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幺幺》 第1节 《逃之幺幺》作者:雾空了了 文案 微博:雾空了了 【两面派小白花vs傲慢利己恶少】 【先做后爱|火葬场|半强取豪夺|微权谋】 “运筹帷幄的暴君,满口谎话的骗子,棋手与弈子在博弈中成为此生的爱人。” 父亲去世前接到通电话,对方是江家掌权人江之贤。陈窈决意报仇,斡旋一番成功进入榆宁。 高大身影笼罩,西装外套揉皱。陈窈的颈被一双大掌强硬扣住,“这种伎俩想动那老东西,不够格。” 她不可置信睁眼,吓得失声。 男人面孔浓稠妖冶到眩目,长发尾端,一颗价值连城的九眼天珠。他掐住她的下颚,神态傲慢得不可一世,“小废物,叫两声,我可以考虑帮你。” · 江归一,江家二公子,绰号艳鬼。绝世美人皮,性格极端狠辣,腰佩无鞘之刃,手背纹有梼杌与饕餮。 因利益牵绊,不得不与虎谋皮。 江归一成功站到金字塔顶端,性格更加疯狂。陈窈再无最初的坦然,想尽办法逃离他的掌控,在凉川隐姓埋名成为十八线小艺人。 某天公司从战略到经济被一双手遏制,她再次见到那位玩转资本的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主动迈开步子,她仿若被毒蛇盯住,一步一步心如擂鼓,危险气息张牙舞爪。那双手攀上她的颈,摩挲脆弱易折的骨骼。 “幺幺。” “我说了,你跑不掉。” . 后来。 南楚凡入眼广告牌全是陈窈的照片。寸土寸金的cbd中心,高楼平地起,碧玉琼珠雕饰窗柩,黄金刻柱矗立到水晶穹顶,俨然华丽的牢笼。 江归一搂住陈窈的肩,手指轻而无节奏地敲击,彰显散漫与强势,“大明星,gallop娱乐瞧得上吗?再跑真的弄死你。” “那么你又想要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腔之上,心跳声急促有力。 “想用它,换你一个吻。” 阅读须知: 1.城市架空,南楚,搏击格斗之城。四大流派拳击馆背靠四大财团。时间为江家内斗期,后期建立gallop娱乐。 2. 男女主名字非随意取,女主非善茬!有反转!男主前期事业批纯坏种!真癫公!介意慎入! 3.甜/sc/he 4.此系列作者自己喂饭,保证基本三观正,另拳击格斗招式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 新版文案2024/6/1,已截图。 ———同系列预收分割线——— 【扮猪吃老虎的病娇败类vs骄纵不傻但白甜的大小姐】 【豪门伪禁忌|步步为营|骑士与公主】 六岁那年,母亲费尽心思找了位与邢嘉禾长相一模一样的小男生,对外称作邢家的双胞胎弟弟,取名邢嘉树。 弟弟性格天生良善,懦弱胆小,怕黑爱哭,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邢嘉禾主动担起保护他的重责,为他赶虫摘果,打架出头。 · 突然某天,邢嘉禾发现邢嘉树身量高到长至脚踝的羊毛大衣堪及膝盖,里面的西装套装熨烫妥帖,一丝不苟。 他贴近,体温顺摩擦的衣料蔓延,慢条斯理地问:“阿姐,想要最高的位置吗?” 看着男人温文尔雅如玉般的面容,她面露欣慰。 弟弟长大了,还知道为姐姐争家产。 · 后来邢嘉树在邢嘉禾的脚踝扣上一条镶满钻石的脚链。空旷环境,铃铛脆响被无限放大。她望向角落被保镖压制的男人,下一秒椅子被强行掰正。 邢嘉树用手指抚弄她的下颌,神色阴郁,“那样的蠢货怎么值得阿姐多看一眼?” 邢嘉禾咬唇,“可是他是……” “没事,邢家现在你说了算。” 男人跪坐在地,整理她洁白的小洋裙,随后精致完美的脸趴伏她膝盖,墨黑眼眸迅速氤氲雾气,他祈求,“阿姐你看看我,看看我的脸,我们才是天生的爱人,不是吗?” 阅读须知: 1.城市架空,南楚,搏击格斗之城。四大拳击馆背靠四大财团,时间为邢家登顶期。 2.无血缘关系,长得一模一样,男主实际年龄比女主大,是阴暗批,介意慎入。 3.甜/sc/he 4.此系列作者自己喂饭,勿太多道德要求,保证基本三观正,另拳击格斗招式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 文案2024/4/20已截图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相爱相杀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陈窈江归一配角江之贤甄先生江颂竹 一句话简介:小白花出逃计 立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001章 瞒天过海001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逃之幺幺》by雾空了了 旧金山,半山庄园。 禅宗花园里园丁手持剪刀修剪树冠,花床玫瑰繁多似锦,棕榈树沙沙响。 太阳毒辣,他抬头擦汗,余光里阳光落在流线型的红砖,一缕透进窗户玻璃格子,两位孩童鬼鬼祟祟推开了厚实的梨花门。 “哥哥,不能进这间屋子。” “他们去华人街办事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会挨骂的......” “没事儿,你对daddy哭,哭烦了,他就缠着妈咪进房间找安慰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不想看自己滚出去。” “......” 门掩上,他们顺着一排书架猫腰往里钻,似在搜寻什么。 “这个是不是啊?” 小男孩打开紫檀书箱,一本小羊皮封皮笔记映入视野,右侧刻压金泥款识。 翻开第一页,墨汁淋漓、触目惊心的十七个字。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字里行间的杀气杀心迫得人心惊肉跳,两孩子对视数秒,翻开第二页。 纸页夹着张照片。 微光里细尘浮在照片上,虚飘飘的,像诉说着年久的岁月。 恢弘大气的中式宅邸为背景,二十来号人错落站立,个个样貌拔群,五官被光影模糊成不同表情,显得颇貌合神离,甚至各怀鬼胎。 “哥哥哥哥!”小女孩指着其中最吸睛的长发男人,“daddy在这!” 是了,恃美行凶那位便是他们的父亲。 她眨眨眼,“咦,为什么妈咪和一位老伯伯坐第一排,daddy却站第二排呀?” 小男孩凑过去,视线来回梭巡。 父母年轻时的容颜差异比现在更大,唯一共同点似乎只有眼神——里面倒映了比天还高的欲望、比海更宽阔的野心。 他装起大人模样,抱臂沉吟半响,说:“可能他们那时的关系不好吧。” “你说这老伯伯是谁啊?会不会是爷爷?” 小男孩没说话,正欲翻开第三页,玻璃罩子的珐琅自鸣钟似警告般响了声,紧接着房门推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进来,他眼神蕴藏精明,“笔记可不兴再翻开,不然要闯祸了。” 小女孩往后面退半步,小男孩将她护到身后,合上笔记。男人接过笔记本,抚平压褶的页脚与翻动痕迹。 “确叔,照片上是榆宁吗?” “嗯。” “我们为什么不回南楚?” “为什么对南楚那么好奇?” “南楚的格斗搏击世界一流,能学中国功夫,还有knight的比赛。” knight拳击馆,坐落南楚流连街的销金窟。 盛产世界级别的金腰带,提供大量无法想象的奖励与声望。 以权利构筑的二楼,由四大企业的上位者端坐,他们的姓氏代表上流阶层金字塔,数年恶性竞争不断,掌权人们签署君子协议维持秩序与平衡。 第2节 因此knight的二楼戏称 ——四方王座。 好久没听到这名字,男人想起某些画面,“你去问问daddy,看他愿不愿意回南楚。” 小男孩抿唇,大概知道问父亲等于白搭。 小女孩天真地问:“daddy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男人注视照片,“可能他怕你受伤,像你这种小朋友,回去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小女孩扒着男人的大臂,仰起小脸,“可南楚不是有daddy的家人吗?为什么会欺负我们?” “现在不会了。” 小男孩想再顺妹妹的思路套话打配合,却瞟见落地窗外的喷泉,一辆单号车牌为“1”的纯黑轿车慢速驶回。 他立刻收起好奇的心思,严肃地说:“确叔,今天这事儿你不能打小报告,不然我就开除 你。” 倒把二爷的劲头全学上了,男人忍住笑意说:“好的,小少爷。” 他朝楼下望,不免感叹那些日子竟已过去那么久了。 远在大洋彼岸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现在是一番怎样的景象,那把命名为“归一”的刀应该落到江家如今的掌权人手中了吧。 当年gallop娱乐还叫纵横,江家内外十五系分裂混乱、尔虞我诈、背叛,继承人与各个外戚支系之间的钱权之争,没有一刻风平浪静。 二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凭以一己之力登高阁,踩人坐上四方王座。 谁及他一半风采? 想得正入迷,楼下的男人亲自拉开后座车门,折腰附身,浓黑长发泻如河,他双手托起女人的脸,吻向她的唇。 他妈的多少年了!还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唉。 谁能想到,最后赢家竟是她? 亦或,这段孽缘从多年前的那天就注定纠葛一生。 . 南楚看守所。 女子嫌疑人羁押的活动操场鸡飞狗跳,身着蓝色囚服的女人们骂骂咧咧,扭打一团。 其中一位刚成年的女孩,发色偏没有劲道的棕色,身形是营养不良的瘦弱纤细。 轻,太轻,她像片轻飘飘的羽毛夹中间,谁都能欺负。忽然她被人掐住脖子,脸上飘忽出红,一双清水眼漫出若有似无的雾气。 真真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但看守所羁押的是臭名昭著的强盗,等待判刑的犯人,鸡鸣狗盗之徒,底层的人无法博取半分同情。 陈窈也没指望她们手下留情,几位女人同时欺压而上,她轻易倒地。 突然,站人群外圈放哨的大吼:“别打了!别打了!管教来了!” 一窝鸟兽散,掐颈子的手卸去力道,女人面露凶光地威胁:“等下放机灵点!” 她是看守所的大姐大,狱友叫她王姐,听说是四大家推出顶罪的人,惹不起。 陈窈怯怯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肩膀内扣蜷缩,头颈顺势垂下。 她摸了摸肿胀充血的眼眶。 “啊——!” 尖叫声立刻吸引管教的注意,“叫什么叫!” 王姐双目抻大暗含警告,陈窈抬头与管教长对视,她眼尾下垂,瞳仁圆而大,眼白澄澈,看起来十分招人怜惜,更别说鲜红的鼻血已经流到了人中。 看见管教抬腿,陈窈背脸掩住鼻子,从指缝溢出的血流得囚服到处都是。 “28号,怎么了?” 她嘘溜溜倒吸气,委屈地说:“......没事。” “什么没事?你鼻子流血了!谁打你了?” 王姐面露疑惑,陈窈的眼眶迅速聚集泪水,当对方表情更加疑惑,她再次转头看向管教长,泪水从下颌滑落。 “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友好,”她颤巍巍地说:“最近天干物燥,上火了。” 视野里警棍指向王姐又放下来。陈窈垂眼,用布满细碎伤痕的手揩掉横错的泪。 “多喝水,注意点。” “嗯。” 处置嚷得最凶的活跃分子,管教长转身之际,脚步陡然刹停。 这28号陈窈实在可怜。 她母亲是知书达理的大学教授,早些年走夜路被杀害,至今未找到尸骨。 独自抚养她长大的父亲,上周离奇死亡就算了,一道匿名举报指证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为嫌疑人,高考前她含冤入狱,没钱没势受尽欺凌,到现在也没个亲戚帮衬找律师捞人。 管教长同情心泛滥,“28号,跟我去医务室吧。” 陈窈低头,唯唯诺诺跟后面。 “你父亲的案子还没审出结果,以后尽量离她们远点。” 她轻拂衣摆的灰土,“为什么?” 监狱除监规纪律的约束,还有看不见的人情世故,胡乱触碰禁区,好奇心会害死猫。管教长淡淡地说:“在狱中永远不要问为什么,你只需记住不必与旁人亲如兄弟姐妹,也不必如仇雠,更不能身后论人非。” 陈窈望向电网外的天空,已经在这一周了,每天受那些关系户欺凌打压,为他们端茶送水,包揽脏活累活。 想到可能日复一日呆到死,她面色下沉,眼里蠢动着怒与恨。 该死。 皮囊要被这火烧坏了,她收回视线,睫毛压下去扑灭心火,随后笑得乖巧,“谢谢管教叔叔,我知道了。” 过道不期然迎面遇上副所长,他扫向她的囚服,颇和善地说:“28号我正要找你。” “嗯?” “你今天可以出狱了。” . 办好手续,外面下起大雨。看守所在南楚偏僻之地,远处山峰在白雾中冒出一点青顶。 身上校服尺寸有些大,风一吹裤管呼啦灌风,拉链拉至顶,挡不住陈窈淤痕未消的颈。 门口没有接应的人,父亲本就六亲缘薄,自从家里出事为数不多的亲戚朋友们唯恐被牵连,对她避之不及,连电视剧里霸占遗产的情节都没出现。 事已至此,不知该庆幸还是落寞,亦或担忧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她往看守所里最后望了眼,头不回地跨出铁门。 看到撑伞而立的黑衣壮汉,陈窈并不惊讶,主动走近等待他先开口。 壮汉沉默着递来把长柄伞,拿根柳条随便挥扫两下。准备如此周全,她眼珠转了圈,礼貌道谢,撑开伞等他先迈步。 走了十分钟,抵达看守所男子监管区侧边,那停了两辆叫不出名字的高档轿车,大概是日产。 目光放远,看守所大门口驻停六辆纯黑底座加高的路虎,以及一辆黑金配色的迈巴赫。每辆车都印着家族徽标。 是江家的车。 陈窈瞬间没了表情。 不知江家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和她同一天出狱。 壮汉拉开车门做请的手势。陈窈敛目收伞,委身进去。 车内萦绕淡淡梨花香,前后座中间升了隔板,座椅有两崭新的牛皮纸袋。伞搁置脚边,须臾伞面滑下的雨珠在伞尖戳出的浅坑里蓄了滩水。 陈窈率先开口,“谢谢您救我出来,我该怎么报答您?” 她语声柔软,仔细听辨还有独属于少女的不安。 “打开袋子。”对方简短道。 声音不辩雌雄,但音色和咬字的组合无疑悦耳。 陈窈仔细搜刮记忆,过往未曾听过。来历不明的神秘人,找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乖巧应声,“好的。” 绕开塑封白线,里面共四张纸,三张白纸黑字,一张泛黄。而另外的牛皮纸袋,厚厚一沓江家的资料。 眼睛充血导致视线模糊,陈窈看得有些吃力,费了些时间,仔细浏览完,内容细分装进脑子,随后大拇指依次摩挲四指的指甲。 玻璃窗映出灯的小戳黄火,女孩年轻稚嫩的脸出现复影,如同一张浮于表面的透明面具。她将资料随意扔到放置,不再伪装,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找我?” “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 神秘人语气笃定,似乎把陈窈里外查了透彻。 “这样啊。”陈窈撑着头,观察车内每处,时间漫长无声,听到前座耐不住的动静,说:“那我拒绝。” 她毋庸置疑的回答让前座的人骤然怔了一瞬,沉默片刻,问:“你不想报仇?” “想。”陈窈回答得干脆利落,话锋一转,“但不够。” “不够?” “江之贤铁血统治,江家登顶四方王座,我人微言轻如蚍蜉,如何撼动百年大树?” “你扔几张不知真假的资料置身事外,却要我以身试险,难道觉得我失去双亲无所依靠,只要对方施以援手就一定会抓住?” “况且找我无非就是让我出卖色相勾引江之贤,他那种人身边不缺美女,你如何确保我一定被看上?” 连连发问,思路清晰,完全不像一位未成年少女。 陈窈拉开座椅背面的兜袋,扯出纸巾,擦拭指甲缝里的血迹。 “不自量力等于送死,看守所等死不用费脑子,横竖都是死,我选后者。” 第3节 她确凿无疑地说。 车内沉寂,呼吸声与车外细雨飘摇动响无形对峙。 数秒后,神秘人轻笑,“这些你不必担心,一切未到时机。”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我们? 陈窈用手揉搓得伞柄溜溜转,电镀膜玻璃漏进来的光在她脸上也跟着转。 “我很好奇,你大费周章救我出狱,和江家有血海深仇?还是想夺权?” 神秘人回避了正面回答,“和江家有仇的人太多,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紧要,再者那种把人分两类的地方不值得追求。” “哪两类?” “一类所谓的上等,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另外一类充当车前卒、替罪羔羊、生育工具、对上等人俯首帖耳的奴仆。” 听起来有点意思。 她继续套话,“那你是哪类?” 神秘人语气不虞,“小姑娘,看来狱中生活还没教会你生存法则。” 陈窈不在意地笑,“人嘛,趋利避害是本能,有时还需要举起发抖的手铤而走险。” “那你答应了?” 她只是笑,不回应。 “我会将你送出国研修,两年时间,于你而言做任何事都绰绰有余。”神秘人自说自话,抛出诱人条件,“并且事成,你将获得全方位的自由。” 自由? 有限的东西,只有本身自由的人才憧憬。 陈窈揉了揉隐隐发疼的眼角,擦开玻璃的雾,散漫的视线聚焦了。 看守所前保镖分至两列站迈巴赫前,人手一把黑伞撑在中间通道上方截断雨水。 双胞胎兄弟紧跟其后,一人双手托金盆,一人手持柚子叶和柳条扎成的扫帚。 过了几秒,铁门大开,穿制服的两位男人点头哈腰,随后一道颀长身影出现。 是位年轻男人。 极高,比所有人都高,骨架比例如天人所塑,线条流畅得没有一处赘余。 再近点,雨雾连天窥得他长发及腰,黑色薄缎衬衣,黑裤,中帮黑皮靴,一身黑凉阴阴地匝身,如不见日光的暗河从头淋到脚。 唯独腰腹那把半臂长的刺刀反射幽幽寒光。 两边随从的头颅低下去,他走出来,步伐缓慢,闲庭信步的慵懒姿态,仿佛这可怖牢狱不过是家门口的小花园。 托金盆持扫帚的随从迎上。他歪了下头,慢条斯理解袖扣。双手背面纹的图腾繁复精致,看不清是什么。 他将腕部黑绳取下,双手捋起额前顺滑浓黑的长发,撩至脑后扎成半高发髻。 一颗圆柱型的珠子垂坠微晃。 无鞘之刀,九眼天珠。 是江归一。 牛皮袋的资料关于他,寥寥数语。 陈窈抬手,窗户降下一道缝,风裹挟雨飘进车内,凉飕飕的。 洗晦气的流程正在进行,但扫帚还未触及男人胸膛,他竟掏出腰间刺刀,利索地将柳条枝叶硬生生削去大半。 如此粗暴行为旁人无动于衷,他优雅抬腿,把地面残枝慢慢踩了个稀巴烂,随后若无其事碾过去,刺刀与双手一并没入金盆。 身后随从撑件质感硬朗的罗马式西装搭他肩头,他反手把刀上水渍全擦在随从衣服,重新将刀别腰间后迈开大步。 倏地,男人扭头望来,发尾珠子悠悠晃了晃。 他精准无误地抓住了陈窈这暗中窥伺者。 陈窈下意识屏住呼吸。 天色青溶溶,男人皮肤的白与旁人不同,沉重不透明的雪白,眉发墨黑,唇红潋,阴翳之下的丹凤眼深长飞翘,但眼神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蔑视与腾腾肃杀之意。 毫无疑问五官美得客观而绝对,而矛盾的气质让他的脸自带爽感,勾起人趋之若鹜的欲望,却不得不止步于危险禁区。 绝艳无双,杀戮妖鬼。 难怪绰号叫艳鬼。 当真配得上这二字。 “江归一你做如何评价?” 沉默少倾,神秘人感情复杂地说:“天生坏种。” 陈窈噗嗤一笑。 “笑什么?” 车窗外男人眯起眼,看陈窈的眼神像在看死物。风雨紧一阵,缓一阵,她眼睛和嘴角的笑痕逐渐加深,见他转身,她毫无留恋地掐断接触,靠向座椅,翘起二郎腿。 黑衣保镖并排靠拢,鹤立最前方的男人发丝飞舞。 风雨肆虐,竟一滴雨未落脚下。 他盯着单面的纯黑车窗,点了支烟,狭长火光在指间跳动,照亮了手背纹身。 “二爷,会不会是陷害咱们的人?” “老鼠和蝼蚁分不清的蠢货。”江归一撕开步子,挺括的西装下摆割裂雨丝,嘴巴像淬了毒,“不止蠢还慢,有空琢磨没空截车,我帮你们买份残疾险?” “......是。” 远处的人气势汹汹而来,陈窈收回视线,“开车,江归一发现我们了。” 车启动提速,神秘人听懂她的话外音,哈哈大笑,“陈窈,我们以后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陈窈挑眉,不理会神秘人的划分,转而回答上一轮的问题。 “我笑,天生坏种这四字。” 第002章 瞒天过海002 与神秘人达成共谋,陈窈前往美国镀金,江之贤的妹妹在斯坦福,所以她也选择了同所院校。 神秘人未曾露面,身份信息一概不知,可能是江家敌对者,亦或江家内部觊觎权杖的某位。总而言之,他对江之贤知根知底。 “神秘人到底是谁”的问题随时间沉淀而沉淀。陈窈举目无亲,他的真金白银与付出的心血实实在在,可谓掏心掏肺。 生活质量直线提升,她不纠结,得他姓后,尊一声甄先生。 况且他们目的不谋而合。 ——报仇。 而江家百年基业,涉猎商政军,是一个庞大而古老的家族。 江之贤成为卓异的企业家前,经历了激烈的权力斗争。坐上江家第一把交椅后,以铁血手腕整治,迅速吞并松散的势力,手握最重要的财务、法务,建筑、制造业,以及最重要的knight入场券,纵横拳击馆。 可想而知江之贤的谋略手段必是旁人难以企及。 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甄先生讲他总共有三位女人,最爱其中一位,二十年前去世的南楚名角,郦沛白。 以至第三位女人,和白月光样貌相似才入了江之贤的法眼。 既有一,亦有二。 陈窈被安排去华人街学习郦沛白当年的戏曲风格,并通过甄先生挂名到南楚著名的黄天源戏台班,也是郦沛白曾经声名远扬的发迹地。 两年的韬光养晦,铺垫今天。 江家三年一次的重大要事,六月三日,开山祭祖。 戏台班唱曲和开山词的造势为必要流程。黄天源是甄先生的人,陈窈轻易混入其中得到青衣角色。 . 清晨五点,曦光从沽江大坝冉冉上升,戏台班的巴士进入南楚以南的风水宝地,通荫山庄。 未入庄巴士勒令通行,停在了江家的第一道防线,纵横拳击馆。 黑金门匾前,几十辆越野排成一行,百来人全黑西装,高大健壮,平均一米八,放眼望去乌漆嘛黑一片。 巴士车门被敲了两下,壮汉低声道:“所有人下车。” 大学研读精神病学和人类行为学科,让随时观察他人动作、揣度旁人想法成为陈窈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 令人闻风丧胆的江家鹰犬怂了? 她嗅到丝古怪,但找不到缘由,摘掉蓝牙耳机,空手跟着大部队下了车。 检查细致入微,携带的道具枪棍也要摸索前端是否开锋。 “转身。” 陈窈低头照做,非常配合。 过了几分钟,周遭嘈杂起来。 江家鹰犬都是些大老爷们,手下没轻重,戏服里三层外三层,衣摆长度及鞋跟,穿褶子的还好,穿莽服头戴冠帽的人是真受罪。 三年时间,戏台班改革换代,年轻花旦不懂规矩,难免不满抱怨。 “哎呀,你别弄坏了我的簪花!” “这就是腰带!能有什么危险!” “有什么好搜的呀!我们来唱戏还能翻了天不成?” …… 黄天源使眼色让他们安静,没劝几句被要求脱下护背旗,那玩意儿难穿戴又容易断,当即跳脚道:“哎呦喂,当心点呀,弄坏了可没第二副!” 第4节 艺术家的弱点显而易见,除了嗓子,戏服就是命根子,几位门生一起嚷嚷。 避免不合群,陈窈有样学样,“别把我的压襟弄坏了。” 蹊跷的是,向来横行霸道的江家鹰犬没用武力镇压,仍旧一声不吭,最多眼神恐吓,仿佛出声便要了他们命。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观察四周,视线停留于人群黑色层叠度最高处 。 双手抄兜的男人,酒红色寸头,右耳一枚黑色耳环。 看守所门口的双胞胎兄弟。 江归一的左膀右臂,一位心思缜密处理日常事务,一位少林寺弟子擅长中国武术。两人时常互换身份混淆视听。 “麻烦把袖子撩开。” “好的。” 水袖撩至肘部,陈窈刚想提醒黄天源别再多舌,他声调拔高,“之前来榆宁祭祖都没这么严!我来这里不下十次没一次要求脱胡须!耽误吉时你负责得了吗?” “吵什么吵!给老子把嘴闭上!”闻彻低喝。 话音落,围堵拳击馆门口的人群以八字形散开,样貌和他一样的男人走出来,闻彻下意识捂嘴,连忙解释:“我可只喊了一句!” “我听到了两句。” “......” “先过来。” 他转身,回头冲黄天源笑得幸灾乐祸,“你们完了!” 说完大步跨进队伍。 戏台班的人面露惊慌,陈窈收回视线,悄声记住双胞胎兄弟的特点,斯文爱阴阳的是哥哥闻确,暴躁莽夫是弟弟闻彻。 她揪住袖子,看着自己这两年被呵护,似乎连重物都提不起来的手,眼神转而惊移不定。 现场仅存皮鞋踢踏与饰品玲琅声,而一切嘈杂喧闹制止于江家鹰犬腾出空位的瞬间。 拳击馆门口竟然摆了张美人榻? 那榻上竟然躺了位男人! 身高怕是有两米多,只能半卧于榻。 上半身的黑丝绒衬衣扣子全解,从肩部褪下,松垮搭臂,里面那件高领衫,质感轻薄,隐约可见精悍而结实的肌肉走向。 他似乎对周遭屏蔽了,闭着目,左手撑着过分俊美的脸,绸缎般顺滑的乌黑长发垂坠胸前,依稀能见阳光泛射的光泽。 西方深刻的浓烈,东方含蓄的风韵结合得那样完美。 以至呼吸声消失了须臾。 人类对超出认知之外第一反应,震惊慌张和手足无措。然而男人掀开眼,好不容易从惊艳脱离出的众人再次僵滞。 那双丹凤眼的瞳仁竟是金棕色! 看傻的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谁,整齐划一地后退半米远。 江之贤的四个儿子,完美继承意大利混血基因,平辈里的爷,次子江归一。 从小不受父亲待见,普通学校无法教化,军校开除,巴西特种队遣返,日本忍术组除名,最后江家以巨额跨境订单交换他在意大利呆到二十二岁。 据说三年前回国,江归一的美貌轰动上流圈,求联姻的世家小姐不计其数。 可那张能奴役所有人的脸,无法掩盖其糟糕透顶又扭曲的性格,不到半年晋升南楚权贵圈的头号疯批,人人避之不及。 难怪刚刚江家鹰犬小心翼翼避免引发大动静,原来怕吵醒这位祖宗。 甄先生万般叮嘱勿与他扯上任何关系,陈窈怕被认出来也不想惹麻烦,悄无声息退半步。 “谁那么大意见?” 男人音色沉冽带着浓重倦意。 江归一说话时腔调起伏不大,拖拽很长。陈窈想起大学时意大利人说话就是这样,自带赞美音和浪漫气息,显然他的意式口音截然相反。 无人敢应,死寂沉沉。 江归一眼皮半含,视线低于水平面,神情却居高临下,眼底闪烁的冰冷与不耐昭然若揭。 昨天港口起了场冲突,敌对企业安插的线人蛰伏三年,往江家的货轮里装满私制枪弹和毒品,他的人和国际刑警与匪徒对抗时货轮起火爆炸。 危机中他跳下甲板却被火光与热浪波及,身上的伤还没缝合便赶回南楚。 但江之贤个老东西竟然让他当看门狗! 眼下被吵了清净,江归一脸色更阴沉,他支起身体,脚不拘小节地踩塌,左腕顺势搭膝,右手自然地搁大腿。 一副秋后算账的样子。 现场低气压令人喘不过气,饶是思绪放空的陈窈也被波及,她不知道什么状况,抬头看了眼。 这次,男人手背的纹身清晰可见。 两只诡谲的凶兽。 饕餮,贪婪成性,山河日月皆入腹。 梼杌,傲狠冥顽,杀戒开不死不休。 想起甄先生的评价,手指从缘端发痒,神经性抽跳,她双手交握用了些力道,堪堪压住不听话的本能反应。 “先站出来的人。”江归一奇迹般地变了脸,冲众人笑得友善,“有奖励。” 傻子才信那笑容发自真心。 江归一面露惋惜,懒洋洋地摆手,闻确眼观鼻鼻观心,拍闻彻的肩,闻彻弯腰耳语。 “二爷,早餐还没吃。” 今天祭祖,他们怕江归一搞出大动静被江之贤责罚。 “四碗面?” “......”闻确一本正经,“闻彻吃的。” 闻彻暴躁,“我操了!你要不要脸?干第三碗没见你犹豫!” 江归一语气敷衍,“哇哦,原来是六碗,好厉害。” “......” “二爷。” 闻确正想苦口婆心,男人眼中赤裸裸写着“闭嘴”二字。 “......” “刀。” 江归一不讽刺人是耐心耗尽的体现。闻确把刀双手呈上。 江归一收腿起身,丝绒外袍随意半搭在臂弯,这样使得他胸口、大臂、腰杆的贴身布料明显,隆起的肌肉和沟壑随起伏动作偾鼓力量。 同时,也非常性感。 这是陈窈偷瞄定下的结论。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细麻秆似的小臂,心里不太高兴。 男人拎着刀从戏台班的人面前划过。 他实在太高,足以俯视任何人,即使姿态松弛,也有万千楼阁倾倒皆俯首称臣的气场。 连戏台班平日最仗势欺人的富二代,嚣张跋扈的气焰那是压得一丁点儿都不敢外泄。 所有人站得笔直,乖乖接受那把刀的检阅。 这不算完,刚刚多嘴的人全被领路的闻彻拔萝卜似的揪出来,江归一依次对他们友善提问。 “何时进戏台班?” “住南楚哪里?” “家中几口人?” ...... 常人唠家常那叫熟络感情,这可是江二爷!南楚劣迹最多的纨绔!不要命的疯子! 上个月江归一砸了恒悦百货新开张的商场,江家上头那位派二把手出面调解,和气生财大手一挥赔了恒悦巨款,他倒好,硬逼人从金融市场把钱吐回了江家。 这操作属于合法范畴,恒悦气疯了又不敢指责江家管教无方,两道扬言要取江归一狗命,试图挽回所剩无几的颜面。 然而第二天南楚各大新闻媒体、娱乐报道印上了江二爷嚣张至极的语录:烂命一条,谁拿得走,我亲自烧八十一柱高香以表感谢。 如此高调树敌,圈里圈外吃瓜群众纷纷以为他活腻歪了厌世求死,茶余饭后仔细琢磨了领悟其中真正含义。 江二爷的意思哪是他活腻歪了,九九八十一柱像,九九归一,那分明是你活腻歪了! 满城风雨将停歇,众人生怕今日戏唱不成,还把小命赔上,心理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片刻后闻彻停黄天源面前不动了。江家祭祖与戏台班二十年的渊源,江归一有印象,瞥了眼黄天源身后的青色身影,“黄老师傅,好久不见,身体还好?” “好、身体好……二爷......” 黄天源抖如筛糠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比江归一年纪大,居然叫他二爷。陈窈按压后颈僵硬的骨骼椎节,顺便抬眼一看,男人用刀悠悠地拨划黄天源的胡须,百无聊赖地翻过来翻过去,翻过来翻过去。 陈窈:“......” 刀敲击护背旗,黄天源腿打抖,砰砰砰几声,他腿一软往后栽,陈窈伸手扶住。 江归一淡淡扫向他们,与她目光相擦时,眼底是独有的矜冷与轻蔑,但也只有一瞬间,他再次看向黄天源,不轻不重地笑了下,“做什么亏心事了怕成这样。” 黄天源欲哭无泪,“没……是我、我自个没站稳。” “这样啊。” 皮鞋琴底跟带起踢踏声,停止的同时,焚香味扑鼻,有些辛辣刺激,又有点阴沉的冷。 出现在陈窈视野里的昂贵皮鞋,皮面漆黑,锃亮光滑,没有一丝划痕。随后阴影盖过她的头顶,男人嘲谑的声音落下来,“这么矮的青衣?” 青衣常规身高门槛一米六五,陈窈一米六三 ,确实不符常理。多说多错,她索性头埋低,肩膀抖了抖。 第5节 江归一双眼微狭,漫不经心地问:“走后门进来的?” 这下黄天源坐不住了,立刻出声,陈窈拦都拦不住。 “没有这回事儿,二爷,您放心,我们戏台班的门生都是从全国选拨的。” 江归一依仗身高优势俯睨他,浅瞳浸着透彻的冷,很快又化作笑,“知道膏火自焚什么意思?” 黄天源磕磕巴巴,“不、不知道。” “那我跟你们讲个故事。” 众人:“......” 大早上谁他妈要听故事。 男人踱着步,掂玩刀的手修长漂亮,手背的凶兽栩栩如生,似要破皮而出。 “江家之前有条没什么觉悟的狗,仗叫声响亮,见着人就喜欢吠两声,碰着主人便讨得两根骨头,后来吵到旁人,你们猜怎么着?” 送命题,谁敢答。 江归一环视众人,眼神跟暗送秋波似的,“被抽筋剥皮炖成了狗肉汤。” 闻确闻彻面无表情、郑重地鼓了鼓掌。 众人:“......” 江归一谦逊地接受掌声,温和地问黄天源:“黄老师傅阅历高,您说,这是那畜生的错,还是旁人的错?” 旁人就是他自己吧!如此美貌却如此恶毒!黄天源冷汗直流,不自觉吞咽唾沫,战战兢兢地说:“自然是那畜生的错。” 江归一拿刀用力往他肩上拍,亲热激动得仿佛伯牙遇知音,“的确,黄老师傅以后走夜路可当心些。” “......” 江归一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陈窈,黄天源的脸已经扭曲了,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站在正义之上。 “二爷,她新人胆子小上不得台面,吓坏了唱不来曲。” 从头听到尾的陈窈,忍不住捏额角。 江归一的敲打套话再明显不过,怎么有这么蠢的人?现在的形势他们身为鱼肉,如何与刀俎谈判? 果然刀“唰”地声拍向黄天源大臂,戏服的穗子哗啦啦扬起,寸劲凌厉,他趔趄几步差点摔了。 “再吵。”江归一口吻斯文,徐徐地说:“这刀就用您的长舌头开封。” 众人噤若寒蝉。 背后曦光逐渐与地平线并齐,男人两条逆天长腿,一步顶两步,杵在了规矩老实的小青衣前。 两人身高至少差四十厘米,他的腰与她的胸口持平,体格上两个她并排才能抵得上他的肩宽围度。 巨大而荒诞的悬殊让这幕像极了羊入虎口。 第003章 瞒天过海003 脚后跟隐隐作痛,陈窈想了想,全身上下每个部位卖力抖索。 女人头顶的假发片和珠钗晃得江归一眼花,他口吻嫌弃,“品味低下。” “......”不止恶趣味还没素质,陈窈心里腹诽,嘴上连忙说:“对不起。” “抬头。” 她细声细语地说:“二爷,您的刀太威风了,我有点害怕。” 皮肤一凉,刀抵住陈窈的下巴颏。 这把刀和普通的刀区别很大。没有刀鞘,绷带缠了几道,刀身剑形,中脊带血槽,左边锋利刀刃,右边锯齿。 可以想象当这把刀刺入人体,肌肉受到剧烈刺激产生痉挛往内吸压,那些小设计增加摩擦度,从而更容易拔出将创面发挥到极致,以最快速度击杀下一位。 毫无疑问,这是把为杀孽诞生的刀。 难怪门生们如同白日见鬼。 阴寒杀气从皮肤钻进体内,陈窈本能打了个冷颤。视线被强迫往上几寸,却只能平视江归一的宽阔胸膛。 “你的意思,”他意态轻慢,“我收刀用手碰你?” “......”举头三尺有神明,陈窈可以发毒誓,有这想法天打雷劈。她恭顺地说:“不敢,我不配。” “觉悟不错。” “......” 江归一掂刀的手,继续抬,抬至陈窈仰起脸,脖颈弧线绷至最紧。 他从始至终,高高在上,站得笔挺又松弛。 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男人的丹凤眼上扬凌厉,又密又黑的睫线勾勒眼睑,浅瞳对比鲜明,像无机质的玻璃珠镶嵌在眼眶。 他傲慢地审视她,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从骨子里渗出来。 陈窈藏在水袖里指下意识收紧,不知他是否认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知道如何充分发挥自身优势,而且甄先生特意教过。 她咬住了下唇,怯懦而安静地仰望他。 浓墨重彩遮不住的凄楚感。 江归一最讨厌这种女人,小白花骨朵似的柔弱,不堪一击的废物典型。 但莫名有点熟悉。他用刀把她的下巴往上提。 往脸上飘的发梢香喷喷,搔得鼻腔、皮肤发痒,陌生奇异的痒让陈窈眉心叠起细褶。酝酿几番说辞她都觉得不妥,只好眨了眨眼,揉杂出水雾。 江归一笑了,五官瞬间生动,可谓活色生香,但言辞完全相反,犀利刻薄,“青衣的神韵半分没有,建议趁早改行,别出来丢人现眼。” 陈窈姿态畏缩,“您说的是。” 看守所的经历和天生钝感,她压根不在乎江归一的羞辱。 她庆幸两年前眼睛肿成核桃他没认出来,不自觉瞄向他腕部,近距离看果然不是凡品。 金线编织的黑绳,翡翠母珠两颗,珠心印刻“归一”,“一”字母珠下方一枚水滴形的透雕翠坠,翠坠与珊瑚流苏中间就是那颗价值连城的九眼天珠。 刀和天珠,不知江归一更宝贝哪件? 男人动了下腕,陈窈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轻描淡写地说:“眼睛不想要了。” 她连忙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没见过世面,您别生气。” 女人下巴的脂粉蹭到绷带,黑中的白碍眼极了。江归一嫌恶地用两指捻开刀把的绷带结,任由其掉落在地,一脚踢开,刀从她下巴移到颈前。 刀刃锋利,如镜般光可鉴人。陈窈瞧见里头反射的脸太淡定,连忙逼红眼眶,包了几颗泪珠子。 谁知江归一用刀背顶了顶她没涂粉的下颌骨,“若让眼泪掉下来,第二次弄脏我的刀。” 陈窈识相地憋回眼泪。无鞘的刀尖便开始移动,她心脏猛地跳了下,蹙眉看着刀顺裙袍前襟肆无忌惮下滑。 他性格比想象更恶劣,她酝酿出发抖的嗓音,语气也听起来愤怒、恐惧,“请您自重。” 江归一轻轻笑了,“好。” 嘴上答应得爽快,行为却把出尔反尔发挥到极致。 非常没有道德底线。 陈窈被男人身体的阴影完全笼罩,柔软绣布与冷硬金属慢慢摩擦,悉索声微妙暧昧,可心惊肉跳的成分只增不减。 江家鹰犬见怪不怪,戏台班的门生心存怕惧不敢阻挠。 黄天源满头大汗,生怕江归一对陈窈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受得了这般羞辱? 老天,难道今天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只好用眼神求助看起来明事理的人。 收到信号的闻确挑起眉梢。对比随时想挖人家祖坟的二爷、操来操去挂嘴边的弟弟,他确实算正常人。 但黄天源的担忧真没必要。二爷绝对不可能产生“这女人长得不错”的想法,因为不如照镜子,更别说产生“她好有趣”的念头从而爱上。他只是单纯享受折磨人的乐趣。 闻确看了眼腕表,上前一步,提醒道:“二爷,再耽误不好交代。” 男人的腕骨倏地半旋刺向陈窈,她一动不动。相比双胞胎的淡定,众人大惊失色,黄天源急得大喊:“陈窈!快躲开!” 刀刃翻转、往下,挑起陈窈腰间的压襟穗子轻轻一提,割断了线,穗子轻飘飘落地。 幸好甄先生说这穗子重要,她带了两条有备无患。 “陈幺?” 耳朵也不好使。陈窈应了声,等待下文。 江归一碾踩过穗子,刀口对自己扔给闻彻,“弄干净。” 闻彻笑嘻嘻地接过,闻确熟练地从西装口袋掏出金属盒,取根卷烟递过去。 江归一似乎玩累了亦或本就少爷性子,手懒得抬,俯身用嘴衔咬。等人伺候点着了,他仰起头,黑领禁戒线般卡在喉结下方,吞吐的白雾一蓬蓬缭绕着。 说实话,很性感。 但在场的门生对江二爷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宁愿看地上的鸟屎也绝不欣赏 人。 拳馆侧边随从推出备好的衣架,上面挂着衬袋封好的正装和领带。 总算结束了,陈窈家境普通,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她想把穗子拿回去找家裁缝店重新缝好,弯腰,手指还未碰到,流苏末端被漆黑的皮鞋踩住。 皮面并非富豪惯用的鳄鱼皮,而是原始野性的蟒蛇皮。手工编织被衬托得廉价粗糙,如同他们之间的阶级差异。 江归一不允许,陈窈不可能拿走,即使这件物品属于她。 她无法理解迷茫仰头,而他的眼神冷漠轻蔑,和看最卑小的蝼蚁没区别。 “陈幺,名也难听。” 第6节 “乖乖滚回你的狗窝,以后别再出现了。” . 第一道关卡放行,两拨人前后进入通荫山庄。路道两旁种满罗汉松,每隔五十米一处六人的看守道闸,每辆车都要重复接受严格的核查。 经过那么一出,戏台班的门生展开了对江归一的口诛笔伐。陈窈没感觉,为表现自己因羞辱心情低落,默默窝在最后排角落。 手机震动,江之贤的妹妹江晚暮问进榆宁感受如何。她是陈窈在美国,从出生到现在最好的朋友——名义上的,她谨记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任何信息,手机的备忘录上锁,社交平台的点赞全部私密。 并且江晚暮没回国无法贡献价值,暂时用不到。呆滞了几秒,陈窈删掉聊天框不自觉敲出的字,随便挑了崇拜的表情回复。 她打开围棋小游戏,执黑子快速抢占地盘,心里琢磨江归一最后那句话的含义,耳朵接收着外来信息。 通知栏弹出新消息。 甄先生:【若祭祖时江归一盯着你,计划取消。】 黄天源这人形监视器反应速度倒快。她想了想,敲下几句话。 【为什么?江归一与江之贤不亲近且不受器重,你不是说他最没资格继承,能影响什么?】 甄先生:【今日之后你就会明白,江归一不是现阶段能动的人,你与他对上毫无胜算。】 甄先生对祭祖的态度十拿九稳,意味他极可能参与其中,也就是说他可能今天会出现,甚至与江之贤关系密切。 陈窈思考分析时,前排八卦如火如荼展开。 “长那么好看却是个疯子!” “情有可原啦,江归一就是纯心找茬。” “怎么说?” “你不知道?他妈妈是郦沛白,以前南楚最受权贵追捧的角,就是唱青衣出名的!” “难怪他今天针对陈窈。” “可不嘛!唉,可惜天妒红颜,死得那么早……” “那江归一挺可怜啊,不过郦沛白怎么死的?得病?” 那人压低声音,“哎呀,南楚戏圈都知道呀,江家那位年少时和郦沛白可甜蜜了,后来为夺权和飞牧仇家的大小姐仇舒悦联姻,郦沛白说好听点成了二房,不好听点就是小三,本来也没什么,豪门嘛金屋藏娇太正常了。” “这跟郦沛白去世有关系?” “你傻啊,仇家虽然四方王座排名最末,仇舒悦也是含金汤匙出生的名门闺秀!心高气傲的女人怎能容忍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婚后成了妒妇……” 黄天源咳嗽一声,见她们还讲,拍椅警告:“敢在江家议论这些事不要命了?” “这不还没到嘛,师父。” 他严肃地说:“谨言慎行,出了事没人保得住你们!” 陈窈凝眉敛目许久,重开棋局,迟迟未落子。 江归一的表现,分明察觉了端倪,他不拆穿,说明不在乎有人来江家搅浑水,所以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他不会阻挠。 那么江归一的底线又是什么? 两位接头交耳的门生,再次压低嗓音。 “成了妒妇然后呢?” “逼死了郦沛白!” “还说!” “不说啦不说啦。” …… 黄天源语重心长地教导她们口无遮拦会惹祸端,陈窈表情淡漠,脑子里把关于江家的资料重新整合,回复甄先生【我知道了。】 切换游戏界面,四颗黑子开局下天元,白子堵棋,金钩阵成形。 她嘴角浮现几不可见的弧度,摁灭手机,望向窗外。 葱绿徐徐划过,庞大又隐秘的家族庄园出现在林荫道尽头。 路标指向高尔夫、球场等娱乐场地,装置防弹玻璃的摩托车沿树篱灌木巡逻。 巴士驶到高压电网墙前,正面两座哨塔,四道哨岗,黑洞洞的圆口对准入口,往后还有半人高的掩体沙袋与带刺铁网。 森严的防卫让陈窈内心产生不适,扭头问黄天源,“江家把家族山庄建成这样合法?” “人家沽江港口,能源通信、军武研发都能拿到许可,这方寸之地算什么。” 关键产业的许可捏手,恐怕政府也要看江家眼色。还真是权势滔天。 红外线在脸上扫几遍,巴士批准入行,她的瞳孔倒映两座五角貔貅,以及门柱头匾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 ——榆宁。 第004章 瞒天过海004 巴士在大广场停车,众人坐上观光车前往后山的祭祖大香堂,门生们扒着车护栏,纷纷感叹江家家宅的豪华程度。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真想象不出来这画面……” “江家是把山移平了建了个庄子?” “相信自己,百年前这里就是山。” “......靠!” 江之贤这代的实力以压倒之势位居四方王座榜首。任意支系的掌权者单拎出来那也是亿万富豪榜常客,更不论无法探知的隐形资产。 “天呐!你们看!” 山水侘寂,九幢中式禅宗风格的楼八字型排列,每幢九层,外墙镂空雕花木,卯榫立柱,屋檐两头飞翘,暗瓦之上盘旋九条生动传神的银龙,正中间主楼规格更高,六条银龙,三条金龙。 祭祖的缘故,每洞门两旁挂垂了朱红灯笼与金色团花。 远远遥望,层次分明、错落有致,如同琼楼玉宇瑰丽堂皇。 门生喃喃低语:“如果嫁给江家人是不是就能住进来了?” “想得倒美,江家有那么好进,郦……” 话音断在黄天源的咳嗽声中,他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小姑娘们,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你们还年轻,有些东西表面风光无两,内里已经黑了,腐烂透了。” 被物欲迷了眼的小姑娘们听不进告诫,从包里拿出了镜子。陈窈有瞬间的迷茫,但过了几秒,也拿出了镜子。 黄天源古怪地看着她,“你学她们做什么?” 陈窈对镜左顾右看,缓缓道:“这样比较合群呀。” “......” 黄天源一头雾水。 面前的小姑娘长相无害,性格怯懦木木的,总让人油然而生保护欲,但偶尔又觉得不对劲,具体哪不对劲说不上来。难道是父母接二连三去世带来的后遗症? 他望向榆宁宫殿般的房屋,心中感慨万千,“《风雨行宫》结尾的提词都忘了吧?” “没忘。”黄天源这样多半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了,陈窈垂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怕人问,怕人瞅,笑不敢开口,哭不敢放喉’。” 黄天源叹息,“红墙绿瓦再美,那也是高砌的牢笼,进去容易,想逃出来难呐。” . 后山祭祖广场入口,“合”字型柏树枝条捆扎的柴圈,中间矗立大气的汉白玉柱,上面刻的浮雕是江家从古至今的故事及重要人物。 陈窈抬头望,恰好是民国那栏,没想到江家以前还支援过抗日战争。 她低头继续跟队伍走,流线型游廊到底,江家的大小香堂和戏台各占两边。他们被带到戏台旁的休息室,长桌摆满卖相精致的吃食和润嗓茶水,果盘的水果切成小块,茶杯旁放置吸管。 准备的人应该性格细致谨慎,不知是江之贤哪个儿子,反正肯定不是江归一。 为保持状态,陈窈忍着饥饿,只拈了几颗马奶提子充饥。 . 六点整。 戏台班登台唱江家独创的开香曲,一共四曲,第一曲上烛,诵的是江家开山门的第一人,祖师江进酒,意为申表请祖,后三曲承民国枭雄江吾阎之志,赞的是忠孝义。 六点六分六秒。 柴圈燃烧,红隐隐的火破开了清晨青绿色的天,枝条爆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火圈后站了二十多号人,火燎燎的烟虚朦一片。 枝繁叶茂的百年基业,十五系错综复杂,肮脏龌龊皆埋进土壤,表面和睦融洽的大家庭。江家鹰犬守卫左右,男人们均是西装革履,女人们套裙旗袍搭配,个个派头十足,贵气逼人。 首先跨过柴圈的男人。 法兰绒的高驳头意式西装,头发后梳,依稀能见其轮廓的形致优越,尤其眉骨连鼻峰格外突出。 这就是江之贤。 五十多岁的男人,这样一副好皮囊。 想到那通电话,陈窈眼底浮现与婉转唱腔截然不同的冰冷。 江之贤脱掉外套,肃立两旁的人端来金盆金杯,洗手漱口。点香师点燃三对大蜡烛,分左右交给江之贤,他转向柱子跪地。 陈窈与门生一起在台上唱,“双膝跪尘埃,焚香朝金台,请祖爷临坛把道开……” 抱香师点燃信香九柱送给江之贤。 他们又唱,“头顶九支香,宝烛分两厢,今天沾雨露,福寿求无疆……” 江之贤三叩首起身,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前方大香堂。 戏台班接着唱第二曲,抱香师把红纸包的香取出,点旺香头。 随后江家主系的人依次从柴圈跨出,皆规规矩矩洁净手口,双膝跪地听完致训,将传代香插入香炉。 江家二把手,江之贤的三位儿子,他们四位离权力中心的江之贤最近,意味甄先生极有可能是其中一位。 但江归一排行第二,他去哪儿了? 第7节 陈窈继续观察。 第六位江之贤的表亲支系,之后轮到外戚,后面的女眷都开始走过场,江归一始终不见人影,他再不受待见,不至于禁止参加祭祖。 直到柴圈后方无人,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快燃尽的红焰中。 江归一此时换上了正装,一头长发高束脑后,轮廓更显冷峻深刻。 刀不见踪影,身旁空无一人,他双手抄在马甲口袋,嘴里叼的烟燃着,薄烟上升与火光辉映,盖不过那一身淋漓尽致的狂妄不羁与自持矜贵。 不接香不奉祖,不跪地不信神佛。 香师们似乎习惯了没多大反应。 江归一神色自若地绕过案台。 若非屡教不改,绝无可能预知出格举动调整顺序。 陈窈看着他发尾那颗象征佛性的天珠,对他的自相矛盾感到好笑,于是唱腔不禁流露三分笑意。 江归一脚步刹停,侧头朝台上望。 骨子里的薄凉与狠劲便如实质射过来。 真够敏锐警觉的。她赶紧把目光放远,继续唱曲,余光里他却大步流星地朝戏台走来。 搞什么?不进香堂? 江归一靠在柱子前,谁也不看,就那么直勾勾盯着陈窈,目光存在感和穿透力极强。就像她这人透明,他笔直地看通了她。 陈窈被盯得发毛,接下来赤裸裸的嘲讽报复,更让人火冒三丈。 她唱词,他嗤笑。 她走步,他摇头。 反正她做什么,他必给予要死不活的反馈。 陈窈忍了又忍,反复默念江之贤的名字提醒自己,不必与不重要的人一般见识,装没看见就行。 然而香师们走光了,也没人叫江归一进香堂。 惟江之贤能下此命令。 所以平日对儿子的纵容,任由他肆意猖狂,是因为根本没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 江归一,是弃子。 弃子没有利用的价值。 台上的女人水袖拂面,顺目低眉间,身上长帔如烟波水流,再抬头,眼神若虚若实。 过于空洞素净。 江归一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半响,伸了个懒腰,抄着兜走了。 . 开香曲结束,去砚山前休息十五分钟。陈窈压着裙摆坐下,刚喝一口水,门口的光被挡住。 年轻男人身形修长偏瘦,头发一丝不苟,蟹壳青色的西装,领带别了枚铂金夹,气质清润如春风拂面。 他笑着跨进门槛,右脚落地时微微不稳。 “三少爷。”保镖颔首道。 江之贤与第三位女人吕贞芳的孩子,江颂竹,人如其名,君子如竹。可惜腿后天缺陷,还是个病秧子,强健体魄都成难题,更别说承袭拳击格斗术。 江颂竹遗传自母亲的四边形丹凤眼转一圈,在陈窈身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挪开,语速很慢,“黄师傅,食物茶水可还合您和门生的胃口?” 黄天源忙不迭接话,“好得很,劳烦费心了。” “那就好,若有缺的和他们说。”江颂竹从旁人手里接过版润喉片递给他,温和地笑,脸庞像戴了副透明的假面具,“今日工作费神,您备着保护嗓子。” “谢谢,麻烦了。” 等人走后,门生们感叹同样姓江,江归一和江颂竹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 回味江颂竹的声音,音色和甄先生非常像。陈窈满眼崇拜,“师父,送润喉片这么小的事江颂竹还要亲自来一趟,他对您真好呀!” “我哪有那本事,他一直这样,对人体贴又周到。” 她摩挲茶杯,“这样啊。” 江颂竹和甄先生是同一人吗? . 砚山脚下聚集南楚百分之五十的警力,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江家三年一次的开山祭祖,除字面意思的祭祖祈福,实则选定各系的继承人。 过往祭祖发生意外事件多次。上代江老爷子选定的太子爷,当天下山惨遭绑架,劫匪要命不要钱,直接撕票。 幕后操纵者至今未落网。 正因上代斗争死的人太多,江之贤这代,太子爷的位置搁置了三年,如今四位儿子羽翼渐丰,其他系势力壮大,不知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浪。 “几点了?” “报告,七点四十五分。” 行动负责人拧眉,江家祭祖向来注重吉时,九点前必须结束。他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按开传呼机,“问监控组他们到哪儿了!” 上砚山的路只有一条,必须经过沽江大坝与流连街的交汇处,进入环山隧道才能抵达山脚。 嘭嘭嘭!嘭嘭嘭! 前方蔚蓝的天冒起了浓烟。 第005章 瞒天过海005 陈窈的棋正下了一半,前方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野生动物般敏锐的嗅觉让她立刻收手机,拉座椅的安全带。 但为时已晚,轮胎和地面摩擦,尖锐响声刺破灰尘,车直直撞向隧道口的岩石墙。 轰—— 伴随慌张的尖叫,黑暗席卷了她,五感瞬间消失。 …… 隧道内外浓烟笼罩,灯全灭,微弱火光闪烁。 “电路系统故障,对讲机用不了,方向盘也卡死了。” 闻彻拉开储物箱,手伸进去掏家伙,“我操了!老子倒要下车看看,哪个狗日的敢在江家祭祖日闹事!” “急什么!”闻确右手按住副驾驶的弟弟,左手摸到座位底下,熟练组装后回头。 后座的男人抽出西装口袋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刃,寒光倒映在他高耸的鼻峰,起承转合分明。 “二爷,现在怎么办?” 小号铿锵明亮的旋律奏响,是广为人知的《义勇军进行曲》。 闻确闻彻深感无奈,自从江之贤和日本商会签订跨境合作,江归一的手机铃声就换成了国歌,嘲讽值拉满。 刚接起电话就断了,江归一镇定地切到微信,家族群都在问情况,推人当出头鸟,有几位没动静,不知遇害了还是另有企图。 三秒后,信号屏蔽。 有备而来。 “先等。” 那双金瞳再无半分轻佻纨绔,而是让人畏惧的阴刻狠决,以及勃勃野心。他凝视前方,不容置疑地安排,“等两辆车开门,你们第三,闻确看看老东西的情况,闻彻去后面戏台班的巴士把青衣抓来。” 闻确:“青衣和这件事有关系?” 江归一:“她和黄天源图谋不轨。” 闻彻:“......什么?” “这次意外若是他们幕后之人操控,便是奔老东西来的。” 目的不谋而合,江归一觉得有意思,笑了笑。 “会不会是三姨太那边的人?” “要我说肯定是大少爷和大夫人,两年前他们陷害二爷入狱,不就想谋权篡位!不对,说不定是外七系那帮杂种!” “不重要。”江归一眼里闪烁寒光,“无论是谁,准备得如此周全,我若不握住这把杀人的刀,岂不辜负了他们的煞费苦 心。” . 闻彻扛着陈窈塞进后座,江归一眯了下眼,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跟搬麻袋似地把人搞回来了。 等车里弥漫香粉味,他后知后觉,这是第一次自己的车里出现除雄性以外的生物。 她蜷缩在右手边的座椅,身上穿着宽大的戏袍,银色发饰精致,嫩肉色的油彩打到脖子,颊边如初绽桃花。 惟有额头蹭掉一块粉,青紫渗血的皮肤异常突兀。 受伤了?不是她和黄天源?弃子? 血从陈窈的额骨往下流,江归一视若无睹,视线从她的脸、耳朵、颈子、再到淡青色的对襟长帔。 两条长长的青白色绾结成的带子,飘垂在胸前,那里秀着团锦簇的花。 他伸手捻住和早上一模一样的穗子,莫名其妙松开,凑近压紧的戏袍,伸开五指比划,他的手掌薄长,几乎比她腰的维度还长。 江归一直接掐住了那截细瘦的腰。 是的,直接掐住。 没有理由。 他就想那么做。 没有羞愧之色。 第8节 反社会人格产生不了类似的私人情感。 江之贤从小强迫江归一背诵抄写各种法典,尤其刑法。为他日后取得法学金融双硕士学位奠定了基础。 总而言之,指望道德约束江归一不可能,他只对折磨、剥夺、毁灭这种事感兴趣。 掐住陈窈腰的手又收紧了些。 乍一看,青色的长帔与飘带如水般从男人手背狰狞的凶兽口里往外漫。 也许能掐断。 江归一想。 她不舒服地蹙眉,无意识哼哼,血蜿蜒至眼角。 闻彻满脸八卦地回头,江归一不避讳,没松开陈窈,也没任何旖旎想法。 男女之事江家一向开放,无论男女只要第一次梦遗或初潮,江家长辈便遣人去问是否需要,若得到肯定答复,第二天后辈描述的理想型就会送到指定位置。 江家的孩子生来凌驾常人之上,无需顾忌,无论国界肤色年龄,燕瘦环肥,甚至性别。 家业如此庞大,培养的是利益至上的商人,杀伐果断、肩负兴盛家族使命的继承人,而不是沉湎情爱的废物。 几乎没人拒绝,毕竟钱和权能买到世界上大部分东西,包括谎言包裹的真心。 而江归一是例外,他不好女色不好男色,准确来说,性.欲淡薄几乎为零。 叩叩叩。 闻确敲玻璃,昏暗里依稀能见神色慌张。 江归一卸掉力道,粗暴地扯下陈窈的穗子,打开车窗扔出去。 “怎么?” “前面车上的人都不见了!” “全死了才好。” “......” 闻确正想说什么,后脑勺猝不及防遭受重棍,他闷哼声,先看了眼江归一,接着担忧地注视着弟弟,手抓窗框,身体无力地滑下去。 “哥!”闻彻大喊,推开车门迎头一棒,“我操了……” 江归一握住刀柄,神色自若地抬眼。 车窗被数个黑乎乎的枪口抵住,持枪的劫匪全部带了面罩。 粗略估计完数量,他眼角微微抽搐,沉吟须臾,随即放下刀举起双手,笑着说:“我投降。” 劫匪们被美貌震慑了几秒,放弃强硬手段,掏了瓶铁罐。 