙着收复失地的那段时间,大明的军费开支一度高达九成之上,真的是拿命去拼。
当初爆出皇帝要舍弃辽东的消息时,朝臣闹过一阵子。也就是朱由检脸皮足够厚,摆烂的意志足够坚定;换成别的年轻帝王,被这些朝臣阴阳怪气地激将两句,怕是就要叫喳喳梗着脖子,要跟建奴干了。
后来,这群朝臣就“真香”了,朝廷有钱,他们就能拿到俸禄;不打仗,平时压力也没那么大,不用天天被皇帝咆哮,小日子反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在这样的背景下,皇太极的议和信一路从锦州城祖大寿手里,传递到经略袁可立手中。
老头虽然感觉不对劲,但议和这样的大事,他也不敢扣下隐瞒,或者私自做决定。
所以这封信一直被传递到了皇帝手中,因为太敏感,走的是秘奏路线,没有经过朝廷。
朱由检看过之后,本来还想丢去给御厨当柴烧,但是一想,这他妈的不对劲啊!
别说辽东经略会被以“暗通建奴、私下议和”的谣言攻击,就是这帽子扣在他这个皇帝头上,也是遭不住的啊!
这件事情必须从重从急,拿到台面上说才行。
就像皇太极非常喜欢用“这个决定是诸贝勒一起讨论商量出来的结果”去堵阿敏的嘴,他也需要在这种重大敏感问题上分摊责任。
崇祯元年,十月十日下午,本来这天是辍朝日,朱由检正带着大女儿丑丑巡视她的弟弟妹妹。
如今,却不得不紧急召开朝会,以免夜长梦多。有道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黄泥掉裤裆,摄像头藏鞋底”啊!
皇太极这个野人,议和信倒是写得“骈四俪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让范文程代笔的。
鸿胪寺卿姜习孔在朝堂上大声宣读了皇太极的议和信,大致意思是:
皇太极即位后,常念及辽东战火绵延,百姓深陷苦难,心中悲痛难抑。
他爹努尔哈赤兴兵,实因饱受明朝边臣欺辱,迫于无奈才举旗反抗。
两国交战多年,军民死伤无数,这般惨状并非他与陛下所愿。
他向来仰慕中原礼仪文化,希望平息战事、安抚百姓。
当下局势而言,两国若持续征伐,只会徒增百姓苦难,于国无益。
于是他决定派遣使者向明朝通好,期望与大明皇帝共商和平,终结战争。
为表诚意,他提出以下条款:
一、两国以宁远、锦州为界划定疆土,此后各自守卫,互不侵犯;
二、明朝每年向建州赠送黄金一万两、白银一百万两、绸缎一千匹,后金则回赠人参一千斤、貂皮一千张,互通有无;
三、双方互派使臣,遇吉凶之事相互庆贺吊唁,增进邦交;
四、两国流民若越境,需各自遣返,不得收留;
五、即刻罢兵,开放边境互市,以解百姓困苦。
姜习孔话音落下,“嗡”地一下,声音响起,群臣为之哗然!
右都御史单明诩蹦出来大声道:“建奴乃化外逆贼,努尔哈赤以无端之由犯边,今又索金求地,此非议和,乃逼我割地赔款!昔宋室纳贡,终致靖康之耻,陛下岂能效法?”
“好好说话,朕这不是让你们议一议吗,怎么就效法徽宗了?!”朱由检非常不爽地说道。
“陛下恕罪,臣太过愤懑,御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然…此事有何可议?!主张议和者,可斩!”单明诩一脸正气地说道。
朱由检眉头皱起,只觉得无比晦气。
“启禀陛下,如今人参价格低贱,不如往昔,十捆人参方得斗米,貂皮千张亦不过万两白银,与其索取我大明的黄金万两、白银百万、绸缎千匹相去甚远。如此不过一味索取,与岁币无异,其求和之心不诚矣!”毕自严说道。
“哎呀,我的毕阁老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算钱呐?!陛下,如今将士磨刀霍霍,正欲为陛下效死,日夜期盼出征辽东、收复失地。倘若此时言和,恐怕有伤士气,令将士寒心呐!臣反对议和!”张维贤大声说道。
“皇太极言而无信,昔年‘宁锦之战’后亦曾求款,后仍攻掠遵化,此议是否为真和,尚需派人察其虚实。”王在晋说道。
他的态度就比较暧昧了,他是亲眼见过建奴与明军交战的,作为“广宁惨败”的见证者,他对自家军队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本章完)
第135章 皇太极:我要让那崇祯小儿跪在正白
第135章 皇太极:我要让那崇祯小儿跪在正白旗下忏悔!!!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回旋镖。
正德年间,达延汗统一蒙古后,把蒙古分为左右翼六个万户:左翼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三部,察哈尔为蒙古大汗本部;右翼则包含鄂尔多斯、土默特、永谢布三部。
鄂尔多斯部喜欢带着成吉思汗的坟到处跑,自称“达尔扈特”,意为担负神圣使命的人。也就是他们当了回大冤种,用一千二百只羊,从朱由检手里买了成吉思汗的四百年包浆、原味画像。
这六个大部落又分为若干小部落。而科尔沁部的前身是蒙古帝国时期的“豁尔沁”,意为护卫军。
嘉靖年间,右翼土默特部俺答汗崛起。当时明朝人评价他:“北虏诸酋,俺答最凶。”他不仅侵扰大明,还把蒙古大汗所在的左翼蒙古逼得东迁。
从此,左翼蒙古转移到了辽东地区,吞并了大明朵颜三卫。他们夺舍了朵颜三卫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明还一无所知,照常维持着双方的朝贡关系。
天启年间,察哈尔部林丹汗继位,西征大破喀喇沁、土默特部,实现左翼对右翼的再度掌控,完成了蒙古大汗的复仇。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牛逼了,要带领蒙古走向伟大复兴,紧接着就被建奴和大明轮着揍了一顿,幻想破灭。
俺答封贡以后,大明和右翼蒙古维持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和平,以至于当时形成了“九边诸镇晏然,辽东独战”的诡异局面。
大明在辽东镇和左翼蒙古打得不可开交,原本式微的建州女真混到了统战价值,发展了起来。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辽东长期打仗,战斗力飙升;其他几镇安定多年,军备废弛,就连右翼蒙古都衰落了,这也是辽东将门尾大不掉的历史缘由。
可以说,辽东乱局的出现,正是由于蒙古的这一次内乱东迁所导致的。大明最终被辽东的战事给活活拖死,大明直接亡于农民起义,但农民起义又是因为建奴拖住了大明的手脚,又受到辽饷征收的影响。
哪怕是现在的朱由检,也是不敢停止辽饷的征收的,这对于百姓来说是巨大的负担,但没有办法,他能够顶住压力,不把三饷中的另外两项“剿饷、练饷”给整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明驱逐鞑虏、北伐蒙元而立,蒙古又导致了大明的灭亡,此之谓“以此兴,必以此亡”。
蒙古不是铁板一块,右翼蒙古诸部跟大明相爱相杀了几十年,双方甚至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民族融合,比如满桂就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蒙古人,坚称自己是宣府的汉人!
如今在边军之中,蒙古人大概有两万人,一大半是骑兵,对于缺乏骑兵的大明来说,这是一股无法割舍的重要力量。
至于林丹汗他们的左翼蒙古就难了,本身他们跟大明打了那么多年,人都是有路径依赖的,惯性使然,大明跟左翼蒙古相互交好达成互信还是很难的。大明跟左翼蒙古互市卖出去的东西,大部分一转手就卖给了建奴。
所以在朱由检决定开放与蒙古诸部的边境互市的时候,对于辽东的经济封锁就已经松动了,虽然原本也没有多严实。
互市赚不了几个钱,蒙古人太穷了,顶多换点马匹。互市对于大明的经济意义不大,但对于蒙古方面意义重大。虽然不能帮大明赚多少钱,却可以让大明少亏很多钱。
右翼蒙古能够与大明维持长时间的和平,就说明双方都是日子人。如果能够好好生活,谁又愿意冒着死亡的风险跑来抢劫呢?边境也穷,蒙古人入关也抢不到多少东西,深入大明又很难做到。
边境贸易,朝廷和边镇五五分成,实行了小半年,朝廷分到二十万两银子,七千匹马。更重要的是,蒙古诸部暂时安定了下来,大明的边防压力减小,可以调兵守蓟镇。
察哈尔部和林丹汗就是搅屎棍,跟建奴一样,连年寇边,恶心得不得了。现在察哈尔挨削,蒙古诸部又达成了脆弱的平衡,原本跑路到河套的土默特部顺义王卜失兔又舔着脸跑了回来,林丹汗反倒是西迁了,双方达成位置互换。
大明分身乏力,四面皆敌,所以要化敌为友,腾出手脚逮住一个暴揍。联合蒙古对付建奴,这就是朱由检的战略。与原本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区别是:原本大明是妄图联合林丹汗对付皇太极,终被错付;现在转变一下,什么林丹汗、顺义王的都靠边站,大明应该联合原子化的蒙古人,蒙古底层人,这些个蒙古贵族吃太饱了。
对付蒙古人恩威并施,武力威慑,互市拉拢,招收夷骑;对付辽东,高价卖粮食,走走私犯的路,让罪犯无路可走,然后招收辽东难民,回归大明的怀抱就给饭吃。
东江镇需要补充人手兵力,如果毛文龙吃不下,就让登莱水师把难民运回来,挖辽东人口,掏空皇太极根基。
朝堂上,面对皇太极的议和请求,诸臣各抒己见,以主战派系为多,但最终的结果还要看皇帝的决定。
除却站出来表态的,更多的人其实是在观望,无论是为了维护皇帝也好,还是为了投机,见风使舵、揣摩圣意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真没有那么多人闲着没事非要跟皇帝唱反调。
但按照皇帝一直以来对于辽事的消极态度,众人的心是没有底的,很多人已经开始构思要是皇帝真的要议和,他们应该怎样劝谏的说辞了。
“陛下,百官众说纷纭,战和不定,臣等心中彷徨,伏望陛下早降圣断,以定国策。”朱燮元见皇帝对百官议论充耳不闻,目光深邃作沉思状,显然是胸有成竹,于是他决定当一回捧哏。
朱由检回过神来,对着朱燮元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朕此番将议和一事拿到朝廷上说,其实并非朕迟疑不定,而是想早日给此事定调,以免往后众臣以及边关诸将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诸臣见证,惟天鉴临,惟祖昭格,朕发誓绝不与建奴议和,望群臣及我大明百姓周知!往后诸卿只需考虑如何抵御建奴,而无需作议和之想!”
“陛下圣明!!!”群臣一起喊道,朱由检脸皮抽了抽,这话好久没听过了,都有点陌生了。
但这也就是最近局势大好,这些人才这样,等到挨揍的时候,就会唱衰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朱由检还是决定掰开了,揉碎了跟手下讲清楚为什么不能议和。
毕竟大明皇帝发誓也没有那么地可信,万历皇帝罢黜刘綎,说永世不再录用,结果不也还是逼着这个六旬老汉上了辽东战场?!
朱由检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朕有此誓,非为一时意气用事,实乃朕深思熟虑之结果。
朕知诸卿或有疑窦:为何俺答封贡之时,我大明可与蒙古诸部议和,独独不可与建奴言和?亦有人念及“攘外必先安内”,或欲假意议和,以修缮堡垒、步步为营,整备大军后再与建奴决战。
建奴势大,辽东向为‘屏藩京畿’之要地,建奴可轻胁京师,此乃朝野共知之常谈,朕亦不再赘言。
我大明与建奴势不两立,其根本在于:进攻大明乃建奴存续之根基,皇太极断无可能与我大明真心议和。其所谓议和,不过是欺诈之举,意在混淆视听、扰乱我大明军心与君臣判断。
朕料定,皇太极不久必再犯朝鲜,劫掠蒙古诸部,甚至绕道蒙古,自蓟州边镇之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突破边墙,直逼京师!!!
昔年努尔哈赤起兵叛明,捏造‘七大恨’,煽动两族仇恨,联合女真各部作乱。建奴于我大明百姓杀戮甚惨,全无怜悯愧疚之心。其聚合之由,本就是攻伐大明,若与我朝议和,内部必分崩离析,此为内因。
而根本缘由更在于:建奴仿我大明卫所军制创立八旗,以军制约束部族,整个部落便如巨大军营。其有八部,每部万余骑,合计兵力超十万骑。如此庞大兵力,我大明供养尚且困难,何况其仅据辽东一地?
若其安心屯田,辽东水土本宜耕种,或可养数万兵。然努尔哈赤昔年下令以稻田养马,驱使奴隶耕作,又不爱惜奴隶性命,肆意压榨,遇灾年更大肆屠戮。彼等根本无意种田,建奴非是正常部落,实乃庞大匪帮!
其唯赖不断劫掠维持生存,一旦停劫,必自取分崩。昔年辽东有汉民数百万,今建奴占据后,百姓百不存一,城市十室九空。彼等全然不顾治下百姓死活,于建奴而言,唯那十几万兵马是其根本。
诸卿!朝廷与建奴数战,屡屡惨败。建奴有十万骑兵,兵力雄厚、战力强悍。我朝虽于两次守城战中稍占优势,然不过是坚壁清野以守城,非是大胜建奴,于其杀伤有限。此前损兵折将,诸卿不可忘;浑河血战之惨烈,更不可忘!
今时及未来数年乃至十数年,建奴必为我大明头号大敌。我朝与建奴之争,乃你死我活之争,绝无妥协余地。
我等当视国情,既不可轻敌冒进,亦不可消极懈怠。所虑者,非仅一城一池之得失,更在尽可能杀伤建奴女真本部之獠。
夫战有胜负,乃常事也。往者我大明每不能容败,但凡战败,便将将领与总领大臣下狱,只知耗费巨财练兵练将,朕以为此非善策。
‘新官上任三把火’,朕既视政,当求新求变:今后败军之将,着兵部详议得失,若因寡不敌众、勇战力竭等不可抗因素而败,许其将功折罪,不加重罚;虽失地,若于杀伤建奴、救援百姓中有功,亦当论功行赏。
然赏罚须当分明,军规更需严苛,断不可一味纵容。凡遇临阵退缩者、叛明投敌者、弃袍泽于死地可救而不救者,斩!!!”
“臣等谨遵上谕!!!”
朱燮元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皇帝,不由得露出老怀大慰的神色,右手习惯性地抚须,好在右都御史没有看见他的举动,不过就算看见了也不敢管,最多暗搓搓记上一笔,想来皇帝看到了也不会处置。
毕自严眼中露出清明的神色,他有点呆,其实并不是一个适合的首辅人选,他执行力爆表,但并不擅长做决断,更多的是皇帝指哪打哪,按照他的经济账,肯定是议和更划算的。
皇太极要的离谱,但议和嘛,哪有那么容易,双方不得商量几十个来回,耗费一两年时间么?!或许这就是皇帝说的,建奴的缓兵之计吧。
其他大臣听完了皇帝的话,也都生出一股安心的感觉。
不怕领导下任务,就怕领导含糊其辞。说一些诸如:
“这个事呢,我们要高度重视”“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是要符合相关规定”“既要.又要还要”
“总体上是向好的,个别问题要整改”“大家要提高政治站位,主动担当作为”之类的屁话。
只要明确了目标,偌大一个朝廷,偌大一个帝国,努努力总是能够办到的。朱由检此举,就是为了统一思想,避免内耗。他明确了三件事:
第一,是大明坚决要消灭建奴,不议和,下面的将士放心放手去打就行了;
第二件事,是给狂热的朝臣降降温,强调建奴的实力,明确大明目前以维持战略守势为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厉兵秣马,但是不主动出击;
第三,就是改变了以往“战败、失地则死”的潜规则,降低领土权重,提升人的权重。
“也就是说,皇帝想给熊廷弼这厮翻案?!”立即有朝臣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潜台词。
永远不要低估进士的阅读理解能力!因为按照皇帝宣布的规则,熊廷弼失地,但并不符合“三大斩”的原则,那就是可以将功折罪的。
果然,只见皇帝淡淡开口说道:“着兵部及三司重审熊廷弼、马林、杨镐、王化贞案。”
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准李如柏之子李承恩荫袭锦衣卫指挥同知职;其弟李如桢起复,出任辽东副总兵!”
临时朝会结束,朱由检当庭撕碎了皇太极的议和信,并下令以后皇太极但凡遣使,直接砍了就行,或者拷打之后砍了,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连当初林丹汗的使者朱由检都没砍,但建奴不属于这一类。
他这是在绝彼此后路,以后双方都没办法派遣使者了,送一个死一个,拒绝交谈,拒绝议和,死磕到底!
半个月后,皇太极没有等到大明的回复,倒是明廷朝议的内容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传到了他的手上。
砰!皇太极狠狠地将信纸砸到桌面上,汉语中夹杂女真语粗口,怒骂道:“乌勒混!好你个朱明小儿!真当咱大金的刀把子是钝的?
当年你祖宗,在萨尔浒折了二十万大军,也没敢说‘永不议和’!
如今你个小王八蛋刚坐龙椅几天,就敢口出狂言?!真的是不知死活!!!”
“来人,本汗我要起兵伐明!!!”皇太极咆哮道,“我要让那崇祯小儿跪在耶耶我的正白旗下悔罪!!”
(本章完)
第136章 杨镐:“陛下,建奴是不是打到北京
第136章 杨镐:“陛下,建奴是不是打到北京城了?!
自下而上,申冤、上访跑断腿;自上而下,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其实处置败军之将最积极的向来就是皇帝本人,毕竟处罚官员就是皇帝权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既然皇帝都发话了,那么翻案就很容易了。
当然,翻案包括两个层面:一个是定罪,另一个是处罚。
定罪要推翻牵涉太大,基本是不可能的,并且熊廷弼“丧师弃土“也确是实情;杨镐作为时任辽东经略负责指挥萨尔浒之战,也确实是打输了,这些都是要担责的,也没有说当时三堂会审有什么不公平的。
不过定罪改变不了,皇帝可以玩特赦啊。并且大明在处置大臣的时候秉承“功罪同议“的原则,是可以功过相抵的。
熊廷弼经略辽东确实有所作为,只是后面输了一把清零了;杨镐则是因为有朝鲜蔚山之战的战功打底,痛击小日本,被朝鲜官民视同再造,威望比他们国王还高,杀杨镐很可能还是国际事件。
因为功过都很大,所以关于他的处罚就搁置了下来,在诏狱关押至今,甚至都已经快被别人遗忘了。
由次辅朱燮元牵头,三司把以前的卷宗翻出来,三天时间就把熊廷弼、马林、杨镐、王化贞的功罪之议给整理好了。
熊廷弼当初被斩首弃市,传首九边,抄家追赃,家人或辱或死。朱由检认为这样的处置太过了,着恢复其名誉,返还田宅,赠与金银,允许熊廷弼次子熊兆璧收敛尸骸,归还头颅。
妻子陈氏封为三品诰命夫人,熊兆璧荫锦衣卫百户,罢免江夏知县王尔玉。
当然,熊廷弼之死跟阉党也脱不开关系,从感性上来说,应该把魏忠贤给砍了,但从理性来讲,魏忠贤还有用。
而且,杀二品文官,魏忠贤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最根本还是出于皇帝的意志,也就是木匠哥哥的命令,子不言父过,继承了哥哥的皇位,朱由检也不能指责自己的哥哥。
但皇帝也不能乾纲独断,熊廷弼论死是三司审判的结果,他脾气臭,把朝中大臣都得罪了一轮,翻案归翻案,要是追究当初判案人员的责任却很难做到,一旦开了先例,就会使得人人自危,很无奈也很现实,朱由检也只能尽力补偿一下熊廷弼的家人。
如果他早一点当皇帝,或者熊廷弼没死,倒是可以尽量拉他一把,毕竟“将功折罪”这个箩筐,什么罪都能兜得住。
马林当初被判为“畏敌先遁”,后守开原的时候,父子三人战死,死后没有被追责也没有追赠。朱燮元认为他并不是畏敌先遁,是在苦战之后,得知友军全军覆没,才选择率领残兵撤退。
朱由检同意了这个观点,追封马林左都督,第三子马爌承袭父功,从原本的辽东游击为昌平参将,分守天寿山,负责整备陵卫军。
北京诸陵卫军理论上有十二卫,每卫五千六百人,合计六万七千二百人,实际不足五千,并且都是鱼腩兵。
杨镐功过相抵,免罪;王化贞负广宁之败主责,轻敌冒进、用人失当、抛弃大军,仅仅带着少量亲信弃城逃跑,致使辽西防线彻底崩溃,处斩,抄家,不行诛连。
秋高气爽正适合斩人,朱由检可以容忍战败,甚至也可以允许跑路,但你得把军队给带回来啊!临阵脱逃抛弃友军,该斩!
十月十三日,朱由检再到狱中捞人,好死不死,正好撞见了通过贿赂锦衣卫来探监的,杨镐的家人,场面一度十分地尴尬。
“陛、陛下!”北镇抚司看监百户的额头重重磕在砖上,“卑职万死!这老妪说是送寒衣……”
在他的身后一个似乎是杨镐孙子辈的年轻人和疑似杨镐老伴的老妇人瑟缩着面如死灰。老妇人怀中紧抱的食盒打翻在地,一块沾了灰的酥饼滚到朱由检靴前。
朱由检冲着看监百户挥了挥手有些无奈地说道:“行了,下不为例,记得把钱还给人家。”
“至于你们二位,先出去稍待片刻,我有些话要与杨经略说。”朱由检对着祖孙二人说道
北镇抚司设立之初的职责就是掌管诏狱,后来职权有所演变,规模不断扩大,但诏狱是一直保留了下来。诏狱的牢房数量不多,狱内较为阴冷潮湿,未经审判死在诏狱内的人不少。
不过杨镐倒是没有受到拷问和折磨,他的牢房比较洁净,里面桌子、文墨、书籍都配备有。只是如今天气确实转冷,杨镐身着单衣,牢房格栅木门打开卷起的微风都让他忍不住紧了紧衣服。
“臣杨镐,参见陛下!”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他说话的调子变得非常奇怪,短短几个字说出来费了好大的劲。
某种意义上来说,朱由检算不上是他的皇帝,因为他被关进来的时候还是万历年间,往后历经三帝,他都没有参加登基大典,山呼万岁,确定君臣名分。
“这是你家人给你送来的衣服,穿上吧。”朱由检把一件灰扑扑、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递给杨镐,然后把食盒放在桌面上打开。
杨镐喉结滚动,哀求着说道:“臣家小无状,皆臣训导不严所致。千罪万罪,尽在臣身,伏乞圣恩宽宥臣的家眷。“
朱由检一时无语凝噎,也不知道这老头这么多年在狱中是怎么走过来的,似乎变得太过敏感了。
“杨镐?!”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正色唤道。
“臣在!”
“汝尚能饭否?!”
杨镐闻言,呆愣许久,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从他眼眶之中溢出,沾湿衣衫。他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说道:“臣,杨镐,愿为陛下效死!!!”
朱由检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给杨镐披上,将刚才掉地上沾灰的酥饼掰开,一半递给杨镐、一半送进自己的嘴里。
这酥饼,朱由检吃起来发现是甜口的,他不爱吃。老头吃着是咸甜口的,沾了眼泪、鼻涕。他将饼艰难咽下以后,突然开口问道:“陛下,敢问建奴是不是打到北京城了?!”
“咳咳咳!!!”
朱由检一阵剧烈咳嗽,愕然看向杨镐这老小子。
(本章完)
第137章 喜得老葱一棵,朝鲜太上皇杨镐!!
第138章 辽东异动,严阵以待
第138章 辽东异动,严阵以待
皇太极诈和失败,自然是少不得被阿敏和莽古尔泰一番冷嘲热讽。
皇太极唾面自干,让正红旗主代善领本部兵马,与蒙古喀喇沁部去科尔沁部作客,邀请土谢图汗奥巴出兵,一起讨伐察哈尔部;如果奥巴执迷不悟,那就转攻科尔沁部,先把他给灭了。
令济尔哈朗、镶红旗主硕托、正蓝旗主莽古尔泰合兵两万征朝鲜,直取汉城。而他自己则亲率大军,与镶蓝旗主一起合兵六万,南征伐明!!!
别看阿敏与莽古尔泰在他面前叫喳喳,实际上八旗之中,皇太极已经掌握了四旗,其他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直属本部为正白旗,另外接收了努尔哈赤的遗产两黄旗,就这三旗,就是八旗之中战力最彪悍的三旗。今年又抢了多铎的镶白旗,让小朋友多尔衮当旗主,实际上也是由皇太极掌控。
在努尔哈赤时期,阿敏的镶蓝旗兵力仅次于老奴的正黄旗,如今被皇太极离间肢解,他都恨死皇太极了,才不愿意跟这厮一路呢,那么多人不找,偏偏找他一起,怎么看都像是不安好心啊。
征明说得好听,去年、前年都是徒劳无功,难道今年还能翻天了不成?在阿敏的角度看来,这次出征怎么看都像是皇太极为了害死他才故意设计的。
但阿敏恶心归恶心,平时打打嘴炮没什么,要是违抗皇太极的军令,可就不妙了,他只能捏着鼻子尊令行事,见招拆招了。
皇太极有内奸潜伏到了大明的朝堂之上。大明锦衣卫半废,已经没有能力派遣间谍到辽东刺探军情,但是毛文龙有啊。他甚至勾勾搭搭,收买了建奴的一些小贝勒。当然,他的消息更多是通过辽东的汉民、各族行商,以及东江镇的斥候。
努尔哈赤叛明,建国号为“大金”。作为一个新兴的军政联合体,后金的组织动员能力比大明要强上不少,从开始准备到正式出兵,建奴只需要一到两个月作准备,甚至极限时候可以无需准备即时动员;而大明就要迟缓许多了,每次出征往往需要小半年的准备时间。
不过这种情况目前来说稍微有改善,至少如果需要京营选锋出征,也可以做到即时出发,这是因为选锋兵本就一直处于战备状态。
皇太极原本是不打算在今年伐明的,因为阿敏说的也没有错,他们就算把所有兵力都压上去,也拿关锦宁三座大城没辙。
虽然他们缴获、仿制了不少火炮,但受限于冶炼技术,他们能够仿制的只是一些轻型火炮,像大明的红夷大炮,他们还没有办法自制,火炮只能用来野战,攻城还是差了许多。
但当他初步了解大明新即位这个小皇帝之后,却感觉到了一股子危机感,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熊廷弼那厮的影子,稳扎稳打,龟缩自保,不要脸,这丝毫不像是一个后生该有的样子。
像他们国内的后生,比如他的弟弟多尔衮,哪个不是嗷嗷叫着喊打喊杀的?熊廷弼还好,这厮虽然有几分能耐,但他的策略必然不为明廷的那些清流所喜。可要是这样的人是皇帝本人,那就很可怕了。
皇太极仿佛看到了自己被重重围困,无计可施,最终兵败身死的结局。所以即使不能拿下辽西傍海道,他也要给大明一些震撼,最好可以迫使大明改变自己龟缩自保的策略。
建奴倾巢而出,毛文龙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其实早在他们一个月前准备行军粮的时候,毛文龙就已经知道了情况,只是当时并不知道建奴会攻打哪里。如今知道沈阳空虚,按照他的以往的脾气,应该已经领着骑兵出发,准备在沈阳城下牧马了。
可惜的是,他被阿敏抓住打了一顿,在朝鲜丁卯之役的时候,被建奴拔掉了朝鲜境内的据点,军民老弱死了上万。一怒之下,他率领大军跟建奴在铁山附近拉扯了几个月,最终败逃,可以说他的东江镇现在已经元气大伤,远不如往昔了。
更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建奴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啊,要是建奴是冲着他来的,他再带兵深入辽境,怕是连皮岛都要丢了。毛文龙吸取教训,趁着海面还没有结冰,将皮岛的水师给派了出去,准备在旅顺过冬,顺便给辽东经略袁可立、给朝廷通风报信。
朱由检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是有点懵的。按照原本的历史线,崇祯元年,大明和建奴之间是没有发生任何大规模战役的。
彼时,皇太极在宁远、锦州吃瘪,忙着剪除左右两翼威胁,东边拼命压榨朝鲜,西边忙着收小弟、锤林丹汗;而大明忙着应对刚刚爆发的陕西民乱,收拾西南的烂摊子,应对北虏。
今年朱由检忙着赚钱呢,没有专门针对建奴啊,难道就因为他不答应议和?!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朱由检以为是由于自己锤了林丹汗,导致己巳之变提前爆发了。此时京师可堪一战的只有选锋一万五千余人,蓟镇本土兵能战的可能不到三千,其他各地精锐三万,但战斗力十分存疑,并且来源复杂,相互之间又不熟悉,基本没有什么协同作战的能力。
杨镐都还留在京师,跟朱燮元唠嗑,恶补蓟辽近况、朝廷局势呢!蓟镇人马还没有经过系统整训。
如果战场在京畿,正面对决就不要想了,只能死守北京城,等待各地勤王了。
“嘶,这杨镐着实有点邪乎啊!”朱由检有点怀疑人生了,他感觉自己还不如把杨镐给砍了呢,就算不砍,也当个吉祥物算了。能力尚且不谈,但杨镐这老小子好像真的厄运缠身,不太吉利啊。
辽东异动,整个京师陷入了紧张气氛。京师来往山海关以及蓟镇其他关隘的塘骑,比以往更多了几倍。
由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朱由检能够做的就是严阵以待:从京营调遣选锋五千、辅兵一万,紧急增援蓟镇长城,日夜巡逻,增强防守;命辽东经略袁可立全权指挥辽西三大总兵官,实时关注建奴动向,可以先决后奏。
(本章完)
第139章 二代奴酋的魄力,皇太极以身为饵
第139章 二代奴酋的魄力,皇太极以身为饵
崇祯元年十一月初,京畿戒严解除,确认了建奴主攻方向为锦州。朱由检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辽西传来塘报:奴酋黄台吉亲率大军数万骑包围锦州城,锦州东北方向的大凌河城一千五百守军见敌军势大,弃城撤回锦州,大凌河城被建奴占据。
不过此时的大凌河城早就被焚毁了,只剩下残垣断壁,朝廷一直有人建议重修大凌河城,都被朱由检给否决了。
锦州总兵祖大寿据城死守,围而不攻,谁都知道皇太极想要玩围点打援,但到底要不要救援锦州,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朱由检悚然一惊,心想:“坏了,还没有把祖大寿给撤回来,他要是投降皇太极怎么办?!”
朱燮元很淡定,告诉皇帝就算要急也还没到时候呢,今年给九边发了饷,如果祖大寿少卖点粮食的话,理论上如今锦州有二十万石粮食,足够锦州守军吃一年,锦州城高池深,还有红夷大炮,根本就不怕皇太极。
不过皇太极也不是傻子,他明知道拿不下锦州还要来攻,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如果不是图谋锦州,那么皇太极会攻击哪里呢?!
过了几天,新的消息传来,皇太极围困锦州以后,袁可立坐镇宁远,不动如山,宁远总兵满桂急于报答君恩,想要表现一下,率领骑兵跟皇太极做过一场,都被摁下。
蹲不到来援锦州的明军皇太极也并不意外,他让阿敏继续包围锦州,令多尔衮率领镶白旗南下,猛攻旅顺,旅顺南城告急!
旅顺北城已经在天启五年被莽古尔泰攻陷焚毁了,旅顺南城只有一千守军,原本停靠在这里的东江镇水师紧急离岸,才避免船只被夺,但港口物资被抢了很多。
毛文龙是真的倒霉,明明都已经让水师提前跑路了,还是差点被摧毁了。
旅顺归属于东江镇,位置十分要害,去往皮岛的补给船需要在旅顺临时停靠,丢掉旅顺以后,毛文龙就真成孤儿了。
袁可立调遣登莱水师救援,用舰炮开道,掩护旅顺守军撤离,不过旅顺也再次沦陷了。
这都什么玩意啊?!朝廷内的清流都快气疯了,纷纷弹劾袁可立,明明知道旅顺港那么重要,轻易就给丢了?!朱由检不置可否,继续观看局势变化。
十一月下旬,汉城告急,朝鲜国王李倧派遣使者浮海而来,哭着求大明发兵救援。与此同时,西边察哈尔部大汗粆图台吉与满蒙联军交战,一触即溃,被人追杀到了宣府边外,举白旗向大明投降,祈求归附。
朝鲜的事情就不归袁可立管了,甚至说东江镇其实都不归他管,毕竟辽东经略理论上应该管理的是辽东镇,虽然现在辽东在建奴手里,辽东镇也只剩下空壳,有官职没有驻地。
皇太极还是很厉害的,原本朝廷以为他跑去打锦州是喝多了想不开,没想到他出手不凡,处处戳大明的心窝。
原本三方钳制,封锁辽东的策略一下子就被他打破了,虽然之前已经有这种迹象,但之前是残而不破,还留有一丝余地,可现在朝廷就要直面这个问题了。
廷议,朝鲜要不要救,怎么救?!
杨镐还是很想救朝鲜的,但问题是怎么救,让毛文龙去救吗?!毛文龙自己都生死未卜,不用想都知道建奴打完朝鲜,下一个必定是毛文龙,或者顺带就把毛文龙给打了。
现在也还是海上结冰不够坚,等近海结冰,岛屿与大陆连成一片,建奴就要登岛作战了。
兵部左侍郎杨嗣昌大声说道:“陛下!朝鲜为我大明藩属,世代称臣,今遭建奴侵袭,都城危殆,遣使泣血求援,若坐视不救,何以立威于万国?!
建奴狼子野心,灭朝鲜则羽翼丰满,朝鲜不可不救!
毛文龙部水师惯于海上作战,可令其即刻出兵,袭扰建奴后方,断其粮道,逼迫建奴回师!”
“杨侍郎,如今东江镇水师已撤往登莱了。”杨镐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便让登莱水师运兵救援!”杨嗣昌继续说道。
“东江伯虽勇,然其部多为流民乌合,自保尚且艰难,岂能分兵救朝鲜?若强令其出兵,恐皮岛、朝鲜皆失,反误大事。”
“可密令毛文龙虚张声势,佯攻建奴后方,使其不敢全力攻朝鲜,待其回师,朝鲜之围自解。此乃‘围魏救赵’之策,无需其真与建奴死战。”杨嗣昌信心满满地说道。
杨镐懒得再理他,满脸无奈地对着皇帝拱手道:“陛下,建奴势大,朝鲜积弱,纵我出兵,恐难挽颓势。
昔年援朝,倾全国之力,耗钱巨亿,方得惨胜,今国力尚不及彼时,若再陷朝鲜泥潭,辽东必危!不如暂弃朝鲜,待国力恢复,兵强马壮之时,再图后计。”
“谬论!朝鲜若降,建奴可得朝鲜之粮、之兵,如虎添翼!今日弃朝鲜,明日则失辽西,后日危及京师,此亡国之言也!陛下,杨镐年老不堪用,胆小如鼠,莫若罢之!”杨嗣昌高声道。
朱由检看得无语,好家伙,这两人算是杠上了啊,要不是怕杨嗣昌志大才疏误了事,他都想把这厮送到前线去了。
看来辽东是真的崩盘了啊,朱由检心中无奈,虽然有过心理预设,但真正看着自己和盟友的地盘不断被建奴推平,想要继续保持冷静还是非常困难的。
就这,还是朱由检提拔了一大批老臣,让朝堂相对老龄化,变得稳重了许多的结果,要是按照原来的那套班子,恐怕会吵得更过分。
想要不失土也不是不行,那就不顾伤亡,拿人命去填,真刀真枪去跟建奴干架。
朝鲜国亡不亡,朱由检倒不是非常在意,他在意的是毛文龙能不能苟下来,可是毛文龙的东江镇体系跟朝鲜是一体的,必须依托朝鲜国的存在,需要从朝鲜获得补给,不然光靠朝廷,他根本就坚持不住啊。
要救援朝鲜,要救援锦州,要救援旅顺,又有人鼓动着朝廷集结大军出战了,虽然皇帝说了自己想要守,但这不是眼看着各处都守不住了嘛,久守必失,这些人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就在朝廷上还在为救不救朝鲜吵架的时候,一封六百里加急的军报直达皇极殿。
山海关总兵赵率教急报:皇太极亲率两万骑绕行辽西关外,越过了宁远和锦州,如今已抵达山海关!
哗啦!朱由检猛然从龙椅上站起来,兵部尚书朱燮元揪断了几根胡须,杨镐也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朱燮元难得失态,颤声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啊!!!”
(本章完)
第140章 皇太极孤军深入,当速速发兵擒杀
第140章 皇太极孤军深入,当速速发兵擒杀
关锦宁防线,只有山海关做到了物理意义上的将辽西傍海道完全锁死,而宁远、锦州都是关外孤城,二者距离一百里,相互抱团取暖,中间以塔山、杏山、松山相连。
皇太极绕过宁锦直插山海关的行为看似疯狂,实际上这种事情建奴早就干过了,而且是两次,这一次是第三次。宁远之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就直接绕到了宁远城的西南,截断其通往山海关的退路,包围了宁远。
宁远存在的意义在于可以截断后金辎重部队,能够拦截运粮辅兵不代表着可以拦截敌军主力。
而锦州则是辽西傍海道的北面入口,是关锦宁防线的硕大突出部,从防守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是巨大的负资产,不过如果打算出兵收复辽东,它就是有意义的。
大明可以在傍海道建成堵住建奴,如果丢失了锦州,建奴也可以凭锦州加筑城池城墙锁住辽东,到时候只需要驻扎很少的兵力就可以防住明军反扑,他们就可以抽调兵力西征以及从另外三条道路南下了。
锦州政治意味太浓了,朱由检虽然很想舍弃,但一旦舍弃锦州,就相当于正式宣告大明放弃收复辽东了,到时候不要说朝野的压力,就是辽东内的汉人也会彻底绝望,彻底黑化,变得跟当年宋金时期的金国汉人一样,不过那时候好歹还出了个辛弃疾呢。
山海关坐西向东,为标准的凸字型关城,凸出部名为东罗城,明军三千铁骑出城于东罗城两侧扎营,城头上有三千五百斤大型红夷大炮十门,最大射程可达三千米、六里、两千步。
东罗城是山海关城的瓮城,但它本身也有向前凸出的瓮城,主打一个层层套娃,实在是因为山海关的位置太过要害了,不得不慎重再慎重。皇太极从辽西关外沿角山山麓绕行,从北水出,最先抵达的是山海关左侧的北水关,北水从关门下流淌而过,不过此时已经结冰。
北水关后方河流东侧是北翼城,不过从皇太极视角并不能看见这座城,他看到的只有长长地望不到边的城墙。山海关的城墙高四丈三,比数次加高后的沈阳城墙还要高一大截,远远望去雄伟壮丽,从站到城墙底下仰望,感觉高耸入云。
皇太极眺望山海关,越看越心塞,当初老汗带着他们试图直扑山海关而来,却被宁远所阻,如今看来,即便没有宁远,想要突破山海关也是痴人说梦,非有数年攻伐而不可为。
不过他这场来,倒也不是得了失心疯觉得自己能攻下山海关,事实上他这一路轻装简行,就连楯车都没有带,他压根就没打算攻城。沿着关墙一路南行,皇太极依次经过北翼城、东罗城、南翼城,以及海边的宁海城。
骑兵过万,无边无沿,山海关墙上狼烟滚滚,乱作一团。
山海关今年领了足饷,发了冬衣,本是斗志高昂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里会出现敌军的身影,他们觉得朝廷转性,好吃好喝供着,或许是要他们出关作战,收复辽东。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宁远、锦州已经沦陷了吗,为何不见前屯、中前、中后所来报?!”这些疑问压在了人们的心头。
城头守军看到的是漫山遍野、席卷而来的建奴骑兵,数万骑兵奔袭时的马蹄声如同山呼海啸,引起的震动使得城楼顶部梁瓦簌簌掉灰,没准从上面掉下来的陈旧蛛网,原是洪武年间结成的。
东罗城服远楼上,五十九岁的老将赵率教依旧彪悍,他凝视着城外的建奴骑兵,鼻孔之中喷出燥热的气息。宁远之战时,他驻前屯;宁锦之战,他担任锦州总兵官,用骑兵和车营与建奴野战,未曾怕过。
若不是如今戍守山海事关重大,未经允许擅自出战,恐怕就算赢了也要受罚,他还真的想要出城跟建奴做过一场。建奴太嚣张了,竟然敢孤军深入到这里!
皇太极对于辽西的情况门清,也知道如今镇守山海关的是自己的老朋友赵率教,他本来还想派人去喊话交涉一番的,结果山海关城头上一炮轰来,将他派出去的人炸成血沫,赵率教拒绝交流!!!
皇帝发布的“永不议和”诏令,很对赵率教的胃口。他在袁崇焕麾下的时候,什么都好,就是受不了袁崇焕跟建奴暗通曲款,为了拖延时间抢修城池也好,还是真的打算议和也好,这些弯弯绕绕他不懂,也不想懂。
建奴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那么多老友、那么多部下死于非命,这仇难道不需要报吗?!人老了,就是那么的固执,他不想到了地下都没办法面对那群老弟兄们!
凭经验,赵率教不觉得宁锦会这么快就失手,当初袁崇焕凭借十一门红夷大炮都守下来了,如今朝廷仿制出红夷大炮,各城的火炮数量比之前还要多上数倍,怎么可能这么快沦陷呢?
不过山海关与宁远的联系被截断了也是事实,辽西最高统帅袁可立在宁远。不过好在建奴无法封锁海上,第三天,袁可立的命令浮海而来。
不出意外,是严禁出击、固守山海关的命令。赵率教有些郁闷,不过当他被调派戍守山海关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他还是更喜欢在锦州,天天想办法给建奴找些麻烦的日子。
皇太极这一招太狠了,辽西关墙外的山路并不好走,宁远这边只要宁远守军发狠,也不是没可能出战将海边道路给堵住,可以说这厮是用自己的命来作赌注,引诱明军出击。从兵法上来说,他这一步完全就是在作死,也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对明军的极端蔑视。
自建奴起事以来,明军屡战屡败,最后只能凭借坚城利炮战术获得了两场虚假的大捷。皇太极也悟了,既然攻城无果,那他所幸就不攻了,他要逼大明来攻,围点打援,大明不为所动,那就跳脸羞辱,兵临城下就是一种羞辱。
他的羞辱成功传递给了大明,得知皇太极兵临山海关下,大明朝臣群情激奋,嚷嚷着朝廷迅速发兵增援山海关,配合袁可立来一波关门打狗,最好能将黄台吉擒住,更有甚者,还没开打就已经在幻想胜利之后的境地了。
“陛下,皇太极恃胜而骄,孤军深入,我等当速速发兵将其擒杀,两年之内新旧奴酋先后而亡,必定可以使得我大明声威大震,建奴大乱,如此辽东可复也!”
(本章完)
第141章 爆兵,劳资我要爆兵!!!
第141章 爆兵,劳资我要爆兵!!!
朱由检闻言有些郁闷,他不想听到这些正确的废话。谁不知道皇太极死了,建奴会陷入混乱,这用得着你说么?
大部分人的意见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他的“首席参谋”朱燮元都心动了,这就让他很犹豫了。不得不说,皇太极的屁股真的很诱人。
但是这一仗真的有必要打么,真的能打赢么?!朱由检深感疑虑。
人在面临选择困难的时候喜欢折中,朱由检也不能免俗,于是他一面向山海关增兵,更重要的是要取得与袁可立的联系,毕竟他才是一线指挥,他对于辽西的情况才是最清楚的。
但一味地求稳就会导致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行动迟缓。大明朝廷还是犹犹豫豫,而前线战场早已瞬息万变了。
朱由检也终于感受到了建奴的压迫感,由于建奴围而不攻,明军又坚壁清野选择死守,双方都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交战,对于建奴如今的战斗力,朱由检缺乏一个直观的感受,但建奴的速度他已经感受到了,实在是太快太快了。
大明就像一个行动迟缓的巨人,面对身手敏捷的刺客,虽然有万钧之力,也根本无法发挥到实处。
宁远之战,建奴闪击宁远,这场仗一共就打了两天;宁锦之战也才打了一个月。从朝廷收到建奴进军的消息到如今已经半个月过去了,算起来皇太极都准备撤了,大明朝廷还没有做出像样的应对策略来。
十二月,京师积雪三尺。朝鲜的消息虽迟但到,建奴还没打到汉城,李倧这厮就又跑了。他逃跑以后,汉城大乱,守军和百姓争相逃命,只半天,汉城就被建奴拿下。
朱由检得到消息的时候非常地无语,朝鲜是恭顺没错,但也太废了吧?当初大明就不应该救朝鲜,直接给占了多好啊!
现在朝鲜“等靠要”,敌人打来了,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就等着大明去救他。南边还有半壁国土也不守,直接跑到西面小岛上!!!
不过好像也不能完全怪朝鲜,大明好像也有点废,落难父子了属于是。朝鲜是没有能力去救了,但朝鲜国王还是要救的,朱由检决定邀请李倧来大明做客。
朝廷讨论来讨论去,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说到底还是危机感不够,建奴这不还没入关呐。朱由检决定等吧,别瞎捣乱了,既然袁可立没有求援,说明辽西局势还很稳定,不需要朝廷过多的插手。
察哈尔部想要内附,这还是非常诱人的。察哈尔部可是蒙古大汗部落,他们要是归附,岂不是相当于蒙元臣服于大明了?!想想都刺激!
朱由检下令让粆图台吉进京觐见,以示诚意。快过年了,让他在元旦大朝会上表演传统蒙古舞,还是很有搞头的。
皇太极斜插山海关的时候,也不是放任宁远不管的。他带了六万骑出征,自己手上两万,围困锦州一万,扫平辽南打旅顺的一万,剩下两万则由阿济格领兵,陈兵宁远城下。
此时的辽西成了夹心饼:阿敏围锦州,皇太极和阿济格围宁远,宁远跟山海关又夹住了皇太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宁远城内,满桂坐在城楼,就着地瓜烧,吃着手把羊肉,满脸的郁闷。可恨的老头袁可立,此时并没有在他的身边,但那厮恶心完他就跑了,跑之前还留下命令:“死守宁远,紧锁城池,不许出战,也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此刻宁远城陷入了缄默,大家都以为袁可立就在宁远,就连朝廷也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此时,一支庞大的舰队正穿行在冰海之上,这是登州镇、东江镇联合水师。此番出战,福船三十艘、海沧船五十只、苍山船一百只、唬船三十、沙船三十、漕船三十、大鸟船十二艘,兵力合计一万两千人!!!
袁可立不惧严寒,站在旗舰大鸟船的甲板上,寒风飞雪吹起他灰白的头发,然而老头整个人却显得精神焕发。他这一次出战没有告知朝廷。
虽然皇帝说让他先决后奏,但此举也依旧非常的危险。他只能选择相信皇帝,就像皇帝相信他一样。
此番突袭,不得不掩人耳目,若是在朝堂商议一番,先不说能不能成行,即使成行,又要拖延多少时间?!就是这消息也是容易泄露给建奴,到时候这场仗的难度就不一样了,代价会成倍增长,得不偿失。
可笑皇太极搔首弄姿,以为自己可以将他引出,袁可立偏就不如皇太极的意。
锦州步骑一万二千、宁远二万、山海关一万五千人,再加上其他一些小城,满打满算也就六万人,骑兵不足两万,他疯了跑去跟皇太极的六万骑打?这样的兵力守城绰绰有余,应该着急的是皇太极才对。
经略辽东以后,袁可立呆在关锦宁的时间少,反倒是在登州的时间更多。关锦宁的钱就那么多,要么照常发下去,没有他折腾的余地;要么克扣下来,这样一来引起军中骚乱反倒不美。
而登莱可是有二百万专款,这足够他折腾了。这一年来他也不是吃干饭、天天找毛文龙聊天的。
登莱水师战船下饺子,登莱水师的力量正在迅速恢复。别以为大明干什么都慢吞吞,只要是钱到位,什么都好说。袁崇焕筑宁远城,合八里,高三丈,从无到有,用了十八个月,中间还有一半时间因为天气停工。
此时的辽西,山海关晏然,从最初的气氛紧张,到如今的守城士卒打着哈气看着远处的建奴大营,皇太极在山海关前放马了半个月以后,终于拔营北返。
沿着海岸线擦着宁远城返回,宁远城头象征性地放了几炮,因为距离太远,并没有战果。
山海关距离京师很近,两天后,朱由检就得知了皇太极撤退的消息,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遗憾,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同时他心中又升起来一股紧迫感,这一次有关锦宁防线都让皇太极如入无人之境,直接突入到了山海关城下,如果明年他绕道怎么办,关内有什么力量可以拦得住他?!
“爆兵,劳资我要爆兵!!!”
(本章完)
第142章 可叹南朝多鼠辈,只将血肉筑高台!
第142章 可叹南朝多鼠辈,只将血肉筑高台!
十二月下旬,本来朝廷应该忙着准备年度财政结算、官员绩效结算,准备开年大朝会,但却因为辽西的战事陷入了阴霾。
皇太极估摸着时间,从山海关前撤退,撤退前攻破八里铺、铁厂铺、永安堡、三山营堡等堡垒。由于皇太极斜插山海关,这些原本作为山海关前哨的军堡驻军来不及撤退,驻军五百三十九名全军覆没。
前屯、中前所、中后所处驻军仅有千余,面对皇太极的两万骑兵,龟缩自保尚且过得心惊胆战,更何谈救援?!
皇太极于山海关前立柱悬挂明军尸首,又于姜女庙前垒首为观,于墙壁上题字嘲讽:
秦筑坚城汉设关,万夫枯骨垒如山。
缩头岂是男儿志?空耗民膏护懦顽!
铁骑如风掠塞来,尔辈惶惶闭城哀。
可叹南朝多鼠辈,只将血肉筑高台!
这首诗传回京师的时候,群臣沸腾了,主战派情绪空前高涨,主和派…大明已经没有主和派了!
除了叫嚣着要出战,更多的是对于辽东经略袁可立的弹劾: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建奴在辽西闹了个天翻地覆,他这个经略连个解释都没有。
倘若辽西走廊让建奴如入无人之境,那么当初朝廷费大量人力物力收复的锦州、打造的宁远城,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按照王在晋、高第的意见,直接撤回山海关内得了。
王在晋闻言不乐意了,他说他当初是说要撤守山海关,但不是说要完全龟缩关内,只是相比于孙承宗的三方布置、收复辽东、直接从锦州构筑防线的策略,他更倾向于从山海关开始构筑防线、建造堡垒、步步推进而已。
这是当时局势恶化、兵备废弛、面对建奴猛攻无以御之下的无奈计策。如今宁远、锦州已经修筑完备了,怎么能翻旧账呢?!
但他对袁可立还是很不爽的,他当初说:“于山建山寨二,以为退守计。而三道关俱可人。盖法云,置之死地而生。经臣言边兵善走也。
即杀不能止,沉火势散,谁复为杀者。故为两城以固其心,而实置之死以励其必死之气,臣遂无以应。”
他觉得辽兵擅走,可以将他们放在山海关外,让他们无路可退,不得与建奴拼死作战。但现在山海关外是有两个城池了,可这城池修筑得太结实了,关外的辽兵还是不敢跟建奴作战。
王在晋很生气,上书弹劾了一大串人,让皇帝把袁可立罢免,把祖大寿、满桂抓回来治罪。
“陛下,袁可立经辽一年无所作为,面对建奴畏战自保,竟不发一矢,不敢鸣一言,请陛下将其罢黜!臣自请出镇辽西,节制诸将,迎战黄台吉,一雪前耻,以壮国威!臣愿立下军令状,若臣有畏敌之举,请陛下斩臣头!!!”王在晋慷慨道。
他被人拿来跟高第相提并论,被刺激得不轻,他是失败主义谋士,但不是投降主义叛徒,他要证明自己不是孬种!
好家伙,好志气!朱由检看着王在晋叫嚣,也是非常的无奈。他并不怀疑王在晋可以说到做到,但也不相信他真的能打胜仗。
此前朱由检一度想让王在晋出任经辽的,就是因为他“极度悲观”的作风,但后面发现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家伙只是情绪多度极端化而已。
士兵逃跑怎么办?他的办法是把人家退路给截了,逼着士兵去送死;见敌势大,他的方案是收缩防线、一退到底,再死守;见朝廷有点起色,他又想要跟建奴决一死战。
反正各种做法或左或右,都做到了矫枉过正,不留退路,不给对方留退路,也不给自己留退路。
朱由检看着王在晋,沉思许久,突然灵光一闪:嘶,这性格不就跟袁崇焕一模一样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难怪他对于袁崇焕多有推崇,二者隔这惺惺相惜呢!
说到这里,又要批评孙承宗了,王在晋也好,袁崇焕也好,都是孙承宗给发掘、托举上来的。孙承宗手经略辽东的那几年,发掘了一大堆人才,什么满桂、祖大寿、赵率教、茅元仪、马世龙、阎鸣泰、沈有容、曹文昭等。
王在晋还是有才能的,对大明也还算忠诚,这就是为什么这家伙一直唱反调,朱由检还留着他的原因。反调你可以唱,但活你得干;你有意见,我可以不听你的意见。
不过袁可立终究还是去职赋闲在家太久了,朝中关系网经营得稀碎,弹劾他的可不止王在晋。
当初他跟天津巡抚李邦华搭伙,发展登莱水师三年,造船四千艘,与毛文龙的东江镇一起,收复了旅顺、金州、盖州,结果被毛文龙背刺,被党争牵连,也是像现在这里被弹劾不断。
袁可立被弹劾烦了,干脆连上七道辞官奏疏,撂挑子不干了。结果他罢工没两年,登莱水师的舰船就莫名少了一大半,短短几年的时间,登莱水师就荒废了。
大明要办点什么,聚沙成塔,千难万难;但要毁掉,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登莱水师如此,孙承宗的关宁军和三方布置也是如此。
除了不出战,袁可立还失联了。就算你有不得不选择避战的苦衷,但至少也要跟朝廷解释一下吧?!
如今山海关到宁远的道路已经重新畅通,山海关方面询问宁远方面的情况,满桂却含糊其辞,一问三不知。只说经略不在宁远,建奴从山海关和宁远撤兵但并没有打道回府,锦州依旧处于被围困的状态
之前大臣是弹劾袁可立软弱避战、贪生怕死,现在风向再一变,弹劾的内容变成了袁可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了。天启年间,弹劾袁可立的理由就有“拥兵自重”这一条,如今属于情景复现了。
就连朱燮元、毕自严这几个,都私底下问皇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他们都对袁可立不放心了。
众口铄金,要换成其他皇帝,没准还真的炸了。朱由检不一样,他还是选择相信袁可立,哪有那么多叛贼啊?!
但是,朱由检一上朝就要面对源源不断地弹劾,要不厌其烦地安抚群臣,属实心累,他干不动了,干脆撂挑子,躲进了后宫。
(本章完)
第143章 什么叫生擒老奴第十四子多尔衮啊?
第143章 什么叫生擒老奴第十四子多尔衮啊?!
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日,由于大明如今还处于战争状态,战事诡谲,战争迷雾笼罩,朱由检决定将大朝会的规格降低,简化流程。
这一天,礼部同鸿胪寺官抓住群臣百官在皇极殿前彩排,朱由检在坤宁宫西暖阁逗弄娃娃。
大女儿丑丑已经会爬了,二女儿粥粥只学会了打滚,儿子很闹腾,还不会爬就率先学会了蠕动。
暖阁之所以叫暖阁,就是因为底下铺设了地暖。朱由检让人在金砖上铺了三匹蜀锦,然后让孩子们在地上爬。
皇嫂张嫣并不待见朱由检的其他女人,只对周氏和孙氏姐妹好,特别稀罕朱由检的皇长子。孙世绣本身就是个大孩子,没心没肺的,别指望她能有多少母性,张嫣抱孩子的时间可能比她本人都多。
“叫父皇。”朱由检揪住丑丑的右脚丫,胁迫道。
丑丑蹬了蹬腿,发现挣脱不掉,只能扭过头来,瘪嘴看向讨厌的大人。
绾绾生娃以后倒是有了不小的变化,她的面相朝着宝相庄严进化了,身上有一股子官威。
当然,朱由检天天见群臣百官,也没发现这些高官有什么官威。
官威这种东西,他作为皇帝感受不到,但其他的妃嫔宫女却能清晰感知,宫里的人敬畏孙世绾胜过了皇后。
孙世绾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侧身翻阅着今日份的奏折,耳朵微动,却是在关注着皇帝父女的动静。
“叫父皇!”
“叭叭。”
“父皇。”
“粑粑。”
“来,跟我学,父…皇…”
“叭…呜呜呜呜!!!!”丑丑爆哭!
“唉!”孙世绾无奈起身,从皇帝的魔爪之中将自己的女儿抢回。她单手拎着丑丑,然后将一大迭奏折塞回到朱由检的怀里。朱由检瘪瘪嘴,他也有点想哭了。
噔噔噔!!!
王承恩快步走来,满脸喜色,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
“陛下,辽东捷报!!!”
呼!朱由检手撑地面迅速爬起,快步走出了蜀锦地毯的范围,赤脚踩到了亮黑的金砖上。
“辽东经略袁可立来报,其率水师奇袭辽南,收复了盖州、金州、旅顺、觉华岛等,生擒老奴第十四子多尔衮!!!”
王承恩双手托举捷报,躬身递上,而朱由检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啥?!!!你说抓住了谁?!”朱由检下巴都快要惊掉到地上了。
“呃,老奴酋奴儿哈赤的第十四子、建奴镶白旗的旗主,多尔衮。”王承恩再复述了一遍。
哗啦,朱由检从王承恩手里夺过了捷报,迅速摊开查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由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啊,太好了!宫内所有人,重重有赏,每人发三个月月俸!走,上朝去!!!”
朱由检将捷报递给眼巴巴看着他的孙世绾,朝着周皇后张开手臂。周皇后心领神会,招呼着自己的贴身宫女一起给朱由检换装,在居家素单衣外披挂团龙常服。
换完衣服,朱由检就像是得胜的将军一样,走路都带风。盏茶功夫,朱由检来到了皇极殿。
正在殿前广场顶着鹅毛雪演练的京官以及外地述职官员们,愕然地看着皇帝虎虎生风地走过来。鸿胪寺卿姜习孔也是个有意思的主,他直接按照演练的流程大喊道:
“排班!”
“请圣安!”
“跪!!!”
乌拉!上千名官员像麦子一般倒下,山呼万岁,场面蔚为壮观。
朱由检心中也难抑豪情,高声吼道:“辽东报捷,上朝!!!”
哇!!!
朱由检命姜习孔当廷宣读捷报。皇极殿装不下大朝会的这许多人,但所有人都不愿意在这个时间离开,即便是排到殿外的人,也竖起耳朵倾听。
臣辽东经略袁可立,谨奏为仰报辽南大捷事:
崇祯元年十一月初三日,建奴酋首皇太极纠合五万余骑突犯锦州,掘壕围困。
初五日,贼分兵万余,以伪酋多尔衮,系老奴第十四子,伪封和硕贝勒,领镶白旗统之,南窜辽南。
初六日,金州陷落。旅顺南城守军一千七百八十九员名,血战殉国者七百一十三人,余众赖东江镇水师接应,登舟撤退,得以保存。
多尔衮既得金州,复驱兵进薄广鹿、长山二岛。我岛上官兵凿冰为堑,凭险力拒。然贼众猬集不退,显欲待天寒海冻,踏冰夺岛。
初十日,皇太极亲率两万精骑绕行辽西边外,沿北水南下,突袭至山海关下。七日间连破我军堡七座,戮我将士五百三十九员名,屠戮边民四千余口,劫掠粮秣五万石,并牛羊、铁器、农具等物三百余车,至十二月初七日方遁至宁远以北。
臣先于九月中旬侦得建奴异动,已密饬登莱水师整备待战。十一月初六日夜,臣潜出宁远,乘舟急赴登莱。
初十日抵埠,即于十三日亲率大小战船二百八十二艘,水陆官兵一万二千员名,祭旗出征。
二十日舟师抵旅顺外海,遂分两路:一路扼金州地峡,该处仅宽五里,舰炮可锁全境,断贼归路;一路疾驰皮岛接应毛文龙部。
十月二十五日,毛文龙督东江镇铁骑两千、步卒一万,会合我水师于金州地峡登陆。
水师万炮齐发,覆盖贼阵;文龙率步骑四面合围,血战竟日。是役阵斩建奴精骑二千八百级,生擒三百七十人,内有伪酋多尔衮!获战马五千匹,粮秣十七万石。
我军亦损小苍山船十九艘,阵亡骑兵七百、步卒三千八百九十员,带伤者六百八十七人,伏乞朝廷速发抚恤,以慰忠魂。
臣等乘胜北伐,水陆并进。旬日间克复金州、复州、盖州全境,并海州以南要隘。现与建奴隔河对峙,其间数战复斩贼九百余级,我折损步骑约三千。贼势未衰,反扑在即。
辽南新复,百务待举:
盖州城垣倾颓,亟需重修。请敕工部遣员携工匠石料,星夜驰援。
东江镇孤悬皮岛,终非久计。今辽南已复,乞准“东江移镇”,将军民渐次迁入。更请移朝鲜南境之民实边屯垦。辽南沃野千里,岁收可四十万石,足供十万大军!
觉华岛已驻军三千五百,可为辽南、宁锦海运枢钮;辽南现驻东江官兵一万八千四百余,实难独挡建奴。恳调京营、蓟镇精兵三万增防。
臣观朝鲜王京既陷,非二十万劲旅不能复。与其劳师远征,不如固我辽南。此地得守,则东江有根,登莱有屏,辽西有翼,建奴腹背受敌矣!臣当秣马厉兵,誓保疆土。谨具捷报,伏候圣裁。
崇祯元年十二月十五日
辽东经略臣袁可立顿首谨奏!!!
(本章完)
第144章 本汗欲绕行卢龙古道,南征大明!!
第144章 本汗欲绕行卢龙古道,南征大明!!!
静!
在场众臣基本都弹劾过袁可立,就算没有弹劾,也对他深感怀疑。如今捷报奉上,所有人都被打脸了,除了御座上的、罢工不上朝的某昏君。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尴尬气息,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说话。既然他们无话可说,那朱由检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之前都是这些大臣们蹬鼻子上眼,现在轮到他了。
朱由检忍住笑意,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古人云:‘疑者不用,用者不疑。’开战之前,朕已许辽东经略便宜行事之权,又怎能加以掣肘?若是听信了尔等言论,将袁卿撤职查办,何来今日之大捷?
朕亦知诸卿忧心国事,乃是出于好心。然正所谓‘在其位则谋其政’,我等高居于朝廷,距前线数百里,战事诡谲,瞬息万变,又岂是我等纸上谈兵便可操纵的?
朝廷应当做的,乃是制定大略,提供钱粮辎重、兵员补充,余者皆仰赖将士忠勇。诸卿要引以为戒,少些攻讦,多行实务啊!”
群臣看着皇帝的表演,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但他们还能怎么办,只能齐声喊道:“陛下圣明,臣等谨遵教诲!”
朱由检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神清气爽。当然,小脾气耍一下就够了,今天还是要谈论正事的,东江移镇、调配援军、筑城,桩桩件件都是大事。
东江镇的范围本来就囊括了辽南地界,所谓移镇,移的是镇治,皮岛跟朝鲜是配套的。皮岛土地贫瘠,没办法屯田,粮食长期依赖朝廷和朝鲜国的补给。
此前毛文龙在朝鲜铁山一带屯田,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粮食空缺,朝鲜沦陷之后,皮岛粮食补给困难,但选择撤离的最根本原因是守不住了。
建奴如果从辽东进攻皮岛,那是鞭长莫及,但从朝鲜就很容易。去年阿敏攻皮岛就证明了这一点,当时虽然宣称大捷,但实际上皮岛的损失要比建奴更重,建奴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朝鲜奴隶,本部真奴并没有死多少。
但将从皮岛搬迁到辽南,也并不是多么好的主意。辽南是很适合种地,但面临的问题是无险可守。辽南、辽东本就是一体的,边界线漫长,防守压力令人绝望,除非经年累月铸长城,不然根本就抵挡不住。
其实早在天启年间,大明就短暂收复过辽南,当时是通过策反努尔哈赤女婿实现的,导致了建奴内部对汉人、汉官的大清洗,极大削弱了建奴的势力,但辽南的土地终究还是因为无险可守、援军匮乏而再次沦丧。
这么浅显的问题,朝廷的众臣自然也是可以看出来的。因为刚刚被皇帝敲打过,大家也不好再说袁可立居心不良什么的。
但是还是有人对袁可立的方案提出了质疑,认为就算朝廷调遣三万援军,合兵五万,也是守不住辽南的,倒不如见好就收,战利品装船回撤,然后将辽南一把烧掉算了。
大臣们也是有进步的,他们现在很擅长用皇帝自己说的话来堵皇帝的嘴,你皇帝不是说要战略守势么,现在袁可立跑去收复失地千里,想干啥?!
除非皇帝不玩乌龟战术,打算收复辽东了,倒是可以三路进军,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实在是太让朝廷为难了。
虽然大臣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朱由检不愿意做拖后腿的人。既然袁可立都打赢了,他又向朝廷要人,那支持他就完了。至于能不能守得住,这件事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果守不住,他怎么会向朝廷要人呢?
于是朱由检让兵部立即调兵,不要再拖延了。调兵三万,当然不可能奢侈到给他三万精锐,最终是三成精锐搭配七成的普通士兵。
远在辽南的袁可立要是知道了皇帝对他的迷之自信,恐怕会哭笑不得的。袁可立有信心守住辽南吗?说实话,并没有。
辽南的地形位置就决定了这不是一块容易守备的地盘,但这种难以防守,不只是对于大明来说,对于建奴也是一样的,两相比较,建奴还要更困难一些。
袁可立将主力集中海边,就是打算一旦皇太极率领大军来袭,他直接将人撤走,撤回到旅顺就安全了。
大明水师在旅顺,与辽南半岛只有很狭窄一条通道相连,水师从两边架炮,可以覆盖全境,就算建奴来十万兵,都攻不进来,他们也不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强攻旅顺,自投罗网。
而建奴也不可能在辽南屯驻重兵,等到建奴大军撤退,他又可以反攻了。辽南一带本就是大明与建奴双方拉锯的战场,努尔哈赤时期,甚至因为被骚扰得烦不胜烦,直接弃守辽南了,那也是东江镇最辉煌的时期。
当然,这一切的实现都依靠水师的存在,拥有水师的大明,战术是可以非常灵活的,建奴没有成规模的水师,只能干瞪眼,只要别再出现港口被骑兵突袭的低级错误就好了。
辽西大凌河畔,这里聚集的建奴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超过了六万骑,沿河扎营,连营百里。
大凌河城,墙壁倾颓,到处都是大火烧过后的焦黑痕迹,不过木材、木炭都被捡走了。辽西这里补给困难,一切生活物资都是宝贝,包括了拆下来的木料。皇太极在城内清理出一片空地,搭了个营帐,此时建奴四大贝勒在此处聚首。
“议事,议事,有什么好议的?现在老十四被明人抓了,你不赶去搭救,还杵在这里干甚?黄台吉,你侥幸当了大汗,就不顾兄弟情义了吗?正好人都到齐了,不如重新选大汗算了!”莽古尔泰暴躁地说道。
他本来都快要拿下江华岛,迫降朝鲜国王了,却被召回,他算是体验到阿敏当初的感受了。
阿敏抱着手臂,阴阳怪气地说道:“大汗,你此次兴师动众来攻辽西,却只打下了几个小墩台,杀了几百明军,却把辽南给丢了。如今不趁着敌军立阵未稳,反攻敌阵,非要等他们再修几个宁远城再去吗?”
代善不管心里面怎么想,嘴上向来都是支持皇太极的,但这一次,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西征很顺利,掳掠牛羊人口无数,这些可都是大好的军功啊,但是皇太极却突然打断他,他怀疑这又是这小子玩弄的所谓的制衡权术。
皇太极等四大贝勒和其他几位和硕贝勒都抱怨了一轮,才开口说道:“本汗欲绕行卢龙古道,南征大明。”
“你疯啦?!”莽古尔泰失声道。
(本章完)
第145章 围魏救赵,直取明京!!!
第145章 围魏救赵,直取明京!!!
“大汗你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打算救多尔衮了么?!”
阿济格跟多铎闻言也是坐不住了,虽然他们平时看多尔衮这小子也有些不爽,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皇太极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就连一直支持他的济尔哈朗、硕托等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他。
面对众人的质疑、莽古尔泰的顶撞,他却忍住了脾气,耐心地解释道:“我说要绕道入关大明,正是为了营救十四弟。你们想一想,如今十四弟还在辽南么,恐怕早就被装船、押解大明京师了吧?!
如今大明皇帝拒绝与我们和谈,甚至拒绝与我们交谈,我们倘若没有足够的筹码,如何逼迫朱明小皇帝回心转意?
就算我们夺回了辽南,多尔衮也抢不回来了。多尔衮也是我的弟弟,我向来信重他,让他执掌镶白旗,他被俘,本汗难道不痛心吗?”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设计陷害他!多尔衮兵败被俘,还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派他去打那甚么旅顺,哪里会发生这种事情!”阿敏讥讽道,虽然他其实不在乎多尔衮这小子的死活,但能够让皇太极不爽,他就很爽。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说这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以为他们大举进攻辽西,袁可立作为经略,必定在辽西坐镇。有他们在辽西施加压力,明廷的所有精力都在辽西,毛文龙的东江镇就得不到支援,他可以趁机拔除辽南的这些钉子,压缩毛文龙的生存空间,将毛文龙这讨厌鬼摁死。
先拿下旅顺,再挥师南下朝鲜,进攻皮岛。旅顺港失手以后,明廷的补给难以送到皮岛,到时候他们只需要围困皮岛,就可以把毛文龙活活饿死,而不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强攻皮岛。
灭东江镇,夺取朝鲜国,劫掠察哈尔部,收服科尔沁,这就是他今年南征的计划。他跑来辽西,本来就没打算打下辽西,他们这一路就是来溜一圈的,如果可以围点打援最好,不行他们也不吃亏。
按照他的想法,只要自己在辽西,那就已经成功了,大明的军力会被他拖住,另外两路就不会受到明廷的掣肘了,但是他算漏了大明水师,没想到大明水师那么快就恢复了。
“大汗,你的意思是要兵临北京城,逼迫明帝放回十四弟?!可难道察哈尔部的教训你都忘了吗?我们千里迢迢绕道去入关,到时候被明军堵在关内回不来了怎么办?!
要救十四弟,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用金银赎买也好,或者我们攻辽南,把袁可立那厮给抓住,届时必定可以换回十四弟。入关还是太凶险了,我不同意!”代善说道。
“抓住袁可立有可能吗,他在茫茫大海上,我们飞过去找他么,还是骑着马泅水去寻?收复辽南容易,然后呢?!袁可立突袭辽南可一就可再,我们就一直耗在这里了吗?
我们之所以抢占辽南,是因为辽南有粮食。如果我们双方在辽南连年征战,明军尚且可以水师运粮获得补给,我们怎么办?!当初父汗都放弃了辽南,我们又能如何作为?”皇太极反问道。
代善眉头拧起,他支持皇太极做大汗,就是不想去想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他也想不明白。他是大贝勒,他要是有意,早就做大汗了。可是就算想不明白,他也不想跟着皇太极去送死。他是想救多尔衮,但还没有到可以奋不顾身的地步。
“辽西这边你们也都清楚,想要打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我们一直待在辽东也活不下去了,朝鲜人跟蒙古人的粮食是有限的。入关确实凶险,但也并非毫无胜算。
你们说察哈尔部被堵住,但他们最终不还是逃出来了么?就连察哈尔部都能逃回,我们又有何不可?我们的兵比察哈尔多,将比察哈尔部勇猛。他们被堵住是因为他们托大,在攻破关口之后没有派人扼守关口,我们只需要把守出口,大明能奈我何?
我带兵到山海关下,处于两城之间、方寸之地,他们尚且不敢出战。我们入关之后,天高地阔任我纵横,大明又能奈我何?!
辽东苦寒,大明京畿可是富庶之地,如此富庶之地等待我们去劫掠,你们难道就不动心么?!蒙古诸部与明素有嫌隙,今已与我结盟,许以向导;且明廷贪腐成风,边军废弛,长城各口未必严防。
我军精锐,速战速决,必能出奇制胜。若困于辽东,明廷得以喘息,袁可立必加固防线,他日更难进取。此次出征,不仅为劫掠,更在动摇明廷根本。”
“阿济格、多铎,你们难道不想救多尔衮么?想的话,就随我入关。”皇太极说道。
而后他看向阿敏说道:“随我入关,我将朝鲜汉城分给你。”
他又对代善说:“大哥,当初父汗起兵曾心生犹豫,是大哥你力劝父汗,才有了我们诸申今日辽东之基业。怎么到如今,大哥却如此胆怯了?是年纪大了,英雄之气散尽,变得怯懦了么?”
“黄台吉,你不要以为我不懂激将法,容我再想想。”代善没好气地说道。
皇太极继续警告道:“诸位想一想,我大金是如何建立的?若是屡战屡败,恐怕不劳明人来攻,我等就自行溃散了。尔等觉得我这个大汗当得不好,可是扪心自问,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你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么就得听我的。”
“别想了,按照咱们的传统,诸贝勒举手表决吧。”莽古尔泰不耐烦地说道,“我同意伐明,他娘的,这几年太憋屈了,我要杀明狗!!!”
“嗯?!”皇太极惊讶地看向莽古尔泰。他没想到最先支持他的会是莽古尔泰这个刺头,他感激地看向自己的这个五哥,莽古尔泰偏过头去,不想理皇太极。
“科尔沁未必可靠,若中途背盟,我军将腹背受敌;且长城沿线关隘众多,明军虽弱,仍可据险防守,我军深入后粮道易被切断。
我军连战失利,元气未复,若此次出征无功,恐动摇军心。老汗在世时,用兵以稳为主,未尝如此孤军深入,此非万全之策。大汗,我不同意此策。”济尔哈朗开口道。
皇太极面色一黑,最反对他的支持他,最支持他的反而反对他。
代善看了看莽古尔泰,又看了看皇太极,叹了口气,举手道:“同意。”
四大贝勒三个同意,结局基本算是定了,阿敏无奈举手,每次都是如此,他真的受够了。阿敏没好气地说道:“大汗,你记住你的承诺。”
皇太极点点头,举三指发誓道:“待入关归来,无论结果如何,本汗将朝鲜汉城和京畿地区分封与你。”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其他几个和硕贝勒年纪小,没什么话语权,自己的旗都掌握不牢靠,既然几个哥哥都说要去了,那他们就去呗。
虽然在袁可立、毛文龙这里吃瘪,但以他们跟明军交战的经验来看,像是东江军这种普遍跟他们有血海深仇、穷凶穷凶的军队是少见的,大部分大明军队不堪一击,所以皇太极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画的饼还是有机会实现的。
(本章完)
第146章 你以为我是谁,给我把船靠过去!
第146章 你以为我是谁,给我把船靠过去!
在皇太极的极力阻止之下,建奴大军主力并没有南下去找明军的麻烦,但是明军却蹬蹬鼻子上眼了,将船开到了大凌河口、松山堡沿岸。大鸟船开动红夷大炮,轰碎河口的薄冰,小苍山舟逆流而上,深入大凌河刺探敌情。
两岸的建奴冲出营帐,骑着马追逐着苍山舟,疯狂射箭。小苍山舟用轻型佛朗机炮予以还击,将建奴骑兵轰得做鸟兽散。大凌河沿岸建奴兵营被搅得大乱,正在开会的诸贝勒得到手下汇报,于是跟随皇太极骑马登高瞭望。
近海之间,海面上帆影绰绰,舟行如织,众人的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黄台吉说得没错,大明有水师,辽南三面靠海,他们根本就守不住,甚至曾经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机动、以快打慢的战术也成了笑话。
辽南是山地地形,不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骑兵再怎么样也得沿着弯弯曲曲的山涧谷道行军,而水师乘风破浪,一路都是坦途。
骑兵行军有被侦破的风险,可是他们这群山地野人拿什么去侦查明军水师的动向呢?对比之下就是完败。皇太极于是不再犹豫,下令全军拔营,撤离大凌河下游。
大鸟船上,袁可立拿着单筒望远镜,恰好看到了海边山丘上众奴酋的身影,他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唤来心腹爱将刘泽清,耳语了几句。随后,大鸟船扬帆,一个甩身,再撞开海面的薄雾,朝着海岸一头扎了上去。
此时寒冬腊月,近海已经结冰,大鸟船的木质船体压碎海冰,发出一阵阵令人揪心的响声,坚冰划过船腹,在木板上刻画出深深的伤痕。
“经略大人,船身破裂进水了!!!”水兵惊呼道。
“不必理会,给本官压上去!”
战船冲上冰面,凭借着自身的重量将其压碎,却造成了船体的剧烈摇晃,开裂的船身涌入海水,导致船体向着一侧稍微倾斜,但大鸟船是福船的改进版本,本就继承了福船的水密仓型制,海水只进去浅浅一点,便被隔板与仓体内的空气挡住。
“那艘船在做什么?!”年仅十四岁的多铎嘟嘟囔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站在山坡眺望,没有细看,原本皇太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闻言才后知后觉。
“不好,快撤!!!”皇太极几乎是随着自己的叫喊声一齐,骑着马就蹿了出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种当机立断的敏锐,在战场上救了他很多次。
“一千三百步!”刘泽清竖起大拇指高声喊道。
“不好,他们要逃了!”袁可立猛地放下望远镜大吼道,“给我瞄准了打,开炮!!!”
轰隆隆!!!
两千五百斤的红夷大炮喷涌硝烟,十二枚十二斤重的铁壳炮弹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三里的遥远距离眨眼之间便已跨越。
咻咻咻!!!
如此距离开炮,毫无精度可言,但是炮弹呼啸着从诸贝勒耳边呼啸而过,还是让他们心跳骤停,冷汗直冒。以往打仗,他们都是逼迫着别人顶着明军的炮火去送死。
他们这些人是绝不会出现在明军的火炮范围内的,就因为这东西是不分兵还是将,不是依靠个人勇武就可以抵挡的。
刺啦!
一发炮弹砸中血肉之躯,掀起一堆碎肉和漫天的血雾,撒得到处都是。
轰隆隆!!!
爆炸声再次响起,倒不是海边的战船再次发射了炮弹,而是落地的铁球炸裂开来,这是开弹!!!
皇太极不以勇武著称,因为此事,向来被兄弟们所不齿,但他不以为意,认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上者劳心,下者劳力。哪怕是他看似非常激进的举动,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留足了退路的。今天的遭遇,已经是他记事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了。诸多贝勒狼狈奔逃,山坡上烟尘弥漫,一片狼藉。
皇太极逃至山坡之下,方才驻马喘息,他慌乱地摸索着自身,确认身上的血肉并非出自自身,才放心下来。那么问题来了,这些血肉到底是谁的?!皇太极是真的怕了,半月之内连折数贝勒,他是真的没办法交代了,即便下面的人不造反,也会因此事而胆寒。
皇太极一个个点名,最讨厌的莽古尔泰逃跑的速度仅次于他,因而毫发无损,但即使他要拿下莽古尔泰,也不应该是现在的这个节点。
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收权,什么时候应该放权,如今正值孤注一掷入关大明的关键时候,他宁愿将权力分散,以求得更强大的战斗力,简而言之,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
“阿敏、代善、济尔哈朗、阿济格……豪格?!”皇太极惊恐得呼喊道。
“父汗,额在这里!”豪格无奈举手道。皇太极拧头望去,却发现豪格这小子竟然比他还多跑了五十步!
“多铎那小子呢?!”代善粗喘着气息问道,皇太极心中一个咯噔,不会吧,怎么倒霉又是这三兄弟?!
咳咳咳!!!
烟雾渐渐被海风吹散,只见一个光秃秃的脑瓢从烟雾之中探出,一条小拇指粗细的辫子耷拉在脑侧,是多铎,他还活着,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头上的貂皮帽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阿济格红着眼冲上前去,将多铎扶住,作为三兄弟之中的老大,他为这两个弟弟也是操碎了心,额娘临走之前叮嘱他要照顾好两个弟弟,方才他还以为自己又要失去一个弟弟了,要是两个弟弟都没了,他百年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额娘?!
“嗯?!”
莽古尔泰从头到尾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差了几十岁的弟弟,视线在多铎两腿之间停住,突然,他哈哈大笑着说道:“多铎,你小子这是吓尿了啊,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胆子也忒小了,阿玛要是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儿子,也不知道会咋想哦!”
咳咳!
代善假装咳嗽,瞪了莽古尔泰一眼,阿济格、多铎兄弟俩怒视莽古尔泰,多铎噙着眼泪,哆哆嗦嗦地说道:“额的马被轰碎了,额差点就没了,没了!!!”
“不要哭泣,淑勒贝勒、昆都仑汗、覆育列国英明汗的子嗣流血不流泪。来,本汗的马赔给你。”
皇太极上前,伸手搂住阿济格兄弟俩,将自己坐下黄骠马的缰绳递到了多铎的手上。多铎懵然接过了缰绳,甚至忘记了哭。
阿敏对此嗤之以鼻,皇太极素来喜好收买人心,也就能够骗骗小孩而已,但绝对骗不过他!只可惜他那愚蠢的弟弟看不清皇太极的丑陋面目,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对皇太极忠心耿耿,实在可恨至极!!!
(本章完)
第147章 祖大寿!你把你祖宗祖逖的脸都给丢
第147章 祖大寿!你把你祖宗祖逖的脸都给丢尽了!!!
左倾的战船上,袁可立重新举起望远镜,一寸寸地搜寻着山坡上的土地,可惜终究是没有发现倒地的类人生物,只有一匹被砸得鲜肉模糊的战马。
老天果然不会每每都眷顾大明,这一趟他白忙活了。虽然在行事之前他也知道此举建功的希望渺茫,但万一成功了呢?一艘大鸟船高低不过两千两银子,如果能够换得一头奴酋的性命,想来也是不亏的。
况且就算战船略有损伤,拖回船厂修理一遍就好了,耗费不了多少功夫。袁可立将望远镜递给随从,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人,笔墨伺候!”袁可立大声喊道。
笔墨?!这船歪斜小半,站着都难,如何放得下桌椅?此时甲板上和船舱内部早早已经是一片狼藉,剧烈的震动之下,就算物品经过固定也脱落了许多。
没有桌椅就不能徽毫了么?!袁可立从手下手中夺过张纸,铺到甲板上,而后用口水舔湿黑色的笔尖。苦涩的墨汁入喉,将老头这些天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而干裂的嘴唇染黑小半。老头却不顾这些,甚至不顾他作为经略使的威仪,直接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开始作画。
不多时,一副工笔肖像画欲然纸上,九个虽然有些失真,但特别彰显特点的人物排列其上。老头停笔回想了一下,在中间站位靠前的长着一张大饼脸、五官有些阴翳的中年男子肖像下画了个圈圈,又在其下方标注五个大字:奴酋黄台吉!!!
不久之后,一艘完好的战船靠了过来接应,袁可立选择换乘。踩着木板走过另外一艘战船的时候,老头险些因为摇晃而掉入水里,将随行的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鸟船甲板距离海面二丈三,人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拍到水面上,至少也是个伤筋动骨、非死即残的局面。更何况两艘大船相互倾轧,若是人在其间不幸被挤中,便会化作一滩肉泥。
大鸟船总旗吓得都给跪了,这位袁经略可是当今圣上的心头好啊!若是没死在敌人手中,反倒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缘故身陨落,那他这辈子就完啦,得开着苍山舟,背着炸药包去炸边堡!
袁可立没有迁怒别人,反倒是安慰了总旗几句,而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真的是老咯!”
他望着因为硝烟散去、变得清晰的山坡,眼睛却显露出几分浑浊。
“经略大人?!”刘泽清有些担心地看着袁可立。
“啊,雀洲,老夫无碍,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伤春悲秋。你说,老夫能够看到大明光复辽东的那一天么?!”袁可立茫然道。
“大人身子骨硬朗着呢,五年之内,我大明必定可以收复辽东,届时,大人您没准还可以给您的皇子小外孙当老师呢!”刘泽清嬉笑着说道。
“哈哈哈,你这厮净不学好,谄媚老夫!!!”袁可立指着刘泽清的鼻子笑骂道。
袁可立伸手按住刘泽清的肩膀,手指虽然干枯如爪,却非常的有力量。他郑重地说道:“收复辽东,快不得,必须步步为营,因为我大明输不起!!!老夫终究会死的,或许三年,或许十年,登莱水师这以后就要靠你们了。好好干,咱们的皇帝不会辜负你的。”
刘泽清直视着袁可立,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朝廷的三万大军距离山海关还有三日路程,陛下有令,让我等前去接应!”一艘哨船从后方飞速追上来,信使顺着缆绳登船汇报道。
袁可立接过公文,展开看了看,面上满是惊异之色。他是申请了援军没错,但他也就是本着“有枣子、没枣子,打一杆子”的想法,压根就不认为朝廷真的会支持他的计划,却不曾想朝廷的动作竟然如此的干脆利落。
不久之后,他又得到消息:建奴退了,不仅是从大凌河口撤退,而是放弃了围困锦州,全军撤退了!
嘶!
袁可立对于这个局面有些挠头,难道他刚才真的把黄台吉给轰死了?!只是尸体被拖走,或者干脆尸骨无存?!
不然他想不通皇太极为何会放着辽南不攻直接撤走,毕竟他们虽然攻下了辽南,但实际上斩杀的敌军数量非常有限,还因为攻城拔寨,伤亡骤增,伤亡人数比建奴还多。
但不管建奴方面到底出现了什么状况,这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一个真正将辽南大片土地守住的机会。
辽南除了边缘的海岸线便于通行,还有中间山川的沟壑形成的多条通道,这些通道虽然多,但地形是有利于围追堵截的,只要多修筑墩堡,用边墙连成一片,用火炮严加恪守,真就可以将边界锁死。
至于修筑城池的人,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广阔的朝鲜有大量的灾民等待着他去救济呢。两地距离很近,用战船往来运输,半年便可得数十万劳力,不需要钱,只要管饭就可以了。管饭也不需要朝廷一直补给,可以让他们自己种,灾民种出来的粮食用来雇佣灾民种地做工,嘶?!
“通知东江伯,加紧刺探建奴情报,水师大鸟船留守,福船、漕船、沙船前往山海关运兵,海沧船分出二十艘前往护送!”袁可立吩咐道。
一个多月的攻防,风云变幻,但有那么一伙人对于局势确是一无所知,他们就是被死死困在城中的锦州守军。
这些天,祖大寿过得十分煎熬,一连数十日,他没有看见援兵的一兵一卒,就好像他被抛弃了一般。
皇太极攻心之术尤其厉害,他让大军挖壕沟、建造营垒,虽然并没有攻城,却做出了长久围困的架势。另一面,不停地派出使者劝降祖大寿。
说什么,大家生意往来,相处得那么好,他如果投靠过来,必然可以得到大汗的重用,以及诸贝勒的接纳,如此岂不比在大明当一个小小的总兵自在?!
来劝降的使者告诉祖大寿,皇太极允诺他:若是投降,就封他为大金的亲王,也就是和硕贝勒,地位还在旗主之上!!!
祖大寿原本对于这些话语嗤之以鼻,好好的大明总兵不当,跑去当个野人亲王,有个卵蛋的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桀骜不驯随之改变,立场也逐渐变得动摇起来。
于是他宴请城内诸将,试探众人的态度,酒过三巡,祖大寿愁眉苦脸地说道:“今我为建奴围困,而朝廷不救,城中兵寡粮少,如之奈何?!”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不知道他祖大寿违抗王命,私下接纳了建奴的使者,如今又说这话,什么目的,简直一目了然!
右屯卫游击将军曹文诏率先坐不住,他沉声道:“城中有深井数十口,军民取水无虞。今年,朝廷又累计调拨军粮二十万石入城,发足饷。如此厚待,我们等不以死相报,则与禽兽何异?!况且建奴畏惧我城坚炮利,未敢攻城,我大明何曾有未战先降的总兵?!”
曹文诏身后有一小将,容貌与其有几分相似,眉目之间却更显凌厉,主将议事,他还没有资格插嘴,但他拔出腰间短刀,擦拭一下,又看一眼祖大寿,直叫人有些胆寒。
锦州副将何可纲则丝毫不留情面,直截了当地说道:“祖大寿,你平时走私军粮,朝廷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若是想叛出大明,恐怕不只是在座的诸将不许,便是你手底下的兵卒也不会跟随吧,你这不肖子孙,可不要丢了你先祖、祖车骑的脸!”
“我何曾说过要投敌?!何可纲,你休要胡言乱语,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本将只不过是忧心局势,因此召集尔等商议对策罢了!”祖大寿激动地驳斥道。
嘁!
何可纲看着祖大寿拙劣的表演,不屑地拧过头去。
祖大乐扯了扯祖大寿的衣襟,打圆场道:“诸位误会总兵官了,我们祖家世受皇恩,如今更是被委以重任,怎么可能叛明降金呢?此等猪狗不如的行径,不是男儿所为!
诸位放心,若是我祖家有此败类,不劳烦诸将动手,我祖大乐第一个不容!必清理门户,以正家风!兄长,你说是吧?!”
祖大寿看向自己弟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心里却堵的发慌。
就在这尴尬的场面下,一名传令兵兴冲冲地闯进来,喊道:“大人!建奴退兵了!!!”
(本章完)
第148章 把多尔衮吊在正阳门上
第148章 把多尔衮吊在正阳门上
祖大寿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叛逃的欲望,他只是对大明忠诚不绝对,想提前找好下家,给自己安排退路而已。
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试探会闹得那么难看,他作为锦州的总兵官,手底下的人丝毫不给他面子,这让他十分的下不来台。建奴撤军的消息反倒是打破了僵局,阴差阳错之下,算是给他解围了。
但是今天这一出,还是在彼此之间埋下了一根刺。以后的诸将会怎么看他,今天的事情会不会被举报到朝廷,传到皇帝的耳中呢?
祖大寿心尖蒙上了一层阴霾,以至于在所有人因为建奴撤军的消息而露出笑容的时候,他根本就笑不出来。而他这种异常的表现,更加坚定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卧槽,建奴退兵了你还愁眉苦脸的,你丫的果然是个二五仔!!!
祖大寿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挤出笑容,然而他反倒是委屈上了,觉得自己比窦娥冤,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明明就没有投敌啊!
不过,即使众人横生间隙,但目前来说,还没有发展到火并的那一步。副将何可纲被安排到锦州,本就是为了掣肘祖大寿,他说过分一些的话语,其实并不奇怪。而曹文诏则比较顾全大局,给祖大寿留了几分颜面。
然而,锦州毕竟是祖大寿老巢,他们祖家的势力占据了半城,祖姓将领担任要职与异姓诸将达成了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锦州的情况其实是整个大明的缩影,大明君臣重驭世之术,轻经世之道,一手平衡术玩得炉火纯青,只可惜玩过头了!!!
祖大寿被部下顶了个肺,难受。曹文诏在这里也呆得不舒服,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简直就污染了空气,让他喘气都不顺畅了。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甲胄摩擦的声音让众人心中一凛,不少人下意识伸手按向了腰间的武器。
祖大寿眼神阴翳地看着曹文诏,哪有人来开会着甲的啊?!!!曹文诏虎目扫过众人,虽没有出言讥讽,眼神之中却透露出几分不屑。
他朝着祖大寿抱拳道:“总镇,建奴虽然退兵,但我等却不能坐视彼辈撤离而不发一矢。如此,跟朝廷不好交代。属下请领右屯骑兵,衔尾追杀,若能有所斩获,于各方都能够有个交代。”
祖大寿眉头一皱,突然哈哈大笑道:“子仪,你这是小觑我了,此事怎能让你专美于前呢?待本将点齐三千精骑,与你同往!”
怀疑一旦形成,就再难以洗刷。曹文诏是沙场宿将,不是刚上战场的小卒,没有那么好忽悠。祖大寿的表演糊弄别人可以,却是糊弄不了他。真的要洗刷耻辱,那便只能用铁与血来证明。
如果祖大寿把皇太极,亦或者把次一点的代善、莽古尔泰给砍了,那么不管他之前说过什么、干过什么,别人都不会再怀疑他要投建奴。但目前嘛……
曹文诏没有接祖大寿的话茬,而是点了点头,装作听不懂,说道:“如此,在下先行出发,为先锋,总镇,你领军在后为在下压阵!”
说完,曹文诏带着个子还要比他自己高挑不少的侄儿转身离去。
此时,相比于高层各种闹别扭,锦州底层的士卒们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锦州城头上欢呼声不断。他们只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敌人不战而退,他们平白捡了胜利,自己活得好好的,那就很值得开心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家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城下,建奴将营帐拆除打包,用辎重车拖走,一起带走的还有他们在辽西掘地三尺抢来的值钱物件。其实也不怎么值钱,些许钱粮、锅碗瓢盆,看着就寒酸。为了掩护撤离,建奴还预留了一支千人的短甲骑兵在旁列阵,紧盯锦州城的方向。
曹文诏在城头看了一会儿,心中有数,他决定带兵出击,与这支建奴骑兵碰一碰。
锦州城墙下,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曹文诏倒提马槊,率领骑兵出城列阵。锦州城的异动自然被紧盯这里的建奴所察觉,奴骑的战马焦躁地用蹄子刨地,鼻孔呼出热气,在寒天之下凝结成水雾。
他们有心迎战,却因为忌惮于锦州城头上的火炮而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明军骑兵出城列阵。建奴是比较好战,但那是在抢东西的时候,现在都撤退了,脑子有病才会想跟明军打仗。
建奴的骑兵每一个都是小奴隶主,他们打仗是要自备干粮的,打仗是要算盈亏的,亏多了是会破产的!这支建奴骑兵的甲喇额真见明军有越聚越多的架势,连忙派出手下去摇人。
曹文诏费半个时辰,在城下集结了两千骑,却并没有直接率军冲阵。一方面是他们的披甲率比奴骑还要低,还有就是骑兵对于大明来说太珍贵了,而建奴却几乎全员骑兵、恐怖如斯,就算是骑马步兵,他们好歹有马可以骑啊。
数千骑就已经是望不到头了,足以形成千乘万骑卷平岗的效果。双方开始了小规模的试探性交锋,在红夷大炮射界边缘,迅速掠过,相互对射,不断有人落下马来。
建奴下马步战,用强弓大簇将明军骑兵射得人仰马翻;明军架起骑兵标配的小炮轰击贼阵,予以还击。
双方的战斗强度逐渐上升,阵亡人数不断增加,渐渐超过了两位数。战斗从白天打到了晚上,又打到白天,从锦州城下打到了广宁城下。
虽然相比于辽南动辄上万人的大战,这里的战斗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但对于建奴来说却足够恶心。他们不是没有尝试过聚集重兵,杀个回马枪,但曹文诏根本就不接茬,该退的时候果断撤退,建奴想走就又追上去,用三眼铳一阵打,偶尔遇到建奴脱节的小部,还与侄儿上去冲杀一阵。
万不得已之下,建奴只能抛弃部分辎重,加速撤离。从锦州到广宁一线,到处可见被废弃的辎重车。
最终,明军以付出一百二十九人的伤亡代价,斩杀建奴七十三骑,抢回被掳百姓四百余口,拾取物资七八百车,将建奴送归敌境。
付出这样的代价取得些微战果也不知道值不值当,他们之中战死的许多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留在锦州城里过个好年的,但或许这就是戍卒的宿命吧。
后屯骑士拖拽着战利品返程,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伤亡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他们或许前一秒还在为同伴战死痛哭,下一刻又可以与袍泽一起讲着颜色笑话,哈哈大笑!
对于皇太极来说,撤退的时候与明军的纠缠确实算是小打小闹,他甚至完全可以派出数千骑将明军摁死在城内,而后从容撤离的,但他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是为了迷惑明廷。
如不是被突袭,建奴占领之下的辽南是不会这么容易失手的,如果他们提前防备,明军要达到现在的战果,付出的代价还要在原来的几倍以上。
这个道理对于皇太极也是一样的,他们本就很擅长于突袭战术,皇太极也不希望自己突袭大明边墙的时候,遇到的是以逸待劳、增兵了数倍的大明军队。
所以,为了尽量避免走漏了风声,减缓消息泄露的速度,除了开会的贝勒们,底下的女真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战略目标。皇太极这一次倾巢而出,是考虑到了毛文龙被打残,无力深入辽境骚扰,才敢于这样做。
但现在,袁可立已经是偷袭了辽南,难保他还会故技重施,突袭盛京,所以皇太极留了一万人回去守家,剩下的先向西行,为名义上是去打蒙古,追击察哈尔残部,而毛文龙刺探到的消息就是如此。
袁可立得知以后,也没有细想,只是觉得这又是北失南补、东失西征的把戏。皇太极的一番操作,骗过了自己人,也成功地瞒住了毛文龙跟袁可立。
也不怪这两个老同志大意,因为人力有穷时,他们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棍,自然是没办法提前预料到建奴的动向。毕竟,建奴绕行入关,那就只是有这个可能,此前也没有过先例,甚至从兵法上来讲,这也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战术。
而且皇太极选的时间太刁钻了,正常人的思维,大战结束之后都是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战,他刚刚打完一场,立即开第二场,这是很反直觉的。
大战落幕,辽西晏然,大明君臣开始了战后结算,辽西和京师都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至于辽南沦陷区的百姓,感官就比较复杂了。
几年明人,几年包衣,他们的身份不断变换,这片土地来回易主。天启年间,他们曾经欢腾地投入大明的怀抱,积极起义响应明军。
辽东因为高淮乱辽,与朝廷离心离德,百姓投向努尔哈赤,疯狂背刺明军,当内应,献城门,导致明军在辽东的坚城接连沦陷。又因为努尔哈赤杀无谷人、屠杀汉人,他们被迫选择回归大明的怀抱。
然而,起义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美好的生活,明军没有守住辽南,当初起义的百姓被建奴泄愤屠杀,复州城、海州城、金州城的百姓被屠戮一空,侥幸没死的也发配给披甲人为奴,拼命压榨,随时会死去,毫无安全感、毫无尊严可言。
这一次,他们又从奴隶变成了人,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高兴的,可是,这一次明军又能够守多久呢?!鼓起勇气的奋起反抗的辽人死了,选择苟活的人缺乏认同感,身份混乱。辽人就是这样一个可恨、可怜、可敬、可悲的复杂群体。
北京城,朱由检没有等到袁可立回京述职,因为安顿移镇的东江镇百姓,安抚原本的辽南土著,安置朝鲜移民等事,千头万绪,老头放心不下别人,只能亲自坐镇辽南主持大局。
辽南缺官,朝廷却没有那么多热血沸腾,愿意前去任职的官员,一部分是怕死,但有的也不是怕死,只是人对于远离家乡、孤悬海外的本能性排斥而已。
袁可立不是没考虑过用朝鲜官员,结果发现朝鲜官员看似敬仰大明,处处效仿明制,但本质上却是完全不同的!
大明实行的是以“士农工商”为框架的宗法等级制度,形成中央集权君主专制下的地主租佃制社会;而朝鲜,是他娘的奴隶制!
朝鲜的官员对百姓太狠了,简直就不把百姓当人,要是用这群人直隶辽南,怕是辽南的百姓又要倒戈向敌、喜迎王师了。没办法,袁可立只能再次向皇帝伸手摇人了。
朱由检心想,缺官那还不容易,开恩科呗,但一想,开恩科也需要时间,就算年初开,也好几个月后的事情了。朝廷的官员不是不愿意去辽南嘛,那就让那群举人去。
科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明的举人太泛滥了,大部分人没官做,就算少部分关系比较硬,混了个一官半职,也会被进士出身的官员所鄙视,进步的空间十分有限。进士起步就是县令,一地的百里侯,生杀予夺,八面威风。
他于是下令,在京师九门张贴小广告,骗人去辽南。宣布,举人只要愿意去辽南的,当即授予官职,享受与关内官员同等薪资福利待遇,过年发红包,中秋节赏月饼。
每年绩效考成,选出排行前三十的官员,授予同进士出身。
年底有假期,允许回家,朝廷水师免费接送,干满三年可以选调回地方,干满五年可以进京当京官。
除了摇人以外,袁可立还让人把俘虏的多尔衮送到了北京。多尔衮这小子很有牌面,得到了朱由检的亲自接待。
朱由检第一眼看到多尔衮,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这他娘的十六岁?!”
与多尔衮一同送来的,还有他的那一身特制的镶白将军甲,朱由检抚摸着这副甲胄,生气地说道:“哎呀,怎么能这样子对待堂堂和硕贝勒呢,谁让你们把他的甲给扒了?!
扒了甲,谁认识他,谁又知道他是建奴旗主呢?!来人呐,给他披甲,用粗麻绳捆住双手,吊在正阳门上!!!”
啊?!多尔衮闻言愕然出声,他从小喜欢看《三国志通俗演义》,他还以为大明皇帝会给他来一出“义释敌将”的戏码,他刚刚还无比纠结,如果明帝以礼相待,他到底要不要归降,却没想到自己纯粹是自作多情!
多尔衮挣扎着、嚎叫着被拖了下去,不久之后,他被挂到了正阳门门额上,绳子深深勒紧他手腕的皮肉里,拴在垛口上,他整个人就这样悬挂在门洞上,晃啊晃。
城头上,朱由检还专门派了一队士兵给他喂饭,保护他不要那么快被百姓扔石头砸死,一旁的城墙上贴上告示,写明了多尔衮的身份,历数他本人和其父兄的罪行。
现在,京城的百姓虽然还没有直面建奴,对建奴的认知有限,但当年萨尔浒之战,从京营、蓟镇抽调了不少人,萨尔浒之战大明战死数万人,京师遍地白幡,加上辽饷收到了整个大明每一个普通百姓的头上,大家对于建奴还是非常憎恨的。
(本章完)
第149章 崇祯元年有钱和缺钱的波粒二象性
第149章 崇祯元年有钱和缺钱的波粒二象性
种地太难了,万里长城算上褶皱,真的有万里。大明九边重镇,仅蓟镇一地,防线就绵延九百里。
朱由检不是不知道蓟镇的重要性,朝廷里也不是没有人看出蓟镇的虚弱、京师防备的凶险,可是想要恢复蓟镇的防备,谈何容易?此前虚惊一场,朱由检紧急给蓟镇加派了五千兵力,可是这五千兵撒下去,水都溅不起来。
如果单独立营,可守备的范围又十分有限。如果将京营全部派到蓟镇,京师的防备又会变得无比的空虚。想要将蓟镇防线填满,按照满编来算,至少需要十三万兵。
大明养兵用兵的代价愈发高昂了,辽东镇都没有十万兵,从萨尔浒之后,就已经陆陆续续吃进去了几千万两白银。九边每年的军饷,仅辽东就吃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八个镇自然就没得吃,被饿的瘦骨嶙峋了。
朱由检纵然稍微多收了一些钱粮,但是能征善战的军队却是不能凭空变出来的。他甚至没有余力去编练新军,这一年多以来,也只不过是在玩着拆东墙补西墙的把戏。
京营原本的士兵,提纯一下,就有了所谓的选锋;从九边匀一匀,勉强给蓟镇拼凑了三万疑似精锐,加上蓟镇原本剩下的几万老弱病残,加起来也都不超过七万人。
去年、今年,明军高歌猛进,捷报传到麻木,但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那就是很他妈的烧钱。打输了,需要抚恤,需要调兵救援;打赢了,需要抚恤,还需要赏钱;收复丢了城池,需要重新构筑的防线的钱,比如宁远,收复失地还是需要搞土木,因为需要巩固防线。
去年太仓也就收入四百多万两银子,苦着苦着也还是过来了。今年累计收入一千八百万两银子,足足翻了四倍,也还是了个精光。
虽然现在太仓库里还有三百万两现银,但是这三百万两要撑到明年夏收,一桩桩、一件件,这三百万两各有去处,甚至各部官员还说不够用,舔着个脸让皇帝再从内帑支援一点。
好像他作为皇帝,费尽心思折腾了一年多,到头来全给别人打工了。朱由检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之前的几个皇帝大都有吝啬的恶名,实在是心里失衡啊。朱由检痛心疾首:“这明明是朕的钱!!!”
年终朝会的主题是盘账,毕自严把算盘搬来,这倒不是临时抱佛脚,平时不干活,非要拿到朝会上作秀,而是六部收支仍维持相对独立,他要跟各个部门当廷对账,防止抵赖,诸如玩一些什么选择性遗忘、拖延大法、糊弄敷衍什么的。
户部各司官员在算盘敲得噼啪响,声音很有节奏,甚至有些助眠。毕自严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跟皇帝汇报今年的收支情况,但朱由检却左耳进右耳出,听不太下去了。之前是他将毕自严提到了财相的地位,但朱由检却没有感受到对应的回报。
是,朝廷的税收是多了,但这是你毕自严的功劳吗?朝廷的收入是多了,可是好像钱也了,好像也没办成什么大事啊。朱由检心中第一次动了把毕老头换掉的想法。
当然,念头是有的,他的理智还勉强维持着。朱由检自己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好像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无论这个人此前是做什么的。
他明明连犯错的宫女、卖假药卖到皇后头上的假药贩子都可以不杀,却下令封锁陕北,让数以百万计的百姓去死;发动战争,让成千上万的将士战死沙场。自己的手滴血不沾,实际上却背负了无数的冤魂。
此前他大肆放权,如今却又在大臣干得不好的时候产生了怀疑的情绪,甚至隐隐约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帮大臣做局了。所谓帝党,毕自严也不过只是官僚集团的一员,合着伙来坑他这个小皇帝。
见皇帝瘫坐在龙椅上闷闷不乐,皇极殿内的朝臣却感到十分的不解。今年钱也有了,打仗也打赢了,北京城百姓购买的年货、屋檐下添置的灯笼,都比去年的更大、更圆。
如此朝野人心振奋,大明隐隐有中兴气象的时刻,皇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莫不是昨夜在后宫镇不住妃嫔,被踹下了龙床,所以今天才在此生闷气?!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目前来看,崇祯朝并不流行佞臣和弄臣,就算皇帝不开心,也不会拿百官来发泄。虽然大伙对于小皇帝的郁闷无能为力,但也不至于胆战心惊什么的。少年郎,为赋新词强说愁嘛,皇帝这个年纪的人是这样的。
毕自严在下面讲得起劲,他觉得自己当了户部尚书以来,朝廷财税足用,这就已经干得很不错了。毕竟朝廷积弊已久,大家都习惯伸手拿点,你一点,我一点,最后就什么都没剩下了。他要把朝廷的钱搂住,用到实处,很难的啦。
“行了,这些账目上的事情,元辅你心中有数就行了,亦或者做成奏疏递交上来吧,就不必在朝堂上说与朕听了。”朱由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几天不知怎么了,他总感觉心慌慌的,浑身上下不得劲,胃口也不好,大冬天的总上火。
“对了,今年阵亡将士的抚恤发下去了么?”朱由检皱着眉头询问道。
毕自严眉头一皱,说道:“启禀陛下,辽西的抚恤已经发下去了,可是辽南东江镇那边,却有些为难。”
“当兵吃饷,战死抚恤,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可为难的?!”朱由检沉声道。
“这……陛下,东江镇上报伤亡兵卒万余,与战报上的数目也对不上,加上毛文龙又有前科劣迹,故而我户部与兵部尚未商量出章程。
若是全发下去,需要上百万两银子,实在骇人听闻;若是每户减额,亦或者减户,又担忧东江镇与朝廷横生间隙,反而不美。”毕自严有些无奈地说道。
朱由检闻言,咯噔了一下,连忙追问道:“朝廷不会连年初东江镇大捷的抚恤都未曾下发吧?!”
他眼睛冒火,毕自严微微低头。朱由检见状,更是火上浇油,恨不得拔剑砍人了都。
“朕多次叫尔紧着军需,你却将朕的话当耳旁风是吧!!!”话音落下,朱由检心中立即生出几分悔意,这样说是不是太伤他了?!
(本章完)
第150章 我朝积弊已久,非一味猛药可以治
第150章 我朝积弊已久,非一味猛药可以治
面对皇帝罕见地动了真怒,群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次辅朱燮元不得不站出来回护道:“陛下息怒。东江镇的粮饷和赏钱都已下发,至于抚恤,当时夏收未济,朝廷确是有心无力。
而后又是征战不断,需要优先保障军需供应,此事就耽搁下来了,并非元辅抗命,只是轻重缓急不同。抚恤之事暂且记下,待到朝廷财政宽裕些,自然会补上。”
“补上?!哈哈哈哈哈!”朱由检笑得有些渗人,他揩去眼角的泪珠,说道:“朝廷欠的饷,何曾补发过?!两千四百万两起运税银啊,啊!结果入太仓的只有一千八百万两,二成五,漂没了二成五啊!”
扑通,毕自严腿脚一软,给跪了。他红着眼,颤声道:“臣,罪该万死!”
扑通,扑通,扑通……
“臣等罪该万死!!!”朝堂上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朱由检看着这群衣冠禽兽,却是愈发地无奈。他能拿这群人怎么办呢?都杀了不成,杀了有用么?没准朝堂上的这群官员就已经是大明最干净的一群官员了呢?先不说能不能杀得了,真要是杀了这群人,那也是亲者痛、仇者快吧,这是在自掘坟墓。
“都起来吧,别罪该万死了。”朱由检有气无力地说道,“就算是只有一千八百万两,这难道连一点烧埋银都拿不出来么?朝廷如此,你叫前线征战的将士如何作想啊?!”
毕自严一咬牙,说道:“可暂缓发俸半年,用这笔钱优先下发抚恤。”
嘶!!!群臣之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因为皇帝现在有点吓人,并没有人立即跳出来反对。
但大家的心肯定是不平衡的:朝廷财税绝大部分都用来补贴给那群当兵的了,他们文官明明地位在武将之上,更加清贵,却只能在剩下的这一点残羹冷炙里面做文章,根本就不够分。
凭什么啊?戍边苦寒,难道他们十年寒窗苦读就容易了吗?官场的凶险不比战场少,他们能够苟存到现在,能够爬到廷臣的位置,不容易!
朱由检也觉得离谱,否决了毕自严的馊主意。真要是停俸半年,那就是劣币驱逐良币,贪官屁事没有,清廉的都被饿死了,不想死、想活命的也被逼得腐化了。
“罢了,东江镇的抚恤,朕来想办法,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命袁可立核查东江镇伤亡情况,为东江镇士卒制作军籍勘合,登记造册。既然朝廷立了东江镇,就应当诚心接纳。东江镇兵战功卓著,就不要再将其藐视为乌合之众了。
晓谕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锦州总兵官祖大寿,入京朝觐。”朱由检想了想,说道,“朕方才失言,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今天是除夕,朕就不留尔等用膳了,与家小团聚要紧。下朝之后,每人领一块胙肉回去吧。”
“臣等谢陛下恩赏!”
群臣向皇帝行“辞岁礼”,朱由检提前“放朝”,为让百官归家准备过年。朱由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内廷,发现这里一片祥和。
叭叭~一个脚踩虎头鞋、头戴虎头帽的小不点,扶着箩筐的边缘探出头来,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但终究还是站立不稳,一个屁墩坐了回去。由于突然跌倒,她把自己给吓哭了。朱由检心都化了,连忙走上前去,将女儿抱起。
孙世绣看了看皇帝手中的外甥女,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心中不愤,于是在那小子大腿上揪了一下。小孩的反应都一卡一卡的,小皇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呜呜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声音饱含委屈,让人心碎。
朱由检无奈,只能又捞起一个抱在怀里。一个只能贴着肚皮横抱,连挣扎都是那么没有力气;一个已经迅速转哭为笑,用手去揪龙须了。小孩的小爪子力气可不小,朱由检疼得龇牙咧嘴。
绾绾见他着实可怜,于是走过来将女儿抱走。丑丑走的时候还伸着手朝向朱由检,不愿离开,但慑于老母亲的威严,她没敢哭闹。
周玉凤抱着自己的闺女迟迟登场,她忙碌了一上午,她尝试着分担张嫣的工作,张罗着节庆装饰、除夕晚宴等细碎繁杂的工作。
皇帝有一大家子人,但朱由检虽然利用这种宗族关系,却并不喜欢吵吵嚷嚷的。在宫里,他还是更喜欢跟自己的小家庭过日子。
人就是这样贱的,有的人连媳妇都娶不起,大明却出了个一夫一妻、不纳妃嫔的奇葩皇帝。朱由检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他的生活范围也不大,新纳的妃子还有几个他都没碰过呢,忙昏了头,连人家叫什么都给忘了。
除夕夜,皇帝与嫂嫂以及媳妇们在宫中守岁,熬到深夜。子夜时分,太监敲响宫中钟鼓,宣告旧岁结束。
崇祯元年已过,如今是己巳年!!!
除夕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时候,然而建奴一家子却在茫茫大草原、离家数百里的地方吵架。他们确实是一家人,建奴是家族企业,如今掌权的全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亲戚。虽然亲兄弟也会相互捅刀子,但相比于大明,建奴还是算得上团结的。
原本大明也是家族企业,皇帝也有一群兄弟帮衬,只可惜这种模式只能维持个一两代人,最终还是会坍塌。
大家本来就不想绕道远征大明,只是被皇太极说服了,但就算同意了,也是可以撤回的。一连走了十几天,不见人烟,茫茫草原上方向迷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对路。
他们出身在辽东,长在辽东,什么时候到过关内?对于关内世界的认知,只有通过别人的转述形成的一个抽象的概念。听说大明有十个辽东那么大,难道真的就那么脆弱不堪吗?万一像毛文龙这样的再来百八十个,那他们铁定完蛋了。
代善和莽古尔泰半夜来到皇太极营帐,吵着闹着想要回家,皇太极愤怒地说道:“你二人翻来覆去地说什么‘我兵深入敌境,劳师袭远。若不获入明边,则粮匮马疲,何以为归计?且我等既入边口,倘明兵自后堵截,恐无归路’,拿这些话当由头,死犟着不肯听令!
你们既早想到这些,当初为何举手同意,偏让我带着大军跑这么远到了这儿?如今反复,人心不齐,我心里实在不痛快!”
代善和莽古尔泰作为兄长,被自己的弟弟骂,心中哪里会痛快,有理没理都是要骂回去的,不然脸都丢尽了。
营帐内灯火通明,先是爆发了剧烈的争吵,而后是推倒器物的刺耳响声,甚至都已经拔刀了。若不是皇太极早有令在先,外面的白甲巴牙喇早就忍不住冲进去了。灯光将三人的身影投射到幕布上,营内刀光斧影,营帐外旁观者胆战心惊。
终于,一个多时辰以后,三人都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虽然鼻青脸肿的不太好看,皇太极被揍得尤其惨。
外面,三人的护军相互拔刀对峙,只等待一声令下就冲进去救援,不过火并还是没有发生。皇太极又一次说服了自己的两个哥哥,大军明日继续开拨。
(本章完)
第151章 狼烟一瞬八百里,蓟镇告急!
第151章 狼烟一瞬八百里,蓟镇告急!
崇祯二年正月初一,元旦大朝会照例举行,朱由检发布新年制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新元肇启,万象更新。朕临御以来,赖天地垂佑、宗社默庇,及尔内外臣工、兆庶百姓同心协力,一岁之间,政道渐清,治绩初显。
忆昔元年,国库久虚,边尘未靖。朕与诸卿殚精竭虑,整饬吏治,严核赋役,清查隐田以足税源。幸赖百姓勤力耕桑,不违农时,虽有小灾而岁收未亏,国课所入远迈昔年,军饷无缺,百工有资,此皆兆民辛劳之功也。
又兼北驱胡虏,东克建奴,克敌制胜,光复旧土,此皆将士用命、文臣效职之功也。凡立功之臣,论功算绩,皆有赏赐;州县官能劝农桑、完赋税者,吏部量才擢用,勿使才没。
尔诸臣工,当念此身寄国之重,益励清操,勿贪墨以伤民,勿推诿以误事。将士当思疆场之责,厉兵秣马,固守封疆,勿骄惰以弛备。百姓力田孝悌,恪守王法,共享太平之福。
朕愿新岁风雨时若,五谷丰登,四夷宾服,兵戈不兴。君臣同德,朝野一心,共臻雍熙。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诏书宣读完毕,御象长鸣,将鼻子吹直,伴随着硕大号角声、擂鼓声奏响。在一群大象之间,有一只个头小了数倍的小象,它的业务不熟,顽性未消,举止失措,被它妈踢了一脚。
今年大朝会与往年略有区别,海防游击、东番总兵官郑芝龙用大船接来东南国使臣。然而,朱由检让郑芝龙来朝觐,他却怂了,借故老母病重,未敢远行。
此外,还有重要人物:朝鲜国王李倧、察哈尔部新汗粆图台吉。李倧见大明收复辽南,挫败建奴,好像又支棱起来了,于是他也挺起了腰杆。
入京以后,李倧四处结交朝廷官员,钱贿赂皇帝近臣和太监,希望大明像万历年间一样,大举发兵救援朝鲜。
然而,当年大明为朝鲜流血流泪,换来的却是朝鲜在萨尔浒的背刺。朱由检这一次可不想让明军再给朝鲜人流血了,反过来流干朝鲜人的最后一滴血,倒是非常感兴趣的。
当然,嘴上朱由检还是温言安慰李倧的,说大明不是不救朝鲜,是要有计划地、灵活地救,要优化救援流程,建立长效机制,深刻认识到救援属国的重要性、复杂性、长期性,更要统筹兼顾、系统推进……
让李倧不要灰心丧气,叫他给国内的官员百姓写诏书,勇敢地反抗建奴。李倧虽然有点傻,但跟随他一起的朝鲜老臣鬼精鬼精的,当然没有被朱由检给忽悠住。但子不言父过,就算知道,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能走的关系、各种门路,他们都试过了,但一点效果都没有。带来的金银珠宝都快送完了,京师米贵,他们都快要吃不起饭了。
朱由检了解到了朝鲜君臣的困难,赏了他一笔钱粮,再每个月给李倧发二十石粟米、几两碎银,别让他真给饿死了,还要挟李倧以令朝鲜呢。
朝鲜逆子容易处理,粆图台吉就不好忽悠了。他想要内附,又不肯被拆散,而是希望朝廷给他封王。惶惶丧家之犬也配提意见?!他的请求自然被无情拒绝了。
而辽阳、沈阳之战的兵败沦陷,就是因为辽东经略袁应泰轻信了蒙古人,接纳了大量蒙古灾民,然后被背刺。现在看察哈尔部这架势,哪里敢把他们放进关来?结果,察哈尔残部的几万部众就赖在了宣府城下不肯走了,严重影响了宣府镇百姓跟其他蒙古部落做生意。
察哈尔部在明军、建奴、右翼蒙古三方势力的夹缝之中生存。不是他们不想西迁,西面是土默特部的地盘,再往西很可能碰见旧主林丹汗,到时候就很尴尬了。蒙古虽大,但没有一块草皮是多余的。让粆图台吉跳舞,他不肯,刀子架在脖子上都不肯。
西洋诸国的使臣也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跟郑芝龙不对付,郑芝龙原本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通译兼买办,但翅膀硬了之后,就开始背刺旧主了。荷兰跟郑芝龙的恩怨,朱由检并不关心,他只是想利用一下这个海上马车夫。
目前,欧洲各国还没有意识到白银流失的危害,跟大明做生意如火如荼,再过几年,他们就要限制白银出口了。西方人不好打交道,他们的殖民发家路就是靠着坑蒙拐骗来实现的,最喜欢欺负土著,大明在他们眼里也就是大一点的土著国而已。
好在朱由检也不安好心,郑芝龙有黑鬼雇佣兵火枪队、日本浪人贴身侍卫团,朱由检也想让红毛番鬼为大明流血,但却不太想出钱。
大明二百年来,一直在持续性地进行军事改革、装备迭代,只是过程有些螺旋,结果也不是很美好。朱由检并不迷信技术,打仗归根结底靠的还是人。
崇祯年整顿军备的方向,延续天启年的策略:加强火力、训练车营、拼命攒骑兵。但全火器部队也不是无敌的,虽然北方干旱,被雨淋的概率不是很大,但火器就是如此不便之物,天气太冷,铳管是会被冻裂的。
萨尔浒之战就受到了天气的影响,铳管冻裂十之五六,士兵手指不能屈伸,交战的时候,明军火器大多哑火,堪称女真版本的冬季攻势。
火器部队很强,但韧性就差了许多,不如传统弓箭、冷兵器可靠。西洋的火炮很好,所谓更先进的燧发枪却差点意思,太贵了,而且不如火绳枪稳定,在最强和最高性价比之间,大明只能选择性价比。
朱由检的焦躁不是没由来的,而是由于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他没能解决,所以即使捷报频传,他也依旧高兴不起来。这个问题就是:倘若建奴入关,他何以御敌?
大明的先天劣势太严重了,其实,集中大明各处精锐,也能攒十几万兵马出来,可是,这样一来各地的守卫就空虚了。就算不管不顾,强行把力量集中起来,人家建奴也不傻的啊,凭什么要跟明军硬碰硬呢?他们骑兵部队随时可以跑。
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围追堵截是有效果的,但对于东亚马群之主来说,只要战场足够大,根本就不存在堵截的可能性。
历史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结合,各种搅局之后,如今大明的局势朱由检也看不太懂了。农民起义能不能摁住,皇太极还会不会在今年入关?他一概不知。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布置相对于原来的历史线,是正优化还是负优化,毕竟纸面数字再怎么样也是无效的,还是要真刀真枪干一架才会知道。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的,而且来的是那样的快,那样的出乎意料!正旦大朝会还没有结束,京郊的烽燧便已经燃起。承平日久,京师附近的卫所早就已经忘记了这样的情况应该如何处理。
原本大家还在卫所内其乐融融地过节,如今看到狼烟滚滚,他们全都傻眼了。卫所的千户官、百户官倒不至于不认识烽燧,但似乎并没有人告诉过他们面对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啊。
难道敌人已经打到北京城了吗,鞑靼、瓦剌还是建奴?!该死,为什么偏偏挑选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过年啊!
卫所糜烂,朱由检是知道的,张维贤想要改革,还被他给拦了下来,没必要再折腾卫所了,就把他们当做一个比较好管理的民屯就好了,至少还能收一点粮食不是?!
烽燧狼烟最初在大安口燃起,然后以超越这个时代一切交通工具的速度飞速传递。在理想状态下,烽燧一昼夜可以传递二千里。从大安口,经遵化、古北口、顺义到达北京,这一路距离八百里,耗时不会超过六个时辰。
魏忠贤神色匆匆,一准没有好事,但朱由检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脸色发白到这种程度。
“陛下,贼从东来,烽燧三烟三火三炮,积薪九堆,急旗九面!!!”魏忠贤颤声道。
朱由检愣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但同时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奇怪感觉,就像做了好多年的准备终于登上了考场的感觉。
三烟三火三炮是烽燧传递系统最高规格警报,表示敌军大举来犯,人数过万;积薪、挂急旗就是超规格警报,表示敌军人数非常多,远超万人规模;而九薪、九面急旗,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蓟镇守军在求救,甚至很可能蓟镇边墙已经失守了。
朝会还没有结束,外藩使者都还在看着,朱由检的神色格外的平静。倒不是他刻意伪装,而是当一件事在心中预演了几百次,辗转反侧想了几百天,当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水到渠成了。
但他完全准备好了吗?并没有,他只是尽力了,最后能做的就是硬顶上,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祈求皇太极善良吗?!
他凑近魏忠贤耳语了几句,而后面色如常地走完了大朝会的流程。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这种消息如果拿到朝会上说,那就免不了群臣哗然,一顿乱吵,短时间内难以形成决断。所以朱由检只是在朝会结束以后,叫上了十几个心腹重臣和要紧部门的大佬。
朱由检得到的消息还是二手的,京师最先知道急报的是兵部,朱燮元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们不是有意封锁消息,也不是为了面子瞒住外藩使臣,只是需要维持秩序,在京城乱起来之前完成京城以及京畿的戒严工作,让京城乱不起来。
白杆兵由三班倒变成了两千人上岗,一千人轮休;禁军四卫登上了内城的四方城墙,当然,他们防御的并非外敌,或许从始至终也不会发挥作用,但只是防患于未然而已。
京师九门缓缓关闭,京营五千选锋登上北京城头,替换原本的九门守御营军。由于是年节时分,整个大明朝廷和军队其实都是处于一个半瘫痪的状态,离家近的士卒和官吏都休沐放回家了,如今正在被紧急唤醒。
留守的三千营骑兵在内城街道策马飞驰,越来越多的士兵被从家中找出,可能正在吃着中午饭,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就被紧急通知集合。
官员倒是好办,他们本就在参加大朝会,虽然朱由检没有马上上朝,但却告知他们假期结束了,所有人立即回到所属衙门上值。百官不知所措,刚开始还埋怨两句,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出大事了!
“陛下,蓟镇是京师门户,蓟镇若失,则京师危矣,当速速发兵救援!!!”兵部左侍郎杨嗣昌急切地说道。
偌大皇极殿,如今只聚集了十几个人,相较于以往,倒是显得空落落的。其实,杨嗣昌若不是占了个兵部左侍郎的名头,朱由检都不想让他来的。这家伙既不是他的心腹,也看不出多大的才能,只是叫声大、呼声高、跳得欢而已。
对了,这家伙是杨鹤的儿子,那一切都很好理解了,有人脉,官二代。
“若边墙已失,敌军以逸待劳,设下埋伏怎么办?!”朱由检直接下场怼道。
“这?!”杨嗣昌眼睛一亮,就要跟皇帝掰扯掰扯,却被朱燮元摁住肩膀。现在不是搞辩论的时候,而是应该迅速作出反应。
“陛下,京师兵少将寡,难保万无一失,需调兵勤王!”朱燮元开口说道。
朱由检点点头,问道:“从何处调兵?!”
“山西、大同、宣府、登州、河南、辽西等,还有蓟镇!”朱燮元说道。
“蓟镇?!这么说,你觉得蓟镇已失?!”朱由检声音有些干涩。
朱燮元点了点头,说道:“蓟镇城垣年久失修,许多城段黄沙积聚,竟与城齐。敌军大举进犯,或有十万之军,即使守军恪尽职守,死战不退,也终究寡不敌众,是以蓟镇必失!”
(本章完)
第152章 汉儿庄第三夜不收小队李佑安
第152章 汉儿庄第三夜不收小队李佑安
崇祯二年正月初一,东方既白,寒冬料峭,打更人沿着内城墙行走,鸣锣五声,高喊“晓色渐临,早睡早起,各安其事”。然而,敌楼内的士卒只是翻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破布袄,继续沉眠。
关墙外三十里,建奴已故第一巴图鲁费英东之子图尔格,用战马拖拽着一名明军夜不收返回。皇太极瞥眼看去,只见那人脚踝被绳子绑住,一路拖行,使得他的后背、双手、胳膊鲜血淋漓,手肘处的皮肉翻开,可以看见惨白惨白的关节骨。
“大汗,走脱了一个,我等的行踪暴露了。”壮如熊罴的图尔格低着头说道。
皇太极眉头微皱,但旋即舒展开来,突袭就是以快打慢,大军开拨,想要完全隐蔽行踪是不可能的,他有理由相信,他们进军的消息如今已经被袁可立那老不死的知晓了,甚至援军都可能已经开拨了。
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快,更快,快到大明没办法反应过来。调兵遣将也是需要时间的,皇太极不相信明军可以比他做得更好。这里又不靠海,明军还能飞过来不成?明狗也就会些奇技淫巧罢了,凭坚城,用利炮,依靠海船突袭,但正面作战,明军啥也不是。
“明人的夜不收出塞巡守,也堪称忠勇,你为何要折辱他呢?”皇太极有些责怪地说道。
图尔格咧嘴一笑,说道:“大汗,额试过了,这小子说什么也不肯投降。”
“那便杀了吧。”皇太极挥了挥手,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的刺耳。大安口紧闭的关门被急促的捶门声叩响。染血的战马停下来以后,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长长的脖子侧着向上拧了几下,彻底落到泥土上。
战马口吐白沫,四肢开始抽搐,而它的骑士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背后插满了箭矢,他身上的皮甲阻挡蒙古牧民的骨箭还行,但面对建奴的长弓大镞却显得非常的无力,效果跟牛皮纸差不了多少。
呕!
骑士口吐出一大口粘稠的血液,他的手掌在关门上扒拉出几个血手印。他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然而关门依旧紧闭着,静悄悄地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骑士绝望了,他的身上背负了九条人命,他能够回来,只是因为他的年纪最小,哥哥们用命作为交换,让他得以走脱。虽然他也明白自己大概还是活不了了,但他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不能就这样让队长、让哥哥们死得毫无意义。
时间过得好慢。骑士手脚没了力气,连城门都扒不住了,只能蜷缩在地上,呈现出一个以头抵住地面的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城门洞上传出脚步声,但在骑士的耳朵里听起来,却像是落水之后在水里听到的声音。
在他的脑海里,过往的一幕幕开始浮现,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虚幻。
哐哐哐,木头敲击的声音响起,而后门洞上一个暗藏的机关被打开,木屑和灰尘扑簌簌地落到了骑士的身上。门洞上方打开了一个小洞,洞内一只眼睛窥视着下方的一切。
“是我们的人,快去救人!”楼上传来一声惊呼。
“救…救……”骑士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清醒了一些。
咔咔哒哒,吱呀!!!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开启,骑士艰难地睁开眼睛。
“你是哪里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伤成了这样?那群狗鞑子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这么不守规矩?!”
城门打开一条缝隙,几个人从门内走出,絮絮叨叨地说道,“这,这也伤得太重了,你还能自己走么?这也抬不了啊,王大头,你去卸块门板过来,七哥,你回城里找安大夫过来。”
“啊?!旗长,安大夫是马医啊!”刘老七面露愕然之色。
“他娘的什么马医人医的,咱们这地儿就一个大夫,不找他找谁?!”小旗官骂骂咧咧地说道。
“不!”骑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小旗官的手。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白里满满的血丝,面色却愈发灰白,“告诉守备,是建奴,不下于五万骑,距离此地不到三十里!!!”
“甚,甚么?!”小旗官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觉得全身冰冷,手指都开始发麻。
“我是汉儿庄第三夜不收小队李佑安,告诉俺娘,孩儿不孝…”
骑士眼里的微光彻底熄灭,他的手指摊开,从小旗官身上滑落。小旗官想要去接,却被拽了一个踉跄,人死后死沉死沉的。
小旗官伸手探向他的鼻子,却发现他已然气息全无,又不甘心地摸向他的脖子,只留一丝温热,却不见脉搏跳动。
小旗官有些茫然了,他祖上是世袭百户,因得罪了上官不得继承,走遍关系也只得到了个小旗官的军职,在蓟镇戍边九年,他连只鸡都没杀过。
他最惨烈的战斗是跟蒙古行商干架,被揍掉一颗牙。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建奴来了,这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战友战死。
“头儿,咱…咱?!”王大头舌头也打了结。
“还愣着干啥,把人抬回去,上报长官!”
“人已经没了啊?!”王大头下意识说道,刚说完就后悔了,果然,他看到旗长和另外几个弟兄对他怒目而视。
咻!
恰此时,一支雕翎箭从远处飞来,咚的一声插在门板上。
“敌袭!!!”王大头放声嚎道,他的脸颊冒血,那支箭擦着他的脸皮划过。
“快!关城门!!!”小旗官大吼道。
几个人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往门缝里钻去。咚咚咚!!!一连好几支箭矢插到城门上。
“啊啊啊!!!”小旗官突然一声惨叫,眼泪都滚出来了,但他也算当了一回好汉,愣是忍着剧痛没有撒手,将李佑安的尸体给拽了回来。
回到城内以后,小旗官只见自己右手小臂上一支拇指粗的箭杆横穿而过,直接没入到了箭羽的位置,穿出手臂的箭头有一半巴掌那么大,上面还挂着肉丝,而箭羽也与他们平常使用的不同,灰黑色带着斑点,有他小臂那么长、那么粗。小旗官感觉自己就要死了,差点吓到昏厥。
城头上锣声大作,脚步声凌乱。有的士兵穿了甲胄,下半身却连裈都没有穿,一双大毛腿在冬天里抖如筛糠,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们这群人里面根本没有一个足以撑场面的,最高也只不过是个总旗。
至于守备官,人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呆在城头呢,早就回家搂着小妾睡觉了。
吁!!!建奴斥候在城门下勒马,他们虽然很狂,但也不认为自己这十几号人就可以拿下这么一座关城,即便他们赶到的时候,城门都还没有完全闭合。
城头上箭矢稀稀拉拉地落下,却跑得没边了,甚至都有往天上飞的,建奴斥候想破头也没整明白这些明狗是怎么做到的,偶尔有几支软趴趴的箭落在他们的身上却连第一层甲都没有穿透,甚至还崩坏了锈迹斑斑的箭头。
他们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口中叽里呱啦说着些听不懂但异常刺耳的话,领头的一个脸上麻麻赖赖,长得凶神恶煞建奴头目张弓搭箭,瞄准城头射去,这支箭精准地穿过垛口,穿进了一个守军士卒的眼眶里。
死人了!城头乱作一团,不少士兵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吓得背靠垛墙,蹲坐在地上不敢起身!
建奴斥候小队耀武扬威地在城下转了两圈,而后引军北去,小头目参与过攻占辽东的战事。这是熟悉的感觉没错,明狗就是这样废物的,哪有那么多东江骑兵、夷丁突骑啊?!他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额真大人,这一次他们可以杀个痛快了!!!
(本章完)
第153章 炮决汉奸,下辈子再抬旗吧
第153章 炮决汉奸,下辈子再抬旗吧
十几个建奴骑兵从容撤离,大安口数百守军仍然惊魂未定。大安口守备被人从私宅里寻来,已经是将近半个时辰以后了。
守备官的籍贯其实并不在此处,他只是在附近的村落找了几个貌美村姑,趁着年节,他才去享受享受,也未敢走远。
听到手下七嘴八舌将事情还原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快跑。能够当上五品武官守备,他也是立过战功的。萨尔浒之战,他在南路军中跟随李大帅,在辽东转了一圈,虽然连建奴的面都没有见到,但他砍了好几个自个儿军队的逃兵啊。
也正是因为连打都没有打大军就溃败了,守备官对于素未谋面的建奴更是有着莫名的恐惧。但是他可是守备啊,守备不守,那是要被砍头的!
“将军,我等应当点燃烽燧,示警求援!”守备官唯一的司吏出言提醒道。
“我知道,别嚷嚷,让我再想想,”守备官焦躁地说道。
烽燧这玩意不能乱点,也不能不点。知情不报死罪,虚报敌情死罪。今天这事情忒诡异了,一个汉儿庄的夜不收,跨越三个关口跑到他这来了。
不过人家用命证明了建奴的存在,自己手下也亲眼看见了奴骑,还被射死了一个。可是谁知道他说的几万骑是真是假,如果只是小股部队入侵呢?!
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派兵出去探查,核实情报的准确性,但他一眼扫过去,手下都目光闪烁,东顾西盼,抗拒之意明显。他也能够理解,毕竟他也怕。
最后他决定折中一下,按照他们亲眼看见的情况点燃烽燧,一柱烽烟表示发现敌军小股零星袭扰。
好在他的上峰离得很近,就在隔壁鲇鱼关,于是他派出骑兵赶去关城汇报。他知道的消息会原原本本上报,鲇鱼关参将会怎么判断,他就不管了,他这是向上甩锅。
大安口守备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了一瞬,但稍微一咂摸,又高兴不起来了。如果消息是真的怎么办?追究责任什么的先不说,要是建奴真有数万兵马,他们这点人怎么守啊?他现在只想拔腿就跑。
建奴疯了吧,那么多重要关口不去抢占,跑来他这种偏僻的地方干啥?!然而他还有心思纠结,建奴可不纠结。又过了半个时辰,建奴真的来了!
远处天际线浮现出绿绿、五彩斑斓的色彩,隆隆的响声因为太远而听得不真切,混在风声里面并不引人注目。然而趴在城头的守军却是一个个面如死灰。
友军夜不收拼了命为他们争取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然而他们总共就几百人,就算攥出尿来,又能改变什么呢?
城头有二将军炮,还是当年戚大帅置办的,连引线孔都是刚刚用铁条疏通的。他们将火药、弹丸填上,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试射,最后还是用长竹竿点的火,结果火炮咳嗽了一声,将滚烫的弹丸推出了炮口,在炮台上弹了两下。
他们死定了,这是所有人内心的想法。逃跑的念头浮现出来,却没有一个人胆敢率先提出来。贪财好色、喝兵血的守备官有充足的理由逃跑,但他没有,他要为自己的胆怯、为自己的疏忽赎罪。
或许他们站在这里唯一的价值就只剩下了点燃烽燧了吧。一束烽火被他们升级到最高等级情报,不久之后,守备看到左右两边十几里之外同样冒出冲天的黑烟。守备官瘫坐在城头,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此生无憾了。
建奴骑兵没有发起冲锋,而是策动战马缓步走来,但这却更加的让人绝望。绿绿的骑兵从一条线变成了一条带子,往后不知道多深,东西两边一眼望不到头啊。
“老司吏,你又不是军籍,你怎么不走?!”守备官一脸奇怪地询问。
“我大儿子死在了萨尔浒,二儿子死在了辽阳城,幺儿死在了广宁。”老司吏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自豪地说道,“我会使铳!”
守备官闻言,默然无语,忽然,他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从地上蹦跶起来,急忙对左右说道:“速去告知周围村民逃难去!”
“弟兄们,半个时辰,撑住半个时辰,让百姓逃难去!!!”守备官大吼道。
茫然的守军纷纷清醒了过来,灰暗的瞳孔之中闪耀出丝丝亮光。
“将军,我记得上个月朝廷送来了三桶新的火药,咱的大炮应该还能用,”手臂上包裹着白布条、布条仍旧渗血的小旗官大声说道。
“好!速去搬来!”守备大声道,“来人,把粮食都烧了,不要便宜了建奴!那什么地瓜烧搬来,那玩意可以点着火,咱让这群狗建奴尝尝!!!”
原本死气沉沉的大安口像是一下子活了起来,士兵们的脸上看不到多少紧张的神色,反而时不时露出笑容,甚至还有心思打打闹闹。
“将军,那个屎黄色的是正黄旗兵,白的像是丧服的是正白旗,纯红、纯青色的是正红、正蓝旗;黄色镶红边的是镶黄旗,白色镶红边的是镶白旗,红色镶白边的是镶红旗,蓝色镶红边的是镶蓝旗。
那些乱七八糟的是汉奸走狗和北虏,等下这些渣滓会率先攻城,”老司吏饶有兴致地介绍道,说着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老夫我还想杀几个真奴呢,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守备官连连点头,心想建奴这甲胄也忒丑了,好好的甲胄非要涂成这刺眼的颜色。
“领头的那个是奴酋黄台吉吗?!”守备官问道。
老司吏翻了翻白眼,说道:“我这种人怎么知道奴酋长什么样?不过黄台吉应该也有几十岁了吧,这个不太像,而且你见过主帅冲在前面的么?!”
“见过啊,李家大帅都喜欢冲在前面,额,除了那位。”守备挠了挠脸,说道。
皇太极确实在前军之中,他看着面前不足二丈的关墙,怎么看怎么舒心,余光瞅见自己颜值非常抱歉的逆子豪格,都觉得可爱了许多,喀喇沁部的向导果然没有骗他!
不过虽然城墙低矮,守军不多,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情报,这里的守军疏于训练,勇力也不强,但他还是想尝试劝降一下,如果可以兵不血刃地拿下关墙那就再好不过了。
建奴大军在城墙外二百步停住,大军全部铺开,目之所及全都是人马,黑云压城城欲摧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虽然他们这一朵是五彩斑斓的黑,炮台上这辈子都没打过炮的炮手询问守备要不要开炮,守备目测了一下,让他等一等。
只见敌阵内走出一个长辫子汉人,他夹着马腹高举双手,缓缓骑至城下,背后都被汗水浸湿了,听说现在明军跋扈,对于使者都是直接炮决的,他被选中出来劝降绝非自愿啊!
前面是黑洞洞的炮口,后面是指向他后心的大箭,做汉奸怎么这么难啊,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不做汉奸了!
他磕磕巴巴说明了来意,城头静悄悄地没有回应,没有回应就是好回应,说明守将犹豫了,他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觉得自己这一次稳了,不用死了,没准还能得到大汗的赏赐,入旗呢,他的脸上浮现丝丝笑意。
轰隆!!!
二将军炮发出轰鸣,炮弹虽迟但到,汉奸带着入旗的美好愿望去投胎了,也不知道他下辈子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承诺的那样不做汉奸了。
“攻城!”皇太极看着断成两截的使者,面色非常精彩,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了!!!
城头上,守备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他根本就没有下令开炮!扭头看去,只见那个伤了手臂的小旗官正在炮台上龇着个牙傻笑,岂有此理,这次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他们跪地投降也一定会被建奴斩绝的!
(本章完)
第154章 坚壁清野,救民还是害民?!
第154章 坚壁清野,救民还是害民?!
己巳年正月初二的早朝,气氛严肃且压抑。有大臣质疑封城的决定,认为如今前线消息不明,只有狼烟传讯,未经核实。就算真的有敌人,也还在千里之外,在这种情况之下,全城戒严未免有点大题小做、自乱阵脚了。
但朱由检今天不是来跟他们议事的,只是来宣布议事结果让他们去做事的。事,在昨日就已经议过了。京师不仅要戒严,京畿还要坚壁清野,把人口、牲畜、粮食都拉进城里,树也砍掉拉回来做滚木,不能白白便宜了建奴。命各地知府、县令招募乡勇守城。
各地派遣精锐直奔京师而来,不许去阻截敌军,也无需支援蓟镇。沿途官府必须要当即提供粮食补给,若有推诿阻拦,秋后算账,以叛国罪论!到了京师之后,则由太仓粮库以及内帑粮仓提供军粮补给,朱由检积攒了这么久的粮食终于要用上了!
“陛下,清野即驱民为盗,天下将土崩瓦解!去岁水旱无度,今日之民存粮不过三月之积。若强令清野,毁其田庐、焚其粟麦,是驱百万饥民入死地也。彼等无以为生,非逃即反,逃为流民,反则为贼,天下何以为守?!”
“陛下,坚壁清野,县需报乡,乡需督里,里需驱民。然今日之州县官,多有贪懦,贪者借清野之名掠民财,至使民怨沸腾,懦者遇贼先溃,何谈调度?”
“陛下,坚壁清野等于自弃土地,弃地千里,何以号令天下?若行清野,百姓见之,必谓天弃大明,届时士绅离心、百姓离德,后悔莫及!
且敌寇善用招降之术,若见我弃民,必以免死、给粮诱之,百姓降敌,则敌势更盛。臣以为,不如集精锐与敌决战,而非弃土地、驱百姓,若能一战破敌,何需清野?!”