江归一知道是麻醉剂,顺从吸入,借身体前倾的姿势做掩体,不动声色摸出西装内衬的金属护指,用力捏进掌心。 . 意识逐渐回笼,额头流下的血液让眼皮黏滞,陈窈费力掀开,瞳孔无法聚焦,鼻腔充斥泥土、铁锈、草木等,还有空灵的焚香味。 幼时和看守所有过相似状况,她根据经验,用力闭眼,再睁开。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眼前是片废弃的施工建筑,墙柱裸露钢筋,到处是水泥碎块和油桶。 再往远望,便是南楚北边cbd最高的楼。 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有这样巨大的烂尾工程。 陈窈再次闭眼,腕部绑了铐扎带,挣脱无果,她皱眉,手指蜷缩,指甲扣进了泥。 今天的计划,祭祖刷脸,晚上在戏院与江之贤偶遇。隧道事故不是甄先生的原本安排,亦或他改变了没有通知她。 “醒了?”男人的嗓音干涩嘶哑。 陈窈懒得回应,她的痛觉传达神经迟钝,额头的伤口不太疼,但处境陷入被动心情糟糕透了,至于为什么江归一在此处,她没兴趣。 “陈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换句话,你想自救,只能寄希望于我。” 陈窈霎了霎眼,侧头望去,江归一坐靠油桶前支着条腿,骆马绒西装略微折痕。 他看着她,眼梢从下至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高束的发散落几缕发丝,浑然天成的风情与贵气。 凭什么他坐着她趴地上?绑架还见碟下菜?总不能是颜控吧? 不过为何把他们绑在一起?谋财?害命?复仇?跟她这外人有半毛钱关系? 劫匪的行为动机简直扑朔迷离。 陈窈用髋骨蹭地,穗子不见了。肯定是江归一干的好事。看了眼他掌缘的血迹,她楚楚可怜地问:“二爷,我们这是被绑架了吗?戏台班的人,我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您知道吗?” 似乎她的话多有趣似的,江归一笑了,“全死了,一个不留。” 全死了?! 陈窈表情微滞。 “听见枪声了?” 她摇头。 “等等就能听见了,他们正在楼下按顺序撕票。”江归一笑出声,如果忽略现在的情形,那张突破次元的脸简直和最完美的建模别无二致,他安慰道:“别急,马上就轮到我和你,没关系,挨枪子不是分尸,不疼。” “......”沉默少顷,陈窈问:“我该怎么做?” “能站走过来,不能,”江归一歪头,语气充满期待,“那你就爬过来吧。” 陈窈当即用肘撑地,咬牙支起身体。 江归一懒腔慢调地说:“还不如爬。” 要她像条虫蠕动不如去死。陈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来,眼前发黑,原地等了数秒,慢慢靠向他。她身体素质差,体力严重透支,站他面前已气喘吁吁。 南楚以搏击格斗闻名,更何况江家,人人追求强健体魄,江之贤这代,女人同样得学防身术,就连榆宁后厨的阿姨都有几两腱子肉和一招半式的格斗技巧,杀起猪那是手起刀落绝不含糊。 这废物磕到头昏了就算了,几步路累成这样,脸和身上也脏兮兮,像在泥坑里滚了几遭的狗。 江归一很嫌弃,但麻醉剂停留体内,保持清醒已是最大限度。他习惯俯视人,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蹲下。” 陈窈照做,男人身形修长,她蹲下竟比他半坐还要矮一大截,并且他体格精悍异于常人,在他面前她像只猫科动物。 巨大差异意味无法反抗,陈窈不喜欢,而且他的右手,青筋暴起,未擦干的血迹看起来有些骇人。 迫于形势,她脚尖往前挪半寸,抬起绑住的双手伸了过去。 江归一挑了下眉,也不废话,摊开手掌,血肉模糊的掌心躺着枚护指,金属棱面全是血。 早听闻这疯子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足够狠。 他捏住护指,用尖锐棱面打磨她腕部的铐扎带。 距离太近了。 江归一身上的焚香味和血腥味萦绕不散,他的体温非常高,两人间的空气都被加热了。戏服本就繁赘,陈窈额头背后出了层细密的汗。 他手背浮在凶兽獠牙处的筋络随摩擦而涌动,粗粝的指尖时不时蹭到她的腕。 速度越来越快,力道逐渐加大,血液从他掌心往下流,流到她的掌心,与分泌的汗液交融,再往下淌,湿润了干燥的铐扎带。 江归一停住。 如果完全浸湿,纤维密度变大,摩擦力变小,更加牢固难以磨断。 他脚尖往前,膝盖顶了下陈窈的肘,傲慢地命令:“放上来。” 陈窈二话不说把腕搁到江归一的膝盖骨,男人西裤包裹的腿屈着,薄布料下肌肉紧绷,呼之欲出的雄性气息。 刀呢?怎么带那么长的棍? 意识到什么,视线堪堪打住,她偏过发燥的脸,双手抻至最大。 “看来你很怕死。” 江归一往前倾了点。他身上的香和血腥味搅太浓郁了,陈窈屏住呼吸,“是人都怕死 。” 迷局还未水落石出,死在未知的人手中,她绝不容许。 “鼠辈。”江归一评价,继续专注割磨,发丝顺垂到陈窈指尖,她无意识摩挲了下。他霍地抬眼,笑得露出阴森森白牙,“我若拿刀,你的手已经断了。” 谁稀罕。陈窈撇开他的头发,可当下还得靠江归一,她想了想,按照记忆里他人的行为模式补充,“抱歉,主要您的头发太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请原谅我。” 调戏般的言辞听得江归一想掐死她。 她又问:“二爷,您的刀呢?” 他不耐道:“闭嘴。” 铐扎带应声断裂。陈窈双腕的瘀痕触目惊心,她按压着起身,扫视周围,寻找逃跑路线,压根没想帮江归一。 江归一看着腕部的铐扎带,眉心逐渐拧出折痕。 这废物女人的道德喂狗了? 即使有足够把握自己不会出现安全问题,但心里极不舒坦,他面无表情叫她名字,“陈幺。” 陈窈明显是用过即丢的人,完全不理。 生死攸关,人得懂轻重缓急,报仇雪恨为次要,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他又叫了遍,“陈幺。” 她解开碍事的长外袍往他脚边一扔,快速扯掉乱七八糟的头花,温柔地说:“二爷,您别急,江家的人和警察应该马上到。” “......” 说得屁话。江归一注视已经走到楼梯的女人,嗓音冰冷,“陈幺,你现在敢走,我出去绝对把你剐成烤鸭。” 陈窈脚步顿住,走了几步,弯腰搬起一块插着钢筋、沉甸甸的水泥块,她力气很小,回身折返时,双臂止不住往下沉。 她想做什么,压根不用猜。 这里没有监控,没有第三人。 他即使死了,对外也可称劫匪撕票。 麻醉剂持续发挥作用,江归一站不起来,他捏住护指,死死盯住走近的陈窈,眼神看不清深浅,浑身的戾气和寒意快冲爆额头的青筋。 第9节 她立他面前,小小一只。脸上妆容花了,头发散了,额头的血液糊进眼睛,竟像泪水盈眶般。 霸王别姬里的虞姬挥别项羽,不过如此。 江归一曾经的对手,军队的整个连,森林凶猛的野兽,一拳打死人的拳王,亡命天涯的雇佣兵,穷凶极恶的毒贩...... 现在,江家叱咤风云的老家伙们、虎视眈眈的哥哥弟弟们。 何曾出现她这样的废物? 布局多年,大业未成,堂堂七尺男儿竟要栽在不及他胸口的女人手里! 荒谬! 江归一怒火攻心,气得眼前发黑。 他咬牙切齿,语气凶狠,“陈幺!” 陈窈身体细微发抖,对他浅浅微笑着,托住石块摇摇晃晃地高举双臂,随后猛地往下一砸。 第006章 瞒天过海006 石块精准无误砸向江归一两腿之间的簪花,距离腿根的命门只差几公分。 “......” 江归一默不作声,平日死寂的心脏刺激得怦怦跳不停,以至于胸腔起伏的程度超出他理解的范围。 陈窈弯腰,淡定地搬起石头咣地声扔旁边空地,捡起压成薄片的金属拈在细瘦指尖,凑到江归一下颌,跟他之前拿那破刀在她面前比划一样,慢悠悠地晃了晃。 “二爷,您生什么气呀,我怎么可能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她无辜地说:“刚刚想法子找合适的工具呢。” “您看,这不找到了嘛。” 放她娘的屁! 她刚找工具他把头拧下来给她当球踢! 江归一寒冷彻骨的目光如刀如剐。 陈窈权当没看见,细微脚步声传入耳朵,她笑吟吟地捻着薄片要去割他腕间的铐扎带。 他往回抽手,抚上领口温莎结,指骨微曲将领带扯松,言简意赅,“滚。”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将薄片插进绣花鞋后跟,捡起割断的铐扎带戴回腕部,再捏住两端隐藏。 过程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她坐回他旁边,柔弱地说:“二爷,劫匪在楼下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除了与我配合,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愤怒在沉默中酝酿,那是风驰电掣的瞬间—— 血液加速,麻醉剂失去药效,江归一猛地扑向陈窈,尘烟升腾四漫,她愕然睁大的眼里,他整个上半身压了过来。 “唔——” 后脑勺磕地发髻散,她来不及反应,大腿两侧被他坚硬的膝盖骨抵压,同时喉咙也被他的手死死扼住了。 剥掉外头的皮囊,江归一的野匪和杀伐气暴露无遗,“没有别的路走,那你上黄泉路!” 与计划差十万八千里。 发丝纠缠,血汗混淆。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美貌,近距离浓稠到目炫,他的眼睛因愤怒格外凶戾又格外明亮,倒影清晰可见。 掐在脖子的手宽大修长,掌骨、指腹有些枪茧,渐渐收紧,陈窈的脸不知因窒息还是被他呼吸烫的,红到几近滴血。 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一把薅住了他的长发。 蛮劲儿大的,脑袋都薅歪了! 江归一愣了足足三秒钟,那对漂亮的金色瞳孔紧缩,写满不可置信。 “你想死!”他低吼。 人之将死,骂了再说。 陈窈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骂:“蠢、蠢货!” 江归一体内暴戾全被这俩字逼出来,骨骼交错的声音从她脆弱的喉管溢出,他恢复了点理智,手劲尚留余地。 四目相对,彼此从对方眼底看到一种丰富、难以言喻、诡异又熟悉的神情。无可厚非它们不同,可此刻太阳升至最高,虚朦光影赋予契合的错觉。 非常暧昧,甚至有点怦然心动的意思。 然而没人在乎。 “松手。” 仿佛从齿缝挤出的两字。 “不、咳咳……” 江归一俯身凑近,鼻尖几乎与她鼻尖相抵,这角度他眼睛形状非常漂亮,但似笑非笑的神情,让整个面部流转邪气。 “猜猜,”他拇指按住她颈侧突突跳动的脉搏,“是你左手簪子刺进我的动脉更快,还是我拧断你的脖子更快。” 坏种,最缺同情心与仁慈,最不缺疯癫。 没人比陈窈更了解这类情感缺陷的人。 万一他出尔反尔,先死的还是她。她使劲推他胸膛,纹丝不动。 只能赌了。 簪子藏进水袖,陈窈死攥着男人头发不放,语不成句,“再、再松……” “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江归一卸去全部力,女人颈子皮肤薄,像被狠狠凌虐,血管青蓝与红痕交错。 娇气的废物,碰到她算自己倒霉。他不屑,“弄死你脏了我的手。” ——是是是,您的手金尊玉贵,价值连城。 陈窈说不出话,大口吸入氧气,“哈嗬……哈嗬……” 一跪一躺的姿势,男人半边身体虚虚压在身上,呼吸、心跳、体温,来自他身体的一切,如团躁热的火强势塞进喉咙,又像汹涌的水瞬息淹没,她被逼得难以呼吸,嘴巴一翕一张地喘,小小的、肉粉色舌尖时不时吐出来一点。 江归一眼皮突然跳了几下,表情古怪,眼神幽深地问:“还在想后招?” 体力耗尽,陈窈双手交叉拒绝沟通,继续张着嘴呼吸。 江归一目光转开又转回来,转开又转回来,来回数次,半响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要呼吸?” 陈窈:“?” “能别像死鱼一样呼吸?” “………………”陈窈反问:“请问我该怎么呼吸?” 江归一睫毛往下撂,默然几秒,双臂撑向她头顶,她松开了他的头发。 他支起身体靠向油桶,俊脸没有表情,好似刚刚剑拔弩张、莫名其妙的对话完全没发生过,攥起她的裙摆,瞟了眼绣工,说:“次品。” 陈窈:“?” 男人东挑西拣,揪出她裙摆最干净的布料,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的血迹和灰尘。 毛病。 陈窈不想浪费口舌,四仰八叉地躺地上调整状态。 大学课题很多人喜欢把大脑分成几百个区块研究,她喜欢把大脑分成3x3x3共计27块的魔方。 有时简单粗暴是正解,应该遵循爱因斯坦关于科学简单性的金科玉律——江归一阴晴不定,而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点水果,饿得前胸贴后背,接下来极有可能变成饿死鬼,如果还搭理他这傻叉 ,那么她就是超级傻叉。 江归一不知道陈窈琢磨什么害人的事,观察着她,并拢食指中指,漫不经心敲击腕部。 过会儿她似乎想到什么,爬起来,捡起外袍和首饰重新戴好。 洞悉了她的想法,他摆正领口温莎结,摘掉黑玛瑙袖扣,瞟去一眼,见她还慢吞吞穿衣服。 “废物。” 江归一拍开陈窈的手,力道不重,但她手背那片皮肤立刻发红。他又骂了句废物,捻住前襟绸带往上提,使劲一拉。 “唔——”陈窈差点被勒得心脏从嘴里吐出来,她有点想骂人,试图夺回自己的衣带,没成功。 “做什么?” “闭嘴。” 男人在她腰间快速系了个漂亮标准的琵琶扣,又靠回原位。 诡异的与牢狱断头饭别无二致。 可怕。 陈窈往旁边挪,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像只可怜的小鹌鹑。 “簪子、金属片。”江归一穷追不舍,“所有的,交出来。” 陈窈:“......” 居然都看到了。 犹豫几秒,她微侧身体,在视野盲区把东西哗啦啦从宽大水袖里倒出来。 江归一:“你主业捡垃圾?” “出门在外,总……” “闭嘴。” “......” 陈窈定定地看着他睫毛优美的弧度。 “看什么?” 第10节 “您好看。” 是句实话,也是句假话。 江归一很干脆,“滚。” 她倒想滚,滚去找江之贤,临死前把他杀了。 可江归一为什么这么淡定?途中他利用护指保持清醒,难道听到了关键信息? 陈窈眼睛溜溜转,顷刻间笑脸相迎,轻声试探道:“我们不会有危险?” 这是绝对能得到答案的陷阱问句。 日光越过断壁残垣,映得江归一那张脸油画般唯美。他肩背松弛,姿态十分优雅,即使当下环境糟糕,也有种强烈的嘲讽感——尤其那双丹凤眼末梢挑起时。 “谁跟你我们?你配吗?” 江归一冷笑,“你现在对天磕三个响头,祈祷你主人能及时赶来救你吧。” 陈窈懂了,他这是将计就计以此降低敌人警惕性。相隔不过咫尺,她咳嗽两声,开启装聋作哑模式,“二爷,您这是哪儿的话?先消消气,我方才是怕您不愿配合才说那些话,没想到您误会了。” 江归一闭着眼,“脸皮挺厚。” 她赔笑,“脸皮厚不厚不重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也笑,“再说句话试试。” 完全没法聊。 气氛沉默,空旷的废弃高楼除了呼吸、风声、惶惶脚步再无其它。 . 戴黑面罩的彪形大汉押着江之贤的三个儿子上了楼。平日高高在上的几位公子哥,双手皆被捆扎,西装起了褶痕,精神萎靡,似乎都打了麻醉剂。 江家主系的车在中间,前后防弹车,而这次十五个系的护卫队伍每系至少十人,总和绝不低于一百五十号人。 谁有这通天本领?内外接应? 陈窈不解。 劫匪把人扔面前拍拍屁股离开。江归一朝前踢了脚,正好踢到江颂竹,他温和地说:“二哥,再用力点我的骨头要断了。” 江归一看不得江颂竹三分虚伪做作的模样,毫无诚意地说:“抱歉。” 江颂竹好脾气地弯唇,看向陈窈,语调笑吟吟,“怎么还有位小姑娘误闯了。” 男人仅仅领口沾染血迹,可判断他没有与劫匪爆发任何口角之争。那么,他究竟是不是甄先生,这次事件是他安排的吗? “哪儿呢哪儿呢!”江梵仰起脖子,面部鼻青脸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子被揍得很惨。 另一位没说话,长相与江之贤外轮廓八分相似,长子江亚卿,气质沉稳干练,喜怒不显。 陈窈视线不动声色溜了圈。 江之贤四个儿子齐聚一堂,劫匪想做什么? “老二,你女人?” 江归一:“你眼瞎。” 江亚卿:“......” 江梵:“那她怎么在这儿?” 江归一:“你为什么在这儿?” 江梵:“......” 江颂竹明智地不参与他们,转而问陈窈,“小姑娘,你师傅呢?” “不知道。”陈窈老实回答。她自上而下打量江颂竹,随后腾出位置关照他的腿。 对比江亚卿的审视,江梵的情绪不明,江颂竹的表情非常微妙,“还是小姑娘细心,多谢。” 陈窈回以人畜无害的笑容,“江先生,微不足道的小事,客气了。” 江归一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遍布血痕的手掌,撩起绺发梢于指腹间揉搓。 话题回到正轨,陈窈充当摆设。四人整合信息,表示自己随从转移的地方不明,而江之贤在他们探知安全前已经不见踪影。 江颂竹:“训练有素没半句废话,大概道上的惯犯。” 江梵:“三小时,砚山脚下的警察还没来,邢顾两家指使的?” 江亚卿:“不可能。君子协议存在的一天他们就不可能大动干戈,而且江家祭祖干这事,嫌手里把柄太少了?” “所以,内鬼的可能性更大。” 江归一唇角勾起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语调缓慢地说:“祭祖事小,即将公布的重要信息为大,若有人提前得知父亲的想法,发现与自己期待的不同,趁此机会一网打尽,最后剩者为王独吞江家十五系,岂不妙哉?” 他郑重宣判,“这人,可能就坐在这里。” 此番话毫不留情戳破方才和谐的氛围,方寸之间空气凝固了。 江归一快速扫视所有人,猝然笑起来,语气轻快,“当然,他可能还没露面,而坐这里,最有可能继承江家的我们,马上要一起驾鹤西去了,开心吗?” 众人:“......” 江亚卿年纪最大,与江归一相处时间比两位弟弟多三年,明显在长久的折磨中被锻炼出绝佳的涵养和修为,他深深吐纳数次,说:“劫匪极专业,全麻药效过了又增加肌肉麻醉,甚至还用铐扎带双重保险。” 他眉目沉压,视线锁住陈窈这外来者,笃定道:“你没打麻药。” 江家果然没好糊弄的主。思索几秒,陈窈说:“我想,我应该不需要打麻药。” 也对,那么瘦弱的女人,给她把刀又如何? “你的脖子?” “这个啊……我们巴士撞到隧道外墙,我下来看情况,谁知碰上劫匪,他们不是好人,我……”女儿家羞愤的神态把握完美,她低头,摸脖子掩饰掐痕,实则划重点,“还好二爷路过救了我,他手都受伤了……” “不可能!”江梵挺胸反驳。 六岁那年他跟外戚的孩子干架没干赢,江归一恰好路过,江梵从未觉得那张脸美得动人心魄,年少无知的他立刻求助,结果江归一假公济私加入他们,揍得他连亲妈都不认识,并且事后无耻的美名其曰帮弟弟训练格斗术。 “二哥绝不会拔刀相助。”脊背陡然一凉,江梵气势弱下来,“起码对陌生人不会。” ——认知非常准确。 “不是这样的……”陈窈揪起衣角,佯装成害怕又为正义辩解的模样,“没有二爷相助,我、我早就……失去清白了。” 她崇拜地望向玩着头发孤芳自赏的某人,江颂竹和江亚卿齐齐将怀疑的目光也投了过去。 江归一背靠油桶,黑衣黑发衬得面容素白唇殷红,连周身环境光也比旁的位置明亮。他在众人灼灼视线中,吝惜掠去半分眼风,平淡地说:“怎么,我在你们眼里就是看人被欺辱,双手叉腰仰天大笑的畜生?” “……………………” 江家三兄弟的表情不约而同变得难以描述,他们保持体面没点头,但内心狂飙脏话。 这时,窸窣脚步声再次响起,众人迅速收敛神色,全神贯注地盯着阳光照射的楼梯口。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水泥平台露出黑色脑袋尖以及持握手中的枪支。 不是救援,是劫匪! 随后两名劫匪顺开放式水泥阶梯一层层上楼,他们用胳膊架在中间的男人,窄长刀脸,深凹鹰眼。 那是…… 失踪的江之贤。 第007章 瞒天过海007 陈窈把江之贤从头到脚来回扫了几遍,随后看向江 归一。 他靠在油桶,两绺额发散落腮颊两边,绑住的双手搁左膝,十指交叉。 非常淡定且舒展的姿态。 察觉窥探,他高傲冷淡地瞥来一眼,她立即低头。 后面开放式水泥阶梯陆续上来二十名五大三粗的劫匪,他们头的第一拐点,无例外,全部指向帅哥堆里仍像加了特效滤镜的男人。 男女通杀的脸确实具有超凡蛊惑性。陈窈不切实际地想,如果他愿意卖弄风骚,说不定还有点用。 队伍最后的劫匪踏着有力的步子出现。他的头套青面獠牙,压迫感更强,基本可以断定头目身份。 “瞧瞧你们多么狼狈!” 他走近,先哈哈大笑,随后依次指向四位少爷。 “哎哟我们公认的太子爷这时候还坐这么端正啊?” 江亚卿对这种跳梁小丑不屑正眼。 “江归一你也有今天,没人比你更惨了吧?一骑绝尘却被所有人厌弃鄙夷!” 江归一懒恹恹地打了个呵欠,侮辱性极强。劫匪头目大骂道:“照畜生形象捏的人,连眼睛都是畜生的印记!” “嫉妒?” “......”他继续大放厥词,但怎么都说不过江归一,于是转而指向江颂竹,“还有你!伪君子!为弟弟断腿无人问津还要装宽容大度!老实说心里是不是恨疯了?” 江家内部是密不透风的铁墙,除却耳熟能详的风流韵事,其他消息均强力封锁,能上热搜、媒体营销号爆料的花边,都是为掩盖当即的丑闻或资本谋利。 所以劫匪头目一定是江家人。 陈窈看向江颂竹,他不动如山,找不到任何破绽。相反弟弟江梵出名的性子烈,直接开骂,“*你妈的!我和我哥的事关你几把事?什么货色!” 江归一:“没素质。” 江梵满脸震惊扭头,明显无言在说,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劫匪也是个没素质的,两人跟火箭筒似的对着喷,也许字眼太脏,江之贤猛地咳嗽,劫匪头目踹他一脚,继续激动地骂娘骂爹。 陈窈觉得这劫匪大概平日憋屈狠了,不然哪个正经人绑架先来顿骂战。 嗓子骂哑了,劫匪叉腰,“言归正传,今天好不容易相聚,我们来玩个有趣的游戏。” 第11节 “不玩。”江归一说:“我困了,赶紧。” “......”劫匪忍住现在就想一枪把人崩了的冲动,笑眯眯地说:“游戏规则,每人说出自己掌握的其他人的事,由我审判是否值得留你们一命,如果谁说假话,或我不满意,那就只能请你们全部去死。” 搞什么?真人狼人杀?利用心理战激化矛盾,迫使在场的人狗咬狗? 想夺权全部杀掉岂不更省事? 陈窈的视线在他和江之贤之间来回转悠,数次后垂下了眼。 “从你这畜生开始!”劫匪头目仿佛和江归一有深仇大恨,第一个拿他开刀,“这么多年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拿捏了哪个系的把柄?” 陈窈聚精会神,其他人也做洗耳恭听状。江归一翻了下手掌,连头都不抬,极其轻蔑地笑了,“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你他妈死到临头——” 啪! 那是拷扎带断裂的脆响。 “我说了,”劫匪听见男人冷厉肃杀的声音响起,“你没资格和我说话。” 冷光唰地飞出去,一根簪子插进劫匪的手,同时金属片击中另一名劫匪! 鲜血瞬间迸溅! 鬼魅般的身影比枪落地速度更快!男人凌空抬腿,飞踹距离最近的劫匪至三米远,半空血弧中,他下蹲横扫,绊倒劫匪同时利落抓起地面的枪,精准无误地指向最近两名劫匪。 局势弹指间逆转。 灰尘簌簌,江归一高束的乌黑长发、天珠流苏穗飞扬,侧脸相绝艳而森寒。 那身正式的英式西装让画面更具观赏性和艺术美感。 极致的优雅,极致的暴力,美丽如斯,强悍如斯。 艳鬼绝非虚名。 江之贤和江家三兄弟神色各异。 不敢想若用那把刺刀又是怎样的画面,陈窈低头看向地面断裂的铐扎带,不自觉咽口水。 上学时跑步跳远类的活动她从没及格过,作为百年难遇的体能渣,跑几百米能要命。 她抬头,剩下的劫匪举枪对准江归一,他毫无惧色。 天杀的真让人嫉妒。 但四枪对二十人胜算不高,她看向江家三兄弟的腕部,期望他们也能挣脱。 江颂竹微笑,大方承认,“我弄不断。” 江亚卿和江梵拉拽几下,停了半秒,力度加大,手腕磨破了铐扎带仍旧纹丝不动。 “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男人嘲讽道。 陈窈:“......” 江家三兄弟:“......” “父亲,麻醉剂的药效该过去了吧?” 啪!拷扎带断了。 江之贤的老骨头走起路也是脚下生风,缴了对峙劫匪手里的枪,笑道:“归一,身手见长。” 江归一身高腿长,看着极优雅绅士,“没办法,前有狼后有虎,身边全是二百五。” 陈窈:“......” 江家三兄弟:“......” 江之贤:“......” 江归一的刻薄毒舌技能很独特,其他人畏强权一般对下不对上,他的位置往上没几人,再者各方面对其他人降维打击,压根不需要也不在乎他口中废物的反馈。 他就是平等、肆无忌惮地歧视所有人。 无差别攻击让陈窈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她和江家三兄弟表情麻木地望向不远处,男人身段比例逆天,薄西裤包裹的紧实肌肉,随跨出的每一步蓬勃鼓动。 “不可能!明明打了麻醉!” 砰! “真枪实弹?”他语气有点兴奋。 四人默契地看向枪口指向的位置,劫匪裆前多了一个被子弹射出来的黑窟窿。 砰!砰!砰! 又是三枪! 弹道稳定如尺裁量,地面只留一个圆形的孔,尿液从劫匪颤抖的腿间流出来。 江归一无视二十多把直对脑门心脏的枪口,跟走t台似地走过去,左手的枪扔地上,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开枪。” 劫匪愣了愣,本能驱使行为,他捡起枪毫不犹豫对准江归一。 仰视的角度,男人的眉梢入鬓,眼窝深陷阴沉,那对金色瞳愈发诡秘。 “我让你开枪。” 劫匪怎么都扣不下扳机。对人开枪性质就变了,据他对江归一的了解,这心理扭曲的疯子就是想以正当防卫的理由直接击毙他! 江归一缓缓下蹲,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酷地揭开了劫匪的伪装,“赵况,服刑三年的滋味不好受吧,每次栽我手上的感觉如何?” 关押时出岔子,赵况进了邢家的地盘,三年饱受折磨连双下巴都没了,江归一居然还能认出来,不对,说不定就是他指使。赵况愤恨地瞪向江归一。 “他是不是承诺这次事后帮你取代赵妄铭,拿十三系的位置?” “......” 江归一用冰冷枪杆敲赵况的头,语气幽默调侃,“真想把你的这颗愚蠢透顶的脑袋瓜子切成两半。” 赵况偏头,“滚!别碰老子!你他娘的就是个灾星!碰见你老子就倒霉!” 江归一眯起眼,杀意转瞬即逝,“用你残缺不全的小脑想想,三年前我一个没实权的老实人自身都难保,能有那么大本事?” 什么玩意?老实人?赵况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归一,再次被他厚颜无耻的程度刷新认知,下一秒领悟其中含义。 “什么意思?” “自然是栽赃陷害。”江归一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捏着下颏,意味深长地问:“你猜谁动的手脚?” 答案在赵况心里呼之欲出,他的瞳孔放大,张了张口,强硬地反驳,“不可能!少唬老子!” 江归一隔空点他的嘴,示意安静。 赵况是刀尖舔过血的莽汉,并且他知道江归一不止武力值爆表,还有张颠倒是非的嘴,他拒绝洗脑,破口大骂:“你他娘的——” 话音终止在抵住心脏的枪口。 江归一:“我他娘的不喜欢别人说脏话。” “......”形势所迫赵况只能就范。 “江家这几年社会地位与名声也扶 摇直上,树大招风,水道盖子那么多,对立派就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既见不得光又影响美观。” “但脏事还得老鼠处理,等利用完最后价值,像你这种有前科、涉嫌武装绑架、落下无数把柄的老鼠,”江归一笑得斯文,“你再猜猜,自己是消失在荒无人烟之地,还是等来一张法院的判决书?” 江归一绝对在挑拨离间! 赵况心知肚明却不敢开枪,额头后背汗如雨下。之前的安排被打乱,还没想出应对措施,又当头一棒,他脑子发僵,下意识地看向另外四人中的一位,意图得到指令。 那人竟避开视线,选择明哲保身。 赵况瞬间醍醐灌顶。 他被彻彻底底利用了!无论有没有江归一这祸害,他都无法获得应允的利益,并且等待他的将是重刑。 “真可怜,被主人抛弃的狗。” 江归一单闭眼,慢条斯理地发出两声,“汪、汪。” 两声狗叫气得赵况浑身发抖,眼睛爆满红血丝。 “赵况。”语声含笑。 江归一肃杀的气场收敛得无影无踪,周遭微渺的光点柔和了,他的皮肤发色被日光渲染,瞳孔也是璀璨的熔金色。 赵况莫名有种被神祗悲悯、怜爱的错觉。 美貌是世界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他忘了被揍得有多惨,忘了被吓到尿裤子,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信念被快速啃噬。 这时警笛鸣彻天际,扩大分贝带着电流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赵况的意志唤回了些,但手里又多了把沉甸甸的枪,这无疑是江归一的示好——我们不是敌人,我不想伤害你。 赵况的眼神松动了。随后江归一如号令般的低语轻而易举击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叫下面的朋友上来,咬死他,咬死他们。” “认我当主人,我保你平步青云。” 陈窈不知道江归一和劫匪头目嘀嘀咕咕什么。 警察已赶到危机解除,但历经这次意外,江家戒备更森严,再想接近难如登天,得找机会推进计划的进度条。 正思考,江归一退到旁边,慢慢抚平西装下摆的折痕。 接着类似暗号的哨声回荡在这片宽旷空间。水泥梯冲上来一群黑衣劫匪,他们与距离最近的江归一过招,仅仅三回合成功将他压制。 陈窈觉得古怪,刚刚他手里有两把枪,分明占上风,即使劫匪有团伙也可拖延时间。 他的枪呢? 只见劫匪头目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两把枪。没有发生任何争夺拿回了枪,不符合常理。 难道江归一策反劫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对。 她眉心慢慢拧紧,诡异猜想冒出头的刹那,脊背陡然战栗。 第12节 劫匪拔出插进手掌的簪子,血液汩汩往外冒,加深了原本的黑色袖口。 他扔掉簪子,手掌依次比六,前压、下压、单指食指。 ——立刻灭口,一个不留。 读懂手势,陈窈心里忍不住狂飙脏话。天杀的混蛋,夺权竟然把外人拖下水。 她面无表情地望向天台边缘。 微风徐徐、正午阳光灿烂,江归一那张沾血的面孔妖冶而邪恶,他注视着她亦或他们,眼神冰冷镇定,隐隐跳跃压抑的兴奋和玩味。 毫无疑问,那是猎手收网,欣赏猎物挣扎的眼神。 第008章 瞒天过海008 南楚最权威的三甲医院,地理位置和装潢优越,顶层vvip区不对外开放,全是私人顶级设施,专供四大家的高层人员及家属使用。 今日稀奇,江家上头那位住进来了,听说是与劫匪打斗激烈导致心脏超负荷。更稀奇的是,入院时他怀里还横抱了位穿戏服的女人。 顶层走廊站满黑西装的江家鹰犬,衣着洁白的巡班护士组俯首弓腰穿梭而过,不想正面对上等候区凶神恶煞的男人。文件夹掉落,胆小的护士吓得嘴唇发抖,“抱歉.....抱歉......” “我们很吓人?” “别扯上我。”赵妄铭捡起来脚边的文件夹还给护士,顺便摸手揩油,“几岁了?” 眼前二十多号人的脸经常出现在各大平台杂志的金融、政治、军事新闻报道。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压迫感,护士不敢反抗快哭了。 “不要脸的老鬼!天天调戏小姑娘!”吴汜一把搂住护士的腰,“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江之贤上位后改变十五系各自为营的传统,划分成主系,内七系,外七系。 他们是十三系的红灯赵妄铭,十四系的毒虫吴汜——常年混迹东南亚、墨西哥、意大利等地,在国外代管军火库、超巨额利润的加持,完全不把其他系放眼里。两人利益息息相关,来往密切,关系如手足。 其他系基本不和他们来往,一避免惹祸上身,二则实打实嫌弃。 “够了。”年长的男人呵斥,“这是医院不是妓院,注意场合,别丢江家的脸。” 两流氓默契停手,不太诚心地道歉。 法务顾问没实权但却是江家的达斯克摩之剑,人人都要给予三分薄面。 等护士进套房,吴汜继续话题,“老大还不出来,不会因为戏台班的青衣救他一命看上了吧?” 外界称江之贤江董、江先生,而江家内部人员层级相当严格,掌权者不单管一家企业或机构,拥趸江之贤就像狼群跟随头狼,一般称他老大或首领。 江亚卿面色不虞,但没说话。江梵正要开骂,江颂竹按住他的手,温和提醒,“十四叔,那小姑娘才二十出头,您这样编排父亲有失体面。” 赵妄铭捻口烟,“那又怎么了,到时候进了江家,你们不照样叫声小妈?” “胡说!什么小妈?吕贞芳才是小妈!那妮子跟猫咪似的小小一只,再多加个小才更恰当!”吴汜哈哈大笑,“小小妈!” 江家三兄弟的脸瞬间黑掉。其他系的人袖手旁观只顾看戏。 “瞧您二位乐成什么样了。”坐最后排一条腿占据四个座位的江归一睁开眼,语气不冷不热,“旁人听了还以为是您二位自降辈分,得了个便宜妈。” “你——” “这次多亏十三叔来得及时,不过您手下的赵况倒是条口风严的狗,死到临头都不愿说出背后指点江山的主人。” 闻确递上酒壶,壶身纯银雕刻的花纹是一只翱翔的鹰。 江归一莫名想起陈窈扑向江之贤的画面。 孤注一掷、在所不惜,飞扬的裙摆像孱弱身体里挣扎着生出的翅膀。 听医生护士说,子弹再偏移几寸就会击中脊椎,不死也会半身不遂。 不自量力的废物。 他喝了口酒。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妄铭问。 江归一拇指摸索着酒壶的花纹,不太走心地说:“十三叔,您手下的人出了纰漏,您真的全然不知吗?” 明里暗里点他们打配合。 这么大顶乌龙帽子扣脑袋,赵妄铭被激得破口大骂:“你少他妈泼脏水!跟老子半毛钱关系没有!” 这时病房门开,江家二把手江弘义缓步出来,气氛瞬间安静。 他摆手,护士组拔腿就跑,等没外人在场,他说:“老大这段时间身体不适,祭祖日敲定前,江家所有事务我协助十三系管理。” 赵妄铭本人感到不可思议,掐在指间的烟都掉了。 短暂寂静后,犹如水泼进滚烫油锅般炸开了。 “内七的人还没死轮得到外七?” ...... 江弘义观察众人反应,江家四兄弟的表现比想象中更平静,他侧身比请的手势,提高分贝说:“诸位不信,大可进去亲自问。” “不过,若谁有能力查到赵况背后的主人,代管的位置自然交由他。” 话里话外明显预选太子爷,十三系脏事那么多,在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能心服口服? “绑架幕后操控者还未水落石出,红灯不是嫌疑最大吗?” 男人淡定,“凡事讲究证据。” 江弘义就是江之贤最忠心的狗,没有江之贤授意不可能叫半声。 赵妄铭搭上好兄弟肩膀,“这次发达了。” “哈哈哈恭喜恭喜啊!”吴汜大笑,眉骨长至三厘米的刀疤分外狰狞,“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江归一淡淡扫了圈,众人表情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说:“十三叔,祝您好 运。” 没人把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当回事,他无所谓,抬颌饮尽酒,掂着空壶,望向斜对面紧闭的门。 . 病房内薄纱窗帘透进的阳光斜照在简约大气的中式屋饰,医疗仪器滴答响。 床上昏睡的女人睁开了眼,宽松病服下面连出几根心电监护的电导线。 感官缓慢恢复,率先唤起的是肩胛骨上方的刺疼,神经连血带肉地攥着往上提,之后便是额头的钝痛和晕胀,陈窈不适皱眉。 磕脑门和中弹果然不一样。 当时千钧一发之际,第三波人突然从残垣断壁后方冲出来,劫匪头目估计自知兵败颓势,疯了般仰天大笑三声,混乱中用枪瞄准了江之贤。 陈窈计划推开江之贤,但她万万没想过自己这副身躯竟弱到能被一块石头绊倒。 挡子弹的狗血情节上演的瞬间,陈窈内心如遭万道雷劈。 如果不是江归一这疯男人…… 想起他,她就胸口闷窒,长纾口气,牵扯到左肩,那口郁闷的气又咽了回去。 “醒了。” 是江之贤的声音。 陈窈细若蚊蝇地应了声,摸索升降床的按钮,缓速上升的过程,视线在床头柜停留须臾——那里放着落在巴士的随身物品。 她略微紧张地看向正对床的客厅。 男人一身高端定制的病服,端坐皮质沙发,手持平板,正在专注阅读。 除岁月留下的自然痕迹,他身上有种经过时间沉淀,阅历加持,独属成熟男人的魅力,任谁都得叹声风韵犹存。 精致的皮囊是脏污最好的饰品。 陈窈抑下翻涌的情绪,试探道:“江先生,请问我师傅他们怎么样了?” “没受伤。” “那就好。” “我叫人通知你的家人。” “谢谢,但不用了。” 江之贤抬头,视线笔直落落过来。 陈窈解释,“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他稍点下颌,继续看向平板。 她安静等待。 过了大概十分钟,江之贤处理完工作放下平板,双手交握,“陈小姐,勇气可嘉。” 陈窈实话实说:“没有,其实我当时想推开您,没想到…...” 男人露出有点揶揄的微笑,开门见山地说:“你救了我,我应允你一个愿望。” 陈窈天真地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江之贤很爽快,“都可以。” “我能问问您什么时候去砚山祭祖吗?” 江之贤深凹的鹰眼一凝,犀利而威严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陈窈昏迷期间,他已经拿到她的资料——工薪阶层的独生女,十六岁出国深造,十八岁历经人生转折,父母在国内遭遇车祸双双生亡。 对于江家这样的家族而言,过于简单的背景比特殊背景更令人生疑。简单,意味从未留下社会痕迹,或者被特意掩盖。 见陈窈面露胆怯,江之贤收敛神色,但嗓音还是发沉,具有压迫感,“江家祭祖和你的愿望没有关系。” 久居上位的人习惯陈述句,他并不需要回答。陈窈明白这点,利用的也是这点。她小声反驳,“有关系的,江先生。” 他合拢十指,注视着她,那是愿闻其详的意思。 “我一直很喜欢戏曲,练习了多年,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次登台。”陈窈歇了口气,自言自般碎碎念,“本想好好表现,谁知遇到这种事,所以看到您遇到危险,我第一反应,若您不在就无法去砚山唱曲了。” 江之贤认为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应该企望一份前景好的工作、一间市中心的房子、一张足够挥霍的支票,再小,也应该是奢侈品爱马仕之类的,没想到是唱曲。 第13节 国外的妹妹每周花费百万打底,公司的小姑娘动态圈晒的图片也都是包包鞋子美甲。 思及陈窈今天的戏服,花纹款式不知怎的逐渐清晰,他默了几秒,“最喜欢什么曲子?” 布好的棋局即将开始博弈,陈窈心里提前生出了报复的快感,但不仅仅来自于江之贤,还有江归一。 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父子,而她要卑劣地利用他们不可分割的联系、心中无法代替的存在——父亲的早逝爱人,儿子的亲生母亲。 陈窈慢慢、一字一顿地说:“梨花颂。” 男人稍怔,眼神虚晃地重复,“梨花颂。” 他轻叹,“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喜欢。” 她明知故问:“您也很喜欢吗?” 江之贤避而不回:“很久没听了。” 确实很久,她为这一刻学了足足两年。 “可惜身体不允许,不然我现在就可以为您唱曲。” “以后还有机会。”江之贤的声音明显柔和了,“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陈窈乖巧点头,等他起身再叫住他,“江先生。” 江之贤双眼扫视她时,硬朗的脸还带着微薄笑意,似乎并不意外。 陈窈扭捏了下,“我、我明天如果好一点,如果您也愿意,我可以哼一段。” 江之贤洞悉了她的想法,“你想我陪你。”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诚实点头。 她身形单薄,年轻青涩的脸庞透出畏惧和不令人厌恶的好奇。 明明五官大相径庭,却与记忆里的女人最初的神形重叠度很高。 江之贤定了定神,说:“会有看护陪你,有需要按呼机或电话。” “好吧。”陈窈的头转向别处,神情落寞,“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他目光沉沉地端详她好一会儿,简短道:“内线电话1。” 内线1,一号病房,她在二号,她被安排在他的隔壁。 不枉她挨了颗子弹。 江之贤离开后,陈窈的嘴角流露讥讽弧度,她从背包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费力敲下两字【上钩。】 甄先生:【你身体如何?】 身体沉重而疲倦,她删掉备注,熄灭屏幕闭上眼,很快陷入昏睡。 夜色渐浓,电闪雷鸣,大雨冲刷开了地表泥土,土壤之中残骸堆积,玫瑰根茎被滋养得粗壮。 视角一转,男人满手是血。 陈窈陡然寒颤,唰地睁开眼,从梦境中惊醒的她茫然了数秒,表情厌倦地按下床头呼机。 半小时后陈窈第一次体验饭来张口的服务,护士喂完饭取了湿纱布细致擦拭她的身体,最后连私密问题也帮她解决得非常妥帖。 难怪那么多人为几两碎银贱卖自己,争得头破血流。 她内心无波无澜,说:“我想看电视。” “您不休息吗?” “睡多了。” 护士调出床铺正前方的伸缩架,打开电视,叮嘱完注意事项离开了病房。 陈窈选了部当下最时兴的青春偶像剧。两倍速观看是习惯,当播到男女主经典拉扯或家长里短的情节,她又调至慢速播放。 晚十一点病房门敲响,“您好,我来换药,请问可以进来吗?” “进。” 进来的有两人,其中一位身形瘦长,手套、口罩、平光镜,可以说是全副武装。查完基本项,他对旁边小护士说:“你先去出去,江先生有话让我带给陈小姐。” 病房余他们二人后,她半靠床头平静道:“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甄先生笑了下,“陈窈,你总能让我惊喜。” 医院不止顶层,楼下也有江家人二十四小时巡逻,他如何进来的? 陈窈扫了眼男人交叠的腿。 哒、哒、哒。 门外响起稳健缓慢的脚步声。 医院少有穿皮鞋的工作人员,不可能是江之贤,陈窈立即想到某位随心所欲的人,眉头拧成疙瘩。 “你这表情,像来了位麻烦人物。” “江归一。” 甄先生即可扭头冲向走廊,“你跟他怎么扯上了!” 愈近的脚步仿佛催命符,陈窈按下按钮,床铺缓慢回落,她双手自然搁腹部,调整呼吸频率,伪造酣睡的假象。 门滑开,宽敞的空间似乎被男人高大身躯挤压,她躺床上都觉得呼吸困难,随后透进眼皮的光消失,鼻端飘来的焚香味参杂了沐浴露的清爽。 江归一冷冰冰地扫视陈窈全身。 褪去油彩妆容、戏袍,女人的头发蓬松麦黄,病服宽松空荡,下巴和颈子瘦到极点,像颗没啃干净的蜜桃,薄薄的果肉粘裹,再吮一吮就能碰到里 面的核。 他盯着领口两根瘦削的锁骨瞧了半天,最后视线定在她苍白的唇,不耐地问:“还装?” 第009章 瞒天过海009 窗外暮色四合,病房暗着灯,天花板缝隙渗出来小段薄光。 哪怕两年前相隔遥遥雨幕对视不超过三秒,江归一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会把眼前的人和任何人混淆,车里的人就是她。 “你真给我不少惊喜。” 陈窈琢磨江归一这句话的意思。 一是破坏了他的计划,二是他认出了她。 他绝非表面倚仗家世横行霸道的二世祖,当时身后涌现第三拨人,他的表情稳定如山,明显早有预料。这疯子心思太深且他们信息与地位不对等,不能硬碰硬。 陈窈面露迷茫,准备打迂回战。 腰间刀放床头柜,江归一靠向陪护椅,觑着装傻的陈窈。这位资本家的儿子,坐姿并不规矩,床椅距离太近,他的腿挪动几次,伸进床铺下方,直言了当,“父亲和你说了什么。” 陈窈瞟了眼刀,“江先生什么都没说。” 江归一不是有耐心的人,偶尔的绅士作派都是虚与委蛇。对付蝼蚁何需放慢节奏循循善诱。 眼前这位愚蠢无知、两面三刀、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陷入危险境地的小废物,正在挥霍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江归一抬臂,轻易扣住陈窈左肩,她瘦小的身体瞬间紧绷,脖子的青色经脉微微起伏。 “医生没注射氯.化.钾,你应该感谢我的仁慈。” 男人的面庞呈现一种细腻柔和的油画质感,语气也轻描淡写的,但他的手包裹住了陈窈整个肩膀,腕部的坚硬天珠往里抵,像要嵌进身体里。 如果回答不合他意,陈窈能想象下场,她竭力保持声线平稳镇定,“二爷,我死了对您没有任何好处,您不会冒风险,更不会浪费时间精力。” 然而笃定的语气惹恼了江归一。 “错。”他往伤口处按,磁性的语声缠住了陈窈的耳朵,“你之所以还能好好说话,是因为给游戏增添了趣味,我暂时舍不得让你出局。” 亲昵似叹息,但手毫无怜悯,力道几乎摁裂皮肉上缝好的线脚。江归一用行动告诉陈窈,这就是和他作对的后果。 陈窈痛得脸色苍白,后槽牙紧紧咬合。 有其父必有其子,江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天杀的,再这样下去肩要废了。 每个人都逼她踏上一条不归路。 浅显的杀意雁过无痕,陈窈覆上男人手背,弯眼一笑,笑容让她的脸多了几分明媚。 江归一眉梢挑了起来,瞥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很小,苍白柔弱,连指头也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与手背诡谲的暗色纹身形成了鲜明而浓烈的对比。 两道阴冷的视线投射到她脸上,“别耍花招。” “二爷,我可以告诉您我今天听到的消息,”陈窈说:“但我有条件。” “你不配和我谈条件。” 江归一摁在陈窈肩膀的手指移开,慢慢坐回椅子,肘撑向扶椅把手,右手顺势托住稍歪的脑袋,浓黑发丝从指缝像细砂般溜出。 “父亲陈怀生,江家法务的职员,山间株式会社安插到江家的线人,潜伏多年通过秘密渠道把信息传递出去,害江家损失三家海外公司。” 他笑,“我若把这些原封不动告诉父亲,你明天就会躺在停尸间。” 陈窈眸光微闪,指骨紧张,“我听不懂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你只需明白自己安稳无事的前提有且只有一个。” 无节奏敲击的食指与笑意同时戛然而止在男人颊骨,他金色的眼珠冷润而凉薄,那是一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说出有价值的信息,我放过你。” 陈窈神情倏地悲伤,“二爷,您为什么要一直为难我......” 江归一漠然,“别装。” 她委屈,“我没有!人和人不同,我没办法啊。” “闭嘴。” 就不。 “您知道吗?我父亲不是好人,小时候他每次醉醺醺回家都拿我和母亲出气,失去理智便抄起扫帚拖把……”她生动演绎,“那时我恨他,母亲去世后,我只有他了......” 有层水汽攀附进陈窈的眼眶,随她娓娓道来的语声弥漫,化作雾霾覆盖,越看不透,越勾起人探知的欲望。 第14节 “还装?” “您不信,因为没体会过吃不饱饭的感觉,没体会过营养不良导致头发枯草般断裂……” 陈窈这幅任人欺压的可怜模样,江归一稍放下防备,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乌黑长发,即刻听到她艳羡的话语,“我真的很羡慕您的秀发,所以上回没忍住摸了摸。” “......” 陈窈鼻头发红,捏拳,声泪俱下,“我确实不配谈条件,可父亲将我养育成人,他死因不明,我有义务查清真相让他九泉下得到安宁!不然,我怎么配做子女配做人!” “求您,再、再给予我一点仁慈......”她用断续颤抖的语句绘声绘色,“我只想讨个公道!只要您饶过我,等我进江家,绝对能成为你手中最有用的棋子!” 江归一视线在陈窈额角、脖颈的伤痕轻飘飘滑过,“条件,说来听听。” 陈窈吸了下鼻子,以被动且脆弱的姿态注视他,“我希望您能给我提供保护,还有钱。” 发现不足以抗衡从而想出的权宜之计么? 江归一表情玩味,“我不是你的主人,也不是慈善家,向我乞讨没用。” 陈窈:骂谁乞丐呢,***。 她泪眼朦胧,“可我只能求助您了呀,这对您来说不是顺手的事吗?” 男人翘起长腿,一手自然搭膝,一手撑脸,这高高在上的姿势与江之贤很像,却多几分天生的雍容潇洒。 “只要你说的东西有用,在江家我保你无虞,并向你提供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陈窈哽咽着,不确定地问:“真的?” “你除了信我没有别的选项。”江归一漫不经心地说:“只要我想,有无数办法折磨你,顺带一提,你若敢说假话从中挑拨,恐怕我会做出什么不人道的事。” “相信我,那必定是你无法承受的后果,小废物。” 最后三字咬得很重,音节仿佛从齿关挤出来,有些生吞活剥她的意味。 温和凉夜,挂钟滴答滴答响,半分钟后,陈窈朝江归一勾勾手指。 江归一习惯俯视、掌控主动权,这样被召唤、暧昧的逗弄手势,于他而言是生平头一回。 他无动于衷,俊美面容缺乏真正意义上的表情。 陈窈比划口型{隔墙有耳}。 江归一命令:“自己坐起来。” 陈窈委屈,“起不来。” “那就去死。” “......” 她虚弱地咳嗽几声,江归一沉着脸,僵持几秒,双手抄裤袋不耐烦地俯身,冰凉发丝顺之垂坠床铺。 病服的纽扣只扣了几颗,得以见到男人丝质领口下的胸膛,雄性气息扑面,饱满的肌肉看起来非常新鲜干净,但不过分夸张,光看着就不难以想象肌肤的柔韧触感和烧烫温度。 陈窈眸光扑朔两下,唇靠近他耳旁,微微启开,他突然扭头,密长睫毛扫到她脸颊。 静电穿过接触点,兵戎相见的噼啪声在过于微妙的距离转换成暧昧酥痒。 分不清谁的呼吸渐渐紧张,谁的又骤然停止。 江归一垂着眼睑,侵略性极强的眼神顺陈窈侧脸柔和的轮廓往下,到病服领口绷起来的锁骨。手指无意识摩挲,他拉开距离,冷脸说:“这是升降床。” 陈窈从容,“升与降没区别。” “人和畜生也没区别。” “......” 难以接茬。 她闭嘴,暗自欣赏过分漂亮的眼睛——幽暗下仍旧闪烁,瞳孔周围的纹路像撒了把金色磷粉,极具异域风情,让人怀疑里面随时会钻出从南美洲飞越海洋的魅丽闪蝶。 江归一的眼睛真适合做标本。 江归一拧眉,又拉开些距离,“你敢把主意打我这——” “二爷放心,”陈窈表情坚定得可以入党,“我对您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江归一按下床的升降按钮,唇角微掀,了然的语气,“都勾搭上我父亲了,你有什么不敢?” 陈窈:“......” “往枪口撞,失心疯? ” “......” “枪子好吃?” “......” “哦,我忘了,没有这愚蠢的苦肉计你勾搭不上父亲。” 刻薄到这种境界也算天分。 “二爷,人各有志,这是我的事与您无关。”陈窈挪了下背,半靠着勾手指,男人坚定站着,几秒后不太情愿地侧身附耳,她压低声音,“今日这场戏背后是谁主导,又为了什么,想必您心里明镜高悬。” 四目相对。 光线薄淡,视野遍布暗哑噪点,彼此视线汇聚,在这样朦胧的夜里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没有人试图开口拆穿对方的心怀鬼胎。 不算厚的毛毯温蓄了热气,陈窈稳定心神,“他瞒天过海,您也可效仿。” 江归一徐徐重复,“瞒天过海。” 这原本是他谋略中的一环。 “对,瞒天过海。以假示真,换取十三系的信赖,水到渠成那天,十三系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江归一的耳垂有颗红痣,像血滴融进皮肤,很性感。陈窈在隐秘的位置也有颗红痣,洗澡被热气氤氲时,颜色会更艳丽。 她古怪地瞧着那颗痣的颜色越来越深,举证般呼出团温热的气。 江归一立刻粗暴掐住她的下巴,锋利的眼睛裹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杀意。 陈窈无辜回望,“怎么了?” 这都不算耍小聪明,纯属明目张胆的挑衅。 江归一拇指抬着陈窈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他意味不明地俯视,想挖出她眼眸里藏的长远算计,“我凭什么信任你?” 陈窈哀叹,“我有什么资格骗您……” 他眯了下眼,用力甩开她,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手,冷淡地说:“事成转账。” “那保护?” “我手下留情。” “......谢谢您。” 江归一懒得看她虚假的笑意,纸团扔进纸篓,拿起刀,扫了眼床尾裸露在毛毯外的小脚,朝病房门口迈步,“能否进江家,看你本事。” 房间安静空旷,五分钟后,地板门缝斜照的光影再次出现,陈窈闭眼,说:“出来吧。” 脚步声与人影从右后方拉近,甄先生谨慎地环顾四周,检查房间内是否有针孔摄像头,确认安全后坐到小客厅沙发,身体后仰隐进了灰暗。 “想不到你父亲是家暴的酒鬼,难怪你出狱时面黄肌瘦,两年都养不回来。我以后多转点钱,你买点补品好好调理身体。” “面黄肌瘦是因为牢饭难吃,养不回来是遗传体质。”陈窈有点不耐烦,就差没把蠢货两字写脸上,“出来混总得背几则小故事蒙混过关,没想到您入戏那么深。” “............”甄先生此刻的心情像被什么脏东西堵住难以疏通,陈窈若出道奥斯卡影后非她莫属,不枉平时看了那么多狗血剧。他缓了缓,“江归一猜到绑架背后的主谋了?” “没有。”陈窈面不改色地撒谎。 “那他为什么找你?” “他做事需要理由?” “也对,这坏种行为受本能欲望驱使,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没人能……”话声截住在陈窈探究的眼神,甄先生话锋一转,“所以你成功打发这么难搞的人,给予了什么他认为有价值的事?” 周旋与疼痛让陈窈身心俱疲,她不打算全盘托出,脖子回正,闭眼,一副赶人姿态,“无伤大雅的小事,给他找点事做,免得闲得无聊妨碍我养病。” “......看来你们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她低嘲,“专程来就为谈论江归一?” “陈窈,我知道你怀疑我,但这次事件并非我策划。”甄先生从口袋掏出铝管的祛疤药,拧开盖子,慢步到床边。 他身高和江颂竹几乎一样,只是右腿落地稳定。陈窈心中萌生出许多猜想。 甄先生稍俯身,阴影笼罩面部,他挤出药膏蘸在裹着白色橡胶的食指,点涂她额头伤口。 亲昵得如此自然,陈窈荒诞地从甄先生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母爱。 陈窈的母亲,是位非常感性、情绪丰富而发散的女人,受大量文学作品熏陶,常把身边人代入故事中,小时候她最爱在陈窈耳边说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寻找永恒之爱的挽歌,动情时还会止不住掉泪。 陈窈默然注视甄先生,他涂药的动作像羽毛拂过,又轻又柔,没有丝毫痛感,语气同样温柔舒适,“小姑娘,我教过你不是吗?” 两年前南楚机场,陈窈望着蔚蓝的苍穹,即将离开故土的她,问甄先生准备怎么报复。 ——慢慢蚕食,否定他本身价值,使他众叛亲离,让深爱他的人恨他入骨,让他陷入颓败之势无能为力,眼睁睁失去所有无法挽回,最后再摧毁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字里行间无不涌动滔天恨意。 她问,江之贤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呢,甄先生没回答,也许他也不知道。 甄先生的目光在陈窈衣领停留,想查看伤势,但可能碍于男女有别没施行,转而拨她凌乱的额发抿于耳后。 他将药膏放床头柜,撩开袖子,骨感的腕部戴了块老式陀飞轮的腕表和白玉手链。 他取下手链拈住两端,“抬颈。” 陈窈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礼物,仰起头,手链变成项链系在颈间,他轻抚梨花型吊坠,“这是特制的微型u盘,江家真正的核心资料都在里面,之前没给你因为未入局,现在时机到了。” 她与甄先生对上视线。 镜片后的眼睛,狭长、内尖外扩,眼尾上翘,像凤凰羽翅般的四边形。 极具东方韵味和古典气息的丹凤眼。 不及江归一的蛊惑深邃,与江颂竹平滑柔和的轮廓异常神似。 只是,她好像听到这双眼睛蕴含的声音,经久不散,犹如经过漫长一生的悲切。 第15节 “要记住,江家的男人风流无心。”甄先生的语气月光般杳渺,“好姑娘,切忌动情。” 陈窈微笑,“你知道对我来说不可能。” 甄先生愣了愣,自己竟因她外表忽略了这点。 “也对,你是最特别的。” 所以他挑中她,把她打造成能将军的棋。 第010章 瞒天过海010 江归一和甄先生没再出现,绑架案无异于狠狠扇了江家高层的脸,江家法务向法院递交了多项罪状。陈窈知道这才是真正目的,她边消化甄先生的绝密资料边等待,入院第四天,终于等来了内线1。 在一段又一段梨花颂中,昂贵奢侈的礼物、特制祛疤药、补品流水线般送进病房,江之贤甚至还派了名女管家照顾她生活起居。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是陈窈设想的情况。 实际更好,江之贤当探班的人,三个儿子,甚至江家有头有脸的人物,从不避讳与她亲近。 当然,没人敢骂他为老不尊,大把年纪想和小自己三十岁的小姑娘来段激情恋爱。 对于地位斐然的家伙们,权利让放纵享乐变得轻而易举,大部分婚姻只是维持形式的空壳,感情不过调剂品。 奇怪的是,远在美国的江晚暮都收到消息旁敲侧击两人关系,江之贤的两位夫人却不声不响。 第十天黄天源来探望,他从包里掏出两袋面包边烤成的酥条放床头柜,说:“戏台班的门生们全让电梯口的保镖拦截了。” 语气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窈点头,“谢谢师父。” 她迫不及待拿一袋,正要拧开铜丝扎口,黄天源抢过去,边拧边坐下,“这么馋?江家差你这口吃的?” “医院顶层把类似的零食定义垃圾食品,不提供,不通过。”陈窈接过袋子拿了根咔哧咔哧嚼着,香脆口感让她像猫打呼噜般眯起眼睛,“他们不懂人有时需要没营养的食物当作精神补充剂。” 黄天源大半辈子为国粹献身没结婚没孩子,他觉得小姑娘可爱,“回头写个清单发我微信,下次都给你整上。” 平心而论他们的师徒生涯就两年,黄天源为对她真的不错。陈窈交代道:“下次我会在榆宁。” “你会错意了。”黄天源叹息,“陈窈,现在反悔来得及,甄先生那边我可以帮你。” 陈窈不理解他这种出自人道主义的行为,认真地说:“师父,落子无 悔。” . 第七天第大量滋补品和良好作息的加持,肩后弹孔疤痕浅淡,唇色变红润的陈窈在江之贤旁边更像朵攀附生存的菟丝花。 桃色流言四起,投来的目光含义愈加丰富,艳羡、鄙夷、轻慢……陈窈照单全收,这条路本就不光彩,道德是束缚的绳,只会让脚步变慢。 男人把削好却坑坑洼洼的苹果递来,抽了张纸巾擦拭手。他对她不像情人,更像长辈疼爱晚辈,亦或父亲对女儿。 “谢谢。”陈窈托住啃了三分之一的苹果,苦恼地说:“吃不下了。” “没关系,留肚子喝棒骨汤。”江之贤捻玩左腕的金刚菩提佛串。 每回看到这动作都想起江归一的九眼天珠,父子血脉相承,连癖好都有几分相似。 “可这是您削的呀,”她把苹果搁在杯口,“我喝完再吃好了。” “傻姑娘,那都氧化了。”江之贤宽厚的大掌揉了揉陈窈的发顶,视线在她脖颈的梨花项链停留须臾。 “江先生。”陈窈眼睛亮亮地注视他,不说话,他问怎么了。她脸颊飘红,“近距离您的瞳孔好像琥珀,特别好看。” 江之贤忍俊不禁,“看来得感谢祖母。” 父亲酷爱洋妞,年少时去意大利集团谈合作,拐了首领的女儿回国。他有一半意大利血统。 “不过我次子的眼睛才是亿万挑一。”说到这里男人稍有停顿,宽而深的眼皮褶往下压,似乎想起久远的故事。他扭头看向聆听状态的陈窈,“这样看,阳光下你的发色和他的瞳色很像。” “太浅有点吓人,”小姑娘扬起尖尖的下巴,“我还是喜欢您这样的。” 江之贤含义不明地笑了笑,“据说头发棕黄六亲缘薄,不知有没有机会改变你这黄毛丫头。” 这些话像苍蝇钻飞进陈窈耳朵,提醒她遭受的罪全因为面前的男人,她垂睫,碰了下茶几的果盘,里面装着名贵精致的水果和一把水果刀,她拈了颗樱桃,“改变发色比我这脸侧的二两肉难多啦,十几天肯定有点难度,不然您再多花点心思?” 久居上位商场叱咤风云的男人怎会听不懂话里有话,他对她自有衡量与安排。 “好好休息,明天见。” 江之贤起身,陈窈攥住他的袖口,欲言又止。 男人瞥了眼细瘦白皙的手指,又看向她,鹰隼般的眼睛非常深沉,承载了无法探知的城府与心思,却也明亮到可以明察秋毫。 这情况陈窈早就预演无数遍,练就得炉火纯青,她委屈咬唇。 “很晚了。”江之贤叹息。 陈窈点头,慢慢松开衣袖。 家里两位常年因琐事斗争,手段层出不穷,而陈窈这样听话、心思通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姑娘,极大程度满足了一位男人的掌控欲。 江之贤命管家拿份财经报,留下陪她度过晚上的阅读时间,她的进退有度让人非常舒心,他甚至耐心回答了几个天真的小问题,走时脸上也挂着笑。 以至前来的江弘义多看了陈窈两眼。 病房大门合上的刹那,陈窈的眼神陡然转冷。 咚。 氧化发黄的苹果投进垃圾桶。 她钻去卫生间,挤了满满掌心的洗发水,重新洗了遍头发。 . 见血的冲击力太强,陈窈频繁梦魇,时常半夜惊醒背后涔涔冷汗,终于在七月初的雨夜受凉感冒,没愈合的伤口雪上加霜,江之贤百般呵护,生怕一个不留神人走了,他说她像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比老三那病秧子身体素质还差。 两周后身体恢复,陈窈照例吃饭时打开了电视。屏幕播放琼瑶阿姨的情深深雨蒙蒙,正放映的一幕书桓对依萍说:好美的一张脸,好丑的一颗心。 目不转睛的女人突然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秦倩面露无奈,她不知道陈窈为什么执着看那些狗血剧,简直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陈窈喝完汤,关掉电视,“江先生什么时候来?” “陈小姐,我只是管家。” 秦倩如她那头齐耳短发般,行事作风干练,嘴巴非常严,完全套不到话。 一桌子可口佳肴变得索然无味,陈窈放下汤匙,想来点酥脆饼干解压,可上次黄天源送的已经吃完了。 江之贤骨子里的掌控欲非常强,性格专断面体现在各种细节,他正按照他的喜好改变陈窈的生活方式,并且两人相处中他把持有度,暧昧却从不逾距。 他是位玩弄人心的高手。 直到今天,仍没有说明他们的关系。 陈窈想征求甄先生的意见,说:“我去顶层的花园透透气。” “这阵子天气凉,江先生让您尽量呆在病房。” “不冷,现在天气正好。” 陈窈平时太乖顺,秦倩略微意外她毫不犹豫否决江之贤的提议,眼看那道孱弱纤细的身影拿着手机马上要出门,连忙上前拦住,“您稍等,我叫几个人一起去。” 这里是医院,楼上楼下江家的安保严密程度超乎想象,只是去散步难道还能出意外? 陈窈态度坚决,“我一个人就行。” . 医院绿化设计相当好,顶层玻璃温房,品种不一的各色花卉经过精心栽培与装饰,赏心悦目。园里有几位工匠和修剪工人工作,中央的亭子周围种满烈焰玫瑰。 长椅坐了位男人,身旁站着几位随从。 他姿态慵懒地用一把刀拍枝头的花。 “闻彻那边说,赵况称自己有赵妄铭的绝密信息,希望您能救他出来。” “救?” 男人凛然的腕部翻转,斩下最艳的几朵玫瑰,笑得眉眼秾丽,“被赵妄铭踢出局、当狗当不好的蠢货,该死。” 闻确对江归一的刻薄毒辣习以为常,继续汇报,“罗萨先生和赵妄铭已经接触一周了,吴汜还没动作,其他系和三位少爷也没动静。” 这在江归一意料内,现在的局势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侧头眺望医院旁的教堂。 分针走到xi,差半小时十二点。 “老东西的女人没来找麻烦?” 负责江之贤动向的随从岳山回应道:“没有。” 江归一缺少感情方面的认知,眉梢不解挑起,“为什么?” 岳山不敢凭自我猜想回答,闻确帮解围,小心翼翼开口,“二爷,也许她们并不觉得陈小姐是威胁,毕竟这样的状况不少见,目前没有一位能入住榆宁。” 走到江之贤这位置,情妇也划分等级,并非所有人都有三夫人那般好运气。 江归一不置可否,手臂松散搭护栏,换了更舒适的坐姿,“他们到什么程度了。” 别看岳山长得五大三粗,他内心住着位文艺青年,添油加醋加了许多细节和修饰,将线人的描绘转述得非常具有画面感,什么首领为陈小姐削苹果,亲自帮她推轮椅散步,早上命人送花好浪漫啦等等。 江归一抬腿踹过去,“我他妈请你讲童话?” 岳山满身健硕肌肉颤了颤,痛得差点当场表演猛男落泪。 闻确知道江归一其实收敛了,拍拍岳山的肩,“说重点。” “……是。” 岳山概括道:“首领对陈小姐无微不至,呵护着她,如同呵护一颗纤细的碎玉。” “你户口本搞错了性别?” 第16节 岳山:“……啊?” 江归一面无表情转头,“脑子有坑?搞这么矫情的蠢货在我身边做事?” 岳山满脸受伤,闻确握拳横臂为他正言,“岳山能一挑五。” 江归一闭眼,“最后一次,再说废话,自己滚。” 岳山绞尽脑汁,“首领给陈小姐取了昵称!” 江归一饶有兴味,“昵称?” 余光瞥见楼道口的纤细身影,眼睛微微眯起。 岳山以为又触犯了江归一没有任何准则的线,立刻噤声。 江归一扬下巴,示意继续。 岳山松了口气,干脆主谓都省去,“小夜莺。” 周遭气压遽然变低,随从们不敢看那位男人,纷纷低头盯着板砖蜿蜒的纹路。 浓长的睫垂遮眸光,江归一脸上看不出情绪。 小夜莺,升级版金丝雀,不止绕主人飞,还能唱歌解闷。二者皆为猛禽腹中食。 玩死大夜莺,再豢养一只新的小夜莺代替? 江归一抬臂,刀尖指向远处,“带她过来。” · 陈窈刚上天台,几名身穿正装的保镖跟了上来,显然秦倩只听了一半她的话。 正想找理由把人打发走,再找个无人角落给甄先生打电话,前方走来位健壮的保镖,“陈小姐,二爷在那边等您。” “......” 亭外站岗的男人们高大威猛。江归一身高逆天,他的随从没有低于一米八五的人。陈窈穿梭时,像途径山体环绕的隧道。 最高的那座山懒散地倚靠中央长椅,背临血色玫瑰海。他上身只披件纯黑衬衫,扣子放浪形骸地解了几颗,露出肌肉轧紧、垒快分明的胸膛。 格外吸睛的画面。 陈窈没心情欣赏,这段时间虽说和江之贤没进展,但也没人阻挠。好不容易身体好转能下床散步,谁知这么倒霉。 男人吝惜抬眼,朝左边长椅扬下巴,简洁道:“坐。” 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陈窈缩在柱子边角,离他远远的。七月温度逐渐升高,蒸融了玫瑰芬芳,她的皮肤像有小蚂蚁来回爬,脚尖不自觉小幅度蹭地以此缓解焦躁。 江归一曲着手指轻轻敲眉骨,“不喜欢玫瑰?” 心脏倏地飘飞,悬在一根蛛丝之上,另端被他拿捏,稍有不慎便抽丝坠地。 陈窈生硬地转移话题,“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吗?” 江归一盯着陈窈的唇。 浑身没二两肉,唇倒饱满有肉感。 这张嘴会吐出空灵婉转的花腔,因为这张嘴在父亲那博得了小夜莺的赞誉。 他放下刀,言简意赅,“唱曲。” 陈窈:“......” 众人:“.................” 闻确淡定,但凡不牵扯大事江归一向来随心所欲,习惯就好。 且不论连续对江之贤唱曲唱到令人反胃,如今外人眼中,她和江之贤不清不楚,如果和他儿子走太近,被人撞见或有心人利用,岂不是前功尽弃? 而且陈窈不想在玫瑰园呆太久,坦诚地说:“抱歉,我嗓子不舒服,唱曲会让您的耳朵不适。” 随从不可思议地看着胆大包天的女人。 江归一笔直而意味深长的目光也落回了陈窈。 随从描绘的女人,非常迷恋江之贤,眼神永远柔软、楚楚依依,每一眼都让人心软。 但面对他,那双眼睛,虚伪警惕、审度权衡、更多则是淡如云月般让人看不透。 明明人像片轻柔羽毛,只要他想,随时能让她跌进泥潭。 她应该对他摇尾乞怜,求他保护,求他帮她勾引父亲。 想到这里,江归一眉心折起不易察觉的凹痕。 花瓣的露水反射阳光挤入眼睛,他看向手侧,一朵恣意绽放的玫瑰,争宠般在拥挤的花卉里摇曳生姿。 他掐掉花枝,托住腮颊瞧着她,面上展露微薄笑意,“嗓子不舒服?” 陈窈点头,证实似的,从喉咙深处咳嗽几声。 玫瑰被野蛮折断。 荆棘扎进指腹渗出血珠。 江归一眼神森冷,猛然站了起来。 第011章 瞒天过海011 十二点,教堂挂钟的铜摆摇晃,闷重的钟声响,惊动了红色尖顶的鸽群。 扑翎白翅与红玫瑰构成背景,江归一握刀的手挥向陈窈。 心跳陡然加速,她慌乱往后退,脊背不可避免贴向椅背,“二爷——” 话声截断在男人慵淡嗓音,“伤口拆线了。” 他的眼酝酿着威压却少起波澜。这种平静更骇人。陈窈抿起嘴角,感到上唇冒出些微细汗,回应道:“嗯,早上刚拆。” 她后知后觉来了点求生欲,马上补充,“但还有点疼。” 希望他不要当这么多人的面找茬。 “恢复得不错。” 江归一咬字清晰,口吻平直听不出深意。他上身前倾,缩短与她的距离。 男人体型比她大两倍不止,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压迫让陈窈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不知道他怎么割开封刀的绷带,寒光从耳畔快速闪过,身后花枝斩断。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围绕她,所有长出头的玫瑰尽数捣毁。 霎时间方寸之地如同飞舞蝴蝶残骸。 她紧攥五指不敢动分毫,手心发潮发汗。 而他维持着压低身高的姿态,几乎贴在他面前,俯视她。 那副优越的皮囊美得惊心,神态刻进骨子的冷血傲慢。 惊艳惊恐并存,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阒然的几秒。 饶是陈窈也做不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的,任由那把刀从鬓边滑过,有意无意蹭到脸颊,留下玫瑰色的湿痕。 恐吓不像恐吓,倒有几分调情的意思。 随从们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花香浓郁,汁水像具有腐蚀性的毒液,陈窈回神,快速抹去,低眉顺目地说:“二爷,我是真的不舒服,下次您若想听……”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江归一穿的休闲没带手帕,顺手摘下两片花瓣,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拈着花夹住刀锋,对待情人躯体般慢慢往下拂。花瓣在骨节与冷刃的交磨中被揉皱划烂。 明明只是擦刀,总让人想入非非。 江归一抬头,目光存在感极强,洞悉所有。他的声音轻而危险,“管好你的眼睛和脑子。” 陈窈的视线游移到别处,完全不心虚地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急什么。”江归一双手交叠,刀斜插在臂弯,“既然身体恢复了,捡干净不是难事。” 陈窈看着男人高大背影,试图消化这句话。 不会是她理解的意思吧...... 她表情僵硬,额角不期然开始抽跳。 “第二次了。”闻确低声喃喃。 岳山:“什么第二次?” 闻确回神,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公事公办地对周围保镖说:“二爷的意思,陈小姐一个人,不用工具,亲手捡。” 众人:“......” 陈窈:“......” 阴晴不定的疯男人! 陈窈捏紧拳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牙切齿地蹲下,一片一片捡花瓣。 保镖们面面相觑,连闻确也十分讶异,他以为她至少撒娇求两句情,没想到这么果断。 身处玫瑰园陈窈浑身不舒坦,没过多久,肩膀膝盖的关节发酸,背后伤口泛痛。 在看守所被压迫、无法反抗的日子里积攒的恨,这两年好不容易按耐的怨,涨潮般涌上心头。 等闻确离开,她满头大汗地扶着长椅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她坐下闭眼缓了几秒,按压着太阳穴说:“剩下的,麻烦叫保洁来打扫。” 江归一恶名昭彰,即使不在同样有威慑力。保镖队长看着女人精致剔透的脸,欲言又止,“可......” 噼啪声接踵而来,陈窈抬头,透明穹顶之上瓢泼大雨突如其来。 见鬼的人,见鬼的天气。 第17节 她问站立不动的保镖,“怎么,你们是江二爷的人吗?” 帽子扣得绝妙,江家这庞大的商业帝国,手握国王权杖的人是江之贤,应承那便是公然挑衅。 保镖队长恭敬道:“陈小姐,您歇着,交给我们。” . 回到病房,陈窈休息了会儿,没等到江之贤,她独自吃完晚饭,拿着伞出门,秦倩亦步亦趋跟随。 医院门口人影稀疏,陈窈站在檐蓬下,无语地问:“我去哪儿你都要跟着吗?” 秦倩解释道:“最近局势动荡,考虑到您没有自保能力,我需要确保您处于安全的环境。” 陈窈不喜类似监视的感觉,显然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拒绝,她无奈探手,接了几滴雨。 “下雨了。” 背后传来男人温润、雌雄莫辨的语声。 清新干净的植物香飘到左边。陈窈侧头,雨雾迷濛,江颂竹的视线与她交汇,没有偏离分毫。 他也学她伸出瘦削修长的手,接了几滴雨,遗憾地说:“看来今天不太走运。” 他们并不是可以肆意交谈的关系。 陈窈只稍颔首,再无多言。 气氛沉默。 黑色宾利缓缓驶到医院门口,江颂竹的随从庄良说:“您稍等,我取伞。” “嗯。” 陈窈仰望天空,眼梢余光打量江颂竹的侧脸轮廓,他今天看起来似乎有点病态。 夹雨的冷风吹过,单薄底衫抵 不住寒意,她肩膀内扣不易察觉的弧度。 男人往旁边迈半步,微微侧身挡住风口,似一节清瘦挺拔的苍竹。 这幕似曾相识,可陈窈搜刮记忆却找不到来源。她礼貌地说:“谢谢。” 江颂竹语气和煦,嘴角挂笑,“陈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陈窈回以微笑,打量他腕部的陀飞轮腕表,又暗自对比身高,她把伞递过去,“您现在走运了。” 江颂竹那双和甄先生一模一样的丹凤眼,里面的情绪含蓄而无法探知意味。 “多谢陈小姐的慷慨。” “不谢。” 他恢复笑容,伸手接伞,不慎触到她晚一步收回的手指。 瞬息而过的肌肤相碰,微风穿指。 陈窈的手自然垂下,江颂竹对她敛颌当作告别,撑开了伞。 草灰色的身影没入沉甸甸的雨幕,哑亮丝线被伞面隔绝,发出劈里啪啦的浇打声。 秦倩提醒:“陈小姐,外面冷,您不该呆那么久。” 面对暗戳戳的敲打,陈窈神态稳固,“我在等我的伞。” “您可以拥有更好的伞。” 话里话外提醒她勿与江颂竹走得太近。 不愧是江之贤精心挑选的女管家,语言艺术一流。 陈窈收回视线,姿态放低,“你说的对。” . 江颂竹坐进后座,拿了条崭新的毛毯,“一起还了。” 站在车外的庄良浑身湿透,边收伞边说:“少爷,她已经离开了。” 江颂竹不笑时,气质清冷疏远,他略微掀了下眼皮,庄良心领神会腾出视野,但医院门口已经没有那道身影。 “伞。” 庄良心中疑惑江颂竹亲手拿伞的举动,行动上却执行命令把伞放在了他手里。 车门关上后,雨水通过皮肤纹路,似有漫漶趋势。江颂竹静默地注视掌心小巧轻便的折叠伞。 没有江家的徽标,车线不平整,一把来自贫民的伞,也许来自路边便利店的廉价货柜。显而易见,它与车内豪华高档的内饰格格不入。 车启动,伞扔到脚下,江颂竹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袖子,从车载冰箱取出胰岛素,熟练打进胳膊内侧。 他患有先天型糖尿病二期,平日对糖分严格控制,每两天注射一次胰岛素,今天未到期限,但江之贤给他夹了含有糖分的食物。 药物副作用与胃里的甜味让江颂竹犯恶心,他握拳垂了下皮质座椅,说:“停车。” 车停到路边,庄良的声音从隔板传来,“您还好吗?” “嗯。”江颂竹微微佝腰克制心悸。 过了将近五分钟,车再次提速,管良问:“那位陈小姐近日与首领非常亲近,需要告知四少爷处理吗?” 自从郦沛白去世,与江之贤发生关系的女人很多,往往稍有苗头,就被砸钱或别的方式解决。最积极的当属大夫人和江梵。 作为同胞哥哥的江颂竹却独善其身,从不参与乱七八糟的事。 “庄良,我教过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江颂竹平静地说。 “可这位陈小姐,似乎和二少爷也很相熟,我刚刚还听到有人说,他们在顶楼的花园呆了很久。” “话多。” 这是略带警告的二字,前座再无声响。江颂竹松开的指尖,羊绒毯摩挲到起了毛粒。 他毫无征兆地想起雨雾中女人湿润无垢的眼。 她认出来了吗? 他按压眉心,望向窗外。 . 南楚以南一家酒馆的地下室,十四位不同年龄的男女环圆桌而坐,桌面堆放几个带编号的银色密码箱,以及一把缠着拳击绷带的无鞘刺刀。 高清电子屏正在播放剪辑后的新闻合集。 “6月3日早七点三十五,南楚砚山隧道附近发生绑架案,事件造成途径该区域的多辆小型汽车及中型巴士撞击……现绑匪落网,经初步核实,主谋赵x系纵横娱乐文化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 “娱乐新闻新鲜事摘要如下:砚山绑架案竟是豪门太子爷之争!江家支系造反,叔辈崛起抢天下,主系四龙何去何从……” 娱乐新闻发酵了,以往不可能发生。自从江家代管之位移交十三系,公关部既不出手管控,对明争暗斗也置若罔闻。 “娱乐辣报:南楚三甲医院,江家掌权人公主抱一娇小女子入院,年逾五十似又添年轻貌美四姨太……” 轮播戛然而止,“呵”一声不大不小、微妙的轻笑吸引了十四人以及各自副手的注意力,目光纷纷投向圆桌主位——那是他们信仰所在。 墙壁挂着艺术家呕心沥血的神作,画框大理石雕刻精致。 电脑挡住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他肆意跷到桌面一双扎实的鞋底和手。 手背饕餮刺青野性,手指比常人长许多,骨节匀称分明。此刻正转着一只钢笔,动作缓慢优雅,让人完全摸不透手主人的心思。 精确的摆钟滴答滴答。 几秒后,钢笔哐地投进笔筒。 电脑应声拍下,仿若一锤定音。 “新棋子,陈窈。” 眉骨压不住的丹凤眼,冷漠无情,利益与欲望浇灌的金色。 野心肆意燃烧,没有任何能阻挡,商业帝国尚在扩张势力的年轻暴君。 “二爷,她不是很普通的小姑娘?怎么会选她啊?” 在座谁不是行业佼佼者,刑满释放的化学专家,年仅十五岁的天才黑客,全国记录的营销高手,华尔街隐藏的操盘大师…… “普通?没眼光的东西。” 江归一收腿,反手接过从身后递来的手工卷烟,火苗蹿升而起,他漫不经心地说:“她能换100个亿。” “什么?” “多少?” “100个亿???” 江归一说那句话太自然了,姿态舒展惬意的像讨论家常便饭,那是种无懈可击的自信。以致在场人更加讶异,哄闹回声绕梁,似乎连砖石的缝隙都隐约震颤。就连闻确闻彻也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归一。 男人单手撑头,另只手掐根烟,长长吐了口烟圈,“100个亿的鸿鹄之志要用30个亿撬动,否则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这又是盯上谁了?” “你管呢,反正是个倒霉蛋。” “港口未撤掉的关卡撤干净,收缴扣押的物品释放,这五年监狱查出精神病给予特殊照顾的老鼠扒出来。” 向来不会解释详尽,全盘托底意味面临背叛风险增高。 江归一食指指尖拨动刀刃,没人看到指腹那道极细、崭新的伤痕。 刀贴桌面转了圈重回掌心,他站起来,浓黑长发及腰,无论看多少次都惊心动魄的美貌,“到时候会有人亲自带着30个亿来交学费。” 众人还在回味这道命令的内容,烟雾和飞扬的发梢一起飘到地下室大门口。 最年轻的卷毛小正太先反应过来,他眼巴巴地问:“您去哪儿?不是说好今晚玩游戏?” “flex,你的臆想症又犯了。”江归一微笑着拉开门,“我明明告诉过你,我要回医院养病。” flex:“???” 众人:“......” 闻彻看到哥哥在背后对着那道头快杵到天花板的身影翻了个白眼。 第18节 昨日击剑馆把人家a级运动员虐得怀疑人生,早上在纵横又暴躁地拧断了两条胳膊。 我操了!这身体素质强得得能一拳打死头牛!养什么勾巴病啊!这又发的哪儿门子疯? 第012章 瞒天过海012 江弘义刚下电梯,看到病房门口保镖围绕的三道人影。 榆宁来的老管家林忠,神色为难,江弘义一看就知道是江归一执意要进去,阻拦多次无济于事。 默然半响,他长出口气,迈步过去,“归一,你怎么来了,晚上不是有相亲?” 江归一把玩腕间天珠,“伤口裂了,顺便来探望父亲。” 榆宁配备齐全的医护团队,明显是借口。 “房间有我不方便见的人么?” 江弘义抬手看了眼腕表,巧妙回应,“老大刚吃完晚饭在休息,有事跟我说,或今天就在这住一晚明天再来。” “好。” 江归一抬腿狠狠踹向门。 咣—— 巨响震得所有人哑口无声。 他抚平西装褶皱,动态优雅。 江弘义历经大风大浪,早预料他不按常 理出牌,面色不变地等待房间内的人指示。 “进来。” 倚靠沙发的男人,头发一丝不苟全部梳向脑后,他望着暗淡无星的苍穹,凹陷的眼睛展露高深莫测的笑意。 陈窈敏锐地眯起眼睛,脑子里有根线似乎要串联在一起,但被开门声打断了,她立刻不舍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不必。”江之贤调整坐姿,双手交握,这样的姿势更具威严。他比左手,示意她先坐,“一起见见我那没规矩的次子。” “......” 陈窈悄悄撇嘴,心里问候江家列祖列宗。 江归一迈着长腿走进客厅,他没系领带,衬衫领两颗钉珠用铂金条相连,凛冽外突的喉结和弧线完美的锁骨,看起来非常性感热辣,但与她对上的眼神冰冷,含义昭然若揭——中午给我唱曲你说嗓子不舒服,晚上给父亲唱曲你倒挺舒服。 跟捉奸似的。 陈窈对自己这荒谬的比喻有点恶寒。 江归一坐到对面沙发,分明指节转着袖扣,半阖着眸瞟向陈窈,从上往下扫。 穷酸廉价的衣服换成了水蓝色衬衫裙。 嘴唇亮润有光泽,这是涂了唇膏。 双膝像被无形的藤蔓缠住,陈窈脊背蓦然板直,她敢打赌绝对是江归一。 神经病吧?一直盯她膝盖干什么? 她不自在地平摊双手覆在裸露的膝盖,视线同时撤离,可他接下来的语气让她起了身鸡皮疙瘩。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老样子。”江之贤答得模棱两可,他托起茶几瓷杯,语气稍不虞,“倒是你,脾气这般不懂收敛,跟你兄弟好好学学,别把那副三教九流的样子带到江家。” 陈窈没想到江之贤会当她的面教训儿子,垂头降低存在感。 江归一捕捉到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眼梢挑了挑,说:“我以为您欣赏十三叔的作派,特意以他为模版学习,看来会错意了。” 江之贤浅啜口茶,轻飘飘带过敏感话题,“哪里受伤。” 江归一不再多言,指了下腹腔,可江之贤压根没看他,准确来说,从他进房,江之贤从未给予正眼。 陈窈记起梨花项链里的一段描述。 ——江之贤陈旧而独裁的规则里,次子江归一的诞生就是错误。 他注视江之贤背影的那双眼睛像一封隐晦的信札,寂然无声。但很快,被浅薄的讥讽悉数吞没。 “腹腔,跳海时甲板刺进去了。” “伤口还挺深,疼得睡不好觉,黑眼圈都出来了。”江归一表情冷淡地指着自己眼睑下方的睫毛纹影,语气如孩子向父亲控诉遭遇般委屈,“再这样下去我要神经衰弱了。” 陈窈:“......” 这哪是神经衰弱,明明是精分。 江之贤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让人开点安神药,早点回去休息。” 江归一失落道:“药物没用,只能睡前听几段戏曲助眠,刚刚听到陈小姐唱的,是梨花颂吗?” 他的动机陈窈实在费解,她模仿他母亲勾搭他父亲,他现场观看难道能获得心理快感? “陈小姐。”江归一礼貌提醒。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陈小姐,比废物之类的还让陈窈不舒坦,她维持体面微笑,“抱歉,刚刚走神了。是梨花颂。” “父亲。”江归一情真意切地叫了声。 哪怕驰骋商场三十余年的男人表情也有点绷不住,几番心理斗争,无奈地应了。 江归一马上期待地问:“不知今天能不能沾沾光。” 陈窈暗自祈祷江之贤别配合江归一扮演父慈子孝的游戏。 “小......”江之贤改口,“小陈。你若不介意多位听众可好?” 天杀的父子。 她咬了下后槽牙,笑容满面地说:“我的荣幸。” 正想起身,江归一彬彬有礼地问:“可不可以边喝酒边听?” 江归一明摆把她当成供人消遣的戏子,不过陈窈无所谓,以受伤的眼神询问江之贤。她想知道他的反应,以此了解自己进度,从而做出下一步计划。 江之贤点头,陈窈失望的表情未酝酿到位,江归一大手一挥,“林伯,送点酒。” 她只好用动作来表达,轻抚眼尾想弄出点泪,他再次打断,“您喝吗?” “不喝。”江之贤的注意力分散,“你的伤也没好,少喝点。” 江归一点头,唇角露出丝嘲弄的笑,那笑容在陈窈的注视中越来越明显。 “美酒配佳曲。”他眼尾挑起,用非常规整有致的腔调慢慢说:“相信陈小姐不会让人失望,必能助我晚上做个美梦。” 陈窈:“......” 不到一分钟,水晶瓶的威士忌和金属冰桶送进房间,老管家拈出的冰块是专门配烈酒的球型,他用白毛巾包在掌心,拿着钢叉把表面搓至粗糙放进纤尘不染的玻璃杯。 房间麦香味越来越浓郁,江归一示意林忠出去,见陈窈起身,侧头看向房间角落一尊佛像。对方高于视线的水平线,无论是谁,他拒绝对视。 右边的男人,长发垂散,一只胳膊慵懒地搭沙发靠背,另只手拎着方形玻璃杯,手背凶兽的獠牙迫不及待吞噬般,正好卡住冒着水珠的杯口,而腕部天珠绳串就是牵制的锁链——这条锁链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断裂,谁都无法预知。 而左边的男人,姿势松弛而端正,那对深沉的鹰眼由丰富阅历淬炼而成,隐藏不易察觉的洞悉与透彻,不显山不露水的老道近几让人喘不过气。 这对荒诞不经的父子,体格如出一辙的高大,坐着比她站着还高,陈窈夹在中间像被两座山堵住退路,心脏一阵紧缩,她不自觉攥住裙摆,开始后悔没有遵循甄先生的劝告。 “怎么了,陈小姐。” “别紧张。” 两人同时说。 陈窈抑住心绪,清清嗓子,翘起小拇指和无名指,哼出曲调,“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 天穹暴雨滂沱,房间再次传出歌声,女人嗓音明亮清澈,字字珠玑。 病房门口的保镖散了,四位管家和江弘义并排坐在靠墙长椅。 江之贤十岁时林忠就是他的管家,世界上除江弘义大概只有他目睹,年少的江之贤如何爱得轰烈,又如何为权利放弃爱情,一步步成为整个江家的首领,叱咤风云的资本家。 方才诡异的场景在林忠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思及初见时风华绝代的青衣,想到灵堂非但不悼念甚至拒跪拒守的凉薄稚童。 郦沛白不但是江之贤的白月光,也是江归一的母亲。如果陈窈作为她的模仿者,同时得到父子二人的青睐。这事嘴里过一遭,林忠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江弘义注意到老管家交握的手止不住颤抖,“怎么了?” 双胞胎和秦倩一齐看过去。 “你们不觉得荒唐吗?” “什么?” “陈小姐比二少爷还小!” 尽管林忠刻意压低声音,言辞隐晦,仍难掩激动。在场都是挑选培养的人精,怎会听不懂。 “林伯,慎言。”江弘义提醒。他表现得太过淡定,就像知道什么似的。 闻确心思细腻,牢记他的反应,摸着靠在肩膀已经睡着的弟弟的头,“林伯最近听书太多?二爷您也编排?” 林忠苍老的眼睛往房门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口气,“江家这池子已经搅浑水了,再多道颜料,过满则溢,过满则溢啊!” 门哗啦声开,一对金瞳冷冷俯睨他,“林伯,什么事这么激动?” 林忠偏头避开略显妖异的颜色,顾左右而言他,“二少爷,需要加酒吗?” “不了,父亲要休息了。” 江归一迈出房间,和他同行的还有娇小玲珑的女人。双胞胎和秦倩起身跟上,江弘义进了病房。 林忠擦掉额头冒的虚汗,弓腰带上房门,无意从门缝窥见江弘义俯身说了什么,江之贤闭眼摆手,唇翕张之间吐出两字。 从口型分辨,好像是“逆子”。 . 顶层套房一角两户,江归一在北边,陈窈在南边,经过中间大厅的休憩区域,按正常程序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房。 第19节 可他们被江之贤驱赶的原因让陈窈茫然,仅仅因为江归一提了嘴“陈 小姐唱起曲像小夜莺”。她总觉得事态朝另外的方向发展,而江归一就是最不可控的因素。 “二爷,我有话想和你说。” 半瓶烈酒下肚,江归一低垂的眼泛着潋滟水光,“说。” 她看了眼旁边安全通道的门,江归一不为所动,鬓边散落的发丝从头顶往后捋,“不说滚。” 与刚刚判若两人,天生的表演家。 她掏手机,调出微信界面,“那——” “少做梦。” “......” “如果哪让您不高兴了。”陈窈能屈能伸,诚恳地说:“我在这儿跟您道歉。” 她弯腰鞠躬,宽松圆领往后滑,头发从两边散开,后颈排列整齐的骨节突出来,在冷白灯光下像一颗颗圆润光滑的玉珠。 江归一垂着眼,睫毛长得几乎触碰脸颊,深邃眼窝里藏匿腐败而危险的黄金光泽。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草原看到羚羊被狼叼住喉咙的画面。 他喉结很明显地往下咽,抬臂,张开五指伸向她,象征贪婪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却止步于那截细瘦白颈之上。 有那么一瞬,江归一看起来很想扑上去,他的肩胛和大臂紧绷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但须臾之后硬生生压住了,那只青筋浮突的右手,隔空在陈窈头顶缓慢收拢,捏成拳,像抓住了她的灵魂,又像在克制他自己体内的暴虐。 陈窈并不知道旁边三人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灾难形容,她寻思也许姿态放得不够低,于是又说:“对不起——” “闭嘴。”江归一平缓冷淡地打断。 中午找茬,晚上找茬,莫名其妙。 陈窈挺直腰,脑袋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她后知后觉,这是江归一的拳头,她登时吓了个激灵,对危险预警的本能促使身体往后退,拉开距离后仰起脸,不出意料与紧盯她的视线对上。 江归一居高临下,音调平直地为这幕定论。 “不如愿就碰瓷,你好像狗。” “……”恶人先告状。陈窈忍了忍,露出清浅的笑。 江归一并拢两指抵到她太阳穴,面无表情地说:“声腔干巴、模仿神态的废物,不如ai,只有父亲能被迷惑。” 接着像拨开什么挡路的玩意,干脆利落地拨开她的头。 对陈窈来说,那简直是精钢般强悍的力道,她头一歪,脚下打趔趄,咚地声一屁股摔坐在旁边矮凳,两条细腿还反射性地往上翘了翘。 闻确:“......” 闻彻:“......” 秦倩:“......” 江归一匪夷所思的目光在陈窈和自己的手来回数次,少见的陷入沉默。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北边。 双胞胎紧跟其后,三人步子一个比一个迈得大,少顷尽头隐约传来他们的对话。 “二爷,一百个亿?” “滚。” 表情空白的陈窈回过神,仿佛受到莫大羞辱,愤怒地跳起来踢了脚矮凳,然后摸了摸太阳穴,平静地说:“傻******,我这样骂人你会告诉江先生吗?” 秦倩:“......” “你觉得我需要锻炼多久能和那傻******有一战之力?” 眼见陈窈又用小细腿踢了脚矮凳,矮凳却纹丝不动,秦倩断然答道:“陈小姐,不然你多骂两句吧,我以人格担保不会告诉任何人。” 第013章 瞒天过海013 住院部巍峨的大楼遮掉仅剩日光,流线型屋脊隐没在暗灰天穹。 楼下后花园,陈窈仰头望着顶层那扇窗户,手举俩矿泉水瓶当哑铃,动作费力得简直像托着天马流星锤。 秦倩回忆江归一拿矿泉水瓶的画面。 对比之下大概是75ml口服液和1l超大瓶的区别。就算陈窈基因突变,在江归一手里过招那也是妄想。 秦倩注视着面前小小一只,忍不住无声地笑,眼睛熠熠生光。 五分钟后,两瓶矿泉水完成使命回归石台桌面,陈窈默默盯了半响,拿起其中一瓶拧盖子,价格昂贵的矿泉水瓶质量比两元的好,半天打不开。 秦倩好心、轻松地拧开其中一瓶递过来。 陈窈不想喝了,面无表情地捏着酸疼的大臂,“江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忙完?” “没有。” 她被江之贤冷处理了,奢靡用度不变却再没单独相处过。仅仅因为江归一那句话,局面出现崩盘趋势。陈窈心中郁结,拿起水瓶猛灌,因为太急,呛得直咳嗽。 鉴于陈窈短短一个月小病三次,走路摔跤两次,吃鱼被卡一次……秦倩连忙抬手想帮她顺气,结果遭到严厉拒绝。 陈窈幽幽地说:“你的表情像我马上要吐血身亡了。” 秦倩:“......” “我想独自呆着,你先上去吧。” 秦倩欲言又止,她看着陈窈苍白尖俏的脸,少顷,轻声说:“降温了,您先避着风,我去楼上取外套。” 复仇之路注定没有朋友。陈窈没功夫猜测秦倩的心思,朝花园死角走。 她的身影隐进浓绿灌木后,医院顶层落地窗的窗帘缓缓合拢。 . 铃声响三声接通,陈窈直言,“小夜莺和郦沛白有关系。” 甄先生语气疲乏,“小夜莺?” “对,那天江归一当江之贤的面叫这称呼,我看出来他很想说滚。” “我告诉过你,不要与江归一有任何牵扯。” “我也不想。”陈窈踢开崎岖小路的石头,“但现在已经这样了总得应对吧,说来说去,难道他比江之贤更难搞定?” 沉默须臾,甄先生说:“小姑娘,要记住,有人遵守的规则才叫规则。” “经过接触你应该有所感悟,江归一往往信口开河,不理会秩序均衡,行为分裂,甚至以超出常规和想象的事件作为兴奋剂来刺激自己的感官。” “没有规则,不按常理出棋的人,且不论能否利用,与他对弈会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他找麻烦,可能是你无意间让他心里不痛快了,或者,你的反应从某种意义上能让他兴奋。” “......”想起江归一的恶语相向,陈窈无语又不解,“我有什么值得让他兴奋?” “瞒天过海把自己瞒过去了?”甄先生笑了下,“你应该最懂啊,你的外表和磁场天生吸引……” 他停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措辞。 “变态。” 陈窈:“…………” “相信我,你不会出局。”甄先生语气笃定,“这样,今晚八点,你到医院负一楼停车场的……”音筒嘈杂与飞机轰隆响声模糊了咬字,“b区。” “有人会与你接应。” “盟友?” “对。” “陈窈。”他真挚地说:“我有急事要出远门,这段时间如果发生意外,暂且按兵不动,一切等我回来解决。” 倏地狂风大作,吹乱头发,陈窈仰望天空,最后一点红晕已然褪下,暴风雨即将来临。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信任把她当棋子的甄先生。 他有他的局,她有她的棋盘。 游戏规则与均衡,皆有执棋人定。 谁最恨江归一? 必定是与郦沛白有宿敌之称的仇舒悦。 谁有充足理由和实力与江归一分庭抗礼? 答案多么简单,仇舒悦的儿子江亚卿。 . 晚七点五十八分,支开秦倩和保镖,陈窈谨慎绕行,先到医院大门、挂号区,再从住院部的电梯前往负一楼停车场。途径d区时撞见辆刚从坡道下来的黑色轿车,她低头加快脚步进入b区。 没想到来者竟是江颂竹。 “陈小姐,好巧。” 他今天戴了副无边框眼镜,谦谦君子的模样,镜片后的眼睛和病房见过的重叠。陈窈下意识问:“您怎么来了?” 江颂竹稍顿,旁边管良上前一步,他挥手示意退下,语气温和地回:“来探望父亲。” 不放心特意带她见江之贤?他人在场,陈窈佯装说:“那确实好巧,我也正想看望您父亲。” 江颂竹蹙了下眉,“那一起吧。” 防止发生乌龙事件,陈窈到电梯口再次试探,“江先生,说来玄乎,加上今天我们仅仅见过三次面,可每次看到您,我总觉得熟悉。” 清脆叮地一声,江颂竹迈进电梯。 “陈窈。”嗓音发皱,因为在舌尖逗留过数次。对视那刻,他忘记她的目标是父亲,“加上今天,我们见过五次了。” 算上看守所和病房,确实是五次。陈窈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记起来了,是五次。” 江颂竹正想说什么,视线凝向正前方一辆迈凯轮,他再次按下关门键。 金属门快速关闭的同时,角落那辆车的底盘起伏,湿雾覆盖的单面镀膜玻璃,模糊掌印留出了视野。 第20节 由里往外窥探的眼睛从略有所思转变成饶有兴味。 “快、快点。” 江梵低头啃咬小护士发红的耳朵,“小骚*,好好表现,等父亲出院来江家当职,我带你去后山小树林……” . 流连街夜生活拉开帷幕,尽头钴蓝闪烁揽客的霓虹,路边停了四辆路虎和一辆漆黑劳斯莱斯。 烟蒂被车窗灌进的风吹得明明灭灭,男人睫低垂,眼神深不可测。 “二爷,罗萨先生和红灯进去了。” 烟松咬在唇,他快速穿戴皮质手套。 前座闻确听到哒哒两声金属脆响,按开寻呼机。 “九九八一。” 街道熙攘人群钻出数位身着便服的男女老少,率先前往流连街上最大的夜总会,潮汐。 寻呼机电流滋滋,“一八九九,就位。” 红灯毒虫这俩货不止令人倒胃口还没底线。到他们的地盘,必须做万全准备。闻确下车环视一圈,对后车的弟弟比完手势,拉开后座的门。 锃亮皮靴踩地,男人不紧不慢探出头,长发高束脑后,剪裁得体的长西装把身形拉得愈发高大挺拔。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潮汐大门。长发和腰间的刀就是标识,领班表情发懵。 众所周知艳鬼那疯子只对赛马、拳击、击剑的暴力活动感兴趣,极少来声色犬马之地。 领班怕江归一砸场子,边向后面小跟班疯狂使眼色,边殷勤道:“江二爷,您里边儿请。” 夜总会氛围热烈,空气味道混杂,到处是嬉笑拥吻的男女,生意人、招待、秘书、更多的是一些未出道的歌手和三流明星。 她们像饿虎般盯着从门口进来的年轻男人,憧憬和他度过惊险又刺激的夜晚,但碍于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和凶神恶煞的保镖,不得不止步。 可总有胆大的,身着低胸衣的卷发女转着舞步靠近。向江归一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手段层出不穷。闻确伸手臂准备揽进自己怀里,闻彻挡哥哥前面像头被惹怒的雄狮,眼神凶狠:“滚开!” 江归一懒得搭理,面无表情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二楼。 玻璃包厢里不是赵妄铭,是他好兄弟,十四系的吴汜。此时他怀里趴了两位性感女郎。 侍应脱掉江归一的外套并呈上托盘,江归一手背朝外挥了挥,净透的钻石袖扣折射弧光,“十四叔,好巧。” 圈里都说江二爷对江家没兴趣,谁真信那就是蠢货。 吴汜不觉得巧,盯着江归一足足半分钟之久,推开怀里的女人,呷了口酒,“稀客啊。” 江归一没接茬,拎着自带的酒壶往沙发一靠,双腿顺势翘到茶几,视线抛向舞台。 舞女边扭动边把衣服摇落,天女散花般只留三点式,然后跪在吴汜面前,他抚摸女人的头发,斜眼睨着无动于衷的男人,“不要?” “丑。”言简意赅。 江归一的脸是最有力的论据,吴汜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粗喘着,“你应该找红灯。” “约了几次他都和一外国佬谈事。”江归一眼睛低垂,密长的睫毛底下漏出线暗金的光,“怎么,十四叔不知道?” 这些年一家家夜总会酒吧落入赵妄铭之手,成了他的一座座金矿。他不仅在正常消费中赚钱,还用各种手段、与其他派系勾结,欺骗一切可能受骗的蠢货和可怜虫。 尤其与吴汜相交密切。 男人哈哈大笑,抚着眉骨刀疤说:“这是他的场子,我现在只是他的顾客,需要知道什么?” 江归一的丹凤眼如光如炬,漂亮至极,“那外国佬是印第安混血,斯凯林的二把手,他在安第斯山麓有片5000公顷的古柯树林,哥伦比亚最大规模的加工厂是他哥哥开的,玻利维亚和秘鲁原料基地大鳄的女儿是他夫人。” 蛋糕拢共那么大,多一人分食,他就少一块。吴汜的手不自觉用力往下压,舞女呛得翻白眼。 苍蝇窝就是让人反胃。 江归一调整姿势背对他们,又觉发猩的气味刺鼻,从酒杯捻了片薄荷叶放鼻端轻嗅着。 “量那么大十三叔手头应该没那么多可流动资金,不过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吞并其他系来填荷包。”他的音量低到几乎听不见,自言自语般,“娱乐业和哪支系最契合,我想想……” 吴汜彻底失去兴致,挥手叫舞女和闲杂人全部下去,他拉上裤链,闷了杯酒,粗哑着嗓子问:“你想做什么?” 江归一敲着额头,唇角翘了翘,那是平日里给人下套的微笑,“我常年在国外,父亲一直把运输公司交给我管,前两周哥伦比亚港口出事,您应该知道是我亲自抓的人。” 十四系产业非常依赖运输,吴汜转了转浑浊的眼睛,“条件?” 计划顺利开展,江归一面露乏味,旋即又出现丝寡淡、难以辨认的兴致。 不是因为吴汜,而是献上瞒天过海之计,现在绞尽脑汁挽回父亲的陈窈。 他检验她的成果,没想到直接熄火,亏他等着她进江家后的好戏。 吴汜咳了声,江归一收回思绪漫不经心地说:“十三系名下所有公司的经营管理权。” “传媒影业那些红灯经营不善,赔本的玩意儿要来做什么?” “传承中华文明,共享文化瑰宝。”他歪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补充:“培养高尚情操,做有格调的男人。” 包厢所有人满头黑线。吴汜脑门似乎哐哐刻下“你耍老子”四个加粗大字,不想听瞎掰了,他直切要害地问:“只要经营管理权?不涉足核心交易?” 江归一坚定得周身散发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光芒,“我是老实人,不喜欢那些暴利的东西。” “......”神他妈老实人。吴汜喝了口酒,“我考虑下。” “嗯。”全然不在乎的态度。 男人懒洋洋伸手,闻确夹着支烟递到嘴边,他偏头咬住,闻彻擦开火石。 东南亚摸爬滚打的吴汜就是糙老爷们儿,看他颐指气使的少爷样脑瓜子疼。 这时闻确弓腰在江归一耳边低声说:“二爷,医院那边说她和三少爷碰头了。” 男人稍稍挑眉,“黑心竹?” “......”闻确点头,归纳总结岳山的琼瑶式小作文,“三少爷帮了陈小姐,她进榆宁这事儿妥了。” 江归一想起陈窈水蓝色衬衫裙下的曲线,他先诧异了番自己居然记得那么清晰,随后仰头毫无征兆地笑出声。 双胞胎面面相觑,没搞懂江归一突然高兴什么。 “笑什么?” “十四叔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 吴汜摸下巴,“翘臀丰乳,骚的。” 江归一左手虚掩半张脸,笑得更开心,“可有人喜欢清粥小菜。” “清粥小菜有什么意思。” “是啊,”他低谑,“小豆芽还不够塞牙缝。” “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吴汜以为他开窍了,说:“正巧今儿有火辣好货,等红灯过来给你弄间花样多的套房,具体喜欢什么样的?叔马上跟你安排。” 江归一:“死人。” 吴汜:“......” 妈的,疯疯癫癫不正常。 下属从背后递来手机,屏幕显示江亚卿的消息,吴汜眯了下眼,正想扯理由离开,江归一叫住他:“十四叔,您有那东西吗?” 身处夜总会问能要什么? 吴汜心想得赶紧告诉江之贤好消息,他摆起长辈的谱,凶狠的脸露出慈祥,“当然,但你年轻不需要。” “我自然不需要。” 男人语气超乎寻常的愉悦,光从挺拔上扬的眉梢拓下来,整个人像闪着光。 如果忽略江归一扭曲的性格,他那张面孔确实美到令人窒息。吴汜现在就有呼吸不顺畅的感觉,接着听见他毫无道德感地说:“麻烦来份效果最猛的。” 吴汜:“.. ....” 小玩意而已,吴汜当场就叫人弄来了。他提醒道:“烈性中的烈性,别玩过火。” “好。” 桌面铃铛清脆响,包厢遮光帘向两边敞开,正式进入糜烂的纸醉金迷。 超现代摩登的灯光闪烁在江归一的脸,勾勒出自信上扬的唇角。 小废物要进鸟笼了。 看在她尚且有用的份,他做件善事成全她。 希望她别再让他失望了。 第014章 围魏救赵014 #相差三十五岁!“爷孙恋”二十岁做四太!# #江之贤四太曝光!贫民女一飞冲天变凤凰!# #替身?万亿富商再添新人!竟是黄天源戏台班青衣!# #豪门联姻破裂江仇关系恶化, 邢顾隔岸观火笑开花!# ...... 外界各大媒体营销号赚足流量,而江家正在操办晚上的接风家宴。 早上陈窈和江之贤一起回榆宁,相迎的三太吕贞芳像只笑面狐狸, 对她嘘寒问暖, 而仇丽舒就差没用眼刀剜她的肉, 事实上, 她已经朝她挥起了屠刀。 从江之贤认可陈窈进榆宁的资格到真正回榆宁期间,遭遇了电视剧里才有的暗杀情节, 医院还好,回戏台班那天,十字路口的货车, 停车场角落的黑衣人, 家门口的恐吓盒子,这些出自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虚惊一场导致身体再次受累,鼻塞目赤,持续低烧。不过这会儿她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摆脱了仇丽舒的针锋相对, 也算“因祸得福”。 一路跟随林忠前往主楼的第五层。三室一厅的豪华居室, 装潢讲究, 典雅中式与现代风结合,布艺窗帘是陈窈常穿的霁青色。房间散发幽雅而浓郁的梨花香, 她心里腹诽江之贤的恶趣味,环顾四周, 视线定格在天花板的角落, 四个角落, 四株仿真绿植摄像头。 “陈小姐, 衣食住行昨日已经安排妥当,其他开支或需求您罗列清单给秦倩。”林忠把平板调转方向, 屏幕显示类似简历的资料,“可任意挑一位或两位保镖。” 陈窈随意扫了眼,问:“谁最厉害?” 林忠调出一张照片,是位眉毛粗浓的壮汉。“前两年争霸赛中量级的冠军,岳山。” 第21节 “那就他吧。” “他之前是二少爷的人。虽然被遣退了,但二少爷的性格......他可能会找您麻烦。” 陈窈眨了眨眼,天真地问:“我在主楼养病,他也能找我麻烦吗?” 林忠作为管家工作几十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江之贤吩咐过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他按开寻呼机,“岳山调到主五层。” “谢谢林伯。” “不谢,首领额外安排了课程,等您康复就可以学习了。” 社交礼仪,日常下厨、插花、高尔夫、滑雪甚至心理咨询。陈窈不懂江之贤安排类似高阶版太太课程的理由,他们现在最亲密的接触,仅限他像长辈一样摸头。 林忠又递来份体验报告,意味深长地说:“首领已经看过了。” ——深层次的含义昭然若揭,以上是江之贤的诚意,现在体检报告合格,你该上供了。 “好的。”陈窈语气很淡,惯是情绪平稳。秦倩瞄了她一眼。 “之后的事您与秦倩沟通,我就不打扰了。”林忠稍颔首,“晚七点半准时开宴,祝您度过愉快的夜晚。” 房门关上的瞬间,叮地声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她略疑惑地点开界面,未知号码发送的图片,一张备注“first time”境外汇款单据。 【ordering customer name:g.y gallop chaseco. …… converied amount:998100.00usd】 江归一怎么知道她的账号?外汇折算下来六百多万人民币……备注第一次意思还有第二次?这么大方? 陈窈脑袋空白地打开自己的外汇账户,钱已经入账了。 “怎么了?” “没事。” 走到落地窗前,鸽灰色云角泄露的一点日光,空濛晦暗,照不透纯黑瞳孔。 她的嘴角展露极其细微的弧度,那是一个非常生硬却又非常自然的笑。 秦倩莫名感到熟悉,记忆里似乎看到过数次。 . 流连街潮汐旁边的巷子,四辆漆黑路虎堵住巷口,一名下属在领头的车前等候。另一组车队从夜幕中驶来,见到迈巴赫下来的男人,他展开手中干净西装披到他肩头。 “二爷,人在后面。” “嗯。” 一行人走进巷子深处,待命的下属们看到男人阴戾的表情,气都不敢喘。后备箱缓缓抬升,被铐扎带捆住双手双脚的男人蜷缩在里面,闻彻抓起他的头发,露出一张皮开肉破的脸,鲜血从他凝结的伤口不断往外渗,看着十分可怖凄惨。 “你怕啊。”江归一弯着唇,眼神的肃杀之意让人魂飞胆颤,他用锋利的刀刃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肿起的脸颊,留下几道血痕,“出卖信息给江亚卿时,怎么不怕?” 艳鬼出刀必见血。 他止不住发抖,碎掉的牙齿让语声模糊,“二爷……不、不是我……” “哭什么?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体验背刺的感觉。”江归一仰头,“还真是一如既往让人兴奋。” 他朝后做了个手势。 男人看到最好的朋友从车后走出来,恐惧地瞪大眼睛。 “这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快乐?” “二爷、二爷……我能补偿,我还有价值……那边不知道我被发现了,我可以帮您做线人!监视他们!只要您绕了我这条狗命!” “可你们这次失败了,你怎么确保江亚卿认为你没有被我策反?” “透露这条消息的是陌生人!他本就没指望这次能成功!”男人激动地说。 “哈,原来如此。”江归一笑着问:“江亚卿什么时候指派你行动?” “三天……哦不,五天前!” 他眯了下眼,思索片刻,刀尖往上移动,“就算你后续能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那我又该如何信任你。” 男人仰望那对冰冷妖异的金瞳,语气谦卑而恺切:“我发誓、啊——” “嘘。”欺霜赛雪的白皮溅了几滴血,江归一拿着刀柄的手青筋微微隆起,俯视的眼睛审判蛆虫一样的人,语气轻蔑,“誓言是世上最大的谎言。” 男人叫不出声,嘴里塞了布条,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那只手,不断在夜里随风摇曳,寒光快出虚影。 “你该庆幸在国内。” 他克制收刀,抽出胸口洁净的白帕擦拭刀刃。再不看一眼,刀口对自己扔给闻彻,对闻确冷声吩咐,“押给乌警官冲业绩,起诉他向国外商贸泄露机密,赔完钱再告他故意杀人。” “......是。” 随从递上两条湿毛巾,江归一先后擦干净脸和手指,侧头就随从的手深吸一口烟,面无表情地问:“父亲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回榆宁。” . 晚八点半。江家宴会厅后厨房。金属和玻璃碰撞声和吆喝混杂,家仆们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正在准备第二轮食物和酒水。 家宴比外头的酒会更细致麻烦,得按照每个人的口味搭配,女隽的酒水大部分是酒精度数低口味偏甜的香槟鸡尾酒,男士的口味则偏向刺激的烈酒。而首领和二把手大概从小关系好,他们的口味独特且相同,偏好白兰地加普洱1:0.8的比例。 “这酒啊和人一样,有不同个性。”调酒师边调配,边教自己的小徒弟,他打开雪克壶,将浅棕色的液体倾倒,“行了,拿到桌子的第一个金色托盘。” 厨房人来人往,谁都没注意小学徒的袖子滑出了一片泡腾片,同样他也没看之后的五分钟,几拨人在备置桌前和他做了相仿的事,先后在江之贤、江弘义、江颂竹、江梵的酒杯动了手脚,第四波人换了酒杯的顺序,而最后一拨人 端着托盘出厨房时,给江之贤重新换了杯新酒,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另一边,陈窈被二太吕贞芳缠得脱不了身,她无语地望着前方,江之贤和赵妄铭吴汜几人举杯换盏谈笑风生,她想不明白吕贞芳对自己热情似火究竟图什么。 “哎呀皮肤真好!”吕贞芳握住陈窈的手,笑着说:“最近用什么护肤品?吃了什么补品?让我人老珠黄的老太婆取点经!” 正在用纸巾蘸清鼻涕的陈窈:“......” 连灌几杯酒,本来今天就没吃药,脑袋昏昏沉沉,她实在不想再周旋,“早睡早起。” 鼻音很重,一听就知道是感冒加重导致的状况。 “你俩倒好得快!” 踱过来的女人是在江之贤那讨不得笑脸的仇丽舒,她保养得很好,鹅蛋脸,五官散开大气,身上那条流金长袖旗袍,让她像镀金瓶里的牡丹,看起来有点泼辣。 以陈窈的眼光,她比吕贞芳更漂亮。 “呵,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仇丽舒瞧着两位年轻的女人,眼中嫉妒毫不掩饰,但她今天不打算闹,因为陈窈和吕贞芳即将出局。 吕贞芳斜眼瞅回去,一双妩媚的眼睛弯弯地在脸上笑,“姐姐,你怎么还是这么想不开,这么大个宅子,多个人陪不好吗?再说,名不名分有那么重要吗?等入了土啊那——” “三夫人。”路过的江弘义沉声提醒。 她甩了甩玫瑰红的绒衫袖子,捂嘴呸呸两声,“哎呀,我这嘴没个把门儿,您可千万别在先生那告我的状。” 男人情绪不辨地瞥她一眼,正准备拿起侍应托盘里的酒杯,宴厅大门哐地声开,门口出现三道身影。 为首那位一身笔挺的纯黑西装,剪裁厚重的长外套搭在肩头,头发高束,满身杀伐气,就像刚干了票大的。他视线梭巡一圈,定格锁定,侧头跟双胞胎交代几句,迈着长腿走向本就是焦点的位置,霎时众人目光刷刷投了过去,简直像隔空杵起了长枪短炮的摄像头。 想到那笔巨额汇款,陈窈默默往后退半步,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她可不想再出岔子。 吕贞芳和仇丽舒个子高挑,江弘义也是一米□□的大高个,陈窈这么一退,本来没看到她的江归一看到了,他挑了下眉,顺手拿起江弘义手边的酒杯晃了晃,“不介意吧?” 江弘义:“我的口味怕你喝不惯。” “都是酒,本是同根生。”江归一地看向仇丽舒,不咸不淡地说:“对吗,母亲。” 郦沛白死后,江归一被养在仇丽舒名下的,直到五岁江之贤把江归一重新养在自己身边教导。 仇丽舒冷哼,“你一向不参加家宴,这次怎么有兴致?” “来了新人,以后也算长辈,我作为后辈自然得敬酒。”这话简直往仇丽舒心窝子戳,她脸色瞬时黑了。江归一继续慢悠悠地说:“大哥一向讲规矩,怎么不来敬酒,还在外面应酬吗?” 十三系经营管理权移交,仇丽舒已经知道了,她不明白这小杂种为何总有通天本事般轻而易举化解危机,她脸部肌肉细微抽搐,几乎咬牙吐出几字,“亚卿在那边陪你大嫂。” “听说前几天亚卿外头养的女人找上门,小夫妻大吵一架,现在好了哇?”吕贞芳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你什么事儿?管好你自己的儿子! “说两句不成啊?” 仇丽舒和吕贞芳两位母亲,牵扯到自家儿子,那可谓牙尖嘴利,你一眼我一语吵了起开。 陈窈啃着柠檬味的小蛋糕,专注地观赏现场演出。 “好吃吗?” 她入了迷,下意识点头,“还行,太甜。” 回完话才意识到那句好吃吗谁问的,陈窈如芒在背,脸上立刻挂起虚伪客套的笑容,仰头,江归目光深而透彻,淬着冰,仿佛看穿了她。 江亚卿外头女人的身份陈窈捏造的,她在江晚暮朋友圈找到他妻子的微信,故意挑衅,等待鱼上钩,然后把瞒天过海的计划原封不动相告。 谁知道江归一言而守信真的转了笔足够挥霍的钱,搞得她像背后捅刀子还骗财的小人。陈窈揉着裙子边缘,心虚地笑,“二爷,您吃饭了吗?要不要也来一个?” 这在江归一看来就是“粉饰太平”,毕竟她擅长演戏。 “快十点了吃什么饭。”他抬杯,非常绅士地迁就她的身高降低高度,笑得那叫个如沐春风,“陈小姐,赏个脸?” 陈窈觉得恐怖。 “归一。”吕贞芳插话,笑吟吟地说:“小竹说找你有事,在偏厅等很久了。” 有人解围陈窈松了口气。 男人收回视线,抬杯至唇边。 吕贞芳催促道:“他身体不好,你快去啊!” 江归一并不理会,稍抬下颌,唇卡住杯子,金褐色液体一滴不剩地灌入了滚动的喉结。这期间,他撩着眼皮紧盯陈窈,那是“等我有空再找你算账”的眼神,随后空杯潇洒反扣在托盘,大步离开。 吕贞芳脸色惨白地望着江归一的背影,唇微微发抖,仇丽舒骂了好几句她才回过神,“我身体不舒服,你们先聊。” 说完慌慌张张跑了。 戏台散了,江弘义和仇丽舒一并退场。江之贤抽空过来慰问几句又继续和各派系的掌权人交谈。陈窈没家世没地位,江之贤态度不明,没人巴结她,秦倩也不在,她乐得清闲,暗中观察分析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利益纠葛。 十一点左右,宴厅的丝竹古琴交响乐冗长繁重,陈窈吃饱喝足从宴厅偏门溜了出去,准备散散步顺便欣赏榆宁夜景。 第22节 云层灰而皱,似乎要下雨了。她迎着风掏出纸巾擤鼻涕,像迷宫一样的格局,垃圾桶没找到,她站在疏疏两盏路灯撞见了甄先生资料中没有的、禁忌的一幕。 主厅后边的死角,光线低垂黯哑,女人玫瑰红的衣衫照成锈色,她踮起脚双手吊住男人的脖子,满脸泪痕地索吻,嘴里念叨着:“叔……我不是故意的,您最近没理我,我才……” “救救我……被发现我就死定了。”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的手小蛇般滑到西装里面,他捉住那条蛇,扣住七寸按到镂空的木雕墙壁,偏着头吻下去。 宴厅交响乐汹汹进入最高潮,陈窈这隅显得如此寂静,吕贞芳和江弘义偷情的画面像百十辆火车呜呜放着汽,开足马力朝她眼里冲。 榆宁半空砰地声炸开烟火,陈窈赶紧低头,转身就跑,当背后传开追逐的脚步声,她心里骂出了脏话。甄先生资料里明明说江弘义是江之贤最忠诚的狗,绝对不会背叛,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拼命朝主楼跑,只有那里最安全,风云诡谲的榆宁只有江之贤能庇护自己。 砰—— 迎面与一只队伍相撞。 她警惕地与数张陌生面孔对峙。 “陈小姐,我们正在找您,首领吩咐我们为您梳洗换衣。” 背后隐约传来脚步声,陈窈强装镇定地说:“好,快点,我酒喝多了,有点急。” 领头男人微笑,“这边请,佣人在朱雀厅等您。” . 玄武厅。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燥动。江归一又点了支烟,“你说那些我知道,倒是你掺合进来帮陈窈进江家想做什么?” “顺手帮忙。”江颂竹说:“你今天别乱喝酒。” 江归一以耐人寻味的眼神短暂地审度完他的表情,问:“什么意思?” “上次和陈窈在停车场被江梵看见了,他误会我对她有意思,在我酒杯下了药,还找了一堆人劫持陈窈,准备把她扔给我,以此断了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箭双雕。” “?” “然后我顺藤摸瓜发现今天貌似不止我这一杯下了药,有的人坐不住了。” 江归一没了表情。 照例他只喝自带酒壶的酒,但今天为了试探那废物女人,抢了江弘义手中的酒,现在浑身气血仿佛都朝下腹攒涌的状态,明显已经中招了。 “你这表情。”江颂竹撑着额角,嘴角弯弯地问:“已经喝了?” “没喝。” 在过去二十五年眼中只有自己,只信自己,万般谨慎的男人,这对他来说简直奇耻大辱。 江之贤到底有没有中招,管不着了,江归一现在自顾不暇。他中过招,但没有哪一次如此强烈,甚至,心里有种诡异猜想,吴汜所谓的“烈性中的烈性”,会不会被自己喝了....... 被人围观因为药物起生理反应,丢人现眼。江归一非常自然地起身,非常自然地面对下属,回到了第四栋楼。他挥退房间那层楼的所有人家仆,也没叫医生,准备自己硬抗。 没什么了不起,低等动物才克制不住欲望。 . 一进房间直接反锁门,江归一脱掉西装外套,双手把高束的头发挽了挽,松松扎了个发髻,顺势躺到沙发,双臂舒展,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锁骨和大片胸肌。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热,不寻常的热,莫名其妙的燥参杂其中,欲望越来越强烈。 洗个冷水澡算了。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窸窣声,他警惕掀开睫,眼睛被酒精和欲望烧得通红,还有无限延伸的趋势。 他朝响声那边望,床上一道身影,从起伏的曲线判断是位女人。 该死!哪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往他房间塞人? 本来被算计就让江归一不爽透顶,他起身大步朝床边走。 房间宽敞空旷,突兀脚步声不断回响,陈窈虽早做好献身准备,但不免紧张以及无法掩饰的厌恶。 当时被带到朱雀厅,先收走了手机,之后洗漱完,佣人拿了套薄如蝉翼的内衣和天鹅绒的黑色眼罩。她现在什么也看不见,而且大概晚上跑了一身汗又吹了冷风,鼻子也堵死了。 五感丧失最重要的两感,任何人都会惴惴不安。 她也不例外。 窗外的月亮在短短几步路里,暗昏昏隐进云层,积蓄已久的雨水泼了下来。可江归一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身体的水分快烧干了。 他双目漫着浓重阴翳,视野的物件出现重影。 单膝抵向床边,他怒火冲天地扯住她的头发,嘴角讥讽的笑和喉音蓦地顿住。 眼罩遮去女人半张脸,可唇没有。 哪怕不清醒,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 又是她。 又是这满口谎话的骗子。 江归一微微皱眉,但也只限于皱眉。他的注意力被白皙的颈子吸引,那里散发的清香,像露水清澈冰凉。 这是可以疏解燥热的味道。 江归一非常笃定。 ——她害我喝了那杯酒。 ——背后摆捅刀子,我还没找她算账。 ——这算不算惩罚? …… 这些潮湿的念头驱动了他的躯壳。 陈窈正思考为什么江之贤如此粗暴,扯住头发的力道加大,带着狠劲,她被迫仰起头。男人粗重呼吸喷洒在咽喉,身上味道熟悉而陌生,可她感冒严重,鼻子堵塞,只有浓烈辛辣的酒精和烟味醺腾着嗅觉。 颈间皮肤被细致地摸索,接着是柔软灼烫的触感,从上至下,一下、又一下地舔。 这是他的舌尖。 好痒。 她抖了下。 这一抖香味更加浓郁。 男人半跪在床,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窈的咽喉。 好香。 之前为什么没闻到? 他脸颊和眼梢泛起病态的潮红,额上越来越多的汗打湿了鬓角。 美丽的面孔,狼狈又风情。 她的味道侵蚀神经那刻,身体各处的火嘭地炸开。 “江先生......” 而这句从未得到过的称呼,彻底灼烧了江归一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发烫出汗的掌往下滑,掐着她纤细的颈,连拖带拽将她整个人翻转按在床檐。 轰隆隆—— 轰隆隆—— 窗外暴雨雷鸣像老天发出的警报。 江归一再次停住,喉结隐忍地慢慢滚动。 这废物进了榆宁就是父亲的女人,如果他们上床被父亲知道,多年筹划有几率会付诸东流。 而且她等的人是父亲,按正常流程日后要唤她一声小妈。 可,江归一。 父亲,哪门子父亲,他不配,你不是知道吗? 小妈,称呼而已,你连妈都没有,操小妈有问题吗? 没血缘关系。 没法律关系。 没有爱。 她愿意和父亲做,为什么不可以和你做? 男人那双浅瞳变得幽深,邪恶扭曲的欲望在最深处翻涌着。 当然可以了...... 当然可以了! 不止如此,还可以给她惊喜,那时她的表情应该很有趣。 他胸膛起伏,跋扈、无声地笑了。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对危险天生敏锐的陈窈,背部皮肤不自觉发紧,脊椎发麻。 男人身上的热汗水汽、穿透力极强的目光像黏稠的暗黑触手,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缠上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靠近了些,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一滴热汗顺着他下颌滴落,落在她的锁骨迸溅、炸裂、融进了皮肤。 那两头象征贪婪与冥顽的凶兽终于露出獠牙,吞噬了那截盈盈一握的腰。 空气湿热,地板散落撕碎的衣裙,夜里寂静无声,氛围和睦融洽,但也只有短短几秒。 墙壁的影子一个直立如山,一个折拱像山脚的小土丘,巨大差异荒诞狰狞。 拉链质感冷硬冰凉,皮肤沉甸甸的滚烫,陈窈可以肯定身后的男人还是衣冠楚楚,这姿势羞得脚趾头蜷缩了起来。 想到和江之贤这么亲近,还有点想吐。 第23节 她只好自我催眠。 陈窈,别把自己当人,你现在是容纳仇恨的器物,等仇人进来了,贯穿了,弄碎了,你的碎片也将割得他遍体鳞伤。 放松...... ——疼。 放松...... 疼死了! 再放松…… 你只是尊没有灵魂的器物。 天降大任于斯人,先任由他为所欲为,再报仇雪恨。 脊柱末尾陡然激起电流,没有任何预兆、蛮横的挫疼迫使上半身陡然前滑,但又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箍住拽了回去,那力道强势得让头皮发麻,她死死攥住床单的手指,用力到过了血。 真的、真的走到这步了。 与仇人,痛苦。 再坚强、钝感力再强,陈窈也只有二十岁,她还没谈过恋爱,这种屈辱感让心底发皱,双眼因疼痛变得湿咸,她咬住唇,脸埋进被褥,倔强得不发出任何声音。 男人的呼吸热到极致,湿润而急促。 而她的心生锈,紧张涩然。 是黑夜,没有光亮的黑夜,信仰相悖的两人生硬接轨,无论怎么磨合都不合适,难以进入相同道路。 江归一眼周通红,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他站着,多孔皮带掐出劲瘦有力的窄腰,踩地皮靴固执往前。 操。 简直像拇指姑娘。 想到病房一推就摔的画面,他压制住暴虐。 为欣赏她知道是他的表情,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名字。 真是疯了。 比徒手对抗十人难太多。 江归一仰头望天花板,微微启开唇哈着气舒缓。尽管没有经验,思绪如麻,脑子自动搬照日常生活中机车引擎滞涩的情况。 床头柜玻璃杯的热牛奶散发香甜气息,大概从牧场的奶牛身上现挤出来的,均匀滑腻的胶质,上面还薄薄浮了层新鲜乳脂。 体内的血液细胞疯狂叫嚣,那是违背黑夜法则的狂欢曲。 为什么床头柜有瓶热牛奶,江归一混沌的脑子无空研究,他端起玻璃杯,浅尝了口。没兑水的牛奶非常浓稠,加了不少糖,甜得发腻。 他扫了眼身材娇小的女人,无奈喝掉半杯,舔掉唇角乳白,迫不及待托起她。 玻璃杯口对准了殷红的嘴唇。陈窈本能咬合,喝进去后,思维陷入短暂茫然。 ????? 老东西! 杀了他! 杀了他! 她双目充斥仇恨与杀气,拼命挣扎。牛奶从湿淋淋的唇溢出滴到黑色床单,房间弥漫牛奶芳香。 她的大腿还没他大臂粗。 她的腰他一只 手就可以死死摁住。 体格的巨大悬殊让微不足道的力量毫无作用。 雷鸣反射光亮,那双手穿过风雨,迫使小小的腰窝颤颤凹下去,江归一字典里没有怜香惜玉,他野蛮粗暴地把玻璃杯中剩余的牛奶全部喂了进去。 第015章 围魏救赵015 室内没有开灯, 惟有雷电炸开时,肃黑西装、洁白牛奶、鲜红血液这三种颜色从灰暗的色度里跳跃出来。 而跪趴的女人曲线流畅,腰窝深陷, 光洁裸背上的肩胛骨每次律动都会战栗。 江归一停下来。 神情惯有的傲慢, 除非和他面对面,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藏匿其中的——掠夺者残忍的本性, 以及另一种矛盾的欲望,那是种近乎天真的好奇。它本就微不足道, 此刻在药物持续作用下,除却被食指狎弄的肩胛骨,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陈窈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背后两根骨头那么感兴趣。 倏地床垫深陷, 湿与热结实而强悍, 阔满所有感官,但论最热,莫属连接处了。 热得满屋子水蒸汽上升,变成小水珠附在天花板的冷风扇页, 而她好像连听觉都被剥夺, 耳边只有风扇急速运转, 水珠甩飞的啪啪声响。 眼罩迅速蒙了层热汗,连塞堵的鼻子都通了, 她嗅到满室奶香,无法再保持冷静, 屈辱化作愤怒彻底冲昏头脑。 此前陈窈特意做了发髻造型, 挽发的梨花簪藏在枕头下面。 于是每次身体往前, 手就往枕头伸, 终于在一次贯穿时,颤抖发汗的细白指尖碰到了早已藏好的梨花簪。 簪子不动声色握进掌心, 陈窈双臂交叠掩饰,皮肤阵阵紧缩,她以弱势的语气恳求,“江先生……能不能换个姿势?” 他没说话。 原本纤尘不染的皮靴像从粉刷墙边走了遭,黑色皮面溅落许多白漆点。 陈窈咬着唇,心里问候江之贤全家一遍又一遍,“求您了......” 鞋底抬起后撤半步,他终于不再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 机会来了。 结果她想好了。 成功,大不了一起死。 没成功,就说,您一直不说话,我以为是别人。 无论如何她受到非人对待,这死变态也别想好过。 男人长臂穿过陈窈小腹往上一捞,她的脊背刮到他衬衫的纽扣,两条骨感的腿凌空,然后膝盖被他横穿的另一只手臂抬了起来。 “唔——” 这是陈窈发出的第一声。 ? 她不敢置信自己能被折成这样诡异的角度,什么都顾不了,握住簪子,狠狠往后扎。 江归一当时有两个选择,最优选,直接放手。 但不知道他脑子抽风,还是根本没把她那点力气放眼里。 做出了第二个选择。 任由那根早就看到的利器刺进了身体。 伤口不深,簪子顶端抵在了坚硬的肋骨。 江归一挑了下眉,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眼睛被蒙住,陈窈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的掌缘感受着从他身体渡来的烧烫温度。 随后血腥味弥漫开来。 应该扎中了。 但他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甚至,更兴奋了。 她完全无法容纳。 突然耳后被舔了下,男人声息灼烫低哑,“这种伎俩想动那老东西,还不够格。” 这声音…… 这声音? 这声音! 陈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到床上,江归一拔出簪子随手往旁投掷,欺身而下,再次轧进的动作更粗暴。 天鹅绒眼罩滑落,陈窈后知后觉、不可置信睁眼。 那颗价值连城的天珠在眼前后晃动。 而它主人的脸。 因热,皮肤蒙了层汗,呈现油画的细腻质感,红唇自然张开喘着气。 俯视自己那双深长飞挑的眼睛,即使在漆黑的夜也像随时会飞出金色闪蝶。 她脑袋一片空白,眼睛瞪得溜圆,磕磕巴巴叫出他的名字。 “江、江归一。” 男人勾唇,似乎对她的表情很满意,然后猛然俯身,发尾天珠砸到她鼻梁,凝在下巴那颗汗珠也随之滴在脸上。 他在她耳边打了个清脆响指,房间的灯光寸寸翻白,霎那间如白昼般明亮。 “是我。” 这动作和语气就像在说,恭喜你终于猜对了。 陈窈傻眼了。 是说江之贤风流成性应该有经验,怎么野蛮得和原始人一样,还借助牛奶。 完了,彻底完了。 怎么办...... 第24节 换做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可他没瞎!他知道是她!他的样貌地位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绝对是故意的,那波人是他的,他就是想报复。 陈窈怒火中烧,用上吃奶的劲推男人的宽阔的胸膛,纹丝不动,她握拳改成锤,抗拒地说:“出去!” 江归一低觑着往胸口砸的小拳头,“不疼了?” “?”陈窈咬牙,“你先出去!” 他朝下看了眼,“凭什么?” 声音嘶哑低沉,听起来就像非常非常非常不爽。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居然问凭什么???!!! 到处都是血、汗、溢出的牛奶,甜腻而黏稠,陈窈疯了,敬语都忘了用,“你说凭什么!疯了吗?” “滚开啊!” 江归一冷笑,用胯骨压着她,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露出精硕干净的肌肉。 他抬手,指向自己左侧,哑声说:“我们来好好算个账。” 陈窈顺他修长的食指看过去。 被簪子刺进去的地方不断渗血,流经肋骨和收紧的人鱼线,鼓起的青筋被染红,如曼珠沙华的根茎盘踞。 既妖异又惹火。 他陈述道:“你弄的。” “我以为——” “以为是父亲?”江归一笑了,眉眼迭丽,语气却像艳鬼索命,“哈,你还真想杀他?” 全毁了,全被他毁了。 现在还被他知道了动机。 陈窈咬着下唇,浑身发抖。 江归一脖颈的经络突突跳动,他捏起她尖俏的下巴往上抬,“猜猜外头现在乱成什么样了,新带进门的女人、养了那么久准备今晚享用的女人不见了。” “他们应该到处找你,搜一栋楼十五分钟,从主楼搜到我这一小时。” “一小时。”男人厚颜无耻、大言不惭地说:“结束不了。” 陈窈脸唰得红透,用眼神杀了他千万遍。 湿漉漉的眼睛哪有杀伤力。 江归一面无表情地弹了下她眼尾的睫毛。 她下意识闭眼,一滴小泪珠顺脸颊滑落。 “如果,父亲看到你躺在他儿子身下被*成这样。” 充满禁忌感的字眼让陈窈心脏紧缩,捏住下巴的力道大了些。 江归一目光轻描淡写,拇指却摁在了她的嘴角。 也许近在咫尺,对方想法和灼热的气息一样,没有传递地传递,所以无需明说。 陈窈压根不敢想象骂过她,让她去死的嘴能做出别的事。 答案简直惊悚。 短暂四目相对,她偏过头,结果看到一个人体骨架模型,骷髅头的脑门还插着那根带血的梨花簪。 更惊悚了。 陈窈差点被吓到魂飞魄散,干脆闭上眼,什么也不看。 江归一若有所思地摩挲指腹,“还有二十分钟,父亲的表情,我很期待。” 这话的意思,他不准备放过她。 疯子,真的疯子。 陈窈气得眼前发昏,鼻腔不断涌入纷杂的味道,甜腻的牛奶香、发腥的血味…… 还有江归一身上的焚香味,和另一种,随时间流动变得特别好闻的雄性气息。 无法描述的好闻。 想咬一口的好闻。 勾得人口干舌燥。 她像饥肠辘辘的饥荒者,闻到这味道浑身开始窜涌燥热,恨不得立刻狼吞虎咽才能满足空虚的胃腑。 而江归一更加*了, 他一只手固定在她腰间,一只手克制、漫不经心地搭在某个位置。 那里的瓷白皮肤摩擦得泛红,更红的是一颗娇艳欲滴的痣。 和他耳垂的几乎一模一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种无法控制的低级欲望,四十分钟前已经体会过一次。 他侧头看向床头柜的空玻璃杯。 “......” 灯火通明,连沉默都无法遮盖乱到一塌糊涂的呼吸,彼此的气息相融交缠、严丝合缝。 江归一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双手握住她的腰,脊背向上拱,这是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茫然的陈窈吓了一跳,疯狂往后缩。 “你、你干什么?” “算第二笔帐。” 可能感冒加重,陈窈感觉脑子像浆糊。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不算,你滚。” “你在吸。” “......滚!” 江归一懒的废话,强硬地攫取。 冷不丁开始。陈窈的动作比脑子更快,抬起手一巴掌甩过去。 力道还不轻。 男人的脸直接被打偏了,那张英俊的面孔立刻多了五道红色指印。 “......” “......” 死寂维持了三秒。 江归一缓缓转过头,陈窈绒绒的发掠过他的胳膊。 原来是这种触感。 他垂下眼睑,鸦羽覆住眸中情绪。 眼前这个稍不留神就会坏掉、娇小又脆弱的废物。 那些阴暗疯狂的想法似乎不该在这种时候诞生,欺凌手无寸铁的人应该被谴责。 江归一下意识摸腕部的天珠,空荡荡,他捂着半张脸,突然笑出声。 瘆人。 本能反应。陈窈双腿往下蹬,想要跑。 咔哒。 清脆、冰冷的金属按开声。 他抽出黑色皮带,迅速捉住她两只手,在她腕部绕了两圈。 “江、江归一,别这样。”陈窈已经无从想江之贤还是江弘义,眼前的男人混身散发着戾气和杀意,她后知后觉开始恐惧,可下腹的燥热却在涌动。 “我不是故意的……” “你听我说,我们好好说……” 他一声不吭,将她翻身压在床上,把她两只手拉到脑后,以双手反剪抱头的姿势,将她死死按住。 柔软的腰肢被抬了起来。 炽热的体温以无法反抗的力道压了下来。 “江归一!” “你不能唔——” 陈窈被捂住了嘴巴,那只掌还弥漫着牛奶和血腥味,恐惧从尾椎贯穿,麻痹四肢。 窒息、痛苦、陌生奇异的感觉冲撞着神经。 强势的力量和速度,陈窈完全无法反抗,她没有哭,没有求饶,只是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脊骨凸起的一排骨头,时不时被男人散下来乌黑长发扫过。 那么抗拒,却又那么迎合。 温热的液体打到虎口时,江归一有片刻的失神。 她凭什么哭? 第25节 她自己送上门的。 他因此破戒,被簪子刺窟窿,被打了一耳光。 此前被她背后捅刀子,分给吴汜的利润从5%到8%。 甚至还给了她几百万。 他俯首,气愤地衔啜她肩后一小片皮肤,用力吮吸。 酥麻感从他的唇蔓延。陈窈肩胛骨用力撑起蝶形弧度,唇溢出含混的喘息。 随后捂住嘴的手掌松驰了,他的食指探进她的嘴,把下唇瓣往下抠,拉丝的津液在夜里反着微光。 男人嘶哑着嗓子说:“小废物,叫两声,我可以考虑帮你。” 第016章 围魏救赵016 “我看到陈小姐被送到这里了!” “别的楼栋都找了, 就你们这不让进,肯定有猫腻!”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二爷这编排?” “这榆宁的主人谁说了算,难道我们记错了不成?” ...... 第五栋楼门口吵得昏天暗地, 双方手持的电击棍机头闪烁弧光发出噼啪爆鸣。江家鹰犬都是经过专业严格的训练, 他们都清楚如果再往前, 那弧光便会化作高压脉冲瞬间让对方躯体痉挛。气氛越来越躁动, 眼见即将掐起来,楼栋里走出来两位年轻男人。 “终于出来了, 还不叫这些看门狗滚开?” “我操了!吵什么吵?”闻彻当即从口袋掏出taserx3,“老子看今天谁敢进来!” 这些年南楚四大家已经换上西装,打起领带, 装起优雅绅士做派, 可从前那手可是一个比一个黑。仇丽舒作为仇家独女,类似的东西见多了,完全不慌,眉一横, 冷声说:“江归一怎么教你们的?没规矩的东西!” 闻确拦下暴躁的弟弟, 规规矩矩鞠躬道歉, “抱歉,闻彻太激动了, 夫人您多担待。” “但他们那些人的意思,明显怀疑二爷的人做了下三滥的事, 您知道二爷的性子。”他哂笑, “抢女人这种事, 这不天方夜谭吗?” 平日当然是天方夜谭。 但陈窈是仇丽舒的人亲自送到第五栋楼, 等家宴结束,她又到江之贤跟前唱了出戏, 说前段时间冷战是她不懂事,以后要尽到妻子的义务替他分忧琐事。揽下这苦力活,就是为防小杂种两条忠心耿耿的狗。 “确实,那孩子素来清心寡欲,断然不会做这种事,”仇丽舒看着下属,“想来肯定是你们道听途说,听信了归一和陈小姐祭祖那天碰出了火花的鬼话,对吗?” “是的,夫人。” “但这事儿啊不是我说了算,谁下的命令你们也清楚,前面每栋楼都搜了,你们这样传进先生耳朵,只怕受罚的还是归一。” 她扭头,视线落到半米开外的地方——莫名其妙亲自下场监督工作的江弘义,一脸要死样子的贱人和她两个要死不活的儿子,家宴结束不离场热衷八卦的家伙们。 还是亚卿好,不凑热闹专注事业。 不过,在场人数越多越好,到时候铁证如山,小杂种和新来的小贱人一起完蛋。 仇丽舒心情愉快,随即又想到自己如此处心积虑,江之贤的目光始终不曾驻留,心里泛起苦涩,她展颜笑,“您说对吗,叔。” 江弘义头稍点,越过她看向大门,沉声道:“闻确闻彻,首领还在等。” 事实上他压根没见过江之贤,他现在只关心,和陈窈身形相像的偷窥者究竟是不是她。 门口双胞胎置若罔闻,酒红色的寸头在夜里格外醒目,两人皆是一副今天要是想进门,就从他们尸骨踩过去的态度。 看着僵持局面,吴贞芳急死了,她的药下给江弘义,谁知道那疯子喝了,两人奸情又被撞见,哪一件事败露她都死定了,双重折磨简直把人逼疯。 “妈。”江梵抬起搭在吴贞芳肩膀的手,疑惑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热的,哈哈哈,天气太热了。” 江颂竹静静看着她,莞尔一笑,“雨刚停。” “哎呀,这不是穿多了。” 他从吴贞芳心虚的表情察觉到什么,眉心慢慢拧了起来。 赵妄铭低声对吴汜说:“我寻思这氛围古怪,今天的戏怕没是那么简单,这榆宁来一次出一次事......妈的!老子还指望那疯子当牛马赚钱!” 吴汜意味不明地笑,赵妄铭嗓门越扯越大,造谣全凭一张嘴。众人装作若无其事,悄悄竖起了耳朵。 “他倒继续当纯情小少爷啊,死守贞洁牌坊,搞屁,一失足千古恨,搞女人谁不行,非要挑他家小小妈破c。” 众人:“......” “那小妞跟未成年似的,”赵妄铭双手在空中比划,一个ok手势,一根食指,“那么小,那么大,我真怕他把人*死——唉哟!操!谁砸老子?” 一个金属烟灰缸滚落在赵妄铭脚边,边缘还有新鲜血迹。 “啊,抱歉十三叔,手滑。” 所有人像突然被钢针刺了下,齐齐循声音望去。 只见二楼巨大落地窗上层的磨砂玻璃面唰得全透。 打开的那扇窗,男人居高临下,微湿长发低绑,右肘 撑护栏,指间缭绕烟气。 他慢慢扫视,视线冰冷危险,明明隔着两层楼的距离,所有人同时产生一种被毒蛇咬了口的错觉。 江归一的属下异口同声:“二爷!” 各个腰杆都挺直了。 江归一喉结滚动,掐着滑下的腰往上拉,往前走了半步,面无表情地说:“各位聊的挺开心,磕药磕high了?” 这意思,就是说,一直在上面看他们在楼下闹,听他们编排。 赵妄铭捂着流血的额头盯着江归一,光线昏暗,他没瞧出个所以然,心想这事难道是仇丽舒故意找茬。 不可能,牛奶里的烈药喝下去怎么可能忍得住!难带已经完事了?仇丽舒撑着体面的笑,“归一,你既然在,不如放个话,我也好跟你父亲交差。” “交差?母亲是觉得陈小姐被我掳了,她现在在我房间里是吗?”男人似笑非笑。 仇丽舒看他一副毫无心虚的样子有点拿不住主意了,只好说:“怎么会,主要有人说看到她被送到你这了。” 江归一捻了口烟,朝窗外吐,漫不经心地说:“行啊,闻确,让他们进来。” 玻璃后笼统的白,弯曲的弧线,波折在那幼小的白鸽。 笔直有力的两条长腿稳定扎根,胯部往前缓缓耸动,地板上的水渍便又多了些。 他攥住皮带,手背的青筋快爆开。语气却维持着平静与讥讽,“但如果没找到人,晚上就留在我楼里住宿,如何?” 威胁,绝对是威胁。 “你这话什么意思?”仇丽舒简直是从喉咙里硬挤出的一句话。 江归一与凝望他的江颂竹四目相对,两人非常相像的丹凤眼无声短暂对撞,很快达成共识。 “哥,你说陈小姐到哪儿去了?”江梵压低声音,“幸亏你没喝,不然她就送到你那儿去了,那这祸事就砸到咱们了。” “什么?”吴贞芳一把攥住小儿子的手。 她说话起劲,唾沫起溅到江颂竹脸上,连并阴影一起,他表情僵硬地抹去,这时楼上的男人轻笑,“字面意思。” “我问心无愧,”江归一神色坦荡,“陈小姐为何平白无故消失,究竟在何处,这件事一定与我的牵连最少。” 楼下登时安静。 看热闹的人面色悻悻。 而陈窈生理性的眼泪直掉。 她两条腿跪在椅子上,两只手还扣抱着后颈,手腕被磨得火辣辣的疼,已经红了。 她看不见后面,但面前的磨砂玻璃是单面。 刚下过雨,树冠的绿色潮湿鲜辣,摇摇晃晃,把空气都染绿了。 楼下人的表情清清楚楚,他们的声音也从头顶窗子飘进了耳朵。 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人前,下一秒就要从高处跌落。 无论从哪方面,可谓无处遁形,简直前所未有、头皮发麻。 二十年来陈窈从没哭得这么惨,长发黏在汗湿的脸颊,她想放声尖叫,却只能死死咬住唇,不敢让一星半点的声音从喉管溢出。 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仅仅因为她控制不住叫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江归一突然不高兴,他说行,既然不想被发现,那么棋行险招,剑走偏峰。 不该指望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有羞耻心和道德感。 陈窈真恨那根簪子没捅死他。 “现在十二点。”窗口浩荡的风通过江归一的长发,他低觑着楼下,眼尾浓长的睫毛压住极度兴奋的猩红色,抬起手掌扬起抽打了几下,椅子震动,他踢了脚椅腿,懒洋洋地打了呵欠,“我困了,请您速度抉择。” 仇舒悦一不做二不休,假模假样地说:“好,那只能打扰你休息了。母亲会尽快的。” 她突然眉目一凝,定焦在落地窗磨砂层,那似乎有团圆圆的阴影。 就在这时,江弘义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通听了几句,往常稳重的表情稍变,“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看着兴兴头头的仇丽舒,又看着满头大汗的吕贞芳,渐渐显出疲乏,连西装的褶皱,也显得疲乏。 “夫人。” 仇丽舒发号施令的动作一停,“怎么了?” “回去休息吧。”江弘义揉揉眉心,冷峻沉定,不容置疑地说:“主楼那边的电话,陈小姐找到了,现在和老大在一起,已经入睡了。” 众目睽睽之下,仇丽舒大呵:“什么!不可能!” 找到了? 那他这的是谁?鬼么? 江归一诧异地挑了下眉,沉吟片刻,风流倜傥的面具顷刻瓦解,露出一张完美而冷漠的脸,仿佛什么都无法其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他低头,微微拢着眉注视握在女人细软腰间的手,捏了捏,没反应,看到皮肤的紫红指痕,被烫到般松开,她马上瘫软着往下滑。 江归一眼疾手快捞住陈窈的腰,“小废物?” 她哆嗦得厉害,回头,瞳孔涣散而空白,眼尾、嘴角通红,泪、口水,全是湿淋淋的痕迹。与他对视后,呜咽着,“江归一,我要杀了你。” 第26节 说完闭上眼晕了过去。 江归一嗤笑,不屑轻蔑地说:“就你。” 他将她搂进怀里,对楼下闻确吩咐:“跟老马说我不舒服,让他独自过来。” “啊?” “速度。” 没等人回答,窗户啪地关上。 众人:“......” “各位,回去吧。” 江弘义转身的一声叹息消散在夜里。 天穹阴沉低垂,呼啸而过的风吹过榆宁的百年苍柏松翠枝叶,后山环绕的松涛阵阵,摇曳的黑影窸窣,愈发诡谲。 暗处仿佛有只无形镇压一切的手在拨弄棋局,谁都无法预知它下一步走向哪里。 从这一刻起,真相被重重迷雾包裹。 第017章 围魏救赵017 私人医生不止接触患者的私密信息, 危急时刻等于将生命托付,江家十五个系弯绕多,脏事多, 从不共用, 一般孩子八岁时由父辈亲自挑选。 大部分私人医生擅长缝合, 处理外伤, 但马伯松不一样,他主攻心理, 当年被江之贤指派给江归一,归结父亲想解决自己儿子的心理问题。 谁知马伯松其实是隐藏的异装癖加表演型人格的心理变态,非但没把江归一教成根红苗正的青年, 甚至因为自己是超级颜控被反洗脑, 之后彻底放飞自我,八年前吊销了执照。 踩高跟鞋留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下了摆渡车,从爱马仕的医疗箱掏出了浮夸的gucci小手绢,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冲进第五栋楼, “瑰宝~你在哪儿?” 瑰宝, 顾名思义,马伯松认为江归一那张伟大的脸应该被国家博物馆收藏, 放橱窗供子孙后代观赏。 “确确~彻彻~我家瑰宝呢!” 男人的深v装让闻彻受到了惊吓,他抱住闻确, 大叫道:“哥, 救命, 我操了, 呼吸好他妈困难。” 这就是为什么江归一说叫老马,闻确啊了声。他翻白眼, “您真不长记性,每次被二爷揍还这么叫。” “打是亲骂是爱,瑰宝叫得爽歪歪。” “......” “我家瑰宝——” “操!”闻彻薅住马伯松的衣领往电梯拽,“哥!按楼层!快!” 二楼佣人和属下已经被遣散,三人非常诡异的姿势边拖边往南面房间走,提了嘴今天的事。 “笑话!仇丽舒那蠢婆娘,有钱有颜,不去浪天天就钓在江之贤那棵歪脖子树!居然还敢下药!” 闻彻表示赞同,闻确按门铃,“二爷。” 马伯松的神态简直像过年时三大姑八大姨扯着自家孩子吹捧,“而且她瞧不起谁呢!我家瑰宝但凡不自大刻薄,把人分成狗和狗以外两种人,看上谁还不是勾勾手指!” 面前的双开式自动悬浮门向两边滑开,冷空气让三人打了个寒颤。 瑰宝本人站在空调风口下面,单披件黑色丝绸浴袍,领口大敞,发梢水珠从裸露的胸膛一直流到下腹肌肉.沟壑,非常性感。 他上下扫视马伯松,“翻垃圾桶是你的新癖好?” 马伯松被精准戳中痛点,“这是限量版 !限量版!” “限量版垃圾。” “......” 江归一抬了抬下颌,“给她弄点药。” 谁? 三人迷茫,同时扭头。 客厅沙发有坨被子,准确来说,是用被子和麻绳包得像粽子的女人。 当时陈窈晕了加上主楼那边的事蹊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少爷只好亲自下场给人洗澡,拎着花洒开冷水对人猛冲,把人冲醒了,挨了顿骂,他当即怒不可遏把她按进浴缸,还没开始动,她呛了几口水又晕了。 “啊啊啊啊啊啊!!!!” 江归一石更得发痛,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被下了药,冷声说:“扔出去。” “怎么会有女人?是谁!你们做了吗?!啊啊啊啊啊!!!!瑰宝!你失身了!!!啊啊啊啊啊!!!” 马伯松疯狂尖叫。 陈窈苏醒了,眼前蒙了层薄而朦胧的雾,尖叫声令人烦躁,她拧着眉侧头。 穿的像圣诞树的男人挥着小手绢满屋子乱窜,窜着窜着一溜跑到面前,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然后又痛心疾首地说白菜被猪拱了,最后哭了。 陈窈:“......” 疯子旁边都是疯子。 身体里的躁动还没褪去,陈窈已经猜到自己大概无意吃了什么催情的药,她不懂,江归一那么看不上她,为什么给她下药,现在又把她五花大绑包得像蚕蛹,难道就为了报复她报复江之贤?再者,为什么江弘义说她和江之贤在一起? 见鬼。 圣诞树还在抽抽嗒嗒哭,陈窈听了会儿,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伤心。 这傻叉是江归一的死忠颜粉,觉得谁都不配拥有他,她这个猪拱了白菜,他破防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突然他衣领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拎起来,“适可而止。” “瑰宝~” 圣诞树被一脚踹趴。 “马伯松。”男人声音冷得掉冰碴子。 马伯松摸摸鼻子,迅速爬起来,从满脸嫌弃的双胞胎手里接过爱马仕医药箱,坐到陈窈对面沙发,拿出一颗药片,笑吟吟地说:“小姑娘,来,啊——张口。” “......”陈窈警惕地问:“这什么?” “呵。”江归一翘着二郎腿,两指拎杯冰水,漫不经心地说:“就算毒药,你也得给我吞了。” 灯光衬得男人头发乌黑,面容冷白,非常美丽也非常不近人情。仿佛两小时前的水.乳.交融只是次错误。 无所谓,反正他床技烂透了,当床伴都不合格,不知道以后谁做那个倒霉蛋。 陈窈乖乖张开了嘴。 江归一挪开目光,咬了下后槽牙。 马伯松见陈窈面色潮红,手背抚了下她额头,“闻确,弄点热水,她发烧了。” 吃完药后,他问:“红霉素过敏吗?” 陈窈不解。马伯松咳了声,低头靠近她耳边神神叨叨,“瑰宝的瑰宝挺大,你这小身板没受伤?” “......”武器差不多还瑰宝。她闭眼,疲惫地说:“不过敏。” “行,那你自己回去擦。” 江归一注视着陈窈,呼吸因压抑变得断续短促。 “二爷,您怎么流血了。” “什么?谁伤了我家瑰宝!” 他抬杯将冰块倒进嘴,发泄般嚼碎,“再叫,你回去就会看到诊所变成回收厂。” “......好的少爷,让老奴查看您的伤口,否则完美的身体留疤就不好了。” “滚。” 马伯松走到男人面前。 “说了不用。” 他眼神慈爱,“少爷,不处理又会和以前一样,您不想输吧。” 语气像在哄小孩儿。 陈窈打量着他们,搜遍了记忆,甄先生的资料里,江归一身边没有这样一位似父亲的人。联想江弘义和吴贞芳的奸情,她意识到,手中的资料也许存在滞后性。这对她非常不利。 下.体依然挫疼,她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显然思考这问题,不如想办法解决如今局面。 谁能帮她?甄先生,不,是江颂竹。 可江归一…… 以现在的情况报复不可能了。 陈窈安静地看着他。 男人的浴袍退了一半,上半身交错深深浅浅的疤痕,肌肉紧绷,肋骨伤口血不断往外冒,看着有种触目惊心、骇人的野性。 活该。 她别开头,闭上眼休息。 马伯松半跪地,握着便携式无影灯,看见翻起的皮肉里有块极小的金属碎片。 “天呐……”闻确咂舌,他不懂在榆宁江归一怎么会受这种伤。 闻彻弓腰查看,“我操了!谁搞的?” 从伤口的形状与创面可以判断是外力作用,马伯松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速度,不要麻醉。”江归一不耐烦地催促。他认为失去自主意识失去身体控制权愚不可及。 马伯松心情复杂地从消毒袋拿出镊子,他突然想到前段日子和flex玩游戏,小卷毛嘟囔,我半小时破解银行系统,这才叫值一百个亿,凭什么二爷说那个叫陈窈的女人能换一百个亿。 “她是陈窈?” “嗯。” “你和这小姑娘……” 第27节 江归一捻玩着发尾的天珠,鎏金色的双眸里是薄情寡义,“非敌非友。”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马伯松不再多言。 数分钟后,一片带血的金属片和破伤风的针管丢进了垃圾桶。 “陈窈。” 终于轮到她了。 陈窈睁开眼,侧头望过去。 男人靠在椅背,三位下属站在身后。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眸光隐晦而深邃,直言,“说说你下一步的计划。” “没有下一步。” 所有的门全部通往死路,唯独一扇窗尚有转圜的余地。 陈窈意有所指,“我现在动弹不得,二爷不是知道吗?” “嗯。”他撑着头,倦惰地竖起两根修长手指,“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凌晨四点,我安排人送你回主楼,你继续呆在父亲身边,做我的线人,你与你主人的事我不参合,我帮你上位成为江家的女主人。” “......”说什么大话呢,仇丽舒和吴贞芳非善茬,而且她现在和他上床了,到时候和江之贤一起肯定被发现。分明愚弄她,陈窈忍了忍,“请问,我现在怎么呆在江之贤身边?” “那是我的事。” 她沉默不语,半响,问:“那么,您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江归一像猝不及防听到什么笑话,轻蔑地说:“你一个棋子有什么东西能给我?无非促成小小的事件,为将军的过程少一些曲折,仅此而已。” 陈窈藏在身后的手指紧握,垂睫掩饰情绪。 男人轻飘飘扫她一眼,表情惯有的倨傲,上位者的强势和自信,脱口而出就是命令的语气,“二,与你主人断干净,献上你的忠诚,从今往后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 闻确:“......” 闻彻:“......” 马伯松:“......” 他的金色瞳孔像淬了毒的蛇,充满占有和侵略性,在灯光下化作实质,像无数双手向她张开,极具蛊惑。 “认我当主人。” 声音穿透力很足,仿佛萦绕在耳边。 心间被烫得颤了下,陈窈想起自己完全被禁锢在床上,皮肉紧密相贴,像被蟒蛇缠绕,怎么都挣不脱。 这话也听起来怪怪的,很难让人不联想今天发生的事和某些特殊癖好。 不能怪她多心,除却下药,江归一的房间太变态,黑灰为主色,3x3正方形大床旁边的储物柜,整齐摆放各种武器,刀枪棍,甚至还有皮鞭。 听他的命令,指不定怎么对她。 而且他现在也变成复仇计划的一环。 见陈窈迟迟不答复,江归一笑意逐渐减淡,他食指抵着腕部天珠,缓缓摩挲,不悦地冷声道:“你与其和那废物苟且偷生,不如当我的狗。” 施舍的语 气,“我给你的,会比他更多,超出你的想象。” 陈窈露出一个嘲谑的笑,尽管全身被束缚,仍旧咬牙支起身体,坐靠在沙发。 她注视姿态高傲的男人,长发披肩,身形纤细却不卑不亢,丝毫不受处境影响。 棋盘唯一的变量是她自己。 要做,就做定局最后的赢家。 陈窈笃定道:“我选第一个。” 其他三人略讶异。 二爷平时不当人,但非常护短,对自己人也出手大方。怎么看都是第二个选择更好,这女人看着不笨啊,她应该明白,如果没有二爷放水,第一天在拳击馆她就出局了。 江归一笑容消失,那些旖旎画面,接触的瞬间,柔软细腻的触感传至大脑,像播放带,每一帧快速播放。 心中莫名其妙的怒火因为她的不识好歹更加强烈。 想把她拆骨入腹的情欲纷涌而出。 他克制住,眼神从而变得幽深,外表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分不清局势的蠢货。” 陈窈微笑,“没办法,女主人的位置太具有诱惑力了。” “麻烦您四点钟将我送回去吧。” 女主人? 可笑。 江归一起身,身量高到伟岸,那双丹凤眼垂着,俯视着她。 “你以后就会知道,其他杂碎都会一一出局,只有我是你复仇之路的灯塔。” 灯塔永不陨落。 “但你没有机会了。” 第018章 围魏救赵018 夜风裹挟风雨的凉意, 掠过主楼顶层阳台的镂空雕花木杆。 男人站在整个榆宁的最高处,垂目俯视着百年家业,那双鹰眼闪烁的微光深沉冰冷。 “父亲。”江亚卿肃立在身后, “抱歉, 母亲这次偏激了, 请您不要怪罪她。” 没有得到回应。 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江亚卿无法理解,他牢记仇丽舒从小的教导——三纲五常,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在江家, 既为子也为臣。 父母之爱是计深远。 总归没错的。 无条件对父亲忠诚。 总归习惯了。 但从今年开始, 发生太多让人惘然的事,江亚卿注视父亲的背影,嘴唇蠕动着,低声喃喃:“可这一步又为了什么, 我实在不明白......” 江之贤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眯起了眼睛, 须臾缓声道: “我教过你,不是吗。” “防备的严密周全, 往往容易松懈,司空见惯的事就不会引起怀疑。” 他伸出手, 似乎一切尽掌控在慢慢合拢的五指, “瞒天过海, 也要玩得像样子。” 那瞬间, 江亚卿惊惧地睁大眼睛,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浸透心肺。 空气的流动似乎变得缓慢。 良久。 “回去吧。” 江亚卿咽喉轻轻一滚, 无声呼口气,朝始终没回头的父亲恭敬鞠躬。 “是。” . 百年间江家更新换代,榆宁按照历任掌权人的要求整修数次,江之贤当年从偏系篡位,为巩固自己的权力,做了许多极端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在榆宁看不到那代祖父、叔公辈。 江之贤生性谨慎,帷幄讲究阳谋在上,阴谋在下,因此九幢楼重新装潢时地下层互通,辟出了一条通往后山的暗廊,既是血路也是退路。 按理来说,江归一知道,江颂竹也应该知道,可她掌握的资料未曾提及任何只言片语。 “进去吧。”闻彻踢了脚集装箱。 江归一的衬衫很大,套在陈窈身上长度及膝。防止走光,她压住衣摆,缓慢抬腿。 闻确催促,“快点,要我们请您进去吗?” 从她选第一个选项,双胞胎的态度就差把“看你不顺眼”写脸上了。 明明是江归一为一己私欲破坏了她的计划,把她当发泄工具,整得像…… 陈窈一时找不到合适措辞形容,钻进集装箱半分钟后,联想电视剧的滥俗剧情,她轻嗤了声。 整的像他真的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被夺走清白,请她负责,她不认账,他恼羞成怒。 搞笑。 可退一万步他有方法瞒过江之贤,照样逃不过献身宿命。陈窈的表情和情绪在一片黑暗里消匿。 滑轮轱辘响声停,集装箱的盖子打开,再次重见光亮。 陈窈本能抬手遮眼,站起来的刹那,瞳孔微微放大。 “后面交给你了,二爷说计划照常。” “好。” 秦倩短发服帖,如常一般朝她伸手,“陈小姐,当心,别摔了。” 三点半的地下层阴冷幽邃,身处此地,犹如深陷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棋局。 . 翌日。 南楚沽江边的森林公园旁,有一片景致宜人的旅游景区和连片的酒庄。绿茵地前不久新修建了家私人高尔夫俱乐部,这里专属精英沙龙,富豪和政客偏爱来此处彰显自己的地位,借此艺术、运动的名义规划出利益相连而固化的社交圈。 第28节 来到高尔夫球馆前,陈窈换上了白色的polo衫和短裙标配,轻盈的材质和高马尾让她看起来青春洋溢。 “江先生,我不会打高尔夫,等下应该做什么呢。” “没关系。” “嗯。” 昨天的事江之贤只字未提,但今早连佣人都知道,有人胆大包天在首领酒里下了淫.乱的药,他和“陈小姐”翻云覆雨,又去和三姨太共度春宵,唯独冷落了大夫人。 今天又叫上所谓的家人来新买的高尔夫球场散心,而仇丽舒和吴贞芳同时身体抱恙推辞了。 因此作为江之贤女人出席的只有陈窈。 她小步跟在他身后,每一步如履薄冰。 必须开始行动,否则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得找机会和江颂竹聊。 陈窈和江之贤一起下了摆渡车,他的四个儿子和下属从后面车辆下来,队伍汇集,进行日常寒暄和一些工作上的交流与汇报。 江家基因离谱,每个人生得身高腿长。矮了大半截、在常人中算正常身高的陈窈在他们衬托下显得不合理了。她看了眼江颂竹,默默让出江之贤旁边的位置。 随后两道视线黏到背后,其中一道定在肩胛骨上方,穿透力强得透过薄薄的石墨烯面料,像唇舌般碾磨着昨日被吮吸到几近破皮的皮肤。 不用想也知道是江归一。 陈窈被盯得恼火,脸颊隐隐发烫,脚下一软,秦倩立刻扶住她,“没事吧?” 平地绊脚,几位男人同时投来注目礼。 与江归一不明含义的目光短暂对视,陈窈低头,右手不自觉握住左腕。 秦倩早上特意涂抹遮瑕膏,不然束缚的淤痕简直触目惊心。身体各处残留的痕迹,提醒他们二人昨日的过戒之事。 该死,他就不能离她远点? 陈窈稳定心神,淡然地说:“没事,昨天睡晚了,没休息好。” 江归一视线在她和江之贤间转悠,握了下腰间的刀。 进入大厅,高端皮质沙发椅坐了林林总总二十多号人,女眷很少,也没有其他三大家,江家一枝独秀,顿时所有人行注目礼,等他们落座,依次过来问候。 令陈窈没想到,似乎江之贤在场,江归一今天维持了绅士风度,玩转社交称得上如鱼得水,在四个儿子里都算翘楚。 一名满身名牌、气质高调的年轻外国男人走来,他看了眼陈窈,用不熟练的中文对江之贤说:“江先生,好久不见,上次回国没见到您真是太可惜了。今日正好国联新任华侨会长也在场,不如一起打个比赛?” “好,等下贵宾厅见。” 男人又依次和江之贤四个儿子打招呼,对江归一热情展开双臂,熟稔随意地叫了声gioele,似乎和他相熟。 知道秦倩是江归一的人,陈窈索性不藏掩,直言问:“那是谁?” 没得到回应,她侧目,“我们现在是一样的不是吗?” 秦倩犹疑须臾,压低声线说:“罗萨·斯凯林。” 斯凯林? 掌控加勒比和哥伦比亚 港口白色通道的集团,国际知名黄金庄园事件背后操控者。 陈窈在美国听同学谈及过,说他们通过恫吓手段给地方政府施加压力,迫使议员坐到自己的谈判桌,冲破了美国的军事封锁。 江归一在国外到底干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 十五分钟一行人转场贵宾厅,几名身着制服的球童站在开球区边,身后码放各种型号与品牌的定制球杆。而她们的衣服在七月过于轻薄性感,显然这是俱乐部安排的余兴节目。 难怪仇丽舒和吕贞芳不来。陈窈有点明白自己来这里真正扮演的角色了。江之贤脱掉西装,球童上前恭恭敬敬接,他摆了摆手,将衣服给了她。 罗萨打趣,“江先生今天带了自己的球童。” “自己带的放心。”男人轻描淡写。 他上下打量陈窈,“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小可爱?” “医院。”江之贤对他态度称不上热情,看了眼开球区的地形图,“九洞,我先开。” “窈窈。” 这什么鬼称呼。陈窈抖了下。 “给我一个46.25inch,9.5度的杆。” 她没来得及学习高尔夫的常识,并不知道木架上长短不齐的木杆有什么区别。可这时开口问,岂不是给江之贤丢脸。 正在她踌躇时,清新的植物香飘进鼻腔,一只瘦削匀长的手从架子里抽了根杆子,语调带笑,“小姑娘,不懂就问,不丢人。” “谢谢。”陈窈接过杆子,“不如等下江先生教教我。” 江颂竹顿了下,说:“也许你应该请教父亲。” 她微微一笑,“江先生也许没时间,不是吗?” 他表情有点古怪,欲言又止,却还是说:“好。” 江归一扫去一眼,戴上高尔夫手套,猛地甩杆击球,开球313码。球场一片欢呼,球童靠近,恨不得扒到他身上,鼓掌连连夸赞:“二爷您也太厉害了!恭喜!” 男人表情阴沉,“滚。” “......” 球童以为他来时表情愉悦,今天可以趁机讨点奖赏,谁知这么阴晴不定,只好悻悻退下。 所有人开球后,其他专业球童尽职尽责跟随,其他上流阶层也不理会她,陈窈显得无所事事,昨夜没休息好,加上她本就对运动不感兴趣,看着冗长枯燥的击球,没多久便感到昏昏欲睡。 为重新提起精神,她从点心架挑了块精致浆果夹心饼干,刚咬一口,心中正感叹如此美味,林伯回来了,说:“陈小姐,首领让您过去打几球试试。” “......”肯定没好事。陈窈把一整根塞进嘴里,面无表情边嚼,边拍拍手指饼干屑,露出肉眼可见非常虚假的笑容,“好的。” 林忠:“......” 秦倩:“......” 进了场江之贤没教两句,被一个政客叫去欣赏自己的战绩。这正好给陈窈时间找江颂竹,她满场搜寻,突然一个宽阔高大的身躯紧贴后背,手臂绕到前方,调整她的握杆姿势。 他刚抽完烟,身上焚香味混杂未散尽的尼古丁,还有青草香。 陈窈浑身僵硬,“二爷。” “腿再分开一点,膝盖再弯一点。”江归一在耳畔低声,用鞋尖推挤她的内侧踝骨,以便让她纤细笔直的腿再分开。 姿势太暧昧了。 这么多人在场,江之贤就在不远处,他到底在干什么? 陈窈正想回头,他命令道:“眼睛盯住球。” “二爷,这样不合适。” “哦?怎么不合适?” “我是您父亲带来的。” “没瞎。” “……” 江归一嗓音不辨喜怒,“江颂竹可以教你,我不可以?” 他怎么又知道了,秦倩说的吗?陈窈警惕起来,“碰巧而已。” “嗯,我也碰巧看你丑陋的姿势不顺眼,别多想,作为父亲的儿子教你打球,合情合理。” 陈窈:“......” 要不要脸?而且这到底哪里像教学了?没有任何一个专业教练和学员会贴得这么近。 男人手掌滑到髋骨,缓缓转动腰部,“这里用力,脚掌踩实,右臂再屈一点,准备发力。” “我笨学不会,您去教别人吧。” 给她拒绝的机会,就不是江归一,他再度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小手牢牢包裹在自己掌心,力道和昨天晚上冲刺时一样用力。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选的第一种。”她小声抗议。 他置若罔闻,“转身,挥杆——” 球杆迅速挥起,一声清脆撞击声,高尔夫球划过弧形抛物线。 一杆入洞。 “叮”地清脆响,掀起大厅暗藏的凶机与波澜,随着嘈杂纷乱的脚步,穿着工整西装的江家鹰犬涌入球场。 听到声枪响,陈窈愣了愣,下意识抬头,又被一只手强势地按住后脑勺,她下意识便开始挣扎。 “别动。” 男人的声音沉冷暗含警告,似乎对这场混战了若指掌。 枪声与机械斗声砰砰响起,现场转眼间陷入混乱,而陈窈这块区域和青草地洒落的阳光一样祥和。他将她的头按进温热宽阔胸膛,刻薄地说:“放聪明点,不识好歹的蠢货。” 