坚壁清野事关重大,不亚于破家救国,朱由检也是知道的。关于要不要坚壁清野,他昨日已经跟重臣论证了许久。
百姓连一个破碗都舍不得丢弃,对于京畿的百姓而言,敌军是很陌生的存在,京城百姓喜欢谈论天下大事,这是古已有之的传统,他们是知道辽东在打仗的,茶余饭后赶时髦也要骂建奴两句,但他们并没有亲历战争,不知道敌人的残忍、战争的残酷。
朝廷如果想要坚壁清野,以现在的基层治理水平来说,必然是会乱成一锅粥的。但就算是这样,难道就要投鼠忌器了吗?百姓留在家里,会被建奴抓去当奴隶,粮食会成为建奴的源源不断的补给,更惨的情况是被驱赶来攻城,被有计划的屠杀。
所以就算坚壁清野有再大的负面效果,那也要坚决执行,只不过命令要细化、具体地下,不能只说一句坚壁清野,任由底下随意发挥。首先,不可能整个京畿都坚壁清野,而是要在建奴进军直接或迂回的路线上坚壁清野,在重要的城市关隘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玩不好,甚至有可能便宜了建奴,相当于帮助建奴收集粮食,免除了他们劫掠的辛苦。所以一些明显守不住的小城市就不用坚壁清野了,还是各自找地方逃命去吧。
如果足够冷酷残忍,还可以只允许青壮入城,老弱让他们去死。老弱既不能做奴隶,驱使攻城也难,所以建奴或许会屠杀,或许会置之不理,但就算建奴不杀,他们也会在丢失粮食衣物房屋之后的几天里冻死饿死。朱由检怕被人拿菜刀砍死,所以这个想法只是在心底转了一圈,不敢讲出来。
就算他真的下了这种荒唐的命令,底下的官吏也很可能不会执行,官吏也害怕被百姓砍死,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知道什么叫是非对错。或许平时欺负百姓也是真欺负,贪污也是真贪污,但直接害死别人,大部分官吏也没有凶残到这个地步。
其实按照北京城的规模、兵力、军备情况来说,北京城基本不存在被攻陷的可能,历朝历代都城陷落,很少有被攻破的,大都是被皇帝或者大臣顶不住压力主动开城投降的。
仗还是要打的,但围剿皇太极就不用想了,哪有兵力少的围剿兵力多的啊?!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兵力蹲在北京城下,等着皇太极过来,跟他干上一仗。
已知皇太极此行的首要目标就是北京城,而劫掠只是附带的,他们来袭击北京城,当然不是为了被吊在正阳门上的多尔衮,就算是,那也是借口。这次行动,只不过是皇太极为效仿自己的金人老祖宗而做出的一次尝试而已。
实在是北宋灭亡得太过传奇,建奴自诩为大金继承者,自然也想搏一搏,看能不能一战拿下北京城,而后建国,与大明划江而治。皇太极早就受够了当个部落酋长,天天跟兄弟吵架的生活了,他要乾纲独断,他要做皇帝!
但是吧,如果只守京师,朱由检自己的安全了,可这也是顾头不顾腚,北直隶的百姓可就惨了。所以还是要有重新获得主动权的手段,不能说让皇太极无损通关,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就算北京没有沦陷,最终也会化作一座孤城,与南方断绝联系,到那时候,地方还认不认朝廷,百姓还认不认他这个皇帝,就很难说了。
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的大明群臣们,这才发现原来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假象而已,凭坚城用大炮得到的胜利,终将会有失效的时候。大明只是在辽西傍海道将建奴短暂地堵住了一段时间,而实际上,大明从未战胜过建奴。
联想起此前皇帝的异常举动,从登基伊始就疯狂拉拢兵将,而后省吃俭用编练军队,却又在收复辽东问题上束手束脚,众人很难不把皇帝的行为往夺权方面去想。
所以大家打心底以来都是非常抵触的,皇帝聪慧,小有手段,群臣节节败退,无力阻止,不爽也只能憋着,但一有机会,他们就要跳出来跟皇帝干仗。威胁、拉拢、替换,朱由检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但并没有得出君臣相宜的局面。
君臣彼此之间就像是二婚的夫妻,别扭且凑活地搭伙过日子,平时相互之间虽然会有合作,心情好了可以让对方爽一爽,但更多的是提防,斤斤计较、唯利是图。桌面上大家笑嘻嘻,桌面下死死攥住钱包不撒手。
现在好了,皇帝不跟你玩虚的,备战备战,如今敌人真的来了!
而他们贪墨的每一两军饷、每一束草料,最终都有可能化作敌军手中的利刃,划破他们家人的喉咙。
百官为什么那么抵触坚壁清野?一部分人是真的想为百姓好,对于战争的严峻认识不到位;更多的其实是,坚壁清野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伤害太大了。
土豪土豪,离开了土地,他们还能豪起来吗?士绅在本地的时候,势力之强悍,甚至县官都不敢管、也管不了;离开了土地,离开了因为土地而人身依附于他们的家丁、佃农,他们就很难再豪横起来了。
不过这是长远的考虑,最现实、最基础的考虑是:百姓细软有限,粮食也不太多,虽然对于自己的那一点点东西还是很不舍,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搬家的。
土豪士绅家大业大,东西太多了,短时间内搬都搬不完;而且他们天天哭穷抗税,现在把家底翻出来摆在群狼眼皮子底下,在足够的利益驱使之下,到时候“破家县令,灭门府尹”真的会来!
坚壁清野是必定会被百姓痛骂的,会导致朱由检在京畿地区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声望彻底毁灭。所谓坚壁清野,就是在敌军到达之前,先行将自己的生产生活设施、带不走的财产给毁灭掉,这对于百姓来说是不可承受之痛。
朱由检其实可以什么都不做,任由建奴饱掠一顿之后离开,这样他受到的批判可能还会小一些。所谓做多错多,什么都不做,反倒能够挣得一个好名声,这就完全是凭良心、凭自觉了。
朱由检不是什么滥好人,如果可以救,那他肯定会伸手拉一把,如果明知道救不了什么,还可能搭上更多人的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就会果断放弃,这就是取舍,取舍并不好做。
谋士不难得,难的是做决断的人。能够做决断的人很少,首先需要屁股,只有屁股坐到合适的位置,这样做的决断才是有效的,否则就算是再果决,没有决策权也是白给。
这一步就筛掉了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而朱由检恰好是那万中无一的天选之子。又恰好他脾气犟,抗干涉能力强,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高智商的说法叫做英明果决,换而言之,那就是刚愎自用。
京师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甚至很多人都觉得反应过度了。百姓被突然关在了城内,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原本不是住在城内的,有的是趁着过节进城贩卖东西的小摊贩,有的是好不容易攒了点零碎来集市的老农,他们这些都需要安置。
百姓们听说打仗的消息之后惶恐不安,京师粮价一日翻了五倍。朱由检不得不开设常平仓平抑粮价,至于传统的砍奸商,他倒是没有这样做。这可是官本位社会,商人不过是打工人而已,砍了他们,背后的人也不心疼,还能够借机抨击朝廷。
所以朱由检规定,京城各大粮食店铺不许涨价,在平价和永久封店之间二选一,背后的勋贵高官虽然不适合砍了,但可以警告他们,要是跟朝廷对着干,以后他们家但凡做生意,见一家查封一家,绝不放过。
如今,紫禁城粮仓和太仓粮库屯了近千万石粮食,这些粮食足够百万人吃一年,京师短时间内不存在缺粮的危险,这就是朱由检让各地率军勤王的底气,这一次可不要再把自己的勤王军给逼反了!
正月初三,前线塘报抵达,战争迷雾散去些许,明军急递一般只有六百里加急,再快就要跑死马了,这一次为了传递前线的战报,真的将马给跑死了!
战报上说,奴酋皇太极率领奴骑五万余、北虏骑兵四万余,合兵十万众,绕过辽西,借道左翼蒙古沿着老哈河南下。
正月初一寅时,大安口点燃一柱烟示警,至辰时,狼烟大作,敌军大举入寇。
巳时,鲇鱼关援军赶到,却发现大安口已沦陷,见敌军势大,无力抵抗,遂率军返回。
午时,罗文峪援军抵达,与建奴激战三刻,溃散,守备李思礼投敌,两个时辰后,罗文峪陷落。
而后建奴从关墙内外夹击洪山口与龙井关,洪山口当日沦陷,龙井关于次日被攻破,三千守军全军覆没,关城内百姓不分男女老幼被屠戮殆尽。
自此,冀州镇四个关口沦陷,连成一片,建奴出入得以畅通无阻,蓟镇镇治三屯营完全暴露在建奴的兵锋之下。
而这封军报正是在三屯营被完全合围之前送出来的,是蓟辽总督杨镐亲笔书!!!
杨镐被围了,生死未卜。朱由检好想御驾亲征,坐困朝堂,前线消息知道得太慢,对于前线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根本就没办法及时作出有效的应对措施。当然,他也就想一想,可不敢真这样干,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杨镐只是禀明了战况,却并没有请求朝廷支援,蓟镇兵力不足、分散的情况谁都知道,既然短时间内兵力没办法增长,那么大明能够做的就是将兵力集中放置,守不住的那就不守了。
如今蓟镇的主力在三个位置,东边的山海关,西边的居庸关,以及中间的三屯营,各镇抽调的精锐有两万都安置在了三屯营,所以三屯营或许是可以守住的,能够守住就有了救援的价值,群臣议论纷纷,商量着要让关宁军回防支援三屯营。
朱由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杨镐,既然没有求援,那么说明他是有信心守住的,那就不用管了,让他自由发挥。
(本章完)
第155章 兵不畏死,军心可用
第155章 兵不畏死,军心可用
大安口之战,皇太极暴怒之下挥师攻城。这一次伐明,他并没有打造攻城器械,而是带来了数百门火炮。
虽然很鄙视大明凭坚城、用大炮的龟缩战术,但是他们自己学习起来却也是毫不含糊的。大明不会介意仿造西式火器,建奴也不介意拿来明军的战法。落后,是要挨打的。
建奴万箭齐发,用火炮压制城头,架设云梯蚁附攻城。城头上的明军虽然已经做到了足够的勇敢,但也只能以稀稀拉拉的箭支予以还击。唯一的那一门二将军炮,也在一刻钟后哑火了,因为炮手被建奴先登给砍死了。
建奴狞笑着调转炮口,用明军自己的火炮扫击明军城头。狭窄处避无可避,一炮死伤数十人。随着登城的建奴越来越多,皇太极下令停止射箭。并不熟悉战阵的守备官,以十几名心腹家丁为骨干,纠集百余守城士兵结阵顽抗,试图将建奴击退下城头。
前方士兵手持刀盾,后方举长矛,空隙用铳手填充。这本来可以算得上是不错的战阵,然而鸟铳射在建奴甲兵上,对方却像是没事的人一样,继续猪突而来。
杀!!!守备官大吼一声,持矛猛戳,却被敌军侧身避过,将矛杆夹在腋下。他抓住杆头用力一别,守备官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子巨力,站立不稳,被甩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的家丁瞅准时机,从侧面偷袭,一刀砍在建奴腰侧,用力之大,把自己的虎口震得生疼,却只看见一串火星子,而不见敌军渗出血来。
建奴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他松开枪杆挥刀报复,一刀、两刀、三刀,毫无技巧,全凭蛮力,就将守备亲兵给砍得单膝跪地,托举刀背的手掌血肉模糊,双方的长刀都变成了锯齿状。
呼哧!一根尖锐的长矛刺穿建奴脖子。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叽里咕噜想说着什么,喉咙却只是不断喷出血液。
守备官将长矛拔出,敌军身体瘫软倒在地上抽搐。
“原来,建奴还是可以杀死的啊?”守备官苦涩地想道。
“将军,咱尽力了,逃吧!!!”守备官的家丁对他喊道。
“你怕了?!”
家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我来断后。”
守备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他们三百多人,如今还能够站着的已经不足一百人了。而敌军的数量越来越多,从一开始他们好几个人勉强对付一个敌军,到如今好几名敌军围攻他们一人,将他们的人轻松杀死。
“你都不怕,我难道就是孬种吗?要逃早逃了,何必拖延到现在!哈哈哈,今日之死,快哉快哉!诸位,随我杀!!!”
咻咻咻!
十二支雕翎箭洞穿了大安口守备的锁子甲,他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当建奴弓手登城的那一刻起,战斗成了一边倒的局势。守城士兵的盾牌都被箭矢给洞穿,新发的甲可以抵挡兵刃的切割,却无法挡住建奴的强弓大簇。守城本就是凭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用枪炮弓弩阻击敌人,用滚石檑木来阻止敌人登城。
可惜,他们作为守城的一方,却被攻城的压制得头都无法抬起。待敌军成功登城以后,他们的优势也就不再了。
开战一刻,大安口城头失守。半个时辰以后,大安口守军全军覆没,无一祈降。
大安口的城门缓缓打开,门洞处,尸体垒了半人高。皇太极轻提缰绳,战马淌着血水入关。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建奴作为攻城的一方,却只阵亡了一百余人。然而,皇太极的面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同样的摧枯拉朽,但他却察觉到了其间的细微变化。当初夺取辽东的时候,辽东的守军多有归降和逃跑的。而如今,这群明军也依旧弱小得都不配让他睁眼去看,可是他们不跑了。
他们看起来明明就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连刀都不会拿,但却敢拼命。这说明了大明的民心、军心未失。今日的弱小,不代表着以后还是会这样弱小。皇太极无比庆幸自己南下的决定,要是再不来,大明的军力可就恢复了。
但他同时又有些害怕,三百明军换了他们一百士兵,大明人太多,他们女真人换不起。皇太极希望别处的明军可不要都是这样的为好,不然他们可能真的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不过很快,皇太极便得到了安慰。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明将,皇太极心中无比鄙视,但表面上却做出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果然,他的表演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投降的罗文峪守备诈开明军城门,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第二道关口。美中不足的是,守城士卒发现被骗了以后,并没有心安理得地选择投降,而是在城内展开了惨烈的负隅顽抗。
罗文峪的士兵临死前咒骂道:“皇帝给我们月饼吃,李思礼克扣我们的军饷和口粮!咱不懂什么忠君爱国,就是不想跟这畜生一起给建奴当狗!这样,咱们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
李思礼闻言,面色苍白。倒不是良心发现、羞愧难当,是他清楚地知道,有兵的降将才是降将,没有兵,下一次人家就敢让他去攻城、去送死。
果然,他的报应没有拖延很久。在攻打洪山口和龙井关的时候,他再次被派出去假扮残兵去诈开城门。诈城失败以后,又被编入先登部队去蚁附攻城。除了第一、第二个关口,往后的关口越来越难攻占,因为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攻洪山口的时候,李思礼成功爬上了城头,只是被削掉了几根手指。到了龙井关,就没有那么轻松写意了。龙井关守军三千,一千是当地的土兵,两千是刚来不久的山西镇的精锐。山西镇的士兵对于蓟镇士兵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去年一起打鞑子,并肩作战过。
三千守军形成了规模效应,激战一日,建奴连城头都没有摸到。夜里,建奴趁着守军疲惫,佯攻城北,而后于南城掘开城墙,方才将龙井关攻陷。其实并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凭借的也还是人数的优势。
这一战,龙井关守军全军覆没,城内百姓被泄愤屠杀,龙井关军粮付之一炬。建奴还是没有占到太大便宜。眼看一个个关口去拔,损失太大,于是第四日,皇太极跳过了汉儿庄和潘家口,奇袭了喜峰口。两日后,大明第五个关口陷落。
皇太极盘踞在长城沿线,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明军派来的援军,被恶心的不行。他还以为能够打几场野战的,攻城他们再厉害,也做不到无损。虽然每次攻城他们损失的不太多,但再这样打下去,就很肉疼了!
(本章完)
第156章 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第156章 捣其巢穴,绝其种类!
三屯营,风烛残年的杨镐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如果他早点死掉,不就没有这点破事了?!当年他只是丢了辽东,就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咒骂啊。现在眼看着又要把蓟镇都给丢了,这次怕是得夷三族吧。
他明白了,他一切都明白了。原来皇帝早就知道了,虽然不是被建奴兵临城下临时把他放出来,但也没差多少就是了。出发戍守蓟镇之前,给他的任务是练兵和固守,压根就没指望他带兵打仗。
自己人知道自己的事,他以文驭武、将将还行,一旦他亲自上手指挥,那就是一团糟。
如今建奴进逼遵化,派一支偏师看住他。按理来说,他应该立即出兵去救援遵化,但是当年萨尔浒输得太过惨烈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建奴围点打援的戏码,又或者其实三屯营和遵化都是建奴的目标。
倘若有个刘挺那样的猛将,杨镐也就豁出去了,可是现在跟他搭伙的是朱国彦,这家伙之前是给皇帝守墓的,凭借熬资历升迁,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功。这也是大明的常态了,无人可用!
内地长期承平,就连九边的大规模战役也少,辽东倒是打得狠,但基本都是吃败仗,不追究责任都算好了,还想升迁?!而且吃败仗的经验似乎也没有多大的价值。没有长期可以刷战绩、锻炼能力的渠道,大明面临长期无将可用的窘境。
遵化素有“畿东第一城”之称,相当于辽阳,杨镐感觉遵化要是丢了,他的脑袋可能也要丢了。但皇帝跟他说,宁可失地也不能把兵给霍霍了,最后他还是决定听皇帝的。
彻底被包围之前,杨镐一面向朝廷传讯,另一面给各地守军下了凭城死守的命令。至于最后是要集合大军跟建奴交战,还是撤军退守,就要看朝廷的应对了。
朝廷?!朝廷也很为难,蓟镇失守,眼看敌人就要兵临都城,大部分官员的想法都是立即纠集全国兵力来救援京畿,是京畿,不是京城,一字之差,天差地别。京城很好守的,至于京畿,那范围可就大了,除非大明有正面野战打赢建奴的实力,不然一切都是妄谈。
如果是万历年间牛逼轰轰的大明,或许就这样干了。带兵的边将知道大明的实力不行,但是朝廷里面的文臣们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朝廷屡战屡胜,国威浩荡,大明天兵所过之处皆为芥粉。这就是当时人的心态,让他明军就在萨尔浒被殴打了。
现在由于失败主义的皇帝天天唱衰,大臣们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清醒的,大家也都知道跟建奴决战胜率渺茫,可谁都承担不起弃地的骂名,于是将错就错,心怀侥幸,寻思着现在大明的军队好像也有好转了,万一打赢了呢。
其实如今大明确实有拼死一搏的本钱,把京营选锋压上,把皇帝的禁卫军压上,把各镇的骑兵和车营调回来,把辽西军调回来,把山东东江镇的水师拉到岸上拼命,或许真的可以打赢,但问题是输了怎么办?!这样做值得吗?
朱由检不想做赌徒,所以他决定换一种解题思路。他问朱燮元:“倘若将京师三大营全部派遣去救援蓟镇,可以将建奴击溃么?!”
朱燮元摇了摇头:“胜算不足两成。”
他又问:“倘若建奴来攻城,我们凭借现有兵力守住京城的概率有多大?!”
“陛下若令臣为主帅,不加以掣肘,臣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京师守住。”朱燮元淡淡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所以朕不打算让关宁军回援了。”
“嗯?!”朱燮元表情管理失效,不过牛皮已经吹出来了,他只能委婉地表示兵力还是多多益善的。
建奴虽然没办法直接攻破北京城,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野战部队,很可能就被建奴围困在城内,如果北京城成为了一座孤城,政令不能下发,还是非常危险的。
万余精兵配合几万杂兵和城内几十万居民守城,那是绰绰有余了。但要驱逐建奴,还是需要更多的兵力的。
“建奴攻我京师,是为攻我必救,如此我大明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所有的布置都作废了。那么我们难道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朱由检沉声道。
“陛下想攻沈阳?!”朱燮元皱眉,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无效的啊,沈阳被建奴经营多年,城池加高拓宽,没有十几万人马如何攻克?就算攻克了,对于建奴来说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吧。建奴的重要人物都随军出征了,他们并没有一个必须要回援的皇帝。
这围魏救赵的故事直接套用是不行的,朱燮元不语,只是觉得皇帝有些幼稚了,正琢磨着用什么样的话来委婉地劝说皇帝放弃这个想法,然而他却听见皇帝说道:“非也,我等不攻坚城,只是烧烧荒罢了。”
“烧荒?陛下此言何意?!”朱燮元不解,烧荒其实是明军持续了两百多年的传统活动,每年秋冬季节则派遣精锐小队深入草原放火烧荒,这种行为持之以恒,效果很好,好过头了,导致现在九边外出现了大片的沙漠,风一吹就是黄沙漫天。
关外森林被烧了,敌人无处躲藏,站在城头上一览无余,但是吹来的黄沙又把城墙给填平了,一来二去好像也并没有增强九边的防御能力,九边依旧是处处漏风。
不过皇帝现在说的烧荒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建奴是渔猎民族,并不是牧民,烧荒对于他们来说伤害没那么大,没准还会感谢明军帮忙干活,如何喜滋滋在烧荒后的土地上种地呢。跟烧荒配套的还有捣穴,莫非?!
己巳正月初七,山海关,此时的山海关重兵云集,无诏令入关是非常犯忌讳的,守边大将也需要非常注意辖区的问题。
袁可立是辽东经略,辽东的事情他可以先斩后奏,皇帝还让他兼辖登州镇,辽西、登莱、东江等地的权利几乎是无限大的,但到了京畿就不好使了。
不过他还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出了最好的准备,袁可立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了不对劲,于是他将关外的大部分骑兵都调回到了山海关,如今山海关有一万五千骑,合辽骑、降夷丁骑以及东江镇骑兵,只等皇帝下令,他就入关驰援。
山海关南城门缓缓打开,皇帝的最高级信使,红色蟒袍太监曹化淳带着自己的三百御马监骑兵缓缓进城。
这,怎么还带兵来啊?!袁可立感觉后背有点发毛,他看太监腰间并没有配剑,挂的是腰刀,老头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尚方宝剑,还在,他的心安定了不少。
“祖总镇,你的面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害了病?!”袁可立关心地问道。
“我、我、我没事,多谢经略大人关心。”祖大寿额头冒汗地说道,他身后出自锦州城的一群小弟纷纷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们奇怪的表现倒是把曹化淳吓了一跳,这群人什么意思,难道想造反?!
曹化淳是个有种的太监,越是危险,他就越来劲,他让随从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圣旨,虽然这玩意其实是他出发之前皇帝口述、他亲手写下的,但此时他就像捧着圣物一般,表情变得无比的严肃和虔诚。
其他人受到感染,目光也追随着那一小卷黄绸,这可是圣旨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玩意,听说谁要是接了圣旨,还要摆在家里面的祠堂供起来,别人看到了倍有面儿!
“皇上有旨,诸将跪听!”曹化淳朗声道。
“臣,袁可立、毛文龙、祖大寿、赵率教、满贵、何可纲、曹文诏、刘清泽、吴襄……接旨!”辽西群臣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不得不说,如今的辽西确实是人才济济,关内无人可用,只能熬老头老太太,关外随便逮住一个都是名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建奴无道,袭我边关,杀我将士,戮我子民,此仇不报,枉为人。
今着令尔等发兵辽东,吊民伐罪!捣其巢穴,绝其种类!凡有剃发留辫者,不问缘由,不分老幼,皆斩!!!
(本章完)
第157章 鸡蛋摇散黄,蚯蚓切成半
第157章 鸡蛋摇散黄,蚯蚓切成半
“犁庭扫穴?!”辽西诸将皆惊!
乘虚而入的道理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也是东江镇一直在做的事情,但这些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现在看来,皇帝要动真格了!但这个时机真的对么,建奴可是十万大军直指京师呢,而京师又能够拿得出多少精兵呢?!
清扫敌巢是很带劲,可要是到时候仗打赢了,北京却沦陷了,大明灭亡了,他们不就白忙活了吗?谁给他们封赏,谁给他们钱粮养兵?!
正是由于这个计划太过疯狂,听着像是假命令一样,朱由检才将曹化淳给派了过来。当场宣读圣旨以增加可信度,而不是下发一纸公文。
朱由检让曹化淳当监军太监,随军出征,监军有打小报告的权利,不许干涉指挥。他无人可用,希望曹化淳经过历练,可以早些点亮军事技能。
当然,除了圣旨,曹化淳还带来了更详细的军令:此次北伐辽东,以东江伯毛文龙为主帅,挂征虏大将军印。锦州总兵官祖大寿、宁远总兵满桂分别统领左右翼骑兵,听从毛文龙调遣。
令赵率教、曹文诏、曹变蛟、何可纲进京,无需率领大军回援,允许携带自己的亲卫家丁,轻装简行驰援北京,回京以后接手三大营的指挥。袁可立留镇山海关。
锦州城和宁远可以半弃守,只留几百兵看着,维持城内秩序,将辽西的主力压上。
遇到坚城可以绕过,只攻击小的城寨,剃发留辫子的、不会说汉话的统统弄死。汉人打包带回来开发辽南,不愿意走的弄死。物资能抢就抢,抢不走就一把火烧了,河堤扒了,煤矿点了。
总之,辽东这块地大明一时半会抢不回来,但你建奴也别想好过。什么礼乐教化都不如刀剑好使,能够对抗野蛮的只有更野蛮。
遵化城,围城的第三天,巡抚王元雅站在城头望眼欲穿,左等右等没有等来援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建奴打造盾车和云梯。遵化号称畿东第一大城,商业繁华,城池是足够大、足够深了,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去防守。
驻扎在遵化的只有几千卫所兵,这是因为遵化已经是在关内了,正常来说,遵化是不需要面对敌人的进攻的。王元雅只能发动城内青壮,拆毁城内房屋用以守城。然而,战争发展到今天,职业军人与普通百姓已经拉开了足够大的距离,打仗的形式与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大为不同。
正月七日,皇太极设下的四万伏兵没有蹲到大明的援军,只能悻悻然撤回。建奴八万大军猛攻遵化城,第一天,扮作难民、商贩混入城内的奸细作乱,帮助建奴夺取了南城,双方士兵在城内展开惨烈的巷战,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王元雅不愿意投降,害怕被俘,于府衙自缢殉难。
其实,遵化城与三屯营离得很近,骑马也就半天的路程。遵化的陷落彻底震撼了大明的官僚士绅,百姓们心中生出无尽的愤怒,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明明不久之前大明还节节胜利,他们为自己明人的身份而自豪,就连缴税都积极了不少,至少朝廷的表现让他们觉得自己缴纳的赋税也不完全是被贪墨的,还是可以养兵发挥作用的。可是,大好局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几天前,官员们质疑皇帝小题大做,在遵化陷落之后老实了不少。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派兵去剿灭皇太极,而是京师能不能守住了。
在震惊、愤怒、恐惧等情绪下,朝廷的书生不能亲临前线,于是发挥刀笔的作用,开始猛猛弹劾蓟辽总督:“杨镐手握重兵,却怯战畏敌,倘若兵不能战,那么养兵又有什么用?!请陛下将杨镐召回,总督之职,另择勇力之臣担之。”
朱由检冷冷一笑,说道:“如今三屯被围,如何召回?!功过战后再讨论,如今你们弹劾再多也是无益!”
朱由检的命令传不到三屯营,与杨镐之间的交流就只有正月初三的那一封奏疏,是杨镐报告了自己的情况。但在两人没有完全交流的情况下,朱由检还是主动把事给扛了下来。
朝会上,朱由检将一迭弹劾奏疏丢到了群臣面前,淡淡道:“你们慌什么,朕不是早就与你们说过,建奴势大、难以抵挡么?敌军尚且在百里之外,你们便自乱阵脚。说杨镐畏敌不战,可是萨尔浒我军冒进,以至惨败的教训,你们都忘记了吗?!”
“拳头,要缩回来再打出去才有力气!”这就是朱由检给朝野的解释,“抽调各镇精兵齐聚京师,依托北京城防,咱们才有与建奴大军对垒的资格。”
秦良玉再次挂帅,禁内的三千白杆卫不能动,老太太没有嫡系部队在手,实力大打折扣。她提出让自己的儿子率领白杆兵千里驰援,但是两地距离太遥远了,白杆兵又不是骑兵,等他们赶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并且急行军对军队的损害太大,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还要休养好一段时间才能用。
于是,他们决定让白杆兵顺江而下,再让福建水师北运。白杆兵的数量不太多,只有几千人,但是精兵难得,跟建奴作战,普通的士兵发挥的作用不大,甚至还有可能溃逃。会战不是一味地堆积兵力,而是要集合精兵,并且合理调配,形成合力。
临阵指挥靠秦良玉,宏观调配靠朱燮元,就连各镇援军派遣什么部队,数量多少,走哪一条路过来,也都是要兵部规划好的。最先抵达北京的援军是北直隶六府巡抚卢象升临时拼凑出来的一万大军。
朱由检让他选锋,从一万杂牌军里面选出一千精锐,放到城外野战,剩下的进京守城。京城的普通士兵还真不太缺,原本京营的编制摆在那里,又有很多治安部队,林林总总不下十万大军,用来填满北京城墙是足够了,还能留有预备役。
不过打仗不是比较纸面数值,士气的影响太大了,几十万农民军被几千明军精锐撵得四处逃窜是常态,大明的大部分士兵比农民军强不了多少。
(本章完)
第158章 压不住了,群情沸腾,怒骂狗皇帝!
第158章 压不住了,群情沸腾,怒骂狗皇帝!
不是建奴人人开高达,只是他们面对的大都是些二线部队,人数还占据优势,自然可以打出很夸张的战损比,而且在建奴的统计之中,除了女真人,其他的都不算人,不计入战损。
继河北兵之后赶来的是山东的新军,由葡萄牙外籍军官协助训练的新式火器部队,也就是所谓的排队枪毙的空心方阵,新军其未经实战检验,战斗力存疑。如果按照流行的派系分析的话,登州新军应该是属于徐光启以及他背后的西学派的嫡系部队。
手里有兵才有话语权,对于皇帝是如此,对于大臣来说也是如此。虽说理论上大家都是大明军队,但实际上派系林立,相互之间免不了一顿明争暗斗。党争的烈度被朱由检限制住了,但是党争从来没有消失。
这次大战很有可能将限制器打开,因为打仗是要死人的,打输了是要负责的,一个处理不好,党争的烈度就会回复原样,甚至愈演愈烈,毫无底线。阉党能够斗倒东林党,东林党能够死灰复燃做大,都是因为万历、天启年间的数次惨败。
对于朱由检来说,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一个不好,他可能就要卷铺盖南下;就算守住了北京城,如果嫡系部队死伤太严重,他甚至有可能被朝臣架空,毕竟大臣出卖皇帝的事情,在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遵化陷落后,蓟镇局势进一步恶化,建奴围攻三屯营不克,转攻蓟州城,又不克,因而放弃攻略大城,分兵四散劫掠,向东跑到了山海关下耀武扬威,向西兵锋直指北京门户通州。
一个月内,永平、滦州、迁安、丰润、玉田、乐亭、抚宁接连被破,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逃难到北京城的百姓日夜嚎哭。
此时北直隶的兵力已经完成了回缩,除了四川、陕西、甘肃援军还没有抵达,各镇援军也已经陆陆续续到达了京师。北京城内有十万大军,城外有四万精锐,大家觉得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建奴到底会不会来攻北京城犹未可知,如果建奴畏惧京师兵力雄厚而不敢来怎么办,总不能让建奴这样一直在京畿劫掠下去。
朱由检也有些弹压不住,说再多,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皇帝。别的事情,大臣们都可以依他,现在军国大事,他们怎么看都觉得皇帝不靠谱。所谓“国赖长君”,年轻有时候是优势,有时候也是劣势。
“陛下,建奴号称十万大军,然则去岁察哈尔部不也是号称十万大军么?建奴大概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陛下,去岁锐意进取,怎地到了如今却畏敌如虎了?陛下舍弃了陕北,这是天灾,犹可说;如今又要舍弃北直隶吗?这又是何道理,臣想不明白!”张维贤大声说道。
“我草!”朱由检看见说这话的是张维贤,整个人都是傻的。这哥们是他的基本盘啊,要是连他都造反了,那还得了?朱由检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都老朋友玄宗皇帝,这帮人不会给他来个马嵬驿兵变,让他把自己的妃嫔给砍了吧?!
不过群臣里面还是有明白人的,还没等朱由检开口解释,就有大臣反驳道:“英国公此言差矣!敌军已然入关,直抵北京城下,眼下大军首要之务,莫过于拱卫京师。
须知京师若能保全,日后自有机会收复失地,被掳掠的百姓亦有获救之望;可若京师一旦陷落,大势去矣,这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啊。”
其实最关键的点在于,原本辽西的军队是用来对标建奴的。大明四处开战,敌人也不止有建奴。明明是应该由关宁军抵挡的建奴,如今却跑到了关内,这无论怎么说都是辽东经略的失职,甚至很有可能,建奴选择入关就是被袁可立这厮给逼的。
从纸面上看,京营有十几万大军,蓟镇也应该有十几万,再加上宣大的守军,合计几十万大军,九边发粮饷的时候可是按照五十五万人去发的啊!而建奴全族可能都没有那么多人,建奴这次入关就是找死。但实际情况却是,蓟镇就像是纸糊的,全线崩盘,就只剩下几座孤城。
文官对于武将的愤怒无法言喻:打仗不能打,跑得贼快,拿军饷的时候没见含糊。对于武将的不满进而演变成了对皇帝的不满,皇帝把一千多万填进去养兵,结果就养出来这般货色吗?!
“打,必须打,不打就是叛徒,就算这些兵全部战死了,也算是证明这钱没有白!”这就是此时许多人心中的想法。
并且他们认为:蒙古人跟女真人的人头都差不多价钱,既然可以打败蒙古人,那没有理由打不过建奴啊,只是皇帝抓住兵权不肯撒手而已。独夫,视天下为一家,视百姓为家奴,只关心自己小门小户的利益,妄顾天下苍生,恶心!
有的矛盾可以化解,有的误会无法调和,因为吵架的双方都仍为自己是对的,但实际上选择不会是对和错,往往是都对或者都错。百官群情激奋,朱由检面对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那都是自找的!
北伐辽东的计划,原本并没有在朝堂上披露,直到群臣迟迟不见辽西援军到来,只是等到了几个辽将,这才逮住赵率教他们,将这种异常情况的前因后果逼问出来,然后他们感觉天塌了,皇帝疯掉了!!!
朱由检自以为找到了最优解,用战术换家作为胜负手,拒接被建奴欠着鼻子走,跳出被动挨打的怪圈,但其他人是很难理解他的思路的,建奴就算死绝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收复了沈阳城固然值得庆祝,但跟京师的安危提起来那又是轻如鸿毛的。
收复辽东是政治正确,但朝廷里面的辽人又有几个呢,要是辽人在朝廷有话语权,压根就不会发生高淮乱辽的事情,朝廷的官僚们并没有那么看重辽人,从他们对于毛文龙的态度就可以窥探一二,辽人死了也就死了。
但京畿对很多人来说就是切肤之痛了,许多官员的家人就住在京畿地区,不是谁都有能力将一家人都接入北京城生活的,并且离开了家乡,就是无根之萍,可能在朝廷里连话都说不响,官僚的权利和士绅的特权是相辅相成的。
朱由检倒不愿意总是用恶意去揣测他人,毕竟面对亲人死去,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朱由检没有办法,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选择的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优解了,无论是从争取胜利的角度,还是降低伤亡的角度。
(本章完)
第159章 臣不冤,是臣的叔叔冤!哦?!冤从
第159章 臣不冤,是臣的叔叔冤!哦?!冤从何来啊!!!
其实有一句话,这些大臣们没想错,朱由检就是个自私鬼。他很清楚,皇帝的跟大明的是不同的。
作为大明的皇帝,当然希望大明好,但是有机会的情况下,他还是不介意拉拢属于自己的直属势力的。道德洁癖有时候是会害死自己。
说皇帝富有四海,那就是啥也没有,不如内帑里的几百万两白银和内廷的几千禁军值钱。
鹤立鸡群很显眼,狼群里面混入一个哈士奇也让人侧目。皇帝从辽西薅武将,像是赵率教是老总兵了,曹文诏也是孙承宗的老部下,被皇帝知道重用也还能够理解,而诏令里面单独提及曹文诏的侄儿就很耐人寻味了,毕竟他现在只是曹文诏的亲兵,军职只不过是个小旗官而已。
平时这群悍将戍守四方,朱由检见不到,明目张胆地拉拢也会被文官有意无意地阻挠,但现在战时情况特殊,朱由检可以光明正大的拉拢了。
来勤王的将领都得到了皇帝的单独诏见,朱由检对于武将还是很宽厚的,偏心得都让文官们有些嫉妒了。
唐末和五代十国将中国的道德枷锁砸碎,武人开始不当人,宋代矫枉过正,重塑了华夏的道德观念,约束了武将,元朝又将这些打碎,大明建立,重开华夏,以武立国,造就了明初武将的跋扈,同时也张扬了武功。
土木堡之后,以文御武的观念重新抬头,勋贵群体被废弃,直到明末。历史就是这样螺旋发展,忽左忽右。
人们不是从未从历史上学到东西,而是每一个新的朝代都是对上一个朝代的矫枉过正,而后又形成新的无解的困境。
关于加强武将待遇,增强武将权利,统筹兼备,减少掣肘,这些话在明中晚期一直都有被提及的。
一个国家从来不缺少有识之士,甚至这些话都不是武将自己叫屈,因为如果他们自己提的话是犯忌讳的,这些话是由文官提起的。
大明的官僚们还是希望国家变好的,他们有混蛋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反倒是最喜欢玩掣肘的一直都是皇帝本人。
大部分的皇帝并没有这么大的气度,或许是不曾被记载入史书的真实历史真的发生了许多只在皇帝之间口口相传的不忍之事,比如诡谲的土木堡之变,诡异的嘉靖朝,往后一连好几个皇帝的异常举动。
难道说真的是天要灭亡大明,才出了一连串的奇葩皇帝吗,还是另有隐情?这些朱由检都不得而知,毕竟他原本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藩王罢了。
皇宫没有大内高手,魏忠贤也没有民间传说得那样可怕,不过只是一个上了年纪有几分狠辣的老头。
内阁辅臣本质上是个六品小官,给皇帝打杂,他们之所以显赫,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显赫,身上挂了一连串的头衔名号,比命还长。
就连可怕的满清头号屠夫多尔衮,也只是个长得比较凶悍,派几个人就能摁住爆锤,被吊起来也会疼得嗷嗷叫的普通人类而已。将人神化只不过是离得太远,只要靠足够近,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人。
大小曹有幸被皇帝邀请进内廷用膳,皇帝的青云宴已经很出名了,就连曹氏叔侄这种关外之人也有所耳闻。
曹文诏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不想当总兵的游击不是一个好参将。他在孙承宗手下过得还不错,后面受到祖大寿节制就有些不开心了。
他讨厌祖大寿这种老兵油子,面对国家危难不敢挺身而出,明明是大明的将军,却做事优先考虑个人得失,出卖友军,丝毫不觉得害臊。
虽然他也不是就认定了祖大寿就是建奴的奸细,但他跟建奴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是没办法洗白的,这不是就是养寇自重嘛。
都这样了,这厮还有脸弹劾毛文龙跟袁可立养寇自重,身为边将参合朝廷的党争,这人太复杂了,曹文诏耻于为伍。
这次入京,他们这些辽西土鳖还是比较开心的,毕竟皇帝给他们记功升迁还是不含糊的,就是大明的武职贬值得有些严重。
比如总兵官,按理来说应该手底下有万人以上的大兵团,但实际情况是很多总兵只有三四千人,亲卫家丁都凑不齐一营,窘迫得不得了。
与很多人以为的家丁都是武将的私人武装,依靠贪墨军饷养出来的不同,大明官方既然明目张胆地在公文里面提及亲卫家丁这个群体,那就是说明朝廷是承认这些人,并且武将的亲卫家丁都是要跟朝廷报备的,朝廷也会拨给相对应的钱粮。
其实大明的朝廷没有这么迂腐,很多政策都是灵活改变的,不好的事情能够阻止就阻止,阻止不了也就顺势而为了。
大明的灭亡有一定的偶然性,直到猝亡之前的最后几年,大明都依旧能够征到赋税,能够组织起来十几万人的精锐兵团与建奴决战。
在崇祯十六年这种北方七省大旱,大明的旱灾到达巅峰的时候,洪承畴在松山也依旧囤积了几十万石粮食,军中并没有出现缺粮的情况。
从天启年间到崇祯末年,大明的军队战斗力是逐步提升,逐渐恢复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说大明的文武都是贪污腐败、贪生怕死之人,未免太过偏颇。
大明的灭亡从来不是某一孤立事件、某一个单独群体所导致的,而是集合了天灾、人祸、瘟疫、外敌等等多方面的因素。
说天要亡大明也不完全是错的,毕竟就大明遭遇的各种危机,就算是现代文明国家遇上了,也不能说保证就能够挺过来。真正的大旱灾,就算增雨弹把炮管打炸膛,该没有雨也还是没有雨。
听说青云宴既是皇帝对臣子的青眼相看,是对臣子的拉拢,也是一场考验。
在战场上与建奴护军对冲都未曾手抖的曹文诏不由得有些紧张,按他推测,皇帝的考较的内容无非就是兵事方面的,比如问他要如何平定建奴,收复辽东。
这问题他不知道哇,打了那么些年,战友越打越少,建奴却像是杀不尽一样,越打越强。
要不是老奴临死之前发了疯自己清扫了一大批人,如今的建奴还会更棘手呢。
曹文诏是个老实人,向来是不喜欢说大话的,要说他怕了建奴,那倒没有,但对于建奴的忌惮确实是非常之深的。
都说辽兵擅走,不走又能怎么样呢?留下来死战的傻子都死掉了,浑河之战的时候,那群浙兵、四川兵、山东兵都死掉了,而他们活了下来。
如果一直赢,那肯定可以增加信心,如果输多赢少,谁又乐意跟建奴交战呢?而建奴的那种一往无前的信心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培养起来的。
客观来说,建奴不是无敌的,但他们就是胆大包天,胆子大到几十人就敢深入敌境,胆子大到百来个人就敢冲明军上千人的步卒军阵,这是与大明十几年交战所积累的信心。
曾经汉人也是这样勇敢的,一汉敌五胡,万余唐骑镇压西域数十国,想灭谁就灭谁,除了技术优势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积累的无敌信念,人不勇一下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么厉害。
兵家的流派很多,其中最无解最厉害的便是兵形势,所以如今哪怕是明军的战斗力有所恢复,盔甲刀剑火器的质量有所提升,但在面对建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虚,总觉得自己赢不了,每次出战都是奔着必死去的。
从上面的督抚总兵到下面的一兵一卒,都没有胜利的信心,甚至连胜利的渴望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能够顶住建奴的进攻,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明军队如今最缺乏的就是信心,而信心是用胜利来积累的,所以明军缺乏一场与建奴正面野战的大胜。
朱由检感觉自己越来越穷了,穷到只剩下钱粮了。按照他的习惯,想要送点什么东西给大小曹,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合适的,宫内的奢侈品被他倒卖了,如今大明两京的权贵家里的摆设可能比皇宫的还要豪华,形制等都是违制的。
而皇宫内只留下了实用性的物件,能够用铜的就不用金银的,木头能使就不用金属的,软木可以顶住那就不要名贵木料,竹子比木料便宜那竹子也可以暂且顶一下。
如今皇宫内走的是及简主义,衣再浣算什么,要不是龙袍这玩意不能卖,他都要把龙袍换成布衣了。
朱由检在享受方面也就还保留了声色和口腹之欲,其他的全都没了,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富贵不还乡,如同锦衣夜行,朱由检这么节俭肯定也不吝于向外宣传。儒家讲求内修德行,怕不是个大傻子吧?不排除有这样道德高尚的人,但朱由检不是,他受过的苦都要转化成为实际有用的回报。
他暗戳戳指示宫内的太监宫女们将皇帝的凄惨生活向外透露,以博取文武百官和百姓的同情。或许会有勋贵文官私下里嘲讽他是大傻子,但总有一些大傻子会信以为真的。
倒也不是朱由检骗他们,他只是目的不纯,但所作所为都是实打实的啊,就算是演的,演一辈子那也是真的了,君子论迹不论心嘛。
“来来来,喝酒!”
朱由检见曹变蛟好奇地打量着宫内的摆设,笑着说道,“小曹将军是不是觉得这皇宫跟你想象得不太一样,甚至都不如乡里士绅的大宅豪奢啊?”
曹文诏微微低头,桌子底下伸脚踩了自己这个蠢笨侄儿一下,曹变蛟满脸不解,曹文诏心中无奈,这傻孩子,来之前不是三令五申叫他不要乱跑乱瞧乱说话嘛。
他这个侄儿哪里都好,论勇猛比他这个当叔叔的还强悍,带兵打仗的本事也学了十成十,甚至青出于蓝,也就是如今大明时运不济,若是生在了大汉,高低得是个不输于冠军侯霍去病式的人物。
曹文诏自己的军职也不高,想要安插侄儿到更高更好的职位也做不到,又害怕侄儿离开了自己的身边会被别人坑害,明明是叔叔却如同老父亲一样操碎了心。
更惨的是,常年军旅生涯,眼看着都要行冠礼了,还没有给他找到媳妇,真的是对不起他大哥的托付。
“乡绅的宅子没有陛下的大,”曹变蛟比划了一下说道,“臣以为陛下这样节俭并不大用,若要提升军力,唯足粮饷、赏罚分明,足矣!”
卧槽,这倒霉孩子!曹文诏面色都变了,他猝然起身,一脚踹在曹变蛟的屁股上,摁着他的头给皇帝跪下了。
“陛下,臣侄失言,是臣教导不周,请陛下责罚。”曹文诏大声道。
朱由检也有些愕然,虽然他并没有破防,但也是不由得对曹变蛟的耿直感觉到了无语,好像有本事的人都喜欢给他来这么一出,素未谋面的熊蛮子嘴臭把自己给玩死了,孙传庭的情商也高不到哪里去,现在又来了个曹变蛟。
按理来说,能打人的人智商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啊,真要是纯粹拼身体素质,蛮力武夫是会被高智商武夫给玩死的,就算是一对一捉对厮杀也是这样,更别说带兵对垒了。
说是倒霉孩子,曹变蛟这也不小了,比他还要大一岁,难道说这就是人无完人吗?上天给人一种天赋就要砍掉另外一种能力,给人刻意制造一些缺陷?!
朱由检只能安慰自己,耿直有耿直的好,下属跟自己玩心眼才是真的心累呢,既然曹文诏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给了他台阶下,那么朱由检倒也不介意配合一下,演戏演全套,于是他起身走到两曹身前,将他们扶了起来。
“哈哈哈,小曹将军倒是个妙人,足够耿直,朕很中意你,不过你所言却是误会了朕,朕并非打算穿着破衣烂衫,在龙袍上打上几个补丁以示廉简,以禁百官奢靡之风,朕可是着实将宫内的值钱物件给卖了,换做一石石粮食,一束束干草给送到你们前线了啊。
至于赏罚分明,难道朕没有做到吗,小曹将军你这是对朕不满啊,说说你立了什么功勋,朝廷辜负了啊?!”朱由检促狭道。
曹变蛟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自己鞋面上的脚印,余光看着自己叔叔已经黑了的臭脸,他不由得把身子往远离曹文诏的位置挪了挪,但他咽了咽口水之后,还是壮着胆子说道:“臣不是为自己鸣冤,而是为臣的叔叔鸣冤。”
曹文诏的表情是崩溃的,他的眼睛好像进了沙子,眨巴不断,但曹变蛟却视若无睹,曹文诏的腰不由得弯了下来,面色变得阴沉,好啊,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等下回去他一定要叫自己的几百亲兵一起跟自己这倒霉侄儿单挑,让他认清楚谁这个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大曹将军有何冤屈啊,既然有冤屈为何不带兵干他?!”朱由检看向曹文诏问道。
“臣并无冤屈,是臣侄在胡言乱语,陛下多虑了!”曹文诏无奈地说道。
“没有冤屈可不行啊,没有冤屈你们又喊冤,这是欺君之罪啊!”朱由检板着脸说道。
“臣死罪!”
“朕恕你无罪,行吧,你不愿说,那就由小曹将军说吧。”朱由检扭头看向曹变蛟。
此时曹变蛟也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太过任性,把事情闹大了,如今有些不好收场了,但这也不能够怪他,叔叔总是以为他瓜,其实他一点也不瓜,今天的表现可是满总镇教他的。
众将云集山海关的时候,曹变蛟闲得无聊,于是瞒着他叔叔提枪跟满桂干了一架,结果是满桂略胜半招。
曹变蛟不服气,说如果是以命相搏,他早就把满桂斩于马下了,满桂倒是也不恼,反倒是很喜欢曹变蛟,于是跟他说:“你未壮,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过三五年,老夫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小子,我很看好你,要不你们叔侄两人来我麾下吧,跟祖大寿这鳖孙有什么好的,平白把自己气出毛病来。”
面对满桂的拉拢,曹变蛟确实是心动了,关锦宁谁不知道满桂这家伙,每次见人都要穿上那一身绯红飞鱼服,就算着甲外面也要套一件飞鱼服,整成文武袍的样式,明明只是个总兵,却比督抚搞得还要拉风,就为了炫耀他深受皇帝的信任,前途无量。
满桂这人比较单纯,只是有几条禁忌碰不得,一个是你不能说他酒量不行,不然非要拉着你酒桌上分胜负,拼杀个你死我活;第二是你不能说他是蒙古人,不然他就跟你急。
他每次都说自己的宣府的汉人,但是吧,满桂跟满宠大概没有关系,《忙忽台碑》记载:“忙忽惕氏,今称满氏”,他出自蒙元的忙忽惕部。
不过这也不妨事,孔子之作《春秋》,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
满桂明显是被腌入味了,染上了汉人的贱兮兮的脾性,比如渴望被认可,享受被需要的感觉,甚至会为了家国大义牺牲自己。
大家鄙视满桂的炫耀,觉得他一把年纪了,身为总兵官,却做不到宠辱不惊。但他们心底下还得很羡慕的,飞鱼服可是仅次于蟒袍的武将赐服啊,谁不想搞一套穿一穿?!
说锦衣卫绣春刀,飞鱼服绣春刀倒是好办,人手一把,但真真穿飞鱼服的就只有陆炳这家伙啊,不是锦衣卫督指挥使,不是皇帝的死忠亲信,有个屁的飞鱼服给你穿,有个斗牛服都把嘴巴笑裂了。
曹变蛟也是年轻,明显相信了满桂的鬼话,满桂传授得宠的经验跟曹变蛟说:皇帝就喜欢耿直的,在皇帝面前啊,要表现得忠厚老实一点,甚至偶尔有点冒犯也无妨,但就是不能一脸的鬼精模样,不然皇帝对你不放心,这可是他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秘诀。
其实满桂倒也不是诚心骗曹变蛟,这个办法对于他来说确实的有用的,大明的刻板印象,这些蒙古降将、番将都是雄勇善战,憨厚老实的,可能还有点傻乎乎的,这些一开始可能是真的,但这只是一开始,双方之间语言不通,交流不畅通才导致的奇妙效果。
归附的时间久了,跟汉人混熟了,怎么着都被熏入味了,不精明的活不下来,但就算自己很聪明也要藏拙啊,当对方有刻板印象,最重要的不是改变别人对自己的影响,而是利用这种印象来牟利,能够当上总兵,指挥千军万马的哪里会有傻子呢?!
满桂也只不过是个面厚心黑,演技纯熟的家伙罢了,对于他们这些人,大明朝廷就是喜欢这一款,甚至新来的几个小老弟,虎大威、猛如虎,他们被赐了这么有喜感的名字也能看得出来,大明督抚重臣的喜好,他满桂算运气比较好的了。
满桂说了,曹变蛟信了,他还实践了,如今看来,除了很可能回去以后会遭到叔叔的殴打以外,表现良好,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但过犹不及,曹变蛟能文能武,也不想真被皇帝当成傻子了,不然皇帝天天让他冲阵,不给他带兵,哪里受得了,表演归表演,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曹应该是变蛟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启禀陛下,臣叔曹文诏从军二十载,功高赏薄,臣敢为其泣血陈情:
泰昌年间,叔随熊廷弼守辽东,夜袭后金营寨,斩敌七十余,救还边民二百;天启二年,复松山、杏山,斩后金守将,仅升千总;天启六年,宁远之战守东门,身被三创,堵缺口杀敌二十余,仅得加衔;叔如今年近四十,仍为游击将军,俸薄难养家,麾下多有怨言。
彼累计斩敌逾千,复城十余座,身带十五处深伤,却因出身流言久被轻慢。
赏罚乃立国之本,若忠勇如叔者不得其报,恐边将寒心。
求陛下察其功,予应得之赏,使将士知陛下不忘功臣,则中兴可待!
臣所言有《辽东军册》《陕西剿匪录》为证,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请陛下斩臣头!”
“好哇,好你个曹变蛟,这是在朕面前讨赏来了,了不起,朕见了那么多文武,敢这样做的你是第一个!”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赏罚不明而军心士气不稳,不过也别急着你亲爱的叔叔了,你自己立功也不少吧,说吧,想要个什么封赏,要不朕给你封个侯?!”
额,这皇帝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啊,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曹变蛟后背有些冒汗了,他低下头呐呐道:“臣不敢,臣仅立寸功,不足以封侯,但陛下放心,待臣斩杀奴酋黄台吉,必来向陛下讨赏!”
一旁的曹文诏低垂着头颅,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他在这里如坐针毡,听自己侄儿与皇帝的每一句对话都觉得心惊肉跳,同时还有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但是朱由检并没有放过他,曹变蛟固然是个天才,但那是未来的天才,现在还差点意思,曹文诏才是真的可以直接启用的大将。
“大曹将军啊,你侄儿冒死为你请功,你作何感想啊?!”朱由检调侃道。
曹文诏愣了一下,认真说道:“雷霆雨露,具是君恩,陛下赏罚分明,臣并无怨言。”
“是没有怨言还是不敢有怨言啊?!唉!”朱由检叹息了一下,语气稍缓道,“天启年间的事情确有不公,朕彼时只是一藩王,然对此事也略有耳闻,你们受到的委屈,朕都知晓了,朕在朝堂上说过要赏罚分明,说到就要做到,曹文诏接旨!”
“臣,曹文诏听旨!”
“有制:
右屯卫游击将军曹文诏忠勇擅战,屡立站功,于宁远、宁锦之战协防得当,多有斩获!
经兵部核算功绩,考量干略及品性,朕特擢升尔为游击总兵官,直领京师神枢营骑兵,辖制京畿各部骑营。
钦此!”
“臣,曹文诏领旨谢恩!”
曹文诏双手接过明黄圣旨,朱由检下巴对着曹变蛟挑了挑说道:“实授总兵官一年正俸加补贴,工资有两千两白银,这下可以养活家人,吃饱喝足了吧?”
曹变蛟面色害臊得通红,整个人简直无地自容,原来皇帝早就写好了给他叔叔升职加薪的圣旨,而他刚才在一边闹腾跳来跳去,如今倒是如同小人了。
“这封是给你叔叔的,这封是给你的,可是你方才的话令朕好生心寒啊,你说朕应该怎么办呢?!好苦恼哦!”朱由检摇头晃脑地说道。
曹变蛟闻言,苦涩道:“臣知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戏弄臣了!”
(本章完)
第160章 曹变蛟尚公主,朱由检卖妹求荣
第160章 曹变蛟尚公主,朱由检卖妹求荣
曹变蛟已老实求放过,但朱由检却还是没有将手中的诏书打开,毕竟这玩意还得问清楚才行,不然闹出乌龙来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朱由检不顾曹变蛟心急火燎,将他晾在一旁,转而将交谈的对象换回了曹文诏。
“曹总兵呐,你这侄儿还未成亲吧?”朱由检问道。
曹文诏闻言,瞳孔巨震,连忙答道:“禀陛下,未曾!”
“有无婚约?!”朱由检继续问道。
曹文诏摇了摇头,肯定地回答:“并无!”
“嘶!如此说来,你这个叔叔当得不称职啊。”朱由检摇头叹息道。
“是啊,臣也常常为变蛟的婚事苦恼,总觉得无法对兄长交代啊。”曹文诏很配合地说道。
“唉,朕真的是感同身受啊,朕亦有一小妹,适龄待嫁,年纪与小曹将军相仿,可我大明的公主往往遇人不淑,选出来的驸马都些不成器的玩意,故而朕未敢轻许。
然女子适龄便是要嫁人的,朕虽然对小妹百般宠爱,却也不能将其一直留在宫中,如今,其年岁渐长,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不能安顿好家人,朕亦是无颜面对皇兄啊。”朱由检哀叹道。
唉!唉!唉!
君臣两人连连叹息,此起彼伏。明明年龄相差了一辈人的这对君臣,在这一刻竟然扮演出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
都点到了这个份上了,曹变蛟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皇帝想让他尚公主呢!关键是他叔叔也没有替他婉拒,似乎是同意了。可是,朝廷规定驸马仪宾,不许入仕,其子不许任京秩的啊!正经好男儿谁想尚公主?他还想凭借着军功搏一个封妻荫子呢!
如果曹文诏知道他所想,肯定要斥责他一声迂腐,一代天子有一代天子的规矩,哪里能机械套用呢?现在的版本答案,外戚才是最有前途的!曹文诏知道自己连升三级,出任总兵官的时候,都并没有太大的喜悦,反倒是知道侄儿前途所在而感到开心。
况且,先帝与今上都长得样貌堂堂,这位公主的风姿肯定也是差不了的。正妻娶贤,首选高门大户,这天下谁的门户有皇帝高啊?好处都让这小子给占了啊!
“小曹将军,你意下如何?!”朱由检问道。
曹变蛟那叫一个扭捏啊,面对皇帝和亲叔叔期盼的眼神,他还是梗着脖子、硬着头皮说道:“建奴未灭,何以为家?!”
“呸,你这厮学谁不好,瞎学冠军侯说话干啥,不吉利的好吧!口口声声说要为朕分忧,却连这等小事都不肯应下,你叫朕如何敢相信你?!”朱由检有些恼火地说道。
曹文诏也板起了脸,呵斥道:“曹变蛟,你莫要犯浑!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走得早,这事就得归我管!况且这可是陛下赐婚,俺们老曹家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这事就这么定了!”
曹变蛟面色又一苦,觉得这是他叔对他之前冒失顶撞的报复。不过少年慕艾,曹变蛟只是习惯性地唱反调,内心深处对于婚事还是有一些懵懂的向往的,他嗫嚅着说道:“咱只是一个军汉,怕是公主殿下瞧不上咱,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小妹,你看上了没?”朱由检扭头对着屏风后面嚎了一嗓子。屏风后面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声若蚊蝇的一声鼻音:“嗯!”
此时,朱徽媞可不是孤身一人,皇嫂张嫣、周皇后,两位孙贵妃娘娘都在一旁观战呢。毕竟后宫生活日复一日,枯燥无趣,像是这般画本里面才有的情节真实上演,对于她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乐子,几女脸上都露出了姨母笑。
“既然如此,那小妹你也别躲着了,咱老朱家的儿女要大方一些,不必恪守这许多规矩,出来一起用膳,与小曹将军见上一面吧。不然他还以为你是丑八怪呢。”朱由检笑道。
“我、我、我!”朱徽媞气急,她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主动应下婚事,她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了,她内心的羞怯都还未散去,现在又要更进一步,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
朱徽媞搅着手指,眼含泪珠,求助地看向嫂嫂。张嫣却是擦去她眼眶的泪珠,将她往外推,轻声道:“去吧去吧,莫要胆怯。”
朱徽媞心中升起无助感,可是她却明白自己不可能永远呆在宫里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相比于其他的公主,直到出嫁被掀开盖头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驸马是何许人也,她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了,她五哥对她不薄了。
只见屏风后面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面若桃的娇俏少女从中绕行而出。曹变蛟原本还不情不愿,如今只一眼,便痴了!都怪皇帝叽叽歪歪,若是早把公主殿下请出来,他疯了才跟皇帝说什么无以为家呢!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求的是封妻荫子,这妻不就来了嘛?!
而曹变蛟本人也确实很能打,长得高大威猛,样貌俊朗,内心的磊落简直写到了脸上,眼神清明,无所畏惧,一眼看过去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女孩子不就是最吃这一套嘛?!
别说小公主了,就是朱由检自己都心动了,如果不是害怕埋没了人才,他都想把曹变蛟薅过来做亲卫头头了,只是理智告诉他,曹变蛟更大的作用是带来骑兵去夜袭正黄旗大营,就算不能把皇太极斩成六块,吓也能把皇太极吓个半死。
男女之间的吸引始于颜值,这很正常,之后要维持双方的体面,就要依靠双方的道德修养了,这就是始于颜值,忠于人品。在这一点上,朱由检对于曹变蛟和朱徽媞都很放心.
这两能成,能过好,他这个蹩脚的媒婆脸面上才能过得去,要不然闹出一大堆鸡零狗碎的事情来,清官都难理家务事啊,皇后的那一家子可让他头疼了好一会儿。
(本章完)
第161章 大明游骑兵VS满清噶栅拨什库
第161章 大明游骑兵vs满清噶栅拨什库
帝与曹家定下婚约,约定两人在明军击退建奴之后完婚,朱徽媞嫁予曹变蛟为妻,不另设公主府,让她跟自己夫君过。
这是嫁公主而不是尚公主了,区别很大,尚公主是个糟粕的制度,大明的公主过得可不舒心,跟唐代的刁蛮公主没有丝毫可比性,要知道唐代的公主可是有自己的府兵的。
初时不知意,过后已枉然。朱徽媞知道曹变蛟马上就要上战场以后,哭成了个泪人,从来没有求过皇兄的她,破天荒地哭求皇帝让曹变蛟守城,不要参加危险的野战。
朱由检心中冷笑,前脚还是自己的好妹妹,现在认识了小黄毛就把哥哥给忘了。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曹变蛟是天生的将才,若不让他上战场,才是对他最大的折辱,他不会高兴的。你既然要做他的妻,就要学会适应。”
“我恨你!”朱徽媞大喊一声,哭着跑掉了。
朱由检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淡淡道:“大军明日开拨,你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准备玉佩、香囊什么的送给他。”
朱徽媞闻言,脚步为之一顿,而后加快脚步离去。
第二日,京师神枢营选锋六千骑出城,这里有三千骑曾与蒙古人交战过,不过轮到他们的时候,打的已经是顺风仗了,他们并没有得到充分的历练,并没有证明自己打硬仗的实力。另外三千骑是在缴获战马之后增设的,在演武场表现良好,但还没有见过血的新丁。
精锐损失了,朝廷痛彻心扉,但是一味避战也是不行的,不打仗,精锐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没有百战的洗礼,所谓的精锐本身就是存疑的,所以,所以在不出昏招、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该打还是要打。
战场不能总是单方面透明,大明也需要撕开战争迷雾,了解更多的情况,如果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那更谈何应对呢?建奴如今最近已经逼近了京城四十里范围内,通州已经三次增兵。
北京保卫战,除去京城本身以外,还有几个重要的节点是不容有失的:
一个是北京的东南大门通州,通州是南北漕运终点的核心仓储枢纽,设有通州仓、西仓等大型粮仓,储存了供应京师的大半粮食,一旦通州失守,京师将陷入断粮危机。
还有就是京师的西南大门卢沟桥,卢沟桥横跨永定河,是从南方进入京师的唯一大型石桥,南方的物资、官员、军队入京必须经过此处,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陆路锁钥。
朱由检在这两个地方都增派了一个完整形态的六千人车营,在弹药消耗完之前,就算建奴用十倍的兵力来攻,都未必能够拿下。不过兵家向来说孤城不可守,要应对建奴的进攻,大明还是需要有足够强大的机动力量。
而曹变蛟此行的目标正是通州,朱由检在朝阳门给他们送行,他亲自为自己的准妹夫整理行装,不得不说,皇帝不揶揄人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英明的,曹变蛟有被感动到,他有些情绪激荡地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死出个人样来的!”
咚!
朱由检一巴掌将曹变蛟的布面顿项高顶盔打歪,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张嘴啊,死什么死,他妈的苟着点懂不懂啊?送你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不够不要硬上,你死了不要紧,别把朕好不容易攒的家底给赔进去了!”
“得令!”曹变蛟大声应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
“啊?!”
“徽媞在家里等着你。”朱由检轻声道。
闻言,曹变蛟脸上露出苦恼之色,唉,想当初他也是潇洒少年,如今却被皇帝要求苟且偷生,早说了不要这么早成亲嘛。
“拿着,这些都是徽媞给你准备的,这香囊有点丑,是她连夜缝的,手指都被针扎破了;这里有三十两黄金,是她的体己钱;这玉佩是一对,咱们兄弟姐妹小时候都不受宠,这些小物件很少被赐下的,你也别嫌弃。”朱由检絮絮叨叨地说道。
“哈,曹变蛟这厮眼睛尿尿了!”朱由检看得想笑,“滚吧,快去快回!”
轰隆隆,马蹄声远去,朱由检站在城门看着消失在远处的滚滚尘烟,面露怅然之色。他的身边一个白脸小兵弯下腰,勾着眼睛看他,有些疑惑地说道:“陛下,你刚刚哭过了么,为何眼睛这样红啊?!”
“瞎说,我才不在乎什么曹变蛟呢,跟他不熟!我只是心疼我的六千骑兵。”朱由检不屑地说道。
“噢!”绾绾点了点头。
曹变蛟虽然也是十九岁,但他是扮演不了霍去病了,朱由检还没有心大到把六千骑全都给曹变蛟带。也不知道汉武帝当初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家大业大不怕挥霍,相比之下,朱由检更迷信老将。
六千神枢营骑兵的统帅是游击总兵官曹文诏,而曹变蛟则是被提拔为游击将军,游击将军无品级,无定员,位次参将,等他攒下足够的功劳之后,或许就可以达成叔侄双总兵的成就了。
除了天降的叔侄二人,神枢营里面本就卧虎藏龙。周遇吉、黄得功、孙应元、唐通等,这几位未必就会比曹变蛟差多少。
比较神奇的是,唐王孙朱聿键竟然从一个小辅兵混进了神枢营选锋,让朱由检都忍不住咋舌。到底是他们老朱家又出现了一位军事人才,还是他仗着自己的身份走后门,就不得而知了。朱由检也没有多劝,只希望他可以活下来。
没有人喜欢空降领导,神枢营的骄兵悍将们对于曹氏叔侄是非常不爽的,皇帝也忒偏心了。不过这一次,他们将分散出击,与建奴的斥候散骑捉对厮杀,到时候谁有本事、谁无能,那就是一目了然了。他们也要向皇帝证明自己,辽镇的兵并没有高人一等,京营的兵也不是孬种!
当天下午,距离通州还有十多里的路程,明军骑兵便与建奴“噶栅”相遇了!
明军居然出战了?!建奴斥候们觉得十分惊奇,他们这一个月打的都是烂仗。攻城,没完没了的攻城,虽然遇到的明军守军大都很弱小,但是只要是攻城,就必然会有折损。他们一直赢,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感,他们还是更喜欢与明军野战,享受那种摧枯拉朽的感觉。
此时,周遇吉身边只有三十余骑,一骑双马,而这支建奴斥候小队只有十三骑。他们见到双倍人数的明军也不逃跑,叽里呱啦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双方一见面,没有试探,没有纠缠,直接提起马速就开始对冲。
“他们怎么敢的啊?!”双方骑兵此刻非常巧合地想到了一块儿。
能够做斥候的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虽然比不上贝勒爷的护军,但也是妥妥的百里挑一的存在。奴骑有奴骑的骄傲,而京营骑兵也有些特殊,与擅走的关宁铁骑不同,他们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家都是人,也没见这建奴长得三头六臂的,还怕他们不成?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明军骑兵低下头来,微微抬起三眼铳口,建奴骑兵将手臂粗的大弓拉开,从马背上踩着马镫起身,呈现半蹲状。
建奴所用骑弓与蒙古弓不同,满洲弓,弓体硕大,是强弓大镞,马上马下用的都是同一把,这种弓本来是不方便马上操作的,但是建奴凭借着训练,硬生生实现了步弓当做骑弓来用。
当然,建奴也不是超人,这种用法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无法把住弓箭导致准度下降,而建奴的解决办法就是抵近射击,巧了,明军的三眼铳也射不远。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明军骑兵睚眦欲裂,但周遇吉给他们的命令是建奴还未射,他们也不射,十八步!!!
咻咻咻,砰砰砰!!!
弓弦的炸响与硝烟几乎同时弥漫,唏律律,双方骑兵交错而过,中间却留下几匹没有了骑手、茫然无措的战马。
建奴的大箭射穿了明军精骑的两重战甲,这可是可以抵挡五十步以外鸟铳射击的甲跟铁甲啊,当初他们与北虏交锋的时候都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初几乎是他们撵着虏骑一面倒的追杀,蒙古牧民的小弓根本就射不穿他们的甲,是以他们得以越战越勇。
建奴也感觉到不可思议,这群明军胆子那么大的吗?他们怎么不跑啊?!十几步的距离,他们的三重防护也顶不住了,比起明军,他们内里还要多一重丝绸内衬的防护,也是两重甲,三重甲那是护军才有的待遇。
只一轮,双方就红了眼,扭转马头再冲,三眼铳还有两发,索性将两发全都射出去,建奴同时只能射出一箭,中箭和中弹的也未立即死去,毕竟双方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算被破防,只要不伤及要害就还能继续作战。
摔下马背的奴骑拔出腰间的弯刀,怪叫着朝着明军杀来,明军骑兵也丢掉三眼铳,拔刀对砍,他们很害怕,但是没有逃跑。
嘭!!!
周遇吉策马从一名建奴身边冲过,轻甩铳杆,正中建奴下巴,将他整个下颌打烂,三眼铳就是要在马上使才顺手!其后的明军士兵大吼一声,举刀突刺,从敌军胸骨剑突下刺入,而后拧转刀身拔出,一气呵成完成了补刀。
咻!
周遇吉余光瞥见锋芒,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举臂去挡,只觉得手臂一痛,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臂甲,好在角度有些偏,只是从手臂上方划过,划破了皮肉,鲜血淋漓。好凶的鞑子,以他的武艺,穿这般好甲,竟然都挂彩了!
(本章完)
第162章 六千对四百,优势在我!
第162章 六千对四百,优势在我!
周遇吉在武将之中脾气算好的,但被暗箭所伤,也仍旧激发了他的凶性。他勒转马头,朝着射箭的奴骑杀去。建奴也不怂,见明骑冲来,依旧张弓,想要来一记五步射面。
周遇吉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建奴的动作,在对方抓取弓弦的大拇指撒开的一瞬间,周遇吉一个镫里藏身,躲在了战马身侧。那一支箭堪堪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周遇吉返身回到马背上,擦着奴骑交错掠过,一拳砸到建奴腹部,将其整个人都砸飞了出去。
奴骑仰面躺倒在地,一只脚还挂在马镫上,被拖行而去。他拼命地在腰间摸索,想要拔出武器,但周遇吉又哪里会给他机会。他胯下的战马似乎与他心有灵犀一般,不劳他勒转缰绳,便主动地朝着奴骑追了过去。
铁蹄印在建奴的脖子上,只一声脆响,建奴原本肌肉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成为被拖拽着的一堆碎肉。战马嫌弃地甩了甩前蹄,傲娇地拧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主人。周遇吉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俯下身子摸了摸战马的脖子,毫不吝惜地夸奖道:“好马,好丫头!”
战马似乎是听懂了,猛地将脑袋回过去,甚至甩过头了,偏向了另一面。它仰着头,脚步轻快,踏着小碎步跳了一曲马儿舞。与此同时,周遇吉扫视周遭,已经见不到仍旧立着的奴骑。如此短暂的交锋,大局已定,而他们取得了开战的首胜利。虽然杀敌数量有限,但也算开了个好头。
周遇吉翻身下马,松开手中的三眼铳,铳头向下,铳杆靠在自己的身侧。他双手交叉,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虎口,看着遍地的尸首,仍旧心有余悸。他派遣八骑四面警戒,剩下的人救治伤员、清扫战场。周遇吉亲手割下一颗奴首,抓着其脑后的那根细细的辫发,将其与另外几个奴头拴在了一起。
朱由检虽然意识到了首功制度的不好,但短时间内却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因为以往报功也往往会出现虚报的情况,就算在军中派了专门记功的小吏,也很难完全记清楚。如此,便是会出现报上来的斩杀数量,是打扫战场的时候敌军实际阵亡人数的好几倍,多的甚至可以达到十几倍。
所以首级还是作为证明军功的最好凭证。不过朱由检和内阁及兵科官员商议之后,还是做出了有限度的改变,也就是证明军功的办法仍旧是依靠缴获的敌军首级,但把个人功换成集体功。
每个分割独立战场的参战士兵平分军功,如果是夜不收小队,那就由小队的几个、十几个人平分人头;如果是大军团会战,那就是整个兵团的几千人分享军功。当然,辅兵跟战兵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所以周遇吉他们就把建奴的头颅收集起来,不必分清楚哪一个是谁斩杀的,登记造册,销毁人头之后,他们每个人大概可以分到二分之一个人头。阵亡的友军就不分战功了,朝廷的抚恤有限,他们要把赏钱凑一凑,补贴给战友的家人。
士兵能够交付后背、生死与共,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自觉。而以同乡士兵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凝聚力、韧性等往往超越其他胡乱组建、成分混乱的军队,卢象升组建的天雄军就是这个类型的。
当然,士兵团结有好处,太团结,统治者就要害怕了,就要拍卖节度使或者皇帝的名额了!
第一轮对冲,建奴栽下马背五人,死三人,明军伤亡与之相仿。第二轮冲杀,明军骑兵凭借人数优势完成一边倒的虐杀,但在建奴临死反扑之下,仍然战死一人、重伤一人,其余众人几乎人人带伤。
次轮小股骑兵对阵,明军三十五骑对战建奴十三骑,明军胜,斩杀建奴十三头,缴获战马二十匹,己方战死五人,重伤三人,建奴噶栅拨什库至死不降。
一刻钟后,前方示警的两骑拍马返回,喘息着说道:“千总,前方发现建奴一个牛录的骑兵,约有四百骑!”
“四百骑?!”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还他妈的怎么打?!”
周遇吉翻身上马,干脆利落地命令道:“撤!”
周遇吉已经是千总了,手下五百骑,在神枢营选锋里面算是中高层军官了。他带着战利品返回大部队,向曹文诏汇报了他们打探到的情报。
“四百骑?!”曹变蛟眼睛亮了,“总镇,咱们设伏,吃下这伙奴骑吧!”
曹文诏闻言,摊开随身携带的地图比对了一下,而后召来熟悉地形的本地军士咨询了几句,而后点了点头。
前方正好有个可以容纳千骑的林子,可以作为设伏的地点。建奴对于京师的地形想必不会太多熟悉,这是相比于在辽东作战的一点好处,在京畿作战,明军有一定的本土优势,也就是所谓的地利。
如今他们从京师一路行军到此,都还未扎营,敌骑也是不断移动、不断改变位置的,留给他们商量的时间并不多。害怕被反埋伏而弄巧成拙,曹文诏于是命人再探。周遇吉闻言,正准备召集部下再战,却被曹变蛟拦下。
“周兄,你等方才经历好一番恶战,体力耗损,不宜再战,且先下去歇息吧,这次就由我替了你去会一会建奴。”曹变蛟说道。
周遇吉闻言,眉头微皱。他这批手下确实经过了恶战,但他可以再换一批兵带啊,至于他自己,这点烈度的战斗也只不过才算热身罢了。不过曹变蛟现在是他的上司,说话还那么客气,他也不能死犟不给面子,于是识趣地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劝退周遇吉以后,曹变蛟看向自家叔叔。曹文诏皱了皱眉头,说道:“去罢,多带点人,机灵一点,别逞强!”
“得令!”曹变蛟大声答应,喜笑颜开。他回到自己带的队伍里面,抓了五十骑壮丁,而后轻勒缰绳,战马抬起前腿刨了两下,不满地叫了几声。曹变蛟将马压下,用力夹住马腹,而后连人带马窜了出去。轰隆隆,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响起,在他的身后,五十骑紧紧相随。
此时,建奴四百骑已经来到了方才两军交战之处,见到了地上被扒去了甲胄的无头尸,虽然没有头,但他们通过衣着分辨出来这是他们自己人。带队的牛录额真如今有些进退维谷了,开战那么久,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其实斥候的首要任务是带回来消息,斥候之间捉对厮杀那都是次要的。正常来说,双方斥候打了照面,也是调转马头跑路,但是他们这一路太顺利了,太骄傲了,以至于见到敌骑,甚至都没有派人回去禀报,结果全死了!
(本章完)
第163章 果真不杀么?!废话,当然是骗你的
第163章 果真不杀么?!废话,当然是骗你的啦!
哒哒哒!
探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建奴牛录额真放眼看去,却见一可怖的明将从道路尽头跃出。只见其年岁不大,却生得好生威武,样貌堂堂,叫人看了直要自惭形秽。
那明将手持两丈长的马槊,手臂长的槊首上挑着一具尸体,这正是他派出去的斥候,如今竟是连人带甲被扎了个通透。太恐怖了,这简直就是大明第一巴图鲁!
哗啦啦,建奴阵中响起一大片甲胄的摩擦声、搭弓射箭时弓弦被拉开的声音、拔刀的铿锵声、战马的哼声,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扑通!
曹变蛟将夹在腋下的槊杆低垂,任由奴骑的尸首滑落,而后他将染血的槊首指向奴将,高声喊道:“吾乃大明唐王孙朱聿键,有胆,来战!”
“王孙?!”牛录额真愣了一下,而他手下的人却已经忍不住了。寻常奴骑并没有额真想的那么多,比如会有埋伏、明军会有多少大军之类。
如今他们看到的只有一骑,还是个明国的重要人物,类似于他们的和硕贝勒这样的人,要是擒住,他们就发迹了。况且大汗有令,打算抓几个明国的重要人物用来交换多尔衮贝勒,这不正好合适么?!
于是他们没有等候自家额真的命令,就一窝蜂地窜了出去。牛录额真虽然有几分脑子,但也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埋伏就埋伏吧,他们足有四百骑呢,就算明军来个两千人,他们就算打不过,还跑不过么?若是抓住这个什么唐王孙献给大汗,那么他们可就真的发迹了。
曹变蛟装完逼以后,倒也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以一当百,麻溜地转身逃跑。轰隆隆,四百骑兵跑起来已经有排山倒海的气势了。只见稀疏的树林之中,一骑当先,其后数百骑紧追不舍。跑了不到半刻钟,他们从稀树林穿出,目之所及豁然开朗。
由于曹变蛟个子比较高大,身穿三重甲,连人带甲带兵器二百多斤,这却苦了战马,极大拖累了马匹的速度。身后建奴骑兵与他的距离逐渐拉近,或许这时候可以丢盔卸甲提升逃跑的速度,但曹变蛟没有这样做,而是张弓搭箭,扭着身体回头左右开弓。
他使用的是开元弓,弓身长度不及建奴的大长梢弓,箭也是小箭,论破甲的能力稍差,但胜在可以射远和速射。
咻咻咻!曹变蛟弓如霹雳,不一会儿就将箭囊射空了。这样的距离使用这种弓箭是无法穿透建奴的甲胄的,但曹变蛟本来就不打算射建奴,他射的是建奴胯下的战马!箭支射穿了战马的脖子,对于这样的大家伙倒也不会立即致命,但马匹的胆子小,即使是训练过的战马,在受伤之后也容易失控。
曹变蛟百发百中,建奴至少有十人被甩下马来。他们倒地后翻滚卸力,奋力挣扎着起身,或是抱着头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祈祷同伴可以操控战马避开他们。
但队伍那样密集,总有躲避不及的时候,有几个倒霉蛋被战马撞飞了出去,被撞得筋骨寸断,落地之后大口呕血,俨然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而撞了人的战马又会将马腿折断,再继续被撞,建奴阵中一阵骚乱。
正常骑兵冲锋,相互之间会保持出安全距离的,可是现在他们争先恐后地追着一个人,不知不觉就挤到了一块,才会出现这种神奇的景象。他们是弓骑兵,不是骑枪骑兵,实际上并不具备冲阵的能力。
但是几百人要说被一骑吓退,那是不可能的。眼见明将即将进入射程之内,这群女真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们站了起来,撅起屁股,将身子探了出去,手中的弓死死地瞄准了这个所谓的唐王孙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安排来接应的骑兵到了。只见前方有数十明骑,他们让开一道空隙,让明将窜了进去,而后他们手中的三眼铳迸发一阵火,硝烟弥漫,将前面五尺以上的半空挡住,只留下一片马腿。
噼里啪啦,铳子泼洒过来,将奴骑射得人仰马翻。
轰隆隆!
明军的虎蹲炮发力了,密密麻麻的铅子连成一片弹幕,让奴骑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处可躲。最前方的战马被打成了马蜂窝,马前胸先是出现上百个黑色的小洞,而后小洞变红,冒出血来,血液流下,糊成一片,将整个马染红。
战马开始发狂了,马背上的建奴骑士努力将战马压下,却难以奏效,又有不少人摔下马来。骑术过硬的与战马殊死搏斗了一番,却是连人带马摔了下来。
红夷大炮人马俱碎,一炮糜烂数里,固然恐怖,但小炮的杀伤力也不可小觑。狂热的建奴骑兵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们忽然想起了老汗努尔哈赤的一道禁令,那就是:“无盾车不许野战!!!”
建奴骑射的骄傲其实早就被碾碎了无数次了:白杆兵的枪阵、孙承宗的车阵,宁远城、锦州城,哪一个不是让他们损失惨重,败兴而归?!他们终于想明白了,这一次大汗为什么带来了那么多火炮。
当初浑河之战,他们还是用千金利诱明军被俘炮手,发炮轰击白杆兵枪阵,才将对方击溃的呢。
轻飘飘的硝烟很快便随风散去,然而残留的淡淡烟气却像是无形的结界。建奴骑兵在烟雾之外勒马踌躇着,不敢前进。曹变蛟本来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了,见奴骑不追了,不得不折返回来。
他无比懊恼,早知道就不来这一出了,他哪里知道建奴的胆子这么小啊,竟然都吓得不敢来了,这才哪到哪啊?!完了完了,他又要被叔叔骂惨了,这诱敌任务没有完成,自己这边白忙活了!
曹变蛟与建奴小头目相互凝视,建奴额真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来:“撤!”
杀!!!
建奴正欲撤退,却见其后有上千明骑跃出,原来是曹文诏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小树林设伏是真的,包抄绕后的骑兵也是真的。
妈的,以往都是建奴以多打少欺负他们,现在他手上可是有六千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富裕过,现在碰到落单的建奴小股骑兵,要是让他们走脱了,今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建奴一路追击,而明军骑兵对向而行,很快就完成了绕后,相当于是建奴骑兵自己走进了包围圈。奴骑额真肠子都悔青了,他本来就觉得不对劲,不应该追击的才对。
不过这他就想错了其他是追不追都难逃被包围的结果,曹文诏既然探明了情况,决心吃下他们,自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算他们撤退,通常也是小步慢跑,是快不过明军的急行军的,最终还是会被包围。
曹变蛟乐了,他举起马槊冲杀了过去,而奴骑身陷包围却是前后为难,明明曹变蛟这一面人数最少,但奴骑额真缺不愿意面对他,于是大吼道:“哲里额木林舒舒勒,退!!!”
曹变蛟听不懂奴将叽里咕噜在讲什么,不过他也会一句女真话:“古伦贝达萨拉德瓦哈奥基尼!”意思是:投降不杀!
“果真不杀么?!”有几骑离得近的,听到喊话的建奴犹豫了。
废话,当然是假的啦!
曹变蛟毫不犹豫地用粗长的槊首将奴骑洞穿,一头,两头,扎成一串。任你几层甲,也挡不住马槊冲锋。不过这兵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别说挑起两人,就是在冲锋的时候刺中敌军的第一下能够做到不脱手的,已经是难得的猛将了。
(本章完)
第164章 建奴夜袭失败,大明设伏无功
第164章 建奴夜袭失败,大明设伏无功
奴骑铁了心要突围,明军骑兵围追堵截,差点没拦住。曹文诏不断增兵,调动兵力一度达到了四千骑,真正的十倍兵力,最后又磨到了入夜,才将这伙骑兵绞杀完毕,但也依旧无可避免地有少量奴骑突围了出去。
不过他们的头目却是被曹变蛟斩于马下,不过建奴额真倒也不是泛泛之辈,为了杀掉他,曹变蛟也破费了一番手脚。
这场战役虽然赢了,却拖累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使得他们没办法在天黑之前赶到通州,不得不就近找了条溪流,沿岸扎营。此时冰雪将化未化,正午太阳正烈的时候冰会融化一些,到了晚上来霜又会复冻上。将士们将砍来的贼头堆到大车上,然后铲来几锹积雪撒到上面冷藏保鲜。
今夜不好过,建奴擅长夜袭,如今的明军骑兵不是当年明初的时候敢于深入草原犁庭扫穴的明骑了,如今的明军骑兵大都只有依托于城池和车营作战的经验,独立作战的能力堪忧,哪怕是最精锐的关宁铁骑和神枢营选锋也是如此。
有人建议打起火把,趁夜行军赶往通州城,因为他们距离通州已经很近了,但曹文诏并没有同意。先不说行军的路上容易被伏击,要是进城的时候被突袭,连带着城池都会陷落。
曹文诏将哨骑派出去三里,设置明哨暗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许士兵脱甲,所有人头枕着兵器睡。营中熄火,只有中军大帐点灯,火光映照在帐篷上,将整个营帐照亮成橘黄色。曹文诏并不住在帐中,这其实是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幌子。
夜晚的月光很亮,在薄薄的积雪的反射下,将周围的环境照得更亮了。月光之下,五步之内可以看清人脸,五十步外的人影轮廓也可以看出个大概轮廓。
咔嚓咔嚓,窸窸窣窣!
距离明军大营五里外的地方,一支骑兵队伍正在缄默前行,他们穿着厚重的甲胄,面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惨白惨白的,眼眶黑洞洞,看不清眼珠子,嘴唇红得发紫发黑,好似一张嘴就会露出獠牙来。
带队的是镶白旗主、和硕贝勒阿济格。镶白旗本就是他的,只是被皇太极找借口剥夺,转赠给了多尔衮。如今多尔衮被俘虏,旗主又变回了他。当初多尔衮大意被明军堵在了旅顺,镶白旗损失不小,但主力尚存。
相比于老一辈,阿济格这些新生代对于军功更加的渴求。阿济格也不想随随便便就被皇太极废掉,他至少也要像阿敏那样,就算跟皇太极闹掰,皇太极也需要有所顾虑,而无法对他喊打喊杀。
当初老汗规定的明明是八大贝勒议政,但他们小贝勒的话语权却被剥夺了,连自己的旗军都保不住。
入关以来,明军消极避战,龟缩城池自保,他们苦寻明军主力而不得。他们是喜欢劫掠,但没有将明军主力击溃,这心里就总觉得不舒服、不安心。现在机会来了,他发现了一伙明军,胆大包天竟然敢孤军置身野外。
无论是从争功的角度,还是从报复的角度,阿济格都决心吃掉这伙明军。其实更稳妥的做法是第二天在通州城外设伏,或者通知他的几个哥哥,召集大军合围。但阿济格却等不了了,他要夜袭明军大营,一锤定乾坤!
哒哒哒!
零星几匹战马疾驰的声音响起,这是阿济格的探骑回来了。阿济格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片刻后,几名身披黑甲的探骑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启禀贝勒!已探明明军军营方位,就在前方几里外的河滩处!”
“对方防备如何?”阿济格左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鞍,沉声问道。
“回贝勒,明军睡得很死,全无防备!属下探察良久,别说像样的营垒,连巡营的哨兵都没见着一个,营里只有几处零星灯火,估摸着是守夜的在偷懒。”探骑语气笃定地回复道。
阿济格闻言大喜过望,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明军小胜之后果然骄矜自大、疏于防备,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快赶来夜袭。
“传令下去,人衔枚,马裹蹄,随我劫营!”
明军营地,曹变蛟原本只是脸上溅了几滴血,但被他随手一抹,涂得整张脸都是。他一只手提着敲到开裂的三眼铳,另外一只手提着一头建奴探子的尸体。曹文诏见状眼睛一亮,迅速起身,其身边的诸将也依照着早就商议好的结果,迅速散去,带兵设伏。
曹文诏原本只是防患于未然,没想到还是真就等到了建奴的夜袭。他感到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安排了哨骑,他们恐怕真的会被建奴给摸到大营下才能发现对方。因为是太阳落山之后才开始扎营,他们的临时营垒搭建的并不结实,到时候还真的有可能被建奴给击穿。
要知道他手中的六千骑其实战力也就那样,能够一对一与建奴捉对厮杀的也就几百人,剩下的只能算是可以骑射的水平,和真正的精锐相比还差着些距离,至少跟关宁骑兵没法比。
他也知道皇帝遣他们来,有练兵的想法,现在京师其实还是有骑兵的,各边镇支援的骑兵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几千骑。
半个时辰后,阿济格的四百护军、两千长甲骑兵在明军大营五百步外立定,阿济格坐在马背上,已经可以看见明军大营的几个小光点。然而此前留守明军营盯梢的探骑却并没有继续返回,按照规定,他们需要每隔一刻钟派一骑汇报敌营近况,阿济格心中有些不安。
曹文诏也有些焦灼,与建奴交锋多年,他也知道建奴不是好相与的。华夏与夷狄打了几千年,就连蒙古人都学精了,更何况是建奴。双方交战,所谓的计谋其实已经没办法发挥太大的作用了,埋伏是很难做到的,很多时候就是硬磨。
阿济格再次派出探骑,探骑回报:没有发现敌营异常,除了之前蹲哨的探骑不见了。
探骑都不见了,这难道还不是最大的异常么?
“啊!!!”阿济格愤怒地仰天大叫了一声,明军营地依旧静悄悄,这下确信无疑了。他不甘心地说道:“有埋伏,撤!”
“都散了吧,各自回营安歇。”曹文诏无奈地说道。
其实他们的布置出了那么大的岔子也实属无奈,只因为他的哨骑派出去的距离不够远,哨骑回禀只留够了他们防备的时间,却不足以让他们设下埋伏。而后建奴又派了盯梢的,他们不把盯梢探子拿下,就没办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调动兵力而不被发现,最终还是会暴露。
如果敌将是个粗心大意的,那么他们今夜设伏或许能够成功,偏偏对面也是个谨慎的,今晚双方无声交锋一轮,都白忙活了。
“阿哥,要不咱杀一个回马枪吧?”多铎策马赶到阿济格的身边,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阿济格脸上露出意动之色,但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明将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就算咱们撤军,他们也不可能不提防。”
“听逃回来的奴才说,这支明骑的统领是大明的宗室?!”多铎有些好奇,因为他们在战场上从来没有遇到过大明的宗室。
大明的皇帝胆子小,都不敢像他们的大汗一样亲征,听说大明的宗室也是一群废物,从来不干正事,吃得那叫一个脑满肠肥,反正是比不过他们十几个兄弟。
“下面的人说是唐王的孙子,叫朱什么聿,反正从前没有听说过,没想到明国还能有这样的人物。”阿济格感慨道。
一夜有惊无险,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军拔营上马继续前行。白天刚刚碰面,对方晚上就能拉来几千夜袭的精锐,说明建奴的主力就在附近,曹文诏也感觉到了棘手。
昨夜好悬没有交战,就算他们设伏,面对敌军精锐,可能也就打个先手,可以用虎蹲炮给敌军制造些混乱,但要将敌军拿下却是非常难的,一个不好,甚至会在提前埋伏的情况下被建奴冲溃。
他们好多次围剿建奴的行动都是这样失败的,明明作为包围一方,却无法将建奴困住,而他们被建奴包围,坚守尚且可以做到,想要突围却很难成功,只能留守待援,如何被建奴围点打援。
朝廷里面的文官老爷们是不会看到他们前线作战将士的困难的,他们只会纸上谈兵,看到双方纸面数字相近就觉得可以赢。每次胡乱调兵,把兵力堆上去就来自信了,却不知道兵力多有时候不能成为战斗力,甚至还会成为拖累。
每每他们被安排出战,考虑到双方实力的不对等,于是上书回绝,能拖就拖,却被认为是怯战!现在好了,至少皇帝跟他们是一条心的,今上相比于先前几位帝,更能够清晰地认识到建奴的实力以及大明官军的虚实。
阿济格夜袭失败,灰溜溜地返回,他终于舍得将这伙明军骑兵的消息上报给了皇太极。此时的皇太极正率领建奴主力四万骑在通州城下图谋攻城事宜。
入关以后,皇太极的兵力是不断摊薄的,他攻下遵化以后,将遵化作为他这次入关的临时基地,附近的永平、滦州、迁安也各自派兵分驻,蓟镇边墙夺取的关口需要派人驻守,此处最为要紧,若是被明军夺回,来个关门打狗,他们就惨了,所以留守的兵力也不能少,此外还需要派兵劫掠。
四万骑,想要拿下有至少两万兵驻守、城外还摆了个纵深数里的车营的通州城,皇太极一点信心都没有,但他还是来了,这是因为他手里抓了太多的奴隶,多到他都不需要了。
直接放掉他又没有那么好心,全部杀了感觉又有点浪费,倒不如用来消耗一下明军的箭支弹药,还能恶心一下明军,万一通州这里的明军是虚张声势,露出马脚来,他也不介意把攻城变为真的。
曹文诏这六千骑兵不是用来跟建奴大军对抗的,六千人不少了,如果是跟蒙古部落去打,完全可以屠一个中大型的部落了,但是建奴不一样,建奴不是部落,他们已经是一个割据势力、区域性地方强国了。要把建奴看成一个国家而不是部落,建奴是拥有完整的文武官僚体系、税收制度的。
他的兵力还没有建奴一个旗多,而建奴有八个旗,一个旗有八九千,甚至两万兵力,还有附庸的蒙古骑兵,六千骑分分钟被奴骑的人海淹没。
大明太尴尬了,论兵员素质、军纪比不过建奴,论实际兵力也比不过建奴,每个交战区双方兵力对比往往是建奴的人数比明军要多得多,多个三四倍,浑河之战就是明军两三万精锐对战建奴的六万人马。
大明之所以在这种劣势下还能坚持到现在,靠的是迭科技,真就是火器救了大明,然而大明的火器质量参差不齐,明军对于火器这玩意真的是又爱又恨。
他们的任务是化整为零,小股袭扰,最重要的是提供建奴大军的准确动向,但完成这些,他们至少需要有一个稳固的据点,骑兵也是需要休息的,总不能一直风餐露宿、朝不保夕,这样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这样下去损失也会大到无法接受,而通州城就是这样的一个好据点。
通州城很重要,不可不防,但朝廷兵备道官员一致认为,皇太极的攻击目标不可能是通州城,甚至于他之所以跑到通州,就是想玩一出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计策,想要让朝廷的大军来回奔走、疲于奔命,他好以逸待劳。
得到阿济格的消息以后,皇太极分兵两万去逮这个所谓的唐王孙和他率领的几千明军骑兵,剩下的继续攻城。
通州城下,战争打响,十几万百姓被驱赶着背负砂石去填通惠河,甚至这些百姓本人也是填坑的素材。城上城下的明军警告无效,只能狠下心来射杀填坑的百姓,可是这里可是有十几万的百姓啊,如何杀得完?!
护城河的水都被染红成了血色,守城的士兵晚上睡觉都在做噩梦,厌战的情绪高涨。三天之后,十米宽、五米深的护城河被填平,填下去的是数万百姓的尸体,然而皇太极却并没有继续攻城,而是丢下数万侥幸没死但已经被折磨得快要死掉的百姓,拍拍屁股走了。
(本章完)
第165章 北京保卫战开始
第165章 北京保卫战开始
十二日,通州战报传回北京,朱由检得知了通州城下的惨案,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而通州城下的这几万遇难者,还是皇太极造成杀孽的冰山一角。建奴入关这一个月,畿东地区几乎全部沦陷,大小城池陷落十几座,被劫掠村落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已经下达了坚壁清野的命令,但是很显然,大明政令的实行速度赶不上建奴入侵的速度,而交战区域政令更是无法通行。而且,有的百姓哪怕是躲进了城里,也最终难逃一劫。除了北京城,建奴不存在无法攻克的城市,只是看他们愿意付出的代价是多少。
很多小县城缺乏精兵驻守,哪怕是拼尽全力,也难逃陷落的命运。探骑回报,这些被建奴攻破的城池,都成了一座死城,男女青壮被掳走,老幼被杀,城池也被一把火焚毁。
有的尸体被烧成了焦炭,空旷地方的尸体则是无人收埋,任鸟雀野狗蚕食,死状奇惨,令人闻之落泪。
通州知州陈大对、守将王世昌接纳了被皇太极抛下的几万百姓,但由于难民人数过多,所需救济粮食巨大。
虽然通州城是个大粮仓,但私开官仓是死罪,他们两人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汇报了朝廷,让皇帝定夺。这一次,朱由检倒是没有吝惜这点粮食,同意了他们开仓的请求。
由于百姓多伤病,通州无力救治,所以请求朝廷调派医师、药草。这太好了!朱由检把太医院世袭的老太医一股脑派了去,把新招的太医留给自己。
太医院在明初分为十三科,后面合为十一科,太医是官,听说要去通州,这群医务官僚要死要活的,想辞职的、推脱说自己的所属科目在战场用不上的。
朱由检也不惯着,直接派兵把他们押了去,问就是难民数量多,什么病都会碰上,实在不会也可以临时学的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整天钻研医书怎么能学会看病呢?还是要多练!
他还有些不放心,在奏疏上批示:“大灾生大疫,尔等当谨慎防备。若是发现有疫疾,当及早通报,分隔病患,切勿隐瞒拖延。”
去岁、前年,陕西、山西个别州县就曾汇报过有小范围的瘟疫,但只是昙一现,很快就消失了,并没有大范围传播。但朱由检知道,这不是瘟疫消失了,而是潜伏了起来,病菌已经在百姓身上种下了种子,待到条件合适,就会遍地开。
神枢营骑兵成功进驻通州城,每日出城与奴骑厮杀,日暮返城,同时派出塘骑往来京师与通州,为京师带来前线最新的战报。大浪淘沙,神枢营每天伤亡数百人,从六千骑减员至四千骑,而每日的斩获却比刚开始的时候要多了不少。
建奴也有些受不了了,从一开始嗷嗷叫,撵得明骑抱头鼠窜,到后来见到明军骑兵也懂礼貌了,双方见面,一顿“友好问候”,然后各自散去。在势均力敌之后,双方的斥候变得正常化和常态化。
曹变蛟的脸上多了一道疤,从左眼角划破鼻梁,直到右眼眶下。这一刀如果再深一点,就不是简单的破相了。
而伤他的正是阿济格与多铎兄弟俩,哦,再加上一个名叫鳌拜的小将。来偷、来骗、一打三,把他当成吕布整,不讲武德!曹变蛟恨得牙根痒痒,要是公主嫌弃,不要他了咋整?!
主将与先锋就不一样了,曹文诏当上总兵以后,坐镇城内指挥,自己却是很少再带兵冲锋陷阵,以至于皇太极很想逮住明军的骑兵主力,却一直没有成功。他们遇到的是将蒙古人“曼古歹”战术学了去的狡猾明军。
明军也是好起来了,居然有资本跟他们比拼马力了,能够做到一骑两马甚至三马。他们的投矛器不如大明边军的最爱的开元弓灵活。
明军骑兵还使上了鸟铳,虽然准头很差,但只要射中无甲胄覆盖的部位,比如面部等,后果就十分的严重,就算射中的是手脚,也是非死即残。
每骑出战带上一捆预装填弹药的鸟铳,放完就跑。建奴所擅长的“五步射面”战术,欺负步卒的效果很好,但面对骑兵却很难发挥作用。经过一大段时间的适应,明军骑兵稳住了局面。
不过曹文诏却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建奴的不对劲,通州地界的建奴越来越少了,敌军的主力显然又有了另外的目标,而这个目标也不难猜测,他们很显然是潜越北京城去了。他不敢怠慢,迅速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测上奏朝廷,询问皇帝是否需要他带兵回防。
防备防备,朱由检防备太久了,等的就是这一刻了。朱由检让曹文诏相机行动,便宜行事,不必着急着回防,而应当尽量对建奴造成杀伤。通州距离京城四十里,步卒一昼夜就可以抵达了,骑兵疾驰只需要几个时辰。在大范围战争之中,通州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京城敌军的威慑。
己巳年二月二十日,皇太极潜越蓟州,又越过通州,从通州北部、北京东北角的顺义县突进到了北京城下,北京保卫战正式打响!
其实这一路上,明军有很多次机会拦截建奴,但朱由检还是选择把建奴放到北京城下来打。北京城建造得那么牢固,要是不用来打仗,那不是白费了吗?!
对于其他地方,朱由检并没有信心守住,但是对于守住北京城,他却有十足的信心。道君皇帝被俺答突袭到北京城下就慌得不行了,但朱由检被皇太极突脸到北京城下,反倒是放心了,心情都变好了,甚至还有心思跟大臣们说笑。
但是朝廷的官员可不理解皇帝的奇葩想法。当初局势大好,皇帝像死了爹妈一样,他们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皇帝并没有杞人忧天,确实是预料中了建奴的动向。
但现在兵临城下了,你也不能这样开心吧?被敌军打到都城,很丢脸的好吧!地方上的官员会怎么看?他们还以为大明要亡了呢!皇帝此前不听劝告,果不知死活地给藩王放权,藩王会不会乘机反叛,打着勤王的由头,实际来清君侧啊?!
“诸位莫忧,此战我王师必胜!只要文臣恪尽职守,武将奋不惜身,则必然可以大败建奴。
传令三军:
有擒杀奴酋皇太极者,封国公,世袭罔替,赏黄金万两、良田千亩!斩阿敏、莽古尔泰、代善者,封侯!其余击杀建奴大小头目者,皆有赏赐,不吝赐爵!”
(本章完)
第166章 皇太极:你怕了没?!朱由检:我赌
第166章 皇太极:你怕了没?!朱由检: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王命一出,三军振奋。朱由检这个皇帝还是很有信誉的,至少吹的牛逼不赖账,对待他们这群军汉也确实不错。
在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下,军中将士也知道了皇帝节衣缩食给他们攒军费的故事。在大明底层将士的认识里面,如今的皇帝过得好生凄惨,甚至都不如乡下的土财主。
东宫娘娘织布,西宫娘娘蒸馍,就连那一口蒜瓣,都是皇帝自己扛着铲子在御园里面种的,耕地没有牛,皇帝当牛马,实在是太惨了!
朱由检发誓,这绝对不是自己宣传的原版内容,这吹得太过了,是底下执行的出了错,加倍执行了。
多尔衮这小子如今还挂在正阳门,有大臣建议杀了多尔衮祭旗,朱由检有些舍不得,总觉得就这样把他弄死太便宜他了。正阳门是内城的南门,在外城的保护之内,并没有被建奴抢走的可能。朱由检甚至打算给他挪一挪,挂到建奴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北京城的形状是一个正方形加上一个长方形,南面的长方形外城的面积大概是内城的一半再多一点。原本是打算弄成个回字套娃结构的,但是外城修了一半,没钱继续修了,只好留下了现在的烂尾工程。
要说大明修不起,可以理解,因为北京是大明第二座都城啊,南京可是修得好好的,朱棣又喜欢北伐,没钱修都城。但是到后面满清上位之后也修不起,那就很招笑了。他们不但没有扩建北京城,甚至还往内缩了缩,把原本朝廷办公的内城开放成为满城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嘛,强盗来到别人家里,只想着搞破坏,哪里会好好建设呢?他们随时准备着跑回自己的东北老家呢。
京城是大明帝国的心脏,不容有失。皇太极突袭北京城,拔刀抵住了大明帝国的心脏,足以让大明上下君臣冷汗直冒。换位思考,皇太极觉得自己要是被人围在了盛京,估计也很难维持淡定,所以他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谈判的资格。
但建奴让大明处于危险之中的时候,自己的处境也不好过,因为他们这次深入到京师,却并没有一路平推,在他们身后还有通州、蓟州、三屯等重要节点没有拿下,他们随时有被堵死退路、被围杀的风险。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皇太极拿刀指着朱由检,但皇太极的背后又有鸟铳顶在他的脑壳上,考验谁胆量更大、更抗揍、谁先认怂的时候到了。
攻城仍旧是建奴的短板,他们攻城的手段很匮乏。在辽东的时候,依靠的是内奸打开城门,但这招在北京城就不好使了。他在大明京师是有几个合作伙伴,但这些人出卖点消息给他已经算是极致了,指望他们打开城门就不现实了。
没有内奸,他们只能强攻,只要不要命、不怕死,攻至尸与城齐,没准也能将城池拿下,但这招在北京照样是无效的,只能欺负一些小城池或者关墙,因为北京城的城墙有十米高,城外的护城河有五十米宽。
这一次进逼北京,皇太极的兵力进一步精简了,他只带来了三万骑,但这三万骑是他们整个八旗里面最精锐的部分,包括了三千白甲巴牙喇、八千红甲巴牙喇。白甲巴牙喇每个牛录只选出三五名,号称每一个都有着以一当百的实力。
皇太极率军绕着北京城转了一圈,既是宣告自己的到来,给大明施加压力,也是为了观察北京城的防守薄弱处,寻找合适的进攻地点。然而他绕了一大圈,发现北京城防守俨然,城头士兵精神饱满,士气高昂,并没有破绽之处。
北京城外城的城墙比内城矮上一大截,护城河也更窄,甚至就连守城的兵力也薄弱许多,但是他却并没有选择从南面进攻,因为就算把外城攻破了,用处也不大。外城就是一个超级巨大的瓮城,就算他们攻进去了,也是被围杀的结果。
所以外城的建设还是很有意义的,可以打消敌军进攻的念头,节省守城的兵力。兜兜转转,皇太极最终选择了西北面的德胜门作为第一次主攻的方向,而他的这个选择,其实是朱燮元故意设计引导的结果。
负责带兵守备德胜门的是山海关总兵官赵率教,这里之所以能够引来皇太极进攻,是因为德胜门外驻扎的正是京师的骑兵主力。
皇太极没有信心拿下北京城,所以打算一举歼灭北京的所有骑兵,没了骑兵,北京就是一座孤城,到时候他们隔断内外、围点打援,大明的小皇帝不就任由他揉搓了吗?!
明军守城的部队则表现得比较克制,皇太极绕城巡视挑衅,也没有引得明军出战。北京保卫战的最高指挥是大明的兵部尚书、内阁次辅朱燮元,当然,朱由检作为皇帝拥有着最高权力,但他有逼数,不会直接干涉指挥。
阵前统帅是忠贞侯秦良玉,因为哪怕是战场就在北京城下,也会有突发情况,战争瞬息万变,容不得丝毫耽搁。
赵率教手中有八千骑:亲兵五百,榆林精骑三千、大同骑兵一千、宣府骑兵一千、山西镇骑兵八百、固原铁骑七百、甘肃铁骑三百、宁夏铁骑三百!
二十一日凌晨,皇太极挥师攻城,对德胜门外的明军骑兵营发起了突袭。赵率教没敢疏忽大意,睡觉的时候衣服都没有脱,得知建奴来攻,爬起身来就开始指挥大军迎战。
明军骑兵也是早有准备,并没有因为遇袭而出现慌乱,只是皇太极挑选进攻的时间比较刁钻,明军骑兵初次面对敌军到来,心中紧张,晚上没有睡好,凌晨起来迎战,又累又饿。
皇太极这次进攻没有玩虚的,直接把精锐放在了前面,赵率教应对的策略一致,也是把最精锐的骑兵顶到了最前面。延绥副总兵杜弘域率领三千榆林铁骑,对阵皇太极儿子豪格率领的三千白甲巴牙喇!
在他们的身后、左右,各自有援军紧紧跟随,随时准备加注。安定门主将孙传庭,统领着五军营选锋组成的六千人车阵,缓慢地朝着德胜门移动。城头上,原本的八百斤小炮被推开,替换成了刚刚铸成不久的三千五百斤红夷大炮!
(本章完)
第167章 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第167章 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北京城内有十万大军,城外有一个骑兵营,两个大车营,四个小车营,分守各门。其中城北驻军最重,西北德胜门驻扎着六千骑兵营,东北安定门则是孙传庭统领的六千人车营。北京城的护城河距离城墙三四十米,城外大营背水扎营,连营数里。
此时西面城墙距离德胜门最近的西直门门户大开,一支装备精良的步卒正在奔跑着出城,咔哧咔哧整齐的步伐声音听起来令人紧张而又愉悦。
朱由检很懒的,没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是不会起床的,更何况是这种更容易让人困意绵绵的早春时节。他是被绾绾拽起来的,因为她爹正在城外与敌军交战,前途未卜,迷迷糊糊眯了一晚上,她根本就无法睡着。太监来禀报的时候,她比朱由检先起来。
皇太极真该死啊,打仗就打仗嘛,好好打不行吗,非要挑这种刁钻的时间。朱由检起床气有点重,恨不得立即就把皇太极给剁了。耳房里的贴身宫女已经习惯了皇帝的作息,突然早起也是显得有些迷糊。
按照正常的流程,皇帝醒来以后,屋外就已经有太监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作为贴身宫女的她们,就把水盆端进来,服侍皇帝洗漱,然后再帮助皇帝穿衣。但是现在,水显然是没有准备好,她们只能去催外面的太监,流程突然就在这里卡住了,大家都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朱由检微微叹息,心想这个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当然,他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在这里干等着,于是他开口说道:“先更衣吧!”
“是,陛下。”宫女微微欠身,轻声道。
朱由检自己动手将身上的素白睡衣扒了去,丢在地上,整个人脱得赤条条的,踩在这堆衣物上。虽然每天都会见到,但宫女们眼睛下瞟,也依旧羞红了脸。
按理来说,贴身宫女也是皇帝的女人,不过朱由检却从来没有临幸过她们几个。关系亲近,又不好将她们许配出去,于是就这么卡住了。这群贴身宫女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朱由检抱着宫女姐姐的大腿,现在这几个宫女姐姐踮起脚尖也才能顶到他的下巴。
换上里衣之后,宫女们按照往常的习惯,打算给朱由检穿上团龙袍,但朱由检却制止了她们。
朱由检指着屋子角落架子上的那套金光闪闪、后面挂着红色披风的骚包战甲说道:“为朕披甲。”
几位宫女面面相觑,然后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眼睛,说道:“陛下恕罪,我们不会穿甲!”
朱由检捂脸:“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一顿还吃三个大包子,都长胖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下嘴!”
“嗯?!”几个宫女听懂了,眼睛亮晶晶地嗫嚅着说道:“那以后奴婢们少吃点,陛下喜欢瘦的?”
“太瘦也不行,匀称,匀称懂不懂啊。”朱由检比划道,似乎这样也不足以形容,朱由检一拍脑壳,指着一旁的绾绾说道:“就像这样。”
几名宫女刚开始听到皇帝模糊的形容还有些茫然,见到参照人物,脸上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就泄了气。她们怎么跟贤贵妃娘娘比啊,看到孙世绾,她们都感到自惭形秽。
其实她们也都明白自己的处境,毕竟比皇帝大了五六岁,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人老珠黄的,皇帝看不上也是正常。若不是皇帝是个念旧情的,顾着往日情分,她们几个早就被皇帝换掉了,连贴身宫女都没得做。
宫女就是宫女,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就行了,整天幻想着成为妃子,多少有些不切实际了。几名宫女的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内心好不容易燃起的小火苗又迅速熄灭了。
“唉!”孙世绾看着都这时候了,皇帝还有心情跟宫女打情骂俏,她感觉这也太不知轻重了。虽然已经嫁入天家一年余,孩子都满地爬了,但她有时候还是有点受不了皇帝跳脱甚至是有点幼稚的性格。
明明她的年龄比皇帝小一些,倒像是她成了姐姐的角色。孙世绾有些不高兴了,她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朱由检与宫女之间,隔断了朱由检看向宫女的视线,她轻声说道:“陛下,让臣妾来吧,臣妾跟母亲学过如何穿戴甲胄。”
“你母亲是将门虎女?!”朱由检饶有兴趣地问道。
“称不上将门,臣妾外祖父是军中百户官,家父与家慈算是门当户对。”孙世绾解释道。
“然后你父亲考中了进士?”朱由检摸了摸下巴,压低声音,有些八卦地问道,“如此两家就不算门当户对了吧?岳丈发迹以后,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么?!”
这个问题就很冒犯了,孙世绾恼怒地轻轻捶了朱由检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他们夫妻缱绻、和睦同心!”
朱由检瞪大个眼睛看着孙世绾,虽然没有说话,但质疑之意不言而喻,仿佛在用眼神说:“果真吗?!”
“呼!”孙世绾鼻子吐气,腮帮子鼓起,翻着白眼看向朱由检,但为了为孙传庭洗清冤屈,还是开口解释道:“世秀的生母、我的姨娘,是俺娘张罗着纳进来的。
起初我阿耶还不愿,阿娘说:‘你已经是进士了,入了官场,若无妾,徒令同僚耻笑,我也会被人骂作妒妇。而且你一身牛劲,妾身受不了你了,妇人每个月又总有几天不方便的,纳妾上利于你,下利于我,你怎么就不愿呢?!!’
如此,家父才同意纳妾。姨娘与我们相处也甚是和睦,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亦不曾闹过红脸。”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朱由检的八卦之心被狠狠满足了,他有些感慨地夸赞道:“共享齐人之福,你父亲可真是治家有术啊!”
孙世绾冷笑道:“陛下的治家之术也不差吧!”
“额!”朱由检尴尬地眼睛乱瞟,手脚也无处安放。
孙世绾记性很好,如何穿甲,她只跟自己的母亲学过几次就懂了,好久没用都还记得,就是有些手生。她费了一刻钟给朱由检穿戴好盔甲,然后她自己也套上了一件银色的两档甲,内穿红色明军服,头盔一戴,布面一包,就成了一个长相有几分秀气的小兵。
只是当了母亲以后,胸大肌就变得有些浮夸了,仔细看身段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区别的。当然,这种事情你知我知,戳穿了就不礼貌了。她之所以这样打扮,也只是为了避免皇帝被斥责烽火戏诸侯,她本身被指代成褒姒而已。
朱由检穿戴整齐,上朝!
(本章完)
第168章 朱由检:我感觉我这个皇帝是多余的
第168章 朱由检:我感觉我这个皇帝是多余的!!!
开战以后,地方上的琐事被搁置了,现在皇太极的斥候到处乱窜,截杀信使,想要传递消息也不容易。皇极殿内还残留着一股子白蜡独有的烟火气,大殿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有沙子堆成的山川湖泊,还有泥捏的北京城。
兵备道的官员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夜了,他们轮流值守,累了的就到偏殿的班房休息。此时皇极殿内已经热闹起来了,朱燮元站在沙盘面前,揪着自己的胡子,眉头紧锁,身旁许多人围绕,面有急色,却不敢轻易打搅他的思考。
就连内阁首辅、户部尚书毕自严,在这个紧要关头也成了朱燮元听命行事的手下。朱燮元或是与旁人商量几句,或是乾纲独断,他目不交睫地说着命令,身旁书记官迅速记下。
内阁两位几个辅臣根据朱燮元的命令迅速拟成公文,盖上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大印,迅速发出。殿外传令兵不敢下马,取到军令以后当即飞奔而去。
整个大殿紧张、混乱、嘈杂,而又有种奇怪的秩序感。朱由检因为穿了甲胄,官员们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哪家不懂规矩的勋贵子弟乱闯朝堂,正要生气,右都御史单明诩走进近,正要骂人,见是皇帝亲临,于是急忙下拜。
其他官员听到动静,也才纷纷转过身来,招待皇帝。
朱燮元思绪被打断了,怒气蹭蹭上涨,看见是皇帝,这才强行忍住,脾气无处发泄,憋得脸有些红。老头平时脾气挺好的,在大小官员之间风评都很不错,虽然之前是地方官,但是地方官更要讲究人情世故,老头比起朝堂里的这些京官,强的不只是一点半点,而是全方位的。
朱由检平时也偏爱朱燮元更多一点,因为跟着老头待在一块就会比较舒服,但是那是平时,打仗的时候,老头变了,变得有些吓人。
朱由检发现自己来这里纯粹是多余的,于是在君臣之间简单行礼之后,他让大家各安其事,不再打扰。但是他又想要知道战场的局势,如果在这里问,肯定又要有人专门给他解释,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甚至会降低决策的效率,影响战事的顺利进行。
于是朱由检也不再在这里讨人嫌,他决定到城头去观战!
他事先派人通知德胜门守将、金吾卫指挥使汪鳞自己要来,先把消息传开,避免突击检查造成混乱,然后带了五百白杆卫兵随行护驾,让北镇抚司提督指挥汤豫、东缉事厂提督魏忠贤带队随行。
对于自己的小命,朱由检一直是很严肃认真对待的,他很爱自己的脑壳,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是真的会死的,不学大顺皇帝李自成挨草叉!
朱由检登上了德胜门的城楼,看着城外乌泱泱一眼望不到头的建奴骑兵,突然感觉有点腿软了。这城楼好像有点低矮了,还没他前世住的小区楼高,以至于他站在楼上看,总觉得敌军近在咫尺,建奴的火炮和箭矢下一秒就要砸到他的脸上。
他后悔了,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来的,来了又帮不上忙,还添乱,不如躲在皇宫里面安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来都来了,装逼都装出去了,他哪怕是硬撑着,也不能在属下面前露怯啊!
城楼上,汪鳞亲自陪同,对于皇帝的到来,他思来想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对外宣扬,除非皇帝特地要求想要鼓舞士气,他才打算奉命行事。不过其小兵又不是傻子,他们只是声量小,喜怒哀乐传递不到这些大人物耳朵里面而已。
屠狗的都可以做大将军,一个县都能够凑齐打天下的班底,如果给这些小兵机会,他们的表现未必就比将领差了。毕竟有的将领是因军功升上来的,但这样的人比例不多,更多的是世袭的,这些世袭的孬种,没准还不如他们这些小人呢。
独独是朱由检的鎏金铠甲,别人还不能够确定他的身份,但是再加上白杆兵标志性的白蜡杆,那就很好猜到了。城头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频频对城头上投来好奇的目光,带兵的将领也有些莫名的紧张,呵斥着手下士卒认真盯防,不要左顾右盼。
偷看皇帝倒是没什么,被治罪的可能性不大,但要是有脑子轴的,端着鸟铳弓箭转向了皇帝的方向,那可真是天降大锅,死到临头了。
此时的朱由检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给守城的士兵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从一开始的不适应,也逐渐被城下的战事给吸引了过去,发抖冒汗的手脚也停住了,他抿着嘴唇,越看越是沉默。
要说人呐,都是有第一次的,谁又是天生的杀才呢,或许每一个士兵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都会吓得发抖吧,适应的就活下来了,不适应的很多都死掉了。
为了观战,朱由检还特意带来了望远镜,但他每看上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捂住镜孔缓一缓,这场仗打得实在是太惨烈了。
建奴白甲巴牙剌兵分三路,每路千人,中路军由豪格带领,左翼由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率领,右翼由一等侍卫索尼带领。白甲巴牙剌挑选的标准就要求骑射双绝,同时擅长兵器搏杀,但这一次他们却一反常态地抛弃了攻坚,而是夹着骑枪就冲杀而来。
应战的榆林铁骑也是精锐,可以以少胜多,撵着蒙古骑兵到处逃窜,但相比于建奴白甲兵,他们还是在装备上吃了亏。奴骑人马具甲,骑兵的面部都有布面甲覆盖,就连战马都有面甲,真当是固若金汤,严严实实,无从下手。榆林骑兵也有双重甲胄,但是却没有具装铠。
刷刷刷!
突然,奴骑的背后抛射出大片箭雨,根据经验推测不少于一万支,乌泱泱的箭支飞到空中就像是蝗虫一般。这是大范围打击,榆林铁骑们避无可避,只能夹着脖子低下头来,用帽盔硬顶箭雨攻击,期望自己不要那么倒霉被射中要害。
这是抛射,他们又不敢像是应对骑兵对射时候一样趴在马背上,因为他们背后的甲胄并没有正面的好,两层甲正面可以抵挡大部分弓箭不被射穿,背后就很难说了。
叮叮当当!
这是箭头与甲片相碰撞发出的声音。打扫战场的时候,回收的箭很多都不可以直接使用,因为这些箭要么被崩碎了箭头,要么被折断了箭杆,此时正有无数的箭支遭到毁灭性的损坏。但是与步人甲不一样,骑兵披甲难免会有空隙,大腿、手掌会有部分裸露在外,一不小心还是会受伤。
(本章完)
第169章 两红旗主代善与皇太极的塑料兄弟情
第169章 两红旗主代善与皇太极的塑料兄弟情
在甲胄与箭支的碰撞声音之中,时不时也会夹杂着一些惨叫声。更要紧的是,明军的马是没有披甲的。这一轮射击,榆林铁骑人倒是很少有被射死的,战马却被扎成了刺猬,素质欠佳的战马开始失控,甚至是栽倒。
不过建奴射箭并不是贪图这点杀伤,他们只是为了打乱明军的阵型,扰乱他们的视线,拖延他们的时间,方便己方骑兵更快地靠近罢了。
轰隆隆隆!榆林骑兵也不是孤军奋战,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发威了。为了避免误伤友军,他们没有选择打击近处的目标,而是直接打击建奴的后阵,若不是皇太极已经学乖,将大营扎在了离城十里之外,明军还想打击建奴后营呢。
十斤重的铁球直直地飞了出去,扫过建奴后阵的短甲骑兵,只要被打中就很难留下全尸了。炮弹将倒霉的建奴骑兵击穿,落到地上以后再弹出去几十步,将途中的骑兵砸翻。
呜呜呜!建奴阵中吹起号角,骑兵们迅速分散开来,以更大的整列间距减少被明军炮击的伤害。明军应对这种战术也有对应的法子,不过霰弹只能在阵前用,如今友军在城下奋战,贸然开炮容易误伤友军。
为了避免误伤友军,朱由检操碎了心,城头开炮都是有严格限制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二线部队就不要瞎掺和精锐之间的战斗了,当好啦啦队和后勤保障就好了。
砰砰砰!三十步的距离,榆林骑兵对着建奴白甲兵开始发射三眼铳。三十步第一发齐射,二十步剩下的两发自由速射,十五步榆林铁骑调转马头,十步、二十步、四十步,榆林铁骑一溜烟跑了。
杜弘域犯了脑疾才跑去跟建奴重骑兵拼命呢,对方人马俱甲,负重比他们大得多,是跑不过他们的,此时不撤更待何时?!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双方的距离还越来越远,建奴白甲兵的心中生出一种面对婆娘有心无力的挫败感。
“豪格贝勒,撤吧,咱跟后军脱节了!”阿巴泰从右后方拍马赶到豪格的身边大喊道。
因为他们正在冲锋,一张嘴就会被灌满嘴,声音会被风吹散,前面说话的声音后面能够听见,后面说话的声音前面却很难听清。
豪格扭头看向自己父汗的一等侍卫,眼神透露出茫然之色。阿巴泰无奈,同样的话只能再说了两遍,豪格才勉强听清。然而豪格是个死性子,世子之争素来如此,为了博得父汗的欢心,他是万万不敢忤逆皇太极的。
他豪格一手拽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前面的明军大营说道:“大汗命我等突袭明军骑营,如今骑营就在眼前,大汗又没有鸣金收兵,我们怎么能擅自撤离?大汗怪罪下来如何应对?你别说了,快回到你的阵上,随我冲杀!”
哪有一开始就决战的啊!中军大营,赵率教搭木为台,登高指挥,看着建奴骑兵紧追不舍,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本来以为建奴这支骑兵只是为了试探和吓唬他的,明明是建奴最精锐的护军,他们就这样用的?!他们的基本战法、兵法呢,一点都不顾及了吗?皇太极怕是得了失心疯吧,莫非带兵的不是皇太极而是另有其人?!
皇太极看着豪格一条黑路走到底,面色也有些难看。一个是他没有想到明军京城竟然还有那么多红夷大炮,大明的情况他是有所了解的,精锐全都堆在辽西了。以他们入关一路攻城略地的经验来看,关内的明军也确实弱小得可怜。
他被骗了,绕城观察的时候,德胜门城头上明明只是些佛郎机炮,城墙距离护城河有十五步,护城河宽二三十步,明军骑营纵深也有五十步,按理来说近百步的距离完全在佛郎机炮的有效射程之外了才对。
等到他们冲进了明军阵营,双方混战到一块儿,明军再想开炮就要考虑影响了。按照这个推算,他们是完全可以打的。他甚至还在心中暗自嘲讽:大明无名将,君臣无谋不知兵。
结果到头来,他发现自己被耍了,反倒是活成了笑话!
“大汗,先撤吧!”皇太极的身边,代善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三千白甲兵又不全是皇太极的,皇太极自己只有几百骑而已,这可都是他们各旗凑出来的精锐啊!
虽然说白甲巴牙剌能够以一当百有点吹牛逼了,但同时一个打三五个,一次大仗打下来累计斩首一百个还是很有希望的。
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啊,人死了就死了,但甲要扒回来,穿上白甲的就是白甲兵,随便拉个人穿三重甲也能勇猛无畏!
皇太极面露挣扎之色,现在撤退虽然可以降低损失,但是对士气的影响却有些大,士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真的很重要。他们这边还好,要是让明军胜上一场,明军士气大涨,那就麻烦了。他来不是为了拿下北京城而来的,是要逼迫小皇帝坐下来跟他谈判才来的。
老祖宗的百万岁币他也想要了,不用拼命打仗就有大笔收入自动入账,还有比这个更快乐的事情吗?!
皇太极心一横,决定不退,把大军压上,把德胜门外的这伙骑兵打崩了再说,对方不过五八千骑罢了,而他们可是有三万骑啊。就算明军有火炮优势,也还是在他们这边,只是要付出一些伤亡罢了,但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
“二哥,你为我压阵,我亲自带兵上去冲杀一阵!”皇太极说道。
代善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让我上吧,哪有让大汗做先锋的。”
皇太极闻言,脸上做出感动的表情,眼眶都湿润了,他紧紧地握住代善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道:“二哥保重!”
代善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噶栅拨什库探到东边的那个明军车阵正在围过来,你记得派人去将其拦下。”
“拦下?!拿什么拦?!”皇太极心中苦笑,但他还是对着代善点了点头。
代善拍马离去,不一会儿他来到了镶红旗的阵地,一路闯至中军,见到了不愿意见到他的硕托,代善咧嘴一笑,对着表情阴翳、满脸倔强的硕托说到:“我的儿子,大汗有令,命你即刻带兵支援豪格!速去,不要丢了你阿玛我的脸面,像你阿哥岳托一样勇敢!”
硕托闻言,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但还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一个饱含悲愤的字:“是!”
代善心中狂笑,正红旗、镶红旗按理来说都是他的,所以把岳托和镶红旗派出去,怎么不算是他的支援呢?!至于皇太极怎么想,代善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现在皇太极不可能跟他翻脸,要是硕托这个逆子死在战场上就更好了!
(本章完)
第170章 明军包围巴牙喇
第170章 明军包围巴牙喇
建奴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阵线开始发生变化,左侧边缓慢突出,一股洪流喷涌而出,千军万马从边上拐入战场中央。
两红旗本是一家,镶红旗与正红旗的甲胄,看着区别就只是一道白边,远远看去很难分辨出来。皇太极一开始也被骗过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等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差点吐出血来。
“出战的怎么是硕托那个傻孩子?!”镶红旗可是皇太极自己的票仓,镶红旗的半边屁股是属于他的啊!皇太极知道自己被代善不声不响地坑了一把,但硕托却不知道其中关窍,他只是平等地把皇太极和代善都给恨上了。
这也是他与自己哥哥岳托的区别,若是岳托在,必然不会被这样轻易坑骗,就算真的是皇太极的命令,他也会去面见皇太极核查虚实。无论是从智力还是武力,硕托都比岳托差太远了。
可惜的是,这位爱新觉罗家的天之骄子,因为战场上的意外,很草率地就这么死掉了。这个本可以与曹变蛟掰掰手腕的女真巴图鲁,没有活到证明自己的那一天。也正是考虑到兄弟俩区别,皇太极在敲打阿敏的时候,在补偿硕托和增强自己的头号马仔济尔哈朗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硕托带着满腔悲愤出战,随行的是他们镶红旗仅剩下的五千多骑,发起了决死冲锋。一路上有弩箭与炮弹相随,丢下了两三百具尸体,但硕托的运气似乎不错,他明明冲在最前面,却一点伤都没有受,可能是他那个死鬼哥哥在天之灵保佑他也说不准。
建奴真的冲上来了,城头守军被勒令不许再开炮。战争的小聪明偶尔可以使用那么一两次,通过取巧占点小便宜,但最终还是要回归最原始的硬实力比拼。
赵率教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建奴的重骑兵冲击己方营地,他必须派兵前去阻击,因为他们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护城河,他们要是被推入河中,会将河面上的薄冰砸穿,掉进冰水里面活活溺死、冻死。
战争的进度始料未及,如今的局势已经没有再留给赵率教从容指挥的时间,他知道自己要拼命了。他跑下高台,翻身上马,迅速集结各部重骑兵,准备与奴骑死战。
虽然奴骑只有两千,但那可是白甲巴牙剌啊!曾经在辽东战场上,十几骑就能撵着他们几百人追杀的恐怖存在!他们就算全部压上,也未必能够取胜。赵率教也并没有什么高明战术,唯有全力以赴,于是他下令八千骑全军出击,随他死战不休!
赵率教率领自己的亲卫骑营与榆林铁骑一起正面迎敌,与豪格率领的中路骑兵硬生生撞到了一起。明军使用的主要武器还是三眼铳,这玩意虽然傻大黑粗,但是好使用。但这一次,他们没有了闪转腾挪的空间,将三发弹丸一股脑打出去以后,就只能抡动铳杆与敌军肉搏。
而硬生生承受了明军数轮远程打击不能还手的建奴骑兵,也终于迎来了自己大逞威风的时候。三眼铳作为一种凑活着使用的异形骨朵,其破甲的能力还是很强的,面对建奴的三重重甲,武器可选项很少,钝器是一个颇为不错的选择。
但冷兵器作战,一寸长一寸强,三眼铳当锤子使固然算是一种不错的武器,但骑兵冲锋的时候,却明显比不上长杆兵器。三眼铳杵在地上也就齐眉高,建奴所使用的骑枪却有两三个人那么长。
明军骑兵必须堪堪躲过奴骑的戳击,两骑交错而过的时候,才能将铳管敲到建奴的脑壳上。然而,戳刺乃是白甲骑兵看家的本领,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躲开呢?
明军的大规模伤亡出现了,不少明军精骑被建奴的骑枪捅穿,连人带甲举到半空,而被刺的士兵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却能够清晰地感受疼痛,知道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这样的结果令人绝望。
这种动作本是将领炫技所为,可以震慑敌军,鼓舞己方士气,于体力消耗和杀伤效率来说并不友好,但这一幕却普遍上演了。
这对于明军来说,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的冲击力都是非常巨大的,也就是说,他们所面对的建奴骑兵,每一个似乎都有着自家将军的实力。普通士兵面对将领,普遍是感觉矮一头的。
好在这样的场面并没有震慑住明军的主将,赵率教论起单兵作战的能力,赵率教的精锐家丁未必就比他们差了,只是装备上面做不到白甲兵那么奢侈罢了。赵率教也不是一直镇守山海关的,他这个山海关总兵官的位置,也是在关外一刀一枪与建奴拼杀出来的。
这一轮混战,其他各镇精骑包括榆林铁骑都被打得凹陷了进去,但是赵率教和他的五百亲兵却硬生生顶住白甲兵的进攻,双方阵脚牢固,势均力敌。
这就是为什么朱由检非要争一批辽将来临时指挥京师戍卫军,因为再怎么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所谓精兵,也只是理论上的。大汉将军够好看吧,穿好甲,人高马大,英武非凡,但丢到战场上,还真就打不过破布烂衫的边军,因为不能打的已经死了,这是最残酷且有效的筛选。
当啷!赵率教老当益壮,双手持大刀一记力劈华山斩下,而他眼前的小将也丝毫不逊色,斜举着长枪将这一刀架住,而后凭借着一身蛮力将他的大刀荡开。
双方没有通报姓名,也没有心思闲聊,眼神中只有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最纯粹的欲望。
老将体力虽然不行,但五十多岁也正是当打的年纪,一身武技炉火纯青。赵率教见自己的长刀被荡开,也丝毫不慌,而是顺势斩向建奴小将的战马。
骑枪适合冲锋戳刺敌人,鏖战的时候就有些不太灵活了,如今腾挪不及,眼看战马就要被砍,豪格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然而,皇太极既然敢让自己的儿子上战场,那就必然是做好了准备的,皇太极给他配备了最好的两个副手。
关键时刻,豪格的叔叔阿巴泰赶到,将马槊刺向赵率教脖子。赵率教虽然不怕死,但也没有自轻自贱到要用自己的命去换敌军一匹马,于是无奈撤回招式,一个后仰躲掉这致命一击。
嘎嘣!
赵率教似乎听到了自己身体的一声脆响,只觉得腰部剧痛。
“我的老腰啊!”赵率教的脸都绿了。
(本章完)
第171章 我是你耶耶!阿巴泰你这个婢生的杂
第171章 我是你耶耶!阿巴泰你这个婢生的杂种
惊鸿一瞥,赵率教认出了阿巴泰这个老建奴,而阿巴泰也终于知道了这支明军骑兵的统帅是谁。虽然阿巴泰很想把赵率教这个老朋友给杀了,但是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重骑兵冲锋,如果能够一鼓作气将敌军骑兵冲垮,那就最好。如果冲击不成,被阻截了,那么就要及时撤离了,不然他们身穿重甲,在马背上行动不便,就是个活军功,连步卒都打不过。
赵率教的亲兵吓得半死,拼命甩开纠缠的建奴,要来救出自己的主将,而阿巴泰则拽住豪格坐骑的缰绳,将他拖走。虽然白甲兵很凶悍,但明军毕竟人数更多,阵列更厚,赵率教的中路骑兵顶住奴骑冲击之后,侧后两翼的骑兵也迅速包抄了过来。
建奴确实将明军骑兵的阵形打得凹陷了进去,但他们也因此陷入了三面包围的境地,并且正在迅速被合围。其中跑得最欢快、最积极的是不被赵率教所重视的甘肃、宁夏兵。
他们刚来京城的时候,一千多骑凑不出一百副铁甲,因为他们把甲胄卖给蒙古人换粮食吃了,胯下的战马也饿成了个骡子样。朝廷无奈,只能把一批新生产的、原本打算给步卒配备的坠甲给换上。
城外的精锐自然是饭菜管够的,这群饿惨了的骑兵终于吃了个饱饭,已经乐不思蜀,再也不想回老家吃黄沙了。
白甲巴牙剌想要逃,赵率教也明白这是全歼建奴精锐的好机会,这种精锐必然有重要宗室统领,封伯封侯就在今日!总兵官是王八蛋,无法世袭,但侯爵是可以的。
他年纪大了,也想为后代搏富贵,于是他率领中路军紧追不放,明军骑兵的阵营里又响起了欢快的铳声,时不时有奴骑后心中弹,栽倒在地。
骑兵最怕被击侧翼,面对包夹过来的明军骑兵,阿巴泰和索尼只能带领左右翼顶上去,保护势必要给豪格杀出一条生路来。此时一大团明军骑兵组成的打手朝着奴骑抓取而来,而建奴骑兵却从一开始是三路平行齐头并进,变成了中路奔逃、两翼撑开,形成了草叉状。
甘肃铁骑固执地认为放跑了敌人没饭吃,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可怕,哪怕是死,于是他们义无反顾地对着建奴左翼骑兵撞了上去。
咚!
阿巴泰的马槊戳出,将一名明军骑兵顶飞了出去,然而他却并没有感受到刺穿明军铠甲的熟悉手感,反倒是自己的手被震麻了。
只见那明军骑兵摔倒在地,大口呕血,然而那一身奇怪的甲胄却只是被顶了个凹坑,并没有刺穿。阿巴泰的面色变得难看,他定睛望去,却见自己的槊尖竟然、竟然是被折弯了!
阿巴泰提枪上前,正要补上一槊将明军骑兵了结,却被一骑有些面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名字的明将挡住。
当啷!
两人兵器相交,巨力将各自虎口震得生疼,便知道对方不是善茬,短时间内难以奈何得了对方。
“来将何人,报名上来!”阿巴泰高声道。
“嘿嘿,我是你耶耶!阿巴泰你这个婢生的老奴的杂种,怎么连自己的耶耶都忘记了?”马世龙笑容灿烂地说道。
阿巴泰还是没有想起来人是谁,但“婢生的”这句骂得太精准了,以至于他血压蹭蹭上涨,眼睛都红了,他暴跳如雷,大吼道:“呔!你这明狗,我管你是谁,拿命来!!!”
阿巴泰以勇猛善战著称,这家伙是真的巴图鲁,发起怒来少了章法,多了野蛮,并且悍不畏死。马世龙过了一把嘴瘾,如今却被打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只能在心中哀嚎:“吾命苦也!”
豪格杀妻宰子以为乐,不是个东西,但是他在爱新觉罗这一家子里面已经算得上是道德先锋了。他见阿巴泰和索尼为了救他出去陷入苦战,于是心一狠,率领自己的中路军又折返了回来。
此前双方交战,他的中路军冲得最快、打得最狠,如今已经不足七百骑。阿巴泰原本打得正起劲呢,见豪格居然又跑了回来,差点气到吐血,气机一乱之下,反倒是让马世龙找到了破绽。
嘭!
阿巴泰只觉得左耳一凉,嗡嗡的响,伸手一摸,竟满手是血,疼痛后知后觉,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耳朵被打掉了。
此时,马世龙将一杆还冒着硝烟的鸟铳抛掉,他惋惜地摇了摇头,感慨阿巴泰这婢养的运气竟然那么好,只是掉了个耳朵。
被阿巴泰戳倒的骑兵虽然受伤不轻,但竟然侥幸地没死,或许是他较轻的体重救了他,使得他受到的冲击小了一些。
他身上穿着的是一种实验性的改良坠甲,使用的是一指厚、边长三寸的灌钢浇筑方形甲片。只在单边打孔串连,凭借着重力下坠,甲片与甲片之间呈现迭瓦状。
这是一种非常极端的铁甲,甲片厚度冠绝诸甲,单甲防御力不输建奴的三重甲,无论是强弓大簇还是鸟铳都无法将这种甲击穿,当然,炮弹还是可以轻易撕碎一切甲胄的,钝器打击也吃满伤害,没有穹顶结构缓冲。
这种甲优点是防御力强,制作工艺简单,造甲速度快,甚至由于人工成本大大降低,虽然这种甲胄用料多,但总体价格却比现有铁甲更便宜。
优点有,缺点自然也是有的。坠甲依靠重力维持形态,形制比较死板,这种赶工生产的坠甲更是两档甲,只护住了躯干,并且重量可观,缺乏卸力的结构,二十几斤的重量全部压到肩膀和背上,穿着很累人,体感也不舒服。
但傻大黑粗、便宜耐造就是好货,大明的装备逻辑从来都不是要最好的,而是最容易普及的,只要没有断代式的先进,那一点点优势就会被规模化抚平。这种钢片坠甲再不好,那也是堪比三重甲防御的逆天装备,是便宜到基本只有炼钢成本的东西。
大明的冶炼技术独步全球,造一门炮的物料就可以造几百件这种甲了,到时候全员披甲,看建奴还怎么骑射!
呸!小兵捂着肚子爬起来,吐出一口带着沫沫的黑血。
按理来说身负重伤,他就算撤了也不会被算作逃兵,不会有人怪罪他,可是他没有,他拔出三尺长的腰刀,双手紧紧握住,大喊道:“杀!!!”
朱由检登上城楼的时候,看到的正是城下敌我双方骑兵的大混战,在马背上打,栽下来,继续打,就算被打趴下,只要还能爬,也要爬过去把对方咬死。
朱由检素来以为大明军队废拉不堪,士兵贪生怕死,一触即溃,如今所见却出乎意料,这群士兵对得起大明了!
而白甲巴牙剌作为建奴百里挑一的绝对精锐,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哪怕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明军,也未尝退缩!
(本章完)
第172章 城防炮术,骑兵战术
第172章 城防炮术,骑兵战术
无论是用火炮守城还是车营大方阵的防御阵型,火力最猛的是四个边,因为如果敌军攻击从城角发动进攻,可以同时有两面墙、三个角的火对其发起集火。
而建奴选择进攻正面无疑是正确的,因为这时候就只能有一面墙、两个角的火力对其进攻了。
而由于大明的重型火炮有限,为了火力的最大化,炮台往往是安置在四角上的。当然,由于北京城大,单面城墙长度十二三里,边角的火炮是很难够得着正面的敌人的。
城池大可以安置更多的守军的同时,也面临防守面积大、火力难以兼顾的难题。当然,这些缺点只是因为大明穷,如果大明足够富强,这些就全是优点。
为了规避明军的火炮打击,硕托将自己的镶红旗兵集中到城墙的中央,将队列拉长,每一骑的间距拉大,同时分出三个批次,“死兵在前,锐兵在后”。
死兵也即是建奴长甲兵,身穿全身覆盖的双层重甲,负责冲阵;锐兵为短甲兵,甲胄只能覆盖上半身,但这并不意味着锐兵就不是精锐了。皇太极带来的这三万骑兵,按照明军的标准来算,全都是精锐。
锐兵专精骑射,拥有高机动性,是跟在长甲军后面进行远程支援的。锐兵专门挑选神射手,在二三十步的中近距离的静态射击的时候,可以做到把箭从敌军的甲胄缝隙射进去,或者五步射面。
萨尔浒之战的时候,西路军的统帅杜松就是这样被斩首的,杜松死后,西路军大溃;而大西王张献忠也是被建奴锐兵给射死的。在死兵、锐兵之后,往往还有在一旁观战的护军,也就是白甲巴牙剌和红甲巴牙剌,护军负责支援和收割。
大部分时候并不会参战,因为一场数千上万人规模的战役,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决出胜负的,就算中途不休息,从头砍到尾也能打上一两天,而这种极端情况是非常罕见的。大多数时候,建奴久攻不下就撤退了。
建奴人少,打仗都是精打细算的:能群殴不单挑,能买通内奸就不强攻,能用计谋就不实战,能让汉人、蒙古人、朝鲜人去死,就不会让女真诸申去送死。相比之下,大明就有点不太当人了。
建奴白甲兵即将被合围,豪格放弃了最后逃生的机会,折返回来与明军死战。虽然有讲义气的情绪成分,但豪格也打了不少仗了,他明白,无论出于什么考虑,皇太极是不可能抛弃他们的。
准确地说是他们大金承受不起折损全部白甲巴牙剌的损失,没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就算是大汗也不行!他们这三千人只是先锋罢了,明军八千骑砍杀唬人,可实际上,他们这边可是有三万骑啊!真正应该担心寡不敌众的是明军才对。
事实也果然没有出乎豪格所料,关键时刻,满万骑兵冲锋的独特动静将正在交战的双方惊醒。他们混战的时候,马蹄声凌乱,混合着喊杀声一片嘈杂;而骑兵集群冲锋如同海潮一般,声势浩大地动山摇。
“咱们的援军到了!”陷入苦战的建奴白甲兵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而明军骑兵的面色却变得非常的难看,并且萌生了退意。然而,如今他们战作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要撤离,谈何容易?!
按照战前会议的讨论结果,赵率教知道自己这方也是有援军的,可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来。如今京师的骑兵主力已经在他手上了,其他军队若想支援,速度定然是比不过奴骑的。
要是再上演一出“任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惨剧,被建奴分割包围、轮次歼灭,还是在北京城下,那大明就完了。
就像朝廷对辽兵辽将天然带着一些不信任一样,作为辽将,赵率教对于关内友军和朝廷诸公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人不能想象出未曾见过的事物,虽然赵率教在辽东将领里面算是有良心的,但他见过太多次辽将坑害友军的案例了,他怕被坑害的对象变成他自己,其他几门守将对他置之不理。
不过,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带兵逃跑吧。再说,这里的兵虽然归他指挥,但大多却并不是他的兵,就算他要跑,这群人也不会跟着他,再说了,他老赵要跑早就跑了,也不至于奉诏入京。
为了顶住白甲兵冲阵,赵率教不得不身先士卒,带领标兵顶上,也真的顶住了,这就是朱由检空降他统兵的好处。
但形成混战之后,各部骑兵都接不到赵率教的命令了,只能习惯性地跟随自己的直属将领作战,这些将领也只能依照赵率教最后的命令先冲起来,至于冲起来之后,之后再说呗。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是临时指派大将的弊端,赵率教指挥这支混编骑兵做不到如臂指使。这还是在参战的都是各镇精锐的情况下,如果是寻常部队,打到这份上,可能已经不败之败,四散溃逃了。
见到建奴主力支援,明军也不是没有将领尝试去拦截,但终归这样自觉的人还是少数的。数百明骑冲出本阵,而后被镶红旗骑兵迅速淹没。刷刷刷,奴骑人未到,箭先行,成片的箭雨朝着明军骑兵射来。
明军骑兵勉强做到了百分百的披甲率,虽然甲胄的覆盖率有限,但至少护住要害还是足够的,受伤的依旧是马儿。明军为了合围奴骑,阵型太密集了,如今遭受打击,顿时出现骚乱,虽然正在紧急疏散,但在人挤人的情况下,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完成的。
好在建奴只是射箭,这样的阵型如果用炮,那真的是横扫一大片。显然,皇太极也发现了这一点,建奴本阵前方的骑兵有序散开,从后阵推出了一辆辆盾车,朝着德胜门压了过来,在盾车后面的则是一百多辆炮车。
硕托连射三箭,腹部被三眼铳子击中,虽然如同被人用骨朵重重地打了一锤,虽然没有穿透第二层甲,不致命,但还是疼得让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如果阿哥还在就好了。”硕托忍不住想道,委屈感突然袭来,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硕托用力眨了一下眼,将泪珠挤出去,然后放下弓箭,挺枪而战。
建奴的阵列一字排开,只有一百多骑,但这一百多骑后面,却是复制了不知道多少层茫茫多的一百骑,一字长蛇阵,蔓延数里。他们也就是欺负明军骑兵少,笃定了明军不会再有多余的兵力将他们截断,才敢如此托大。
奴骑如同潮水一般不断地拍打着明军的阵列,汇集到阵前的兵力越来越多,然后就像是涨潮的海水漫上礁石一样,正从正面不断朝着两侧蔓延,大有将明军骑兵反向包围的架势。
(本章完)
第173章 什么义父?!军中称职务!
第173章 什么义父?!军中称职务!
要阻止建奴两股骑兵汇合,即使没有指挥,也有多位明将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们朝着白甲兵和镶红旗骑兵之间的缝隙挤去,想要用自己的血肉将来袭的奴骑和被困的白甲兵挡住。
然而,他们的包围刚刚形成,就遭遇了冲击,围困本就不牢靠,在建奴援军一次次的冲击下,终究还是被凿穿了阵型。如此,白甲兵若出笼之兽,迅速从溃口脱离,像是挤果冻一般,迅速消失在明军骑兵的人海之中。
由于明军咬住不放,一路纠缠,从视觉上看,就像是明军骑兵将这团白甲兵给挤出去的一样。在付出了重大伤亡代价之后,赵率教意图围歼建奴护军精锐的计划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了。
脱困之后的白甲兵又支棱起来了,豪格让人驱散周围的镶红旗兵,留出冲程,打算重整旗鼓、再冲明阵,报仇雪恨!
硕托知道以后,急忙赶来见豪格,没好气地说道:“你阿玛令我来救你,如今你已脱困,何必再战?!”
“救?!”也不知道这个字眼是如何刺痛了豪格,他暴怒道,“你们早该来了!我等没有携带弓箭,本该有锐兵配合,而你们那时候在哪?!现在才姗姗来迟,难道还要我念你的好吗?!”
“锐兵为何没有跟上,你难道不应该问大汗吗?你跟我横什么?!好好的白甲巴牙剌被你带成了什么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太子了吗?你看看你阿玛排行第几?!”硕托一脸讥讽地说道。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硕托觉得豪格要不是皇太极长子,他什么都不是,入选白甲巴牙剌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他的父亲将他们兄弟俩视为草芥,他豪格却极尽殊荣?
以前他们兄弟两个受到皇太极照顾,这样的情绪还不明显,他们也是将皇太极视同阿玛,将豪格视为兄弟的。可是现在,硕托觉悟了,他觉得皇太极从来就没有看重过他们兄弟俩,从始至终看上的只是他们手中的镶红旗罢了。
“你!”豪格被成功激怒,提着马朔就要冲上前干硕托,但却被索尼和阿巴泰联手拦下。看到堂兄弟俩吵架的内容,阿巴泰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作为在场辈分最高的阿巴泰,本应该用长辈的身份教育这两侄儿,但是这两可都是手握一旗的固山额真,而他作为老汗第七子,却因为是妾室所生,一把年纪了却还在给人打工,真要论地位,他还不如这两侄儿呢,他哪里敢呵斥这两,只能当个和事老罢了。
豪格强忍着怒气说道:“之前的事我不再追究,如今明军劣势,我军威大盛,只差一些就可以将明军彻底击溃,如此你我都可以记大功,难道不该战吗?!”
豪格指了指眼前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和明军不断后退的阵线,而后又指向北京城头说道:“如今我们双方混战,明军不敢开炮,若是退去,又要挨一顿炮打,让我等儿郎白白丧命,你就满意了?!”
然而任凭豪格磨破了嘴皮,说得再有道理,硕托也依旧摇头。豪格气得半死,但还是挣扎道:“我去冲,不用你亲自上阵,若是赢了,我推你为首功!”
“你想去便去,我要撤军了。届时你若是陷进去,别再指望我去救你。”硕托平淡地说道,如此不再理会豪格,转身离去。
“推为首功?!当我是三岁孩童么?!”硕托心中冷笑,“豪格真要是那么能耐,也不至于被明军围住。”
以往他们与明军野战,哪一次不是摧枯拉朽的?也就是豪格这个废物,拿着最好的兵、最好的将,打成了这样,真的是丢人现眼。
如今他们是压着明军打,可是代价呢?!跟明军打会死人的,这些可是他的本钱。本来他们镶红旗人就少,去年折损了数百,把他哥哥折进去了。
他哥哥没了以后,各旗主就没有再正眼瞧过他,反倒是想方设法夺去他的牛录。再这样下去,他镶红旗就没人了!就算立功了又怎么样,在皇太极偏心的处理之下,有多少可以算得到他的头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存实力,韬光养晦!
“总镇大人,建奴退了!!!”赵率教身边小将赵二虎激动地喊道。
“看见了,老子没瞎!”赵率教没好气地说道。
“额,义父,俺这不是太激动了嘛。”赵二虎挠挠头说道。
“什么义父,军中称职务!”
“是,总镇!”赵二虎大吼道,“爹,快躲开!”
赵二虎从马背上飞跃出,把赵率教扑飞了出去。
轰隆隆!!!
火炮的响迟迟传来,明军骑兵营中掀起一团团血雾,不少骑兵连人带马被撕碎。
赵率教年纪大了,这一下摔得不轻,整个人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放眼望去,周围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二虎,二虎?!”赵率教有些慌张地推搡着身旁的赵二虎。
“咳咳咳,总镇,俺没事,俺还活着。”赵二虎咧嘴一笑。赵率教看着他那傻样也忍不住苦笑,但好歹这小子刚刚救了他一命,也不好再骂他不是。赵率教控制声量,让赵二虎让开。
“哦,好!”赵二虎撒开搂住赵率教腰间的手。然而突然,赵二虎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他低头瞟了一眼,然后当着赵率教的面泪如雨下:“义父,俺的腿,俺的腿没了!俺再也骑不了马,俺再也不能跟您打仗了!!!”
赵率教脑壳嗡的一声,整个人懵了。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只见赵二虎的右小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只剩下裤腿连着,而放眼看去,地上好多残肢断臂,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赵二虎的脚。
赵二虎的残肢断面血流随着他的心跳一股股地涌出,赵率教赶忙跪在地上,用匕首破开自己的披风,“撕拉”一声沿着破口撕下一根布条,而后他用力将布条在赵二虎的大腿上扎紧。
“疼!疼!疼!!!”赵二虎嗷嗷叫道。
“忍着点,马上就好。”赵率教颤声道,“哪里来的火炮,皇太极还是城头上的王八蛋?!”
“总镇,这炮是建奴那边射过来的!”赵二虎抬头望天,焦急地说道,“总镇,你快找地方躲起来,别管俺了!碗大个口子,俺死定了!”
“建奴的炮?!咱的炮呢?汪鳞你个婢养的,老子回去定要弹劾你,让皇帝把你砍了!”赵率教吼道。
城头上,朱由检冲着汪麟大喊:“怎么回事,开炮,开炮!”
“陛下,不能再射了,再射炮管要炸膛了!”汪鳞满头大汗地说道,“太远了,咱们的炮砸不烂建奴的盾车,只有神威大将军炮可以。”
“那就用这炮去轰啊!”
“太远了,打不中啊!”
(本章完)
第174章 人算不如天算
第174章 人算不如天算
其实红夷大炮也不是完全无法命中数里外的建奴炮阵,只是由于建奴采取的是疏散阵型,打击效率不高。
而更划算的办法是不管建奴炮阵,射击建奴骑兵,双方兑子互相伤害。只是这样做,虽然是最理性的做法,但对于己方作战士兵来说,太过残酷了。
建奴选择缩在中间规避城角炮火打击,城头上的守军也不是榆木雕刻的,能够搬动的火炮也是尽量往城墙中间调集,以求更大的打击火力。
但是死角的大红夷炮却不能轻动,这东西三千五百斤重,安置在旋转炮台上,并没有可移动的炮车,如果轻易调动,敌军偷袭,想要再搬回去就很难了。
不过明军火炮型号很多,除去红夷大炮,还有威远炮、一千多斤的大弗朗机子母炮、灭奴炮等,中大型的火炮也拥有数里的射程。
总体上来算,明军居高临下,用更多更强的大炮所造成的战果,是比建奴的一百多门劣质小炮要大许多的。
仗打到现在,互有胜负,伤亡双方伤亡近两千人,且都是各自的精锐部队,已经有些难以承受了。
明军骑兵猝然遭遇炮击,阵脚大乱,倘若建奴在此时乘机猛冲,或许真的可以将明军的阵列给冲垮,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并没有这样。
或许是对方的炮骑没有做到协调,所以未敢轻动,又或者是出于别的考量。总之,建奴的奇怪表现给到了明军撤离的机会。
城头上号炮与旌旗一同发出撤退的命令。原本赵率教手中有七千余近八千骑,大战过后仅剩下五千多骑。
残存骑兵先撤回他们原本的营地,而后再从清河桥分批次撤到护城河后,德胜门的千闸随着绞盘的发力缓缓上升,巨大的两扇包铜木门被缓缓推开。
后撤的明军骑兵,受伤较为严重的允许进城休整,安排医师救治;仍旧保有战力的则暂时在墙角下扎营,受到城头守军的庇护。
自此,德胜门前双方精锐骑兵血战暂且告一段落。从战果和折损来看,双方那是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但是从战线上来看,却是大明略输了一筹,没有守住阵地,被建奴击退了。
朱由检终究还是做不到那么狠心,眼看着自己手下的将士跟建奴打光拼光。
赵率教进城,气势汹汹地跑上城楼想要跟汪鳞算账,却不曾想在城头见到了皇帝本人。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息怒,反而要当着皇帝的面好好掰扯掰扯,让皇帝主持公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朱由检也很为难,他有些后悔跑来这里了。
关键时刻还是朱燮元赶了过来,将他们两个镇压下来。撤退的命令不是朱由检瞎点的,这是朱燮元下的令。朱燮元帮汪鳞解释了前因后果,表示城头的炮营已经尽力了,汪鳞的指挥并没有出错。
而后让赵率教抓紧时间用饭、整编人马,将领死掉的安排人去接替,残营该合并的合并,编制当取消的取消。总之一句话就是:你们要吵架,打完以后再吵,现在工作繁杂,千头万绪,别在这里打嘴炮,快点去干活!
朱燮元要资历有资历,要地位有地位,要战绩有战绩,说话还是很管用的,汪鳞跟赵率教也服他。说完这两将以后,老头转向皇帝,他虽然毕恭毕敬,但是在朱由检看来,老头好像叉着腰。
朱燮元敛衽躬身,声气沉肃:“陛下欲习战阵调度,臣自当随侍待咨,又何必亲履危城?须知枪弹无眼,即便是城楼之上,亦难保万全。
陛下乃大明兆民之主,系天下安危于一身,若有丝毫差池,宗庙社稷何托?臣虽驽钝,敢以死谏,还请陛下移驾回宫,以安人心!”
朱由检闻言有些心虚,要说朱燮元的言语恳切,眼神诚挚得令他不敢直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刘阿斗,让诸葛武侯操碎了心。朱由检嗫嚅道:“朕这便回宫,只是可否允朕去伤兵营探视一二?”
朱燮元闻言,抬头望天,他颇为感慨地说道:“陛下可谓仁矣!”
大明这边,赵率教跟汪鳞闹了矛盾,除了战场高压、精神紧绷下的情绪失控,夹杂着实际考量、误解以外,还是身份闹的。
人家赵率教是积年的老将了,大小战例无数;而汪鳞呢,不过是蒙祖上荫蔽才当上的指挥使,天天巡城,最多抓两个盗贼,哪里跟凶残的建奴厮杀过?
这厮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就很不靠谱,赵率教压根就看不上他,觉得皇帝安排他守城简直是失了智。人一旦有了第一印象,就很难改变自己的看法了。
但朱由检难道不知道汪鳞有些差强人意吗?但是他有的选吗?能打的都放出城外了啊,城内的不就只剩下这些勉勉强强能用的吗?况且汪鳞算很不错的了,开战之前也算是突击演练了一个月应当如何守城。
况且比起能打,守将最重要的一个特质是忠诚,是自己人啊!汪鳞,他是跟皇帝混的!
而建奴大小贝勒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矛盾之尖锐,比起大明君臣文武之间有过之而无不及。豪格一回去就向皇太极告状,更是赤裸裸地说要让皇太极罚没镶红旗的牛录赔给他。
“大汗,硕托怯战,既然他不能带兵,不如选个勇猛之辈取而代之!”豪格大声嚷道。
然而他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在理的话,却让众人忍不住皱眉,人家拼死拼活刚把你给救了,你就这样报恩?就连皇太极都对他有些失望。皇太极对于豪格的乖巧和勇猛是很赞赏的,就是这孩子有些缺心眼,不懂得笼络人心。
其他贝勒大都不怎么喜欢豪格,这家伙眼睛长在了脑门上,对其他人颐指气使,不知道尊重为何物,除了讨好自己那个大汗爹,就连其他长辈的面子都不给,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败坏人品了。
也就是皇太极正当年,如果考虑到皇太极百年之后,豪格即位,想想都让人摇头。
皇太极拒绝了豪格的建议,并且温声安慰了硕托。冤枉你的人,最知道你有多么冤枉。皇太极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对于硕托亏欠颇多,人家有点意见、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
虽然硕托无令撤军,如果追究到底,确实有理由把硕托给撸了,但这就是皇太极跟其他贝勒的区别。虽然相互之间勾心斗角,但在皇太极的眼里,整个女真八旗都是他的。
虽然有嫡系、旁系的区别,但他绝对不会故意去坑害某一旗,哪怕是阿敏也是如此,毕竟到头来损害的还是他自己的力量。斗法归斗法,皇太极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底线的。
如果动硕托,难免会让其他人寒心,毕竟谁都知道岳托、硕托兄弟俩可是他皇太极的铁杆,连自己人都动,以后谁还敢给他办事?
硕托还是年轻,见皇太极并没有偏心自己的亲儿子,反倒是有些自我怀疑了。这就是他与他哥哥的区别,傻孩子才会考虑感情,岳托投向皇太极,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益衡量罢了,毕竟皇太极只是想利用他们,而他们亲爹可是真的想他们死。
老汗在的时候,可以庇护他们,老汗走了,他们就要另外找山头去倚靠了,不然他们凭什么跟大贝勒作对,直到羽翼丰满。
清点战损的时候,建奴最精锐的白甲巴牙剌损失了一千二百骑,其他贝勒生撕了豪格的心都有了。虽然出战的命令是皇太极下的,但实际带兵的是豪格这蠢蛋。当初老汗起兵只有十三副甲,不创业不知道祖宗打下偌大基业的困难,真的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仗打到这份上,不少人都萌生了退意。这次入关,他们也抢了个饱,他们跟皇太极来北京,本来就是打算碰碰运气的,要是跟祖先那么幸运,打下北京城,夺取半个天下,那也能各自分个王当当。
如今看北京这防备严密的架势,是打不下来了,不如见好就收,带着钱粮和奴隶回家过个好年。从打辽西开始,他们出来几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妻儿老小是否安好,太久没回家,老婆有没有跟野男人跑。
皇太极则霸道地说道:“当初要入关,你们不肯,是我力排众议要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我们探明了明国的虚实,以后不用再担心被困死辽东,可以随时入关劫掠,如今你们难道还不能证明,听我的命令才是对的吗?”
“卧槽,他说得好有道理啊!”诸贝勒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们去强攻北京城的,但我们还没有到撤兵的时候,胜负未定,我们还有机会,我另有安排,你们不要着急,让箭飞一会儿。”皇太极自信满满地说道。
皇太极的自信感染了其他人。皇太极自号天聪汗,论起费脑子的事情,诸贝勒确实服爱新觉罗老四,这家伙比长白山老林里面的黄皮子还要狡猾,比熊瞎子还要残忍,确实是个当大汗的料。
皇太极用战绩赢得了威望,而朱由检还要苦逼地深入底层拉拢民心。战场急救,只要能够做到干净整洁,就已经能少死一半的人了,当然,无菌状态就不要想了。
全北京城的医师,包括小学徒都被抓了壮丁,这群人的水平良莠不齐,水平高的,清创、缝合、消炎、杀菌、退烧一条龙,堪称大明当代华佗;水平差的,只会拿出可疑粉末洒在伤口上。
朱由检看见了,一脚把这厮踹翻,抓了几个靠谱的医师当技术总管,统一培训,统一管理。大明的医家也不是麻瓜,也知道干净的环境可以减少伤亡,只是大多数时候,战场上没有这样的条件,加上主帅不重视而已。
以工代赈,进城避难的百姓每天只能领两碗稀粥维持生命体征,想要吃饱就得干活。城外是遍地尸体,没有来得及打扫,冰冷刺骨;城内是炊烟滚滚,米香味、肉香味馋得让人直流口水。
有的伤兵注定活不下来,只是勉强吊住了命,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吃上了最后一顿饭,死后也能够做个饱死鬼。百姓做饭,士兵吃饭,虽然不是自主行为,而是朝廷雇佣的,但也不失为一副军民鱼水情的其乐融融场景。
一个个装满饭菜的吊篮从城头放下,把热饭热汤交给城外友军,不少士兵吃着吃着嚎啕大哭。
建奴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们可没有心思埋锅造饭,因为明军的车营杀过来了!皇太极轰击明军骑兵营只用了一百多门炮,这次南下,他们足足带了五百门火炮,还专门训练了用来操炮的黑营,至于乌真超哈这个广为人知的番号,此时尚未出现。
建奴能够长期将大明压得喘不过气来,在于他们那得天独厚的条件。在全北方干旱的时候,建奴的八百里辽泽反倒是成了良田,他们还拥有大量的煤矿和表层铁矿资源,这造就了建奴军队极高的披甲率,也有足够的铁料用于造炮。
虽然出于技术原因,建奴尚且没有制造重炮的能力,但他们已经实现了小炮自由。大明的军力在恢复,建奴也在进步,造就了愈发惨烈的战争、不断升级的战术战备。而建奴其余的三百多门火炮,就是拉去阻击明军的车营了。
此时的孙传庭,虽然曾经参与了围剿察哈尔部的战役,但由于当时是多路大军围殴林丹汗,孙传庭在其中并不出挑,在建奴那边更是查无此人,属于籍籍无名之辈。让皇太极心中急迫的正是如此,不断冒出来的新将领,从未交手过的新军队。
大明虽然废拉不堪,可是大明太大了,大到令人绝望,就算他们在战场上节节胜利,也难掩双方体量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让他们在欢庆胜利之余,忍不住的心虚。他们干的可是造反的买卖,要是不能彻底弄死大明,等大明缓过来,就要彻底弄死他们了。
北京城每一面城墙有两个门,北面就是德胜门和安定门。孙传庭从安定门移营向西行,支援德胜门,两边相距五里,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应该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赶到战场的,这样就能赶上方才那场骑兵大混战。
但是皇太极很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派兵前去层层阻击,成功拖延了一个时辰。
这场阻击战虽然不被德胜门方向关注,但其烈度亦是不差。五军营选锋军车阵尤以火力充沛著称,最初训练的一万京营选锋,有六千人都用在了组建这个车营,整个京营十几万理论兵额的钱粮,有一半都投入到了这个车营火器的购置。
车营的火器全部都是新的,因为原本的京营火器根本就不能用,好的被盗卖了,剩下的是人家根本不要的、卖不出去的货色,这些垃圾就只配用来回炉重铸。
车营的无敌形态是回字空心阵,而攻击阵形则稍弱,正是考虑到这一点,皇太极才敢尝试拦截,如果是防御阵型的车营,他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要打也不可能自己上,只能逼奴隶去送死,把明军的火炮拖到炸膛,他们才敢上。
车营展开五百步,连营一里地,第一排是正厢车组,车上架炮,车前置盾,由车组士兵推着前进。炮车后是重甲步兵,他们的作用是躲在炮车后面,等敌人被火炮、鸟铳打懵以后,趁着敌军混乱跑出去冲杀一阵。
在车组步兵身后的是骑兵组成的奇兵,作用是战场收割和保护车营侧后翼。如此就组成了进攻阵形的一层基本阵列,而后面类似的阵列还有三重,中间是骡马拖拽的自重和重型火炮,后面的倒置的阵列,同样是车、步、骑组合,只是应对的是后方的敌人。
车营的战术简单粗暴,齐射、散射、更翻、迭射,每次一半的火器开火,另一半前推、开火,后方装填、前推、开火,如此循环往复,不断开火,不断前进,如同潮水一般势不可挡,直到把敌军打崩。
凌晨,寅时三刻,孙传庭等人听到了德胜门方向的炮声,于是即刻令士兵集结,整军备战。五刻,兵部军令送来,命他们移营,前去支援德胜门,此时孙传庭已经展开阵势,得到命令即刻出发。
卯时,行至一半,他们已经可以看见正在交战的敌我双方骑兵,孙传庭下令加速推进:跑起来!
这时候,建奴派来阻击的军队也到了。建奴尝试弓箭抛射,攻击侧翼,绕后等方法阻止明军车营继续前进,但却没有造成丝毫的效果,只是白白损失了上百骑,明军的车营依旧稳稳推进。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后果,但皇太极还是非常无奈。大明眼馋建奴的马,嫉妒得鸡儿发紫;而皇太极也非常渴望拥有明军的火器,双方都觉得对方的是好东西,尼玛的太赖皮、太无解了!
一个是以快打慢,抓不住;一个是铺天盖地的炮火,拦不住。能够打败明军车营的只有大明自己人,只有那些贪官污吏把造炮的钱挪走,铸造劣质火器,一打就炸;把硝石换成石灰做成火药,点不着。
还好这是全新的车营,朝廷上下看得严、抓得紧,时间短,暂时还没有被上下其手,火器很好,火力很强,打得建奴怀疑人生。没办法,皇太极只能让盾车顶上,火炮对轰,设置路障,想方设法进行拦截。
在盾车被砸烂大半,火炮损失过半以后,皇太极终于感到了肉痛,他手下操作火炮的黑营已经出现了逃兵。
黑营里面本就有大量明军降卒,人道德滑坡,这些兵既然能够投降建奴,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么强大的战斗意志,也就是孙传庭没有招降他们,不然这些人倒也不介意回归大明的怀抱。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嘛,听说现在大明的“营业额”不错,员工待遇提升了,当兵的有饭吃了。当初走,都是大明的错,现在他们原谅大明了,难道还不能回来吗?大明军民,应该竭诚欢迎才对啊。
如果是单纯的守城,是没必要跟建奴在城外野战的,大明憋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就是奔着打疼、打残建奴去的,是奔着歼敌去的。赵率教的骑营作为饵,本来就是要挨打的,而他们应当与建奴纠缠在一起不撒手,直到援军抵达,然后打一场歼灭战。
计划是这样计划的,但越是复杂的计划,越是容易出现意外。
大明算计得很好,但是战场发展得很奇怪,建奴在取得优势的情况下撤了,想要再纠缠,就要明军主动出击了,可是彼时骑营已经临近崩溃了,再强令士兵出击,以少击多,没准就会出现溃逃了。
或许这些士兵能够以死报君恩,但是朱燮元不能去赌,这场仗必须以求稳为主,大明可以不赢,但绝对不能输,因为大明输不起。
大明有车营,皇太极是知道的,但另外一组,从城内出发的步火营,就出乎建奴的意料了。东边是步步紧逼的车营,西边是突然冒出来的步火营。
步火营其实不适合对战骑兵,但皇太极现在被左右夹击,也没胆量跑去跟步火营血战,他决定撤退了!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孙传庭的车营与步火营兵合一处,望着逐渐撤离的建奴,叹息道。
吧嗒,孙传庭伸手摸脸,愕然抬头,这是,下雨了?!正要离去的建奴大军缓缓调头!!!
“云层不厚,天色不黑,雨下得也不大,可是这时候为什么会下雨呢?!”北京城内,朱由检端着碗大锅饭,跟普通士兵一样蹲在地上扒拉,然而当他看到雨水砸落,他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而扮作小兵的孙世绾更是面色发白,欲言又止。
朱由检把手中的碗一扣,把饭菜倒给一旁的士兵,而后拉着孙世绾的手飞奔起来,原本一起吃饭的白杆卫也丢下饭碗,急忙追了上去。
“陛下,马,上马!”王承恩牵着御马,追上朱由检,气喘吁吁地喊道。
“对,上马!”朱由检是真的慌了,竟然忘记了这一茬。
此时,朝堂内,钦天监监正正蜷缩在角落不敢见人,他的官袍上几个大脚印尤其刺眼,但他却不敢说委屈!
朱燮元的眼神都变了,见朱由检来,他声音沙哑地说道:“陛下,我们必须派遣大军出城救援,会,会死很多人!”
(本章完)
第175章 白杆兵现在到哪里了?!
第175章 白杆兵现在到哪里了?!
“师期既泄,又遇霪雨,器械尽沾湿。马林顿师不出,杜松兵独进!”朱燮元喃喃自语,表情绝望:“陛下,臣,有罪!”
朱燮元念的是萨尔浒之战的军报,进军的时间泄露了,又遭遇了阴雨天气,火器不能用。而萨尔浒之战是三月初,此时是二月底,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但事情尚且没有那么糟糕,不是遭遇大暴雨,火器不会瞬间失效,除非遭遇连绵的阴雨,空气湿度大,大到火药从密封容器取出没多久就会吸满水汽不能用。
朱由检语气坚定又平缓地说道:“无妨,依你之策,出师救援!”
德胜门外,孙传庭看了看城墙的距离,只能看到一条线,他们追击建奴跑得有些远了。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孙传庭迅速镇定了下来,在逃离和就地扎营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第一道阵线趁着火炮还能开火,轮番齐射,同时抓紧时间把展开的阵型收缩。从五百步的一条线收缩为一百步的紧缩直线。
中间的阵列断开构筑两边防线,后方部分填充两侧防线,其余的构筑后方防线。孙传庭的六千人车营原本是三条横向阵列,正在迅速转变为一个正方形阵列。
建奴撤离的骑兵前阵变后阵,后阵变前阵,刚要冲起来,见到明军茫茫多的火力,又认怂停了下来。
“大汗,咱还是撤吧,这点雨怕是不顶事啊!”代善伸手接住几滴雨说道。
然而皇太极却红着眼,有些癫狂地说道:“这是天赐良机,连老天爷都要帮助咱大金!这一仗打赢了,这天下,未必不能由我等做主!”
然而代善还是本能地有些排斥,让皇太极做大汗他愿意,让皇太极做皇帝,他就不乐意了。如果皇太极做了皇帝,他们岂不是要像大明的猪藩王一样被囚禁致死?!
眼看皇太极因为入关威望越来越高,他有些难受,不过虽然有情绪,但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代善这一次没有跟皇太极唱反调,也没有暗自使坏。
“也不知道对面明将是何人,竟是如此无能之辈!可笑,我等方才还被其追杀!”皇太极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果明军边打边退,他就要拼了命冲阵留下他们了,却不成想明军将领被这点小雨滴吓破了胆,选择龟缩防御,那他也不着急着进攻了,就等着明军结阵,然后来个围点打援就好了。
皇太极于是派遣大军绕行,从明军车营两面穿出,逐渐将车营包围。天空之上并没有乌云覆盖,绵绵阴雨下个不停,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追击的步火营也被孙传庭接纳,他的六千人车营膨胀到了九千人。
“孙抚台,鸟铳点不着了。”步火营指挥使来到孙传庭身边小声说道。
步火营人手一支鸟铳,为了追求机动性,装备的也只是些小炮。鸟铳点不着,他们差不多就废掉了。
孙传庭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营中有万余刀枪斧戟,足够我们所有人使,你带人去领兵器!”
“野战没有火器,我们能行么?!”步火营指挥使颤声道。
“并非野战,”孙传庭拍了拍指挥使的肩膀说道,“上好的铁甲。”
他又指了指面前的盾车,吐出两个字:“城墙!”
“我们有上万人,守城难道还守不住么?虽然我们的火器受到下雨影响,可是建奴的弓箭也会因为浸湿了雨水而绵软无力,建奴的战马无法驱驰,敌我双方无非血战而已,难道我等怕了建奴不成?!”
孙传庭的话让步火营指挥使心情稍好,但他想了想,又说道:“若是建奴围而不攻,围点打援怎么办?!”
轰隆!孙传庭面色微变。这不是有可能,这是必然!他之所以选择固守而不是后撤,就是因为后撤有可能引起建奴强行冲阵。就算走脱了大军,这些火炮恐怕也会沦落到建奴的手里。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策略,死守!因为大明不能承受车营的损失,这个道理是通用的,朝廷也会这样想。所以为了挽回损失,朝廷必然会派兵救援,也必然会遭遇围点打援。
朱燮元难道不知道会被围点打援吗?知道的。但是环车为城,毕竟不是真正的城墙。车营之所以能够让建奴无计可施,不是因为车,是因为炮啊!丢失火炮以后,车营围城的不到两个人高的矮墙,又能顶什么用呢?最终还是会被建奴攻破。
而且孙传庭的两个女儿都是皇帝的宠妃啊,小女儿更是生了皇子。大明都多久没有顺位继承了,没准这个皇子以后可以当皇帝呢。朱燮元也不是只会打仗的,他的优势是协调指挥,情商很高的,他需要考虑政治影响啊。
孙世绾虽然很担心自己的父亲,但是咬牙坚持,并没有说什么求皇帝一定派兵要去救援的话。她知道这时候不能随便干涉皇帝的判断,该救就去救,救不了那也没有办法,总之不能因为是她的缘故而去救,因为她了解自己的父亲。
孙传庭距离城墙三里,这个距离城头的火炮可以够得着。天上下着小雨,北京城要搭几个雨棚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城头的火力短时间内可以维系。
因为城头的火力支援,建奴此时并没有对明军车营完成合围,三缺一。这才是最折磨人的,这就像是魔鬼一直在车营将士们的耳边低吟:“走吧,走吧,我们给你放了一条生路,快走吧,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也真的有将领找到孙传庭,质疑他的命令。孙传庭是文官,文官懂什么?刚刚如果急速撤离,有城头火炮照应,自己的火炮也还能打响,这时候早就撤回到京城了。
他这是在犯罪,就像以往无数次发生过的情况一样,因为这些自以为是的文官胡乱指挥,导致大明军队惨败。
孙传庭面对质疑,却并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账不是这样算的。车营倒着走,一边迎敌一边撤退,是非常困难的。这三里路,没有几个时辰别想走完,而且建奴绝对不会让他们安然撤离。
只要他们火力因为下雨减弱,建奴就会扑上来。现在建奴远远看着他们没有进攻,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撤。
朱燮元得知了孙传庭的选择,不由得点了点头。孙传庭的应对绝非完美的应对,但却是目前最有利于朝廷的应对。果孙传庭被建奴一路追杀,他们就必须立即派出援军。如今看来,至少多了几天可以调兵遣将的时间。
倘若不能用火炮,那么最强的军队是什么?!建奴的骑兵?!不,是白杆兵!!!
朱由检与朱燮元想一块儿了,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白杆兵现在到哪里了?!”
(本章完)
第176章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第176章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皇极殿的琉璃瓦片上,击打出来的声音,在外面听是清脆的,传到内部却变得沉闷。大殿内的嘈杂声音逐渐停息,气氛变得沉闷了起来。从殿内斜看外面的天空,明明晴空万里无云,却偏偏下了雨。
钦天监除却观星,一身预测天气的本事就依靠看云气,这连云都没有,又如何预测天气呢?这雨下得毫无征兆,将好好的一场大捷给搅黄了,使得大明君臣的心底里蒙上了一层阴霾。莫非天命真的不在大明,可大明又做错了什么呢?
朱由检也觉得这雨邪门,但他倒是没有硬是往天命上凑,因为他已经大致推测出了这场降雨的缘故,无非就是由于西伯利亚高空冷空气南下,与北京当地已经开始转暖的湿热气流相遇,产生的降雨。
由于气流交汇发生在高空,形成的是灰白色薄幕状的高层云,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地表上的肉眼观察不明显,误以为是正常的天空,北京而已。同样的,还有干热气流返场导致的“秋老虎”,使得北京八月份依旧会出现高热现象。
小冰期并非是单纯的变冷,所导致的是各种异常气候、极端气候的增多,甚至于能够与地壳运动相关联。有推测认为,小冰期正是由于火山活动搅动洋流、影响光照所导致的,当然这只是推测。没准天气不好是因为皇帝失德导致的呢?
大明连年的干旱就很邪门,干旱以后又开始在局部地区闹洪灾,旱涝交替,粮食歉收,瘟疫横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如果仅仅是龟缩自保,怂到底又不顾百姓的死活,那么以北京城的粮食储量,让大明君臣坚守个三五年还是可以做到。就算粮食吃完了,不是还有储备粮吗?参考睢阳之战,学一学张巡就可以了。
但朱由检要开始种地了,所以还是让建奴去死好了。大军开出九城门外,列阵迎敌。所以从一开始,朱由检就知道北京保卫战的伤亡少不了,因为他们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换建奴的命,力求对建奴造成更大的伤亡。
明军与建奴交战,往往是出于求战不得、避战不能的来回转换的。
明军太缺乏骡马,机动性太差了,与建奴交战,一旦打输了,跑都跑不掉,往往就是个全军覆没;就算好不容易打赢了,也无法扩大战果,建奴会迅速撤出战斗,明军追也追不上,过得非常的憋屈。
于是明军需要一个建奴无法割舍的饵,引诱建奴与之决战,这个饵还不能被鱼儿轻易叼走,要有与建奴拉扯的能力。它一开始是赵率教的骑兵营,如今阴差阳错地换成了孙传庭的车营。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现在这个局面,对于大明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原本想要撤出战斗的建奴又留了下来。
这场雨的诡异,不仅仅在于下的时间不对,来的隐蔽而突然,这雨本身也很不对劲,雨滴冰寒刺骨,并非是心理作用,而是落到地面以后,真的会在积水中凝结出冰晶来。
就像夜间交战是敌我双方都极力避免的一样,极端天气往往也不是打仗的好时候,因为这往往会造成严重的非战斗减员,甚至因此损失的人数要比直接死在战场上的还要多。
朱由检下令挑断多尔衮的手脚筋,把他从正阳门上取下来,换到德胜门去挂。多尔衮被战马拴住,在湿冷的地面上拖行,从城南一直拖到了城北。他身上那件白色的甲胄,已经被多日以来的血迹、污渍沁入了颜色,变得黄一片、褐一片的,十分难看。
多尔衮这小子生命力是真的顽强。由于他的好哥哥率军入寇大明,但又没有立即跑来营救,而是四处劫掠,原本那些朝着要救他的兄弟们,也默契地把他给遗忘了。流离失所的百姓恨透了,以往见到他挂在城头,也只是当看猴子看热闹。
建奴入侵的一个多月里,百姓再见到他,就开始动手动脚了,用小石子去砸的话,守军是不理会的。他现在这幅尊荣,跟刚被押到北京的时候已经相去甚远,看起来老了几十岁,瘦了几十斤。
多尔衮身上又脏又臭,这样看也不美观,于是明军士兵很贴心地用水给他冲了个澡。冲完澡,多尔衮精神了许多,从一条死狗变得会打摆子了。
“他这样子,活不过今夜了吧?”朱由检有些惋惜地说道,“先挂上去,派探骑射几封书信给皇太极,告诉他,若是率领大军退避三舍,咱就将他们的镶白旗主多尔衮还回去!”
朱由检当然不是纯心要放了多尔衮,只是想要让皇太极他们也体验一下左右为难,明知道如何选是对的,却被道德绑架的憋屈感。皇太极必然不会因为多尔衮而撤围,而建奴其他人会怎么想?阿济格和多铎会怎么想?
建奴这次突袭北京,精锐云集,却没有带镶白旗的人来,估计就是顾虑到了这两兄弟的想法,所以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他们支开了,避免他们吵吵着营救多尔衮,影响大军作战。
皇太极坐视明军车营变阵半个时辰,期间分批次派兵推着盾车上前试探,只见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车营的炮火逐渐稀疏,皇太极估摸着差不多了,于是派遣大军尝试冲击车阵,虽然说要围点打援,但是不把包围的这个点打疼了,他是不不要援军的。
建奴骑兵淋雨了那么久,甲胄上面都蒙上了一层薄冰,整个人冻得打摆子,身下的战马都变得焦躁不安,控制不住,开始腿软了,他们也是时候热一热身了!
然而虚虚实实,孙传庭自然也不是坐以待毙的老实人,建奴其实被他给骗了,受到降雨的影响,他们的火器能够使用的的确是越来越少的,但他却把这种现象给夸大了,皇太极观察到的稀疏炮火是他演给皇太极看的。
实际上他可以点火的火炮数量要在他展示的三倍以上,尚且有二百门中大型火炮可以使用,降雨又不会迅速打湿密封储存的火药,他们需要做的是给火炮的点火口挡雨,给火绳挡雨。
他们的雨具有限,确实只能有选择地保存火器,像大部分的突火枪就没有了使用条件,但这些炮足够给建奴惊喜了。
带队的还是豪格,这一次是他主动请缨,早上的骑兵交战他丢了脸面,所以他决定重新捡起自己的脸面,不过这一次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带着白甲巴牙剌出去送死了,改换成了红甲巴牙剌。
黑营兵推着盾车缓缓靠近明军车营,豪格带领红甲兵紧随其后,沾湿了水的盾车抵御炮击的能力反倒是上升了,当然吸水之后重量也上升了,变得更加笨重,陷进了泥水之中,推进变得极为艰难、缓慢。
明军的炮弹有气无力地砸到盾车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然后坠落地面,从始至终竟然没有一架盾车被击毁,豪格大喜过望,觉得明军废掉了,这一次他必定旗开得胜。
推进到车营的木墙之下以后,一个黑营兵踩着盾车斜面,扒上木墙探头去看。歘!寒芒闪过,黑营兵的头颅掉进车阵内部,身无头的尸体却落到了外面,四肢尤自像一只虫子一样抽搐。
“蠢货!”豪格见状暴怒不已,踩了尸体几脚泄愤,他挥动马鞭抽打在黑营士兵的背上,只一下便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还看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把这车给掀翻!”
挨打的士兵虽然疼得冷汗直冒,但还是点头哈腰地说道:“贝勒爷,这偏厢车是几十上百两用环扣连接在一起的,掀不翻啊!”
(本章完)
第177章 代善:我看你就是不想救多尔衮这小
第177章 代善:我看你就是不想救多尔衮这小子,嘿嘿,我也不想!
掀不翻,那就撞,用战马去撞开营墙。尸与城齐的事情建奴都做得出来,没理由就要被这区区七尺五的木墙给挡住,后方,皇太极的军令催促得紧。
皇太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了,由于携带的是精锐,他打仗反倒是变得有些束手束脚。如果是纯粹的野战,当然要以精锐为前驱,但是对于攻坚的战斗,精锐不会比普通士兵强多少,他们终究还是要用人命去堆砌的。
如果是论政治能力,皇太极是要比他爹强上不少的,但要是论起打仗,他比起老奴来就有些不及了。以往他们是被指挥的角色,只需要遵守努尔哈赤的命令就行了,而老奴需要考虑的就多。
现在皇太极自己当家作了主,虽然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靠猜靠赌,并没有什么十分周密的计划,十足的胜利的把握。
豪格发了狠,分出战马一百匹,分作三组,轮次冲击明军车阵。战马是活物,明知道送死也是会躲避的,为了让它们驯服,只能用布条将它们的眼睛给挡住。战马在盾墙上撞断了脖子,又被同类的尸体绊倒,摔飞出去折断了马腿。
受到这种数百斤的巨大生物的冲击,明军的盾墙开始出现了一些摇晃,冲击力顺着盾车衔接处传递出去,在一整个面上掀起轻微的波浪式的浮动,然而却依旧矗立得稳稳当当,并没有倒塌的迹象。
这就是固定后的战车和未经固定盾车的区别,没有固定的战车可以撞开,固定之后只能撞烂,撞开和撞烂难度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以往建奴不是没有击溃过明军的车阵,但那都是趁着明军车营立阵未稳,或是正处于移营的状态被伏击的时候才导致的。
在损失了一百匹战马之后,建奴最终也没有将明军的车营冲破,但他们却将盾车的木板拆卸下来,铺设到了战马的尸体上,组成了一个斜坡,他们可以通过这个斜坡直冲明军的车阵。
可是斜坡后面可是深坑,冲过去也会摔断马腿的,人倒是比马耐摔,如果不着甲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还能继续作战。
明军车营外围的是偏厢车阵,高度比人高不少,与人骑马的高度差不太多,其后的明军士兵依靠预留的射击孔攻击,也可以踩在车厢上探出头来攻击。
如果是天气正常的情况下,车阵万炮齐发,建奴想要摸到墙下都难,如今却连那稀稀拉拉的炮火都熄火了。建奴趴在斜坡上探察车营内部的情况,发现明军士兵正手握刀枪,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组成蹩脚的战阵,警惕地观察着他们进攻的方向。
车营的士兵只有些弩,连正儿八经的弓都没有配备多少,营内也不见明火,怎么看都像是虚弱到了极致。
豪格于是决定干了,能不能攻下打过再说。他倒是没有再让骑兵去送死,只要攻入阵内,他们就可以从后方挪开明军的战车,到那时候才是他们骑兵逞威的时候。他于是命令手下红甲拔牙剌下马步战,顺着斜坡跳进去,攻占城墙。
血战了小半个时辰,投入了足足七八百的兵力,明军的车营终于被挪开了一个缺口。豪格顿时心中激荡,率领两千骑兵开始冲阵,同时令步卒继续扩大缺口。前方的豪格累死累活想办法破阵,后方的皇太极却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
这雨太毒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没战死就要冻死了。他们建州女真常年卧冰爬雪,已经算是传奇耐冻王了,可那是干冷,现在身上湿漉漉的,什么王都没有用。原本皇太极以为要攻下这个车营,少说也要三五天的时间,甚至需要拖到明军断粮断水才能拿下。
明军紧挨着城池作战,军中应该是不会携带多少粮食的才对。按照皇太极的估算,明军弹尽粮绝必然突围,到那时才是他们真正收获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的傻儿子给了他一个惊喜。
皇太极禁不住又开始想起了明军这个素未谋面的主将,他觉得这个明将真是有够废物的,等下将他拘回来以后,一定要好好见上一面,看看究竟是何等才俊。同时他更看不起的是大明的小皇帝,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大明合该灭亡啊。
轰隆隆!!!
正当皇太极捧着热参汤陷入各种美妙的幻想的时候,剧烈的枪炮声将他拉回现实,只见明军车营内火光冲天,浓郁的硝烟弥漫,竟是连这雨水都无法冲散。
建奴残兵奔逃而出,争先恐后,甚至在缺口处因为相互挤压而卡住了,为了争夺逃生的名额,他们不惜拔刀相向。
轰隆!大弗朗机发出咆哮,拳头大的弹丸无视建奴骑兵的重甲,一炮下去人马俱碎,横扫数十米,留下一条血淋淋的通道。
而后四名士兵合力将子炮抬出,又将新的已经装填好的炮管塞入甚至有些积水的弹仓,但这不妨事,只要子炮做好防水,还能够点得着就够了。这漫天的雨水甚至算是帮助炮管散热了,使得明军的火炮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速射。
车营的盾墙自然不是只有一层的,最外层是高大的偏厢车阵,内里还有正厢车阵,如同套娃一样的结构,套上个四五层,每层之间还有骑兵奔走传递消息以及奔走支援。
一个完整车营设计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了各式各样的问题,耗费几十万两白银打造的师旅级作战单位,如果轻轻松松就能够被建奴拿下,那大明早就亡了,不至于走到今天。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战争的形态、战术、技术本就是不断进步的,各种手段只会变得越来越难缠,越来越让人看着就牙疼。
“四弟,咱又输了,还是撤退吧!”代善喉咙干涩地说道,“就算你要继续攻打北京,也可另择战机,伤亡太重了,不能再打了!”
车营内,原本低落的士气变得高涨了起来,明军士兵们的脸上露出洋洋喜气,原本跟孙传庭吵架的将领也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的嘴脸,舔着个脸讨好孙传庭,因为人家作为主帅,对军功的分配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士兵们喜气洋洋地采集建奴的人头,冲进来的建奴并没有对明军造成太大的伤亡,而是深陷绝对的包围,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陷阵营为什么千百年来被人津津乐道所称颂,就算因为陷阵这玩意就不是普通人能干的。
最终明军车营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代价,斩杀建奴重骑兵五百余骑,收获贼头七百级,马肉盔甲兵器堆积成了小山包,豪格还是命好,逃了出去,只是这一次,皇太极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心了,战败需要有人负责,要么是他本人,要么是豪格。
毕竟是他下的进攻命令,他作为大汗自然不能低头认错,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豪格了,豪格被剥夺了和硕贝勒的名头,暂时也失去了带兵的权利。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事不过三,皇太极觉得再让豪格这小子出战怕是真的要回不来了,他刚刚都以为自己要死儿子了。
德胜门城头上的守军自然也目睹了这场战斗,城头上士兵们为友军大胜而欢呼。朝堂上的君臣们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焦虑的情绪也有所缓解,甚至有人拍起了皇帝的彩虹屁,说他有识人之明。
皇帝对于孙传庭的看重是颇有些莫名其妙的,下面的臣子们一通研究也没研究出一个所以然来。
有人归结于孙传庭贿赂了宦官,献女谄媚圣上,女儿长得好看好,把皇帝迷了个五迷三道,肚子又争气,所以得宠。
但有人又说皇帝简直就是讹诈,纳了那么多妃子,也不见那些外戚有什么特别的优待啊。
皇帝忒小气,连个爵位都不愿意赏,求田就赏赐金银都不得,甚至传出有大臣女儿写信给家里,抱怨宫内生活甚是清贫,甚至不如在自己家中,伸手找娘家人要补贴的趣闻。
又有人说这是先射箭后描靶子,皇帝纳妃,哪个家里面是寻常人家了,是先有高官重臣,后有妃嫔位置的好吧,不过确实有例外,那就是孙传庭,是啊,为什么呢?!
那些献女没献成的中下级官员开始苦思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参得透,那前程就有了,又有人觉得可能是因为孙传庭军户的出身,其实这个推测已经非常接近最终答案了。
朱由检用孙传庭是因为历史上孙传庭很能打,但他为什么能打呢?是天生能打,还是后天历练出来的技能?他是真的能打,还是欺负弱小的农民军才刷出来的战绩呢?这些朱由检也不能确定,孙传庭需要证明自己。
但往往大明的名将碰到建奴就碎掉了,不仅没能证明自己,反倒是成就了建奴的威名,所以这场仗朱由检真的是打得战战兢兢的,生怕突然崩盘。
“我们还需要派兵救援么?!”朱由检忍不住发问。
朱燮元也有些挠头,他虽然算得上知兵,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建奴交手,建奴毕竟是不一样的敌人,对方云贵川的吐司可以派遣多路明军分割围剿,但这样的战术并不能照搬。在建奴面前玩分割包围就有点招笑了,这种战术建奴比明军更专业。
“陛下,应当如何应对还要看建奴如何行动,若是情势危急,我等必兴兵救援,若是孙伯雅阵势牢固,则稳扎稳打,无需急于一时。”朱燮元说道,他这是无比正确的废话,引得朱由检白眼。
还有心情翻白眼,说明皇帝现在的心情还不错,但这种乐观情绪不适宜感染出去,朱燮元于是出言提醒道:“车营虽要紧,列位莫要把精神都注在这上头。今夜须吩咐各门守将,多派巡逻,谨防建奴偷城!”
“陛、陛下,下官倒是有一条妙计!”正在这时,一个身穿蓝色白鹇补子的年轻官员鼓起勇气说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朝他扫来,不少人忍不住皱眉,面色不悦,众所周知皇帝很好说话,但这是什么时候了,你就算是想升官博出位,也不应该在打仗这种严肃的事情上哗众取宠搏出位吧。
朱由检倒是没多想,还以为是自己朝廷里面出人才了,人才嘛,确实有被破格擢升的资格,那倒不妨听一听他怎么说。
“你是何人,有何计策,但讲无妨。”朱由检说道。
“启禀陛下,臣是刑部员外郎陈新甲!”
“刑部的?!”朱由检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嫌弃,“陈新甲这名字好熟悉啊,他是干什么来着?!”
“臣的计策是,我军可以用偏厢车铸木墙,从城下搭建一条通道,直到车营的位置,如此车营的将士就可以安全撤回了。”陈新甲自信满满地说道,然而他却没有等来皇帝的夸赞,而是看到了皇帝黑下去的脸以及其他大臣们嘲弄的表情。
“你回衙去吧,若无要事便不必上朝了。”朱由检对着陈新甲说完,又朗声对着其他官员说道:“往后若非兵备道出身的官员,不许妄自言兵,清流官员风言奏事等,亦不许夸夸其谈,当言之有物!”
皇帝确实是好说话的,但以后吏部考成、调配、提拔的时候,是不是要多考虑考虑皇帝的意向啊,总之若是没有意外,陈新甲的仕途怕是走到头了。
陈新甲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官场潜规则的,既然搏出位,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赌博嘛,都是有输赢的,怎么可能稳赚不赔呢,他面色灰白,整个人变得摇摇欲坠。
“臣,遵命!”陈新甲行礼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失魂落魄地退走了。
朱由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他还是没想起这个从五品小官是个什么人物,但这样的人也正是大明文官的一个缩影,不知兵却很自信,懂点皮毛,自以为诸葛武侯在世,喜欢拍脑壳灵机一动。这样的人一旦身居高位,那简直就是灾难。
其实朱由检也没什么军事水平,但他不会瞎指挥啊,就算有想法,也会征询兵备道官员和武将的意见,不然他把朱燮元留在身边做什么呢?他需要一个标杆,不然一大堆人围着他七嘴八舌提意见,他也分不清谁对谁错,表现不会比袁绍好多少。
“退避三舍?!”皇太极打开明军射来的信件,感觉有些意外,这是天聪元年以来,大明朝廷第一次主动跟他们对话,这让皇太极感到了些许希望,大明之前直接射死他们使者的操作可是让他憋屈死了,现在看来大明还是会可以谈话的嘛!
皇太极愈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只要打疼了大明,抓住明廷的痛点,就能逼迫大明和谈了,入关之后的这段时间,建奴从上到下是有些膨胀的,现在在北京城下小输了两场,他不得不正视明军的实力了,灭亡大明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了。
大汗,如今明廷打算要释放多尔衮了,条件也只不过是让咱暂时退走罢了,九十里不过是骑兵一日脚程,惠而不费,咱们就答应了明廷吧!
不,咱不能走,皇太极指着面前的车营说道,小皇帝和他的朝廷着急了就是因为咱们逮住了他们的痛处,如果咱们把这个这伙明军放回去,他们没了顾虑,必定反悔,届时咱们还是无法救出十四弟!
“不能够吧?!”代善狐疑道,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人家明廷纵有万般不好,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是你这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看你就是不想救多尔衮这小子,嘿嘿,我也不想!”
皇太极的策略是继续谈,成不成无所谓,谈什么无所谓,只要可以谈就好,拒绝交涉的大明太可怕了!
回旋镖来了,皇太极不愿意后撤,提出用三万百姓,两千两白银换回多尔衮。不得不说,皇太极这厮玩弄人心确实有点水平,朱由检又被道德绑架了,果然,直接闭麦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陛下,建奴的价钱很公道,臣以为可以答应他们。奴贝勒多尔衮现在也已经成残废之人,便是放归,亦无大害。”毕自言表态道。
春江水暖鸭先知,现在可是春耕时节啊,打仗多耽误事啊!现在京畿戒严,难民涌入,京师人口倍增,还要维持十几万大军作战状态,每天钱如流水啊!
他太希望快点结束战争了,再这样折腾下去,他艰难推行的改革,大明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的财政又都要毁掉了!
“多尔衮还能不能活过今晚都难说好吧!”朱由检腹诽道。
不过他想拖延时间,毕竟大明还有援军在路上呢,于是朱由检开口道:“可,那便让黄台吉将三万百姓送过来吧,百姓送到以后再与他交换。”
毕自言闻言,顿时满头黑线,皇帝这哪里是打算换啊,这分明是打算抢啊!
(本章完)
第178章 孙传庭阵破,卢沟桥全军覆没!
第178章 孙传庭阵破,卢沟桥全军覆没!
皇太极压根就没打算跟大明交换多尔衮,他打算强抢!
直到太阳落下,这场细雨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只是从沙沙的小雨变成了濛濛细雨。周围的环境依旧冷湿得可怕,紫荆城内燃起橘黄色的宫灯,勉强给人带来几分暖意。
到了深夜,细雨又转变成了雨夹雪,城外守军传来消息:护城河冰增厚三寸,锤砸不烂。
黎明时分,休息过的官员过来替换了值夜的官员,皇极殿内渐渐多聚了几分人气。朱由检也睡得不安稳,大明君臣上下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建奴今夜到底会不会来夜袭城池。
吃一堑长一智,打仗的手段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些,所谓偷袭都是可以预料到的,只是往往知道也无法阻止罢了。就比如说建奴突袭蓟镇,这个猜想早在天启年间就有人提及了,朝廷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管,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寅时三刻,最是人疲马乏之时,也往往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建奴如约而至!
建奴没有走重兵屯驻的清河桥,而是从西北角地势相对平缓之处踏兵渡河,而后沿着城墙东进,突袭城下明军骑营。白天的时候他们突袭失败了,晚上再度偷袭,赌的就是可一而不可再,明军骑兵会因为白天的胜利而懈怠。
好在明廷上下不敢有丝毫懈怠,城内城外的守军都是要求三班倒轮值过夜的,不仅维持了巡夜戍卒,还维持了三分之一军队的战备状态。建奴的偷渡成功了,偷袭却没有成功,双方在城墙脚下再次展开激烈的对战。
然而,既然被建奴摸到了城墙脚下,明军的火炮就不能再用了,巨炮无法俯角射击,小炮也害怕误伤友军,城墙上的守军只能用鸟铳、弓弩进行有限的支援,并且还要时刻防备着敌军登城。
建奴也是真的发了狠,扛着单薄的云梯就开始尝试登城,这就是蚁附攻城的笨办法。然而,建奴就是用这种笨办法,切切实实地攻破了大明的边墙,攻下了大明多座城池。
与此同时,三里外的车营也遭遇了建奴的围攻,甚至参与围攻的人数比这边偷袭北京城的还要多。或者可以说,他们袭击北京城就是打算吸引城内守军的注意力,好让他们专心收拾明军的这个车营。
建奴四面合围了车营,在盾墙下挖坑埋下火药,将盾墙炸飞,然后用小炮与明军对轰,用大量骑兵去冲阵。
今晚的夜色很黑,双方的火炮都失去了准头,可是明军营地是固定的,建奴袭营的骑兵是移动的。开打了不久,双方默契地把火炮对准了对方的火炮阵地,哪里亮了点哪里。
车营的情况并不好,虽然白天设伏大胜建奴,但他们面临的是缺乏足够的营帐、缺乏柴火、缺乏保暖衣物等各种困难。雨布优先用于保证火药不被大雨淋湿,平时烧饭的炭薪也没顾得上,被雨水给淋湿了。
在这种情况下,吃一顿热饭尚且做不到,更别说拥有足够照明取暖的火盆了。其实他们可以拆掉一部分战车用于搭建雨棚,但被孙传庭给否决了。士兵们只能相互依偎着,相互取取暖,挤在非常有限的挡雨棚下,只能坐着,没有足够的地方躺着。
湿掉的衣服只能凭借着体温烘干,这种情况下铁甲实在难以穿着,很多人都只能脱掉铁甲,仅穿一件单衣。孙传庭寻营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实在没好意思再去要求这要求那的,毕竟已经有不少士兵出现了伤寒的症状。
他只能够命人熬上热汤,里面放点盐、胡椒、肉干,分发下去,希望凭借这一点点热汤让士兵熬过这漫漫长夜,也希望天气早点转晴。只要他们的火器全部可以打响,就算建奴的三万骑倾巢而出,他们也无所畏惧,到时候谁撵谁还不一定呢。
就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建奴又来了。难道建奴不需要休息的么?难道这雨没有淋建奴么?孙传庭内心不解又愤怒,但也只能尽最大努力组织士兵去抵抗,希望能够将建奴给拦下。
然而,大晚上的时候要指挥上万人的军队实在是太困难了,遍查前辈名将的做法,那就是什么都不做,主将稳坐中军安睡如常,等待混乱慢慢平息。
当然,这种做法未必适合当下的情况,孙传庭也是发了狠,命令标营士兵在他中军帅帐浇上火油,把中军大帐一把火给点了。
中军大帐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冲天冒出去三丈高,甚至就连京城的守军都看见了这一幕,这把火也照亮了战场。在火堆的背景下,孙传庭的标营士兵立起帅旗,旗帜被热流冲过,烈烈生风。
看到中军起火的士兵都吓了一大跳,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在溃逃和支援之间,他们选择了自发朝着中军靠拢。
孙传庭笑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脱离了常规做法,甚至不亚于一场豪赌,有可能导致全军溃败,但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手中的这一支军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顶好的男儿,没有一个孬种!
于是士兵们看到了震撼的一幕,火光之中,帅旗之下,他们的文官统帅横刀立马,在他身旁是数百名早已经结阵完毕、如同雕塑一般的标兵。各营将领于是纷纷拍马朝着他赶来,孙传庭一个个辨认并精准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下达明确的戍守命令。
此时车营的最外层偏厢车木墙已经出现了多个缺口,敌军正不断地涌入进来,与内里的守军肉搏到一起。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火器骑射的情况下,甲胄相对轻便并且并不长于肉搏的车营士兵,面对建奴骑兵是处于劣势的。
孙传庭见外层已经不可守,于是下令外层士兵回撤到大阵内层,内层还有正厢盾车围成的木墙,这道墙本来是要被做成军营的,却被孙传庭保留了下来,如今发挥了作用。
另一边,建奴们成功攻破了白天看似无懈可击的明军车营,于是士气大振。他们的心中也压着一股气,久攻不下,余敌不克,任谁来了都是会怀疑人生的,他们白天与明军的交战已经使得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他们八旗军是否无敌了。
轰隆隆!终于,在明军放弃了外圈阵地之后,内圈也终于开始组织起了成规模的火器攻击,建奴的伤亡逐渐开始扩大。这一次,指挥大军夜袭的是代善这个积年的老贼酋。代善也不是一开始就成了保守派的,他年轻的时候,论勇不输豪格和多尔衮。
当初老奴誓师反明,率军袭击抚顺,行军到一半遇上大雨,开始心虚了,还是他力劝老奴:“我军既已入明境,若因雨退兵,尚能与明讲和否?军机一泄,后患无穷矣!
虽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尚可前进。且正因如此,敌军必生懈怠,哪有冒雨远来攻堡之理?故乘雨突袭,如自天而降,彼必措手不及!”老奴听劝,拿下了抚顺。
萨尔浒的时候,代善担任的是大军副统帅,干翻明军四路大军里面实力最强的杜松部,可以说论起打仗,皇太极比代善差远了。
只不过后来代善被老奴吓破胆了,学会装好人了,演的太多连自己都信了,还混了个“性宽柔,无威暴,恐不能制诸弟”的负面评价。
他一个脾气比老奴还暴躁,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他差点把亲儿子虐待死的货色,算哪门子性宽柔啊?只能说人都是会变的,为了活命,代善也是拼了。
对于代善来说,打仗哪里有那么多神机妙算啊,拼命干就完了。士兵害怕不愿意上怎么办,那就杀,杀完了带头冲,对手下狠,对自己更狠,就不怕手下不配合,他不信对面的明军将领能够比他更狠。
当然,这次夜袭代善还没到带头冲锋的时候,年纪大了冲不动了,主要是现在整个大金已经没有人可以逼他冲锋了,皇太极也不行!
代善看着支离破碎的明军车营,面上露出了微笑,大营内冒起的冲天火光虽然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也并没有深思,只以为军中又出了几个年轻的巴图鲁,潜到明军中军大营给点了。
代善眯着眼睛,满脸的陶醉,心想:“这大金没了我还是不行啊,唉,老四聪明有余,反被聪明误,每次打仗稍有战损就受不了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啊,当初辽东不就是拿命拼出来的嘛。
小辈那就更不行了,多尔衮这小子他看着挺机灵的啊,怎么就被俘虏了呢?还有岳托那个逆子,死得也忒蹊跷。等我们老了,年轻一辈还有谁能扛旗啊,阿济格?!不行不行,阿济格跟咱不是一路人啊!
阿敏也不行了,连毛文龙都打不过,难不成最后我大金的大权都要落到外人手中了么?!”
代善想起来最近异军突起的几个外姓将领,又想到皇太极最近在提拔重用汉臣和蒙古人,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倒是希望皇太极在北京城下被明军火炮射死算了,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手大汗的位置,将大金掰回正轨了。
但他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皇太极比他还怕死呢,不敢自己冲阵,又舍不得军功,让自己的儿子和年纪小的弟弟去冲锋陷阵,既抢到军功的同时,自己的地位又不会受到侵害。
这一次要不是皇太极没了办法,甚至都不会让他指挥,只有那种明显不是什么好活的才会丢给他去做。只可惜,皇太极这次想错了,他代善就是这么天才,别人攻不下的坚城,拿不下的大阵,他就能。
代善已经期待见到皇太极那满心不悦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夸赞他的场景了。
然而,隆隆的炮声将他的美梦打破,前线将领跌撞撞回报:“大贝勒,明军火炮猛烈,小的们顶不住了,已经死了一千多骑了!”
“什么?!明军有火炮你们现在才知道吗,咱们不是也有火炮吗,怕什么?!”代善不满地说道。
“咱们黑营兵与明军对射,死伤惨重,许多人已经开始乘着夜色溃逃了。贝勒爷,这些人本就不是咱自己人,他们脱下军装换成百姓的衣服就又变成明人了,不可信啊!”
建奴参领试图通过攻击友军去摊平自己进攻不力的罪责,偏偏代善就很吃这一套,汉人说的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觉得很有道理,他也不相信除却女真人以外的其他各族人,更因为黄台吉重视这些人,反倒是轻慢了他们这些老人。
“擅离职守者,杀!”代善气势汹汹地说道,随即他分兵三百骑专门去追杀这群逃跑的炮兵,而后继续增兵进攻明军车营。
最高最重的外层盾墙他们都拿下来了,没道理在里面交战还能输掉,就算明军有火炮又怎么样,他们跟明军交战哪一次又没有火炮了?火炮也就看着吓人而已,论起杀人的效率,还不如他们骑射呢。
火炮对敌确实不能尽克之,正常的车营在开炮之余,还需要有铳手填充火力空隙的,一个车营几千支铳不是用来摆设的。火炮壮声势,破开阵型,鸟铳才是用于毙敌的,只是如今鸟铳大都点不着了,那便只能凭借着战车的阻挡,真刀真枪地与建奴干架了。
建奴骑兵拉弓射箭,但打着打着发现自己的弓给拉散架了,角弓开裂,弓弦的牛筋都散开了,就算没散架,射出去的弓箭力道也不够,手感变化太大,没了准头。
奴骑只能丢下弓箭,挺着骑枪、挥舞着骨朵冲击着明军,明军士兵则结成一个个枪阵与之对抗。双方都有甲,在阵内狭小的地方混战,无法拉开阵势,受限于大量的战车杂物无法规模冲锋,最后就只能血肉互搏。
由于双方都有甲胄,往往需要捅上几十下、砍上上百刀才能解决一个敌人,双方的精力都在急剧消耗着,越打越累,都只凭借意志强撑着。
按照朱由检和朱燮元商议的结果,如果孙传庭车营情势危急,朝廷就需要派兵去救援,但派什么兵去救援就很难了。骑兵被建奴拖入了混战,现在都难以支撑,要是抽调兵力那就更加困难了。
原本倒是还有一个车营,由俞咨皋指挥的边阵混合车营可以独当一面,要是没下雨,他就很适合去支援。
朝廷的力量都外派了,留在京城战力还算可靠的就只有一个骑兵营、两个车营,再加上三个千人步火营,总计两万多的野战兵力,与建奴兵力持平。再加上城内巨量守军,守城是绰绰有余了,说要逮住建奴锤就有点不现实了。
其实还有一支彪悍的力量,足够改变战场的局势,那便是皇帝的命根子,三千白杆卫!朱由检让群臣快点商议出合适的支援部队,结果他们七嘴八舌,一阵自我反驳之后,纷纷看向了皇帝。
朱燮元一口气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此时当派遣白杆卫出战最为合适。”
“卧槽,连你也要背叛我?!”朱由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朱燮元,老朱不敢去看小朱的目光,微微垂眸躲过。
关键时刻,毕自严当了一回人,或许是因为他被人放火烧过,或许是因为在他的账本算计之中,皇帝是高净值财产,总之他跳出来替皇帝驳回了这个选项,理由是建奴擅长培植奸细,白杆卫戍卫皇城的工作也很重要,也是守城作战的一部分。
谁都知道毕自严是在扯淡,但倒也没有人选择戳破他的鬼话,这件事最关键还是要看皇帝怎么选择,是选择留下自己的宝贝禁卫,还是牺牲白杆卫去救自己的宠臣兼老丈人。
朱由检说要派白杆卫也可以,让他御驾亲征,白杆卫在哪里,他就要在哪里,否则不安心。这下子所有人都摇头了,开什么玩笑,御驾亲征?!
他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去把皇帝赎回来,虽然狗皇帝各种不好,但没有狗皇帝似乎更不好,他们大部分人还是希望朱由检活着的。但话又说回来了,群臣这么爱你这个皇帝,你居然这么提防着我们,伤心了哈!
“陛下,臣请战!”
嗯?!群臣扭头看去,发现是六府巡抚卢象升在说话。
面对群臣怀疑的目光,卢象升开口继续说道:“在下率领万军勤王,手下军队却每日在城内空耗钱粮,如此,我们来此月余何益?!在下麾下义士亦是不解,故而请战。”
“卢卿,建奴并非寻常乱民,你麾下乡勇怕是不敌吧,尔等志气可嘉,可若是白白送了性命那就不值当了。”朱由检无奈道。
“陛下,臣这一月余整军备战,操练不止,参照戚少保与忠贞侯的练兵之法,麾下士兵早已不是乌合之众。河北多义士,臣麾下将士亦非寻常乡勇,还望陛下莫要轻视之!”卢象升大声道。
“朱尚书,你如何看?!”朱由检最后询问朱燮元道。
“可!”
“好,朕的四卫军也交由你指挥,去罢!”
“臣,领命!”卢象升声如洪钟,整个人的气势为之一变,他个子本就高,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座山岳一样。
四卫军就是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是大明皇帝祖传的嫡系部队,最初可以追溯到朱瞻基时期。四卫军忠诚度拉满,训练度不差,只是丢到战场上能有什么表现那就难说了,可能只是装备好的架子。
之所以把四卫军的两千人借给交给卢象升,是因为四卫军是骑兵,虽然他们原本的工作是给皇帝守墙角,但他们入选的条件确实是需要会骑射。
卢象升的一万擒王军大都是步卒,有他自己招募训练的乡勇,也有用他治下六府军堡抽调的镇兵,真算起来也不是纯粹的乡勇,只是次一级的正规军。纯粹的步卒是很吃亏的,多少都需要搭配一定数量的骑兵相互配合。
救急如救火,卢象升不敢耽搁,大军也随时处于战备状态,而不是从无到有的出征,所以仅仅半个时辰以后,卢象升的一万两千兵马就从北门其二的定安门出发了。随着卢象升的加入,大明的加码,双方战争的烈度进一步提升。
定安门大军的出现吓了皇太极一大跳,他正在围攻德胜门,还以为这是来寻他麻烦的,结果人家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斜插着朝着三里外的车营跑去。
三里太近了,步卒行军也仅仅需要半个时辰,皇太极心心念念的围点打援中的援军到了,能不能打下来就看他了。
不管怎么说,皇太极还是决定派兵去验一验明军的成色,要是弱旅就拿下,要是又是一支强军,他就要考虑跑路了,明军随便拉出一支就是精锐,那他还怎么打呢?!
去京师四十里地外,一支明廷与建奴双方都非常熟悉的军队正在迅速地朝着战场走来,马祥麟阔别京师一年,又回来了,还别说,他真的有些想念小皇帝了,上次被老娘撵回去,理由是媳妇想念他了,所以这一次他把自己的媳妇张凤仪也带来了!
“来来来,抽生死签,随本将夜袭正黄旗大营,宰了黄台吉,当国公!”通州城内,曹变蛟豪气万丈地说道。
卢沟桥,位于京师西南方向三十里处,这里,一场大战悄然落幕!此时的卢沟桥血流成河,把结冰的永定河河床都染成了赤色。
这座二百米长、十米宽、有四百多年历史、由野猪皮老祖宗建造的古桥被炸塌了一半。
冰面上不少被火炮砸出来的窟窿到现在也没有弥合,冰面下许多女真人和战马的尸体凝固着一动不动,留守此处的一个车营六千明军全军覆没!
(本章完)
第179章 战术大反攻,建奴消消乐!
第179章 战术大反攻,建奴消消乐!
宛平没有城,宛平县署在京师,是北京直属县之一。作为北京的西南门户、北京城的大后方,明廷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卢沟桥的防守问题。要知道,大明的边疆最初在开平、在万全都司,边疆距离北京上千里,而北京只是一个后方的物资调配中心而已。
驻扎在卢沟桥的守军没有城池可以依托,卢沟桥上也容不下六千人。这六千人是在北岸扎营,说是车营,但京师哪里来那么多的精锐?
用于戍守北京城的都只憋出了不到三万的精锐,这支车营的主力装备是鸟铳,搭配部分弗朗机、涌珠炮、虎蹲炮,另外还有四门红夷大炮。
车营驻守北岸,若是敌从南来,守着卢沟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然是无虞的。只可惜,敌从北而来,截断了卢沟桥与京师的联系。
卢沟桥比京师更早开打,面对阿敏与莽古尔泰率领的三万大军,守军顽强坚守了两天天,终究是由于第三天的天气骤变,加上寡不敌众而溃败。
车阵被迫溃散,车营所属骑兵战死,是以面对奴骑的追杀,明军步卒难以走脱,最大的伤亡正是发生在了最后溃逃的时候。
当然,为了拿下卢沟桥,建奴的损失也不小:作为先锋的三千蒙古骑兵折损过半,叛逃之后又被阿敏、莽古尔泰绞杀数百,近乎全军覆没;不被建奴算入人籍的汉人包衣更是死伤无算。
如果是其他时候,建奴还不会这么舍得消耗自己的包衣奴才,只是这一次入关抓到的新奴才实在太多,多到可能都带不走、养不起了,于是敞开了劲霍霍。
用兵之道,虚虚实实。皇太极明知道北京屯驻重兵,自然是不会对拿下北京抱有太大的希望——像是北京这样的大城,不是打下来的,切实有效的办法就是围困,直到北京弹尽粮绝、到了人吃人的地步,大明的小皇帝自然就会出来投降了。
夺取卢沟桥本就是皇太极既定的计划:他跑到京城北面去吸引明廷的注意力,然后让另一路军夺取卢沟桥,再下通州,如此截断南北,京师唾手可得!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皇太极就这样干了,而且成功了。朱由检不是没有意识到卢沟桥的重要性,已经尽量去布防了,奈何卢沟桥的桥头堡宛平城如今尚未修建,卢沟桥其实是处于无险可守的地步。
正常情况下,上万条鸟铳应该还是很能打的,只可惜老天对他、对大明恶意满满。
破晓时分,太阳缓缓升起,雨雪也渐渐平息。然而,本应该是充满希望的朝阳,如今却照亮的却是一片世界末日的景象。阿敏与莽古尔泰站在一起,面上并无喜色。
“消息通知黄台吉了吗?”阿敏问道。
莽古尔泰看了阿敏一眼,淡淡道:“咱们血战一场,损失不小,也是需要修整一下了。黄台吉那边晚些再通禀吧,省的他催我等支援!”
北京城下,战阵愈发惨烈。皇太极分兵三千骑试探明军援军大阵,招待他们的是密集的、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
由于材料的限制,他们无法像四川白杆兵一样获取大量优质廉价的白蜡杆做枪杆,但北方的榆木、柘木也是不错的。并且,考虑到建奴喜欢抵近射箭的习惯,卢象升为他们配套准备了投矛。
三千奴骑冲上来一通骑射,反倒是自己被干趴下了一百多骑。想要冲阵,则要对上身形高大的河北男儿。虽然他们专业性比不上真正的白杆兵,但是他们力气大啊,五米的长枪在他们手中耍得虎虎生风,来回戳刺打砸,让建奴骑兵吃瘪。
淘汰枪阵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骑射,甚至不是重骑兵,而是火炮。如今建奴的火炮也熄火了,这就是卢象升敢于拉出步卒大军与之野战的底气。
奴骑见明军防备森严,无从下嘴,正要撤离,却见明军阵张开数个大口,两千全副武装的明军重骑兵从中杀出。明军骑兵冲势已起,而他们勒马要逃,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四卫营的统领最近过得很郁闷。曾经,他们四营才是皇帝的命根子,他们是根红苗正、世代相传的大明天子戍卫,却让一群四川蛮子后来者居上。那些四川蛮子长得也不威猛,样貌明显与汉人有区别,哪里比得上他们这群戍卫板正?
而且,这群使枪的蛮子,难道还能比他们这群精通十八般武艺、上马能战、下马能打的精锐更好吗?年轻的儿郎渴望建功立业,四营的指挥使在出战之前就已经相互通过气了,这一次出战,他们一定要打出个人样来,决不能让皇帝再对他们轻视了。
“杀!!!”
黑洞洞的面甲下,是四卫营将士那血红的双眼。虽然他们以往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为了心中的荣誉,他们也是豁出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在特定的时候,新兵蛋子是可以比老兵油子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的。
他们这群戍卫出身不凡,是妥妥的良家子,就算大明再艰难,皇帝再穷,也没有克扣过他们的军饷。他们用的是大明最新最好的装备,坐下骑着的是御马监的顶级战马。
“啊啊啊,这群明狗疯了吗?都不要命了,就这样撞上来,他们自己能活下来吗?!”建奴骑兵被明军的阵势吓得要死,“这又不是什么决定性的关键战役,你们至于一上来就拼命吗?!”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群百战奴骑胆怯了,他们没有勇气直面明军骑兵,舍不得与明骑以命搏命。人是会变的,建奴的每一个骑兵都是一个小奴隶主,越是精锐,地位越高,家里的奴隶越多,生活越好,就越是惜命。
在打顺风战的时候,他们凭借着装备和经验还看不出什么,往往真正去拼命送死、做炮灰的也不是他们这些人。
如今面对真正的生死决战,他们怕了,哪怕他们曾经也是可以拼命的疯子,但现在他们得到的太多了,得到就会害怕失去。当人不断胜利的时候,胜利也最终会将那人给吞噬掉。
皇太极见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以他积年的战争经验,可以轻易就看出这群明军骑兵都不过只是一群披着好甲的样子货而已,排兵布阵毫无章法,分割包抄等基础的骑兵战术一窍不通,他随便从手下找个牛录额真都比这明将强。
可问题是,为什么他的精锐被这伙明军骑兵打得溃不成军了呢?!
身前是势均力敌,尸积如山;身后是已经突破了明军车营大阵,就只差临门一脚。
但是,他们最期待的围点打援却是失败了。皇太极身边就只剩下了三千多的护军,而眼前的这座巨城是那样的庞然大物,深不可测,不知道等一下里面又会冒出多少兵马来。皇太极第一次感到了胆寒。
“尔母婢也!该死的小皇帝,你有那么多的手段,为何到现在才使出来?倘我有如此兵力,能使外敌入关乎?!”皇太极破口大骂道!
“撤军!!!”皇太极暴怒道。这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说过,这一次却亲口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北京城下的奴骑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城头火炮大作,为建奴“欢送”,又斩获数百骑。
“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卢象升看着建奴选择了撤退,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能够把建奴给逼退,就已经算是他这支援军成功了。真要是跟建奴全面开战,他也舍不得麾下这些河北儿郎的性命,能少死些人,总归是好的。
“将军,建奴撤兵了,咱还打吗?!”
“撤兵?!想得美!这里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曹变蛟怒目瞪圆说道。
“可是建奴没有在营中啊,咱还要突袭正黄旗大营吗?!”
“建奴主力在围攻咱大明的车营,想必皇太极定在其中。就算寻不见皇太极,能够斩几个奴贝勒也是好的,可以封伯封侯呢!把这些个建奴俘虏做掉,放火烧营,咱们走!”
“陛下!雨,雨停了!!!”皇宫内,一名小太监满脸喜色地冲了过来。
“好!”朱由检振奋地站起身来,目光看向了朱燮元。
朱燮元点了点头,说道:“传令,朝阳门,俞咨皋部车营出战!让秦帅率领京营主力出战吧。”
“要决战了么?!”朱由检问道。
“也是时候了,咱们不能总是挨打不还手啊。京畿被建奴肆虐了那么久,朝廷总是要打一场漂亮仗树立威信的。”
“能够留得住么?”朱由检有些担心地说道。
朱燮元微微一笑,在沙盘上插上几面小棋子,说道:“杨镐精锐两万已于昨日移师蓟州,白杆兵八千已过通州地界,加上神枢营骑兵,咱们也有上万骑。建奴想要退走,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既然陛下以身为饵,将建奴引入了京师地界,臣自然要将这牺牲换回值当的战果,如此方不负我大明数十万死难的军民!”
“好,反攻!”朱由检心情激荡,虽然速胜论很危险,但他也难免心怀侥幸,万一呢?!
(本章完)
第180章 代善:我真不是黄台吉啊!曹变蛟:
第180章 代善:我真不是黄台吉啊!曹变蛟:没关系的,都一样
皇太极欲暂且撤退寻战机再战,秦良玉率领五万城防军自京师九门出。城外孙传庭车营内响起了一阵密集的、如同爆豆子一般的响声,硝烟弥漫如同晨雾。这是鸟铳再度恢复了战力,建奴压力骤增。
原本还在自我陶醉的代善被狠狠打了脸,他以为只要增加投入,不怕折损,终归是可以将明军车营拿下的!拥有了大量鸟铳的火力填充,以及各种此前顾不上的小炮的恢复使用,建奴再也不能逞凶,被明军撵得节节后退。
在西方发展板甲的关键时期,大明发展出了布面甲,除却成本与规模化的考虑,更重要的是受到火器的影响。在这种近距离的射击下,建奴哪怕是身穿多重甲胄,也依旧无法避免伤亡。
当然,建奴也不是机械性的进攻,他们也有火炮,更有方才突破车营所缴获的明军火炮。建奴通过使用火炮对射,又勉强稳住了阵势。
车营的方寸之地,密集的火器对射,明军与建奴双方的士兵成片的倒下。明军一方是京营选锋军,本是精锐,不应该这样廉价的死去,然而却因为种种意外,陷入了如此境地。
关键时刻,曹变蛟率的骑兵出现了,他突袭了建奴的后阵,将建奴的包围圈狠狠撕裂开来。天蒙蒙亮,看不太清人,曹变蛟把代善当成了皇太极,对着他一顿追杀!
由于外面被袭击,不知道敌军数量,害怕被前后夹击的建奴终于是崩溃了,且战且退,从明军车营之中退了出来。此时阵内的六千车营士兵、三千步火营士卒,已经损失近半,双方的尸体达到了人迭人的恐怖程度。
孙传庭的标营到处救火,已经快打没人了,但他来不及悲痛,指挥剩余的士卒重新接管战车。孙传庭整肃大军,安排人员重新将车营的架子撑起来,他们的复仇时间到了。
代善老了,养尊处优多年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能征善战的模样。曹变蛟势大力沉的几枪,差点将他手中的武器震落,若不是跟随他的护军拼死保护,他早就被曹变蛟斩于马下。
“黄台吉,拿命来!”曹变蛟高喊道。
代善闻言,心中苦涩,他急忙喊道:“我不是黄台吉,你找错人了!”
“弄错了?!”曹变蛟愣住了,他暴怒道:“你这厮既然不是皇太极,为何要扮作黄台吉的模样,害得我白白浪费了心力,你是何人?!”
“我只是正红旗区区一参领罢了,你杀了我也没多少赏钱,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寻那黄台吉,听说拿了他可封国公呢!”代善急忙喊道。
“哦,那便留你一条性命!”曹变蛟勒马作势转身。代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他伸手摸向身侧的大弓。
“着!”
却是曹变蛟突然一枪砸出,正中代善腰侧。
“你!”代善腰间受创,差点栽下马来,肋骨都似乎被敲断了,他眼睛瞪圆,不可思议地看向曹变蛟。
曹变蛟笑着说道:“你是建奴一参领,而我也不过是大明一小小游击将军罢了,所以我斩你很合适。”
“我真的不是黄台吉啊!”代善委屈地快要哭了。
“我知道你,建奴大贝勒嘛,杀了你也能换个封侯。”曹变蛟咧嘴笑道,与此同时手中动作不减,继续对着代善出招,招招直指要害。
“将军,敌军太多了,咱们快要被包围了!”
曹变蛟闻言面色微变,才发现自己为了追击代善,突进得太深,已经是四面皆敌的状态了。再一看周围的弟兄,为了掩护他追击,每个人都要同时与两三个建奴作对,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
虽然出发之前都将自己抽中的白签报作了死签,每个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不愿意用兄弟们的性命来换他自己的前程。
既然是代善而不是皇太极,那么他也没必要跟他拼命了,而且他们为友军解围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撤!随本将杀出重围!”曹变蛟大喊道。
“诺!”
曹变蛟是真的撤了,而代善却仍旧心有余悸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生怕对方再杀一个回马枪。
皇太极带来的毕竟是建奴精锐,即使是败了,也并没有溃散。奴骑左突右冲,明军也还是拦不住。天色渐明,混乱的战争局势渐渐转向秩序化。皇太极组织了几次反击,试图扭转局面,但这一次并没有奇迹发生。
建奴一路败退,明军一路撵,战场的中心逐渐距离北京城越来越远。眼看着建奴即将撤离,撤出京郊范围,白杆兵终于是赶到了战场,拦住了建奴的退路。
他们并没有休息,而是当即悍然加入战场,八千白杆组成四个锋矢阵,朝着建奴冲杀而来,所到之处概莫能当。同时,白杆兵配备大盾,建奴箭如雨下,白杆兵一应受之却毫发无损。白杆兵复仇来了,当年的仇也是时候清算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建奴已然是退无可退。皇太极着急上火到流鼻血,亲自上马带着护军冲阵。东边眼看是走不通了,皇太极心一横,决定往南突围。
他们老家在东北,为何要往南走?许多建奴都想不通,又因为刚刚战败,很多人已经不信任皇太极了。仗都打成这样了,难道不是应该向北突围,扒开一段城墙逃出关外吗?
法军有滑铁卢,明军有萨尔浒,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建奴尝一尝兵败如山倒的滋味了。皇太极没想到好好的一次撤退会演变成一场溃败,以往都是他们将明军打到崩溃,现在却变成了他们自己。
他这仗打得跟他爹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都是双方硬碰硬,顶着伤亡硬上,最后明军支撑不住,自然而然就崩溃了,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呢?以往哪怕是死战不退的白杆兵,不也被他们拿下了吗?!
皇太极从来没有如此憎恨阿敏跟莽古尔泰,他觉得这俩背叛了他。不过是叫他们拿下小小的卢沟桥,然后便率军支援北京战事,为何如今却迟迟不见人?!
前线的战斗顺利得不可思议,捷报不断地传入宫中,局势如今已经明朗,建奴再无翻盘的可能,朱由检甚至有些自我怀疑了,之前他是不是太高看了建奴了,如此小心翼翼,却没想到建奴是这样的银样蜡枪头。
朱由检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就像是自己拼尽全力去追求某种东西,有朝一日终于成功,满怀期待地清点收获,结果却发现,就这?!这是一种天下无敌的寂寞感,建奴要是称臣纳贡怎么办,要不要接受呢?!
皇帝眼神飘离,嘴角是压不住的笑容,然而朱燮元却眉头紧锁,表情愈发凝重,建奴哪里止三万骑啊,那么剩下的人去哪了呢?!
虽然他也有一些小虚荣,想要成就不世之功名,死后让后人传颂,但他也知道建奴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打败建奴不难,打死建奴很难。
(本章完)
第181章 建奴的噩梦逃亡之路
第181章 建奴的噩梦逃亡之路
京郊的这场战斗终究是成为了皇太极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本欲向东撤退,却迎面撞上了跟他们有血海深仇的白杆兵。轮次冲阵不下,半个时辰不到,竟然又折损近千骑,而白杆兵却是越战越勇。
无奈,皇太极只能往南去,希望可以与阿敏的镶蓝旗、莽古尔泰的正蓝旗相汇合,然而却迎面撞上了俞咨皋的轻车营。俞咨皋也算倒霉,荫袭父辈功勋,又熬了半辈子资历,好不容易才混上的总兵官,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海盗,差点连命都丢了。
跑去跟蒙古人干了一架,却因为没有拿到足够的 kpi,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还是没能官复原职。他年纪不小了,还是从小到大都是在南方,难不成最后要在北边吃沙子吃到死吗?别人嘲讽他虎父犬子,他也是要脸的好吧。
虽然确实很难追得上他爹的水准,但至少也不能辱没父辈名声,不是?如今单独领一军的,哪个不是总兵官,身上还挂了一堆二品、一品武官的头衔,就他一个参将,都没好意思见人。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他的运气着实不错,逮住了窜逃的敌军,可以捡便宜了。若是可以击毙三两个奴酋,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啊。
俞咨皋的轻车营原本是从蓟镇抽调的,只有一千五百人。来救援北京的时候,大同镇又给他补充了一千五百步卒和五百精骑。来到北京之后,朱由检大手一挥,让他在京营里面再选两千。
结果他这个南边来的光杆司令,连亲兵都没有的倒霉蛋,就这样组成了一支拼凑起来的大车营。当然,他的车营跟孙传庭那个优中选优的车营是没法比的,要是被围困的是他们,恐怕当天就要被建奴给冲破了。
建奴夺命而逃,他要堵了人家的生路,瞬间变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俞咨皋将六千人分成三组,不顾后路,一致对敌。三组轮番齐射,枪子炮弹连绵不绝,建奴骑兵像割麦子一般倒下。
但建奴这一次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侧后方的白杆兵已经撵上来了,而西侧,昨晚那支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的车营也杀将了过来,原本被他们压着打的明军骑营,凭借着友军的炮火支援也支棱起来了,不断地猎杀他们派出去探路的骑兵小队。
豪格又被放了出来,皇太极只给了他一千五百骑,要求他冲破面前拦路的明军车营,给大军开辟一条道路,要是做不到,也不必回来见他了。豪格还年轻,他不想死,但是望着皇太极通红的双眼,他知道自己若是敢违抗军令,他立马就要死!
他于是跪地叩头,拜别皇太极,与索尼、阿巴泰各领五百骑冲了出去。明明是劣势,还要以少敌众,皇太极这是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这一千五百骑全都成了死兵。
想要活命,就顶着明军的炮火,用血肉之躯撞开明军的战车,若是后退,别说是他们自己,恐怕就连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建奴换上了三重甲,骑上了最高大的战马,掏出匕首刺在马屁股上,低趴在马背上,没有任何战法战术可言,就是一个字:冲!
百步之外,建奴就被射翻了七八十骑;五十步,伤亡大涨,死了两百骑;到了二十步以内,明军的阵势终于被打乱了。
俞咨皋不得不让另外两队开炮,一瞬间,轻车营火力全开,八门红衣大炮、三百门弗朗机炮、五十门灭虏炮、五十门涌珠炮、五百门虎蹲炮、两千七百枝鸟铳同时开火,这一瞬间,可以说战场上飞的炮弹比建奴的人还要多。
嗡嗡嗡!由于炮声太烈,不少明军士兵的耳朵是处于嗡鸣的状态的。在这种状态下,他们仿佛丧失了听力,眼里只能看到前方静默的画面:
炮弹的铁壳与建奴的铁甲相互碰撞,巨力将建奴打得倒飞而出,连接甲片的皮绳支撑不住,纷纷断裂开来,精致的甲片飞散而出。三重甲确实了不得,小一些的炮弹竟然无法将其击穿,可就算是这样,挨了这一下,难道还有活命的可能么?
而被稍大一些的火炮打中的,又是另一幅画面了,建奴连人带甲被撕碎,肉酱飞溅,化作春泥。
俞咨皋站在车上,手扶着轩辕,他眯着眼睛,满心乐呵地估摸着这一下少说也得射杀七八百骑了吧,就是有的建奴头都打烂了,也不知道兵部还认不认。
忽然他的眼睛一缩,只见在遍地的死尸的后方,仍有数百骑存活,他们没有被吓退,而是踩着同伴们的尸体继续冲击了过来。
轰隆!一匹战马直挺挺地撞死在了明军的正厢车上,马背上的建奴骑兵冲飞了出去,他咬着牙齿,面目狰狞,手中还握着骑枪。他从天而降,摔断了自己的脖子,手中的骑枪斜扎在因为降雨而变得松软的土地上,只没入三尺之深。
明军铳手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只见那支骑枪恰好扎在了他两腿之间。
一个,两个,三个……三百个!明军用硬木做成的战车被硬生生砸散了架,没有散架的也被冲得七歪八倒。
而此时,由于骑射导致火力出现中断的明军,再一次完成了火药填充,但是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奴骑冲锋的速度达到了最快,就算他们自己也刹停不了。
战马露出了抗拒和惊惧的表情,它们拼命挣扎,马嚼子将它们的嘴巴都给撕裂了。炮火将这些巨大的生物洞穿,但它们的庞大身躯栽倒之后,却依旧朝着明军战车翻滚而来。
车营的炮都是安置在车上的,随着战车被冲毁的,还有上百门火炮的火力。就着被打开的位置,明军出现了火力空缺。轰隆隆,建奴的骑兵大队来了,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俞咨皋的车营依旧可以射击,却被刚才那一下打乱了节奏,炮火声音变得杂乱,而眼前的敌骑茫茫多,他有些慌了。
“父汗,儿臣幸不辱命!”满身是血的豪格回到了皇太极的身边,他的右臂空荡荡的。
代善看着他,像见了鬼一样:“这都不死?!”
皇太极也很意外,他有些不敢去看豪格的眼睛,但他很会演,眼泪说来就来,与豪格演了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将代善恶心得够呛。
“阿巴泰呢?!”代善问道。
豪格沉默,代善咽了咽口水,也没有多问。
(本章完)
第182章 黄台吉,陛下有旨,放下刀兵,跪地
第182章 黄台吉,陛下有旨,放下刀兵,跪地乞降,饶你不死!
后方的建奴继续顶着明军猛烈的炮火,顺着车阵的溃口涌入。由于车营是从朝阳门一路行军而来的,所以呈现的是三排的进攻阵型。这种阵型凭借着火力的优势,撵着敌军骑兵到处跑是很厉害的,但纵深就不太够了。
俞咨皋拼尽全力想要维持阵形的稳固,但终究还是被奴骑成功凿了个对穿,大阵被破,敌军还源源不断涌来。若不是建奴一心想逃,他们这六千人就全交代在这里了。
俞咨皋无奈,只能让手下挥动令旗,令各部组成一个个小回形阵,龟缩自保,并射杀从旁经过的敌军。建奴被明军打得憋气,也不是没想多要报复回来,却被皇太极勒令速走,不可拖延。
俞咨皋看着建奴逐渐远去,神情却垮了下来。这下好了,好不容易立了点战功,却又放跑了建奴,也不知道朝廷和皇帝会怎么判他的功过。
“将军,咱弄了条大鱼!”一名士兵兴冲冲地跑过来说道。
“什么大鱼?!”俞咨皋还沉浸在自怨自艾、自比冯唐李广之中,有些反应迟钝。
“不知道,咱也不认识啊,但这肯定是建奴那边的大官,他们叫贝,贝什么额……”士兵挠头。
“贝勒,抓一个可以封伯!”俞咨皋眼睛都亮了,连忙让士兵带他去看。
皇太极又逃了十里,已经来到了北京城的南城,也就是外城地界。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中拔凉:他带来的三万精锐已经折损八九千骑,但剩下的两万出头的骑兵仍旧是无边无沿,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硬生生破掉明军的一个车营的缘故。
然而,在他的眼前的是茫茫多、连营数里的明军,一眼看去不知多深、不知多宽,队伍随着地形起伏,像是给地面盖上了一层绛红色的地毯,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的明军有数万人,数量绝对比他们要更多!
朱由检问朱燮元:“俞咨皋能拦得住建奴吗?!”
朱燮元说不能,但他还有后手。想要一下子把建奴逮住是很难的,他们能做的是层层阻截,小刀切肉一般,将奴骑一点点消耗殆尽。
实际上,拦住黄台吉的是秦良玉率领的京营士兵,兵力高达五万人。虽然做不到人人披甲,但人手一把铳还是可以做到的。大明的鸟铳很便宜,最低的可以卷到零点八两银子一支,当然,这种鸟铳炸伤自己的可能性有亿点高。
但质量可靠的鸟铳造价也不过是二两银子而已,没准工部、安民厂的官员还能捞不少。
朱由检倒是没有心大到很信任这群旧官僚,这批鸟铳战前都是重新检验过的合格品,并且朱由检规定,工部出品的鸟铳,从工匠到主官,出厂之前都要实射过,铳上刻名。
如果在不应该炸膛的情况下炸膛,就要追责了。责任落实不是从上到下发文件层层剥削,而是从下到上倒查,出了问题,一个都跑不了!
大明哪里来的那么多兵?!皇太极抓狂,既然有那么多兵,之前一直示弱是几个意思?!
然而他的问题却始终无人回答,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别看他们一直号称自己天下无敌,可是一直以来,他们与明军交战都是以多欺少:抚清之战,两万打一万;宁远之战,六万打明军两万,还打输了。
建奴这边被吓得够呛,而秦良玉这边也有些心虚。她知道自己手中的这五万大军到底是个什么成色,士兵差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手下的将领不靠谱,有一大半都是些世袭的膏腴之地。
虽然说领兵的勋贵需要经过考核才能够掌军,但科举都可以作弊,更何况是这种所谓的考核,考官就是他们勋贵自己。虽然有英国公张维贤大力整顿,但张维贤自己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啊,如果严格筛选,那能够通过的勋贵子弟都没剩下多少个了。
他的所作所为虽然是为了大明,但本质上还是为了他们勋贵自己,改革是要有的,革命就大可不必了,所以这群通过考核的勋贵子弟成色也非常堪忧。
秦良玉根本不敢让大军出战,而建奴也打怕了。他们不是没想过面前的这支明军是在虚张声势,可是这两天轮战下来,遇到的每一支明军可都没有好惹的,就算是刚才被他们冲破的车阵,也让他们损失惨重,他们敢赌面前的这支明军就不是精锐了吗?
皇太极甚至以为大明皇帝怕死得过分,丧心病狂地将全国的精锐全部抽调过来拱卫他的京师了,所以他在京畿一路劫掠才能够如此顺风顺水。
张维贤穿上了自己的祖传宝甲,大剌剌出阵。这是他老祖张玉的宝甲,张辅曾经穿着这甲征安南,现在轮到他了。当然,张维贤还没有自大到要出来斗将,他是来喊话的:“黄台吉,陛下有旨,只要你放下刀兵,跪地乞降,饶你不死!”
皇太极闻言,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而最让他没办法接受的是,他身边的这些将领竟纷纷朝着他看来,目光之中甚至有几分雀跃?!
他于是破口大骂:“你们都忘记了明国小皇帝的那一道圣旨了吗?他发誓要与我等不死不休,就算我们低头,难不成还真的指望他饶了咱们不成?当初咱父汗也是这样诓辽东汉人的,你们看现在辽东汉人是什么下场?!”
额!诸贝勒汗颜,深以为然,这样说来,确实是不能投降!
皇太极不敢现身,怕被明军一炮轰死,他于是派人传话道:
这次他们认输了,希望大明让出一条生路来放他们回家,他们回去以后归还广宁城给大明,退到辽泽以东,与大明和平相处,永不再犯。
否则,他们拼死也要杀出一条生路来,到那时候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不知道哪一路豪杰。皇太极还很贴心地列举了乌斯藏、鞑靼、瓦剌、倭寇、红毛番鬼等大明的潜在之敌。
他们只是略输一筹,关内的其他地方还有十几万大军,关外还有三十万大军、几百万部众,希望大明好自为之,莫要自误!
(本章完)
第183章 北京保卫战落幕,阵斩奴骑15000
第183章 北京保卫战落幕,阵斩奴骑15000
皇太极是很能鬼扯的,真要算起来,大明的账面上也有百万大军呢。皇太极来的时候,其实考虑过会被明军围剿,但他很自信地觉得“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来围剿他的明军,就只会被他逐个击破,他要走,没人拦得住。
然而,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骑兵正面对冲,他没有打赢明军骑兵;以骑兵进攻车营,更是损失惨重。他们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却因为北京城下的狭小战场而失效。各支明军离得近,相互配合支援,让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啃下来。
按理来说,初战不利,他就应该避实击虚,避开明军主力,行剪枝弱干之术,凭借着骑兵优势去拔除北京城周边的一些小军堡。本来,他们也没做好跟明军大战的准备,三万人本质上还是来武装游行的,试探明军底细的。
结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让皇太极昏了头,也错失了撤退的最好时机。
如今,建奴的后方是追兵,前面是茫茫多的明军,西面是高大的北京城墙,只有东面才有出路,但东面是通州,通州也屯驻了重兵。他们驱使汉民攻城时,也是见识过通州军的火力的,况且后面还加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
他们从京师的东北角而来,其实也可以尝试原路返回,但皇太极本能地排斥这个做法。他觉得,明军既然在其他几个方向对他围追堵截,没理由会放过他最有可能选择的撤离路线,如果他不能反其道而行之,恐怕就真的要落入明军的圈套了。
不过,这种点块状的包围圈,毕竟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四面合围,建奴还是有机会见缝插针,像游鱼一样溜走的。
甚至,如果明军足够胆怯畏战,还会演变成“目视建奴离开,被建奴嘲讽‘诸官免送’”的剧本。原本应该是这样演的,皇太极也是这样以为的,但现在,明军一个个都变得好勇。痛打落水狗,明军自然更勇了。
见谈不拢,皇太极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明廷压根就没打算认真跟他谈判,只是在找理由拖延时间罢了。他没敢说把明军大阵冲垮,而是打算从明军大阵的东南方向绕过去。步兵方阵组建不容易,想要变阵拦截,对兵将的素质要求太高。
他还真就不信了,明军的精锐难道真有那么多?这都快十万大军了,要是明军真有十万大军,现在就不应该是他跑来南侵大明了,而是大明围攻盛京,他在考虑怎么守城了。
见建奴转向逃窜,秦良玉还真不敢派兵去追,而是指挥各大军阵缓缓前推,用手中的鸟铳和小炮远距离“招待”奴骑。明军的鸟铳是一种火绳枪,这种火绳很夸张,不是短短小小的一截,而是可以长达几米,卷成线圈挂在士兵手臂上的。
开战的时候点燃火绳,然后让火绳一直处于缓慢燃烧的状态,需要开火的时候拿起来吹一吹,吹去灰烬,将火绳燃烧端口阴燃的火烧得更旺。像是京营选锋车营和步火营,采取的战术是三段式射击,更番迭进。
而这五万京营普通士卒使用的作战方式则更“傻”一些,采取的是一个铳手配备两到三名专门负责填充弹药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是战兵而非辅兵,在前方铳手倒地之后,需要上前填补空缺位置。
其实,大兵团作战,战术特别忌讳各种哨,越是简单的战术越有效,因为规模太大了,指挥的压力太大了,能够做到齐步前进已经很了不起了。
就在他们推进的时候,不同的方阵之间就已经出现了快慢不一致的问题,原本整齐的队列也变得犬牙交错。这种水平的军队,如果遭遇建奴骑兵冲阵或者是火炮对射,恐怕很难维持住不崩溃。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建奴已经无心恋战,急着逃跑,面对明军的射击,甚至都没有还手,而是尽量躲避,加速逃离。这就是为什么战争开始的时候,明军只敢以精锐与建奴对弈,而不敢直接将大军拉出来的缘故。
其实,弓箭、鸟铳的射程都是很远的,完全可以射到人目力所不及之处,只是由于有破甲的需求,有效射程才会显得那么低。明军一通射击,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击伤建奴不少人,但杀死的并不多。
皇太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对嘛,这才是明军正常的水平嘛。要真的全是精锐,他们也不用挣扎了,直接跪地乞降好了。
但明军是有炮的。大量的鸟铳可以保证火力密度,防止军阵被敌军击穿;而火炮作为攻坚武器,则拥有无坚不摧的实力和超远的射击距离。不管建奴是试图突破军阵,还是想从军阵侧面绕行而过,都会遭遇射程足以覆盖数里的火炮的攻击。
骑兵速度是快,但不是会飞,在各方堵截之下,可供选择的通道并不多,他们没有办法完全避开明军炮火的进攻,每走一步都是生死未卜。更恐怖的是,他们并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是逃出生天的海阔天空,还是又一轮的明军阻截。
“我早就说要撤离了,你非要留下来!当初要是听了我的,何至于有今日之局面?!”代善忍不住质疑道。
其他人闻言,也对皇太极投之以怀疑的目光。皇太极虽然恼怒,但现在却也不是跟代善争吵的时机。代善吵归吵,但也没有真的选择在这个时候对皇太极发难。
然而,建奴既然选择了绕路,那势必会拖累了速度。明军追兵本来跟得就很紧,赵率教与曹变蛟的骑兵合流,斜插着冲进来,将建奴的骑兵军阵给截断了,五六千奴骑给堵在了里面。皇太极成功冲了出来,惶惶然回首,却没有勇气去救。
明军抢到了个大蛋糕,也没有贪多,而是选择停下来将这数千奴骑歼灭。北方孙传庭、俞咨皋两大车营压上,南方是十倍数量的明军,西面是城墙,这也是为什么秦良玉选择在南城墙下横出列阵拦截,因为可以把城墙也作为包围圈的一部分。
这三面都没有丝毫突破的可能,绝望之下,这几千奴骑只能选择明军骑兵作为突破的方向。正好明军的骑兵也是几千骑,他们未必就会输,他们也确实成功了,在死了一半人之后成功将明军骑兵军阵给凿穿。
然而,出来以后不是什么海阔天空,而是早已经列队完毕的白杆兵。这是京城诸将送给白杆兵的礼物,当年三千白杆兵血战浑河全军覆没,现在留三千奴骑送给他们作为祭品。
明军骑兵撤出战斗,将战场让给白杆兵,两侧明军火炮助威,继续碾碎建奴骑兵,白杆兵硬生生抗下建奴十几轮冲锋,上演了教科书式的以步对骑,硬生生将奴骑打到了精神崩溃,他们原来有会流眼泪,也会跪地求饶,然而明军却并没有因此而心慈手软。
杀俘确实不好,那不要俘虏就不算杀俘咯,谁说投降就一定会被接受的,那些百姓跪地求饶的时候也没见建奴高抬贵手呢?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才落幕,皇太极被动断尾求生,这根尾巴也被明军完完全全给吃进去了,五千九百余骑全数斩杀。
京师保卫战仅仅持续了两天,一如既往的快节奏,二月二十日皇太极率军抵达北京城下,二十一日凌晨第一场战斗打响,二十二日黎明时分开始了下半场。
北京保卫战的结果以大明的胜利而告终,此役明军共斩首建奴一万一千八百九十六级,实际斩杀一万五千余骑。斩杀奴和硕贝勒一人,奴贝勒二人,另有将四人,大小头目百余。
缴获战马五千六百匹;完整火炮三百门,鸟铳一千五百支,火药十万斤;弓两万把,箭30万支;粮食、草料三万石;布面甲壹万贰仟套,铁甲八千套,锁子甲三千套。
京城守军阵亡九千七百六十三人,八千骑兵折损了一半,车营战死三千人,步火营三个营缩编为两个,卢象升的河北擒王军战死一千一百余,随同的禁卫四营阵亡了一个营五百人。
城头守军和后续出战的京营也陆陆续续阵亡了数百人,有的是被建奴射死的,有的就死的比较抽象,踩踏、误伤、被吓死的,生病死的。
如果仅仅计算北京战场,大明无疑是大赢特赢,但要是算上通州、卢沟桥两处,则双方伤亡人数基本上齐平,阵亡两万人,伤残万余,如此则可以算作双输。
收尾战斗打完之后,阿敏和莽古尔泰率军姗姗来迟,又来了三万奴骑,可把朱由检吓得够呛。连续两日高强度大战,此时明军士兵快到极限了,再跟建奴死磕那就要元气大伤了,于是他们选择暂时回防避战。
此时京城外的战场才打扫了一半,值钱的东西搬回来了,尸体还没有来得及处理。阿敏跟莽古尔泰面面相觑,他们那光秃秃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原本他们以为自己被皇太极忽悠去打卢沟桥,战斗已经足够惨烈了,没想到相比于北京城下,他们那边根本不算什么。
皇太极不是说只是来恫吓明廷君臣的吗?怎么打得如此的惨烈?更大的问题是,他们两个会不会成为皇太极撒气的对象,把战败的过错都推到他们两个的头上?这种事情虽然离谱,但要是皇太极的话,没准还真的能够做得出来。
汉有南匈奴,大明有朵颜三卫,阿敏的面色数变,他甚至冒出了投降大明的想法,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莽古尔泰就直接多了,他粗犷的外表,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揽住阿敏的肩膀,在阿敏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觉得咱们的机会来了,与其被皇太极颠倒黑白,倒不如咱提前发难。
按理来说,咱八大贝勒可以重选大汗,我看老八也是昏了头,不适合做大汗了,倒不如你支持我做大汗,我把朝鲜国让给你!”
阿敏闻言面露愕然,是啊,他也是被黄台吉欺负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反抗。如今黄台吉实力大损,连带着还有代善那个王八蛋也不好过,现在凭什么还要听他的呢?大汗,兵强马壮者为之!
只不过嘛,莽古尔泰的提议他很不喜欢,凭什么要支持他做大汗?想当初,他可是对皇太极有拥立之功,结果皇太极是怎么对他的呢?莽古尔泰也好,皇太极也好,都是他们兄弟几个,难道换上莽古尔泰就会好?阿敏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虽然心中有了异样的想法,表面上阿敏却是一口答应了莽古尔泰的想法。阿敏跟莽古尔泰用缴获的明军火炮朝着京城打了一轮,连块砖都没打掉,而后率领大军大摇大摆地离开。这种区别对待,如果让皇太极看到,恐怕要气得半死。
他就差跪下来求明军了,人家都没打算放过他,现在阿敏、莽古尔泰却可以从容撤离。皇太极往南跑,就是希望碰上他们俩的援军,结果这俩优哉游哉的,一点也不着急!
打赢了啊,激进派又开始激动了起来,他们希望朝廷再接再厉,将后面出现的这一伙建奴也给收拾了。王在晋说建奴不过如此,早该跟他们打了,当初他的五年平辽策是没错的,要不是皇帝太过保守,大明早就荡平建奴,犁庭扫穴了。
不过也有人说了几句公道话,如果在前年就跟建奴开战,朝廷的改革从何谈起,钱粮从哪而来?士兵吃不饱、穿不暖,用的是残破兵器,哪里来今日的局面?
便是现在打的,难道容易了吗?这还只是守城战而已,各种天时地利人和汇聚,共同托举出的这场胜利,如果把战场放到辽东,则又会是另外一场局面。
朱由检觉得没有做掉皇太极还是有些遗憾的,斩首奴骑的数量也与他的心理预期有些不符。见战场局势大好,他还一度以为可以将这三万奴骑赶尽杀绝的,没想到还是跑掉了一半。
这让他有些怀疑起大力发展车营的策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明军要是输了,基本难逃全军覆没,建奴输了,却还能跑,这也太不公平了!
皇太极脱困之后,往西南而去,到达了卢沟桥。见卢沟桥一片狼藉,才知道卢沟桥已经被他们拿下。询问留守此处的己方士兵,他才知道莽古尔泰跟阿敏领兵去往京师了,他们就是好巧不巧地错身而过,皇太极气得快要吐血。
他还以为是这两人攻卢沟桥不顺,所以耽搁了,没想到他们早就攻下来了,只是拖延了大半天才抽身。哪怕这两人早去两个时辰,又或者他们与明军再血战半日,等到援军抵达,与他两面夹击明军,就可以反败为胜,就差一点啊!
他有此大败,不是他算计失误,完全就是阿敏跟莽古尔泰怠慢所致,这俩可真该死啊!皇太极打定主意要跟这俩秋后算账,但他却不敢在此地久留,也不敢折返回北京了,他将卢沟桥的三千兵马打包带走,再派出少量哨骑去寻两蓝旗。
甚至于皇太极麾下士卒被吓破了胆,不愿意承担这样的任务,只想着跟大部队撤离,只能让留守卢沟桥的两蓝旗的骑兵去做这件事。这仗是没法打了,皇太极已经打算打道回府了,只是这回去的路怕是不平坦啊!
(本章完)
第184章 建奴圈传来噩耗
第184章 建奴圈传来噩耗
二十三日,皇太极所部与两蓝旗于通州以东会师。皇太极极其热情地迎接了阿敏与莽古尔泰,两人夸他们克敌有功,并表示要把辽南和朝鲜国都分封给阿敏,把辽阳和广宁以及他们之间的八百里辽泽分给莽古尔泰。
而阿敏跟莽古尔泰则因为在何地发难的问题而没有达成统一的意见:莽古尔泰认为就算要废掉皇太极也要等到回去再说,如果现在内讧,只会白白便宜了明廷;
而阿敏则认为如今趁着皇太极嫡系损失惨重、威望大损的时候,还有可能将他推翻,如果让他回到辽东,凭借着他极其擅长勾连的本事,到时候还想要对他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说是路线问题,本质上其实还是阿敏对于分配的不满:朝鲜本就是皇太极答应的筹码,现在莽古尔泰慷他人之慨,甚至都不愿意加码,他凭什么冒着巨大的风险推莽古尔泰上位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皇太极姿态放得那么低,两人又都没有下定决心,于是只能跟皇太极虚与委蛇,大家笑嘻嘻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了胜仗呢。
通州方面则被建奴的举动吓的够呛:足足五万建奴齐聚通州地界,这是想干啥?!于是通州守将紧急向京师求援。此时的北京城也知道了卢沟桥惨案的消息,胜利的喜悦被冲淡。
兵部、工部合议要加强卢沟桥的防御,再在桥头铸城作为桥头堡,不过这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也只能派遣五百骑象征性地接管卢沟桥,组织当地军民安葬死者。
通州城求援,京师却没有合适的军队可以派遣了:
朝廷的那点精锐已经元气大伤,不适合继续作战了;而白杆兵的损失虽然不大,但是白杆兵千里迢迢赶来,他们原本是内地的,搭船在海上漂了大半个月,紧接着又大战了一场,士兵们又不是铁打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按照兵部的分析,皇太极基本不可能攻打通州,除非他被火炮给震傻了。与其考虑怎么支援通州的问题,不如想办法怎么把建奴给堵在关内。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收复边墙,依托城墙关门打狗,就像当初在大同边墙招待林丹汗一样,其他任何试图在关内拦截的举动都是非常困难的。
二十五日,蓟州城方面发现了奴骑踪迹。
蓟辽总督杨镐亲自披挂上阵,对着将士单膝下跪说道:“先前诸位请战之心甚切,某不许出战,尔等暗中骂某‘老悖无能’‘怯懦畏战’,某亦是知晓的。客兵弟兄们亦言,自家千里奔袭赴援,若不能厮杀,来此何干?
如今那建奴于京畿吃了败仗,正要奔逃,故某恳请诸位随某死战,将建奴截住,合力歼之于关内。一则为赎我等蓟州失守则罪,二则为被建奴残害的百姓报仇雪恨!”众将闻言,轰然允诺,皆叹曰:“壮哉,老督师,我等愿随你血战不退!”
然而就当蓟州上下一心想要与建奴拼死一搏以雪前耻的时候,建奴却开窍了。皇太极探知到蓟州防备森严、军力雄厚,也是知道这条蓟辽道是走不通了,他于是放弃北上选择,而是南下洗劫了香河县。
攻破县城以后,皇太极下令三日不封刀,将香河县城内以及周围的十几万百姓屠戮一空,连女人和孩童都没有放过,建奴低落的士气有所回升。
杨镐得知消息以后气得吐血,一连三日吃不下饭。他一面上奏朝廷请罪,另一面急忙分兵一万南下三河县。蓟州是京畿东西方大路的必经节点,而三河则是华北平原进入燕山山脉的最后节点。
谁都知道平原好,但平原的问题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农耕民族喜爱平原的土地,游牧民族也在平原放牧,所以山地与平原的交界地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对于农耕民族,可以利用平原进行兵力集结、后勤转运,形成“山地阻敌、平原决战”的攻防体系;对于游牧民族来说,突破这一道防线,剩下的就是天高云阔任其劫掠。
建奴就是突破了燕山防线的几个关口,一到平原之后就横冲直撞,势不可挡了,除了人为铸造的大城,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形成对他们拦截的条件。
所以朱由检才顶着巨大的防守压力,愣是没有让关宁军回防,就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在关内拿建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其劫掠的准备。
在关内战场注定打不赢的情况下,用换家战术实现战略均势,但这账怎么算都是大明吃亏的:建奴多穷啊,再怎么破坏又能怎么样?可是京畿之地被建奴一顿烧杀,那真的是损失惨重。
钱财的损失还是其次的,京城百万人,仅仅依靠那点漕运是要饿死的,主要的粮食来源还是要依靠北直隶的粮食征收,被建奴这样大肆破坏,北直隶都没办法种地了。
更何况建奴不会只劫掠一次,尝到甜头以后他们可能年年都会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大明还是要完,跟原来的历史一模一样,不会因为财政的临时性好转而出现太大的改变。
皇太极来的时候是从蓟州以北的小路潜越而至,说是潜越,其实当时蓟州的守军已经发现了建奴的踪迹,但考虑到自身只有几千人,自保都难,于是不敢出动拦截,只是将情报汇报给了三屯和京师。现在蓟州兵力、士气都有了,结果皇太极不走这条道了!
三河肯定是要设防拦截的,但未必能够拦得住。很显然,建奴是打算跑到迁安、永平、滦州这些山海关附近的据点,然后一步步收缩兵力,绕一圈再从大安口返回。
杨镐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觉得自己又像当年萨尔浒那样被建奴摆了一道,因为如果他还在三屯,是可以拦住建奴从东面撤离的。畿东地区最终的三个节点,从左到右分别是三屯、遵化和蓟州城。
不过朱燮元看过他的请罪书以后却有些无奈,觉得杨镐真的是被关太久了,心态出了问题:哪有什么如果,如果他不来蓟州,建奴不就大摇大摆走蓟州返回了吗,哪里还需要绕路?这个问题本就应该动态地看待的!
他要是真觉得自己有罪,倒不如收复遵化一了百了,就不用考虑守东边还是西边的问题了;又或者直接去把大安口、龙井关等地收复了,然后在边墙布防。
但建奴既然可以从外面攻进来,自然也可以从里面攻出去,里面还有地形优势呢,问题都是一样的:边墙太长,防线太长,将兵力摊开了,机动兵力缺乏,自保都难,更何况对建奴形成有效打击。
所以北京城下的这场胜利真的是非常的难得,甚至可能已是绝唱。
二十九日,三河守军果然蹲到了建奴主力。此时的三河拥有蓟州赶来的一万援军和原本驻守的两个卫,若不是建奴中途劫掠耽搁了时间,恐怕蓟州的援军根本就没办法及时赶到。两个卫本来应该有一万五人马,但实际上这里只有五千人马。
由于建奴入关的消息传来,当地县令又组织了几千百姓参与守城,但三河县城只是一座周长五里的小城,还没办法完全阻隔道路,想要拦截建奴还需要城外野战:北面沿潮白河布防,南面沿鲍丘河设防。
双方战斗一触即发。明军利用桥梁、渡口设伏,建奴欲踏冰过河,却将冰面踩碎,溺毙无数。天气终于不再只眷顾建奴,他们最喜欢的寒冷也开始背刺他们了。皇
太极一怒之下,选择直接攻三河县城。三河县城军民拼死抵抗,最危急的时候抱着建奴从城头一跃而下,凭借着军民一心、悍不畏死,愣是坚守了数天没有沦陷,但自己的伤亡也是极其惨重的。
支援的客军看不下去了,抽调兵力进城支援,这样一来沿河防线又被削弱了,但皇太极还是没有攻下哪怕任何一座桥。建奴于是在夜里找偏僻的地方搭建浮桥,派遣精锐渡河,然后前后夹击明军。
明军守军极其顽强,被屠灭之前愣是用火药把桥给断了。皇太极无奈,只能趁着好不容易构筑出来的桥头堡,抓紧时间维修断桥、搭建更多的浮桥,不断往对岸投放兵力,巩固阵地。
明军自然没有看着不管,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将建奴赶下河去,但哪怕是拼尽全力也没有达成目标,反倒是因为从别处赶来,没有来得及构筑防线,被奴骑来回冲杀,损失惨重,防线自此失守。
但建奴的几万大军想要完全渡河却不是一个可以迅速完成的目标,他们渡河到一半的时候,明军增援赶到,半渡而击,攻击其后军。对岸的明军见状,士气大涨,又开始对渡河建奴发起进攻。
为了冲破三河防线,皇太极、阿敏、阿济格三方的五万多骑,又瘦身了一大圈。因为地形占了大便宜,他们的杀伤比例甚至比北京守卫战还要更加的辉煌。此役,斩杀奴骑七千,守军损失四千余,百姓牺牲数百人!
不过虽然战绩喜人,三河防线终究还是被突破了,建奴自此没入燕山,不见踪影。
三月,建奴逐渐从关内撤军,各地不断传来城池光复的消息:香河、玉田、丰润、迁安、永平、滦州等,只剩下了一座遵化仍旧保留在建奴的手中。皇太极绕了一大圈回到遵化喘息,凭借着遵化城的高大城墙给自己提供一些安全感。
出征的时候,他们浩浩荡荡十万大军,攻城略地,所向睥睨,好不风光;然而如今的遵化城就只剩下了不到六万大军。
倒不是被明军吃掉了四万人,直接战死的只有两万多人,这两万多人里面还有大概一万是蒙古人,之所以现在就剩下五万多人,是因为他的蒙古盟友已经不想跟他混了,直接撕毁盟约提前跑路了!
遵化城里面,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粮食露天摆放,被淋湿的不在少数。他们这次入关劫掠的成功不可谓不丰厚,但是为了这些,死了近两万的真女真,值得么?!
遵化城给了建奴安全感,安全有了保障之后,就要开始秋后算账了。阿敏跟莽古尔泰发难,提出要皇太极为战败负责,八大贝勒重新投票选出新汗。以往会为皇太极说话的代善也保持了沉默,四大贝勒有三个对皇太极有了意见。
济尔哈朗、多铎一如既往支持皇太极,阿济格保持沉默,还有一个,多尔衮,他被建奴从城头上摘下来的时候已经冻得梆硬了,所以八大贝勒现在就只剩下了七个。
皇太极想让豪格顶上,理由是他们能够跑回来,正是因为豪格的拼死突围,所以即使他这个大汗有错,但豪格是有功劳的。
其他人自然不肯:阿敏跟莽古尔泰认为,原本二对二,还有两个摇摆的,暂且算作势均力敌,现在加上豪格,那到头来还不是选的皇太极?他们发难必然要成事的,不然让皇太极继续当大汗,还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报复他们呢。
代善虽然不想给阿敏跟莽古尔泰当枪使,但他也不想看到皇太极势力增强,对于他来说,一个半死不活的大汗才是好大汗。
豪格确实有功,这个不能反驳,但他们的理由是豪格现在手臂都没有了一只,那就应该让他享受生活、安享荣华富贵,而不是继续折腾他。虽然说的委婉,但本质上意思就是一个残废没有资格当八大贝勒!
他们两个是有水平的,豪格原本都想跳反了,被他们这样一激,意识到皇太极对他再不好,那也是他亲爹,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看待他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还是要捏着鼻子跟皇太极混。
第八贝勒暂时悬空,七个人算上皇太极自己,还有三个支持他做大汗,反对的只有阿敏跟莽古尔泰。会议到这里进行不下去了,眼看皇太极险之又险又一次保住了自己的汗位,他们老家传来噩耗!
(本章完)
第185章 烧满清祖坟,开棺戮尸!
第185章 烧满清祖坟,开棺戮尸!
“大汗,明军袭击抚顺,放火烧了福陵!”
“什么?!”
其实何止是烧了福陵,更多的他不敢当面直说,怕被主子暴怒之下泄愤砍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为何到现在才报,留守的贝勒和大臣呢?!”皇太极一把揪住信使追问道。
他在攻打北京城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安,内心焦躁之下昏招频出,因为一直有一个他不敢承认的问题:关宁铁骑去哪了?!
与他交手的明军骑兵不可谓不顽强,但问题是这并不是他的老熟人、老对手关宁军。如果他的情报没有出错的话,在通州与他交手的应该是曹文诏那厮,而德胜门下的就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
皇太极与赵率教的缘分不轻,攻锦州的时候,赵率教是锦州总兵;兵临山海关的时候,赵率教则变成了山海关总兵。但问题是那些士兵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辽兵!倒也不是说他们认得关宁军的士兵是谁,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每一支军队有每一支军队的气质,只要交手就可以轻易辨认出来。皇太极出征之前是安排有守军的,并且他认为自己攻其必救,大明没有理由不将辽兵回调。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大明就是硬扛着“自损三千也要伤他八百”,愣是咬着牙都没有将关宁军调回来!
建奴传令兵满脸是血,他们早该来了的,辽东方面多次派遣信使要来向皇太极汇报情况,然而祖大寿等人却是从来没有如此神清气爽过。他们在辽东肆虐,自然不愿意被打搅,甚至是回援的奴骑与辽东奴兵前后包夹。
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派遣了一支偏师驻扎在大凌河、小凌河一带盯梢,既关注着入关建奴的动向,同时截杀建奴驿骑。由于路途遥远,建奴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异常,觉得七八天等不到回信是正常的,等到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女真人的语言系统不大好使,传信的奴骑也没读过书,自然不是能说会道的角色。所以面对皇太极一连串的问题,他不能回答,只能从怀里掏出信纸递了上去。
皇太极张大眼睛看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手越发抖。只见他一个剧烈咳嗽,嘴角竟然流出了鲜血来,整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
代善再也不能忍受,从皇太极手中接过信纸,莽古尔泰和阿敏也凑近过来,伸长脖子去看。讽刺的是,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人挨着人亲近过了,现在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人。
“使父汗死后受罪,不得安定,我有罪。我同意退位,重新选拔大汗。”皇太极声音沙哑地说道。
“阿玛?!”豪格一声惊呼,他有些傻眼了。
代善等人闻言愕然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了皇太极。莽古尔泰以往跟皇太极最不对付,如今却忍不住开口安慰道:“明军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竟然会如此下作,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也,也不能全怪你。”
皇太极轻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他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说道:“五哥不必多言,这都是弟弟做得不对。
我本欲从父汗遗言,使我兄弟同心,共兴大业,却不曾想棋差半招,招致今日之祸。是我才疏德薄而不自知,大汗之位当另择有德者立之!”
皇太极都几十岁的人了,这一哭给莽古尔泰整不会了。他就是争口气,现在皇太极突然服软了,他好像有些气消了,接着就有些心虚了,这烂摊子看着就头皮发麻,要真的让他当了大汗,他不知道该怎么整啊!
代善有些狐疑地看着皇太极:“这笑面虎也会哭?!这眼泪恐怕都不是咸的吧?!”
阿敏的心就更冷了,别看皇太极好像在悔罪,这避重就轻的把戏可瞒不过他。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老汗说‘八固山王,尔等中有才德、能受谏者,可继我之位。
若不纳谏,不遵道,可更择有德者立之。倘易位之时,如不心悦诚服而有难色者,似此不善之人,难任彼意也。’
“这次南征,本就是你一意孤行、不听劝告才硬要推行的,不是吗?!
老汗早说过,预定八家但得一物,须八家均分公用,不得分外私取,让咱各旗主均分缴获。还有这八王议政的规矩,怕是也被你们忘记了个七七八八了吧?
莽古尔泰,皇太极做过的那些事,你莫非全忘了?不过是见了几滴眼泪,你就迈不开步子了?!”
阿敏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撕破了脸皮。皇太极面皮僵硬,有些演不下去了。他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他这个大汗是做不了了。
与其让别人推翻,倒不如变被动为主动,就算要选新汗,他也是有投票权的,这次下来,没准以后还能坐回去。
这种情况,明英宗皇帝已经给他演示过了,他不觉得自己会比姓朱的差。但是阿敏这架势,似乎像是要叛出大金去啊!
不过演戏要演全套,虽然底裤都被阿敏扯掉了,但皇太极却唾面自干,没有跟阿敏吵架。他继续低头,说道:“二贝勒,你说的这些或许有些道理,但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我诸申情势危急,却是不宜再争吵。
昔日我女真诸部一盘散沙,相互攻伐,每每被明军欺辱,杀良冒功,无故屠戮整个部落,无论老幼皆为明狗所害。
如今明狗复来,杀我百姓,屠我宗亲,此仇不共戴天。
我等合力抗明尚且不能胜,若是分割,那岂不是更让明狗逐个击破?届时你便是得了朝鲜国,又能够守得住么?!
若是你想做大汗,我没有意见,只要其他贝勒也同意便可。”
阿敏自动屏蔽了皇太极的修饰,但皇太极说的却不完全是假的。有一个问题他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他独立之后根本无力独自面对明廷。
如果是以前,他还有这样的自信,但现在世道变了,半死不活的明廷好像复苏了,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了。
阿敏双手环抱胸前,瞥了撇嘴说道:“多说无益,既然你主动退位了,那便重选大汗吧。我选……阿济格!”
“啊?!”
阿济格一脸懵,而莽古尔泰更是眼睛喷火看向阿敏。不过阿敏也不是吓大的,面对莽古尔泰的敌意,他眼睛都没有转一下。
济尔哈朗茫然看向皇太极,他一直唯皇太极马首是瞻,现在皇太极自己卸任了,那他怎么办?!别的贝勒都手握一旗,他这个贝勒虚得不行,连半个旗都没有啊!
皇太极微微皱眉,扭头看向代善。代善也被阿敏的操作给打懵了,但仔细一想,这样做也不无道理,说白了,大家都不想要一个黄台吉式的强势大汗嘛。
像他这种资历深的,在别人眼里不会比皇太极好多少;莽古尔泰跳得欢,其实也不怎么靠谱。对于汗位,代善一直都是可做可不做的态度,现在让阿济格这小子上位,倒也算是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我也投阿济格。”代善淡淡道。
皇太极觉得有些头疼了,他其实意属代善。现在他们大金国的情况一团糟,需要有能力的人才能收拾,虽然他觉得自己才是最有能力的,但他不得不引咎退位了。
他当了大汗以后,最忌惮的就是代善,无论代善如何示弱,他都没有放松过对代善的警惕,就是因为他知道代善是有能力的,是一头自己低头的猛虎,但也还是猛虎,他抬起头就可以噬人!
莽古尔泰闷闷地说道:“我投我自己。”
他还想挣扎一下,于是继续说道:“阿济格年纪还小,大汗嘛,咱可以轮着做,我先做,过些年再让阿济格做可好?!”
大汗轮流做,瞧你说的是啥呀?!众人根本就不理会他,忍不住翻白眼。
皇太极叹了口气说道:“我投阿济格。”
济尔哈朗跟皇太极走,皇太极投什么他投什么。
多铎也是一脸懵,一想到自己哥哥突然要当大汗了,他浑身都刺挠,别扭得无以复加。挣扎了好一会之后,他还是闷闷地说道:“我投我阿哥。”
阿济格有些干涩地说道:“我投大贝勒。”
自此投票结束,八王议政,重选大汗,阿济格获得五票,莽古尔泰、代善各一票,第八票多尔衮弃权,建奴选出了自己的新大汗,阿济格!
选完大汗,会还要继续开。原本开会四大贝勒坐主位,现在四小贝勒之一的阿济格当了大汗,总不能让他还坐在四大贝勒下面吧?
于是阿济格就成了第五人,被夹在了中间,左边是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右边则是代善和阿敏。这阿敏跟莽古尔泰以往都是坐一块儿的……
“大汗,我等接下来当何去何从,你得出个主意。”皇太极主动开口提点道。
阿济格那叫一个尴尬,他何曾考虑过这种问题?他又没多少话语权,一直以来都是听皇太极的,指哪打哪。突然被问起,回答不出来的他脸都红了。
不过毕竟是年轻的旗主,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完全是个草包。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如今我等饱掠了一番,自然应当班师回朝了,回去驱逐家中宵小。”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有内味了,这老十二当上了大汗之后,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了。四人倒也没有立刻就给阿济格下马威,而是同意了他的命令,并开始七嘴八舌地补充撤退的细节。
其中一个争议的焦点就是,他们好不容易攻下来的这座遵化城,还要不要守着。
这遵化是座古城,城周围六里有奇。万历年间,戚继光又加修遵化城池,使城墙基扩为 3丈、墙高 3.6丈,全部使用上好的青砖。时人言:“铜遵化、铁永平、箭杆插的玉田城”,这是一座当之无愧的坚城,更是战略要地。
皇太极坚持认为不能放弃遵化,其他人的态度就很消极了。本质上,要不要遵化讨论的不是这座城本身,而是往后还要不要继续南侵大明。
阿敏等人觉得他们能活到现在,没有被明军给弄死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想着招惹大明干嘛?
甚至只要大明肯互市,就算取消国号向大明称臣也不是不行,大明太恐怖,太深不可测了,他们怂了。
皇太极则觉得他们虽然输了,但要分清楚输的点在哪里,不能盲目地认为大明有多么强大。至少在面对他们劫掠的时候,大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他们以后可以派遣多道小股骑兵入关劫掠,这也是蒙古人一直在干的事情,没理由蒙古人能做,他们做不到啊?!
只要坚持“剪枝弱干”之策,烧杀明人百姓,持续削弱大明,总有一天大明还是会撑不住的。要不然什么都不干,任由大明恢复生机,封锁辽东,他们总归是会走上绝路。
不得不说,皇太极的战略眼光一直都是很不错的,他的失败不是战略出了问题,只是高估了自己这边的执行力,低估了当下明军的战斗力。
阿济格看了看几位贝勒,忽然对自己现在的位置恍然大悟。他试探着说道:“本汗决定弃守遵化。”
说完,他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几位贝勒的反应,只见三大贝勒没有吱声,显然是默认了他的命令。皇太极叹息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四贝勒,我们如今元气大伤,确实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几年之内或许不会再入关了。
而遵化孤悬,时间越久越难守住,到头来遵化还是要被明军夺去,而我等白白损失了兵力,得不偿失啊。
坊间传言,明失天命,待到天变之时,我等自然还会再回来的。”阿济格开口对皇太极说道。
皇太极点了点头,也捧了一下阿济格说道:“还是十二弟你考虑的周到。”
阿济格悟出来的道理就是,他这个大汗就是个意见收集器,议事的时候,四大贝勒哪一边人多,他就倒向哪一边准没错。
不过他也不傻,不想一直当个人肉印章,于是主动提出了一个议题:那就是重新选一人来填充八大贝勒的空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皇太极的思路是一样的,都是希望通过“注资”稀释原始股份,进行资产重组,从而增加他这个大汗的占股,集权。
皇太极融资的对象是汉人和蒙古人,而他没有皇太极这样大的胃口,争取能够跟四大贝勒平起平坐,成为第五大贝勒就不错了。堂堂大汗,这个要求已经够卑微的了吧?
建奴在开小会,与此同时,大明的朝廷也在开大会,讨论的问题是:大家都看出来建奴要跑路了,他们携带了那么多的辎重,抓了那么多百姓,正是截杀他们的好时机,到底要不要再继续打?
朝堂上的官员们可激动了。之前一个月收到的全是坏消息,皇帝不作为,他们可不想陪着皇帝一起遗臭万年。能不能打赢是一回事,关键是要看态度啊!朝廷必须要表现出一个为国为民的态度啊!
放任建奴四处劫掠,官军不去剿灭,反倒是龟缩自保,是怎么一回事?坚壁清野,这是人干的事情么,百姓就那点东西,清掉了还不要了百姓的命?
朝廷以及群臣百官的名声得变得多臭不可闻啊!就算不贪名节,那各地的乡贤被建奴抄了家,以后谁来给他们孝敬啊?!
不过现在好了,扬眉吐气!那就打,把建奴全部消灭之,一年平辽,平辽之后放马南山,刀枪入库。这军费一年上千万,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白的银子都便宜了军汉,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朱由检还是老一套,遇事不决问朱燮元。
朱燮元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再打了。”
“如何不能打?朱尚书你莫非欲养寇自重乎?!”
“叉出去!”朱由检淡淡道。
“陛下,陛下,此千载难逢之机,可曾记得楚霸王项羽故事乎?陛下不能放虎归山啊……”
“跟皇太极谈一谈吧,东西可以带走,百姓得留下来。”朱由检说道。
毕自严闻言眉头一皱,但他还是忍住了,他是习惯算成本,但又不是真的缺心眼,解救百姓怎么说都是大仁大善之举,他要是跳出来唱反调,脊梁骨都要被戳断!
明军确实是不能再打了,主要是骑兵消耗太严重了,三河拦截战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并没有条件在建奴不察觉的情况下从遵化调遣大军,遵化距离边关就一个冲锋的距离,等到大军赶到,建奴早就出关跑没影了。
不过虽然不能打,但可以吓唬、威胁他们啊,让他们把抢走的全部吐出来不现实,但要他们吐一部分还是有机会的。
建奴要撤了,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大战结束了,大明又可以继续种田了。这消息足够令人激动,但更振奋人心的是来自辽东的战报:
第一阶段:
祖大寿率领骑兵八千,夜渡大凌河,避开后金哨探,迂回至海州,与毛文龙的东江镇骑兵夹击建奴守军,以火器破城,夺其粮仓,解救汉民三千余,屠剃发留辫者七千。
而后分兵三路:
东路:毛文龙七千骑突袭赫图阿拉,破城后执剑令“剃发者皆斩”,尽屠留守旗丁二千八百有奇,焚毁努尔哈赤陵庙,掘坟开棺戮尸,斩其首,悬其尸而去。
中路:祖大寿佯攻沈阳,牵制建奴守军主力,并派遣游骑扫荡沈阳方圆百里州县,夺粮秣万石,携汉民万余南撤,屠旗丁三千户,计万口!
西路:满桂率骑五千沿辽河扫荡,击溃科尔沁援兵,阵斩北虏千骑,屠旗人一万三千口,俘获牛羊马匹万余!
总计斩真夷三万两千八百有余,蒙古附庸兵千余。夺回辽东汉民四万七千口,尽迁至辽南安置。焚毁粮仓十二处、煤矿七处、城池三座,赫图阿拉祖庙尽成焦土。己方阵亡将士九百余,伤者两千。
不过以上是明面上的战报,只统计了旗丁,有很多人是不算作旗丁的!还有一份暗报,毛文龙他们没好意思拿到朝堂上,只是密奏给皇帝。
在另一份奏报上,他们说已经杀了建奴或是汉奸男女老幼二十多万人,汉女可以选择归附,旗女直接斩杀!
屠杀二十万不可谓不残忍,但相比于建奴在大明造成的杀孽,这只不过算是收了点利息而已,虽然很无奈,但也别无他法,毕竟明军的人数太少了,还要跟建奴守军纠缠,能有这点业绩已经不容易了。
(本章完)
第186章 己巳之变落幕
第186章 己巳之变落幕
亲爹都让明军给刨出来了,阿济格、皇太极等人不敢再耽搁,于是收拾收拾,当天就开始了返程。皇太极损失了从辽东带来的所有炮车,但阿敏、莽古尔泰吃掉了明军车营缴获的火炮,又弥补了这一点。
为了带回此次南侵所劫掠的物资,建奴把遵化城的房梁都给拆掉了,做成平车用来运送物资,这些房梁本应该做成滚木砸在建奴的头上的。舍不得财产,有时候连割地赔款都没机会,因为敌人会说:“愚蠢,杀了你,钱也是我的。”
但建奴即使倾尽手段,动用了所有运力,甚至于让战马拉车、人步行,也无法将所有抢夺而来的物品全部运输,于是他们在离开遵化城之前放了把火,将几十万石粮食给点了。
冲天的火光带着麦粒的焦香飘出去数里,也不知道因战乱而死的百姓的鬼魂能不能吃到这顿豪华的祭食,只是可惜了这大灾之年最珍贵的粮食。
十几万的百姓被他们自己手搓的麻绳捆住双手,串连在一起,被马鞭抽打着、刀剑逼迫着去往未知所在。这一去,他们还能够回来么?!建奴,一个以往他们熟悉却陌生的存在,如今却真真切切欺压到他们的头上了。
朝廷老说什么“征辽饷、征辽饷”,他们以往都觉得这只不过是官府的这群贪官污吏为了压榨百姓而编造出来的又一个理由而已,与其他的苛捐杂税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才发觉敌人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可是他们辽饷也没少缴,但为何却让敌人打了过来呢?收了他们钱财的朝廷为何不派兵来保护他们,将他们从敌人的手里救出去呢?!
建奴也不傻,知道自己如今队伍臃肿,正处于最弱的状态,所以即使在运力缺口庞大的情况下,依旧留出来了两万骑兵在队伍两侧列阵,严阵以待,就是害怕遭遇明军的突袭。
明军还是来了,双方隔空对峙,没有第一时间相互攻伐。
曹变蛟出阵,单手擎槊,高喊道:“你们给我听着,大明皇帝令,着尔等将掳掠的百姓即刻归还,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定将尔等尽数剿灭在关内!”
皇太极他们自然也不是吓大的,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抓了点包衣奴隶,现在说放就放,那他们回去还怎么生活,难不成还要自己种田不成?
而且家里面损失那么严重,不得弥补一番吗?如果家里遭了贼,在外面又没有捞到好处,那大金真的要原地解散了。
“怎么又是他?!”阿济格看到曹变蛟,面色有些发青。
人家“三英战吕布”好歹打赢了,当初他们兄弟俩加上鳌拜三个人围殴曹变蛟,反倒差点被对方挑落马下,要不是鳌拜搏出位,以命换命的打法伤到了曹变蛟,他们几个能不能竖着回来都不一定呢。
皇太极见阿济格被吓得面色都变了,对阿济格更是失望,他提醒道:“咱们继续走,无需理会这厮。”
阿济格闻言点了点头,找补道:“这人是明军一员猛将。”他怕皇太极不认识,于是继续说道:“是曹文诏那厮的侄儿。”
皇太极此时确实不认识曹变蛟,但曹文诏他认识啊,是孙承宗手下数得上号的打手。其实孙承宗也挺让他们头疼的,只是明廷就是这么够意思,每次他们被折腾得受不了了,明廷就会主动撤掉自己的大将,或者给自己的经略使拖后腿、找麻烦。
熊蛮子被处死的消息更是把他们给惊呆了,讨厌的袁崇焕也被撸掉了。每次他们跟大明作对,连自己都快要没了信心的时候,明廷又会昏招频出给他们希望,整的他们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天命所归。唉,怀念万历、天启皇帝了。
曹变蛟见自己喊话被无视了,也是有几分恼怒,他于是张弓搭箭,朝着奴阵抛射而来。回应他的是连绵的箭雨,曹变蛟骑着战马撒腿就跑。
一息之后,曹变蛟返回,这次和他一起的还有千余手拿鸟铳的骑兵。鸟铳相比于三眼铳有个好处,那就是射得远,这个“远”不是极限距离远,是破甲距离远。
明军顶着建奴羽箭冲到了五十步,扣动扳机,点燃的火绳压进火药仓,随着一阵呛人的硝烟升起,千余枚铅丸平直飞出,洞穿了建奴甲夹层内的铁片,然后被第二层甲给挡了下来,不过也足以让建奴疼得龇牙咧嘴,若是脱掉衣服,则可以看见受击处青黑一片。
这也是骑兵武器的无奈之处,射程、威力只能二选一。大明倒是还有一种斑鸠脚铳,威力大、射程远,堪称明代版巴雷特,只可惜这种鸟铳需要用脚撑架到地面上用,人直接拿着射,先不说能不能举得平,直接把着射还容易把自己给震死。
有聪明人见射人无效就射马,有精确射手则可射准头面,无视甲胄,直接造成杀伤。一轮对射下来,建奴被射死十余人,而明军无一阵亡。
打完一轮,曹变蛟一溜烟又跑掉了,被派出来的奴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他们也害怕遭遇明军的埋伏。眼看都要回家了,所有人归心似箭,战意全无,没有人愿意拼命了!他们于是象征性地跑了几步,又都勒马返回了。
皇太极的面色很难看,疲敌之术嘛,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战术,他们自己就经常使用,可难道要让明军这样一直恶心他们吗?如果完全不管不顾,明军怕是会直接贴上来打他们了;而分心应对,又会拖累他们的速度。
果然,有探马来报,十里之外,正有明军车营赶来,这要是真的被撵上了,那还了得?!
面对这种无赖战术的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找个地方伏击一波,将对方打疼了、打怕了,但目前却并没有这样合适的地点。皇太极垂眸沉思,心想或许可以利用好那几个关口,用作隔离明军追兵的作用。
阿济格的脸色更难看了,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曹变蛟的缘故,而是皇太极无视了他的存在,指挥若定,而其他人仿佛习惯了他的存在,对于皇太极的指挥很自然的就领命而去了,仿佛大家又都忘记了他这个大汗的存在。
于是他不甘寂寞,提议道:“咱们要不就交还一部分阿哈给明军算了,为今之计,最终的是顺利回去,没必要再与明军纠缠,横生枝节。
况且这十几万的阿哈也不可能全部带回去,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呢,倒不如放掉一些,人数少些也好管束,还能节省粮食。”
又是这种消极的言论,皇太极下意识地想要呵斥,但他看了看阿济格,终究还是忍住了。其他人看着这俩,心中暗自偷笑:好样的阿济格,这就开始跟皇太极争权了吗?没给咱丢份。
皇太极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没有直接给阿济格甩脸,他一字一顿说道:“我反对。”
阿济格看了小弟一眼,挑了挑眉,多铎一脸无奈地说道:“我觉得大汗说得对。”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也表示了同意,倒不是有多么认同阿济格,主要是跟皇太极对着干就很有意思,皇太极面色黑成了锅底。
他们觉得可以放,但不能一股脑地放,要一点点放,放掉那些受伤的、生病的。特别是那些女奴,抓回来被他们折腾了那么久,伤痕累累的,要不是考虑到路上消遣,他们甚至都没打算带走,就地坑杀算了,因为这些人明显就活不到辽东。
要是病残的放完了,也可以人为制造伤残的嘛,割腕、挑断手脚筋什么的,明军不是只要做好人救百姓嘛,这样的看他们救不救,如果要救,就没空追击;如果不救,那也不肖得他们出手,自然会有人找明军麻烦的。
这些人不愧是积年的老贼酋,论起阴狠狡诈,那是绝对不输明臣的。明廷的君臣还有一定的道德约束,但建奴可没有这些桎梏,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讨论如何虐待奴隶,他们将整个汉人民族都当成了敌人,不分官民,残害起来也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曹变蛟正打算再接再厉,他严肃批判了手下,勒令这一次不射人,全朝着建奴的战马打,然而此时建奴却开始放人了,三百多名被剥去了衣物的女子被他们丢在了路边。
嗖嗖嗖!