第019章 围魏救赵019 高尔夫球场隐藏的恐怖分子如春笋冒头, 普通游客尖叫着冲向电梯进出口,江家鹰犬则像黑蜜蜂回涌蜂房。 一枚又一枚的烟雾弹和汽油燃.烧弹射向绿茵地,顿时浓烟滚滚, 火光引爆发出噼里啪啦响声。 耳边全是开火声, 但陈窈可以确定自己非常安全, 以江归一为圆心, 周围站满他的属下,四块防弹钢板竖立, 而他结实有力的双臂就是划分战火的庇护圈。 她看着他衬衫微微起伏的第四颗纽扣,听到他突然说:“别对我有想法。” 神经。谁对没素质的榨汁机有想法。 可现在不知道情况,为保住小命, 陈窈乖顺点头, 诚恳地说:“放心,我只对您父亲有想法,感谢解救,我以后会尽力报答。” 扶住后脑勺的手骤然收紧, 很快往上掌在她发顶, 男人腕骨用力, 她像陀螺一样原地转了个圈,然后被毫不客气扒开。 江归一冷睨着她, 皮笑肉不笑地说:“头发味道让人犯恶心。” 陈窈:“???” 江归一往前跨半步,双手伸向脑后捋起及腰长发, 用天珠绳串捆扎利落飒爽的高马尾。那把出鞘的刺刀拍向前方人的肩膀。 第29节 “控制室的人死完了, 再不开高压水枪, 完事排队吃火烤猪头。” 语气听起来非常不耐烦。 陈窈看了眼他的背影, 琢磨他发疯把自己丢出吃枪子的机率,她默默往后挪动, 降低存在感当透明人。 十分钟后,嘈杂喧嚣平息,双胞胎架着刚刚和江之贤相聊的罗萨斯凯林和国联新任华侨会长回来了。 江归一照罗萨胸口猛踹了脚,力道之大,饶是当支架的两人也往后退了半步。只见男人疼得五官扭曲,咳嗽不止,江归一用刀拍了拍他的脸,轻佻地笑,“carino,da paura。” 众人云里雾里,只有跟江归一在意大利呆过的双胞胎听懂了语义——小可爱,棒极了。 “父亲?” “安全。” 江归一看了眼百无聊赖放空状态的陈窈,冷哼,“一群废物,带走。” 当走出防弹钢板保护范围,陈窈意识到刚刚的战况有多么惨烈。球场的设施炸成了废墟,到处是冒烟的弹孔和血,无数灰烬碎屑从倒塌墙体和窗子漫出,随浓烟翻卷,几具尸体横陈在地,和罗萨凯斯林一起来的人基本都被打穿了腿或胳膊,哀嚎连天。 不是普通袭击,这是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暗杀。 第二次被卷进危险中,江之贤根本不可能管她,江颂竹这狗日的完全靠不住,如果没有江归一,真的可能会死。 不,她早就知道了。就像无法违心对江归一说“不用你管,离我远点”。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陈 窈呼吸加快,她低头。草坪尚未渗透的血迹,像红玫瑰的标本封存进一动不动、浑圆乌沉的眼珠,使心跳不可控地加剧。 江归一觑着她发顶,不屑地问:“怕?” “怕?”陈窈脱口而出,意识语气不对,她按压发抖的手抬头,与男人极漂亮的眼睛四目相对——完美的形状,完美的色泽,宝石黄金那些次品都不及的耀眼。 江归一表情古怪,“你…..” “我好怕…...”陈窈眨巴睫毛,掉出颗泪珠子,惊惧地说:“二爷,能不能走快点。” 江归一意味深长地看她半响,掂了掂刀,长腿一迈,不再搭理。 与大部队汇合,陈窈第一次看见江家掌权人真正的模样。 那两人被下属按压跪地,江之贤端坐他们面前,接过江弘义递来的尚在发热的枪,用枪口对准罗萨斯凯林的下颌,那双鹰眼凝的威压和冷戾,让气氛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给你十秒钟。” 罗萨凯斯林脸色煞白,但仍旧保持缄默。他知道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而国联会长的性格显然急躁些,他想不明白任务怎么会失败,问道:“你、你们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不幸的是,这问题踩中江之贤的雷点。 混战前,他的四个好儿子皆有准备,那么代表他们和他一样,从罗萨凯斯林上前打招呼那一刻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罗萨凯斯林,即使他们有同一张脸。 可笑的是,谁都没拆穿。 他一直拒绝和凯斯林这样的白色家族合作,他们为什么那么熟悉?是谁泄露或窃取了信息,来高尔夫球场的消息又是谁泄露?是他们?江弘义?榆宁内鬼? 江之贤望向坐在沙发、双手交叠于膝盖的小姑娘。她回望过来,目光茫然而胆怯。 他又扫视一圈,对江弘义说:“告诉球场负责安全管理组,半小时内我要看到整理好的监控信息,否则他们脑袋都得开花。” “是。”江弘义提醒,“下水道盖子还有三个十字路口到。” 江之贤手背朝外挥了挥。江弘义立刻吩咐下属把无关的人全部丢出去,低声询问:“陈小姐?” 江之贤点头,距离近的几位年轻男人看到了,同时看向不知情的陈窈。 闲杂人等处理完后,江之贤放下枪,转身从残破的球具架挑了支杆头扁而沉的开球杆,在手里掂了掂。擒住罗萨斯凯林和会长的手下心领神会,将他们拖到发球区,并强行将他们的头按在了原本应该放置球的小桩前。 江之贤不容置疑地说:“窈窈,过来,我教你打球。” 陈窈心里骂了句脏话,她白了眼江颂竹,起身走向球道。 江梵好奇,“哥,陈小姐为什么对你翻白眼啊?” 江颂竹语气淡然,“话多。” 江梵又问管良,“陈小姐和你们私底下见过面吗?” “江梵。” 这是略含警告的声音,但江梵完全不怕,“哥,陈小姐——” “闭嘴。”江归一冷声道。 “......哦。” 江归一翘着腿望向远处。 父亲的姿势,几乎和他之前一模一样,站她身后,圈住她娇小的身躯,手会滑倒她的髋骨,摆正她的腰,也会闻到衣鬓随风而漫的香味。 “闻确,烟。”他不爽地说。 . 陈窈脸色惨白地走出球场,秦倩正站在走廊等待。她走过去,低下头一言不发。 见陈窈不说话,秦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时她看见江颂竹向她们走来,并说:“秦倩,你去帮陈小姐买杯热饮。” 秦倩知道榆宁四位少爷除了二爷,最难以揣摩的其实是平日谦谦君子的三少爷。她礼貌颔首退下了。 江颂竹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追出来,这件事按理来说应该是父亲的职责,或者另有其人。 见陈窈一直不说话,他想,即使作为男人,看到父亲这样暴力近乎虐杀性质的行为也会产生不适。即使他不认为颅骨损伤对于想杀自己的人是什么大事。 她应该懂,江家就是这样的地方,残忍无情才是支撑这棵百年大树屹立不倒的根系。 就在江颂竹思考是否出言安抚时,陈窈冷不丁开口,“您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 不等他回话,她不满地说:“你知道我不在乎薪酬,唯有一点,两次突发状况,我几乎在鬼门过了两遭,连我的基本安全都无法保证,你不如直接送我回看守所。” 男人沉默的视线落在远处一座鲜花艺术雕塑,然后慢慢蹙起了眉头。 过了会儿,他歪了下头,盯着她,黑色眼睛的色彩从疑惑转为审视和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 “你不会出事的。” 江颂竹语速很慢,带些试探的意味。 回想江之贤的态度,陈窈皱皱眉,“第一次运气好,第二次因为江归一。” 她抬头安静注视他,明显在说“你有什么用”。 江颂竹旋转袖扣,抬手屈指轻点陈窈的额头,见她没避开,他睫毛低垂,如温柔藻类的眼珠晦暗不清,“有没有可能,是我让江归一特意关注你?” 陈窈不知道为什么江颂竹的触碰和那日在病房感觉完全不同,她挥开他的手,“不是让我离他远点?” 他轻拂她额头的发丝,手指绕起一缕,随口道:“昨晚睡的好吗?” 看着陈窈不悦地抿起唇,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江颂竹身子前倾,低头偏下,侧过头。 从远处看,他清冽的下颚轻轻擦过她的头发。 “陈窈,江归一在看我们。” 感受到她身体僵硬紧绷,他问:“小姑娘,你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经过昨晚,你和他没有达成其他协议吗?” “我放弃了他的邀约。”陈窈眉目冷漠,江颂竹滞了下,她继续道:“但如果您仍然让我看不到任何改变,无法保证我的基本安全,你知道对我这种人来说,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所以,不用试探我。” 江颂竹不断逼近,像要给她一个吻,“你不信任我,我又怎么能完全信任你?” 陈窈笑了下,“别忘了,当初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您把自己也剖析得非常透彻。我有很多选择,您只能选择我,不是吗?” 他冷冰冰地注视她,两人距离很近,共享着同一片区域的氧气。 她说:“不过我今天发现,您对自我认知还不够深。” 江颂竹突然笑了,瞳孔若黑曜,深情澄澈,像冰雪融化,冷墙土崩瓦解。 “人都无法对自我认识准确,如果有机会,你会看到真正的我,就像你今天看到真正的父亲一样。” 陈窈想了想,“您到底和江归一什么关系?” 江颂竹倚靠墙,说:“江家每个人都是敌人,为利益争斗,我和他是宿敌,但你知道,联手能创造更多价值,所以和平时我们是朋友。” “意思是,之前说离他远点作废,我可以利用他。” “不。”果断得江颂竹都有点惊讶。 陈窈不解,“?” “同盟需要忠诚,小姑娘。”他看着远处盯着他们的江归一,点她的鼻尖,“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让你重新信任我。” 陈窈突然打了个寒颤。 来源于江颂竹的反常和背后像毒蛇一样的视线。 第020章 围魏救赵020 柯丽露幼年时生父抛下了母亲和另外的女人私奔了, 母亲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精神崩溃。七岁时,母亲送进了精神病医院,从此她无依无靠。 成人后, 柯丽露出落得风姿绰约, 不幸的是, 她在赵妄铭的娱乐公司出道, 行茬了路。 专门拍“商业片”,也就是卖座的色情片。只要敢于脱光衣服, 和赵妄铭安排的人在床上死去活来,她就能拿到无限的资源。 今天赵妄铭和她说要陪位惹不起的人物,所以她从中午开始捯饬, 耗费三 小时把自己装扮成最完美状态前往赵妄铭为此设计的情趣酒店。 一进房间, 灯光昏昧,男人懒散地依靠沙发,撑着脑袋,丝滑长发从指间散落, 那双丹凤眼只半垂着, 就有种凌厉的艳态, 仿佛被他柔和地看一眼都是施舍。 居然是江二爷。 早听闻江二爷美貌冠绝无双,但柯丽露没想到一位男人能长成这样, 她从来没看过有人把西装穿得如此性感。 柯丽露有点紧张,心想自己有没有哪里没脱毛什么的, 规规矩矩站在门口, “二爷。” 江归一看都没看她, 只略抬了抬下巴, 示意可以进来。 柯丽露走进房间,站着等了会儿没收到指令, 只好又问:“二爷,请问您喜欢什么节目。” “随便。”江归一心不在焉。 第30节 高尔夫事件,稍微琢磨就能猜到谁动的杀心。 真正的罗萨斯凯林和赵妄铭正在交易,收网时机未到,有人抢着捷足先登。他自然得告诉可怜的猎物小心。 至于为什么走到这步。 自从破戒,欲望抽芽般快速增长,可惹祸之人一心攻略父亲,还和他的弟弟纠缠不清。 从那日起已经第三天了。 江归一脑子里闪出大量没有现实发生的画面。 这该死的废物。 他握住刀,咬肌统统绷紧。费了片刻调整好状态,看向对面的床。 跳钢管舞的女人,穿着贴身蕾丝裙,竭尽所能地展现自己曲线。裙子褪至一半,她从床上走下来,小心翼翼蹲在他膝前。 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扑面而来的雄性气息,柯丽露目不转睛,舔了舔唇,正要动手拉拉链,一把刀突然抵到下巴,她背后汗毛唰得直立。 男人笑了,“害怕?” 诡异的金瞳,柯丽露心慌得厉害,声音发抖,“不、不怕。” 他命令,“转过去。” 她乖乖背过身,立刻被掐住后颈,紧接着那力道又撤离了。 “滚。” 四大家之中最阴晴不定的主。柯丽露叫苦不迭,匍匐着捡地上的衣服。 “等等。” 她转身跪坐地上,笑得僵硬,“二爷,您吩咐。” 江归一用湿纸巾慢条斯理擦手指,随后点了支烟,低觑着她,目光冷淡克制,没沾染任何情欲,“想穿上衣服?” 柯丽露迷茫,“什么……” “艳星。” 表面征服男人实则被迫害的牺牲品。 他轻嗤了声,“赵妄铭不止让你们卖肉吧,歌星、影星、模特,以色为诱,笼络商政要人和领袖。” 她不敢说话了。 “不久后赵妄铭就会倒台。” 这句话对柯丽露来说不亚于平地一颗惊雷。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亘古不变的真理。救命!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江归一缓缓吐出浓重烟雾,竖起修长食指挑开烟气,“一根烟的时间。” 三十秒后,女人穿上衣服,抬手之际,他洞察她想拉裤角的意图,腿一翘,果断断绝可能性。 柯丽露抿唇,眼里含了泪,“二爷,干这行的捡起过去的衣服太难了,可我真的很想以演员的身份站在颁奖典礼,让未来的衣服死死焊在身上,您可以帮帮我吗?” 她上半身前倾,风光若隐若现,男人像阳痿一样冷冰冰觑着她。 “别告诉我,你狗改不了吃屎,还想通过上床一步登天。” 语气那么轻语速那么慢,柯丽露却像被死死掐住咽喉难以呼吸。 “让我付出不求回报,你凭什么。” 客观刻薄的,她牙关打颤,“对、对不起。” “我给你的是机会,衣服自己凭本事穿。” 烟丢进水杯呲啦一声熄灭,谈话宣告结束。 柯丽露注视着利落离去的背影,意识到,他是唯一一位进来没有脱裤子的男人。 酒店楼下男男女女的视线跟豺狼虎豹似的,甚至还有装醉的往怀里扑,江归一和无情判官没两样,眼神点到之处全部熄火,平静了,没走几步路,一架智能机器人飞停至面前。 自动识别人脸。 叮—— 机器人在空中边欢快转圈,边用电子音大喊:“瑰宝!瑰宝!人类世界最伟大的发明!” 他一巴掌呼过去,“flex,you will be wanted by fbi tomorrow。” 机器人吭哧吭哧飞回原位,量子屏闪动三条弯弧,那是个非常狗腿子的笑,“sorry sir,911 at your service。” 预知对话都加进去了,flex这白痴果然太闲。江归一此刻没工夫管,他处于一种随时崩塌的临界点,冷脸问:“马伯松人呢?” “抱歉,未收录信息。” “废物。”他又一巴掌呼过去,问小跑来的双胞胎,“马伯松在哪儿?” “他这两天找了份新兼职。”闻确看了眼腕表,“十一点,他应该穿着昨天新到的高定。” 闻彻附和:“在夜总会跳艳舞。” 江归一:“................” “二爷,要去找他吗?” 男人掐了下高耸的鼻梁,似乎真的有什么困扰的事让他不得不委曲求全。 “去。” “......” “......” . 南楚一家私人舞蹈工作室。 连续两小时的交际舞教学,陈窈累得不行,不止身体,还有心理,比前两年追学分学戏曲还累。 这三天,白天她被江之贤安排进各种培训班,除却礼仪兴趣,甚至总裁班。里面的导师来自各大顶级院校的教授院士博导,传授企业管理、营销、人力资源、商业思维和股权之类的知识。 晚上回榆宁,江之贤进行抽查,或通过别的方式巩固。记忆最深的是一个拍卖小游戏,双方在固定公共池竞价商品,他把杠杆经营、支付手段影响m2通货之类的经济现象以游戏的方式帮她融会贯通。 除此之外,江之贤压根不碰陈窈。 不像养情人,简直像养女儿。 二十年的人生经验不足以支撑她看穿江之贤背后的意图。 “下课。” 身上这条青色散摆膝下中长裙,襟口到锁骨保守收紧,腰部内嵌几根鱼骨收束。穿脱艰难,随便动几下,呼吸都不畅通。老师说什么无暇顾及了,陈窈本来身体素质差,此时疲惫得要命,她走到宽敞角落扶着栏杆轻轻喘气。 秦倩递来电解质水,“不然等下直接回榆宁吧?” 陈窈摇头,“江先生给我安排了任务,我想去那里看看。” 南楚政府为明年四月争霸赛设立的奖励,沽江下游一片形状狭长的菜田,外称“丝绸之路”。 昨日,江颂竹告诉陈窈,这块地不光有扶持政策、税收优惠还有社会荣誉,它就是下半年的财富钟摆,而江之贤在红头文件未公布时已经敲响了钟。 抽丝剥茧,这意味着,除了陈窈和江归一,江颂竹也猜到祭祖之日绑架案的真相——江之贤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江家管理权移交十三系是他瞒天过海计划的最后一环。 那么下一步,“丝绸之路”极有可能变成继承权角逐的战利品。 通过手段得来的风水宝地,陈窈认为有概率存在不法行为或漏洞,得去现场踩点。 “想什么呢,快换衣服免得感冒了。” 她想得太入迷,脚一软,手里的杯子倾斜,水泼向秦倩手中的便服。秦倩迷茫地看向她脚下平整的木地板。 陈窈默默喝完仅剩的一口水,想到还要穿紧巴巴的裙子,愤怒地把空瓶砸进垃圾桶。 两人下楼,南楚上方飘起了毛毛细雨,岳山撑着把黑伞站在那辆奔驰s系旁边等待。 陈窈下了楼梯,空气里满溢的氧气让她不由自主深呼吸,脚下细高跟踩在平面砖打滑,身体往前栽,身后是秦倩的惊呼声。 前方男人向前俯冲,张开双臂。 人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抓住内心认为有安全的东西,显然岳山作为一米八八的肌肉猛男非常适合。陈窈的额头撞在他两块健硕的胸肌,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陈小姐,您没事吧?” 虚惊一场,要是没有他肯定脸朝地了。 陈窈,你可真是一只软脚虾。 她摇摇头,“没事。” “这边的路砖都是新修的,很滑,小心点。” “好。” 背后的秦倩寻思难道是陈窈体格太娇小,很谁站一起都莫名有种cp感。 和她想法雷同,还有不远处恰巧路过的迈巴赫后座的男人。他握着手机,瞳孔蓦然收缩。 刚刚那幕,陈窈像一只幼小的雏鸟飞进男人怀里,他高大的身材严严实实包住了她。 而她现在还搂着他的腰。 “gioele?” 她盘了发,收腰的裙子衬出圆滑脊线,腰肢裹着鱼骨,纤细的小腿。 江归一一瞬不瞬地盯着,最后视线落到抓住西装那只白皙的手。 路灯投下的晕光在他眼底分崩离析,随着遮垂的睫毛逐步阴沉。 “gioele?” “嗯,稍等。”江归一眼珠向旁侧转了转,踹了脚前座的椅子,“跟上那辆奔驰s。” “不去找老马了吗?” “不去,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他恢复笑容,继续和罗萨交谈。 第31节 第021章 瞒天过海021 铺满湿润茵浓的绿植和地衣在夜色下变成蓝黑色。车刚停稳, 后方驶来的迈巴赫别在了旁边,后座车窗开着,露出江归一那张平静若井的脸。 但陈窈只有一个感觉。 艳鬼索命。 他稍侧了下头, 目光穿透玻璃, 慢慢吐出三个字:“滚上来。” “......”陈窈默了几秒, “秦倩。” 秦倩连忙叫冤, “我没有。” 以江归一的性格,一辆车出巡, 八成双胞胎当司机。 “岳山,你的车技和那对双胞胎的车技相比而言,谁的好?” “我今年拿的驾照……” 她叹了口气, 拿着手机下了车。刚坐上江归一的车, 他沉声命令:“闻确你们坐那辆车,开远点。” 陈窈扭头望向窗外,琢磨他想和自己密谋什么。 碎发扑在她脸侧,路灯下绒软柔和, 一抹灯影顺着下颚延伸到修长颈线。 江归一知道那里掐狠了, 会出现红痕。 小豆芽。 易碎的豌豆公……不, 豌豆废物。 江归一的视线赤裸而黏腻,喉结滑动, 他感到口干舌燥。 他不明白没有药物加持自己为什么这样,不明白这废物到底在裙子下面藏了什么, 让她这么具有...... 具有吸引力。 仔细一看, 这小废物还挺顺眼的。 ——她来江家的真实目的会不会是来勾引我? 江归一萌发了如此荒唐的念头。 虽然以前没做过, 但江家这贼窝的□□龌龊事太多了, 权势在上,金钱左右, 钱权是阳光下的保护伞,使人堕落的恶之花,女人、男人自愿或被迫成为玩物。 再复杂点,像赵妄铭和吴汜那样,不止猎奇成癖,还利用这种关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从中收集情报,以便夺权或翻脸时,作为筹码和要挟的手段。 上代和父亲争权的叔公,在政界可谓呼风唤雨,坐上南楚第一把交椅之际,养的小情人爆出大量录音录像,还有一本足以打到他的王牌笔记,包括不限于风流韵事,家族机密、丑闻、阴谋。 当然最后小情人死得很惨,被轮.奸后灌进大量安眠药,甚至肛.门也被塞了含有剧毒的化学栓剂,伪装成最完美的自杀。她死在床上时,浑身赤裸,像一块变冷变僵的肉。 江归一正巧撞见这场杀人不见血的把戏。他告诉了父亲,成功把那位叔公送进刑场。 人皆由血肉骨骼架构,性,不过是把肉塞进另一块肉。 所以即使有女人当面脱得□□。 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块肉。 现在,面前的女人也只是一块肉。 可她是一块充满诱惑陷阱,散发无与伦比香味的肉。 本想问马伯松为什么自己会从食草动物变成食肉动物。 但江归一自己想通了,他永远不需要通过“为什么”来证明一件事的合理性。 得不到就抢,抢到就占有,占有还得不到,那就毁掉。 只是这种欲望来得太强烈了。 强烈的让江归一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 他想起《浮士德》里的一句话。 ——我甚至渴望,她胸口的香帕,还有触碰她膝盖的透明裙摆。 “二爷……”陈窈低头看着摩挲裙摆的那只手,警铃大作,“您、您这是做什么?” 那只手转而搭在了腰后,往前猛地一拽,江归一开始抽皮带,抽了一半,西裤的腰松垮垮往下坠,金属扣掉在后座把手。 一丝一缕的乌黑长发散落,男人的脸在夜色里极致的漂亮,密密织帘的睫毛垂下弧影,眼神不言而喻的危险,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阴森又狠辣的艳鬼。 腰间的手变紧,他往前凑,她偏开头,硬着头皮问出已有答案的问题,“干什么?”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腕,掌心很烫,烫得人心慌意乱。而另一只手抚在颈间,沿皮肤一路缓缓到嘴唇,力道很重,像要把指纹和那些茧刻进她柔软细腻的皮肤。 “你猜。” 江归一忽而翘起的嘴角,手臂发力,她脚下一跌,被迫趴在他胸膛。 腮颊接触着衬衣和肌肉的质感,骤然飙高的温度和飘进鼻腔之间的男性荷尔蒙的香味,陈窈足足愣了三秒,直到他的手贴上后脊,拉开拉链才回过神。 该死的神经病!大晚上跟踪,还想在野外、在车里对她图谋不轨! 陈窈挣扎着,却被男人锋利的骨骼牢牢桎梏,背后的指骨摩挲着,播下暧昧的种子。 “二爷,别这样。” “我救了你。” 含义昭然若揭,一物换一物公平。 男人的手指摸上那排金属搭扣,指节蹭到皮肤,陈窈哆嗦着,分贝拔高了,“江之贤的计划我知道了!他下一步计划就是在这块地上实行!只要——” “江颂竹告诉你的。” 陈述句,语气甚至没有丝毫疑问。 从陈窈的角度,江归一整张脸立体到凌厉的程度,她仰着脸,他垂着睫,自下而上看他,简直被压迫得喘不过气。 “你认为,他知道,我却不知道。” 背后松紧带倏地被攥住,她瞪大眼睛,感受一道往外扯的蛮力。 金属纽扣四崩散落,弹在车窗玻璃发出脆响。后背仅剩下一个可怜的挂钩勉强支撑。 陈窈竭力维持镇定,加快语速为自己争分夺秒,“二爷,您做的事您喜闻乐见,完成的过程我与您相辅相成,上次把我掳走所幸蒙混过关,这次再来,您父亲那边我没法交代。” 江归一压根没听,搂住陈窈纤细柔韧的骨骼,悄无声息检查有没有藏簪子铁片之类的武器。 她可不是什么只会哭的小白花跟人来温情的一套,逼急了直接捅人,上次肋骨的伤还没好,保不准这次直接照他的大动脉捅。 见他不阻止,陈窈继续说:“以您的条件要什么女人没有,我不值得犯险。” 他淡淡“嗯”了声,表示认同。 她马上趁热打铁,“所以我们保持正常关系,您做您的江二爷,谋江家掌权之位,我报我的仇,有消息我告诉您,没消息井水不犯河水。” “我的错。” 她懵了,他居然会道歉。 然而这并不是一句道歉,而是纠正错误的预告。 “你没资格二选一。”江归一暗沉浓稠的目光缠着她,“我让你做线人,你就得费 尽心思讨好父亲,我让你张开月退,你就得乖乖掰开给我*。”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 磁哑的声音企图蛊惑她的心神。 他掐住她的后颈往下扣,然后使力,按住了。 “舔。” 言简意赅的命令。 不可理喻! 指望一个坏种信守承诺还是天真了。 浓郁的雄性气息侵袭鼻腔,陈窈敛目屏息,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当下处境如何脱身。 秦倩是他的人,岳山算半个,更别说死心塌地的双胞胎。荒郊野外哪有人能救她? 靠!怎么就碰上这疯子! 西裤门襟逐渐撑得变形。 陈窈的脸形像尖尖的蜜桃,唯独腮帮子有点肉,此时微微凹进去。后颈的手强势地压着,她只好别开眼,面红耳赤地说:“你何必羞辱我?” 江归一耐心告罄,低哑的嗓音冷了几个度,“这三天江之贤没让你舔?” 连父亲都不叫了,直呼大名。 陈窈涨红着脸,“......没有。” 他缄默地凝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又似乎在辨认这句话的真伪。 过了几秒。 “说谎。” “......” 江归一执起陈窈的手往下拉贴住,和酒店里完全不一样,战栗的兴奋充斥从心泵蔓延,刺激得大脑不停分泌激素。 “舔。” 他现在就想看她做这事。 陈窈眼刀杀了他千万遍,恨不得马上和他同归于尽。 “速度。” 杀死你。 他嗤笑,“想杀我?” 一脸“可以,就死这里,但你现在必须给我舔”的表情。 “我不会。”她皱眉,“而且......没洗。” 第32节 和柯丽露谈完,江归一其实到旁边房间洗了澡才下楼。 别人不等他说就跪地上,她倒好还嫌弃。 他低觑着她轻颤的睫毛,面无表情地从扶手盒拿出包湿纸巾甩到她面前。 陈窈看了眼,“没酒精含量。” 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拖到他没劲。 脸颊被男人用手掌拍了拍,力道亲昵,暗藏威胁。 “自己吞,还是我来?” 上学时不是没有人追她,国内、国外形形色色的男生、男人,没人像江归一这么蛮横不讲理。 但他又不是追她,他纯粹就是兽性大发,把她当泄欲的工具。 陈窈眼神冷漠,“你想都别想。” “行。” 江归一抬起右手,两根指节拉扯领带拽在手里,左手扯住尾端,拉直,蒙住了陈窈的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手臂穿过肋骨,挟着她起身,整个人前倾,她的脸“砰”地撞上玻璃,双膝卡在座椅和门之间的缝隙。全身在他有力的禁锢下动弹不得,他的柔韧的腹肌贴着她的后背。 陷入黑暗,耳边只有布料撕扯声,陈窈溃败得连最简单的叫停都说不出口,痛得牙关打颤。 “江归一……你不得好死。” 男人的大掌落在臀部扇了几巴掌。陈窈不知道是环境使然,还是被抽的,热流溢出了点。 “放松。” 他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湿重的喘息勾留在耳廓间,引起一阵酥麻。 她齿关紧紧咬着,“出去。” 他闷哼着重复一次,这次声音更哑了,“放松。” 该死的,狗日的,神经病。 陈窈略带哭腔地说:“江归一!你也感受到了,进不来,不行的!” “那又怎样?” 她顿了一瞬,表情僵硬。 “父亲*你,你也不让他进吗?” “滚啊你!” “他没比我小多少。” “......” 不要脸的东西。 陈窈快痛死了。 肯定不能告诉他,没和江之贤做过。 她气得口不择言,“江先生......比你会。” 江归一看她的眼神陡然下沉,硬质冷冽,不含任何温度。 “是么。”咬字相当重。 突然撤离,随后是修长骨节凛然的中指,而食指和拇指拈夹住了一个非常微妙而精确的凸起。 陈窈抖了下。 男人的手,不知摸过多少刀枪,布满许多大小不一,厚薄不均的茧,尤其食指中指肚,中间指缝和掌缘,想必和坚硬冰冷的武器磨损过度才能质感如此粗粝。 可她又不是他的刀枪。 陈窈脸涨红了。 “我比父亲高十二厘米。”他冷着脸,灼烫的掌缘贴紧了,“他的手能碰到这里?” 她拧着眉,眼里泛起了雾。 感受他的小拇指往后勾弄,浑身像被闪电劈中。 “你!”羞耻到说不出口。 江归一掐住她的后颈,掌控欲令人发指,“记住,无论哪种层面,我一只手就能弄死你。” 第022章 围魏救赵022 七月中旬是南楚梅雨下得最酣畅的时候, 车窗玻璃外层凝结了层小水珠,内层中央,一团又一团哈出的热息, 流沙般朝四周漫漶、消匿。 陈窈的脚长得小巧紧凑, 脚心狭窄, 穿得的是五公分的鞋子。 一根、两根、到三根。 水, 滴落,从脚后跟往下, 流经脚心,从小小的脚指淌在真皮后座。 她跪不住又挣不脱,只好抓住窗框。 束缚眼睛的领带慢慢歪了, 松散地斜搭在汗湿的鼻梁。 啪啪几声, 不轻不重的掌掴。 陈窈脊背弓起,死死咬住唇,控制不住发抖。 “没用的废物。” 江归一骂完松开她的腰,左脚踩柔软地毯, 右膝还半跪着, 他仰头, 五指捋起额前长发。 车还是太小。 不方便。 他侧头寻找更好的位置,突然低眼看向自己右手, 从喉结发出非常低哑的,“嗯?” 腕部天珠表层纹理被水填满, 像被盘得包浆般脂润光亮。 江归一扫了眼缩成小虾米的陈窈, 翻转腕部, 手背的饕餮都成水兽了, 意味不明看了须臾,伸出舌尖把食指艳淋淋的水卷了点。 这味道。 海水冲的糖浆。 他挑眉, 不知想什么,然后将那根食指伸到她面前,抵开她的嘴唇,往里摁,摸了摸她的舌尖。 陈窈意识还在恍惚,下意识舔了舔,很快反应过来,她本来就在气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居然在强迫下冲了顶,这下更愤怒了,气得一口咬住。 男人一巴掌扇向屁股,语气不悦,“不识好歹的东西,还他妈咬?” 陈窈不是自我内耗的人。 杯子碎了,如果是铁杯就可以避免。 这些反应要怪就怪江归一太会玩。她吐出他的手指,“谁让你弄进我嘴里?” “想尝我的?” “我嫌脏。” 江归一太高,商务后座显得逼仄,离陈窈的距离,不足以让她体会他的隐忍克制。 听到她说嫌脏,即可点爆。 他都没嫌弃,她还敢嫌弃。 该死的女人。 他反手勒住她的脖子,虎口卡住下颌,同时裤腰往下一拽。 前座后座的空隙容纳不了江归一,陈窈跪坐却绰绰有余。 只瞟到发粉的紫色就说不出话了。抓着男人的细腕,还没根部米且。 车外雨不停下,凉意却穿不透玻璃。 很热。像以前上学被迫跑完三千米。鼻子呼吸不能满足需求,嘴巴张得大大的,大部分血液流到咽喉黏膜,热意蒸发水分,喉咙又痛又痒,快窒息了,她脸涨得通红,眼珠子上翻。 江归一倒嘶气,蹙着眉,双手捧起她的脸往上抬,拇指探进去摸她幼猫半整齐洁白的小排齿,“再咬,我把你牙齿一颗颗全敲碎。” 陈窈颧骨潮红,泪眼汪汪,“呸!滚!” 再稳定的情绪也被这神经病逼得控制不住。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被精虫爬脑的低等动物!” 江归一纹丝不动,完全没反应,就那 么抬着她的脸,低觑她通红的嘴角,听源源不断从里面蹦出的叫骂。 这不是陈窈第一次骂他,之前浴室好心帮她洗澡,也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其实有点生气。 但可能真的精虫上脑吞噬了理智。 因为呛咳发哑的声音,让他想堵住这张嘴,用别的方式。 如果现场有其他熟知江归一的人在,此刻一定惊掉下巴。 男人俯身,腰背弯得厉害。 陈窈看着放大的俊脸,安静三秒,然后慢慢笑了。 这张脸经常挂着柔顺讨好的笑意,但没有哪一刻,笑得眉梢、眼尾、唇角都弯起了弧度,情欲在她脸上还没完全消散,以至看起来有种圣洁而蛊惑的美。 江归一瞳孔微微扩散,难以移开目光。 “江归一。”她语气温柔地问:“你想做什么?” “别告诉我,听着我骂你,看着这张被你蹂躏过的嘴,被你父亲吻过的嘴,你产生了情不自禁的想法。” “接吻是相爱的人做的事,你想做什么?” 江归一脸色陡然阴沉,半响没说话,而后笑出声,宽阔的肩膀微微抖动,“这样啊。” 第33节 笑声戛然而止,他双指掐着她的脸,压迫感铺天盖地,“那你呢?别告诉我,看着比自己大三十岁的男人,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你也产生了情不自禁的想法。” “你父亲顶多看着像三十来岁的男人,他给予了我更好的物质生活,教我商业思维,向我提供情绪价值。英俊多金,温柔稳重,这样的男人谁不爱?即使我没见过世面,也知道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这样对我。”陈窈讥讽勾唇,“最重要的是,他身材好,活也好。” 江归一的手摁住了陈窈的脖子,威胁性地稍微用力,警告她闭嘴,亦或收回刚刚说出的话。可她只是笑,“我才二十岁,等拿到合法身份,继承他的遗产,还有几十年供我挥霍潇洒。”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相互付出、依存,制衡,利用。” “他让我快乐,我也让他快乐。” 她无辜地注视着面无表情的男人,“二爷,您呢?除了那几百万,目前为止,您做的每一件事,只会让我在您父亲那举步维艰。我过不好,咽气之前一定拼尽所有成为您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四目相对。 一位是追求极致霸权主义的暴君,一位是主张共同发展的平民。 生存环境不同,想法天差地别。 就算做过最亲密的事,也无法改变此刻对立的事实。 而对立根本原因究竟出于什么,也许谁都看不清。 闪电划过夜空,车内阴暗光线忽闪。 江归一松开了手,陈窈脆弱的脖子上的指印像烙印的吻痕。 他抚摸着,从前到后,最后捏着她的后颈往前拉,侧头,发丝倾泻而下,密帘般遮住咬她锁骨的动作。 陈窈“唔”地声,男人两页唇瓣贴覆,湿润滚烫的舌尖抵着皮肤,尖利的犬牙不断压迫、蛮横地发泄怒意。 刺入的钝痛感让神经末梢跳着舞,她看着男人的发顶,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冒出点点血珠,口腔里充斥着腥甜的味道,江归一改为啃咬,用舌尖将那些血舔干净。 这不是亲吻,这是惩罚。 该死的废物占据了他全部的性冲动。 他隔着撕烂的裙子抚摸她的腰,再想往上,又停住了。 “别的就算了,商业思维,让主人教你。很简单,和所有事情一样,只有两个字——” “控制。” 他的唇贴着她的皮肤,所以声音是从骨头传入耳朵。控制这两字犹如实质的手,一下抓住她脑袋里所有神经。 “控制可预见性与稳定的可靠性,控制决策所依赖事实的真实性,控制量化判断的资本活动。” “无需是非对错,无需科学答案,只要一切尽在我掌控,那么,棋盘胜负皆由我定。” 江归一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疯狂而野心勃勃,唇被血染得鲜红潋滟。 “包括你。” 陈窈哑口无言,他们观念相悖,完全说不通。 “即使被发现,也不会对结果有任何影响。”江归一两指拽着她脖颈间的领带结,往上提了提,笑得恶劣,“但你既然不想被发现,主人就勉为其难陪你玩玩偷情游戏。” 这疯子…… 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窈被他拎起来,转了个身,按趴在中控台,小腿正对出风口,她无意识打了个颤,他笑了下,大掌落在撅起的臀部扇了两巴掌。 “你应该庆幸,我对你的身体有点兴趣,否则,从你躺我床上那刻,你就已经满盘皆输。” “更不论,说一大堆企图迷惑我的废话。” 陈窈:“......” 江归一慢条斯理解开袖扣,捋起湿掉的袖子,左手掐住陈窈的细腰,右手抓住堆砌的裙子,小臂肌肉紧绷偾张筋络,手背两头凶兽镇压着她,随后上半身往前倾,“嘶,说你言行不一,还湿着废话连篇。你以前那个废物主人不要再联系了,以后对我献上全部忠诚,费劲心思讨好我就行了,我心情好,你想要的一个都不会落下。” “丝绸之路的事看你表现,”说着他又扇了两巴掌,命令道:“现在,叫主人。” 陈窈头皮发麻,忍不住闷哼。 她视线落在前座的液晶显示屏,双臂吊在驾驶和副驾座位的空隙,手指蜷缩着收紧。 “叫。”他声音猛地沉压。 她浑身一颤,咬着牙摇头,眼角逼出了眼泪。 江归一觉得她像水淋淋的豆腐,拍两下还会晃动出水。 再次嫌弃车内空间狭窄,长臂下探按了个按钮,顺势将她拉起来,放倒在倾斜的座椅。 他其实想换个姿势,但不想看到她的眼神。 江归一突然觉得胸口烦闷,所以毫不留情全报复在她身上。她既然不叫主人,他就把领带横过她嘴巴,像拉缰绳一样往后勒,让她无法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将她正面抱到了怀里。 她踩在座椅,而车窗他嫌热打开了一半。也许知道这样更危险,她像鸟雀一样激烈扑腾,用小爪子挠他,想从牢笼逃走。 江归一怎么摁都摁不下去,他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力气,烦躁按下升降器按钮,车窗全开,然后攥住她的双腕反剪到背后。 “还吵?” 冷风呼啸而过,激起鸡皮疙瘩。陈窈闭上眼,觉得羞耻难堪,有气无力地骂:“禽兽。” 男人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摸了摸她柔软薄薄的肚皮,“嗯,说的对。” “啊——” 江归一低头,满意地笑了。 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大声。 想必她很喜欢。 他边快速挺动边教她,声音低哑带着意式优雅的腔调,“上次你说瞒天过海,这次我教你围魏救赵。” “两兵相攻,轻兵锐卒竭于外,老弱罢于内。敌阳不如敌阴,引兵冲其虚,对方必自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 不怕败类,就怕败类有文化。 藏在西装之下的肌肉力量简直强悍恐怖,陈窈颠簸在他手臂上,每次想跳出牢笼,就被他毫不留情按住。她气都喘不上来,背向上拱,想把他赶出去。 “就好比你现在如同水深火热的赵国,我围了魏国,来救你。” 她唔地声,低头擦过他颈侧,焚香味灌进鼻腔之际,张嘴咬了下去。 “但你很幸运,lucky girl ,认了我当主人。”江归一像感觉不到疼痛,眼睛亢奋得熠熠发光,他扯开她的发髻,“所以围魏救赵这场戏,我带你观摩他们怎么演。” 无法吞咽的口水顺着下颚流,她喘了喘,语不成句地问:“他们……谁、谁和谁?” “......” 沉默片刻。 江归一抚摸她柔软的肚子,往下使劲按,听到她压抑的哭泣。 太没用了。 他仰头,手搭在额头,喘着说:“蠢货,当然是赵妄铭和吴汜。” 第023章 围魏救赵023 江归一的性格非常恶劣, 陈窈发抖瘫软他就亢奋,并且他喜欢坦诚进入,非得最后紧要关头才做安全措施。 凌晨雨停了, 车内弥漫 暧昧糜香, 前座后座一片狼籍。 江归一嫌弃空间狭窄, 无法忍受撞头的屈辱, 腿翘在驾驶位,仰着头边抽烟边打电话, 衬衫领口半敞着,喉结和颈侧牙印非常明显。 “给榆宁电话说她家中亲戚有突发情况今天不回去,不用来, 你们自己回去。” 陈窈侧靠门离他远远的, 她揉了揉止不住发颤的双腿,气息微弱地说:“叫秦倩来接我。” 他斜睨她,嘴里叼的烟还在冒烟气。 她说:“我要回家。” 江归一忍不住朝她胸口瞥了两眼,没由得口干舌燥。 如果再不收回视线, 恐怕他又要开始脱裤子。 他趁早打消脑内愈演愈烈的下流思想, 端正松动的面色, 弯曲手指,抵在扶手盒轻叩, “你家人死光了,有什么家?” 这疯子除了上床有点人情味, 其它时候仍旧刻薄。她闭眼, 反唇相讥, “你家人没死, 你有家?” “要家,做什么?” 男人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陈窈不意外。 大学专业老师讲, 反社会人格大脑缺少过滤机制,对外界各种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厌恶喜爱关心都不在乎,任何出发点都是为自己心中的“利益”。 正常人的反应“i want to do ”,他们这类人则是“i must get it”。 他的身体发肤皆由欲望而生,藐视万物,制定游戏规则操控一切。 所以才不放过她。 指望毫无共情能力的人嘴里吐出好话,指望他这种只有嫉妒愤怒伤感情绪的人,指望他因为几滴眼泪懊悔内疚。 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陈窈不想再与江归一交谈,靠着窗子眼神空空地望向窗外。 伤感,伤感会有吗? 江归一没得到回应,回正脖子继续保持仰望天窗的姿势。 “秦倩,把她弄走。” 天穹之上的月亮摇摇欲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改口了,“五分钟后再来。” 陈窈以为江归一又要做什么,可他只是摁灭手机往座椅一扔,双手松散抱在胸前,袖口向上折到肘弯,露出一截线条优美而包含力度的小臂。 目光逗留在那颗天珠,飘向他的头发。月光从天窗倾洒,衬得乌黑亮丽的头发像有层华光粉黛,看起来特别漂亮。 她扭头望向窗外,脑子闪过许多标本模具。寂静让身体疲惫扩散,眼皮慢慢合拢,头往下沉。 第34节 江归一的手及时托住,温热的指尖不可见轻抖了下。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不知如何处理这颗愚蠢的黄毛脑袋。 男人的眸光深不可测,暗金,冷淡,幽邃而专注。 夜色绵延,重重压在丝绸之路的田野。 . 陈窈睁开眼睛的那刻,已经是第二天了。天花板和墙壁都是冷色调的浅白,父亲设计的性冷淡风,不在榆宁,回家了。 默然几秒,她起身,下.体的挫疼中夹杂丝丝凉感。 有人帮她擦过药。陈窈想到什么,趿着拖鞋快步出房间。闻到饭菜香味,径直奔向厨房,秦倩岳山并肩在料理台做饭。 “岳山,你把鸡肝挑出来做什么?”察觉到动静,秦倩回头,“陈小姐,您醒了。” 还好江归一没跟鬼似的缠着不放。 “不在江家,叫我陈窈就行。” 陈窈走近,扫了眼卖相菜肴,山药青笋炒鸡肝,木瓜炖燕窝,猪尾莲子红枣汤,海带炆鲤鱼……貌似全是丰胸的配方,而且还有她不喜欢的内脏。她皱眉看向岳山,“为什么点这些?” 秦倩看了眼陈窈,继续拆包装。岳山挠头,“二爷叫人送的。” 陈窈:“............” 江归一确实没碰过她的胸,老像狗一样啃肩胛骨和锁骨。陈窈按鼻梁,“我再去休息会儿,你们吃吧。” 转身离开厨房时,回头,“秦倩,你先过来,我有话问你。” 房子三室一厅,外加小型储物间,房门的锁仿佛封存不可说的故事。 最深层次的记忆里的虚像小点,迅速在脑海连成线,变成灰暗晦涩的画面。 陈窈顺其自然路过,抬手拂过,确认锁完好无损,走进书房。 两面墙的书柜摆满心理书籍和文学作品。秦倩跟进来时,视线正巧落到第四层,全是费洛伊德的书,还有一本黑封红字的特别显眼,书名《天生变态狂》。 陈窈走过去,抬手拂了拂,“积灰了。” 随后看着秦倩,笑着问:“药是你帮我擦的吗?” 秦倩说是。 昨天他们四人组麻将局从十一点玩到凌晨,再见到陈窈,她被男人的西装包的严实,头发散乱湿透。 回到这里解开西装纽扣,她的裙子撕坏了,内裤不翼而飞,脊背锁骨臀部都是红痕,像被狠狠凌虐过。 想到之前的惨况,秦倩特意看了眼,细窄的线变成红肿小洞。 她是女生自然知道意味什么,于是帮她擦了药。 陈窈低头,似乎觉得难堪。过了几秒,她走到秦倩面前,拉起她的手,眼睛发红,清亮的瞳膜坠了层湿雾。 “秦倩,谢谢你......” “你肯定很瞧不起我吧,为进江家勾引比自己大三十岁的男人,现在又和他的儿子不清不楚。”她语气低落,“但世上真的很多事身不由己,尤其面对手握强权的畜……男人,像我这样的女人只有被玩弄的份。” 眼泪啪嗒啪嗒掉出来,挂在陈窈尖峭骨感的下巴。秦倩抿唇,用指腹揩掉温热的泪水,“你别哭啊。” 陈窈握住她的手,苍白的唇因隐忍微微颤抖,“我以前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她也是这样帮我擦眼泪,可惜家里出事后,她就与我疏远了。” “为什么?” “可能觉得我不配吧。”她自嘲地笑了笑。 “不会,陈小姐您……”看着她幽怨的眼神,秦倩立刻改口,“陈窈,你特别好。” “我特别好吗?”陈窈的表情出现一种迟滞的模样,又恍然般苦笑,摇头,眼泪不要命地流,“我好不了,我感觉自己慢慢在烂掉。秦倩,我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没有和喜欢的男生逛街看电影,可我现在却......我们都是女生,你能理解我这种感受吗?” 秦倩之前和大老爷们一起训练,哪里见过这样哭的女生,手忙脚乱帮她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我理解我理解,你别哭啊......” “我也不想哭呜呜,你理解吗......” “我理解我理解……” “欺人太甚,我真的不想,你理解吗?” “我理解我理解,别哭了啊。” 秦倩比陈窈高十公分,她双手抱住她的腰,边哭边重复问,最后仰着泪痕交错的小脸,模样委屈可怜极了。 “你真的理解我不想和二爷有牵扯吗?” 到这轮陈窈已经问了十多次句式相同的问题了,秦倩下意识,“我理解。” 回答完感觉到不太对劲,但陈窈却不再开口,剧烈地喘气,似乎哭得缺氧了,然后低头无声哭,眼泪打湿了西装领。 秦倩多少从双胞胎口中听了关于陈窈的事。小小一只的身躯背负那么多,平时稍不注意就摔跤,着凉就生病,喜欢吃薯片小饼干追狗血剧。 二爷怎么忍心? 反正她不忍心。 看着陈窈蓬松柔软的发顶,秦倩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说:“别哭了,不想吃饭,我们等下去超市买零食。” 陈窈嘴唇不轻不浅地勾了下,“好。” 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陈窈和秦倩出去逛超市,她特意选了素来有迷宫之城的super fun,然后从衣帽群顺了顶新帽子,拐到旁边小规模连锁咖啡店。 江 颂竹坐在绿植后的监控死角。他搅拌好点好的卡布基诺,推到她面前。兜兜转转说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他姿态轻松平常,仿若不经意随便谈及,“昨晚去丝绸之路,呆了一夜?” “没有。”陈窈直言,“我碰到江归一,他缠我不放。” 江颂竹喝咖啡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扫了眼她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包括不限于手腕、颈子、耳朵、嘴。他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今天约这里,找我帮忙摆脱他。” “对,也不全对。” 陈窈不想讨论这话题,看着江颂竹三分书卷气的脸说:“江之贤前两天说一星期之内带着全家人乘坐邮轮出境航海。” 出境,意味即将展开血腥的一面。 “仇丽舒这几日没动静,肯定得知了这消息,她能做什么,大概率故技重施准备趁隙处理我。是时候回击了,我想趁此机会让她和江之贤的关系决裂。” 男人轻而易举应允了,“可以。” 她便把他计划改良后的计划娓娓道来。说得差不多喝了口咖啡,一根手指伸过来刮掉了唇边白色奶油,她猛然抬头,江颂竹轻轻扶着额头,看着她笑。 他的眼神,陈窈觉得熟悉。 和江归一昨日莫名其妙那会很像。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不假思索拒绝。 江颂竹抽了张纸擦手,不解释刚刚的行为,云淡风轻地说:“我母亲的丑事也可借此机会曝光。” 吴贞芳偷情的事,他之前不知道,这要多亏了陈窈,否则他又要做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不行,江弘义没那么好对付,”回想每次撞见的场景,陈窈不由得叹气,“我总觉得他也想处理我。” 他口吻揶揄,“小姑娘,你怎么那么招人?” “倒霉。” “嗯。有点。”江颂竹双手相互交握,右手三条极细的环形刺青明显,嘴角笑意减淡了,“所以你准备怎么解决江归一?你们走得太近了。” “我与他没牵扯。”陈窈直接否认。 他语调硬邦邦地强调,“我是说,你和他,一而再、再而三发生关系的近。” 第024章 借刀杀人024 和江颂竹的对话结束于一句“希望你不要失了本心”, 陈窈没将计划全盘托出,因为围魏救赵早用了,下一步她的策略是借刀杀人。而且他瘸腿的起因经过并没有告诉她, 把生母当棋子的人谁能保证其下限。 从咖啡厅出来, 谨慎起见陈窈转头去一层化妆品店买了遮瑕膏, 在厕所涂匀了才和秦倩岳山汇合。 回家后, 楼下停了排豪车,都是平日大街上见不到的牌子。围观人群相隔一米, 按耐着好奇心又趋于畏惧不敢上前。 “是首领的车。”秦倩低声。 陈窈拉上半高领的拉链,手心捏出层汗。靠近后,江弘义淡淡扫她一眼, 拉开车门, 江之贤从后座风度翩翩地下来,笑得和善,“碰巧商会路过此地,正好参观窈窈从小的生活环境。” 如果没有上次他亲自握着她的手, 一次又一次残忍挥杆, 漠然对血肉模糊的脑袋。陈窈也许被他营造的假象欺骗了。 他到底来做什么? 难道发现了端倪? 她搀住他的臂弯, 乖巧地说:“那我家的房子可要蓬荜生辉了。” 对江之贤来说确实屈尊降贵,价格不菲的大衣, 纤尘不染的卡其色皮鞋,每个细节都与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随意看了看, 顺带聊了些老生常谈的事, 话题引到母亲时, 他们走进了书房。 “你父母的关系……他们应该过的很幸福, 你父亲很爱你的母亲吧。” “我母亲应该是父亲在这世界唯一爱的人。” “难道他不爱你?” 一问一答的两人面色非常古怪,以至谁都没察觉到对方的表情和对话隐藏的信息。陈窈摩挲着指甲边缘, 嘴里流畅而格式化的表述不曾停歇,“怎么会,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血缘是非常神秘的力量,自带责任与义务。” “嗯,即使多年不见联系稀薄,所思所想,所知所感依然存在。”江之贤踱步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天生变态狂》的书,翻了几页,“遗传,也是件很奇妙而神秘的事。” “好比,儒慕是孩子面对父母的天性。”他转过头,眼角的笑纹不容忽视,但整个人看起来叵测,“我的次子却是例外。” 浮于皮肤表层的遮瑕膏好似被这一句话剥离。陈窈神经提了起来。 “他对亲情祛魅,尽管他诞生来源于母亲的‘伟大牺牲’,但他丝毫不懂感恩,性格和他手背的饕餮一样,贪婪成性。” 江之贤的语气并不贬低,让贪婪的品行听起来带有褒义色彩。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江归一的态度,抛却厌恶,另一种复杂感情如影随形。 接着话锋一转,“但若不能控制,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会淘汰不懂收敛锋芒的人。” 陈窈被江之贤深沉洞悉的目光震慑,背后冒出了冷汗。他走过来,坦然自若地整理她的衣领和头发,嘴角噙着缕捉摸不透的微笑,“人呐,要学会藏拙,过街老鼠向来只有被人打死的份。” 第35节 零下三十度兜头泼了桶冰水,从头到脚寒冷彻骨。陈窈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江之贤究竟想表达什么没有确定答案,可无论什么事,似乎都逃不过与她相对的鹰眼。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何尝不是有其父? 江之贤拉起她的手,书放在她手心,语速缓慢,“好了,既然回家了把护照签证带好,再上几天课,我们去东南亚好好放松心情。” 从这天起,之前三天两头来榆宁看江之贤的各系掌权人不知所踪,他的四个儿子—— 江亚卿去了美国不日在邮轮第一站泰国接应。 江归一据江颂竹所说,对赵妄铭那叫个刻意逢迎,接受了所有不平等协议,使其消除大半猜忌,成功换取信赖,愉快地接受他的多种建议。实则暗地正在逐步渗透、架空十三系的娱乐项目。 江颂竹被江之贤指派负责邮轮后勤,按照他的要求规划了一条从南楚绕游金三角的路线,为期暂定十四天。 江梵仍旧与各种美女出入声色场所。 其他人则是各有各的忙碌。 唯独江之贤每天悠闲自在,通荫山庄的娱乐设施堪比度假区,足不出户也能玩三天三夜。后来陈窈才知道,榆宁后山竟然修建了动物园,水陆空、不同种类的动物应有尽有。 只有江归一没养任何宠物,陈窈完全不意外,毕竟他看谁都像看狗,和谁说话都想骂两句畜生,真正的狗和畜生瞧不上正常。 但7月20日陈窈再次收到来自g.y gallop chaseco.的转账,一共两笔,照旧998100美元,第一笔没有备注,第二笔备注【master】。 三笔共计两千多万,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陈窈怀疑钱的合法性,而且江归一这疯子向来讲究公平,指不定后面憋了什么大招折磨人,于是她一分钱没动。 . 两天后,7月22日。 清晨的沽江码头,一艘崭新的五桅豪华邮轮浮动在江面,十四层甲板,船体黑金绘制的江家族徽,随风鼓舞的风帆正面“纵横”,反面“jiang cruise”。 据说是江之贤去年从国外买的,今天是第一次航海。 岸边黑色轿车越野少说百辆,些夹带电击棍的大汉率先走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们拉开车门,恭恭敬敬站在旁等候。从后座下来的人,西装革履,结着领带,油亮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个个派头十足。 前面那辆车是吴贞芳,下车时不知为何她神色非常低迷,甚至有点抗拒。陈窈客套几句没再说话。 左方走来的江归一,身后一群妖魔鬼怪,红寸头的双胞胎,女装大佬马伯松,未成年的小卷毛......还有架盘旋半空的无人机。 而他今天穿得非常休 闲,做旧的阔版皮夹克,两条长腿下面踩着硬派的靴子,墨镜像发箍一样卡住额前头发,眼睫懒倦地垂着,谁上前打招呼都不搭理,一副目空无人的少爷样。 陈窈装作没看见,擦身而过,刚排进女眷队伍,手机收到未知短信。 【眼瞎?】 这段时间没他骚扰,陈窈身心舒畅,干脆手机塞给秦倩,倏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打了下。 “抱歉,手滑。”男人淡淡地说。 她回头,无人机的显示屏出现两个圆形,快速变动轮换。 硕大问号的豆豆眼。 一大一小阴阳怪气的豆豆眼。 眯起来冒火的豆豆眼。 接着又撞了下她的脑袋。 弯成月牙的豆豆眼。 似乎是坏笑的表情。 陈窈:“......” 秦倩:“......” 岳山:“......” 吕贞芳哎呀了声,“陈小姐,你额头起包了!” 陈窈用食指碰了碰额头,面无表情地一巴掌呼上去。 “二爷~”911边飞边用电子音哭嚷:“她好凶!揍得人家好疼!” 江归一把遥控扔给flex,腾出手拍的911飞至半米远,“闭嘴。” 911露出委屈流泪的表情,投向小卷毛怀抱。 flex:“二爷,别对911这么凶,他只是不满三个月的宝宝。” 江归一:“天生弱智儿,从三个月到死也改变不了弱智本性。” 众人:“......” 拢共三百多号人队伍很长但过得非常快。门口没有进榆宁的复杂安检,只有一道闸门。 负责人给每人发放了不同颜色的电子感应腕带,船上所有消费刷它记账。 进船后可选择跟随侍应回房休息,也可自行选择娱乐设施。泳池、影院、健身房、赌场酒吧应有尽有,大部分人去了顶层的全视角景观餐厅,女人们选择水疗室或第三层的商业街购物。 昨日舞蹈课用力过猛,陈窈全身筋络酸疼,疲惫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和秦倩告别后,跟随侍应前往第十层。房间不大,卫浴、露天阳台都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整间屋子仿佛充满了江水。 她这是普通居室,楼下第九层的总统套房,分给了各系掌权人和江之贤的四个儿子。 避免发生意外,她和江之贤说自己身体不适,呆房间看了一天电视,餐食也叫到房间。 黄昏时,窗外景色变成了碧蓝连着天边的海洋。 江之贤打内线问要不要来赌桌玩两把,江颂竹早就说过,“邮轮上的赌桌赌的不是钱,别下去。” 不安好心的老东西。