一层箭雨洒下,这群女子脏兮兮的身上瞬间绽放出血。
“畜生!”曹变蛟见此睚眦欲裂,却根本想不出反制的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明的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
“还愣着做甚,救人啊!”曹变蛟望着逐渐离去的建奴,咬牙切齿地说道。
安顿好这群女子之后,曹变蛟再追,建奴于是如法炮制,几次之后,曹变蛟都有些怀疑人生了。如果眼看着百姓被建奴掳走,那么他们恐怕也难活下来;但如果继续追,又会有更多的百姓立即受到伤害,甚至当场死掉。
一来二去,建奴甚至将百姓拖拽到了阵型外侧,当做挡箭牌使,将百姓当成了自己的人质。曹变蛟想起了曹文诏曾经跟他说过的“慈不掌兵”四字,道理谁都懂,可真能做到心硬如铁的又能有几人?
况且他手中也并没有足够一战而定、将大部分百姓解救出来的兵力,他这点人要是真的不管不顾冲阵,怕是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半天之后,建奴陆陆续续从几个关口撤离,一路上抛下了数万百姓,但百姓的状态非常不好,能够活下来的恐怕只有一半。出关以后,建奴留守了数千兵马扼守关口,不让明军继续追击。
又过了半个时辰,杨镐带着车营终于赶到,用大炮攻坚,成功夺回龙井关,留守建奴本就没有战心,疯狂逃窜,周围关口的奴兵得到消息,也是一哄而散,自此,明军彻底收复所有失地,将建奴驱逐出境。
这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曹变蛟整个人却变得闷闷不乐的,他还想要带兵出关继续追击,却被杨镐给拦了下来。
“杨都师,末将似乎并不归属你管辖吧?!”
杨镐翻了个白眼,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脾气怎么这么冲呢?!
“不是我要拦你,这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说了,不许你追出关外,着你即刻回京与公主完婚。”杨镐眯着眼睛捋着胡须说道。
“这?!”曹变蛟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慌乱。
“杨公,你觉得我这样还能娶公主吗?!”曹变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茫然地说道。
嗤,杨镐蚌埠住笑了,刚刚叫他“杨都师”,现在叫“杨公”,前倨后恭,可笑可笑。
见曹变蛟有些生气了,杨镐才收敛了笑容,认真道:“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经为你等赐婚,如何会有反复?你啊,就是想得太多。”
“就算陛下不反悔,可是公主会如何看?!”曹变蛟还是有些不自信。
杨镐眉头都拧了起来,他指着曹变蛟没好气地说道:“不过是浅浅一道疤,又不是将你的面皮给撕了下来,你这厮俊俏得连老夫都有几分嫉妒,怎地要在此女儿作态?滚罢,老夫见你心烦!”
杨镐一挥袖走了,他作为蓟辽总督,还要肩负着修复关墙,重新布置防御的重任呢,他得抓紧时间去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召回京师问责了。
虽然这算是他背了个天大的黑锅,刚一上任,还没有来得及整顿蓟镇军备,就碰上了建奴入侵,也不知道他前任蓟辽总督是干什么吃的,这防线一扯就碎。
杨镐站在龙井关的城墙上感慨万千,上一次他站在这里的时候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辽东经略,手握十四万大军!
朱由检得知前线情况的时候也是有些风中凌乱,原来不是每一条计策都可以顺利施行,建奴也精明得可怕啊!他这是打赢了仗,却输了经济,丧了人心!
建奴的确是被赶跑了,但战后的挑战也是极其的严峻,一个大大的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朝廷又没钱了,在没钱的情况下,优先发赏还是优先发抚恤呢,优军还是保障民生呢,又或者应该去哪里搞钱呢?!
杀敌一时爽,六十两银子一个的人头赏格却让人头疼,还有升官封爵的,总不能只给个光秃秃的头衔,不给地不给钱吧?!
还有辽东那边的战功要怎么算,旗丁算不算正经奴骑,汉奸和建奴的妇孺又怎么算,人家干活了总是要发钱的,不然厚此薄彼,辽兵跟朝廷要更加的离心离德。
不过这些事情,朱由检暂时还想不明白,现在他应该去睡大觉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心大,但打仗的这些天是真的睡不着觉,原来他也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没心没肺,他只是在群臣面前装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实则内心慌得一比!
孙传庭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连皮都没有蹭破。朱由检派人接他进宫,孙世绾见了他又哭又笑,但孙传庭现在有了新宠,他一只手托着一个,抱着自己的外孙、外孙女稀罕得不得了,压根不想搭理自己的这一双女儿。
其实也还是更稀罕女儿的,只是他不想在女儿面前落泪,要维护自己作为老父亲的形象,生孩子多危险啊,幸好她俩都平安无事,他心都要碎掉了!
(本章完)
第187章 范文程:大人饶命,小人名叫宁完我
第187章 范文程:大人饶命,小人名叫宁完我!
润四月,建奴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走到了大凌河上游一带。由于天气转暖,不少奴骑因为长期披甲害了热病,不得不脱去铠甲。此时,大凌河冰早已融化,大凌河没有桥梁,不过此时尚未到达降雨季节,大凌河流量不高,建奴可以淌水过河。
此处与锦州城同处一线,皇太极等人已经足够警惕,将斥候派出去了三十里地,但还是不出所料地遭遇了明军骑兵的袭击。当染血的斥候带回明军将至的消息时,建奴只能拼命驱赶着百姓快速渡河。
两个月以来,死在路上的尸体已近万人,走到这里,建奴自己尚且疲惫不堪,更何况是百姓。不少百姓被拖拽着、推搡着栽倒在水里,一旦倒下,明明只是淹没过小腿肚的浅水,他们胡乱挣扎,却也已经无法爬起,被呛死、溺死在水中。
一个时辰以后,由毛文龙、祖大寿、满桂三位总兵率领的两万铁骑赶到,而建奴尚未完全渡河。
疲惫的建奴大军好不容易组织出来三万骑迎战,却被装备精良、士气正盛的辽东铁骑冲散。不少奴兵被逼退到河里,相互踩踏、抓挠,就像此前他们对待的百姓一样,被淹死无数。
四大贝勒、八大旗主,包括阿济格这个新大汗,被逼急了,不得不亲自上阵,极力维系着即将崩溃的队伍。这一次,他们摒弃了内斗,就像萨尔浒之战的时候,为了生存而战,爆发了极大的战争潜力。
猛男阿济格、鳌拜率领白甲巴牙剌精锐八百骑突袭明中军,差点阵斩毛文龙。满桂原本跟毛文龙不太熟,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很喜欢这个老兄了,虽然相互嫉妒,但不妨碍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毛文龙亲兵折损泰半,满桂率领夷丁突骑杀来,将阿济格挑落下马。阿济格身受重伤,眼看建奴又要重选大汗了,四大贝勒率军来援,愣是将明军杀退,从万军之中救出了自己的小老弟。
辽骑本来是要去参加北京保卫战的,结果被皇帝派人劝返了,但他们几个也想博出位。虽然皇帝觉得他们的活很重要,比关内大战还重要,但他们自己却觉得这活干得挺没意思的。有时候人就是犯贱的,越是不让干,就越是想干。
这群老兵油子,你钱忽悠着、强权逼迫着,他们可能还不愿意去跟建奴打,现在皇帝没吩咐他们,反倒想来凑热闹了。况且现在的建奴肥啊,还吃了败仗,还长途跋涉,debuff拉满了,此时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时呢?
他们是老兵油子没错,但哪一个人不是跟建奴有血海深仇?如果有得选,他们是不介意踩上建奴一脚的。
双方鏖战了三个时辰,双方都打到了精疲力尽。原本建奴都快被打崩了,硬生生被爱新觉罗家几兄弟给拉了回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辽东兵头眼馋的财货,建奴自己自然也舍不得丢掉的,况且还要考虑到沉没成本的问题。
如果当时曹变蛟带着两万骑来找他们麻烦,建奴可能就会认真倾听曹变蛟的话,麻利地把百姓给放了,但问题是当时曹变蛟只有两千骑,这样他们凭什么听曹变蛟的话?他们又不是吓大的。想当初老奴刚刚发家的时候,哪里有今日之盛况?
打仗都靠的是自己的血亲兄弟们上场拼命,其他那些个部落虽然归附,但最多也就是个气氛组,还是要靠老奴亲自上场砍人。
也不是没输过,被别人撵得千里逃窜,后来老奴用残忍的手段、残酷的军法练兵,才成就了后来战力彪悍的奴骑,但就这也是需要巨大的代价来维持的。
你不能只严刑峻法,还得给手下好处,不然谁还跟你玩?每一个八旗兵都是独立的小奴隶主,拥有私人财产、大片的土地、多名奴隶。他们是败了,但毕竟是跟随老奴一路创业过来的人,再糟还能比当初糟不成?
他们要是空手回去,那大金国是真的要四分五裂了,手下的人都得跑光光。他们爱新觉罗家族再厉害,也就这点人,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还没有蒙古黄金家族血脉所谓的天命传承说呢,就是那些黄金血脉,现在又如何?
眼看损失越来越大,双方默契地选择了停战。但是,既然都出动了三个总兵官来对付建奴,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岂不是很丢脸?建奴要走可以,得加钱!
双方都是积年的老狐狸,谁还不懂谁啊。皇太极当即派人出来说和,使者低声下气、点头哈腰地说道:“我们大汗说了,愿意用十万两白银当买路钱,还请几位大人高抬贵手,放咱们回家。要是继续这样打下去,两败俱伤,对谁都不好。
大汗还说,你们手上有兵,才会被大明皇帝器重,要是手上的兵没有了,可就任由朝廷揉捏了。你们这些年做过什么事情,自己清楚,咱们这边都留有证据呢,放过我们,对你们也有好处。”
“混账!你的意思是咱养寇自重?你也配!”满桂掀了掀甲胄领子,露出内搭,“看看,看看这是啥?皇帝御赐飞鱼服!当初有个老贼想告俺,皇帝没理会,反手赐我黄金五百两,俺老满简在帝心,休得挑拨离间,使这般鬼蜮手段!”
毛文龙冷眼看着这一幕,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炫耀。若不是看着这黑厮刚救了他一命,他非得要啐他一口。
祖大寿眼睛滴溜溜地转,觉得这建奴说得还挺在理的。他做的事确实见不得人,养寇自重嘛,以前可能是与虎谋皮,现在看着建奴不太行了,没准还真能够实现。
这群建奴穷啊,他们在辽东刮地皮,刀子都刮秃噜皮了,也没刮出二两油来,最多只是收获了些牲口,或许值钱的都在大城里面了,特别建奴伪京师那地方,要是可以拿下来,一准吃到撑,可惜他们却并没有攻城的手段,只能找些乡下的建奴穷鬼的麻烦。
辽东多肥的地啊,他们宁愿放着长草也不种地!
“切,十万两,打发要饭的呐!”祖大寿不屑道。
毛文龙、满桂对视一眼,神色莫名。祖大寿二五仔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辽东,两人都防备着他呢。当然,现在建奴惨兮兮的,他脑壳穿隆了才会去投靠,但这足以说明祖大寿跟他两不是一路人,总得提防着点。
两人看着祖大寿表演,不说话,他们倒是要看祖大寿要闹个什么幺蛾子。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建奴使者见祖大寿接茬,心中一喜,但表面还是装作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抹着眼泪说道:“大人误会我们了,我们此次南下,本意为清君侧,解开我们与大明彼此之间的误会,哪曾想遭奸臣设计,使得误会反而加深了。
我们此次入关损失惨重,带来的辎重都丢了,哪有什么钱财,这十万两都是我们原本准备的军饷,为求活路,特献给几位大人。”
毛文龙被气笑了,他指着奴骑后方茫茫多的百姓说道:“这些也是你们从辽东带来的?!”
建奴使者狡辩道:“这些都是关内因为天灾,或是因为贪官污吏、豪强欺压的失地农户,他们活不下去了,愿意跟随咱们出关谋个生路。我们出来的时候,大明诸官礼送,可不是我们强迫的!”
啪啪啪!
毛文龙忍不住鼓掌说道:“黑的说成白的,好一个巧舌如簧啊!你是汉人吧,叫什么名字?!”
建奴使者面色一僵,感觉心慌慌的,他磕磕绊绊地说道:“小人,小人卑贱,姓名入不得大人的耳。”
啪!满桂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不耐烦地吼道:“少废话,让你说就说,再弯弯绕绕,我把你的肚子剖开,用你的肠子把你勒死,心尖烫来下酒,把你的一副肝拿来喂狗!”
“是,是,小人名叫宁完我,大人饶命,饶命!”范文程捂着脸跪在地上说道。
(本章完)
第188章 指桑骂槐,汉奸不得好死
第188章 指桑骂槐,汉奸不得好死
“宁完我?!”毛文龙眉头拧成了一坨,见范文程那谄媚模样,对他更加的厌恶,心想:“好好的男儿,投靠了建奴,怎么活成了这幅猪狗模样?!”
“你是读书人吧,我大明何曾亏待过读书人,好好的,你为何要投降建奴,当人不好吗,非要卑躬屈膝去服侍建奴?!
似你这般人,可曾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看还有脸面见家乡的父老?若我是你,早就撒泡尿将自己溺毙了,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厚颜无耻!”毛文龙越骂越起劲,祖大寿在一旁听得那叫一个浑身刺挠。
满桂望着祖大寿,张着嘴巴无声大笑,这笑声祖大寿看在眼里,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范文程唾面自干,丝毫没有因为被骂而觉得羞耻,反而时不时应和几声,将毛文龙都整得没脾气了,这厮真可谓一滩烂泥!彼时的范文程、宁完我两个大汉奸,在建奴这边还没有博出位。
以往辽东有权势的汉人,要数努尔哈赤的女婿、汉人军户出身的刘爱塔,原名刘兴祚,“爱塔”是其满语名字。后来经过袁可立的一番骚操作,将他给策反了,老奴于是迁怒至所有汉人,对辽东汉人展开了大屠杀。
皇太极上位以后,虽然假惺惺地颁布了缓和满汉矛盾的相关政策,但实际上嘛,现在辽东的汉人还是活着都费劲的状态。再加上现在他们威望大损,要么等着汉人三天两头造反,要么就更加加大对汉人的压迫,血腥镇压,建立白色恐怖统治。
如今建奴甚至将打杂的黑营士兵的武器都给收缴了,连带范文程这种汉奸也受到了牵连,要不是皇太极保他,他恐怕早就被随便一个看他不顺眼的建奴兵将给砍了。
毛文龙不认识范文程,虽然想把他给砍了,但心想高低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犯不着生事。他们屠辽东,扫荡了一个多月,都没死上一千骑,现在跟建奴主力对战,就打了小半天,已经死了快三千骑了,实在是受不了了。
再打下去,他们的优势会越来越小,毕竟他们的人数还没建奴一半多。以逸待劳占了些便宜,但这点便宜不足以支撑他们打赢这场仗。
建奴是长途跋涉,又不是奔袭,体力有损失,却算不上精疲力竭。还有就是,真拼光了,就算他们不介意,朝廷会不介意吗?组建关宁铁骑,朝廷了多少钱啊?到时候别说功劳了,朝廷那群文官非把他们生撕了不可。
范文程也知道十万两很扯淡,关宁军不是关内的那群穷鬼,在关内,他们个百十两银子就能买通一个可以上朝的明臣,让他出卖消息,但这群辽东军门就没有那么容易打发了。但问题是,他的主子们给他的权限很有限,他也做不了主。
“大人,我们大汗许下的条件就是十万两银子,再多的也不是小的说了算。若是大人您不满意,小的见识短,也不知道大人想要些什么,不如说出来,让小的回去传话,说服我们大汗同意大人的条件可好?!”
“说服皇太极,你还能有这本事?!”毛文龙不屑道。
范文程忽然有些伤心地说道:“如今大金已经换了大汗了。”
“啊?!”三总兵闻言皆是一惊,他们面面相觑,倒也顾不上相互揶揄了。
“皇太极死了?!不,不对,刚刚战场上还见到他来着。话说你们建奴真有够随便的啊,大汗这种东西竟然也是说换就换的?!”祖大寿感慨道。
“换谁了,代善?!”满桂询问道。
范文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虽然也不是什么机密消息,但他现在跟明军说这些,多少有些不大妥当了,他于是闭口不言。
“怕!”满桂才不惯着他,蒲扇大的巴掌再一次扇到范文程的脸上,上一次是左脸,这一次是右脸,这下好了,两边肿得均衡了。满桂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叉腰看着自己的杰作,感到非常满意。
这次范文程眼泪都下来了,第一次他挨打还是有点懵的,这一次就是纯粹的委屈拉满了。哭,哭也算时间,他还真怕自己被满桂给一刀砍了,于是咽下泪水,速答道:“如今的大汗是阿济格!”
“阿济格是谁?!”满桂一脸懵。
“就那个被你一枪挑下马那个。”毛文龙无奈道。
“啊?!那小子是建奴大汗?!你怎么不早说,啊啊啊,陛下说过,斩杀奴酋者封国公啊,毛文龙,你赔我国公!”满桂一脸崩溃地说道。
毛文龙不耐烦地说道:“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那小子是建奴大汗,皇太极又没死,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都没死,居然能轮得到他?!我只知道那小子是老奴的第十二子而已!他娘的,都当大汗了还带兵冲锋,老奴都没他那么拼!”
“那小子被我捅了一枪,已经见红,到底死没死?!”满桂一把揪住范文程的衣领逼问道。
苦也!范文程心中哀嚎,为了搏出位,他主动请缨抢了宁完我出使的机会,如果能重来,打死他都不来了!
“大人,此等机密,小的属实无从得知啊!”
“废物,一问三不知,要你有何用!”满桂气愤地将范文程一把掼在地上,拔刀作势要砍,被毛文龙、祖大寿劝住。而此时范文程已经是冷汗潺潺,裤裆处也是湿了一片。
满桂收刀入鞘,不屑道:“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你慌什么?!我两岁大的孙儿都不尿裤子了,你看看你!咱也不多要,你滚回去告诉黄……额,那什么阿济格,把百姓全部留下,再赔十万匹马,十万牛羊,一百万两银子,咱们就放你们回去!”
咚咚咚!范文程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小石子刺破他光秃秃的脑门,渗出血来,他哀求道:“大人,求您不要再消遣小的了,说个实数吧!”
“你回去告诉皇太极他们几个,我们死了三千弟兄,你们得按照一人一百两银子的价钱赔,要那么三十万两银子,很合理吧?!”毛文龙沉声道。
面对一旁手按着刀柄、凶神恶煞盯着他看的满桂,范文程实在是没有勇气拒绝,他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你们虏我大明这么多百姓……”说到这里,毛文龙眉头紧皱,他知道让建奴全部吐出来是不现实的,虽然他很想全部救下,可是实力不够。就算建奴真的把这十万百姓全部交给他,他也不敢接收。
只要他敢收,建奴借着机会率大军突袭,他们就像他们现在突袭建奴一样,带着大量的累赘是走不快的。对于建奴来说,这群百姓只是他们的财产,损失了会肉疼,不会心疼。他们这些老兵痞虽然见惯了生死,但基本的家国大义还是在线的。
现在的大明对军功查得严,杀良冒功的现象还没有普遍化,军民之间的关系也还处于尚可的状态,士兵们平时接触到的军户本就是自己的家属。
“让出一半来吧。”毛文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这是最极限的选择了,大家各自带着一半人,谁也别折腾谁。但实际上,由于双方兵力不一样,毛文龙此举已经算是冒险,并且还要看建奴答不答应。
祖大寿皱眉,欲言又止,他才不在乎什么百姓呢,他想要钱。在他看来,毛文龙这厮要百姓是因为他自己屯田,毛文龙是掌控辽南大片土地的大地主,所以需要一批农奴。
而他是吃国家饭的,锦州在对战建奴的最前线,能够耕种的土地寥寥,就算种了也会被建奴抢劫,他只要白的银子,用来养更多的家丁。既然呆在辽东,又有谁不知道李伯爷、李太师,祖大寿就是以李成梁为榜样,他也想做辽东王!
“还有,咱的马死了上万匹,咱们也不多要,叫他们赔我们七八千匹,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范文程闻言,嘴角抽搐,但他再也不愿意在这里再多待一刻了,成不成不要紧,先一股脑答应了再说。
条件暂时就三个,毛文龙也不想再拖延下去了,毕竟这里其实是蒙古插汉部,也就是蒙古察哈尔部的地盘,蒙古人是会畏威臣服,还是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选择帮助建奴,尚不明朗。
后方又随时有可能出来建奴的援军,他们现在不到两万骑,处境危险,不能拖延了。
范文程肿着个脸回去,再来的时候又青了眼眶,走路一瘸一拐的,很显然他在建奴那边也没少挨打,他低声说道:“咱大汗说,可以交还四万百姓给贵方,白银二十万两,战马三千匹,这就是底线了,如果不同意,双方再战,一决胜负!”
满桂挠头,手臂举起,吓得范文程连忙躲避,发现不是要打他,才尴尬站直。
“白银十万两,百姓五万,去!”
等范文程走了以后,祖大寿终于是坐不住了,他委婉地说道:“毛总镇,这有些不妥吧,兄弟们拼死来一趟,十万两,就算不算抚恤,一个人也分不到十两银子,若是算抚恤,这点钱还填不平抚恤的坑呢,这样子让兄弟们怎么看?!”
毛文龙是总兵,与他们两个平级不错,但在朝廷新的任命出来之前,他们应该叫毛帅才对,因为毛文龙是这次他们北伐的统帅!
满桂倒是想站毛文龙,不过他也觉着十万两有些少了,用十万两白银买一万百姓,感觉好像吃亏了,但出于情谊,他又不愿意跟毛文龙唱反调,于是缄默不语。
毛文龙看了祖大寿一眼,直将祖大寿看得心虚,但祖大寿忽然觉得不对啊,毛文龙是统帅没错,但三家里面,他的兵才是最多的,毛文龙的兵是最少的,兵强马壮者声量更大才对,他凭什么屈从毛文龙的?一想到这里,祖大寿弯下来的腰杆子都挺直了。
“你喜欢银子,那十万两银子全归你,马匹就由满总镇接收吧,你们俩既然都不想要百姓,那就交给我好了,如此,可算服气?!”
三千战马不止十万两,但建奴铁定不会给什么好马,所以十万两倒也差不多了。祖大寿摆着手指头计算,只是毛文龙图啥呢,难不成种地真的能种出十万两不成?要知道,安置百姓也是一大笔钱啊!
“毛帅公允,在下以为这安排甚是妥当。”祖大寿找补到,“不是在下不愿意接收百姓,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安置,朝廷拨的军粮咱也不敢私自挪用,就算收下百姓也喂不饱、养不活,实在是抱歉!”
满桂倒没有他这么虚伪,表示他们宁远城可以接纳一部分百姓,最好是把女子交给他,虽然这些女子丢了贞洁,但他手下蒙古兵倒也不在意这些,可以将她们许配出去,过得多好未必,好歹也算安了个家。三千匹马他拿一半就好了,人他收不了太多,最多收五千。
毛文龙婉拒了满桂的好意,他打算将这些百姓遣返原籍,没有家的,或者不愿意回去的,就带去辽南安家。辽南百废待兴,防御压力极大,必须趁着建奴还没有缓过气来,铸坚城,造堡垒,大兴土木,这些百姓正好作为劳力。
(本章完)
第189章 开历史倒车,私田制转入国家所有制
第189章 开历史倒车,私田制转入国家所有制
毛文龙害怕局势反复,建奴也怕会突然窜出来哪一路明军,毕竟他们在关内已经感受到了明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恐怖。双方没有拖延,建奴答应了毛文龙的条件,双方交割物资,建奴北去,明军东返。
得救的百姓恍如隔世,未得到释放的百姓哭声震天、撕心裂肺,更有甚者,父子兄弟分离,一步人间,一步地狱。太阳逐渐西去,落日的余晖将人影拉长。太阳下去了,人会害怕,是因为没有家了。
战后,京畿一片狼藉,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而作为统治阶级一份子的朱由检却美美地睡了个好觉,这也是许多清流官员最看不惯皇帝的一个点:
如今又不是太平盛世,外有强敌,内有阉党,地方上还有贪官污吏、豪强劣绅虐民,你这个皇帝是怎么睡得着觉的?
这让想鼓吹皇帝是圣天子的大臣们十分的为难,翻遍史书,哪怕是参照文、景帝,他们也没办法捏着鼻子说皇帝做得对,私德有亏、懒政、荒淫。不过往好了想,皇帝懒是懒了点,至少不是桀、纣之君。
朱由检自然知道自己无法讨好所有人,很多官员看不惯他,很多百姓会记恨他、指责他,但他不会因此而内耗,因为一个关键的点在于:这些人的苦难并不是他造成的啊!
天灾是他造成的吗?!建奴兵灾是他引来的吗?!这些灾难本来就会发生,并没有因为他而消失,也没有因为他而加剧。许多人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好,肯定能做的更好,就是这种思维将自己累死。
已成之事不能重来,做错了就改,能够补救便补救,不因为往事而内耗,这就是孔子说的“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又有人说了,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难道不该死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朱由检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相比于他的脑子,其实他的壳子更值钱,他只要活着、活更久、吃好睡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已经是对于这个国家最大的贡献了。
他不重要,没有他很重要,他要是突然噶了,大明就会陷入四分五裂,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也进入了灭亡倒计时。他不是完美皇帝,但接任者未必会好。
战后事繁杂,因为朝廷线程有限,做事当有先后,到底是巩固阵线、防止敌人反扑优先,还是安顿民生、灾后重建,亦或者核准战功、战后抚恤优先,就有得说道了,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辽东那边,袁可立再三上奏请求朝廷拨款建城,因为建奴在关内吃瘪,势必会在辽南找回场子。辽南离朝廷远,离建奴近,建奴不仅可以骑兵突袭,还可以征发大量的民众协助攻城,是拥有一定的攻城略地的能力的。辽南想要维持住局面,压力极大。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当初皇太极才会毫不犹豫选择南侵,因为只要他想,辽南可以随时拿回来,当然,他们大军不可能一直驻守辽南,只要他们离开,明军也可以随时反扑。
当这里成为双方战略拉锯的地点,就会被打成一片烂地,就别谈种田了,辽南的大片肥沃土地就要白白抛荒,届时东江军则退无可退,那几十万军民更是无从安置,因为京畿和山东等地本就人地矛盾尖锐,根本没办法容纳大量外来民。
众所周知,皇帝对于修城这件事情是有极大的排斥的,加上局势转变,这群大臣喜欢抢功的毛病又来了。当辽东是个烂摊子的时候,一般人不愿意接手,眼看辽东就要盘活了,又有人想要去捞钱了。
袁可立的奏疏引来了不少人冷嘲热讽,甚至不少人开始质疑起宁远城修筑的必要性,他们认为城池不长腿,又追不上建奴的战马,有这钱不如多攒点骑兵,多训练几个车营。
他们更是拿出了当初皇太极潜越宁远、锦州,驻马山海关城下之事来反驳修城的合理性。
朱由检看着廷下众臣议论纷纷,总感觉怪怪的,要说修城这件事情,这群官员不是最积极的吗?报价一百万两的城池,成本可以压缩到二十万以内,涉及部门又多,工部、兵部、户部、吏部都有钱赚。
“难道他们是在迎合我吗?我的面子这么大了吗?!”朱由检心中不免有几分自得,“还是说,他们其实反对的不是修城,而是油盐不进、又手段老道的袁可立?!”
人的行为都是要有驱动力的,做事可能是求财,可能是求权,可能是求名,不排除真的有舍己为人的圣人,但圣人不出世。孔圣,孔圣,大家都这样喊,但孔子真的是圣人吗?!
当然,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的驱动力也不是单一性的,好人是有所求,也希望别人好,坏人是损人利己,仅此而已。
朱由检不是圣人,他是个大俗人,他不指望成为圣天子,也不愿意让官员捧杀,把他捏造成为鎏金龙椅上的一座神像。他也不天真地指望百官既忠君、又爱民、有能力、还不要钱,大家凑活凑合着过,不要做得太过份,也不要太废物就好了。
当然,这与理想主义者的理想国相去甚远,但他总不能革自己的命吧,就算他魔怔到自我阉割,难道就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吗?不会的。
从阶级划分,皇帝是最大的地主、最大的封建主、最大的剥削者,但在帝国游戏的实际运行之中,皇帝有时候又是和世家大族、官僚士绅对立,与百姓站队的。
当然,要说皇帝是百姓的代言人,为民做主,这又难免美化了皇帝的这个角色,还需要具体人物具体分析。
他是哪一款皇帝,只能由后人分说,朱由检觉得自己或许会被评为优秀的封建主义战士,但那又如何呢?尔曹身与名俱灭,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而只要这个世界还是由人组成,就会有暗面的存在。当然,仁者见仁,观测者的想法往往决定了观测到的结果,世界没有那么好,但也没有那么糟。
如今太仓银还有不到二百万两,朱由检的小金库不足百万两,按照现在北京粮价高企,斗米三百钱来算,则两边凑凑,还能有一千多万两价值的粮食。
当然,军饷发粮,军队会造反的,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很多,比如粮食换成货币会有遭受二次盘剥,不换成银钱则没办法缴税和购买生活物资,其原理与百姓因一条鞭法遭受剥削是一样的,还有就是克扣、参假、难以保存等各种问题。
比如现在的粮食价格上涨是因为战乱,战后大概会慢慢回落,如果按照三两一石的价格发粮食,粮食刚到手就变成了八钱一石,这样士兵就会感觉自己被坑骗了,会愤怒、会闹事,或者是摆烂。
不过没钱就是没钱,朱由检也没办法凭空生出钱来,哪怕是知道发粮食会出问题,也不得不掺杂部分粮食下发,不然就填不上这个窟窿。
大明朝廷运行的效率低到可怜,在北京城自己这个小圈子里还看不太出来,只要逼急了,还是可以推动事务的进行,放大到整个大明就不一样了,山高皇帝远,县令百里侯,朝廷的命令想要贯彻下去是真的困难。
不过大明现在倒是还有一个高效群体可以用,那就是连年战争催生出来的这批军功新贵,很显然,军国制是古代帝国最高效率的一种国家制度,只是这种玩法很危险,玩好了就是远迈汉唐、威逼四夷。玩不好嘛,就是“朕,朕,狗脚朕”,天下大乱、率兽食人的人间惨剧了。
由于官僚系统本身的低效,以及京畿地区的官吏被建奴杀了不少,虽然已经结束战争快半个月了,但是朝廷对于各地的损失情况,甚至对于斩首和战损的情况,也只得到了一个估计的数字。
依据估算,关内关外有效首功大致为三万级,按照一颗头六十两来算,就需要一百八十万两赏钱。
抚恤方面,精锐力量上,明军损失是要比建奴少的,所以才将这场战争定性为大捷,但要是把各地下沉到县一级的卫所兵、地方官员招募来守城的乡勇、健卒也算上,这个数字高达五万。
大明抚恤就没有那么大方了,一条人命只值十两银子,就这还是朱由检争取过的结果,大明的抚恤向来没有定额,甚至能拖就拖、能不发就不发。
当然,除了十两银子,还有价值十几两银子一年的配套免税政策,可惜比较地狱的一点是,这五十万两的抚恤大概率还发不下去,因为很多阵亡士兵的父母妻儿都没了,至于旁系,朝廷还没有这大方要把抚恤交给这些人。
这又是一个致命点,负责发放抚恤的官吏可以谎称烈士家属还活着骗朝廷的钱,也可以直接拿走,少发或者不发烈士遗孀的银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朝廷放话伸手者死,也还是会有人悍不畏死的。
仅仅抚恤和人头悬赏就要了二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钱就算掏空了国库也拿不出来,况且除了普通的人头,还有值钱的人头呢,除了斩首功,还有夺旗功、破阵功、野战胜功、守城功、保境功、协同功、全军胜功等各种军功类型,加起来支出不比斩首功少。
搞钱很难,或许抄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大战过后,国家更需要的是安定,外部的混乱迫使内部矛盾缓和,内部的矛盾的爆发又会给外敌以可乘之机,引发外部压力的加剧。
官僚士绅对于中央核心权力并不是强硬夺取,而是数以百年计的一步步蚕食,是抓住每一个机会,比如皇帝易代、天灾人祸、外敌入侵等中央皇权的虚弱时机实施自己的计谋,而朱由检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也不想用暴烈的手段与帝国庞大的权贵阶级争权夺利,因为他很怂,他决定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蚕食,一点点试探官员、勋贵、士绅的底线,这群人既然可以匍匐在建奴的脚下献媚,那底线想必也不会比底裤的裤腿高多少。
朱由检与毕自严一拍即合,决定借口京畿遭受建奴入侵,一片狼藉,许多地方百姓十不存一,无主之地遍及四野,大片土地荒废为由,重新厘定北直隶八府一百一十六县的田亩情况,凡是拿不出地契,地契属人非本人的田地,一律收归朝廷。
这件事由六府巡按卢象升负责,如果地方上的官吏、士绅有意见、不愿意配合,或者阳奉阴违、刻意阻挠的,就由他手上的这数千勤王军去说服并批评教育。
朱由检故意放出消息说要把这些田收归皇庄,遭到了包括孙传庭、朱燮元、毕自严甚至是卢象升在内的大部分官员的强烈反对,谏书足够宫里做一顿早餐。
第二天,朱由检又在朝堂上提出用这些田赏赐给将士,恢复军功授田,这下有人反对,有人赞同,吵作一团。
军方大佬朱燮元和财政部长毕自严都不赞成这个做法,朱燮元是觉得耕战体系已经落后了,不过就是另一种卫所制,培养出来的士兵战斗力太差了,精兵就该专门打仗,本应该种地,要种让卫所去种好了,可是卫所又拿不到军功,所以这里就卡死了。
而毕自严的理由是,北直隶是朝廷重要的税收地区,如果军功授田要不要免税,不免税、减税的军功田没什么吸引力,如果免税,北京城甚至会没饭吃。就算不考虑这些问题,军队随时要打仗,一打仗田地就荒废了,粮食安全不能保证。
在两个提议都被否决之后,朱由检终于拿出了他真正想要实行的方案,土地归大明所有,不属于皇帝,也不属于某一个群体,这些田租赁给失地农民耕种,不许任何形式的挪用、买卖!
(本章完)
第190章 玩政治的人心都脏
第190章 玩政治的人心都脏
朱由检用掀屋顶开窗法,想让大臣折中一下,但这个办法用得多了,百官也咂摸过味道来了。虽然现在皇帝已经完全把控朝廷,他们无论怎么折腾也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但不折腾一下他们就是不开心。
况且,君主专制制度下的帝国朝堂民主氛围本就十分浓烈,大臣们反驳皇帝,很多时候并不觉得他们是在跟皇帝对着干,反倒是认为自己是在做劝谏君王的好事。
在文官叙事的记载之中,皇帝总是昏庸的,大臣们对皇帝谆谆教诲、耳提面命、操碎了心,可往往皇帝还不领情,实在的听者伤心、闻者落泪;而那些顺着毛撸皇帝的大臣,则是奸逆小人,坏的流脓。
土地所有制很重要,虽然朱由检的提议看似很合理,但玩政治的人心都脏,他们已经丧失了将事情简单化思考的能力。为了让流民有地种,让朝廷在税收的基础上再多一道田租收入,皇帝能有那么好心,他们怎么不太信呢?!
皇帝怎么想的,大臣们也不是皇帝肚子里面的蛔虫,也猜不透,既然如此,先反驳了再说。
新任左都御史高弘图掸了掸袖子,人模狗样地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欲将北直隶田地收归国有,禁绝买卖,此诚非治世之道也。盖三代之制,虽有公田,亦存私亩,民有恒产而后有恒心。
汉承秦末丧乱,萧何收图籍,民得复故田宅,故能天下归心。今若没田地为国有,租赁于民,民无永业,何以劝耕?今陛下既禁买卖,又不允承继,农户租种如寄寓客居,春播秋获皆忧田主收回,谁肯深耕易耨?”
朱由检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你小子也想被我罢官是吧?!”
高宏图缩了缩脖子,但话都说出来了,难道还能吞回去吗?他于是眼神飘忽,假装自己看不见皇帝。这老小子是山东胶州人,无党无派,脾气臭,谁的面子都不给,除了光禄寺,因为他经常一脸谄媚地问光禄寺的小吏要大葱蘸酱吃。
打仗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朝廷的高级官员差不多都住在紫禁城了,天天吃堂食。这饭做多了,光禄寺的厨子大发慈悲,厨艺都好了不少,当然,也有锦衣卫天天扛着把刀去盯着他们做饭的缘故。
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要真的被人下毒将朝廷百官一锅端了,那大明可真的是要成为以最搞笑方式灭亡的帝国了,所以不得不防御。当然,验毒的方式还包括了银针、让狗和太监先吃等手段。
朱由检对高宏图这种人也有些无奈,名臣就那么些个,朝廷的职位那么多,总还是要有人干的。左都御史这种官不需要多大的能力,骨头硬就够了,虽然他对谁都硬,皇帝的面子也不太给,但朱由检需要这样的人存在。
朝廷全是唱反调的不行,没有敢说真话的也不行,再怎么先知先觉,在信息茧房里也要被腌入味了,“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嘛,皇帝想听到真话不容易。
朱由检也时常怀疑,自己接到的这些个捷报,各地奏疏报喜报忧的情况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怪乎皇帝疑心病重,毕竟在一个普遍撒谎的地方,就算有人说真话,听起来也像是假的。
当然,真要明察秋毫,什么都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朱由检只能通过上行下效、以身作则,想办法去影响下面的人。
在他这里,报灾也不会被惩罚,报喜也未必有赏,他也不玩弄什么权术。作为一个清澈而愚蠢的小皇帝,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毕自严见皇帝又朝着他抛媚眼,满心无奈,他只能站出来说道:“陛下收无主之地为国有,非夺民私产,乃还田于失田之民。北魏均田正因其初禁买卖,方得抑豪强、安流民,后因永业田渐许交易,终致兼并再起。
今禁绝买卖,正为防此弊端。《管子》曰:‘地者,政之本也。’朝廷握土地之柄,租赁给贫民,租率取中,既免流民之苦,又增国库之入,何乐而不为?”
其实,像他作为内阁首辅,名义上的文官老大,在朝堂辩论的时候不应该轻易表态的。
清流官韩爌接话茬说道:“陛下欲理田亩以实国库,其志可嘉,其法难行。《大学》有云:‘有土斯有财,有财斯有用。’然财生于民,民赖于田。
北直隶岁入粮米占天下十之三,皆赖民田赋税。今若改为国有租赁,租率若高,则农户不堪重负;租率若低,则国库收入锐减,何以支边军、备灾荒?”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魏忠贤垮台之后,东林党上位,己巳之变发生的时候,大明内阁首辅正是韩爌,不过现在嘛,魏忠贤还活蹦乱跳的,没有被诛杀,韩爌也只是个礼部左侍郎,官不小,权不大,可以在朝堂上面说上几句话。
“陛下之策乃救国良策,尔等巧言污蔑,在下实在不能苟同。有土斯有财,然北直隶荒田万顷,流民嗷嗷待哺,‘岁入十之三’已成空文,任其荒芜,才是真无财可用。
租率可仿唐租庸调,丰年取三成,歉年减至一成,既免农户重负,又保国库常入。边军粮饷、灾荒储备,正赖此新收,守旧制待民归,无异坐毙。”同样是清流官的黄道周愤愤不平地说道。
朱由检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混了那么久,终于有自来水了,这黄道周可不是他的人,而是个茅坑石头一样的腐儒!
“臣考宋史,熙宁变法行‘方田均税’,仅核实田亩便耗十年之功,犹未能尽善。今陛下欲以数千之军,旬日之功,厘定百十六县田亩,官吏稍有偏私,便生冤狱。
且租赁之制,需设官管理,胥吏下乡必多勒索,农户纳租之外更添苛扰,是名为利民,实则害民也。伏望陛下三思,莫学青苗法之覆辙,以安民为本,以祖制为凭,则天下幸甚。”韩爌继续蹦跶。
“熙宁变法耗十年,因士绅阻挠。今厘定无主荒地,地籍明晰,三月可毕,官吏偏私者军法从事,何冤狱之有?胥吏勒索可立‘租籍铁案’,县府统收,胥吏不得染指,违者依律严惩。
青苗法败在强征,今任民自愿租种,何来‘害民’?国朝初年亦有‘移民垦荒’之制,此非违祖,乃应变之智。陛下此举,安民固本,望力排众议!”黄道周据理力争。
“好了,朕意已决,公田租赁之策势在必行。公田正税不变,今年兵灾,百姓困苦,朕决定给租种公田的百姓免一年田租,明年开始则收三成田租,每口以二十亩为限,可少不可多,自由选租,不强令。
至于恒产恒心之论,朕只是让朝廷回收无主之地,并非夺人私产,尔等勿要东拉西扯。如今事务繁杂,朝廷议事当以简明快捷为要,不当于朝堂之上大肆辩论,若有异议,则以奏疏言明。”朱由检不紧不慢地说道。
难得在他表态之后没有朝臣再跳出来跟他要死要活的,朱由检掌控朝堂并非虚言,毕竟要紧的岗位都换过一轮了,不过倒也还有一只漏网之鱼,那就是工部尚书薛凤翔!朱由检刚登基那几天就想做掉这厮了,结果硬生生忍了他两年!
工部是个专业性很高的部门,类似于兵备道,能够接替薛凤翔的人选并不多,徐光启倒是个绝佳人选,只是老头种番薯去了。
用着用着,朱由检对薛凤翔甚至都没有那么讨厌了,这家伙贪归贪,还超预算,但事情偏偏又都办成了,无论是挖坟还是造枪炮,工部的表现都还算凑合。
朱由检觉得这厮就是个低配的胶合板大将,想说他多好吧,又被他恶心得不行,想砍了吧,好像又有点舍不得。加上崇祯元年、二年主要忙着干仗,工部的存在感不强,于是薛凤翔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下来了。
不过既然已经想起来了,那就顺手敲打敲打才行,朱由检决定在有限的财政里面匀出五十万两给袁可立修城池,为了表示重视,则命令工部尚书薛凤翔亲自前往督办。
薛凤翔哪里愿意走,以大战过后,军备需要修缮,缴获需要整理等理由想赖着不走,但老朱当初建国的时候,对于朝廷各部去中心化做得很彻底,六部尚书是长官没错,但他跟侍郎可不是上下级关系。
侍郎可以给面子尚书,也可以跟尚书对着干,因为他们三者的职权是相对独立、不重迭的,所以就算把他这个工部尚书给支走了,工部照样可以正常运转,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有句话说得好,领导栓条狗都可以做,下属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下面的官吏人浮于事,海州筑城事关辽南生死存亡,此事不可谓不重,所以还希望薛卿不辞辛苦跑一趟,勿要再推脱了。”朱由检客客气气地说道。
薛凤翔还想叽叽歪歪,魏忠贤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上了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面写着:
开封府南门外水田一百五十亩、旱地一百三十亩,附青砖瓦房十二间,粮仓三座,佃户院落四处;
归德府内城棋盘街,占地三亩,为三进四合院,正房五间带耳房,厢房八间,临街设商铺两间;
顺天府通州田庄一百八十亩,附青砖仓库两间,宅院五间,是其近畿肥产……
“这?!”薛凤翔手指发麻,甚至都有点拿不住纸条了,“这,这是谁把这么多地放…放我家里的?!”
“薛大人,陛下让你下朝以后先别急着走,陛下看你还有几分用处,舍不得杀你,这是陛下给你的恩典,你现在好好想一想,等会该交代的交代了,或许你仍不失高官厚禄,莫失莫忘啊!”
薛凤翔面色惶惶然地看着龙椅上尤自笑眯眯的皇帝,只觉得背后发凉,原来皇帝什么都知道!
朱由检知道个鬼,要不是薛凤翔这厮嘴巴没把门,在工部明目张胆地说自己要贪,然后被自己人举报了,他哪里能在不惊动薛凤翔本人的情况下将他的地产给查出来,别以为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有多了不起,他们也就一手大记忆恢复术用得好而已。
但这需要先拿人,再查案,这抄家的钱嘛,就不能这么丝滑地落入皇帝的口袋里了,刑部也要来抢,抢不抢的不要紧,更关键的是他不想这件事情闹开了,他还想用薛凤翔干活。抄家一时爽,偶尔抓那么一两个没问题,要是抄上瘾了,搞百八十个,那这群大臣也不得不联合起来反抗了,落水警告!
朱由检是浅浅地掌控了朝堂,但地方可没有那么乖,就连朱元璋、朱棣这两尊真神都被地方势力折腾得不轻,三天两头忙着平叛,朱由检可不想内战,内战死的都是自己人,就算打赢了都高兴不起来,自己的兵死一个都得心疼,觉得白死了。
土地所有制很重要,有一点,这些官员没想差,那就是皇帝确实是想搞事情!王朝覆灭的原因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其中有两个王朝末年的通病,财政崩溃和土地兼并,这两个其实是相辅相成的。朱由检所谓的公田租赁制度,本质上就是在动税制度。
正税三十税一,这微薄的税率让人看了落泪,可惜到头来只是便宜了地主士绅,苦了百姓而已。田税聊胜于无,虽然也会收到大地主的头上,但连血皮都没有蹭破,朝廷的摊派、折徭役就是算到人头上的了,百姓还是被税收压得喘不过气来。
毕自严提出要增加正税,结果没有通过,当时朱由检也不好强推,改革派跟保守派的矛盾已经够深的了,朱由检不想再火上浇油,到时候别说他能不能保住毕自严和他的拥趸,怕还是要引火烧身。
朱由检是窝窝囊囊不敢改革的,只是有老毕在前面顶着,他就半推半就同意了,寄希望于毕自严去吸引火力,而他这个皇帝美美隐身,结果火力吸引得太好了,毕自严差点跟他的小房子一起被烧掉了,这就已经是很没有底线的政治斗争了。
政斗,你如果在朝堂上用什么卑鄙手段栽赃陷害搬倒政敌,都还能算作对方技不如人,结果直接玩暗杀,届时你杀我、我杀你,整个朝廷都要大乱,文武百官都要人人自危!
由于毕自严没死成,考虑到会引起严重的后果,幕后真凶废物锦衣卫又找不到,所以毕宅失火事件就被简单定义为意外事件了,朱由检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想想都憋气,咋大明就没有摄像头呢?!不过就算有,也会恰好损坏吧?!
朝廷多一份田租收入,就可以少搞摊派,如果将全天下的农民税收简化为田租和正税两部分,那真的要开万世太平了。当然,这种好事做梦想一下就可以了,目前能够让百姓活命、让朝廷赚钱就不错了。
大明的情况是,很多地方的自耕农连活命都难,朝廷税收名义上的按比例定额征收,实际操作上还留有蒙元包税制的余毒呢,只是包税的对象从汉人豪强变成了地方官府。
所谓摊派,就是从上到下一层层去摊,一个个去派,朝廷要求每个布政使司分别上缴多少多少辽饷,布政使司把朝廷的任务均分为若干份,派发到每个县,这个县的百姓不管人多人少、也不管有钱没钱,就分担这个额度税收。
如果那个县,耕地都被大地主收走了,百姓有路子的都跑掉了,留下来的这些人数少、田也少的百姓就要被巨额的摊派税收压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公田对于这些人是有巨大的吸引力的,哪怕要缴纳田租,只要可以规避那恐怖的摊派,对百姓来说就是值得的,百姓将田地投献给士绅也是这样的逻辑,自耕农的生存条件已经被破坏了,他们只能选择其他的活法。
如果公田能够比投献缴的税更少,那么百姓与其把地投献给豪强,为什么不献给国家呢?这样就可以实现丝滑的土地回收了,在改朝换代大肆屠戮的情况下,实现土地的再分配,理论上大家都没有田了,但实际上大家都有地种,有饭吃,有衣服穿!
嗯,这也是做梦,改良派要有改良派的觉悟,革命三年干成的事情,改良可能要三十年、三百年,甚至不一定会成功,但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道。
“陛下,如今京畿各府耕牛奇缺,因兵灾与耕牛的缺乏,百姓又都错过了农时。坚壁清野,百姓田宅多有损毁,财物多有丢失,陛下虽着令租田给百姓,免一年田租。然远水救不了近火,朝廷的赈济不能停,耕牛也需从别处调遣!”徐光启捧着奏本说道。
朱由检让小太监把奏本拿上来,似徐光启这种主动揽活干的人还是比较少见的,朱由检粗略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开粥铺和朝廷出钱买耕牛租给百姓用这两件事之外,徐光启贼心不死,想把他的推广种植番薯大计跟公租田绑定。
(本章完)
第191章 京师有糖吃,速来!
第191章 京师有吃,速来!
对于这场战争的损失,户部经历司汇报的结果是被建奴掳走人畜三十万。
不过依据毛文龙战报所言,则被建奴掳至大凌河一带的百姓有十一二万,他们解救了五万余,溺毙或死于乱军之中的有四五千人,关于牲畜数量他并未提及。
按照规矩,军队缴获要与朝廷三七分成,军队拿七成。当然,分赃什么的太难听了,搞得堂堂帝国跟个社团似的,标准的说法应该叫让军队留取自用。
监军太监曹化淳回来了,从白面晒成了黑脸,人好像都清瘦了不少。要知道他原本只不过是御厨头头罢了,哪有厨子不偷吃呢?!
曹化淳告状,说毛文龙他们几个跟建奴谈判不带他,私自瓜分了战利品,没有等待朝廷的命令。朱由检安慰了曹化淳几句,把他给糊弄过去了,并不打算在这时候找毛文龙的麻烦。
打赢了什么都好说,大家庆祝就好了,没必要让手下将士不痛快;打输了那就更不能批评了,本来就没什么信心,要是再骂一顿,哪能还有斗志呢?所以别看这些军头一个个都是猛男,其实得像孩子一样哄着。
朱由检跟祖大寿说:“京师有吃,速来!”
大凌河阻击战之后,毛文龙、满桂、祖大寿三人原本各回各家了的,如今却又聚到了一块儿,同行的还有老经略袁可立。
祖大寿望着山海关内城门门洞,只觉得有些腿软,原本只落后于袁可立半个身位的他,渐渐地坠到了队伍的身后,就连他胯下的战马都对他投之以疑惑的眼神。等到袁可立都已经出关了,祖大寿还在关门内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出来。
袁可立几人勒马,扭头回望,只见一门之隔,祖大寿单人单骑孤零零立在门内,倒显出了几分可怜。满桂还是损,嘎嘎嘎幸灾乐祸地笑,笑过之后他对着祖大寿招了招手,说道:“走啊,你杵着干啥呢?!”
祖大寿就笑不出来了,甚至连被人取笑的怒火都生不起来。他没有理会,而是对着袁可立说道:“袁经略,你要相信我啊,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袁可立看着祖大寿这般作态,倒是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对于祖大寿干的破事他是有所耳闻。他捋了捋胡子,装傻充愣道:“祖总兵,你这话老夫听不太懂啊,此言何意?!”
“末将,末将怕这是鸿门宴啊!”祖大寿却是哭丧着脸说道。
“陛下向来宽仁,你便是有错,功过相抵,想必也不会担太大的干系。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本官也会为你周旋一二的。”袁可立不咸不淡安慰道。
祖大寿听完这话更想哭了,但哭也没用,他还要挤出笑脸说道:“那末将便先谢过经略相公了。”
满桂忍得好辛苦,他又不能直接插话,等袁可立说话,他才得以张嘴。
他大声嘲讽道:“祖大寿,你还真是不要脸,还鸿门宴,你也配自比汉高祖?!陛下若要杀你,还需要鸿门宴?!只命一钦差携三五标兵,手持尚方宝剑诵读圣旨,便可将你当场拿下,斩首示众,何必大费周折?!”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毛文龙感觉自己脖子有点痒。祖大寿做过的那些事,好像他也没少做,甚至天高皇帝远,他的东江镇孤悬海外,受到的管辖远不如锦州城。
他于是出言安慰祖大寿,也是为了自我安慰:“你不必多虑,朝廷的公文不是说了让咱进京领赏受封嘛。陛下宽宏大量,你那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入不得陛下的眼。
不过你这厮莫不会真的暗投了建奴吧?若真有这一出,咱第一个饶不了你,就算陛下不杀你,我也要亲率大军去摘了你的头!”
祖大寿对于毛文龙的威胁毫不在意,但毛文龙的劝说成功了。他想到自己似乎不孤独啊,他是勾结建奴,倒卖粮食、火器,走私硝石、火药、麻、绸缎各类物资给建奴,但这些事情毛文龙做的少了?!
除了火器、硝石等物不卖,他哪样不卖?并且仗着自己有船,卖得比他多多了。他打定主意,要是皇帝怪罪他,他就把毛文龙给攀咬出来,满桂这厮也跑不了,到时候他不信皇帝舍得把他们几个都杀了!
润四月十日,祖大寿等人抵达京师。自此,己巳之变参与抗击建奴大战的各方势力代表齐聚京师,可以开庆功宴了。对于跟军方联络感情这件事,朱由检向来是不遗余力去做的。
说起来,他对于毛文龙等人的名字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人还是第一次见。原本以为这几个都是彪悍战将,没想到真见了面,一个比一个怂,都成了乖宝宝,齐齐跪下。
是满桂带的头,他刻意穿上飞鱼服,见了皇帝就是一个滑跪,当着朝廷群臣百官的面,那叫一个丝滑,丝毫不觉得害臊,谄媚得令人害怕。
而祖大寿原本就心里有鬼,上朝走路像是脚踩,他心思百转,还在思考若是皇帝问起,他应该如何给自己开脱,结果却被满桂抢了先。他恨极了满桂,却只能把满桂往旁边挤了挤,他跪得更响,趴得更低。
毛文龙倒没有这两个那么臭不要脸,只是大家一起来的,仨总兵跪了两个,他自己独站,那皇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有反心?!
结果朝堂上就出现了传奇一幕,三个以嚣张跋扈著称的辽将,服服帖帖地给皇帝跪趴下了,跪得那叫一个争先恐后。见此一幕,群臣百官倒吸一口凉气,这皇帝到底背着他们干了啥啊,凭啥把辽西这几个总兵官收拾得服服帖帖啊?!
这下轮到朝堂上的这群大臣脖子痒了,礼节性跪拜和臣服他们还是分的清的。官员们希望的是军队听朝廷指挥,希望的是户部用太仓银、兵部用军功赏罚拴住军队的脖子,可不希望军队成了皇帝的私人武装啊!
朱由检也有点懵,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睡醒,不然也不会做出这种幻想自己有王霸之气,天下英豪听到他的名字纳头便拜的剧情来。见皇帝还在发愣,祖大寿以为皇帝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故意敲打他们,于是他跪得更低了。
接到命令的那天晚上,他整宿没睡,要不是建奴现在不景气了,他可能都要跑去投奔建奴了。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死了这条心。众口铄金,被说得多了,祖大寿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诸卿免礼平身吧。”朱由检咽了咽口水说道,他刚才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信自己睡醒了。就是不知道这三只闹的是哪一出,只能归结于是袁可立这个辽东经略调教得好。
君臣见礼之后开始干正事。袁可立主要是来述说他的平辽策,争取朝廷支持的。他知道要从朝廷拿钱不容易,总是让皇帝强令,终究不是长策,最好是他可以说服大部分的人,这样才能够得到更多的支持,避免有人暗中掣肘。
当然,这些事情今天还不会拿出来说,第一天主要是对账的,军功对账。袁可立、毛文龙等前线作战的统帅亲自讲述战事的开端、经过和结果。战报上的描述难免会有些失真,有些问题也不方便来回磋商,现在人已经到朝堂上了,就可以当面问答。
己巳年的战争其实是分上下两部分的,是先在辽西、辽南打了一场,紧接着开启下半场,算起来,仗打了有小半年,敌我双方都算得上精疲力竭。首先要结算的是上半场,袁可立主导的收复失地三百里的大功!
如果皇帝颁布的赏格可以往前算的话,还要加上擒获建奴和硕贝勒多尔衮的封侯之功!其实单单将收复失地的功劳拎出来也足够封侯了,但文官封侯,多少还是有点挑战文武百官神经了,反对的声音有点大,而袁可立本人对于封侯之事也不太热衷。
他说道:“陛下,收失地、擒奴酋乃是将士舍命厮杀之功,老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未曾手刃奴贼,何功之有?!”
朱由检直接怼道:“爱卿莫不知子贡赎人、子路受牛之故乎,卿是要朕赏罚不明,陷朕于不义啊!”
袁可立说那也不能封侯,如果想封,也得等他收复辽东了再封。
他慨然道:“赏罚分明,当以理据为凭。关于军功封赏之事,臣已将功劳簿造册,呈交兵部核验。
此番功劳分属各位将士,断非臣一人之力。臣忝为辽东经略,今日斗胆为辽东将士争此功勋;至于将士们血战立下的功劳,老夫万万不敢冒领分毫!”
毛文龙傻眼了,他一个眉毛高一个眉毛觑着袁可立,心中着急上火:“你这厮不想要封侯,俺想要啊!”
朱由检也蒙圈,这年头,见鬼了,这爵位想送都送不出去,一个个都这么高风亮节的吗?!
袁可立心中也满是无奈,文官那能随便封侯吗,他要是接了这茬,就要写奏疏乞骸骨了,他在家里面已经窝得发毛了,现在年纪大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收复辽东。
虽然无奈,他也能理解,小皇帝半路出道,什么都懂一点,又不太懂,对于官员的任免、赏赐等都随意得很,想一出是一出。
袁可立在朝堂上的人缘那是真的不好,他害怕树大招风,都谦虚成这样了,也还是有人紧着他弹劾。
有的是觉得他虚伪,还有就是要把建奴入关的帐算到他的头上,就算扳不倒他,也要让他功劳打个对折。
大家都废物得好好的,你这么出挑,岂不是显得我们可有可无?!
(本章完)
第192章 为了自掏腰包给士兵发钱皇帝也是操
第192章 为了自掏腰包给士兵发钱皇帝也是操碎了心!
为了不打击辽兵犁庭扫穴的积极性,朱由检给他们清扫垃圾也算军功了的。
建奴全民皆兵,只要是成年男性就算正常的奴兵,六十两一个头;其他的则实行拼好头政策:四十五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奴丁五个头算作一颗,女人十个头拼作一个,汉奸走狗蒙协军再作两位的细分。
由于朝廷财政困难,六十两赏格先下发十两,再以一两银一石粮食的价格折十两银子的粮食,剩下的四十两则答应分别在今八月、十二月分两次结清。
为表决心和诚意,朱由检还煞有其事地写下了欠条,分别加盖了传国玉玺印和户部、兵部的印章,还用上了宝钞的防伪技术。
第一批欠条上写着:因朝廷银钱短缺,欠了将士们首级功赏的二十两雪银。今陛下金口玉言、朝廷立誓,到崇祯二年八月初一,便可凭这契书来兑银子,银钱与契书两清,绝不拖欠。
这玩意安抚士兵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作用拿国家的信誉作抵押,逼迫朝廷必须把这笔钱给出来,不要耍手段一拖再拖,甚至拖到最后不了了之,要么就给钱,要么大家抱着一起死!
出于谨慎,朱由检还亲自跑到京营里去发国债券,跟士兵解释了理由,问他们能不能接受。
“陛,陛下,俺们京营的兵倒是可以等候一些时日,可是客军的兄弟们意见有些大,打完仗,他们都想归家了,等不到年底。”憨憨的士兵憨憨地说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并悄悄告诉了他,京城有两家当铺愿意用十九两五钱一张的价格回收这些票据,如果着急着用钱,可以去把这债券给当了。
这当铺当然是朱由检自己开的,倒不是为了推行什么国债,只是把国债券作为一种金融工具,通过这个工具把内帑的钱发给这群士兵。朱由检为了发点钱也是操碎了心,还要弯弯绕绕兜一大圈吗?
他不是爱财如命,但不能把朝廷给惯坏了,但凡国家缺钱就掏皇帝的口袋,这还了得?!
回收债券就是转移债务,让朝廷欠士兵钱变成朝廷欠皇帝的钱。当然,就算这件事被官员揭露了,朱由检也必定是不会承认的,因为如果明确了朝廷是欠的皇帝的钱,他们就敢明目张胆地赖账!
文官欺负军队还要掂量一下,顾虑影响,欺负皇帝那真的是不需要犹豫哪怕一秒钟!
不久之后,朱由检发现,有不少真当铺觉得回收债券是门好生意,虽然利润不高,但稳赚不赔,只要收得多了,能赚不少钱。京城当铺的背后肯定没有凡人,其中就有英国公张维贤。当铺掌柜见其他当铺纷纷下场,于是来请示国公爷。
张维贤觉得此事蹊跷,但略一思考很容易就猜出了来龙去脉,不是他多聪明,而是他知道的多。他于是决定支持皇帝,让家里的当铺掌柜敞开了收,甚至不必折价,原价回收,收到没钱为止!
刚开始他还是有些纠结的,摸不清皇帝此举的含义,怕坏了皇帝的好事,但仔细一想,皇帝只多收五钱银的折价,那必然不是为了赚钱。之所以没有原价收购,一个是为了欲盖弥彰,一个是皇帝的钱也不够,得省着点。
而他则不需要遮遮掩掩,他就是急公好义,他作为勋贵之首,下场帮助士兵很合理,反倒是如果赚士兵钱,会被口诛笔伐。
所谓欲盖弥彰,是此举本质是债务转移,却要伪装成为了盈利项目,那两间当铺名义上跟皇帝毫无瓜葛,是为了赚钱才回收的债券。
钱不够,则是劝退不着急兑换的,优先给着急用钱的、对朝廷特别不信任的士兵兑换,这样的兵是不稳定因素,特别容易闹兵变,要哄着点。
还有第三个原因,则是为了锚定债券的价格,防止债券价格崩盘,损害士兵利益,只要他的当铺还开着,其他当铺回收债券的价格就不能低于十九两五钱的价格。
半个月时间,当铺的客流量从巅峰迅速滑落,内帑共支出白银八十万两,收到面额八十二万两左右的债券。
他的刀法不够狠,把收购价定得太高了,导致民间参与度还是不够高,民间换取的额度大致在三十万两上下,大家都本着试一试、尝尝鲜的态度回收了一部分。虽然朝廷把这债券搞得像模像样,谁知道最后会不会赖账呢?!
一百一十万两,那就是一万八千颗头,自此发出去的债券消解大半。朱由检都快被自己感动了,为了军队他真的是倾尽所有,除了媳妇不分享,真的把能掏出来的好东西都一股脑塞到军队里了。
朱由检的骚操作终究是被毕自严给发现了,他受到了启发,觉得债券这玩意好啊,小皇帝真聪明,就是为什么要瞒着他老人家呢?毕自严伤心了!
朱由检冷冷一笑,拒绝了毕自严继续发行债券的提议,这玩意可以用,不能滥用,现在发战功债券只是权宜之策,朝廷还款的压力极大。
今年北直隶的税收必然是锐减的,干旱延续,其他地方也是持续减产的,要么就看着税收下滑,要么就加税搜刮百姓,别无他法。朱由检不敢搜刮百姓,宁愿钱少一点,朝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当然,还可以搜刮地主豪强,但刀法很重要。
毕自严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融资,但他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皇帝不出一分钱利息,就从民间借来了几十万两白银!这可比他的盐票厉害多了,他很不甘心,觉得皇帝不把这个妙法发扬光大简直就是糟践,如果让他放开了运作,搞个几千万两白银不在话下!
到时候军饷想发就发,城池想修就修,快活似神仙,哪像现在这样,各衙门叽叽喳喳朝着跟他要钱,搞得他头都大了!
当然,毕自严也不是真的那么呆逼,滥发债券的后果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把控得住。
(本章完)
第193章 君臣之间要对齐一下颗粒度
第193章 君臣之间要对齐一下颗粒度
朱由检觉得三大总兵举止异常,在正式召见他们之前,先和袁可立见了面。既然大明与建奴的战争态势发生了改变,那么此前商定的平辽策也要有所调整,君臣之间要对齐一下颗粒度。
只是一年多没见,朱由检觉得袁可立要更苍老了不少,不免得有些伤感,他感慨道:“爱卿海上飘泊日久,却是沾染了不少风霜啊。”
袁可立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变化,心中倒是有了些许暖意,如果说皇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作态还有些浮夸,那么如今的表现倒是自然了不少。虽然他的内心澄澈洞明,却也依旧有种看家里孩子长大了的自豪感。
袁可立飒然一笑,说道:“陛下放心,臣还是能陪伴陛下一些时日的。只是陛下不要嫌臣老朽,将臣赶走便是了。”
朱由检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身边都是聪明人,傻子难找,只是像袁可立这样通达的还是少。老头跟朝臣关系不好,不是他情商低,只是看透一切之后的不屑罢了,他与熊蛮子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在朝中大臣忍受不了他,准备群起而攻弄他的时候,老头麻溜写辞呈跑路了。朱由检刚开始返聘,让他回来上班的时候,他心有顾虑还给拒绝了,还是被魏忠贤绑来的。
后面通过仅有一次的面谈和频率不算高的奏疏往来,以及皇帝平时的举止,袁可立也算摸清楚了皇帝的性格,现在都敢跟皇帝开玩笑了。
都说权位会将一个人异化,朱由检觉得自己病得还比较轻。虽然有时候会被人当成傻子,被批判没有城府、不懂权谋,但是他还是更喜欢坦诚一点,希望维持人与人之间相对轻松的相处方式。
作为皇帝,他当然希望其他人都听他的命令,但只是想让手下做事,不是想让下面的人天天给他磕头,不是闲得蛋疼非要折磨人为乐。
大明是个正常的帝国,不是政教一体的异端国家,所以也不需要下属卑微到极致的侍奉,这往往会让他觉得浑身别扭,毕竟他只是个套了贵族壳子的普通人,并不是真的养尊处优、不把人当人看的恶臭权贵。
这是高智取位和低智取位选择的差别,低智取位姿态反而高,高智取位姿态反而低。
低智取位俯瞰世界,觉得别人都是傻子,或许也会有善良,更准确的说是怜悯,但却依旧不是将自己与他人放置到同等地位;
而高智取位则是从内心觉得自己与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甚至比自己聪明优秀者比比皆是,双方可以正常交流。
皇帝常常感慨自己是孤家寡人,朱由检害怕自己也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从始至终都有在刻意维持自己人的属性。他知道这或许有些贱皮子,但当别人在他面前卸下面具,举止轻松不刻意,这确实会让他感到由衷的快乐。
朱由检于是搬来张椅子,请袁可立对坐,又让尚膳监太监去准备些小零食,边吃边聊。大明皇帝的食谱重油重盐高,传统的糕点甜掉牙,直接吃还卡嗓子,伸长脖子都咽不下去,一小块糕点要一壶茶来送服。
朱由检觉得零食不是为了爽么,这怎么跟吃药似的?!所以他的小零食多以油炸肉类为主,与其说是小零食,不如说是下酒的小菜,比如油炸膳丝、小鱼干等,搭配新鲜瓜果。
他让袁可立多吃点,辽东苦寒,想必日子过得苦。袁可立鄙视他土鳖,就这水平比之地主豪强家的宴席都不如。朱由检有些恼怒地问道:“我听说有钱人家用鲤鱼的须子做菜,鸭子只吃舌头,是真的吗?!”
袁可立说虽然不常见,但确实是真的,而且这看似奢华,其实不了几个银子,边角料也有去处,不会直接丢弃,最关键的是这玩意不好吃!
“好哇,你都吃过,朕没吃过!”朱由检感觉好委屈,委屈过后,他问:“此等奢靡之风不可长,有没有抑制之策?!”
老头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茫然。
朱由检也有些无奈,其实他们奢靡也可以容忍,问题是就算他们拼命地作,也不了几个钱,这钱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银子并不会流向下层。收个税和财产继承税、房产税等可以抑制这种情况,但这些对于大明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反抗还是其次,最难的是恐怕就算是帝党的官员也理解不了这些,一个“自古以来”可以杀死绝大部分的制度创新。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百步是王莽。
朱由检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的杂念摒除,这不是今天的主题,这些事情也不能深思,一直想下去就会得出人类没救了,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必然毁灭的绝望终局。刀法还是让毕自严去练吧,他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皇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接下来朱由检询问了登莱水师和辽东的情况,问他需不需要朝廷支援。老头回答道,登莱水师恢复得很快,这是因为当年因为各种原因解散的工匠、水手等都还活着,只要把这批人找回来,投入足够的物资,很快就可以成军。
目前登州镇有四万人,其中有将近三万人都划归于登莱水师的序列,登莱水师有正兵一万两千人,辅兵八千人,其余的通常不随船出征,负责维持港口的运行。
整个登莱水师有一千多条船,两千料的大船有一百多条,已经事实上成为了北方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不过相比于郑芝龙的船队还是差了不少,主要是压根没有海战的对手,海战经验接近于零。
登莱水师的构筑也不是以海战为目标的,主要发展的是运力以及登陆作战的能力,所以登莱水师本质上是登莱海军陆战队!至于朝廷的支援,他不奢望还有更大的物资倾斜,只希望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就算不错了。
建奴入关虽然压根没有跟登莱水师对上,但实际上是对登莱水师造成了负面影响的,打这场仗几乎将朝廷家底掏空,并且还影响到了后续收入。
袁可立比较担心的是朝堂上的人会因为财政困难和局势变化而削减登莱的军费,让他建设水师的心血再度白费。朱由检让袁可立放心,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支持他把水师继续发展下去,这是大明的百年大计,是大明的困局的唯一出路。
当土地无法继续养育其上的生灵,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投身海洋,两万人的水师还是太少了,二十万,只要有二十万人的水师就差不多了,真有那一天,大明也将正式迎来中兴局面,再次走向伟大。
“方才在朝堂上,我见几位总兵诚惶诚恐,这是何故啊?!”朱由检问道。
袁可立简单地给皇帝讲述了祖大寿的事,其实他做的事情,严不严重全看皇帝的心情,事情不上称就是个笑话,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足够报销祖大寿全族,所以他才那么怕。要知道祖大寿早些年也是敢带兵冲锋的狠人,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听完袁可立的话,朱由检是有点懵的,原本他觉得年初的时候,打的是一场十拿九稳的守城战,没想到锦州城距离沦陷就只是一念之差?!看来祖大寿确实是不能再留在辽东了。
袁可立见皇帝面色不好看,他怕皇帝一怒之下就把祖大寿给砍了,于是提点道:“祖大寿确实有反意,却并没有真的造反,若是将其处死,恐怕不能服众,其余将士见之惶恐,亦会离心离德,莫如敲打一番,调往他处。”
朱由检点了点头,这点浅显的手段他还是有的,袁可立应该也只是担心他年轻气盛,被冲昏了头,故有这一说。
既然皇帝也重视海军,老头自己也是靠海军起家的,袁可立打算往后他也依旧是常驻登莱。皇帝仅仅依靠文书无法治国,所以派遣封疆大吏去治民安边,袁可立也没办法仅凭一道手令就让手底下的人乖乖听话,他也要亲自盯着登莱水师才放心。
说起来他一个辽东经略,重点放在山东也是挺搞笑的。登莱港安全性比较高,但还是远离了辽东,所以他还打算扩建旅顺港,将旅顺作为登莱水师的第二港口。
同时毛文龙的东江水师主力也正安置在旅顺港,东江水师可以作为北方第二支海上力量,发展壮大。皇帝的二十万水师目标,仅仅依靠登莱一地是搞不起来的。
现在战争阶段性胜利了,各种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有让一鼓作气收复辽东的,有吃了朝鲜国王画的大饼,建议朝廷去帮助朝鲜复国的,总之,他们觉得攻守易型了,皇帝当初制定的保守战略已经不符合时代了。
袁可立也觉得不能干看着建奴恢复元气,可以适当派兵扰袭,但大规模进军还不到时候,目前阶段辽东工作应该以守住辽南为主要目标,能把吃进肚子的好处消化掉,抗住建奴的反扑就是胜利。
朱由检的想法也是如此,大明太孱弱了,今年与建奴的大战,不过是一个重病人扎了一针肾上腺素,趁着药效逮住建奴一顿暴打,但药效过后,也依旧改变不了大明是个二百六十余岁、病入膏肓老头的事实。
就算真的不管不顾,拖着病躯把建奴给干死了,自己也会被建奴拉着一起爆掉。徐徐图之,这个不能忘,朱由检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本章完)
第194章 好好干,好好活着!
第194章 好好干,好好活着!
战乱时期,明帝国首都百业萧条,戒严解除以后,城内出现了报复性繁荣。
悲伤被缓慢抚平,即使无数的白幡飘荡在这座帝国首都的每一个角落,飘洒的剪纸铜钱在地上堆积如同落叶。
念经的和尚、贩卖科仪的道士也从他们藏污纳垢的寺庙里走了出来,京师的一段时间内,甚至一度出现了送葬的队伍过多而造成城门拥堵的情况。
死后能够归葬家乡的士兵都还是少数,更多的只能由同袍收敛于义冢之中下葬,而后由驿卒将阵亡士兵的兵牌、告死文书、抚恤金送到阵亡士兵家属手中,并告知其遗体的埋葬地点。
家属可以来京郊祭拜,但想动土开挖,将士兵遗骸接回家乡却是不被允许的,因为士兵下葬的时候,朝廷并没有办法征集到足够的棺椁,他们被葬在一起,与同袍层迭码放,紧密相连,彼此之间分隔的只有一领芦席。
向来只有帝王的陵墓有着守墓人的存在,而朱由检决定给大明的皇室增加一笔额外的开支,那就是内帑出钱,招募一批伤残老兵,作为烈士陵园的守墓人,正式编制为烈士陵卫,每月给米一石,铜钱五百文。
第一批应征的有三百四十三人,他们这批人凑不出三百条腿,大都是伤残得特别严重的士兵,他们一度感觉人生灰暗,绝望的情绪无法消解,甚至希望自己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成了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虽然皇帝并没有说要限定烈士陵卫的具体人数,但他们自己脑补了这是为了给特别困难的弟兄一口饭吃的福利机构,皇帝都穷到给士兵写欠条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
他们并不清楚内帑的钱和朝廷的钱有什么区别,他们信奉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普世价值观,觉得朝廷没钱了就是皇帝没钱了,他们过得好是陛下圣明,他们拖欠军饷、吃不饱饭,那就是皇帝昏庸。
所以伤势更轻的、只是断只手的兵,没好意思应征这个岗位,而是把机会让了出去。在吃不饱的时候,明军的道德底线是非常低的,但吃饱喝足的时候,理智就会回归,荣辱观也会自动凝聚成形。
这并不是皇帝或者长官的刻意宣传洗脑的结果,实际上,小兵不傻,他们只相信自己想到的,不会轻易听信上官胡诌,他们只是无力反抗,而不是完全愚昧、不谙世事,实际上,每一个人,无论是小人物还是大人物,都有着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
陵园的土地看着与周围的颜色不太一致,这是因为如今人们脚踩的是从地下翻出来的新土,三天以前,这里还是一个方圆百步的巨大深坑,为了挖掘这个大坑,前后累计调用了两千辅兵,耗时半个月。
而后足有一万具将士遗骸在此归葬,土壤回填以后,这里成了一个凸出于地表的高台,而遗骨则深埋于地下数丈,避免了曝尸荒野、被野狗乌鸦啄食的命运。
土建高台上,矗立着一块数千斤重的无字方碑,方碑周围则是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许许多多正常的墓碑,小墓碑记载的是下葬士兵的名字、籍贯、因何、何时、何地阵亡。
大方碑是用来题写碑文的,奈何朱由检没有这个文学水准,让文臣进献碑文,看了好几篇,却总觉得不对劲,索性就让石碑空了下来,方碑无声矗立,高大肃穆,看着似乎也挺带派的。
就像碑下埋葬着的士兵,明明为帝国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却到死都没有对外发出自己的声音,就算他们的名字被记载了下来,但又有几个人联想得到他们的音容笑貌,又有几个人真正聆听过他们的声音、关注过他们的喜怒哀乐呢?
为了表达重视,也可以说是一场可耻的政治作秀,朱由检出席了陵园的首祭,祭祀摒弃了各种繁文缛节,尽量用普通士兵可以看得懂的形式、可以参与进来的形式,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们的皇帝在方碑前撒下三杯酒,插上了一炷香。
朱由检没有说那种永世香火的虚话,因为他本质上不相信人死后能变成鬼,而明帝国也不可能永世存续,但有一点,这个陵园并不属于皇帝,而是属于大明的所有将士,在他们死后,若是无法回归家乡,便可以在这里获得尺寸安息之所。
在现存士兵全部战死或老死之前,他们可以来到这个陵园,怀念一下自己熟悉的袍泽,对着冰冷的墓碑说着些让人热泪盈眶的话,喝下让人腹中如火烧的烈酒。
朱由检并不重视死后哀荣,并非他漠视生命,恰恰相反,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够拯救所有人,若是无法拯救所有人,那便拯救更多的人,即使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又会牺牲掉一部分的人。
死了就是死了,死后什么都没有,只有活着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与其追悼死者,不如保护生者。
京营的将士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了,无论是出征的时候,还是战时,他们都能见到皇帝的出场,甚至偶遇皇帝,与他谈论上几句,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紧张到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的话。
常常让士兵们疑惑,以至于这种疑惑积累、扩散到整个军队,士兵之间相互交谈的一个点是,他们从未见过皇帝要求他们效忠,戏文里面不都这样写的吗,皇帝给将士赐予爵禄、赏赐金银,将士拼死以报答君恩。
他们知道皇帝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拉拢军心,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士兵吃皇帝的饷,给皇帝卖命,这很公平。
皇帝没有给他们讲忠君爱国的大道理,没有像文官老爷一样之乎者也,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让人很难听懂的话。
皇帝粗俗得跟他们这些小兵没什么两样,说起建奴就骂娘,谈论起西街的豆腐西施,也能引来皇帝阵阵淫荡的笑声,这时候,他们真害怕皇帝真的把西街的那位美人纳入宫去,可惜并没有。
皇帝并没有玩什么微服私访的把戏,他的每一次巡视都清楚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与士兵们说的最多的话,并不是让他们英勇奋战,而往往是那一句万年不变的:“好好干,好好活着!”
渐渐的,这句话已经成为了京营士兵相互之间打招呼、调侃对方的口头禅,成为了京营士兵的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外来的客军一开始对于京营士兵的表现感到莫名其妙,等他们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也选择了欣然加入了这一奇特的文化现象。
当皇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概念,当底层的普通士兵也可以调侃起皇帝的 xp,了解到这些的将领和文官们忧心忡忡,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就连朱由检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好是坏。
他亲手解构了皇帝的圣神性,从与老天爷解构,到向底层将士敞露皇帝就是个凡人的事实。有人称赞他有汉高祖之风,也有人痛心疾首说他有辱斯文。
只是当初老朱告祭于紫金山巅,宣布自己本是淮右布衣,或许大明的法统一开始就不是所谓高贵的血脉,大明的法统来源于重塑汉家江山!
所以大明的政治正确,从来不是皇权至上,不是儒家的三纲五常,而是不管坐在龙椅上的是谁,都要挺着腰杆跟外敌干到底。
朱由检对于不同的士兵有不同的要求,对于自己的禁卫军,当然要求绝对的忠心,因为他怕死,这是他的私心,但对于大部分的军队,他并不指望这些人效忠于他,只要这些人不背叛大明就足够了,忠君爱国是一个很脆弱的信念。
而保家卫国这个信念则无比强大,朱由检不希望士兵是为皇帝而战,也不希望他们仅仅为了吃饷而战,更多的是希望他们可以为了自己家乡、为了家乡父老乡亲而战,因为这样的士兵,拥有足够顽强的意志。
(本章完)
第195章 倒霉蛋俞咨皋捡了个伯
第195章 倒霉蛋俞咨皋捡了个伯
三军聚集不易,在简单祭祀完英烈以后,朱由检趁机在阵前封爵,第一个受封的是俞咨皋这个老倒霉蛋,似乎是否极泰来了,这家伙成为了这场战争最幸运的人。
他没有打最硬的仗却捡了最大的便宜,在建奴被孙传庭、赵率教、曹文诏曹变蛟等人撵着逃的时候,他指挥轻车营组成的第一道拦截防线幸运地干死了建奴和硕贝勒阿巴泰。
按照朱由检开战前制定的赏格,一个和硕贝勒就是一个侯,当然阿巴泰是被火炮砸死的,并不是俞咨皋亲自斩杀的,所以大家并不情愿将斩杀阿巴泰的军功全部算在俞咨皋的头上,兵部的意见是折中一下,封个伯好了。
倒不是什么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而是俞咨皋的战场表现可圈可点,比他功劳大的有一大串,如果给他封侯,其他人恐怕会不服气,俞咨皋也识趣见大家对他意见有些大他也认怂了没敢争功,表示自己能够混个伯就很满意了
于是俞咨皋受封轻车伯,方碑下,朱由检从秉笔太监手中接过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迭放着一套石青色斗牛袍其上是一方小小的银质纽扣印,上书轻车伯印!
俞咨皋单膝下跪,从皇帝手中接过托盘,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俺,俺老俞家封伯了,这是俺爹都没做到的事情!
“你都伯爵了还让你当个偏将就有点不太合适了,朕打算恢复你的总兵之职,以后你可要好好练兵,谨慎用兵,若是再犯浑,可是会把到手的爵位弄丢的。”朱由检敲打道。
俞咨皋臊得慌,只能对皇帝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陛下,末将省得了!”
接下来是赵率教,赵率教没有阵斩建奴贝勒但他在北京保卫战中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不考虑辽东第二战场,可以说他算得上首功,而且老头一辈子给帝国看大门,兢兢业业,累功也足够给个伯当当了。
毛文龙这种不老实的都封伯了,没理由赵率教这种忠不可言的不封,相比于俞咨皋,老赵的封号就正经多了,受封平辽伯,挂平辽将军印,继续镇守山海关。
对于历史上这些明确战死的将领,朱由检还是有特殊的敬意的,所以他对赵率教特别客气,将他从山海关召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甚至因为过于热情让老头颇有些受宠若惊,镇守北门的时候,各类物资也是优先供应他手下骑兵营。
孙传庭因为冒进被围,反倒被狠狠弹劾了,甚至连朱燮元都没有太给他好脸色,这种情况下,朱由检也不能太偏心孙传庭,所以他的爵位告吹了,所以说理论是理论,真正的名将终究是打出来的。
即使孙传庭有极高的天赋,深厚的基础,却也依旧需要实战的力量才能够成长为自己的最强姿态。打完仗以后,孙传庭还是放心不下他的榆林卫,打算要回去,却被朱由检扣留了下来,他对于陕西的情况顾虑重重,要留他磋商。
孙传庭现在的职位很奇怪,他是延绥镇巡抚,理论上只是个民政官,不管兵事的,只是延绥镇是个军政,基本没有民政单位总督经略倒是可以军政一把抓但是孙传庭太年轻了,资历不够。
祖大寿终究还是挨锤了,朱由检赏他一个伯,让他做京营三千营总兵官,不过三千营现在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能用的骑兵都编入神枢营选锋军了,不过朱由检也不是要完全废掉他,还是给他拨了三千匹马,三千个编制,人只能他自己去拼凑了。
他锦州的人要是有本事忽悠回来随他,只不过他的几个弟弟,朱由检隐隐约约记得是在绞杀农民军的时候战死了,所以仍留任原职不作处理,也是为了分化祖大寿的势力。
祖大寿他是不信任了,直接锤死或者杯酒释兵权这样难免让人寒心,所以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但祖大寿荣誉地位上升了,实际含权量却是下降了的。
京师一板砖下去都能砸出几个国公来,京营的将士实际上是有些憋屈的,远不如外放的潇洒,以前还可以醉生梦死,现在京营可没有那么好过了。
朱由检其实也是有些无奈的,强军这件事不是稳步向好的,而是处于一抓就有所好转,一不留神又垮掉的状态,其他诸事概莫如是,从历史的尺度来看百年不过是竹简上的一小段文字描述,一个人的一生不过是只言片语。
但在现世人的眼中,时间的流淌却是无比缓慢的,几年十几年足够改天换地,所以一想到要凭借自己单薄的身躯拖拽着庞大臃肿的帝国走完上百年的苦旅朱由检就心慌心累心死如灰,那还是摆烂好了。
满桂封伯,也是累功所封,当然还包括皇帝本人的一点点偏爱。对于毛文龙,在封侯和世袭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赐给他世券,允许他的东江伯世袭罔替,这下就连秦良玉都羡慕了。
秦良玉的爵位暂时没有变动,依旧是忠贞侯,她儿子马祥麟封了个伯。马祥麟封伯,大家倒是没有太大的意见,有时候大明对于羁縻部落,向来比对自己人更大方。
当然,也不是大明缺心眼,给羁縻部落首领封爵,也就听着威风,实际上是享受不到大明正经勋爵的特权的,所以大明的本土勋贵倒也没有太反对。而土司算是后羁縻部落,比羁縻好一点,但还保留治权,比州县自由。
朱由检给马祥麟封爵,自然也是不怀好意的,他从家里带来了八千白杆兵,几乎将老家给掏空了,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嘛,路途又那么远,跑来跑去多累挺。
小马也对当个土司这件事有些执着,他本人是不想当土司的,但是他们家的土司世代相传,不能在他这里断了,他最希望的流程是让他娘继续代土司,等他的崽子长大了隔代传承,就是麻烦了老的,欺负了小的,他自己在中间撂挑子爽。
马祥麟当了好一段时间的亲卫头子,朱由检跟他关系好,现在他回归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顺手给他媳妇封了个三品诰命夫人,又恢复了他的白杆卫指挥使的职位,让他们夫妻俩可以进宫唠嗑。
最终建奴死了两个和硕贝勒,三个贝勒,大明多了三个伯,其实袁可立可以封侯的,他给拒绝了。
虽然朱由检的爵位没有送出去几个,但这场仗下来得到升迁的将士还是很多的,特功、集体功的赏钱又发出去几十万两,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唯有银子是实打实的,朱由检虽然经常给手下画饼,但不仅仅是画饼。
(本章完)
第196章 朱由检:不好好干滚回去养大象!汤
第196章 朱由检:不好好干滚回去养大象!汤豫:还能有这好事?!
崇祯二年八月初一,军功券准时开兑,户部衙门面前排长龙,金吾卫指挥使汪鳞带队维持秩序,汤豫照常派遣北镇抚司锦衣卫乔装打扮进行盯梢。
“老大,你说指挥佥事大人派咱来这里盯的是哪门子哨啊,抓谁?!”秀才疑惑道。
“不知道,让你盯就盯,哪来那么多废话!”锦衣卫百户官不耐烦地说道,“干咱们这一行,只要奉命行事即可,不该知道的不要乱打听,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你怎么什么都要求根问底啊?这么能,你咋不去当博士呢?!”
“那,那缉事文书该怎么写?!”秀才无奈问道。
“我要是知道怎么写,会让你来写吗?既然让你写了,你还问我?!”百户官蛮横地答道。
秀才的脸垮了下来,唉,有时候识得文墨太多亦是拖累啊。
百户官翻了个白眼:“四书你背下来了吗?五经你治了哪一经?拜了何位大儒为师啊,还文墨?!”
秀才不乐意了,说道:“那大儒是我这种人请得起的吗?我要是有大儒为师,早就高中了,还会沦落到这里蹲守街角?!”
“大儒怎么了,那门你扇不开,还踹不开吗?咱锦衣卫想请谁就请谁!”
“那能一样嘛!”秀才翻了翻白眼,抱着手臂生闷气,没有再搭理锦衣卫百户。
锦衣卫毕竟不如以前了,想知道大臣昨夜吃的什么菜、暖床的小妾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肚兜是做不到。
重建情报系统,就先从市井杂谈开始,所以在朱由检的吩咐下,锦衣卫如今多了个采风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哪里热闹往哪里钻,打听到有意思或者有价值的消息就汇总回来,再由锦衣卫佥事、北镇抚司提督指挥使汤豫向他汇报。
大明没有联网,朱由检的日子无聊得要死,工作是工作,乐子是乐子,枯燥的工作不能替代找乐子,所以汤豫就成了他的“每日邮报”。
内廷,汤豫捧着的茶水已经从滚烫变得冰凉,却一口都没有喝。他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怎么能坐在皇帝的身边呢?何德何能?!他宁愿站着垂头,或者跪着趴下,因为这才是君臣面见的正确姿势才对。
汤豫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终究还是喝了口茶润润喉。这是明前龙井,顶好的绿茶,看来皇帝也并不像外界传言中的那么穷。
进而他又想到一件趣事,那便是军功券开兑的时候,皇帝演都不演了,曹公公将成沓的军功卷交给户部,然后用大车将大量的白银运走。
户部官吏和后面排队等着兑换的人都慌了,户部还以为皇帝不要脸,自己造了一批真的假券来骗钱!后面排队的少部分是商贾,大部分是京营的士兵,虽然他们没有着甲,但闹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曹化淳两手一摊,表示这些券都是宫里的太监贪图小利跟士兵换的,是货真价实的军功券,只是太监们出宫不易,所以委托他来集体兑换而已。
事情闹得有些大,毕自严从衙门里面走了出来,毕竟涉及几百万两白银的出入,不可等闲视之,他一早就来到了户部坐镇。对于曹化淳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宫里的太监能凑八十万两银子出来?!
就算有这么多钱,敢拿出来吗?还有,出宫不易,那当初收卷子的时候就容易了?!这必然是小皇帝奸计!
毕自严把曹化淳拉进门,有些无奈地说道:“陛下要提银子,欠条交由户部核算过,再转运内库便是了,何必大张旗鼓呢?!”
曹化淳嘴硬道:“陛下?什么陛下,这是咱私下所为,与陛下毫无瓜葛!”
“唉,好吧,公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毕自严失去所有力气,他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陛下没有偷偷加印吧?”
“这条子印出来以后,还需要加盖你户部印章,陛下如何私造?!”曹化淳冷笑道。
毕自严楞了楞神,说道:“也是。”
外边依旧吵吵嚷嚷,金吾卫执矛顶在门前,排队的士兵推着矛杆往里挤,户部的小吏面色苍白,口水都说干了都没人理。
“本官乃是户部尚书毕自严,何人敢来我户部造次?!”毕自严横眉立目呵斥道。
士兵们倒吸一口凉气,如潮水一般退去。
“阁老,咱不是闹事,只是怕这钱都被换完了,您给个话,今天这钱咱们到底能不能换到?”有士兵躲在人群之中喊道。
“是啊,阁老,咱们等着这钱买米下锅呢,这钱到底能不能发下来啊?!”
“你们信不过户部,难道还信不过陛下嘛?陛下什么时候骗过尔等?赏券一共发下去二百万两面额,太仓现在有上千万两白银,难道还会拖欠你们区区二百万两不成?!”
对哦,虽然朝廷的信誉稀烂,但今上确是金口玉言,士兵们看着军功券上代表皇帝的小小印章,心里安心了不少。
看到士兵因为自己把皇帝的名头搬出来就成了乖宝宝,毕自严有些无语,堂堂朝廷信誉稀烂,比不上皇帝一人,现在大明上下还真就成了皇帝的一言堂。他眼珠子咕噜噜转,琢磨着,要是把皇帝画像印在宝钞上,能不能让宝钞起死回生呢?!
啧,宝钞不行,那也可以学西夷那样造银币啊,有了皇帝的侧脸,这掺点铜锡等物也能当雪银使吧。
汤豫喝完茶水,悄悄抬头去偷看皇帝,却见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连忙又垂下头来,继续汇报道:“朝前市的米价今日已回落至九钱银一石,东大市和西大市新开了家洋行,似乎是东番总兵官郑芝龙的产业。”
“哦?!洋行?!都卖些什么玩意啊?!”朱由检感兴趣地问道。
“额,有钟表、琉璃器皿、肉桂等香料、红黑、毛毡布等,陛下,臣怀疑他们还私售火器!”
“怀疑?!”朱由检皱眉。
汤豫满脸尴尬地解释道:“他们刚刚开业不久,行事谨慎,臣等还未查得实据,况且未得陛下命令,臣也不好开罪于郑芝龙。”
“你怕他做什么,他还能沿着回通河来找你麻烦不成?”朱由检翻了翻白眼说道。
“臣不是怕,是……”
“是什么是,你说你,让你当提督北镇抚司,你畏畏缩缩的,这也怕那也怕,你给朕记住,你只要让朕满意就足够了,其他谁的面子也不用给,朕不发话,谁能撤你的职?!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把你赶回去养大象了!”
“还能有这好事?!”汤豫眼睛都亮了。
(本章完)
第197章 这是公主,这是犬子
第197章 这是公主,这是犬子
坏了,看到汤豫的表情,朱由检恨不得给自己扇一巴掌。
“你、你、你!”朱由检气急,“你怎么比我还能摆烂,你对得起你老祖宗汤和嘛?!”
“什么是摆烂?!”汤豫一脸茫然,但他还是扑通一下给跪了。
朱由检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汤豫心头猛地一跳,却听见皇帝说道:“你先别回去了,留下来吃饭吧,今年的新米。”
“额?!”汤豫愕然抬头。
餐桌上还有女眷,汤豫见贵妃走来,急忙起身行礼,绾绾对着他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不必多礼。”
她知道汤豫,甚至于她记住的官员数量比皇帝本人都多,毕竟皇帝是个惫怠的性子,而她却是劳碌命。
不一会儿,一个小女孩扒着多重翻折的木门探进头来,朱由检眼睛一亮,朝着大女儿丑丑伸出手臂。
“父皇,饭饭!”丑丑双手离开木门,摇摇晃晃像个小鸭子一样小跑了过来。
哇!
在丑丑身后,又探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被邪恶的门沿给挡住了,看着姐姐溜走,他却没办法追上去,急得眼泪叭叭地掉。
丑丑停住脚步,一脸疑惑地看向弟弟,然后她返回了门框的位置,来回跨越,可惜她愚蠢的弟弟始终都学不会,只是满脸泪痕地看着门沿,生气地用小手捶打木质门沿,然后把自己痛得大哭,直到朱由检上前,揪住他的后背的衣服,将他提溜起来。
“她们让你看两个孩子?!”朱由检皱眉问道。
绾绾摇了摇头,说道:“是丑丑跑去储秀宫把她弟弟带过来的。”
“粥粥呢?!”朱由检疑惑道。
孙世绾无奈道:“丑丑不喜欢跟粥粥玩,粥粥也不喜欢丑丑,两人放一块就打架。”
“额!”朱由检挠头,讪讪道:“我见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挺好的啊。”
“准确来说,是你在场的时候他们都挺好的。”绾绾解释道。
这?!还是不可观测的?!朱由检懵了,他有些担心地问道:“那粥粥岂不是没有人陪她玩?!”
孙世绾沉默,朱由检有些头疼,小孩真的会有这么明显的好恶吗,他担心这其实是他们母辈纷争的外延,既然孩子们在他的面前扮演乖宝宝,那么妃嫔们会不会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像孙世绣这种“茶茶”的,怕是很难跟别的女人和平相处吧。孙世绾的脾气也不好,虽然不会情绪失控,但那种克制的怒意更让人害怕。
皇后…想起皇后,朱由检脑壳更疼了,国丈一家人被敲打之后老实了一段时间,最近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作妖了,大错没有,就是喜欢打着自己国丈、国舅的身份去骗吃骗喝,享受做人上人的感觉,总结来说就是败坏皇室名声。
他们跟那群勋贵混到了一块儿,又攒了不少钱!朱由检找他们问话,结果周奎说:“这钱可不是他开口要来的,都是那些勋贵们主动给的,他还把账本交了出来,表示若是皇帝需要,把钱拿走便是了,都是一家人嘛,他们的钱就是皇帝的钱。”
朱由检脑子嗡的一下,都宕机了,不得了啊,这家伙得了高人指点啊,都懂得以退为进玩道德绑架了!不过朱由检可不惯着他们,在周奎绝望的眼神下,欣然收下账本,然后让汤豫再去周府搬银子。
搬回来三万两交给周皇后,结果她又悄悄派人送了三千两回去!朱由检对她有些失望了。从法律上来讲,夫妻关系才是第一亲属关系,可惜现实是人家父女之间认识了十几年,而他跟周氏结发才几年,终究是他自作多情了!
唉,朱由检叹息一声,不去想这些糟心事,见汤豫眼睛被两小只黏住,一脸心都化了的表情,朱由检才确定这厮确实是喜欢小动物。
“这是公主,”朱由检介绍道,然后指着手上的小不点说道:“这是犬子。”
汤豫闻言嘴角抽了抽,连忙上前给公主和皇子行礼。
“唉,意思一下就行了,你那么大个人了,没必要给小孩下跪。”朱由检阻拦道。
不止是汤豫,朱由检下令宫里所有人不许给皇子、公主行跪拜礼,帮忙带孩子的宫女也只是看住他们就可以了,他们能自己完成的事情绝不代劳,比如他们现在能爬能走路了,就让他们自己走,不要整天抱着哄着。
大女儿丑丑是元年八月十四出生的,现在差不多满一岁了,长子和小女儿是十月一日同一天出生的,一个子时开始生,凌晨才生下来,一个凌晨才开始生,很快就生下来了,所以粥粥只比朱由检的大儿大一个时辰,而丑丑比两小只大两个月。
区别就是丑丑已经学会了鸭子走和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词,另外两个只会哇哇叫,走路还要扶着东西,更多时候还是四脚爬。
“多吃点,吃饱了,别到时候传出去皇帝请人吃饭不管饱。”朱由检一脸认真地说道。
汤豫连连点头,连忙对着自己面前的菜多下了两筷子,可怜那一盆回锅肉,快被他一个人吃完了,其他地方的菜他都没怎么动筷。朱由检无奈,起身把盘子抽走,再把一盅东坡肉放到他的面前。
“可有儿女?!”朱由检随口问道。
“启禀陛下,臣正好有一双儿女,儿子如今在英国公家的私塾念书,女儿已经快到了出嫁的年纪。”汤豫有些迟疑道,“施阁老家遣了媒婆,为他嫡三子求娶臣女儿。”
“你答应了?!”朱由检眉头拧起。
“臣不愿,亦未敢拒绝,只得以小女年幼拖延。”
“施来凤?!你给他拒了,朕觉得他快要乞骸骨了,你理会他做甚!若是没个去处,可以送进宫来,若是不愿,亦由你。”
朱由检感觉自己的脚被踩了一下,但他假装不知道。孙世绾气鼓鼓,腮帮子变成了河豚,丑丑以为自己亲娘在逗她玩,咯咯地笑。
犬子实在有碍观瞻,准备了些饭菜和黄金汤匙让他自己在一旁的小桌子奋战去了,宫女看着捉急,却不被允许喂饭,只能时不时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清理一下。
(本章完)
第198章 绝望才是明末的底色
第198章 绝望才是明末的底色
“陛下要动施阁老?!”汤豫心中一惊。
一般来说,元辅是确定的人选,而次辅则并没有明面上的规定,只是由内阁成员里面除去首辅以外资历最深的人被尊为次辅。
在黄立极出任首辅的时期,施来凤则是次辅;而元辅改换,朱燮元入阁以后,元辅、次辅的位置就归属了这两人,施来凤被边缘化。天启年间的内阁已经大换血,就只剩下了他与李国棤两人。
之所以还留着他们,有多方面的原因:这两个能力还不错,年纪在内阁里面也不算大。朱由检时代,内阁已经被降权处理,虽然保留了荣誉,权力却被剥夺了大半。
在皇帝懒政的时期,政出内阁,内阁成为了治理国家的机构,所以阁臣权势滔天;皇帝自己处理政务的时候,内阁就恢复了他们原本的供以咨询的职责,类似于汉唐时期的博士官,内阁原本也只不过是博士官罢了。
大明的权利制衡手段之中,常用的一点就是以下制上,只是在运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容易的就出现了权力的失控,毕竟管人的总比被管的权力更大,就像汉代和武周时期的酷吏,能让王侯将相都为之战栗,也催生了各种乱象。
其实,朱由检还不打算换掉施来凤,方才说的也只是口嗨罢了,没有传出去;有好传出去了也无所谓,就当是敲打一下施来凤就好了,或许是兔死狐悲,让他有了危机感。
这厮竟然都敢对皇帝的锦衣卫伸手了,也就是汤豫糙中带细,没有答应施来凤联姻的要求。要知道,这对于武将来说可是有巨大的诱惑力的,即使皇帝表现出了对武将的重视,也依旧没有办法改变大明官场之中重文轻武的惯性。
就当朱由检觉得汤豫这老小子政治敏感性还不错的时候,他接下来的话让朱由检绷不住了。
他扭扭捏捏地说道:“陛下恕罪,这臣发妻早逝,这一双儿女是臣这十几年来一手拉扯长大,实在是割舍不得。臣的女儿性子烈,便是臣强逼,也怕她冲撞了陛下和诸位娘娘。
所以,陛下之恩典,臣不敢贸然应下,还需要询问臣的女儿的意见方可答复。”
“好哇,原来你也是女儿奴!”朱由检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孙世绾也不由得对汤豫侧目。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但汤豫的做法更加的难得,她爹孙传庭性子本就那样,认死理,决定的事情八头牛的拉不住,有时候皇帝的面子也不给;
但汤豫不一样啊,他可能被打压地太久了,以至于现在发迹了还保持着谦卑,多少是有点怕皇帝的,却还能鼓起勇气,绞尽脑汁找借口来拒绝皇帝,这对于他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朱由检倒没有生气,他只是随口这一说,他不缺美色,甚至会因为忙不过来而发愁。他关注的点在于,不希望施来凤朝他的亲卫下手,嗯,虽然锦衣卫已经成了文官的形状,各级指挥塞满了文官的子弟,但不妨碍锦衣卫名义上还是皇帝的亲军。
施来凤的动机,未必就是为了渗透皇帝的班底,也有可能是为了自己的退休生活过得舒心,提前布局,但不管他出于好意还是恶意,亦或者是出于本能,这件事都必须给他搅黄!
皇帝就是这样被一点点架空的,文臣武将结党结社,相互联姻,师生门第将关系网编织得盘根错节,而皇帝则代代与平民结婚,虽然没了外戚,但也没了与朝中大臣的姻亲关系、血脉联结。
父亲的忠臣未必是儿子的忠臣,出于大义维护的君臣关系未必牢靠。原本朱元璋设置的九大塞王制度,被朱允炆、朱棣叔侄联手撕碎,皇帝再也没有了掌兵的宗亲。
当然,深究下来谁也靠不住,最好皇帝自己很能打,如果不能,就只能依靠两位的手段去实现统治的目的,包括不限于大义、拉一派打一派等手段。
儿女事了,谈回正事,朱由检吩咐道:“你去南镇抚司找几个懂火器的工匠,去看看郑芝龙铺子卖的火器,质量、价格如何。
若是物美价廉,不妨让兵部从他那里采买一些;若是他们不配合,就把铺子给封了,不必害怕得罪郑芝龙,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跟咱呲牙。”
“臣遵旨!”汤豫连忙应道,心满意足。他跟皇帝汇报此事,就是为了得到一个许可嘛。他哪里知道皇帝是怎么看郑芝龙的,他不是怂,只是有分寸,不乱来。
皇帝的爪牙不是随意当的,他还是有点家传绝学在身的,学会了他老祖汤和的苟道绝学。自他入锦衣卫的那天起,就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步了纪纲的后尘,虽然他养了十几年的大象,也没办法学纪纲嚣张跋扈。
户部仅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基本将第一批军功券兑换完毕,大家这才完全相信了这一次朝廷不耍赖了。
这也导致了年底兑换的第二批军功券更加抢手了,是利润不太多,但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别小瞧了“稳赚不赔”这四个字的魅力。如今还是储蓄要钱,白银放地窖都有可能会被白蚁啃掉的年代。
今年夏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减产,北直隶不仅没有收上来多少税,还要朝廷往里面贴钱赈灾。徐光启推行的番薯收获了第一茬,其实现在采收有点着急了,番薯的个头还没有长到最大的时候,但是百姓们需要这批番薯作为口粮的补充。
北方种植番薯还是不太顺利,番薯个头普遍小,纤维粗,表皮厚,吃起来还有点苦涩的味道。一般来说,对于不熟悉并且带有苦味的东西,百姓们会下意识地将其归属于有毒一类。
北直隶的番薯亩产三到四石,也就是三四百斤,而关中一带推广试中的番薯产量更低,亩产只有二百斤左右,两地番薯的产量都没有与传统五谷拉开明显的距离,徐光启预想的亩产数千斤并未实现。
不过,关中一带的百姓种植的积极性反而高,虽然产量感人,但是这是在秧苗、麦苗都枯死的情况下长起来的救命粮食,并且种植番薯对于劳动力的要求相对较低,不要像种植稻子、麦子一样辛苦伺候。
在灾年的时候,百姓甚至是饿得连种地的力气都没有的。
他们不是一下子饿死的,而是知道自己粮食不够吃的情况下,将粮食分开,每天只吃一点点,掺杂着草根、树皮等一切看似可以食用的东西,每天都处于饥饿的状态下,他们每天都萦绕在一种淡淡的绝望之中。
(本章完)
第199章 征服世界,然后种地
第199章 征服世界,然后种地
打完仗以后,朱由检的强硬态度开始放松,朝廷开始尝试着往陕西输送粮食。
令人绝望的是,朝廷的十万石粮食送到西安以后,就只剩下不到两万石了,这两万石全部被洪承畴提走,一粒粮食都落不到百姓的手中。
因为官军也正处于饥饿之中,还需要顶在前线拦截南下的农民军,如果不优先保障军队的钱粮供给,那他们就要造反了。
干旱继续蔓延,从陕北影响到了关中,关中大河断流,甚至连天堂一般的陕南都出现了旱情。在水稻种不活的情况下,种了几百年水稻的陕南的百姓不得不开始尝试起了种麦子,还有那官府发下来的甚劳子甘薯。
甘薯在陕南的产量惊人,均产达到了七八百斤,洪承畴于是免除了陕南的税银,统一征收甘薯,并且将甘薯的价值定得很低,几乎是按照南方的甘薯价格来定的。
一路搜刮下来,朝廷拿走了七成粮食,给百姓留了三成,陕南的百姓勉强处于饿不死的状态。
徐光启对于洪承畴的做法非常不满意,他认为洪承畴这种做法会极大地打击百姓种植甘薯的积极性,陕南百姓种植甘薯到头来得到的口粮比种植粮食还少,那明年想再忽悠他们种甘薯还做得到吗?!
而面对徐光启的指责,洪承畴表面认错,就是不改,公文回复得极其敷衍。
洪承畴觉得徐光启就是看到陕南的甘薯产量不错,想给自己推广番薯失败的行为挽尊,他高坐在朝堂里面,哪里知道民间疾苦。朝廷的粮食又运不来,不从陕南抽调粮食,难道让整个关中地区的军民饿死吗?!
干旱还向东蔓延,山西也开始出现旱情。山西距离京师更近,又是重要的兵源地,朝廷没有理由不去赈灾。
减产和赈灾一套组合拳下来,陕西、北直隶以及山西部分地区都成了朝廷的负资产。夏收税银从元年的一千八百万缩减成了一千二百万,而粮食征收的情况更加糟糕,从去年的一千二百万石减少到了如今的六百几十万石,几乎是打了个对折。
这还仅仅是收到的税,并非转运到京师的税,不仅需要留存地方,起运的银子从地方到京师又要不少火耗。好消息是,河道总督被处死之后,京杭大运河终于不堵车了。
七月朝廷夏税收完,八月初第一批漕粮就运到了北京,这就是朱由检跟汤豫所说的新米。
北方种稻少,麦粟多,麦子口感粗糙,一般是给牲口吃的,战马的主要口粮就是大麦和黄豆;粟米也就是小米,口感可疑,只有穷人才吃;豆饭吃多了胀气,唯有黄米的味道、口感俱佳,所以大明的狗皇帝一般吃江南进贡的优质大米。
本来想着打完仗了可以抽出手来照顾一下陕西,结果恶化的财政又给了朱由检当头棒击,所谓胜利的喜悦、中兴的希望如云梦泡影。明末的底色,归根结底仍是绝望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现在的干旱已经让人绝望了,但很可惜,现在正是崇祯大干旱的十几年里干旱相对较轻的时期,现在是旱灾的起步阶段,旱灾范围广,但程度较轻。
嗯,所谓的“轻”,就是渴死庄稼,但还没有断绝所有水源,人还没有被直接渴死,百姓的死因多为饥饿和动乱。
不过熬过今年,又会有两年窗口期,灾情得到缓解,百姓心中出现希望,然后再次被老天爷一巴掌扇在地上,甚至打完以后祂还要踩到你的身上对你持续性的拳打脚踢。
既然还有一点时间,那总得做点什么的,不管有用没用。这宝贵的发展时间,朱由检是真的不愿意用在与建奴消耗上面,己巳年这一仗,若不是建奴自己跑过来讨打,朱由检是真的不愿意打这一仗。
就算打赢了,又如何呢,改变不了边墙告破、敌军打到都城的事实。在大明周围的这群豺狼虎豹的眼里,他们所看到的未必就是明廷的军威,而是大明的虚弱和有机可乘。不是谁都有覆灭大明的野心,但很多外敌都有趁乱溜进大明疆域抢一把的野心。
大明饱受旱灾的折磨,而大明的更北方则是受到旱灾和白灾的双重打击,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南下寻找一线生机。
除却天灾,草原上部落的纷争也是导致大明边疆不稳定的因素,野蛮的被更野蛮的驱逐,在这场杀戮游戏之中,每一个玩家都容不得丝毫的软弱!
面对灾情,朱由检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从南方多运一点粮食过来,在北方干旱又贫瘠的土地里面种出更多的粮食来。
只是在这场干旱之中,北方倒还是有一个潜在的大粮仓,那里有肥沃的黑土地,充足的水源,那便是从两千年前已经存在了的辽泽。
如果要了解崇祯大旱灾的严重程度,那么这八百里辽泽就是很好的一个参照物,辽东的这片沼泽从先秦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大明因为这片辽泽的存在,绕开辽泽将辽东的边墙修筑成了非常逆天的 v字形,也就是直到明代中早期,这片沼泽都还是存在着的。
直到明末的大旱灾降临,愣是将这片沼泽的水都蒸发掉了,八百里辽泽居然已经可以容纳骑兵的大规模通行了,“棒打狍子瓢舀鱼”说的就是这片大明应许之地。
其实不止辽泽,整个辽东都比大明北方更适合种地,朱翊钧同学把辽东弄丢了,痛哭流涕,哀嚎自己的辽东万里江山沦丧。
除了辽东作为京师屏障的一部分,军事地理位置很重要以外,还因为早在永乐时期,辽东的军屯就足以养活辽东的十几万大军,让辽东镇实现了自给自足。
辽东还是大明重要的粮产地、养兵养马之地,甚至还是重要的矿产区,为万历皇帝提供了很大一部分矿税。
朱由检打定主意,现在年景好就种地,等到旱灾最严重,过不下去的时候再去把辽东要回来,继续种地,大明种不了了就去日本种地,去东南亚种地!
(本章完)
第200章 威慑失败,乱贼四起
第200章 威慑失败,乱贼四起
八月,陕西、山西、河北、山东等地自春夏起,大旱不雨,赤地千里,河流断流,农田干裂,秋粮播种后因缺水难以生长。
陕西延安府秋无收,民掘草根、剥树皮为食,饿殍遍野。蝗蝻自西来,蔽日遮天,禾苗殆尽;山西大同府,斗米价银三钱,人相食。
由于京畿百姓家畜多为建奴所掠,朝廷调集耕牛困难,只得让淘汰下来的战马拉犁,没有租到牛马的百姓甚至只能以人力拉犁,累死病死者不可计数。
然而,京畿地区同样受旱灾影响,秋收仅为常年的三成左右,百姓辛苦一年,看着这颗粒稀疏的作物,只能欲哭无泪。粮食减产又导致了市场恐慌,粮价飞涨,好不容易降下来的粮食价格又窜到了每石一两银子以上,并且仍在上涨。
与此同时,蒙古土默特部撕毁盟誓南下劫掠,延绥防线形同虚设,北虏一直突袭到了西安城下;察哈尔部趁着大同镇兵力空虚袭击大同军堡,破关墙一处、小型军堡三个,抢走三万石粮食自西而去。
西面,林丹汗重新出现在大明的视野之中,他在与西海蒙古斗争之中落败,率领万余部众南下,被孙承宗率兵击溃,林丹汗中弹,当场战死,剩余七千部众跪降。孙承宗养不起这么多人,又下不定决心将他们屠杀。
西南,白杆兵抽离的恶果浮现了。云贵川等边界地带由于管理界限模糊,三方官吏、卫所相互推诿,又发生了零星的土司叛乱事件。
但这事比较奇怪,当地的土司是万万不敢承认自己造反的,坚称自己是大明忠臣,作乱的只是山林里的野人,不是他们土司部落的人。秦良玉趁机上奏要求返乡,考虑到西南确实需要一根定海神针,朱由检于是批准了她的诉求。
秦良玉收拾好朝廷出具的给她丈夫平反的文书,拉上大量的赏赐和在京士兵给家里面寄的钱财书信,带兵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朱由检雁过拔毛,还是留下了三千白杆兵,作为独立一营纳入京营的编制,暂时由马祥麟的媳妇张凤仪带领。自打秦良玉横空出世,女将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秦良玉返程没有搭船,走的是秦汉古驿道,从陕西路过,然后走古蜀道回家,路上顺便支援一下洪承畴,帮他收拾一下不成气候的土默特部的牧民。
之所以不走海路,是由于海上也不太平了:苏州府崇明县六月遇大潮飓风,七月又遭大潮,八月还连续遭遇三次海啸,淹死百姓千余人,咸潮损坏庄稼,半个县颗粒无收,秋天海上运兵的风险太大了。
并且,袁崇焕无法无天的性格终究还是捅出了篓子。郑芝龙一开始是想用钱财来贿赂袁崇焕,好让他行个方便,结果袁崇焕眼皮子哪有那么浅,觉得他就是打发要饭的。
于是,郑芝龙派遣自己的弟弟郑鸿逵扮作海盗袭击了福建水师。然而,被袁崇焕大力输血了一年多的福建水师已经不是吴下阿蒙,总兵官陈继盛也并非等闲之辈,虽然是被偷袭,仍旧指挥若定,双方数百条船在舟山海域进行了一场大战。
这本来只是郑芝龙为了敲打、逼迫袁崇焕服软的一次行动,岂料郑鸿逵平时嚣张惯了。此前他们大败俞咨皋、又将朝廷水师堵在港口的经历,让他极其看不起官军水师;而他哥受招安的举动,也让他感到不满。
朝廷包藏祸心,招安郑芝龙的时候,给他的是总兵官的高位,但对于他的那些手下,却连个偏将都不肯给,只给了几个千户、百户的职位糊弄他们,总兵是营兵的编制,千户是卫所的编制,这是纯纯的不安好心。
虽然郑芝龙不断地想表举自己的手下,奈何相关奏疏都被朱由检拿来“煲粥”了。招安是一回事,给个台湾岛给郑芝龙,是因为那地本来就不是朝廷实控的;但要给这群海盗发俸禄?没门!除非郑芝龙舍得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进宫来,给他儿子做伴读。
明知道是朝廷挑拨离间之计,郑芝龙却无可奈何,没办法,他只能继续用他原本的那一套来称呼自己的手下。这下情况就更怪异了,其他人都是什么船主、先锋,到他这里就“总兵大人”了,那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一伙的?
郑鸿逵不去管朝廷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朝廷也忒抠门了:他大哥应该封王,而他们也能捞几个世侯当当才对。结果朝廷一不给实利,二不给名头,那么他们招安的意义何在?还不如当海盗那会儿自在呢!
至少那时候他们想打官军随便打,不必顾及朝廷的颜面,绑票行业也是他们船队的支柱产业,现在也都搞不了了!他哥让他给官军来下狠的,结果他狠过了头,他想把新建起来的福建水师整个吃掉!
起初,郑鸿逵占了偷袭的便宜,击沉了福建水师的几艘大鸟船,直到最后双方罢战,也还是官军水师的损失更大。但问题是,郑鸿逵太轻视官军了,他旗舰打头阵,突入了福建水师阵中,然后他还敢跳帮,结果就被陈继盛锤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陈继盛玩舰炮确实生手,但若论肉搏,他们这群人可是拿着劣势装备、并且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都能跟建奴打得有来有回的,这些个东南“白斩鸡”也敢跟他们玩肉搏?若不是陈继盛关键时刻说要俘虏,郑鸿逵怕是要被剁成肉酱了。
失陷了头目之后,郑鸿逵的队友很好地发挥了“海盗风度”,一窝蜂散掉了,压根就没有来营救他的想法。这跟建奴就很不同,建奴是继承了部分猛安谋克制度的,下面的人压根不敢抛弃自己的头目。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大明还要依靠钱来维持军纪,而建奴则走向另一面,是依靠残酷的军纪来维持他们的高组织度的。若非明军还占了个“保家卫国”的情怀影响,那韧性是真的比不过建奴。
(本章完)
第201章 袁崇焕不会真的是建奴派来的内奸吧
第201章 袁崇焕不会真的是建奴派来的内奸吧?!
但郑鸿逵还是死了。郑芝龙不敢担当,面对袁崇焕的质问,他坚持声称这伙海盗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郑芝龙妥妥的是大明忠臣,遵纪守法,怎么会袭击友军呢?
袁崇焕哪里是好脾气的人,见郑芝龙跟他耍无赖,他也没再废话,直接把郑鸿逵推到西市给斩了!这一下捅了大篓子,福建巡抚熊文灿跑去跟袁崇焕大吵了一架,双方差点动刀。
袁崇焕说:“你一个小小的巡抚,也敢以下犯上?”
熊文灿反唇相讥:“你袁崇焕不过是两广总督罢了,凭什么来管我们福建的事情!”
吵架之后,双方上奏,相互弹劾!他们两个是真的吵急了眼,甚至到了想弄死对方的地步。
其实隐患早已经埋下:袁崇焕得罪的人多,除了他那狂得没边的性格,还有就是他那非常不靠谱的资历,单骑考边,从县令飞速往上窜升,还不到四十多岁就升任正二品大员,这让其他苦苦熬资历的官员怎么看?
而且他做事还这样跳脱,丝毫不顾及其他人颜面。他这种人,如果一直顺风顺水,其他人确实拿他没辙,但只要出了差错,自有无数人来踹上一脚,大家都希望他死!
三人组里面的陈继盛,作为武力担当,自然成为了两人拉拢的对象。相互指责的后果就是,朝廷谁也不信,这时候第三人的描述就成了一锤定音的关键。
陈继盛跟袁崇焕的关系可不算好。袁崇焕经略辽东的时候,跟大部分辽将的关系都很好,唯独除了毛文龙部。那时候双方虽然没有直接起冲突,但毛文龙一直都是被袁崇焕排除出他们小团体之外的。
在孙承宗时期,毛文龙部很受重视,朝廷的补给也给得很多;到了袁崇焕时期,他们东江镇“爷爷不疼姥姥不爱”,自己在岛上差点被饿死,只能上岸找朝鲜要点地来种田,结果撤退不及时,被阿敏带人给屠了!
他本应该倒向熊文灿,对袁崇焕落井下石,但终究还是选择了两不相帮,或者说两个都踩一脚。
他先是上了一道大捷的战报,在奏报里面,他对自己的胜利大书特书,说自己遭遇偷袭临危不乱,带领大军突入贼阵,从数百条船的围攻之中硬是俘虏了贼军旗舰,然后亲自披挂上阵,将贼将击败俘虏。
残余之敌见状皆大呼:“将军神勇,如此之人,岂是我等可匹敌呼?!”,于是望风而降!
总之,他一封战报写了上万言,洋洋洒洒都可以直接搬到戏台上出演了,不愧是毛文龙带出来的兵,深得这厮真传!
但他似乎是忘记了什么,朱由检的后宫团里面,可是有一位柔柔弱弱的沈妃呢。沈有容的几个儿子,包括沈妃的亲爹就在军中,他的小把戏又怎么能够瞒得住皇帝呢?
其实,朱由检压根就没让沈寿岳等人监视陈继盛,他们的锦衣卫头衔是沈有容荫庇的,而他们真正监察的对象,其实是袁崇焕。朱由检对袁崇焕可算不上信任,无论是从他“抽象”的两广总督之职,还是给他安排的两个搭档,都能看出端倪。
没想到没蹲到袁崇焕违法乱纪,倒是印证了陈继盛谎报军情!在沈寿岳的奏疏之中,他们三百多条船打郑氏二百条船,还被击沉了五十艘,敌方损失不到三十艘;而什么“突入敌阵”,更是子虚乌有,确实是双方旗舰对战了,可惜被突入的是官军这边!
沈家这几位也没安好心,他们有家传渊源,是看不太上陈继盛这种“野路子”的。
在他们看来,陈继盛这厮根本就不懂海战,他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根本就是蒙骗了皇帝;若是让他们指挥,压根就不会被一群海盗突到脸上来,更不用说连阵型都被他们凿穿了!他们想要重振父辈荣光,踩着陈继盛上位,就是不错的选择。
朱由检看到东南奏报,那是真的头疼了,这三人团算是散架了,真的是将“掣肘”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还不能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现在才开始有苗头,要是让这三位再呆在一块儿,一准出事!
袁崇焕是没有作奸犯法,处决海盗头目,没人能说个不是,“正义”得不得了,皇帝他妈都得给他赏个披风穿;但他这比犯法还让人“难蚌”,一点政治都不讲了,你招惹郑芝龙干嘛?
郑芝龙也是个王八蛋,当初欺负俞咨皋,差点把人家给弄死,要不是皇帝“壳子换了魂”,在原来的历史上,俞咨皋是真的被朝廷给斩了,哪还有现在的俞伯爷?
现在他又想故技重施,把袁崇焕等人给搞死,就算搞不死也要弄走!贼就是贼,这个“日本爹透大的狗杂种”,一点廉耻都没有,根本就喂不熟!
唉,事已至此,生气也没办法,还是要想办法解决。郑芝龙没有第一时间跳反,说明还有得谈,但怎么谈,这个度非常难以把握。如果因为袁崇焕砍了个海盗头目,就把他抓起来凌迟了,那整个东南全都是海盗了,其他将士的心会被完全伤透!
熊文灿也是王八蛋,本来派他去是诏安郑芝龙的,作为一个“公关人才”,他脸都不要了,竟然将这件本该当事人关起门来悄悄解决的事情给捅到了朝廷,事情一下子给闹大了,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他这是为了一己之私,将朝廷和郑芝龙放到火上面烤!
听听,东番总兵派兵袭击福建总兵,两广巡抚把东番总兵的弟弟、大明的千户官郑鸿逵,给当着福州全城百姓的面给砍了?这是什么国际笑话,这要是让皇太极知道了,他不得活活笑死?!
朱由检是真的恨袁崇焕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郑鸿逵跟郑芝龙压根就不是一路人!郑芝龙的骨头贼软,郑鸿逵膝盖梆硬,在郑芝龙降清之后,郑鸿逵立即跟他翻脸,选择带侄儿郑成功跑路,联手抗清。
朱由检分辨好坏的标准很简单,你是不是大明忠臣不重要,只要你打满清,大家就是好朋友,你就是好样的!结果这人被袁崇焕给砍了?!袁崇焕这厮不会真的是建奴派来的内奸吧?!
(本章完)
第202章 大哥,你受了诏安,难道要学那《忠
第202章 大哥,你受了诏安,难道要学那《忠义水浒传》里面的宋江吗?!
东南乱局不只朱由检跳脚,作为始作俑者的郑芝龙也牙疼不已。
东番西南沿岸魍港,此时港口内密密麻麻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战船,而更多的船挤不进来,只能在港口外游曳。有的战船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卸下了大明的旗帜,重新挂上了海盗时期五八门的旗帜。
从高空俯瞰,这一片海域方圆数十里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战舰,规模之庞大让人望而生畏,这就是能够让初代日不落、海上马车夫都吃瘪的郑芝龙海盗集团。
港口上,各家的武装力量纷纷随自家船主登岸。这里,除了作为主体的汉人,还可以可以看到金发碧眼的西洋人、红毛或者棕毛的番鬼、日本人、朝鲜人、爪哇奴隶,甚至还有数量不少黢黑肥唇的昆仑奴。
他们装备着倭刀、飞爪、燧发枪,甚至还有一个人可以抱起、两人能够抬着走的虎蹲炮。这些人手掌就没有离开过腰间的武器,听着屋内各家老大的争吵声,相互戒备,精神紧张到了极点,就差一个摔杯为号,就能够发展成为火并。
“大哥,你受了诏安,难道要学那《忠义水浒传》里面的宋江,把兄弟们都害死嘛?!”郑芝虎怒目睁圆,冲着郑芝龙质问道。
“是啊,大哥!你当初说诏安多么好,有了官身,做什么都方便,可以在大明的地界自由行走,不必害怕官军缉拿。可是那狗日的袁崇焕,像防贼一样防着咱呐!
只要咱们上了岸,就派人死死盯着,咱兄弟们逛楼都不自在。那大明皇帝说得好听,封你做了东番总兵,可是东番本来就是咱的地盘啊!”郑芝豹也是满脸怨气地说道。
“大哥,你为什么不救四哥?大哥,你为什么不救四哥?”郑芝莞的嘴里反复念叨,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便是外姓弟兄看了都落泪。
是啊,当初袁崇焕遣使,他们是有机会救出老四的。联想到日前两人之间爆发的争吵,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郑芝龙故意做的局。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坑杀,那他们这些外姓兄弟算什么?
十八芝之中,李魁奇和刘香佬也不满郑芝龙归顺朝廷,已经叛逃了。如今又死了一个,当初结拜的誓言,如今看起来尤其的讽刺。
颜老大死后,大家说好的是让郑芝龙做盟主的,结果他愈发的刚愎自用,受招安这样大的事情,自己就决定了,丝毫没有考虑兄弟们的意见。
“那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们叫我怎么办?!”郑芝龙被兄弟们连连质问,也是激起了逆反之心。他年仅二十一岁接手了义父颜思齐的海上帝国,如今也才二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自尊心极度膨胀的时期,脾气自然也不好。
“老四死,根本就怪他自己,根本就怪他自己,好吗?为什么都说成是我逼他死?我有让他去跟官军水师玩跳帮战啊?没有啊!根本就是他自己太狂、太傲,没把官军放在眼里!当初我只是让他给官军一个教训啊,没有要求他全歼官军啊!
他怎么就不能见好就收呢?当初说假扮成刘香和李魁奇这群海寇,栽赃嫁祸,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啊,老二,你还说这条计策很妙呢!怎么现在出了事,就全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吗,你们难道就没有错了吗,我有说不救老四吗?!
我贿赂陈继盛跟袁崇焕的财宝都准备好了,袁崇焕那厮不收,陈继盛可是收了的!只是他说老四被袁崇焕给提走了,但也答应帮助周旋了啊!怕袁崇焕不肯松口,我又派人潜伏福州城,打算劫狱救出老四。
可是谁知道,就一天啊,才谈判完就一天,袁崇焕就把老四给杀了!我们谁想到会这样?我的人都还没有到位,他根本就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他根本就没打算跟我们好好谈啊!”
郑芝龙一番推卸责任的发言,更加让人失望透顶。郑芝虎低声说道:“就算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老四死了,你难道还要给朝廷卖命,给那个昏君运粮食吗?你给个准话,老四的仇,你到底报不报!”
“报,当然要报!我郑芝龙也不是好惹的!但话又说回来了,我们的仇敌不是朝廷,而是袁崇焕啊!要报仇,也不一定要跟明军水师闹个你死我活不是?!
我已经托人给内阁施阁老递了银钱,他一定会斗倒袁崇焕的。到时候,朝廷将袁崇焕处斩,或者等他失势,咱们想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郑芝龙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舍弃你的官位呗!”杨七抱着手臂,冷声道。
“既然你执意做官,我们是贼,咱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就继续做你的官去吧,咱们不伺候了!”杨六说完,拉着自己的弟弟就做势要走。
“你给我站住!”郑芝龙眼神变得无比阴狠,“你们两个想死吗?!”
杨六反身冷冷道:“怎么,郑芝龙?你害死兄弟还不够,现在还要亲手杀上两个,给朝廷表忠心吗?你就连一点兄弟情义都不讲了?!来啊,我也不是吓大的,跟我火并,你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郑芝龙眼睛迸出血丝,拳头死死攥紧。郑芝虎、郑芝豹一左一右夹住他的手臂,嘴里说着些劝他不要冲动的废话。
他呼哧呼哧地喘息了片刻,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咱们兄弟结拜,做哥哥的又怎么忍心伤害弟弟呢?手足相残,反倒会让西夷看笑话的。
你们都误会了我啊!我之所以选择跟朝廷合作,是因为我们跟朝廷有共同之敌,红毛番鬼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想要跟咱抢地盘。如果咱们自己对付他们,难免会失陷了咱们的许多弟兄,倒不如利用好官军,让他们替我们拼命。”
说起红毛番大家的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这群西洋人确实是变得愈发嚣张了起来,不仅跑来跟他们抢占岛屿,各家的生意也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郑芝龙跟朝廷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几个不能劫掠收入可是实打实的少了!
(本章完)
第203章 袁崇焕,你这个王八蛋想造反吗?!
第203章 袁崇焕,你这个王八蛋想造反吗?!
朱由检觉得今天真的是邪了门了,这施来凤发了疯的一样攀咬袁崇焕,这两人哪门子仇啊?!袁崇焕是王八蛋没错,但他犯的事也不至于喊打喊杀吧?
其实施来凤这么卖力是有原因的:郑芝龙的人给了他一万两银子,约定弄死袁崇焕就再给十万两;如果只是罢官,五万两;就是调走,也可以再给一万两;要是不痛不痒地还让袁崇焕留在原地,尾款可就告吹啦!
施来凤最近很不安。他最开始是阉党,靠着跪舔魏忠贤上位的,加上他自己也有点小能力,但后来他又自作聪明跟魏忠贤闹翻了脸。现在东林党嫌弃他脏,阉党已经把他排除在外,皇帝对他若即若离,前途无量的帝党他又挤不进去。
他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最终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他的内心不由得感慨:一朝天子一朝臣,做官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要讨好皇帝的啊!皇帝不喜欢他,如之奈何?
他也预感到了自己的凄凉下场,于是趁着自己现在还有个阁老的名头,还有丝丝余威,也是时候给自己铺就后路了。就算要安排自己的后辈进官场,想要步步高升,钱财是少不了的,没有钱财开道路,做一辈子可能也就只是个八品教谕!
还有他回乡之后,也得置办几亩薄田,不然怎么耕读持家呢?皇帝是给官吏涨俸了没错,可涨的都是下面的小官,可怜他们的这些堂部官员,每天呕心沥血却得不到一丝回报。而且俸禄是涨了没错,朝廷缺钱的时候该拖欠还是要拖欠。
总之,施来凤觉得是朝廷和皇帝对不起他,所以这钱他拿得心安理得,这本来就应该是他的钱,皇帝不给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至于他弹劾袁崇焕,也没有什么毛病,谁叫袁崇焕这么狂,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所以他完全就是在做好事啊!
也不是所有人都看不惯袁崇焕,王在晋就极力为袁崇焕开脱:“袁总督不过是杀了个海寇而已,陛下命其辖制东南,本就是为了对付东南的倭寇,如今他只是履职,何罪之有?!”
“袁崇焕擅杀朝廷千户,视国家法度于无物,视朝廷军队为私产,如此与叛乱何异?!”施来凤正义凛然地说道。
“千户?!郑芝龙可是坚称这只是一伙倭寇,既然是倭寇,为何会抓出来一个千户?!就算他真的是朝廷的千户,袭击朝廷水师就是叛乱,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在晋带着三分讥讽说道。
“他是不是千户,是看朝廷的册封文书的,不是谁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老夫说了,郑鸿逵要如何处置,应该交由朝廷三司庭审、陛下决断,而不是他区区个两广总督可以僭越的!”施来凤大声道。
两人越吵越起劲,争论的焦点正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施来凤强调程序正义,王在晋注重事实正义。但朱由检向来讨厌辩经,他现在不想分析谁对谁错,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按下,才能将朝廷的损失降到最低。
如果惩罚袁崇焕,会不会对军心、民心造成巨大的打击?毕竟袁崇焕确实是有点天赋的。他在官场里面的名声很臭,己巳之变被他躲过去了,现在在军队和民间的声誉反倒还不错。
军队喜欢他,是因为他确实能搞来钱,还愿意发给军队;百姓喜欢他,是因为他把福建犁了一遍,不止倭寇,那些原本的山贼土匪也被他给误伤、都给突突掉了。
结果福建这个多山临海、百姓动不动就被山贼倭寇欺负的地方,愣是给他改造成了一片乐土,治安情况大大好转,内陆地区的商贸都繁荣了许多。
百姓喜欢,其他官员不喜欢,这不就是妥妥的青天模版嘛!到头来,坏人竟然成了朝廷,好人都让袁崇焕给做了?!
袁崇焕是真的不能在福建呆着了,再待下去,真的振臂一呼,全省皆反了!好在朱由检之前就打了补丁,他是两广总督嘛,让他回两广,不正是名正言顺?!听说广西土司有点骚动,既然这样,就让他带兵回去镇压吧!
广西的土司还不知道,自己在家里面乐呵呵收割着水稻、唱着山歌,居然就背了辣么大一口锅!他们是造反过没错,但也没少帮大明打叛逆啊,功过相抵,他们无罪,无罪啊!
一万两到账,施来凤终于松了一口气,好歹在朝堂上唇枪舌战没有白费口舌。既然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没有再说话,搞得他还真有多在乎袁崇焕一样,这厮连年敬都没给过他,懂不懂规矩啊!
施来凤消停以后,王在晋不干了,他说道:“陛下,袁总督确实不应重罚,但也不能不罚,还请陛下小惩大诫,明旨申饬,免得他以后再行差踏错!”
申饬啊,这朱由检喜欢,他信口道:“拟旨!袁崇焕,你这个混账想造反吗?
人命关天,朝廷要杀人,都要经过刑部核准,再递交给朕勾画,结果你眼睛都不眨就把人给杀了?!给你一把尚方宝剑,你是不是谁都敢砍了?!你杀人是爽了,朝廷怎么办,若是郑芝龙因此降而复叛,你有能耐收服吗?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无法无天,真不知有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你犯下的大罪,本应该是死罪,奈何你是先帝旧臣,先帝曾经看重你,朕看在先帝的份上,就先饶你一命。以后需谨言慎行,遵守本分,若再如此跋扈,下次定让你刀斧加身!”
内阁负责拟旨的大学士是李国棤,他眉头拧成一坨,绞尽脑汁在思考应该如何将皇帝的话信达雅地翻译成圣旨,这皇帝骂得不像是演的啊!
其他人对皇帝的发言也是没眼看,张嘴造反,闭嘴称孤道寡,怕不是打仗打上瘾了,岂不知造反是诛九族的重罪,是对臣子最严厉的指控啊,好在李阁老没有跟着皇帝一起瞎闹。
这袁崇焕是打发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对于袁崇焕这种混不吝未必有效果,而郑芝龙大概也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
郑芝龙又应该如何处置?!若是一味的退让讨好,何以显国威,明法度?!若是追究他派兵袭击大明水师的罪责,现在的朝廷水师拥有与他对抗的实力了吗?!
唉,朱由检觉得人生好艰难,一个个的都不让他安生呐!
(本章完)
第204章 好客山东欢迎您!
第204章 好客山东欢迎您!
崇祯二年八月十五日早晨,郑彩率队押送着四十万石粮食,航行在北洋沿山东航段。计海船一艘,用百人而运千石,郑彩的船队规模达到了四百艘,人员上万。船队浩浩荡荡,迎着朝阳,斩却碧波。
这么多船和人,当然不全是郑芝龙麾下的,他们很多都只是福建、浙江一带的海商,意识到运粮食有利可图,便加入了进来。但是,需要给郑氏船队上缴一笔不菲的保护费。
这些船悬挂“郑”字旗,可在海上免受劫掠,否则必定有去无回。单次航行,大船一百两,小船五十两;也可以包年费,年费会员,大舶三千金,小舶千余金。
这个主意是郑氏海盗团管理后勤的郑芝豹想出来的,一年下来,保护费收了上百万两白银,利润不比搞绑票低。并且,绑票苦哈哈的,钱还未必能够收得上来,而收保护费,这钱大都可以落到郑芝龙的手中。
郑芝龙还真不是脑抽了想给朝廷当狗,这实在是朝廷给的太多了。随着朝廷不限次数、不限数量地收购粮食,这条海上粮道的价值也越来越高。
今年山东也遭受了轻度旱灾的侵袭,虽然粟、麦、稻苗不至于旱死,但粮食灌浆期的缺水,还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粮食减产。郑彩这次运送的粮食需要在登州卸载十万石,同时他们还需要在登州港进行补给。
虽然他们的最终目的地天津卫大沽口岸也可以补给,但是,因为登州港本身就是登莱水师的军港,这里的物资储备更充裕,更加便宜,还可以直接用粮食结算。郑彩像往常一样登岸,长久的海上航行,脚踩大地总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哎呀,郑彩兄弟,你来啦!许久不见,为兄对你可甚是想念啊!”刘泽清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郑彩的肩膀说道。
郑彩只分到了一个小小的百户官,却可以跟大明的副总兵称兄道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妙,虚荣心被大大地满足,于是乐此不疲,每次来到登州港都要上岸看看。
只是,虽然以往刘泽清也对他友善,但今日也太热情了,难道是因为今天是中秋节的缘故?
“来来来,为兄这里有新酿的地瓜酒,还有御赐的饴月饼,你可不能错过啊!”刘泽清搂住郑彩的脖子说道。
他们毕竟是有身份的人,刘泽清的亲密动作让郑彩感觉有些不适。
“皇帝御赐的月饼?!”郑彩有些惊讶,又有些羡慕地说道,“看来刘总兵很受皇帝器重啊!”
“非也非也,为兄只是副总兵,也入不得皇帝的眼。这月饼啊,是皇帝赏给咱登莱水师的,人人都有份。
不过,这月饼来路可不简单,据说是西宫娘娘擀面皮,东宫娘娘搓饴做的。
从六月起,皇宫大内里面的蒸笼就开蒸,一个月内,整个皇宫烟雾缭绕,宛若仙境,麦香、米香飘出去十里地,勾得京城百姓肚子里的馋虫直叫。
可惜他们不当兵,无缘这人间美味,只能自己估摸着仿制。如今呐,月饼除了红绿丝的和枣泥、果仁馅的,都流行起饴馅的了。
可是,他们哪里能学得会宫中的秘方?咱们的月饼是软乎的,而他们做的月饼,能给白杆兵当飞蝗石使!”
“皇帝对你们真好。”郑彩有些羡慕地说道。
相比于那些对朝廷喊打喊杀的头目,郑彩是亲朝廷派的。倒不是他多么认同朝廷,而是他在与官军接触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这些人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饿肚子、装备差,跟他们比跟乞丐一样的官军,现在已经大大改观了。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官军现在可以吃饱饭了,听说军饷也很少拖欠了,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郑彩意识到,大明变天了,官军会变得越来越强盛,而他们却没有太大的进步,每天忙着勾心斗角和做生意赚钱,赚到的钱只有很少一部分用来造船和招募手下。
他们跟朝廷和好以后,不少弟兄们带着这些年攒的钱上岸买田地、宅邸,娶媳妇、生子。
当海盗并没有那么好,海上风浪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葬身大海了,又或者在某一次劫掠的时候,被人用鸟铳射爆脑壳。现在的情况挺好的,大家洗白成了良民,生意照做,也不用每天担惊受怕的。
虽然袁崇焕容不下他们,但他们可以跑到江浙、南直隶落户啊,而且袁崇焕也不是非要对他们做什么,至少人家没有先动手。
此消彼长,郑彩觉得,他们的船队就算暂时胜过了官军水师,但也还是会被慢慢超过的,他看不到他们战胜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的一丝可能。
要么重新回到海上流浪,要么就趁着他们现在还有价值,积极融入大明,换取更多的好处。
郑老四的事情,他隐约知道个大概,对此他感到很无语。但彼时他们的船队已经出发,郑芝龙也没有叫停他们,朝廷也没有说要处置他们,于是这生意就继续稀里糊涂地做下去了。
刘泽清拽着郑彩登上了港口内一座用于瞭望的阁楼。阁楼三层,视野极佳。楼下,数千力工正紧锣密鼓地从船上把粮食搬运下来,堆到港口的粮仓里面,或是装上平车拉去更远的地方。而一些新鲜果蔬和大量清水,从港口各处运送到船上。
在人力充足的情况下,登州港也是个大港,拥堵情况不算严重,卸载十万石粮食也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刘泽清决定,在这些时间里面,让郑彩好好感受一下他们山东人的热情好客。
刘泽清给郑彩斟上一杯淡琥珀色的酒液,忽悠道:“如今你也是我大明的将领啊,跟东番总兵,不如跟咱登莱水师去打建奴?!若是你过来,多的不说,一个游击将军的位置,为兄是完全可以为你争取到的。”
郑彩捧起酒杯正要喝,闻言,手臂僵住,他讪讪放下酒杯。
这酒香气很浓郁,带着一股甘薯的味道,只是不知道为何被叫做地瓜烧,这玩意看起来比红毛番鬼船上的朗姆酒好喝得多了,他的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勾起,但如今却只能狠狠地咽口水。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哥待我不薄,我不能背叛他。况且,你也说了,咱们现在都是大明官军,不分彼此,又何必在意归属呢?!”
刘泽清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仅凭三言两语就策反郑芝龙的一员大将是不现实的。
“哎呀,兄弟你误会咱了!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哥哥我不过是不忿你的遭遇,想给你谋个前程嘛!你把哥哥我看成什么人了啊?来,今天不谈这些了,喝酒!”
说完,刘泽清满饮一杯,给郑彩亮了亮杯底。郑彩虽然听出了刘泽清言语中的挑拨之意,但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至少刘泽清没有对他们用强。
他这次出来,能算得上战船的只有二十条,战兵不到五百,如果在这里跟明军火并,绝无胜利的可能,甚至他都走不出这栋阁楼。
刘副将满饮了,他不喝就没礼貌了。郑彩早就忍得辛苦,于是端起银质的大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郑彩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酿造地瓜烧的工艺可没有多好,这酒喝多了是会中毒的。
为了掩饰尴尬,郑彩只能噙着眼泪大喊一声:“好酒!”
“哈哈哈,兄弟,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爽快人!”刘泽清兴奋地叫道,然后顺势给郑彩又倒上了满满一杯。
按理来说,现在双方有分歧,郑彩本应该提高警惕的,可是一想到对方完全可以将他拿下,挣扎也是无用,于是他干脆躺平了,啃着月饼、就着小菜,一杯接一杯地喝。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皓月当空!郑彩懵懵懂懂地爬起来,身上一件袍子滑落,看着眼熟。他努力回想,头疼欲裂,终于想起来,这分明是刘泽清喝酒时穿的衣服,对方直接解下来盖到了他的身上。
郑彩用力眨巴着眼睛,鼻子酸酸的,他只能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中了官军的诡计,这拉拢的手段也太粗糙了!
(本章完)
第205章 老夫只是牙疼,你小子又盼着我死了
第205章 老夫只是牙疼,你小子又盼着我死了是吧?!
而刘泽清没有醉,甚至正在进行下半场,他正在与自己的恩主袁可立对酌。
老头的身体并没有他吹嘘的那么硬朗,海上漂泊加上指挥大战的巨大压力,无不是对一个年近七旬老头的摧残。
皇帝看到的捷报或许只有简短的几百个字,但在这几百个字背后,却是十几万言也无法详细描述的繁杂工作。
老头的牙齿有些松动了,后槽牙缺失了几颗,如今只能小心地将月饼一点点磨下来,忍着牙疼去品尝那丝丝甜意。一杯酒,他抿了半个时辰也没喝完。
老头这慢条斯理的样子,刘泽清看得无比折磨。他毕竟是个武将,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而且袁经略在做事的时候明明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啊!
他看得难受,干脆不去看,但这一幕却印入脑海,即使不看也忘不掉,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悲伤。
“老夫终究会死的,登莱水师这以后就要靠你们了。”刘泽清想起袁可立之前对他说的话。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回味过来,却让他愈发难过。
“老夫只是牙疼,你小子又想哪里去了?!”袁可立看着刘泽清那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也是感到非常无语,这斯该不会又盼着他死了吧?!
“郑彩带了多少部众?!”袁可立肃声问道。
“啊?!”刘泽清从胡思乱想之中回过神来,就对上了袁可立那严厉的眼神,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对味了,这才是他认识的辽东经略嘛!方才他看老头那样子,还以为他快死了呢!
“战船二十,部众千余,其中有一百条运粮船是郑家的,其他则归属闽浙各家海商。如果动他们,朝廷那边可能会有不小的麻烦。”刘泽清皱眉道。
“二十?!算了,让他们走吧!”袁可立兴意阑珊地挥挥手。
要是可以直接覆灭郑芝龙半个团,他毫不犹豫就出手了;既然只是一个小将、几十条船,那跟郑芝龙翻脸就没有必要了。没想到这船队看着如此庞大,居然只是虚胖。
当然,登莱水师自己也虚得狠。他跟皇帝说有两千条船,但那是把小舢板也算在内的,实际上他们可以拉出去海战的大船也就一百多条,这里面还有一半是买的郑芝龙的旧船翻新再改造的。郑芝龙卖给他们的,肯定不是最好的。
“末将觉得,那郑彩是个人才,可以尝试分化拉拢。”刘泽清说道。
“所以你就把人家给灌醉了?!你是不是还要找几个女人丢他床上,然后宣称这几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再将母子扣留,要挟他啊?!”袁可立笑着说道。
“没,没有……”刘泽清汗颜,“大人,你这也太损了吧!”
“不然你以为老夫是怎么策反老奴女婿的?!这才哪到哪,老夫的手段多着呢!”袁可立摸了摸胡子,有些自得地说道。
“那要是他不在乎妻女呢?要知道海寇可没有什么廉耻可言。”刘泽清抬杠道。
”老头阴恻恻地说道:“那就把他杀了,宣称那是他的妻儿,然后扶持孤儿寡母上位。”
刘泽清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他感觉自己继续问下去,老头还有更多的下作手段,只是他不敢再问了。
“你跟他打好关系,彼此熟络就好了,没必要非把他拉到咱们这里来,他在郑芝龙那里对我们的用处更大。”袁可立吩咐道。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对拉拢敌将这件事乐此不疲;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喜欢搞这些小手段了。
虽然他教了皇帝一些东西,也从皇帝那里学到了:与其搞各种阴谋,不如堂堂之师碾压之!
刘爱塔的死告诉他,用小计纵然可以取得暂时性的胜利,终究还是会走向失败,因为取巧得来的胜利,没办法再用取巧的手段保住。
十天后,郑彩率领船队继续启航,去往天津,而袁可立以附近海域恐有建奴水师出没为由,水师主力尽出,为郑彩的船队护航。
好巧不巧,这时候,郑芝龙的快船追上了他的船队,给了他最新的命令:让他把粮食全部扣押,用以给朝廷施压。
其实,几十万石的粮食对大明造不出什么威胁,郑芝龙这个命令不过是妥协的结果,用以给其他几个船主表明态度。
而这些人,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给郑老四鸣不平,大家都是塑料兄弟,在结盟之前,他们大都有自己的势力,拥有独立船队,又不是一起白手起家,哪有那么深的感情呢?
他们也不是非要跟朝廷作对,只是合作的好处,你郑芝龙差不多吃干抹净了,他们难道不用活吗?
既然郑芝龙不愿意让利,只能让朝廷给更多的利好喂饱大家了。别的不说,朝廷封了郑芝龙做总兵,好歹给他们几个副将做做吧!
郑彩看到这命令,人都麻了,他现在前后左右全是官军水师,这命令要他怎么执行啊?!
而且官军明显就是给他警告来的,他们郑氏是船多人少,而官军水师是人多船少。但现在登莱水师最大的炮,比他们的大了快一倍,四千五百斤的红夷大炮啊!炮弹擦着他旗舰的甲板飞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快死了,结果刘泽清一脸歉意地跑过来跟他说:“不小心打歪了”!
郑彩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泽清,感觉自己的情感遭受了重大诈骗:前些天说要做好兄弟,现在你就想弄死我?!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大家伙,整个登莱水师就三门,多了没有,他以为这种巨炮官军水师已经大规模装备了。
看着双方甲板上差了快三倍的人手,郑彩更想哭了:炮没有人家粗,这跳帮战也明显打不赢啊!到达天津港以后,登莱水师又给郑彩表演了什么叫抢滩登陆。
只见登莱水师大船没有靠岸,小船像是鱼群一般朝着岸边冲去,现在虽然没有太大的动静,但郑彩知道,要是真的打起来,必是枪炮齐发,枪子炮弹遮天蔽日,岸上的人是反应不过来的。
登陆以后,步卒、炮营甚至是骑兵营,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组成了数千人的军阵,那叫一个旌旗猎猎,甲胄鲜明。
“郑彩兄弟,你说如果咱们登莱水师要跟你们抢东番,你大哥守得住么?听说你们郑氏也有几百骑兵,比之我军如何?!既然受了招安就好好干,怎么能干出袭击友军这样的畜生事呢?!
你回去多劝劝郑芝龙,叫他要多想,我大明也不是没能力封锁海岸,重行海禁。到时候你们能去哪里?去跟倭奴一起过吗?!”刘泽清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下知道了,一定会好生劝说我家总镇的。”郑彩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登莱水师从岸上撤回,庞大的舰队扬长而去,留下郑彩跟自己的手下面面相觑。
袁可立倒不是专门为了威慑郑彩才如此兴师动众的。他们离开天津卫以后,继续北上,目标觉华岛和辽南。给觉华岛带粮食和军备补给,给辽南运兵。
现在秋收刚过,正是建奴南下劫掠的高发期,虽然他们元气大伤,很可能不会来,但不可不防,兵法有云:有备而无患!
(本章完)
第206章 小案看人情,大案看影响
第206章 小案看人情,大案看影响
小案看人情,大案看政治。威慑归威慑,但这只是私下博弈的手段。既然这件事被熊文灿这个王八蛋给捅到了明面上,那么朝廷就必须要有一个官方的定性。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朱由检经过和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们的商讨,决定处置如下:
袁崇焕的罪名,自然是擅杀将官。《大明律》规定,凡将官、总兵官,非奉朝廷明文,擅杀所属军人或降人者,杖六十、罢职,发边远充军。
但考虑到袁崇焕对于郑鸿逵的身份可能存在误判,以为他的“海寇”只是冒充朝廷千户,所以酌情减轻处罚;
又本着大明“功罪同议”的原则,袁崇焕治军有功,对福建财税方面的处理也堪称巅峰,功过相抵,则仅以调离处理,责令其向朝廷递交认罪书,调任之后闭门思过三个月。
而对于郑芝龙,也是臭骂一顿,但并没有挑明他派兵袭击官军。虽然彼此双方对于真相心知肚明,但要是真的把这件事情定性,朝廷就不得不与郑芝龙开战了。
因为朝廷必须要为战死的明军将士讨个说法,所以做了这样的姑息处理,朝廷还需要在原有的抚恤标准之上,再增加一笔补贴,表明了朝廷知道了“你们受了委屈”。
朝廷不是故意处事不公平,而是形势如此,朝廷不得不做出妥协,但并不意味着朝廷对于自己将士以及治下百姓的冷漠,有朝一日定会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郑芝龙的罪责,是“治下不严”之罪。其麾下千户官郑鸿逵假扮海寇,劫掠朝廷水师,死有余辜,当然,这纯属他的个人行为,并非是受到了郑芝龙的指使。
这一点在刑讯的时候通过郑鸿逵的供词得出,并且由郑鸿逵本人签字画押认定,白纸黑字、朱砂手印,铁证如山。
责令郑芝龙严厉约束部下,允许他将功折罪,率部剿灭在伶仃洋一带作乱的刘香佬,以及在最近活跃在料罗湾及浯屿洋的李魁奇部倭寇。剿灭倭寇给他算战功,人头十两银子一个,小头目和贼酋酌情增加赏格,最后核算功绩,不吝封侯以待。
封侯这个,就是纯粹的画大饼了,你连建奴都没杀一只,还想封侯?想屁吃!
当然,这一系列明的、暗的处置,也不确定能不能摁着郑芝龙认下。毕竟他年轻气盛,二十多岁就有了几百条战船、两万余部众,比水泊梁山的宋江牛逼多了,他不狂谁狂?
一个政治老油条的行为逻辑,反而是容易预料的;而像他这样的愣头青,行事反而是难以预估。就像一代草原天骄俺答汗,在大明腹地杀了个七进七出,西面杀到了长安城下,东边打到了北京城脚,让大明为了抵御他的入侵忙得焦头烂额;
但到了老了之后,他却成为了大明的忠实“舔狗”,好多次派使者求和,都被大明边将贪功诱杀了,暴怒之后态度如初,继续向大明寻求和平,真就是“待大明如初恋”了。
为了应对郑芝龙可能到来的打击报复,朱由检调遣了三千骑兵南下,由周遇吉、黄得功、孙应元分别率领,旨在作为应对倭寇沿岸袭击的快速反应部队,部署沿海。
如果郑芝龙没有跟朝廷翻脸,也可以去清缴那些小规模的土匪、海寇,特别是那些热衷于劫掠朝廷税银的“不开眼”的蟊贼。
朱由检算是看出来了,山高皇帝远,朝廷对于地方鞭长莫及,还是需要在各边境地区维持一定的朝廷武装才行,不然某些人就以为朝廷“死了”,就不太听话了。
某些文人热衷于编撰明军的惨败、朝廷的腐朽,夸大事实,绘声绘色地描写了诸如“数百奴骑在关内如入无人之境,撵得上万官军逃窜,建奴饱掠而去,诸官免送”等情节。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野生史学家”谈迁所编撰的《国榷》,这本书在江南文人之间相互传抄,奉为圭臬。所以在江南人的视角里面,朝廷刚刚经历的这场战争,是一场都城险些沦陷、彻头彻尾的惨败;
而建奴之所以退却,只是因为天气转暖害了热病,加上劫掠物资、人员太多,已经运不走了,才选择暂且退却。
至于朝廷宣布的“大捷”,以及从北方归来的商旅们的亲历转述,则一概被归为朝廷“掩败为胜”的拙劣手段罢了,毕竟这种事情他们也干得顺手,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谁骗谁呢?
阴谋论不仅在数百年后流行,其实从远古时期就已经很普遍了。就比如说言之凿凿否定禅让制、否定上古五帝的《竹书纪年》,这又或许是“在野党”对于“执政党”的一场大型行为艺术,用以宣泄自己快要溢出屏幕的酸涩。
朱由检想要抢占舆论阵地,是很困难的,因为民众天然就对官府持怀疑态度,解释越多,别人就越是怀疑。
被冤枉“吃了两碗粉”,最好的办法是爆踹冤枉你的人的裆部,然后将他的眼珠子剜下来吞到肚子里面去,让他亲眼看看你到底是吃了几碗粉。
所以改变舆情太难,国家暴力机构也不是摆设的,当大军压境,忠诚的将士将利剑抵在反贼的颈部,划开一道血丝,他们自然会一边尿裤子,一边跪下来为大明辩经。
客观来说,袁崇焕总督福建兵事,是真的做得很不错的。不仅用耍无赖的手段,为大明从无到有拼凑出了一支全新的福建水师,还利用手中的军队征税,为朝廷转运了上百万两白银,其功劳不可谓不丰。
而为了避免这种大好局面沦丧,在调离他以后,必须安排合适的人手去接管福建的军务。陈继盛随毛文龙,也是个不太靠谱的主。
总兵官设立之初,是个非常大的官,真就辖制一个边镇或者一省的所有军务,手里最多捏着十几万大军都是有的;只是后来转向了“以文御武”的道路,总兵的权力大缩水了。
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最好就不要乱动,虽然知道以文御武不好,但这种情况还需要延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陈继盛继续带他的福建水师就好了,福建步卒还是要交由其他人管辖。不过如今东南沿海还算太平,没必要急着设立闽浙总督,可以让福建巡抚去管。
不过这个福建巡抚,则不再是熊文灿了,他也吃了挂落。明知道是很敏感的事情,不事先秘奏皇帝,直接捅出来要挟朝廷,就为了内斗,要是脾气不好的皇帝,直接就把他给砍了!
(本章完)
第207章 儒家的终极梦想:立德 立功 立言
第207章 儒家的终极梦想:立德 立功 立言
也就是朱由检好脾气,没有把他一棍子抡死,让他在鸿胪寺挂个职,然后丢去大草原吃沙子,出使各部落。
如今大明遍地烽火,看着很危急,实际上比起建奴入侵,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些入侵的蒙古部落,一般就几百、几千人,人数过万的都少。
而且就算过万了,对于大明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的素质比起建奴来说,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地方驻军自己就能搞定。
所以朱由检派熊文灿去去问问他们:到底怎么过不下去了,非要跑来南边打草谷,能不能商量一下,双方做点买卖,想办法活命。
没有东西跟大明交换,也可以当大明雇佣军啊,大明同工同酬,童叟无欺啊!不要打来打去的,谁都不好过,这么菜,就不要来找死了!
南边的这些个小土司就更搞笑了,生活在这种地方的汉人也不是好脾气的,不然凭什么好地方都让汉人占了,而他们只能躲在山沟沟里呢?
很多时候,他们作乱直接被地方宗族、官府衙役就给平定了,毕竟最大的两伙人,奢崇明、安邦彦所部已经被一锅端了,但凡有点实力的乱贼,也被他们吸纳,然后给他们陪葬了。
现在西南最牛逼的私人武装势力就是石柱土司,要是连秦良玉都叛乱了,那么朱由检不应该质疑老太太,而是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了。总之,现在大明最大的危急就是郑芝龙这伙人,其他的只是些许小乱,不足为虑。
要是郑芝龙执意造反,朝廷还真拿不下他,他们就相当于海上的建奴。就算朝廷可以顶着巨大的压力,拼尽全力把他们击败了,也很难把他们逮住,毕竟大海太大了,比茫茫草原还大。
郑芝龙的窝点又多,台湾、日本、东南亚甚至是欧洲,都可能成为他容身之地。而且在郑芝龙做大的时候,他联合朝廷去收拾西班牙等国的殖民军队,要是他挨了朝廷的胖揍,未必会不投降西方,成为欧洲列强的买办和带路党。
到时候朝廷要面对的局面还要更加的复杂。在大明无敌舰队出来之前,最好还是能不打就不打,水师目前的主要任务还是维持北方海域的绝对霸权地位,形成对建奴的降维打击,大明水师是唯一可以稳稳碾压建奴的军种了。
在大明进步的同时,建奴也是不甘落后的,为了应对大明的火器,他们将盾车改良,并大规模应用到战场上,未来他们未必不会发展出属于他们自己的车营,毕竟他们是个渔猎民族,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现在也正在走封建化进程,同时发展农耕产业。
建奴的地盘不仅仅是辽东,更北方和漠南蒙古很大一部分都是建奴的地盘,朝鲜这个超级大血包也还在他的手中。最近朝鲜国主李倧上蹿下跳,之前朝廷说没有能耐帮他收复失地,现在朝廷打了大胜仗,总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朱由检虽然很同情李倧,并且勉为其难答应纳一个朝鲜妃子,但是在保护自己辽南的地盘和好心帮助朝鲜之间,朱由检还是选择了前者。
朱由检安慰李倧,不要急,朝鲜永远都是你的,有朝一日大明一定会帮助你收复故土的,至于这个“有朝一日”是什么时候,就难说了,没准要等到灭掉建奴,朝鲜变成无主之地的时候吧,希望李倧有生之年能够等到这一天。
此次危机事件之中,只有陈继盛平安落地,朱由检只是把他的战报给退了回去,让他如实上报,再有弄虚作假,这军功就不给他兑现了,也没有骂他,很多话不必说,他心里也能想明白。
当初启用袁崇焕,就是因为人才不够,只能抓他来顶数。现在福建两巨头都调走了,要安排合适的接手人员,却让朱由检有些犯难。很显然,他是有收集癖的,恨不得把所有人才都放到自己的身边,只是现实情况不允许而已。
纵观他用人,不难看出,他一直都只不过是在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朱由检再次想到了王在晋,王在晋的军事理论不是大学教的,他的著作《三朝辽事实录》《海防纂要》都非常有水平,甚至狂妄点,他都可以去碰瓷孙武了,毕竟《孙子兵法》只是个总纲,而他写的东西要更加详尽。
军事方面,历史还是发展的,不只是螺旋,纸张普及之后,文章书籍的内容都普遍丰富了,也不再鼓吹所谓的微言大义,军事著作从玄之又玄的“正确的废话”,变成了图文并茂、详细得恨不得手把手给人喂饭的程度。
就这还怕有人看不懂,而确实大部分人看不懂,从理论到实践是一条无比宽阔的鸿沟。
朱由检从来没有觉得王在晋是个蠢蛋,其唯一令他诟病的点,就在于他缺乏实战的经验。没有经验无法应聘,没有被聘用哪来的经验呢?思来想去,朱由检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朕打算把你调去福建,你可愿往?!”朱由检开口问道。
“陛下但有所命,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推三阻四呢?臣愿往!”
王在晋这话说得漂亮,朱由检目光微微一亮,要知道京官和地方官就是两条不同的道路,双方未必乐意调换。
“若令你巡抚福建,欲何为?”朱由检继续考察道。
王在晋这次学乖了,没有抢答,而是反问道:“臣敢问陛下有何吩咐?”
“朕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福建不能乱,二是收税不能少,你能不能做到?!”朱由检问道。
王在晋眉毛都拧成了一坨,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于是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臣对于海防之事,亦是略有心得的。”
他确实有点可怜,作为一个军事家,接二连三被皇帝否决,现在甚至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他要是仅仅想做官,他南京兵部尚书当得好好的,有钱有闲有地位,没必要来北京跟别人卷,但爱写书的人说明喜欢表达,总还是有点抱负的,王在晋也想证明自己啊。
他的兵书现在只是平平无奇的私著,要是他真的能打两场漂亮仗,那就可以跟戚继光坐一桌了。他虽然有点鄙视戚继光的武将身份,但是人家戚继光两本兵书妥妥的能够流传千古了。
儒家的几件大事“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人家一个丘八先做到了,王老头嫉妒得鸡儿发紫!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那你便修缮海防、训练水师,完成你的抱负呗,朕又没有拦着你。”
王在晋讪讪道:“这一无人手,二无钱财,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朕许你留用福建五成的税银,人手你可以从京营选锋营以外的各卫抽调三千人,你既是协理京营戎政,当知晓谁是可用之人,哪些是可用之兵吧?!”
(本章完)
第208章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第208章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天津卫卸货后,郑彩没有受到为难,带着十几万两银子和北方的毛皮、药材、煤炭、铁砂、布等货物折返。先沿着大陆海岸线回到福建,卸下一部分货物,交给他们所掌控或合作的商会,而后东渡海峡,去往东番老巢。
此时东番的气氛十分的诡异。郑芝龙企图用外敌威胁为理由转移矛盾,但大家都不是三岁的小孩,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说是道义之争,本质是利益之争,这群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朝廷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结果。这种和稀泥的做法自然不能让郑芝龙等人满意,他们本身又不是什么良民,对朝廷自然也没有多少敬畏。他们也不会去考虑朝廷如果向他们低头会有怎样的毁灭效果,只是觉得朝廷不依他们的意,那就是良心大大的坏。
郑芝龙舍不得与朝廷做买卖的利,朝廷每年拿出两三百万的货款跟他们做交易,收购粮食和他们不要的旧船,大宗交易赚钱又省心。
像他们跑日本商路,还要考虑货物输入对于短期市场货物价格的冲击,日本的幕府和那群大名也不是善茬,郑芝龙的武装力量还做不到在日本横着走,在日本做生意不得不仰其鼻息。
日本目前虽然没有开启闭关锁国,但已经在有意识地限制白银外流,约束大名与郑芝龙的交易规模了,本质上是不希望地方大名与外部势力深度利益绑定。
作为联盟主,郑芝龙敏锐地察感觉到了外部环境的变化,在可预见的未来,无论是西洋航线还是日本航线,甚至是南洋的航线都会受到影响,这才有了他投奔朝廷、洗白自己的操作。朝廷以为是自己招安了大海寇郑芝龙,实际上这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只是郑芝龙在安分了一段时间之后,贪婪的本性又发作了,虽然从朝廷那里已经拿了不少,但他还想要得更多,所谓得陇望蜀,概莫如是。他不想做东番岛主,他想做福建王,想要实现这一点,覆灭福建水师最重要的一步。
若是东南水面上只剩下他们一支海上势力,面对红毛番的咄咄逼人,朝廷能够倚重的就只剩下他郑芝龙了。到时候他不仅不是贼,甚至可以成为沈有容那样的擎海巨柱,到时候好处有了,名声也有了,端得是风光无限,不枉此生。
只可惜他算计得很好,打福建水师的时候却不肯全力以赴,甚至遮遮掩掩,还要假托倭寇之名。他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这场豪赌但凡赌赢了,朝廷是真的要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地位,可惜的是他的执行力太拉胯了,才导致了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
虽然不想跟朝廷翻脸,但作为社团老大,脸面更重要。在郑芝龙视角里,朝廷不公,他们可委屈得不行。在其他人起哄下,他一怒之下就将朝廷传旨的使臣扣押了下来,但他的怒火只燃烧了一瞬,冷静过来以后,他又开始发憷了。
他们说破天了,也就几百条船,两三万的部众,只是部众,不是两三万的兵力。朝廷是没有能耐在海上逮住他们,但他们也没有实力在大明闹事啊。
陆地上的人看到几千料的大船,人站在旁边像蝼蚁一般,自是十分的震撼;而他们海上人见到数千骑兵席卷而过,也是震惊得不行。他们见过最多骑兵的地方是日本,那群骑马猴子跟大明的这些高头大马、北方的壮汉完全没有可比性。
周遇吉等人来到南边,发现没有仗打,于是就贯彻了皇帝宣教王化的命令,在东南沿海各地搞起了武装大游行,神出鬼没,也不跟地方官饮茶,除了圣旨甩脸、强征补给以外,几乎不跟地方官府有过多的交流。
闽浙一带的官员那叫一个慌啊,根本不知道朝廷兴师动众到底是来干嘛的,这三千骑兵就像是一把剑悬在他们的头顶。他们祈祷剑永远都不要落下,又时刻盼望着这把剑快点斩到别人的头上,让他们避免煎熬。
巡税使嘛,去年皇帝已经搞过了,那时候他们只是糟心肉疼,在压力之下有限度的配合,出点血将朝廷打发了,现在这什么都不说,到底闹的哪样啊?
他们的这种不安无处安放,只能一边尽力地收拾自己的手尾,一面弹劾这伙骑兵扰民,寄信给保护伞,希望这群朝堂上的大爷收了他们那么多敬献,可以帮忙平事。
总之就是一句话:骇死额咧,皇帝你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这支骑兵威慑的不只是东南官吏,还有郑芝龙这伙海盗。周遇吉等人总是很巧合地出现在郑芝龙的势力范围之内,然后又不小心被郑芝龙手下探得。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郑芝龙的多变和迟疑也影响了整个郑氏海盗集团,前一天他刚下令备战,今天又开始召集大小头目,说要再谈一谈。
郑老二一拍桌,大声道:“还有什么好谈的,大哥你已经得罪了朝廷的使臣,如今却还能善了吗?若是大哥你无法决断,小弟便去水牢里将那朝廷使臣给杀了,省得大哥仍留有念想!”
“你敢?!”郑芝龙怒了。郑芝虎被他的眼神灼伤,不敢与之对视,因而微微低头。
杨六、杨七对视一眼,眼中失望之色难以掩饰。他们当初投奔郑芝龙,就是觉得郑芝龙一身英雄气,年纪轻轻搏下了偌大基业,是个值得他们追随的雄主。
但只是短短几年啊,郑芝龙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变得自私、吝啬、刚愎自用,就连胆气也差不多消散完了。以前他是“弟兄们跟我冲”,现在只会说“小的们给我冲”!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这次不明着跟郑芝龙唱反调了,而是悄悄离开。他们已经探得了东边的一个小岛,岛上水草丰美,周围暗礁密布,他们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合适的航路,旁的人强闯只会撞上暗礁,葬身大海。
(本章完)
第209章 沉迷酒色郑芝龙,色中饿鬼钱谦益
第209章 沉迷酒色郑芝龙,色中饿鬼钱谦益
郑芝龙耍了脾气,压下了自己的弟弟,又开始变脸安抚,说道:“不是咱贪图朝廷的官位,实在是现在朝廷也不是好招惹的。想要对付朝廷,也无从下手啊!他们的人有多少?
就算算上东番的移民,也才十几万的人口,对付大明二万万人,是不是太狂妄了?”
他也终于松口,愿意让出一部分生丝的份额,给各位兄弟赔个不是。兄弟们官职太小,他也会努力向朝廷打报告讨封。
见一毛不拔的郑芝龙终于愿意让利,十八芝的其他成员也终于松了口。
是啊,朝廷看着破破烂烂,但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前有汪直,后面的徐海、陈东,不都被剿灭了嘛!大明是没心思对付他们,不是怕了他们。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做反贼没有好果子吃!
恰好这时候,郑彩也回来了。他从外围的小喽啰口中得知,郑芝龙竟然抓了朝廷的使臣,正厉兵秣马要跟朝廷打仗。
他连滚带爬冲进了议事厅,他还想喝地瓜烧呢,好好的跟朝廷打仗干啥?这得死多少人啊!而他的到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你是说朝廷的水师装备了四千五百斤的红夷大炮?这、这怎么可能?就算朝廷真造出了这般大的炮,那装到船上,不得把船舱给震塌了啊?!”郑芝虎不敢置信地说道。
由于郑彩是郑芝龙的部下,他甚至怀疑这是他大哥和郑彩在唱双簧骗他们,好实现自己不愿跟朝廷翻脸的目的。
郑彩两手一摊开,说到:“你们不相信,我也可以问问我船队里的弟兄。”
他嘲讽道:“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你们的眼线!我就算串通了口供,怕是也瞒不过你们吧?”
郑彩露骨的话让大家很尴尬。海盗嘛,背叛那不是家常便饭吗?谁不留点心眼呢?别说郑彩的船队了,就是郑芝龙船上的扶桑婆娘,不也是松浦氏的眼线?人至清则无友嘛,习惯就好了。
大家只是打探点情报而已,又不是玩刺杀什么的,死士一般人是养不起的,倒是郑芝龙手底下有不少脑子不好的日本浪人,可以当死士来用。毕竟都崇祯年了,这群日本武士还“主公、主公”地叫人,听起来贼带劲。
炮长一丈二,发射三十斤铁弹或开弹,射程超过六里,五百步内可以洞穿大鸟船两侧舷板,或者干碎四重以上的水密舱;只要被射中,战船难逃沉没的命运。得到这个消息的头目们都有些沉默了。
他们现在船上所使用的红夷大炮,普遍只有一两千斤,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千五百斤。大炮互射只是海战的伴奏,他们更多的是依靠喷火枪和跳帮战来决定战斗的胜负。
郑老四的失败让他们明白,玩肉搏,他们是打不过朝廷的那群杀胚的。他们最多屠个村,杀百八十个百姓;这群杀胚的对手,可是动辄屠城的建奴。原本以为肉搏不是对手,但他们海战还是有优势的,没想到朝廷的火炮也变得这般厉害!
当初他们打俞咨皋的时候,官军水师那叫一个落魄啊:生锈炸膛的火炮、朽烂的战船,和贪生怕死、不堪一击的官兵。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就变得这般深不可测了呢?!
最让他们难受的是,这些船似乎是他们卖给朝廷的,现在看来,总是有种自己害自己的荒诞感。
“老三,你到底卖了多少船给朝廷啊?”郑芝龙怪叫道。
“没,没多少啊,二、三,三百艘?!”郑芝豹回答道。
“那他们怎么有两千条船了?!”
“兴许是他们自己造的吧,蓬莱水城,以往也很有名的。”郑芝豹擦了擦汗说道。
“蓬莱水城?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蓬莱不是日本国吗?”郑芝龙疑惑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天天沉迷酒色不读书!”郑芝豹在心中吐槽道。
这下好了,朝廷还有一支规模比他们还大的北方水师,这下他们造反的最后希望也覆灭了。当然,以郑彩的眼力,他是可以看得出来登莱水师的外强中干的,但是他就是故意不说,刘泽清的地瓜烧和外套还是发挥了作用的。
郑彩不知道郑芝龙的野心,只是觉得跟朝廷作对并没有什么好处。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了头想做官,他们轻易就拿到了官身,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怎么能够不珍惜呢?
打仗是要死人的,无论输赢,都要害了兄弟。郑彩不觉得自己的行径是对社团的背叛,他觉得自己这是为了郑芝龙,为了其他船主好。
郑芝龙等人成功被朝廷给唬住了,其他人也不再叫嚣。但尴尬的是,现在朝廷的使臣还被他们关着呢,别淹死在水牢里了。
郑芝龙不知道如何收场为好,郑彩表示他可以尝试去信辽东经略,让他帮忙周旋一下;而郑芝龙现在应该去找点嫩一点的荆条,脱了衣服背在背上,演给朝廷的使臣看。
而这个倒霉蛋,正是新任礼部行人司行人钱谦益。钱谦益本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而朱由检还没有立太子,最近正被礼部尚书催促着给长子取名字。
现在没有,不代表着以后没有。朱由检不想让这家伙呆在这种位置膈应人了,故意将他派到东番传旨:要是一不小心被郑芝龙给砍了,也算挺可乐的。
“天使,末将多有得罪了,还望天使不要介怀!”郑芝龙背着一把枸杞的枝条,谄媚着说道。
他的皮肤白嫩,跟常年海上拼搏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皮肤没有被枝条上的小刺扎破,反倒是红彤彤的枸杞鲜果被挤爆,流出淡橙红色的汁水,cos血液,要多假有多假。
钱谦益在水牢都被泡浮囊了,恍惚之中,他的人生跑马灯都走了好多回。他无比怀念老家养的瘦马,只觉得要死,临死之前能够来上一回,就算是死也值了,但这小小的愿望,怕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他又开始憎恨起了皇帝:他自认为在詹事府当职期间,并无任何失职之处,却被丢到了数千里外的东番贼巢送死!代表皇帝训斥贼首,怎么看都是找死啊!
“无妨,误会,都是误会,郑总兵想必是被奸人蒙蔽,方才将再下误伤,如今误会解开,那便好,那便好!”钱谦益非常识趣地回答道。
“对对对,本官就是被奸人蒙蔽了,实在抱歉,这些是给天使者的一点小小的赔礼,还望天使不计前嫌,将之收下!”说完郑芝龙拍了拍手,当即有个背着枕头的扶桑女人扭着大胯,脚踩木屐吧嗒吧嗒地走了出来。
那扶桑女人手里捧着一个木托盘,似乎拿的还有点吃力,托盘上还盖着一张白色丝绢,郑芝龙轻轻掀开丝绢,闪闪金光冒了出来,然而钱谦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反倒是死死盯着那侍女的胸脯挪不开眼。
郑芝龙见此一幕,哑然失笑,但还是捧着说道:“没想到天使还是个不爱钱财独爱美的妙人啊,此女乃是日本国大名家的贵女,也一并送给天使你做赔礼好了,还望天使在陛下面前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啊!”
礼部行人司行人是八品官,总兵算是二品武官天板,郑芝龙自称下官极大满足了钱谦益的自尊心,他伸手摸向女人的小手,一边嘟囔道:“好说,好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这厮怎么比我还急色?!”郑芝龙内心对钱谦益无比鄙视,但还是挥了挥手说道:“天使受苦了,田川娜娜子,你带这位贵客下去歇息吧!”
“嗨!”田川极其乖巧地应道,她是贵女没错,但那是以前,现在她就只是郑芝龙众多玩物中的一个,还是可以随便共享的那种,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日本走妻制维持了很长的一段时期,如今也依旧延续,人尽可夫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传统文化而已,没有什么可耻的。
“欧尼桑!”田川甜腻腻地喊道,钱谦益骨头都酥了,他甚至觉得扬州瘦马也算不得什么了,他手忙脚乱的脱掉自己的衣袜,一扭头,却见到田川娜娜子的满口黑牙。
“娘咧,鬼啊!”钱谦益一个哆嗦,瘫软在地!
(本章完)
第210章 陛下,那郑芝龙他不是人呐!
第210章 陛下,那郑芝龙他不是人呐!
“陛下,那郑芝龙他不是人呐!陛下,臣差点、差点就为国尽忠了啊!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钱谦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朱由检起初还说两句客套话安慰一下他,但这厮哭个不停,丝毫不顾体面,朱由检也只能咳嗽了一声,看向了魏忠贤,这位东厂厂公秒懂,他于是出列,阴恻恻地说道:“钱谦益,这有人举报你收受了郑芝龙一百两黄金的贿赂啊。”
“这?!”钱谦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狡辩道:“没、没有的事!谁、谁诬告在下?陛下,臣冤枉啊!如果臣真拿了郑芝龙的贿赂,怎么会在朝堂上抨击他呢?陛下,臣与郑芝龙势不两立啊!”
钱谦益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但他的颤音暴露了他的心虚。站在一旁看戏的大臣们也忍不住皱眉,而朱由检看着钱谦益那丑陋的嘴脸,心中的厌恶更添了几分,心想:“真有够败坏人品的!
其他的贪官好歹收钱办事,你倒好,拿了人家好处还想置人于死地!好处你要,名声你也要,但你就没有考虑过大明、考虑过大明将士们的性命吗?!”
好人,人人都喜欢;坏人,也勉强可以让人接受,大家摆开架势,明明白白地对决就好了;伪君子最恶心,天天起高调让别人去送死,自己躲在后方紧吃、玩女人!
朱由检于是严肃脸说道:“魏忠贤,你放肆!无凭无据,怎么能够轻易污蔑忠良呢?人家钱行人奔波数千里为朝廷做事,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不允许他受委屈!北镇抚司指挥佥事何在?!”
“臣在!”汤豫向左一步出列。
“北镇抚司掌管刑名之事,由你亲自带人严查此事!朕不相信钱卿是违法乱纪、贪污受贿之人,你定要调查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收了郑芝龙的钱!若他是清白的,朕定要治魏公公诬告之罪!”朱由检一本正经地说道。
“臣遵命!”汤豫轰然应诺。
然而,他的这一嗓子却是摧毁了钱谦益最后的侥幸,这厮腿一软,瘫倒在地。
“钱爱卿,你这是何故?!莫非你真的贪拿了郑芝龙的钱财?你糊涂啊!”朱由检七分震惊、三分痛心疾首地说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只是一念之差,这钱是、是郑芝龙赠与臣的盘缠啊!臣什么也没有答应郑芝龙,臣没有受他贿赂啊!”钱谦益红着眼睛,最后挣扎道。
“盘缠?!你这一路上,凭朝廷发放的勘合,驿铺没有对你开放么?你福建的同僚这般无礼,竟不曾款待于你?!来尚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礼部下辖行人司,出去公干,你们竟然未曾拨给程仪?!”朱由检继续装傻充愣道。
但他拙劣的演技已经瞒不过其他人了。他们一开始还以为皇帝是真的生气,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看到皇帝眯着眼,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才明白皇帝原来是在戏耍钱谦益,这下他彻底完蛋了!
皇帝平日里是比较滑稽没错,但他就算对皇极殿门口站岗的金瓜守卫,都不会如此戏弄,可想而知这厮得多招皇帝讨厌啊!
礼部尚书来宗道一张老脸微微抽搐,特别是当其他几部尚书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时候,更是让他都快要气炸了:钱谦益这厮,关他屁事啊!又不是他带出来的兵,不是你皇帝拍脑壳选使臣的时候,硬塞到礼部的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成了礼部的错了?
“启禀陛下,按照朝廷的规制,程仪拨给需要依据官阶而定。行人司行人系正八品官,每日廪给半两白银,脚力银按配马两匹核算,每匹每日二钱银子,合计四钱白银,每日总计需拨银九钱。
钱谦益往返耗时六十三日,需拨银五十六两七钱,他在离京前,便已提前从礼部支取了纹银一百二十两。”来宗道顿了顿,扭头对着汤豫说道:“劳烦汤提督,抄家后将多出来的这部分银子还给我礼部。”
“钱谦益,你这盘缠之说,似乎并不能让人信服啊。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朱由检悠悠道。
“陛下,臣错了!陛下饶命!臣一命吧!臣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钱谦益本来就有些难言之隐,现在这么一刺激,旁观括约肌失守,官袍都给尿湿了,简直不要太辣眼。
这些个当官的,平时人五人六的,怎么一被抓就如此的不体面了啊?!朱由检皱眉喊道:“监察御史?!”
“臣在!”左都御史高弘图不等皇帝发文,便说道:“启禀陛下,廷前失仪可罚其廷杖,钱谦益当庭便溺属大不敬,可判处大辟!”
“哦豁,你死定了!”朱由检看着地上的一滩钱谦益想道。
他挥了挥手,漠然道:“拿下!”
钱谦益面如死灰,不再哭嚎。他出身于吴越钱镠王一系,妥妥的千年世家、名门望族,所以他其实是不缺钱的。当初郑芝龙拿金条做赔礼,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这钱只是他勉为其难收下的。
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这点钱,他真的太悔恨了!他已经预料到家族将他的名字从族谱移出来了,这是皇帝亲自盯着的案子,他没有丝毫脱罪的可能,他的家族也救不了他!
他被禁卫军拖出大殿,在黢黑的金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渍。刚才没有帮腔,甚至是落井下石的廷臣们,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也太丢脸了!虽然是钱谦益这厮咎由自取,但打的可是全体文官的脸啊!
他们平时没少编撰大明历代皇帝的丑事秘闻,用来打击皇帝的声望,这下皇帝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三司堂官相互对视一眼,刑部尚书冯嘉会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钱谦益所犯贪污坐赃之罪,按理应当由朝廷三司审理。诏狱刑讯逼供之风横行,恶名即使是民间百姓亦曾听闻,若是将其收入诏狱,恐怕难以服众,还望陛下三思。”
朱由检淡淡一笑,说道:“你这话说的。汤豫,你们会刑讯逼供吗?!”
“启禀陛下,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对于负隅顽抗之贼子,是不会心慈手软的!”汤豫很耿直地回答道。
“这样吧,老规矩,北镇抚司找到的证据、审理出来的供词,与人犯一起转交给你们三司,再由你们定罪好了。不过朕可与你们说好了,这卷宗朕是要看过的,你们可不要徇私枉法啊!”朱由检哼哼道。
“臣等必定依照大明律秉公执法,不辜负陛下的期望!”冯嘉会、高弘图以及大理寺卿薛贞齐声道。
其实他们也不是要救钱谦益,“水太凉”还没有那么大的脸,他们只是想为自己这个群体挽尊而已。就算同样是处斩,什么罪名、卷宗的细节怎么写,区别很大的!更要防止他破罐子破摔,胡乱攀咬,弄成瓜蔓抄!
(本章完)
第211章 杀自己兄弟,不怕侍女半夜勒脖子吗
第211章 杀自己兄弟,不怕侍女半夜勒脖子吗?!
朱由检发现自己权力越来越大了,但他还算克制。一方面是对自我的约束,还有也是要给臣下留几分面子,防止他们恐慌叛逆,集体联合起来对抗皇帝。
他不能指谁谁死,这样随意杀人,但也差不太多了,想要杀人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比如钱谦益,就是被他做了局,当然这跟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关系,朱由检又没有摁着他的头让他受贿。
贪污案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一共办下了四起,都是只诛恶首,不行牵连。
第一个挨刀的是协理京营戎政李春烨,拿下他以后,皇帝让英国公开始着手整顿京营;
第二个倒霉蛋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结果就是皇帝把北镇抚司提督指挥换成了自己的人,锦衣卫从他们养的狗,重新变成了皇帝的刀。虽然这把刀还是锈迹斑斑,不怎么锋利,但好歹让皇帝给握住了刀把子;
第三个倒霉蛋是漕运总督崔文升,杀他是因为他螳臂挡车,连皇帝的粮道都敢堵,死有余辜。
但杀钱谦益,大家就完全看不明白了,一个小小的太子府少詹事,有什么值得皇帝大费周章去把他弄死的?!难道…太子?!
于是礼部尚书旧事重提,让皇帝给皇长子取名字,以试探皇帝的口风。明代皇子一般百日取名,到现在都已经周岁了还没有名字,加上皇后又无子,难免让人浮想联翩,闹不好又是一次国本之争。
皇帝要么早夭,要么无后,每次易代都是一次大清洗,没人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次清洗之中活下来,每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图谋自保都困难,哪里还有心思做事?
相比之下,今上既没有清洗旧党,也不排斥新人,虽然也踹了好几个老臣,但也给他们留了几分体面。事情就害怕比较,他们觉得今上已经很够意思了,虽然时不时抽风一下,但总好过中风啊。
朱由检也知道他们下注的臭毛病又犯了,但只要他身体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在皇子们十六岁之前,他是不会让他们跟大臣过多接触的。想洗脑皇储?!他偏不给这些人机会!
“按照字辈和偏旁规则,皇长子就叫做朱慈焱吧。”朱由检回应道。
“焱?!”《说文解字》“焱”释为“火华也。“火华”即火之意。从三火,凡焱之属皆从焱。”来宗道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这个字有什么特别的,试探失败!
看来皇帝并不愿意太早定下皇储的人选,这也能够理解,一般皇帝没有子嗣之忧,圣体安康的时候,是不会急着立太子的。
而且皇后只是没有生儿子,不是无所出,这区别还是非常大的,毕竟大明妖魔鬼怪太多了,皇后不下崽的情况也不罕见,这时候大臣们一般会劝说皇帝给皇后过继一个儿子。
皇储的矛盾还没有产生,所以君臣双方只是浅谈了一下。朱由检登基仓促,还有很多手尾没有解决呢,比如说帝陵的建设问题,工部又找皇帝要经费来了!
工部尚书薛凤翔现在在辽南建城,但两个侍郎也不是善茬,尚书不在,他们刚好可以搞点小动作,不限于拉拢手下、赚钱,以及给上司挖坑。
朱由检表示自己现在正春秋鼎盛,不着急着给自己挖坟,但这次大部分大臣都站在了工部这一边,他们表示新皇帝登基、选址建皇陵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皇帝你不要嘚瑟,人生无常,你不知道啥时候就挂了。朱由检觉得晦气,于是他决定玩尬的。
“近年天灾人祸接连不断,百姓颠沛流离。朕为此事痛心至极,常常泪湿衣襟。如今国库财税,单是养兵、赈灾已显窘迫,朕又怎能安心修建自己的陵寝呢?
朕曾闻圣人主张薄葬,朕德行浅薄、功业微薄,不敢违背圣人之道。朕的陵墓,便先勘测出风水好地即可,墓穴不必动工。
待朕百年之后,只需一口薄棺、挖个浅坑安葬便是。随葬器皿,能用陶制便不用瓷的;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留给在世之人才是正理。”朱由检认真地说道。
这一次,朱由检没有演,他是真的不觉得死后陵墓建造得那么豪华有个什么卵用,搞不好还要被“远看一条狗”给挖出来羞辱。
这是不同时代思想的剧烈冲击,大臣们被皇帝的发言给整蒙了,确认皇帝不是说笑之后,不少大臣当场泪目,原来他们都误会皇帝了啊,得此圣君,为臣者三生有幸啊!
只有工部两位侍郎像是吃了老鼠屎一样的难受,好大一笔预算,一连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收入,就这样被皇帝给砍掉了,而且他们好心建议皇帝修陵墓,反倒成了坏人,其他大臣一个个对他们怒目相视!
唉,一天天的,朱由检也累,正所谓“君正则臣正”,朱由检不知道以身作则到底能够发挥几分作用,没准还会被无情嘲讽,只希望大明在他的影响下一点点变好,但这个世界会好吗?!
钱谦益成了可怜虫,但郑芝龙才是大冤种,送钱还被人反咬一口。虽然大家都有意识地忽略了郑芝龙的问题,从始至终,从皇帝到大臣,谁也没有真正把郑芝龙当过自己人。
郑芝龙迫于朝廷的压力,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写了谢罪表,双方暂且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朱由检也不是没考虑过将郑芝龙真正收编,但说来说去,还是觉得郑芝龙不知廉耻、完全靠不住,在把他干趴下之前,他本人也不会答应。
朱由检还听说郑芝龙服软之后威望大损,当天夜里就叛逃了几十条大船,不过叛逃的头目走漏了风声,被郑芝龙提前设伏,双方火并,以郑芝龙的完全胜利结束,叛逃的头目被处以他们海盗之间最残忍的“穿筋溺海”之刑。
那两个头目竟是“十八芝”中的杨六、杨七,也就是郑芝龙的两个结拜兄弟,真可谓兄友弟恭啊!
朱由检之所以知道是他们两个,是因为郑芝龙把人折磨死之后,竟然还把头割了拿来领赏!朱由检承认这厮是个狠人,不怕半夜睡觉被侍女勒脖梗吗?!
(本章完)
第212章 朕素以国事为重
第212章 朕素以国事为重
钱谦益没有死。贪污剥皮实草是祖训,但并不是成文法,三司会审给他定的是坐赃罪。《大明律》针对贪污受贿的细分有六种,即监守盗、常人盗、受财枉法、窃盗、受财不枉法、坐赃。
坐赃是“六赃”里面最轻的,但选取的又是坐赃罪里面的顶格判罚。《大明律》规定:坐赃致罪是指官吏人等非因事受财的情况,各主者通算折半科罪,给予财物者减五等;收受五百贯及以上,罪止杖一百,徒三年。
钱谦益收了郑芝龙一百两金子,折合白银一千两、铜钱一千贯。水火棍一百下,林冲都扛不住,跟死刑也没有太大差别了,至于死不死,全看皇帝的心情。
三司这些人也够狡猾的,既要面子,也不想担责拉仇恨。虽然大明没有“刑不上大夫”的规定,但在实践之中,“官官相隐”是常态,毕竟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做绝。
所以大家才那么憎恨阉党,因为阉党往往不遵守这些潜规则。
朱由检之所以愿意让三司会审,也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毕竟他要假装“依法治国”,没想到皮球又被踢回来了。
其实,相比于受贿罪,“大不敬”和“欺君之罪”这两个口袋罪,才是钱谦益最大的麻烦,但口袋罪也是一样的道理,杀不杀全看皇帝的心情。
责权对等,朱由检刀已经握到手上了,但下朝之后,他气已经消了,突然不想杀钱谦益了,因为杀了这厮,完全是没有收益的,以正国法?可贪污的那么多,比他过分的比比皆是,其他人都不抓,单抓钱谦益,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反腐就是反腐,要是被曲解成内斗,那可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大明百病缠身,要说腐败问题,那是不可能没有的,但是反腐这件事,就不应该由朱由检提出来,就像改革也不能他主动去做,如果有个海瑞一样的人物,那就支持他;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朱由检是个怂货,目前他还不太敢对内动刀:没有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就发起对内清洗,他怕会引发不能承受的后果。而且,派谁去反腐呢?反腐的人如果也贪腐,又该怎么办呢?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
最终,钱谦益被处以罢官、除功名、抄家、流放东番、杖一百的处罚。这一百棍还要分期,要是一下子打完,他就可以去见自己的老祖宗钱镠王了。
汤豫报告说:“钱谦益死里逃生,在狱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叩谢天恩。”朱由检哂笑:“嘿,他挨打还要谢谢咱呢!”
年底,秋税转运完毕,朝廷总共收税一千八百万两。各地起运的比例不同,大致上朝廷分走了七成,额定起运一千二百六十万两白银,实际到手一千万两,朱由检甚至还有点感动。
己巳年全年税收三千多万两,这应该已经算是压榨到了极致,在现有税收类型没有太大改变的情况下,已经很难再增长了。想要收更多的钱,要么继续搞摊派、竭泽而渔,要么想办法收富人的税。
当然,也还可以另辟蹊径。国家的收入除了税收,还可以有经营性收入的嘛,就比如盐铁专卖、茶叶专卖。但这些明明是最赚钱的垄断行业,却被朝廷给玩烂了。
不过,盐引倒是起死回生,被毕自严做成了金融工具,每年能给朝廷带来几十万两税外收入。朱由检所设计的田租还没有发力,明年如果能够正常收上来的话,也能多个上百万石的税外收入。
国家下场进行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朱由检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让手底下的大臣去论证并实现。
十二月二十四日是朱由检的生日,也就是大明的万寿节。内阁几个大学士商量了一番,认为今年的万寿节可以办得大一些,当成个外交活动来办。
他们提前几个月开始筹备,于是在万寿节当天,实现了“万国来朝”的盛况。甚至就连建奴都派遣使臣了,却被挡在了门外,科尔沁部却得到了许可。
这次外交,草原部落并非主角,朱由检重视的主要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日本,一个是欧洲。他有意实现大明与这些国家邦交的正常化、常态化。
万历朝鲜战争之后,大明与日本断交:
大明方面对日本仍保持警惕,官员普遍认为其“野心未消”,且大明国力衰退,需应对建奴和民变,无精力主动修复对日关系;
日本方面:丰臣政权瓦解后,德川家康建立江户幕府,初期需稳定国内统治,政策偏向保守,对与明朝建交的动力不足。再过几年,他们就要开启长达二百多年的闭关锁国了。
大明的发展离不开日本,朱由检要抓紧时间,在日本闭关锁国之前,与他们建立稳定的贸易线,最好能够干预他们的国策。
十七世纪全球都在干架,东方、西方,大国、小国,只要能够活下来的,普遍武德都不差。
欧洲的三十年战争,规模大、烈度强、技术强,在战争之中催生出来的战术、战争科技,有很多值得大明学习的方面。西方的战舰、火炮,以及性能稳定的燧发枪,都是朱由检觊觎的好东西。
西法战争以西班牙战败告终,其主导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衰退,直接导致了大明白银输入量骤减,造成大明银荒。
大国要有大国的觉悟,当今是大航海时代,各国忙着殖民掠夺,甚至开始了近代化历程,而大明却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面苦苦挣扎。或许大明国内的问题已经无解,将矛盾向外部转移,才是最终的出路。
万寿节当天,京城内外张灯结彩,寺庙秃驴举办“祈福法会”,地方官员率僚属、乡绅在府衙设“万寿龙牌”,行朝贺礼,,为皇帝祝寿;京城百姓自发为皇帝祈福,原则上是自愿的,官府只是提倡。
大朝会上,各国使臣向皇帝纳贡,他们的贡品千奇百怪,但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差错:
皇极殿前,司仪官周延儒整了整乌纱帽,双手捧着明黄封皮的贡品礼单,躬身向前半步,清朗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响起:“启奏陛下!今日大朝会,各国使臣远道而来呈献贡品,现将礼单一一奏报,恭请圣听!”
“准!”朱由检沉声道。
周延儒展开礼单,先念向自称“大明藩属国”的朝鲜:“朝鲜王国使臣携贡至,所献,乃人参二十支、紫貂皮五张、海东青两只,另有朝鲜纸百卷;除此之外,使臣还额外呈献朝鲜美人两名,称其‘善音律、通汉文’,愿为陛下侍弄丝竹,以表臣服之诚。”
朱由检指尖轻轻叩了叩龙椅扶手,眉梢微挑,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周延儒继续念道:“琉球使臣献贡:硫磺五千斤、苏木三百斤、中等成色珍珠串十串,另献琉球美人两名,标注‘习航海、知潮汐’,使臣奏称可向陛下禀奏海上见闻,助陛下洞悉海疆。”
阶下琉球使臣闻言,忙躬身行礼,眼神里满是恭顺。
朱由检现在咯噔一下,目光转向安南使臣所在的方位,果不其然,下一句便轮到了安南:“安南使臣献贡:象牙两对、犀角十支、胡椒两千斤,额外呈献安南美人两名,称其‘擅歌舞、晓茶艺’,愿为陛下献上南国雅乐,恭祝圣寿。”
“又是美人?”朱由检的内心开始崩坏,他小腿肚打颤,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淡定。
“日本使臣献贡:倭刀十柄、折扇五十把、硫磺三千斤,额外呈献日本美人两名,称其‘习茶道、善和歌’,愿为陛下演示日本茶道,表睦邻之意。
暹罗使臣献贡:大象一头、香料礼盒、漆器一套,另献暹罗美人两名,‘擅舞技、懂佛教’,愿为陛下献上暹罗佛舞,恭祝圣体安康。”
待传统邦国礼单念完,周延儒清了清嗓子,转向西洋使臣方向:“西班牙王国使臣献贡:白银五百两、佛兰德斯挂毯两幅、燧发枪十支,另献西班牙美人两名,‘通拉丁语、晓算术’,使臣奏称可协助翻译西文典籍,供陛下参详西学。”
朱由检对西学不感兴趣,也不想学习外语,在听到“西班牙美人”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扭头看向身旁侍立的太监王承恩,对方连忙低下头,装作未曾察觉。
“法兰西使臣献贡:葡萄酒两百瓶、玻璃器皿一套、天文仪器一件,额外呈献法兰西美人两名,称其‘擅油画、懂礼仪’,愿为陛下展示西洋绘画技艺,增广圣目。”
周延儒的声音不断传来,“英吉利使臣献贡:毛呢布料五十匹、钟表两座、望远镜一架,另献苏格兰美人两名,标注‘通英语、知航海’,可讲述英伦海岛风物,供陛下知悉外邦情状。”
念完最后一句,周延儒捧着礼单,再次躬身:“以上乃各国使臣所献贡品全册,恭请陛下圣览!”
几乎每一个国家都在贡品清单里面加自己国家的美人,就连英法、西班牙等国都学会了这种人情世故,朱由检嘴角直抽抽,他有那么好色吗,名声都传遍国外了?!
太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朱由检看着阶下各国使臣期待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各国心意,朕知晓了,贡品暂交御用监清点,至于美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正色道:“朕素以国事为重,无需此类供奉,着人将她们妥善安置,日后或遣返本国,或听其自便吧。”
此言一出,阶下众人皆是一愣,随即纷纷躬身行礼,连呼:“陛下圣明!”
(本章完)
第213章 开门,自由贸易!
第213章 开门,自由贸易!
朱由检绝非贪财好色之人,之所以来看各国美人,完全是出于对于知识的好奇心。然而,当他真的见到这些所谓的美人的时候,却是如遭雷击。他本以为老色胚的审美都是趋同的,可是他如今看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这没法下嘴啊!
朱由检说了声晦气,让王承恩将这些美人送回鸿胪寺,让使团回去的时候把人带走,正好他还发愁要给什么回礼呢。他可不想让大明的女子漂洋过海、不远万里去服侍野蛮人,大明不实行和亲政策的。
但是,朱由检将自己的意思让通译传达给这些西洋的女人之后,她们自己不乐意了,表示就算不能当陛下的情妇,当个宫廷女仆也是好的啊。为此,她们甚至不惜背刺自己的上司,说出了他们假冒本国使臣、实则并没有得到国王授权的秘密。
这些情况其实是在朱由检的预料之内的,毕竟这一次除了传统朝贡国,还另外邀请了几十个新的国家加入,仓促之间难以核实身份,难免会有鱼目混珠的存在。
但无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两个国家之间只要建立了往来贸易,总是有机会走上正轨的;要是一直闭关锁国,对外过分的戒备排斥,那才真的是等不到破冰的时候。朱由检没有兴趣维系古老的朝贡体系,朝贡的效率太低、规模太小了。
他在给各国的回赠礼物,也大致遵循了价值相当的原则,没有薄礼厚赠、打肿脸来充胖子,毕竟现在大明也不好过,陕西的农民军已经闯出名号来了,闯贼头目高迎祥的名号已经正式摆上了他的御案。
东亚的这几位倒也不算丑,但在朱由检的审美里面,跟美也不搭边。兜兜转转,原来还是汉人女子最好看。而东方的这些女子也不愿意回去,朱由检心想:好家伙,大明成灯塔了,一个个都想润过来!
最终,朱由检决定尊重她们的想法,将她们纳入大明女官体系,在原有的六局一司的基础上,另设一万国司,专门用来安置这些外国女人。毕竟她们也不是普通人,如果各国使臣所说的都属实的话,这群人个个都是人才。
既然是人才,管他男的女的、黑的白的,不能埋没啊。朱由检让孙世绾掌管万国司,负责调教她们。
万寿节之后,各国使臣并没有立即离开,双方还要正儿八经地谈贸易合作。登莱水师的软帆船制作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东西方科技树点得不一样,大明找不到合适的造船师傅。
就算依葫芦画瓢勉强造出来了,怎么操帆也不是依靠自己摸索可以在短时间内弄明白的。与其自己攻坚,把西方走过的科研道路再走一遍,不如直接拿来,再结合自己这边的优势技术,再想办法改良;甚至,也为了短时间内成军,也可以钱购买一些。
西式的前装燧发枪已经拉了膛线,无论是点火效率、射程、抗天气影响,还是精度,都要优于大明现有的火绳枪。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以及大明缺少优良的燧石,难以完全仿制。但在财政允许的情况下,小批量、多频次逐步替换还是可行的。
大明现在的改良火绳枪,就是从葡萄牙那里进口的;还有佛郎机炮,现在已经完全自主制造,大规模装备的弗朗机炮也是出自于葡萄牙。
大明与西方国家的交往之中,与葡萄牙的关系最为密切,双方了解更多、合作和相互影响得更多。
可惜葡萄牙只是“上个版本真神”,“两个牙”相互争斗,十七世纪的属于初代日不落西班牙帝国的时代。当然,无百日红,西班牙也在走下坡路,下个版本英法正在崛起。
大明仿制的红夷大炮,由于缺铜,采用通体铸钢,性能上不如西方原装的“铁芯铜体”加农炮。
这完全是资源的差距,不是依靠工匠的高超技术就可以弥补。就比如手搓原子弹的公式,就写在物理学课本上,但黄饼和供给离心机的大量电力,却是大部分国家都无法搞到的。
所以,为了能有便宜好用的大炮,该进口的还得进口,这就是国际贸易的魅力:资源优势互补。
火药上,西方采用的颗粒火药,也已经与大明的粉末火药拉开了差距。虽然大明已经开始仿制这种药饼、药粒,但因为是手搓的,形状大小不能保证一致,又会产生别的问题;再加上成本,所以没能普及开来。
这就是廉价发达手工业的弊端:大明人太多了,百姓太勤劳了,甚至到了扼杀机械的地步。
“螺旋式水车”“水力锻锤”、多锭纺纱车等,西方在机械方面确实超越了大明太多,那些复杂到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头晕的奇奇怪怪的钟表,就是最好的佐证。他们在机械方面的研究甚至有些邪典化了,就差把“差分机”给造出来了。
西方的工匠、车床、火器等,都是大明迫切所需的,这一部分是民间贸易所不能及的。东西方自由贸易,还是以大明卖货、西方输入银子为主,所以需要更深入的合作。
由于皇帝对西洋人的高看,导致原本只是朝廷边缘人的西学派变得炙手可热。士大夫鄙视商人,但谁都知道商人有钱,其中最最有钱的还要数大海商。
皇帝最高指示要跟这群番鬼做生意,可以预见的一个庞大市场即将崛起,这可都是白的银子啊,参一手话语权都能飙升不少,过一手满嘴油!
至于传统朝贡国,双方都处一个文化圈,几百上千年的交情,双方知根知底,能够合作的项目就比较少了。
比如暹罗的大象,大明也就看个乐呵,喂养大象太费粮食了,不可能作为双方大规模贸易的商品的;香料等物也不是必需品,这部分让民间去做好了,朝廷要是做,很可能会弄砸,搞得又要用发霉胡椒来发俸禄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交易的东西,东南亚的粮食、木材对大明来说还是很有用的,日本的特色火器,大明也可以考虑引进。
日本浪人混成了郑芝龙等海盗的中坚力量,朱由检也考虑过雇佣日本人来帮忙打仗。毕竟日本的物资更加匮乏,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都能将人饿死,他们的人命更加的不值钱。但思虑再三,还是没敢提出来。
现在与日本恢复邦交关系就已经受到了不少非议了,明人将日本视为“祸源”,认为其“谲诈多端”。
大明抗倭持续了上百年,日本人就是倭寇、倭奴,是残忍狡诈、嗜杀的代名词,日本这个国家以及日本人,在大明社会舆论环境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了。
如果其他将士知道自己在与倭寇并肩作战,那士气都不知道会低落成什么样。相比之下,洋人倒是没有受到明显的排斥,要不然也不会有西学派的存在了。
早在万历年间,大明就有不少传教士到访了,像徐光启现在手下就有德国籍耶稣会传教士汤若望和意大利籍耶稣会传教士龙华民。只是受限于大明“非科举不能入仕”的规则,他们还混不到正式编制。
徐光启倒是向皇帝举荐过他们,但朱由检并没有同意给他们开口子。
(本章完)
第214章 神神叨叨:朕觉得今年风调雨顺
第214章 神神叨叨:朕觉得今年风调雨顺
隆庆开关的时候,大明只是开放了很少一部分的港口。几十年过去了,虽然明面上的开放港口没有太大变化,但地方官府为了赚钱,采取默许态度,开放的灰色港口非常多。
既然是灰色地带,带来的自然就是灰色收入,入了地方官的私人腰包,朝廷是收不上来税的。整个大明海外贸易额几千万甚至上亿两白银,而大明收到的“市舶税”却不足十万两!
倒不如全面开放沿海州府,想办法收取更多的关税。要知道,关税这玩意可是在满清快死掉的时候,硬生生给他们续命几十年的恐怖存在,关税的潜力比地里刨食要大得多。想收税就得有缉私的实力,如果有得选,没有人愿意缴税的。
朝廷组织官方贸易,其实就是在挤占郑芝龙等人的生存空间。东方的海盗跟西方的海盗差别很大,郑芝龙等人与其说是海盗,不如称呼其为武装商人。如果不想开战,那就不能一直压力刺激郑芝龙,打一棍还是要给个甜枣的。
朝廷的贸易可以让他参与进来,毕竟表面上他就是大明的总兵,他手底下的船队就是大明的船队。虽然大明内部很清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外国人不知道啊,而且郑芝龙船队也是现成的海关、海警大队。
当然,收税这件事不能让他们乱来,还是要由朝廷派出税吏来收取。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己巳年已经翻篇,下半年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建奴想要夺取海盖四州,见海州一座新的城池拔地而起,明军戒备森严、兵力充足,于是选择放弃。
但建奴也不是死人,朱由检直到过完年后才得到消息,原来来朝贡的科尔沁部早被建奴给“夺舍”了。建奴凭借内应,出动了一半的兵力将科尔沁部攻下,彻底将这个存在了数百年的古老部落拆散收编。
原来他们只是姻亲合作的关系,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主仆关系。如今的辽东,建州女真是一等人,西海女真、野人女真次之,蒙古人只能算作三等人,而汉人不算人。
如今漠南蒙古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要么走,要么全成了建奴的形状。在吞并蒙古人之后,建奴的骑兵数量恢复得很快,但据前线战报描述,奴骑的战力下滑得严重,已经到了被关宁铁骑撵着到处跑的地步了。
也就是袁可立这老头耿直,要是随便换一个经略,哪怕是袁崇焕,都一定不会这么写战报,他们一定会说自己手下军队由于刻苦训练,战斗力飙升,在自己的英明指挥之下取得大胜;甚至他们还会夸大敌人的威胁,以跟朝廷要钱要物。
属于蒙古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骑兵、甲兵等都在走向没落。大明“迭甲”的操作,完全是为了应对建奴的威胁,是针对性阵营克制装备,但在世界上已经是属于落后的了。
轻量化、火器化才是未来,这会导致个体的力量越来越弱,那些英雄故事,以一当百、万夫不当之勇,都将成为过去式。这很无奈,但时代进步就是如此,时代的车轮无情地碾压着拦路的每一个人。
崇祯三年初,鹅毛大雪将整个北京城覆盖。如果是以往,大家或许会因为这场大雪而欢呼雀跃,相互道贺着“瑞雪兆丰年”;但是最近的这些年里,气候太邪门了,大家被打脸太多次,已经不敢轻易说这种话了。
但朱由检却知道,这一次,大雪确实预示着丰收!所以在年初的时候,朱由检就给今年的工作定了调子:
今年朝廷要以种田为最重要的任务,批准工部开展农田水利修缮建设工作,户部开展青苗法,拿出一百万两的预算,向百姓租借良种、耕牛等。借东西不借钱,只收取本金、不收取利息,但朝廷是要亏钱的,至少要为此支付二十万两的行政成本。
为了让人安心种地,从不信鬼神的朱由检还是编造了一个故事。
“昨夜朕于梦中得见太祖,何解?!”朱由检在朝堂上发问道。
大家的政治敏感性都很强,托梦这种鬼扯没人信,皇帝想说什么才是关键。钦天监监正于是打算扮演周公,为皇帝解梦,他一本正经地对答道:“敢问太祖有何言行?还请陛下详述之,如此臣才能参照天象,为陛下解梦。”
朱由检说道:“朕于梦中得见太祖,初时太祖背对朕,朕不知为何悲从中来,泪湿眼角。
太祖闻声诧异回头,询问朕是谁,答曰‘大明第十六世皇帝朱由检’。
太祖喜,曰‘秦二世而亡,咱的大明活了十六世,想必已是八百年了吧?’
朕羞愧难当,言‘大明方二百六十余年,如今已有亡国之相’。
太祖大怒,曰‘你是不是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抢走了百姓的钱财和粮食?’
答曰‘非也,朕自登基以来,躬行节俭,节用爱民,黜奢崇俭,食不重味,衣不重采’。‘
那你是不是疏于兵备,国家亡于外敌吗?’
答曰:‘非也,朕自登基以来,连战连捷,四夷威服。’
太祖疑惑更甚,问曰‘可是人道受阻,无有子嗣?’
答曰‘儿女双全,雄健过人。’
太祖怒曰:‘既无内忧,又无外患,何以亡国之有?’
朕涕泪齐下,悲曰:‘连年大旱,波及数省,赤地千里,人相食,此为天欲亡我!’
太祖大怒:‘咱打天下靠的是跟咱的将士,咱麾下的百姓,不是看老天爷的脸色!你每不努力耕田,挖井担水,庄稼渴死的怪谁?’”
朕无言以对。太祖见状怜悯之,曰‘若是外敌入侵,咱可以教你克敌制胜战法;若是治国之道有甚不解,咱也可给你提点一二。然天道为难,以咱的神力,也只能给你求得两年的风调雨顺,往后还是要靠你自己了。’
太祖说完,便化作五爪金龙,翱翔于九天之上,行云布雨,自此不见踪迹。”
朱由检故事讲完,台下众臣都有些沉默。周公解梦一般都是给模糊的梦境做解答,皇帝这故事编的有鼻有眼的,很明显不就是劝农和预示接下来有两年的好年景嘛。
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相信皇帝的鬼扯,可是在预测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上,皇帝却准确得有点吓人了,比汉代的谶纬之学还要邪乎!例子多了以后,大家不得不信!
虽然大家搞不懂皇帝到底是怎么预测的,但既然皇帝说了,大家听了就好了呗,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
钦天监叶震春也很绝望啊,去年他天气测不准,导致车营被雨淋,差点被当廷殴死,好在后来扭转了战局,大捷之下大家忘记找他算账了,但他自己慌啊,害怕什么时候被想起来找他算账,所以他渴望表现一下。
但是皇帝压根不是找他解梦来的,而是找他背锅来的,可笑的是他还自己跳了出来,皇帝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但要是今年明年的年景不好,那是谁的错,太祖吗?!你说太祖错了你去见太祖去吧!
皇帝吗?!皇帝只是说自己做了个梦,还拿不准,所以才在朝堂上发问,做梦的内容也可以是反的嘛!所以最后要是出问题,还是解梦人的错!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见皇帝和其他大臣的目光扫向自己,叶震春只能含泪顺着皇帝的意思把这个梦解了,用他钦天监监正的身份,为皇帝的胡扯背书!
朱由检看着叶震春幽怨的眼神笑了,他不需要有本事的监正,他需要的是听话的监正,别三天两头给他报告什么“荧惑守心”“太白经天”的就很好了。朱由检高兴了,决定奖励他,拉上汤若望等人,参照西方天文学,重新修订历法。
(本章完)
第215章 孤睾战士 码头工人 公田佃农
第215章 孤睾战士 码头工人 公田佃农
崇祯三年二月下旬,香河县。
李丫头扛着锄头路过城郊处的义冢,虽然这里埋着的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停下来,在坟头的无字碑前拜了拜。
虽然他们素不相识,但他现在耕种的这十八亩地,没准原来就是人家的。
李丫头不是丫头,他有大名,是他爹三十文钱请私塾先生起的,他的大名叫李文。他对自己的大名很喜欢,可惜他斗大个字也认不得一箩筐,好在名字笔画少,他还是可以勉强描出来的。
“丫头”已经是他众多外号里面最好听的一个了,因为他天生只有一个蛋,还很不幸地让全村人都知道了!
这也导致他虽然年纪到了,却始终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说媒的去了姑娘家,一说是他,当即被姑娘爹妈用扫帚给打将出来,久而久之,连媒婆都不愿意接他家的生意了。
一直熬到了他爹闭了眼,他也没能与人成亲,他爹临走前给他下了死命令:“娃啊,咱不挑了,就算是年纪大点的、没那么俊的也好啊!咱就你一个儿子,就盼着你传宗接代呐!”
所以,李文这辈子的念想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分别是“吃饱”和“娶媳妇”。
“莫怪罪,莫怪罪,借你们的地种两茬粮食,免得你们不在,田地抛了荒,等俺割了麦子,定换些香烛、酒肉来拜你们。”李丫头嘀嘀咕咕地念叨道。
念完,他思考了一下,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瓦罐里面倒了一捧清水,撒到地上,做完这一切,李丫头感觉心安了不少。
香河县没人了!听说原本是个好大的县,有一万多户人家,结果全被那狗日的鞑子给杀光了,这地自然就空出来了。
本来这地就算空出来,也轮不到他这种人来耕的,这年头想做个佃户都得挤破头,不给大户人家的管家使点银子都租不上!
他家原本是在通州码头做工的,一年到头攒不下钱,有活的时候可以吃个半饱,没活的时候就很难熬了。鞑子打到通州,锁城锁了几个月,他们饿了几个月。
好在通州本身就是个大粮仓,那巡抚也是个有良心的,舍得给他们布施些粥水,要不然他都活不到现在。当然,这粥水也不是白给的,要他们往城头上搬东西才给。
他爹就是年纪大了,搬石头的时候闪了腰,两只脚不听使唤了,结果躺了大半个月,人就没了。
街坊邻居都说,老头其实不应该死的,只是不想拖累他,偷偷吞了耗子药才没的。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没人报官,那就没人管。那时候死的人多了,也不差老头一个。
李丫头没有钱给老头下葬,想尽办法当些东西,倒也能够凑出一副棺材来,可是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埋,有地的人才能葬在田间地头,他们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老头让官府的人给拉走了,只知道和很多人一起埋在城外义冢,但具体埋在哪个土包下面,他却是不得而知了。
据说鞑子被打跑以后,香河县的地有很多人来认,还有人拉着一车车的银子来买,但大部分人都被官府赶跑了。听说这是朝廷的新法,这没主的地以后都归了朝廷。
朝廷那些老爷舞文弄墨,不种地的呀,所以就打算把地租给百姓来种地,朝廷白吃租息,端的是一笔好买卖。
李丫头还听说书先生讲的,朝廷以后啊,不给当官的发俸禄了,就用这地抵给当官的,这好像叫什么“职田”还是什么来着,好多年前的朝廷就是这样干的。
李丫头感觉自己留在通州当力工,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了,所以他打算来香河种地,碰碰运气。那些往来的船工有时候见了他,都说他是好样的,身板是种庄稼的好把式。
他没有什么门路,担心自己租不上,为此还准备了三千多文钱,打算用来贿赂官吏,好让他们给自己开个方便之门。
哪曾想,这钱是送出去了,但没两天就又被官府还回来了,收了他钱的那个小吏被挂在香河县城墙上,挂了足足三天,人差点没了。
李丫头也怕啊,送钱好像也犯法的。他熬了三天,还是熬不住,于是主动去官府自首。县令大人说“无知者无罪”,没有罚他,让他下次不要这样做了,不然就不许他租地了。
每个人最多可以租二十亩地,他因为以前没有种过地,官府的人说怕他不会种地、误了农时,所以一开始是只肯给他租十亩地的。
他软磨硬泡,又把衣服脱了让人看他的大骨头架子,官府的人最终才松口,勉强愿意给他租十八亩地。
其实租地的人会不会种田,对于朝廷来说是无所谓的,反正多收少收田税和田租都是定死了的,百姓刮骨也得交齐。
但上头就是定了这样的规矩,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照办就是了,朝廷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可以想得明白的。
难熬的寒冬总算是过去了,冰雪消融,田地湿润又不至于太泥泞,正是耕地的好时候。来到自己租种的地界,李丫头放下竹篮,扛起锄头就开始干活。他带了喝的水和中午的豆饭,太阳落山之前他是不打算回去了。
他干了得有半个时辰,紧挨着他的另外一块地的佃农,这才牵着一匹瘸腿的老马赶来。马是瘸腿的老马,人也是瘸腿的老头。
李丫头想起来他爹教过他,要与邻里和善,有什么急事,街坊邻居也能帮衬着点。虽然他不知道福伯住在哪里,但田挨着田,也算是邻居吧。于是他放下锄头,擦了把汗,礼貌地跟福伯打了声招呼:“福伯,你吃早食未曾?”
福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一日吃三顿饭,那是大户人家才有待遇,咱们这种人,吃什么早食?”
李丫头一时无言以对,总觉得自己办砸了,于是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本章完)
第216章 效率和集权终究是不可兼得的
第216章 效率和集权终究是不可兼得的
福伯一瘸一拐走近前来,不紧不慢地卸下马背上的犁耙,又不紧不慢地给马安上。老马不想干活,挣扎了好几次,也没有把挽具给挣脱,于是腿一软,趴了下来。
福伯破口大骂,扬了扬马鞭,却迟迟不敢抽下来,这不是他的马,是他跟官府租的,一天三文钱的租金倒是非常便宜,但是不能使坏了,如果发现有伤要赔钱的,鞭痕也不行,送回去的时候还要喂饱。
“你这畜生,怎地生得如此惫怠!早知道老头子我多三文钱借头耕牛,也不租你!”福伯大声斥责道。
然而老马却充耳不闻,脸趴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里新长出的草芽。它用厚大的嘴唇去够,却发现草芽太短,根本扯不下来,于是更泄气了。
打又不得,骂又没用,福伯没了力气,于是只能叉着腰,看着李丫头干活。
“李大郎,你怎么不租头牲口啊?这价钱也不贵,官府还给赊账,自己硬干是要累出毛病来的。”福伯开口道。
李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俺租过,俺不会使唤。”
“不会使唤?!使唤个牲口嘛,怎么能不会使唤呢?这么大个人,怎么能不会使唤牲口呢?!”福伯嘀嘀咕咕地说道。
李丫头更加臊得慌,他只能为自己开解道:“俺在城里面出生,从小到大没有种过地,没见过,也没学过。”
“香河县城吗?!嘶,那城不是被建奴给攻破了吗?你咋活下来的?!”
“不是,是通州城。”
“通州城?!那是府城吧?大不大?好好地府城你不呆着,跑来这里干啥?!”福伯继续发问道。
李丫头感到有些不适,他现在干活口干舌燥的,哪有功夫跟福伯闲聊,但是长辈问话不回答又很无礼,他不得不接话。
“通州,那是州城不是府城,不过确实不小,从城东到城西得走三里地。大户人家才能在城里享福,俺家就是在城里做工的,听说这边有地可以租,田租也不算贵,所以想来种地试一试。”
福伯微微颔首,又盯着李丫头看了好久,突然他开口问道:“李大郎,你还没有成亲吧?你要媳妇不要?!”
“啊?!”李丫头脑壳嗡的一下炸开了。
“难不成你已经有媳妇了?!”福伯皱眉。
“没,没有,俺还没成亲!”李丫头急忙澄清道。
“我有个闺女,现在成了寡妇,她生了两个女娃娃,活了一个,现在夫家那边不肯留,正闹着呢。你若是肯娶,她夫家那边肯用八两银子来赎回她男人的田地,这八两银子就算我闺女的嫁妆,你看怎么样?!”福伯一脸期盼地问道。
“中,中,俺愿意娶!额,可是……”李丫头一想到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由得自卑地低下头来,思来想去,他还是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告诉了福伯。
福伯听说他好不容易相中的这女婿竟然是个孤睾之人,一时也是语塞,但又见着女婿体壮如牛,满脸胡茬,看着也不像是天阉之人,于是他提出来要验验货,替自己的闺女把把关。于是,李丫头脱了裤子,两个大男人一起研究起了他的牛牛。
原来是虚惊一场!福伯满意地拍了拍李丫头的肩膀,告诉他身体非常正常,干那事根本不受影响!
“真的吗?福伯你没有骗俺?!”
李丫头还是有些不自信,他是个老实人,连窑子都没有逛过,从小到大被取笑,导致他非常的不自信。他之所以离开通州,也是想换个地方,离开那群知根知底的熟人们。
“你之前叫咱福伯就算了,现在该叫咱什么?!”福伯笑着说道。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李丫头这次脑子没有卡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女婿也算半个儿,来,我教你使耕马。”福伯把李丫头拉到自己地界说道,“这种地没有牲口可不行,靠人力,再棒的小伙都会累坏的,你没有种过地不懂,咱脚下这可是上田啊,这样的好田以前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种人,你也算赶上好时候了……”
李丫头总觉哪里不对劲,但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有婆娘了,太高兴了,就没多想。
……
香河县被打成了白地,不止百姓是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县官县吏也得外调。而像香河县这样特殊的地方,自然也被赋予了不一样的使命,皇帝需要让这里成为公租田的示范县。
烂摊子,要求又高,这里对于官员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去处,只有对自己特别自信、特别渴望谋求晋升之资的人才会来此,成了就仕途光明,否则就蹉跎一辈子,这不亚于是一场豪赌。
而此人,正是受了皇帝的恩惠、一心想要报答的小官徐元淓。
他本来已经在刑部转正,担任从七品的刑部经历司经历,只要按部就班地积攒资历,未必没有混成廷臣的那一天,但他还是申请了外放。其实北直隶缺县令的县有很多个,只是他没钱没关系,最终被分到了最差的这一个。
徐元淓没有太大的做官天赋,他能够做的,就只是比别人更不怕苦不怕累,还有更恪尽职守。
他做翰林院文书的时候,没有偷朝廷的废纸卖钱;现在做了正七品县令,他也不容许自己贪腐,也不许手下的人贪腐。
他确实不太懂做官,也就是现在的香河县,要是没有被建奴屠杀之前,他敢动小吏,小吏们当天就能给他足够分量的警告!
京官确实跟地方官不太一样,某种程度来说,京官相比于地方官,简直单纯得令人发笑。
徐元淓在翰林院、在刑部干活,就是庞大机构里面的一个小零件;当了县令,那可就是大部分事情都要自己做主了,麻烦不断,八方来敌。
朱由检很清楚大明的吏制是有问题的,但他也没有什么药到病除的好办法,只能多设监督,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不管肯定是不行的,但幻想着砍几个人,就能让手底下的官员个个都变得廉洁奉公也是不现实的。
对于制度方面,他忙活了两年多,并没有什么建树,他所实行的,本质上还是依靠人治。军方有朱燮元镇着,文官方面毕自严会盯着点。
但什么样的皇帝带什么样的兵,朱由检自己手段不够强硬,毕自严作为内阁首辅、名义上的文官之首,能够做的也很有限,只做赏罚,没有杀伐,震慑力度不够。好处是他查账厉害,算账手法出神入化,一查一个准。
地方上,目前对于广大南方地区,与其说是统治,倒不如说是合作更恰当一些,朱由检对于这些地区的管控并不强。
朝廷管控力最强的是北直隶,北直隶如今让卢象升看着,他反贪反腐经验很丰富了,他当大名府知府的时候,就将自己手下的官吏和当地的仕绅收拾得服服帖帖。能打又有文化的人就是这么难缠,更别说他现在还手握重兵了。
战后,很多人建议解散卢象升的义军队伍,但朱由检还是给他保留了三千人的编制,让他挑选其中精锐成军,然后带着他的兵在北直隶各府之间挨个巡查、整顿职场。
总之,他的事情很杂,职权模糊,但权力大,什么事都可以插一手,虽然没有总督之名,但就是实际上的北直隶总督。
李隆基信任安禄山,让他做三镇节度使,然后就有了安史之乱。朱由检所设置的这些官员,也一个个权力大到没边,缺乏制约和平衡,很显然,这是取死之道!
因为这些,他没少被下面的人写奏疏劝谏,但他还是一意孤行。世界上哪能既要又要?效率和集权终究是不可兼得的。
朱由检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菜到了什么程度,要不是他开了上帝视角,在大明可能都活不过一集!他能有今天,纯粹靠的是开挂作弊!
(本章完)
第217章 “家天下” 的本质:国家与皇帝本人
第217章 “家天下” 的本质:国家与皇帝本人深度绑定
明末大旱灾是以三到五年为一个周期变化发展的,从天启七年到崇祯二年是第一个旱灾小周期,熬过了己巳年的旱灾小高潮以后,旱灾开始有所缓和。
具体的表现为重旱区北移到漠南蒙古地区,虽然陕西、山西的旱情仍在持续,但程度上相比于上一年已经是大大减轻了的,可以尝试种植一些耐旱植物。
更可喜的是,北直隶地区的旱情已经基本解除,而且在实践之中,查处了很多为了免税而谎报灾情的地方官,说明实际灾情相比于历史文献记载的还是有所减轻的。
老天爷好不容易给了面子,而朝廷要做的就是竭力避免人祸。
说朝廷放弃了陕西、不积极赈灾,实际上这几年朝廷对于陕北是完全免税的。陕西的关中和陕南地区虽然继续收税,但是一文钱都没有向上转运,全部都是留存地方了的。
这几年催缴税款的活动针对的主要还是南方这些自然条件相对较好的地区,当然这些地区的百姓也很苦,这种苦是几乎没有承受风险的能力,只要家里有人生病,或者家乡受了灾,就要被迫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这不是生存环境恶劣的绝对贫穷,而是贫富差距过大所形成的对于穷人的压迫和剥削,剥削者自然也包括了朝廷。
改革成效最大的并非是税收数字上的增长,而是税基切切实实的扩大,王朝末年最荒诞的一点往往是:只拥有不到两成土地的农民,往往需要承担朝廷九成的税收。
将税基扩大,摊薄税收,实现的财税增长无疑是伟大的,因为这并不会对穷苦百姓的生活带来太大的负面影响。
朝廷虽然百病缠身,没有布武全球的能力,但是在大明境内任何地方投放碾压性的武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南方的经济实力、文化实力强大,他们的舆论影响力甚至超过了中央朝廷,但唯有一点,他们的武力实在太孱弱了,孱弱到朱由检丢了三千骑兵下去,他们一点脾气都不敢有。
如今的大明,除了放到明面上规定的特权阶级免税额度,也就是藩王万亩、伯爵三千、进士一千、生员三百的免税额度以外,名义上是实现了官绅一体纳赋了的。
具体成果表现为:天启七年征收本色粮食一千六百万石,崇祯元年为两千万石,崇祯二年达到了两千三百万石。
别看增长得并不高,但这是顶着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的 debuff实现的。
当然,这里面也有本色、折色征收比例调整的因素,但能够调整的程度是很有限的,漕运的运力就那么多,海运是直接买粮食,而不是指挥郑芝龙给朝廷运粮。
因为朝廷指挥不动他,同时也害怕如果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话,他会玩一些诸如“漂没”之类的把戏。
北方方便运粮到京师的区域也不多,像是南方大部分地区还是要折银的。
当然,如果仅仅凭借那可怜的“三十税一”,是做不到收取两千多万石粮食还有每年两千多万两白银的,这里面辽饷差不多占了一半。辽饷是加到田赋里面按亩征收的,几乎达到了正税的两倍!
也别说大明不收地主的税,其实到了征“三饷”的时候,很多小地主都要被逼得破产。
缺钱是大明的死因之一,但这些钱不完全是被贪污掉了,很大的一部分确实是被战争给烧掉了的。
现实不是打游戏,没有进度条,更不能存档。
对于目前的税收情况,朱由检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达不到张居正当政时期四千多万两的水平,但这也未必是他手底下的这一套班底比张居正差,只是年景不同,不能刻舟求剑。
张居正时期,他作为摄政宰相,还是充满了政治妥协的:封疆大吏他惹不起,藩王他不敢动,他也只是带着镣铐跳舞罢了。他能够得罪的,就只有文官群体,结果在他死后就被疯狂报复。
说实话,朱由检对于这些也还是心里有些毛毛的,倒不是在乎身后名,而是担心自己的亲人或者自己看重的大臣在他死后遭到清算。
好在他足够年轻,只要没有遭到暗算,他活过这群大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他得罪这些人也不算狠,都是在政治规则之内合理地打转。
说到底,他并没有伟大的人格,愿意燃烧自己为天下万民谋福祉,为此粉身碎骨也不害怕;幻想拯救天下苍生,又何尝不是一种藐视众生的高傲呢?
但他明白自己不能掉以轻心,官员是会懈怠的。新政策颁布的时候,很多蛀虫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有参透规则,还没有找到漏洞;运行的时间久了以后,总会被他们找到破绽,搬空、蛀空。
比如,朱由检就常常做这样的噩梦:
他在紫禁城造大粮仓,账面上屯了几百上千万石的粮食,就算遭遇大灾,也能让全城军民吃上几年,灾情再严重心也不慌;结果当他美滋滋地打开大粮仓,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仓库,又或者是堆满装着泥沙的麻布袋;
又或者当他让人去查验仓库的时候,突然来一场无法扑灭的大火,使用了几千年的“平账”手法再现,拙劣、老土!而他却只能无能狂怒!
为了避免这些情况发生,朱由检频繁地、每半个月就派人去查验粮仓的。囤积粮食是技术活,温度、湿度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还要有专门的管粮官吏团队。
上有查验人员,中有仓管,外有禁军守卫,每一车粮食的出入都要登记造册,防止偷运。
朱由检只是性格好,但不是大傻子,他不想砍人,将君臣之间的关系对立起来,就只能防微杜渐,不让手底下的人走到非砍不可的地步。
当然,随着他当皇帝的资历慢慢上涨、威望的积累,对于官员的管理肯定是要慢慢收紧、越来越严格的;
或许等到他壮年的时候,朝廷的纪律和整个国家的国力都会到达顶峰;
又随着他年龄的增长、精力的下滑,官员们急着找下家、忠诚不再,他对于朝廷的掌控力下降,国家又会走向衰落。
这就是“家天下”的本质:国家与皇帝本人深度绑定,相互作用,深刻影响。
(本章完)
第218章 麦子熟了,媳妇怀孕了
第218章 麦子熟了,媳妇怀孕了
夏末,香河县的麦子熟了,风吹麦浪滚滚。事实证明,福伯的眼光很好,新女婿李文的“牛牛”确实没有问题。
这不,刚成亲没多久,就让他女儿怀上了。这让他很高兴,外孙也是孙啊!
李文也很高兴,他的媳妇说是寡妇,但其实年纪比他还小半岁,白捡的闺女也很乖巧懂事。虽然只有六岁,但已经可以给家里干不少活了。
有了媳妇八两银子的嫁妆,他们的生活改善了不少,掏出三两银子买了一头小牛犊。
福伯心疼得不行,说:“小牛犊性子不定,没有老牛带,根本就学不会耕地,还不如买头驴呢,套上就能开始拉磨。”
李文说:“以后可以借官牛来跟步,不了几天时间。今年的麦子长势很好,这么多秸秆只用来烧火就太浪费了,不如用来养牛。
小牛犊个子不小了,养上一个冬天,来年或许就可以赶去耙田了;而且现在市面上缺牛,大的牛根本买不到,小牛犊养大了就是好大一笔钱。”
“唉,由着你吧!我老了,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你来当家的。只是等我老得走不动了,希望你不要把我赶出去,给老头子我留口饭吃就可以了。”福伯有些伤感地说道。
“别这样说,俺不是这样的人!爹,您放心,只要有口吃的,家里面就一定有您一双筷子!”李文拍着胸脯保证道。
公田每人最多租二十亩,但还要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酌情放租。若是租出去的田地又抛荒了,或者刀耕火种、敷衍了事,放租的官吏是要问责的,而抛荒的佃农也会被取消租种资格。
田少人多,你不种,有的是人种!
李文租了十八亩,福伯年纪大了点,只租到十二亩,小寡妇也可以租地,官府文书上给她定的标签是“健妇”,所以她也租了十亩,他们的这个小家一共租种了四十亩地。
香河县这地方太邪乎,既然被建奴屠戮了一次,难保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小民的生存智慧,一切都是求稳求定为主,对于生活的态度是“能不变就不变”。
因为在他们有限的人生经历里,只要官府推出了什么新政,一准没好事,官府除了加税加赋,不会有好事等着他们。
综合种种因素,现在香河县一共也就落户了五千余口人,来租田的人竞争并不激烈,所以李文一家租种的都是上田。
按理来说,既然人少地多,应该敞开了让人租才对,但上面定的调子就是这样,宁缺毋滥,下面办事的人也没有办法,就只能照章办事。
今年没有去年那么干了,从年初到现在,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雨。香河县,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有条河,传说这条河原本叫“长沟”,辽萧太后在这里郊游,见到河里有很多荷盛开,香气馥郁,所以赐名“香河”,香河县的灌溉条件是相对优越的。
北方的粮食产量本来就少,种的粮食相比大米还卖不上价,下等田的粮食亩产可能连一石都没有,所以有时候一户人耕种上百亩粮食,一年到头累得半死,到头来交完税连饭都吃不饱。
上田的情况就好很多了,今年上田的粮食亩产在三到四石每亩。当初租地的时候约定的是三七分成,所以官府给他们定的田租是一石每亩,李文家需要上交四十石的田租、五石的正赋,以及十石的辽饷摊派,总共需要上交五十五石粮食。
种田最忙的时候是播种和收割的时候,所以叫做“农忙时分”。李文现在有了媳妇,媳妇有了娃娃,所以他整个人生活都有了盼头,干劲十足。
一家人三个大人、一个小女孩忙活了十天,终于将四十亩地抢收完毕,又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晒干脱粒。
李文惊喜地发现,他们今年收获了足足一百二十石的粮食,交完田租和税赋,都还剩下六十五石粮食。
就算按照一两银子两石粮食来算,他们一年也赚了三十多两银子,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当码头工时,他每年十两银子都赚不够,而且还比现在累得多!
而且现在才刚刚入秋,他们还可以在入冬之前再种些杂粮,比如那什么甘薯就很不错,从苗子到根茎都可以食用,人吃也可以,喂牲口也行。
李文装好粮食,和老丈人一起抬上平车,然后拉着平车兴高采烈地去交公粮了。他们离京城近,没有折色,全部交的是本色粮食。
他们家离县衙近,所以直接拉到县衙去交,五十五石,得拉好多趟;其他人离得远的,则交给当地粮站,由粮长组织人手运输到指定位置。
听说粮站的人都是退役的老兵,打过鞑子,凶得很,李文庆幸自己不用跟他们打交道。
到了县衙,李文发现县令大人竟然也在场。面对县令,他还是有些发憷的,也不敢上去攀谈,只希望快点交完粮食、快点回去。可惜,县令竟然将他认了出来!
通常来说,他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资格让县令大人记住的,奈何他干的事不小,是徐元淓走马上任之后办的第一起贪污案,也是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烧的第一把火,所以徐元淓对这小子印象还挺深刻。
他信步走上前去,李文下意识低头,但鸵鸟行为是无效的,他还是被县令逮住问话了。
“你叫李文是吧?”徐元淓自顾自地说道,“啧,给你取名的人真是胡来,‘文’这一字太大了,可不是随便取的。你们今年收成怎么样?”
李文不知道自己名字为什么“大”,他还以为县令对他的名字不满,可是名字又不能随便改,于是他只能当做听不见,希望县令大人不会追究。
他于是回答道:“托大人的福,今年收成挺好的。”
徐元淓皱了皱眉,指着他无奈道:“你啊你,出身市井,好的不学,净学了些油嘴滑舌的玩意!年景好,跟本官有什么关系?真要说起来,你应该拜谢太祖皇帝和今上。”
李文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又怯怯地低下头来。
徐元淓无奈,但也已经习惯了,当了县令,走访乡里,他才知道,这些百姓太怕他们了,问一句、答半句,甚至是答非所问,很难听到一句完整的话,交谈起来太费劲了。
县令确实不好当,好县令更加不好当。徐元淓都是照着“新手官员上任指南”等读物,一点点摸索着来的。
他听说税吏会“淋尖踢斗”,所以他亲自看着,不让他们欺压百姓;他害怕交完税以后百姓吃不饱饭,所以打算问一问百姓的收成,但百姓也有百姓的狡猾,害怕自己说的多了,官府给加税,所以要么是含糊其辞,要么就尽量往惨了说,他很难听到实话。
见李文这小子那么恭顺,也不是经验丰富的老农,徐元淓决定吓唬一下这小子,然后从他嘴里听几句真话。
果然,徐元淓板起脸来说了这小子几句,他就招架不住了,倒豆子一般将他需要的消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连他媳妇怀孕了、老丈人姓甚名谁、哪里人都说了出来。
得知李文家还有六十多石粮食剩余以后,徐元淓这才放心下来,一个人一年也就吃四五石粮食,他们家三个大的、一个小的、一个更小的,有这些粮食应该足够过个肥年了,卖些粮食还能扯几匹布来做衣服穿。
徐元淓见他们家地还没租满,所以打算让他再租些下田,下田就不适合再用来种粮食了,可以种些桑树,或者种甘薯什么的。
“大人,俺还没想清楚,打算回去问过俺岳丈再做打算。”李文怯怯道。
“去吧,想好了就来县衙找本官,本官跟衙役提前说一声。”徐元淓笑着说道,文官对于孝道向来是很看重的,他觉得这小子倒也有几分孝心。
(本章完)
第219章 吏称其职,虽古贤相何以加
第219章 吏称其职,虽古贤相何以加
崇祯三年七月初二是立秋,朱由检上早朝的时候,户部的徐光启等人向他汇报了各地秋收的情况。部分地区灾情仍在延续,不过北直隶的情况却特别喜人:
毕自严牵头重新厘定的北直隶八府两州田地,一共为七千三百八十九万亩,其中收为公田的有四百多万亩。
今年向外租出三百二十万亩,收得田租二百八十万石,折合白银约为一百五十万两,比得上此前北直隶一年税收的总额。如果再算上征收的税额,大明几百年来,北直隶的税收首次超过了南直隶。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为之震惊,也让大家明白,公田的推行已经没有人再能够阻挡了,因为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
朝廷没办法再舍弃这么一大笔钱,他们的也不愿意见到那么大一笔经费流失。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的赚钱手段,但这美好的结果实质上是建立在建奴的杀戮上的,这不过是人地矛盾最原始、血腥但有效的处理手段,那就是把人杀了,地自然就会空出来了!
甚至有激进派的官员提议,没收藩王勋贵的田地充作公田。因为此前的有限改良,是规范了这群人的免税额度,却并没有将他们名下数量庞大到骇人听闻的田亩夺去。
不过朱由检倒是没有被些许的胜利冲昏头脑,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的,所以他对这些激进的建议持保留意见。
激进里面也有不那么激进的,大家都看到了田租的好处,扩大公田数量势在必行,但夺人田宅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的建议是,朝廷可以拿出一部分钱用来赎买田地,之后再租出去。
这个建议,朱由检听了就有点想笑了:一亩上田十几两银子,往多了算,每亩田朝廷也就能收一两银子的田租,要十几年才能够回本。别说赎买了,要是有人愿意用正常价格对公田进行私有制转变,他都得赶着卖出去!
那每年每亩一石的田租,是建立在好年景之上的!
当然,正常的价格他们未必愿意买,但是灾年的时候,把田地的估值做低,他们还是非常愿意用很少的钱把这笔国家资产给侵吞掉的。多少年来,他们都是用的这样的手段,使得自己名下的田地越来越多。
他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几百年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直到把整个国家蛀空,八旗子弟开始跑马圈地,他们才知道自己屯的地一点用都没有。
但大厦将倾,不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的。亡国的口号年年喊,但腐朽的明帝国已经撑过了二百六十年,每次要垮掉的时候,总有人跳出来力挽狂澜:或许是朱老四,或许是于谦,或许是宪宗皇帝,又或许是一代名相张居正。
此时,朱由检就站在张居正的遗物前发呆。
此物名为“职官书屏”,是张居正送给小皇帝朱翊钧的礼物,作用是方便他记住朝廷官员的名字,了解朝廷的人事安排。
它共有十五扇,中间三扇是大明帝国的疆域图,左边六扇是重要文官的职位和姓名,右边六扇是重要武将的职位和姓名,且职位、姓名都是浮贴,可以更换。
朱由检手里拿着几张浮贴,正在思考插在哪里,只是做这事的时候思维发散了去,有些物哀。
张居正说“吾非相,乃摄也”,但海瑞又评价他“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文官讨厌他,皇帝也讨厌他,那么谁会喜欢他呢?!
如果说张居正只是贪恋权势,那为何要费尽心思培养小万历呢?这位四朝老臣,“职官书屏”就是他用心的最好物证啊。
若是他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完全可以将皇帝像猪一样养着,给他找乐子,送女人,没必要这么费心啊!
若说他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给百姓谋生路,可他的改革实质上带给百姓的却是更深重的灾难。
也不知道是被人曲解了初衷,还是本身太菜、太自信而导致的事与愿违。
君生我未生,朱由检无缘得见这位千古一相。之所以会想他的事情,是在于他在想要不要给张居正正名!
《神宗实录》在天启元年开始修,一直修到今年才快要完工,但是有几个重要的点还没有搞定,其中就包括了给张居正盖棺定论。
朱由检看着贴了又撕、撕了又贴的“职官书屏”,这些残留的印记便是岁月的斑驳。
紫禁城里不缺古董,他脚踩的地砖,没准都是洪武年监制的,然后被朱老四从南京抠出来运到了北京,但今人能够说得出故事的古董,确实不多。
或许再过几百年,这屏风会被杀进来的叛军拆掉当柴火烧了也不一定,到那时,大概已经没有人知道这屏风的故事了吧。
朱由检缓缓吐了一口浊气,将手中的浮贴随手撂在一旁,抢过绾绾手中纸笔,认真写下:
孙世绾很少见皇帝这般模样,于是起身,好奇走到朱由检身旁,看着皇帝写的字,一字一句地念道:
“居正以长驾远驭之才,当主少国疑之际,卒能不顾诽誉,独揽大权,综核吏治,厘剔奸弊,十年来民安其业,吏称其职,虽古贤相何以加?若其才其功,则固卓乎不可及矣!”
念完,她久久不能平静。
“想不到陛下也有如此文采。”绾绾轻声道。
“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尔!”朱由检叉着腰,挺了挺胸膛,老骄傲了!但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剽窃的事实!!!
《神宗实录》编纂初期,以张惟贤为监修官,叶向高、刘一燝、史继偕等为总裁官。
但张惟贤很显然不是能够安心去编书的人,他只是拥立有功,又是名义上的托孤重臣,所以给他挂了个名上去。
实际上,先帝把自己给嫖死了,到底有没有托孤都难说,没准只是张惟贤自己选队站得好。
而叶向高已经死了,刘一燝、史继偕年事已高,已经辞官了。这也是为什么《神宗实录》一修,修了那么多年的缘故:政治动荡,人浮于事,朝廷人人自危,干不了正事。
这些情况,还是在朱由检上台以后才改善的。要不是被朱见深抢了先,朱由检都想碰瓷一个“宪宗”的庙号了,当然,“思宗”也不错,可以和大汉思皇后卫子夫组个 cp。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但不意味着这阶段的工作不重要。大明“摆烂王”明神宗和他的臣子,身后毁誉就看史书上的最后寥寥几笔了。
往大了想,此书的内容还会一定程度地影响到今后大明的意识形态,决定后来者做怎样的人。
监修官嘛,反正真正干活的是翰林院的“牛马”,挂名的不需要懂史,只需要名头足够大就行了。朱由检按照惯例,把朝堂的大佬一股脑塞了进去充门面,意义就是这些大佬的履历上会加上这么几笔:某某年任《神宗实录》某某职,担任某某部分协修等。
朱由检今天比较闲,他拿上自己的评语出发翰林院,准备去人前显圣。
当然,他也不完全是为了装逼,也是要顺便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比如给朱翊钧同学挽尊,美化几笔。
他几十年不上朝,文官肯定讨厌死他了,不可能有什么好话,但朱由检觉得,他不上朝是事实,但说他不理事就有些冤枉他了。
万历三大征,再怎么诟病,那也是打赢了的。朱由检觉得,他只是通过怠政的外在表现,来掩盖他用内官十二监取代外廷的事实,当然,他失败了,因为外官跟皇帝不对付,内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他们的道德底线要更低一些,心理要更变态一些。
所谓“君正则臣直”,这路还是被朱厚熜给带歪了啊。
权谋这种东西,终归不是正道。最初的权谋家,战国时期的韩国便很喜欢玩“术治”,玩“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君威莫测那一套,结果把自己给玩死了。
其实政治哪有那么复杂,想做什么就说出来,想办法说服大部分的人,或者被说服,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不怕麻烦。同志们理解了、学透了,才会支持你嘛。
朱由检就明明白白地说:朝廷缺钱,军队太穷没有战斗力,国家需要搞钱,需要先军。这其中可能会有些改动,让大家有些不适应,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也为了你自己,多担待。
担待不了也要担待,除非你能打得过我,或者煽动军队推翻我。可是,军队为何要反我呢?!
翰林院,这里住着一帮清贵。以往他们忍受清贫,是为了搏一个更大的出路,因为根据潜规则,内阁大学士往往是从翰林院的清流官员里面选出来。
可是现在他们却有些迷茫了,因为皇帝不按常理出牌啊!新科前三甲直接外放了,没有再送到翰林院打熬。
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嘛?传递出的风口,难道是皇帝要让他们翰林院坐冷板凳了吗?
可是潜规则就是潜规则,他们又不能跳到皇帝的面前说“皇帝,你怎么不给咱哥几个搞个大学士当当啊”,这不符合人设。求田问舍、求官,很丢脸的。
于是他们想出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通过《神宗实录》,好引起皇帝的注意。
重用那是下一步,他们至少要让皇帝不要把他们给遗忘了才好啊。翰林院的这群官员,本来是皇帝亲信,日常要给皇帝讲学的,可是这几年,皇帝哪曾召见过他们哪怕一次?
上班摸鱼拿工资,真的很慌。翰林院的这些年轻院士们害怕,下一秒就被皇帝给“优化”掉了,毕竟朝内已经传出来皇帝要裁军和开启“润查”“润计”的消息了。
所谓的“润查”“润计”,就是在原本每六年一次的京察和大计的情况下,额外抽查一次,时间不定,全看自己的心情。
京察和外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流于形式,甚至成了党争的工具了。可是今上不一样啊,那是个上一秒跟你笑嘻嘻,下一秒就把骑兵派到你家门口的笑面虎,偏偏那群大头兵那么听皇帝的话,无论是皇帝的禁军,还是京营及地方军队,都是这样。
大考要是动了真格,也不知道要有多少朝廷要员下马,恐怕就连堂官、部员都不能置身事外,尚书之间都要相互扭打起来。
好消息是他们成功了,确实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但是他们的困境还是没有解决,那就是怎么让皇帝重用他们。既然皇帝那么有主见,那么皇子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一代打不赢,也可以谋求下一代的胜利嘛。
虽然可能要很久,但好歹也算是有个盼头不是?!又或者,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人人都不想有张居正的下场,但人人都想做张居正,并且觉得自己不会重蹈覆辙。张居正当年,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官么?!
他们不仅“摇”来了皇帝,并且皇帝又“摇”来了内阁大臣。小小的翰林院,平日里蓝袍都少见,如今却是遍地朱紫了。清流官说是傲气得不行,只相信道理,用先圣的言论背书,谁的面子都不给,可是如今见了这么多大佬,他们气都不敢喘一下。
朱由检并不知道翰林院众人内心如此丰富的想法,他没有刻意针对翰林官,当然也没有很重视他们,就对了。这些七八品的小官,连贴上“职官书屏”的资格都没有。
整个大明几万名官员,朱由检哪里记得过来,他能够记得给这些中下级官员发点生活补贴,都已经很不错了。下级官员的升迁贬谪,甚至都不经他的手,很多时候都是吏部自己就决定了。
掌握人事的就是牛掰,要不然吏部尚书也不会被人尊称为“天官”了。士子十年寒窗苦读,从几万人里面杀出来,好不容易混了个官身,命运如何还要掌握在吏部的手里,其中辛酸可想而知。
吏部的大人做事公允还好,升不上去也算技不如人;如果遇上个胃口大的,真不知心中得怨忿成什么样。
仁者见仁,朱由检为张居正写的评语,毕自严看了以后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作为牵头改革的人,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自己的身后名还是很在乎的,害怕自己辛苦一辈子,结果被人骂做国贼,那真的是万般委屈咬碎了牙。
朱燮元私下里是个比较风趣的人,在人前则比较内敛。
“十年来民安其业,吏称其职,虽古贤相何以加?!叔大得陛下此言,足以闭目矣!”朱燮元感慨道。
“你的意思是张居正死不瞑目咯?!”朱由检在心中暗暗吐槽道。
(本章完)
第220章 改收什一税怎么样?!
第220章 改收什一税怎么样?!
神宗实录之所以修订了那么久,除了是因为朝局动荡、人浮于事以外,还因为书中的很多当事人还在朝堂上、手握大权。
史书对于他们的评判,会影响他们的政治生命,修史的人受限于各方面的压力,很难做到秉笔直书。他们唯一能够做的抗争,就是将这件事情拖延下来,毕竟无百日红,这些人总有跌落的那一天,到时候便不需要为尊者讳了。
对于张居正的评价,朱由检更倾向于不灭其功、不讳其过。对于他一身功过的盖棺定论,只是个开始,朱由检更重视的是对于他改革的评价,这方面的论调直接影响到了今天的朝局与政策。
首先,对于他所推行的“考成法”,持认可态度。考成法的核心是建立“层层考核、权责绑定”的行政监督体系,将日常政务分解为“任务清单”并登记“文簿”,定期自查上报且由内阁追踪,显著提升了行政效率、清理积压公文、遏制官员怠政。
这也是张居正所有改革的开端,是他推行经济与军事改革的基础。
瞎几把砍人,只会让百官活在恐惧之中:有的人选择逃避,有的人摆烂,还有少数人恶向胆边生。所谓“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仇寇”,便是如此。中国人从来不是什么温良的善类,如果用“温良”来标榜这个民族,没准是因为她已经被人阉割过了。
赞赏这条核心改革政策,当然是因为朱由检也想拿来用啦。老毕不容易,算账容易让人头秃。古代的户部尚书一个个堪称人型计算机,但朱由检体谅他的不容易,不妨碍他对老头感到不满意,只是没办法了,只能在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
古代的经济人才比大熊猫要稀有得多,换一个没准还不如老毕了。别看他平时动不动就吐槽张居正,要是张居正真的死而复生,他一准死死抱住老张的大腿,打死都不撒手,把老张弄成实相,自己躲后宫逍遥,也不必担心敌人打到北京城下!
老张是个厚道人,他在前方抗伤,让戚大帅安心练兵十年!在此之前,蓟镇总兵官基本没有任职超过十年的,像俞大猷、谭纶、李成梁、王崇古等名将,也都是在老张手下混的。
老张低调了点,没有给自己写小作文,实际上他才是“将相和”的典范!
只是“人亡政息”是千古不变的规律,张居正死后,考成法名存实亡,贪腐怠政之风卷土重来。这或许与他依靠个人威望与强权推行改革不无关系,但这未必是他看不透,只是他太着急了,能够留给他改革的时间并不多。
随着皇帝的长大,他终究还是要归政的,然而在朱翊钧成年以后,他却并没有如约归政。后来者无从得知他到底是贪恋权势,还是忧心他的改革,总之他拒绝了成为“周公”的最好结果,给自己、给自己家人埋下了大祸,甚至最终祸祸到了大明的头上!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压力来到了毕自严的头上:他有能力把考成法推行下去么?!
其实他的财税改革,从一开始顺序就错了,没有完成吏治改革之前,一切改革都是虚妄。能有现在的局面,真的可以用“幸运”来形容,之所以没有玩崩,也只是因为明军接连不断的胜利,硬生生撑住了朝廷的脊梁,按下了不符之声。
但凡中间有一场大败,他毕自严都要拉出来背锅;他不背,皇帝就要罪己了。如此,他怎么对得起皇帝的知遇之恩呢?
张居正的经济改革分为两部分:清丈田亩与税制改革,税制改革的核心则是所谓的“一条鞭法”。
当年张居正清出来三亿亩隐田:洪武年间全国有田九亿亩,张居正改革之前已经降低到四亿多亩,侵占之多令人触目惊心;他改革以后则恢复到了八亿亩,仍旧未曾达到洪武年间的标准;
而到了天启年间,就又只剩下六亿多亩了;到朱由检登基的时候,已经快要跌破六亿亩的数量了。而后毕自严着手清查田亩,忙活了好久也没有恢复到七亿以上,当然这跟辽东损失了大片国土也不无关系。
重新走清查田亩的老路,到头来也不过是另一个轮回,并且实行的阻力极大。为了降低阻力,朱由检走了很多曲线道路,诸如保留一部分特权、不抑制兼并等,另外希望通过保有公田,来保证下层百姓生存的权利。
他做不到将一切推倒重来、重新给每一个百姓分地,就算做到了,也只不过是一个新的轮回的开始。
至于“一条鞭法”,朱由检就是深恶痛绝了。也不知道当初老朱是出于什么考量,竟然禁了历朝历代推行了几千年的金属钱币,强行推行使用纸币,以至于到了现在,大明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再也回不到钱币时代了。
当年张居正实施一条鞭法,本意是将当时繁杂的税收简单化,“化繁为简、赋役合并”,这与朱由检目前的施政方向是一致的,税目越多,过手的越多,火耗就越多,百姓的负担也就越重。
六部的单独收税的权力必须废除,地方官府也要捆住手脚才行:干活的就干活,别管钱,别一天天想着创收。朱由检觉得现在也应该动一动了,所以他当着几位重臣的面,试探性地问道:“朕有意提高正税,废黜杂税,尔等以为如何?!”
朱燮元冲着朱由检眨巴眼没有说话,他想的是:“皇帝你睡傻了吧,这苛捐杂税很大一部分不就是为了供养你这个皇帝么?!内廷采办、采造,哪一项不是强取豪夺?!”
然而朱由检跟老头还没有默契到这样程度,虽然知道他在使眼色,却并不知道他几个意思,大概是不支持,理由不方便当面说出来吧。
毕自严兴奋了,他的十税法还没展开呢!
(本章完)
第221章 哪有万世不易的朝代啊?!
第221章 哪有万世不易的朝代啊?!
十税法表面上是将全国税收分为十类,但实质却是剥夺六部和地方官府收税的权力,将税收的权力收归户部。
其他官员反对也是因为这样,他们限制军队的时候,拿捏财权不知道玩得多顺溜,到了自己头上,那肯定炸毛,毕竟谁也不愿意成为被拿捏,要是户部完全掌握税收权力,那财相就成了事实宰相了,哪里还有其他五部的事情?!
朱由检清楚这一点,但不怎么在乎,他的平衡玩得稀烂,主打一个从心所欲,帝王心术他是一点也没学!
徐光启还没混到尚书的位置,主要是没有空位了,没办法,西学派一直是边缘人,现在才有所好转,或许工部比较适合他,这家伙是工农全才,还他妈的懂神学,可以装神棍,为了忽悠西洋人,他是真的把孔子放心里了!
“陛下打算将正赋改为多少呢?”徐光启谨慎提问道。
“什一税怎么样?!”
“太高了!”“太低了!”徐光启与毕自严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愣了一下,又同时谦让了起来:“子先兄,你先请!”“景曾,您请!”
“好家伙,这两老头玩啥呢?!”朱由检心想,他“点兵兵”,点到了徐光启,于是开口道:“徐卿你先说。”
徐光启的话也不太适合在这里说,毕竟还有很多翰林院的闲杂人等呢,他只能委婉道:“贸然提高正税恐怕不利于清查田亩,而百姓且杂税多涉军需,亦需慎重。”
“什么不利于清查田亩,那就是田赋多了,士绅不乐意缴税了呗?!”朱由检心里门清,朝廷对于百姓的剥削主要有两种,一个是田税,一个是徭役,徭役现在已经折银了,折银之后对于地主是有利的啊,他们地多人少,大明的田税又那么低。
毕自严听完徐光启的话以后,也冷静了不少,他承认了自己考虑欠妥,他之所以说少是因为参照的其他朝代的田税税率,这也是他做事的一贯风格了,只算经济账,忽略人情账。
朱由检作为大明第一糊弄,摆烂躺平的践行者,破烂王朝的裱糊匠,最后也只能折中一下了:
先废除徭役折银,正赋改为十五税一,如今各地徭役折银一般为“丁四粮六”,取消折银,改成十五税一对于百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钱不会凭空变多,只会转移,这割的自然就是地主了!
徭役折银本质上是人头税,取消人头税,摊丁入亩,是应对人地矛盾的大杀器。
其实徭役本不应该折银,张居正将徭役折银本意上是为了解决“民户服役往返耗时、影响生产”“地方吏胥借机勒索”等问题,看似有利于百姓,实际上发展到后面对百姓和朝廷都是巨大的伤害。
百姓服徭役实际上就是朝廷对于百姓人身管控的体现,是一个国家对于地区掌控力的体现,深刻影响着国家的组织力,动员能力。
当然,军户徭役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取消的,真需要人做事的时候,朝廷也不容许折银,最多让人钻空子,雇人来替役,核心是必须有人!
徭役起源于古老的集体劳动,或许是大禹治水时期,所以一开始徭役只在有需要的时候征召,很多地方的百姓是不需要,或者不是每年都需要服徭役的,折银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只是负担,让本不需要服徭役的百姓背负上了徭役的债务。
不亚于让没吃过鱼翅的人反思,让没有房子的人给房价兜底。而徭役折银又是个好借口,地方官府缺钱的时候就常常以徭役繁重为理由,多征税!
当然政策没有那么死板,朱由检也没有那么善良,徭役折银取消,徭役本身是不会取消的,只是反过来,如果实际参加了徭役,可以免税,按照徭役的难易级别,甚至可以全免田赋,多征的这部分税,名为预缴纳税款!
毕自严听完皇帝的供述,开始喵喵叫:“妙啊,妙啊,陛下圣明,臣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朱由检心想:“这当然是因为你是本地人啊!”
至于老张的军事改革,就比较乏善可陈了,他没有什么主动性的创造,更多的像是被局势逼着走,各种举措充满了无奈。
比如,因为大明卫所崩坏,他选择用募兵制取代征兵制。这在当时扭转了军事上的颓势,但却也给后来的大明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带来了压得整个帝国喘不过气来的军费支出压力。
并且,募兵最终也是会腐朽的,征兵也未必不能形成战斗力。明初的这群兵将,南征北战,可没有怕过谁。可惜,时代就是这样,只能前进、前进、再前进,根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总览张居正的改革,是以“财政为核心、吏治为保障、军事为支撑”,缺点是:高度依赖其个人权威,“江陵柄国,事无大小,悉出其手”;改革手段激进,副作用大。
而朱由检则是以摆烂…啊呸,以黄老学说为基础,奉行“治大国如烹馒头”,一点点蚕食推进,避免步子迈大了扯着蛋。
张居正的改革是先吏治,后经济与军事,这无疑是正确的,但却并不适合朱由检。
因为张居正自己就是官吏的一份子,所以他先整治吏治不会引起警惕,等到下面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朱由检首先需要保证自己的权力,他一开始只能装乖宝宝,不敢得罪人,等到军队到位,手握武力之后,他才敢开始折腾。
所以,他是以军队作为改革的基石,压平其他不服气的势力,与军队形成利益共同体,将个人威望推动的改革,转化成一个阶级推进的改革。实质上,这与满清的优待旗人政策没有太大区别,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拉能打的、欺负软弱的。
至于他死后会不会人亡政息,大概还是会的。只是,死都死了,还管辣么多干嘛,哪有万世不易的朝代啊?!
(本章完)
第222章 延安知府朱童蒙之死
第222章 延安知府朱童蒙之死
每自秋收后,中原谷仓丰满,草原膘肥马壮,正是多事之秋。崇祯三年进入下半年,朝廷的工作重心从户部转入兵部。
九月中旬平平无奇的一个下午,朱由检正躺在御园的躺椅上纳凉,三小只环绕在他膝下打闹。也不知为何,生完一儿两女之后,他居然哑火了,虽然日夜耕耘不辍,却没再有哪一个妃嫔怀上。这让整个帝国都感到了焦虑。
“陛下,朱尚书求见!”王承恩步履匆匆闯进来说道。
朱由检蹭地起身,将粥粥塞到皇后的手中,将朱慈焱从自己的小腿上抖落下去。朱由检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建奴又打过来了?!”
“是陕北急报!”朱尚书说,“延安,延安府城……陷落了!”王承恩涩声道。
朱由检闻言,沉默了许久,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
延安府城,厚重的榉木铜钉城门依旧坚挺,然而年久失修的城墙却经受不住持续了数个月、连续不断的火炮与投石机的轰击,已然垮塌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横天一字王”王嘉胤骑着一匹枣红马,以胜利者姿态被他的一帮手下簇拥进城。
这城他围了三个月,兄弟们饿了三个月,现在他很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延安府知府朱童蒙,他想亲口问一问:
明明朝廷君王昏庸、奸臣当道,丝毫不顾及百姓的死活,甚至也没有顾及当地这些当官的死活,朱童蒙又凭什么要为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卖命?!
他想问一问,朱童蒙凭什么叫他们“反贼”?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想要活下去的饥民罢了!但凡有口吃的,但凡朝廷给他们施一碗粥、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也不至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造反!
“谁?是谁杀的?咱不是说了不能伤了朱大人么?!谁?!!!”府衙内,他没有等来与朱童蒙当面对质的机会,等来的却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什么朱大人?大哥你怎么还想着受诏安呐?狗皇帝可是说了,咱们这些带头造反的,杀无赦!咱还是别做白日梦了罢!他朱元璋当初也就是个乞儿,不也当了皇帝么?要我说,咱造反就造个大的,打到紫禁城去,称王称霸!”“曹操”罗汝才开口道。
王嘉胤横了罗汝才一眼,沉声道:“朱大人是个好官。咱起事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不是为了滥杀无辜!”
罗汝才不屑地瘪瘪嘴,但也还是没有跟王嘉胤顶嘴。罗汝才虽然觉得自己的智计碾压王嘉胤,但奈何大家伙都觉得王嘉胤讲义气,愿意跟他。但罗汝才觉得,既然都造反了,那必定要不择手段,只有像刘邦、朱元璋那样“无耻”,才能赢;
否则,最多也不过是霸王,或者陈友谅和张士诚之流,虽然能够争得一时风光,但最终也还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嘉胤很清楚罗汝才的野心,甚至隐隐觉得罗汝才迟早会离他而去,自立门户,但他既没有先下手为强、清算打压罗汝才,也没有听他的忽悠。他觉得罗汝才这种人是成不了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打到北京城?他们现在连陕西都出不去!
他们这次打延安,其实是受闯王高迎祥所托:让他们打延安,吸引延绥镇的注意力,而高迎祥他们则通过子午谷奇袭西安。王嘉胤同样不看好高迎祥,虽然他很敬佩高迎祥的为人,但高迎祥也是一样的毛病:看不清自己,看不起官军。
他们连一次正面击败“洪屠夫”的战绩都没有,还想掏“洪屠夫”的老巢?!这根本就是不拿弟兄们的命当一回事!他攻打一个延安都如此艰难,更何况是比延安大了两百倍的西安!
王嘉胤抱起朱童蒙的尸体,发现这个骨架高大的知府,身体却有些异常的轻飘。解开他的官服,掀起里衣的衣襟,却发现下面是骨瘦如柴的肉体,胸肌塌陷,甚至剑突也清晰可见。
朱童蒙身上还插着一柄短刀,王嘉胤伸手去拔,一下子竟然没成功,才发现是刀口被朱童蒙的骨头给卡住了。
“他娘的,还真他娘的是个硬骨头!”王嘉胤一边咒骂着,一边将朱童蒙的蓝色云雁补子官袍给扒下来。朱童蒙的那件里衣,王嘉胤也想要,但他最后还是给朱童蒙留了几分体面。
“来人!给朱大人厚葬了!”王嘉胤突然像是发脾气一般大吼道。
“是!”王嘉胤的亲军吓了一激灵,连忙答应道。
他捧着手里的官袍发呆,不知不觉眼泪滴了下来。“罢了,罢了,不是俺的,终究不是俺的啊!”他自言自语了几句,蹲下来将官袍迭好,盖在了朱童蒙的肚脐眼上,开口说道:“将这官袍也一起埋了吧!”
“是……”
唉!县衙里面响起一道长长的叹息声。
跟随王嘉胤的人看着他的样子,忧心忡忡,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而罗汝才眼中的轻蔑之色则愈发肆无忌惮:“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跳槽”了,可惜这天下,又有谁有资格做他的主公呢?!
既然兄弟们抬举,给他起了个“曹操”的诨号,他觉得自己就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他还没有发现“刘备”,那么天下英雄就只有他自己!或许,他应该自立门户了!
与敬重的敌人当面对质的机会没有了,这让王嘉胤深受打击。然而,接下来延安府城的情况更是让他眼睛一黑:预想的满仓的粮食不翼而飞,就连城中的大户人家都没有余粮。
“义士饶命!义士饶命啊!咱的粮食,都让那该死的朱童蒙给强征了啊!”张大善人跪在地上,捣头如蒜。
他内心极度恐惧,听说这些饥民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玩意,饿急了连人都吃;更恐怖的是,这群人极度仇恨他们这些大户人家,一旦落到他们手里,那就是满门被屠的结果:男丁直接羞辱致死,女眷玩弄之后开膛破肚吃掉啊!
然而,无论他怎样求饶,也没有看到这群流民眼中的一丝怜悯,他们依旧冷漠地看着自己。
张大善人的心防终于崩溃了,他眼泪鼻涕一把而下,破口大骂:“朱童蒙你个杀千刀的!抢了俺的粮食,说用来御敌,结果敌人也打不过,粮食也没了!废物!狗官!呜呜呜……
早知道俺死也不给你粮食!就算死,俺也可以做个饱死鬼啊!俺从小到大就没有挨过饿啊!”
“大王,这人吓疯了,咋办?!俺们还没有问出他粮食藏在哪里呢!”
噌!一道寒芒闪过,张大富户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头颅在地上滚了三圈,死不瞑目!
王嘉胤用染血的腰刀指着张富户的脸说道:“不用问了,没有粮食了!你们看他自己的这张胖脸,都饿得凹陷进去了!”说完,一滴血恰好滴在了张富户的脸颊上,没有滑落。
王嘉胤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闯王”不是疯了。他能够拉出来那么大的一支队伍,就不可能是个蠢蛋。他之所以跑去打西安,那是因为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能吃的都吃完了,大户人家也没有余粮了!
他整个人很迷茫:作为老大,他一直带着手下劫富济贫,队伍也愈发壮大,攻破了一个个村落,将那些难缠的大地主都给杀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抢到了粮食,大家敞开了吃,吃饱了…他本人也纳了几个地主家的闺女做小妾,一切都是欣欣向荣。可是,这条路似乎已经走不下去了。
年初,他与闯王、老回回等三家合力,想要东渡黄河去山西“吃大户”,听说山西人天天吃羊肉,富得流油!可是,他们失败了,上万弟兄葬身鱼腹,他们连黄河对岸都没有摸到!
他们这些吃黄沙长大的人,一辈子洗不了几次澡,大部分都是旱鸭子,不通水性,再多人也没有用。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往回走,从其他方向想办法。
他们一开始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的,但碰壁多了,才终于意识过来:朝廷在东面、南面,甚至是西边,都布置了重兵用来拦截他们!朝廷就是想将他们活活困死在陕北!
朝廷太恶毒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奸臣想出来的法子!他们恨透了朝廷!但再恨又能怎么样?他们想要活命,他们需要一条出路。悲哀的是,他们打不过官军!
(本章完)
第223章 往外泄压,往内绞杀,先剿后抚
第223章 往外泄压,往内绞杀,先剿后抚
王嘉胤低着头浑浑噩噩地往府衙走去,走着走着他却闻到了一股诡异的肉香,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不太清晰的话:
“年纪小…女孩儿,肉嫩…那一对招子烤到突出来就可以吃了!”王嘉胤心中一个咯噔,踉踉跄跄循声冲了过去。
只见三五个他手下的义军围坐在一起,将一口破了洞的铁锅侧着摆放,柴火是几十年的老木头,房屋上拆下来的椽子、檩条,而铁锅的旁边是一堆染血的衣物,王嘉胤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一只破旧的虎头鞋!
而旁边还有个拿木棍串个圆咕咚事物的士兵,一股头发烧焦的特殊气味扑鼻而来。
王嘉胤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将铁锅踹翻,将这几名义军踹倒,他泪流满面,甚至带着哭腔:“咱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不许吃人肉,不许吃人!咱是人啊,你们这样做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大,大,大王!”几名士兵吓了个半死,有的跪倒在地,连声求饶,有的捂着脸撒腿就跑。
然而求饶的士兵抱住了王嘉胤的腿:“可是俺饿啊,大王你说打下了延安城就有粮食吃了,可是粮食在哪?!俺饿啊,俺也不想吃白肉,俺也想做人,可是俺饿啊,俺不想死啊,不吃就要被饿死了!”
士兵的一声声诘问王嘉胤也无法解答,是啊,粮食在哪?!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硬物卡住了,迟迟发不出声音来,他面色苍白整个人变得摇摇欲坠!
“铮!放肆,快撒手!”
王嘉胤亲卫拔刀怒吼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抱着他的士兵见状急忙松手,继续跪地求饶,他们也身怀利器,却并没有反抗的心思,大王亲卫个个着甲,他们几个只有一件单衣,连刀都是钝的,他们几个迭一块儿都未必打得过人家一个!
王嘉胤失魂落魄地走开,没有进一步处理此事,几名士兵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捡起地上的肉块分了吃了,当天晚上,王嘉胤接到了手下的汇报:“罗汝才叛逃了,还带走了几百号人!”
王嘉胤沉默良久,轻声道:“知道了,不必管他,由他去吧!”
……
“延安知府朱童蒙怎么样了?!”这是朱由检见到朱燮元的第一句话。
“童蒙已经遇害了。”朱燮元沉声道。
“朕已经让他回来了呀,朕已经下旨调他回来了啊,他怎么就不听呢?!”朱由检涩声道。
“陛下不必自责,这朱童蒙抗旨不遵,死有余辜!”魏忠贤安慰道。
朱由检闻言怒气攻顶,一个“滚”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将火气咽下,淡淡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魏忠贤一个咯噔,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几年皇帝的平易近人,他终究还是懈怠了,以至于说话都不过脑了;也可能是他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
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边给自己掌嘴一边说道:“陛下,奴婢错了,请陛下责罚!”
“退下!”朱由检怒道。
“臣遵命!”魏忠贤连忙叩头,麻溜消失在皇帝的视线内。
“这朱童蒙可还有家小存世?”朱由检对着朱燮元继续问道。
“陛下恕罪,臣不知!”
王承恩见状开口道:“启禀陛下,朱知府的籍贯为山东布政使司济南府莱芜县,他并未携眷赴任。家中兄弟共五人,其行三,兄长朱启蒙现任县教谕。其妻早亡,现有三子一女,其子……屡试不第。”
“给抚恤白银五百两,荫其长子为锦衣卫百户,准许其子孙免试,入太学。”朱由检说道。
“臣这就去办。”王承恩轻声道。
“陛下若要收复延安,不难。”朱燮元开口道。
朱由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不必了。”
朱燮元皱眉,但也没有立即出言反驳,而是轻声问道:“陛下是否又得太祖籍梦,陕北的灾情会更严峻么?!”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朱燮元张了张嘴,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他对于皇帝的托梦之说,那是半个字也不信的。只是他也不知道皇帝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天象演化的,他本应该不信,但皇帝说得太准了,比钦天监还邪乎。
“即便不收复延安,朝廷亦需向陕西增兵。根据陕西巡抚洪承畴的奏报,如今陕北之贼已成了气候,朝廷理当派兵剿灭。若是置之不理,等他们推出一个共主,恐怕又是奴儿哈赤一般的人物,届时朝廷或许难以招架。一旦边界失守,届时乱民化作流贼,糜烂数省!”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调兵遣将朕也不懂,你是兵部尚书,那就看着办吧。”
“臣遵旨!”朱燮元行一礼道。
但他是个有分寸的老头,不会因为皇帝的客套就全信了,他没有离开,而是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与皇帝听:
路线还是皇帝当初定的路线,不接受投降,叛贼头目一定要诛杀,至于那些乌合之众,倒是可以适当招抚。晋陕边界的守军压力太大了,虽然有黄河天险,但黄河太长了,不能完全看得过来。
虽然大规模的跨越还没有发生,但小规模的偷渡每时每刻都在上演,驻军抓都抓不过来,抓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置,直接斩杀又有点下不去手。
对于流贼,他们当然不会手软,他们吃谁的饭还是很清楚的;可是面对手无寸铁、说着自己一样的话、和自己一样长相的百姓,是真的狠不下心来。
所以他打算,如果能够跑到黄河边的,那就缴械将他们接收,再将他们筛选出来:一部分当兵,一部分做工,一部分耕地。顺着黄河与边墙将他们一点点迁走,找地方安置,别的地方也安置不来,只有辽东那块最合适。
现在辽东没多少人了,收复辽东可以极大缓解国内抗灾的压力,所以收复辽东也要摆上日程了,不必一战而定,而是一点点蚕食,一点点推进收复失地。朱燮元说,其实当年孙承宗制定的堡垒集群推进战术,也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的。
为此,朝廷需要往山西运粮,河南、湖广、四川与陕西接壤的州府的粮食,也调一部分入陕。
这几个地方的粮食可以调,却不能往这里塞人,因为这几个省也是人口稠密的大省,本身的矛盾已经够尖锐的了,保不准这群刁民到了这些地方,会带得当地的百姓一起反了,到时候官军真就双拳难敌四手了。
往外泄压,往内绞杀,先剿后抚,根本上就是要降低陕西的人口,对抗的并不是天灾,真就应了那句: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人解决!
朱由检无神的双目对上了朱燮元那双冷峻的眼神,老头平时乐呵呵,但终究是个掌兵的人物,关键时刻,绝不会心慈手软。
朱由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那就按你说的办!”
(本章完)
第224章 血手人屠洪承畴
第224章 血手人屠洪承畴
陕西的民变从天启七年就开始了,朝廷也作出应对之策,但是民变仍旧如同星火燎原,愈演愈烈。
短短三年的时间,流寇从几百上千人的散兵游勇,逐渐形成了规模,人数急剧膨胀。
即使重旱区北移,山西的干旱情况有所缓解,但被流民扫过的地区也已经不具备耕种的社会条件了。
流民见了血,打杀了他们曾经只能匍匐在其脚下的官吏士绅,也不愿再回到过去当顺民,承受贪官污吏的盘剥,让他们再回去种地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他们会问:“凭什么咱们生下来就要被欺负?这些富人比咱们强在哪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从战报上看,洪承畴那是捷报不断,斩获数量甚至已经超越了北京保卫战明军与建奴双方死伤的数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他也混出了“洪屠夫”“洪疯子”等名号。
但从战线上看,他的表现就有些勉强了,陕北与关中的地理分界是北山山脉,北山山脉不是单一的山脉,它从东向西依次由黄龙山脉、子午岭山脉、陇山山脉。
其北部是黄土高原,南部是陕北饥民做梦都想闯进去的关中平原,那里可是西京哎,能没有粮食嘛?!
所以,洪承畴的防线长达一千多里,根本不能完全阻隔。他只能凭借着军力优势,凭借着骑兵的高机动性、轻车营的相对机动性,不断地围追堵截,将叛军绞杀或撵出去。
但期间不可避免地出现顾及不到的地方,随之陷落的城镇也越来越多,叛贼的数量也越剿越多。如今粗略估算,陕西的十几股叛贼总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以上,比陕西四镇的官军加起来都多。
洪承畴一开始还有好脾气,执行“诛杀恶首,招抚百姓”的策略,但即使杀了带头的,这群乱民也还是会推出新的首领,甚至出现头目隐姓埋名、有人替死,然后“秽土重生”的操作!
于是,洪承畴失去了耐心,行事也愈发极端,甚至连投降的农民军都不放!这也让陕北的农民起义军恨他入骨,他的作风连自己人都看不下去,连带着他作战不力,被一并弹劾。
洪承畴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积极上书自辩,甚至有一个月内给皇帝上两三道奏疏的操作。
他一边给自己辩解说,守不住是因为防线长、兵力不足,希望朝廷派兵支援;杀俘则是因为粮食紧张、刁民不识天恩,降而复叛,死有余辜。
至于作战不力,更是无稽之谈。他请求兵部派人来核验战功,兵部却不乐意去,说他就算有斩获,谁知道他是不是杀良冒功?
这叛贼又不是蒙古、女真人,大都是汉人,跟百姓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他们哪里分得清?其实,他们不愿意去,主要是不想给洪承畴算战功。
虽然流寇的脑袋不值钱,五两银子一颗,但耐不住数量多啊!户部那边又不会包圆了,到时候这赏钱不还是要从兵部出?他们兵部可穷了,去年皇帝给关宁军“屠辽”算军功、算钱,他们就颇为不满了。
但洪承畴的政治智慧高啊,比孙传庭高了三个孙传庭,他以退为进,说自己能力有限,开始请辞了,这下,皇帝还没有说什么,这群大臣开始急了!
弹劾洪承畴是出于习惯,哪个封疆大吏不被弹劾?孙承宗、袁可立、袁崇焕,甚至朱燮元在地方的时候都没少被弹劾。
他们看洪承畴老是伸手要兵、要钱、要军功,不顺眼,弹劾只是为了拒绝找借口,但真把洪承畴给弄掉,他们又不乐意了。
现在就算让人去经略辽东,他们都得嗷嗷叫着要去,但陕西那可真是一个超级大烂摊子,搞不好是要赔上性命、身败名裂的!于是,弹劾他的人又开始主动给他找补了。
不知为何,看到洪承畴,朱由检就忍不住想起曾剃头,都是满清的走狗,杀起百姓来都不带眨眼的,但他现在还是大明手中的刀。
起义农民就像是吃人的动物,动物吃人,从动物的角度来说是自然法则,是没有错的;农民起义军从他们自己的角度来说,造反也是没有错的。
但吃人的动物,哪怕是国宝,也必须击毙,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吃更多的人;造反的百姓,哪怕知道他们没错,也必须去剿灭,否则接下来将是遍地皆反。
在陕西巡抚的位置上,洪承畴干得很好,朱由检手中并没有能够替代他的人,甚至就算按照原本的历史,将孙传庭推为陕西巡抚或是关中督师,都未必会比他干得更好。
所以,对于洪承畴的弹劾,朱由检选择留中不发;支援的话,暂时支援二十万两银子、几万石粮食,另外嘱咐他少杀点,注意下影响!
为了避免像历史上那样顾此失彼的局面,援军就没有办法大规模派遣了,只能安排个“援剿总兵”,让他带三四千骑兵去支援。
主要还是要依靠陕西自身的四个军镇,即延绥、宁夏、固原、甘肃四镇的援军,依靠洪承畴、孙传庭、孙承宗三方联动。
陕西方面除了洪承畴的奏报,朱由检还接到了一封令他感到意外的奏疏。原来是他那个平凉府的穷亲戚韩王,这厮被叛军吓破了胆,想要离开封地,入京求保护。
据韩王说,七月份的时候,叛军谋划与平凉州署捕快里应外合攻城,虽然因为谋事不密,泄露了消息,平凉府城守住了,但他却感到非常的不安。
就连农民军都揣摩出了皇帝放弃陕北的消息,他一个藩王,这点文化水平也还是有的:
陕北四府中的延安府、庆阳府、绥德州完全被叛军占据,榆林府因为有榆林军的存在,尚且掌握在朝廷的手中,但也沦陷大半。
听说还沦落到了被北虏和叛军前后夹击的境地,当然,在官方的语境里,是这群流贼在被官军夹击,这也能理解。
一般来说,民间对于朝廷是普遍看衰为主的,而平凉府就紧挨着庆阳府,挡住了陕北农民军西进的道路。
而平凉府正北部是宁夏镇,有宁夏卫、宁夏后卫、宁夏中卫足足三个卫所,还可以与榆林卫相互支援,叛军不会跑去找死,官军不跑来找他们算不错了;想要往南,则是西安府,是洪承畴防御的核心地带,也是此路不通。
这样,平凉府就成了唯一的通道,叛军想要活命,必须拿下平凉府。韩王那叫一个惆怅啊!平凉府城之所以能够守住,还是因为三边四镇总督孙承宗的兵在这里顶着,可是孙承宗的兵力有限。
四镇听起来唬人,但实际上除了延绥镇以外,宁夏、甘肃、固原三镇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万精兵来。孙承宗已经算是对他很照顾了,也只是分了两千兵马来守平凉府,两千对战二十万,听着都想尿裤子!
“没错,该跑路的时候就跑路!”朱由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平凉王非常的欣赏,大笔一挥,同意了他的申请,并答应他入京以后,给他分房子、发俸禄,待遇不变,只是原本的王府和田地等就要交给朝廷托管了,等到局势稳定以后再归还。
(本章完)
第225章 强势的妈 破碎的他
第225章 强势的妈 破碎的他
韩王不是傻憨憨,对于这些,他早有预料,所以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甚至觉得皇帝还挺良心的。
他们一系是源自于太祖的第二十子,与今上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淡薄了,加上他们地处偏远,历代韩王都喜欢低调做事,更是几乎成了隐形人,皇帝可能都不太记得有他们这么一支宗藩了。
一开始他也是舍不得的,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提出要跑,可是在小命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了,再大的富贵也得有命来享。去了京城,最多也就是个软禁,他跟皇帝无冤无仇,总不至于被杀吧?!
藩王不能擅自离开封地,所以他跑路也要征得皇帝同意,此外他还祈求皇帝让孙承宗或者洪承畴派兵护送他入京,他王府也有些护卫,但他对于王府护卫的战斗力完全不放心!
朱由检答应了他,让孙承宗调几百兵马护送他入京。平凉府还与西安接壤,道路倒也没有完全被叛军给堵死,只要他们一家不是太过倒霉,还是可以东出潼关,平安入京的。
只不过一个王府的家当那么多,朱由检不可能浪费军力民力给他搬迁的,只能让他变卖家产换成细软,或者留在王府封存。
韩王真的只是个小透明,明明是初代藩王,混了两百多年,王府也才占据了平凉府城的四分之一,都不如秦王的一根腿毛,人家秦王在长安,王府面积比他大了四五倍!但他的表率作用很大。
削藩不是这么一个削法的,现在大明的藩王纯纯负资产,既不能承担防卫治理的责任,又烧钱,倒不如都来北京当“太平藩王”,朝廷给发点零钱,从而回收大片的土地做公租田。
当然,朝廷怎么会那么黑,夺藩王家产呢?这是“代租”而已,租金都是藩王自个儿的啊,只是朝廷不能白干活,收点管理费也是很合理的。
朱亶塉倒也无所谓,强势的藩王可以当街棒杀官吏,混得差的甚至连婚丧嫁娶都是王府长史一手操办,更别提田地了,真的是毫无自由的圈养。
两个月后,平凉王朱亶塉的一家子抵达京师,平凉王三十岁出头,平凉王妃真美,就是有些强势;平凉王太妃,也就是朱亶塉老妈,更强势,看起来她才是平凉王府的话事人。见此,朱由检心有戚戚,可怜这位远亲三秒。
“韩王不必拘束,你是我大明的藩王,若是对朝政感兴趣,朕允许你蟒袍玉带、剑履上殿;若是觉得朝政枯燥,不愿来,亦由你自便。”
“果真吗?!”韩王心中狂喜,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然而,太妃董氏是个谨慎的人,悄悄踢了儿子一脚,说道:“启禀陛下,亶塉不擅政事,只好读诗书,王府的大小事情都是长史司做主,恐辜负陛下厚爱。”
朱亶塉的眼神暗淡下来,却也不敢出言反驳。朱由检满头黑线:这老太婆说是谨慎吧,敢在皇帝面前搞这样的小动作,皇帝跟藩王说话都敢插嘴,真的是跋扈惯了!
“这王府嘛,你也知道,这京城每一片土地都是有主的,想要找到符合规制的大片土地实属不易。若非朕的潜邸常用于待客,送你也无妨。”朱由检无视了董太妃,继续对朱亶塉说道。
朱亶塉张嘴想要答话,却又被他老妈抢先:“多谢陛下厚爱,王府的事情不必着急,臣妇已经命人在京城购置田宅了。”
朱由检实在受不了这个老太婆了,于是侧头对着身边安安静静周皇后说道:“梓潼,你带太妃认认路,往后闲暇,可以相互多走动走动。”
“嗯!”周皇后轻轻应了一声,上前挽住了董太妃的手臂。
董太妃的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很配合地跟皇后走了出去。韩王妃告罪一声,也跟了上去。
见老妈走远,朱亶塉这才苦着脸说道:“陛下恕罪,俺母妃就是这样的,臣代她赔个不是。”
唉!朱由检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放弃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道槛也只能靠他自己迈过去了。
朱由检瘫坐在椅子上,也让朱亶塉随意一点,不必拘束。
“你王府有多少钱?”朱由检随口问道,天地良心,他还真不是为了坑朱亶塉的钱,只是他好奇这些藩王几百年积累的财富到底有多少,好奇到底是藩王有钱还是贪官有钱。
朱亶塉闻言,一下子警惕起来了,他是窝囊,不是傻,他甚至有些委屈地说道:“臣在天启元年已经捐了两千五百两助饷了,朝廷修端王府的时候,臣捐了一千两,陛下来信,臣亦献了银子的。”
朱由检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当时唐王给的多,就没有太注意韩王这边。
“唉,莫急,你这话说的,朕哪里会贪图你的那点银两?唉,朕虽然贵为天子,可奈何囊中羞涩啊,内帑银库都跑老鼠了!朕尚且如此苦,这不担心你等在地方受到官吏欺负,怕你们过得不好嘛。”
可朱亶塉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皇帝:这皇帝真有如此凄惨?!前几年给他写信说的难不成都是真的?当时他为了不冒头,与其他藩王一样只给了五百两银子,是不是太吝啬了点?!