陈窈果断拒绝,点了一大堆甜点,草莓冰淇淋、法式夹心千层酥、香蕉派,外加一碟各种各样的小饼干。然后打开电视,度过闲暇惬意的夜晚。 毕竟这样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好好珍惜。 . 翌日清晨船抵达第一站,泰国曼谷。 船距离两公里时抛下船锚,乘客下第一层排队进入封闭的勤务船。 刚靠岸震耳欲聋的礼炮声足足放了三十六响,由当地人组成的欢呼队伍手持气球在路边蹦跳,最后气球放上天空,遮挡灿烂阳光。 早就等待的赵妄铭、吴汜从吉普车跳下来,江亚卿从商务车优雅下车,三人身后有穿军装、笔挺西装的壮汉,有几位目光似刀刻,长相阴狠,看起来像是高层。 他们皆走到江之贤跟前稍稍颔首,寒暄着,轻轻戏谑着,脸上有东南亚炎热留下的汗渍。 同时由赵妄铭和吴汜从大大小小妓院挑选出来的女人,涂得血红的嘴唇抛着飞吻,在妖邪的音乐里前倾后撅,眼睛半眯半睁,一步一扭走向下船的男人们,有的甚至握住了自己的乳.房。 饶是淡定如陈窈,也被这低俗的品味搞得目瞪口呆。其他女眷非常从容,有人眼睑下方晕染了睫毛膏,拿着便携式梳妆镜补妆。 吴贞芳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讥讽,“别意外,但凡出了境,绅士伪装就不必维持了,江家祖祖辈辈本来就是一群暴徒。” 陈窈没说话,她当然知道,十三、十四系掌管着江家在外的闼帕集团。她看着被赵妄铭搂在怀里的女人,南楚的知名艳星,柯丽露。 歌舞还在继续,江之贤那群裁决者不知在聊什么,日光毒辣,稍稍站会儿她的额头出了层汗,秦倩撑开太阳伞,关切地问:“要不要喝水?” “不用。” 陌生环境意味不可控,陈窈左眼皮隐隐跳动,这是不详征兆。她扭头看向挥手拒绝女人的江颂竹,他恰好也在看她,露出清润斯文的笑,用口型说{安心,我会保护你}。 “呵。” 不屑的轻笑。 一把精致的迷你手枪晃到陈窈面前。 男人戴着墨镜,浓黑的长发扎在脑后,脸庞轮廓完美的在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堆简直可以用美男子形容。他轻车熟路勾着三角板机,腔调缓慢,似乎一切尽在掌控。 “响尾蛇db9,想要?” 这么多人在场居然明目张胆,陈窈觉得他疯了,而且江之贤那天的话似乎在警告。她看了眼和他手掌尺寸不符合的手枪,眼睫霎了霎,摇头,慢吞吞往旁边挪,垂头盯着脚尖。 一截弧度优美的颈线在阳光下散发莹白光泽,细小汗毛绒绒的。 江归一气得心跳咚咚作响,差点撞破胸膛。 可靠的真家伙不要,竟然对江颂竹那花架子深信不疑。 废物女人不止不识好歹,还水性杨花。别以为他不知道趁他忙的时候两人勾搭上了。 江归一把枪收了,刻薄地说:“等死吧。” “......” 金三角地带危机四伏,船首停为期两天,陈窈觉得不能跟小命过不去,权衡利弊下又缓步挪回去,礼貌生疏的口吻:“二爷,最近身体还好吗?” 男人点了下头,墨镜鼻托下滑卡在鼻峰凸起的骨头,一双锋利的丹凤眼露出来,目光淡漠矜冷,令人望而生畏。 他说得很干脆,“滚开,别挡我看美女。” 第025章 借刀杀人025 泰国散心只是幌子, 江家人谁愿意在落后的东南亚游玩,真正目的在于秘密交易。既然是秘密交易,自然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细节。 从码头离开男女分头行动, 男人们坐上吉普车跋山涉水去寨子, 女人们每人分配四名保镖负责吃喝玩乐。江家在庄园私厨和知名泰餐厅sorn、le du 、nusara、gaggen anand 都定了位置, 随意选择。 陈窈没去离商圈近的, 选了离大皇宫和卧佛寺最近的nusara,无间道的取景地。 米其林的泰餐除了虾蟹椰汁柠檬叶就是咖喱。中国胃不好这口, 她吃得神色恹恹。秦倩怕陈窈水土不服,问要不要找地方先休息,话音刚落发现她脸颊到脖子起了细小的红疹, 连声问:“怎么了?什么情况?” 陈窈抓了下脖子, 急促咳嗽,“不、不知道。” “这是......过敏症状,怎么会过敏?平时也吃了这些啊。”她百思不得其解,出于陈窈动不动生病, 说:“我们赶紧去医院, 不行, 东南亚这边菜的成分差不多,回船上检查筛查过敏源, 免得以后再误食出现休克。” 一群人火急火燎赶回邮轮,医生给陈窈打了一针, 过敏源排查需要时间, 秦倩嘱咐她好好休息, 晚上用了餐再出门。 “秦倩, 我估计得休息一天,你别被我耽误了, 自己去玩吧。” “可......” “没事,记得替我多拍点照片。” 秦倩离开后,陈窈立刻下床灌了几杯水,拖出行李箱从底层翻出套泰国街头随处可见的bm风衣服,塞进背包,接着拿手机准备拨电话,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回来了。】 对方时常换号码联系,她没多想,拨通新存的手机号,他接得很快,“弄好了?” 第36节 “嗯,电梯口等我。” “好。” 电梯口的江颂竹休闲打 扮,花衬衫,戴金链子和墨镜。身边只跟了管良。 她直奔主题,“东西准备好了?” “嗯。” 叮地声。 “身体还好?” 陈窈按下一层电梯,“没事,只不过您吩咐人上的菜菠萝放太多,再多点我就休克了。” “......” “我去卫生间换套衣服。” 重新装扮的陈窈,黑色紧身吊带、阔腿裤,小麦皮、过分浓密卷翘的睫毛和上挑眼线,让她看起来很有攻击性,和以往清纯柔弱完全相反,俨然东南亚辣妹。 江颂竹扫一眼,用泰语口吻揶揄地说:“chan pud pa sa english dai?” “110。” 某些方面陈窈很迟钝,甚至有点不解风情。江颂竹不开玩笑了,从管良手里接过一把迷你手枪,按住枪管折叠,长方形的体积让危险武器看起来像一只打火机。他把枪递给陈窈,嘱咐道:“枪身有瞄准线,只有五发子弹。” “特意为我准备的?” “随便拿的。” 管良心想,明明就是特意寻的,这种没掌心大、像玩具一样的手枪,江家男人才看不上。 陈窈道谢,手枪塞进裤兜,拉着江颂竹的手搭到肩头,他身上的绿植香谨慎抹掉,取而代之的是古龙香水,她皱了皱鼻子,突然想到江归一身上的焚香味。 橱窗玻璃倒影俨然一对登对的小情侣。虽说好扮演情侣,但江颂竹搭在她裸露皮肤的手指还是颤了下,似乎每个神经元都充斥着敏感与僵硬。 迷惘在他眼里闪过,很快又被虚假的笑意代替。可即使如此,一路走过橱窗,他的目光在磨砂玻璃的模糊身影,停留了一次又一次。 . 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车从码头行驶了二十公里,地势开始险峻,公路两旁常有望不到底的深沟。管良不得不放慢车速,他也不知道买那些东西来犄角旮旯做什么。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废弃工厂的窗框横七竖八钉着木板,管良目瞪口呆地望着摆弄一堆化学制品的女人,“少爷……她这是…...” 江颂竹皱眉,“陈窈,你这是做什么?” “synthetic cannabinoids,合成大麻素,泰国可销售的避法型毒品。”陈窈晃了晃试管,表情淡然,“但对于赵妄铭和吴汜就是垃圾。” “晚上把这些和他们的样品调包,接头必然失败,失败意味内讧。中泰警方再慢也应该能赶到。” 最后栽赃江之贤。 她心情愉快地称重,精确到微克。 江颂竹:“......” 管良:“......” 沉默和酒精灯的幽蓝火苗一起蔓延。 江颂竹掐了几下鼻梁,走过去近距离观看半成品。 江之贤明令禁止他们四兄弟碰毒,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可以肯定陈窈做的玩意再精进一些,完全能混进泰国那些明亮鲜艳的包装盒再上架销售。 “你知道这做成了能赚多少钱吗?” “1000克的化学原料装满10000个包装,总成本在人民币10元到15元之间,如果在泰国售卖,利润将超过二十倍。” 老天,她真的是靠勤工俭学毕业的穷学生?简直像小怪物。 江颂竹揪着眉毛,“你大学选的人类学专业,怎么会这个?” 陈窈头都没抬,从容地说:“你知道的呀,我是天才。” 语气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抽查1+1等于几的学神,特不屑一顾。 江颂竹:“......” 管良:“......” 做出完美成品后,陈窈用脚在铁皮包的桌子上踢了几脚,酒精灯咣地声倒,火焰像水般迅速窜涌,淹没埋葬毒贩梦寐以求的财路。 江颂竹不禁问:“没想过利用这天分——” “想过。”她坦诚道:“但我是中国人,毒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傻子才碰。” . 曼谷rca,几百米小路伫立超过50家酒吧,霓虹灯流光溢彩,多家店铺外的鲜绿色大麻叶格外抢眼,一些吞云吐雾的年轻人手中包装袋明晃晃写着thc、cbd大麻二酚的标志。 人.流涌入最大的夜店topone,这家夜店两位幕后老板,zhao warayut 和 wu dusi 两名泰国人,其实是赵妄铭和吴汜。 一层劲爆舞点震耳欲聋,高频射灯在舞池间穿梭,香槟酒沫、飘带、烟雾伴随尖叫和dj一起炸开。 而地下一层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拳击比赛。 高大年轻的男人将护齿塞进嘴里,额前一绺绺的长发无法遮蔽那过于俊美脸上的亢奋和浓厚杀气。 他只穿了条平角短裤,宽阔肩骨撑起精悍结实的肌肉,向下排列的腹肌收紧腰线,似乎每道线条都在往外偾张力量。 而他的对面是两位同样健壮的男人,从站立的防御姿势,可以看出来他们经验丰富。 “一位九条金腰带的拳王,一位wbc新晋拳王,我看今天这局悬咯。”赵妄铭笑着说,放在柯丽露衣服里的手顺便捏了下,引来她一声吟哦,“丝绸之路的竞标资格可给我了哈哈哈哈!” 江之贤今天表明,丝绸之路打造成娱乐一条街,他有两个合适人选,十三系和十四系。 “不过没事,我到时候分一半给你!好兄弟有福同享哈哈哈哈!” 吴汜无声地笑了笑,“那谢谢咯,好兄弟!”他继续看向擂台,“啧,这疯子好端端打什么黑拳,真出事了,老大那边怎么交代。” 赵妄铭看着没戴任何防具包括手套的男人,挑眉道:“四个儿子,少他一个怕什么?” 吴汜深深抽口雪茄,“那边人什么时候来?” “还有十分钟。” 铁锤铛地声,擂台周围的男男女女欢呼,拍打着铁网和地板,力道之大,地面酒瓶的玻璃碎片似乎都被震了起来。 酒精和精神污染让他们表情变得十分扭曲。不同肤色、不同瞳色,不同语言,却夹杂相同嗜血的欲望。 哐! 俊美的男人被两名不讲武德的壮汉死死抵向铁网。他双手握拳直冲男人腹部,摆脱了控制,但被紧扑上来的壮汉压制,另一名壮汉一记重拳朝他脸上挥过去。 又是声巨大的震响,他双臂反扣住铁网,血从鼻子和嘴角缓缓溢出。 “嗬—嗬——” 江归一胸膛剧烈起伏,握拳朝后砸了下,双手捋起散落汗湿的头发,塞到脑后发绳。 “不错。”他笑了下,随后肩部肌肉涌动,像出笼的野兽般展现更凶猛粗暴的回击。 他太高大,太强壮,太美丽,每一拳,每一脚扎实而利落,视觉感官拉满。 观众迸发更热烈的欢呼。 这时两名服务员推着轰隆响的板车缓缓走进来。桌面放着排白色包装的袋子。 吴汜咧嘴一笑,“来了!这可是哥伦比亚那边的纯货!” 赵妄铭当然知道,他可是亲眼目睹他怎么和罗萨凯斯林那混血佬牵上线的。他哂笑着,目光所至之处,年轻男人上半身伏低了。 一切嘈杂戛然而止。 所有人吃惊地呆望。 这疯子! 比磕了药还疯! 他竟利用拳头的汗,沾取地面的碎玻璃痛击对方。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要命了。 观众们反应各不同,有的愤怒地撕碎博.彩劵朝台上扔,有的往台上扔捆扎的纸钞。 “废物。” 江归一优雅地拍掉拳头上的碎玻璃渣,把带血的护齿丢进垃圾,迈着长腿朝擂台外走。双胞胎打开铁门,递上毛巾和插着吸管酒壶。他弯腰含住吸管,手都懒得抬,一副矫情的少爷样。 陈窈收回视线,觉得自己该去寺庙拜佛,求个转运珠什么的。 先是江颂竹的人下手太狠把人家服务生迷晕,害她不得不亲自上阵。 现在又碰到江归一,什么倒霉事,靠。喷黑了 肤色,化了糊墙似的浓妆,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她弓腰低头,双手握紧推车杆,加快脚步把车推到卡座。 “小黑妞,新来的?” 陈窈点头。 “听说东南亚的黑妞特别骚,让老子看看能有多骚。”赵妄铭淫.笑着一把扯住她的腕,“兄弟,你说她下面肤色会不会也是这样?” 靠。早听闻红灯是个没下限的老淫棍,这也太荤素不忌了。他们这的女人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巴不得能承欢胯.下。 陈窈怕露馅不敢反抗,思考用什么样的话术脱身。 吴汜注意力在推车,“先说正事。” “一起进行,不碍事。”赵妄铭伸手就要搂陈窈的腰,突然面前的人像拔萝卜似的从手心拎了出去。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正要骂人,抬头一望。 刚从擂台下来的男人单臂托着瘦瘦小小的女服务生。 “十三叔,我今天赢了。”他歪头一笑,带血的大掌在她臀部重重拍了两下,“这女人送我当战利品。” 陈窈头贴着江归一汗津津的肩膀,鼻腔被以往更浓烈的雄性气息和血腥味充斥。他没穿上衣,高热的体温缓缓不断度过来,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过短的裙子,听到赵妄铭说:“你好这口?” 他的手滑到她大腿外侧,下巴搁在她的肩膀。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垂,惹得她抖了抖。 “哈,今天特别想尝尝东南亚小野猫的味道。” 第37节 赵妄铭看江归一兴致那么高,手一挥,把柯丽露重新搂进了怀里,“行,难得你开次口,送你玩了。” 江归一笑了笑,抱着人大剌剌坐到卡座的角落,把她放在自己右腿,“闻确,拿酒给我冲手。” 闻确开了两瓶烈酒倒进钢盆,闻彻配合地加入冰块。 他双手来回浸透,洗干净了。 “烟。” 闻确把点好的烟递到江归一唇边。他深吸一口,从冰桶里拈出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反手怼到陈窈唇边,戏谑地说:“来小野猫,吃块冰降降温。” 不知道他认出来没有,陈窈纤细的手搭在他肩膀蜷着,完全不敢抬头。 见她没反应,他用腿颠了颠,“不想坐我这儿,把你送那边去?” 陈窈的脚完全挨不到地,腾空一摇一晃的,她涨红着脸思忖半响,慢慢张开口,男人拈住冰的手指顺势探进去,连着她的舌头肆意地搅了搅。 这变态…… 嘴被他两根手指抻开,融化的冰水和口水一起从嘴角溢出。 她扭动了下屁股,臀缝却压到一长条东西。 陈窈不敢动了。旁边的赵妄铭和吴汜正在研究货的纯度,说着要不要现场试试。 就在这时,男人旁若无人地调整了下坐姿,手臂暗暗发力,把她的小屁股稳稳按住,精准无误地对准了。 第026章 借刀杀人026 top one女服务生的所有工作服, jk紧身版,淡紫衬衫,绛色包臀裙, 布料顺滑轻薄。 以至形状清晰感受, 硕大半圆, 刀削斜面。 夜店音乐节奏像把小锤子敲耳膜, 陈窈几乎在那个瞬间失聪。 江归一到悠闲,仰着头吐烟圈。 他的烟用沉香烟丝手工卷制, 滤嘴包颗酒珠。为追求刺激,一般抽到最后咬破,届时高浓度酒精和沉香混合, 产生空灵的焚香味。 而此时, 嗅到的混杂味道中,江归一身上的焚香味最浓郁,化作丝丝缕缕朝陈窈侵袭,无孔不入。 酒珠提前爆开声。 荒诞至极! 背对卡座的双胞胎, 斜对面的赵妄铭和吴汜, 擂台比赛进入新回合, 观众欢呼,拳手厮杀肉搏。 内心深处的敏感和瘙痒, 因为公开场合的刺激,无限放大, 投射到身体各处。 陈窈陷入矛盾, 僵硬着发软, 抓紧他的肩膀作为支撑, 可他完全不知收敛。 “......放、放——” 嘴里两根修长手指缓缓翻转,那块冰塞到下唇和舌根间, 冰得口腔黏膜壁紧缩。接着舌头被夹住了。 这只背面纹了饕餮的手,上一刻,她亲眼目睹如何暴力揍得两名拳击手血沫横飞,现在却狎弄她的嘴巴,陈窈的牙齿与他手指骨节相碰,口红花得不像样子,“......唔、江江……” “江江?”耳边男人低哑地笑,“不对。” “今天你是topone的服务生,我是顾客,叫江先生。” 果然认出她了。 明明伪装近乎完美,而且当时他在擂台,居然凭借背影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知道是我。 潜意识判定,可以反抗稍微反抗。 她合拢齿关咬他手指。 不长记性的废物。 江归一弹飞烟,抽出手,单臂搂住她的腰俯身,陈窈上半身往后仰,下意识勾住他汗湿的脖子。 可这动作导致错位,四目相对。 她惊惧无助,男人掌控她的反应,坏到骨子里,一字一顿地说:“蕾、丝、边。” 茫然几秒,陈窈反应过来。 “......你!”她不敢太大声,当下形式所迫,又不敢骂他,“放我下去。” 江归一挑眉,两根手指浸入方形酒杯,带出烈酒按到她的唇。 “特意打探我的行踪,想做什么?” 语调带笑,甚至听起来有点纵容意味。 陈窈:“......?” 她就差把“你有病”写脸上,但江归一心情太好了,注意力被她的唇吸引,他缓缓低头。 陈窈以为他要亲她,琢磨咬烂他的嘴咬断他的舌,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 陈窈:“......” 随后腰被用力一握,天旋地转,她被横抱稳稳放在他的大腿,腰戳得往里陷,而裙角被他的大掌压得密不透风。 白净新鲜的大块胸肌闯入视野。她不自在别开了头。 “腿上绑了什么?” 江归一说着手往里伸。陈窈赶紧制止他的行为,可太晚了,他摸到腿箍以及绑上面的——掉包的高纯度粉,一把折叠手枪。 如果他现在拿出来。 全完了。 她抓住他的手腕,乖乖、柔软地叫了声,“江先生。” 像兴奋到流哈喇子的猎犬,也像看见喜爱的人摇尾巴的小狗。 但这只是不理智的反应。 江归一的理智快速分析,得出让人不爽的结论,他冷冷低觑她,“闻确,闻彻。” 双胞胎看到男人像抱小孩儿抱着那位女服务生,同时愣了愣。 江归一不耐烦地勾手掌,示意他们过来,用意语吩咐:“piano per continuare,di a flex di occuparsi prima del monitoraggio。” ——计划继续,告诉flex先处理监控。 只有他们三人听得懂。 陈窈以为江归一又琢磨坏心思,被他抱起时,不停挣扎拍打。 他没反应,抓起冲锋衣和薄巾围在她大腿防止走光,连刀都没带,把她往上一甩扛到肩上,迈着大步走下卡座。 看比赛的观众看到这幕吹起口哨。 “这疯子还挺急。”赵妄铭眯起眼睛,“我瞧他对榆宁那小妞态度也不同,你说他是不是就好这口?” 吴汜没说话,手指揉搓着,白色粉末簌簌掉桌面。他蘸了点舔了口,陡然抬头定定盯着赵妄铭。 赵妄铭不明所以,“怎么了?货有问题?” 吴汜鼻翼翕动,他强忍怒意笑着说:“没问题,很、正。” “我尝尝。” 他按住赵妄铭的手,“老大马上就到了。” “啊对对,”赵妄铭拍脑袋,“我突然想起来,江颂竹那小子不是说今晚要过来送我一个礼物,人跑到哪去了?” . 负一层vip卫生间装潢非常豪华,金色水晶灯,金色大理石,金色水笼头,入眼金灿灿迷人眼。 一共两间。整 个top one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当初赵妄铭为方便自己,特意留的位置。 走到最里那间,江归一放下陈窈,把她往里一推,速度太快,力道太大,她一个踉跄还没站稳,随着门“砰”地甩合声,整个人被他粗暴地架起来。 男人紧实的胳膊把她抵在门板,呼吸难以畅通,她咳嗽几声,“江归一你有病?” 江归一手摸进裙摆将腿箍的粉包取出来,用力拍打两下她的脸,表情少见的严肃,沉声质问:“谁有病?” 陈窈咬唇,瞪着他不说话。 “这条道盘根错节,暗枪明剑,我有时挺钦佩你这种人的愚蠢。”江归一用脚踢开马桶盖,撕开包装全部倒进去,强猛的水流将罪恶冲进下水道。他幽邃眼窝盛得阴翳浓重,“谁告诉你的交货时间?” 陈窈肩膀痛得要命,语气强硬,“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江归一嗤笑,“如果我没认出来——” 他用虎口卡住她纤细的脖子,慢慢收拢,“赵妄铭发现货被调包,不论他查不查得到都会迁怒,到时候他把你扔给下属,然后他们在你脖子栓一条铁链,让你跪地上像狗一样爬。” “今晚他带了十八条看门狗,很明显你这幅小身板不能满足,”他似笑非笑地说:“他们会做什么?让我们来猜猜。” 陈窈嘴角被他的拇指按开,指腹侧面的茧刮到最软的唇肉,“这算一个。” 她的口红早晕开了,粉色的舌尖露出一点。江归一眸色发暗,握住她膝盖,抬手毫不留情朝下扇,她唔地声,“第二个。” 接着他的手掌上抬,四根手指并拢一勾,“第三个。” 陈窈哆嗦着,手脚并用想脱离控制,江归一捉住她的手腕蛮横地扯到唇边,惩罚性地咬她的腕骨、掌缘。 他一丝一毫的变化,她体会分明。 “滚开!” 显然东南亚小野猫是抬举。 不识好歹的蠢货。 江归一的巴掌往下扇,拿捏着力道连扇三下,语气很淡却具有威慑力,“三个,远远不够。” 火辣辣的,又疼又麻,陈窈唇齿间溢出颤音。 折叠枪就在腿箍绑着,江归一穿着拳击短裤,没有刀,没有枪。她挣了下手腕,没挣开,冷冷地看着他。 第38节 汗湿的黑发落下来,江归一又开始咬她的掌心,牙齿磨蹭着,像在撕咬,留下三个清晰带血丝的牙印,一语双关,“既然三个不够。” “那么,只能玩俄罗斯转盘了。” “游戏规则,你跪在转盘,十八个男人轮流*。” 江归一体温非常高,近身,叫人十分难捱,有种随时被烧成灰烬的错觉。陈窈看见他瞳孔倒映的自己暧昧又狼狈。 掌心被他咬得濡湿,她指尖绷得发白,“所以,你想做什么?把我交出去?” 江归一闷笑,用嘴衔住她领口蝴蝶结的丝带,往下拽,钮扣崩断、弹飞,不知所踪。接着咬了下锁骨,下巴搁在她肩窝,哑声问:“小废物,你连我都无法满足,十八个人,不得*死你?” “识相点。乖乖告诉我,谁告诉你的交货时间?”磁性温热的喘息钻进耳膜,他咬了下她沾染水汽的耳廓,缓声威胁:“否则,我就把你送回去给他们*烂。” 如果有能力,陈窈恨不得把他吊起来抽一顿。 “我说了,难道你会放我离开?” 女人声音冷淡平静,完全没有被可怕的事吓到。江归一笑得肩膀颤动,“当然不会。” 本来今晚打完拳,顺势向赵妄铭提生意。 黑皮小废物,让人热血沸腾。 他贴紧她,体温洇在一起,微喘着说:“你可是我用血换来的战利品。” 门板咣地响,陈窈“嘶”一声,疼得抓他后背,气急败坏地挠出数道血印。 “混蛋......”她急促呼吸,强压下喉间的声音,“这段时间都在邮轮,你不怕被发现?” “发现?”江归一轻笑。 他的劣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门板咚咚响,如愿感受她颤抖以及明显变调而压抑的声音,他眸色翻涌,低头在她锁骨舔咬出新的红痕。 “放心,父亲今天之后站不起来了。” 她深呼吸,勉强稳定,“什么意思?” 江归一抬头,眼神残暴动情,他无所谓地挑眉,“他有那么多女人、儿子,够了,不必再当男人。” 大逆不道的话让陈窈瞪大眼睛,“......你疯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陷进她的膝窝。 “主人,当然只有一个。” “你只能记住我的形状温度。” 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他上扬的眼尾染着疯狂的红,攻击性和侵略性毫不遮掩。 她被钉死在门板,视线晃花了。 平静神情破裂,眼睛像被打碎的玻璃。 仿佛被他贯穿过去、现在、未来。她太恨这种任人摆弄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做?” 江归一喘着气笑,“哈,你不想要这种结果?” 他发狠,沉迷抚平她每寸褶皱,“可怜的小蠢货,主人施舍给你的东西就好好接受。” 然而下一秒,冰冷的枪口不动声色地抵住他的太阳穴。 “放开我。” 女人颧骨不正常的潮红,身体还在发抖,到处湿答答。 江归一黄金色泽的眼睛睨着她,半垂的睫毛阴影遮住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江颂竹买的枪。 他们一起买的。 响尾蛇db9。 standard mgf。 没眼光的东西,居然拿别人的枪指他? 这在江归一荒唐的逻辑里视为不忠诚。 脑子浮现自己躺床上喘气,头发黏脖颈,手里攥着她贴身衣物的画面。 该死的女人。 不对。 江颂竹那黑心的狗日的杂碎给她枪,因为预知她可能面临危险。 所以。 江颂竹那黑心的狗日的杂碎是她的主人。 寂静持续三秒钟。 他笑了。 尾音很低,轻蔑、嘲笑的。 “够胆子就开枪,废物。” 第027章 借刀杀人027 咔哒、清脆上膛声。 耳廓出现细微刺痛, 霎时背后的墙壁砰地出现冒着渺渺白烟的黑窟窿。 “下次就是你的脑子。” 男人瞳孔紧缩,另外部分被生死交臂刺激得更兴奋,膨胀到撑爆的程度。 他腾出一只手, 保持着让她双脚脱离地面的姿势往前猛地一撞。 “嗯——!” 脊背擂到门板的力道疼得陈窈眼角溢出泪花, 她双腿霎时紧绷到抽搐。 江归一顺势夺枪, 食指灵活地卡进三角板机, 转半圈的同时倾身挺进,用枪口抵住了她的下巴窝。 咔哒一声响。 男人坚硬的髋骨、托住屁股的手相互作用, 陈窈整个人不上不下,被牢牢圈禁怀里,枪口上抬, 迫使她抬起下巴。 “给你机会不珍惜, ”他靠近,眼神阴沉骇人,没有一丝怜悯和仁慈,“轮到我了?” 这一刻江归一x欲和杀欲并存。 他是真的想*死她, 也是真的想杀死她。 他喜欢忠诚的下属, 喜欢他们顺从地执行命令。 有人背叛, 反抗,他会亲自拧断他们的手。就像不听话的鸟应该直接折断翅羽。 更别说陈窈这种再三对他动手的人。 这时卫生间外传来脚步, 有人进来了。 “二爷!什么情况?” “sa bai di mai?” “what‘s wrong?” …… 中英泰三种语言混杂吵嚷,背后的门框被拍得乓乓响。 “滚出去!”江归一大喝, 额头青筋爆出。 陈窈不懂江归一为什么这时候还他妈的塞里面, 愤恨地盯着他。 江归一也死盯她, 眼睛像冷血动物闪着危险而血腥的暗芒。 如果不是皮汗严丝合缝, 烫到发烧般肌肉酸疼难耐,两人之间像真的存在不可 化解的深仇大恨。 …… 卫生间传出来一声女人哀嚎, 众人目瞪口呆,陷入万籁俱寂的一秒,说着乱七八糟的鸟语重回岗位。 江归一的属下明显素质更高,默默站在门口守候。 “我操了!”反应过来的闻彻回头望了眼卫生间的门,搂住哥哥,凑他耳边暧昧地说:“哥,这也太激烈了,连枪都用上了!” 耳朵发热,闻确不自在地戳开弟弟的脑袋,按亮震动的手机屏幕。 flex:【all clear。】 众所周知江二爷的属下有位计算机天才,所以毁坏监控其实具有一定风险。 闻确听到从卫生间传出的砰砰声,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不由自主想到之前和马伯松的对话。 丝绸之路回来的第二天,江归一找马伯松进行了久违的心理咨询。 平日私下情绪寡淡的男人,非常焦躁地说:老马,我好像患上了某种心理疾病,变成了快要饿死的人,那种低级欲望迫使我想觅食,本能勃.起,兽性大发,情不自禁想发泄。 马伯松:可能是禁欲太久,你饥荒了,所以这种生理心理的快感让你欲罢不能。 江归一表述认同,但很快反驳:可那些快感非常短暂,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空虚。空虚了就想继续,可我发现这是无止境的。 马伯松又问了一些对象和癖好的问题,发现江归一有点x变态和x瘾。 x行为需要不间断地和某些心理因素或阻抗力做斗争,譬如厌恶感、羞耻心,由低阶欲望转变爱的复杂过程。 江归一没有限制性的性心理超出了正常范围,并且具有强烈的排他性和固定性。 当时听完沉默良久,在江家感情用事等于自寻死路,他又一向高傲自负绝不容许丧失理智的欲望左右自己,于是决定“戒”。 至于是否真的戒,闻确认为有待商榷。毕竟他虽然没找陈窈,但搞了不少和她有关的事,譬如找人给自己父亲下药。 可今天找别人还搞得这么激烈。闻确也看不懂。脸颊被掐了下,他看着闻彻狡黠的笑容,转头避开接触,“别闹。” 第39节 视线定格,视野里出现一群熟悉的人。 “他怎么来了?” “肯定有预谋!赶紧通知二爷!” 年轻男人带着属下似乎在搜寻什么,闻确按住闻彻准备掏家伙的手,“不急,先看看他做什么。” 与此同时,手机再次震动。 flex:【赵妄铭和吴汜上顶楼了。】 . 凌晨,rca商圈的街道川流不息。 两位男人并肩站在顶楼俯视这一片属于他们的地方。 “你说如果我当初不做馅饼计划,螺丝是不是就不会死了。”赵妄铭目光虚濛,高浓度海.洛.因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虚幻现实交织的状态。 螺丝是两人好兄弟,三人从掸卫兵基地一路厮杀,从无名小卒做大做强。五年前,赵妄铭提出,把微量海.洛.因悄悄混在欧美人的馅饼,比如萨饼、甜脆饼等,开拓了庞大的馅饼售卖网络。 他们赚了上亿美元,却被意大利甘诺比家族和有“毒品猎人”之称耶萨将军剿杀,年龄最小、呆在国外的兄弟惨死在巴勒莫街头。是江之贤动用关系救下他们,洗白、给予新身份。他们后来也给予回报,替江之贤做了很多脏事。 赵妄铭一直很愧疚,因为本应该是他去交货。 吴汜讥笑地看着他,搞不懂他一个双手沾满鲜血,走私贩私,害得无数家破人亡的恶棍哪来的伤感春秋。 他搭上他的肩,问:“你不是之前诅咒他去死吗?” “那是开玩笑的。” “我当真了。” 赵妄铭愣了下,目眦欲裂,“你什么意思?” 吴汜脸庞陷入阴影,眉骨的刀疤看起来分外狰狞,“江之贤给的位置只有两个,他不死你怎么上位?我帮你抉择,送他上西天,你敢说,我做那些事的时候你一点都不知道?现在装忧郁不觉得太晚了?” 赵妄铭一拳挥过去,被男人轻飘飘躲开,他身形晃了下,“你走漏的风声?是你个畜生!” 吴汜挽下赵妄铭的手,意味不明地说:“我是为你好呀兄弟,螺丝那么聪明,有他在江之贤看得上你?有他在你能走到今天?等个几年,江之贤正式退位,整个江家、纵横都是你说了算。” 他摆正他的头,和他一起看黑青色的天和满城万家灯火。 就像以前蹲在深山望着头顶满天星光的苍穹。 “看到了吗?那是未来。” “干完这票,你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 “我就应该一枪打死你这畜生!”陈窈的身体被对折,声音带上哭腔,短窄道路快被这狗日的疯子一分为二,他恨不得把囊袋塞进来,她眼泪婆娑地叫骂:“畜生!” 江归一俯在她耳边,嘴唇碰着透红的耳廓,尾音带着意犹未尽的钩子,“可惜了,机会只有一次。” 枪口贴着皮肤缓缓上推,与炙热完全相反的冰冷,仿佛即刻射出子弹击中下巴击穿头骨,肾上激素飙升,每一秒令人心惊肉跳。 抓他脊背的手指用力过度到发白,她咬紧牙关,泪水和汗水蜿蜒而下,打湿了衣襟和布满咬.吻痕迹的锁骨。 “你看看你……”江归一抬手,全抹到她脸上,“这么多。” “滚!” 他拿枪拍她的嘴,“我不喜欢这个字。” 接着用枪口强硬挤开两页咬紧的唇瓣,刮过牙齿舌头,斜插进她的嘴中,口水沿枪体淌出嘴角。 陈窈说不出话了,只能呜呜的抗议。她的声带已经撕裂了,以至于气息非常微弱。 “行了,说正事。” “你说我挑拨离间,你和江颂竹的关系值得挑拨离间?” 江归一笑得春风拂面,那张脸顷刻之间镀上柔光滤镜,他口吻温柔斯文地说:“小姑娘,这枪有六发子弹给你防身。” “小姑娘,只能麻烦你亲自上阵了,不过放心,我和警方是最坚固的后盾,如果二十分钟你不出来,我马上带人闯进去。” “学得像不像?”他嗤笑。 陈窈:“......” “你以为在国内110是你爹?”江归一冷酷地说:“我告诉你,泰国、缅甸、老挝,这三地方,就算警方来了也没用。” “而且今晚江之贤要来,等他到场,看到你和赵妄铭搞一起,发现你插手十三系的事……”他冷哼,疯狂挺进,“你临死前还想,主人怎么还不来救我。” 陈窈双手无力垂搭,前伸的舌头擦着枪杆。江归一句句在理的分析连随凶暴的动作顶撞思想,她如同被一下又一下的鼓槌敲得陷入混乱。 江颂竹确实没告知今晚江之贤要来,可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opps,”江归一面无表情,“我忘了,小废物被人卖了还没发现。” “你又知道什么惊天秘密了,他要灭口。” “该不会......”他抬枪,让她仰起头,“你发现江弘义吴贞芳的奸情,然后蠢到无可救药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儿子?” 一丝寒意窜上骨髓,陈窈意识到—— 自从在停车场d区与江颂竹对上暗号,潜意识把他当作了救自己出狱,两年间耗费金钱心血给予她新生活的甄先生,她对他本身这个人放松了警惕。 以至从来没想过—— 江颂竹不是甄先生。 她想起今日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该死。 陈窈闭了下眼,太阳穴的神经隐隐抽动。再次睁开眼时,乌黑湿润的瞳膜映出江归一居高临下的面容。她呜呜两声,祈求地抓住他的手腕。 江归一眯起眼睛,把枪从陈窈嘴里抽出来,一只结实的手臂搂着她瘫软的后腰,利落卸掉四发子弹,想了想塞进裤子口袋,然后抓着手枪哐哐往墙壁砸,砸坏了又扔到地上狠狠踩碾。 陈窈漠然地看着江归一粗暴而神经质的动作。完全搞不懂他为什么和一把枪过不去。 枪被踩得零件碎散后,他优雅撩头发,似 乎身心舒畅了,取下挂在钩子的冲锋衣给她套上,接着捋了捋她的头发,给她重新编了条歪在胸前的麻花辫。 “真丑。”他嫌弃地评价。 陈窈觉得他病得不轻,转头,眼神凉薄厌烦。 这时卫生间门哐哐砸响,“二爷,不好了!” 男人长臂一捞单手抱起她,大步迈出狭窄的空间,打开门。 下属们齐齐愣住,但事态紧迫,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赵妄铭从天台掉下来了!” 江归一目光慢慢沉冷,皱眉,这结果显然出乎意料。 他放下陈窈,正准备说把她先送回邮轮,视线顿住,夜场厚重红光闪过,他精准捕捉到她嘴角短促上扬的弧度。 那是一抹冰冷、嘲讽,略带怜悯的笑。 第028章 借刀杀人028 曼谷京畿警察署接到报案, 考虑到在rcatopone,立即派出几名防暴警察驱车飞奔现场。赶到现场前,他们还不知道是谁, 当车停稳, 风一样跳下车, 才被巡逻的警察告知是泰国hiso圈的巨头, zh娱乐集团的赵妄铭。 他死了。 从天台掉下来,睁着眼仰面朝天, 脑袋开了花,脑浆血液炸开,流了满地。 腰间的配枪还在。 现场被保镖警察围住, 路边仍旧摩肩接踵, 挤前面的游客但凡掏手机,保镖就会友好提醒禁止拍照。酒吧门口禁止出来的欧美泰国游客丧尸般激动地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不远处则完全相反,本应是停车场却成了户外休憩区, 一群气质不凡穿着考究的亚洲人坐在椅子边抽烟边交谈。 最高那位年轻男人吸睛极了, 肩宽腿长, 及腰长发和皮夹克一样漆黑鲜亮,眼睛飞翘入鬓, 眉鼻轮廓非常深邃俊挺,一看就是混血。 他歪着头听旁边下属说话, 指间香烟灰屑积了一截, 两根修长的指漫不经心掸一掸, 看者的心脏就跟着跳一跳。 简直恃靓行凶。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牵引, 警长巴萨先回神,他咳嗽了声, 心想难怪周围游客争先恐后跑来命案现场。 巴萨先叫法医勘查,然后带着一队人前往,走近时,一位男人从酒吧风风火火冲出来,跑向尸体的地方,停住,又冲向休憩区域,指着那位美男子大吼:“是不是你做的!” 江归一若有所思地觑着悲愤交加的吴汜,掐灭烟,淡定地说:“是,我做了。东南亚小野猫性子挺烈。” 他用食指挑开衣领,露出颈项间小小圆圆的咬痕,“诺,还咬了我一口。” 这疯子居然开荤了。他过去对这事嗤之以鼻的态度太深入人心,众人觉得非常诡异。 “父亲,您知道我一向遵纪守法,十四叔这不是凭空污蔑人吗。” “老子污蔑人?今晚监控全被没了!除了flex还有谁能做到?!”看到走来的巴萨,吴汜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双目赤红地说:“把他带回去好好审!” 江之贤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捻了捻手腕的珠串,“吴汜,你先冷静。” “红灯死不瞑目!怎么冷静!” 江归一笑了,“请问,他死不瞑目和我有嫌疑的直接关系是?做案总得有动机,我的动机又是什么?” “老大宣布十三系代管不久,你找红灯要经营管理权,分明狼子野心——” “管理权您帮我争取的,作为感谢我无条件上贡百分之八的利润,啊,”他做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么想,到底谁最有动机,十三叔一死,收益最多的人……” 江归一似笑非笑地睨着吴汜。他早料到事情的诸多走向,下第一步棋就已经预知了对手如何将军。吴汜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气得脸呈猪肝色。 这时保镖空出一条通道,众人一看,面露诧异。江颂竹居然也跑到夜场凑热闹? 江颂竹招手,管良拽着位满脸是伤的女人上前,那是赵妄铭身边的艳星柯丽露。 江归一撑着下巴,悠悠打量她一番,很快挪开视线,继续看花坛的勒杜鹃。他从叶子上拈起一只小蚂蚁,任由它在掌心爬来爬去。 江颂竹解释自己出现的理由,手下偷溜出来他来找人。江之贤敲俩下桌子,表明话题可以回到正事了。 “她躲在消防通道瑟瑟发抖,我见她可疑就带过来了。” 江之贤凝视柯丽露,压迫感很强,“怕什么?” “没、没。” “还想回国内?” 第40节 柯丽露咽了下唾沫,握拳的手发抖,她掰着断裂的长甲,偷偷瞟了眼江归一,说:“赵先生让我上天台送吃的和烟,我上去的时候,看到吴先生出来,手上还有血,我以为他们发生口角之争,害怕、害怕赵先生迁怒,把东西放门口就走了。” 众人哗然。 “臭婊子信口雌黄!”吴汜反手甩了一巴掌,力道之大,柯丽露上半身直接转了半圈。他满眼戾气,“说!谁派你来害我?” zh集团,闼帕集团,更不论其背后交错复杂的关系网。巴萨深知这事以自己的官职处理不了,而且有人杀了赵妄铭,说实话相当于为民除害。 “不早了,弘义你带柯丽露回船。” “可——” “吴汜,阿铭大街上也挺难受。”江之贤说:“今天到这里为止,别闹得难看,带警长去酒吧筛查,别的事我会联系威文上校。” 他没等任何回应起身,这是知道发号施令不会有任何人反驳的态度。 而江归一也终于理清了思路。 他将蚂蚁送回花坛,然后面无表情地浇了两杯水。 . 回轮船时秦倩正在大厅等,看到她身上的冲锋衣什么也没说。有些误会能方便自己,陈窈没解释,拜托她送瓶威士忌,说心情不好想喝酒解闷。 虽然江归一最后通过她腿心释放,但保险起见,陈窈补充道:“还有避孕药。” 秦倩满眼心疼,陈窈拍拍她的手背,叹息道:“没事。” 洗完澡,陈窈从冰柜取出冰桶和可乐,拎着酒坐到阳台,拨通未知号码。 大部队应该还在topone,酒店没有监控,她很放心。 即可接通,对方不等她说话,着急地问:“我听说赵妄铭死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甄先生。”她语气平静,“您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我在国外被绊住了手脚,手机禁止访问网络,抱歉,是我的问题。但你怎么回事,我安排的人说你没去。” 陈窈想到江归一说的话。 甄先生和江颂竹的音色和语气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他们存在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她对甄先生全盘托出有概率再次陷入被动。 “因为我自己想到了法子,不必动用关键棋子。”她把可乐倒进酒,扔了几颗冰球,说:“但现在,东南亚太危险,我一个人应付得十分吃力,您再安排另外的时间让我们接头吧。” “不需要接头,他知道你是谁,一直在暗中帮你擦屁股。” “是谁?” “江弘义。” 答案过于惊悚,陈窈陷入僵直。 江弘义和吴贞芳有奸情,吴贞芳的儿子江颂竹想把她除之后快,最后甄先生说江弘义是自己人。 跟鬼故事一样。 她再次确认,“您说的是,江家二把手,江弘义?” “对。” “......” “怎么了?”甄先生直言,“因为他和吴贞芳的事被你撞见了,所以你觉得不可信吗?” “嗯。”陈窈稍稍放松警惕,实话实说:“我以为他要杀我。” 他笑了笑,“他和吴贞芳其实比江之贤认识得早,其实是江之贤拆散了他们。” 接着语声陡然严肃,“说到这,你怎么还是和江归一搞一起了!” “因为我吸引变态。” 他疲惫的语气浮露稍许不易察觉的伤痛,“陈窈,如果他伤害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 甄先 生三番屡次警告勿接近江归一。陈窈一直认为他讨厌他。实在不解他态度的转变,“为什么?” 甄先生的叹息与海面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回响在陈窈的耳朵,须臾,他缓缓道:“我欠他太多了。” 深夜海洋暗流涌动,她望了许久,喝了口酒,不由得挑眉。 不得不说,江家这样的上流阶层在品味上毋庸置疑。虽然陈窈对酒一窍不通,也能从口感推断这酒价值千金。 她突然笑了,握着酒杯庆祝般对空气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酒瓶只剩三分之一,她满身酒香地蜷缩在沙发小憩,嘴角含笑,欣赏海景。 江归一从楼下翻上来的时候,见到便是这样的陈窈,她眼下染着酒气酿出的微醺酡红,形状像花瓣一样的嘴微微张着,呼吸都泛着小麦香。 看得出今夜她心情很好,悠闲地享受了东南亚的度假生活。 江归一背靠栏杆望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想了想,输入几串数字,试了三次后打开了,果然如此。 他毫不客气地点开通话记录,没有什么奇怪之处,社交少得可怜。 真正引起江归一注意的,是刚刚拨出的未知号码。他挑了下眉,直接回拨。 十几秒后,接通了,传出一个和江颂竹非常相似的声音,雌雄莫辨。 “陈窈?怎么了?” 死娘炮。 “晚上好。”江归一笑着说:“我是陈小姐的床伴,她刚睡着了,我查下岗,这么晚的时间跟你打电话,请问你是谁?” 对方沉默片刻,语气非常古怪地问:“你是江归一?” “不是。” 对方的再次沉默惹恼了江归一,他咄咄逼人地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跟你打电话?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跟你打电话?你在船上?你和江颂竹什么关系?” 对方“啪”地声挂断电话。 该死。 江归一气得抓着手机就要往海里扔,一道平静清凉的声音响起。 “大半夜翻进我的房间,擅自动用我的手机,这就是江家的教养?” 酒意让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像嗔,或者说撒娇。 江归一压下怒火,缓缓转身,手机扔过去。 他捕捉了她的视线,定定地和她对视。 那对漂亮的瞳膜吸纳了海水亦或房间内的光线,呈现湛蓝和鎏金交融的色彩,像冰屑般冷冽,又像火焰般灼热。 陈窈眼神闪动,扫了眼他的浴袍,冷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他走近,矮身,双臂撑在椅子扶手。 直截了当地说:“小废物,赵妄铭是你杀的吧。” 第029章 借刀杀人029 现代邮轮的通明灯火与单调而浩渺的海平线遥遥相望, 悬在高空的孤月像把利刃割开理想与现实。 江颂竹按下吴贞芳房间的门铃,门开,迎面猝不及防一耳光, 被打的偏过头去, 脸颊刺疼, 他抬手, 果然摸到了血迹。 吴贞芳皱眉,捏了下拳, 指甲陷进掌心。江梵连忙上前说:“妈,你干什么?门没关呢。” 吴贞芳哼了声,扭头往房里走。江颂竹平静地跟上去, 江梵问要不要创口贴, 他笑着拒绝了。 “那也得擦点药,妈那指甲上有钻,等下感染了。”江梵咕哝着,“哥, 你别生气, 她是担心你。” “好。” 进入客厅, 吴贞芳劈头盖脸地骂:“我跟你说什么?!让他们斗,别掺合那些事, 小心谨慎地活着!”她抄起沙发的抱枕往站立中央的男人砸,不解气又抓了个水杯丢过去, “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为什么不听?!” 茶水打湿江颂竹穿的衬衫, 洇湿的布料冒着白汽,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眉眼含笑地注视着发疯的母亲。 她的嗓音尖锐,微觉刺耳。 如何她知道今天他做了什么, 知道他牺牲的详情,应当带着一点敬意和温情,拍拍他的肩膀奖励有加。 “赵妄铭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那你进topone做什么?” 江颂竹也说不准为什么,他只是想找到丢掉的人。可惜没找到,还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泰国最大的夜店,去那里不正常吗?”他笑着反问:“还是说您觉得,我这条腿不配迈进那样的地方?” . 另一边皎皎流光笼罩着两人。 许久的沉默。 江归一想到从topone回来,江之贤立刻召集各系掌权者开会的画面。 所有人似乎对一个生命的突兀逝去没有感觉,庞大的十三系象征万亿财富,他们只关心他死后泰国zh娱乐集团和国内娱乐产业交给谁管理更合适。 除了吴汜。 当江之贤把代管权移交给券商赌博业的十二系,他从抚眼的双手猛然抬起头。 江归一笑了,多么愚蠢的人,现在才明白父亲是怎样一个人。 江之贤帮助赵妄铭从亡命之徒包装成光鲜亮丽的西装暴徒,利用他夺权,踩着他上位,站在他的肩膀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看见了更干净的世界,钱权已不是他的追求,他要能在阳光下被赞颂的名誉,要做四方王座的企业家江先生。 而他的爪牙沾满脏污鲜血,奉献垒砌的一砖一瓦皆由恶之花烧制,他又怎能容忍有人玷污璀璨荣耀的王座。 有些人只可供患难不能共富贵。 吴汜深深、无言地注视江之贤良久,然而江之贤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转头满眼通红、死死盯着江归一,他认为赵妄铭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份无法发泄的怒意便强加到他身上。 江归一心里忍不住嘲笑,他虽然也做了点坏事,但这事儿和他真没多大干系。 第41节 而且,人明明是吴汜自己杀的,甚至很久之前父亲把管理权交给赵妄铭时他就动过杀心,人真的死了,绊脚石除去了,他演出悲痛愤恨,甚至一副要哭的样子给谁看?穷凶恶极之人的泪未免太过可笑。 但吴汜的怨恨本不应该如此强烈。 归根结底他恨的是抹掉监控的人,至于理由无从得知,江归一没兴趣了解垃圾思想,因为他自己产生了不寻常的反应——“本应该”和“本不应该”的概念。 本应该那样做,却因为其他原因做了别的选择,最后变成了本不应该。 这是带有后悔色彩的字眼,反社会人格本不应该产生,就像他本应该对陈窈视而不见,本不应该多管她的闲事。 江归一不爽,即使用翻窗而入的不入流方式,他也得今晚揭穿她,让她明白他遭受的损失。 江归一看着陈窈,她也看着他。 从戳穿她后,已然有醉意的眼睛满是冰霜的迷雾。 ——里面装了许多故事。 雨雾连天、冰冷钢铁、多变深海…… whatever,反正非常独特。 江归一的心脏跳得飞快,像干柴上跳动的烈火,清脆又闷重、越来越快。 又来了。 他皱眉,起身,转身双手撑栏杆。 月光照映男人绝艳无双的脸,他倨傲冷漠地望着无边无际的海域,海风吹得长发年少轻狂地飞舞。 他习惯性摸腰腹间,空荡荡又没带刀。 他只好摸了摸胸腔的位置,无聊地想,大海的深蓝色心脏和人鲜红色的心脏哪一个碾碎起来更有意思。 他又看了看傲然挺立的东西,面露不屑。 不愧是最低级的欲望,x瘾就是麻烦,随便看两眼就受不了。 江归一心安理得接受,重复了遍,“赵妄铭是你杀的。” 陈窈双手抚平被他压皱的白色裙摆,拿着手机起身,淡然地说:“我听不懂您说什么。” 表情、语气,每个细节自然无比,毫无破绽。 “二爷,我有光亮睡不好,”她关掉灯,一小方重色阴影爬上脸颊,拉开滑门,“您慢慢看风景,我先回去休息了。” “敢走半步,明天送你进监狱。” “送我进监狱?”她回头,语速非常快,“凭什么?凭一句赵妄铭是我杀的?别忘了当时我和 你在做什么!我要杀了赵妄铭,你呢?帮凶吗?” 陈窈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咬了下唇,“抱歉,任何人被污蔑都不好受。” 背靠大海和栏杆,江归一抱着双臂,面带微笑戏谑地说:“有胆子利用我没胆子承认?” 他迈开腿,“你猜到祭祖绑架是父亲在背后操刀自导自演,猜到代管权只是幌子,所有铺垫都是为让赵妄铭入局,看似掌管权力的他其实是棋子,父亲送他的是一场——” “捧杀必死局。” 陈窈往后退,江归一步步紧逼。 “你推断出这一点,这时恰好有蠢货送上门,现成的砝码不利用多浪费。” 不顾及她难看的脸色,他逐步列举证据。 “瞒天过海。” “向我献计,让我瞒天过海接近赵妄铭,实则瞒天过海的是你,你不知道我的具体操作,但猜到我肯定不会直接找赵妄铭,利用我催化吴汜不平衡的心理。” “之后发现我是不受控制的变量因素,找江亚卿这三流货色给我使绊子,但你没想到我轻易化解并安抚住吴汜。” “于是,开始围魏救赵。” “父亲跟你报总裁班,你接触上流阶层的人,交谈间透露江家的事,利用他们加价买股份,助势赵妄铭,但你发现不够,接着套江颂竹的话。” “然后,蠢货又送上门了。”他阴测测地笑,笑得人心惊肉跳,“你用激将法表明父亲对你如何,猜准我必说出关于商业的事,套出我的计划,把丝绸之路推上棋盘。” 陈窈面露迷茫,他撩起她的头发,“你跟父亲吹了多少枕边风,让他提前给出竞标名额,嗯?” 她的脊背贴着冰凉的玻璃,小声说:“您太看得起我了。” 他笑,“经过这件事,他人对赵妄铭积攒的嫉妒就像充满气的氢气球,只需一根针朝最薄的地方戳。” “所以你与江颂竹谋划,调包货品让吴汜以为赵妄铭自视甚高不把他放眼里,从而激化矛盾至最大。” 江归一用食指勾起陈窈的下巴,她那时的笑容,分明是胜利后结算的笑容。 冰冷的刽子手,嘲讽所有人皆沦为棋子,怜悯死于好兄弟之手的赵妄铭至死都不知道幕后之人竟是二十岁的小姑娘。 “瞒天过海,围魏救赵,都是为了借刀杀人,不费一兵一卒,借所有人之手杀掉赵妄铭。” 海风大作,冷风穿过陈窈的胸膛,跑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江归一捏着她的下巴,视线从瘦削的下巴,小小的鼻峰,薄薄两页红唇,再到眼睛,清炯炯的下垂眼,长睫毛轻轻簌着,仿佛她惶恐不安的灵魂也在轻轻颤抖。 多么惹人怜爱、脆弱无辜的一张脸。 他食指流连在她右脸颊边,轻轻摩挲着,“赵妄铭体内检测出两种药物,其中一种叫lsd麦.角.酸.二乙.胺,听过这名字吗?” 她摇头,下一刻被他抵进了角落。 “被我逮住了,还装?” 瘟黄的阳台像道狭长立轴,白地小花的睡衣也是淡淡的黄色,一下被捋得高高的,堆在锁骨下面。 陈窈细瘦幼小的身体蹦出来,蹦进了男人手心,他第一次碰这里,抓得非常紧,手背凶兽的嘴巴咬着她,指间的茧子卡着她,按进皮肤的指头碰到了软而硬的核。 “是不是非要我把你的皮也剥了?” 陈窈想说什么,哪怕语无伦次也比噤声强,但她无法开口回应,因为语言能力已经在他的分析中被剥夺。 江归一比想象中更聪明更难缠。 长时间的沉默,呼吸声和海浪声一起拉长消弭。 陈窈感觉眉毛不自然地耸动了下,想从江归一的瞳孔里分析自己的表情,但他太高了,吸顶灯的光源成了逆光,他的眼睛晦暗如深海,她揣度不出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恐惧?不屑?错愕?亦或讨好,祈求他这次再放过她。 陈窈思考怎么应对时,江归一垂着眼研究那对不发达的乳。 像熟睡的白鸽子,心脏微微跳动,整个握住,坚硬的红喙啄着掌心,外硬内酥。 逐渐的,他的目光流露出稍许匪夷所思。 陈窈:“......” 动作越来越过分时,她锁住眉头,“二爷!” 江归一看着她嘟起嘴,小小的脸连发起脾气也显得非常稚气。他莫名觉得有意思,抓着继续玩小白鸽,慢条斯理地问:“按理来说,你最想杀的人是父亲,费劲心思除掉与你从未有过任何接触的人,为什么?” 世界上竟然真有这么禽兽的人。 陈窈无语了几秒,刚张嘴准备回答,男人直接将她两页唇瓣捏拢,“我没兴趣从你这张嘴,听到类似滚或惩奸除恶的答案。” “......” 他怎么这么会猜? 连她手机锁屏密码都能猜到是出狱日期0520。 “讲真话。” 她眨巴眼。 他松手。 “我的目标从来只有一个人。”陈窈注视着他,无比真诚、诚恳地说:“就是你,江归一。” 男人唇角牵动了下,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接着捂住脸大笑,“目标是我哈哈哈——” 他陡然冷脸,一只手掐住陈窈的脖子,她后脑勺砰地声磕到玻璃,“你以为在勾引谁?” 她什么时候勾引他了?! 神经病! 陈窈表情无辜,“我没有......” “嘴里没半句真话。” 江归一脸上凝结寒霜,她的香味让他脑子里不断翻起暗色念头,“后面还有多少招等着我?这次又准备利用谁?江之贤?江颂竹?还是电话里不男不女的货色?” “你是没人陪就寂寞发春的猫吗?非要通过上床去套话?” 陈窈流出生理性泪水,这疯子思想跳频,开始胡言乱语了,她真怀疑到底是谁喝了酒。 喝了酒? 她两只手抓住他的腕,委屈地、慢慢开口,“江归一,我有点不舒服……” 江归一皱眉,体温好像是有点高,他腾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陈窈的额头,温温热热的,也不烫。他盯着她看了半响,松开手,然而下一秒,她却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将头轻轻贴在他胸膛。 抱住他的手臂瘦得能感觉到骨头,只是轻轻地环住腰,轻而易举就能脱身。但这样似有若无的力气却把江归一牢牢束缚。他的手还僵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 眼神也十分诧异。 榆宁的女眷最爱养猫,有的猫见人就上前喵喵叫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凶,从来没猫亲近过他,总是一副高傲不亲近人的冷漠样。 这感觉,就像对他翻白眼的猫忽然蹭过来撒起娇。 江归一觑着她蓬松的发顶,手撑向墙壁,隔着空气把她围着,哼了声,眉头依然紧蹙,“又装?” “我......”陈窈脚下一崴,往他怀里钻,轻声道:“脑袋好晕,胃也有点不舒服。” “敢吐出来,我马上把你丢进海里喂鱼。”他语气非常暴躁,见她没回话,语调硬邦邦地说:“我帮你叫医生。” “你不饿吗?” “?” “从夜店回来我没吃饭,现在想吃宵夜。” 江归一马上明白过来,陈窈在转移话题,他暗暗咬牙,恨不得把她放在唇齿间撕碎。 他拽着她的后领,粗暴地把她从怀里拎出来,正准备说话,她问:“二爷,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宵夜?” 第42节 第030章 无中生有030 江归一确实留下吃宵夜了, 只不过吃的不是食物,是陈窈。 广袤的海洋,湿咸的风卷起白色裙角和乌黑长发。 男人五官漂亮得不可思议, 浑然天成的魅态, 恃美行凶简直是他的强项。 他高傲得不舍弯腰伏低姿态, 双臂绕到她光裸的背, 手掌从肩膀慢慢抚,抚到蝴蝶骨, 腕间天珠压进皮肤,施加力道,把她抬高。 陈窈双脚腾空, 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儿, 肩膀、脖颈、脑袋?似乎都不合适。 从这角度, 可以看到他垂搭的长睫,形状优美的鼻峰和盒状鼻尖,除此之外, 只能感受唇翕合, 舌尖勾绕, 牙齿碾磨着,剔出皮肉想吃到核的力道。 些微钝痛和麻痒。但已是他们最“温情”的时刻。 她其实准备借宵夜的名义探口风寻找破绽。 谁想到自己变成充饥食物。 哪是艳鬼, 分明是色鬼。 