他迟疑道:“臣此次入京带了三千两银子,陛下若是急用,臣可以先借给陛下。”
“只有三千两?!”朱由检有些惊讶道,“若是借给朕,你怎么办?!”
朱亶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三千两是臣的私己钱,其他的钱在臣的母妃和王妃手上,具体有多少,臣也不太清楚。”
朱由检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无奈道:“你这…算了,这钱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沉默了片刻,朱由检还是没忍住说道:“需不需要朕帮你一把,借你几个能打的王府护卫?!”
朱亶塉听懂了,他的脸上出现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说道:“不必了,臣谢过陛下厚爱,臣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本章完)
第226章 不断转进的闯王高迎祥
第226章 不断转进的闯王高迎祥
王嘉胤部在延安城刮地三尺,裹挟青壮,携带着延安城最后的一点粮食和财物离去。
有老妇跪在路边,哀求着王嘉胤将她们带上,说她们可以为义军洗衣、舂米、烧饭。王嘉胤怜悯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妇,率部离开城池,任由城中残存的老弱自生自灭。或许没有将他们吃掉,已经是王嘉胤能够对他们展现的最大的仁慈了。
“大哥,咱们去哪呢?!”“紫金梁”王自用从队伍后方拍马赶来,提问道。
“南下,攻打西京,去助闯王一臂之力!”王嘉胤回答道。
王自用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但也还是冲着王嘉胤重重地点了点头。
浩浩荡荡的七万农民军开始沿着南川河谷南下。其实如今的陕北,王嘉胤才是起义军之中势力最大的一股,隐隐有被推举为义军盟主之势,但这七万大军之中,他直接统领的“府谷旧部”只有两三万人。
其他的都是些见到他势大而投靠过来的中小型势力,如王子顺、苗美、黄虎、小红狼等。攻城的时候,各营按兵不动,只给他壮声势;破城之后,劫掠百姓却很积极,且军纪败坏,几乎不听从他的命令。
七万人,看起来乌泱泱一大片,漫山遍野全是人。由于大部分的义军素质极差,队伍越拉越长,渐渐的,一些坠在最后面的队伍悄然离去,消失在了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之中。
听到这消息,王嘉胤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对于他来说,既减轻了负担,也减少了负罪。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去九死一生,他并没有带领弟兄们攻占西京的豪情壮志,到最后或许只是轰轰烈烈地战死,如此也算不负此生了。
半个月后,王嘉胤所部义军从子午岭东麓钻出,进逼洛川县。
洛川县令见贼势大,携带金银细软、仆从小妾,连夜出逃。县丞寻他想要商议退敌之策,却见县衙内早已人去楼空,于是破口大骂。思来想去,县丞决定喜迎王师,祈求叛军可以饶恕他的家族势力。
第二天,全城百姓还在茫然无措之中,就被出卖了,县丞直接打开城门,欢迎叛军入城,王嘉胤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洛川县。
面对懂事的县丞,王嘉胤一开始没打算杀,只是县丞却拿不出他所需要的粮食,为了安抚军心,他只能忍痛将县丞给砍了,借其头颅一用。
王嘉胤在洛川县休整了两天,清点大军人数,发现七万多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五万多人了,他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张献忠也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他觉得张献忠这小子面粗心细,心狠手辣,是个能成事的,他走了也算是给义军留下了一个种子,将来生根发了芽,未必不能成一番大事业。只是走之前为什么不能跟他说一声呢?他也不曾亏待这位兄弟呀。
洛川位于洛水以北,接下来就是沿着洛水继续南下,攻打同川,而后下渭南,进逼西安城东。这段路的距离并不算远,可是要跨越这一段路程,却是要从尸山血海之中硬生生杀出。
因为陕北几乎是处于朝廷弃守的状态,就这样,他们在陕北攻城略地的进展也算不得顺利,当初一起起事的弟兄,走到现在一百个人里面如今就只剩下三五个了。
朝廷虽然允许陕北的官员撤离,但很多人却没有走:有的是像延安知府朱童蒙那样心怀百姓不愿走的;有的则是如同洛川县令、县丞一般,在本地有根深蒂固的势力。
……
与此同时,在西线也另有一支队伍正在图谋着西京。
闯王高迎祥攻打西安,并非是王嘉胤所猜想的那样,由于粮食短缺、为图谋出路而发起的主动进攻,而更像是被撵得走投无路了而选择的拼死一搏。
高迎祥部是最先尝试着跳出陕北的义军势力,他们最初选择的目标是山西,只可惜攻不进去;然后他们转头向西,却又被挡在了平凉府城下。其实以他的实力,咬咬牙也不是没办法咬下平凉府城,但是他不得不考虑:
西进到底是出路,还是死路?南边比北边好,东边比西边好,这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
然而,正当他们在平凉府境内滞留的时候,三边总督派兵来抓他了。他们五万人,整整五万人啊!对面只有几千官军,推着些木头车,结果一交手,他们就被打懵了!
义军扛着锄头、草叉甚至是棍棒冲上去,连官军的边都没有摸到,就被射死了几千人。见过割麦子吗?人呐,就像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高迎祥不服气,又带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千多人的马队冲上去,结果他本人差点没回来,大腿内侧还中了枪子,好悬没止住血,差一寸就伤到了子孙根!结果他们被一路追杀,撵出了平凉府。
对于自己的悲惨遭遇,他自然不会说与王嘉胤听。义军之间虽然结盟,但事实上也是相互竞争的,因为谁都希望跟能赢的老大,一不留神,自己的部曲就要被别家给吞并掉了!
高迎祥一路逃到了凤翔府,结果非常倒霉,又遇到了洪承畴的骑兵。还是几千对数万,没有意外,他们四万多人输了,输得彻彻底底!高迎祥差点被官军生擒,还好老回回马守应讲义气,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
然后他们向西逃窜到了秦州,但在天水遭到了当地军民的痛击,有一员小将好生凶猛!
高迎祥也算是弓马娴熟、勇力过人,与之大战三十回合,竟不相上下。若非对方年小,而他力壮,凭借着蛮力硬撑着,他恐怕已经被挑落马下,再过几年,他怕是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了。
来到秦州城下,更是见城上防备森严,城头还有十几门火炮。秦州指挥使于光耀在城头上喊话说,允许他们投降,部众免死,头目留得全尸。
高迎祥被气得发抖,于是挥师来攻,激战彻夜,损失两千兵马,无功而返。自此,高迎祥处处受击,一败再败,手下大军几乎要分崩离析。之所以没有立即散伙,还是因为他们还在被明军撵着,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下面的人为了活命,只能习惯性跟随。
秦州民风彪悍,半牧半农,还很穷,高迎祥讨不到便宜,只能再次逃窜,往南跑到了汉中府。
高迎祥屡次受挫,对自己都没信心了,可是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劲,就凭借他能够从官军手中屡次逃脱,他就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的同行;更别说他还撕碎了洪承畴的防线,深入到了中原腹地,这是他多少同行拼上了老命都没有做到的。
汉中好啊!到了陕南,高迎祥感觉自己日子一下子好起来了。这里的防御薄弱,本地的兵力大部分都被洪承畴调走了,百姓家里竟然还有余粮,官府的粮仓更是丰满喜人!
洪承畴得知高迎祥跑到汉中的时候,头都快炸开了,汉中可是陕南的核心粮产区啊!陕南的旱情虽然不严重,但地处秦巴山脉,能够耕种的田地并不多!于是洪承畴紧急调转兵力,南下汉中围剿高迎祥。
此时的高迎祥已经完全被洪承畴打怕了,哪怕官军的先锋部队只有一千五百骑,而他还剩下三万多老营,还有新裹挟的两万多新兵,却根本不敢应战。流贼嘛,跑路才是精髓,于是他打算继续往南跑,去传说中的天府之国。
可惜他都还没有摸进四川,还在边界就被白杆兵给痛击了。原来是秦良玉路过陕西的时候,见当地民乱如此严重,料定洪承畴必定守不住,于是留下几千白杆兵在当地提前布防。
当然,这件事在当时是给朝廷上报过、得到皇帝许可了的,本来只是预防,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洪承畴被弹劾得更多了,朱由检都有些动摇了:这东面防守得好好的,洪承畴这边怎么四处漏风、掉链子啊!
(本章完)
第227章 高迎祥:该死的魏延!
第227章 高迎祥:该死的魏延!
朱由检感觉到了世界的恶意,好像历史性突然又回归了。哪怕他先知先觉,提前做了布置,但无论过程怎么弯弯绕绕,结果还是回到了历史原点。得知高迎祥差点跑到四川去的消息,朱由检是真的被吓到了。
要知道,明末农民起义虽然起源于陕北,但他们在陕北的时候一直成不了事,直到入了四川、湖广、河南等地,才真正开始发展壮大,一发不可收拾。
朱由检开始考虑要不要调京营入陕了,可是如果把京营调出去,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势必会造成京师的空虚,又会落入如同历史上那样,朝廷精锐为剿灭流贼疲于奔命,一点点消耗殆尽的结局。
更别说若是被汉奸泄露了消息,引得建奴来攻了,建奴确实是死伤严重,但主力尚存,并且皇太极还有发动国内青少年的技能呢,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疯再次入关呢?!
然而,就在朱由检发愁的时候,洪承畴的捷报送到了,他竟然逮住了闯王高迎祥,说正在押送京师的路上!
臣洪承畴谨奏:为擒获逆首、荡平贼寇,恭报大捷事。
崇祯三年十月,逆贼高迎祥率残部数万,自南山窜扰,欲攻西安以窥关中。
臣预判其必经盩厔黑水峪,遂设伏:令参将郑嘉栋、左光先伏谷口东西,马世龙断谷后归路,臣自率中军守谷腰。
十月十三日,高迎祥果入谷。臣待贼过大半,挥旗发令:栅后火器齐发,伏兵箭矢、滚石继之,贼众挤塞谷中,人马相践。
高迎祥亲率精锐反扑,自辰至午厮杀三阵,贼因谷窄难展,死伤渐多。
未时,马世龙部自谷后突至,贼见归路断,军心大溃。高迎祥欲攀崖逃窜,被左光先部将贺人龙擒获。
此役斩获贼首二万三千余级,擒贼目二十余人,缴马骡、兵器无数。逆首高迎祥已槛送京师,听候圣裁。
臣已令诸将守要隘、搜余贼,不敢懈怠。
臣洪承畴顿首。
崇祯三年十月十六日
……
闯王死了,李自成还不见踪影。朱由检没有裁撤驿站,也不知道这位到底有没有造反。他在当闯王之前是闯将,作为高迎祥的左膀右臂,高迎祥死后,他继承了高迎祥的势力,这才逐渐崭露头角。
明代的农民起义军从起事开始,一直都算不上顺利。明亡于万历,过了将近半个世纪,死得磨磨蹭蹭,一点都不爽利!
……
话说那日,高迎祥被川兵痛击,这些西南精瘦汉子作战意志之顽强、军纪之严明,是他们在其他官军身上所未曾见过的。
他们步卒在面对官军骑兵的时候,只能四散逃窜,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原来步卒还能够对付得了骑兵!难怪他们很久都没有见过鞑子了,原来他们被官军打跑的传言是真的!
四川进不去,后面又有追兵,高迎祥只能带领手下大军遁入秦岭。但是山林容易躲藏,可是他们几万人总得吃喝,光靠打猎是没办法养活那么多人的。
高迎祥心一横,想到了戏文中唱的子午谷奇谋,于是他顺着子午谷道折返,准备突袭西京,跟洪疯子拼了!
然而,他都知道的子午谷奇谋,洪承畴熟读兵书,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条计谋之所以一直没人用,是因为走这条道很危险的啊!洪承畴也是发了狠,决心将这伙流贼彻底剿灭,他于是开始摇人,跟潼关借了几千兵马,又请求孙承宗派兵支援。
其实在陕西,三边总督才是最高军事长官,洪承畴只不过是个民政官而已,但孙承宗却似乎是有意让出了舞台给洪承畴发挥。
陕西看似危险,其实稳如老狗,三幻神孙承宗、孙传庭、洪承畴都在陕西,叛军是有韩信啊还是有白起啊?!百姓太脆弱了,就算奋起反抗,也只不过是蚍蜉撼树。
朱由检的策略是有效的,没有大量边军的加入,叛军简直不堪一击,之所以迟迟没有剿灭,也只是因为朝廷依旧将其视为百姓,不好意思主动出兵屠戮罢了。
高迎祥还知道拐一个弯,没有完全从子午谷道出来,可惜洪承畴对他的动向一清二楚,就算他绕道黑水峪,也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高迎祥刚从子午谷道出来,就遇见了列阵的官军,此时原路返回必然大败,况且他们的粮食也不支持他们重走一遍回头路了,谁知道另一端是不是依旧有一股官军在蹲着他们呢?
于是他只能带着手下硬着头皮冲了上去,这是决死一战,这次他们没有办法继续逃了,闯过去就是生,闯不过去就是死。高迎祥身先士卒,带领农民军如同潮水一般拍打在官军的阵列上,然而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
打了半天,他们非但没有冲垮官军的阵列,反倒让官军推着倒退了几百步。官军踩着叛军的尸体前进,身后是尸山血海,身前正在创造新的尸山血海。
这一次农民军没有一触即溃,坚持了足足三天,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洪疯子,一个投降了还会继续杀俘的彻头彻尾的疯子,更何况他们还摸了洪疯子的屁股,人家早就放出话来,要将他们杀绝!
三天后,他们还是败了!闯王惨败,对于义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此时王嘉胤所部甚至都还未突破洪承畴的北山防线!
……
年底,高迎祥被囚车押送至京师,张维贤建议太庙献俘,朱由检丢不起这个脸。造反之罪,理当诛九族,可惜高迎祥的九族应该都差不多了。又有人建议将他凌迟处死,朱由检回绝,下令将其绞死,留个全尸。
高迎祥被处死之前,朱由检特意去天牢见了他一面。天牢天字号重犯牢房内,胡子拉碴的西北壮汉正蜷缩在角落里,哪怕是这样,他高大的身躯也让人难以忽视。
他的身上有多处伤口,甚至还有未曾拔出的断箭,此时他的伤口已经开始流出大量的脓液,他这个样子,就算不杀他,恐怕也挺不了多久了。
听到牢房的动静,高迎祥微微抬起头来,他眯着眼睛将手掌挡在额前,大白天打灯笼的烛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终于,他适应了光线的变化,看见了来人衣袍上的龙纹,他努力撩开自己的头发,拖动了枷锁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他端详了朱由检好一会儿,突然桀桀桀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就是大明的皇帝?!长得就跟个小鸡子一样,你这样的我一个可以打十个,一百个!大明的皇帝怎么能是这样的呢,你凭什么当皇帝?!”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朕判你绞刑,给你留了个全尸。”朱由检轻声道。
高迎祥忽然愣住了,他低下头,恶狠狠地说道:“该死的魏延!”
朱由检哑然,高迎祥低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很小,如果不是朱由检注意力足够集中,都会当成杂音给漏掉了。
“给他安排一顿断头饭吧,好酒好菜招待。”朱由检说道,“你饿了很久吧?”
问题无人回答,过了一会儿,朱由检才听到角落里的低声抽泣。
“你不是应该问俺为什么要反么?!”高迎祥带着哭腔道。
“朕知道你为什么反啊。”
“我们没错!”
“是的,你们没错。”朱由检点头。
高迎祥张了张嘴,哽咽道:“看起来你也不是很昏庸,为什么对我们不管不顾,为什么官府不赈灾?!”
“你们造反的时候,建奴正在围攻京城。”朱由检说了个由真话组成的谎话,把高迎祥给干沉默了。
“你手下有个叫李自成或者李鸿基的吗?!”这是朱由检的最后一问。
高迎祥想了想,满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但他却被点醒了:“皇帝,俺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别杀了俺手下的弟兄,俺记得俺被抓的时候很多人都投降了,就算把他们发配充军,去打建奴鞑子,死了也值啊!”
“你们太弱了,跟建奴打比小鸡子也强不了多少。”朱由检无情道,这话再次戳了高迎祥的心窝子,可他却无力反驳。
“朕下的令是只诛杀头目,被你们裹挟的百姓是可以招抚的。”朱由检补充道,说完他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狱卒给他送来了一份丰盛的断头饭,高迎祥边吃边哭,将一大缸米饭、四菜一汤吃得干干净净,肚子撑得溜圆。
第二天,高迎祥被押至西市处决,一代闯王落幕!二代闯王还不知道在哪……
(本章完)
第228章 黄帝陵之战
第228章 黄帝陵之战
关中平原古称八百里秦川,又称渭河平原。作为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西起宝鸡,东至潼关,横贯整个关中平原,即使是旱灾最为严重的时候,渭河的水流也未曾完全干涸。
这条关中的母亲河,与关中地区的沃土一起,哺育了关中地区的六百余万老秦人,也见证了汉人文明几千年来一次次的覆灭与新生。在关中平原的北面,由西向东分别是陇东高原以及陕北高原。
北洛河作为渭河第二大支流,顺着陕北高原蜿蜒而下,与西面的泾河,以及渭河本身,构成了关中平原“两纵一横”的水系基本架构。
而在“两纵”之间的分水岭,名为子午岭,子午岭的山脊上则趴卧着那条举世闻名的秦直道,作为秦汉帝国北击匈奴的主要军事通道。
王嘉胤离开洛川以后,率部继续沿着北洛河南下,在黄陵遭遇了守军的迎头痛击。
黄陵县城北数里外,便是桥山之所在,司马迁《史记》有云“黄帝死,葬桥山!”,这便是黄陵地名的由来。
塬上,王嘉胤面容十分之憔悴。
陕北的黄沙吹拂,将他的面颊染成了一种不太健康的黄色;砂砾的拍打,使得他的皮肤变得粗糙;而长期的焦虑失眠,更是让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嘴唇也不知道是由于情绪导致,还是单纯的缺水,已经脱皮开裂,在猪肝色的血痂之上,继续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若非他身穿甲胄,又有亲军护卫左右,恐怕将无人认得出他的身份,而是将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
王嘉胤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各种不适,如今还没有病倒,也只是全凭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府谷起义时,他答应要带着弟兄们蹚出一条活路来,然而如今却走向了穷途末路。
哪怕是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也还是希望进行最后的挣扎,万一呢?!古今多少豪杰,都是在绝处逢生;又有多少人物,倒在了胜利的前夕。哪怕身前是绝路,他也期待着转机的出现。
他贪婪地望向塬下,灰蒙蒙的低空云层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是他在陕北所未曾见到过的场面。
他们在黄土沟沟里面刨食,住在土窑洞里面,吃着黄土焙熟的面食。
造反之前,或许他们一辈子最大的奢望,也只不过是拥有属于自己的几亩薄田罢了,这样就不用给地主上供八九成的粮食了。
而关中的人,应该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吧?好多好多的田地,上好的、有大河流经的土地,这样的地里面,就算刨出来金疙瘩都不奇怪啊!
“趟过去,就是活路!”王嘉胤对自己说道。
他毅然转身,回到军中,率领自己的府谷老营,发起了第十三次进军!
塬下,三支互不统属的军队,在各自统帅的号令下,不得不拧合在了一起。
他们分别是:来自于秦王朱存枢的王府卫队,人数只有八百人,但装备精良,人人着甲;
洪承畴的秦军,由洪承畴的标营、关中各卫精锐,以及洪承畴从各边镇“化缘”的边兵组成。
各镇也乐得借兵给洪承畴,毕竟如今的陕西,也就只有洪承畴财大气粗,可以养活十几万大军。
由于洪承畴抽调兵力绞杀闯王,留在此地驻守的秦军只有七八千人,但这些人足以打得王嘉胤的数万大军不能自理,唯一的难点是人数太少,不足以对王嘉胤所部形成包围,更担心打得太狠,将他给打跑了,倒是又成了下一个千里流窜的闯贼;
第三支则是各地方豪强所组建的团练部队,他们的装备简陋,意志薄弱,或许死守家乡的时候,可以爆发出几分血勇,但他们汇集到此,只不过是受到了洪承畴免税政策的“感召”罢了!
洪承畴此时在朝堂或关中的人缘,绝对算不上好。不仅农民起义军恨他入骨,当地的豪强士绅也恨不得他去死。
陕西已经事实上成了大明的“先遣服”,单方面对地主开启了“缴饷”“助饷”的征收。
三饷是加在田赋里面的:辽饷,每亩 1分 2厘;剿饷,每亩均摊约 4厘;练饷,每亩 1分,合计每亩加征六斤粮食。
在洪承畴看来,这点税并不算多,每年可以多收八十万石粮食,勉强可以维持当前规模下他麾下的秦军不至于饿死。
可是在豪强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就多少有些“倒反天罡”了。
陕西农民起义最早开始于澄城的王二起义,而起义的导火索,则是由于县令拷打百姓,逼缴税款。
澄城并非位于陕北,而是在关中地区北洛河一带,距离黄陵仅二百里。
相比于陕北,这里的灾情算不得最严重,然而这里却最先爆发了起义。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大灾之年,对于百姓来说,或许是生死存亡的危急;但对于士绅来说,却是火中取栗、兼并土地、招收奴隶、壮大家族的好机会!洪承畴所遭遇的弹劾,未必没有这群士绅推波助澜的结果。
在他们看来,流民常有,但大明的天兵却是不可战胜的,换谁来都是一样的结果。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人上呢?如此还能相互合作,进一步鲸吞豪夺,洪承畴可不是“自己人”!
……
接连的失败,加上远方盟友传来的噩耗,已经大大打击了义军的士气,义军将士们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畏战情绪,就连王嘉胤的府谷老营,也出现了许多逃兵。
如果是其他人走了也就走了,王嘉胤却不能容忍自己嫡系部队的背叛,为此,他只能下令将抓回来的弟兄公开处决。
严苛的军法稍微提升了义军的纪律,但对于人心士气的打击,却是无法挽回的:当初大家认你做老大,是因为你讲义气;现在你连兄弟都杀,你的义气何在?!
如果是骑兵,居高临下,从塬上俯冲而下,官军是绝对没有胆量在此地进行阻截的。
然而如今的画面,却是反过来了:只见密密麻麻的义军士兵挤在一起,磨磨蹭蹭地向着坡下进军。
义军将领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密集阵形,在没有足够披甲率的情况下,就是官军的活靶子,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不这样,他们的人就跑光了。义军士兵只能相互依偎在一起,以寻求那一丝微弱不堪的安全感。
义军几乎不存在远程打击能力,少量的弓箭都在头目的手中。一把弓从选材到制成,少说也要三年功夫,别说他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就算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也找不到会这门手艺的工匠。大明的户籍制度,事实上形成了官府对于民间的技术垄断。
缺乏弓弩的义军,反倒是有不少的火器,一把制作精良的开元弓,绝对比同样优良的鸟铳要贵,且工序繁琐、费时费力。
而军器局或军队,则更喜欢倒卖火器,就算你是个毫无身份背景的老农,只要舍得出钱,也可以在官府的军器局购买一把明军制式鸟铳,而根本不必担心会被盘问,只要给钱就行了,对方不会在乎你的身份,哪怕你是建奴的买办!
卖家甚至还会贴心附赠一定的弹丸和火药,并且这鸟铳可能比真正供给军队的质量更好,因为他们也要讲究名声、讲究信誉的。
陕北经常面临鞑子的劫掠,民间火器保有量绝对是“精锐级别”的。义军每攻占一个县城、一处地主的田庄,都能从府库、地窖里面掏出成捆的火器出来,这些火器又成了他们接下来攻城略地的最佳武器。
很不幸的是,如今的义军,已经快把弹药、发射药给“霍霍”完了,他们同样没有自制的能力。
轰隆隆!
滚烫的炮弹从炮口飞出,在唐通的耳边刮起一阵强风,在他的鬓发上熏染出一股无法洗掉的硝烟味。
炮弹砸落,叛军阵地内断肢飞溅,惨叫声即使是隔着二里地,也依旧可以隐约听见。叛军的人群开始陷入了骚乱。
而此时,义军的身后响起了一股奇怪的哨声,三长一短。
在督战队大刀的逼迫下,三千义军先锋不得不顶着官军猛烈的炮火,开始了冲锋。
但脚下的土地不平,惊慌之下人容易腿软,一脚踏空的人不在少数。大量的义军摔倒在地,又如同葫芦一般,从高坡上滚落下来,等他们撞到巨石或者滚落坡底停下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口鼻流血,多处骨折了。
唐通从腰间掏出单筒望远镜,拉长,透过一凹一凸的两片透镜,冷漠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尸山血海没有让他的眉头皱一下,这些场面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当他看到友军骑兵不听号令,开始对着叛军逆势上冲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
“停止开火!”唐通举起右臂,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本章完)
第229章 秦藩贵族卫队
第229章 秦藩贵族卫队
如果违抗军令的是各地团营,唐通的炮弹可能就已经落到这群王八蛋的头上了,可是,冲锋的是秦藩卫队。他倒不是给秦王面子,他也不归秦王管,真正让他束手束脚的是这个卫队本身,遍地的镇国将军、辅国中尉,其中还有秦王的弟弟和儿子!
皇帝允许藩王自建卫队之后,这秦王把他的那群穷亲戚全都拉来了!战场之上,枪炮无眼,打死几个秦藩护卫算不得什么,可是打死一堆王亲国戚,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别说他唐通只是区区一偏将,就算是让三边总督、加察院都御史兼帝师孙承宗来,也要汗流浃背。别说误杀,就算没看顾好,让他们被贼寇给砍了,都要惹得一身骚。
秦藩卫队狂妄自大,屡屡犯禁,唐通那是恶心得不行,他根本就不需要这八百人来给他拖后腿。然而,他给上司洪承畴诉苦,让其将这些人调走的时候,洪承畴却表示他也指挥不动藩王卫队。
人家自带干粮,不受节制,而且他们也不完全是来捣乱的,也上阵杀敌的好吧?于是,老洪劝他多多忍让,对于王嘉胤这伙叛军,也不必着急着剿灭,只要拖住,不让这些贼厮南下捣乱就可以了,等他收拾完汉中之贼,再回师支援。
初代秦王朱樉是老朱亲自认证的王八蛋,但他是个能打的王八蛋,他的后代多少是有点天赋在身的。八百人的藩王卫队只有三百匹马,他们之所以嗷嗷叫着跑去冲阵,并非是图谋军功,而是看上了这群流寇的马队。
陕北虽然比关中穷,但靠近北方的他们更容易获得马匹。马匹是个好东西,不一定是用于打仗,它既是交通工具,也是农具。陕北民间的马匹保有量很高,这里的很多人原是边军的马户,养的不是马,是赋税。
官军撤得着急,加上陕北各地官吏人浮于事,户籍管理混乱,有很多马匹来不及带走。当然,更多的马是出自于陕北的大户,这里的大户有不少就是凭借着贩马起家的,本身也是狠角色。
他们见义军势大,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带资进组,成了起义军之中的头目。这些人有懂骑射,也没少与蒙古人、马匪等作战,甚至偶尔也会客串马匪,所以他们的战斗力是不差的,很容易就成为了起义军之中的中坚力量。
……
只见明军三百骑面对数量远超自己近十倍的叛军,凛然不惧,竟骑着马从坡底仰攻而上。行至半途,秦藩骑兵拉弓射箭,稀稀拉拉射出去一百多支箭矢,竟然有一小半人脱弦了!
在后方观战的唐通见此,忍不住捂脸,但也只能忍着将这群纨绔子弟捏死的冲动,挥动令旗,命大军出击。他只能祈祷最重要的那两位别被人用草叉给攮死了。
一百多支箭,面对身穿单衣、最多顶着几个块破木板的农民军,竟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不是射偏了,就是穿深不够,只是破皮,一抖就掉了。
原本被官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农民军见此,士气为之一振。他们见骑兵来,怕得要死,没想到这群看似精锐的骑兵竟然是这样的银样镴枪头。
当然,兵不是什么好兵,战马却是好马。双方接战,不少农民军还是被战马给撞飞了出去,然而由于是仰攻,马速不快,倒地的农民军爬起来继续打,很快战马就冲不动了,秦藩骑兵陷入包围之中。
一开始的热血被剿灭,望着密密麻麻的贼寇,他们只觉得彻骨的冰凉。
“叔,救我!”秦藩庶长子惊叫着被拽下马来。
朱存楅闻言大惊,拉拽着战马缰绳想要转向,却被密密麻麻的贼寇给挡住了。战马被他拉扯得不耐烦,于是愤然起身,差点将他颠落下马。
“滚,不想死的给老子滚开!”朱存楅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来回劈砍。
这是一把中亚风格的弯刀,上面点缀有红蓝宝石,是蒙古人从西域抢回来的,然后又被朱樉给抢了过来,一直流传到了今天,从收藏品再次成为战场上的兵器。
朱存楅是习过武的,名师教导,可惜上了战场,他的那些招式全部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依靠蛮力胡乱劈砍。
然而,这种胡乱劈砍的效果却很不错,虽然他菜得抠脚,但他的对手更菜,还吃不饱。
弯刀划破人群脏兮兮的皮肤,将许多农民军士兵砍到得滋啦冒血。他们造反本就是为了求活,别指望他们能够有什么视死如归的士气。受伤的叛军士兵惊恐地朝着周围退去,却又被外围的人群推搡着、挤压着向前。
咚的一声闷响,朱存楅后背中枪,一股巨力袭来,他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见红。又是一支长矛斜里刺来,正中侧腰,那种肋骨受击的酸痛感让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侄儿了,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大意了,他见唐通那家伙围剿叛军摧枯拉朽,又故意将他们排挤出来,不让他们上前线,只是让他们射上两箭,打上几铳过过瘾。
他们从家里跑了二百里路赶来,可不是来观战的啊,所以才有了这次擅自出击的事情,现在他后悔了!
另一边,秦藩庶长子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同一时间,七八把砍刀劈在他的后背,好悬没把他打吐血,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背过气去了。
在这对叔侄的视角里,他们无比凄惨,在农民军的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们手里的刀剑都快砍卷刃了,却连官军的甲都没有破开,这与他们此前对付的官府衙役,大户人家的看家护卫完全不同,令人好生绝望!
而前方,沉重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官军的枪阵正在缓缓逼近!
半个时辰以后,明军推进到了半山腰,身陷重围的秦王庶长子和王弟被捞了出来。秦藩没有嫡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庶长子就是以后的秦王,唐通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不讨秦王喜欢,故意送来借贼寇之手弄死的!
朱存楅马死了,人没有大碍,秦王庶长子被揍得鼻青脸肿。唐通却不可怜他,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以为仗着你的一身甲,就能够保证自己万无一失了吗?也就是欺负这些流贼不懂‘角抵’之术,刚刚敌军若是建奴,你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本章完)
第230章 对俘虏实行“十一抽杀令”
第230章 对俘虏实行“十一抽杀令”
军中不流行拳脚功夫,能用枪就不用刀,能群殴绝对不单挑。但军中往往会训练一种摔跤技,就是专门对付敌军甲士,特别是重甲步兵的。双方交战,刀剑不能破甲,那就抱上去,将敌军摔倒在地。
身披几十斤重甲,一旦倒地就很难爬起来了,这时候无论是像捆小猪崽一样将其俘虏,或者是顺着甲胄缝隙刺死,都可以。战场之上,并不是说披甲就能保证安全了!
秦藩骑兵三百骑冲上去,回来的就只剩下不到二百骑了,别说抢马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好在这群纨绔子弟装备确实好,秦王是出了血的,人很多都捞回来了,只是他们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变成了如今一个个怀疑人生的样子。
然而唐通却没有太多功夫跟这群人掰扯,让他们一边去,只求别再来添乱就行了。
战争仍在继续,王嘉胤所部被堵在了半坡,不上不下的。然而能够与官军扭打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至少明军的枪炮不能肆意使用了,他们多少也能对明军造成一些伤害,不至于光挨打,无力反击。
然而枪阵又岂是好相与的,虽然只是简单的戳刺,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其杀伤的效率却丝毫不弱于枪炮。枪炮只是声势浩大,但命中率却着实有些感人,哪怕是面对密集阵型,也做不到枪枪命中,炮无虚发。
然而枪阵的杀敌方式却是精准而高效的,在冷兵器时代,能够对付得了枪阵的,往往只能是另一个枪阵。然而这群流寇哪里来的枪阵呢?他们作战方式一直都是一窝蜂来,一窝蜂去,全靠数量来唬人,组织度感人。
就连他们手中的枪,那勉强可以称之为枪的事物,与官军相比也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并非一根削去枝丫的木棍就能够称之为枪杆,官军的大枪一丈二尺,而他们的小木棍能有个七八尺算不错了,结果就是武器太短,根本就够不到官军。
督战队无情,逼着前面的弟兄不断地去送死。有的人不愿意面对官军,强压之下,选择了倒戈相击,督战队再也呵止不住,于是越来越多的义军扭头就跑,局势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官军登顶而上,追亡逐北。
撵着贼寇一下子追进去了二里地,唐通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鸣金收兵,率领大军返回。
然而此时大军两边喊杀声响起,他们果然中了埋伏,正前方逃窜的贼军重新振作起来反攻过来,很不巧,身后也出现了贼军的身影,似乎他们想要将官军包围,打一场歼灭战了。
唐通微微懊恼,接连的胜利也让他有些轻敌了,不管怎么说,流寇的数量都是他的好几倍,他不应该忽视这一点才对。不过即使中了埋伏,他也并不慌乱,且战且退便是了,他不信这伙流寇有能力将他们给吃掉。
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唐通指挥大军变阵,以长枪对外,强弓劲弩、火炮鸟铳藏于内,而后维持阵型不变,顺着来时路缓慢撤退。
上百种阵型在唐通的脑海里面,熟读兵书的他对于这些可以信手拈来,但布阵的难点从来不在于统帅,而在于其麾下的士兵能不能学会,就这一份令行禁止的能耐,也足够这群流贼学到下辈子去了。
大军依旧所向披靡,贼军无可阻挡,一个时辰后,唐通等人又撤回到了塬下。然而唐通并不高兴,他的脸都黑了,原来趁着方才双方拉扯的机会,大股的贼寇已经突破了拦截,朝着南边的白水、澄城县去了。
唐通不是一股脑追击,顾头不顾腚,他让各团营留守,他们有十四营,对应着西安府的十四个县,加起来也有五千多人,结果却目送贼寇大军过境,根本不敢阻拦。
唐通真的是要被这两方猪队友给气死了,但没办法,他也只能奋起直追,希望能够在贼军流窜到西安城之前将他们截住了。唐通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低级的错误,是因为以他的见识,这贼军跑来关中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来的。
如果说闯贼尚在,他们一南一北前后夹击,没准还真能给西安带来不小的震撼,但就算是这样,唐通也不觉得他们有攻破西安的希望,西安那城池他见过,地阔数十里,城高数丈,坚不可摧!
当然,唐通也不确定贼军的目标就是西安了,没准他们会往商洛,往河南、湖广跑也说不定。但跑到西安对于唐通来说是最糟糕的结果,上面追究下来,他恐怕得丢官!
当然现在也已经很糟了,洪承畴交给他阻截敌军的任务他没有完成,被一招“断尾求生”给糊弄过去了。
贼寇没有跑掉的还有万余,王嘉胤这下真的是下了血本了,唐通想要追击之前,则必须先将残贼给清缴了,放任不管的话,这万余贼寇虽弱,却也不是县城驻军可以单独应对得了的。
而且这些贼寇有“滚雪球”的技能,会裹挟百姓加入,就算打残,只要没有打死,又会在不久之后卷土重来。
朝廷军队的困境就在于此,贼寇乃乌合之众,一触即溃,朝廷精锐战斗力虽然足够强,人数却太少,贼寇剿之不尽,可以从任何地方突然冒出来,官军只能一处处去剿,疲于奔命。
然而就在唐通带着满腔怒火,要将残余的贼寇给弄死的时候,这帮人却投降了,这下给唐通给整不会了!他不是洪承畴,做不到没有心理负担地杀俘,就算杀,那也是执行洪承畴的命令,而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想法。
而且他发现留下来的贼军成分很有问题,他们大都是新近被裹挟而来的,而贼中头目在完事以后,骑着马跑掉了。
唐通很为难,只能先收缴了俘虏的武器,用麻绳串连捆绑,留下几百人看押,他则率主力追击贼军去了。
王嘉胤好不容易过了一道坎,却不敢稍作停留,一路上逢城莫入,生怕被拖住脚步,被官军追上。西安他是不敢去了,到底去哪他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唐通追了半个月,好多次他都摸到了王嘉胤的尾巴,每次这个时候,王嘉胤就又抛出几百上千的弃子,让唐通不得不停下来处理,因为他追得紧,贼寇没有实际攻城,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县城失守,关中百姓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波及。
而此时巡抚洪承畴也终于腾出手来了,对于唐通的失误,他也有点破防,因为防守不当他已经被朝廷痛批了,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洪承畴的调兵遣将之下,多支部队开始联合围剿王嘉胤所部贼军。终于在商洛再次将其堵住,大军将其层层包围,王嘉胤也走到了穷途末路。
奇迹没有再出现,王嘉胤困兽犹斗,英勇战死,王自用率部投降后自刎而死。朱由检下旨,对俘虏实行“十一抽杀令”。
(本章完)
第231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231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从时间上来看,横天一字王嘉胤死得比闯王高迎祥更早。他战死的时候,闯王还在押往京师的途中,甚至如果他行军稍微快那么几步,没准还能在潼关门前截住囚车,将高迎祥救回来一起并肩作战。
崇祯三年,关中冬十月雪,至次年正月不化,道路壅塞,商旅断绝!而高迎祥与王嘉胤最后的战斗都发生在冰天雪地之中。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像是在办丧事一样;自高天之上飘荡下来的雪像是撒的纸钱,呼啸的寒风是为他们吹奏送葬的唢呐。
他们就是在缺衣少食、忍饥挨冻之中作战,冻死饿死的要比被官军杀的人还要多。潼关南塬战俘营,这里关押着三支贼寇的五万多名俘虏。
之所以选择此地,一个是因为这里距离商洛比较近,遵从的是就近原则;二则是潼关军力雄厚,将他们放在潼关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作乱,方便镇压;
第三个原因则是他们之中的幸运儿将会经由潼关离开陕西,虽然不知道最终去往何方,但或许能有一条活路。第三点也正是这些战俘能够如此乖巧的原因。
关中的粮食本来就少,五万个人,五万张嘴,洪承畴恨不得让这群人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不过,不过皇帝仁慈,他也只能听令行事了,但要他把宝贵的粮食拿来喂这群流寇是不可能的,最多赏点甘薯、麦麸给他们吃。
甘薯连根带土与藤蔓一起丢进锅里面煮,这样的东西俘虏们吃了半个月,吃到肚子泛酸水,吃到眼睛冒绿光。
然而今天他们却破天荒地吃上了一顿白米饭,虽然米是陈米,吃着一股子怪味,但这比他们之前吃的泔水要好太多了。
战俘营就像是过年了一样,俘虏们罕见地爆发出欢声笑语,却让看守的官军将士们精神高度紧张。
今天对于这群俘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日子,很多人将会死去,为此,战俘营的外面已经悄悄调来了两万大军,一半是洪承畴的秦军,一半是他从潼关借的。
饭后,官军向战俘营的人们宣读了执行十一抽杀令的圣旨,用以惩戒他们的造反行为。笑容在他们的脸上凝固了,不少人当场吓哭。
唐通冷笑着说道:“造反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以为投降了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么?圣上愿意饶恕你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已经算是非常仁慈了!”
然而他们口中的所谓的仁慈的皇帝,恶意却不仅仅如此。十一抽杀令是中午宣布的,生死签推迟到明日才开始抽,今夜将是难眠之夜。
深夜,简陋的草棚下,马穆罕默德明远跪坐在秸秆铺成的大通铺上,他双手抬起至耳际,掌心朝前,口中念诵安拉乎艾克拜尔,然后朝着圣城的方向虔诚祷告,然而,他的真主并没有回应他的祈祷。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如同筛糠一般抖动,而这诡异的一幕却让他同样睡不着的兄弟们惊诧不已。
当马明远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旁汇聚了一大群人。
“你看到了什么,穆罕默德我的兄弟!”阿卜杜拉急忙问道。
月光反射在白雪之上,也照亮了阿卜杜拉他们那充满期待的脸。
马明远愣住了,他原本已经打算接受自己的命运,十抽一而已,他大概率不会死,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要去赌那一成的死亡率,凭什么他的命运要让汉人随意摆弄?!即使是先知也不能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
“听着,兄弟们,我听到了真主的训示,他说我们的命运应当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今夜我将发起圣战,带领你们脱离此间樊笼!”马明远高声喊道。
他知道明军从来不会在夜晚进入战俘营,明军不屑于监视他们这群手下败将,他的话让草棚下的众人沸腾了!
“马兄弟,我们可以加入你们么?”刘五四怯怯开口道,他并非马守应口中的回人。
马明远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多点人就多一分胜算,他没有理由将刘五四拒之门外:“当然,我的兄弟,‘信士皆兄弟’,你相信安拉,对吧?!”
“当然!”刘五四信誓旦旦地回应道,虽然他并不知道安拉是哪一尊佛陀。
刘五四的加入给了马明远灵感,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的阿达为什么会选择与汉人合作了。在大明,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想要成事,不得不借助汉人的力量,将汉人也给鼓动起来。
其实他只是养子,马守应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儿子,他的妻子也打算按照汉人的传统给他纳妾的,但是被拒绝了。他选择收养了一些孤儿,这些孤儿有汉人的、有蒙古人的,甚至有女真人的。
这些善举被人看在眼里,为他赢得了尊重,给大明当过兵,他很能打,他相对公道,很聪明,能服众,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威望越来越高,逐渐被人尊为阿訇,甚至被其他民族的少民视为领袖。
然而这种行为在朝廷的眼里跟造反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于是他遭遇了当地官府的重点关照,而不出意外的是,他也确实造反了,造反的原因是绥德汉回因争夺水源,他觉得官府偏袒汉族地主。
马明远于是在营内号召更多的人加入他,大声密谋反叛。他的兄弟们基本都选择加入了他,而汉人则要清醒不少。造反死全家是个常识,造反失败了就是个死,这很公平,况且他们也不一定死,不是吗?
至于造反,他们不是刚刚造过吗?!双方摆开阵势都没有打赢,现在手无寸铁想上天啊!
虽然这个什么十一抽杀令他们也害怕,也焦虑得睡不着觉,但是他们累了,已经不想再折腾了。甚至有的人想要举报马明远,没准还能获得官军嘉奖,免抽生死签,于是叛乱率先在俘虏的内部爆发了。
马明远杀死了想要举报他的汉人,刘五四见状呆愣在原地,但也只能跟随马明远一条道走到黑了,因为就算他现在退出马明远的队伍,也会被视作汉奸帮凶,会被活活打死的。
汉回矛盾一触即发,但马明远现在最要紧的是逃跑,而不是与战俘营里面的汉人一决胜负,他们也才那么点人,会被人海淹死的。好在汉人也没有那么的团结,虽然死了个同胞,但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了做一个看客。
当然,被马明远撩起逃跑心思的人并不少,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想加入马明远,参加他那什劳子圣战。
不少聪明人眼睛咕噜噜转,趁着人群骚乱,悄悄退至众人身后。然而即使战俘营里面人声鼎沸,战俘营外面却依旧维持着诡异的安静,就像马明远想的那样,明军甚至都不屑于进来看他们一眼。
骚乱一直持续到了天明,本来就焦虑睡不着的人更加睡不着了。这一夜,五万人里面能够入睡的人寥寥无几,大家顶着个黑眼圈集合,准备抽生死签,迎接命运的审判。
然而众人就看到了营地中央那恐怖的一幕:昨夜还是意气风发的马明远,被当着数万人的面吊死在了高高的旗杆上,众人看着他不断地挣扎,直到咽气也不曾见到祂来拯救他。
旗杆下是堆成一座小山的尸体,战俘营的临时看守唐通风轻云淡地站在这堆尸体旁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战俘营的众人看着他,脊背一阵阵的发凉,不少人心中庆幸不已:他们赌对了,官军怎么可能会不提前设伏啊!
十个人一组,生死签开抽!当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有的人喜极而泣,有的人面色灰白,有痛哭流涕的,有当场疯掉的。
他们的帝皇展现了最后的一丝仁慈,让他们吃了一顿肉羹拌饭,以全君民之义。
十一抽杀令,原本是让活下来的九个人杀死抽到死签的那一个人,但这是针对军队的做法,还需要他们相互之间有同袍之谊,这样才会使得他们饱受道德的煎熬,对十一抽杀令恐惧到极点。
但朱由检不需要他们去当兵,自然不能再训练他们的血勇之气,至于愧疚感,还真有人以为这群流民是什么道德先锋啊?!
道德感太强的人甚至活不到现在,先贤一直看得很清楚:仓廪实,而知礼节!
无论是他们动手还是官军动手,他们最终都会算在朝廷的头上。
最终被指派充当刽子手的是秦藩卫队的这帮纨绔们,说是纨绔,其实他们挺冤枉的,真要是生活过得去,谁赶着来给宗主当护卫,上战场卖命啊!
朱由检得知秦藩卫队的存在的时候确实被惊艳到了,如果是一般皇帝肯定会出手将其打散,因为历代皇帝都坚定不移地实行削藩策略,见不得宗室血勇,但朱由检却不嫌事大,既然这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那么上进,他自然是要多加鼓励的。
东方骑士唉,多稀奇啊!历史证明,最好的兵员不是什么军户,而是六郡良家子。
老朱家的百万子嗣被人当成了大明的负担,宗室把大明吃垮了的论调不是在后世才有的,大明本地人也没少蛐蛐这件事,官员拿这件事为由头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皇帝,这很不好!这严重影响了朱由检的统治基础!
虽然秦藩的这支宗室卫队还很弱小,在战场上打出了负战绩,但未来可期嘛,谁也不是生来就会打仗的。
自此,陕西最大的两股流寇已经覆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陕西应当会安静不少,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逮到,如今已经不知道流窜到什么地方了,如果他能够安分一些,一直隐姓埋名,朱由检也不是不能当没有他这个人。
活下的这些俘虏将会用于疏通河道,当隋唐大运河上的纤夫,他们仍旧可能会被累死、冻死,活不到正常寿命,但大概率不会被饿死了。
然而,绝望依旧笼罩在西北大地之上,就像丐帮弟子不是由丐帮来决定的,流寇的产生也不是依靠简单的剿抚可以改变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本章完)
第232章 吾师,朕甚念汝,且速归!
第232章 吾师,朕甚念汝,且速归!
平凉府城西北部一百七十里处即是固原州,亦是三边总督治所之所在。
固原以东、以南多为府县区划,是为陕西民管区域,归属于陕西布政使司管辖;而固原以西的大片狭长地域,是为陕西行都司所辖,属于军管区,多为卫所管制,不设地方官府。
陕西行都司最西为肃州卫、高台所、甘州卫,也即是甘肃地区,这里便是明帝国国土的最西边界。本来大明的国土是包括了哈密卫的,只是老道士忙着修仙,这里让吐鲁番给抢走了,大明只能退守到嘉峪关内。
而嘉峪关则直接面对卫拉特蒙古势力的攻击,且由于甘肃胡汉掺杂、宗教信仰混乱,受外部势力蛊惑起兵作乱,边民与卫拉特蒙古各部勾结、前后夹击嘉峪关的情况并不罕见。
且由于吐鲁番汗国也在走下坡路,如今甘肃地区的内患甚至比外患更为严重,仅孙承宗到任的这三年,嘉峪关就被进攻了十几次,情势最危急的时候,几近失守!
嘉峪关的敌情严重牵扯了孙承宗的精力、兵力,以至于他在镇压陕北农民起义的事情上表现寥寥,但他并不是在摸鱼,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治军压力极大!
陕西行都司所辖最南为洮州卫、岷州卫,这里已经属于雪区,被大大小小的教派势力与地方贵族实行恐怖统治,其中以格鲁派的势力最大。
格鲁派又称为黄教,属于藏传佛教教派,也就是蒙古大汗孛儿只斤林丹逼着手下改信,并成功逼反差不多一半部落的“垃圾玩意”。
有时候孔老二还是有点作用的,士大夫再怎么卑鄙无耻,儒家再怎么僵化变质,也好过这些牛鬼蛇神。文人之间最多相互之间赠几首歪诗,总好过三天两头写信给好友,借几副湿肠、心肝用来做法事吧!
从藏传佛教能够传到漠南蒙古,甚至差点将爱新觉罗福临拐出家,就知道这玩意的侵略性到底有多强!
在甘青地区,黄教、绿教、白教、红教、教等百家争鸣,唯独孔老二在此地吃瘪,也仅有各卫所的卫学还在传授四书五经,教化伦理道德。
但仅仅依靠卫所的少量人口,大明在西北边境的群众基础还是非常薄弱,这进一步加剧了边防的难度。
这片东西距离一千二百多里、面积五十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三分之一个陕西大小的区域,朝廷的鱼鳞图册统计人口仅为二十余万人,这二十余万基本都是军户,可以粗略地认为这些就是陕西行都司所有汉人的数量。
而如此广大的区域,自然不可能只有汉人,大明在这里需要与西番、蒙古、土官等共治。
这里自古以来就很干旱,但雪山融水恰好弥补了这一点,通常来说,绿洲农业是不会受到旱灾影响的。
但崇祯年间的大旱灾并不是通常情况,这是由小冰期引起的旱灾,以一种比较抽象的形式对绿洲形成打击,那便是天气太冷了冰川消融速度减缓,冰川融水自然也减少了,绿洲的水不够用了!
旱季的时候,非洲草原上的动物都会因为水源而干架,更何况是人?各民族都在乞活,此地并不太平!
比较反直觉的一点是,甘肃虽然干旱,人口少得可怜,但是巅峰时期的甘肃,不仅可以通过绿洲军屯自给自足,甚至还有余量用来支援宁夏、延绥等边镇,年均产粮食数百万石!
大明的边疆大抵都是这样的存在,看似破破烂烂,距离远,又不值钱,实际上能够爆发出极其惊人的产能,在军事、经济上都具有极其重大的价值。
就比如辽东,在洪武时期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明跟辽东的通道只有一条登辽海道,辽东只是大明的飞地。
但辽东的土地肥沃,一岁之收,可足数岁之用,足够养活朝廷的大军,甚至还能在财政上给中央补贴点,而且既然是边疆,自然还要发挥最重要的边防作用,军事缓冲作用,不至于被人一下子冲到都城下之下,大明也曾动过迁都西安的念头。
历朝历代的君臣无比痴迷于开疆拓土之功,这并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为了给本民族争取切切实实的生存空间,是延缓内乱的爆发,缓解人地矛盾的伟大实践!
当然,朱由检起初其实并没有认识到这些,刚来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朴素的愿望,跟如今的陕北百万灾民一样,那就是活下来!
为此应当实行战略大收缩,辽东是可以放弃的,甚至陕甘宁也是可以放弃的,当然也包括了陕西行都司所管辖的范围。
但孙承宗和朱燮元告诉他,放弃甘肃并不会使得边防变得更容易,朝廷不是单纯地缺少军队,而是缺少可以养活军队的配套措施,放弃甘肃,那甘肃镇的军户将无处安置。
而敌人也可以长驱直入,进逼中原,甘肃镇既然是九边之一,自然是有其存在的道理的。
……
固原城内,积雪三寸,出生于嘉靖四十二年的孙承宗头发已经差不多跟这雪一样白了,嘉峪关的守将跟他要兵要粮,说自己麾下只剩下一千多兵士,还有一半是白头兵,摔一下都可以准备后事的那种。
嘉峪关本来是有粮食的,可惜上个月被土寇攻入关内,放火烧了粮库!孙承宗眉头紧锁,他不确定这粮仓是不是真的被土寇给烧掉了,还是嘉峪关守将在玩火龙烧仓的把戏,他打算让甘肃巡抚梅之焕去看看。
孙承宗摊开信纸,下笔如游龙,却只在纸上留下干巴巴、断断续续的线条,隐约组成一个看不太清楚的字形,他有点尴尬。
老头轻轻叹了口气,从宽大的袖子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铜炉,这是皇帝特意送给他的暖手宝,此物正式的名字应该叫做袖炉,只是皇帝确实在信中管这个叫暖手宝,倒也…颇有几分趣味。
小巧铜炉里面放的是果核炭,据孙承宗观察,用的应当是杏核,每斤几十文的高级货,比普通木炭贵十倍,孙承宗平时都不舍得用,只是因为这是皇帝御赐,他又不能拿去卖了,所以才奢侈了一回。
他打开铜炉的镂空盖子,将笔尖放到炭火上面烤了一下,直到笔毛变软,才继续书写,这一次下笔果然顺滑了不少,写了半页,想沾墨,却发现砚台冰冷,上面的墨汁也早就冻住了。
他又叹息了一声,将砚台搁到小铜炉上炙烤,可这样一来,他的手指又被冻住了,皱巴巴的皮肤冰凉凉,手指难以屈伸。
老头又想到了嘉峪关的守军,不管是不是火龙烧仓,这粮食还是要给他们调遣的,他们又没有暖手炉可以用,这再饿上几天,可能真的要被冻死了。
就在此时,孙承宗的书童抱着个包裹闯了进来,他颇为兴奋地喊道:“老爷,京城来信!”
孙承宗的思绪被打断,看着这个比以往大了不少的包裹,他的面上苦笑,心中却暖洋洋的,他每次上奏,皇帝批复公文,总要捎上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给他。
书童杵着不走,虽然没说,但却死死盯着包裹一脸好奇,孙承宗倒也没有赶人,他虽然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活,但固原的生活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十分枯燥的,他的书童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看他拆包裹,如果是好吃的,还能分润一口半口的。
孙承宗打开包裹一看,发现是一件东貂,东貂为女真所产,用的是紫貂皮毛,西貂是蒙古所出,用的是青鼠皮。
孙承宗上手摸了一把,手感丝滑,他喃喃自语道:“一貂之皮,方不盈尺,积六十余貂仅成一裘,价值百金啊!”
而书童却大失所望,垮逼着个脸,太气了,这一次又没他的份!
包裹的底下还压着一封信,孙承宗撕开信封,却见盈尺见方的宣纸上只写了寥寥几个字:“吾师,朕甚念汝,且速归!”
轻若鸿毛的一张信纸孙承宗差点拿不住,他手指微微颤抖,眼泪趁着他不注意吧嗒一下就滚下来了,砸在貂裘的绒毛之上,凝而不散,宛若珍珠。
书童见自家老爷反应如此之大,他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见到信上话语,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喜笑颜开,却是与孙承宗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跟随孙承宗赴任,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家中老母是否还安好,小翠是不是还按照约定在等他回去!
“讨打!”孙承宗赏了他一个爆栗,大冬天的,疼得这小子眼泪都出来了!
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胆儿依旧很肥地说道:“老爷别打了,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唉,去吧!”孙承宗无奈地摆摆手道,书童麻溜转身,还没走出门口,却又听见自家老爷幽幽道:“这次回去以后你就留在老家吧,不用跟我回固原了。”
书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次他是真的哭了。
“我不是责怪你,而是你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这也没错,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空折枝嘛,你也算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三书六礼什么的让夫人帮你准备,你就说是我说的。”孙承宗温声道。
书童不哭了,他低声道:“谢老爷成全!”
孙承宗微微颔首,却又听见这小子说道:“老爷,你不回高阳么?”
“大明吏律规定,官员若未经朝廷批准离开任所、私自返乡,轻则杖八十,重则罢官为民、谪戍边地。”孙承宗回答。
“可是我回去了,谁给老爷你牵马呢?”书童又问。
“老夫自己会牵马!”
“那夜里谁给你掖被子呢?”
“你睡得比老夫还死,老夫没少给你掖被子!”孙承宗怒了!
“那,那总得有人给你奔走啊!”书童顶着老头杀人的眼神,缩头缩脑地说道。
“你这厮到底想说什么!”
“老爷,我舍不得走!”书童瞬间泪崩,眼泪汪汪。
“去!”孙承宗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书童一步三回头,消失在署衙长廊之中。
(本章完)
第233章 加入伟大的基督教,成为护教骑士吧
第233章 加入伟大的基督教,成为护教骑士吧!对不起,我是锦衣卫!
王徵对天主教的虔诚是毋庸置疑的,至少他对汤若望是这样说的。
崇祯三年,王徵还在老家泾阳县守孝,可能是实在闲得无聊,于是写信给在京的汤若望,邀请他来西安一起筹建一座小教堂,传播上帝的福音。
汤若望心动了:在大明多年,他一事无成,都快要忘记自己传教士的身份了,他都快被反向传教熏染成儒家圣徒了!
于是,他辞别徐光启,踏上了前往西安的道路。徐光启虽然极力挽留,想让汤若望继续给朝廷干活,但汤若望拒绝了,甚至连加工资都不能将他留下来。
徐光启感慨:这是多么虔诚的信徒啊,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他一定要提醒陛下警惕基督教才行!
但出于多年的情谊,他还是应汤若望所托,给他出具了路引凭证,并赠送了他一把工部新制作的掣电铳。
所谓掣电铳,可以理解成迷你版本的弗朗机炮,可以换弹匣的,虽然一个弹匣只有可怜的一发子弹,但怎么着也比前装枪便捷。
不过,追求更大的射速的同时,价格、耐久度和破甲能力都要打不少折扣,对付建奴差点意思,这是针对北虏和流寇的专属宝具,用来欺负路上的强盗土匪更是手拿把掐。
毕竟如今的陕西并不太平,徐光启虽然不支持汤若望传教,但也不希望他的这位西洋朋友把命给丢了。
汤若望拜别在京的朋友,开始乘船南下。小小的平底沙船,却让他找回了年轻时候跟随杰克船长横跨厄立特里亚海的激情!
他很感激他的营造官朋友的关心,但他能混到现在,也不是全靠上帝的庇佑的,每一个优秀的传教士,都应是经验丰富的探险家。
出发前,汤若望就已经雇佣了好几个护卫,其中还有一个曾经的帝国勇士,是参与了去年那场恐怖的帝都保卫战的勇士。
虽然他瘸了一条腿,但瘸腿的勇士也好过怯懦的健全者,想必他定能保护自己这一路的平安!
沿着京杭大运河,顺着河水顺流直下,只了不到三天的时间,汤若望就抵达了山东鲁运河段。自宋时黄河夺淮入海,黄河的入海口便从渤海湾南移了数百里,大运河在此处与黄河相交汇。
于是,汤若望等人在此转向,换小船向西行驶而去。黄河之水天上来,这一次他们逆水行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好在夺淮河段的水流相对平缓,虽然他们的航行速度受到影响,但还是可以通行的。
汤若望原本以为将会走过一段孤独的旅程,然而这一路上的热闹远超他的预料。对于路途之中的种种见闻,他抱有极大的兴趣,他将这一切都记载在了他的日记里。
据他了解,他可能是继马可波罗以外,数百年来第一个深入中原腹地的欧洲人了。马可波罗的游记带起了一股东方淘金热,最初他也是被马可波罗忽悠过来的。
到达大明以后,他发现大明虽然没有遍地的黄金,但大明的繁华却实实在在地让他感到震惊。他惊叹于大明的“治理与文化”,并觉得自己老家在“社会体系”上要比大明落后了不少。
不过,随着在大明生活的时间越来越久,他也逐渐加深了对大明的了解,他看到了一个伟大的帝国正在走向衰落和死亡,这常常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甚至是一股无名的怒火。
只可惜,他有心帮助大明,然而大明的权力大门却并没有向他敞开。他的那位营造官朋友最近受到皇帝的宠爱,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明白,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黄河上段多穿行于穷山峻岭之中,水流湍急,礁石密布,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几乎没有航行的价值。
从地理阶梯俯冲而下,从潼关旁边路过,汇入三门峡,就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然而,到了平原以后,黄河水流确实变得平缓了,可是没有了明显的地形落差以后,河水又开始乱窜了,时不时泛滥一下,河流年年改道,泥沙淤积,形成地上悬河。
地上悬河本身是可以通行的,但是由于地形抬高,没有支流汇入,航运无法四通八达,价值大大降低,唯一的作用就是由东向西往西安运送物资。
冬天,黄河上游冻结,下游水位大大降低,甚至是断流,此时正是修缮水利的好时机。百姓农闲,可以拉来服徭役,疏通河道开挖的淤泥也是宝贝,可以用来肥田。
汤若望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我在遥远的东方,见证了这场伟大的劳动。大河沿岸,几十万农夫在官员的带领下参与进来。
他们团结一致,他们井然有序,甚少会有人偷懒,也不需要拿着皮鞭的监工,这与我们国家懒惰的农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目前仍不知道帝国的官员是如何管理这许多人的,或许等我见到我在西方都城的朋友,可以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的,大明这个伟大的帝国拥有着三个都城,分别是西京、南京和北京,又或许是四个?!
因为我曾在东方吟游诗人的诗词里面见到‘东京’的字样,只可惜这个东京似乎诡异的消失掉了,就像鞑靼之主铁木真的坟墓之所在一样,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
在此,我记载下一首东方的诗歌:
哎~哎~呦啊~哈~
嘿呦!
一起个哈腰,
嘿呦!
起来个了喂,
嘿呦!
哎嘿,嘿呦!
往前个走呦,
嘿呦!
往前个冲喂,
嘿呦!
冲出个涧呦,
嘿呦!
我不知道它的创作者是谁,反正不是我,我不能窃夺他人的成果,就像卑鄙的犹太人一样,我只能说这是由大河上成千上万的纤夫所演奏的,听起来比教堂的唱诗班还要虔诚!”
“赵二虎少尉,你要皈依我主,信仰伟大的上帝么?!若是你同意,我将亲自为你施洗,并聘用你成为伟大的护教骑士,每个月俸禄为三个银泰勒,相当于二两三钱银子!”汤若望第八次找到赵二虎忽悠道。
赵二虎暗暗翻了个白眼,又一次婉拒了汤若望的邀请。
“他娘的,老子现在是锦衣卫啊,谁跟你做甚劳子护教骑士啊,你这淫祠迟早被朝廷给捣毁咯!”
(本章完)
第234章 漕船,前进四!
第234章 漕船,前进四!
“老爷,这是地龙翻身了吗?!”书童哆哆嗦嗦地问道。
“不,这是前面在筑城,你听!”孙承宗回答道。
……
乡亲们那么,
嗬咳!
打起夯那么,
嗬咳!
一夯一夯密密地砸压呀,
嗦罗罗罗嘿!
为大明那么,
嗬咳!!!
黄河落日圆,来自陕北汉子特有的那种破锣嗓音穿透力极强,这是一种可以穿过黄土高原层层沟壑的独特发音技巧,是与蒙古人呼麦截然不同而又殊途同归的特殊技艺。
伴随着号子声落下的是上百斤的巨石,巨石由四个、六个或者八个人拉着绳子拽起,然后随着规律的调子声音垂落,重重地夯在了黄土大地上。
有一件事孙承宗猜错了:虽然他们使用的是跟铸城时候打地基一样的技艺,但却并不是在铸城,而是要在潼关麟趾塬脚下修筑一条新的、更靠近黄河的直道,用以在春夏季节,黄河涨水,三门峡彻底无法通行的时候,通过陆路将黄河上运来的粮食搬过来。
潼关开正西门迎接孙承宗入关,潼关是归三边总督管辖的,当然,以大明官制的混乱,防区具体归谁管还是看皇帝一句话,在官员上任的时候,公文划定什么范围就管什么范围。
更抽象的是,有时候这些范围是重合的:三不管会爆发矛盾,辖区重迭更是可以打出狗脑子!
顶头上司的到来,让潼关总兵官尤世威夹紧了菊。潼关乃是关中的东方门户,每日从这里出入的物资山积海量,作为坐地户的潼关守军,又怎么会视若无睹呢?过一手,满嘴油啊。
在大明如今的作战序列之中,潼关守军属于二线作战部队,潼关承平日久,暂时也没有遭受任何方向敌人的攻击,所以朝廷派发给潼关的物资并不充足。为了养兵,尤世威也不得不犯下了与许多总兵一样的错误,他是经不起查验的。
好在孙承宗这一次过来不是查账,他在潼关抽查了几个营的将士,发现居然还挺不错,然后他勉励了尤世威几句,带着随从护卫出关,脱离渭河流域,进入了黄河流域。
三门峡是去往京师的必经之路,《广志绎》记载:“自潼关出,循河而东,经陕州,越洛阳,抵京师,凡千二百里。”
孙承宗临时起意,沿着新修的直道前行。小书童觉得这一路尘烟滚滚、地动山摇,聒噪得不行,但孙承宗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老爷,我看他们的口音不太像本地人啊?!”书童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说准了,他们确实不是关中或河南之人,他们原是陕北的贼寇。”孙承宗淡淡道。
“啊?!”书童吓得一哆嗦,拽着毛驴朝着这群劳役跑远了些。
“铛铛铛,吃饭咯,吃饭咯!”
苍凉的号子声随着铜锣声戛然而止。原本面上总有着一股化不开的苦涩感的劳役们,脸上浮现出肆意飞扬的笑容,就好像一群榆木雕像突然间活了过来。
他们抛下手中巨大的石墩,纷纷在饭桶前面排起了长队。他们的碗好大一个,不像碗,反倒是像个陶盆。
这么大的碗,他们吃得完么?!年轻的书童有太多的疑惑,但这一次他没有劳烦自家老爷解答,原来这碗是只给装碗底那么一点的啊!一小勺杂粮饭,一大勺甘薯叶子汤,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他们一个个蹲在地上,明明有石墩子可以做桌子,他们就是不用。他们吃得好香,明明是猪食一样的东西,却大口大口地吃,满脸的幸福与陶醉。汤水将碗涮得很干净,然而他们吃完喝完以后,还要再舔一遍,把旁的人都给看饿了。
就像西方贵族与农奴几乎不是同一个物种,孙承宗一行人也是一眼看去就不是凡人。不过这里毕竟是东西交通要道,有官员从这里路过并不稀奇。出于礼貌,管事的不入流小官还是跑过来见礼,孙承宗于是顺势与之攀谈。
管事知道这位竟然是三边总督、帝师孙承宗之后,差点给跪了,于是有问必答,无比恭顺。
“大人容禀,咱们负责修这条麟趾塬驰道的,总共有一万三千八百九十六人,下官手上管的有七百号人。”
然而孙承宗问的问题有些刁钻,管事差点答不上来。
“大人,这些人现在既不是民户,也没有编成军户,现在是新设的‘河道民’,文书上管他们叫‘漕户’。可以走动,但不能乱跑,通常不能离开大河三十里;可以娶妻;不发钱,给粮食,挣工分……”
问完以后,孙承宗略微有些失望,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所谓的“漕户”就是临时设置的,能够安置的人口也很有限,并不能完全解决现在陕北的问题。
主要还是用来安置这些招抚的贼寇的,直接放回去种田,大概率还会反;全部杀了,又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下午,孙承宗一行人来到了三门峡,所谓三门,指的是人门、鬼门、神门。在这里,黄河被河心的三块巨石劈开:靠近孙承宗这边的是人门,两块河心岛夹着的是神门,北面的是鬼门。
此时三门峡上演的,是比修路更为震撼的一幕:修路的时候,夯实路面是几个人一组;而三门峡这里的纤夫,却是几十上百人齐拉纤绳,纤缆粗如碗口,七八百石的运粮船在整齐的号子声中逆流而上。
纤夫的草鞋紧紧贴着路面,脚趾曲起,每一个都在用力,小腿上的肌肉隆起成筋束。他们身体向前倾斜,几乎贴到了地面上,努力抬头,额纹层层迭迭,也依旧阻止不住汗水流淌而下,顺着眉毛,沿着下巴滴落大地。
江心三岛的河岸上站了人,远远看去像是一群蝼蚁,原本单向无法拉动、难以控制方向的巨大漕船,如今却被两边合力,凭借着人力硬生生给拉了上去。
除了神门被放弃,南北通道都利用了起来,大量的漕船在此处完成了跃迁,满载着希望驶向渭河,将宝贵的粮食运抵关中,漕船,前进四!
(本章完)
第235章 虔诚的传教士需要经受上帝的考验
第235章 虔诚的传教士需要经受上帝的考验
汤若望所乘坐的民船并没有役使纤夫的资格,三门峡历来是航运禁区,在黄河水流充沛的时节,此处根本就无法通航,这就是为什么还要在三门峡修路,现在也只是赶着冬季窗口期,抓紧时间运粮。
三门峡段全长只有不到二里地,纤夫拉着船只跨越而上,却需要耗上大半天的时间,而且需要拉纤的不只是这一航段。
在三门峡至孟津的三百多里航程之中,因为河道狭窄、水流湍急、河道太宽、船只搁浅等缘故,需要拉纤的航段总结也有二三十里。
综合种种因素,也导致了三门峡航段堵船非常严重。时间紧、任务重,纤夫只能承接官方任务,而无法开启民用商业化。
当然,一般商人也不会考虑在这一段跑船经商,也只有傻不拉几的狗皇帝会做这种不计成本的蠢事。
光靠三门峡段是不可能容纳几万俘虏的,朝廷也不放心在没有足够兵力看管的情况下,把他们都聚到一起。
看守俘虏的兵力只能临时安排,不可能为了看住他们,长期耗在那里的。他们被分散安置,分配不同的工作,吃饭可以,不能白吃,至少得干活创造价值。
汉人对于自然环境的开发和改造是非常惊人的,灵渠、郑国渠,更有个缺心眼的杨广,将运河修得四通八达,东西南北联通,只可惜,他刚享受了七年运河的便利,就白白便宜了李世民。
到了如今的大明,东西向的运河基本处于荒废状态,南北向的京杭大运河倒是依旧运行着,只是多少有点便秘,时不时堵一下,需要年年疏通、年年清淤。
京杭大运河的南部商品经济繁荣,运河畅通无阻,最关键的山东段却经常堵塞,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大明当然有能力重修东西运河,但可能修好以后,就要便宜满清了。
东西运河的受阻,除了黄河改道、地质变迁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西安的政治地位的下滑。
河流本来就是东西流向的多,要论困难,开挖南北运河并维系航道通畅更难,甚至为了维持运河水量,得在沿途设置水柜,依靠人工水库和天然湖泊的水源调配,才能勉强维持运河的通行,完成每年的南北漕粮运输。
改天换地的伟业看着带劲,但代价却是千千万的百姓来付的,大明是怎么起家的,朱由检还是很清楚的,他怕要是在这个灾祸连绵的时节大修运河,怕是黄河里面又要挖出来一只眼的老石人了。
所以,汤若望看到的河道疏通工作,本质上其实是一项农业生产活动,淤泥肥田才是主要目的。所以在补贴口粮的情况下,百姓服役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至于河道被疏通,则属于副产品了。
而运粮活动则主要是依靠纤夫来运作的,修运河工程量太大了,就算拼命修好了,指不定哪一年,黄河母亲就会给一个肘击,不是河道堵了,就是河流跑路了,到时候同样的苦还得吃一遍、二遍。
古代皇帝最飘也是最弱智的愿望,就是所谓的开万世之太平,朱由检从来不做无法实现的梦。
汤若望等人于是下船上岸,大明沿海口岸的百姓对红毛鬼并不陌生,京城的百姓也是有见识的,什么红的、绿的、黑的,长得跟罗刹鬼似的没见过?但内地就不一样了,他们看汤若望就像是看猴子一样。
若是赵二虎等人在他身边护着,一看就不好惹,百姓怕是得上手去摸摸看了。汤若望这个显眼包,自然也没逃过孙承宗的眼睛。
孙承宗不认识汤若望,他并不是西洋学派的,不过他倒是认识徐光启,能够在河南看到西洋人,还是非常稀奇的,于是孙承宗很自然地叫住了汤若望来问话。
在大明的官僚之中,孙承宗因为参与事务比较多,时不时亲临战场前线,虽然不会亲自插手指挥,但也做到了和将士同食同住,他算是相对温和的派系,但也依旧秉持着传统的代天牧民的思想。
被孙承宗截住的汤若望,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大明官员之间下级见上级的礼,只见他躬身作揖,字正腔圆地说道:“下官钦天监司历协修汤若望,见过老大人。”
孙承宗见之,心中更奇,所谓“协修”,大明确实有这样的官职,只是这是用来糊弄人的编外岗,属于是末流杂品官。
他于是开口盘问道:“你既是钦天监协修,不呆在京师,来此何为啊?!”
汤若望一时语塞,他现在已经辞官了,这样还要说自己是钦天监的官员,只是为了扯个官身虎皮,避免被刁难。他无法应对孙承宗的追问,面色微微赧赫,于是只能取出自己的路引递了上去。
路引上面对于行人身份、途经地、目的地、时间等都写的明明白白,甚至徐光启为了照顾他,还在路引上加了句“祈望诸地有司毋逞私意相难”的话,并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盖上了信印。
“原来是徐子先之友啊。”孙承宗面露笑意地说道,“子先是我同年,他与我都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子先现在何处?我与他已经十年未见了。”
汤若望也没想到自己跑了上千里,居然还没有跑出徐光启的阴影,双方一见如故,攀谈了起来。
孙承宗听说汤若望要跑去西安传教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让手下把他给砍了,还是看在徐光启的面子上才没有动手,但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
汤若望则是发挥自己的传教的传统艺能,开始向孙承宗推销他的上帝,希望孙承宗皈依,阿门,好死不死,竟精准踩在了孙承宗的雷点上,双方不欢而散。
孙承宗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于是他当即起草一封信件,寄给了洪承畴,让他“多多关照”这位西洋的传教士。
汤若望还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招惹了地头蛇,他这次传教之旅,要遭受上帝狠狠的考验了。
(本章完)
第236章 这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第236章 这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在年节前夕,朱由检终于等到了孙承宗的归来。每次见这些万历年间的老臣,朱由检都会有一股子淡淡的负罪感,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万恶的资本家,用各种掩人耳目的卑鄙手段去压榨这些老同志。
朱由检拍了拍孙承宗貂裘上的雪,发现老头看起来又老了不少,他不禁感慨:这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呐!
他扶老头上马,亲自牵着步行进宫。这一路上目睹此景的人不少,羡煞一众臣,就连常年跟皇帝混得熟稔的朱燮元,此刻都未免有几分吃味。朱由检牵着马一路步行穿过了乾清门,回到了内廷。
老头在固原舍不得烧地暖,只能抱着个小火炉,暖了手心,脚底发凉;暖了脚吧,手指又被冻僵了。
孙承宗随皇帝进入暖阁,只见外面积雪数尺,暖阁内竟然温暖如春,盆里面的都还在盛开。
老人气血衰弱,身子本就不容易暖起来,朱由检方才去握孙承宗的手,便能感觉到这种异样的冰冷。
他于是让侍女打来几盆温水,给老头洗风接尘。温水泡过之后,老头的手终于暖了起来,朱由检伸手探过以后,这才放心下来。
天地君亲师,朱由检尊师重道在此时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也正是如此,孙承宗才坦然接受了皇帝的照顾,没有出言拒绝。他并非是要显摆自己帝师的威严,而是为了皇帝名声着想。
老头可是一直呆在陕西,在陕西那嘎达,皇帝的名声臭成什么样可想而知,有时候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孙承宗甚至都会感觉到焦虑。
“老师,这次你就留在京师陪着朕吧。”朱由检开口说道。
孙承宗闻言一下子愣住了,他这准备了一兜子话正要跟皇帝说呢,结果现在皇帝居然要撤他的职?!所谓“在其位则谋其政”,他如果不继续总督三边,很多话都不知怎么开口了。
看到孙承宗欲言又止的模样,朱由检只能解释道:“西北苦寒,老师你年纪大了,朕不忍心再让你操劳。”
说是这样说,其实他把孙承宗调走,是想给洪承畴让位,洪承畴剿匪有功,应该给他升个职了。
当初对陕西的局势太过担心,所以把孙承宗这尊大神派去镇压,现在看来多少是有点大材小用了,而且三年了,内阁的人事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陛下,如今三边情势复杂,恐非常人可以应对,陛下贸然将臣调离,恐怕有些不妥啊!”孙承宗满脸无奈。
“那朕想请老师入阁,担任首辅之职。老师对西北边事忧心,亦可在京居中调配,倒也未必要亲临前线。”朱由检回答。
见皇帝再三解释,孙承宗也是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他离开西北已成定局,于是不再多言,只是问道:“陛下欲择代三边总督者,可有良选?”
“老师觉得洪承畴怎么样?!”
孙承宗颔首:“彦演大才,足堪此任!”
洪承畴不仅才能够用,最关键的是他本来就在陕西,对当地的局势比较了解,这样的人事安排倒也不算突兀。
孙承宗也逐渐回味过来了,原来皇帝是想要他让位与他人啊,虽然可以理解,但老头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心酸,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洪承畴调任以后,朕打算让孙传庭接任陕西巡抚,至于延绥镇,如今的情况,倒也不必着急着安排巡抚了。”朱由检说道。
孩子大了有主见了,孙承宗吸取张居正的教训,本不应该对皇帝的任命置喙,但他还忍不住劝道:“陛下不欲收复陕北乎,如今陕北之贼遭受重创,正是一鼓作气将其彻底清缴的时机,若是坐视不理,恐将再度坐大啊!”
同样的话朱燮元也说过,以大明的绝对军力优势,收复陕北确实不太难,但现在的陕北可是负资产啊,朱由检不太乐意接收。收复容易,怎么安置那百万饥民呢?如果无法安置,那收复跟没收复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些话朱由检不方便跟老头明说,于是只能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孙承宗见状,心中生一股无力感。
第二天,朝会之上,朱由检宣布孙承宗入阁,出任首辅之位;毕自严卸任阁臣之职,加都御史衔,依旧保留户部尚书的职位。对此,毕自严倒也没有感到太委屈,他这个首辅当得本来就不太舒心。
只是他本人没有什么反应,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一群或是投机、或是真心的改革派就很难受了:
老大是不是失宠了,他们是不是应该改换门庭了,继续跟着毕自严混还能熬出头吗,要是转投孙承宗人家会要他们吗,这样改换门庭会不会让人看不起?!
按照资历,孙承宗出任内阁首辅倒是完全没有问题,他甚至比毕自严更有资格,只是朝堂的格局又要大洗牌了。
大家也摸不清楚皇帝的态度,摸不清楚孙承宗这个帝师担任首辅之后,是可以挑起百官之首的大梁,还是依旧是个吉祥物,毕竟皇帝对于内阁的定位实在是太模糊了。
有的人这时候才悚然一惊,什么时候皇帝竟然对朝堂掌控到了这种程度!
而有的人则更加敏锐,当初皇帝不惜将孙承宗赶到西北去,是因为皇帝当初在鼓吹建奴威胁论,对建奴采取的是长期守势;如今将孙承宗迎回,是否暗示着朝廷即将对建奴展开反攻?
有人琢磨着,倘若孙承宗的“堡垒推进战术”继续,他们应该怎么在其中分润到一些好处;有的人则在纠结,要不要跟辽东方面进行彻底的切割,毕竟现在建奴看起来已经日薄西山了。
孙承宗自己也怀疑过,但他现在对于收复辽东已经没有当年的急迫了,人总是会成长的。在他经略辽东的时候,面临的是努尔哈赤在辽东势如破竹,甚至要沿着辽西傍海道一路打到京师的恐怖压力,大明必须顶住建奴的继续进攻,那时候大明是没有办法避战的。
(本章完)
第237章 大明顺风快递
第237章 大明顺风快递
崇祯三年,天下夏税秋粮以石计者,总计两千九百四十三万石。
其中,苏州府二百八十万九千石,松江府一百二十万九千石,嘉兴府一百三十万七千石,丨州府五十五万贰仟石。
江南地区以仅仅占全国百分之六的耕地面积,缴纳了整个国家将近百分之二十的税粮,这就是为什么江南人常常抱怨朝廷不公,对江南课以重税的直接原因。
然而,这些抱怨的人却隐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那就是江南的田地有六成以上都是官田,在部分地区,如松江府,这个比例更是达到了恐怖的八成五以上!
这些官田是老朱弄来的,老朱心眼小,睚眦必报,当年江南是张士诚的地盘,他打败老张以后,没收了当地豪强地主跟百姓的田地用作官田。
而官田是不需要常例来制定税额的,因为官田已经将田租和田税合并了,以至于官田税收每亩最多可以收到三石,总税率直逼九成。
所以朱由检弄的公田,其实并不是拍脑袋想出来,而是有迹可循的,但他的公田与官田其实还是有着细微但本质的区别的
官田属于官府,这个官府可以是朝廷,也可以是地方上的,所以就会经常出现地方财政紧缺,比如嘉靖抗倭时期需要紧急凑一笔军费的时候,官府就把田地给典当了,说是只出租使用权,但租着租着就收不回来了;
又或者官商勾结,知府县令偏要选个天灾人祸的时节,以低价格将这些田地给典卖出去,然后私下里收回扣。
最典型的就是大明首辅徐阶,他本人和他的家族侵占官田八万亩,但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最恶劣的是他带头以后,其他各级官员也有样学样,都开始了想方设法地窃取官田!
甚至最后在海瑞的步步紧逼之下,徐家也只是不情不愿地清退了二万亩官田而已,这田还是其中最下等的那种。
从洪武年间到如今,全国的官田大概减少了一半,大量的官田被偷偷转化成民田,这是大量国家资产以及赋税的流失。
其实从法律上来讲,官田也拥有不许私自典卖的属性,但耐不住地方官打擦边球,胆子更大的直接篡改数据,更改土地属性。
有时候朱由检的绝望就是这样来的,每当想到一个似乎很不错的点子,自以为带来了后世的智慧,但总是会在故纸堆里面发现前人早就那样干了。
只是再好的政策也挡不住岁月的锈蚀,再严密的法律也能被钻出个漏洞来,而且你说法律,有的人就应该窃笑了。
公田从属性上比原来的官田更高一阶,不属于官府,不属于皇帝,而是属于整个国家这样的抽象概念,在买卖方面直接锁死,不管什么私自不私自的,反正这田谁也不允许买卖。
在如今,正处于制度设立之初,效果还是很喜人的,试点又是摆在了皇城脚下,监管相对比较方便,但谁知道过个几十年会不会被某些败家仔给卖掉呢?以己度人,朱由检自己也不太听老朱的祖训啊。
其实保守派反感改革是有缘故的,一成不变有一成不变的道理,变革往往会成为钻空子的借口,谁也不知道改革能不能成功,也看不清改革者到底是为了国家富强,还是为了谋求私利,将改革当成争权夺利、打击异己的工具。
苏州太仓储存着江浙一带的秋粮食,号称“天下之仓,此为最盛”,太仓附近的刘家港,是郑和七下西洋的起锚地,元代海运漕粮也由此出海。
十二月中旬,年关将近,此时的北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京杭大运河自然也被冻结了。崇祯三年、四年的旱灾相对缓解,但雪灾却有加重的迹象,最难熬的是如今尚且立足未稳的辽南地区。
建奴的大溃败引发了连锁反应,他们为了弥补战争的损失,加强了对内剥削,辽东境内有十几万的汉民不堪忍受这种欺压,于是选择了南逃,同时,逃向辽南的还包括了朝鲜的百姓,他们被欺负得更惨!
这一切原本就在袁可立的计划之内,内附的百姓可以为耕地荒废严重的辽南提供大量的人力,也可以就地募兵作为兵员补充。
耕战体系,自给自足,本来是一个很完美的策略,但在辽南自循环还没有形成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些超负荷运转了。
崇祯三年,朝廷已经给辽南填进去了一百万石粮食,但还是远远不够,如今辽南四州的人口已经快突破百万众了,真的是恐怖如斯!
这百万人口对于朝廷是巨大的负担,但同时也意味着,如果能够稳住辽南的局势,将意味着朝廷在辽东有了一百多万的人口,足够爆兵十万的恐怖实力。
到时候与辽西关宁军发动钳形攻势,组建合兵二十万众攻辽,收复辽东、覆灭建奴、犁庭扫穴,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
但是京城的粮食保有量,朱由检一直都很重视,只要京城的存粮低于一千万石,他就手脚发凉、气喘心慌、睡不着觉。
并且从经济角度来说,从京师陆运粮食去辽东也是个极其愚蠢的决定,而且如今的辽南、辽西并没有在陆地上连成一块,中间的三岔河、大凌河之间的几百里地区依旧被建奴所占据着,于是朱由检就想起了老朱当初的旧事。
洪武初年,辽东的局势可能比现在还要严峻,只是当时的明军太猛了,当初傍海道,也就是如今关锦宁防线所在的区域还没有形成,从陆地上去辽东必须跨越漠南蒙古地区,需要跨越燕山,走当年曹操讨伐乌桓、写下千古名篇《观沧海》时走的卢龙道。
而老朱收复辽东就是从辽南开始的,通过登辽海道,直接从山东浮海登陆,但山东并不是一个优秀的产粮区,创业初期的辽东都司一穷二白,什么都需要依靠兄弟省份的支援,而当时辽东的军粮则是直接从万里之外的江南调取的。
其实海运之间亦有差别,同样的目的地,不同的航道之间的运力、速度可以相差十几倍!在探索时期,人们习惯沿着海岸线航行,这样不容易迷失,也方便补给。
沿海所走过的海域,由于沿岸河流带来的大量泥沙,以及深度比较浅,所以通常颜色偏黄,被称之为黄海。
由于水浅,在黄海航行的船只通常是平底的,并且吃水不能太深,这就极大影响了船只的载重能力。沿沙行驶,潮涨行船,潮落抛泊,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效率。
更大的麻烦是,我国东部沿海常年受到寒流影响,这条中国沿岸寒流从北向南永不停歇,所以南粮北运是要逆流而上的。
如果到了冬天,北风呼啸,更是难上加难,就算硬帆船有切风航行的能力,那速度也是非常感人的!
如今已经临近年节了,刘家港水域已经挤满了泊船,装载粮食,蓄势待发,他们的目标是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从长江口到辽南或者直沽口岸的一次往返,争取赶在明年的元宵节前返回江南。
历史在螺旋,而大明像是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都快螺旋进下水道了,由于海禁政策的实施,大明的海上力量、航海技术都经历了大倒退。
甚至就连郑芝龙的运粮队,走的也只是沿岸的初级航线,每年最多往返两三趟,每年运送二百万石粮食,运量甚至还比不上漕运!
这一次的运粮队并非出自郑芝龙一家,而是登莱水师、浙江水师、福建水师、广东水师,以及郑芝龙名义上的东番水师组成的庞大舰队。
这支舰队的规模达到史无前例的六百条船,准备一次性运送一百二十万石粮食,其中二十万石入山东作赈灾粮,一百万石则送往辽南。
登莱、闽浙水师的三百条船从苏州太仓提了四十万石粮食离港,自刘家港开洋后,最初的这段路程,船队的航行速度并不快。
在长江出海口,即是有名的万里长滩,这里泥沙淤积、险滩密布,船只只能小心翼翼地航行,白天行船,晚上休息。
从万里长滩出来,便是海阔天空,闽浙舰队在此追上了停泊等候了大半天的广东水师,但他们并没有立即出发,因为绝对主力郑家水师还没有到。
又过了一夜,沈寿岳在望远镜的镜片里发现了郑芝龙水师的踪迹,而他们是从遥远的占城跑回来的!
南北半球季风是相反的,冬季正是南洋船队返航大明的时候,一般这时候郑芝龙等人会先在福建或者东番滞留两三个月,等到初春南风起,再往大明北方运粮,但是这次皇帝催得紧,只能尝试在冬天航行了。
五支船队碰面,各自出动的都不是各自水师的主力,带头的自然也不是各自的总兵官。福建水师由参将沈寿岳带领,郑芝龙的船队依旧是郑彩来带,广东水师则是一位姓黄的参将,他们这几位中层将领之间的关系反倒是非常的融洽。
郑彩早有弃郑投明之心,广东人吃福建人,但人家沈寿岳又不是福建本地的,而且他们沈家嫁了个女儿给皇帝,皇帝贪财好色之名天下皆知,不得赶着过来讨好一下么?!
他们这些中层的将领之间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要勾心斗角那也是上面的事情,跟他们没太大关系。
黄参将不太守规矩,居然在船上私带了美酒,说是什么自家酿的,不怎么醉人,结果大家喝了两碗,还没怎么夹菜,只是被海风一吹,就倒得七零八落、不省人事了。
“不好,这酒里面有蒙汗药!”这是沈寿岳扒拉着桌沿说的最后一句话。
“丢!这么不禁得饮!”黄参将懊恼地搔着头发。
“哦豁,表哥你死定了,又闯祸了!上次你军营醉酒被罚来运粮,这次要是让总督大人知道的话……”
“闭嘴!你不说,我不说,袁崇焕那厮怎么会知道?你小子不会要告发我吧!”黄参将将拳头捏得噼啪响。
“表哥你是知道我的,袁总督那边我是不会去说,只是表嫂如果知道你又酗酒的话,真不知她得多伤心呐!”
“一两银子!”黄参将“吧嗒”一声,将一粒碎银塞入表弟的手中,表弟掂了掂银子,仔细塞进荷包里,然后招呼着手下将各家参将给送了回去,这些人要是长时间滞留在他们的船上,可就说不太清楚了!
好在黄参将的米酒确实是家中酿的,醉人但不头疼,过了一两个时辰,各水师指挥都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他们尤自心有余悸,发誓以后“喝酒不开船,开船不喝酒”!
他们本来还不想违抗军纪的,只是黄参将实在太热情了,这酒也太他娘的香了,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好在黄参将没有什么坏心思,不然真的要把各舰队指挥使给一锅端了!
舰队合流之后,选择让远洋航行经验最为丰富的郑彩作为整个舰队的领航员,船队纷纷让开航道,让后来的东番水师跃至排头,而后起锚,开始了切风侧行。
他们本就需要往外海飘,并非走的是从南往北的直线,所以不需要操纵船队不断变向走“之”字形,这一算下来,速度竟然比之顺风也差不了多少。
船队不断深入大洋,远离陆地,泛黄的海水逐渐变得清澈。一昼夜之间,船队航行千里,到达了青水洋,此时船队已经距离陆地二百多里,海水变成了深邃的蓝色。
此时海面风平浪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与他们以往近岸航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更与夏季那狂暴多变的海洋形成了剧烈的对比。
从理智上来看,如今风向稳定,海面平静,他们应该处于非常安全的境地,但就像是脱离父母第一次上幼稚园的小盆友一样,这群“近海鸭子”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剧烈的不安感。
沈寿岳有家学传承,鄙视野路子出身的陈继盛,可是真当他拥有了独自带领舰队,哪怕这只是一支运粮队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作为舰队指挥,心中无时不刻都存在的巨大心理压力。
海战往往是没有所谓的“胜败乃兵家常事”的,一旦战败,面临的就是敌人的赶尽杀绝,就是整一支舰队的覆灭!即使他现在只是在运粮食,即使这周围的都是他们的友军,他也依旧无时无刻在为着舰队的前途忧心。
又过了三昼夜,船队离开青水洋,进入了黑水洋。黑水洋海域深不见底,海水在阳光下呈现蓝灰色,阴天的时候则变成了彻底的黑色,到了晚上更加恐怖,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天空与海洋。
这种环境让船队士兵们的心里压力更加巨大,不过进入黑水洋以后,他们就无需对抗寒流了,此时黑水洋之下流淌的是一条从南向西北流淌的暖流。
此时他们距离山东还有一半的航程,距离辽东更是有三分之二的航程,然而仅仅过了三天的时间,他们的船队就跨越了数千里,抵达了山东。当陆地的轮廓重新呈现在船员们的眼中时,欢呼声自发响起,像是瘟疫一般传至整支船队。
“前面是山东文登的津岛大山!”登莱水师运粮舰队指挥,指着前方陆地的轮廓,激动地说道。
他们这次的航行比预想的要快得多,原本以为被广东人坑了一回,他们需要延期了,没想到还是成功地在元旦之前赶到了山东。
与友军不同,他回到山东就是回到了家,他不需要跟随船队南返,可以领取休沐假期回家过年了!
从苏州刘家港到山东登州,他们仅仅耗时十天的时间,而且还是在大冬天切风航行的情况下,这让众人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股不太真实的感觉。
以往沿海航行,同样的路程他们得走上两三个月,并且时不时触礁搁浅、遭遇大风巨浪,或者被不开眼的海盗尾随什么的,绝对没有现在这一路如此的畅通无阻。
十天的航行,对于物资的损耗微乎其微。如今日子比较特殊,大家都想快点完成任务,回家与家人团聚,于是登莱舰队离队,返回蓬莱水城卸货,而其余船队则再接再厉,开始沿着庙岛群岛跨越登辽海道前往辽南。
相比于之前的上万里的航程,登辽海道全程只有千二百里,但这小小的一段路程,却让船队吃尽了苦头。
黄参将从广东而来,不知道什么叫寒冷,单薄的冬衣让他染上了伤寒。广东船医哪里治过伤寒,在广东,桂皮是用来煲汤的!其他几支船队的船医也没想到还能有人会得伤寒,他们也没有治过这玩意!
海洋相对于陆地是很保温的,跟陆地上比,这点寒冷算什么呢?!伤寒嘛,很简单,麻黄桂枝汤,医圣他老人家都手把手教过了,麻黄?!没有!桂枝?!也没有!
发汗,对发汗,喝酒也可以发汗!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船医也只能把黄参将当成死马,让他喝酒来发汗!
黄参将喝得醉醺醺的,病得更严重了,好在船队的这一大群蹩脚医工里面还是有一两个靠谱的。
靠谱的船医停了黄参将的酒,换成了热粥,在粥里面加点辽东特产,再加点干姜,黄参将嘬食热粥三升,汗出如雨,成功退烧,好歹也是捡回来半条命!
船队航程过半,遭遇寒潮,部分船体被冻裂,船员冻伤不说,船队还被强风吹得倒退了上百里,辽南半岛撤回了粮食接收同意,并对大明联合水师施展了一招大倒退术!
(本章完)
第238章 撤离汉城,避其锋芒!
第238章 撤离汉城,避其锋芒!
从理论上来说,切风航行是可以达到超风速航行的,这也在后世帆船上得到了验证,但在如今的大明,逆风航行是无法达到顺风航行时候的速度的。
从刘家港到辽东,洪武年间最快的记录是八天的时间,而他们切风航行到山东就费了十天的时间。
这不是大明硬质帆船设计上的缺陷,而是受制于造船的材料。这个时期之所以会出现硬帆比不上软帆,是因为硬帆的大小是受限的,像大鸟船的主帆就重达万斤,若是继续加大还会更重,直到折断桅杆、压断船只龙骨。
从形态上来看,硬帆船普遍比之软帆船要矮一些,风帆与船体高度大致是 1:1,而软帆船则可以达 1:1.5,甚至是 2倍。
气流是分层的,更高的船帆、更大的受风面积可以使得软帆船拥有更大的推力,但是在遇到极端气候的时候,软帆船往往会因为来不及收回他们那套复杂的风帆而连人带船去海底见龙王。
这是登莱水师的失职,本来登辽海道是他们常走的航线,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接替东番水师领航,然而他们却赶着回家过年了。
郑彩不是没有走过登辽海道,但那时候是夏天,顺风航行,还有登莱水师护航、东江水师接应,根本不用他操心航行的问题,只需要跟着旗舰排排走就行了,如今却是傻眼了!
此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虽然逆风,但风向、风速都是很稳定的,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冬天也会有飓风的问题,并且已经达到了烈风的级别,逆风航速慢的原因就在其中。
切风航行只能在风速较慢的时候实行,若是风力太大,切风的时候会把桅杆给折断。
寒潮是在夜里来袭的,人是几乎无法预判到的,只有大难临头的时候才会反应过来。好在各支水师的素质虽然良莠不齐,但应对大风天的基础技能还是存在的。
情急之下,水师将士操刀就砍,粗大且坚韧的主帆缆绳要砍上四五刀才断,不过绳子还在藕断丝连的时候,就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重力而被拽断了。
“闪开!”
轰隆,风从虎、云从龙,寒潮伴随而来的却是电闪雷鸣。闪电划破黑夜的一瞬间,黄参将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
只见断裂的缆绳快若闪电般鞭打而至,将他的表弟硬生生抽成了一团血雾。黄参将脑海里一片空白。
呕!黄参将一个没忍住,将入夜前刚喝下没多久的粥水全都吐了出来。别看他是酒场豪杰,但他当兵那么久,却一个人都没有杀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更是见都没有见过!
缆绳的血腥一鞭将甲板上的围栏都给抽碎了。随着缆绳的断裂,整面船帆迅速掉落,先是席子抽动的刷拉拉的响声,而后是轰隆一声,尘埃落定,几乎就要倾倒的旗舰迅速回正。
同样的一幕也在这支庞大船队的几乎所有船只上上演,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千帆尽落,这支船队变成了海面上光秃秃竖着几根桅杆的“澡盆子”。一片嘈杂之中,似乎一切都安静了,只剩下狂风夹杂着雨雪发出冷漠无情的呜呜声。
黄参将跪在表弟的残躯旁,呜呜地哭。这小子常常以给表嫂告状来威胁他,可这一次,轮到黄参将无法面对自己的表兄表嫂了。这小子从小就没了爹妈,是兄嫂拉扯长大,偶尔也接受其他表亲的接济。
成年以后,说要干大事、赚大钱补贴家用,所以就跟他上了船。这臭小子贪财,可是这坑蒙拐骗弄来的钱,他自己都舍不得啊!
上下打点混了个把总,每个月四两银,寄回去三两五钱。黄参将乐得给他坑点小钱,就当是给这小子的伙食补贴了,可没想到……
“将军,外面冷,回屋里吧,将军,将军?!”
黄参将此时耳朵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痛恨饮酒,甚至觉得这次事故是他酗酒所遭受的天谴。若不是他贪杯耽误了大半天的时间,或许他们就已经赶在这场风暴之前入港了,他的表弟也不会死了。
他的亲卫家丁一脸担心地看着他,却因为他脸上恐怖的表情不敢再去打搅,只能找人协调了几件衣披在自家将军的身上。可是寒潮扑面而来,再怎么穿衣服也比不过室内,滞留在甲板上的黄参将就这样被冻坏了,染上了风寒。
舰队已经跨越了大半的路程,眼看就要抵达旅顺港了,没想到却遭遇了这么一遭。他们按照惯例下锚,却发现锚链太短,够不着海底;卸下船帆的船只,也再没有其他办法操纵了。
如果是内陆的平底沙船、楼船,还有可以人力划桨,他们这些海船几层楼那么高,下层也没有设置划桨仓,如今就只能胆战心惊、眼睁睁地看着船只被海风和海浪推着走,祈祷船只之间不要发生碰撞,或者是触及礁石。
第二天正午,风速差不多降低到了安全范围,各布政使司水师接驳缆绳,再次升帆,船队逐渐恢复秩序。
一番清点之下,四支舰队共损失大鸟船一艘、福船七艘、四百料钻风海船十三只,共损失粮食一万两千石,折损士兵七百人!当然,有的船没有找到遗骸,不排除部分船只只是失散迷航的可能。
海上风波不定,出海讨生活的人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心理建设。相比于这一支数万人的庞大水师,七百人的伤亡虽然惨痛,但也还没到无法接受的地步,物资的损失更是微乎其微。但尴尬的一点是,他们现在迷路了。
大海茫茫,他们失去了一切参照物,因为昨夜的混乱,他们无法及时记录舰队的当前位置,海图和更漏簿就成了一张废纸。
正确的做法是等到天黑再进行牵星指引,但问题是寒潮就是半夜来袭的,他们不能保证等下去会不会再遇上烈风,或许这短暂的白天才是他们宝贵的航行窗口期。
既然没办法确定自己的位置,那么朝着西北走一准错不了。他们虽然不确定自己被吹到了什么地方,但被往什么方向吹还是可以确定的,这便是几位指挥使商议出来的结果。
“留几条船搜救一下吧。”郑彩提议。
“不妥,昨夜那样的情况,掉水里的就算不被淹死也被冻死了。如今咱们连自己在哪都不清楚,留下几条船,你确定他们可以安全返航么?!”沈寿岳沉声道。
唉,郑彩重重叹了口气,轻轻念了一句“妈祖保佑”!
船队扬帆起航,一路上遇见了大量船只残骸,打捞上来二百多具苍白之中透着青紫色的尸体。似乎他们恰好走到了来时的正确航道之上,怀揣着沉重同时又有些庆幸的心情,他们将残骸当成了信标一路前行。
但直到傍晚,也没有见到陆地的轮廓,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刻舟求剑的错误:船都能够被吹跑,这些破木头片子难道就会锚定在原地吗?
郑彩等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又航行了三天,这一次终于见到了陆地的轮廓,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的将士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舰队爆发了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们是哭是笑。
不管跑到了哪里,只要还沿着海岸,就不用害怕。此时的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还是比较浅的,茫茫大洋深处到底有没有龙王,大家也不知道。
朝鲜王京汉城,这里本来是个儒家文化浓厚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一座满城。
景福宫内,阿敏又一次宿醉不醒,服侍他的朝鲜金家贵女被他打得一块青一块紫的,身上几乎不见一块好皮。
他本就是个残暴之人,以前要受老汗管着,后来又忙着跟皇太极争权夺利,如今好了,他受封朝鲜王,除了需要每年上缴三百万石粮食、十万个奴隶以外,朝鲜这里他最大,想干啥干啥!
开心的时候打女人,不开心的时候更要打,喝醉了忘记是什么原因了,照打不误!
在盛京,刚刚当上大汗不久的阿济格身负重伤,虽然没死,但也成了个“病痨鬼”,天天要用老山参吊命。原本他对于怎么当大汗、怎么治理这个国家就不太熟练,如今这身体状况,更别提了。
皇太极顺理成章地成了摄政王,当然,这只是大家私下里的叫法。代善也不是善茬,似乎是释放了天性,已经不再给皇太极低眉顺眼了,两人之间争吵不断。阿济格在中间做和事佬,常常把自己给气到吐血,盛京局势诡谲,阿敏已经有点看不透了。
他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除了每年的和硕贝勒大臣会议他去参加一下,其他时间他都是尽量远离盛京的。反正他们怎么斗,最后换谁当了新大汗,也是要拉拢他的。只是阿济格那小子是真耐活啊,天天吐血,每次看他都好像没几天好活了,可偏偏就是不死。
阿济格是他们一起推举的,突然翻脸又不太好看,只能让他继续当着了。
盛京水深火热,大汗半死不活,皇太极也瘦脱了相,可是阿敏却胖了好几圈。人到中年发福,之前一直打仗消耗大,还不算明显,如今酒肉如常,却连打猎都很少,只是一年时间,阿敏就成了个“大肥猪”。
殿内鼾声震天响,金孝溪看阿敏的眼神却愈发憎恶。她悄悄起身,在阿敏脱下来的衣服上找到了一把剃羊肉的小刀,她将小刀取下,分别握住刀鞘与把柄,小心翼翼地去拔,额头上的汗珠层层迭起。
然而她对刀具的使用并不熟悉,她父亲对她的培养止于诗词歌舞,本来是要送她联姻的,最后却送她来当了“奴酋”的玩物。她甚至不知道用大拇指推刀出鞘,只会握住刀柄干拔。这把小刀阿敏用得顺手,对于金孝溪这样的弱女子,却有些紧了。
她手上的力量不断加大,然而小刀却依旧纹丝未动,气急之下,她都快要哭出来了。终于,“咔哒”一声,利刃出鞘,然而在只有鼾声的“白噪音”之中,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却格外刺耳,她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整个身子都开始忍不住颤抖。
她僵硬地转身扭头,发现快要被压塌的大床之上,那一坨肉山依旧熟睡,她这才放下心来。然而,从拔刀到完成刺杀,这中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不小心路走歪了,还有可能“快进到”献刀与逃亡。
金孝溪没有杀过人,身怀利器,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往哪插。阿敏早就看清了她懦弱的本质,实际上,勇敢的女人是很罕见的,大部分被他们掳来的女人,最后不也乖乖屈服了?!
金孝溪手握小刀,踮着脚尖摸到了阿敏近前,阿敏背对着金孝溪,对此一无所知,他敏锐的战场直觉在此刻完全失效了。
金孝溪将刀高高举过头顶,被阿敏欺负虐待的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似乎只要挥刀划下,这一切的仇恨就将在此刻终结。
可是她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了自己母亲的身影,浮现了自己弟弟的身影。上次她弟弟悄悄来见她,说自己因为她的缘故,已经成了建奴的披甲人,只要杀死十个明军就可以抬旗了,到那时候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那傻小子还问她过得好不好,当时金孝溪用衣服极力遮掩着身上的淤痕,强撑着说自己过得很好!金孝溪怕了,她这一刀下去,必定会连累家人,虽然她的父亲对她不好,但她也依旧不希望对方去死。
想到这里,她已经无法再对阿敏下手,可是她过得太苦了,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她渐渐将小刀的朝向对准了自己,仰起头,露出了自己纤细的脖子!
“大汗,不好了,明军打过来了!”阿敏的亲卫突然撞开房门闯了进来。阿敏只是旗主,在朝鲜他让朝鲜人管他叫大王,让自己人管自己叫大汗,总之拿不到实权也要过个嘴瘾。
这名白甲兵一进来,就见到了持刀的金孝溪,顿时睚眦欲裂,作为护军,他们与自己的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敏虽然残暴,但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他对自己的亲军还是很好的。
“贱人,你竟敢刺杀大汗?!”白甲兵大踏步上前,一脚将瘦弱的金孝溪踹飞,而此刻阿敏终于是被惊醒了。
“你在做什么?!扎喇图鲁什,你在做什么?!”阿敏惊怒道。
“大汗,这女人刚刚拿着刀要暗害你!”扎喇急忙回道。
阿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金孝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身旁地面上躺着他割肉的餐刀,刀上染血。阿敏心中一惊,连忙伸手在自己脸上、头上、脖子上一顿乱摸,然而除了抹了一手的油,却并不见血迹。
再定睛一看,却见地上那女人脖子上划出了一条浅浅的血线,以阿敏杀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点程度的伤应该并无大碍。
“蠢货,她不是想杀我,她这是在自杀!”阿敏顿时暴跳如雷。
额,扎喇也发现自己做错事了,于是垂头不语。
阿敏缓了缓气,却并没有处罚自己的侍卫,而是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这女人……”
“不是,上一句!”阿敏打断道。
“啊,对了!”扎喇图鲁什一巴掌拍在自己光溜溜的脑门上说道,“主子,明军打过来了!”
“哦,明军啊…什,什么?!怎么可能,他们从哪打过来的?老三呢,莽古尔泰那个王八蛋死了吗,怎么把明军放过来的?”阿敏又惊又怒。
“大汗,是水师。”
“水师?!毛文龙的东江水师,区区两千人也敢来捋老子的虎须?!你来给我披甲,咱们去会会他!”阿敏火冒三丈地说道。
大冬天的,也只有毛文龙那个疯子会跑来搞偷袭了,不然他实在想不通明国到底蠢到什么程度,才会选择冬天进军,当初萨尔浒给他们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冰雪可是他们建州女真的主场!
“大,大汗,这甲,好像缩水了,穿不上啊!”扎喇图鲁什磕磕巴巴地说道。
“铁甲怎么会缩水,你在胡说什么!额……”阿敏突然骂不下去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已经看不到脚尖了!
“古有刘玄德髀肉复生,今有我腹中胀满,想来这也是老天爷提醒我必将成就一番事业吧!”阿敏感慨道。
扎喇嘴角抽了抽,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本能地觉得阿敏说得非常不靠谱!
“对了,他们来了几条船,多少人?!”阿敏随口问道。
“七百条大船,得有三四万人吧。”扎喇挠了挠头回答道。
阿敏身子一僵,他把披在身上扣不上的甲胄一脱,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个日狗毞的畜生怎么不早说,那还打个屁!通知所有人,撤离汉城,避其锋芒!”
(本章完)
第239章 朝鲜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明的疆土!
第239章 朝鲜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明的疆土!
崇祯四年伊始,朱由检的心情就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先是四省运粮队遭遇风暴,辣么大的一支舰队,就跑回来几条破船。七百条船,数万水师,就这样没了!
先不说为此大明的海军建设要倒退多少年,就是这几万人的抚恤金、家家缟素的舆论压力,都是大明不可承受之痛。并且此事必须要有人负责,随便找个替死鬼都无法服众。朱由检甚至已经写好了罪己诏,认错没什么,朱由检没有那么死要面子。
可是政策的容错是有限的,出了这么一单子祸事,以后海运是不要谈了,南北粮食运输很长一段时间内就没有通过海运。没了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最要紧的是辽东不能没了海运。
三方布置的平辽策略之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海运,另外两个方向拿掉一个,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只要拿掉了海运,那面临的就是全面崩盘。那几天时间,朱由检感觉天都黑了,这老天爷就逮着他一个人欺负,像是专门针对他一样。
禁海的言论甚嚣尘上,废除海运、巩固漕运的声音更是几乎压倒了所有的反对派,朱由检都已经认命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真有个时空管理局,来修正穿越者的时空扰动,无论他如何挣扎,过程如何改变,一切都还是会回到历史原点!莫非真的是大明天命已尽,汉人活该被满人统治百年又百年?!
朱由检辍朝已经五日了,登莱水师方面仍旧没有好消息传来。正常来说,从登莱到辽东也就一昼夜的路程,骑兵六百里加急绕个弯跑去辽南,也就两天的时间,可是辽南、辽西方面均表示未曾见到这支舰队。
按理来说,辣么大一支舰队,就算全被卷到台风眼去了,碎屑也能漂满几百里海域啊,可是这支庞大的舰队就像是被卷入了时空裂隙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渤海湾内,登莱水师、觉华岛水师、东江镇水师,甚至连天津卫都派出了搜寻的船队,绕着渤海湾一圈圈寻找,可是终究是一无所得。
朱由检都已经认命了,这几天他躲在宫里不见外臣,茶不思饭不想,让忠于他的大臣们担心不已,害怕皇帝经受不住如此大的打击,从此以后一蹶不振,成为下一个嘉靖或者万历皇帝。
“陛下,丑丑说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你了,她很担心,几个孩子想让你去陪他们骑小马驹!”
“你带他们去骑吧。”朱由检对绾绾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孙世绾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几个也很担心你,你没有心情陪孩子们,我们见你这样,难道还有心情玩闹吗?
海运的风险,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陛下让各省分别出兵,也并不只是为了追求更大的运力吧,本就有分摊风险的打算,避免因为船队出现意外而导致力量失衡。
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风险,为何真的出事了反倒不能够坦然接受了呢?不过是些许粮秣、旧船罢了,船没有了可以再造,粮食丢了可以再买,大明完全有能力承受这样的损失,也不至于说是天塌下来了吧?!”
朱由检依旧埋头叹息,道理他都懂,大明血条长,就算死也要死上几十年才彻底盖上最后一抔黄土,可是他如今绝望的真正原因,却是无法与旁人述说的。难道要跟别人解释什么是穿越者,什么又是时空修正吗?!
朱由检宁愿这个世界真的冒出牛鬼蛇神来,也不愿面对这么扯淡的东西,如果世界真的有命运,那它的底色一定是绝望!
“陛下,好消息,找到那几支船队的消息了!”
“嗯?!”朱由检愣了一下,他的病马上好了,整个人不 emo了,抑郁症的躯体化症状消失了,腰不疼腿不软了,他从躺椅上一蹦三尺高。
朱由检从王承恩手里夺过奏报,在输入信息的时候,可能语言会有一定的优势,但在读取信息的时候,就是文字占优势了。
在查看紧急军情的时候,朱由检更喜欢自己看,而不希望有人在他耳旁吵吵,而王承恩很熟悉这一点,于是他保持了相对沉默,侍立在一旁,等着皇帝可能到来的问话。
难怪之前一直找不到,原来船队压根就不在渤海湾!四支舰队主力未失,粮食也没有弄丢,虽然损失了几十条船,牺牲了几百官兵,但相比于这几天地狱般的遭遇,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消息了。
然而朱由检看着看着,却看傻眼了,什么叫“他们收复了汉城,建奴退至汉江以北,朝鲜军民纷纷倒戈,民众竭诚欢迎”?!他妈的,一个运粮队,正兵都没几个的,收复了半个朝鲜?!!!
孙世绾见皇帝表情阴晴不定,还以为是又有什么坏消息,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阿巴阿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由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又看了这封奏疏是袁可立和毛文龙签字盖印的,已经经过了核实的,这才勉强相信。
“陛下,这到底怎么了?!”孙世绾忍不住发问道。
朱由检将奏报递给她,孙世绾刚读了开头两句话,却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她整个人都被皇帝给抱了起来。
“吧唧!”朱由检在绾绾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老夫老妻了,他这样让孙世绾好生尴尬,还没等绾绾出声抗议,只见皇帝带着秉笔太监一溜烟跑了。
“召集各部廷臣上朝!让光禄寺做饭,去会同馆叫日本使臣上朝!他们那什么‘大筒’挺不错的,可以买一批给朝鲜人用。既然这地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回来了,自然不能拱手相让,朝鲜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明的疆土!
李倧?!这个就算了,不必通知他来,封锁消息,先别告诉他,咱们大明给他包吃包住难道还不够好吗,此间不乐呼?!”
皇帝的声音渐行渐远,可以预见,今天的朝会是大阵仗,孙世绾不好女红,对兵事更感兴趣,她不愿错过这些,于是麻溜换上了太监服饰。“这太监服饰真丑,哪怕是军服也好啊!”孙世绾叹息,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朝堂之上呢?
(本章完)
第240章 朝鲜人死绝之前,我大明是不会后退
第240章 朝鲜人死绝之前,我大明是不会后退半步的!
“皮岛有海为险尚不能守,况朝鲜乎?辽南尚且危如累卵,我大明哪里有多余的兵力为他国守御?!
建奴只是暂时退却,等他们探清我军虚实,定然会卷土重来,届时徒劳无功、损兵折将,将奈何?
不如趁此机会坚壁清野,将所有的百姓运至于辽南,方为长策!”
“朝鲜国江南三道数百万人口,你说迁就迁?!如今辽南百万之众尚且不能自给,你这是要让两地几百万人成饿殍吗?!”
“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就退回来吗?这一次朝鲜军民反正,若是我们不管不顾,必然致民心沦丧,下一次他们就要坚定不移地跟着建奴打我们了!天予之而不取,反受其咎,错失如此良机,咱们会后悔的!”
朝堂之上又开始了吵架,其实吵架挺好的,这样看起来才有生机。原本的历史线上,吊宗快上吊的时候,敲钟召集大臣商量御敌之策,到场的就只剩下几十个人了,其他人要么跑了,要么躲在家里面闭门不出,准备迎接新帝,端的是凄凄惨惨戚戚!
朱由检本来是要跟大家商量怎么消化莫名其妙到手的这朝鲜三道的,争论的焦点是大明要不要抢了大孝子的国土,这样做虽然很爽,但是多少有点不道德,不符合儒家道义啊,却没想到能不能守成了难点。
朱由检也被他们说得有点犹豫了,他们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毕竟现在建奴还没死呢!
朱由检看向兵部尚书朱燮元,老头皱了皱眉,举着笏板说道:“陛下,我军确实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调往朝鲜,并且以汉江为险,不足以御!”
兵部的意见是不守!朱由检心中一沉。
“懋和此言差矣!”新上任的内阁首辅孙承宗站了出来,“启禀陛下,当初我师构筑关锦宁防线,设立东江镇,辽东十三山义士功不可没。如今朝鲜人反正,我大明断不可置之不理!至于兵力不济,亦非完全不可解,可行‘朝鲜人守朝鲜’之策!”
众人悚然一惊,这是新任首辅和次辅在掐架?!果然让孙承宗这厮回来会出问题的?朝堂之上许多人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更多的人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互不相帮、暗中观察。朱燮元挑了挑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孙承宗,怎么,刚回来就要挑事吗?!
“元辅是要效仿‘辽人守辽土’之策,这似乎不大可行吧?”朱燮元淡淡道。
要是朝鲜人有能力守住自己的地盘,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子呢?要不是朝鲜这个盟友靠不住,皮岛也不会守不住,毛文龙也没必要撤离!在那样的情况下,建奴恐怕也不会有胆量入关!大明已经救了朝鲜一次又一次了,可这玩意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如今都有不少人认为,朝廷之所以会让建奴坐大,就是因为当初抗倭援朝消耗了太多的国力,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力,才顾不上平衡建州女真。朱燮元不相信以孙承宗的见识会不懂这些,他觉得这厮就是来找茬的,他在边境吃风沙,吃了一肚子气,跑来朝堂上发泄、抖威风!
他现在都还是将朝鲜当成了属国,并没有意识到皇帝其实想把朝鲜直接给吞了。朱由检没有来得及事前开小会,他虽然有这样的意思,却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其实之前的反对派也很多是受到这关键区别的影响的,毕竟帮人和给自己干活的积极性是不一样的。
孙承宗对于朱燮元的敌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讨论策略不是畅所欲言的吗?难不成他这才离开朝堂没几年,朝堂已经成为了某些权臣的一言堂了吗?那皇帝得过得多苦啊!陛下为什么不跟他说?这可是他的弟子,更是大明天子,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就可以来欺负的!
其实他们之间的敌视还有更深层次的缘故,这次上朝不过是导火索。己巳之变对于大明的影响是很深远的:开战之前,大明连战连捷,形势一片大好,但突然之间,朝廷传来消息,建奴都打到北京城下了?!
一直赢,突然变成都城被围,这怎么看都不符合逻辑,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朝廷之前一直在撒谎!地方上想要得知朝廷的情况是很困难的,北京保卫战的时候,朝堂一心扑在对敌之上,对于地方上的事务都是先搁置在一边的。
这在地方上的视角看来,没有得到及时回复,就证明了京师的消息被封锁了,皇帝生死不知!这在地方上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很多人甚至都觉得大明可能要亡了,就像北宋靖康之变一样猝死掉!
孙承宗在陕西自然也很担心,他当时已经整理好大军,准备亲自率军进京勤王了的,却被朱燮元给拒绝了!
“陕西那么鬼远,等陕西的步卒赶到京师,这仗早就打完了”,这是当时朱燮元的想法。
在他看来,当时京畿的情况看似危急,实际上却是十拿九稳,基本没有什么输的可能的,只是怎么赢、如何赢得漂亮有些难度。
对于北京保卫战的结果,他其实是不太满意的,大明的军力还是太弱了,若是换做洪武年间,这建奴和漠南蒙古的十万联军,一个都跑不掉!
但孙承宗不了解京师的情况啊,三边的军力在朝廷的账面上也很好看,只是当他到了地方以后,真的是透心凉!据他所了解的情况,他离开辽东之后,关宁军的实力也下降得厉害!那段时间他实在是煎熬得厉害,他甚至怀疑朱燮元是不是投敌了,才故意拒绝他率兵回援。
虽然最后将敌军给击退了,但孙承宗对朱燮元的偏见还是没有化解:其作为兵部尚书本就应该承担己巳之变的主要责任,但凡有点脸,早就主动辞职了!他当初柳河兵败,只是损失了几百人就被群起攻之,不得不引退!
朱燮元则是多少有些看不起孙承宗,觉得孙承宗是个纸上谈兵的伪君子:他在西南都没怎么从朝廷拿钱,就平定了奢安之乱,怎么孙承宗这厮耗费粮秣无算、调集各军精锐,却干成了这个模样!
朱由检嗅到了火药味,家里的两个老头怎么好像快要打起来了啊?难道孙承宗真的不适合呆在朝堂之上,叫他回来就是个错误?!朱由检有的后悔把老头喊回来了,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了一步臭棋,眼看大明的党争已经基本消停了,难不成又要因为孙承宗重新燃起?!
关键时刻,前首辅毕自严站了出来和稀泥,说了句正确的废话:“守有守的好处,撤有撤的好处。其实从大明海运辎重到釜山浦并不困难,不管怎样,釜山这里都应当保下来,如此方能进退自如。”
人都是喜欢折中的,从守朝鲜江南地区改成守一个小小的港口,这难度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袁可立收复辽南的战役也可以看出来,舰队是可以作为港口的海上堡垒的,在舰炮的保护下,守个港口的压力也不算大,众人于是纷纷附和毕自严的话,说此为老成谋国之言。
毕自严本意是来劝架的,可是他的身份不对啊,作为前首辅说这话,难道是对新首辅表达不满吗,孙承宗如果低服做小了,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听他这个首辅的话了,朝堂的这塘子水是越搅和越浑了!
朱由检脑壳嗡嗡的,难不成之前的众志成城只是因为外部压力太大,才迫使大家相忍为国吗,现在局势有所好转,眼看着建奴、流寇都被打残了,所以这群人内斗的本性又复发了?!
和稀泥是没办法解决本质问题的,毕自严说一定要守釜山,又没说要不要弃守护汉江以南的广大地区,孙承宗为首的这些人说的也有道理,朝鲜朝鲜的百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抗建奴回归大明,如果直接不管,他们怎么办!
管是肯定要管的,朱由检给出的答案是守,能不能守住不说,反正就是要守,至于怎么守就有得说道。
皇帝的表态终结了这场讨论,也意味着朱燮元的失败,孙承宗的胜出!
“啧啧啧,帝师不愧是帝师,皇帝果然还是会偏向他的!”这是此时众人的想法。
朱燮元则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朝鲜离大明太远了,又离建奴太近,中间衔接的陆地现在还被建奴占领着,建奴只需要用万余兵力扼守交通要道,就可以阻止大明陆路上的支援,而他们则可以对朝鲜投放不低于五万的兵力。
如果全凭海运,想要运兵五万,怕是有点不太现实了!而且海运不安全,这一次没有真正出事,只是虚惊一场,就已经几乎让皇帝一蹶不振了,如果船上装的的是五万精锐,一下子报废掉了,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恐怕皇帝已经拉着他开始南迁了!
无论怎么算,朱燮元也看不到成功的可能!
其实通过朝堂庙算来决定军事行动是不太妥当的,朱由检被他们吵得有些心烦,对于怎么处理朝鲜江南地区还是决定要听一听袁可立的意见,虽然他说了要守,但是消极守还是积极守是有很大差别的嘛,于是他宣布下朝,对于要不要出兵朝鲜,还没有给出答案。
下朝以后,孙承宗没有回文渊阁,而是跑到了乾清门前求见,看门的白杆卫将士对他不熟悉,但答应了给他通禀,还得到回话,朱燮元就走了过来,两老头对视一眼,哼了一声!
将士们对于朱燮元倒是非常熟悉了,但也没有直接放他进去,只是不劳他开口,主动提出要给他通禀,劳烦他等一等,白杆卫的区别对待让孙承宗的面色不太好看,朱燮元为了气他,故意露出很欠揍的表情。
两人被同时宣进殿,然后像是怄气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朱由检有些无奈地劝慰道:“二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有什么误会当面说开就好了,何必要相互为难呢?!”
“臣可没有为难他,陛下既然任命臣执掌兵部,臣就必须要为兵事负责,可便是可,不可便不可,臣实在不知元辅意欲何为!”朱燮元沉声道。”
孙承宗有被气道,怒曰:“朱尚书,你的意思是说老夫不知兵么?!”
“不是读了几本兵书就称得上知兵的。”朱燮元淡淡道。
“你!”孙承宗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好了好了,嘴下留情!”朱由检颇为无奈道,“你二位来找朕总不是为了在朕面前吵架的吧,还是先说事吧!”
孙承宗黑着个脸说道:“陛下,臣的意思是,要用朝鲜人来消耗建奴的兵力,朝鲜人并非完全不堪用,朝鲜铳手只是因为火器陈旧不能破甲,所以无法抵御建奴,只要给他们提供军备,派遣将官整训,使大将率领,亦不失为一支可战之兵。
且我大军但有折损即需抚恤,凡得首级必须需赏赐,而朝鲜之兵,则仅需日给饭食三瓯即可舍命为我大明驱使!”
“《朝鲜纪事》有言,朝鲜铳手,遇小敌则争功,遇大敌则溃逃。”朱燮元泼了一盆水。
“纵最后亦不能守,但令得建奴有所折损,亦不失为良策!”
“老师你的意思是,只要朝鲜人没有死光之前我大明绝不后退半步?”朱由检觉得自己听懂了,脸上浮现一股邪恶的笑容。
孙承宗懵了,他根本就没有这意思啊,朝鲜人挺乖巧的,虽然不太顶事,但皇帝你那种想让朝鲜人死绝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
“朱卿,朕也跟你透个底吧,朕压根就不打算给朝鲜复国,而是打算把朝鲜给吞并了!”朱由检低声道。
朱燮元眼神一变,整个人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他阴森森地说道:“若陛下有此意,李倧不能留了,还要让他刚好绝嗣!”
“额!”朱由检汗颜,他有些迟疑道,“不至于此吧,李倧还是很恭顺的…而且他把自己女儿送给朕了!”
“其可怀有龙子?”朱燮元皱眉道。
朱由检回答:“未曾。”
“如此,可杀之!”
……
(本章完)
第241章 陛下,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我苦
第241章 陛下,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我苦吗,喵喵喵?!
桀桀桀!懋勤殿大门紧闭,连皇帝最信任的太监王公公也被赶了出来,内里时不时响起一阵十分渗人的笑声,使得门外路过的侍者不由得垂头加快了脚步。
皇帝也忒没良心,缺乏天下大同的宽广胸襟,在谈论国内灾情的时候通常都是不苟言笑的,对于朝鲜百姓的苦难却并没有感同身受。孙承宗在这两人面前待得刺挠,仿佛他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已经跟不上朱燮元这种六十五岁小年轻的思路了,毕竟他都已经六十八岁了。
孙承宗仰头望着屋脊,细细回忆:这信王是他教出来的没错,中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人物混进来啊!当初又没人知道信王会克继大统,谁会赶着来攀附呢?
就连他自己当初也没有很看好朱由检这孩子,只是本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的原则,顺手带一带。按理来说,他教的明明都是些煌煌正道的东西,皇帝又是怎么学坏的呢?!
“嗯?!”孙承宗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巴微微张大:“不是,这天板哪去了?辣么大的一个藻井哪里去了?!”
“老师,您怎么了?!”朱由检见孙承宗口眼歪斜,看着跟中风似的,吓了一跳,与朱燮元的密谋也不得不中断,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孙承宗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殿内陈设,发现不止藻井被扣掉了,那些名贵的香炉、华丽的灯座、小叶紫檀的座椅都不见了。他记得御案的左侧原本有两个元青大方瓶,原本是用来装字画或者地图卷轴的,现在却被换成了一口新编的竹筐,上面的竹青都还没有刮干净!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孙承宗的眼眶微微发红,无比怜爱地看着皇帝,看得朱由检直挠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燮元的脸色也变了,他心中无比抓狂:“不是吧,孙稚绳,你为了争宠这说哭就哭?!我算是怕了你了,我不惹你总行了吧!”
“陛下,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了!”孙承宗抬起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他眼神之中渐渐透露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信念感。
“我很苦…我苦吗?喵喵喵?!”朱由检还在发愣,却见孙承宗已经对着朱燮元折腰了!
孙承宗一想到自己还跟朱燮元这小年轻怄气,让陛下左右为难,他就觉得愧疚,于是摧眉折腰主动讲和。朱燮元那叫一个难受啊,他都快要哭出来了,君子可欺之以方,他不怕孙承宗跟他斗。
论资历,他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孙承宗是三十二年的,他比孙承宗足足早十二年进官场呢!孙承宗一把年纪了才中进士,简直就是笨蛋一个!这也是他看不起孙承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可是现在人家不跟他斗了啊,人家道歉了啊!朱燮元像是吃了个大苍蝇一样,含泪与孙承宗握手言和。
朱由检见此,着实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一天天的斗个啥啊!”
他的后宫勾心斗角都没得那么严重,那群女人都没这几个老头难伺候。虽然朱由检懵逼树下懵逼果,压根就不知道这两老头有个什么矛盾,也不知道孙承宗是出于什么考量,主动与朱燮元言和,但结果还算是好的。
只是这两人做了表面兄弟,那脸上别扭的微表情还是出卖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果然,间隙一旦存在,哪能这么容易消弭呢?!
朱由检深刻反思,觉得自己就不应该为了图省事,将这两老头一起放进来,这俩实在是太别扭了,就好像出厂设定一样,这两人天生不对付,八字不合!
既然如此,朱由检干脆破罐子破摔,决定继续加码。他把毕自严和徐光启召来,行扩大会议,把两老头变成四老头。
孙承宗与徐光启是多年的好友了,毕自严跟朱燮元也做了几年同事,两人之间颇有默契。果然,四个人凑一块,场面好看了不少,孙、朱二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真诚的笑意,比刚才一脸尬笑看着舒服多了。
扩大会议讨论的内容还是要如何折腾朝鲜。
这里面徐光启的官职最低,但也最为激进,他说:“江南三道不好守,那干脆趁着开春,水师开进鸭绿江,收复整个朝鲜算了!”
徐光启勉强算是一个军械专家,但并不知兵,朱由检习惯性地看向朱燮元,这让孙承宗微微吃味,但他还是忍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又忍不住跟朱燮元吵起来。
孙承宗委屈巴巴地想:明明自己才是更精通辽事,凭什么皇帝要问朱燮元而不问他?哪怕是问王在晋也好啊!朱燮元这厮天天跟南蛮厮混,哪里懂什么辽东呢?他要是真懂,那能让建奴打进关内?!
误会就是这样来的,矛盾的双方都不长嘴的。哪怕随便找个人吐槽,当事人双方就是死活不把话说开。倒不是命运的恶意编排,只是原本就看不过眼的两人,很自然地无法正面对话,因为双方之间很多话都是难以启齿的!
如果朱燮元知道孙承宗是这样看他的,他可能要委屈得满地打滚:他当初求稳,制定的策略是让关宁军回防,就算不能完全阻止建奴突入关内,想必将他们拦在蓟州以东还是不难的,绝对不会让他们打到这北京城下!
只是皇帝非要跟建奴互爆,他做臣子的也只能领命行事了。
偏偏“屠辽”这件事也不方便大肆宣扬,大部分人压根不知道这是皇帝制定的方略,黑锅最后只能由他这个兵部尚书背下,承受所有的骂名。好在皇帝还算当人,没有把他用完就丢,推出去砍了平息民愤。
蓟镇失守,好大的一口锅,结果现在成了糊涂账,好像大家都有责任,那就等于大家都没责任了,法不责众嘛!
徐光启的建议遭到了另外三个老头的一致反对,但由于他的人缘属实不错,倒是没有人嘲笑他。毕自严开口道:“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子先兄,须知贪多嚼不烂啊!”
(本章完)
第242章 大明驻日对马岛海军基地
第242章 大明驻日对马岛海军基地
徐光启点了点头,没有与其争辩,也没有问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人缘好的缘故吧。
其实他压根就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他很清楚打仗并不是自己的专长,之所以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达到一个抛砖引玉的目的罢了。
在场的人均为尚书,只有他只是个三品的户部左侍郎,左侍郎位仅在尚书之下,三品官已经是朝廷大部分官员可望而不可及的高位了,可是这也要看跟谁比。
徐光启的年纪比孙承宗还要大上一岁呢,他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是毕自严,才六十二岁,年轻得让人嫉妒!
虽然从内阁退下来这件事非常抽象,但再怎么说小毕也是当过首辅的人了,徐光启心里头还是有微微的不平衡,不过要说嫉妒倒也算不上。
他研究的东西杂而不精,兴趣爱好广泛,人生又不只是做官,权势也只是他实现人生理想抱负的工具罢了!
这两个新进场的表演完毕,又轮到朱、孙二人了。这俩一个是有名的战略家,曾经主导了辽东防线的重构,逆转辽东败局;一个是战术大师,平定西南十年叛乱。
对于朱由检来说,真正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可不想这俩又吵起来了,于是他先一步插话道:“元辅的意思呢,是不必纠结于守土之难,须知‘失地存人,则人地皆存;存地失人,则人地皆失’。
咱们的第一要务是要保存朝鲜的百姓,从中选出健锐者编练成为新军,为他们提供军备,以我军精锐为骨干,率领朝鲜军民抗击建奴。
不抛弃,不放弃,绝对不能坐视朝鲜百姓沦为他人奴隶,要凝聚箕子朝鲜的民族气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咱们可以在釜山、济州牧、对马岛构筑水师基地,将人口往南部沿海迁移,移民到济州岛垦牧,三地互为犄角,并与登州卫相互接应。
朝鲜水师规模不小,应当予以收编,勿要遗漏,对于建奴掌控的水师,可行劝降之策,循循善诱,不归降就杀了!
至于朝鲜王李倧,就先不杀了,招降纳叛有他的配合,还是要顺利不少的,可以送些朝鲜官员过来服侍他。
朕觉得朝鲜的两班贵族制度不利于团结,咱们应当予以拆解,要不就送到对马岛,让他们与宗家内斗吧。”
孙承宗又懵了,这些话是他说的吗?谁来为他发声啊!
四个老头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好一会儿,朱燮元心想,原来皇帝早就胸有成竹了,皇帝喜欢询问他们这群老臣的意见,对他们充分尊重,但未必会完全听从,皇帝还是太喜欢藏拙了,其实并没有那么的草包!
“陛下高瞻远瞩,臣以为此策可行!”朱燮元开口道,朱由检松了一口气,老头觉得没问题就好,他真怕说错话被这几个老头看轻,虽然他确实是个草包没错!
孙承宗本来想澄清一下的,但觉得好像又不太合适,只得拱手道:“陛下圣明,臣附议!”
毕自严算账的时候精明得很,但有时候又很呆,他疑惑道:“对马藩不是日本属国么?!”
朱燮元显然对于军事历史更为了解,他开口为毕自严解惑道:“永乐十七年,朝鲜东征对马岛,双方议和,对马藩向朝鲜称臣,但并未脱离日本,所以对马藩如今是日、朝双方的属国。”
朱由检点了点头,用大白话说道:“他宗家既然已经有两个爹了,再多认一个爹也没什么,多少人赶着给咱大明当儿子还没机会呢!”
“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也太糙了!”几个老头一头黑线。
朱由检为了拉拢这几个老头,他懂得这个年纪的老头最是好为人师,所以投其所好,经常讨教这几位。
他们看似很烦皇帝叽叽喳喳,实际上心里都不知道有多爽,可以说这几位在事实上都是皇帝的老师,所以说到底是谁把皇帝教成这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的!
“日本方面不会同意的吧?”毕自严有些担忧地说道,“建奴没有水师,咱们自然是无所畏惧,但日本人若是插手战争,咱们腹背受敌,恐怕会疲于应对罢?!我朝刚刚与其建立的海贸关系,怕是也要到此为止了。”
“毕尚书多虑了,你舍不得与日本的货易之利,他德川秀忠更舍不得,咱们也不是非要打仗的,这对马岛也是可以谈的嘛。”
“对马岛的位置紧要,德川秀忠恐怕不会轻易将其割让给咱们。”朱燮元沉声道。
“不必割让,租借过来就可以了,先借个九十九年吧,这样也算给他们一个台阶可以下。
让登莱水师、郑芝龙他们去日本访问一下,就说怀疑咱们有一艘运粮船被倭寇给劫了,让他们开放京都和江户让咱们搜一下。
想必到那时,德川家就不会拒绝咱们这个双赢的合作建议了!”朱由检笑容诡异地说道。
“嘶,好赖皮,好无耻!”众人看着皇帝一脸无辜的样子,直撮牙。
万历年间,德川幕府颁布“大船建造禁”法令,禁止500石以上的任何军船的建造,日本的水师早就废了,现在整个日本的水师有没有三千人都难说。
攻打日本本土可能有些费劲,但封锁他们的海岸线,不让他们做生意,还是手拿把掐的。
大家忽然发现,如果局限于国内,利用传统的步卒、骑兵,要对付建奴,平定叛乱,乃至威加四夷,是很困难的;但是通过发展海军,走出国门,一切就又豁然开朗了。
陆地力量机动性太差了,几十万大军要拆分成十几份镇守各地,哪哪都不够用,而一支水师却可以到处跑,威慑万里。虽然水师的船比较贵,但仔细合算下来,却太划算了!一支更比六支强!
之前皇帝砸锅卖铁都要搞水师,很多人都是难以理解的,到如今却是初见端倪了。
以前大明都是被倭寇折腾得欲仙欲死,现在却能欺负到倭寇的家门口去,真可谓“寇可往,吾亦可往”!
当然,开小会的时候话很糙,实际操作的时候就不能这么直白了,总还是要美化一下的。
比如利用朝鲜人,不能明晃晃说要他们去送死,而是要美化一下,这怎么能说是骗呢,他们自己的土地就应该自己人保护嘛,不能总是指望驻朝明军;
比如日本人,他们还是比较神经质的,煽动对立有一手,可以利用他们,但不能直接打脸,得顺着撸毛。
由于刚刚开年,各国使臣来参加元旦大朝会,这群人也真是的,让他们别送女人,还真就不送了!
日本正使井伊直孝也还没有回国。要说日本人就很精通人情世故了,他们今年又送了几个“什么什么子”过来,也绝口不提美人了,而是说这是送给皇帝的宫女,只是粗使丫鬟。
唉,这就很有礼貌,朱由检很高兴地收下礼物,并回赠了他们几个黑奴。
至于这黑奴嘛,则是郑芝龙孝敬的。郑芝龙喜欢用日本武士和黑奴火枪队做自己的护卫,他觉得这是好东西,也理所应当地觉得皇帝应该会喜欢。
阉都没阉,朱由检怎么会喜欢呢?他都被郑芝龙给整无语了,连忙让人把这几个黑奴关起来,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直接杀了好像又有点过分,可不能让他们乱跑啊,这皮要是染黑了,二百年都白不回来了啊!
井伊直孝是德川幕府的“大老”,相当于内阁首辅,是德川秀忠给德川家光指定的监护人,幕府现在正处于新老将军易代的敏感时期,德川秀忠已经将征夷大将军位传给了德川家光,但权力仍旧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井伊直孝的权限很高,是个有效使臣,比西洋那些冒姓的商人要好不少!井伊直孝是首个被大明崇祯皇帝单独召见的外国使臣,这让他感到受宠若惊。
作为臣子应当如何面见天皇来着?井伊直孝冥思苦想也没能找到答案,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因为这关乎他等一下朝觐大明天子的礼仪,他不愿意任由明人摆布,但也不希望被嘲笑无礼。
(本章完)
第243章 狮子小开口
第243章 狮子小开口
朱由检常在内廷召见外臣以示亲近,这日本人自然是不会放进来的,所以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文华殿。
这里本来是皇帝举办“经筵”的地点,只是朱由检特别厌学,即位以来一次经筵都没举办过。
期间虽然不断有人上奏提醒他,要开经筵,体现皇帝对儒学、对圣人之道的重视,哪怕开一次呢,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也好啊。
如果是别的皇帝,也就半推半就了,但朱由检的脸皮厚啊,任由这些大臣如何劝说,他就是要装死,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皇帝既不好儒,也不喜僧道,对于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兴趣寥寥,甚至都不喜欢木匠活,皇帝志趣贫乏至此,常让大臣们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人怎么能够这样,这让他们如何投其所好啊!
文华殿进殿前,井伊直孝被第三次搜身,按照规定,外臣朝觐皇帝应着本国官服,他忘掉了了鸿胪寺官员教他的朝觐礼仪,自顾自地脱掉了武士朝服外层的肩衣,迭放在门槛旁,而后将靴子也给脱了下来,这让陪同的通译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殿内,朱由检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井伊直孝的小动作。
井伊直孝梳着个标准的月代头,朱由检越看越眼熟,这怎么跟建奴的发型有八分相似?难道说“日本人是爱新觉罗家的老祖宗”的说法竟然是真的?!
这第一印象入脑,却是如何也挥之不去了,朱由检本来对日本人就有深厚的偏见,如今看着井伊直孝,更加的不顺眼了。
从表面上来看,井伊直孝还是很恭顺的,只见他挺敦实的一个人,长着满腮浓髯,却迈着极其别扭的小碎步走来。
还好他不是完全无视了鸿胪寺的礼仪教导,他很识趣地与皇帝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大汉将军出鞘半露的绣春刀带来的物理性震慑。
井伊直孝下拜,整个人匍匐在地,就像是蛤蟆在莲叶上,他双手触地、额头轻触手背,却不愿意给大明的皇帝磕头,因为在他看来,磕头是武士对于主君的专属礼仪,大明的皇帝再尊贵,也不值得他磕头。
“远自日出国渡海而来者,江户幕府谱代、三河彦根藩主井伊直孝,谨以吾邦德川将军之命,叩见大明皇帝陛下。愿陛下御体万寿,大明圣运昌隆。”
井伊直孝用自认为十分标准的汉语,说出了自己精心撰写、多次修改,并在心中预演了几百遍的台词。
朱由检并不知道,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井伊直孝想了那么多,内心戏是那样的丰富,只是觉得这井伊直孝小动作太多,似乎有点不太老实。
于是决定先晾他一晾,朱由检看着门外发呆,而井伊直孝迟迟得不到回应,心里压力却是越来越大,背后渐渐冒出冷汗来。
相比于日本前几代掌权者,德川幕府的执政风格是偏保守的。朝鲜征伐的失败,让他们在面对大明的时候难免有些发憷!
日本武士对大明的态度,从扩张野心转向务实敬畏,同时夹杂着战败的不甘,这种复杂的情绪,同时也深深根植于井伊直孝的心中。
“陛下,敢问此次召外臣来,有何吩咐?!”井伊直孝终于是忍耐不住了,他没敢起身,只是将额头抬离手掌几寸,额头紧皱,眼睛上挑,努力地窥视大明皇帝,想要从朱由检的面上看出来点什么。
只可惜,他的这个姿势最多就只能看到朱由检腰带的位置,看着这件精美的织物,他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垂涎之意,似乎是害怕他的心思被察觉,他又如触电般低下头来。
“听说你们德川家以前是丰臣秀吉的家臣?!”朱由检终于开口问话。
然而这话却让井伊直孝心中一寒,他连忙回答道:“德川家从未出兵朝鲜,只是迫于丰臣秀吉的胁迫,只能无奈配合,我德川家从未有与上国作对的想法!”
朱由检对他的回答充耳不闻,而是继续掰着手指头算道:“丰臣秀吉是织田信长的家臣,德川家康是丰臣秀吉的家臣,你是德川家的家臣。
德川秀忠快死了,你被任命做了大老,那么你是不是准备取代德川家,成为下一代的幕府将军,要不要我大明借点兵给你啊?!”
井伊直孝面色一白,连声道:“外臣对于我家主人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还望陛下莫要离间我们主仆的关系!”
“你们日本人也有忠心?!”朱由检诧异道。
井伊直孝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一言不发,表示抗议!
朱由检话锋一转,说道:“《通俗演义三国志》你看过吧?!”
井伊直孝不解其意,只觉得皇帝的思维有些跳脱,但还是立即答话道:“在日本,《三国志》是每一个武士的必读书目,外臣自幼便已熟读此书,并能够融会贯通!”
“好好好,你们日本人跟建奴果然是亲戚,都爱把《三国演义》当成军事指导书。”朱由检心想。
朱由检跟日本天皇无冤无仇,但还是很乐意坑她一下,于是朱由检随口胡扯道:“既然你们读过《三国志》,那便应该知道什么是‘衣带诏’吧?唉,日前,倭王密诏使臣来我大明,祈求我大明出兵,帮助她驱逐权臣,还政于她。”
“这,这不可能!”井伊直孝不可置信地喊道,他们对于那丫头一直都是严密监管的,连见个人都要得到他们的允许,哪里来的本事向万里之外的大明求助?!
“她还说,事成之后,便割让对马藩给朕作为谢礼,对马岛人不过万户,地不过千亩,我大明富有四海,此弹丸之地于我何加焉?然其言辞恳切,朕甚悯之。
只是当年我朝太祖将日本列为不征之国,我大明不方便直接出兵征讨,遂与阁下共商大事,匡扶日本公室,只是不知道你家大王所说的这欺主的权臣是谁啊?!”
这种话里有话的调调,日本人最是喜欢,而且朱由检这样就差明示了,反正井伊直孝是听懂了,大明想要对马岛!
刚才那阵仗,他都以为大明要直接宣战,对他们发动惩戒战争了,汉人不是说“十世之仇,尤可复也”嘛,报复当年丰臣秀吉的冒犯也是很合理的,却没想到大明原来只是“狮子小开口”而已,“那您老人家直说啊,有必要这么吓唬我嘛?”井伊直孝都快要哭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井伊直孝还真不敢直接答应下来,对马岛扼守朝鲜海峡,是日本入侵朝鲜的前哨跳板,同时也是他们守卫本国的第一道防线,元代的时候,他们就在对马岛抵抗蒙古人入侵,并成功地抵抗了半天的时间!
他想拖延时间,于是表示自己做不了主,但回去以后一定会劝说自家将军同意的。
“同意什么?让你家将军同意归政倭王?!”朱由检继续装傻充愣。
井伊直孝憋屈,但他不敢反驳,眼睛咕噜噜转了好久,才组织好语言说道:“我家将军诚恳侍奉天皇,所谓‘权臣’之言,不过是朝中有小人作乱,恶意诋毁我家主公。
外臣回去后一定会揪出朝中奸臣,揭穿他的阴谋诡计,并祈求天皇陛下原谅,这些小事就不劳烦大明皇帝陛下费心了,至于天皇许下的对马藩,臣等也会尽力兑现的。”
“原来如此,朕最痛恨的就是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忠臣的小人,若非你提醒,朕还真就中了小人的诡计了,真乃是罪过罪过啊!
这样吧,朕听说你们浮海来朝觐,九死一生,盖因船小力薄,不熟悉航道。朕今有水师三十万,大小船只万余,便让他们护送你归国吧!”
“嗯?!”井伊直孝眼睛一下子直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外臣卑贱,哪里值得陛下如此礼遇!”
“唉,莫要妄自菲薄,我看你气宇非凡,慧中内秀,必是国之桢干,德川家光一孺子而已,日后你亦可取而代之啊!”
井伊直孝遍体生寒,他终于感受到了大明这个老大帝国的恶意,如果大明要直接入侵他们,以他们对大明的了解,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未必能有如此实力;
但若是大明想要挑拨离间,在日本国内扶持他们德川幕府的反对势力,甚至从内部肢解他们,却真的有很大成功的可能!
在日本,不满德川家统治的人多了去了,就说所谓“天皇密诏”,一看就是假的,但大明要是真的出兵,那假的也成真的了,天皇与公家一定会全力配合!
而回到他个人,德川秀忠对他恩重如山,他并没有背叛的想法,可他却没办法把心剖出来给主公看,若是大明执意离间,那他主公心中必定生疑。
就算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也会把他边缘化,他算是怕了,这对马岛还是乖乖送出去为好,大明他真的惹不起!
井伊直孝跟朱由检一顿讨价还价,将“二十万大军”谈到了两千,战舰减少到了五十艘,他还可以搭乘自己使团的商船,大明的水师只是给他护航用,顺便访问一下日本,关心关心他们大御所德川秀忠的身体状况。
朱由检记得,明年开春德川秀忠就要去世了,还有一年好活,现在的身体情况应该也很差了,可能都已经卧病在床了。
等到德川家光上台之后,就开始推行闭关锁国政策了,日本闭关锁国并不符合大明的利益,最好是在现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双方达成更深的合作,避免未来日本闭关锁国国策的实施;
实在不行,朱由检也不介意用大炮轰开他们的国门,教育他们什么叫做他妈的自由贸易。
虽然朱由检欺负了一下井伊直孝,但也不是只有胁迫,适当给根“萝卜”还是应该的。
朱由检跟井伊直孝签订了三亿钱的火器采购意向,购买德川幕府的 2寸抱式大筒 3500门。这种大筒是用熟铁做成的,跟大明的虎蹲炮材质一样,定位也相近,都是一种便携小炮。
不过虎蹲炮威力更大,用的时候还要挖坑,用铁签固定;日本的这种大筒则是手持的,机动性更强,更适合山地作战、伏击打黑枪等,这玩意不是大明自己造不了,而是跟日本人采购更有性价比。
这三亿钱不是崇祯通宝,而是日本的宽永通宝,至于为什么大明可以铸造宽永通宝这件事,日本人铸币技术极其拉胯,他们没有本事仿制大明的货币,大明要仿制他们的货币可不要太简单,甚至可以做得更精美、更廉价,实现良币驱逐劣币。
在以前,永乐通宝是出口日本的主要货币,可惜如今已经被日本立法停用了,当然,民间还是在偷偷用,永乐通宝可是整个东亚、东南亚的硬通货。
井伊直孝的学识不错,但对于经济方面的知识,如今整个东亚各国都非常拉胯,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批铜钱所带来的隐患。
还美滋滋地想:自己如果能够促成这笔交易,主公和其他大名一定会很感激他,他自己也能够从中赚不少钱。
现在整个幕府都没有两千门重型大筒,是的,2寸对他们来说已经可以用来攻城了,3500门对于他们来说是很大的量了,单独一家根本就吃不下。
对于大明来说,三亿钱就是三十万两银子,只算铸造成本的话,大概是二十万两。而德川幕府规定“金 1两=银 50匁=钱 4000文”,日本的金银便宜,铜钱相对更值钱。
在大明内部,铸钱有得赚,但赚的不多;但用于出口日本,利润就很可观了,现在只是用来做货款,以后换点金银什么的,也就更方便了,他幕府也就不好阻止。
当然,这只是一个意向,这个时期的外交太费劲了,除非给使臣足够大的权限,不然就要双方跑来跑去交涉,这一来一回,几个月的时间就又过去了,这便是时代的制约,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影响社会关系以及国家关系。
朱由检连敲带打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这一套下来,给他自己累得够呛,他还是更喜欢直来直去的,以后见使臣谈合作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当皇帝还是别瞎折腾了!
(本章完)
第244章 这一刻双方都害怕极了!
第244章 这一刻双方都害怕极了!
“咱,这是跑到朝鲜来了?!”几位舰队指挥面面相觑,“咱们没带朝鲜的海图啊,接下来怎么走啊!”
“朝鲜在咱大明的东边,往西走不就可以回到大明了?!”身体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的黄参将开口道。
众人幽幽看着他,没有说话。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也是他建议大家往西北走的吧,然后他们就很诡异地跑到了朝鲜来!不过也还算是大差不差,至少没有跑到日本去。
船队减帆,沿着海岸线缓慢前进,寻找合适的停泊点。通过勘察,将士们发现这周围只有几个小鱼港。
由于地处河流入海口,带来大量泥沙淤积,沿岸海域水浅,这支远洋舰队的尖底船无法完成靠岸。
而且根据经验,这样的海域一般暗礁密布,贸然通过,极有可能发生触礁事故。
为今之计,最好是找几个熟悉海况的朝鲜本地人带路,可是如今的朝鲜已经被建奴吞并了,这些人还愿意帮助他们吗?!
“呸,这些朝鲜妇人好不知羞!”东番水师的一名船主直呼辣眼,却端着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
船副知道自家船主的秉性,于是死皮赖脸凑上来,抢走船主的望远镜,也势要大饱眼福。这不看不要紧,只是看了一眼,这鼻孔里面的热气就呼呼地往外冒。他们可是从南洋一直跑到朝鲜来的,几个月没下过船了。
以前做海盗的时候,还会往船上偷偷塞个把女人,现在受了诏安,要点脸了,也就不方便再这样做了。
他们观察的是一群朝鲜的渔民,男人们不知道死哪去了,只剩下一群女子下海捞鱼。这些海女,全身只围一块兜裆布,腰上缠一根绳索,拴在小渔船上,拿一个木桶或鱼篓就下海了,也捞不到什么大件货,只有些贝壳什么的。
天气很冷,海水也暖不到哪里去,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船副放下望远镜,眼睛都冒着绿光,他激动地说道:“老大,让我带队,划船上岸探查吧!”
“你想干嘛?想死啊!那郑彩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钱人家不管你,要是强抢,小心他一铳崩了你!”
“说得也是哈!”船副后心微微冒汗,却又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以前多自在啊,想抢谁就抢谁,好端端的受什么诏安啊!这朝廷又不给俺们发饷,一天天的运粮运木头,俺们兄弟的武艺都生疏了!”
“你要是有本事,就学刘香老自立门户啊!做不到就别吵吵,这是上面的决定,轮得到你我说三道四嘛!”船主略带自嘲地说道。
船副闻言讪讪然,别看这海那么大,但哪可都是有主的,海上的各家老大没有哪一个是好惹的,打又打不过,躲其实也并不好躲,航线基本都是公用的,跑着跑着总能撞到一起。而叛徒一旦被抓住,下场那可是极其凄惨的,杨六、杨七殷鉴不远。
他们的不满,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心里不平衡。以前他们的月钱要比官军士兵多得多,刚刚受诏安的时候,他们与官军水师接触,见官军水师甚至有的都吃不饱饭,那时候他们多有优越感啊!
可是慢慢的,官军水师的待遇好起来了,粮饷已经甚少克扣和拖欠了,而他们反倒是出了问题。
洗白上岸以后,郑芝龙不需要直接与朝廷对抗了,对于他核心作战部队或许还能够维持正常供应,但对于他们这些专门跑商运货的队伍却不那么上心了。
当然,这也不一定是郑芝龙本人的意思,而是内部腐败以及派系倾轧导致的结果。
郑彩虽然姓郑,但并非郑芝龙血亲,他在郑氏集团里面多少会显得格格不入。
又要让人赚钱,又不舍得分钱,是个人都有意见。为了抗老大的剥削,报复郑芝龙克扣军饷的行为,船队里开始流行起了走私夹带。
郑彩对此了然于心,但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他也就听而任之了。
其实郑彩手下的这支运粮队的规模是经过了几次扩大的,但是运力上却没有明显的增长。
郑彩站在旗舰甲板上,同样观察着沿岸的情况。
四省舰队七百条船,都是中大型海船,铺开不满十几里海域,一眼望不到边。
这么大一支舰队的到来,沿岸的朝鲜百姓见状,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姜珠女从海里钻出来,她努力擦干身上的水,整个人抖成了筛糠。
她的耳朵、手脚早就已经冻裂了,这个冬天被冻死的伙伴并不在少数。
建奴没来的时候,她们需要下海开贝捞参;建奴来了,她们照样需要向着乡的贵族老爷们进贡足够的海货。
区别就是,她们家的男人被建奴给捉走了,她的姐姐也被捉走了,再没有回来,只有她躲在了灶底,没有被捉住。
但他躲过了建奴,却没有躲过本地的差役,税还是要照常上缴,并且要交得比往年还要更多些,因为除了乡班老爷需要享用,还要向八旗老爷上贡。
姜珠女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她蜷缩在破旧小渔船的船尾,一脸懵懂地望着这些缓缓驶过的海上巨兽,心里有些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
阿敏打仗的本事不算差,治理的能力就非常拉胯了。他对于朝鲜的治理非常粗放,为了省事,治理朝鲜他仍旧沿用的是朝鲜本地的两班贵族,这似乎恰好合了这帮朝鲜门阀的意。
但是阿敏利用两班贵族的时候,却并没有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他放纵手下大肆劫掠,受劫掠的对象并不加以甄别,包括了朝鲜的贵族、良民、奴婢以及贱民阶层。
他还需要给大金缴税,得抓十万壮丁,没有包衣,辽东就没人耕地了,没有粮食也养不出好的战马。
男人抓去做奴隶,女人自然就是分给将士们享用了。打仗不就为了那么点事嘛!
他们在关内被打了满头包,劫掠的东西也丢失了大半,一点都不痛快。在朝鲜多好啊,朝鲜军队一触即溃,拿下朝鲜基本都没有费什么劲。
如果朝鲜国王跟大明那小皇帝一样蹲在都城岿然不动,或许他们拿下汉城还真的要费一番手脚,但是李倧跑了啊,丢下都城的百姓跑了。
君主是这样,他手下的武班将士也是差不多的货色,都是大军还没杀来,自己先逃跑了,然后指望手下这些临时征召的良民来抗敌。
但这些普通百姓只是读书少,不是傻,朝鲜大部分的土地都被国王分给两班贵族了,哪有农奴誓死保卫主人的啊!
所以建奴一路打来,朝鲜守军降的降、逃的逃,就算有零星的反抗,大军碾过去的时候都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其实两班贵族不想投降,从文化上他们更认同大明,觉得建奴就是妥妥的蛮夷;从利益上来讲,他们与王族共治天下,甚至不爽的时候还可以废了国王另立新君,整个国家的权力和财富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大明爹又不干涉他们的内政,只要他们保持一个名义上的归属就可以了,建奴压根就拿不出足以拉拢他们的筹码。
但是建奴并没有打算拉拢他们,曾经有,那是东江镇势力还在的时候,如今建奴就只是征服者,平等地压迫所有朝鲜人。
一开始朝鲜望风而降,抵抗并不激烈,朝鲜抵御建奴的主要防线设置在北方的义州、朔州。
建奴在北边屠了几座城,消息传到南方,朝鲜人对于建奴的畏惧害怕到了极点,他们担心自己的抵抗行为会引来建奴的屠戮,虽然建奴确实会这样做。
朝鲜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们在北部修长城、建堡垒,构筑了千里防线,只是一个月都没有坚持住。
打不过就臣服,先是约为兄弟之国,而后彻底认主,贿赂奴酋,对于建奴予取予求,量国家之物力,予建奴之欢心。
为此甚至不惜让本国的百姓冻死饿死,但这又如何呢,敌人的肚子是喂不饱的。
他们还一次次地祈求宗主国的支援,就像是万历年间一样,成为他们国家的救世主,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及时等到大明的支援,朝鲜还是被吞并了。
努力也无用,找不出一线生机,这就是小国的悲哀,乱世弱肉强食法则之下血淋淋的现实。
姜珠女年纪小,对于大明天兵的了解只存在于长辈们隐隐约约的叙述之中,但那场战争距今并不久远,老一辈人是认得水师军旗上的“明”字的。
在经历了最初的懵逼之后,人们的喉咙里开始爆发出一些压抑的惊呼声,人们跑回村里奔走相告,海面上的小船开始小心翼翼地朝着这支庞大的舰队靠拢。
郑彩下令接纳了他们,并让人放下绳梯,但尴尬的是,双方的语言并不相通!
而他们只有日语、西洋和南洋国家的通译,郑芝龙不跑朝鲜航线的,而闽浙和广东水师就更没有这玩意了。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海防,不是做生意,也没有开启远征,因此军中并无通译。如果是登莱水师,倒是有懂得朝鲜话的通译,可惜他们不在。
几人正头疼着呢,却发现岸上竟然出现了建奴骑兵的身影。
奴骑呼啸而来,朝鲜百姓惊慌四散,因此而坠海的人不在少数。
郑彩也顾不上问话,他紧张盯着岸上建奴动向,并号令炮手就位,准备开战,这一刻双方都害怕极了!
(本章完)
第245章 清退两班贵族,分田地
第245章 清退两班贵族,分田地
郑彩的害怕没由来,因为骑兵并不能跨海攻击到他们,只是常听说建奴有多凶残、多么可怕,但活的建奴还是第一次见。
而建奴是真的需要害怕了。阿敏麾下镶蓝旗常年与东江镇作战,对于水师他们并不陌生,甚至多次趁着海面封冻的时候突袭港口、焚毁明军船只,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啊!
海面上的巨船犹如一座座海上城池一般,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们从来没有在东江镇水师见过,而且这样的大船不止一艘,而是密密麻麻多到数不清。就算一艘船装个两三百人,这里也得数万大军了吧?
战后的镶蓝旗就只剩下七千人了,其中五千是老兵,另外两千还是刚刚拉进来的十三四岁的娃娃兵。
建奴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双方最终并没有交火。不久之后,朝鲜官员闻讯赶来,他们多多少少是懂一点汉语的,双方终于搭上话了。然后郑彩等人就得知了很离谱的消息:建奴在大规模北撤,而当地的官员愿意反正,协助明军收复朝鲜。
后面的事情就异常的顺利了,他们一脸懵逼地就收复了小半个朝鲜的地盘,不断有官员投效过来,莫名其妙地就多了几千大军嗷嗷待哺。虽然他们的装备破破烂烂,还是以刀盾为主,火器奇缺,但确实是军队没错。
各种问题接踵而来,面对朝鲜官员请求他们进军的催促,郑彩等人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能派出快船,向朝廷报信。
朝廷的反应足够快了,而辽东经略袁可立的反应更快,毕竟是他最先得到的消息,而朝廷得到的也只是他的二手消息罢了。运粮队的百万石粮食是辽南紧缺的,因为他们的迷航,耽误了时间,辽南境内已经快要饿死人了。
为了避免这群不靠谱的家伙再度迷航,袁可立立即派遣登莱水师前去接应,甚至亲自登船跑到了朝鲜。反正辽南有毛文龙看着,登州又不打仗,他暂时离开也无大碍,经略总督本就是需要来回奔走、巡守边疆的。
有了登莱水师加入,袁可立坐镇以后,几支水师人心大定。他先让郑彩等人分批次撤离,将粮食运到辽南交付,并且派遣一支偏师开抵鸭绿江口,大张声势,做出一副要大举进攻、截断建奴退路的架势。
用这样的手段来延缓建奴的反应时间,并想办法在汉江构筑一条像样的防线。马上就要开春了,汉江的冰面融化之后,他们就有了抵挡建奴进攻的本钱,就算以后还是守不住,也至少有一年的反应时间,这一年是要迁民,还是大力构筑防线都可以。
几天后,袁可立接到了朝廷的回复以及皇帝的密信,一个涉及多国,关于如何榨取朝鲜人力物力,以及如何消耗建奴力量的复杂计划开启了。这对于大明的拉胯朝廷,以及对于袁可立的个人能力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朝鲜方面的消息还是不出意外地传到了李倧耳中,为此他欣喜若狂:原本他都已经快要绝望了,给皇帝送女人果然有用!只是他却想不通,这么大的事情,大明朝廷为什么没有事先知会他,而是要等到他朝鲜国内的人千里迢迢来给他送信。
朱由检没有接见朝鲜国王,而是让孙承宗去敷衍他。朝鲜国王这面大旗还是很有用的,但放李倧回国却并不合适,他回国以后,大概率会忙着回收权力,清算两班贵族,朱由检没有耐心等他们斗出一个结果来。
李氏王族、勋旧派与“士林派”的恩怨太过复杂,朱由检没有心思去整理清楚,他对于朝鲜的这帮旧官僚已经失去了信心。朝鲜人他要用,但中间商必须要干掉才行。
他让袁可立以侍奉朝鲜国王为理由,将两班贵族里面的高官送回国内,又以私通建奴为由,将大量乡班贵族逮捕,抄家、充军,只留下少量汉话说得好、事务能力强的,用于沟通和管理朝鲜的百姓。
腾退掉这些贵族以后,将田地分给朝鲜的百姓耕种,将壮丁编入军队,将多余的人口迁走。
朱由检要做的,事实上是在朝鲜进行一场激烈的、不计后果的改革。或许会一定程度改善朝鲜百姓的生活,也可能在哪一个关键步骤出了岔子,造成剧烈的社会动荡,也可能改革完成得很好,但因为没有守住,如此万事皆休。
大明不会在朝鲜投注太多的力量,像是万历援朝那样派遣十几万大军入朝作战的情况,大概是不会再发生了。
寄人篱下的感觉并不好受,李倧得知江南三道光复的消息以后,已经打算回国了。
当初他逃难的时候没有往南跑,而是跑到了西边的岛上,是因为当时明军分身乏力,并没有进场的打算,他觉得往南跑最终也是无处可躲;
现在大明进场了,他感觉自己又行了,因为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做他的国王了,哪怕只是朝鲜八道之中三个道的国王。
但孙承宗温言相劝,告诉他现在朝鲜的局势还没有稳定,建奴随时有可能返回,并跟他说了部分实话,透露了明军在朝鲜兵力虚弱的事实。
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希望他暂时不要回国,等到大明收复朝鲜全境之后,再送他回去;而且为了激励朝鲜军民抗击建奴的决心,希望他写几封鼓舞人心、发誓要与建奴抗争到底、叮嘱百姓配合明军,以及劝江北军民归降的王旨送回去。
李倧哪里玩得过孙承宗这种老狐狸,被一顿忽悠,感动得不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握着孙承宗的手,一边承诺复国以后,要报答元辅大人的恩德。
这让孙承宗微微有些于心不忍,因为朝鲜不收复还好,一旦收复,很可能就是李倧的命陨之日。到时候,朝鲜国王就会变成朝鲜女王,朝鲜太子将会是皇帝的种。
大明确实不方便吞并自己的属国,但要达成实控,形成名义上的独立,事实上的吞并,方法可就太多了!
(本章完)
第246章 日本大筒
第246章 日本大筒
“这个就是日本大筒?!”景山校场内,朱由检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景山大营内生活气息颇为浓郁,这里设有大明第一家幼稚园,崇祯二年下半年开业,招生一百一十七人。到了崇祯四年,学童呈现爆炸性增长,人数来到了一千六百。
有的家伙占便宜没有个节制,生个没完没了,严重影响了正常上班、执勤与训练,朱由检不得不勒令这些“繁育标兵”开始计划生育,配发羊肠套。
景山幼稚园有小小班、小中班、中中班、中大班、大大班五个年级,第六年进入卫学进行开蒙。
由于白杆卫的夫妻双方都长期在宫内任职,并不能像寻常百姓家一样抚养孩童,所以只能选择了这种社会化抚养制度:
孩子妈只有三个月的产假,分娩前一个月、产后两个月;哺乳期可以调白班,上班期间可以把奶水寄送回来,晚上回到景山带小孩;
一年后恢复正常工作安排,孩子断母乳,内廷继续提供免费的新鲜羊奶一年,军队食堂提供廉价的宝宝辅食,只是有时候孩子爹也会跑来偷吃。
相对来说,孩子爹的时间更充裕,因为他们是三班倒,一天内总有时间是在家的。这时间久了,朱由检感觉这群凶神恶煞的禁卫军的面相都变了,变得慈祥了不少。
当爹以后,也不知道期间到底有什么微妙的生物学变化,这些人都胖了不少,其中也包括了朱由检自己。
了几万大军的军费养三千禁卫军,朱由检自然不想只养出一帮脑满肠肥的家伙,长胖了是吧?那就简单粗暴地加练,练到呕吐,练着练着自然就瘦下来了。
只是到他自己身上,就有些双标了,他们老朱家疑似祖传的尿病,对于自己长胖了这件事,他自然是很害怕的,可是管不住嘴、迈不开腿,还喜欢睡大觉,如之奈何?就连孙氏姐妹都看不过眼,开始时常拉着他练武耍大枪了。
过几天就是上元佳节夜。己巳年的时候,建奴发癫,朱由检停放了鳌山灯,国都内的百姓也如丧考妣,元宵灯会冷冷清清。打仗最忌讳前方浴血奋战、后方歌舞升平,朱由检也不好粉饰太平。
崇祯三年仗打赢了,但这一年京城百姓大都贴的是白色楣额的春联,这一年的元宵夜也没有庆祝。
但生活还是要往前看,故去的将士、遇难的百姓,也不希望自己存活于世的亲友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于是到了崇祯四年,节日的气氛一下子浓郁了起来。
往年元宵节,既要邀请外臣,又要与内廷的妃嫔搞庆祝,白天在皇极殿设宴,晚上在后宫吃席,朱由检觉得这样子太累了,他自己累,陪跑的大臣、皇室宗亲这些也累。
所以他打算将这些辛苦分摊一下,于是他与皇嫂嘀嘀咕咕密谋了一阵,开始唆使周皇后举办千秋宴,邀请各级命妇来参加宴会、联络感情。
一般来说,高级文武官员都会因功给自己的媳妇挣个命妇的称号,所谓封妻荫子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也有自己挣的,比如秦良玉。
千秋宴办完,就视同朱由检宴请过这些夫人背后的官员了。反正几年下来,君臣之间也熟稔了不少,没必要天天煽情了,这种东西多了就不值钱了。
皇帝好不好,都是衬托出来的,前三任皇帝都不似人君,朱由检这种三天两头罢工、开会只开小半天的,都能算是勤政模范了。
朱由检觉得宴会就免了,反正饭菜又凉又难吃,还他妈的贵得要死,有这钱不如给朝廷官员送点小礼品、发几崇祯通宝的奖金。
女人们的聚会虽然政治意味很浓,但朱由检也依旧不会跑去自讨没趣,于是看孩子的光荣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朱由检寻思着,自己也确实很久没有带孩子们疯玩过了,于是欣然接下了这个光荣的任务。西苑太远,皇帝出行兴师动众的,现在大家都在放假,他也不好折腾这群宫廷宿卫。
禁军的工作虽然特殊,但他们也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人组成的,他们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也需要一家人团聚、陪陪自己的老婆孩子。
于是朱由检灵光一闪,径直窜到了禁军的大本营,整个紫禁城,可能再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
宝宝骑着宝宝马,袁崇焕被送回了老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闽浙前找了个绍兴师爷傍身,突然就会来事了,千里迢迢给皇帝进贡了一窝果下马。
这根本就不像是袁崇焕的风格,朱由检觉得他进贡几颗贼头都要更合理,难道是他情急之下聊慰圣心?!
朱由检这样威风八面的猛男,自然不会骑这种还没到他胳肢窝高的小马,就算骑,也不会当大家的面,得躲起来悄悄骑!
袁崇焕将马送来的时候是一家三口,到京以后,母马刚好卸货,成了一家四口。母马很聪明,快成精了,有它在,可以管理好年轻的公马和它的两个小马驹,甚至还能顺便给皇帝看一下孩子。
朱由检大笔一挥,封它为御马监监正,月俸精粮十八斗、干草百束。
“粥粥,住嘴!”朱由检原本还捧着大筒爱不释手,余光瞥见二女儿的动作,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小女儿半蹲着钻到了监正的肚子下面,侧着嘴巴就要跟小马驹抢奶喝!
虽然如今的乳制品不耐储存,需要喝新鲜的,但你这也太新鲜过头了吧?没有煮沸过,喝了会出大问题的!
朱由检一个前绊腿将小女儿放倒,然后用自己的脚面勾着小女儿的脚腕,把她拽了出来。
粥粥穿得像个球,倒是没有摔疼。她拧头向后看了一眼,而后坚定地伸手,大声抗议道:“奶奶,我要喝奶奶,父皇讨厌!”
“丑丑,把你妹妹捉去,别让她乱吃东西!”朱由检喊道。
“得令!”丑丑抱着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一岁少年马疾驰而来,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走了两步,小靴子踢到石子,“扑通”一声,摔成个癞蛤蟆。
不远处响起一阵非常欠揍的笑声和鼓掌的声音,原本丑丑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因为弟弟的嘲笑,瞬间又憋了回去。
她抹了一把脸,改变了脸上灰尘的形状,鼻子一皱,像个小老虎,恶狠狠地喊道:“朱慈焱,你给咱等着,看我不把你揍哭,我就不是你老姐!”
“哇呜呜呜,爹,阿姐欺负我!”朱慈焱年纪不大,已经学会了假哭。
他的举动并没有唤来朱由检的父爱,朱由检冲着大女儿说道:“只准打屁股,不许拿棍子。”
“得嘞!”丑丑捏了捏拳头,却不得精髓,没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敢打我,我就告诉你阿娘!”朱慈焱怂怂地看着大姐,鼓起勇气说道。
这一招果然奏效,将丑丑气得面容扭曲。孙世绾也是个双标狗,虽然她经常借着比武的借口揍自己的妹妹,但却执意要教自家闺女孝悌之道,不许丑丑欺负弟弟妹妹,胆敢违背就是一顿胖揍。
朱由检可怜大女儿一秒,然后拎起小女儿塞到她的手上。二女儿随她娘,是标准的大馋丫头,被姐姐拖走的时候,尤自恋恋不忘地看着监正的腹下。
这匹小母马虽然很聪明,但也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朱由检会阻止粥粥吃它的奶。它瞪着亮黑色的大眼睛,扑闪着巨长的眼睫毛看着朱由检,好像在说:“我都没意见,你着什么急?我孩子吃得,你家孩子为什么吃不得?这是好东西啊!”
“嘶,我来这里是要干嘛来着?!”朱由检看着三小只,陷入了沉思。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要弥补父爱、陪孩子玩的,但是吧,好像他们并不需要他这个老父亲的陪伴。唉,不管那么多了,朱由检的注意力回归到自己的大玩具上。
抛开性能不讲,这个日本大筒绝对是一种看起来非常拉风的武器,是大筒仙人匠心锻造,大筒表面至少有九百九十九道手工锻打痕迹。
枪托选用质地坚硬、纹理细密的白木,用整根木头一体刨制而成,口径两寸,可发射荔枝大小的弹丸,也可以发射霰弹。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光把铳、不放枪,如何得了?朱由检单眼瞄准,“biubiu”喊了两声,觉得无聊,于是打算装弹实射几发过过瘾。
王承恩一下子炸了毛,连连劝道:“陛下不可啊!火器危险,容易炸膛,陛下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
“这是熟铁枪,很少会炸膛的吧?”朱由检不服气道。
魏忠贤一把将弹匣和装着火药颗粒的牛角夺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说道:“陛下还是让臣替您试这日本手炮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哪怕是有一丝炸膛的可能,陛下也不当尝试。”
“你行嘛?!你还会放铳?!这大筒的后坐力可非比寻常,只怕是比斑鸠铳也差不了太多,你这身板还不如朕呢!”
“这……”魏忠贤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憷。人们很容易忽视内官的年龄,以及他们的健康情况,但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六十三岁了,年纪比之毕自严还大。有的人越老越洒脱,有的人越老越怕死,魏忠贤还是惜命的。
“陛下,让臣来吧!”白杆卫指挥使、石柱土司第十二代目马祥麟开口道。
这厮虎背蜂腰螳螂腿,还混了个“小马超”的称号,如果不是锋芒被更厉害的老娘给掩盖了,他的名气还远不止如此。
崇祯朝能人辈出,论起排兵布阵,他或许不太排得上号,但如果只是作为冲阵的猛将,比他强的并不多。他确实是个很合适的测试者,但没必要啊!
朱由检愣了两秒,说道:“还是另外找几名将士过来吧。”
马祥麟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此铳若是连统帅都不敢用,又如何能使将士们放心使用?臣若是连靶场开铳都不敢,日后上了战场,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手抖?!”
“那你都不怕,朕为什么要怕?!”朱由检有些孩子气地抗辩道。道理他都懂,只是打枪这玩意对他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用过这玩意啊!
马祥麟眼神飘忽,并不作答。朱由检再次泄气,怂人有怂命,他要是真的那么勇,早就御驾亲征、上战场亲自砍杀敌军了,先秦时期,战死个把君主,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见皇帝终于还是认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还好皇帝还是听劝的,要是强行下令,他们最终也还是拗不过皇帝的,听说皇帝要试新铳,闲得蛋疼的白杆卫将士们也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
景山校场足够大,再多容纳三千人都是绰绰有余的,但人多嘈杂,看着不好,马祥麟索性让三军列阵。朱由检觉得太严肃也不太好,于是让大家坐下来,他自己也坐到了地上。
三十步、五十步、百步开外,分别立了几个箭靶和稻草人。马祥麟抱着大筒,呈现半蹲支撑式。
朱由检抱着大女儿,双手捂住她的耳朵;丑丑伸手捂住粥粥的耳朵;朱慈焱自己捂着自己,趴在了朱由检的大腿上,他本来也想要挤进父皇的怀里的,只是他刚惹恼了大姐,丑丑记仇,没放他进来。
大家不让皇帝试铳是对的。马祥麟腰腹肌肉绷紧,肩部肌肉适度绷紧,将枪托紧密贴合肩窝,手臂肌肉保持稳定握力,但不僵硬。
单单就是这种松紧适度的发力状态,就不是朱由检这个菜鸟能够学得会的,属于是一看就懂,一学就废。
朱由检以为全身紧绷、用尽全力按住枪就可以了,一旦他真的这样做了,搞不好会被震出内伤,甚至吐血。
马祥麟缓缓按下阴燃的火绳子,“砰!”
大筒声音意外的清脆,朱由检明显感觉到了丑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小小的身子都软了,差点站不稳,当然,朱由检自己也打了个寒颤,尽管他们都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
再看另外两小只,更是憋着嘴,快要哭出来了。朱由检有些头疼,可别夜哭,不然孩子妈又要跟他怄气了!
随着筒声的响起,马祥麟的手臂随着巨大的后坐力向后摆了一下,但大筒依旧牢牢地被他抓在手上,没有脱手。一股白烟飘起,使得高速飞行的弹丸更加模糊,几乎用肉眼看不出飞行的轨迹。
“噼啪”一声响起,最近的三十步木靶子应声而碎,不是开了个洞,而是碎成了一堆木屑。虽然这不是什么好木头,但这样的效果依旧令人惊叹。
而马祥麟似乎是找到了感觉,他将刚发射完的大筒随手放在了地上,握着后面的把手放下,而后轻轻松开,动作迅捷优雅,没有对筒身造成损害。
他一伸手,亲兵配合默契,将另外一杆装填完毕、点燃了火绳的大筒递到了他的手中。
马祥麟迅速起身、开火,动作之快,几乎不加思考。微微向上的筒口抛射出一个微曲的弧线,五十步以外的稻草人连人带杆被铳丸推倒。马祥麟微微摇头,接下第三杆大筒,这一次目标是百步外的靶子。
明代以步为军事计量单位,一步约为两米,百步就是二百米。即使马祥麟目力惊人,这一发也不出意外地脱靶了。
马祥麟微微叹气,心想这要是射箭,他虽然做不到百步穿杨,但恁大的靶子,怎么着也不至于打偏。
他再次伸手,却并没有大筒递来,他有些不悦地看向自己的亲卫。
“将军,还来?!”他手下愣了愣,说道。
“换散弹!”马祥麟沉声道。
“是!将军稍等!”
马祥麟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脑海里开始思考方才脱靶的原因。纵然朱由检觉得他已经很秀了,但马祥麟却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丢脸了,于是有些恼怒。
半盏茶的功夫,新装填好、层迭压实的铅子的大筒再次递到了马祥麟的手中。
“砰!”
这一次烟雾更多,声音也不如此前清脆。大筒的弹面很大,铅子并不集中,射程也十分感人,最远只够到了五十步靶子。马祥麟连射三发,结束了这场射击表演。
朱由检抚掌而叹,其他人见领导都鼓掌了,于是也纷纷配合,只有马祥麟的耳根有点红。
“陛下,此铳适合突袭,或可装备骑兵,并不适合军阵之用。”马祥麟认真道。
“这样就足够了,本来就是让朝鲜人拿来打山地游击的。他们那些老旧火器破不了建奴的甲,所以被撵着杀,有了这铳,多多少少可以阴死几个建奴的。
而且这玩意相当可靠,基本不会哑火和炸膛,咱们自己那些铳,你也是知道的。”说到这里,朱由检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要说火炮,那大明绝对是当今世界顶尖水平,但火绳枪就有些拉胯了。这几年,不合格的鸟铳淘汰了十几万杆,新出产的鸟铳炸膛少了,可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小毛病还是不少。
毕竟是手工制品,精度和标准化一团糟,之所以有那么大的产量,完全是依靠巨大的工匠数量硬生生顶上去的。
大就是正义,火炮的可靠性更高,就算要炸膛,那也是长时间使用过热造成的火药殉爆,正常发射炸炮管的现象还是很少的日本的这款大筒算是一种取巧的思路。
迭甲是没前途的,还是要追求高火力,这批大筒,朱由检打算在国内也普及下去,三千五百杆对于大明的体量来说还是太少了,朱由检打算再买些,只是第一批日本人都还没有搓出来,靠他们好像不太行,最后还得是自己仿制。
对于军械制造这方面,朱由检的想法是:不能完全进口、受制于人,也不能一点都不进口。没有点竞争压力,都不知道大明的军械厂能够糊弄成什么样。
甚至最好可以让不同单位之间相互竞争,就像苏联不同设计局一样,设计优秀、质量上乘的,可以拿到订单,过个肥年;要是不思进取、你糊弄我我糊弄你的话,那就吃糠咽菜去吧!
朱由检搞不了小发明,但大明民间科学家也是有一定实力的,连连珠枪都能发明出来,他们只是缺少广泛的社会认可和正向的激励。
朱由检自己虽然不是发明家,但制定的这些制度,没准能催生出一批发明家出来,这或许比他直接干涉历史进程来得更为有效。
“马指挥,你跟朕的妹夫小曹将军捉对厮杀,孰强孰弱?!”朱由检突然问道,问出了他心里埋藏了许久的疑惑。
马祥麟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若论上马厮杀,臣不敌曹将军,若是步战,他不是臣的对手!”
“好!过几日,乐安公主回宫,小曹将军也在,你们可以比试一番!朕的御马监还有五百匹好马闲置,你等若是平局则平分之,若是谁马战步战都输了,可就没马了!”朱由检笑道。
马祥麟眼睛缩了缩,五百匹战马的彩头,皇帝好大的手笔,这马,他要定了!
(本章完)
第247章 尴尬得脚趾抠地
第247章 尴尬得脚趾抠地
曹变蛟在后世被评为明末第一猛将,在当下也有勇冠三军的名声,明史专门为他开篇立传,而马祥麟则总是被他母亲的光芒所掩盖。
在朱由检看来,马祥麟的武力是不及曹变蛟的,但朱由检通过这些年与马祥麟的相处,明白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既然敢说自己能赢曹变蛟,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在家的时候不珍惜,出嫁以后哭唧唧,很显然,朱徽媞与张嫣的关系要比她与自己亲哥的关系要好得多,回宫以后抱着张嫣哇哇地哭。
朱由检看见了,还以为是曹变蛟人面兽心,虐待了公主,当即嚷着要找这厮算账,给妹妹出一口气。
“他打你了吗?!”朱由检问道。
朱徽媞懵逼摇头。
“那他是又娶了小妾,冷落了你?!”朱由检沉声道。
“没有啊!”
“难道是我的问题,没给你盖公主府?!”朱由检纳闷了。
朱徽媞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哭啥?!”
“哎呀,这是我们女孩子家家的事情,你就别多问了,放心好了,如果徽媞受欺负了,我会跟你说的,陛下还是先出去吧!”张嫣双手推着朱由检的腰,脑袋顶着他的后背,把他了拱出去。
“绾绾,你知道咱妹妹为啥哭吗?!”朱由检还是不甘心地问道,这男孩子家家跟女孩子家家都是人,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哪料到绾绾瘪瘪嘴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事情,臣妾怎么知道呢?!”
她这话都快把朱由检的脑子给干到宕机了,他愣在原地,眼看着孙世绾的高马尾辫甩啊甩地离去,独留他自己在风中凌乱。
朱由检发现自己的后宫确实很割裂,虽然不至于说打起来,但孙氏姐妹似乎有点被孤立了,也有可能是她俩主动孤立了别人,毕竟这俩,一个茶里茶气的,一个越来越端庄,气场强悍无匹,怎么看都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她们不欺负人算好了!
朱徽媞回宫,就像是一颗石子掉入了湖面,她成了后宫妃嫔挑起话题的工具,就连周皇后都加入了这场大型八卦活动之中。
经过朱由检和张嫣的轮番上阵教导,周皇后最终也没有支棱起来,指望她能够硬气一点,那是不用想了,或许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天生的,谁也改变不了。
但她的性格不强势,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那就是其他妃嫔都喜欢找她玩,这让传统妃与后关系之间的割裂,在她这里大大减轻,如此,她自己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过苦闷。
他们聊归聊,但朱由检可不想让皇子、公主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不能让她们借娃玩攀比,在娃娃面前聊八卦。
这一次,朱由检主动将三小只带走,将空间留给这群女人们,遛个弯,出了城北神武门,又到了景山大营。
景山大营内,新拉来了五百匹体态健硕、毛发油光滑溜的战马,曹变蛟早早到场,而马祥麟本来就住在景山,两人围着这匹马挨个抚摸,眼神变态如痴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马兄,马指挥使,哥哥,我的好哥哥,”曹变蛟循循善诱,“你说你们白杆兵明明是步卒,要马做什么呢?你们白杆兵的风姿,我今日还是记忆犹新啊!骑兵算什么?前年建奴好几千骑,被你们撵得无处可逃,可见骑兵就是废物啊!
这些蠢物,吃得多拉得多,身板子又不好,动不动就生病给你看,要是没有配备专门的马医,怕是拉回去也只是顿肉食啊!这马,你就别跟我抢了吧,让给小弟我,骑着它们多斩杀些建奴,为你们白杆兵报仇!”
他又是低服做小,又是隐隐威逼,说白杆兵要了马也养不活,给他们就糟蹋了,还打感情牌,提出要帮助友军报仇,同仇敌忾。
而这一幕恰巧被朱由检看见了,他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些话别人说不搞笑,曹变蛟这个莽夫说出来,就很有喜感了。
现在的曹变蛟还年轻,跟马祥麟一样,都有长辈罩着,曹变蛟有了自己叔叔做外附大脑,他自己就不爱动脑了,所以他现在还没有展现出独当一面的气质。
其实朱由检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朝廷一堆老头可以利用,他做事也懒得深入思考,一般都是指哪打哪,只要一个目的,能不能做先问过老头们的意见,怎么实现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
强推也好,威逼利诱、利益交换、相互妥协也罢,在实际工作之中,想要达成某个目标、推行某一项政策,肯定是不容易的:
士绅一体,权贵难搞;百姓也淳朴也奸滑,并且作为被管理者,天然与管理者站在对立面,对当官的天然有不信任感,想要百姓配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军方就更难缠了,理论上只要把士兵喂饱、赏罚分明,就可以强兵了,但是仅仅把士兵喂饱,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在军队之中,在这些士兵的头上,还寄生着密密麻麻的吸血虫,军队反腐也是高难度兼具危险性的工作。
好在“北凉再苦,苦不了柿子”,做皇帝嘛,不需要想那么多。
马祥麟的年龄比曹变蛟大一圈,当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他们白杆兵是以步卒为主力没错,但也还是有少量骑兵承担通讯与斥候任务的;而且他的外号都叫“小马超”了,他难道就不能有个西凉铁骑梦吗?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驸马爷这么客气,马祥麟也客客气气拱手道:“小曹将军,这批战马的归属,还得是你我手底下见真章啊!”他还很聪明地搬出了皇帝的虎皮,“这是陛下的命令,你我在这里私相授受,不太好吧?”
曹变蛟闻言有些悻悻然,与朱由检不同,他倒是没有小看马祥麟,虽然马祥麟现在打仗少了,但对于曹变蛟来说,人家可是妥妥的战场前辈啊!马祥麟十几岁在战场拼命的时候,他跳起来可能都还打不到对方的膝盖呢。
《黄帝内经》有云,男子“四八,则筋骨隆盛,肌肉满壮“,此时肾气、肾精、肝血仍处于巅峰状态,骨骼密度最高、抗损伤能力最强,筋膜的弹性和韧性最佳,肌肉也饱满有力,是筋骨强健的“黄金峰值”,而马祥麟恰好就正处于一个武将的巅峰时期。
曹变蛟二十出头,他十几岁上战场,因为力气小吃过的亏并不少,其中大部分的亏是他叔叔让他吃的,曹文诏每次辩不过他,就借着练武的名义揍他!当然,这个力气小是相对的小,只是在一小撮顶尖武将之间的小。
他能够拿马槊冲锋,将敌人整个挑起,力量就不会小到哪里去,碾压普通人还是轻轻松松的。而且曹变蛟觉得自己经过媳妇的滋润,长肉了不少,现在跟自己叔叔打也不发憷了,其实他已经可以打败自家叔叔了。
年末的时候,他又跟叔叔打了一场,那时候他已经明显感觉自己可以拿下对方了,但还是故意露了个破绽,让自己叔叔赢了。干完这一仗之后,曹文诏说什么都不愿再与他对练了,对他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
曹变蛟心中哀叹,以自家叔叔的眼力,他到底是没有糊弄过去。总而言之,曹变蛟觉得自己得到了强化,优势在他!
这俩谁也不让谁,于是只能干瞪眼,忽然,余光瞥见一抹大红,这倒不是朱由检,他平时很少穿明黄或者大红衣服,都是以暗色调居多,这是秉笔太监魏忠贤的蟒袍,这厮就喜欢这种骚调调。
朱由检也不管,衣服是他木匠哥赐的,他还不至于连一件衣服都要计较。而王承恩就低调多了,皇帝喜欢穿素一点的衣服,他也有样学样,跟皇帝对着干,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王承恩能够想明白的道理,魏忠贤自然不会想不到,但他的工作需要自己飞扬跋扈一点。他不知道有多羡慕王承恩,但他也知道,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随着先帝一起埋葬了。
虽然今上宽仁,也用他,但他再也不是当初叱咤风云的九千岁了,如今的大明,只有一个天!
魏忠贤一般是不会来景山大营的,一来是为了避讳,二来是他对白杆卫多少有点心理阴影,白杆卫又不听他的,何必跑来这里自讨没趣呢?
既然魏公公都来了,那皇帝还远么?两人一起转身,没有排练过的动作却异常整齐:“臣曹变蛟、马祥麟,参见陛下!”
朱由检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俩,这感觉吧,就好像是自己一个屋的亲人,突然跟你说“你好”和“谢谢”,虽然从礼仪上讲,这没什么毛病,但就是会让人浑身刺挠,觉得哪哪都别扭。这俩,一个是驸马,一个是亲卫头子,还是太熟了啊!
“得得得,免礼平身,快快开打吧!”朱由检很无语地说道。
此时,一声清朗的女声响起:“臣,白杆兵代指挥使张凤仪,参见陛下!”
朱由检闻言面色微变:完蛋了!当初秦良玉率兵返回石柱,带走了五千人,还留下了三千兵马,他一回头,把这事给忘了!
“张将军请起,”朱由检有些心虚地说道,“什么‘代指挥使’,不好听!朕封你为‘白杆北卫指挥使’,统领在京的三千白杆兵,暂时就驻守在京师北郊大营吧!”
然而张凤仪面上并无喜色,她本来是站着的,此刻“扑通”一声跪下,回道:“臣谢过陛下!然臣此来,有要事禀告陛下。”
“你说。”朱由检咽了咽口水。
“臣等三千里勤王,今贼氛暂息,其余勤王诸军已陆续撤归本镇,唯臣等部伍仍滞留京师。此前陛下有旨,命我部三千白杆兵留京,却不知为何!”
“近日军需告罄,臣等遣人赴兵部申领军饷,却得回复称:‘臣等所部非朝廷经制正军,军饷当自筹,兵部概不负责。’臣等虽为土司之兵,每战必奋勇争先,未尝有负君恩!”
“昔在石柱故土,臣等部众闲时耕田、战时服役,赖地方轻徭薄赋,尚可自给自足。今滞留京师,既无寸土可耕,又无产业可依,将士衣食皆成难题。若朝廷不发军饷,臣等三千健儿空守京师,恐难久持,轻则将士饥寒离散,重则恐生哗变之患!
臣等非敢妄求厚赏,唯愿陛下察臣等千里赴援之忠,念将士戍守之苦,敕令兵部依规拨付军饷,以解燃眉之急。臣等自当恪守职责,效死京师,不负陛下托付!”
“别说了,你别说了!”马祥麟瞪着眼睛,对自己的媳妇频频示意。
他本以为自己媳妇是来看他“干架”、给他鼓劲的,事前可没有跟他说还有这么一出。
张凤仪也有诰命在身,之前朱由检随口许下了让她可以出入宫廷的命令,她来景山大营是打了报告的,是孙世绾批复允许的,孙世绾当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探亲,并没有放在心上。朱由检复核的时候也没有认真看,随手就签字盖印了,现在出问题了。
倒不是说放张凤仪进来这件事出了问题,就算朱由检认真看了,也还是会放她进来,所以孙世绾批复得很精准,符合朱由检的习惯,这种小事她随手就批阅了,重要的事情会单独拎出来提醒皇帝,这就是她每日工作的内容。
问题是这流程走了一趟,朱由检的脑海里面根本就没有过这件事,以至于张凤仪出现会让他感到突兀,懒政,懒出问题了!后宫干政会让大臣跳脚,朱由检脑子还没有懵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他觉得无所谓而已。
这次出岔子,也不是因为后宫干政的事情,孙世绾跟他连枝一气,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私心,只是他的助理,连政治盟友都算不上,毕竟她还没有直接接触外臣,有权力,但没有权力变现的途径,她本人也没往这方面钻营。
朱由检之所以脸黑成锅底,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被包括朱燮元在内的很多文官联合起来糊弄了!
张凤仪的白杆兵没有军饷,这最大的过错确实要他本人来背,是他疏忽了没错;但是时间那么久了,估计张凤仪的报告也打了不少,这件事他却一直都不知道,一直要等张凤仪亲自来找他,把事情捅到御前,这里面就有很大的问题,大臣们还是在默契地限制他的兵权啊!
“如果说,朕并不是不想给你们发饷,只是这件事,朕一直都不知道,你相信吗?!”朱由检轻声道。
“陛下圣明无过,相起朝中有奸臣作乱,蒙蔽了陛下!”张凤仪干巴巴地说道,很显然,她心中依旧有气。
“都一年多了,没有粮饷,这么久你们怎么过来的?!”朱由检轻叹一声,询问道。
“我们斩杀了不少建奴,刚开始有赏银拿,我们也都在等着陛下的安排,所以没有军饷也无人在意,而且我们历来都是自筹军饷的。”张凤仪有些幽怨地说道,“再然后,银子完了,我们迟迟等不到陛下的命令。
朝廷倒也不是完全不理会我们,他们不发军饷,但按照勤王期间的规矩,给我们提供粮食,使得我们不至于饿死。兵部左侍郎杨嗣昌杨大人回复我们说,‘陛下自有安排,让我们不要催促’。
光有粮食吃,我们是饿不着,可是如今年节、上元佳节纷至,将士们离家千里,思念家乡,又无银钱购置过节物品,营中冷清凄苦,将士多有怨言。故臣斗胆来此面见陛下,求陛下为将士们做主!”
“马祥麟,你也是!你夫人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跟朕说,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啊!”马祥麟遭遇无妄之灾,朱由检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给他分锅。
“臣,遵命!”马祥麟苦着脸应道,人家杨嗣昌说得也没错啊,谁知道皇帝你咋想的,大家都以为你自有安排的好吧!
“这件事是朕的疏忽,万般有罪,罪在朕躬…魏忠贤?”
“臣在!”
“你去内库提银,按照每人每月三两银子的标准,给白杆兵的将士们支取十八个月的军饷;另外再多送三万两银子,作为元宵节赏银,由张将军酌情分配,现在,立即去办!”朱由检肃声道。
“喏!”魏忠贤拱手行一礼,快步离去。
“张指挥使,你看朕的安置可算妥当,可合你心意?!”
“陛下圣明!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张凤仪说道。
“朕恕你无罪!”
此事告一段落,但朱由检眉心的愁云却依旧没有散去。他让马祥麟和曹变蛟继续比试,两人飞身上马,战况激烈,可朱由检却低着头,没怎么去看,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看两人比试了。
“陛下,陛下?!”朱由检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袖子,回头去看,发现是绾绾在叫他。
绾绾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轻声说道:“陛下,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误会了呢?陛下您自己都会有疏忽,如何就能断定朱阁老不是无心之失呢?”
“对啊!有什么事,当面说开,问清楚就行了,搞什么猜忌呢?!”朱由检此刻也想明白了。
“朕无碍,谢谢你,绾绾!”朱由检搂住孙世绾的肩膀,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嘴。
“咦惹!羞羞羞!”三个小脑袋一起从朱由检背后探出来。
绾绾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周围有那么多观众,还是让她羞红了脸,她嫌弃地推开了朱由检,低头在地上找缝。
“父皇,丑丑也要亲亲!”
“好好好!”朱由检笑着给她“吧唧”了一下。
“丑丑也要娘亲亲亲!”她扒拉着孙世绾说道。
“亲什么亲,我看你是皮痒了!”
丑丑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跑了,跑出去五米,回头道:“不亲就不亲,哼!父皇好,娘亲坏!”
(本章完)
第248章 今天这顿毒打挨定了!
第248章 今天这顿毒打挨定了!
景山校场是白杆卫士兵们用二百斤的大型抬夯一点点夯实的。确认要在此处落户以后,白杆卫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希望将一切都建设得尽善尽美,而不是当做临时建筑来糊弄。
再经过长时间踩踏、时常洒扫以后,地面已经呈现出一种类似页岩石材的质地了,即使战马的铁蹄踏上去,也不会有明显的马蹄印,战马跑过发出类似踩踏青石板的金石之声。
第一轮骑战对决,曹变蛟使用的是弓与马槊。弓是竹胎黑漆大弰弓,拉距较大,可开如满月,竹子韧性强,回弹速度快,力道适中,对于曹变蛟这样的猛将来说,几乎没有体力损耗,可以轻松连续射满一壶四十支箭。
缺点是弓稍软,不适合发射重箭,想要对披甲目标造成有效杀伤,需要有较高的精准射击能力,因此开元弓与马槊一般成为了明军将领的最爱,只有武艺高超之人才能够发挥其真正的威力。
曹变蛟所使用的马槊长一丈八,比之白杆兵的六合大枪还要长,长度是曹变蛟身高的三倍。明制营造尺为 32厘米,丈八也即是 5.76米。
当然,马槊一般是双手持握,把持中段,可以左右换持,槊杆粗如儿臂,前端槊锋像是一把宽厚的长剑,两侧开刃,槊体上还带着四道血槽,正是《纪效新书》中提及的“马上长兵,槊重而锐,专破甲胄”形制。
如果说曹变蛟的武器是猛将标配的话,那么马祥麟的装扮就有些奇异了。他一手持盾,盾面宽厚而长,几乎可以将他上半身完全掩盖。大盾用藤条编织而成,兼具防御力的同时,最大的优点是轻量化,可以在持握的同时保证马背上的灵活度。
武器则是一杆六尺钩镰枪,与马祥麟等身稍长,槊尾有尖刺,可以前后刺击,而马祥麟的这柄钩镰枪尾部则是白杆兵的标配金属圆环。从武器的选择上来讲,马祥麟就做好了充足的挨打的准备。
果然,战局一开始,便是一出精彩的攻防。只见双方相互骑着马缓缓侧身而过,四目相对,马祥麟眼神沉着而凝重,而曹变蛟眼神之中则透露出一股无可匹敌的自信,仿佛骑枪在手,纵使前方是千军万马,他也敢挺身而入!
马祥麟单手持枪指向前下,曹变蛟则将骑枪挂于马侧,并未取下。马祥麟轻夹马腹,而曹变蛟只是轻提缰绳,双方战马缓缓加速。在两骑距离达到百步的时候,马祥麟一个迅速的勒马转身,曹变蛟胯下乌骓则踩着小碎步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弧。
春风吹拂,只有不远处的拐枣树的叶片轻轻舞动,时间好像突然静止了,几千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的动作,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这场精彩的对决。
这里是白杆卫的大本营,士兵们当然希望自家主帅能赢;张凤仪虽然治家有术,将马祥麟吃得死死的,但其实内心之中一直将丈夫视为自己的骄傲,自然也不认为他会比别人差;
而曹变蛟身处客场,面对着白杆卫千军万马若有若无的威胁之意,却也没有一丝的发憷,从容得就像在自家院子一样。
“驾!”双方一触即发,战马对向奔驰。曹变蛟弓如霹雳,眨眼之间,三支连珠箭射出,带着麻布蘸灰浆的箭头飞驰而去。马祥麟眼睛都没眨,侧举大盾向前,“咚咚咚!”盾面上瞬间出现三个湿润、伴随着一股刺鼻气味的白点,箭支弹飞,这属于无效得分。
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八十步,曹变蛟依旧没有换持马槊,手上动作不停,密密麻麻的箭支飞出,“刷刷刷”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让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目不暇接,只是一人就倒腾出了一支骑兵小队的阵仗。
而马祥麟只能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的状态,每次想冒头,又不得不将大盾举高过头顶,将自己的视线都给遮挡住了,看得让人实在有些憋屈,并没有什么看头可言。
然而,“射人先射马”是永远不变的准则。虽然马祥麟一时无碍,但他心爱的坐骑却被射成了个大脸。马匹那么大,曹变蛟却只射马的额头,明显是存在炫技的想法。
大家明白,若是真实对决,或许现在双方胜负已定了,但这毕竟是比赛,规则实现约定的时候,得分判断并没有考虑到战马,只能假装这是一匹具甲战马了。
曹变蛟射了那么多箭,自然不是为了在马祥麟盾牌和马匹上增加一个小白点。只见箭雨忽然停歇了片刻,马祥麟抓紧时间冒头观察,却只见曹变蛟使出了一个颇为怪异的射箭姿势,拧弦,撒手。
马祥麟眼睛一缩,只见一支箭从他持枪的右手边袭来,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朝着他的腰子飞射而来。关键时刻,马祥麟一个“马里藏身”的绝技使出,整个人朝着左侧倾倒,战马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朝着另一面歪斜。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箭枝射中了他的大腿下侧、臀横纹的位置,巨力袭来,他的半边屁股都麻了!马祥麟的腿部已然中了一箭,虽然不会直接判负,但若是双方平手,这就可以作为判分的依据。双方还没有短兵相接,马祥麟就已然受伤了。
终于,在双方距离缩小到五十步以后,曹变蛟放下大弓。不是他不能再射,而是此时他背后的箭囊已然射空了,而备用箭箙他并没有携带;
并且,他的举动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公愤,曹变蛟不怀疑,自己要是再这么将马祥麟欺负下去,他的兵就要抑制不住冲上来揍他了,真当他天下无敌啊!要是白杆兵结阵,他也只有夹着尾巴狼狈逃命了!
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太一样,马槊通常不会使用刺击,而更多的是使用劈砸的手法,攻击的也不是正前方,而是前侧面。算分定输赢,娘们唧唧的,往往难以服众。两人开打以前虽然没有说,但是开打以后都有一致的想法,那就是将对方打趴下才算完。
曹变蛟踩着马镫起身,右手拿着槊杆的中部,左手拿住后部,手部动作轻微,以腰背发力,一个势大力沉的横栏。人群之中响起一阵轻呼声,这一下要是砸中了,怕是连几百斤的战马都扛不住,更别说马背上的骑手了。
而马祥麟虽说不以骑战而闻名,但这只是相对而言的,大明的高级将领,只要正常凭军功升迁而来的,哪一个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一点?对于骑兵作战,他只能说略懂。只见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腰身依旧灵活坚韧,面对来袭的槊锋,他没有选择硬扛,而是顺势躺倒。
“滋啦!”槊锋从藤牌面上擦过。若是直刺,这薄薄的盾牌必然挡不住骑枪的摧残,这玩意就是建奴的三重甲胄都挡不住;然而划过,一身力道被泄去了九重,自然无法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当然,如果是诸如赵率教这样的老将,没准会闪到老腰,但对于马祥麟这种正经当打之年的武将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双方擦身而过,第一轮交锋结束。依旧是曹变蛟主攻,马祥麟闷头防守,虽然看似憋屈,但事实上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马祥麟曾与曹变蛟并肩作战,那时他指挥八千白杆兵围歼奴骑,报当年浑河血战杀舅之仇,就亲眼目睹了曹变蛟在奴骑之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英姿,无论是建奴小兵还是奴酋,在他的手中都不是一合之敌。
如此神勇,马祥麟自问做不到,因此在那时,他便已经对曹变蛟投以关注的目光。英雄惜英雄,马祥麟很早就想跟这员小将切磋一番,只是双方不属于同一军队体系,很少有碰面的机会,却不曾想真有这么一天。
双方交错而过,却没有再将距离拉远。曹变蛟将马槊左右换持,同时勒马转身,而马祥麟则直接握住枪尾部,对他使用了一招经典的“回马枪”。“当啷!”曹变蛟用槊尾的金属构件堪堪挡住了这一击,他的身上已经微微冒汗。
一击不成,马祥麟再度沦为了弱势方,因为此时的曹变蛟的转身动作只完成了一半,而他还处于背对敌人的姿势。
曹变蛟耍动长长的骑枪,在空中划出一段眼缭乱的弧度。枪、槊、矛是一家,马槊在明代更多的被称为骑枪,而槊法则更多融合了棍法与拳法。中线调整,拧转发力,只见曹变蛟此时就将马槊当成了棍子用,从上往下,冲着马祥麟抡圆了砸。
“小心!”张凤仪紧张出声,倏然起身,将椅子带倒。椅子倒地发出刺耳的声音,然而此刻这一幕却无人目睹。
“轰隆!”马祥麟紧急弃盾,甩向曹变蛟。曹变蛟用胸甲硬抗了这一飞盾,嘴中发出一声闷响,吐纳呼吸的节奏为之一乱。马祥麟侧着腰,双手拖着钩镰枪硬抗下这一击,钩镰枪的挤竹秘枪杆被砸到脱漆,原本出于安全考虑包裹在曹变蛟马槊上的麻布被甩飞出去。
这个拿着日本大筒站撸着玩都未曾动摇过的男人,却差点没有接住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槊锋此刻距离他的脖子就只有三寸的距离。这个看似安全的比试,危险性骤然提升,场内的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钩镰枪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弧度,看着就好像快要被折断一样;马槊在达到最低点以后,也被反作用力弹飞。马槊使用的是粗大硬质枪杆,静态横放的时候笔直不变形,但毕竟长度摆在这里,只要长度足够长,就算是螺纹钢也会弯曲。
在这一轮对碰之中,马槊也变得弯曲,但这恰好为持槊的曹变蛟完成了卸力。马祥麟硬抗了这一击,整个手臂都在颤抖,他座下战马也发出阵阵嘶鸣;而曹变蛟却尤有余力,后手袭来,雨点般的攻击落下。
马祥麟努力调转马头,让双方再度处于对向平行线上,他挥舞着钩镰枪左支右绌,却依旧难以维持。但最先认输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胯下的战马,马槊的侧前攻击本就擅长在对手的侧面施加压力,将对手挑落下马。
在经受了多次打击之后,马祥麟坐骑的脚步愈发凌乱,终于被曹变蛟一枪绊倒了。马祥麟落地翻滚起身,脖子精准地顶在了曹变蛟枪尖之前,马祥麟无奈认输,白杆兵士气低落。
“马大哥,承让了!”曹变蛟收回槊尖,笑容灿烂,拱手说道。
而马祥麟冷冷看着这小子,没有说话。曹变蛟担心他状态受损,提出下一次步战隔日再比,马祥麟拒绝了他的好意。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以后,双方再战。
朱由检这才终于知道马祥麟为什么有信心在步战的时候赢下曹变蛟,只见曹变蛟的武器换成了三米长的步槊,他的那杆马槊六米长,站在地上的时候换手都难,手持中部,尾部直接插地上了;要是手持尾部,根本就拎不起来,所以只能用短杆子的步槊。
而马祥麟则掏出了他那四米多长的六合大枪,大枪材质为白蜡杆,枪身缠绕丝绢加强,但只是简单地缠绕了一层,并没有积竹秘那般复杂的工艺。整杆大枪柔软,拿起来枪头摇摇晃晃,但是当马祥麟拎着枪尾,单手把这杆一丈二尺的大枪抬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在这一刻,这个四米大枪的攻击距离已经超越了六米的骑枪,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拥有马槊的建奴骑兵拿白杆兵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原因,因为人家的攻击距离更长。
曹变蛟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么想哭,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小步槊,都想要直接认输了,但看着皇帝戏谑的眼神,以及周围白杆兵那吃人的眼神,他知道今天这顿毒打他挨定了!
(本章完)
第249章 天地四方六合枪
第249章 天地四方六合枪
中医与武术在发展之中都呈现出去实就虚的趋势,其原因大抵都是其脱离了实战吧。其实中医原本是很朴素的经验医学,武术也只不过是对于实战经验的总结罢了。二者在使用的时候具有鲜活的生命力,在骗人的时候就会变得玄之又玄,让人难以理解。
关于六合枪所谓“六合”的说法有很多,但最初的概念应该与“秦王扫六合”的“六合”是一个概念,指的是天地四方,也就是上下、左右、前后的全方位立体攻防技术,意思就是“我无敌,你随意”!
马祥麟自幼习练六合枪,史书记载其“善用长枪,能于马上持枪跃丈余,扎刺精准”。马祥麟并非不会用骑枪,而曹变蛟也不是不会使用六合枪,耍大枪基本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基本功,这只是双方擅长的兵器不同,故而没必要在对方的专业领域蹦跶,自取其辱罢了。
“长”并不等于笨重,曹变蛟所使马槊重达十五斤,步槊也有十一斤;而马祥麟所持六合大枪细且长,前细后粗便于配重,总重也仅仅八斤而已。相比于马槊粗大的槊锋,六合枪的枪尖堪称小巧。
无论是马槊还是步槊,都是为了破重甲而设计的;白杆兵山地作战,对手轻甲或无甲,自然要从轻量化方面考虑。这两人是在比武,不是真的要致对方于死地,所以槊的破甲优势在此无法体现。
长枪的核心技法是“刺”,核心优势在于“远击”,六合枪在手,马祥麟双脚前后开立与肩同宽,右手握枪杆中段偏后,左手轻扶靠前处,枪尖直指曹变蛟胸口,正是六合枪“中平枪”式。
《长枪法选》称“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妨”,这架势看似寻常,却让曹变蛟头皮发麻:中平枪封死上下两路,枪尖始终锁着心口,步槊比人家短一截,若贸然前冲,不等近身就会被扎中,只能找机会破这“远距锁防”。
“早死早超生!”曹变蛟心一横,率先发难!
小半个时辰以后,曹变蛟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好像燃尽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打不赢马祥麟的,没错,但从头到尾连人家的身都近不了,衣角都没摸到多少,就有点丢脸了。
曹变蛟求锤得锤,营内白杆兵们爆发阵阵欢呼。马祥麟提着大枪走到近前,俯视曹变蛟,他脸上冷意散去,微笑着说道:“承让了,小曹将军。”
“哼!”曹变蛟在地上打了个滚,将脸偏向一侧,不想理会马祥麟这厮。胸口好痛啊,肋骨不知道断没断,反正手脚肯定是淤了。唉,也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公主解释。屁股有点痒,想挠,可是陛下看着,唉,怪不好意思的。
“嗯?!”就在曹变蛟躺地上耍赖的时候,他瞅见一双绣鞋正由远及近而来。
“贤妃娘娘!”马祥麟抱着长枪拱手行礼。
“娘娘?!”曹变蛟闻言,一个激灵,连滚带爬起身。他娶了公主,从礼法上来讲,皇帝和皇帝的媳妇就是他的长辈了。男人天性如此,在面对女性长辈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发憷的。
曹变蛟慌乱起身,刚刚又挨了一顿揍,一个站立不稳,险些踉跄倒地。马祥麟连忙伸手去拉,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刚刚似乎下手重了。
两个猛男依偎在一起,眼见着孙贤妃一步步走来,明明他俩高出一个头,却处成了乖宝宝模样,气场上就矮了一截。两人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碰撞,却都只在好兄弟的眼里看见了迷茫。不止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孙世绾的举动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曹变蛟学着刚才马祥麟的样子向孙贤妃行礼,孙世绾对着他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和缓地说道:“马指挥使,可否借兵器一用?”
“啊?!”马祥麟愣愣地将手中大枪递出。
只见孙世绾动作利索,将六合枪一把接过来,而后一个踢枪翻杆,单手舞,掌心虚握,任由长枪随着惯性甩出。
就在即将脱手之际,孙世绾轻咤一声,双手握住大枪末端,将大枪稳稳端端平。宽袖滑落少许,半截白皙的手臂露了出来,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手臂上,将原本藏在细腻肌肤下的力量感肌肉线条清晰勾勒出来。
“好!”景山校场内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这并非有意冒犯,只不过是将士们单纯的、发自内心的赞誉罢了。
六合大枪是只有八斤没错,但若是只握住枪尾将大枪抬起,却是需要巨大的腕力为基础的。白杆兵对于长枪再熟悉不过了,这个举枪姿势,就是男子都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放在女子身上,多少是有些惊世骇俗了,更何况这是皇帝的媳妇,是贵妃娘娘啊,可不得好好捧场么!
顺着孙世绾手中长枪的指向看去,目标却俨然是新任白杆北卫指挥使张凤仪。这并非是巧合,张凤仪面色微变,对上了孙世绾那气势凌人的目光。
“张将军,本宫自幼习武,今日见两位将军比武精彩万分,一时心痒难耐,又想起我等女子不能让须眉独美,故而想请你与本宫切磋一番,以求今日比试尽善尽美,可赐教否?”孙世绾朗声道。
叫好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不是傻子,都嗅到了一股不太美妙的气息。众人下意识看向皇帝,却见皇帝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孙世绾经历过朱由检心气被打散、整个人颓废无比的日子,那几天时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由是,她对皇帝的情绪变化异常敏感。
在她看来,张凤仪想要讨饷有很多种办法,就以她丈夫是皇帝宿卫指挥使的身份,就很容易通达上意,可是她偏偏选择一种让皇帝最下不来台的办法,逼得皇帝又是道歉又是给她升官,还差点把皇帝的道心给整得崩溃。
孙世绾咽不下这一口气,皇帝爱屋及乌,信任张凤仪的能力,但她却没有这么不理智。她就想问,凭什么?!就凭你是忠贞侯的儿媳,就能够从一介白身直接升任指挥使了吗?她还是秦良玉的徒弟呢!如此公平何在,其他的将士怎么想?!
孙世绾觉得张凤仪就是个以直求名的小人,无君无父的小人!孙世绾觉得皇帝做得不对,但在这个时刻,她却并不想劝谏皇帝,一切的错都只不过是因为张凤仪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蒙蔽了陛下罢了。
“不敢说赐教,既然是娘娘所请,敢不从命?”张凤仪凤眼微垂,回答道,她又一次无视了自家丈夫的眼神示意。
朱由检悄悄对着马祥麟招了招手,曹变蛟小心捡起地上的马槊,也不动声色地挪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个恐怖的女人。
“陛下!”马祥麟快步走到皇帝的身旁,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子焦虑之色。
“停,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朱由检止住他的话头。马祥麟张了张嘴,安静下来。群臣对视,一股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而后两人目光一同看向曹变蛟。
“怎,怎么了?不,我,我没有,我不是!”曹变蛟头摇成了拨浪鼓。他看了看校场中心的皇帝妃子,以及马祥麟的夫人,垂在身侧的右手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喝!”孙世绾与张凤仪两人同时大喝出声,而后两杆长枪如同雷霆一般相互交错。六合大枪-泰山压顶、铁牛耕地、青龙探爪、拨草寻蛇、回马枪!都是一个人教的,破不了招啊!
眨眼之间,两人枪出入龙,过了十几招式,原来她们的枪法都经过了秦良玉的调校,就连呼气吐纳的技法都是一样的!
招式的名字华丽,并不意味着这是拳绣腿。两人的枪法都是杀人技,动作迅捷,干脆利落,并且两人都未曾装配护具。双方僵持了数十个回合,俨然都已经打出了真火,孙世绾的袖口都让大枪给撕裂了,朱由检拳头攥紧,几乎都坐不住了。
他的几个小孩已经被他养得足够胆儿肥了,但此刻,由于身处险境的是自己的家人,他们还是紧张得捂住了眼睛,不敢多看。
“父皇,你快让母妃别打了啊!”丑丑扯着朱由检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
“陛下,拙荆与娘娘旗鼓相当,再打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还是让臣去拦下她们吧!”马祥麟也焦急地说道。
他不是怕自己媳妇受伤,他是怕自己媳妇刺伤了贵妃,不好交代!
孙世绾一开始可以与张凤仪打个平手,但张凤仪毕竟是边地出身,年龄更长,男女身体发育的过程是类似的,成年并不是一个人体力的巅峰,一般到三十岁左右才最强壮。
孙世绾无论是在体格上,还是在经验上,都与张凤仪有所差距。更大的区别是,张凤仪上过战场,杀过人,这种经历生死的区别,远远不是孙世绾通过闭门练习可以弥补的。
她觉得皇帝意气用事,但她为了回护皇帝,仓促出战的决定,又何尝理性呢?
张凤仪越战越勇,孙世绾眼看就要落败,朱由检刚打算让曹变蛟去劝架,却见孙世绣喊了一句“阿姐,我来助你”,就突然窜了出去!
(本章完)
第250章 我做皇帝你掏粪,大家都是为大明做
第250章 我做皇帝你掏粪,大家都是为大明做贡献
孙世绣冲出去的时候,这场比试就已经没有意义了,二打一,赢了不齿,输了更丢脸,还不如坦坦荡荡认输。毕竟,孙世绾一开始说的也只是比试而已,既然是比试,自然就有输有赢。
“你给我站住!”朱由检一声暴喝,孙世绣僵在原地。论“绿茶”的自我修养,孙世绣明显比她姐姐乖巧得多。面对皇帝怒火中烧的眼神,她悻悻然走了回来,摇晃着皇帝的手臂,祈求原谅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那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同样的话,她姐姐就绝对说不出口。某种程度上来说,朱由检最宠幸孙世绾,已经不完全是由于她爹孙传庭的影响了,而是两者在长时间的相处之中,达成了心灵契合。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的和睦,孙世绾屡屡有逾矩的行为,皇帝却总能容忍,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也让其他妃嫔羡慕得不得了。
这其实是因为他们两人都是很别扭的人啊,双方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不会因为别人而轻易地改变,即使这样做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带来无尽的争议,但只要觉得自己是对的,只要问心无愧,就会坚持去做。
因此,常常会出现谁也不服谁的情况。这不是朱由检犯贱,或许,争争吵吵才是夫妻吧。别说做皇帝,便是官做得大一点,都有无数的人捧着,极尽奉承之能事,久而久之,就听不到一句反对的话,就听不到一句真话了。
这时候,说什么都有人夸奖,都说是对的,这种话听多了,就信以为真了,整个人就会变得无比的膨胀,哪怕是再有人说反对的话,听在耳朵里面也会感觉刺耳无比,无能承受,这时候,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所以,孙世绾这种又聪明、又能说真话的枕边人,对于他的意义,真的不太一样。
最终,朱由检派人制止了这场比斗,并宣布了张凤仪的胜利,还额外赏银百两。孙世绾得知皇帝还要赏赐张凤仪,不由得怒目而视,而朱由检坦然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躲避。
“姐,你没有伤着哪里吧?刚才真的好凶险,我好担心你啊!”孙世绣从旁走出来,隔离了两人的视线。虽然朱由检对她的小动作心知肚明,但并没有戳破这一点,毕竟,有个台阶下,对双方都好。
“我愚蠢的姐姐哟,您还真把自己当皇后啦?跟皇帝对着干有什么好处?皇帝能忍你一次,难道能忍你一世吗?你要是被打入冷宫,我恐怕也吃不了好果子啊,到时候咱闺女咋办?!”孙世绣在心中骂了她姐百遍,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曹变蛟与马祥麟的两场对决,各胜一局,所以五百匹战马由二者平分。大明马政崩溃以后,战马的价格居高不下,碰上蒙古人饥荒的时候,可能价格会有所滑落,又因为仗打赢了,缴获了不少,但有缴获就有战损,总体上,这几年战马的价格并没有明显的降低。
普通的马要十两银子一匹,战马要二十两,上好的战马乃至于宝马的价格就夸张了,身价高的几百两都有。朱由检的这批马,都是御马监精心培育的良马,拉到市场上能卖六十两一匹,五百匹就是三万两白银。
三万两作为军费,或许不多,但这是给二位将军的个人赏赐,相当于一个月给了一万五千两,这手笔就非常大了。总兵一年也才一千两百石的俸禄,换算成银子也就是六百两,这相当于一下子给他们发了二十五年的工资,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偏爱来形容了。
孙世绾说的没错,皇帝确实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但朱由检却觉得,这是对年轻将星的投资,区区几万两白银算什么呢?至于公平,他做皇帝,别人在城里面掏粪,本就没有什么公平正义可言。
对待君子和对待女子的技巧,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需要的不是绝对公平,而是偏爱。公平不是平均,平均会造成不公平,但不同的人对于公平的看法,却是不一样的,公平还受到立场的影响。
像勋贵们就觉得,他们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跟随太祖北伐、跟随成祖靖难,该打的仗打完了,该吃的苦吃完了,他们多贪点、占点怎么了?要怪就怪你爷爷不努力。
文官觉得自己寒窗苦读苦,武将觉得自己拼命厮杀难,百姓……百姓还没有资格上牌桌!大家都觉得自己多拿才是公平,把利益分享出去就是纵容那些懒惰的、不努力的人,是极大的不公平!朱由检没办法去操心公平这件事,因为公平从来没有证明自己存在过!
战马到手,新的问题出现了,马祥麟不慌,他是土司,石柱穷他不穷,但曹变蛟就抓麻了,他自己哪来的钱养活二百五十匹战马?!他之前还贪心想要五百匹来着!
石柱能养得起上万白杆兵,最多的时候爆兵三四万,就证明了他们石柱的经济实力。当然,石柱相比于大明其他地方,算是贫瘠之地,可他们团结啊,收税的水平高啊。
事实证明,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是可以创造出非常巨大的财富的。朱由检现在每年收税两千万,就已经美滋滋了,但大明的税收潜力,其实是以亿计的。
如果真的能把大明的人力、财力调动起来,只要一只手就能碾死建奴了,建奴说到底也就统治着几百万人口而已,而大明有很多个几百万。
但朱由检却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了,他感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逆天下之大不韪进行改革,连落水都不怕了。
现在朝廷官员看似顺服,实际上积怨已久,毕竟,从“国家的主人”变成“百姓的公仆”,这是每一个大明公务员都不愿意看到的,朱由检这是在逆天而行,这是在找死!
皇帝与百姓的利益是一致的,这话听起来荒诞,实际上也有几分道理,其原理就是“央地矛盾”,不管皇帝的初衷是不是为了百姓好,当皇帝与地方出现利益分歧,将地方官干掉,那么就意味着盘踞在地方的一股特权势力被清洗了,空出来的位置即使与百姓无缘,这其中的特权空窗期也可以使得百姓能够有一些喘息之机。
所以说百姓只要看见有当官的被砍头就欢欣鼓舞,甚至不会去分辨被杀的到底是贪官还是清官,这未必是百姓愚昧,只是阶级矛盾尖锐到一定程度的正常表现罢了。
朝廷与地方官府有矛盾,朱由检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调动京官进行改革,增加地方税收。但是由于在其上还更多了一层,也就是皇帝本人,所以皇帝其实与朝廷也是有矛盾的,当朝廷反应过来不愿意当皇帝的爪牙,未必不会与地方联合起来对抗皇帝。
在外部压力巨大的时候,这三方或许可以短暂的合作,但当外部压力消失,一方强势,另外两方很自然地就会联合起来对抗强势方,而这两年的休养生息,朱由检就很显然地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
他虽然事先有过心里建设,明白所谓的改革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朝廷在解决部分问题的时候又会冒出新的问题,已经解决的问题也不是恒久不变的,有可能稍不注意又会倒退回去,但真需要面对的时候还是觉得非常的生草。
想要人做事有三个途径,一个是“狼来了”,通过外部压力搁置内部矛盾;一个是做大蛋糕,大家吃饱;还有就是发动侵略去分别人的蛋糕,这三点是和平路径。还有就是斗争路径,把分蛋糕的人做掉了自然就没有矛盾了。
(本章完)
第251章 二阶段:兼济天下
第251章 二阶段:兼济天下
春雨如酥贵如油,元宵节后的紫禁城内,宫灯仍未摘去,依旧保留着几分过节的气息。
四朝老臣朱燮元打着油纸伞,孤独地走在内廷的青石板路上。以往他进内廷,都会有宦官接引,这一次却任由他自己在内廷之中穿行。这让他感到了异常的不安,只能低垂着眼眸,紧紧看着脚下的道路,不敢东张西望。
内外宫禁,内廷这种地方本来就不适合向外臣开放。他都这个年纪了,就算有人对付他,难道非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使得他身败名裂吗?朱燮元心中的压力愈发涨大了,即使手上只有不到两千人,被奢崇明几万叛军围困在成都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地紧张。
脑海之中的猜测,简直让他无法呼吸。他皱巴巴但仍旧有力气的手掌,在此刻微微颤抖。
皇长子如今才三岁,皇后暗弱;孙贤妃强势,但并非皇子生母,其父又是一方封疆大吏;魏忠贤虽然蛰伏,但当年把持朝政给他们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有彻底散去;他自己虽然是兵部尚书,但军队会不会听他的,还真不好说。
朱燮元在进入皇宫的这一刹那就后悔了,他甚至想要扭头就跑,但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路了。他本人是不怕死的,可是他的家人怎么办?!短短几百步的路,朱燮元感觉自己像是走了几个月那么久,才终于走到了道路的尽头,抵达了约定的地点。
朱燮元缓缓抬头,用自己昏暗的眼珠子看去,结果直接愣住了。雨伞随风飘落,雨点打在他灰白的发丝上,但他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而后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嘴巴裂开在笑,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流。
按理来说,他这么大年纪了,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不至于这么轻弹泪滴,但皇帝没事真好啊!该死的王承恩,做个死人表情喊他入宫,问他因为何事,又闭口不提!真想把这个死太监吊起来殴打一顿!
彼时,朱由检正坐在屋内,望着窗外的雨滴发呆,心烦意乱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朱燮元的到来。
吃太饱了容易胡思乱想,朱由检曾试图在朝堂内统一思想、弥合矛盾,从而将力量拧成一股绳,但最后他却发现自己的思想出问题了。
躺平并非是思想通透了,而只不过是一种面临不可解困境的时候的回避策略。明明知道问题的根源,却无法解决,不躺平还能做什么呢?难道去上吊吗?!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以前,朱由检面临的是明末绝望的环境:外有几乎无法抗衡的强敌,内有千头万绪缠成一团的不可化解的社会矛盾。那时候,朱由检自己都过得朝不保夕,身处黑暗森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因为他只是从一个“猪藩王”变成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既没有兵权,也没有财权,甚至都没有嫡系的官僚团体。
若是古典时期的太子、王爷,可以开府建牙,有自己的嫡系力量、利益共同体,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困惑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
在那种情况之下,朱由检确保自己活下来,是具备正当合理性的,就像陕北造反的农民军一样,只是想活着,是没有错的。
在这时候,朱由检可以心安理得地摆烂,因为他还“穷”,自身的安全性无法得到保证,是没有办法顾及到其他人的。
可是随着局势的转变,外部强敌被挫败,内部的矛盾有所缓和,国家财力、军力的提升,皇帝的本身权威的提升,这个逻辑闭环碎裂掉了。朱由检不能再这样心安理得地“睡”下去了,他需要进入“兼济天下”的第二阶段了。
这不是单纯的良心发现,而是涉及到了封建社会的底层根本性逻辑,或者说伦理纲常。后世人一般是非常鄙视伦理纲常的,他们习惯驳斥一切权威,解构世间所有的普世价值。都说“理越辩越明”,但也有可能吵着吵着,造成了更深的思想混乱。
在先秦时期,这是“礼崩乐坏”;在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则是“纲常失序”;而在后世,则表现为“左右互殴”“普世价值与自由民主的争议”。砸烂旧有的秩序容易,想要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就很困难了:从魏到隋,经过了369年;从唐到宋,走了72年!
而这种思想的混乱、旧秩序的崩解,无不预示着乱世的降临。明末也正处于这种思想激烈碰撞的时期:有人将孔子拉出来批斗,有人开始质疑君权、质疑君主专制,更多的人则是不满意朱元璋制定的各种僵化的封建等级制度,致力于在方方面面将这种腐朽的制度砸烂。
汉人对于大一统的渴望,并非是君主对于王图霸业的病态追求,而是血淋淋的现实逼迫人们不得不走上了这条建立秩序的唯一途径。
“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再烂的秩序,那也是秩序,至少能让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活下来,在大部分的时候,可以满足人们对于安全性的需求。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朱由检才会尽量避免进行激烈的社会变革。
他的位置决定了他只能进行自上而下的改良活动,在世界的范围内,这样的改革活动多有成功的先例,但在华夏,往往没有任何的妥协余地,社会的重启只能用最激烈、最血腥残酷的方式达成。
……
雨伞掷地有声,朱由检循声看去,却是吓了一跳,他不过是找老头来问话,怎么哭的稀里哗啦的?!他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该死的王承恩,跟老头说啥了?不是叫他别乱说话嘛?!
朱由检问老头为什么哭,老头含糊其辞,没好意思说出口,他总不能告诉皇帝,他刚刚以为皇帝遇刺,英年早逝了吧?!朱由检诡异地看着老头,朱燮元略带幽怨,又似乎夹杂着怜爱,亦或者别样的情绪,总之眼神十分的复杂,以至于朱由检无法将其解读。
朱由检倒也没有追问,本来是要找老头兴师问罪的,真见了老头,却有些心虚。
(本章完)
第252章 皇帝为什么是皇帝
第252章 皇帝为什么是皇帝
两人所处的小房间,是御园的“绛雪轩”。轩是一种敞朗通透的小厅,多为半开敞式,绛雪轩前临海棠树,后面有个小池塘,屋檐的雨水滑落,叮叮咚咚,显得格外的雅致。轩内没有太监,也没有宫女,只有帝辅二人。
两人席间对坐,采用非常复古的跪坐形式,屁股后面塞一张小杌凳。朱由检亲自给朱燮元斟了一杯去年的春茶,香味淡了些,胜在这玩意是热的,毕竟早春下雨的时候,这气温还是怪寒冷的。朱燮元将一杯茶吸溜见底,青白的面色红润了不少。
朱由检再给他续杯,并随即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子曰‘四十而不惑’,朱阁老如今可还有不解之事?!”
朱燮元斜斜眼看了皇帝一眼:圣人言是这样理解的吗?他知道皇帝有些不学无术,但也不至于连这《论语》都读不懂吧?!
不过他现在正处于失而复得的微妙情绪之中,还是耐心解释道:“朱子《论语集注为政篇》中言:‘不惑者,于事物之所当然,皆无所疑,则知之明而守之固矣。’”
然后他就看见了皇帝那一脸茫然的样子,老头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臣虽然六十有余,但也不能知遍天下事,自然还是会有不解之事的。
然孔子此言的意思是,及四十之岁,凡纲常伦理、善恶界限、处世准则,已了然于胸且守之不疑,纵外有纷扰、事多曲折,亦无复迷茫困惑之态。陛下有此问,可见陛下心中有疑,臣得为陛下答疑,为臣之幸矣!”
朱由检咧了咧嘴:谁说这些老头迂腐死板的?这不照样也会拍马屁,还是高级马屁,显得不卑不亢、不动声色的。
“是啊,朕心中有刺,心疾难医,以至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了。”朱由检感慨一句。
朱燮元放下茶杯,挺直了坐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觉得子孙继承长辈的权势、财富和荣誉,是理所应当的吗?”朱由检问道。
“陛下可是忧心勋贵之后不堪大用?我朝武官袭替,由兵部武选清吏司负责,唯有考核武艺、军略合格者,方才允许袭替,记录在《武职选簿》内,武官分为世官与流官,世官仅在三品以下……”
“不,朕并非是忧虑世官能否胜任,朕问的是世袭本身是合理的么?!比如朕,凭什么可以当皇帝?!”
“呃!”朱燮元表情凝固了:早听毕自严说皇帝是“问题儿童”,如今看来,果然难搞!
“臣不敢避陛下之锐问!论世袭之‘理’,需分两层看:
一层是历代相沿之俗理,自商周定宗法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便成社稷传承之惯式。非因君权天生该传子孙,实因乱世之中,世袭能最快定人心、防夺位之乱:若君主无定嗣,权臣、宗室必争权,天下易陷战火,百姓更遭涂炭。
陛下承大统,表面是承祖宗之位,实则是承‘免天下动荡’之责,此乃历代沿世袭之‘权宜之理’。
另一层是君民相依之‘实理’,世袭之‘合理’,从不在‘血脉天生高贵’,而在‘继承者能否担君责’。
昔年商纣、秦二世,亦承世袭之位,却因残民纵欲,终致国灭;而汉文、景帝,承世袭之权,却以轻徭薄赋安百姓,终成盛世。
可见,陛下能为君,若仅靠‘生为皇子’,是‘得位之由’,非‘在位之理’;唯有陛下能解民饥、正纲纪、保江山,使万民认‘此君可依’,世袭之位方有‘实在之理’。
世袭是定传承之法,非证君权之神;陛下凭血脉得位,更需凭实绩固位,民安,则世袭之位合理;民怨,则纵有血脉,亦难久安。”
为避免战乱的权宜之计么,朱由检点了点头,他很喜欢这个说法。
“既然勋贵需要比试通过,方才可以袭替,如果我这个皇帝不合格怎么办,你们要联手废掉我吗?!”朱由检又问道。
朱燮元脸庞抽了抽,拱手答曰:“古之废立,从非臣下‘联手谋私’,而是‘天命归民’之警兆。
君若失责,非臣下私议可定,实是百姓饥寒、社稷动荡所显:若陛下忘‘安黎元’之责,任灾荒蔓延、民不聊生;弃‘正纲纪’之任,使权臣乱政、律法崩坏,那便非‘臣废君’,而是君自弃‘天命所托’,民心离散之日,江山本就难守。
臣等食君之禄,首责是‘谏’而非‘废’:见君有失,当冒死直陈,如比干谏纣、魏徵谏唐宗,只求陛下回心转意,重归安民办政之途;若谏而不听,臣等或自请去职,或拼力护民,绝无‘联手逼宫’之念,因臣之权本来自君,逼君便是失己本分,更会陷天下于乱,徒增百姓苦难。
陛下若常念‘民为根本’,勤理政事、慎待苍生,纵有小过,臣等必辅陛下修正;若失了民心,纵无臣下废立,江山亦难久持。此非臣之私语,乃古今治乱之铁律也!”
“那朕如今锦衣玉食、儿女绕膝,百姓饥荒灾祸多有死伤,陕北民乱,百姓揭竿而起,是不是说明朕的失职?”
“臣不敢饰言!民饥而乱,君必有责,此乃无可回避之实。
非谓陛下亲为苛政,然‘君为天下主’:国库有粮,却未及时赈陕北之饥,是‘养民之责’未尽;官吏贪腐、催征无度,却未及时整肃,是‘治吏之责’未行;民怨已积,却未早察民间疾苦,是‘察民之责’未到。
陛下锦衣玉食,本是君之份例,但若见百姓易子而食仍安之若素,便是‘心’与民隔;儿女绕膝是天伦之乐,但若忘天下百姓亦有嗷嗷待哺之子,便是‘责’未上身。
臣以为,‘失职’非不可改,昔商汤遇旱,自焚求雨以谢天下;汉文见流民,减御膳、罢宫室以济民。陛下若能即刻停奢靡、发仓廪、罪己以安民心,便是补过之始。
盖君之职,从不在‘无过’,而在‘知过即改,以民为念’,改,则失职可补,民心可回;不改,则今日陕北之乱,恐成他日江山之危。”
“你也觉得朕做错了?!”朱由检沉声道。
“是!”
“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是对的?!”
“陛下不为,为何知不可为?!”朱燮元反问。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转而问道:“去年来京勤王的八千白杆兵,还留有三千未曾返回原籍,白杆兵代指挥使张凤仪跟朕讨饷了。她说之前找了你们兵部好几次,你们不同意给他们发饷,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朱燮元点了点头。
“那为何不发饷?!”朱由检有些急眼了。
朱燮元奇怪地看着皇帝,说道:“这难道不是陛下所希望的吗?臣等以为陛下会将他们收入内廷的。”
朱由检的面色有些难看:“你们以为朕的内帑养不起那么多兵?!”
明白了,朱燮元终于明白皇帝这一系列异常举动的行为逻辑是为什么了,原来皇帝的疑心病犯了,这是什么老朱家的遗传病么?!老头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本章完)
第253章 (日常)建议跳订
第253章 (日常)建议跳订
朱燮元看着皇帝,忽然觉得陌生。君臣相宜的场景尤自历历在目,《论语八佾》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与皇帝共创一番君臣佳话,没想到还是走到了受到猜忌的这一步。朱燮元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老了大概就应该致仕归乡,含饴弄孙了吧。
“陛下,臣有罪!”朱燮元低声道。
朱由检咬咬牙,继续说道:“我现在是要弄清楚这件事情,您老人家别在这里跟我打马虎眼,我现在不想追究你的责任!”
“如臣所言,这只是一次误会,亦未曾酿成大祸,陛下过虑了!”朱燮元看着皇帝的眼睛,坦然道。
朱由检缓缓挪开视线,伸手将朱燮元放凉的、以及他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喝上一口的茶水倒掉,再斟上新的。
朱燮元看着皇帝的举动,有些不解:皇帝这样做,难道是不好意思认错,想以新茶代替旧茶,以示此事翻篇吗?
朱由检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开口说道:“朕是相信你的,但有没有可能,你和朕都被下面的人骗了?欺上瞒下之事,不可不察。”
老头不确定现在皇帝说的是不是真话,但他问心无愧,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欺上瞒下的事情。但他需要安抚皇帝的焦躁与不安,而非跟皇帝辩经。
他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言之有理,臣回去以后定然彻查此事,给陛下一个交代。”
这并不是朱由检想要的答案,他还是有些微微失望。按照他的想法,朝廷的官员应该是觉得:
秦良玉和她麾下的白杆兵现在是皇帝的铁杆,不是皇帝的私军胜似皇帝的私军,总之就不是朝廷的军队。既然这样,朝廷凭什么出钱替皇帝养兵呢?
至于朱燮元说的“以为皇帝另有安排”,那或许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但从始至终冷眼旁观,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吧:想要私军,就得皇帝用自己的内帑养着。
按照皇帝那夸张的养法,几千亲军的开支相当于普通军队数万大军的军饷了,一年百万两可能都打不住。
皇帝又大肆采购粮食,时不时用内帑的钱贿赂文武大臣,还有内廷的几千人需要养活,哪来那么多的钱霍霍?从程序上讲,他们不给白杆兵发军饷是正确的,皇帝不问,他们不说,那也没毛病。
但程序合法未必合理,他们没办法正面对抗皇帝,暗搓搓使小手段不也很正常吗?毕竟剥夺皇帝的兵权,就是从财权开始的。皇帝养不活这几千大军,到时候自然会服软。
以上都是朱由检的猜测,他觉得这样才是合理的。他向朱燮元分享了自己的想法,老头听了以后,一时哑然。
难怪皇帝喊他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谈话,连常在身边的王承恩都给支走了,这谈论的尺度那是一点都不讲究啊!
朱燮元不知道摊上这样的皇帝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说他单纯吧,他又能把朝廷百官想的那么坏;说他心思深沉吧,又把这样敏感的事情当着大臣的面说出来。君臣猜忌这样的事情,是可以拿到明面上来说的吗?
朱由检也是没办法,他既不想大开杀戒,凭借着掌握的军队维持恐怖统治,也不想当个傻白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朱燮元也犯难了,他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皇帝,其实他也不是真就百分百信任自己的同僚了,毕竟他刚刚还预设了皇帝的身亡。
但他只是个打仗的,又不是查案的,他也和皇帝一样,不知道敌人在哪。朱燮元一直想往外跑,就是如此了: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外放做官,在京城没有什么根基,京城水深,他也不想来趟这趟浑水。
最后的最后,他们也没聊出个所以然来,老头只能劝他别多想,放宽心,要有高祖之风。可是刘邦最后放过韩信了吗?
敌人在暗处,藏在锅碗瓢盆之中,就像是病毒和癌细胞一样,隐藏在正常的人体组织细胞之中,想要将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几乎做不到。
但如果开启大清洗,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误杀,朱由检并非是这样残暴的人,他感受到了斯大林同志的孤独与痛苦。
帝王自称孤家寡人,从未有人逃离这样的宿命,难道他终究还是逃脱不了皇帝位对人的异化吗?
巧合,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京师二十万座民房,为什么偏偏毕自严的屋子就失火呢?为什么偏偏在他主持变法的时候失火呢?
安全需求是人的第一需求,有时候朱由检是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别家穿越者,什么贪官、刺客、汉奸一逮一个准,而他的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但鄙视阴谋论的人往往会被现实打脸。
命只有一条,朱由检不能用自己的死去证明确实有刁民要害朕,只能把一切危险斩断在发生之前。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样的人总是很难让人去理解的。
雨渐渐停了,窗外的海棠树上站了一对珠颈斑鸠,“咕咕咕”地叫唤着。
这玩意看起来很像灰色的鸽子,朱由检目光在这株很可能是在永乐年间就种下的老海棠树的树枝上来回巡梭着:
这鸟看着脑子比鸽子小一些,眼神挺聪明的,就是不太喜欢筑巢,总是把鸟蛋产在树杈上。
朱燮元见皇帝如此,也明白自己是时候告辞了。他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官袍下的里衣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黏在背上了。
老头来时孤身一人,连个引路的太监都没有,回去的时候,皇帝亲自相送,一直送到乾清门前方才驻足。
朱由检倚在门框上,目送着老头有些伛偻的背影拉长,再拉远。在乾清门附近站岗的白杆卫最多,他们行礼以后,绷着个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行了,别装了,刚才远远的朕就听见你们躲在门檐下闲话,聊什么呢!”朱由检没好气地问道。
娶了汉人媳妇,在京师呆了几年,这些土家族出身的白杆兵们已经全部学会说汉语了,以前他们只会听。
面对皇帝发问,他们有些汗流浃背,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们之中的哨长脖子一横,说道:“启禀陛下,刚刚俺们在聊陛下和咱们指挥使的……的……”
“的什么的,快说!”朱由检听他们说话都尿急了。
“俺们说陛下和咱们将军的媳妇都好生彪悍,这样的婆娘都敢往家里娶,陛下真乃千古第一神勇无二!”哨长闭着眼睛说完,腿一软,“扑通”跪下。
朱由检听完以后满头黑线,怒骂道:“他妈的,真够闲的,以后不许嚼舌根,说朕的家事!”
说完,他气呼呼踹了白杆兵哨长一脚,转身离去。
“陛下,你不责罚我们吗?”哨长愕然道。
“我哪里敢罚你们啊!”朱由检的声音远远传来。
“看什么看,还不快站好!”哨长从地上爬起,低吼道。
按照站岗的纪律,他们之间是不许闲聊的,只是刚才躲到门檐下避雨,大家挤在一块,这话头一挑,很容易就聊了起来。
站岗这工作本就很枯燥乏味,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领着足额工资,享受包吃包住、分房分地分媳妇的优厚福利待遇,还能兢兢业业地执勤。
这耐不住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懈怠。这聊就聊吧,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还被皇帝当场抓包了,想想都觉得社死。
虽然皇帝没有责罚他们,可是他们自己的内心却无比煎熬:看样子皇帝是生气了没错吧,那皇帝后面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倒是宁愿被皇帝抓起来打板子,好在他们的煎熬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到中午了,他们可以换班了。
“哨长,皇帝为啥说不敢罚我们啊?”已经荣升小旗官、拥有了十个手下的向嘎鲁满脸疑惑道。
“对啊,指挥使大人罚我们的时候可没有客气。哨长比旗长和队长大,指挥使比营长哨长大,皇帝最大。”混了几年还是小兵的彭阿力掰着手指头算道。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哨长焦躁无比地说道,“等下所有人先在校场集合,别回屋,队长以上的随我去见将军。”
白杆兵每哨 114人,分三队,三名队长有些急眼了,可怜兮兮地说道:“头儿,为啥要俺们一起去,可以不去吗?”
哨长面色涨红,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因为我自己不敢去!你们得陪我!”
三名队长无奈,只能垂头丧气地跟上。四人磨磨蹭蹭地来到了指挥使马祥麟的小屋。
马祥麟的住宅与其他白杆兵的规格一致,都是一层的小屋,加上一个小小的院子。哪有当兵的住单间的啊?这对他这个土司大少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普通兵卒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不得以死相报啊!
这两天马祥麟也不好过,他跟自己的媳妇吵完架之后冷战了,双方都说了很过分的话。他责怪自己媳妇不跟他商量就搞突然袭击,给皇帝难堪,是为不忠;
张凤仪却觉得自己给部下讨饷是很正当的事情,她不是没有给朝廷递过申请,但因为她的代指挥使官职并不被朝廷正式承认,所以人家根本就没有理会她,一气之下,她才跑来告御状。
她想要的都不仅仅是他们的军饷了,她的报复心挺强的,她想看到那些刁难她的朝廷官吏被皇帝处罚。
如果是通过马祥麟传话,显然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反倒是马祥麟在皇帝身边待久了,都不向着自家人,是为对自家人的背叛!
不忠和背叛,这些都是最严厉的指控,这种话就连朱由检都不敢直接说,只是拐弯抹角地表达了类似的意思,都差点把老头给气死了,这夫妻两倒是毫不避讳,用最锋利的刀伤害了最亲的人。
其实话说出口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后悔了。以前他们夫妻两有矛盾,都是打一架完事的,一般马祥麟都会让着点。但是这一次,双方心灰意冷,连打架都提不起力气了。
张凤仪挥袖而去,马祥麟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他也是犟种,他很想出宫去找自己媳妇,却总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他觉得自己没错,他觉得皇帝给张凤仪封官就是个错误:这个蠢婆娘跟他母亲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吧,这样的莽撞、这样意气用事的人怎么能带兵呢?
手上握着几千上万条命,每一个决策都应该谋而后定,这败家娘们,以为会点武艺就能当领兵的大将了吗?
哨长和三名队长见到自家将军的时候,被吓了一大跳。联想到他们听到的传闻,将军和自个媳妇干架了,再想到他们干的调侃自家将军的事,真撞刀口上了,他们几个想死的心都有了:祸从口出啊!
其实在他们自首之前,马祥麟就已经知道了乾清门发生的事情。他刚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太他娘的荒诞了:他手底下怎么带出了这么一群破玩意,真的是吃太饱了,分不清尊卑大小了!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现在去见陛下,所有乱说话的都去自领十军棍,哨长二十!”马祥麟怒道。
“是,将军!”四人齐声道,领了罚,他们几个还挺高兴的,像是胸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马祥麟可以自由出入内廷,但男女有别,无特殊情况他一般不会跑到紫禁城里面。皇帝有出行需求的时候,会喊上他来当保镖。
朱由检见到马祥麟的时候还以为他被熊猫精给夺舍了!
“马卿,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还是让媳妇给揍了啊?!”朱由检半调侃地说道。
马祥麟老脸一红,扑通跪地道:“陛下,臣有罪!”
朱由检脑壳嗡嗡的,怎么又一个说自己有罪的,这世道怎么了?!搞清楚情况之后,他颇有些哭笑不得,白杆兵那档子事其实不算什么,他没有放在心上。
白杆兵战斗力下滑是在他预期之内的,解决办法也有,忠诚和能力不是那么好兼顾的。解决办法也有,那就是与一线作战部队轮转,但目前来说,还不适合做这样大动作的调整,他没有再拉拢另外一支部队部队的资本,现在这样也够用了。
至于马祥麟的事情就罪过了,正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灭一桩亲,于是朱由检命令马祥麟出城去哄好自己的媳妇。
马祥麟贼心不死,说自己媳妇不适合当指挥使,并拿出赵括故事试图说服皇帝,他不是说张凤仪只会纸上谈兵,而是引用当年赵母跟皇帝说自己儿子不堪用,皇帝不相信,最终酿成大祸的事情,佐证他觉得自己媳妇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
朱由检听后点头又摇头,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以后不会让张将军带兵出战的,但君无戏言,既然官已经封了,短时间内不宜改动。”
(本章完)
第254章 辽西无战事
第254章 辽西无战事
大明崇祯四年,建奴天赐二年,二月二日,辽西无战事。
布谷,布谷!一道鹰隼般的身影划破天边,如闪电般袭来。几只侧风飞行的黑背信天翁,对于这个体型明显小于自己的不速之客,表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之色。它们收回三米长的大翅膀,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海里。
然而,这名不速之客却并没有一点羞愧的自觉,只是羡慕地看着这几个远房表亲撑开鸭掌在海水里自由滑动的样子,低头看着自己平平无奇的鸟爪,显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这是一只大个体雌性布谷鸟,刚从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飞回来。
这一趟跨洲旅行,她只耗费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即将走到了尽头,以八小时工作制、单日推进八百里的速度,惊艳了此时人类的一切交通方式。她虽然孤身一鸟,但灵魂并不孤独,因为她如今怀胎十个,正待寻找为她接盘的大冤种。
倏尔,一支庞大的舰队闯入了布谷鸟的眼中。她心中一喜,冲着最大的那艘船俯冲而下。她的羽毛呈现灰色,以青水洋为背景,她的存在如同一幅鸟画作;但是以当下灰蒙蒙的天空为背景,她却几乎达成了隐身的效果。
“雀洲,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老袁头有些不自信地看向自己的心腹爱将刘泽清。最近他失眠多梦,偶尔有耳鸣,看了郎中,说是心肾不交所导致的,于是给他开了茯神、酸枣仁、朱砂、铅霜白等安神镇静的药物。
他服用以后,确实好睡了很多,但却导致他白天的时候也昏昏沉沉的,难以提振起精神来。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真的老了,人呐,有时候不服老不行啊。如今他更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听到了,是杜鹃的叫声。”刘泽清扶着船沿,抬头看天,目光来回巡梭,却终究是一无所得。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一道灰影闪过,直挺挺地朝着他的旗舰撞来。刘泽清悚然一惊,暗骂了一句傻鸟。
海上风浪大,拍死在大船侧板上的鸟类并不少见,虽然无法对船造成任何伤害,但海上行船就讲究一个顺风顺水、大吉大利,被血糊一脸总归是有些晦气的。
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听见撞击的声音。只见船沿之下,忽然有一只小臂长的大鸟冲天而起,站在甲板上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海底冲出来的一样。冲起,扑翅膀,调整姿态,这只雌性布谷鸟稳稳地停在了甲板上。年轻的布谷鸟“夫人”与老袁头四目相对。
“布谷!”这只大杜鹃声音嘹亮地喊了一下,见老头呆呆傻傻的,她不由得歪了歪脑袋。
“去!”刘泽清有些恼怒地想要将这只杜鹃给赶走,因为这玩意不太吉利!
白居易有诗言:“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杜鹃在文人之中,一直都扮演着不太光彩的角色,寓意着悲凄和不祥等。
“雀洲!”袁可立阻止了刘泽清的动作,“让她留下来歇歇脚吧。”他看着这只颇有灵性的布谷鸟,眼神之中透露出几分喜色,感叹道:“不知不觉又到了播种的时候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道老夫我还能不能吃上今年的新谷呢。”
刘泽清张着嘴,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低着头无声抽泣。
如果是以往的时候,以老袁头的敏锐,是一定能察觉刘泽清的异常的,毕竟他可是连努尔哈赤女婿都能策反的人,其心思细腻远超常人。然而现在的他却有些昏昏沉沉,并没有注意到刘泽清的异常。
“经略相公,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吧,不能再在海上奔波了。让陛下派御医给你看看,那些个庸医给你开的药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刘泽清急切道。
袁可立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颇为豁达地说道:“草木荣枯,天道轮回。人嘛,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
老夫我马上就七十岁啦,人到七十古来稀,老天待我不薄啦。《黄帝内经》有云:‘丈夫七旬,肝气衰,筋不能动,天癸竭,精少,肾脏衰,形体皆极。’我这是寿元已尽,虽扁鹊何益?!”
以往对老头言听计从的刘泽清,却倔强地摇了摇头,说道:“既然经略你不肯走,那就奏请圣上,让他下旨把你召回去!”
“好哇!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老夫在这里碍着你了,想要把老夫支走独掌大权是吧!”咳咳咳,老袁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差点背过气去。
刘泽清大惊,连忙上前扶着老头,给他拍背。
“算了,这次到辽南我就下船,不跟你在海上跑了。老夫的情况自个清楚,可你难道想让老夫老死在病榻上吗?老夫不要面子的吗?你别乱说话,让老夫死在任上,可好?!”老头紧紧抓住刘泽清的手臂,目光灼灼地说道。
刘泽清的嘴唇都在颤抖,他几乎就要承受不住老头的苦苦哀求,但最终还是狠心地别过头去,坚定开口道:“不行!”
“哼!”老头发怒一般推开刘泽清,气咻咻地躲进了船舱里。
站在船沿上,向左跳了跳,又向右跳了跳。布谷?!
“去!”刘泽清发怒,抬起手臂,将这只大杜鹃吓了一个踉跄。她慌乱地拍打着翅膀,却因为恰好一阵乱风飞来,起飞失败了。
刘泽清手臂在空中僵住,与鸟四目相对,突然泄气一般放了下来。老家伙让这蠢鸟留下,若是他动手将其赶跑,少不得再受一顿埋怨。
这支船队正是刚过完年节、元宵节的登莱水师舰队。可以明显地看到,船队的大部分船只的吃水线很深,部分没有设置炮口的运输船,站在甲板上甚至可以伸手摸到海水。元宵节后,船队向南航行,从苏北黄河、淮河入海口装了一百六十万块青砖。
这些都是临清砖,本来应该顺着通惠河拉到天津再装船的,只是现在通惠河水流严重不足。
虽然说这两年休养生息,但并不是奉行黄老之道,轻徭薄赋让民力自己积聚的,朝廷很忙的,京杭大运河即使是大冬天也未曾停运,沿途的五个水柜的水都被放干了,到了春天实在是一滴都不剩了。
这五大湖放干以后,野草疯长,又沦为临时马场,一点都不浪费,毕竟这里面的两个湖泊名字叫做马踏湖、马场湖,正所谓顾名思义,汉人取的地名不是无缘无故的。通惠河段无法通航,只能沿着大运河中段的会通河向南兜一个大圈了。
不过即便走了几百里的冤枉路,水运的速度也还是比陆运快,多快好省!
朱由检发现这几年自己忙懵了,对于大明的一个巨大的政治实体居然都没怎么关注过,这个巨大的政治实体便是南京朝廷!这是巨大的思维失误,就算是以后要卷铺盖下南京,也得先把下榻之地给打扫干净啊。
朱由检和北京朝廷这些年干的事情,简单总结可以概括为这样一句话:那就是尽可能地从南方抽血,来供养北方的军队,然后跟外敌干仗。
很显然,这样做会让南方极其地不满,就算是小小的粤西,各市县人民都恨透了南宁府,更何况是以国家意志进行南北大规模的转移支付。
当然,站在中央朝廷的角度,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朱由检也深知北方沦陷以后,战火烧过了长江是怎样一副末日景象,但现在的南方人不知道哇。北方战火连天,建奴打到了北京城,又不影响江南“小桥流水,歌舞升平”。
资本主义的萌芽不是说说而已的,虽然朝廷并没有组织过改稻为桑的活动,但改稻为桑是客观存在的,没有朝廷组织,资本逐利,江南的粮田改种桑麻是很普遍的现象了。朝廷增加了税收,地方官绅更是赚得盆满钵满,何乐而不为呢?种粮食能值几个钱?!
这种模式在和平年代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如今北方天灾横行,粮食已经完全不能自给了,就靠着南方接济了。南方这样,已经危害到国家的粮食安全了,毕竟从国外大规模进口粮食还很难做到。
东南亚也不太平,天灾战乱不断,战乱之下,这些东南亚小霸王也是武德充沛,未必就比日本好惹了。朱由检能做的就是化身“屯屯鼠”,在别人不太理解的目光下,几乎变态地囤积粮食。粮食这玩意哪有银子好啊?
银子就算被白蚁啃掉了,拿火炼一下就还原了,粮食可是会生虫、发霉、失火的。贮存粮食本身就是一件耗费巨大的工程,所以奸商屯粮抬价格都是短期行为。像朱由检这样囤积几百上千万石粮食,最多就用来平抑粮价,别说赚钱了,不亏钱算好的了。
皇帝这样做,连带着其他人都不敢囤积粮食了,毕竟皇帝手里握着巨量粮食,这粮食价格根本就抬不动嘛。结果这几年京畿一带的粮食价格倒是稳定得离谱,百姓得了好处,粮食商人、士绅可就恨极了皇帝。
朱由检对于南方的了解是非常模糊的,只能依靠南京朝廷以及外派的京官遥控指挥。现在倒是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但长此以往肯定是要出事的。
他有点想南巡了,但他还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跟任何人说,用屁股想也知道,他要是来个下江南,朝廷绝对会炸了,没有人会支持他的,半个朝廷的官员都会跑到大马路上拦他的马车!
只是上一个南巡的皇帝是“朱寿大将军”,他打了一场应州大捷,也是凭借着大胜的威望下江南的,结果嘛,就是有去无回,“溶于水”了!怕了怕了,惹不起啊,真的惹不起!
朱由检感觉自己还是太飘了,打了几场惨胜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南巡的事情想想就好了,换个南京守备太监意思一下得了。
“粥粥,你想当皇帝嘛,父皇传位给你好不好?!”朱由检扛着小女儿说道。
“不要!我要做小公主!”粥粥奶声奶气地说道。
粥粥骑在朱由检脖子上,扒拉着他的翼善冠,小孩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充满了好奇。很显然,相比于虚无缥缈的皇位,她对亲爹帽子上插着的发簪更感兴趣。
“父皇,为什么你和娘亲都有簪子,粥粥没有啊?!”
“那是因为你的头发太少了。杜甫有诗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头发少插不了簪子。等你长大了,父皇送你好多簪子,金的、银的、玉的、水晶的、琉璃的。”朱由检乐呵呵地说道。
“豆腐?!”粥粥嘴馋地擦擦嘴。
“是杜甫,唐代的一个诗人,你这个文盲!”朱由检有些无奈。
“那粥粥什么时候长大呢?”小不点趴在朱由检的脑袋上,把他的头冠都给压瘪了。
粥粥努力抻着脑袋,她这样做是想尝试能不能看到自己亲爹的眼睛。她虽然不知道什么“眼睛是心里的窗户”这样的话,但本能地觉得朱由检背对着她说话不好。
“别闹,等下掉下去了。”朱由检有些生气地说道。
“别闹,父皇还没有回答粥粥的问题呢!”小不点有些生气了。
呃,朱由检有些无奈地将小女儿举过头顶,然后从前面放了下来。他团了团自己的发冠,好像矫枉过正,从椭圆变成方形的了。
他把手掌按在小女儿的头上,弄乱她的头发,说道:“等你长到父皇的肩膀这么高,就长大了。”
“那什么时候粥粥才能长到父皇的肩膀上呢?父皇好高,粥粥要仰着头才能看见父皇。父皇,抱抱!”
唉,小孩真的是折磨人。朱由检心中有些无奈,但还是很顺从地将她拎起。
“你还记得之前下雪吗?”朱由检问道。
“记得,大家一起堆了雪人,父皇和姨姨打雪仗!”
“再下十次雪,你就长大了。”
粥粥闻言,伸出双手,一个一个数了起来,从一数到了十一个。朱由检有些哭笑不得,建议她再数数。
“可是十个要好久,我想快点长大。”粥粥扑闪着长长的眼睫毛说道。
“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你就能快点长大了。”朱由检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
朱由检其实挺羡慕隔壁日本的传承制度的,只是赵武灵王死的太抽象了,导致后世的所有太上皇都心有戚戚,不敢真的在活着的时候进行权力交接。甚至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没有皇帝想当太上皇。
历史上几乎所有英明神武的帝王都是晚节不保,包括汉武帝刘小猪、天可汗李世民、洪武大帝朱元璋这些绝世猛男。朱由检跟猛男不沾边,他也不确定自己晚年会不会糊涂了。
今年他都已经二十岁了呀,按照大明皇帝平均四十二岁的寿命,他的半只脚都已经踏入棺材里面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他开始理解自己哥哥了,男人喜欢木工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有点想退休了,该死的赵雍,搞抽象,断了他的道,害得他不能退休!
如果历史没出什么差错的话,德川秀忠这老倭奴现在应该已经死掉了吧,日本的掌权者就变成了德川家光这小子。而建奴那边,也不声不响地换了个大汗。
现在好了,大明、建奴、日本,这东亚怪物房里面最大的三只“怪”,领导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新老易代,彻底改写了老人政治的格局。一念至此,真乃万物竞发、一片勃勃生机的景象。
可以说,他已经切切实实地改写了历史,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随着局势的变化越来越大,他先知先觉的能力也会就此失效。历史有其必然性,但往往受到偶然事件的影响,他真怕好好的大明经过他的治疗突然猝死了!
说好的躺平等死,结果大明垂死病中惊坐起,好像要活下来了。他的逃跑计划还没实施呢,就被完全打乱了,好苦恼哦!
“到站了,下车!”父女俩来到了坤宁宫,朱由检将小女儿送回到周皇后手里面。
周皇后面含春色地拉着朱由检的手轻声道:“陛下,今夜要来臣妾这里歇息么?!”
两人成亲五六年了,迟迟生不出皇子来,周氏的压力也很大的!
朱由检闻言也有些意动,他指了指小女儿,做了个口型问:“咱闺女咋办?”
是啊,闺女长大了不少,不像以前记忆只有七秒了,周玉凤好生苦恼,她想了想说道:“可以让嫂嫂帮忙哄睡。”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朱由检感觉挺对不起嫂嫂的,“可是粥粥愿意吗?!”
周皇后贝齿轻咬下唇,恨声道:“她会愿意的!”
朱由检挠了挠后脑勺,给了闺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而后转身离去,今天他的活还没有干完,不能在家里躺平。
今天的任务是政治作秀,此前既然说了这两年朝廷的主要目标是种地,那么皇帝标配的“亲耕礼”不可不尝,他要向百姓证明,皇帝还真不是扛着金锄头耕地的!
布谷,布谷!登莱水师在辽南辽河口靠岸,布谷鸟的便船到站了,甲板上她从起飞,扶摇直上,继续深入辽东大地。
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如今海州已经修筑了一座对标宁远城的中大型城堡,三座卫星城,以及二百多里的矮墙。
这些矮墙大概到人的肩膀,略高于马腹,石头垒的半米厚,土墙就要宽些,因地制宜,有啥用啥,主打一个廉价。人可以直接爬上去,这玩意是用来防骑兵的低配建筑,这种做法看似弱智,但却是在明蒙百年战争之中证明过的有效战术!
但由于当时随时有可能面临建奴反攻,着急着赶工,所以城池是夯土城。雨季快来了,夯土城显然不够安全,所以接下来需要在夯土城墙上加盖遮风挡雨的棚子;有条件的可以给夯土城墙贴边,用青砖围着砌一圈,将土墙包裹起来。
(本章完)
第255章 打了大半辈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第255章 打了大半辈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在大明努力种地的时候,建奴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努力种地两年后,成功饿死了几十万奴隶,饥荒得到缓解。
建奴向东掠夺朝鲜的粮食,向西抢夺蒙古人的牲口,通过这样的方式,原本已经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皇太极他们征召了国内所有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参军,用来补充损失的兵力,又去抓捕野人女真做死兵,抓蒙古人和朝鲜人,变成蒙古八旗和朝鲜八旗。
不止朱由检能想到要利用朝鲜人,作为资深奴隶制政权的建奴,自然也不会忽视这点。
只是相比于财大气粗的大明,他们就有些抠门了。朝鲜八旗位还在汉八旗之下,别说火器甲胄了,刀剑都做不到人手一把,真就是纯耗材。
至于蒙古人,原本皇太极是用联姻手段拉拢蒙古人,恩威并施,算是从属或者合作伙伴的关系,但在科尔沁等部战时翻脸以后,双方的关系就已经破裂了。
建奴是被大明锤得满头包,但喘口气,照样能够只手吊打蒙古人,这是高组织度对低组织度的单方面蹂躏。
再后来,被打服的蒙古部落就彻底沦为二等人了,科尔沁的奥巴汗被处死,皇太极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外甥都没有放过,除却固伦永安长公主没有处死以外,科尔沁的上层贵族被他屠得干干净净,他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把科尔沁吞并掉了。
他当大汗的时候,天天强调要分配公平,每个旗劫掠所得都要上交,按照功劳大小进行再分配,现在不当大汗了,却带头破坏规矩。
四大贝勒貌合神离,各过各的;四小贝勒少了个多尔衮,为了保持所谓的八王议政制度,努尔哈赤十六子之中的老幺费扬果被推了出来,成为了议政王之一。
费扬果现在还不满十四岁,也不掌握任何势力,让他当议政王,真的是演都不演了。
原本的八王议政又叫八旗议政,是要八旗各自的旗主共议国事,保持行政权和军权的一致性,是很好的解决分歧、化解矛盾的手段,但是现在的八王和旗主已经错位了,其实早在皇太极当政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破坏掉了。
如今皇太极依旧把持正白以及两黄旗,掌握建奴近半的军力,只是暂时丢失了号令其他人的大义,但从实力的地位出发,他依旧是八旗势力内话语权最高的。
而天赐汗阿济格自掌镶白旗,又得到了镶红旗主硕托的投效,但是这两个旗都是被打残了的,人数加起来还没有别人一个旗多,勉强算是成为了“王下七武海”第一,四大贝勒之外的第五股势力。
不过局势在今日再次迎来了洗牌,在努尔哈赤时期,兵力一度成为大汗之下第一人的镶蓝旗主阿敏,迎来了自己的终局。
他在朝鲜王京淫乐的时候,他的弟弟忙着在朝鲜北部传统防区收拢朝鲜军队残余势力,忙着拉拢阿敏的部下,挖他的墙角。
阿敏能够混到这一步,本就不是泛泛之辈,他其实算是后金政权的原始股东,参与女真各部统一战争,每战身先士卒,功勋卓著。
并且阿敏的势力继承自他爹舒尔哈齐,舒尔哈齐是后金开国过程中与努尔哈赤并列的核心人物,曾被称为“二都督”,拥有自己独立的部众、领地和军事力量,是建州女真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
可以说,阿敏的镶蓝旗跟其他各旗本来就不是一伙人,基于这些因素,阿敏的镶蓝旗手下对他的忠诚度是比较高的。
即便他们被皇太极屡次针对打压,部众被巧取豪夺,生存空间被挤压,即便阿敏军事上不断受挫,死伤惨重,他的镶蓝旗都没有背弃他。
皇太极也只能通过拉拢济尔哈朗,从内部分化镶蓝旗,毕竟济尔哈朗同样拥有镶蓝旗的继承权,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济尔哈朗也不敢公然跳反,阿敏的命令他还是要听的。
阿敏是镶蓝旗的旗主,旗主拥有旗内的绝对权力,在后金残酷的军事制度下,胆敢违背上级军令是要被处死的。
有战绩,有身份,可以说阿敏就算再失败,镶蓝旗的人也还是会追随他的,大家都对他还抱有希望,但架不住阿敏选择了自甘堕落。
当年那个野心勃勃、连皇太极都不放在眼里、带着大家吃肉的阿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庸碌的酒肉之徒,大家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希望了。与之相对的,济尔哈朗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以前镶蓝旗内部其实是看济尔哈朗不太顺眼的,与皇太极作对不只是阿敏的个人意志,镶蓝旗跟其他各旗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好,加上这群野蛮人就喜欢威武雄壮的,济尔哈朗不像猛将,反倒是更像汉人的书生,子不类父啊!
但现在没办法了,阿敏废了,反倒是济尔哈朗积极进取、野心勃勃,怎么看都是投济尔哈朗更有前途。
最后,贪图享乐,喜欢欺负百姓,喜欢醉生梦死的,还跟随着阿敏;有点追求,意识到自身正处于危险境地的,就选择了投靠济尔哈朗,这两种人谁更能打很显而易见了吧。
即使手上掌控的武力已经可以掀翻亲哥了,但济尔哈朗却并没有选择直接夺权,这与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有关,而且他马上就要全面掌控镶蓝旗了,一旦发生内部火并,双方损失哪怕一个人他也心疼。
最后的最后,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想留亲哥一命,虽然阿敏经常对他喊打喊杀,但毕竟没杀,不是么?
按照商量好的计谋,济尔哈朗将阿敏诓到了盛京,理由是阿济格召开会议,准备发兵把南朝鲜给夺回来,大家聚一聚,商量一下出兵的策略。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军事会议,同样的会议阿敏已经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所以阿敏并没有警惕。
只是他脾肉复生,骑马的时候大腿磨着疼,反正都是要攻朝鲜的,直接让大家带兵过来再商量不就好了。
济尔哈朗眼睛都不眨一下,随意扯谎说蒙古那边也有反复,因为朝鲜是属于他们镶蓝旗自己的地盘,大家参战的积极性不算太高,想要劝他们出兵,应该适当让出一点利益。
济尔哈朗的理由编得太好、太真实了,阿敏甚至有些感动,心想兄弟如手足,虽然他们两兄弟之前经常吵架,但在皇太极战败以后,他终于还是投入了哥哥的怀抱。哪有哥哥不疼弟弟呢,哪有弟弟天生反骨的呢?
都是皇太极这厮言巧语,蒙骗了少不更事的济尔哈朗,现在想明白了就好。
在挖墙脚的这段时间里,济尔哈朗自然是尽量麻痹自己大哥的,什么金银珠宝、好吃的、好玩的,一股脑地往朝鲜王京塞,还隔三差五给阿敏写信,嘘寒问暖。
忠言逆耳,在阿敏手下其他人都说三道四,劝他这啊那的时候,只有济尔哈朗顺着他,不让他心烦。
阿敏觉得自己打了大半辈子仗,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享受享受怎么了?
战场拼命,战后肆意享乐、发泄压力,之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吗?
他都搞不懂他手下这些人叨叨叨干嘛,玩个女人,喝点小酒都成罪过了,简直离谱!
阿敏跑路以后早就后悔了,跑路的时候他只是考虑敌势太大,他应该保存实力,先暂且撤退,等他搬来救兵,再做打算,可事后越想越肉疼,那可是三个道,上亿亩土地,至少二百万的奴隶啊!
等阿敏回到盛京以后,却发现自己被骗了,会议的内容根本就不是如何收复失地,而是给他论罪的!
(本章完)
第256章 亲弟弟背刺
第256章 亲弟弟背刺
几人刚一坐下,皇太极立即发难:“阿敏,让你驻守朝鲜,你不战而退;在明国作战的时候,你故意拖延,没有及时支援,致使大军惨败。
假使你早到半天,我们定然可以反败为胜,歼灭北京城下明军,怎会有当日之败?
老汗有言,掌旗者,当取才德兼备之人,你已经不适合执掌镶蓝旗了,还是认罪伏法,把旗主的位置让出来吧!”
阿敏大怒,像往常一样跟皇太极对骂道:“我镶蓝旗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说我不战而退,明军几百条船,几万人马,你让我用什么去拦?
你当初手里攥着几万人,不也还是被明军打得损兵折将,连多尔衮和阿巴泰都被你给害死了,你还有脸来说我?
我看退位让贤的是你才对吧!我提议撤退,好歹一个兵都没死,不像你,给明军送了几万首功,真不知又养出几个侯、几个伯!”
阿敏的逻辑很清晰,骂人的口才比前几年丝毫不逊色,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看到皇太极发怒的表情,没有等来莽古尔泰的声援。
代善眼眸低垂,像是睡着了一样,以往他应该跳出来当和事老才对。大厅里面的气氛诡异极了,阿敏感觉不妙。
“济尔哈朗,我们走!”阿敏猛地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然而他却见到济尔哈朗定定站在原地,凉薄的嘴唇缓缓张合:“我觉得四贝勒说得有道理,我赞成让阿敏退位!”
“济尔哈朗,你什么意思!”阿敏大惊失色。
“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大家伙是不是再商议一下?”坐在主位,却被有意无意忽视了的大汗阿济格开口道。
“过分不过分,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大家表个态吧,这样自然就知道人心向背了。”皇太极淡淡道。
“我反对!”阿济格说道。
“俺也一样!”多铎开口。
“我,我也……”十二岁的费扬果刚想开口,却看见几道鹰隼一般的目光扫来,他浑身一个激灵,谨记着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得罪他的这群哥哥。阿济格是个好人,所以他选择服从皇太极!
阿济格目光看向自己的盟友,然而硕托的目光却平静地滑过,他可没忘记自己哥哥是被谁害死的呢,要他帮阿敏说话,想都不要想,阿敏倒霉,他正好落井下石!这里最想阿敏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硕托啊!
至于莽古尔泰跟代善,他们要反对早就反对了,要是不皇太极提前跟他们两个串通好了,压根就不会有今天的这场会议。
“莽古尔泰,你我不是说好了要共进退的吗?!”阿敏急了。
莽古尔泰自顾自地转着自己的玉石扳指,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谁听见了?!”
“你!今天你这样对我,你就不怕明天轮到你遭殃吗?!”
阿敏的话挺有道理的,莽古尔泰听得有些心慌慌,但他更在乎吃到嘴的好处,跟阿敏合作什么都得不到,济尔哈朗可是许了他不少好处。莽古尔泰的脾气本来就很暴躁,他不耐烦地说道:“还废话做什么,表态也表完了,还不将他拿下!”
文斗结束,武斗开始,阿敏当即拔刀,招呼着自己的护军准备杀出一条血路。这次来盛京他也不是毫无准备,是带了五百骑过来的。
为了防止明军反攻,盛京的城墙加高加固,从外面是很难攻进来的,闯出去却没有那么难。阿敏想好了,逃出去以后,他的几千兵马是扛不住另外几旗围攻的,他打算投降大明。反正他们以前也是给大明当狗的,虽然大明的小皇帝说是不议和、不纳降,但他就不信面对几千骑兵来投,明廷会不心动!
然而文斗好歹拌嘴了几句呢,武斗他一个回合就被拿下了!阿敏的手背挨了一棍,手里的腰刀脱手而出。满身大汗的阿敏看见手持木棍、默默退至一旁的亲卫,整个人都傻眼了。
看着似笑非笑的济尔哈朗,他一切都明白过来了,没想到他的身边竟然被这厮渗透到了这种地步。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忠于阿敏的人了,只是这几个护卫现在已经被开膛破肚拖下去了,温热的血溅到阿敏的脸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竟然是苦涩的,明明应该是甜腥味的才对,这难道是混入了胆汁?
济尔哈朗整理了一下衣服,在议事堂内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下,施施然坐到了刚刚阿敏的位置上。
莽古尔泰眉头紧皱,想着这个以前给他们牵马执蹬的玩意,现在居然都能跟他们平起平坐了,顿时有些不爽,他沉声道:“济尔哈朗,别忘了你许诺的好处!”
“放心,忘不了!”济尔哈朗笑意岑岑地应道,对于莽古尔泰很冲的语气他并没有太在意,阿敏对他还要更粗暴得多。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莽古尔泰心里就是不爽,于是低声暗骂了一句:“狗一样的东西。”
济尔哈朗的听觉灵敏,他像是表情僵硬了一瞬,而后又当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傻乐,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咳咳咳!阿济格拿起手帕捂着嘴巴咳嗽,松手的时候,纯白的帕子已经被染红了,其他人并无异色,对于这样的状况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奇怪阿济格这小子吐血,吐啊吐的怎么还没死啊!
阿济格,歪了歪脑袋,眼神略显空洞地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济尔哈朗,他满心的绝望。
原本皇太极就有三个旗,兵力雄厚,现在济尔哈朗接管了镶蓝旗,这厮事事以皇太极为首,现在皇太极的势力比之前不降反增了,原本就无比脆弱的平衡彻底被打破了,那他这个大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四贝勒,我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要不这大汗的位置,还是你来坐吧!”阿济格诚恳道。
皇太极摆了摆手拒绝道:“年号来回换不吉利,你旧伤未愈,哥哥们几个呢也都会帮着你的,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好好养伤,会好的!”
阿济格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
(本章完)
第257章 阿敏已经死了,你挑的嘛偶像
第257章 阿敏已经死了,你挑的嘛偶像
“你这是什么眼神,混账玩意,你一个奴婢也敢看不起老子!”阿敏一把掀翻女奴手中的托盘,汤汤水水顿时洒了一地。
见状他更加生气:“你这是什么玩意?这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猪吃的?酒!老子我要喝酒!有本事叫皇太极把老子给宰了啊!
济尔哈朗这王八羔子,去哪儿了,这么多年兄弟,连几坛子酒都不让喝了吗?!”
阿敏一边怒骂,一边对着朝鲜女奴拳打脚踢。金贤溪蜷缩在地上,死死捂住脑袋,眼泪不停地从她的脸颊流下。
阿敏抬脚,毫不怜香惜玉,一脚一脚地踩在金贤溪的脑袋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满足其施暴的欲望。
似乎罪犯总有回到案发现场的习惯,前来探监的济尔哈朗正好看见了这残忍的一幕。他没有怜悯区区一个朝鲜女奴,只是侧耳倾听了阿敏的怒骂。
听明白阿敏只是想喝酒以后,他哑然失笑,同时也更加地看不起自己的这个哥哥,也更坚信自己做的才是对的:镶蓝旗在阿敏的手上只会慢慢地消亡殆尽,只有在他的手上才会重新走向伟大。
他没有与阿敏见面,因为他知道这样得到的只会是毫无意义的谩骂罢了。但是他还是满足了阿敏喝酒的需求,命人给阿敏送了几大坛子酒。
阿敏有酒喝以后安静了一小会儿,几碗酒下肚以后,他又开始咒骂了起来。
他骂济尔哈朗卑鄙无耻,骂他送酒来是假惺惺,骂这酒一定有毒,但他不怕,死了算逑,死了其他人才会看清这个假惺惺的小子的真面貌。骂得尽兴了,他又对着金贤溪一阵拳打脚踢,并扒光了她的衣服。
半坛子酒下肚,阿敏彻底醉死。
哐啷一声响起,这是酒坛子碎裂的声音。声音很大,却无人在意,只以为阿敏在发酒疯不小心撞倒的。
撕拉!尖锐的陶片扎破了阿敏的喉咙。他猛然惊醒,想要起身却手脚无力,一阵的头晕目眩。金贤溪抓着陶片砸向阿敏的嘴巴,隔着嘴唇将阿敏的牙齿砸碎。
她光着身子骑在了阿敏的身上,全身伤痕累累,淤伤青的、紫的、黑的,层层叠叠,除了这些还有锐器划伤,最严重的是大腿上巴掌大的一个伤疤,那里掉了一块皮,长不好了,结痂又流脓,反反复复。
她原本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如今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这些都是阿敏所犯下的罪状,也是她滔天巨恨的来源。原本她还需要顾及家人的安危,但现在建奴已经离开她的家乡了,这个奴酋也已经失势了,她再也没有顾虑,可以尽情地复仇了。
她双手握住陶片,一下一下地砸在阿敏的脸上,因为用力太大,甚至把自己手掌的皮肤都刮擦出血来了,但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又或者是身体上的疼痛盖过了手上的疼痛。
她脏兮兮、血淋淋、不着一缕,面目狰狞,整个人却透露出一股神性。“啊啊啊啊!!!”她压抑的嗓音渐渐放开。
院子外面的守卫也听到了她的叫喊,原本以为是阿敏喝醉了也不忘折磨人,但听着听着,却察觉不对劲了。
他们想要冲进去查看情况,但为了防止阿敏逃跑,软禁他的院子是上锁的,上了三把锁,这些锁长得一模一样,钥匙也大差不差。情况紧急,手忙脚乱,更加出错,明明轮着试一遍就好了,但却来来回回倒腾了几圈!
等他们打开房门以后,却看见阿敏整张脸都被砸塌了,就跟被虎蹲炮照面来了一发似的,喉咙也被切开了,地上好大一滩血,阿敏连抽搐反应都没有了。场内只剩下一个满身是血的疯女人,手里攥着几颗牙齿,嘿嘿傻乐。
一个守卫见此大怒,抽出武器就要把这女人给杀了,却被同伴格挡下来。
“你拦着我做什么,她把阿敏杀了,不杀她我们怎么向上面交代?!”
“你疯了吧,杀了她更加说不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失职,贝勒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咱们快逃吧!”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去辽南!”
“可我们是女真人!”
“我们把辫子剃掉,伪装成汉人!”
在场几人一哄而散,就连杀了阿敏的凶手都顾不上了。
金贤溪愣愣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她不疯了,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阿敏死后第三天,他的尸体都已经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中间做饭的没有上报,守卫全跑了,还拐走了阿敏的女奴。济尔哈朗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疯掉了。他很想说阿敏不是他杀的,但有人信么,就连皇太极都不信!
“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出凶手是谁,而是回去,保证你的镶蓝旗不乱,不然我不介意让阿敏的儿子接替你的位置。”皇太极停顿了一下,兀自不放心地说道,“你可别把你那几个侄儿也杀了!”
“阿敏不是我杀的,要动手早动手了,为什么要等软禁了再杀!”济尔哈朗激动地说道。
皇太极面色冷峻,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反其道而行之呢?”
阿敏是可以死的,但这也太着急了,前脚刚软禁,这还没半个月人就没了!镶蓝旗的众人对阿敏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很多人答应投效济尔哈朗的时候就已经提出了条件,那就是旗主换人可以,但阿敏不能杀。
盛京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半个月后,毛文龙也得知了自己的大仇人,镶蓝旗主阿敏被杀的劲爆消息,此好消息当浮三大白,他拎着酒坛子找到了老袁头。
老头的药早就被他给扔掉了,他说:“笨呐,是药三分毒,睡不着,把自己灌醉了不就能睡着了?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刘泽清不顾反对,给皇帝汇报了他的病情,袁可立一想对啊,与其被皇帝逮回去老死于病榻,醉死在任上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没准还能混一个醉翁的称号呢,于是他也陪着毛文龙瞎闹。
毛文龙向袁可立分享了自己的喜悦,几碗酒下肚,抱着他又哭又笑,细数这些年两人的恩恩怨怨,并大度的表示自己已经原谅他了。
(本章完)
第259章 互为犄角 围点打援
第259章 互为犄角 围点打援
明廷之所以在辽东战略上进退失据,屡战屡败,就是因为不能正确地认识到双方的实力对比。
许多人对于后金的疆域大小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实际上,在努尔哈赤统治的巅峰时期,后金疆域就达到了 250万平方公里,足足相当于 21个朝鲜的面积;
而在皇太极的手中,这个数字进一步扩大,来到了恐怖的 400万平方公里。
而大明传统的汉地十八省也就只有 350万平方公里而已,在丢失了大宁、万全、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乌斯藏、西北七卫等地以后,皇位传到朱由检手上的时候,大明的疆域已经缩水近半,就只剩下 600余万平方公里了。
而朱由检励精摆烂也还是没能够遏制建奴势力范围的进一步扩张,如今建奴的势力范围已经很接近历史上的巅峰水平了,其囊括奴儿干都司全部,除却辽西、辽南两个小揪揪以外的辽东都司大部,漠南蒙古的一半,以及朝鲜的一多半地区。
最北面到达了外兴安岭以南,包括库页岛在内的地区。这不是什么帝国与小部落之间的战争,就是两个大国之间的殊死搏斗。
如果不是孙承宗、袁可立的先后落子,收复了辽西、辽南地区,以及某支迷航船队的阴差阳错,吃掉了朝鲜的一截,后金的国土就要被皇太极捏成铁板一块了。
这三处实际加起来也才十几万平方公里,相比于庞然大物一般的后金,真就只是一个小揪揪而已,这三地虽小,战略价值却很高。
明军己巳屠辽就已经证明了,只要建奴敢将兵力调走,对这几颗钉子不管不顾,明军就真的敢冲上来捅他的腰子。虽然是互相伤害,但对于大明来说,双输总好过让建奴单赢。
辽东这地方太刁钻了:在陆地上,有着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作为地形阻隔;渤海又硬生生凹进去一大块,将两地进行了切割。渤海海域天气复杂多变,时不时就会抽风一下,给航行在渤海内的舰队一个惊喜。
登辽海道是从山东到辽东的最短路径,位于海湾的最窄处,虽然可以更快,但也会因为“狭管效应”形成“强潮流区”;
同时,外海的波浪会直接传入海峡,与潮流叠加后易形成“乱流”,增加船舶偏航、失控风险,郑彩等人的运粮舰队就是这样被飓风、海雾、乱流给“弄丢”的。
收复辽东,道阻且长,便是“天降猛男”朱元璋,从建立辽东都司到收复全辽,也费了二十年的时间,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执政生涯。跟老朱比,朱由检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手上班底都差远了。
北京保卫战只是己巳年明金双方战争的后段,北京保卫战的成功,不意味着建奴就被打服了。北京城惹不起,那就去抢劫其他地方嘛;蓟镇的防御增强了,那宣府、大同也是可以去的。
要是没有了关外兵力的威慑,别说收复辽东了,还是想想怎么抵御建奴入关吧。
其实辽东的局势还是不可避免地恶化了。在孙承宗经略辽东的时候,一度将建奴逼迫至绝境:
西面与察哈尔部结盟,东有朝鲜作为牵制,正面用堡垒战术步步推进。只可惜,建奴在关锦宁没有取得突破,却将大明的两个盟友给拱翻了。
总而言之,朱由检执政以来,大明与后金双方的对抗互有得失,还没有走到局势明朗的地步,距离收复整个辽东,乃至饮马黑龙江边还遥遥无期。
不过至少成功将战线重新推到关外了,以现在大明在辽东地区投放的兵力和资源,如果再发生一次“互爆”,建奴还是没有攻破北京城的能耐,而明军很可能就要让他们无家可归了。
在解决掉关外,特别是辽南的明军之前,建奴几乎是不可能再入关作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皇太极才赶着来解决掉辽南这个麻烦。出兵之前,他们其实也还是有分歧的:
入关之战前他们就有很好的夺回辽南的机会,皇太极却选择对辽南置之不理,反倒是冒着巨大风险深入大明关墙之内。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策是错误的,差点把大金一波带走。
好打的时候不打,难啃的非要啃,还拉上全族来做赌注,这种做法是很难让人理解的。
对此皇太极的解释是,当时的辽南,明军刚刚来,因为立足未稳,确实容易攻打,但明军也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撤退,双方就会陷入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就算他们打赢了也无法获得土地,也没有足够的战利品,这是完全不符合他们大金的利益诉求的,出兵总得为了什么。
现在就不一样了,大明费了数百万两建设辽南,铸城池,囤积粮食,复耕田地。
皇太极已经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如今的辽南正囤积着至少三百万石以上的粮食,这正是他们所急需的。
大明的船队运力是有限度的:要么运兵与他们作战,要么把人运走,要么把粮食运走,这些事情并不能同时去做。无论辽南留下来的是人还是粮食,都是他们所急需的。
其实无论入关作战有没有成功,皇太极都打算攻打辽南的,这本就是他既定的计划,只是因为此前的失败,把这场战争硬生生推迟了两年罢了。
后金从建立之日起,便连年征战不休,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喜欢打仗,只是因为他们两代大汗的内政能力都太拉胯了,不打不行,不打他们女真自己人都要吃糠咽菜,都要饿死;而且他们周围的部落也不是吃素的。
当建奴强大的时候,可以去欺负蒙古人、野人女真、朝鲜人;但要是建奴势弱,这些人也是不介意来女真部落啃上一口的。
虽然努尔哈赤的“七大恨”檄文是完完全全的扯淡,但努尔哈赤之前,女真人经常被欺负也确实是事实,李成梁等辽东军门就很喜欢拿女真部族刷军功。落后就要挨打,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得不承认,对于大明来说,皇太极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比起他爹,棘手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军事能力虽然不是很出彩,但他的大局观以及政治手腕都是当世顶尖的,他总是能做出让大明非常难受的举动来。
朱由检还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朝堂上。接连的胜利麻痹了他的神经,他都快忘记自己身处残酷的明末了。
他太顺利了,只记得自己打残了建奴,对建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杀伤,那堆积成山的头颅是做不得假的。
他以为建奴就会这样一直衰落下去,被他小刀切香肠一样一点点摁死;他以为下一次双方之间的战争将是由他掀起的,建奴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等大明将一切都准备好,然后双方开战。
但这次皇太极的奋力一击,却将他给打蒙了,朱由检发现,面对建奴的进攻,大明并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辽南如今有三万在册军队,新老参半:老兵是毛文龙的东江军旧部,新兵则主要由辽南本地汉民以及归附汉民组成。
目前辽南约有百万人口,其中朝鲜人比汉民还要多,也有几个归附的蒙古小部落,他们每部的人数不允许超过八百人,战时抽丁二百随从明军作战。
主体民族意识很重要,袁可立并没有抽调朝鲜移民参军:汉人要出丁参军,所以税率更少;朝鲜人受汉人军队保护,所以税收更高。将人头税、辽饷等通通算入田赋以后,朝鲜人的税率达到了十税七。
袁可立怀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伤他们了,但他还是低估了朝鲜两班贵族的拟人程度。
税收到了七成,这些朝鲜移民不但没有反抗,反而是感恩戴德,他们自发地给老袁头立了生祠,日日祭拜,把老头都给整不会了。
可怜的杨镐“朝鲜太上皇”之位不保,因为杨镐只是朝鲜贵族的恩人,而袁可立是朝鲜百姓的恩人。
三万兵力要防守将近二百里的防线,面对的是建奴的十三万大军,防守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在援军抵达之前,袁可立与毛文龙选择收缩兵力,以保全金复海盖四州东部沿海核心区为首要目的。
现在说逃跑还为时过早,袁可立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退守旅顺,封锁咽喉,建奴没有成建制的水军,就算他们有十倍百倍的兵力也无法突入旅顺。
只是这样一来,辽南的投资就要打水漂了,说是撤退跟兵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袁可立也承担不起几百万两损失的罪责,不死也要回家种地,毛文龙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皇太极就已经成功了:毛文龙和袁可立恶心他们十几年了,最近更是越来越恶心了,如果能够除掉这两个心腹大患,皇太极觉得赔上两个旗的兵力都是值得的。
对于皇太极来说,这一次他们是在家门口打仗,相比于突袭关内那种补给线断绝、物资基本靠抢的模式,这一次他们的补给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
他是将兵力全部压上了,却并不是在赌,他与自己的幕僚们已经想好了一个非常周全和稳健的作战计划了,他觉得自己就算不能攻下辽南,也绝对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三月三日,皇太极率领三万大军进驻辽阳。七天后,各地援军赶来,辽阳城的兵力达到了十万以上。皇太极命自己的长子豪格领五千兵马留守辽阳城,而他则率领主力继续南下。
两天后,皇太极抵达海州城外三里扎营,大军连营十里,一眼望不到边。而辽南方面果断舍弃了他们辛辛苦苦修筑的百里拒马墙,选择将宝贵的兵力回缩到海州城内。此时海州城内有军民四万余,但正兵只有八千。
辽南四卫,海州地处平原无险可守,盖州才是地理咽喉所在。海州城的尴尬位置可以类比锦州城:
从防守的角度来说,这“玩意”形成了一个巨大突出部,简直一无是处;但如果从进攻的角度来考虑,这也是进军的桥头堡。
既然不得地利,那就只能进行人为的环境改造了:海州城的城墙并不高大,但在城外设置了三重拒马墙;城池本身大城套着小城,城门套着瓮城。
这样的设计可以有效拉长防御纵深,适合节节阻击,打持久战,可以有效限制敌军骑兵的机动能力,将他们拉入残酷的巷战。
皇太极面对这样明显很棘手的城池并没有选择强攻,而是玩起了土木工程:掘壕沟,铸营垒,将阵线一点点推进了过来。
但这样的做法明显是非常拖延时间的,现在明军兵力大劣势,再这样耗下去,明军的援军就要来了,除非,他们本来就想围点打援。
辽南、辽西互为犄角,很显然,如今最适合支援辽南的就是位于辽西傍海道上的关宁军。皇太极围点打援的想法都刻在了额头上:
此时关宁军来援必定受阻,一不小心还可能中埋伏全军覆没;但是如果无动于衷,海州城是守不住的。
朝堂上,大臣们为辽西要不要出兵未能达成共识:五路伐辽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很多人害怕会重蹈覆辙;
有的人直接质疑起了袁可立当初修筑海州城的决定,辽南咽喉在盖州城,辽南历来都是以防守盖州城为主的,海州卫就只作为预警的桥头堡,他们怀疑袁可立是不是吃回扣了,才会在这鬼地方铸城。
袁可立是辽东经略,理论上全辽都归他管辖,其中自然包括了辽南与辽西。朱由检还是打算再次当一个“甩手掌柜”:
要不要进军,怎么进军就让袁可立自己决定好了,如果有需要,朝廷再想办法支援,只是他有些担心老头的身体情况能不能支撑这场大战。
(本章完)
第260章 持续数月的烂仗10
第260章 持续数月的烂仗1.0
崇祯四年六月,夏夜的喧嚣吵得朱由检睡不着觉,蝉鸣从晚饭的时候起直到凌晨才会稍稍停歇,但青蛙不会休息。后半夜蛐蛐又出来活动了,混合着青蛙那诡异的鼓噪,更加的折磨人。
朱由检是真的不能共情朱瞻基,这怎么会有人喜欢蛐蛐呢?!朱由检举着油灯,瞪着个白罴一样的黑眼圈,趴在地上找了好久,都没有将那该死的蛐蛐给找出来,气得他连地板都想要掀掉了。
晚上睡不好,白天睡不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朱由检平时在宫里面都是自己走路的,现在有点走不动了,也是坐上了步辇,让八个壮汉抬着走。啧啧,实在是太腐败,太封建了!就连树上的蝉都看不下去了,冲着他尿尿。
朱由检还以为是下雨了,他悚然一惊:这时候不得抓紧收谷?不然晒干的粮食又被淋湿了,不得被阿妈骂死?!