东南亚的天气湿重闷热,耳鬓厮磨间, 虚伪悉数吞咽在唇喉间, 他的额头汗津津, 蹭到胸口, 微微发烫。 她将发汗的手心贴向背后墙壁降温,咬住唇, 可还是忍不住溢出喉音。 江归一撩起眼皮,与她眼神碰撞。 犹如黄金宝石镶嵌的瞳孔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此刻精准倒映她酡红的脸。 “很舒服?” 他半眯着眼问,促狭的意味。 陈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手盖住江归一的眼睛,他也愣了愣,睫毛在她掌心挠了几下,随后双手往下滑,托到臀部。 陈窈当然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忙说:“今天不可以了!” 几小时卫生间的画面涌入江归一的脑海,更难受了,但确实不能再做。他发泄般低头衔咬,不顾她的颤抖,具像自己的占有欲——正中靶心的牙印,接着如法炮制,使左右两边对称。 他放下她,恶劣地问:“你说父亲看到会怎么样?” 陈窈撂下衣服,“会死。” 如果他想拆穿今天就不会来。她一字一句,“二爷,我需要用什么交换?” 缠住腰间的手变紧,陡然把陈窈拉近,两人紧紧相贴,江归一俯视着她,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汹涌澎湃,足以令山海崩啸。 他绅士地问:“陈小姐,我是谁?” 胜券在握的姿态。 掠夺、屠戮、不平等。 她好像变成任他宰割的殖民地。 怒火与屈辱蔓延在心头,陈窈手指捏得苍白,她竭力保持声线的稳定,笑着说: “主人。” 柔软粉色的唇,微张着露出白色牙齿,轻易撩拨,江归一喉结微动,低头。 陈窈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他即将落下的唇,“没有哪位主人会吻自己的狗。” 她提醒他,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就算有肉.体纠缠,那也与接吻这种精神层面的接触无关。 江归一表示赞同,于是咬了口她的指尖。 “see you in bed next time,little puppy。” 他心情舒畅地撑着栏杆,纵身一跃,利落地从阳台翻下去。 陈窈收回视线,拎起酒瓶,剩余的酒灌进胃腑,她松开手,任由酒瓶掉落,面无表情地看着碎一地的水晶玻璃。 夜还很长,足够重开棋局。 . 江归一顺桅杆回到楼下房间,与911瞪得铜铃大的豆豆眼四目相对。 “瑰宝,你偷完人了?” “......” 他翻进阳台,一巴掌呼过去,“滚。”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楼上是谁?” “和你不一样的,人。” “......” 911跟着江归一身后飘进客厅,“二爷,您这是歧视,我也是有思想的——” “人工智能。” “二爷,人工智能没有社会性,反社会人格也没有社会性,从某种层面,我和您的思维方法都属于机械、物理的过程。” “再多说一句,你明天会在废品厂见到未进化的家人。” 911飞走了,江归一走进厨房取了瓶与楼上一模一样的酒,拿着笔记本电脑回到客厅。 他打开flex安装的防火墙,接入专用秘匙,戴上耳机。 连接网络,过了会儿,十四个人的脸出现在屏幕。这是江归一针对十四个系特意培养的人,其中一位戴眼镜的男人,身上还穿实验室的白大褂。 “二爷,我还在研究今天闻彻送来的样品。” “不用研究了。” 众人安静地等待下文。 他喝了口酒,报出一串电话号码,“查这个人,三天之内我要知道他家有几条狗。” 众人:“......” 这又是哪个倒霉蛋。 “gioele,这是什么可疑人员吗?” “呵,你明白我的,我看谁都可疑。”江归一懒散地靠向沙发,瞟了眼对方的视频框,嫌弃地说:“你这什么装修?跟陵墓一样。” “啊,我以为你会喜欢。” “......” 几人聊了几句,安排了些工作事宜,江归一说:“该给十三系换名字了。” 计划提前了,众人不明所以。 但他没解释掐断了通话,喝完一整瓶酒,走到阳台,凝望着视野里一望无际的黑色波浪。 深夜起了薄雾,并不明晰的月色笼罩着海面这艘华丽的邮轮。 不知看了多久,男人将手伸向了月亮。 . 第二天泰国hiso圈巨头死亡登陆各大媒体头条,路人怕的照片在网络流传,围绕赵妄铭展开的一系列猜测顺势展开,趋于舆论警方象征性上邮轮对江家进行调查——检查护照是否有人偷渡,监控系统、以及各个楼层的房间是否携带违禁品,任何被认为可疑的人员和物品都会被要求进行单独的二次检查。 至于家族黑幕和财产流言,他们不过问,也不感过多问。 因为港口的警车外围了群军方的武装部队。 排队检查时,陈窈坐在大堂休息区。江之贤和高层们和负责人已经在娱乐中心了,其他人两百八十多号鹰犬们在命令下还算有秩序。 等吴贞芳走进探测门,一身灰色西装,气质斯文出众的江颂竹出现在面前。 “陈小姐,父亲叫你。” 她扫了眼周围,起身跟在他后面进电梯,来到三楼的咖啡厅。没有服务生,他神色自若走进吧台,亲手做了一杯美式和卡布基诺,甚至颇为专业地用打发好的奶油拉了个漂亮图案。 两人面对面坐下,江颂竹想到什么,又站起来端了盘盛着精致甜品的托盘推到她面前。 “抱歉,是我的疏忽,没想到江归一在那里,并且让你亲眼目睹那样血腥的事。” “你还好吗?” 他语气柔和,神态得体,比起江归一确实算得上绅士。 陈窈笑,“我很好,不过被赵妄铭碰了,又被江归一碰了,现在还很痛。” 这话说的非常有歧义,很容易理解为被两人强迫了。 江颂竹顿住,抿抿唇,“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我保证。” 陈窈安静地注视他,须臾,说:“第二次了。” 江颂竹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张支票,放在她面前,“抱歉,我只能给你这种补偿。” 明显早准备好的。 她扫了眼,收回视线,拿起小银叉挑起慕斯蛋糕上的奶油,评价道:“太甜。” 吃口马卡龙,“也太甜。” 喝口咖啡,“太苦。” 最后说:“太少。” 男人对她的挑刺置若罔闻,笑了笑,“我现在没带,下午再给你送一张。” “嗯......”陈窈摸了摸口袋,取下脖颈的梨花项链,慢慢缠在四根手指,“那也不够。” 江颂竹拧了下眉没说话。椅子哗啦声响,对面的小姑娘站起来走到面前,冷不丁抓住他的肩膀,按死。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 啪! 第43节 脸颊剧痛,江颂竹的头猝不及防被一耳光打得偏了过去。 他脸上昨天被吴贞芳指甲划破的伤口再次被尖锐的首饰划开,渗出血珠。 他有些呆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公共场合被一小姑娘抽了一耳光。 接着,小小的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地问:“疼吗?” 下一秒。 啪!啪!啪! 江颂竹反应过来,温润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意,“陈——” 啪!啪! 又是迅速、利落、均匀的两巴掌。 下手非常狠,空荡的咖啡厅还有回声。 陈窈松开江颂竹肩膀,优雅地坐回对面,绕开手指的项链,重新戴好,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够了。” 处在震惊中的江颂竹终于回过神,拍桌而起,以往的绅士假面皲裂得一丝不剩,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左右两边脸,留下六道几乎复刻的红色指印和划痕。 “陈窈!” 陈窈仰视高大的男人,眼尾洇红,乌黑的瞳膜覆一层透明湿润的雾。 “甄先生。”她委屈地说:“您以前不会生气的,还会问我手疼不疼......” ——喜欢装,那就给我装好了。 江颂竹脸上火辣辣得疼,胸膛有团郁结的气四处乱窜。 但他能说什么!难道打回去不成?这么瘦弱、平时病怏怏的小姑娘下手又快又狠,甚至带着项链抽他巴掌!他怎么知道甄先生到底是不是被抽六巴掌还问她手疼不疼的受虐狂! 小姑娘眼里掉出颗豆大泪珠,“您知道我昨天有多疼吗?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江颂竹忍了又忍,硬是把那口气憋住了,坐了回去。 这时陈窈又站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肩膀往后挪,她皱着眉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向他。 “抱歉。”她哽咽,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下巴,“我太难过了,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您能原谅我吗?” 江颂竹:“......” 陈窈抬手,不给男人反应时间,抚摸他的脸,眼神满是心疼,语气轻得和小猫咪一样,“疼吗?” 江颂竹瞠目结舌。 她弯腰,凑近,近在咫尺,对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吹,吐息之间还有甜蜜香味。 “甄先生,还疼吗?” 他默了几秒,“不疼。” 第031章 无中生有031 两年前的阴雨天, 江颂竹去美国唐人街办事,管良取车之际,他站在一家老旧电影院门口避雨, 充斥忧郁冷色的街头, 一位小姑娘闯进视野, 她没带伞, 雨水落在肩头溅起透明水花,鸦青色围巾遮住了她下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漫着雾气、异常冷漠的眼睛。 并肩站了会儿,她转身走进电影院,他坐车离开。 回国前他再次去到那家电影院, 再次碰见她, 隔一个座位,他们观看了同一部电影《闪灵》。 后来再见到她就是在江家了。 进病房发现她的意图,于是在父亲面前做了次推手,他想成全她, 利用她牵制仇舒悦。 那天她在江归一的房间, 他没拆穿, 可后来她将他认错,他才发现她根本不记得自己, 既然她与另外一个人没见过面,抱着好奇的心态参与了她的游戏做顺水推舟的人。 令江颂竹没想到, 陈窈竟然发现吴贞芳与江弘义的奸情。如果她为了那位置铲除异己, 如果她说出去, 等待母亲、等待他的结果可想而知。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这是他从小接触的生存法则。 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要怪她就怪她愚蠢错认他。 可他心软了, 管良百般提醒,不要进去,不要出头,您忘了腿怎么断的了吗? “等下擦点药吧。” 脸上火辣辣的位置被有些冰凉的手降温,陈窈又凑近了点,江颂竹断触的目光蜷缩,心跳怦然,慌乱抓住她的手腕。 陈窈不解地看着他。 似被烫到,江颂竹赶紧扔开她的手。 这女人并不单纯,平日的小白花形象都是伪装,他冷静下来,领会了她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手段。 她是不是猜到他其实不是甄先生。 而且她提起在看守所待过,但她的两份履历皆无任何污点。 她究竟是谁? 她真的是陈窈吗? “怎么了?” “没有。”江颂竹摸了下膝盖,默然几秒,当脸上的巴掌印不存在,露出往日俊雅温润的笑容,“赵妄铭死了,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看来那几巴掌还没把他打醒。陈窈笑了笑,坐回原位,巧妙地绕开话题,“您之前说,和江归一既是朋友也是宿敌,他现在掣肘我让我寸步难行,您不出手牵制吗?” 江归一始终是定时炸弹,以她目前的能力玩不过他,只能借助外力。江颂竹是最好的人选,希望他比江亚卿给力。 “你想我怎么做?” 看到橱窗外陆陆续续走过人,她看了眼墙壁的挂钟,将甜品盘和支票一起推向江颂竹,悄悄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今天到此为止,“那一向是您该考虑的事啊,甄先生。” 不等他回答,起身走出咖啡厅。 回到一层,搜查结束的秦倩和岳山正在找她,她捂住肚子佯装自己不舒服,捏造刚刚离开的动机。 吴贞芳看着陈窈。 过探测门时她分明看到江颂竹的背影。而且昨夜他一反常态讥讽回嘴,问她为什么连江梵都可以争,大家都是父亲的儿子唯独他不可以。 打量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吴贞芳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陈窈看她一眼,她连忙关切地问:“陈小姐,没事儿吧?” “装什么金贵,”仇舒悦冷哼,“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就你不舒服。” “不一样,江先生带我吃的。”陈窈小声嘟囔。 众人俱是吃惊地看着她,从陈窈进榆宁,面对仇舒悦的冷嘲热讽向来骂不还口能避则避,今天居然反击了。 显然这种炫耀惹恼了仇舒悦,她眼睛冒出火,但不知为何撂下句“看你还能得瑟几天”就带着管家拂袖而去。 陈窈听懂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不日便会找上门。 赵妄铭在泰国身亡,以江之贤的性格绝对不会带他的遗体回南楚,那么出邮轮赵妄铭出殡那日就是仇舒悦心中制造混乱的最好时机。 她轻而易举推算出结果,沉吟片刻,和吴贞芳告别后前往餐厅。 . 送走抽查人员,江家高层和直系都被传唤到邮轮第六层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的首位坐着的男人梳着油亮背头,五官周正,拥有一双魔术师般修长柔韧的手。他是十二系掌权人千王邓六奇,大部分时间在港澳、摩纳哥、黎巴嫩等赌业发达的国家,是江家与盛义集团钟家的枢纽,而暗地则掌控亚洲规模名列前三的□□。 说实话,邓六奇喜欢鹬蚌相争渔人获利,江之贤个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装着什么毒药,赵妄铭的死也蹊跷,留下十三系一堆烂摊子。 那么多钱没了命怎么享受,养那么多漂亮女人再多几位身体也受不住。 这高位现在就是活靶子。 邓六奇看了眼坐在沙发喝茶的江之贤,又扫了圈圆桌的豺狼虎豹,心里骂得很脏,挥挥手示可以开始了,笑着说:“十三系可不如表面那般风光。” zh集团旗下的十多个主要子公司的年度报告,报表跃然电子屏。赵妄铭的秘书开始进行汇报工作。 在场都是商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听出不对劲,利润起伏,股价跌涨正常,只要大体稳定就行,可这zh集团的利润增长了30亿,一年前开始股价却跌了80%。 赵妄铭就是土匪又不精通企业管理,谁知道集团里有没有脏手?万一再把自己的公司拖垮岂不得不偿失?香饽饽成了烫手山芋,谁敢接盘? 议论声此起彼伏。 邓六奇咳了声,“想必数据很清楚了,虽然zh集团影视娱乐产业这几年扩展了非常多,风险也非常高。我想了个法子,大家情同手足,不如一起托起zh,等它恢复正常再决定谁来做这个位置如何?” 笑话,等托起来了,他邓六奇掌权,十三系最后还不是收入他囊中。 “地产流动资金少,政府还压着十几个亿,我就算了。” “运输业不景气,有力无心啊!” “我们那业务压得比山高,哪有时间 管十三系。” …… 吴汜看着卖惨的众人冷笑,邓六奇早知如此,扫了眼江之贤的四位儿子,说出第二个方案,“既然大家没精力,不如把这机会让给晚辈,给他们练练手?” 众人交头接耳半响纷纷表示赞同,可是交给谁成了问题。十三系底下那群人皆是亡命之徒,而且经营权还在江归一那疯子手里,谁有能力管束他们? 江亚卿背后有仇舒悦的娘家支撑,心高气傲惯了,当即说自己不行。 吴贞芳告诫过江颂竹和江梵,现在万万不能触碰江家的权杖,江梵双手举起嬉皮笑脸地说我退出,眼见江颂竹没反应,用脚踢了下他的椅子。 江颂竹瞥了眼左手边。 桌面的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男人撑着头,一只手屈起漫不经心地点着平板,屏幕上的俄罗斯方块变换形状,降落的每一块卡得严丝合缝。 沉吟须臾,江颂竹也摇了摇头。 三位少爷的反应也在邓六奇意料之中,他笑眯眯地说:“归一。” “散会了?” 众人:“......” 邓六奇无奈地重复一遍刚刚的决议。 “嗯,可以是可以。” 老家伙们等着后半句。 江归一的食指伸进方形酒杯抵住冰块,悠闲地转圈,玻璃和冰折射的光衬得那双纹着饕餮的手漂亮又野性。 第44节 “但各位应该知道。”他缓缓抬眸,严肃认真地说:“我是穷鬼,没钱。” 众人:“......”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男人视而不见,“不如各位叔叔伯伯借我点钱。” 众人脸上均是掺了骂娘的无语。 邓六奇心想这方案自己提出来的,总不能搁浅,他慈祥地问:“归一啊,你想要多少钱?” 男人竖起四根手指。 邓六奇顿时眉开眼笑,“区区4个亿!那有什么问题!” 冰块与玻璃杯碰出清脆响声。 “您当我是傻子吗?” 江归一双手交叠垫着下巴,指尖还滴着水,他唇角上扬,语速放慢。 “40个亿。” “少一分钱,这颗毒苹果,谁吃得下,谁吃。” 威胁加敲诈。 邓六奇的笑容消失,众人心里又骂了次爹。 江归一微笑,“放心,我会还的。” 经过两小时的激烈辩论博弈,江归一舌战群儒,气得人血压飙升,甚至有位吃了粒速效救心丸。 “归一。”江之贤沉声道。 江归一叹息了声,终于松口,“其实平摊下来真的不多。” “30个亿,不能再少了。” 于是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吴汜全程沉默,神色阴郁。江之贤捏眉心,低声对江弘义说:“这孩子,估计心里底价就是30个亿。” 江归一谦逊地表示今天受益良多,以后有机会向各位请教,烦请各位按时打钱,然后说自己饿了,拎着那把刀大摇大摆地走出会议室。 门口等待已久的双胞胎翘首以待,“二爷!” “区区十三系外加30个亿,激动什么?” 男人抱着刀,黑发随海风飞舞,容颜俊美无双,神态轻蔑傲慢,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君主。 双胞胎异口同声:“我操!” 只有他们知道十三系的股权早被国外公司收购。 这30个亿简直白嫖! “那废物在哪儿?” 闻确正斟酌如何回答,江归一已经迈开步子,掏出电话打给flex问他陈窈在哪儿,闻彻大喊:“二爷,您又去找她干嘛!晚上还有庆功宴!” 男人懒洋洋地反向挥手,“买狗粮。” 双胞胎:“......” . 江归一跟着定位上了邮轮顶层的露天泳池,他一眼就看到坐在遮阳伞下的双人卡座的陈窈,穿着泰国独有地花裙,轻轻用玻璃棍搅拌桌上的一杯西柚鸡尾酒。 皮肤一捏就红,豌豆公主似的。那种衣服怎么能配得上? 作为主人,除了狗粮自然得买几件得体的衣服。 于是江归一边拨电话给设计师,边往陈窈那走。眼前有个东西闪过,他看也不看直接踹进泳池。 “啊——”掉进池子的女人惊声尖叫。 江归一扫了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再抬头,陈窈身边多了个愣头愣脑的殷勤男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站在远处淡淡瞥着。 陈窈抬头说了几句,对着那容貌丑陋,肥头大耳,穿着垃圾袋一样老土行头的男人笑了。 江归一面无表情摁掉电话,拔出腰腹的刀,健步如飞地冲过去。 第032章 无中生有032 当时陈窈看着眼前说着泰语的陌生男人, 对方热情让她无语,他难道不知道她是江之贤的女人还敢搭讪。但从他满身腱子肉,一身兵匪气, 陈窈猜想可能是江家在泰国的私人护卫, 她露出一个笑容, “先生, 我只会中文和英语。”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用不流畅的中文表达自己想请她吃晚饭。扑通落水声没有打断对话, 她刚想答应,听到秦倩惊声,“二爷!您怎么来了!” 岳山见状立刻挡在陈窈面前, 她探头一看, 江归一满身杀气地拎着刀,这又是谁惹他了,她赶紧站起来,但面前的男人更快, 回头挥手, 笑着说:“hi, boss~” 朴朴·彭帕努,泰裔华人, 所属十三系泰国护卫团,实际是江归一的人。 江归一面无表情挥臂, 锋利的刀刃瞬间在他手臂割了道口子。 江归一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不成文的规矩, 出刀必见血。 朴朴没躲, 但他没想到江归一收了刀, 几乎不假思索地改成拳头砸了过来。 “靠!幸亏我躲得快!”朴朴捂着青紫的眼睛,“中国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归一冷冷瞥着陈窈, “笑得丑。” “......”陈窈瞟了眼能算帅哥的朴朴,心想除了自己江归一眼里还有谁不丑,她淡定端起鸡尾酒,嘴巴还没碰到吸管,杯子被抢走,她也被拽起来,只见江归一扔掉吸管,仰脖,一口气喝光了酒,嫌弃地说:“秦倩,告诉他们以后别做这种垃圾了。” 众人:“......” 陈窈只想溜之大吉,挣了挣腕,又用手扒拉,“二爷,很多人。” 江归一置若罔闻,抓住她两只腕捏进左手,不悦地问朴朴,“你们今天都混进来了?” “yes!”朴朴满脸八卦:“flex说您爬窗偷人,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她是老马说的那位吗?她是一百个亿吗?” 江归一抬腿踹过去,“滚。” 朴朴敏捷闪身,嬉皮笑脸地说:“boss,congratula——” “闭上你的狗嘴。”江归一攥着陈窈转身,吩咐道:“秦倩,岳山,你们去桑拿房。” 秦倩忍不住提醒,“二爷,陈小姐还没好……”半截语声哽进喉咙,她看到江归一从别桌顺手牵羊拿了顶遮阳帽,粗暴地扣到陈窈头顶,然后把人一搂,单臂托住她的屁股举了起来。 朴朴眼睛一亮,掏出手机狂拍发群里,像特种兵打伏击战似的跟了上去。 视野的拔高后,陈窈能看到泳池边男男女女的发顶,别说,两米的世界和一米六的世界真的不一样了,她抓着男人宽阔的肩膀保持平衡,莫名其妙地问:“干什么?” 江归一没说话,疾步如风,径直走向电梯,门口旅客好奇地打量陈窈,他淡淡一扫,旅客立刻朝两边散开,“二爷,您先请。” 叮地声,江归一托着陈窈走进电梯,电梯员秉承职业素养,目不斜视,“二爷,您要去几楼?” “三。” “好的。” “滚出去。” 江二爷名号在外,电梯员麻利地滚了。 电梯门合上,花色长裙也被撩了起来,江归一低头照膝盖狠狠咬下去,陈窈唔地声,膝盖没肉,牙齿和骨头只隔着薄薄的皮肤,痛感让她抓皱了他的西装。 陈窈没什么运动细胞,也不喜欢运动,皮肤没血色,体温低,凉浸浸的。本来泰国就热,那团来历不明的怒火几乎烧沸了江归一,他咬着咬着发现挺舒服,伸出舌头舔了舔,同时掌住她膝盖的手下滑,摩挲她的小腿。 陈窈陡然打激灵,下意识想跑,但丧失了走路权,只能瞪着眼睛盯着这个随心所欲的色鬼,甚至,他今天穿的比平常正式,身上的味道还掺杂了些打印纸的油墨香。 眼见手的动作越来越狎昵,她忍无可忍,“江归一!” 其实江归一已经石更了,他把她往下放,利用她的脚挡住胯部,若无其事整理的裙摆,下颌微抬,冷脸瞧着她,“叫我什么?” 谁都没意识到,俯视与仰视的角色互换了。 陈窈装没听见,“放我下来。” “你腿短,走得太慢。” “......” 他命令,“笑。” 她古怪地觑着他,“为什么?” “认清自己,你没资格问理由。”江归一有些生气地说:“快点,我不想说第二遍。” 有病。陈窈敷衍地假面微笑。 他皱眉,她笑地露出八颗小白牙。 “不对。” “......”她收进四颗下排齿。 江归一沉默地盯着她,突然说:“十三系是我的了。” 陈窈不意外,淡淡回应,“嗯。” “和你的计划没关系。” “哦。” 江归一彻底没了表情,扭过头,电梯液晶屏不断下降的楼层和他身上散发的气压一样,越来越低。 陈窈莫名有种缺氧感,琢磨了几句好听的话,刚张嘴,电梯正好抵达邮轮第三层商业街,江归一优雅地迈开腿,语气冷淡:“你和江颂竹见过面,他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不是。” “说谎。”他确凿无疑地说:“指印的长度是你的手。” 江归一的敏锐程度让陈窈心惊,可真正使她失去反驳能力是接下来的话。 “几巴掌你就原谅他的所作所为。还是,你想利用他牵制我。” “可惜了,小废物,你付出的不够多,不足以让他为你豁出一切。” 第45节 购物层的喧闹与陈窈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江归一托着她走向a区的公共设施通道,上次卫生间的经历历历在目。 “二爷,不行,还没好……” 他嗯了声,跨进一间母婴室。 里面环境干净整洁,墙壁厚涂温馨的暖黄色墙漆,设施齐全周到,冰箱、消毒柜、吹风机什么都有。 江归一反锁门后,将陈窈放到洗手台,“你最好懂得审时度势。” 他现在有种平静的疯感,比平时更具威慑力。 陈窈咬着牙,任由裙子推起来,堆在锁骨。 江归一两指捻着纽带往下拉,但也仅仅这样,随后他从饮水机下方的柜子拿了个纸杯,接满了100摄氏度的热水。 陈窈完全不懂他想做什么,看着他从西装口袋掏出雕刻精致的金属烟盒,她以为他要抽烟,结果他取出一个正方形的透明塑封袋,四颗黄铜色的子弹堆聚在角落。 “熟悉吗?” 话音落子弹一颗颗倒进纸杯。江归一转身打开了消毒柜,空手回到她面前。 “现在双手握膝,分开月退。”他抚摸着连对称的牙印,说:“我现在耐心不多,不想受伤就听话。” 早死早超生。陈窈乖乖照办了。 江归一虽然没有过经历,但打交道的人要么是花板子要么是变态,耳濡目染,再加上骨子里的强势,简直是信手拈来。 他有一万种方法能让她屈服。 两只指捻起,重重掐住,看着她哆嗦,他说:“是我忘了,有过主人的狗一向需要好好调.教才能归顺,本来今天心情好,你的小动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实在太让人失望。” 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像戒尺一样啪地打下去。 “我是谁。” 陈窈强忍着,小声说:“......主人。” 啪。 “我是谁。” “主人。” 如此反复,不多不少一共六下。 江归一按住,轻轻揉着,慢条斯理地问:“你打完江颂竹,也是这样安抚的,对吗?” 陈窈闭着眼不说话。 “下次要报仇,先和我说。” 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 江归一看着洇湿的缝隙,思考归根结底的理由。 凭什么江颂竹可以被她掌掴? 凭什么别的男人可以看到她那样的笑容? 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这不公平。 他拿到十三系第一个想到给她买狗粮,他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她难道不应该像上次那样双手搂住他的腰,说:主人,晚上一起吃饭庆祝吧,我帮你舔一舔,再把上次没吃的宵夜补了。 生气,不足概括此刻不平衡的心理。情绪化,是没有信服力的答案。 不对,想该死的为什么有必要? 当然因为他是她的主人,不可替代、不可违逆,她的身心皆由他掌控,就算是根微不足道的头发丝那也得属于他。 显然,她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听话就得受惩罚。 . 朴朴flex等人和双胞胎于第三层汇合,他们亲眼目睹江归一抱着陈窈进了母婴室,等了十几分钟,没等到人出来,一群人兴奋得不行,叽里呱啦地猜测打赌。 闻确拽着凑热闹的弟弟,面无表情地提醒,“如果二爷发现,他会拿刀砍死你们。” flex舔着冰淇淋,“可是,911说二爷神智不清了。” 马伯松:“瑰宝呜呜,我的瑰宝……” 朴朴:“这算不算boss的puppy love?” “那药剂是那姑娘配的吧,要是能把她拉进来......” “我怀疑二爷看中人家的钱了!” “gieole~poor guy!” ...… 十四位奇形怪状的人,每人自说自话,还有一个不停我操.我操的闻彻,牛头不对马嘴居然还能搭上线聊得特开心。 闻确:“......” 妈的,一群神经病。 还不如游泳。 他掏出手机打开手游,蹲在公共设施的门口。 路过的旅客:“......” . 一声宣泄出的水流声,控制不住的水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江归一的皮鞋。 “小废物,我的袖子都被你弄湿了。” 他抽出秀着字母的定制手帕,擦拭手背和手指,然后不疾不徐地把消毒室的纸杯取出,慢慢逼掉水,又来回仔细清理手指,捻起了圆锥形的子弹。 金属弹壳上有亲自刻制的名字。 那么敏感,肯定能清晰体会每一道笔画。 就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代表陈窈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她很清楚无法阻止江归一的变态行为。 子弹壳的金属表面还有残留的温度,慢慢划,慢慢压进,慢慢升温。 “放松。”他命令道。 她不禁呜咽一声。 男人的手和枪的底火一般顺燃,高温和高压推动子弹,陈窈的抗拒便是膛线,但最终子弹还是被推了进去。她试着控制呼吸,试着骗自己子弹和别的没什么两样。 操。怎么会一样。 狗日的疯子。 陈窈气得眼睛通红,睫毛湿答答地垂在眼尾。 “只是一颗小子弹。”江归一说:“还有三颗。” 她诅咒他不得好死。 “嗯,”他自然而然,没有经过任何考虑地说:“放心,我会拉着你一起死,今天就是变成鬼,你也得给把四颗子弹吞了。” 陈窈呆住。夹紧了子弹它依然存在。 江归一抬眼,“因为这句话兴奋?” “滚!” 渐渐的,四颗子 弹撑得满满的。 压迫的位置,有点奇异的痒和疼,像一个被蚊子咬的包总想掐两下,又想块忍不住去戳两下的淤肿,总而言之,陈窈不舒适地扭动臀部,肌肉跟着收缩。 江归一伸出舌尖,舔了下食指,戏谑地看着她笑,不疾不徐地赞叹,“oh,little slut。” 从耳朵里传进的刺激语言更有力,她面红耳赤,看到他隔裤子揉了揉,激动起来,“不行!绝对不行!” 江归一调整成不那么明显的角度,想了想有点欲盖弥彰,还是将外套拉链拉上了。 他冲她弯弯嘴角,“现在可以从盥洗台下来了,小废物。” 陈窈不明所以地望着那张因愉悦更加美丽的脸。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湿漉漉的眼睛,江归一仅仅看着就难以忍受,他揽住她的后腰,胸膛贴着她,感受她原本冰凉的体温因为他而变热。 “现在我带你去逛街,要是敢让子弹掉出来,相信我,接下来的惩罚超乎想象。” 他低头,用鼻尖摩挲她的额头,近乎温柔而痴缠的力道。 “还有,离我大于等于十厘米,折回来*死你。” 第033章 无中生有033 “出来了出来了!” 众人一窝鸟兽散, 冲向购物大道的店铺或找花卉做掩体。闻确蹲太久腿麻了,惊慌失措地说:“阿彻!” 闻彻扛着哥哥吭哧吭哧闪到广告牌后方,结果看到马伯松脚下镶满铆钉的恨天高呲溜一滑, 摔了个四脚朝天, 而江归一正好从公共区域的通道出来。 “我操了!他就不能穿点正常的鞋吗?” “......” “今年的高奢定制别要了。”江归一冷酷无情地说。 这比杀了他还痛苦, 马伯松抱住江归一的大长腿, 湿掉的裤脚让他愣了一秒但很快抛之脑后,遇见负心汉般鬼哭狼嚎:“上次还说跟我买十个香奈儿五个爱马仕!没良心的呜呜……” 游客纷纷投来异样眼光, 江归一嫌弃抬腿,试图甩开这坨五彩缤纷的玩意。 但人在绝境中总能爆发无穷无尽的力量,马伯松边抱着他的腿, 边拿出绣满logo的小手绢哭诉, 看到后面慢吞吞走出来的陈窈,“是不是她!是不是给她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呜呜没良心的男人!” 江归一脸色铁青,“滚!” “不滚!给我买包!现在买!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你的秘密!” 第46节 他忍下拔刀的冲动, “活腻了?还不松手?” 下一秒, 袖子被扯住, 宽大的帽檐下,陈窈颧骨潮红, 眼睛包着泪花,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想买包……” 江归一挑眉, “买包?” 子弹随走路的动作挪动, 新鲜陌生的感觉席遍全身, 内裤已经湿透了, 陈窈体内每一根神经都非常清晰地紧绷着,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她咬着唇,指向最近的高奢店,“就那里,好不好?” 撒娇恳求的语气江归一非常受用,他笑了,“行。” 马伯松当即问:“我呢我呢?” 男人变脸堪称光速,“再不松,明年的也别要了。” 马伯松见江归一对陈窈那么好说话,改变方向,转而想抱她的腿,只是手还没碰到,一把刀竖在面前。 马伯松的角色可与奶爸媲美,虽然江归一人没素质性格也差,但无论马伯松怎么闹,他从没用刀指过他。 马伯松思维空白了几秒,满脸震惊地看向被江归一高大体格衬托得像小手办似的陈窈。 陈窈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盛情邀约,“一起买包吗?” 男人大手掰着她的下巴,硬生生掰到她仰头望他,冷冰冰地强调,“他没钱。” “可你有钱,为什么不跟他买?” “......”江归一无言几秒,踢了脚马伯松,“三秒钟,滚起来。” 说完拉着她往店门口冲。 马伯松心情复杂地爬起来跟了过去,但很快被购物的快乐冲昏了头脑。 江归一平日商人属性非常明显,付出与回报必须成正比,年终例外,只值三百万的事绝不多掏一毛钱,可今天何止大方,简直挥金如土。 闭店购买,直接包场,甚至预定了下一季新品。马伯松看这架势连忙发群里造福所有人,他拿着十六份购物清单,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从包店开始扫荡,衣服、鞋子…… 最后进了家钻戒店。 陈窈此时已经完全站不住,四枚子弹浸透不停往外滑,必须夹紧臀部,防止它们当所有人的面掉出来。 且那些矛盾的感觉堆积,迫使她站到悬崖边缘,再多走两步,水可能就要顺着大腿根流出来了。 而江归一却衣冠楚楚,优雅大方地签下一笔又一笔订单。 陈窈不知道每当她抬不起头,他观察她时到底想什么,贯穿脊椎、不全因屈辱厌恶带来的战栗,让她恨不得拿把刀捅死他再捅死不争气的自己。 “主人。”陈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真的走不动了。” 江归一侧目,“所以?” 疯子!王八蛋!畜生! 陈窈心里狂飙脏话,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并且现在不满足于语言服从,想要身心的臣服。 本该痛恨无能为力,痛恨他把子弹塞进来,但她现在心烦意乱,除了想释放就是想休息。 陈窈揪着裙子,“抱。” 这时店里响起铿锵的义勇军进行曲,是江归一的手机铃声。他看了眼她,单手搂起来,空着的手接电话,脚下朝一组华丽的货柜迈开腿。 店员和马伯松的交谈自动停止,店里只有男人冷淡的声音。 “赊销?逾期承兑利息明年就会上涨。” 江归一说出非常精确的数字,“1434%,1.2亿,你不如把自己卖了当几百年牛郎再来和我说这些话。” “不肯合作就法庭见。那是你的工作,想办法搞定。”他若无其事地轻抚她的臀,“哦,之后你就可以离职了。” 挂断电话,指着展示柜问陈窈,“要?” 橱窗躺着枚17克拉的粉钻戒指,搭配摩根石、蓝宝石和欧泊,在华光下闪耀璀璨。 店员目瞪口呆,马伯松沉默几秒,提醒道:“那是婚戒。” 男人反问:“那又怎样?” 江归一对婚戒的概念一窍不通,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快感,特别是陈窈主动说抱,那瞬间的感觉与x欲得到满足时不相上下。 但陈窈兴致乏乏,他想,大概是邮轮的奢品店规格不高,那些小玩意太次,他必须让她明白,她的主人可以提供优质充足的狗粮。 江归一抬了抬下巴,“取出来看看。” “我不要。”陈窈泫然欲泣地看着他,闷闷地说:“......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见他不为所动,她侧头,利用帽檐做掩体,唇贴着他的右脸颊,轻轻啜了下。 非常轻柔的力道,声音只有江归一听到了。他的唇翕合,表情还保持着惯有的倨傲冷漠,但不自然地垂视,和细微痉挛的深长眼梢出卖了他。 很快,他的头下意识稍微往左歪,金色瞳孔里除却店内珠宝折射的光,更多呈现一种思考的含义。 四枚子弹折磨得陈窈快疯了。 明明电视剧都这么演,难道没用? 她不假思索,朝他左脸又啜了下。 江归一予取予夺的人生信条中,鲜有问题无法找到解决方案的时候,他陷入诡异的缄默。 须臾,按在陈窈臀部那双手从斜上方扶住她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窝住帽檐,他仿照她的行为,快速而隐秘地吻了下她的左右脸颊,一触即分,蜻蜓点水。 随后江归一沉默地抱着陈窈离开店,并叫秦倩把她送回去,连子弹都没处理。 陈窈喜闻乐见,弄出四枚子弹后,放了满满浴缸的冷水,任由身体浸没,思绪回归理智。半响,她 打开水龙头加热水,拿起托盘的手机先与甄先生确认赵妄铭葬礼的时间与安排,接着拨通江颂竹的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怎么——” 他没说完,因为水流哗啦啦的声音传进了音筒。 “在做什么?”陈窈先发制人。 “......看书。” 她笑着问他书的名字内容,他一一道来,她安静聆听,水流的声音突兀而富有韵律,等他说完,等了一分钟,她轻声说:“其实我来江家后有点孤单,您能不能以后抽空陪我聊聊天?” 江颂竹注视未曾再翻动一页的书,良久,从喉间发出含混的一声,“嗯。” “谢谢,水凉了,我先挂了。” “晚安。” 音筒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江颂竹没有得到回应,他以指腹按压眉心,翻动一页书,嘴角慢慢浮现一个弧度。 . 晚十点。江之贤打内线让陈窈单独下楼。她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她在客厅看到相对而坐的江归一和江颂竹,以及坐他们身边的两位年轻名媛。 江归一脸色阴沉,江颂竹平日得体的笑意也非常僵硬。 陈窈不知道什么情况,心里忍不住猜测富豪家族的丑态。这时房间的门开,江弘义走出来请她进去。 “父亲到底要做什么?”江归一冷冷地问。 江弘义摇头,“不知道。” 侧身比手势,“陈小姐,请进。” 陈窈与他短暂对视,从他平静的眼神里判断接下来的事对她没有威胁。 她走进,瞳孔微微放大。 灯光昏暗,坐在沙发的江之贤穿着浴袍,怀里搂着半透睡衣的柯丽露,他正边抚摸她,边亲吻她的脖子,所有暧昧又色情的动作没有因为陈窈的到来而停止。 陈窈被.干.晾着,脸上的笑僵硬到无法掩饰。 过了五分钟,江之贤抬起头,鹰隼般的眼睛冰冷而充满威压。他按下柯丽露的头,命令道:“窈窈,躺上去。” 陈窈抿唇,她曾预料这天的到来,却没想过还有另外的女人在场,不知道他们是否离开。 可身上还有江归一留下的痕迹,如何解释才能蒙混过关。 “你知道,我不喜欢重复。” 她脱掉鞋子,爬到了床上。 “背过去。” 江弘义不是甄先生的人吗?他怎么不帮她? 她翻身,侧躺。 仿佛又回到了进榆宁的第一夜。 江之贤眼里没有任何情欲,江家,榆宁,没有事情能逃过他的眼睛。 陈窈与他两个儿子纠缠不清,他早知道了。 至于不碰陈窈,不追究她的小动作的原因...... 他眯起眼,透过陈窈的背影似乎与另外一个人对视。 她那双温润的眼,挑高的身体,优雅的神态,乃至细节那样深刻。 以至于与陈窈接触的时间越长,越怀疑她是由她亲自打造的棋子。 可这么久,她竟然还不出现! 她恨他,想杀他,难道不应该亲自上阵? 他等不了,将这件事和江弘义说:窈窈会不会是她的女儿? 江弘义表情含义复杂,保持涵养:老大,你这是无中生有。 就差没把“你他妈疯了”说出口。 毕竟,他们亲眼目睹郦沛白葬身于火海,坚持不懈找了许多年。 可万一...... 万一陈窈是郦沛白的女儿,那么意味她是江归一同母异父的妹妹,他怎么能和自己妹妹上床?江颂竹性格软弱,自然也不适合陈窈。 江之贤不自觉又代入父亲的角色,他按压着柯丽露的头,重复机械动作,表情透露久违的疯癫,冷声道:“窈窈你还小,很多事现在不懂也不适合做,所以现在请尽你可能,发出最淫.荡的呻吟。” 第47节 第034章 无中生有034 黑暗啃食着夜, 暴雨突降。 江之贤盯着床上纤瘦的背影。 就算陈窈幕后之人是郦沛白的猜想错误,可江归一和江颂竹对她太反常。 四位儿子培养成不同性格自然有不同用途,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毁掉最后的作品。无论是郦沛白还是自己。 既然到这步, 不如顺水推舟让陈窈成为磨刀石。 如果有失偏颇...... 江之贤缓缓闭眼, 昏暗下情绪无从探知, 只有苍白鬓发显露一丝孤寂与疲态。 “窈窈, 五秒后听不到我想要的,你会后悔莫及。” 脊背迅速窜上凉意, 陈窈打了个冷颤。老家伙绝对动杀心了。 不是,他有病吧?让她当他们的面叫.床?如果江归一和江颂竹还在门外,岂不为他们表演活春宫? 而且之前通过刺激自然而然发出声音, 现在空叫怎么叫得出来? 想到子弹金属面刻“江归一”三字, 她握了下拳,调出封闭于大脑底层的场景。 是今日在母婴室的画面。 他漂亮修长的手,像剥橘子剥开两页橘皮,捻了瓣橘肉, 却不甚满意, 粗暴破坏挤出汁水。 膝窝开始出汗, 他手背的饕餮倒过来,黑灰与雪白对比鲜明。 不愧是凶兽, 一口就能覆盖吞掉。 她的视野也因他俯身的动作被吞掉,他垂下的发梢拂着肚皮, 手臂绕到背后掌着蝴蝶骨往前按。 而后拇指与虎口挤压着, 长而直、骨节突出的食指中指一路探索, 沿着肌理的沟槽脉络描摹, 不似以往急躁,秉持着刚柔劲。 她咬着他, 他也咬着她,偏偏他恶劣到要观察她的反应。 那双浓郁靡丽的眼,是赌徒的眼,金钱、权力与性都是欲望的筹码,他肆意地穿刺,把筹码加注在她身上,以一种纯粹而粘黏的方式带她踏入无限接近死亡的边缘。 不断推进,不断攻击弱点,不断哑声逼问:“我的手指在哪?” 陈窈不回答,他便一直问,衣冠楚楚地问,直到袖口被打湿,她哆嗦着回答:“我身体里。” “哪?” 显然他不满意,因为他已经教过她满分答案。 “到底在哪?” “.......小蜜x。” 男人英俊的脸浮现笑意,两根指头分开,遽然使上精钢般的力道。 他语调缓慢地纠正:“准确来说,是属于主人的小蜜x,记住了,它只可以被江归一*,为江归一流水。” 过去二十年陈窈说过很多谎话,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谎话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可身体反应无法说谎。她有时想,是不是江归一长得太好看,她被强迫也能产生快感。 无论如何,现在她躺他父亲床上,通过回忆他产生反应,着实有点荒唐。 说不定等下还会和他父亲做,且不论乳上的牙印和掐痕没消,难道她躺在他父亲身下,还要幻想他的脸? 颈侧动脉跳得飞快,陈窈注视着床头柜的台灯,眼神除了欲望,没有丝毫被胁迫的懦弱和羞耻,表情淡然得像块磐石。 反正颅内高潮又不犯法。 她从喉间逼出声音,脑子分出一部分思考当下情况与江之贤的动机。 陈窈唱曲的声腔复刻郦沛白,此时更像催.情药般刺激着江之贤的神经,以至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如果陈窈是她的女儿,他把她上了,她会出现吗?如果不是,他把她上了…… 江之贤拍大腿示意柯丽露坐上来。 柯丽露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琢磨要不是被发现秘密,她应该替二爷废了他。她心中不免叹息,水蛇似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江之贤盯着陈窈因为侧躺更加明显的腰线。 “窈窈,大声点。” …… 江归一双手握拳,死死盯着那扇门,从未坐得如此紧绷。 他知道江之贤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女人是否被儿子搞,毕竟郦沛白走后的第三年,江之贤彻底变了个样,在外头玩的花样数不胜数。 他也幻想过陈窈与江之贤做的场景,可当呻吟传出来, 江归一整个脑袋炸开了。他唰地站起来,下意识抽腰腹间的刀。 江之贤的房间不允许带武器,护指也没带,只有折回去买的戒指。 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江颂竹。 但他俩都被房间内的数名保镖强硬地按回沙发。他们是江之贤的私人护卫,高价挖来的雇佣兵,其中一位还是江归一幼年的师傅。 江颂竹的唇抿成平直的线,表情阴郁。 江归一先后撂翻三人,而后身体发软,肌肉僵硬使不上力,接着枪口抵住后脑勺,“二爷,别再反抗了。” 江归一额头青筋爆出,眼神骇人,嗓音干涩嘶哑,“江弘义,你真是条好狗,操你妈的天天玩下三滥手段,除了下药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江弘义若有所思地看着江归一的反应,淡定地叫林忠为他们倒酒点烟,然后走到窗台,望着被黑暗笼罩的海面,缓缓道:“你们知道树有枯荣兴衰,大枝干延伸一条条小枝桠,平直或弯曲,有时候人的选择就和生长出来的枝桠一样曲折,至于会不会长新叶,新叶会不会被鸟虫吃掉,会不会开花结果,那得等它落叶归根才知道。” 他话里有话,两位少爷却听不进去。 江归一耳边只有陈窈淫.荡的叫声,存储在记忆里的画面轮番播放。 不对,这不是她被*的声音,每次他快速挺撞,她忍不住后,会发出类似小笛子,短促尖锐的呜呜声。 难道用的手?操!手也不行! 江弘义见两人完全没领会,懒得多费口舌,“老大让我转告二位,陈小姐以后可能成为你们名义上的母亲,他与她做.爱的这段时间,请二位少爷思考,他过去如何教导你们。” 如何教导? 你可以用钱权买到世界上任何东西,房产、跑车、赌场那些都不值一提,它最大的魔力,可以虚化是非的界限,捏造让人信服的事实,可以让人放弃尊严跪在脚下,可以收买所谓的律师、警察、政客让他们失去良知变成供你差遣的奴仆,可以换取人的真心、忠诚,甚至杜鹃啼血的亲情、可歌可泣的爱情。 天下熙攘,人心万象,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利诱人驱而使,优胜劣汰,动摇意味死路一条。 江家的残酷之处,独裁者强权在握,连父亲也要对孩子做顺从测试。 乌云密布,巨浪拍打着邮轮,鱼群扑腾着撞向船体。 半夜钟声和陈窈的叫声仿佛献祭罪恶。江归一凝视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 该怎么描述这刻的欲望,由愤怒和陌生酸涩滩在一起的渴求,烧得全身滚烫。 他眼睛通红,咬肌统统绷紧,浑身杀气令人胆颤。 江弘义觉得江归一此时像头找不到出路的困兽,这样的表情和眼神太出乎意料了。 “......蚂、蚂蚁吃糖。” 他似乎又听见小男孩冷漠稚嫩的声音。 小男孩蹲在地上,亲手为蚂蚁搭建巢穴,灌水冲毁,再把裹满蜜糖的小棍子抛下一端,成为它们的救世主。 “吃了……” 他仰起头,那对黄金瞳是最璀璨的宝石,也是无机质的死物,镶嵌在过于漂亮的脸上显得十分诡异。 马伯松从远处走来,礼貌颔首,扶了下眼镜说:“小少爷的大脑结构检验结果显示异常,前额叶皮质、杏仁核、额叶、顶叶、枕叶系统功能障碍。” “他不是傻子?” “当然不是!他只是智商太高,语言系统暂时跟不上脑子!” “那检验结果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这些区域控制同理心、情绪、处理情绪,我们学术界常把这类人归类为潜藏的反社会人格,犯罪分子。” “天生坏种?” “对,但根据我对小少爷的观察,不排除还有种可能……” 榆宁碧草连天,百年大树前段时间被白蚁蛀空了枝干。 江弘义眼神复杂地看着江之贤蹲下,用宽厚的大掌抚摸小男孩的长发,说:“你知道这棵树下的土壤里埋藏着什么吗?” “……小、小蚂蚁。” “不,是蝼蚁的尸体。” 小男孩不解地重复,“蝼蚁的尸体?” “对,你看,大蝼蚁踩着小蝼蚁向上爬,有名蝼蚁踩着无名蝼蚁的尸体,越叠越多,越叠越多,无一例外它们终将成为大树的肥料。” “所以,如果你想要这棵树茁壮成长需要做什么?” 小男孩歪着头想了想,简单粗暴地说:“杀、掉所有蝼蚁。” 江之贤哈哈大笑,“答对了!我的好孩子!” 江弘义张了张口想插话,但江之贤已经牵着小男孩走了。一大一小的身影,彼时和谐融洽。他看着表面葱茏的百年大树,心情压抑得要命,许久才疏口气快步跟上。 江之贤救过他的命,他应该对他马首是瞻——这是江弘义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信条。可奉为信仰的神,不是神,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窗外海浪狂涛,雷雨轰鸣。 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一切,从夜幕中看到过去,看向谎言与真相交织的故事。 下一刻,套房大门拍得砰砰响。 “就凭你们也配拦我?滚开!” 果然,江归一从不信任任何人。 江弘义扶额,今天看来得是不眠夜了。 仇舒悦和吴贞芳两对母子闯进来,身后跟着江归一的人,瞬间房间乌泱泱挤满,听到从房间传出的呻吟,众人皆是一愣,仇舒悦怒不可遏,随手拿起装饰的花瓶朝房门砸,“江之贤!你别太过分!” “陈窈不够还带柯丽露那婊子回来!现在当自己儿子做这种事!你要不要脸?” 第48节 江亚卿拉着破口大骂的母亲,“母亲,您......” “滚!没用的东西!” 同时闻确呈上刀,江归一拔刀,那截枪管竟被齐齐腰斩!不止如此,持枪人的脸颊被拉出长长一道血口。 他今天没心思折磨人,取下腕部天珠,束起长发,大步走向那扇门。 意想不到,门突然开了,众人只能从渐渐合拢的门缝窥见正后方床上的身影。 江之贤换了套干净的衬衣和长裤,镇定从容地走出来,眼睛缓缓扫过所有人,忽明忽暗的闪电映在他幽邃眼底。 整个家族掌控者的威严与压迫感,空气霎时安静。 吴贞芳连忙拉着自家儿子匆匆跑过去,站在最后面。 江之贤抬手就是对江亚卿一巴掌,江亚卿一动不动硬生生挨下,脸上立刻多了五道指印,他颔首,“抱歉,父亲,我没拦住母亲。” 仇舒悦横眉,“打亚卿做什么?” 没得到任何反应,一如过去二十七年。她眼神黯了黯,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绝望,轻轻抚上儿子的脸。 江之贤直接忽略吴贞芳母子三人,走了两步,反手扇向江归一。 可惜他的次子和长子不同,早已比他长得更高大,体格更强健,易如反掌挡住了父亲的教育。 并且还在不断收紧,是想折断的力道。 江之贤挣了挣,竟然没挣脱。 久违的长久对视,看着色泽妖异的黄金瞳,他想起以前对他做一些事时,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像头躁动的野兽正反复掂量局势,计算反扑成功的几率。 江之贤沉声问:“江归一,你想做什么?” 第035章 无中生有035 江之贤掌权三十年, 他就是江家的规则,公然违背,只有一个结果, 出局。 羽翼渐丰又如何? 他照样能折断翅膀。 ——你现在有足够的把握扳倒我吗? ——如果没有, 她是否值得你放弃一切? 这才是“你想做什么”背后的含义。 江之贤在逼江归一权衡, 逼他认清处境, 逼他割舍。 陈窈想明白了,淡定从床头柜拿了瓶矿泉水。柯丽露从卫生间走出来, 边扣上衣的扣子边问:“你期待二爷进来吗?” 她扫了眼柯丽露的指甲,眼睛微微一眯,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期待?” 柯 丽露下意识说:“topone那天的人是你——” 她噤声, 昏暗中那双眼睛, 莫名其妙让人心生胆俱。 “我们来打个赌吧。” “什么?” “如果超过五秒,他没走,我帮你摆脱现在受人胁迫的处境,如果他走了, 你帮我拧开矿泉水瓶, 怎么样?” 柯丽露怔了怔, 妩媚一笑,挨着她坐在床缘, “好啊。” 陈窈开始数数,“五、四、三——”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她愣住。 屋外暴雨如注,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火药硝烟味。 手里那把抢来的左轮.枪冒着烟, 江归一无视江之贤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从枪里取出一半子弹, 他拨动着转轮,机械声触动所有人的神经, “我想和父亲玩一次俄罗斯轮盘。” 赌什么,昭然若揭。 众人表情各异,双胞胎急得满头大汗。而江之贤望着江归一,双眸阴鸷,沉默不语。 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儿子纯粹是狂热的赌徒,不要命的疯子,做任何事都是为追求那一瞬间的刺激和落差。他压根什么都不想要,钱、权、地位,全部不值一提,抢江家仅仅因为刺激好玩,至于抢来了会做什么,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要么挥霍要么毁掉。 江之贤不明白他为什么对陈窈产生这种“我非要不可”的念头。 江归一放松身体靠进沙发,鎏金的瞳孔凝视天花板的水晶灯,他举起枪,抵住自己下颌——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江之贤扭住了他的腕,枪口擦着他的下颌,砰地声,一发子弹射向天花板,击中水晶灯,碎片飞溅。 江归一看着江之贤,神色略遗憾,又透出几分胜券在握。 江之贤怒火烧心,快速夺走枪,一巴掌狠狠扇向江归一。他的头直接被打偏,那巴掌力道非常重,几乎让他皮开肉绽,五道指印夹杂毛细血管破裂的红点。 血从江归一的鼻子和嘴角缓缓流出,他不擦就在那笑,任由血淌到下巴骸,流进扣在领口的衬衣领。 云淡风轻,所以显得更讥诮。 所有人看着平日不动如山的江之贤暴怒,形象不顾了,左手掐住江归一的脖子,右手拿枪抵着他的太阳穴,吼道:“想死老子成全你!” 江归一哈哈哈大笑,“开枪啊!就朝这开枪!” 江弘义林忠连忙冲上前架住江之贤,“老大!冷静!” “二爷!少说两句吧!” 江之贤气得血压上涌,勉强咽下怒气,说:“你以为我真不敢开枪?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哈?机会?”江归一笑得更大声,死不悔改的样,“别用你那种根深蒂固的陋习衡量我,我从来只选一次!认清了吗?妄想用这种路子绑架我,只会让我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江之贤破口大骂:“你他妈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骂完了吗?”江归一捋起额发,“骂了这么多年腻不腻?换个新鲜词吧,父亲。” “还有,”他侧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笑着说:“是我赢了。” 江之贤把枪砸向墙壁,站起来,一脚把面前的椅子踹的七零八落,背过身,“都给老子滚出去!” 江归一慢悠悠起身,迫不及待朝那扇门走,他正想踹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陈窈就站在他面前,光影落拓呈现一种镜头失焦的朦胧质感,她本就清淡的五官犹如远山,以致浮在上面的表情谁都看不清。 