朱由检抬头看天,只见北京的天空很蓝,晴空万里,没有雾霾。如果不是下雨的话,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正在他愣神的时候,一条淡黄色的细小水柱正好喷在他的脸上,伸舌头舔一舔,有点甜,也有点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走快点!”朱由检内心颇有些崩溃地冲着抬辇的禁卫喊道。
在大殿外下了步辇,朱由检改步行。只是从广场到大殿的几十级台阶,朱由检走完全程就已经微微冒汗了。这不是他身体有多么虚,实在是这鬼天气过于燥热了。走到殿门,习习凉风穿堂而过,朱由检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他从安民厂调了三千斤硝石用来制冰,这玩意可以循环利用,晒一晒就可以从溶液里提取出来了,倒也不算铺张浪费。不加冰不行,天气闷热得邪乎,按理来说这样的天气肯定要下雨了,但好多天了,京师滴雨未下,永定河都快见底了!
等到他进殿以后,殿外等候了有一段时间的大臣们才能进来。这些个在百姓眼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今也是一脸的狼狈相。在他们跪地山呼万岁的时候,朱由检看见他们一个个官袍的后背都湿透了。
其实官袍是有冬夏不同款式的区别的,但是朝廷太抠门了,只给官员发一块绣着不同图案的补子,官袍还要他们自己钱去做。
一件官袍几十两银子,低级别的官员几年都凑不出做一件官袍的银子,所以很多官员无论冬夏都穿的是同一件官袍,实在是有些太凄惨了,朱由检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见礼完毕,就应该进入枯燥乏味的会议流程了,但朱由检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最近天气热,皇帝脾气爆,涵养都不见了,时常骂娘,大部分时候是骂皇太极,少部分时候骂他们这群酒囊饭袋,疯起来连自己都骂!说实话,大家对皇帝有点发怵。
“朕的内府仓库里还有一批夏布,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皇后勤俭持家,不许妃嫔的衣袍拖地,剩下的这么老些布料也用不完。拿去发卖又不值几个钱,还对不起贡者的一片心意。
这几个月大家都挺辛苦了,狗皇帝钱少事多还骂人,朕就补偿你们每人一套官袍吧。等下下了朝会先别走,留下来量体采寸。”
朱由检扭头对侍立在左的王承恩说道:“你去叫御厨熬几桶昆布绿豆汤过来,记得要甜的,别他娘的放盐了,放盐那玩意叫粥!”
送半年薪水?!官员们都怀疑自己还没睡醒,他们对于当今皇帝真的是又爱又恨啊!
“臣等,谢陛下赏赐!”朱由检的第三任首辅孙承宗带头喊道。
领了福利,朝堂上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除了那些个尚书、侍郎绷着个逼脸装深沉以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雀跃的。
官服之间亦有差别,皇帝送的,用的是上好的贡品,想必差不到哪里去。有的人已经幻想着穿上新衣服,在自家夫人面前转圈圈炫耀,但还要用沉稳的语气问她“这衣服尚可否”的场景了。
这段时间朝堂的沉闷和皇帝的暴躁自然是有原因的:从三月初到如今都六月底了,仗都打了三个月了,还没有结束。
没有惨败,也无法取得任何的进展,这场仗打成了烂仗,双方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朝廷得到的只有日复一日的伤亡数字,以及钱粮和各种物资的损耗。
开战到现在,朝廷已经为这场仗填进去四百万两军费了。每年的年初,在夏收之前,都是朝廷财政最脆弱的时候,民间也呈现出青黄不接的态势,就算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百姓也很容易闹饥荒。
这鬼天气,冬天冷得邪乎,别说百姓了,就算是官吏都有挨不住感染伤寒死掉的;到了夏天,又能把下地干活的农民给热死。该种地的时候不下雨,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又来几场暴雨、飓风、海啸什么的,冲毁农田。
赈灾也要钱,打仗也要钱,这帐是真的有些算不太明白。也就是到现在六月份夏收季节了,朝廷的财政才宽裕一些,要不然就皇帝哪来的心情给官员发福利啊,连俸禄都要欠着。
“陛下,臣以为,可以与建奴暂且休战了。”户部尚书毕自严提议。他不敢说议和,虽然休战本质上就是议和,但皇帝早就发话要跟建奴干到底了,不把建奴全部杀光誓不罢休。皇帝对自己人还是挺仁慈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软弱,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的杀性。
朱由检其实也有些意动,放狠话一时爽,但他发现因为自己的强硬态度,他们自己这边的战略战术灵活性受影响了。建奴的体量摆在这里,正面平推,你当你自己是秦皇还是汉武啊,做不到好伐?最好的做法就是挑拨离间、分化拉拢。
当初毛文龙杀了阿敏的儿子,美滋滋打包人头送检邀功的时候,不知多少兵备道的官员痛心疾首,认为毛文龙为报私仇不顾全大局,实在是气量狭小之至。
(本章完)
第261章 持续数月的烂仗20
第261章 持续数月的烂仗2.0
毛文龙知道自己被弹劾以后,哪里能忍,这些年由于皇帝的纵容,他愈发地放飞自我,他于是直接隔空跟弹劾他的人打起了嘴炮,说皇帝当初说要跟建奴不死不休的,他这是奉命行事,不是挟私报仇!
“一个奴酋的崽子死了就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媳妇给阿敏生的呢,这怎么跟死了老妈一样?
我们杀建奴,你们意见那么大,怕不是建奴派来的间谍吧?朝中但凡有点什么事,他皇太极知道的比老子还早,这朝中大抵是生了汉奸了!汉奸是谁我不说,懂的都懂!”
毛文龙其实并不只是因为这次被弹劾才炸毛的,这属于是他跟朝廷的积怨了。毕竟他真的在皮岛挨过饿,真的在被建奴撵着追杀的时候,泣血求援都求不到,不得不舍弃铁山据点,撤离朝鲜。
但他这样骂人是爽了,朝廷的文官哪里受得了,甚至原本跟毛文龙没冲突的官员也加入了对毛文龙的声讨。他的表现实在太跋扈,太败坏路人缘了!但偏大家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毛文龙如今手握重兵,临阵换将实属大忌!
吵架吵不过毛文龙,这些人又有了新的办法,那就是发动舆论,用舆论裹挟皇帝。渐渐地,北京城的街头巷尾都传出了毛文龙养寇自重、勾结建奴,甚至准备发动兵变黄袍加身的谣言。汤豫把采集到的消息告诉朱由检,问要不要出手干预。
朱由检摇了摇头,表示他又不能给这些人禁言封号,就算逮捕个别也是于事无补。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要是真的逮了几个,谣言都变成实锤了。人家说就说呗,你搭理这些人干啥啊,装聋作哑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一刀切会造成制度僵化,会误伤友军,但矫枉必须过正。之前每一次战略上的摇摆,都让大明输得很惨。上面都不坚定思想和敌人干下去,下面的人必然会无所适从。
其实现在跟建奴议和大概率是可以做到的,建奴那边不知道有多渴望议和。从袁崇焕的宁远之战算起,建奴在明军手上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吃瘪了。现在要打,倒不如说是面对大明的咄咄逼人下的先下手为强的反击。
皇太极可能有过入主中原的野心,但现在大概率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其实外敌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说到底还是要怪大明不争气。
如果不是看到了大明的腐朽、明军的堕落,很多战根本就不会打,很多野心家根本就不会起兵。要是张居正、戚继光等人还活着,努尔哈赤也只是大明的龙虎将军而已,可能到死都一直勤勤恳恳地给大明上贡,逢年过节来京师献舞。
“这场仗打多久不是由我们决定的,皇太极要打多久,我们就奉陪到底,一直打到他们撤兵。”朱由检对着毕自严摇了摇头,说道。
毕自严微微叹气,国好战必亡啊,从天启七年到如今的崇祯四年,战争不断,加之天灾人祸,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讨厌战争,他算不明白,这仗无论怎么打,无论输赢都是亏的。
此时,海州城仍未沦陷。当初大家都不看好海州可以保下来,偏偏它却最争气。皇太极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却偏偏打成了一场烂仗。他们将战线全面铺开,从朝鲜汉江到辽河,再到三岔河、大凌河。
战争从努尔哈赤式的闪击模式,变成了更为类似先秦时期的一种更为复古的形式,一场大战动辄耗费数月乃至数年的时间,将战场上的胜负转化为双方国力、国内民众忍耐力的比拼。
大明几亿的人口,论国力当然是大明要更强的,只是大明的战线拉得太长了,需要顾虑的也太多,远比不得建奴在家门口打仗,以及不用顾及百姓死活的低人权优势。双方各有各的劣势,如今倒是形成了均势。
在抗住了建奴的第一轮进攻了以后,袁可立拒绝了朝廷增兵的好意。相比于打仗,其实他更懂经营,他能够从无到有拉出北方最强的水师,他能移接木在辽南立足,足见他运营能力的强悍。
袁可立明白,建奴出兵的压力,与大明集合十几万兵力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十几万战兵,数十万民壮,是要把大明财政拖垮的,除非是要打决战了,不然不值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建奴是只需要考虑八旗兵的死活,不用发军饷,其他的外族仆从兵、民壮什么的统统都可以作为耗材,甚至连粮食都不需要。累死的、饿死的、被明军射杀的,就直接拖回来吃掉就好了。建奴自己倒是不太吃人肉,他们逼着奴隶去吃。
如今的辽南战场早就化为了一片人间炼狱:皇太极在有意识地保存自己的精锐,培养新兵。他的目的已经很明了,他发动这场战争就是来练兵的,顺便消耗大明的人力物力,消灭本国的累赘。女真八旗兵在后,逼着蒙古兵和各族奴隶去填线。
海州城外的三圈拒马墙已经被建奴拆毁了,原本黄褐色的夯土现在成了诡异的紫红色,这是由于土里掺杂了太多血肉的缘故。城墙之下,尸积如山,根本来不及清理,如今天气又热,更是变成了恐怖的灾难。
腐烂的肉体变成了一大堆胶质化的不可名状物,蛆虫在这座大肉山里面深耕。海州城守军尝试过泼洒火油净化尸体,结果诡异的肉香让城内的军民直吐酸水,将大家原本已经被折磨得不敏感的鼻子又激活了。
油脂渗入地下,污染了地下水,城内的水井里面都冒出了一层油,一升水加二两碎茶沫煮成浓汤,方可以勉强下咽。原本海州城不缺水源,辽河支流太子河的水被引入护城河,可惜护城河如今已经被填平,填料也是尸体。
皇太极还让人造了投石车,不扔石头,只扔尸体。重度腐烂的尸体还在空中就已经没办法维持人形了,落到城头或者城内的时候,更是“吧唧”一下,变成异常扁平的一大滩。要是有人避之不及被砸到,那真的是自我了断的心都有了。
建奴的手段已经没有丝毫的人性底线可言了。在这样绝望的环境之下,海州城内不出所料地爆发了瘟疫,这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瘟疫。战打到这个份上,其实只要皇太极想,海州城早就拿下了,但他偏偏就是这样干耗着,每天变着法子折磨城内的守军。
如今的前线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建奴从朝鲜抓来源源不断的奴隶,再借助明军的手将其宰杀,哪怕是是消耗几颗枪子,一管火药,对于建奴来说都是值得的,人命在这里连一文钱都不值。
(本章完)
第262章 皇太极后院失火10
第262章 皇太极后院失火1.0
沈阳城大政殿,阿济格孤身一人坐在主位之上。他并不觉得孤独,脸上浮现出一股迷之微笑。这时候他的身边没有了那几个总在他耳旁说三道四的哥哥,他感觉状态好极了。
但是他的快乐仅仅维持了一瞬,他的表情就垮掉了:今年辽河谷地迎来大丰收,预计粮食产量不少于七十万石,这是用数以万计的奴隶的鲜血所浇灌出来的。然而这些粮食却并没有流回盛京,而是通通被皇太极那个贱人给截走了。
现在盛京每石粮食的价格依旧在五两银子以上。皇太极好心给他留了半个镶白旗守家,现在整个沈阳他说了算。都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他已经嗑嗨了,但问题是他现在快要连自己手下的这三千兵马都养不活了!
下面的人都在盛传,“跟着天命汗吃好,跟着天聪汗吃饱,跟着天赐汗三天饿九顿,就只能吃草”。镶白旗几经易主,本来对阿济格就称不上多么忠诚,现在这情况让他更加的难堪!
阿济格翻看着前线的奏报文书:什么“征北大将军又击退了毛文龙的进攻”,什么“大贝勒突进宁锦,吓得明军不敢出城”,“三贝勒深入辽南饱掠而归”,“大军势如破竹,将袁可立打得退避三舍,不敢北顾”,甚至就连他的蠢弟弟多铎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唯独他这个大汗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坐在都城坐享其成者。阿济格自动脑补出了别人对他的嘲讽,诸如“他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做大金国的汗的”,又诸如嘲讽他“子不类父,比之老汗不如远矣”。
其实并没有人当面对他说这些过分的话,但他总是能从别人的眼神之中读出这样的想法。为此,在留守沈阳的这三个月里,他已经处死了十几个不长眼的奴才了。
手握生杀大权,唯有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有那么一丝大汗的样子,但这只不过是他在自我麻痹而已。清醒的时候,他是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
他觉得委屈极了:这大汗不是他想做的,明明就是皇太极他们强行逼着他做的,把他推上台以后却根本不听从他的命令,不顾及他的感受。既然如此,凭什么要让他来受罪?他恨极了皇太极,恨极了代善和莽古尔泰。
大家都是老汗的儿子,凭什么你们的地位就更高呢?他觉得这几个老东西早该死了。大明万历皇帝在的时候,他们攻打大明势如破竹,换了年轻皇帝以后,就连老汗都吃瘪了。
因此他觉得老登就应该死,让位给他们这些年轻人,这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才有未来。虽然他其实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他们女真人的出路在哪里,没有思考过怎样在大明的反攻之下存活下来。
哒哒哒!三声非常有礼貌的敲门声响起,阿济格就连做梦都不敢敞开大门,透过门上的蜡纸看去,他瞧见一个身姿妙曼的身影,他突然觉得身体起了反应,颇有些口干舌燥。
“嫂嫂?!快进来吧!”阿济格急切喊道。
吱呀声响起,只见一个醇熟的妇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她的手中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
“大汗,该吃药了。”博尔济吉特氏哲哲的声音很温柔,一下子就抓住了阿济格的心。
作为出身科尔沁部的蒙古族女人,哲哲的样貌其实并不出众,但哲哲作为皇太极正福晋的身份却让阿济格兴奋得难以自抑。说不清是背德的快感,还是出于对皇太极的报复,他对哲哲的痴迷已经到了魔怔的程度。
而哲哲恰好也有同样的心思,她特意送上门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将后果想明白了,这是她对皇太极“屠族之恨”的报复,这是她对皇太极亲手掐死自己儿子的报复。
哲哲有三个女儿,但不是只生了女儿。她觉得这人真的好残忍、好冷漠!外界都在盛传皇太极多么仁慈,心胸多么的宽广,智慧多么的深,只有她这个枕边人才懂得皇太极的凉薄,无论是妻妾还是子女,都是他为实现其野心,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在科尔沁部还属于后金盟友的时候,皇太极至少给她维持了一个表面上的体面;在其吞并了科尔沁部以后,皇太极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这参汤先放着吧,太烫了,这天气,喝下去得出一身汗。”阿济格伸手去接参汤,粗糙的手掌剌过哲哲细腻的手背。
哲哲摇了摇头说道:“放凉了就没效果了,热的话,妾身给你吹吹。”
说完,她捧着参汤,用自己的身体轻轻挤开阿济格。阿济格的鼻子皱了皱,不知道是不是这天气太干燥的缘故,他觉着自己好像快要流鼻血了。
只见哲哲将参汤放在了阿济格刚刚批阅的奏报之上。阿济格本能的皱眉,突然又自嘲地笑了笑:他确实应该笑,皇太极这厮竟然煞有其事地向他邀功请赏!他初看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这个名义上的大汗,拿命去赏?!
哲哲弯腰,她身上的窄裙包裹出一个浑圆的臀部,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她毕竟已经三十岁了,比不得那些年轻的姑娘,但她更加会疼人,比起那些小姑娘,她更懂男人。
阿济格的目光很自然地被吸引,他的拇指搓了搓食指,爪子伸出去又闪电般缩回:这里可是大政殿啊,是八和硕贝勒议政的地方,不是寝宫!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万一传到了皇太极的眼里怎么办?
哲哲用汤匙舀起一勺参汤,右手拿勺子,左手托在勺子下面,转身递到了阿济格的嘴边。两人四目相对,哲哲像没事的人一样,对着勺子吹了起来。来之前她口含丁香,如今香风都吹到了阿济格的脸上。
“应该差不多了。”哲哲轻声说道,她有些笨拙地用自己的嘴唇在勺子上点了点,一点红唇胭脂色,化入汤中作芙蓉。
(本章完)
第263章 皇太极后院失火20
第263章 皇太极后院失火2.0
“哎呀,大汗你还是坐下来吧,臣妾够不到!”哲哲娇嗔道,她仰头看着阿济格,眼里满是崇拜。
说实话,一个三十好几还生育了几个孩子的女人做这样的动作真的很诡异,但阿济格偏偏就很吃这一套,被迷得死死的。
阿济格跌坐在椅子上,哲哲弯着腰将汤匙放入阿济格的口中。她的衣裙好巧不巧地从肩膀滑落,她惊慌失措地伸手捂在胸前,汤匙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去捡汤匙的时候,又恰好地左脚绊倒右脚倒地,她整个人压到了阿济格的身上,衣服也没捂住,直接滑到了腰间。
阿济格这个年纪,哪里能忍?他抱着哲哲站了起来,一把掀翻桌面上的奏报,连带着那碗参汤都被打碎。
撕拉!衣裙破裂的声音响起。阿济格喘着粗气,眼白冒着血丝,像是得了疯牛病一样。
“不要!”哲哲惊慌地喊道,阿济格手上动作不停,“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嘎?!阿济格眼神瞬间清醒:“什,什么?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喝避子汤!”
阿济格瞬间就软了,像是被腊月的冰水从头浇到尾一样。什么火气,什么背德感,烟消云散。这件事如果被皇太极知道的话,他会死的!
“我吃药了,可是没用,这是长生天赐予臣妾和大汗的孩子,我不想打掉这个孩子,我想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哲哲泪流满面,阿济格瞬间就心软了。
“可是,可是要是让黄台吉知道了怎么办?不行的,到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死的!”阿济格有些六神无主地说道。
“你才是大汗啊,阿济格,你为什么要害怕黄台吉呢?”哲哲失望的眼神将阿济格刺痛。
“哎呀,你不懂!”阿济格烦躁地来回踱步,急得直搔头。他的头发好几天没剃了,毛茬在他手指甲的刮擦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就像百姓家里过年刮猪毛的声音一样。
“不,我懂!”哲哲大声抗辩道,“可这一切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两黄旗本来就是属于大汗的,你完全可以将这一切夺回来!只要,只要黄台吉死了,就连臣妾也是大汗你的!”
“杀黄台吉?!”阿济格被哲哲的话给惊到了,他的嘴唇颤抖着说道,“你是说,下毒?!”
哲哲摇摇头,眼中透露着一股悲伤,她恨声道:“黄台吉已经不吃我做的东西了,我没办法对他下手。”
“那怎么办啊,本汗势单力薄,完全不是黄台吉的对手啊!”阿济格失落地说道。
哲哲循循善诱,说道:“汉人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借刀杀人’么?咱们可以借明军的手,杀掉黄台吉。”
“通明?!”阿济格嘴巴微微张大,可是事情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啊!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皇太极将他擒住,讽刺地质问:“大汗,你缘何造反呐?!”
“若大汗不愿,就算了。臣妾去将孩儿打掉,你我以后也不必相见了。”哲哲捡起地上破碎的衣裙,失魂落魄地说道。
她抱着布料挡在身前,身后皆若空游无所衣,她打开了殿门,皇太极合该有此劫,他连个监视阿济格的人都没派来,妻妾也没有接走,仿佛他很确信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搬回来一样,就好像阿济格在他的眼中永远都是那个跟在他身后长不大的小屁孩一样。
无言是最大的轻蔑,皇太极甚至都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杀掉阿济格,尽管这只是他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情。
“等等!”阿济格终于开口挽留。哲哲的嘴角微微挑起,而后瞬间消失,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阿济格大步向前,搂住哲哲,他目光疯狂而坚定地说道:“嫂嫂放心,我不会让黄台吉伤害到你的!”
当啷!此时一个侍女恰好路过此地,撞见这骇人一幕,她当即就吓尿了,手中捧着的饭食跌落在地。明明是哲哲福晋让她来的,可福晋为何要害她?!
“嫂嫂闭眼,我去去就来!”阿济格腰刀出鞘,哐当一声殿门关闭,而后是几声惨叫。不多时,满身血迹的阿济格走了回来。他的亲卫护军闻声赶来,什么都没问,只是对着阿济格单膝跪地行礼,而后熟练地处理起地上的尸体。
见阿济格满脸是血,哲哲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心疼地擦拭着阿济格脸上的血迹,并开口说道:“她是我的婢女,皇太极酒后强占了她,她怀上了,但皇太极还不知道。”
阿济格眼睛一缩,他的智商终于回归了,他指着哲哲的肚子问道:“这真的是我的孩子?!”
哲哲看着他的眼睛,坦然地点了点头,她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我可以说服科尔沁的人投效你。”
“还科尔沁呢,科尔沁已经灭亡了好吧!”阿济格内心有些窝火,但没有当面戳破。
阿济格疲惫地合上眼睛,其实他也不算完全被骗了,只能算是一拍即合而已。借刀杀人嘛,只要把皇太极的粮道、储粮点、兵力布置这些情况稍稍透露给明军……
这些消息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的弟弟多铎肯定是知道个大概的,只是不知道这小子愿不愿意配合。
但兵败不代表着能杀死黄台吉啊!这厮狡诈如狐,跟他们这些兄弟简直格格不入。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身披数十创?皇太极领兵半辈子,受的最大的伤是他娘的流鼻血!
接下来的每一天,阿济格都过得提心吊胆的,现在天气那么热,他们八旗军最怕这种天气了,按照往年的经验,一般四五月份,无论有没有取得战果,都应该撤兵了,他派人死死盯着城门口,害怕黄台吉突然反回。
到那时候他就只能在城内设伏,与皇太极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了,但就算他赢了,大汗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可能命都保不住!
玄武门之变可以成功是因为人家是秦王、天策上将、领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左右十二卫大将军,不是因为在玄武门打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一直等到了三伏天,都没有听说黄台吉要撤兵,而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坑害黄台吉的机会!
(本章完)
第264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10
第264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1.0
大凌河西岸十五里处便是大凌河堡,此时大凌河内大量的平底沙船往来不绝。此时正值初伏,前两天下了几场暴雨,大凌河水位暴涨,船只可以直接深入义州,去到广宁城附近。
也就是说这几天,很适合突袭广宁城,正好给皇太极还以颜色,让他也尝尝左支右绌的感觉,但是一条意外的情报打断了这个计划。
此时刚刚修复不久的大凌河堡内将星荟萃,满桂、赵率教、大小曹、马世龙、祖宽等,都是第一档的骑将。
“消息可信吗?不会有诈吧?!”祖宽摩挲着裤腿有些不安地说道。
“假不假,我们肯定是不能相信那人的一面之词的。我们把斥候撒出去,确信没有伏兵再出手就好了。机会难得,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非得夜袭吗?!”马世龙满脸纠结。
“现在这天气,白天穿不上甲,而且就算是晚上,建奴大概也不会穿着甲胄睡觉。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你想不明白!”
“唉,风险太大了!”
比起明军,人家建奴才是夜袭的专业户啊,面对的还是皇太极的精锐护军,用的也是人家最擅长的骑兵作战方式。
“打仗哪能没有风险的?你若是怕了就别去,把兵给其他人带。这建奴也不是三头六臂的,咱们又不是没杀过,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弄不死皇太极,杀他个千八百骑不亦快哉?!”满桂声音隆隆地说道。
“行了,这次夜袭既然是老夫喊你们来的,若是不遂,一应罪责都由老夫担着,你们尽可以推托说是老夫逼着你们上的;若是得了战功,老夫也不与你们争!”老将赵率教郑重道。
其他几人闻言,颇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哪里是怕担责啊,老将军小瞧了他们不是?这不是要为手底下弟兄们的性命负责嘛!
崇祯四年七月八日,日历上说今日大吉,适宜送葬。傍晚时分,关宁铁骑以及京营神枢营骑兵精锐开始乘船渡河。
经过一整天烈日的暴晒,大地吸收的热量抵达了一个峰值。战马的马毛都湿透了,骑兵们的甲胄也不敢拿出来。
这甲胄不是穿在身上透不透气的问题,是只要暴露在阳光下,一刻钟就热得可以煎鸡蛋了,人穿在身上很容易被烫伤,就算再精锐、再顽强的军队也坚持不住。
前些天还积水泥泞的土地已经被烈日烤干了,到处可以见到龟甲样的土块,踩上去,咔嚓咔嚓地响,大凌河的水还是浑浊的,太阳斜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炫彩夺目。
顶着这折磨人的天气,十个人一组的斥候已经一轮轮地放了出去,他们的任务很重,但凡斥候发现有异常,这次奇袭就要取消。
根据阿济格的人给他们提供的消息,今夜,皇太极在西平堡落脚,目的是去往广宁城。建奴大汗出卖他们自己人,让赵率教等人惊掉了下巴,但很显然,大明内部更加不缺叛徒。
据阿济格爆料,皇太极已经提前知道他们准备进攻广宁的消息了,驻守广宁的是明军叛将李永芳,他怕李永芳直接投降献城,所以他准备亲自督守广宁城。
现在后金内部民族矛盾已经大到没办法化解了,以前皇太极还尝试过缓和三族的矛盾,但战败之后,他已经压制不住底下人对汉人的残害了。
建奴在关内吃了败仗,回家以后就把气都撒在了汉人的身上,现在辽东已经没有汉人自由民了。其实在这种情况下的后金已经没有未来了,现在的只是还没有僵硬的尸体。
李永芳献了抚顺,按理来说是没有回头路的,明廷是不可能再接纳他的,可是万事就怕个万一。
因为害怕消息再走漏,所以赵率教没有将这次行动层层上报,时间也并不允许他这样做。机会只有一晚上,稍纵即逝,等到朝堂做出决定,再把军令传回来,半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黄菜都凉透了。
他甚至也来不及通知袁可立,消息倒是送去了,只是等到辽南知道的时候,可能他们已经打完收工了。
辽西诸将里面,赵率教最有脑子,其他的一个比一个猛,就是不怎么长脑子,会被皇太极给玩死。袁可立驻扎在辽南,忙着“爆兵”和组织朝鲜人跟建奴打游击战,顾不上辽西这边,所以他让赵率教任关宁军主将。
祖大寿被诓回京师以后,现在曹文诏成了新的锦州总兵官,为了权力的平稳过渡,祖家的祖宽做了锦州副总兵。考虑到辽东的压力,虽然朱由检没有派遣大军支援,但还是派遣了几千精锐。
现在大明和建奴的发展方向反过来了:大明忙着精简军队,追求军队的精锐化、职业化;皇太极却忙着爆兵,双方都觉得对方的军队更好,更香!
他将女真本族十几岁的小孩拉到战场上,让老兵压着去锻炼,还编了大量的奴仆兵,按照吐蕃那套模式整。奴隶兵没有一点人权,除非立了大功,才可以抬旗,做个人。没有足够的本钱做正向激励,那就搞恐怖的反向激励。
马世龙等人的焦虑是有理由的:西平堡距离大凌河城一百二十里,他们需要奔袭至少三个时辰,然后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就必须投入战斗,中间要是被人设伏,那真就是有去无回了。
但根据阿济格的情报,这次皇太极只带了正黄旗的三千骑兵,驻守的西平堡因为靠海又沿三岔河,所以被建奴弃守了,现在那里就是一片残垣断壁。
这次突袭的明军骑兵也只有三千人,但出动了正五品以上的武将十七人,带的都是各自的精锐家丁,一个人配三匹马,穿三重甲,负硬弓持长槊,可以马上鏖战数个时辰不力竭。
这里的几乎每个人都有与建奴捉对厮杀,并将对方斩杀的实力,他们有的人长期与建奴在辽东鏖战,都参与了那场惨烈的北京保卫战,并成功活了下来。
可以说这一次是一次重注的豪赌:赢了,斩杀皇太极,立不世之功,他们之中将会封一个国公;输了,明军损失惨重,他们都是大明的罪人!
(本章完)
第265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20
第265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2.0
明军骑兵其实很擅长长途奔袭,前有蓝玉突袭捕鱼儿海覆灭北元,后有成化九年的红盐池之战,王越九千骑两昼夜行军八百里突袭鞑靼老营,打得蒙古大汗伤心欲绝:“自是不复居河套,边患少弭;间盗边,弗敢大入,亦数遣使朝贡。”
崇祯四年七月八日夜,白天的酷热渐渐散去,风向与白天倒悬,变成了北风。
马群侧对着风向前进,战马的马尾巴总是歪向一侧,头上的两只飞机耳也变成了不对称的样式,时不时抖动一下。明军骑兵每人配备三匹马,一匹驮马主要负责背负甲胄,一匹骑行马主要负责驮人,还有一匹战马,一般是公的,养得膘肥体壮,即将用于冲锋。
骑行马的负担太大,每隔一个时辰,马背上的骑士就要翻身换乘战马,让骑行马得到片刻的休息,也让战马热热身,熟悉一下业务。
明军骑兵们行进在辽河平原下游靠海的地方。由于常年被明军水师袭扰,皇太极舍弃了沿海的数百里土地。这里本是种田的好地方,如今却被荒废了,变成了一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景象。不过这也正适合明军骑兵的潜行。
今天是个好日子,虽然是晚上,但临近中秋,月亮又大又圆,启明星若隐若现,将夜晚照射得如同白昼。
三千骑兵行进在大平原之间,一路坦途,行军的速度比此前预料的还要快上不少。两个半时辰后,众人跑完了一百二十里的路程,目标西平堡已经近在咫尺。
先行的探骑与骑兵主力汇合,带回来了令人兴奋的消息:皇太极确实驻扎在西平堡过夜,方圆五十里内探查过了,没有发现伏兵。建奴露宿西平堡,并没有建造营墙!所以说,阿济格提供的情报是真实可靠的,建奴大汗确实造了自己人的反!
而且皇太极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被出卖!众将得知这样的情况以后,一个个喘着粗气,面色浮现出不太正常的红晕,相互之间甚至出现了一丝戒备的神色。
当然,这并不是大家要搞内讧了,只是大家都很馋皇太极的人头,这可是封国公的赏格啊,光宗耀祖,与国同戚啊!
“大军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在一刻钟内披甲上马。记得不许给马喂料,喝水不超过一升。今夜四更出战,采用三叠阵,每叠六营,各带亲兵。前阵祖宽、黄得功、周遇吉、孙应元、左良玉各领一营。满桂,你总辖前营。”
“好嘞!还是你赵兄你懂我,这次要是没死,回去请你喝酒!”满桂欢欣雀跃地说道,但大家心情却突然为之一沉。
“曹变蛟、吴襄、王廷臣、贺人龙、尤世威列阵在中,曹文诏总领。等下开战,只要先锋与奴骑缠斗到一起,无论他们有没有溃散,敌军有没有预备队支援,二叠都要压上。”赵率教沉声道。
“喏!”曹文诏轰然应道,他自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有道是“君子敏于行,讷于言”,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怎么,小曹将军有何不同见解?但说无妨啊,老夫我长得也不是很凶吧,都没有你家夫人凶。”赵率教挤眉弄眼地说道。
“哈哈哈哈!”众人乐不可支,战前紧张的气氛被稍稍吹散。
曹变蛟脚趾在靴子里暗暗抠了抠,但刚好想起脚下的百纳鞋垫。公主笨蛋一个,为了缝这东西,手指都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疼得躲在墙角悄悄抹泪!唉,其实他也知道朱徽媞不是疼哭的,是因为他出征才哭的,但男儿志在建功立业,怎能沉溺儿女情长呢?!
“我不会死的,战场上无人能杀我!”曹变蛟默念道。
“末将对赵总镇的战法并无异议,只是末将想去前阵。”曹变蛟低声道。
赵率教眉头皱了皱,坚定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你小子太猛了,放你去前面,一不小心把建奴杀穿了,其他人也跟不上。”
曹变蛟不服,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曹文诏一把按住,赵率教目光扫过曹文诏,曹文诏微微点头。
赵率教继续说道:“其余诸将随老夫压阵,我也知道大家立功心切,但机会还是要多让给这些后生的。行了,就这些了,大家各自散去吧,抓紧时间休息。”
“叔?!”走散以后,曹变蛟有些疑惑地叫住曹文诏。
“第二叠阵比前锋军更容易抓到皇太极。”曹文诏说道,“赵老将军是在照顾你,别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等下如果发现皇太极的踪迹,我为你开路,你去斩杀皇太极。”
说着,常年板着个脸的曹文诏忽然露出一个颇为羞涩的笑容:“没想到咱们老曹家也要出一个国公了,好啊,真好啊!”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曹变蛟有些无语地说道。
“来之前我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一准能成!”曹文诏一脸自信地说道。
曹变蛟更加无语凝噎,他捂着脸,表情有些崩坏:“什么大事啊叔,你怎么也信神棍了啊!”
“我看那人可怜,腹中鸣叫如雷,所以就了几文钱叫他算了一卦。”曹文诏风轻云淡地说道。
谈话被曹文诏终结了,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三千骑不是小数目,身处阵中只会觉得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人。传达军令不能靠喊,也不能只靠令旗,需要传令兵背着令旗,在军阵的间隙之中来回穿梭,传达军令。
阵前调度以口述为主,跨营调度口述配合文书,复杂的战略指令战前部署则直接喊各营将领去中军大营开会了,一般刀斧手在后、摔杯为号什么的也发生在这种时候。
三千明军精锐令行禁止,没有人大声喧哗,三千人,九千战马,在杂草丛生的荒原之中保持静默,周围的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其实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入睡的人寥寥无几,这样的粗神经,即使现在不出名,日后也不会是寂寂无名之辈。
(本章完)
第266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30
第266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3.0
比如满桂就是这样的奇葩,回到本阵交代了几句以后倒头就睡。曹变蛟都做不到如此的洒脱,他和大部分士兵一样,只是抱着兵器躺在草丛里闭目养神。
这里虽然是平原,在近距离内大地是平坦的,将范围拉开,地势亦有起伏,众人实际上正身处于一片洼地之中。在数里之外用肉眼扫视过来,实际上是看不见这里的军队的。
皇太极携带的是战兵,周围也没有铸造营垒的大树,又兼考虑到这里地处辽西、辽南两地中间靠北的位置,实际上算是远离前线的腹地了。综合各种考虑之下,他们于是放松了警惕。他们的想法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种地方平时确实是见不到明军的。
不过皇太极毕竟是老行伍了,不筑营垒是因为手上找不到材料,他选择西平堡落脚就是出于安全考虑的,残垣断壁那也算有点阻隔啊,如果被敌军突袭,好歹有可以延缓对方冲锋的地形。
当然,他也不觉得在这里会被突袭,又是大晚上的,一般明军水师搞突袭都是白天出战的,派遣骑兵或者步火营快速搞一波,日落前下班,返回海边登船。
因为沿海地区礁石浅滩密布,白天行船尚且需要小心翼翼,更别说晚上了,也只有在深海才能放心在夜晚行船。这也是远洋航线比沿岸航线快那么多的原因,因为沿岸航线晚上要抛锚,航线时间平白增加了一倍。
驻地的选择有讲究,常规的斥候,扎营需要安排的明哨、暗哨他也准备了,战马也拴在各自营帐的附近了,可以说除了没有设伏,常规行军的注意事项皇太极基本都做到了。他做的这些也不是毫无用处的,为他们争取到了三里左右的反应时间。
时间随着线香一节节掉落的香灰逐渐流失,天上的银月盘像是被月兔咬掉了一块。
“将军,将军?!”晚上微微有点凉,曹变蛟正处于半寐半醒的状态,听到有人喊他,他眼神呆滞了片刻,转瞬变得清明。
“现在什么时辰?!”曹变蛟下意识问道。
“三更三刻了!”曹变蛟的亲卫回答道。
“阎王叫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曹变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他从地上爬起,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脸颊没入阴影之中,这样看着倒有种凶神恶煞的感觉。纵然知道这是自家将军,曹三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为我着甲!”曹变蛟张开双臂说道。
“喏!”曹三招呼着另外一名伙伴上前,迅速地帮助曹变蛟穿戴甲胄。
与此同时,曹变蛟的坐骑也开始被人披挂上了具装马甲。一刻钟,他们没有携带辅兵,只能相互协助穿戴甲胄,时间非常紧迫,但所有人都提前完成了披甲动作。
众翻身上马,心脏剧烈跳动,呼吸的热气在面甲上凝聚成露,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命令。
哒哒哒!传令兵飞速穿梭而至。前阵最中间的两个百人营缓缓迁移,后者随着跟上,逐渐形成一个雁行阵。先锋前出,第二、第三叠随着跟上。战马小跑,还没有开始冲刺,但速度却有种越来越快的趋势。
只见前阵有三十轻骑兵突出本阵,率先奔去,他们是去解决掉建奴向外布置的岗哨的,但成功的概率很低。皇太极布置的明哨、暗哨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慑于严苛的军法,放哨非常的尽忠职守,想要悄无声息摸掉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明军没有搞马裹蹄、人衔枚的那一套,他们大张旗鼓进攻,赌的就是建奴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赌的就是在这种天气下,他们不会和甲而眠。轰隆隆,大地开始震颤,重装骑兵连人带马上千斤!
九百步,明军轻骑与建奴哨兵相遇,三十六哨,斩了一半,跑了一半,但此时皇太极其实已经不需要这些哨骑的汇报了。
皇太极最近睡眠不好,躺了半宿,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个噩梦,梦见他毒杀阿巴亥的事情暴露了,他爹正在找他算账:
“阿玛,你不是死了吗?!”皇太极看着努尔哈赤骇然道。
“孽畜,你连自己的额娘都不放过!我叫你照顾好你的这些弟弟,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多尔衮,我的儿啊!黄台吉,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汗判你马踏之刑!!!”
“哒哒哒!不,不要,爹,我错了,阿玛,饶了我吧!”
碗口大的马蹄铁照着皇太极的大饼脸印了下来,皇太极慌忙一个翻滚躲避,扑通,他从行军榻上摔落下来。
扑通,扑通,皇太极捂着胸口,只感觉一阵绞痛,他贪婪地呼吸着现实的空气,光秃秃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阿玛,你到死都没有放过我啊!我也不想杀阿巴亥的,可谁叫她不长眼呢?我大金可从来没有女人当家的规矩!”皇太极的嘴角微微翘起,配合着他的八字胡,嘲讽的味道很浓郁,就是不知道他是自嘲,还是嘲笑着自己的亲爹。
“嗯?!”皇太极的面上突然露出狐疑的神色。
这噩梦后劲那么足的么,他怎么感觉自己耳朵里还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密集的马蹄声呢?!
不,不对!皇太极猛地清醒。
唰!他的营帐被瞬间掀开!
“敌袭!!!”尖锐的叫喊声震撼整个营地。
“大汗!敌军来犯!”
“本汗知道了!”皇太极将自己的亲卫一把推开,大踏步走出营帐。
“还愣着干什么,列阵迎敌啊!”皇太极突然回头,有些恼怒地喊道,“图尔格去哪了?!”
“是,大汗,大,大将军!”这名白甲巴牙喇有些语无伦次了,“图尔格佐旗已经带人去拦截敌军了!”
皇太极微微颔首,原本哆嗦个不停的手掌也才渐渐有劲儿了,他这才有心思思考别的问题:明军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真的很敏锐,瞬间想到,有人出卖了他!皇太极微微咬牙,到底是谁?有嫌疑的对象太多了,他一时之间也不能锁定叛徒的身份。
他咬牙切齿,明明战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要大家精诚合作,这是关乎大金、关乎他们女真人生死存亡的大战。他已经足够诚恳和放低姿态了,这几个兄弟也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呢?
皇太极心里也是发了狠,他心想,等他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这该死的叛徒给揪出来,到时候哪怕是大贝勒代善,他也绝不手软!真的是不杀人就当他好欺负了,他一再忍让,可这些人最后是如何报答他的?!
(本章完)
第267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40
第267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4.0
大明丢失西平堡已经十年了,彼时努尔哈赤率领五万八旗主力围攻西平堡,而守城参将罗一贯手里只有三千人。面对昔日旧友李永芳前来招降,罗一贯不为所动。
三天后,西平堡陷落,罗一贯面南叩首,留下一句“臣力竭矣”,随后自刎殉国。都司陈尚仁等一众将官见此,亦相继自尽。三千守军无人投降,全军覆没。建奴死伤七千人,战损超过了萨尔浒之战和辽沈保卫战。
西平堡坍塌的城墙见证了当年的那场大战,城内城外的草长得特别高。扒开草丛,可以瞧见已经风化的累累尸骸。《孙子兵法行军篇》中提到“夜营必设警燧”,通常是明哨点灯,暗哨无光。
西平堡早就没有了城门,门洞上悬挂了一盏气死风灯。风吹过门洞,声音如同呜咽,本就微弱的灯光随着灯笼的摇晃显得若有若无。
守门的鞑子背靠着墙壁打盹,他藏身在灯光的阴影之中,这样别人就看不清他是睁眼还是闭眼了。城墙都塌了,还守城门做什么?瓜尔佳巴图想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反正上头下令了,他就照做了。
起风了,巴图抱着手臂,再往墙角里面缩了缩。白天天气那么热,他们穿短衣都遭不住,因而没有携带晚上御寒的衣物。其实晚上也算不上太冷,如果是蹲着或者躺着,或许就不会觉得冷了,这种天气睡觉刚合适。
巴图觉得自己可倒霉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轮到他来放哨呢?!巴图也是个七八年的老兵了,但夏天打仗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
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躺在院子里枇杷树下纳凉,用马鞭来调教新抓来的啊哈,享受着包衣奴才卑躬屈膝的侍奉。可是现在不行了,跟了他十年的老奴才上个月被人打了黑枪,整个胸腔都崩烂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奴隶了,其他的早就饿死了。这个他舍不得让他死,一直用麸糠养着,但还是死了。少了这么个老奴才帮忙,往后他要教新奴才规矩会麻烦不少。
早知道留老东西在家里就好了。巴图心中有些懊悔,他带走了这老奴才,他婆娘没少骂。家里的奴才都死光了,已经没人干活了。他们女真人天生高贵,总不能自己干活吧?
巴图想起出征前,他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跟婆娘保证,说这次出征一定带回去至少三个啊哈,但现在他手上一个都没有,老本还折进去了。原本是抓了好些个朝鲜奴隶的,但这些都被拉去填沟了。
正黄旗是老奴的本部,原本待遇是最好的。传到皇太极手上以后,虽然待遇滑落了一些,但也还是第一档的。但最近两年,这日子却越来越难过了。
明军越来越难打了,钱粮抢不到,贝勒爷相互内斗昏了头。巴图看在眼里,却什么都做不了,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西平堡西三里,满桂率领前锋六营缓缓压了过来。起初他们只能看见远处的几点橘黄色的微光,肉眼看去比萤火虫的亮光大不了多少。随着大军逐渐靠近,原本静悄悄的建奴大营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建奴举火,哨兵将火盆上的草木灰撇开,明火迎风蹿起,瞬间蹿到半人高,在风中烈烈作响。面对敌军夜袭,首先要做的就是维持己方不乱,因为夜袭兵力往往很少,死伤大都是自乱阵脚、相互残杀所导致的。
他们举火的做法确实可以避免营啸的发生,但同时也将己方的位置彻底暴露无疑。原本明军只是知道西平堡的一个大概的方位,前方情况不明,明军自己都心慌慌的,但如今建奴却为他们照亮了整个营地。
哪里有路,哪里适合包抄,中军大营的大致位置,也就是皇太极可能在哪里,这些信息迅速在明军骑兵们的脑海里闪过。六百步,满桂瞧见建奴大营中窜出来两支百人队。建奴也真是够凶悍的,不想着逃跑,居然胆敢还手?!
明军距离大营四百步,与建奴百人队只有二百步,建奴骑兵勒转马头,开始向右转并拉弓左射。
满桂微微低头,战马奔跑速度不减少。咻咻咻!破空声从众人耳边划过,偶尔有零星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无人落下马来。
一百步!建奴大营外已经聚集了上千骑,乱糟糟的,不成阵型。满桂用力夹紧马腹,战马领会到他的意图,整匹马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满桂的亲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佬,你冲之前好歹说一声啊!
前锋军加速,迅速与后面两排骑兵拉开距离。曹文诏下令点燃火箭,夜色之下,瞬间出现了一条数百米长的火龙。满桂一马当先,只是眨眼功夫就追上了正在逃窜的奴骑。
也不见他如何使力,只把骑枪往前递了递,那名鞑子就落下马来,直到被踏成肉泥,也没有发出哪怕一声惨叫。
刷刷刷!一阵稍稍成规模的箭雨射来。满桂迅速往前瞥了一眼,而后伏下身子。无人得见,他的嘴角都咧到了后耳根。
建奴五步射面,可破重甲,可如今双方还有四十步呢,他们就放箭了,其惊慌程度可想而知。
而满桂发笑的则更是因为这群建奴身上大都没有穿着甲胄,有的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赤条条的骑在马背上抖成筛糠。
其实这时候,他们无论是立即逃窜还是下马步战,都是比当前更好的选择,可他们偏偏要折中一下,从中选择了一条死路。
无伤扛下又一波箭羽,明军骑兵稍稍认真了起来。最前面的百余明军骑兵踩着马镫从马背上起身,手臂用力将骑枪放平,他们身体前倾,已经做好了防冲击的准备。
更多的明军骑兵则是握紧了手中的马刀,与此同时,漫天的火箭从前锋军头顶划过,照亮了鞑子兵那惊慌失措的脸!
(本章完)
第268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50
第268章 夜袭正黄旗大营5.0
一千支火箭抛射而下,射得远的将建奴的营帐点燃,战场的亮度再次提升。风助火势,火光冲天,宛如白昼。
西平堡的残垣断壁,终将在这场大火焚烧之下浴火重生,昔日惨死的明军亡灵,亦于今日得到超度。
落到阵前的羽箭则将奴骑洞穿,一瞬间就给建奴造成了超过二百人的伤亡。明军打建奴,从未像今天这样轻松过。以往建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鸟铳都打不穿,射箭更是只能听个响。
在满桂身先士卒,明军骑兵如狼似虎,沉重的具装铁骑速度来到了巅峰,将奴骑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
骑枪放平,像是串葫芦一样,将建奴骑兵从马背上挑起;马刀斜放,无需使力劈砍,只凭借速度,就完成了对敌战马的斩首,连带马背上的骑兵也一并腰斩!
明军先锋势不可挡,建奴精锐一触即溃。满桂杀得兴起,左突右冲,手中骑枪大开大合,所到之处,建奴只顾着亡命逃窜,竟无一合之敌。不多时,建奴本就不厚的阵列被杀穿,满桂勒转马头,转入阵中再战。
与此同时,更多的奴骑赶赴战场,后续赶来的奴骑不是因为他们反应更慢,而是他们让前面的拖延时间,自己跑去披甲了。
再精锐的部队,也受不了来自中枢的背叛!他们确实毫无准备,他们不是脱掉了甲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从发现明军突袭到双方接战,也有半刻钟的时间;
他们是压根就没有战时状态的自觉,甲胄都放辎重车上了,卸车、派发、穿甲,他们已经足够争分夺秒了。大晚上的突然被吵醒,人是很懵逼的,能够被组织起来、不溃逃,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他们还是慢了半步,营前拦截的千余奴骑已经被打崩,损失不下于八百骑。即便后续的援军赶上,也因为兵力的劣势,已经很难扭转局势了!
有心算无心,具装打无甲,明军骑兵取得如此辉煌战果的情况下,己方的损失微乎其微。满清很喜欢吹嘘自己是以弓马取得天下,这其实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倘若他们真的只有弓骑兵和重甲骑兵,他们连白杆兵都打不过!
建奴的军队其实是步炮车马协同作战的部队,火器他们用得比谁都欢。但现在这里只有三千奴骑,皇太极是准备去接管广宁守军的,他还真没有预料到今日这一劫。
随着建奴甲骑的加入,满桂杀戮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马刀劈砍在铁甲上,擦出一溜耀眼的火。为此,明军贱兮兮地掏出了经典装备三眼铳,对着奴骑贴脸射,打完三发子弹以后,抡起铳身,对着建奴哐哐地砸。
战局比预料得还要顺利。三千对三千,本以为是场苦战,就算打赢了也是惨胜,没想到仅仅只是满桂的一千骑,就几乎将整三千正黄旗护军给杀穿了。
这实在是因为明军精锐的含金量太高了,单一明军精骑,战斗力其实也就跟奴骑半斤八两,可是大量中层将领的加入,给这支部队注入了灵魂。在建奴一片混乱的时候,明军的多个百人骑兵营很默契地对奴骑完成了包围、切割、绞杀。
建奴军队以牛录为单位,相比于明军小而美的营兵编制,他们的军队框架其实要来的更为粗糙。
小规模特种作战本就是明军所擅长的,没有了局部兵力优势,建奴的战斗力其实并没有多么的强。
就在满桂的前锋军陷入混战的时候,曹文诏领着生力军杀将过来。建奴好不容易顶住明军的攻势,还没有完全稳住局势,又被瞬间击溃。
此时皇太极刚刚穿好甲胄赶赴战场,他努力地将乱兵聚拢在身边,想要稳住局势,但这样的动作也将自己的位置暴露无疑,无数通红的眼珠子转向了皇太极方向。
抢人头啦!瞬间,在场的所有明军骑兵营朝着皇太极的方向聚集。皇太极才是此战的根本目标,三千骑也没他本人值钱,别的跑了也就跑了。
皇太极确实不失为一代枭雄,面对这样的危局,一般人早就跑路了,但他还想要抢救一下:“遏必隆,你带四百骑从后面绕过去,袭击明军右翼;
图尔格,你和伊尔登带二十神射手,找机会偷袭明军主将!门都、索尼,你们各领四百长甲兵,给图尔格他们开道!”
“大汗,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图尔格问道。
皇太极于是拔出腰刀,说道:“本汗自幼随父出征,自是也有几分勇力,自保应当无虞。你们且去,不必管我!”
正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说道:“大汗,咱还是撤吧!明军有备而来,我师仓促迎战,恐难有作为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嗯?!”众人扭头看去,却见是一个骑驮马的文士,与在场众人格格不入。
皇太极气笑了:“咱?谁跟你咱?!你个狗奴才!”
寒芒闪过,皇太极口中的狗奴才被他亲手斩杀,一代名汉奸范文程,还未发迹,便已经命陨。
见其他人眼神发愣,皇太极解释道:“本汗也知道,事到如今,局势已然难以扭转。但敌军有备而来,暗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埋伏,若退,被明军衔尾追杀,再猝遇伏兵,今日我们就交代在这里了。
本汗已经派人前去求援,若是可以重创明军,未必不能稳住战局,撑到援军的到来,若是不成,我等再接战且退!”
“我去也,大汗多保重!”遏必隆说道。
皇太极聚拢了不到两千骑,这一下子又派出去大半,如今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不到五百骑了,打了那么久的仗,他从没有输得那么惨过,明明他手里还掌握着数万大军,但现在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
这感觉,就像遭报应了,他也享受了一次局部兵力劣势的待遇,也像被他吞并的蒙古部落一样,被直接碾压!
(本章完)
第269章 决胜
第269章 决胜
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因而左射。在马背上可以做到左右开弓的,少之又少。所以在骑兵对战之中,往往进攻敌军右侧翼,骑兵的侧翼防御并不比步兵侧翼更坚固。
这样基础的战法,赵率教自然也是了解的。三迭阵的设计,便已考虑到了骑兵对战时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
实际上,前锋攻势受挫以后,应该选择撤回到第二迭阵后方进行休整,前阵变后阵,就如同车营进攻战法,更番迭进,如同波涛一般冲击敌阵,直到敌军溃散。
东方骑兵战术更侧重灵活作战,并未发展出类似西方骑士墙冲锋那样,骑兵紧密排列、形成数百米横队的极端战术。
如今明军对建奴已经形成了绝对压制,皇太极的一切挣扎都显得尤为可笑,他的小动作并没有瞒得过赵率教。为了防止皇太极逃跑,他早已将斥候撒了出去。
要说这些十人小队可以拦下大股逃窜的奴骑,有些扯淡,但完成插眼任务,监视整个战场,锁定皇太极的方位,不让他悄无声息地逃掉,还是有可能的。
为何兵败撤离总强调断后的部队?就是因为不把这些尾巴处理掉,就无法走脱。胜军兵力充足,物资丰沛;败军仅以身免,如果不能找到补给点进行休整,是活不了几天的。
赵率教从后军抽调五百骑前去拱卫前军侧翼,此时他手里的兵比皇太极还少,就剩下二百余骑了。如果建奴不计代价对他实施斩首计划,没准还真能够成功。
努尔哈赤的军事天赋极高,他的战术指导思想可以用他说过的一句名言来概括,那就是: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大兵团突袭作战在这个时代蝎子粑粑独一份,除了老奴这位东亚马群之主,别无分号。而在努尔哈赤死后,与这种“集中兵力+灵活机动”战法一起延续下来的,还有建奴斩首战术,萨尔浒之战中西路军主帅杜松就是这样被建奴突脸射死的。
但再好的战术也扛不住皇太极认错了人,他们斩首的对象压根就不是赵率教这头发白的老头,而是在乱军之中,带着两营骑兵杀得正欢的满桂!
实际上,就算是赵率教真的被斩首了,这支军队也不会崩,这次行动可是整整有三名总兵参与,有足够高的容错,随便一个都可以丝滑接手大军的指挥。
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以后,赵率教也没有留在原地杵着。明军的兵力也不宽裕,每一名士兵都应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容不得浪费。
而精锐就是精锐,不需要督战队拿刀在后边看着,也不需要主将跟个老妈子一样事事操心,连走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要规定死,大明地方上的军队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水平。
老头率领他的两百骑开始绕着战场外围游走,碰到有漏网之鱼,偶尔捡上那么几条,但这并非他的主要目的。
战争胜负往往就差最后那么一哆嗦,如今局势大好,但他也不能掉以轻心,他需要严密关注内外情况,警惕外部可能插入的援军或者第三方搅局势力,也要防止战场内部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反转。
满桂正是年富力强之时,高强度鏖战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力竭的迹象。要知道,曹变蛟第一次与他比武的时候,可是输给他了的。
满桂仗着自己块头大,甚至比其他再多穿了一层纸甲,身上甲胄来到了恐怖的四重。他倒是爽了,胯下战马累得直吐沫子。终于,战马腿一软,满桂整个人直接跨坐着马脖子摔到了地上。
他的亲卫大惊失色,急忙涌上来将满桂团团护在中间。然而,恰此时,三支角度刁钻的大箭从人群的缝隙穿出,一箭射在帽盔上弹飞,另外两箭正中满桂前胸!
“义父!”
“将军!”满桂的亲卫们眼前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满桂闷哼一声,而后大手一抓,若无其事地将插入胸甲的两只大箭拔出,箭头并没有见红!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义……”咻!满桂的一名义子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支箭从他盔甲的缝隙之中穿入,斜插喉咙。
他下意识用手捂住伤口,然而大量的血还是从他手指缝隙之中流出,只是一次呼吸的时间,他整个人就变得瘫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没了声息。满桂脸上表情凝固,他怒不可遏!
满桂的落马还是造成了小范围的混乱,而图尔格一次突袭失手,却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隐入人群,再伺机偷袭。
他们本来也没指望可以轻易就干掉明军主将,只要靠近点,再靠近点,以他们的射术,就可以完成穿过面甲,直插眼眶的精准射击了。
门都、索尼带着八百奴骑不要命地冲来,还真的将明军阵型给冲开了。明军本就是以一百多人的营级小单位作战,并没有形成紧密的阵线。
抢功虐菜的时候大家很积极,现在战争进入二阶段,建奴拼命了,要打硬仗了,诸将保存实力的臭毛病又犯了,家丁就是这些将领的命根子啊!
大家不是不愿意打,而是更愿意灵活地打,有选择的打,先打带动后打,让一部分人先打起来。
“左良玉、祖宽,你们别他娘的跑了,跟老子顶上,再跑我他娘的回去弄死你!”满桂就近逮住两营指挥咆哮道。
左良玉直呼晦气,不得不拍马跟上。祖宽就很冤枉了,他没想跑,只是他手上的是他义父祖大寿的兵,这帮人勇力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当兵久了比较油滑,祖宽在他们之中的威望也比不上祖大寿,管不住啊!
反倒是离得比较远的周遇吉发现了这边的情况,正在努力朝着这边赶过来。周遇吉也是有追求的,皇帝对他也有几分偏爱,这是他可以感受到的,只是比起曹变蛟终究不如,但凭什么呢?
曹变蛟是外兵,他才是京营的嫡系,他有些不服气,也想证明自己,也想建功立业。所以他刚刚和其他人一样,都想去抢夺皇太极的狗头,所以见缝插针跑得远了些,但在发现主将这边状况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优先顾全大局。
(本章完)
第270章 胜
第270章 胜
满桂换了匹马再战,他的视线狠狠锁住了躲在奴骑军阵之中的图尔格。虽然没有亲眼看清,但直觉告诉他,刚刚朝着他射冷箭的就是这厮。
图尔格在一众鞑子兵之中也尤为显眼,他体长过人,高头大马被他骑出了小毛驴的效果,他虽然有意躲藏,但鸡窝里如何藏得住秃鹫呢?
满桂怒吼一声,朝着图尔格的方向直挺挺杀去,图尔格也不再掩饰,掏出他那特制的五石强弓拉成满月。
刚才中箭是被偷袭了,现在满桂眼看着,自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中招了,六米长的马槊一般人抱起来都不容易,在他手里却灵活无比,图尔格射来的箭矢被他轻易挑飞。
但类似图尔格这样的神射手还有十几个,他们藏在大军之中,却统一朝着满桂的方向射出暗箭,角度刁钻,力道强劲,满桂纵然武艺再强,也无法同时招架,不得不趴下身来躲避。
但他想要杀了图尔格,面对的阻隔却远不止于此,门都、索尼也是猛将,至少要先过掉这俩才行。不过,论起猛将,他皇太极这次拿什么跟明军比?!
“哈哈哈,将军勿怕,变蛟来也!”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曹变蛟带兵杀到。
曹变蛟挺枪直取索尼,这小子越来越猛了,只是一照面,双方立分高下,索尼左支右拙,难以为继。门都见状急忙来救,然而曹变蛟才不跟他们玩什么“三英战吕布”的把戏呢,曹变蛟不需要这几个小虾米来抬高自己的名气。
贺人龙嗷嗷叫着杀入了战场,手中大刀翻飞,发冠都掉了,整个人像是喝了假酒一样疯疯癫癫的,难怪被人叫做贺疯子。
他用脑门硬抗了门都一骨朵,头盔都被干飞了,头皮开裂,鲜血直流,然而他却只是晃了晃脑袋,头晕是正常的。
而门都被贺人龙大刀自肩颈砍入,崩断了锁骨,直达肺尖。门都张大嘴巴用力吸气,整个胸膛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坍塌了下去,不一会儿,面色就紫绀了。
两人交错而过,贺人龙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掉下马来的门都,他知道这是建奴的一条大鱼,应该值不少酒钱,只是姓赵的不许他们割首。
贺人龙有些担心战后他的战功得不到承认,毕竟他自己也经常贪墨手下的战功,推己及人嘛。
贺人龙原本是延绥镇的,跟着孙传庭来京勤王,然后就被皇帝下旨调到辽东来了。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得了圣眷顾,寻思着哪天皇帝给他安排青云宴,但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好像皇帝把他给忘了!
门都战死得太突然了,索尼胆寒,更别说其他将士了。“不行的,根本翻不了盘!”索尼已经心生退意,然而他如今却只能被裹挟着继续往前冲,根本没有机会撤退。
曹变蛟打他轻松写意,索尼苦苦支撑,若非手下拼了命给他挡枪,他现在恐怕已经被挑落马下了。他也没有坚持多久,下一秒,周遇吉赶到战场,抡起三眼铳一闷棍将他打落下马。
索尼的手下还想来救,却被茫茫多明军淹没,倒地的索尼并没有立即阵亡,一个骨碌正要起身。周遇吉单手拽了拽缰绳,战马抬起前蹄狠狠踏落,踩在了索尼的肩膀上,嘎嘣,索尼的脊柱断了,他的脸贴在脚腕上,整个人变成了双折迭的状态。
两名主将阵亡,建奴的士气彻底崩了,图尔格懵了,说好了他来斩首明军主将,怎么轮到他们自己人被斩首了啊?!
满桂狞笑着冲到了图尔格面前,图尔格作为皇太极的侍卫统领,战斗力其实不弱的。他丢弃弓箭,拔刀与满桂对战,以短击长,愣是挨了满桂三枪不倒。
马槊刃长而锐,专破重甲,图尔格手臂、腰部、腹部各被开了一个大洞,鲜血从铁甲下流淌而出,顺着马腹滴滴答答,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过硬的体格硬扛着,整个人像是陷入了血怒的奇异状态,越战越勇。
“啊啊啊!”图尔格找准机会,用手臂夹紧满桂的枪头,将满桂连人带马都差点掀翻了去,双方各自抓着一端展开角力,满桂的战马又拖后腿了。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从老远的地方飞来,精准没入图尔格眼眶之中。图尔格撒开满桂的骑枪,伸手想要拔出插在眼眶里的箭,此刻,他的另外一只眼睛也看不见了。扑通!这个女真壮汉摔下马来,再也无法爬起。
遏必隆攻击侧翼受阻,但尚且还有腾挪的空间,见主力已溃,他抛下拦截的明军,勒转马头转身就跑。
皇太极翻盘的希望破灭了,他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但还是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趁着前面的明军还没有杀过来,他率领着最后的五百骑,向北逃窜而去。
明军的这一堆将领时刻关注着皇太极这边的情况呢,见他要逃,大家都急了。明军攻势愈发凶猛,主将战死,主君丢下大家跑了,这样的情况,就是再忠诚勇猛的军队都遭不住。
一方面明军急着追人,一方面建奴再无战心就想逃跑,双方一拍即合,不再纠缠。明军与建奴骑兵交错而过,明军远去,独留百余鞑子兵愣在原地。
打了那么久,建奴大营的火势已经开始衰落了,天上就剩下一个月牙,但启明星很亮。瓜尔佳巴图活下来了,他没想到自己能在这场大战之中活下来,但这总归是好的,不是吗?
“走啊!明军不留俘虏的,等他们回来,咱们一个都活不了!”巴图的话点醒了恍惚的众人,他们三两结伴,一哄而散,至于皇太极?谁也没有提及!
皇太极窜出去不到五十步,就被赵率教拦了个正着。
“赵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可好?!”皇太极卑微地祈求道。
“哈哈哈哈哈哈!”赵率教还没有发话,他身旁的将士们却爆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笑声来得没有由头,总之就是很想笑。
(本章完)
第271章 炮决
第271章 炮决
皇太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还是咬牙说道:“五万,不,二十万!我用二十万两银子买我的命,求你高抬贵手,我回去以后立即将银子送来,绝不拖欠,我对天发誓!
养寇自重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我死了,朝廷还要你们做什么?你们这几年能有好日子过,就是因为有我,杀了我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
赵率教面露嘲讽之色,却并没有出言拒绝,他在等!他觉得皇太极脑子大抵是坏掉了,且不说他需不需要养寇自重,便是他同意放走皇太极,这里的其他将领难道会同意么?
他敢下令放走皇太极,下一秒他自己的脑壳就跟皇太极摆在一块了,而且更巧的是,他也想皇太极死,至于皇太极许诺的所谓的二十万两白银,先不说能不能拿到,他妈的这点钱打发要饭的呢?看不起谁啊!
皇太极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可笑,但他实在是没了办法。索尼和门都正面打不过也就算了,遏必隆进攻侧翼的时候可没有多大的损失,但这王八蛋却带兵直接抛下他给跑了。原本皇太极寻思着,就算翻不了盘,多多少少还能剩下不少兵力,再逃跑也不迟。
“大汗?!”皇太极的护卫焦急地喊道。
在意识到嘴遁无效之后,皇太极终究还是抛弃了幻想,他从咬牙低吼道:“突围!”
“杀!”赵率教简短下令。
皇太极有局部兵力优势,随他突围的约有五百骑,赵率教的兵力少一些,约有四百骑,但不断地有斥候小队归队,数量上正在与建奴的兵力拉近,而且皇太极身后还有小两千的追兵呢。说话的功夫,建奴已经进入追兵射程之内。
曹变蛟等人当然也没有客气,见建奴停了下来,人未至,一轮箭羽就朝着他们泼洒了过来,建奴顿时被射得人仰马翻。建奴人是披甲了,但除了部分将领有别人帮忙,是正儿八经的穿了三重甲,其他人也就囫囵穿了一层铁甲,战马就更不必说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与明军两轮交战都被砍瓜切菜的缘故。皇太极分兵一百断后,引兵向东,赵率教亦分兵,凭借着人马具甲可以无视建奴的大部分攻击,紧盯着皇太极本人围追堵截。奴骑以命相搏,终究只是以卵击石,被明军无情斩于马下。
皇太极高估了绝境之下小猪皮的忠诚度,他以为自己是西楚霸王呢,断后的护军死了二三十骑以后便溃散了,明军乐见于此,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拦截。皇太极仓惶北顾,再也不敢分兵。
赵率教在北,追兵在南,皇太极没有信心正面冲开赵率教阵型,只能寄希望自己可以从中间挤出去。狭路相逢勇者胜,皇太极的胆已经碎掉了,他的所有行为不过都是在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很怕死,在战场上越是怕死,越是容易死。
但即使是不分兵,也还是有的鞑子兵发现了这个漏洞,他们悄悄将皇太极护至身前,然后彻底掉队,明军也确实如他们所料,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这些个大聪明劫后余生,脸都笑烂了,于是丢盔卸甲,骑着马向北逃窜而去。皇太极绝望地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阵型越来越薄。
“苦也!”皇太极悲呼。
突然,更北边出现异动,只见明军阵线忽然大乱,一支数百人的奴骑从明军侧后翼杀入。
明军追杀皇太极太过投入,猝不及防之下,不少人被建奴骑兵掀落马来,霎时间,明军损失数十骑,伤亡惨重!
“大汗,我来救你了!!!”
皇太极眼睛窜出泪,他激动万分地说道:“遏必隆,你终于来了,这次要是我能活着回去,本汗封你为和硕贝勒!”
噗嗤!被血染红的枪头从遏必隆胸前穿出,他整二百斤的人直接被挑起。他还没死,双手双脚不停挣扎,却因为始终找不到着力点,只能挂半空,像是一只被翻过壳的王八。
杀死遏必隆的是曹文诏,他没有跟那些个小年轻一样赶着去抢人头,他知道赵率教身边没有多少兵力可用,所以他优先先选择支援赵率教,没想到还真被他赶了个正着。
希望突然浮现而又幻灭,不只是皇太极,他身旁的这些最后的死忠也都绝望了。他们拼命护卫着皇太极,就是希望能把他送出去,这样他们就算是死了,家里面应该也能得到不少优待,但现在他们彻底出不去了。
“我投降了,别杀我!”有建奴士兵崩溃大喊。
“别傻了,我们不收俘虏的!”明军骑兵嬉笑道,然后点燃三眼铳,将他一枪送往西天极乐,这是第三迭的兵,他们的三眼铳之前还没有用掉。
走不掉,降不了,皇太极将牛尾刀横在脖子旁,结果因为太疼了,下不了手,只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于是下马步战,残存的百余奴骑用骑枪组成个寒酸的枪阵。
明军诸将见此都颇有些扫兴,你丫的倒是继续跑啊,现在这样,死了算谁的?!
原本神采奕奕的曹变蛟也有些萎靡,早知道就不应该听赵老头和他叔的忽悠,要是他在前锋,没准就突入敌营,将皇太极给斩了,这仗现在打得四平八稳的,好生无趣。
有人问赵率教要不要抓皇太极献俘,赵率教坚定摇头,这朝廷诸官好面,献俘完成以后,一般就不杀这些俘虏了,要是让皇太极活下来,这不是放虎归山嘛。
“有带虎蹲炮的吗?!”赵率教问道。
“有的有的!我这边带了三门!”吴襄屁颠屁颠地说道。
大家有些诡异地看向他,吴襄嗫嚅道:“我这不是以为还要攻城的嘛,所以备着点嘛…吴三桂,你带几个人去把炮搬过来!”
仗打到现在,皇太极已经是秋后蚂蚱了,大家已经不希望为了他们再牺牲哪怕一个兵了。
(本章完)
第272章 战争落幕,皇太极命陨
第272章 战争落幕,皇太极命陨
磨蹭了小半个时辰以后,建奴的刺猬阵被轰碎,皇太极最后享受到了当年浑河血战之中白杆兵的待遇,最后的这几百建奴身子都被火炮给轰碎了,炮口刻意放低了几寸,就为了别把人头也给打烂了。
除了这几门小炮,各种鸟铳、弓箭也是不要钱地朝着建奴招呼而去,皇太极前半生无比辉煌,死的时候却窝窝囊囊,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他被射成了刺猬,猪血流干而亡。
在众将的围观之下,赵率教提着皇太极的辫子将他的头给割了下来,而后高举,以便让更多的人可以得见这一幕。众人愣了愣,而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这颗头可太宝贝了,换钱太亏了,我看倒不如记在曹变蛟这小子身上吧,他成了国公,也能念咱的好,以后彼此照应,在朝堂上也算是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满桂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就不是,冒领军功什么的,曹变蛟说不要,连连摆手。
曹文诏倒是没有那么纯粹,他很赞成这个做法,但本人比较含蓄,所以没有说话。
赵率教意动了,但这样有失公允,他有些为难,所以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他看向周遇吉,周遇吉抱着手臂,臭着个脸说道:“我没意见。”
吴襄眼神飘忽,以前他们都是祖大寿的手下,他跟祖大寿还有姻亲关系。
而曹文诏就有些若即若离了,他驻扎右屯,是锦州城外部最重要的防御节点,但他毕竟不在城内,与祖大寿的关系若即若离,跟吴襄的关系更谈不上好。
所以吴襄并不想托举曹家成为军方老大,而且凭什么啊,他几十岁的人了连个副总兵都混不上,他曹变蛟年纪轻轻的想当冠军侯吗?!
周遇吉跟黄得功、孙应元都出自京营,自然是共进退的,而吴襄的做法也影响了锦州一系,现在曹文诏做了锦州总兵,大家是有些不服气的,跟曹文诏混哪有跟祖大寿混滋润。
其实三大总兵都同意,也轮不到这些小虾米来说三道四,最后的捷报请功奏疏什么的肯定也是赵率教来定稿的,只是这样做会有些隐患。
最终赵率教歉意地看了曹变蛟一眼,认真道:“此战因果以及战况,本将定会如实上禀,绝不欺瞒,如何奖惩,全由陛下定夺!”
曹变蛟心中稍稍失落,他不是缺心眼,纵然此事没成,他也承了大家的情,他于是转着圈圈给诸将拱手行礼,也包括了反对他的周遇吉人。
这个做法倒是让周遇吉有些不太好意思了,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出发,其实满桂的提议是最好的,只是他心里有些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欢呼过后,便是疲惫感袭来,身心俱疲,但是他们还不能停下来休息,这里深入敌境,建奴随时有可能反攻过来,必须要抓紧时间打扫战场,然后迅速撤离,不留俘虏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怕路上皇太极又被劫了去,忙活一场前功尽弃。
此战,明军战死 277人,重伤未死 57人,轻伤五百余人;斩杀正黄旗护军 2300余人,获完整首级 1900颗,斩杀大小头目 100余人,斩杀奴酋黄台吉!
自此,明军大胜!面对同等数量的建奴精锐,几乎将其全歼,而己方损伤轻微。
明军缴获建奴制式腰刀 5500余把,含头目专用镶铁柄腰刀 80余把;马矛、步矛 1900余支;弓箭 2200余副,箭矢 13万支;小型佛郎机炮 2门;各式盔甲 6000余副,头目专用镶铜边铁甲 60余副;战马 1800匹;建奴军事文书 80余份;
头目印信 15枚,含牛录章京印、甲喇章京印,铜制,满汉双语。旗帜标识:正黄旗护军旗帜 30余面,含护军统领旗 1面,黄旗黑狼头图案;头目个人标识旗 50余面,形制有豹尾旗、狼牙旗等。
更多的物资在大火之中焚毁,许多粮食被炙烤成了爆米,焦黄焦黄的,铺满一地。明军将士们看着有些心疼,从地上抓起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又往自己兜里揣了几把。
这场奔袭战,明军的战马损失比较严重,当场累死的有四百匹,因为伤病,后续预计要被淘汰的不少于八百匹。
一场大战下来,战马损耗近半,好在缴获的战马弥补了这一点,但如今这种将敌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的战役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时候损耗了是得不到及时补充的。
大明太需要自己的养马地了,当初朱元璋能够北伐,就是因为蒙元将马场开遍了全国,淮西养马场为他北伐提供了充足的战马。
大明以步制骑的技术很厉害,但这只能用于防守,想要进攻,还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用骑兵打骑兵。
将缴获的战马补充进来以后,明军战马的数量来到了人均三匹半。
赵率教拄着皇太极的佩刀,望着西平堡的残垣断壁怔怔出神。
满桂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过来,一把搂着老头,胳肢窝的汗臭味差点把老头给熏晕。老头抗拒地挣扎起来,而满桂搂着更紧了。
“别伤心了,我们迟早会打回来的,皇太极都死了,距离收复辽东还远吗?!”满桂轻轻拍了拍老头的右肩膀,而后潇洒转身,喊道:“走啦,回家!”
赵率教有苦说不出,他真想一刀把这傻逼给砍死!可惜他打不过满桂……
“当初努尔哈赤死了,你也是这样说的。”赵率教看着满桂的背影,满脸幽怨地嘀嘀咕咕。
凌晨时分,夜色反倒是黯淡了不少,辽河以东,上万建奴骑兵正朝着西平堡方向在拼命赶路,他们举着火把,形成延绵数里的火龙;
三岔河中下游,明军水师战船正在逆流而上,双方你追我赶,上演生死时速,二者的距离正在不断地逼近。
皇太极的求援命令送出去了,平时最和善的代善表现冷漠,而跟皇太极要死要活的莽古尔泰,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兵救援,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本章完)
第273章 明末打搜撤
第273章 明末打搜撤
仗打赢了,战后的事情却有些琐碎。除了自己原本的辎重、缴获的物资,明军将士需要带回去的还有阵亡将士的二百七十七具遗体以及四十名重伤员。原本是五十九名的,但就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又走了十几个。
烈士的遗体都用新鲜剥下来的马皮收敛了,但这些重伤员却让人十分头疼。以他们的身体状况,几乎不可能撑过这一百二十里的快速行军,就算愿意冒着风险为他们减慢行军速度,也依旧会因为不能得到及时救治而阵亡。
明明仗打赢了,他们却不能享受胜利的喜悦,思之令人悲伤。其实最好的处理办法大家都明白,只是迟迟没有人愿意说出口。
见众人沉默,赵率教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那便让我来吧。”
“不,我带几十人留下来照看重伤员。”黄得功说道,“主力先行,我们先南下去海边,再沿着海岸线返回右屯,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应该不会碰到敌军的。”
赵率教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叹道:“也只能这样了,你多保重,注意隐藏自己的行迹,我们回去以后派水师来接应你。”
其实折中往往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仅仅只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选择而已。皇太极就是折中把自己折死的,他要是当机立断命令全军突围,未必不能跑掉。他就是还无法适应明金双方实力变化的事实,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还以为明军是当年那样野战无能。
建奴掌握完善的追踪技术,地上有猎狗,天上有海东青。海东青不太靠谱,但猎狗的气味追踪却非常的有效。军中斥候得知黄得功要留下来以后,将几包狼粪交给了他,说是涂抹在身上可以掩盖气味,但伤员的血腥味很浓郁,又不能往伤口上涂粪,所以依旧凶险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外出的斥候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的援军来了!
“赵率教,你个老王八蛋,好哇,搞那么大的事情不叫上我,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毛文龙带着几百骑跑过来,劈头盖脸就骂。
众将心中嘀咕:看不起你不是很正常的吗,关宁军什么时候看得起东江军了?!
“你就带了这点人?!”赵率教看着毛文龙的几百轻骑,嫌弃地皱了皱眉,这不耽误事嘛,这点人够干嘛,早知道直接开拔了,还浪费了半刻钟等他来。
“什么叫这点人,你这人不识好歹,我们为了救你们可是出动了整整一百条船,五千多人好吧!”毛文龙扫视战场,这眼睛都瞪大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话说你们不会真的把皇太极给干掉了吧?!”
赵率教不动声色地挡在毛文龙面前,十几年的老朋友了,谁不知道谁啊,毛文龙这厮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他冷着脸回答道:“那是自然,不过是小小一个黄台吉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不然我们兴师动众来这里踏青吗?!”
毛文龙倒吸一口凉气,他定了定心神,忍不住问道:“谁动的手,嘶,真的是发了啊,这可是国公之赏啊!老赵,说实话,我现在非常嫉妒你,我干了一辈子仗,都没你这次功劳大!”
“他是被射死的,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人人都有功劳,人人都有份!”赵率教淡淡道。
“我服了,要换我,铁定忍不住!”毛文龙对着赵率教竖起了个大拇哥。
孔有德小声嘀咕道:“说得好听,人人都有份,最后不还是他这个主帅功劳最大。”
“说什么呢!”毛文龙这暴脾气,一脚踢在孔有德腘窝,将他踹倒,按着他的头给赵率教磕了一个。
“不至于,不至于!”赵率教连忙劝阻。
毛文龙拎着孔有德丢到一边,然后打蛇上棍地伸爪搂住赵率教,可怜兮兮地说道:“我的好哥哥啊,咱打个商量,我这次劳师动众没有丝毫斩获,这说不太过去啊。能否匀几颗人头给小弟啊?!
就算人头给不了,至少也在战报上把小弟给写上,这泼天的富贵,见者有份啊!”
“去去去,这首功个个有主,连老夫都不敢贪墨,如何匀你?!这战报更是不能乱写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赵率教没好气道。
“真的不能商榷?!”毛文龙假模假式地擦了擦眼角。
一旁的满桂捂着眼睛,不忍直视,他闷声道:“这厮不就是想要点车船费嘛,咱们分点战利品给他算了。”
“呐,这些都是没人要的,你可以捡一点。”满桂指着不远处的剥了皮的马尸、一些粮食和破铜烂铁说道,赵率教看不过眼,终于松了口,表示可以分些战马和甲胄给毛文龙当做酬劳。
相比于“吞金兽”关宁军,毛文龙的东江军可就太穷了,前些年饭都吃不饱,这几年待遇有所改善,但也就混了个温饱。毛文龙谢过赵率教,又瞪了满桂一眼,咬了咬牙说道:“捡就捡,来人,给我搬!”
辽河、浑河、太子河在下游合流入海,所以这三条河交汇的河段就叫做三岔河。建奴的援军从海州大营出发,向西北奔袭六十里,来到了浑河、辽河的交汇点。他们选择这个点渡河是因为再往北就要渡两次河了。
等东江登莱水师跑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了正在修缮浮桥的建奴,那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炮击炸毁了浮桥。这样建奴就被水师拦江,过不来了,建奴以往喜欢冬季出兵,也是考虑到了辽东河网密布的地形。
其实毛文龙可以不急着打,等待半渡而击的时机,但他还是选择了更稳妥的做法,所以他跟赵率教要点补偿是真的没什么毛病的。建奴此处受阻,只能继续往北走,从河流中上游渡河。
明军把船开到这里已经很勉强了,也就是夏季河流水量比较大,其他时候根本到不了这里。冬天的时候连入海口都进不来,现在来的也只是些中小型船只,以平底沙船为主。明军水师现在以海军为主,平底沙船的数量都不多了。莽古尔泰行军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既然在这里见到了明军水师,那么他们再去支援意义其实已经不大了,皇太极怕是凶多吉少了。假定皇太极已经死了,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即是,如何将他那庞大的遗产抢到手中!
西平堡存在的意义就是监视辽河渡口,站在城墙上,可以直接目视辽河对岸,城堡到辽河大概是十里的距离。明军水师直接开进辽河,接应赵率教等人撤退,重伤员的转运有保障了,那些有意选择丢弃的物资也可以舔得更干净了。
东江骑兵接管警戒任务,将探查范围拉开到北边三十里,西边也要警惕来自广宁城的威胁。半个时辰后,大军顺利完成了打仗、搜刮、撤离任务。明军水师顺流而下,速度极快,一个时辰就抵达了连云岛水师基地,赵率教决定在此短暂休整。
“这还真是黄台吉,错不了,他化成灰我都认得!”毛文龙捧着皇太极的头,也不嫌脏,翻来覆去地看,他懊恼地说道:“这阿济格为什么舍近求远地去找你们呢,把消息传给我们不是更好吗,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人家阿敏的儿子投靠你,被你给砍了,要我是阿济格我也不找你!”满桂幸灾乐祸地说道。
毛文龙:……
(本章完)
第274章 扎小人,咒死皇太极!
第274章 扎小人,咒死皇太极!
朱由检在皇宫里面种了一小块农田,尝试研究杂交水稻技术,成功地把稗草当成了雄性不育株,然后他拔掉了正常的水稻,留下了稗草,成功收获了一捆稻草,成为了今年度皇宫里面最搞笑的事情。
甚至帝师孙承宗都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拉着徐光启等几个农学专家,给他恶补了什么叫他妈的粮食、什么叫韭菜!皇帝五谷不分,传出去实在是太丢脸了,都可以和晋惠帝坐一桌了。
朱由检那叫一个憋屈啊:稻草怎么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稻草也很重要的好吧!
朱由检让太监帮他把稗草收割、晒干,杂交水稻什么的太高级,他死心了。他从仓库里找出先帝造的脚踏龙骨水车安上,给稻田灌满水,改种 ong菜!
水车那个滚轮是给他自己踩的,减肥用,朱由检每次用的时候,总有种错觉,好像他不是真龙天子,而是一只圆滚滚的仓鼠!
“陛下,你在干啥呢?!”张嫣见朱由检总是鬼鬼祟祟出入先帝的木工坊,好奇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发问。
“没、没什么!”朱由检急忙将手上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父皇,你这是做给我的人偶嘛?!”突然,一个小脑袋从朱由检身后探了出来。
“糟了,小袄漏风!”朱由检无奈地把手上的东西展示出来。
“呃,陛下,你这是……编的稻草人?!”张嫣有些蒙圈地问道。
“父皇,父皇,这是给我的嘛?!”丑丑蹦蹦跳跳地说道。
“不是,你想要人偶,我叫人给你去市集上买几个。”
“陛下,臣妾会编稻草人。”张嫣说着,伸手接过朱由检手上由干稗草组成的不可名状之物。
她心灵手巧,三下五除二,就编成了个像模像样的人偶,比朱由检那抽象派艺术、随时会散架的玩意要好太多了。
“陛下编稻草人做什么呢?!”张嫣皱着眉头问道。她知道这样刨根问底不好,但她担心朱由检跟他哥一样玩物丧志。
朱由检尴尬地回答道:“扎小人,咒死黄台吉!”
张嫣为之绝倒,只能安慰道:“辽事棘手,建奴凶悍,先帝与神宗皇帝都没能解决,陛下也不必急于一时。况且臣妾听闻,陛下在兵事上比起以往已经有长足进步了,这奴酋迟早会授首的!”
“我知道了,嫂嫂不必为我忧心,我这也只是闲来无事,做着玩而已!算了,这个给你玩吧!”说完,朱由检将稻草人往大女儿手里一塞,落荒而逃。
“大娘,什么是扎小人啊?为什么可以让大坏蛋死掉啊?!”丑丑问道。
面对大侄女的问题,张嫣一时语塞,她选择把问题往外推:“伯母不清楚,伯母不识字,你娘亲学问大,你回去问她吧。”
朱由检快步逃离,迎面碰上狂奔而来的王承恩,他一手提着衣服下摆,一手举着一封奏报,他气喘吁吁道:“陛、陛下!大、大捷!!!”
“啊?!”朱由检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奴酋黄台吉死了!”王承恩一脸喜色说道。
“看来我是真的没睡醒,奇怪,为什么最近做梦老是梦到嫂嫂呢?!”朱由检心想。
“陛下?!”王承恩见皇帝居然没什么惊喜的反应,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你怎么也闯进我的梦里了,去、去去!”朱由检有些嫌弃地挥手道。
“陛下!”王承恩提高了声调,“陛下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臣这便去将太医唤来!”
“等等,你先站着,让我缓缓。你是说皇太极死了?为什么?他好端端的怎么死了,难道是被朕咒死的不成?!”
“陛下请看奏报,臣一开始也不信,可这是真的!皇太极的首级已经送往兵部核验过了,朱阁老正亲自捧着皇太极的首级,在殿外求见!”王承恩连忙回答道,皇帝没事就好。
朱由检摊开奏报,顶着大太阳的强烈反光,从头到尾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或许是光线太过刺目,他眼泪都出来了,他又哭又笑,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还求见什么,上朝!”朱由检兴奋得直转圈圈,“不,算了,明天再说,让朱阁老进来!”
“喏!”王承恩应承了一声,快步离去。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陛下,您瞧我这,也是乱了神,还没问陛下在哪见朱阁老呢!”
“你这老滑头,明明是我忘记说了!”朱由检指着王承恩哭笑不得,“让他到乾清宫东暖阁吧。让御厨弄桌好菜,将元辅、李阁老、毕尚书、徐光启、张维贤也叫来聚一聚。”
几分钟后,朱由检见到了皇太极的冰镇首级:大饼脸,八字胡,下巴无须,脑门刮成了青皮,一条细小的发辫恰好可以穿过崇祯通宝。
皇太极的首级很显然被仔细清洗过了,不见多少血污,只是随着冰块的寒汽蒸腾出些许腥味。不知为啥,爱新觉罗这一家子的眼睛都不大,皇太极瞪着他那小小的眼睛,死不瞑目。
“你们确定这是黄台吉吗?会不会是什么替身,或者是他兄弟之类的?”朱由检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大明最大的敌人,大明皇帝的宿敌,就这样草率地没了?!
卧槽,事前没有一点预兆!赵率教这厮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有魄力?!这好歹是成功了,如果输了,那就是不听号令、轻敌冒进啊,杀头都是轻的,弄不好还要牵连家族、祸及子孙的!
“从建奴大军驰援的反应来看,这应当是真的,后续探查建奴内部的变动,也可以进一步核实。”朱燮元认真分析道。
他其实并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伪,说这话是为了安抚皇帝,他找皇帝是要商量辽东战事的后续安排。
但朱由检现在却没有往这方面思考,又或者他长期将打仗的事情外包,已经习惯性地把战术安排给忽略掉了。
“‘子贡问政,答曰:民信之矣。’朕决定封赵率教为辽国公,你看如何?!”朱由检兴致勃勃地询问道。
“太大了。”朱燮元回答道。
“当初说好了,以国公位悬赏皇太极人头的啊!”朱由检皱眉。
“臣不是说国公太大,是‘辽’这个封号太大了。”朱燮元无奈道。
(本章完)
第275章 耗子哭猫
第275章 耗子哭猫
“呜呼!八哥,你怎么就走了啊!你走了弟弟我可怎么办啊?!大金国不能没有你啊!!!”
西平堡外,阿济格抱着黄台吉的无头尸放声痛哭,哭声悲鸣,令人闻之落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爹娘!不,努尔哈赤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表现得如此伤心。
明军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战友的尸骸,至于野猪皮的尸体,自然没有那么好心代为处理了。
不过,皇太极这样的重要人物还是有一定的优待的,他和索尼、遏必隆等人被明军用削尖的木棍串了起来,木棍插在地面,将他们的尸体高高挑起。
此时,西平堡外已经聚集了两万余奴骑,建奴第二代、第三代的重要人物基本都到场了。
突然没了爹,豪格整个人都是懵的,虽然有时候也幻想过皇太极死,然后由他继承父汗庞大的势力,但真走到这一步,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豪格用左手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一脸彷徨,他有点想哭,但哭不出来,看着小叔阿济格哭得如此悲伤,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火气。他看着阿济格,越看越生厌。
代善与莽古尔泰站到了一起,却又明显的相互戒备,两人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铁幕,各自的护军身上穿着铁甲。
“豪格这孩子挺可怜的,他现在这样,也不方便带兵了。”代善叹了口气,悲天悯人地说道。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跟我最亲了,小时候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十八岁那年我还送了他一只海东青呢。”莽古尔泰感慨道。
“真不是你干的?!”代善突然说道。
“贼喊捉贼就没意思了吧!”莽古尔泰冷笑。
“你知道不可能是我。”代善淡淡道,“你说会不会是阿济格这小子?”
“你有证据吗?”莽古尔泰幽幽道。
“没有,我以为皇太极会盯着他的,哪里轮得到我费心?我的人盯着皇太极就够了。”代善说道。
“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是。”
“呵!这小子演技太差了,哪怕他偷笑呢,看起来都正常一点。”代善有些嘲讽地说道。
“那你打算咋办?换掉阿济格吗?!”莽古尔泰问道。
“怎么换?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大汗,手里保底两个旗,比咱俩多,豪格那个蠢物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代善冷笑。
莽古尔泰手按腰刀,往代善身旁又靠了靠。代善一个激灵,后撤半步,怒视莽古尔泰。莽古尔泰愣了,将手掌从腰刀上放下来,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没必要这样吧,二哥!”
“有什么屁话直接说,别给我整这死出!”代善有些嫌弃地说道。
“你真的确定是阿济格动的手?”莽古尔泰低声道。
“不确定,但黄台吉死了对阿济格好处最大,太上皇死了,新皇帝才能掌权呢。”
“既然如此,他可以出卖黄台吉,下次也可以出卖我们啊!就这么留着他,你睡得着觉?!”莽古尔泰说道。
代善皱着眉头看着莽古尔泰,没有说话,莽古尔泰被他看得心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二哥,反正你也不想当大汗,不如支持我当大汗吧!我封你为一字平肩王,你我兄弟共享大金江山!”
“嗤,我说你这厮还没死心呢!”代善嗤笑道。
莽古尔泰苍蝇搓手道:“大汗嘛,谁不想试一把呢?父汗说我不适合,我不服!”
“我觉得父汗说得挺对的啊,我也觉得你不适合。人家阿济格又没有犯错,你有什么理由换掉他?而且咱们大金现在这副风雨飘摇的模样,大汗是什么很好玩的东西吗?!”代善说道。
莽古尔泰默然无语,抱着转过身去生闷气!
阿济格其实是有群众基础的。他的年纪与建奴第三代核心人物相当,他没受伤之前也是以勇猛著称的,年轻一代的都比较崇拜他。
加之他一直扮演的都是大哥照顾小弟的形象,不像四大贝勒那样爹味说教、藐视他们这些年轻人。
总之,比上,他没有黄台吉的威望,但比下就绰绰有余了,他就是皇太极的高级平替。豪格受伤直接断了右臂,别说右臂了,就是断了左臂都没法拉弓了。
虽然建奴正在部落制朝着国家制转型,但毕竟还没有完成,如今建奴内部还是非常崇善个人武力的,豪格直接就被淘汰掉了。
阿济格之前说伤得严重,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康复了,他本来就是大汗,是八贝勒议政选出来的,占据着大义,所以投靠他似乎非常的合理。
在追随黄台吉战死的将领之中,索尼的子嗣最成器。索尼长子噶布喇、三子索额图都是在天命年间就已经展露头脚的年轻将领,是被努尔哈赤亲自认证过的。兄弟俩默默取下索尼的尸首,默默流泪却没有大哭。
正黄旗用脚投票,残存的二十八个牛录额真,有十二个都站在了两兄弟的身后,剩下的不是不认他两,是没来。所以,得到了这两兄弟的认可,就相当于得到了正黄旗的认可。
正黄旗是努尔哈赤的本部,原本有四十五个牛录,几乎是完整地传到黄台吉手上。但在宁远、宁锦之战的时候,损失了一部分,在北京之战损失千余,这一次最惨,最精锐最核心的三千人差不多死光了。
离散的护军最后选择归来的只有三百余骑,剩下的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无全尸被算作失踪了。将领里面只有图尔格的弟弟伊尔登逃出生天,遏必隆本来也可以不死的,但他还是选择了赴死。
关于那晚战役的细节,建奴知道的可能比明军还要完整,毕竟建奴是骑兵,到底还是没能全歼,双方视角不一样,只有建奴自己人才会清楚己方那些迷惑操作到底是出于什么操作。
主将战死,这些人却活下来了,按照建奴的军法,是要将这些人全部处决的。因为在建奴内部就是层层叠叠的奴隶主和奴隶的关系,八旗兵个个都是小奴隶主,但他们又是上层的奴才。主辱臣死,主子都死了,这些奴才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呢?!
但阿济格却突然宣布赦免了这些人的死罪,并顺势将这些人编入了自己的镶白旗,收获了几百感恩戴德的死忠。
但他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给整个八旗军掘墓,没有严苛到近乎残暴的军法,建奴拿什么来跟明军拼?明军好歹有军饷,他们可没有!
“此恨绵绵无绝期!明军杀我父兄,屠我子民,我阿济格发誓要与明军势不两立!
有朝一日,本汗必定踏破北京城,让南朝小皇帝跪在正黄旗下,为我们的四贝勒忏悔!”阿济格恨声道,众人看着他卖力表演,神色各异。
(本章完)
第276章 大明太坏了
第276章 大明太坏了(╥﹏╥)
“噶布喇,索额图,你们愿意助本汗一臂之力,为四贝勒,为索尼甲喇复仇吗?!”阿济格眼泪没有擦干,装作诚恳,实则无比紧张地询问道。
阿济格此问多少有些逼迫的意味了,但大家来这里凑热闹,不是来看自己人死得多惨的,关于正白和两黄旗的再分配,本就是此次聚会的应有之义。但人家尸骨未寒,你就忙着争权夺利,吃相多少有些难看了吧?!
面对阿济格的逼问,噶布喇竟然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三弟索额图。这一下子,主次分明!索额图则是装愣,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更远处横刀立马的大贝勒和三贝勒。
莽古尔泰向前一步,而代善却站在原地。索额图也在此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俯首道:“我们赫舍里氏永远忠于大金,永远忠于大汗!”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约等于谁赢他就帮谁。不过阿济格虽然不算笨蛋,但心思也没有那么的细腻,他当是索额图兄弟两已经同意投靠他了,顿时憋不住笑,两排大牙都龇出来了,却突然想起来场合不对,于是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装出一副悲凄的模样。
“你干嘛?!”莽古尔泰冲着代善低吼道。
“你吼什么,我又没拦着你。”代善翻了个白眼说道。
莽古尔泰握了握拳,低垂着脑袋,暗自生闷气。
在八旗初创时期,不同旗色就仅仅是为了区分队伍,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因为亲疏有别,各自发展不同,因为实力的差距而造成了地位的差别。
而皇太极掌握的两黄旗和正白旗,也就是后来所谓的上三旗,是没有长期固定的旗主的,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增强他本人对这三旗的掌控。
而皇太极就很喜欢用阿济格三兄弟作为临时打手,代掌这三旗,明明要用人家,还时不时找理由把他们撸了,过段时间又放出来,丢到另外的旗去。
努尔哈赤也偏爱阿济格三兄弟。他晚年的时候,分别将两黄旗的部分牛录分给三兄弟掌握。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继承汗位。为了名正言顺及巩固权力,他将多铎、阿济格二人统领的正黄、镶黄二旗改色为正白旗与镶白旗,而将自己亲领的原正白旗改色为正黄旗,又夺取杜度的原镶白旗主之位,交由长子豪格担任,改色为镶黄旗。
换旗只是交换旗帜和服色,各旗所属人众仍归各旗主所有。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努尔哈赤自己就同室操戈,将女真内部势力大洗牌。
老了悔恨自己杀兄宰弟的行为,又希望自己的这堆儿子可以和睦共处,费心设置了八旗议政制度,将兵权分散给几个儿子。
因为阿济格三兄弟跟皇太极几兄弟不同妈,又特别照顾这几个小儿子,怕他们被哥哥们给宰了。
八贝勒议政理论上是可以废立大汗的,但实际落地就是一坨,他努尔哈赤自己就乾纲独断,继承者自然不愿意当区区一个盟主。
皇太极即位以后也没有手软,经过一阵让人眼缭乱的操作,也是成功将自己的一个正白旗增值到了三个旗,将阿济格三兄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当下,阿济格和他亲弟弟多铎分掌控镶白旗,豪格是正白旗主,但长期拿不到完整的旗主权力。
现在正白旗虽然还承认他的位置,但谁愿意自家旗主是个残废呢?有皇太极的时候还能压着,皇太极没了,他豪格一文不值。
正黄旗本来是皇太极亲自带,他死了以后,索额图就差个正式册封为旗主了,暂时投靠阿济格,换取他册封的大义,这笔买卖还是比较划算的。
剩下的镶黄旗也没有正式任命的旗主,理论上两黄旗的旗主是皇太极本人。和正黄旗迅速决出头目不同,镶黄旗如今一片混沌,连个牵头的人都找不到,也怪皇太极的权术操作,将镶黄旗的权力打散了,故意制造相互制衡。
就像洪武帝将六部拆得稀碎一样,在他本人在的时候,这是个好制度;在他死后,朝廷的权力架构就变得稀碎了。
朱棣不得不在中间填充进去一个内阁,但内阁无定制,又将权力进一步分散,导致大明朝廷经常会出现狗咬狗、一盘散沙的情况,效率和制衡总是不能相宜的。
阿济格馋呐,拿下正黄旗以后,还想故技重施,向另外两旗伸手。同样的话术,他跟豪格说,豪格理都不理!当他转向镶黄旗的时候,代善终于动了,莽古尔泰随之跟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旗不可一日无主。我提议,让伊尔登当正黄旗旗主,让老幺费扬果执掌镶黄旗。
至于豪格,你如今的情况不适合带兵出战,做伯伯的也不欺负你,你自己指派一个大将代为掌军吧,不出征的时候,正白旗军政事仍由你掌握。”代善朗声道。
听闻代善的发言,莽古尔泰竟然感觉有些佩服自己的这个二哥了,真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话换他来铁定说不出来。但他的发言又一下子得罪了三家人,分别是阿济格、索额图和豪格。
阿济格急了,好不容易到手的正黄旗就这样飞走了?!他一下子说话不过脑子:“伊尔登乃是败军之将,本应处死,本汗仁慈才饶他性命,他有何颜面执掌正黄旗?我认为让索额图出任正黄旗主才是人心所向?!”
伊尔登本来已经投靠了阿济格的,听到自家主君这样说话,面色也变得阴郁了起来,他在跟皇太极的时候,可不需要给阿济格这小子面子!而阿济格硬撑的索额图面色也不好看,他有种找了猪队友的感觉。
索额图不是傻子,就算是傻子都知道皇太极死得蹊跷,而阿济格拥有重大嫌疑,换句话来说,阿济格很可能就是他的杀父仇人,间接害死了他父亲。
现在阿济格虽然支持他,但表面功夫做得也太差了,阿济格支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只是图谋正黄旗的势力罢了!
代善见此,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既然如此,就依大汗所言吧!”
(本章完)
第277章 建奴现状盘点
第277章 建奴现状盘点
代善做出了让步,但强调任命旗主这样的大事不能由汗王一言而决,而应该按照他们大金的规矩,召开八贝勒议政会议。
由于四贝勒皇太极的缺席,只剩下七票,且不允许弃权的情况下,会议进行得很快。
该会议表决通过了索额图出任正黄旗旗主的提案,他也成为了唯一一个非贝勒出身的旗主,执掌的还是政治意味如此浓郁的正黄旗。
阿济格学习皇太极的做法,当场提出要与索额图更换旗色,将索额图的正黄旗变成镶白旗,但他这合情合理的操作却被四票否决了,这让阿济格这个大汗颜面尽失。
索额图确实有几分才能,但建奴内部有才能的人多了去了,就他这种资历执掌一旗,多少有些德不配位了,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也难说。
正黄旗精锐尽失,如今已经废掉了,虽然还有二十八牛录的编制,但每个牛录计丁已经不足二百了,就算把十六岁以下的幼丁都算上,能够拉出来的兵力就剩下四千多。
其他各旗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情况,按照建奴的常例,每个牛录应该可以出丁三百,努尔哈赤的本部每个牛录可以爆兵四百五十,而如今各旗的牛录都拉不出三百壮丁了。在经过了一阵友好的磋商以后,建奴内部完成了权力的再分配:
正黄旗主为索额图,28个牛录,壮丁 3200,14岁以上、16岁以下幼丁 800人,合计兵力 4000;
镶黄旗主费扬果,15个牛录,壮丁 3000,幼丁 750,合计兵力 3750;
正白旗主豪格,30牛录,壮丁 6000,幼丁 1000,合计兵力7000;
镶白旗主阿济格, 35牛录,壮丁 7000,幼丁 2000,合计兵力 9000;
正红旗主代善,29牛录,壮丁 6500,幼丁 1500,合计兵力 8000;
镶红旗主硕托,26牛录,壮丁 4000,幼丁 800,合计兵力 4800;
正蓝旗主莽古尔泰,27牛录,壮丁 7000,幼丁 2500,合计兵力 9500;
镶蓝旗主济尔哈朗,23牛录,壮丁 4500,幼丁 1500,合计兵力 6000;
如今女真八旗总兵力合计 52050人,壮丁 41200人,幼丁 10850人。
而皇太极发兵 13万伐明,女真人含量连一半都没有。建奴现在看着还行,可实际上已经到了随时有可能崩盘的地步了。
完颜阿骨打当初也只是辽人的一条狗而已,皇太极南征,除了希望自己女真本部的新丁快点练成,同时也是在消耗着所掌控的庞大仆从军,特别是他手上的蒙古兵。
当初双方作为盟友,这个比例对半分也没什么,现在他们强势吞并了科尔沁等部落,要是做不到绝对的压制,得到的就是最强烈的反噬!
只可惜皇太极将各方面都考虑过了,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挂掉,他的计划再无从实施。
从兵力的分布上很明显可以看出,如今建奴重新形成了狭义三角、广义双头的格局。三角是阿济格、代善、莽古尔泰;
双头是代善、莽古尔泰、济尔哈朗以及费扬果的老幼组合,以及阿济格、硕托、豪格、索额图的青年组合。
只是这个双边战队异常的脆弱,其内部本就矛盾重重,在立场上或许有趋向性,但在私交上可谈不上好。
费扬果现在才 12岁,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如果努尔哈赤还活着,或许还可以教他怎么带兵打仗,但这些哥哥谁在乎过他的死活了?
所以镶黄旗本质上是被代善和莽古尔泰给瓜分了。至于济尔哈朗,他不后悔害死了阿敏,但他现在已经理解了阿敏的想法,相比于另外的七旗,他们镶蓝旗就是妥妥的外人。
他现在只是没地方去、没实力翻脸,不代表着他不想这样干,他现在是最希望索额图站稳脚跟的人了,这样他好歹能有个可靠的盟友。
至于阿济格那边的矛盾就更剧烈了,豪格恨不得一刀砍死阿济格,阿济格也谋划着怎样斩草除根。
八旗旗主划定以后,八贝勒也重新决出,索额图被排除在外,济尔哈朗接替了阿敏的位置。
如今八贝勒分别是:阿济格、代善、莽古尔泰、济尔哈朗、费扬果、多铎、硕托以及杜度。
杜度是褚英的长子,努尔哈赤的长孙,曾经的镶白旗旗主。皇太极把他的镶白旗抢走以后,默许核心宗室与杜度保持距离,杜度在宗室中逐渐被边缘化,史载杜度“虽有战功,然宗室宴会鲜少受邀”。
如今皇太极死了,杜度再度回归核心,只是他手上还是没有兵,大家还是排斥和提防着他。
由于努尔哈赤实在没有更多的嫡子了,只能把他找回来坐一把交椅,但旗主与贝勒的错位,注定了这所谓的八贝勒议政会议是不太可靠的。
代善累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大明对抗了,他不知道他们女真人的出路在哪里,所以他对汗位看淡了。
莽古尔泰倒是有想法,他明面上的兵力也最多,这是因为他在己巳之变的时候,打边路,损失相对要少很多,只是他的兵力优势没能形成碾压性的效果,代善不支持他。
代善只希望尽量维持他们大金国的稳定,所以没有对阿济格逼迫得太狠,他主导的权力再分配遵照的是一个平衡的原则;
但阿济格却不甘心维持现状,他渴望像皇太极那样专断,他觉得他既然弄死了皇太极,就理应继承皇太极的势力,继承他的女人,只是这一切却被两个哥哥搅了局。
于是他打算重新引入第三方势力,提出恢复与蒙古部落的姻亲及盟友关系。只不过有的路只能往前,是不能倒退的,他的提议得到了除费扬果以外的所有贝勒的反对。
现在谁家没有个千八百的蒙古奴隶啊,就连不掌旗的杜度都分到了几十个蒙古人做手下,这可是他翻身的唯一资本,叫他吐出去,他怎么可能乐意?
作为大汗,是不能胡乱发表意见的,提议再次被驳回,阿济格的声望又一次遭受打击,这暴露了他极低的政治素养。作为猛将,他或许是合格的,做个旗主也马马虎虎,当大汗他就有些不够格了。
阿济格一直以为自己当不了真正的大汗是因为有皇太极的阻挠,但皇太极死了,他也还是当不了!
不过建奴如今的局面,反倒是合了努尔哈赤的意,他当初设置八贝勒议事制度,不正是希望看到如今的这一幕吗?!
崇祯四年七月十一日,此时皇太极已经死了三天,这么热的天,尸体都发臭了。建奴遵照女真人的旧俗,将皇太极以及大大小小的头目火化,姑且称之为头目,虽然他们没有头了,若无亲属在场,也很难辨认出谁是谁。
阿济格让人用木头给皇太极雕了个头,由于燃料匮乏,大部分的建奴尸体仍无法处理。死的都是正黄旗的人,索额图已经派人去调配煤炭了。
辽东不缺煤也不缺铁,甚至不缺良田,水系发达,临海,甚至都不太受干旱的影响。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刨个坑把尸体给埋了,但根据萨满教的传说,只有火焰才能净化亡灵,如果就地掩埋,会让死者的灵魂永远困在战场不能回家。
同信仰萨满教的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认为必须将同伴的尸体完整带回,土葬,然后用石头堆个坟,这样才能让亡者安息,用火烧是亵渎亡者,是万万不行的!如此看来,蒙古大汗姓刘有可能是真的!
90%皇太极被柴火吞没,滋滋冒油,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才结束。阿济格等人将烧白的骨头敲碎成小块,装进了骨灰坛里。
众目睽睽之下,阿济格又作妖了,他泪眼汪汪地说道:“兄长放心,你走后,弟弟我会照顾好你的几位福晋和我那几个年幼的侄儿们的。”
豪格被恶心得不行,回怼道:“我的几位额娘和弟弟妹妹,我自己会照顾,就不劳烦大汗费心了。”
阿济格平静地看着豪格说道:“旁的我不担心,可是我兄长正福晋腹中的遗腹子,却不能不让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上心。”
“什,什么?!”阿济格的话平地炸起惊雷,将几大贝勒都惊讶得不行。
“你莫不是在寻我开心?!”豪格面色难看地说道。
他是黄台吉长子,不是嫡子,他嫡母哲哲一直没有儿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那么他继承正白旗的合法性就不存在了,而且现在无论是正白旗内部,还是外人,对他当这个旗主都是有意见的。
代善有些怀疑地看向阿济格,但无论是谁的,既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这个弟媳就不能跟豪格呆一块了,否则必死无疑!
其他人也是一瞬间就想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但问题是,跟豪格必死无疑,跟阿济格就安全了吗?除非这孩子是他的!
但皇太极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啊,多少给他留几分颜面吧,难得糊涂。最后不管豪格如何挣扎,如何反对,众人都选择支持阿济格的抚养提议,只不过其实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皇太极,又或者是阿济格的小儿子。
众人想的是,等孩子出生以后,就可以拿来做文章,把正白旗从豪格手中剥离了,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很多,不一定非要等到孩子长大成年,费扬果现在不也封贝勒、当旗主了嘛,只能说万事皆有可能!
……
八月秋风起,海州城仍未被攻破,此时距离那场漂亮的奔袭战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建奴诸贝勒商量着摧毁海州城、挽回点面子就撤兵,其实那日在平西堡,他们就着重商量过关于这场仗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的问题。
战争的主导者是皇太极,也只有他有绝对的实力说服其他人参战,但现在皇太极已经死了,战争最大的驱动力已经没有了。反正打了小半年,也没见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如撤退了算了,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
但阿济格却说要给皇太极报仇,就算要撤,也不能直接这么灰溜溜地就撤退,至少也要给明军也来一下狠的。
倒也不完全是为了报仇,只是如果不能打出气势来,将明军震慑住,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愈发肆无忌惮地侵占他们大金的土地、拐骗走他们大金的人口,如此下去也不是个事。阿济格虽然脑子没有完整的计划,但最基本做事的方向还是有的。
然而,皇太极之死的影响要远比他们想得要严重,半个月前他们没有拿下海州城是因为皇太极不想,现在拿不下是因为他们真的拿不下。
建奴内部又回到了吃鸡状态,所谓的平衡就是相互制衡、相互提防,个个都紧着自己的势力,生怕自己的实力被削弱,打仗一个个都不愿意出力了。
既然本部不愿意出力了,那就只能更加逼迫奴隶去出力了。
这日,在建奴的逼迫之下,海州城下的大量蒙古奴隶终于是不堪忍受,反戈一击的能力他们没有,数千蒙古人直接是投降了海州城的明军。
原本海州城内瘟疫肆虐,加上几个月攻城战的损耗,就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接纳了蒙古降卒以后,状态直接回满。
蒙古降卒帮着守城,连夜修复城墙上的缺口,并且建奴再驱赶奴隶攻城,他们就掩护着奴隶进城,来多少收多少。
这下阿济格他们人都麻了,这城已经没办法再攻下去了,他们最后只是想要个面子都要不到。
崇祯四年八月,建奴全线溃退,八月九号,李永芳反正,献广宁城。
他自己给自己整了个枷戴上,说愿意伏罪受死,祈求朝廷放他子嗣一条生路,给他手下将士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万般有罪都是他这个主谋的罪过。
朱由检同意了他的请求,赐绞,允许家属收敛他的遗体,子嗣可以种地,但不能科举、参军。
九月,朝鲜义州、铁山、宣州发生大规模农奴起义,宣布独立,祈求大明派兵接收。济尔哈朗没有派兵镇压,而是带着手下镶蓝旗抓紧时间刮地皮,准备撤出朝鲜,同时,袁可立正筹备着收复西平堡。
(本章完)
第278章 老熊家出息了!
第278章 老熊家出息了!
《明熹宗实录》载:“廷弼主守,化贞主攻,败由化贞。”将广宁失陷的主责归咎在化贞身上。但讽刺的是,王化贞只是被收监,而熊廷弼却因为失陷边疆的罪名被传首九边。
直到前年,朱由检给熊廷弼平反,将王化贞处决,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牵连他的家属。相比于熊廷弼长子被阉党追赃逼死、妻儿被当街羞辱,他的下场已经算好的了。
不过,熊廷弼遭受不公平的判罚,跟王化贞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处斩抄家这是三司会审的结果,不行株连是朱由检的意思。
错了就要认,就要去弥补,能弥补就弥补,不能弥补就补偿,不能弥补也不能补偿就引以为戒,而不是用更大的过错去掩盖上一个过错。就算是把王化贞片成全聚德烤鸭,熊廷弼也活不过来了。
为熊廷弼平反以后,朱由检让他次子熊兆璧做了锦衣卫百户。锦衣卫百户属于正六品武官,其俸禄标准与其他正六品官员一致,每个月可以领五石米,按照北京的粮食价格,大概四两银子的月收入,也就比边军精锐的收入高那么一点。
以辽东家丁举例,他们的月银为三两银子,外加两石口粮。这已经是六品官了,那些个八品、九品甚至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官的收入,还要更加的微薄。
所以说,大明官员明面上的收入确实不高,收入低、地位高,必然滋生腐败,但这不仅仅是通过简单的涨工资就可以遏制的,因为国家养不起。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两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已经将官僚待遇拔高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了,但仍旧无可避免地走向了灭亡。
以朱由检可怜的人生经验来看,贪腐几乎是无解的,无论是严刑峻法,还是提反腐倡廉,都无法将贪腐消灭。
严刑峻法,前有洪武年间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道德感化,有王阳明推行的所谓心学,这两个都失败了。
所以有时候,当皇帝还是挺绝望的,目之所及都是无解的难题,与其绞尽脑汁思考解决方案,不如躺平摆烂,爱咋咋地,反正到最后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啊。哪有可以跳出历史周期律的国家啊,这玩意本身就很不实事求是。
熊廷弼之妻陈氏受封三品诰命夫人,赐还田宅和家产。只是田宅回来了,家产却不见了,别说金银珠宝了,就连家里面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什么的都被搬空了,要不是树挪树死,恐怕连他们家的绿植都要打包带走。
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新任江夏知县说,这是上任知县王尔玉干的,他刚来,什么都不知道。找到王尔玉,他却说自己已经被削职为民了,你们难道还不满意吗?
至于钱财,他王尔玉两袖清风,怎么可能夺人家产呢?他之所以被罢免,也只是站错了队而已。
王尔玉的脸上满是愿赌服输的神情,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心中并无半分愧疚,后悔的也只是当初下手还不够狠,没有将熊家人全部逼死,以至于让他们死灰复燃,都有本事跑到他面前蹬鼻子上脸了!
由于熊兆璧已经入了锦衣卫的编制,锦衣卫又负责给皇帝采风,这件事就被汤白象当个笑话讲给了朱由检听。
朱由检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勒令江夏县衙全额赔偿熊家的经济损失、恢复其名誉,并赔偿其精神损失,共计白银八百两。
江夏县新任知县叫苦不迭,只能用当年的赋税留存支付这笔费用。他自认倒霉,捐出自己一个月的俸禄,部门一把手都捐款了,那么县衙里面的其他人还能装死不成?!
这下,江夏县所有的官吏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衙役巡街的时候都得多拿商贩几个烧饼。江夏官民因此怨声载道,埋怨朝廷的不公,埋怨皇帝的昏庸,为了讨好区区一个败军之将,甚至还是个死人,却要委屈他们这一大帮忠臣良吏。
八百两不是个小数字,江夏县留存银也要用于公共支出,其类目繁多,也不是说省就省的,衙门就算买个扫帚,也都是要走公账的。所以江夏知县只能找当地的富户借贷,用往后三年的赋税做抵押,这才支付了这八百两赔偿银。
明明是王尔玉干的破事,最后却要让整个江夏县来承担赔偿,最后费的却是民脂民膏。而王尔玉也委屈,当年他是收钱了,可是大头不是他拿的啊,这八百两,他看着就想骂娘,他当初就在熊家捞了三百两好吧,这还是在卖掉熊家田宅的情况下。
朝廷要求退还田宅,新任的江夏知县虽然是个新科进士,人年轻、行事稚嫩,但他可是江夏本地人,王尔玉干的破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也没有饶过王尔玉,这退还的田宅还是勒令王尔玉买回来的,费了王尔玉五百二十六两又三钱白银。
不仅当年拿的吐了出去,他行善积德攒的养老钱都填进去不少,哪有贪官往外吐钱的啊,王尔玉委屈得想要哐哐撞大墙。
最后,江夏县的糟心事,汤豫没敢再告诉皇帝,就皇帝那脆弱的心理,知道这件事,那脾气得暴躁成什么样,最后遭罪的还得是他这种近臣。皇帝真性情,好也不好,有时候路过的狗都得挨上两脚。
汤豫觉得,既然补偿已经给到位了,这钱款从哪里筹措的也就不重要了。可怜朱由检还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好事,实际上各方面都不讨好。
这些年,朱由检抽出时间对锦衣卫也梳理了一遍:锦衣卫全国一共有 14个千户所,每千户所额定 1120人,理论上总员额应为 15680人;
北镇抚司专项编制:设镇抚使 1人,下辖直厅百户 1员、办事吏 30名、校尉 130名、皂隶 41名,合计 203人;特殊附属单位:含驯象所(掌仪仗)、水军所(掌江防巡查)等,合计 3000人。
锦衣卫的理论员额为 18883人,但理论和实际情况却有亿点点差别!
首先是皇帝带头搞破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锦衣卫里面塞,大臣立功了,给他儿子封几个千户、百户,比如朱燮元的儿子;大臣死了,荫庇他的子嗣,比如熊兆璧。
皇帝跟朝廷争权夺利,好的、坏的、有的、没的先往怀里搂,有没有用、划不划得来,抢到手了再说。仅南镇抚司就有 12个工坊、两万多的工匠,实际上南镇抚司作为锦衣卫内部的纪律部队,只有 944人的正式编制,而所谓的东缉事厂,理论上也归属于锦衣卫的一部分。
崇祯三年,泛锦衣卫纸面上的人员一共有十五万人,每年支付饷银二百七十万两。去芜存菁,剔除掉空额,核定人员为四万九千人,军饷缩减为二百万两。之所以人少了三分之二,钱却只少了不到三分之一,是因为支出的军饷里面,军官占据的是大头。
四万九千人里面,有千户官 1000人,百户官 12000人,这就很滑稽!总不能让一群领导盯着一个下属干活吧?所以锦衣卫大部分的千户、百户是没有活干的,单纯是朝廷出钱恩养。
当然,不干活就别想拿全额的薪水,遇到边事吃紧、朝廷财政紧缺,就只能优先停了这些吃干饭的薪水,总不能让干活的人饿死吧。
虽然是哥哥干的破事,但作为继任者的朱由检,对于熊廷弼一家还是很愧疚的,所以朱由检给熊兆璧的是难得的有班上的百户。
这年头,有个班上算不错了,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熊兆璧的待遇,有的逆子甚至在心底嘀咕,为啥自家的老爹不死上一死,让皇帝也补偿一下他们呢?!熊兆璧的工作是养熊。
四川石柱土司的第二统治核心覃氏家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崇祯二年年底的时候,给朝廷进贡的土仪是三只熊猫幼崽。
覃氏是石柱马家的姻亲世族,双方联姻了三百多年,早已经形成了“马主覃辅”的统治格局,甚至在万历年间出现了覃氏女代掌土司的局面。
覃氏进贡带给朱由检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朱由检不得不发顺丰速递去询问秦良玉到底是怎么个事儿。而马祥麟则告诉朱由检,最近这十几年,他们马家跟覃家的关系确实是不太好。
万历二十二年,马千乘之父马斗斛因经营国企开采铅锌银矿不善,亏欠民工薪资又挪用公款补发,被人告发,朝廷判其充军流放辽东,马千乘被羁押,马祥麟的奶奶,也就是秦良玉的婆婆,代理石柱宣抚使职权。
代掌石柱土司期间,她曾经亲率土兵平定四川迭茂大雪山叛乱。覃氏本应该跟秦良玉一样,在石柱、在马家享有崇高的地位,但是覃氏偏爱小儿子马千驷,这让马千乘一度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覃氏让马千驷娶了播州土司杨应龙的嫡女,而马千乘则通过比武招亲,迎娶了忠州望族秦氏家族的小女儿。
后来,马千乘堂叔马斗霖率众驱逐覃氏和马千驷,扶持马千乘上位,覃氏带着马千驷流亡播州,投奔了杨应龙。
再后来,杨应龙叛乱,石柱土司出兵三千,秦家出兵五百参与平叛,儿子跟妈掐架,还拿了南川路战功第一。
儿媳可以公然手撕婆婆,也不知道当年秦良玉受了多少委屈,打得那叫一个卖力,平叛总督李化龙还命人打造一面镌有“女中丈夫”的银牌赠予秦良玉。
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子出嫁以后一般算作夫家的人,朝廷诛连的时候都不会诛连到犯人娘家去。覃氏让小儿子跟播州杨氏联姻,又逼得大儿子找秦家作盟友,她这样做已经把自己的本家覃氏都得罪了。
而恨屋及乌是人的本能,虽然覃氏干的破事是她的个人行为,但还是让马家人对覃家有了应激反应,事情闹得那么难堪,也让马、覃两家的关系陷入了僵局。
此时覃氏抛开马家独立上贡,多少是有些想法的,其实他们也不傻,按照正常皇帝的思维,石柱的势力那么大,手握上万白杆兵,让马氏一家独大是很不安全的,出于制衡的需要,此时覃氏就是送上门的棋子。
如果是别的皇帝,大可以顺势接纳了,但朱由检的脑回路比较清奇:制衡?!制衡个勾八,就算是秦良玉想独立建国,朱由检都要摸着下巴寻思着怎么压下朝堂上的群情激奋。
大明都没了,人家还跟满清干架,优待一下怎么了,这是人家应得的,大明可以亡,天下不可亡!这大明的皇帝可以姓朱,也可以姓李、姓张、姓秦,只要不是爱新觉罗就还好!
覃家的熊,朱由检收下了,不拿白不拿,他们的投献,朱由检就当没看见,两家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该打压打压,想收买也行,朱由检给的批示就是最好不要发生流血事件。
石柱的稳定来之不易,与其内耗,有那精力不如来辽东打鞑子、建功立业。如今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那么大的疆域,封百十个土司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末,清廷开放柳条边,鼓励百姓闯关东,土地随便造,射箭圈地,以此为泄压阀,缓和人地矛盾,满清可以做的事情,大明也可以做。
羁縻终归不是正途,先是陕西行都司关西七卫的丢失,后有建州女真起兵叛明,正如史家所叹“羁縻失度,终丧边陲”。
想要真正的守卫国家边疆,就必须舍得承担治理成本,迁民实边,维持边疆汉人主体民族的主体地位,如此才有可能实现长治久安。所谓的羁縻自治,不过是统治者的软弱懒惰,是一种对内的绥靖行为!
千年难遇的特大灾难即将来临,这不是仅仅提升运力、发展工商业、大力推行海贸就可以解决的,因为全世界都缺粮食,全世界都在打仗,为了活下来,所有的活下来的国家都变得武德充沛。
如果不想通过消耗人口去挨过残酷的大灾变时期,就必须为大明的百姓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广大的辽东、东西伯利亚的林海雪原是上天赐予勤劳的汉人百姓的应许之地。
辽东在大明手里可以养活数百万百姓,就这还未曾将辽东的潜力彻底开发,没有将广大的黑土地变成熟地,而辽东以北还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被开发。
历史不是没有给过女真人机会,但他们夺了辽东,却实行残酷的减丁策略,数百万汉人几乎被杀光!
肥沃的辽河平原被建奴当成了养马场,他们不事生产,作为一个庞大的麻匪集团,习惯了劫掠为生,他们将弱肉强食当成了真理,将奴役他人当成了理所应当,他们就是华夏之癌,不配活在这片土地之上!
锦衣卫百户的编制是 112人,但熊兆璧这个百户官只有九个手下,加上他自己刚好组成一什,其他的百户官大致也是这样的状态,虽然不至于像他这么惨,但基本也没有满员的,甚至熊兆璧还被人耻笑,说他的岗位是皇帝为了安置他刻意创造出来的。
在朱由检的统治下,他希望大明没有人吃干饭,除了他自己,所以就算是熊猫也不能光吃不练,当个一无是处的造粪机。所以熊兆璧除了满京畿地贩竹子喂熊猫,还要在集市的时候,跟驯象所一起,带熊猫上街乞讨。
一方面是同僚的轻视,还有就是卖艺这件事本身的羞耻感,熊兆璧的工作并不容易。汤白象刚开始养大象的时候也非常的不甘心,但后来养了十几年,都养出感情了,而熊兆璧很显然还处于不甘心的阶段。
对于熊兆璧的困境,朱由检并不清楚,在他看来,给熊兆璧安排了工作,已经是对他非常之照顾,他又不是谁的保姆,可以时时刻刻照顾到臣下的感受。而熊兆璧说到底,也没有做出什么杰出的贡献,他的一切优待,只是来源于他爹熊廷弼,他只是个二代而已。
本来,熊兆璧这人或许很久都不会再出现在朱由检的视线里面了,可是这小子却很争气。朱由检在崇祯元年举行了第一次武举考试,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所以第二次考试是在崇祯四年中旬,此次武举考中进士者,熊兆璧俨然在榜!老熊家出息了!
当初熊廷弼因为广宁之战的大溃败而死,广宁不战而降,如今又是因为李永芳这个死汉奸,广宁不费一兵一卒就光复了。
朱由检决定给熊兆璧一个机会,让他出任广宁屯田千户所试千户,当然不会直接让他上,派个老将带带他,考察个两三年后,如果他可以胜任,就让他转正,如果不行,就让他回来铲屎!
(本章完)
第279章 文不成武不就
第279章 文不成武不就
熊廷弼长子兆珪自刎死,女儿悲愤过度呕血而死,直系亲属就只剩下了次子熊兆璧,熊廷弼妻陈氏与小儿子相依为命。
熊兆璧中进士以后,陈氏狠心卖掉了家里的田宅,带着家中老仆、族侄熊友义一家,以及她的一对外孙,前往京师投奔熊兆璧。
武进士与百户官不一样,既然中了进士,就算是踏入了仕途。
熊廷弼早亡,当初嘴臭得罪了很多人,遭难以后,没有足够分量的大臣愿意出手搭救,死后也没有给家族留下什么人脉。
这仕途无人庇佑,则必然坎坷,少不得钱财打点,因而陈氏才不得不卖掉老熊家的祖产。
陈氏比熊廷弼小十岁,现在也已经五十三岁了,年纪大了,加上忧思成疾,这让她有时候会产生幻觉,总是在老宅的角落见到熊廷弼的身影。
等到她拄着拐杖冲上去,质问熊廷弼为什么抛下他们这一大家子人的时候,那人却又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不见,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湿满襟。
陈氏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因为熊廷弼已经等不及想要见她了,她又何尝不愿奔赴黄泉,与良人相见呢?
可是她三十多岁的年纪才有了这么一个小儿子,她女儿死后,亲家害怕受到牵连,又将她的两个外孙赶了出来,此时外孙又只是半大小子,如果无人照看,如何能活?!
陈氏单薄虚弱的身体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有时候她也会埋怨熊廷弼的不辞而别,埋怨他当官的时候为何处处得罪人,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但这些话她只是在心里想,却从来不会往外说。
在小儿子面前,她是坚强的母亲;在两个外孙的眼中,她是慈祥的外祖母。
落魄无依的时候,是熊廷弼的族侄给了他们一间草棚作为容身之所。
虽然侄媳妇的怨气很大,但他们一家都算是良善之人,嘴上不饶人,言语像刀子一般刺痛,但彼时所有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这时候能够鼓起勇气接纳他们,给他们一处容身之所,已经很不容易了,最后他们好歹也活了下来。
朝廷为熊廷弼平反以后,熊家的这些亲戚的态度来了个 180°大转变,其中也包括了侄媳妇王氏。
陈氏拿出了二十两银子,酬谢族侄这些年对他们的照顾。王氏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他们这些年接济陈氏费的钱,不超过五百文钱。
陈氏没田,平日里靠在县里的丝织厂打工赚钱,丝织厂健妇都用不过来,陈氏跪求坊主留下她,最终也只能领到寻常女工一半的工钱,还要时不时被找借口克扣。
但族侄大抵是心善的,他有时候会悄悄带几块饼来,接济陈家的这几个半大小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就算男人养活都费劲,更何况他这年老的族姑?
当初族叔熊廷弼对他多有指点,虽然他最终还是没有考中,但这恩情不能忘,只不过他做的这些是万万不能被媳妇知道的,不然又是一夜的争吵,说什么:
“自己家四个孩儿都吃不饱,你还有闲钱接济别人?当初嫁给你,真的是瞎了眼!
盼着你能出息,结果你读书读了十年,文不成武不就的,别说举人老爷了,你连个贡生的功名都混不上!读书不成,你又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我跟了你十年了,每年做一身新衣裳都不得!
你说那什么熊廷弼对你有恩,当初好大的官,不见给你谋个差事,如今落难了,却要赖上你!朝廷好端端的会抄他们的家吗?还不是做了贪官污吏,被人告发了!沾光的事情你赶不上趟,晦气的人你就往家里带,这日子没法过了!”
每当这时,熊友义都有苦说不出,他不相信族叔熊廷弼会是贪官,族叔又不只是没有给他谋差事,他自己的亲儿子没有考上,族叔不也没有帮忙。
他觉得自己的族叔就是太刚正了,当然他自己也有问题,他抹不开面子去求人,听说熊廷弼在辽东打鞑子,他又不敢拼上性命去谋一场富贵。
二十两银子是王氏这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的庞大财富,陈氏对他们可谓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可是这时候王氏却不好意思拿这笔钱了。
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她虽然一直说自己的丈夫文不成武不就,但轮到自己的儿子,她也还是选择送他们去念书。
原本她也没指望家里真就出个秀才,儿子们可以跟爹一样能识字、会算数就可以了,好歹不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在街上给人写信,或者给人家做账房先生,倒也算是个体面的活法,如果可以在衙门谋到一个正经书吏,那就更好了。
可惜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他的两个儿子却对读书没有一点兴趣,就算王氏拿鞭子去抽他们,也拧不回来。她责骂夫君不成器,却不想儿子还不如父亲呢。
既然读书不行,又不想种地,那最后就只能经商了。王氏贪财,就是想攒下钱来,给儿子们找个小生意去做。
甚至为了筹钱,她还把大女儿嫁给了大十岁的临村黄秀才,赚到了十两银子的聘金,也让大女儿恨透了她这个娘,婚后三年,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
王氏虽然有时候也会惶然,但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得了钱财,闺女跟了有钱人不用再受苦,这分明是双赢的结局,闺女年纪还小,想不明白,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念着她这个娘的好了!
但做生意有盈有亏,没有官面上的关系,没有江湖人帮衬,就算是走街串巷卖东西,都容易被人欺负,这其实并不是一条很好的出路,只是王氏有限的见识里面,经过了各种尝试,最后无奈的选择,不过事情在最近迎来了转机。
王氏婉拒了族姑的酬谢。她虽然有几分刻薄,但并不傻,她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如果拿了,从此与陈氏再无瓜葛!人情债最难还,现在熊家人翻身了,想这么容易就甩掉他们,没门儿!
王氏知道钱的重要,但更知道官面人家的重要,再有钱的富商,也经不起官面人家的折腾。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做得过分,所以谈感情、攀关系的活,最后还得是他丈夫熊友义去干。
陈氏虽然落魄过,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熊廷弼外出当官,她作为正妻,就是熊家实际的话事人,她一眼就能够看清楚王氏在想什么,但她又没有戳破。
其实她也很矛盾,族侄对他们一家仁至义尽,她却妄图用金钱来羞辱对方,若是熊廷弼还活着,少不得跟她大吵一架。相比于熊廷弼这样的大丈夫,她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势利眼呢?
好在王氏忍住了诱惑,没有踏入她精心设置的陷阱,这让陈氏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就在等熊友义来寻她。
只是熊友义这人也是搞笑,三番五次来找她嘘寒问暖,甚至破费买了礼物,最后求人的话却始终是说不出口。
陈氏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没有出言提点,就当做看不到,就想看这个族侄什么时候忍不住。
几次之后,熊友义见她已经没有了那股局促不安,反倒是多了几分坦然,至于寻求报答的话,依旧是没有提及,如此也让陈氏都不由得对这个侄儿多了几分敬意。
人皆有同理之心,共患难不难,共富贵却罕见,她的这个族侄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却做到了儒家先圣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本章完)
第280章 苦命人,终不负!
第280章 苦命人,终不负!
陈氏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但她一时之间也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毕竟他们是有了些钱财,但家里面却没有做高官的。
她自己身上有个诰命夫人的头衔,儿子远在京师做了锦衣卫,锦衣卫在官面上其实没什么面子,但民间的百姓不知道啊,锦衣卫、东西厂这几个机构在民间名气极大,可作小儿止啼之用!
诰命夫人让当地的官吏不敢为难她,儿子的锦衣卫百户身份让江湖人也不敢对他们家进行敲诈勒索。
原本他们的生活就这样慢慢恢复正轨,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总会好起来的。
三五代以后,家里面没准又会出几个做官的,然后将熊廷弼的画像往家里面的祠堂高高挂。
因为正常来说,想要做到熊廷弼这种级别的高官,能力、气运、家族势力缺一不可,他们家已经没有这样的条件了,熊廷弼大概率还是老熊家最大的官。
然而她的小儿子却突然支棱起来了,为这一个缓慢的进程踩下了加速按键。
儿子中了武举,陈氏笑过也哭过,她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彼时她虽然还不知道皇帝对熊兆璧的安排,但依照朝廷新规,凡武进士都是要送到前线的,不可能留在朝廷吃干饭。
这几年一直都在打仗,崇祯元年的那一批武进士,已经阵亡超过一手之数了。家里突遭变故,儿子的亲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她也为熊兆璧张罗过,但终究是因为相隔两地,未能成事。
熊兆璧当差全年无休,休沐需要请假,就算长官批了他的婚假,夫妻两地分居的情况他也无法接受,他不愿耽搁人家好姑娘。
他从小到大见熊廷弼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见过母亲躲在人后悄悄抹眼泪的场景,做官员夫人虽然风光无限,但内里的苦涩只能自己体会。
熊兆璧小时候甚至怀疑亲爹是不是又在外面养了小妾,儿时的疑惑到他成年也不能忘记,所以在他驻京以后,就喜欢搜集有关父亲的评论,向老一辈询问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这些事情以前讳莫如深,在皇帝给熊廷弼平反以后,倒是可以畅所欲言了。
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对亲爹的恨变成了爱恨交加,同为臣子,他敬佩熊廷弼的才干和品格,但作为父子,他依旧看不上熊廷弼,对他恨得牙根痒痒!
冠军侯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熊兆璧虽然没有霍去病那么大的口气,但他“不蒸馒头争口气”,也想给自己正名!
当武官,就得养一帮家丁,陈氏无力为儿子训练一支亲兵,她并不擅长兵事。
熊氏不是名门望族,最出息的是熊廷弼本人,熊廷弼的祖父熊大选、父亲熊柏均为平民,也没办法给熊兆璧拉出一支族兵,或许熊廷弼的死也与他家族薄弱不无关系。
平民家即使考出来,跨越了阶级,也很难被那些真正的权贵所接纳,平民出身的官员想要搏出位,就只能去最危险、最困难的岗位,用命去搏出位,时人对熊廷弼的评价是“才优胆壮,可当辽事”。
当年,熊廷弼是被父亲“榜下捉婿”弄回来的,而今,熊兆璧也以同样的方式解决了自己的婚事,他一个武举探,竟然被英国公张维贤给捉了去。
朱由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直呼离谱,哪有人在武举红榜捉婿的啊!
对此,张维贤的解释是:“那些个文进士,个个长得跟个小鸡子一样,我瞧不上!”
朱由检问他:“你不是才三十多岁吗?哪来的要出嫁的闺女?”
张维贤说:“对啊,我现在三十五岁,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出嫁,不是很正常吗?!”
朱由检一整个震惊住,他掰着手指头一算,好像自家闺女十六岁的时候,他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一念至此,朱由检痛彻心扉,发誓不到二十岁,绝对不让闺女出嫁!
张维贤嫁女,不能不告诉皇帝,但又好像不够格宴请皇帝。朱由检倒也没有不请自来,他要是出场,所有人都得跪他,人家小夫妻跪拜天地父母,他去搅什么局啊!
最后朱由检赏赐了他们几匹新布,张维贤当然不缺这点东西,但这是送给这对小夫妻的。
陈氏的心病就以这样奇异的方式解决了,熊兆璧不仅有了媳妇,媳妇还有了身孕。张维贤作为顶级勋贵,大手一挥,田宅、部曲都给他安排上了。
不过陈氏的安排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熊兆璧让族兄做了自己的幕僚,两个外甥长得高大威猛,做了他的亲兵,族兄家的几个儿子就不大好安排了,参军的话年龄够不上,只能让他们继续念书,顺带习武。
出发前,朱由检召见了熊兆璧,但见面以后,发现这小子就是个闷葫芦,朱由检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挑起话题,一时之间,尴尬的气息在君臣之间弥漫。
朱由检让熊兆璧去广宁屯田,是有些欠缺考虑的,朱由检有时做事没有那么认真,喜欢玩谐音梗,人事安排也有些随性。
之前让熊兆璧养熊,只是刚好因为想起来手底下有那么一个姓熊的;而广宁又跟熊廷弼有深刻的联系,再次想起了有熊兆璧这么一个人。但后面查实了熊兆璧家里的情况以后,又怕真给熊廷弼弄绝后了。
朱由检眼睛瞪得都有些干涩了,不得不率先张嘴:“广宁城另外有营兵守卫,你的任务不是守城,也不是杀敌,朕只能给你两百人。
你岳丈那边给你的家丁,你可以登记在册,领朝廷的饷,当然朝廷每个人每个月只给三斗米、一两银,不够的你自己想办法。
钱粮只管三年,三年后你们得实现自给自足,种出来的粮食交够朝廷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但如果战事吃紧,可能会征召你们出战,打仗的时候,朝廷管军饷,立功了也正常赏赐、升迁。
广宁千户所现在只有一个名头,你得自己想办法招兵买马,招满 1120人的编制。我知道这不太容易,但你可是熊廷弼的儿子,希望你不要堕了乃父威名!”
似乎是朱由检最后的这句话刺激到了熊兆璧,他眼含泪光,重重道:“诺!”
朱由检想了想,最后说道:“你们驻扎在广宁城外,还是有些危险的,等到辽东经略复置了西平堡,广宁这边的安全性就基本有保障了。
但如果真的遇上建奴,你也别傻乎乎地硬抗,你没有守土之责,朕允许你跑路,该跑就跑,知道了吗?!”
熊兆璧回答:“臣遵旨!”
朱由检看着浓眉大眼的这厮,神色之中透露出几分无奈,这种闷葫芦,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啊,莫不是主考官徇私舞弊,难道主考官是熊廷弼的朋友?!看来得好好查一查才行了!
朱由检挥挥手斥退熊兆璧,熊兆璧倒退着出了懋勤殿。突然朱由检听见几声异响,循声看去,却见熊兆璧在门外哐哐地磕了三个响头。
“别死外面了!”朱由检喊道。
“臣遵旨!”
唉!朱由检长叹一口气,看来闷葫芦也不是天生的啊,这家伙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苦字,生活的苦已经将他腌入味了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