江归一用力握住陈窈的手腕,大步朝外走,陈窈踉跄着跟上,手腕的皮肤传来被过度攥紧的痛。 她快速扫向房间里所有人,忧心仲仲的江弘义,表情复杂难以解读的江颂竹,满脸嘲弄的仇舒悦…… 没有一人为江归一带走她高兴。 视线落到江之贤的背影,陈窈心中隐隐不安。 当快迈出门,江之贤嗓音传达出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杀意,“江归一,不计后果会付出代价,你将会后悔今日所做所为。” 攥住腕部的手指遽然压紧,陈窈忍着没出声,江归一淡淡地说:“不劳您费心了。” . 沉默持续到房间门口,江归一把陈窈推进去利落锁门,转身前往甲板。 外面瓢泼大雨,灯染成一朵朵模糊的昏黄光晕。闻确闻彻撑开伞跟在后面,他们知道事情超出了预计和掌控,并且江归一情绪不稳定,选择默默陪伴。 江归一站在甲板,望着虚妄的海面。 过了很久,他问:“吴汜那边?” “买了不少武器。” “告诉他,赵妄铭是陈窈杀的。” 双胞胎震惊,这什么意思? “叫朴朴这两天准备好人和直升机,到时候吴汜把陈窈劫走,再把人抢回来送回国内。” “......国内?” 江归一回头,“叫人买套旁边没住户的房子,环境要好,要有小花园。” 双胞胎风中凌乱。 “二爷,您之前不是说要用陈小姐换一百个亿吗?” 江归一冷笑,“江之贤已经把她推到悬崖边,别说一百亿,就冲我今天把她带走,不出三天,她就会消失。” 闻彻说:“您都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狗。” “......” “世界上总有些恬不知耻的杂碎喜欢觊觎别人的东西,再趁机偷走,处理起来耗费时间精力。”江归一理所当然地说:“不如先把她关起来。” . 房间是浅灰色的现代主义风格,陈窈坐在沙发,看着茶几上的蚂蚁温室,表情沉郁烦闷。 江归一的表现超出可以控制的范围,如果没猜错,江之贤会因为她影响他而处理她这个人。 这次,她真的有可能会死。 他到底为什么要公然违背江之贤,难道就为带她走? 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得正入迷房间门开了。江归一手里拎了黑色的羊皮箱,他走过来,从荷包掏出一片药扔到茶几,“吃了。” 陈窈盯着没标签的药,静静地问:“可以不吃吗?” “不行。” 沉默一阵,她拧开矿泉水,慢慢将药片塞到嘴巴里,就在做下咽动作,她忽然皱眉,反胃般干呕。水瓶从手中滑落,磕在大理石茶几边缘,洇湿地毯。 陈窈捂着喉咙咳嗽,苍白的脸咳出病态的红,悄悄把药片吐在掌心。 丢在哪儿呢? 第49节 她眼睛滴溜溜转。 部分药物可能对胃黏膜刺激。江归一皱眉,骂了声废物,放下皮箱,放轻力气拍她的背,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手心那片薄薄脆弱的蝴蝶骨。 几十秒后,瘦削的蝴蝶骨终于停止颤抖。江归一看到她伸出右腿,他眼睛微微眯起,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推倒在沙发。 她天真可怜地看着他。他烦躁地解释,“那是避孕药。” “我为什么要吃避孕药?”陈窈笑着反问,“母凭子贵不是很好吗?” 江归一就知道陈窈会这么说,她并不高兴,因为她的目标是父亲,他不想和她争辩,攥住那截脚踝,将她拉进怀里。 这一瞬间,莫名觉得轻松。他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抱起她,径直走向浴室。 他把她放进可供多人泡澡的圆形浴缸,打开水龙头,“洗干净。” “洗干净做什么?”陈窈表情冷漠,“你今天不是都听到了吗?明知道我和江之贤做了,还要带我走,你有病吗?” 江归一掐住她的下巴,“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陈窈破罐破摔,“江归一,你知道你今天做的事让我过去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吗?” 细微滴答地水声,那双金色的眼眸燃着骇然冰冷的火焰。他死死盯着她,她的 身影就像被锁在其中。 “我不带你走,你以为江之贤会放过你?” “那也是因为你一次又一次与我纠缠!我早和你说过,别来烦我,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过你的阳关道不好吗?!” 话音刚落,陈窈的手腕被江归一拽起,他从荷包又掏出一片铝板的药,单手按开,强硬塞进她嘴里,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她闭嘴。 陈窈不肯,扭头盯着某处。 是他不清醒,这种不清醒对她来说不公平又残酷。代价是将她的核心价值从躯体剥离,不管她的疮痍,自私地逼她为他的欲望买单。 埋藏体内仇恨的种子似乎要破体而出,催促着,通过枝叶割开她的皮肉,再去割开他的,只有这样,腐烂的根茎才能浸透江家人的血液,才能开出生机勃勃的花朵。 她一字一句,“我本来不想恨你。” 江归一的克制与耐心在这刻被尽数摧毁。他扯住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用虎口钳开她的下巴,拇指卡进她紧闭的唇,按着她的舌头,强硬地把药塞进她嘴里。 药的苦味触及舌苔,陈窈反射性往外吐,男人的手指往下按,她用力咬下去,他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咬破他的手,血腥味弥漫口腔,她咳嗽几声,他这才松手。 陈窈把化了一半的药片吐到浴缸外面,不停咳嗽,咳得眼尾泛红。 江归一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把指腹的血抹在她的苍白的脸,又从荷包里取出一片药。 他早就料到她不会乖乖吃,特意备了很多份。 他按开铝纸,含在口中,俯身托起她的后颈,封住了她的嘴唇。 第036章 无中生有036 嘴巴…… 江归一的嘴巴...... 贴她嘴巴了!!!??? 像沾到毒药, 陈窈唇闭拢,使劲推他的胸膛。 浴缸蓄了一半水,扑腾几下, 水花溅起打湿男人的脸、头发、沉稳的黑西装,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 颓靡的艳丽, 极致的漂亮,危险得让人心惊。 唇被压着, 她只能发出模糊音节,“gui……gun……” “嗯……”江归一鲜少迷茫,摸不透自己心腔深处的震颤和雀跃从何而来。 但她的唇那么柔软, 呼出的鼻息那么香甜, 他眼色愈发幽深,不再给她反抗回避的机会,一脚跨进浴缸,倾身, 压下。 陈窈向后仰, 江归一扶在后颈的手迅速垫到她后脑勺。 这小动作在这样的场景里变得容易忽视, 陈窈听到他骨肉与瓷砖撞击声,幸灾乐祸地想撞断了才好。 她希望他因为疼痛赶紧放过自己。 然而他置若罔闻, 偏执顽固地锁着她双眸,托住她的脸, 足够大的手, 轻易固定她下巴, 足够长的指, 摁开她的嘴角。强迫她变成他掌心的禁脔。 挣扎间,浴缸喷头打歪, 旋转向半空喷洒,水、唾液,湿淋淋一片分不清了。 灼烫的舌,往唇缝里钻,没有糖衣的药片一并推进,入口即化,苦涩气味在唇齿间蔓延,但更多的是江归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毒药的味道。 甜是迷惑人的假象,辛辣是杀死人的欲。 滴答滴答。 她半躺着,水淹没小腹。 药片完全融化了,江归一开始舔她的舌。 滴答滴答。 ——爸爸,为什么你那么喜欢吻妈妈? ——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很爱她,她也很爱我。 记忆中的雨夜玫瑰园迅速拉回陈窈的理智,双手攀上江归一的脖颈,趁他怔愣的空档,咬下去,他立刻反击。 “唔......”她痛得眼泪打转。 血腥味和男人低哑的笑声一起漫开,接着舌头被含住,他吮吸着她舌尖溢出的血,热烈又粘稠。 陈窈气极,逮到机会就咬,可她忘了野兽见血只会更兴奋。 江归一无法控制冲动,扯松领带,还不够。 那是种难耐的欲望,无比渴望,无比渴求,想要她,想要吻她,想要摧毁她,占有她。 甚至,有点像食欲和杀欲的混合体。 吃下她! 这样就能彻底拥有。 他扯断领口的扣子,衬衣敞开露出大片性感的胸肌,两条腿跨进浴缸,单膝跪地,掐住她的脖子,压进水里。 波浪涌动,水漫出浴缸,也呛进了陈窈的鼻腔,她的嘴和咽喉都被江归一掌控,他报复性地反复碾压舌根,蹭的她唇边泛红。 根本无法呼吸。 窒息刺激着神经,快感在身体内游走,她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看着那双完美的眼,费力地抬起双手。 脖子被轻轻掐住,江归一挑了下眉,从她嘴里撤离,将她顺着浴缸推出水面。 “哈嗬哈嗬……” 陈窈靠向浴缸,胸脯因缺氧剧烈起伏。呼吸稍微顺畅,她越想越气,抬臂想抽他巴掌。 江归一早有所预料,握住她的手,扯到自己唇边,莫名好脾气地说:“我今天被打过了。” 她丝毫不客气,“活该!谁让你说那些话气人,直接走了皆大欢喜,你自找的……” 江归一没说话,张开嘴,将她两根细瘦的手指含进去。陈窈陡然激灵,手往回抽,他又攥紧了些,直勾勾盯着她,眼神挑衅又蛊惑。 黑发,白皮、红唇,三种色彩被浸透,鲜艳至饱和,水从他额骨、鼻尖不停滴落。 他伸舌头慢慢舔她的手指尖,细细的丝线欲分欲离。 江归一长相本就容易引人遐想,堂而皇之挑逗,简直让人血脉偾张。手指被舔得非常痒,但让人更痒的是他的眼神,心里被撩到频频波折,陈窈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别开眼,“江归一,别弄了,恶心。” 江归一捏住她的腕,阴沉地问:“你在江之贤房里叫那么大声谁恶心?” “我就恶心,我不止叫,你刚刚亲过的嘴还吞过——唔!”被捏住脸,男人指腹薄茧烫得皮肤疼,他眼里森森寒气几乎恨不得将她活剐,预感到即将的遭遇,陈窈拳打脚踢地骂:“滚!别碰我!” “陈窈,看来我对你太好说话。” 江归一嘴角勾着嗜血歹意,他往后靠向浴枕,按松滤水泵,水位下降的时间,摁住她的肩不容反抗地往下按,迅猛至极。 陈窈的膝盖磕到坚硬陶瓷,但她关心不了膝盖,因为脸猝不及防被弹出来的腾腾热气刷了下。 啪地声。 浴缸都是水,这一声清亮扎耳。 陈窈怒视江归一,眼睛又圆又亮,睫毛湿漉漉的,哪有半分唬人的样子。 想到她也这样注视江之贤,江归一胸腔那团气让行为难以把控,他的拇指压着往下,抵住她的脸故意戳出凹陷,笑得邪气,“我和父亲的谁更符合你的口味?” “滚!这么好奇你自己不知道尝?” 瞧瞧,暴躁的小废物。 他直接趁她叫骂时撬开她的嘴,淡定地说:“尝吧。” 幼稚的泼皮无赖。 陈窈气得半死,又是拍又是掐,指甲刮得他小臂数道新红弯月型甲印。 江归一完全不理会,扶住陈窈的后脑勺,拨开她的发,露出鼓鼓的脸颊,恶趣味用指尖戳了戳,遭到她凶狠的警告与控诉。 ——我杀了你! 读懂陈窈的眼神,江归一有点想笑。她在别人面前装得有模有样,看着她流出眼泪,江归一揉了下她的头发,口吻嫌弃,“没用的废物。” 这么骂着,他却没再做了,拉着她的胳膊提起来,拦腰夹在大臂跨出浴缸。湿透的西装衬衣紧贴肌肉,不停滴水。他把她放到洗手台,一手按住她的小腹,一手抽皮带。 陈窈下意识抖索。 他漫不经心地说:“抖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她急中生智,连忙说:“江归一,很脏的,你干嘛要恶心自己呢?” 江归一停下,撩开她披散的头发,“你不说我都忘了,没关系,时间很多。” “我会让你忘记他。” 他的欲望从眼睛流出 来,即便如此,压抑的喘息和紧绷的喉结,仍能感受这样的状态已经在克制隐忍。 陈窈见挖苦没用,讥笑道:“把我弄出来就是为这种事?” 第50节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让她看不懂,夹带某种深厚而沉重的情绪。 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 江归一认为陈窈为报仇宁愿向江之贤献身,他为满足x欲,衍生的情绪行为都是附属品,本质没有任何区别。 他抱着陈窈离开浴室,把她扔到客厅沙发,捉住她腕从腿外侧反扣进膝窝,用皮带绕一圈固定,拉直,再去绑另外一对手脚。 这姿势强行让她抱住双腿并分开。只要拽住皮带中央往上拉,她的臀部就往上提。 但江归一什么也没做,而是打开搁在茶几的皮箱。 窗外的雨淅沥沥,房间充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陈窈猛然意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自己做了什么,江归一今天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她居然说了那么多刺激他的话,她尝试挣脱束缚,大喊道:“江归一!” “还记得我的名字,可惜你不记得......” 嗡—— 房间内忽然响起轻微震动声。 她瞬间头皮发麻,他慢慢转身,手里拿着个椭圆型的黑球,优雅地坐到她旁边,嗓音冰冷语调缓慢询问:“只能为江归一流水,白天告诉过你,是不是?” 陈窈瞳孔猛缩,这样的江归一太可怕。他视线上挪,眼底情绪看不透,随即脸上展开不浓不淡的笑意,两指伸进她嘴里,揪住她的舌头往外扯了扯。 “既然你在父亲那叫得那么开心,现在开始,别停了。” 没给陈窈适应的时间。 窗外雷鸣听不见了,剧烈的嗡嗡声连带神经末梢突突跳动。 身体发软,但那根皮带牢牢束缚了手脚,连并腿都做不到。她咬着唇,强行分散注意力,思考怎么从江之贤手里保下小命。 陈窈分神的表情让江归一更火大,他低头,炙热的吐息舔舐她的耳廓,“不叫是不喜欢?主人亲自帮你好不好?” “......不。” “拒绝无效。”他遗憾摇头,揽住她的腰,让她靠自己怀里,语气不急不缓,甚至可以说求知好学,“我坐外面还想,你从来没对我叫那么大声那么好听,父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她不说话,他动作神色瞬间狠戾,逼问道:“到底做了什么?” “你!”陈窈颤抖不止,斟酌了下自己的处境,决定实话实说:“江、江归一,你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江之贤今天的目的是为测试你和江颂竹,你中计了!他其实什么也没做,真的……房间有柯丽露,不信你叫人问她!” “说谎。”江归一以己度人,“你叫成那样,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陈窈满脸通红地谴责,“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他当然和我不一样。”语气的鄙夷毫不遮掩,江归一目光一路窥视,从陈窈姣好的曲线,后脚踝突出的骨头,绷紧的小脚趾,注意力被她的耳緣吸引,从棕色头发露出来,上面晒出一圈可爱的粉色,他凑过去咬,“所以,今天为了让你记忆深刻,我不止准备了一种。” 敞开的箱子,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唯一相同点,黑色。 墙壁的影子突显轮廓。 嗡—— 陈窈抑制不住哆嗦,斟酌片刻,瓮声瓮气地说:“......主人。” “嗯。”江归一咬她的小腿,“让你吃药你说你母凭子贵,带你走你说恨我,亲你你说恶心,嘴里没一句好话。” 他没兴趣让其它东西*她,亲力亲为。 “现在才叫主人,晚了。” 嗡—— 内外全方位被照顾,陈窈有种被严刑拷打的错觉,全身变成火筒,膝窝和手心的汗交融。 男人打开手机,“怦然心动、渐入佳境、快乐巅峰......” 念了一半,他没耐心了,手机扔到旁边,档位开到最大。 那吸附感简直山崩地裂,陈窈眼前阵阵发黑。 “喜欢哪种?” “......滚!” “父亲带你玩过这些吗?” “......唔,滚。” 她喉音支离破碎,眼角溢出眼泪。此刻意识到,他已经这样熟悉她,每处细节,深浅远近,全部了若指掌。 她抽噎着问:“江归一,我都说实话了,你到底为什么还折磨我……” “你为什么叫那么开心?” “我……” 总不能说她把他当作幻想对象。 陈窈不说话了。 “你的表现总能让我更生气。”江归一发了狠,她再坚持不住,软化在他怀里。 “才一分钟。” “我今天在门外听了半小时。” 意思昭然若揭,她必须承受一样的时间。 他们一直不平等,地位、体格,他为残酷的宰杀者,冰冷的刀俎,而她是砧板上失去水源供给的鱼。 时间变得漫长,叫声是唯一发泄的途径。嗡嗡嗡、嗡嗡嗡、嘈杂声扰得神智涣散,陈窈由里至外发了场热汗,头发睫毛都湿乎乎。 她怔怔盯着男人优雅擦手的动作,手背的刺青湿透了,血管和青筋格外明显。 凭什么只有她这么狼狈? 陈窈的脑子总是清醒镇定,但只要碰到江归一总能各方面崩盘。她哑声低骂:“贱人......别被我逮到了……” 江归一顿住,歪了下头,下颌刚好碰到她的唇,短暂的触碰像一个温柔的吻,他饶有兴味地说:“贱人,新词。” “还有吗?” “滚!垃圾!” “还有呢。” “……” “如果你这样骂父亲。”江归一悠悠抛出语声,“他必让你后悔出生。我不一样,我希望你拿出真实水平,否则我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 陈窈全身骨头像散了架,望着灰色平整的天花板,没力气搭理他。 “不骂了?”江归一极有滋味垂眸,挑起一缕头发,放在鼻尖轻嗅,“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词。” 这语调让陈窈胸口被愤怒填满,她指名道姓骂道:“江归一!你是不是贱?技术差到爆就算了,不行就直说,非要他妈的用工具!” 江归一停下扣击的指节,抽了张纸巾擦手,沉默中不知思考什么。 过了会儿,无力虚弱的身体赫然一轻,男人穿过她的膝窝,用抱小孩的姿势把她抱起来,重新走回浴室,把她放在镜子前的盥洗台。 江归一将半湿的黑发撸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眉骨和鼻骨连成小片阴翳,眼睛看起来非常深邃,难以辨认情绪。 他就穿了条西裤,上半身赤裸,肌肉匀称,腰腹精壮。他靠近她,压迫感铺天盖地。 “我没想到平时手下留情,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 陈窈心脏狂跳,惴惴不安。 本想用激将法避免用那些工具,但现在的情形似乎更危险。 她仰脸,眼里积聚泪水,“......主人,你相信我,今天江之贤真的什么也没做,我是干叫......” 江归一面无表情听完,两根指节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从旁边拿条小毛巾塞进去。 “......” 他解开皮带,往她腰间绕了两圈,打了个军队里常用的双花结,让她正面对镜。 正方形的镜子非常大,上面残存雾气。他打开水龙头,用手舀了捧清水反复泼了数次,又按开了祛雾和led灯,直到镜面清晰明亮,攥住了皮带。 啪啪。 两巴掌落下同时,陈窈的脸贴住冰凉的镜面,从未有过的力道,太多次身体还未恢复,皮下血管处于敏感的肿胀状态,她尖叫着哭起来,但声音全被毛巾堵回喉咙。 镜子里江归一,半眯眼,颧骨潮红,弯腰的动作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察觉她在看他,他笑了,温柔、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脸,下达最后通牒,“记住自己的表情。” 第037章 无中生有037 管良发现江颂竹从吴贞芳那回 来后一直在抽烟。房间内有烟雾报警器, 他就站阳台看着海,一根接一根,烟灰缸按满了烟蒂。 他身体不好, 平时克制, 压力大的时候会吸上几口, 从未如此没节制。 不过从topone那日, 似乎就不正常了,和吴贞芳争吵不休, 连带疏远江梵。 管良叹息,见外面还下着雨,拿了件外套走过去披在江颂竹肩膀, 担忧地问:“少爷, 您怎么了?” 男人沉默不语,脸苍白,像尊失去灵魂的玉雕。 隐约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咚咚声,管良探出脑袋朝隔壁张望, “听说二爷把陈小姐带回房间了, 这是做什么啊, 搞这么大动静。” 已经第三种了。 江颂竹从站到阳台开始,隔壁传来的声音没停过, 即使隔音效果好,仍可以从中分辨, 女人的哭泣、尖叫, 而现在则是撞击。 两间房的格局复刻, 他甚至能猜到到江归一在哪里操陈窈, 声音最大时,必定是两间房一墙之隔的浴室, 声音最小时,大概转战客厅了吧…… 她叫的那么凄厉,哭得那么惨,现在却了无声息。 不敢想经历了什么样的凌虐。 江颂竹想到陈窈窈窕纤细的身型,不经意握住她手肘的那次,感受到精巧而清晰的骨骼,他生怕不小心掰断了,江归一那种粗暴不懂怜惜的性格,必定只会进犯、掠夺。 第51节 砰! 砰砰砰! 咣当—— 江颂竹怔住,这是玻璃因强大力量撞击,产生的剧烈冲击声。 “拆家吗?”管良喃喃道。 他拧眉,摁灭烟,转身快步朝门口走,节奏透着迫切。 管良拉住江颂竹。 “松手。” “二爷的事少管为妙啊,而且首领今天叫您一起去就是为了敲打,不能再掺合了,您忘记了吗,您的腿——” 江颂竹面若冰霜,“管良,你用不着一直提醒这条腿怎么废的,我比谁都清楚。” 江颂竹和江梵十五岁时崭露野心,不懂收敛锋芒,两人一脉相承,母亲健在,江归一被江之贤放逐到国外,仇丽舒视他们兄弟二人为眼中钉,没靠山的吴贞芳为自保设了一个局,利用江颂竹的善心救下江梵,再亲自叫人打断他的腿,一直拖到骨头坏死才把江颂竹救回来。 纸包不住火,江颂竹后来知道是吴贞芳策划,而江之贤全看在眼里,他选择揭过残忍的真实面,维持假象隐忍至今。 都说他不争不抢,君子淡如竹,果真人如其名。 是他不争吗?是还不能争。 隐忍能不能把他带向成功江颂竹不知道,但确实快把他推向死亡了。 他需要的,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所有人期待的模样。 江颂竹平静地说:“我忍够了。” 管良想到那日江颂竹在夜店外也是如此焦灼,他张了张嘴,“为什么......因为陈小姐吗?” 江颂竹沉默着扔开管良的手。 他也不知道对陈窈是怎样的感情,只是今天产生了一种渴望,看到她被江归一带走时,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但因为她吗? 当然不是。 管良再次拉住他,苦口婆心、激动地说:“糊涂啊少爷!您不是查到了吗?她第二份资料都是假的!她父亲根本不是陈怀生!她就是个骗子!她不是好人啊!” “好人?什么叫好人?江家有好人?” 江颂竹黑漆漆的眼显得脸愈发病态苍白,他没了耐心,反手拧住管良的腕甩开,利落转身,两条腿踩地平稳,没有丝毫瘸的迹象。 “管良,我不希望关于她的事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清淡,警告意味极浓的语气。 . 浴室的玻璃以中心开裂,破碎的镜面倒映着一张失神的脸,皮肤覆了层薄汗,眼尾、颧骨、鼻梁那片呈现被洗刷后的潮红色,黑眼珠微微往上翻,泪水不断地顺着睫毛滑落。 陈窈双手被反剪拉到背后,跪在盥洗台的双腿剧烈颤抖,脚趾紧紧蜷缩,她嘴里含了块毛巾,只能仰着头,含糊呜咽通过喉骨震颤传出身体。 而江归一这时腾出了一只手,强势地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抬到快窒息的角度。 陈窈的瞳孔突然震颤,有种灵魂被贯穿的无力感。 “记住了,只有我能到你的这里。” 他低头,汗湿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那双锋利亢奋的眼睛攥着她沉入深海,不断下沉,泛着波光的水面越来越远,求救声没人听见,只能无力地咕噜噜吐水。 黑暗,空泛虚无。 惟有江归一这个人。 哗啦啦。 盥洗台的台面被清浅的流水彻底打湿。 今天的第几次,陈窈不知道了,颤抖着昏厥过去。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江归一俯身咬她脖子,哑声道:“小废物,你又弄脏我了。” 许久没有任何反应,他这才如梦初醒,心中那头暴虐的兽,仅仅松开一半牵制绳,对她来说也是承受不了的程度。 “操。” 江归一低骂,双手握住她的腰肢快速解决完,抱着人走出浴室。 …… 外面的雨还没停。 床头壁灯的光晕洒在陈窈脸上,棕色头发看起来暖烘烘的,只是她紧紧拧着的眉心透露不安和脆弱。 而露在被子外的脖颈和肩胛骨,密布吻.咬的痕迹与指痕,与白瓷色皮肤对比鲜明,有些骇人。 被子里面则是一片狼籍。江归一没有任何闯祸的愧疚感。 他就是故意不帮她清洗,哪怕后来知道她没和父亲做,也要让她被自己的味道和液体浸泡透。 他坐在床檐边,身上随便套了件黑绸浴袍,含了电解质水一口口渡进她嘴里。 女人无意识咕哝:“杀了你......” 江归一不屑地笑,注视着陈窈,恍惚觉得她的脸像一颗白净的莲米,不对,莲米似的月亮,在夜里发出柔和光雾。 顷刻之间,他好像离得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感到心悸的同时又感到一阵阵荡漾。 他伸手想碰一碰,但手背的刺青似乎会破坏她的皎洁,于是轻轻啄了下她的嘴角,没忍住又咬了下她的脸、小巧的鼻子…… 这是最原始的冲动,像一只粗糙的手抚慰着心脏,有点隔靴搔痒。 等回过神,他无语低头,“......” 这时,手机和门铃一起响起。 江归一迅速关掉铃声,摁灭灯。 flex:【甄.zip】 他点开,迈出房间,从柜子上拿了根烟。 【甄佩文,中国人,男,45岁,未婚。山间株式会社第七代头目田岗大雄的属下,二十年前接过“终生相随,荣辱与共”的金杯,成了散播在国内的火种,自立门户,组成梨花组,合法经营娱乐业与建筑业…...】 【因为直属和非本国人的关系,备受其他组嫉妒,前段时间排外情绪激化,本土青水组挑起事端,甄佩文回到日本......】 江归一当过兵,且受历史文化影响,非常讨厌日本。 每翻一页,他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且不论甄佩文和江家的关联性,这人本身就不是善茬,如果想处理,将会牵扯一场跨国之战,在江家局势没稳定前显然不合适。 他烦躁地吐出一口烟,打开了套房的大门,看到江颂竹的霎那,想也不想直接关门。 “二哥。”江颂竹按住了门页,“我有事想和你谈。” 江归一敏锐的目光把江颂竹掂了掂,眼神陡然冷厉如冰地凿了过去,仿佛将他刺了个对穿。 “免谈。” 江颂竹并不意外,心神宁定,真假参半地说:“我知道仇丽舒最大的秘密,能帮你扳倒她。” 江归一 嘲谑地笑,“你觉得我对付她需要大费周章?” “她背后有仇家,父亲不会这么快让她倒台。”江颂竹垂下睫毛,“我知道我现在没有立场告诉你也没资格,你可能还会觉得我自作聪明......” 江归一敷衍地挥手,“知道,就闭嘴。” “我只是想……”江颂竹放低姿态,“我有私心的,我想请你放过陈窈。” 江归一就知道他目的是陈窈,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江颂竹沉默了会儿,像是自我妥协般叹了声,缓缓道:“我喜欢上陈窈了。” 江归一:“............” “现在父亲对你不满,如果你肯放过她,我会给你一个合乎心意的交换条件。”江颂竹几乎在哀求,以最卑琐的、乃是自我厌弃的语气说:“真的,你知道我母亲一直偏爱江梵,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想要的,我今天发现我喜欢上她了,我想要她,这种渴望来得如此强烈......” “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带她离开江家。” 江归一靠在门框玩俄罗斯方块,任由江颂竹表演,等他说完,“你对陈窈产生了爱情?” “是。” “这话你自己信?”他冷淡刻薄地掀开他的伪装,“江之贤从小给我们灌输的观念,任何感情本质就是一场利益交换,你说要因为所谓缥缈虚无的爱情离开江家放弃自己至高无上的利益,你觉得我会信?你说这些话想从我这里交换什么?” “你为什么肯定我没对陈窈动真感情?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很特别不是吗?”江颂竹往后退半步,与江归一站得泾渭分明,从容不迫地说:“我刚刚在隔壁都听到了,她呆在你身边只会受伤,反正你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感情,何必呢?” 江归一单手撑门框,眼睛充斥戾气,“别跟我玩这套,我用性命相搏的时候你在哪儿?巴不得我死了吧?” “你用性命相搏难道不是算准父亲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故意激怒父亲不就是想趁此机会一网打尽?”江颂竹微笑,“二哥,我了解你就如同你了解我一样。” “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他凑近,压低声线,“江之贤早睡了,别装了,让我进去喝口水。” 走廊天花板的圣母玛丽画像在灯光下圣洁,江归一和江颂竹相似的眼睛盛着相同的阴晦。 在江家这么多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对手戏里共生。 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江之贤这出洗白大戏就是两人合谋做出的局。 深渊不可能长出翅膀,这一点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除了误闯进来的陈窈,成为无中生有的变量,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第038章 无中生有038 第52节 对父亲的恨大于母亲, 如果没有江之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仇舒悦因争风吃醋作恶,没有最根本的祸因,江颂竹认为自己本来是正常人, 而不是人格后天扭曲倾向反社会。 至于江归一, 抛却先天禀赋, 江之贤养育他的方式和养畜生没区别, 异常残忍地迫使他本就不健全的人格更扭曲。可以说,现在的江归一由江之贤亲自打造。 成年后江颂竹演戏卖惨, 将断腿的事栽赃仇舒悦,江归一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煽风点火,两人打了波完美的配合, 成功让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彻底破裂。 事后江归一向江颂竹伸出“援助”之手。 ——父亲可能有洗白的想法, 他想除掉的脏手同样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你想不想做亲自斩断的刀? ——我有什么好处? ——我能让你重新奔跑。 不止腿。 江颂竹听懂了。 于是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狼狈为奸。 信息共享, 不存在革命友谊, 互相利用。 两年前游戏就开始了。 江归一故意入狱栽赃十三系, 往江之贤的心里播下怀疑的种子,和江颂竹一起“悉心浇水”等待它发芽。 谁想, 陈窈误打误撞。 江归一以挟迫的姿势拎着江颂竹进房间,“到底找我做什么?” 江颂竹扫了眼茶几的皮箱和铺在沙发的衣服, 灵活弯腰, 绕过他走向吧台, “说了, 我想要陈窈。” 一声不辨明义的轻笑,背后视线的存在感陡然增强, 脚下生寒,他深呼吸,从酒柜拿出瓶酒,“喝?” “嗯。”江归一靠向高脚凳,玩着锋利的开酒器,漫不经心地问:“你刚说的是真的?” “嗯,她很有意思。” “她不喜欢你。” 斩钉截铁的语气。 “......你又知道?” 江归一肩膀向上提了提,稍稍抻直腰杆,“她对我欲擒故纵勾引我。” “............”江颂竹搞不懂这诡异的逻辑,把酒瓶推到江归一那边,“你确定是欲擒故纵,不是真的烦你?” 江归一启开瓶盖,金色的瞳孔映着琥珀色的酒,显得闪亮而透明,“你不懂她。” “而且她烦不烦我,不重要。” 他手指修长弯曲,骨节擦了擦嘴角,上面似乎仍有她的气息和味道,他说:“我是她的主人,她属于我就行了。” 江颂竹笑意转瞬淡去,神情清凉如霜,语气却仍维持寻常,“两年前我去美国做复健,在唐人街碰见过她。” “哦,我两年前也见过她。” 他微笑,“能让我说完吗?” “抱歉。”江归一没什么诚意地说,把威士忌和苦精加入摇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江颂竹看着自己的手,“她眼睛里没东西,很冷,而且和我选了同一部影片。” 江归一拧眉,把混合好的酒倒入杯子,扔了块方冰,喝下半杯酒,干脆喝完整杯。 “我先以为她是江之贤仇敌找来的人,直到她把我当成她幕后之人,甄先生,无意告诉了我一件事。” 江归一端详着江颂竹脸颊淡淡的红印,突然问:“她扇你是因为你骗她?” “......是。”江颂竹说:“但她现在是不是还把我当甄先生,我就不知道了。” 江归一往后靠,脚蹬地转得高脚凳左右晃,表情非常愉悦,“蠢货,你把她卖了,她就是报复你,看你不爽,想扇你。” 他自然不会告诉江颂竹,他也把他卖了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 江颂竹面无表情,“她没扇过你?” “不止扇了,还拿簪子给我戳了窟窿。” 江归一撩起浴袍,露出肋骨的圆形伤痕,又捋袖子,全是暧昧的抓痕、咬痕,有的伤口没愈合,表皮微微渗血。 “背上也有。” 他撑着头,从落地窗望出去,雨点从天穹砸到翻掀黑蓝色的海浪,“别说,那么小的手挠人挺厉害,那么小的牙齿咬人居然也有点力道。” “小小一个,满肚子坏水。稍不注意手就摸上想薅头发,非要我把她捆了才老实。” 江颂竹握紧了酒杯,舌端尝到一缕酸涩。 他默了几秒,“你以后别强迫她了,换个人吧。” 江归一嗤笑,理直气壮地说:“凭什么?她害我破戒,害我得x瘾,我不可能放过她,你想的事,免谈。” “x瘾?” “马伯松说的。” “......” 居然对马伯松那种不靠谱的人深信不疑。 江颂竹有时觉得江归一其实和自己不同。 他的性格某些时候,更像动物的本能,野生、原始的残忍,却透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江颂竹喝了口酒,瞥到走廊拐角浮现一抹浅淡的阴影,他放下杯子,眼睑微阖,遮住目中复杂,“陈窈进过看守所。” 江归一想起两年前的那幕。 原来他们同一天出狱。 5月20日。 他调整了下坐姿,撑着头,愿闻其详的姿态。 江颂竹擅长左右逢源,他的分工主要收集情报,陈窈的第二份资料是他查的。 “两年前,南楚女子看守所的大火烧毁了归档资料,死了太多人,包括赵妄铭推出去的替罪羊王萍,人员调动幅度太大,这段时间我什么都没查到。所以我换了思路,你猜这条线连到哪里去了?” “少卖关子。” 江颂竹停下所有动作,吐词清晰而缓慢,“这条线连到你了。” “我?” “两年前,你是不是打过一个举报电话?” 江归一脖颈虚仰,回忆两年前发生的事。 随手煽的火太多,微不足道的事从来不放心上。举报电话?江家的财税倒举报了不少。 “和江家无关的举报电话。”江颂竹提醒道。 江归一沉吟半响,模糊记起一件事。 “我确实举报过一个案子。” 拘留前夕,他去警察局听到警员正在谈论一个案子,回榆宁途中闲得没事干分析了番,精准找到完美手法里的漏洞,顺手打电话把人举报了。 起因经过在头脑轰地炸开,江归一眼帘轻颤,难得顺畅的思绪打结,只剩几个关键词越来越清晰。 血色玫瑰园。 高智商少女。 完美犯罪。 他卡壳似地回正脑袋,连续喝了两杯烈酒,表情变得复杂,心脏出现一种强烈的摇撼震感。 “你的意思,我举报的人是陈窈。” “百分之八十是她。” 江颂竹瘦削的手指抵着玻璃杯口,拨乱反正,唇抿出一个微笑,“所以,你还要留她在身边吗?” 静默。 夜空划过道闪电,阴暗的走廊拐角亮了一霎。 陈窈长发蓬散颈侧,在脸颊落下海藻般柔软的灰色纹影。 她转身悄无声息回到房间,脱掉残破的裙子丢到地板,恢复它捡起的前的样子,蹲下复刻褶皱的顺序,然后躺进被子,重复流程。 江颂竹。 江归一。 陈窈反复咀嚼这两名字,脑子飞速运转,最后她闭上眼,念出江归一的名字。 半小时后,床檐塌陷,焚香味萦绕。 陈窈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本应该察觉的江归一没有察觉,专注力聚焦她脸上。 江颂竹说关于那案子的资料全部销毁。陈窈到底是谁,大概只有她自己和甄佩文知道。 不,他也算了解一二。 江归一看着陈窈,目光静谧深邃,仿佛一种无声叩问,请求她能否打开躯壳,让他瞧瞧灵魂。 须臾,喃喃地叫她,“陈窈,小废物。” 他有点无奈地抿了抿唇,想抬手去揽她纤薄的肩膀,几经踌躇又放了下去转而去握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缠进她的指缝。 过了很久,他起身走出卧室。 陈窈睁开眼,看着抬至半空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小时后江归一再次回来,帮她换了柔软舒适的睡衣,抱着她到客厅,把她放到餐桌上。 陈窈再无法佯装酣睡,掀开眼,瞳孔被强烈的白光刺得紧缩。她挡着眼睛,“江归一。” 男人换了件纯黑半高领针织衫,长发扎在脑后,可以清楚看见上半身健硕的肌肉和宽阔硬朗的骨头架子,以至针织衫布料显得服帖紧身,既禁欲又性感。 他坐在椅子,抱着手臂看她,逆光下看不清神情。 她想了想,“我饿了。” 第53节 江归一递来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和麦片搅拌的酸奶。 陈窈:“......” 她起身要爬下去,被他强势地按住肩膀,“就坐这吃。” 江归一记起两年前的事,目前态度不明确。陈窈乖乖听话,盘腿坐在餐桌,没勺子,她捧着玻璃碗喝了口,轻声试探道:“二爷,您准备怎么从江之贤手里保住我?” 江归一抬起她下巴,伸出舌头舔走她唇周的酸奶渍,沉沉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陈窈拧眉,“能不能以后别碰我嘴巴?” “行。”他爽快答应。 她狐疑地盯着他。 “快吃。”江归一凑近,眼里的汹涌暴露,他抚摸她的脚踝,“还有事要做。” 陈窈面无表情,“还做?” 他哑然失笑,“如果你想要,并且承受得了。” 江归一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陈窈觉得古怪,接下来昏昏欲睡的感觉验证了第六感。 该死的疯子居然下安眠药! 她无力靠在他怀里,意识快消弥时,“江归一,你想处理掉我吗?” “那叫声主人。” 她闭上眼,“主人。” “嗯。” 江归一让陈窈平躺在餐桌,推起睡裙,拉低无影照明灯,拎起放在地板的金属工具箱,箱子里面是一套齐全的刺青工具。 他用消毒咖喱涂抹陈窈胯骨与小腹之间的位置,眸色渐深,看了眼下方那颗和他相似的红痣,继续涂抹转印膏,事先准备好的草稿贴在她的皮肤。 江归一转头去吧台开了瓶新酒,没调兑,豪迈对口吹,等了五分钟,他揭开图纸,“归一”印到了她的皮肤。 他着迷地注视,摩挲,良久,依次戴好纯黑的橡胶手套,口罩,拿出根银针反复消毒,蘸取黑色的色乳,又摸了摸那颗红痣,俯下身。 要留她在身边吗? 当然。 她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阴雨天,雾霾藏在窗户弥漫的雨滴,地上散落草稿纸和泼开的油墨。 陈窈的皮肤白皙,仿佛被阳光照射,瓷器般细腻柔软。打湿的布料若隐若现,黑色在她白色的裙底蔓延。 男人腰弯得厉害,低着头,神情极度专注,是虔诚的姿态,他一针一针刺下自己的名字,霸道强硬地破坏皮肤,垂散的发丝却遍遍回吻,带着雨露的幽香。 发丝纠缠的线条,触碰、靠近、欲望全部铺显,生动而鲜活。 终于在清晨第一抹曦光破开夜色,她的骨与血生长出新纹路。 归一。 江归一凝视这两字,目不转睛。 他无声地笑了,可笑容仅仅维持半秒就停滞了。 他与她的唯一的共同点,竟然是,无法产生私人情感。 所以骂她她没感觉,做.爱她除了生理快感其实心里也没感觉。 她愤怒是因为无法反抗,怒不可遏是因为计划遭到破坏。 明明他们是同类。 应该高兴。 江归一抬头,冷漠麻木的目光透过落地窗放向海面。 海面雾霭沉沉,海市蜃楼倒影的关山永悬。 他捂住胸腔,那颗怦然跳动的心脏,慢慢揉皱,泛出陌生的酸胀。 与无中生有的她一样。 让人猝不及防。 ——她醒来生气怎么办? 江归一第一次开始思考,过去鄙夷、没营养又无聊的问题。 第039章 声东击西039 雨过天晴, 将近十点,东南亚日光毒辣。 药量很大,陈窈睡得沉, 这是她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觉, 没有梦魇, 没有殚心竭虑。 身体烤得发热, 意识渐渐回拢。右边腰胯的皮肤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轻微发热、刺痛。 很像噶腰子的位置, 但江归一这种色情变态狂应该对器官不感兴趣。 陈窈睁开眼,想摸一摸,手重量比过往重, 抬手, 光刺进瞳膜。 中指的粉钻闪烁璀璨华光,珠宝店那枚戒指。 陈窈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继续探索身体的不适。她顺腰摸,薄薄一层, 塑料质感, 是保鲜膜。 陈窈:“......” 身处餐桌很难不想到处理肉类撒完佐料腌制入味的手法。 右手边传来火石摩擦的声音, 空气里的焚香和烟草香逐渐浓郁。 她懒得理会,支起身体, 低头—— 白裙卷到腰,沾满黑与天青色的油墨, 髋骨与下腹部的位置, 贴了层保鲜膜, 而透明薄膜之下, 三厘米左右,落笔潇洒狂放的黑色行书——“归一”。 归一旁边围绕两个天青色, 呈长菱形,秀丽清癯的修 长斜体,乍看上去似甲骨文,又有点像汉字。 “单名字没有美感,旁边两字是生死的意思。”男人的嗓音非常沙哑,“字体女书,人死书焚。” 人死书焚。 顾名思义,人去世书体随之一起火化焚烧。 陈窈皱着眉撕开保鲜膜,腕被牢牢抓住,她缓缓侧头。 “别费劲,擦不掉。” 江归一神态疲惫又亢奋,那对漂亮的眼睛因在无影灯强烈的灯光下撑了一整夜,眼尾略微发红。 他下得安眠药剂量充足,陈窈睡得沉,没有梦魇,没有殚心竭虑。这是她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觉。 以至她的眼睛和他形成鲜明对比,清澈通透,但也冷,冷到骨子。 “什么意思?” 江归一坦荡道:“标记。” 陈窈一言不发。 利用权势、体格的优势胁迫掠夺。 这是一。 拆穿她的借刀杀人逼她臣服。 这是二。 两年前害她进看守所。 这是三。 周代墨刑,战国黥刑,古代奴隶主防止奴隶逃跑往身上刺字。耻辱的象征。 这是四。 事不过三,罪加一等。 陈窈眼角冷不丁抽跳,接着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由此引发全身微微发抖,被他握住的手尤其严重。 仅仅一霎那,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古怪地瞧他一眼,深呼吸,吞咽,硬生生压住所有反应,反而露出笑容。 其实江归一按自己的心理揣摩过陈窈的反应。 她醒来暴跳如雷,甩他几巴掌,或为追求公平非要在他身体刻点什么,譬如她的名字。如果他心情好也能勉为其难答应。 可她小小激动完就笑得这么灿烂,难道她看这名字心里也感到满足? 对了,江颂竹还说他找人拿陈窈照片问了她学校的领导,回答无一例外,没见过不认识。可提及陈窈的名字,他们的回答又和资料一样。 说不定那日病房她的话是真的,她其实是被父亲虐待的小可怜,吃不饱饭没钱念书。 说不定两年前她有苦衷,别人对她太坏了,她才误入歧途。 现在被甄佩文掐住把柄,她做的那些只是听他命令行事。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小姑娘为自保多长几个心眼正常。 江归一想明白了,郁结的心情扫空,顿觉神清气爽。他着眼前笑靥如花的脸,随手把烟蒂丢进酒杯,笑问:“好看?” 陈窈半跪在餐桌,戴戒指的手抚上江归一的脸,答非所问:“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标记?” 她的手沿江归一的脸部轮廓滑,莹白指尖轻轻擦离他的耳朵。 像小蚂蚁咬着皮肤,所到之处搔痒不已。江归一搂住她的腰往上提,情不自禁低头。 “我记得您的刀和天珠上也有名字......” 语气温柔、循循善诱。 “嗯。” 他凑近,鼻尖与她相抵,唇微微启开,舌尖已经有探出的趋势。 第54节 下一刻那只柔软的手绕到脖子后面,扯住绑头发的天珠绳串,往下一拉,发丝倾泻,江归一瞳孔紧缩,猛然把陈窈压到餐桌,低吼:“谁准你碰了!” 她无辜地说:“您不是问我好不好看,我想对比对比,是我的好看,还是刻这上面的好看。” 江归一满眼肃杀狠戾,盯了她几秒,夺走她攥着的绳串,两指一抻,绳串顺着手背滑到腕部。 “没区别,都一样。” 陈窈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夹住他劲瘦的腰,“我身上的是你亲手刺下的?” “废话。” “难怪,我觉得我身上的——” 她笑吟吟,“归一。” 当这两字单独从陈窈嘴里吐出来,那是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吐字的音节仿佛有韵律,悦耳美妙。 江归一愣了愣,接着某个部位的气血迅速涌聚。 “更好看。” 陈窈飞快朝他右脸吧唧一下。 那气血又涌进江归一脑子里,他这一刻只想狠狠操她,咬她,吃她的嘴,探索探索到底什么结构能说出这种甜美的话。 所以后来陈窈问他接下来的打算、赵妄铭葬礼的计划,他全盘托出了。她又说身体没恢复想回房间补觉,他统统轻易松了口。 等陈窈大摇大摆离开客厅空无一人,他低头看着仍旧起立的大兄弟陷入沉思。 . 回到房间,陈窈告诉秦倩自己不舒服,秦倩以为她在江归一那受了欺负,没说什么离开了。 门一关,陈窈摘掉戒指砸向地板,狠狠踩了几脚,随后拍了照挂到外网拍卖,接着跑到卫生间看皮肤上的“归一”,胡乱洗嘴巴,抄起洗漱杯退到安全距离哐哐砸镜子。 做完这些她气喘吁吁地坐到马桶盖歇息了会儿,脸色阴沉地打开手机,先给江颂竹发了条信息,开始以江家重要人物为盘画思维导图。 直到下午两点,陈窈理清了思路,打电话给甄先生,开门见山,“江弘义跟你说了吧?” “嗯。才从江归一那回来?” “别说废话,你应该知道赵妄铭的葬礼是分水岭,除了江之贤,仇舒悦必定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态参合进来,你若没法保住我——” 她看着碎镜里的自己,“我会拉江归一陪葬。” 甄先生沉默良久,“你在威胁我?” 得到预期的答案,陈窈思路更加清明,反问:“我两手空空用什么威胁你?我从来只想好好活着,是你用这筹码威胁我。” “陈窈,没有我你还在看守所不是吗?” 陈窈太擅长语言博弈,轻声细语地还击,“需要我向你解释,拘役、涉嫌犯罪的意思吗?而且,你就那么肯定我自己出不来?” 甄先生哽了下,“是,就算你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出来了,然后呢?继续走上不归路?放火烧了看守所还不够,要死多少人你才甘心?” “我出狱了,那火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就算火和你无关,那王萍呢!” 两年前,陈窈出狱前夕,路过王萍聊了几句,转身进浴室洗澡。王萍怂恿她们区域的囚犯冲进浴室想借机教训陈窈。 狱长赶到的时候,王萍抽搐着倒在满是沐浴露泡沫的血泊,脖子插了一根牙刷柄。而陈窈被几个人压在地上拳打脚踢,满脸是血。 浴室没有监控,王萍的跟班指证是陈窈炫耀挑衅,那根牙刷是陈窈早备好的,但眼见为实,陈窈被几个人合伙打得奄奄一息。 平日王萍对陈窈百般刁难欺凌,狱长认为是王萍嫉妒陈窈想趁她离开前施行侵害,正好陈窈即将出狱,这件事就以正当防卫告终。陈窈快速冲洗完血迹出了狱,而王萍食道与声带受损不可逆,再也无法说话。 陈窈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海面停泊大大小小的船舶,各司其职往返于码头,像精密耦合的机器流水线,而看不见的甲板之下可能藏着从世界各地偷渡、拐卖的人口。 曼谷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表面流淌繁华与金钱,几尺之下的黑色暗流汹涌。 人又何尝不不是如此。 她的神态语气都很淡,“我正当防卫。” 甄先生激动,“陈窈!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 她笑了,“你所谓的了解,是你说江归一是天生坏种这种,随意贴标签,妄自揣测别人行为的了解吗?” 见他沉默,她笑得更厉害,“甄先生,是不是从榆宁走出去的人都这样?嘘,别慌,我没兴趣参与无聊的爱恨情仇。” “麻烦您,务必竭尽全力保护我的安全。” “还有我需要马上立刻和江弘义聊,不要电话,我要见面。” . 半小时后岳山敲响房门,他手里还拿着两包薯片,“陈小姐,叫我来有事吩咐吗?” 陈窈“嗯”了 声,穿了件小吊带和短裤,完全不避嫌的样子,打着呵欠走向沙发。 她没穿鞋,像只猫,赤裸的双脚走过巴洛克风格的厚实地毯,几乎悄无声息。 电视一如既往播放琼瑶阿姨的电视剧。 空调的冷风低低轰鸣,岳山调高温度,从鞋柜取出一次性拖鞋,走到陈窈跟前,先拆开薯片放她手里,接着拆开拖鞋塑封,单膝跪地为她穿拖鞋。 陈窈缩回脚,却被男人按住,他快速为她穿好拖鞋,动作十分克制,“空调温度调这么低,寒从脚下起,你身体不好,以后别这样了。” 陈窈静静地看着岳山,目光遥远,似乎通过他注视一些消失于世却通过别样方式存活的故事,“岳山,你不用做这些事,他已经死了,你已经解放了。” 岳山知道自己不需要为陈窈做这些,也知道再多的感情投入都是徒劳,她也并不需要。 可陈窈每次看向他的双眼都让他感到痛苦,与她父亲带给他的痛苦不一样,更加沉闷、绵长又钝痛。 尤其,知道江归一强迫陈窈发生关系的瞬间。 “这是我自愿的。”岳山说:“今天需要和江归一怎么汇报?” 陈窈收回视线,“跟以前一样,按照电视剧来,或按你自己的思路添油加醋。” 岳山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他唯一能给她的只有忠诚。他保持卑微跪地姿势,摇头苦笑,“每次说那些酸掉牙的文艺句子,我都会挨揍。” 陈窈不置可否,嘎嘣嘎嘣吃了几片薯片,“岳山,你在江归一身边呆了不少时间,知道江弘义和吴贞芳的事吗?” “大概了解,怎么了。” “这次玩票大的。” 第040章 声东击西040 甄佩文打了几个电话似乎有什么急事, 江弘义有点意外,他打开门走进房间,声音柔和, “怎么了?” 对方极其郑重, 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相信从陈窈嘴里说出来任何一个字。” 他有点好笑, “为什么?” “我的问题。她的事我一直瞒着你。” 江弘义想到他不信任自己的理由, 没过多问责。“嗯,她的什么事?” “你所知道的、陈窈的身份是假的。我当时做了两份假资料, 第一份明面上陈窈出国留学父母车祸生亡,第二份为父报仇,陈怀生的女儿陈窈。” 江弘义愣了一下, “但陈怀生的女儿确实叫陈窈啊。” “对。这是我找她的第一个原因。”甄佩文说:“陈怀生女儿和她同名同姓同岁。” “前者, 得了血友病,陈怀生把她送我这里,前几年颅内出血去世了。” “后者,你现在看到的陈窈, 母亲钟清欢, 文学系教授, 父亲陈泊序,化学系教授、门萨会员。陈窈遗传了父亲的超高智商, 并且大概率是反社会人格。” “什么?”江弘义惊讶道:“你的意思,陈窈和江归一一样?” 他坐到沙发, 有点怀疑人生, 扶额道:“我完全看不出来陈窈到底哪里不正常, 反社会不应该是归一那样?” 甄先生叹息, “反社会分为高功能和低功能,前者智商高, 陈窈和归一都前者,但他俩是两个极端。陈窈擅长伪装隐藏,归一嗯……” “归一喜欢扮演低功能反社会。” 江弘义:“............” 江弘义点了支烟整理思路,“你找陈窈就是因为这个?” “对。” 他不解道:“可她和江家无仇无怨为什么……” “谁说没仇,你没发现赵妄铭死得太快了吗?” 按照江之贤的步骤,赵妄铭应该在邮轮旅程快结束时死于十二系邓六奇之手,而不是吴汜。 “这和陈窈有关?” “我也不清楚,但陈窈进看守所后一直被一位叫王萍的人欺负,我后来查到王萍是十三系的人,赵妄铭推出去的替罪羊。” “这……”江弘义觉得有点离谱,缓了半天,“这都是你推断,她那样的小姑娘有这种心计?” “是,都是我的推断。就算陈窈不是反社会,用常人的思想去衡量她显然不合理。她做事从不脏自己的手,往往通过抓住别人心里的“恶”,用各种方式将其放大,利用别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回想了下,“嗯,确实。” 呼出一口烟气,问:“陈窈怎么进看守所?” “两年前陈泊序死在为妻子种植的玫瑰园,警方起初判定为殉情自杀。结果一通电话举报了陈窈,列出她的作案手法,逻辑推理清晰准确,警方重新将陈窈列为犯罪嫌疑人。” 也就是说,如果那通举报电话所言为真,那么陈窈就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江弘义哑口无言,烟烧到指尖才恍然回神。 “但即便如此,仍旧没有任何证据直接指控陈窈,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按理来说我掌握那么多信息,陈窈应该听我的!但她真的太聪明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按照她的命令行事,等回过神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了老远!” 甄佩文的语气非常激动而懊恼,能想象在电话那头如何捶胸顿足自己被一位小姑娘反将军。 “你完全不明白她有多变态!” 江弘义:“......” “她今天非要和你见面谈,肯定有别的目的,所以我赶紧提醒你,等你们见了面,陈窈的任何话,我说的是任何,都要保持警惕,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哪句话是陷阱。” 第55节 “......可是我们已经见过了。” “什么?!”甄佩文说:“我不是安排你们晚上见面吗?” 江弘义揉眉心。 这么一想,陈窈确实不对劲,哪有正常人和儿子的私情人尽皆知了,还能从容不迫地跑去找父亲,当作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直接找的江之贤,出来时和我聊了几分钟。” “她和你聊了什么?” “......家常。” “............” . 夜幕低垂,雨将停了半刻,涩灰色的天倒映在陈窈眼里,是一片不均匀的雾水。 她漠然地望着海面的黑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谁能想到,她今天做的事足够把江家搅得天翻地覆。 下午陈窈通过岳山得知江弘义和吴贞芳二十年藕断丝连,已知吴贞芳被江之贤强取,所以她一定厌恶江之贤的血脉。 江梵和江颂竹并蒂双生,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江家不缺医疗,江颂竹的腿不可能治不好,只有两种可能,不可以治,或,治好了不可以表现。 无论哪一种,与吴贞芳脱不了干系。 成年人谁能保证这么多年没有擦枪走火? 如此隐秘混乱的关系,陈窈抽丝剥茧,大胆假设,江梵与江颂竹其中一位是江弘义的孩子,先找江弘义旁敲侧击他对四个孩子的看法,再找性子最急的江梵套话,简单试探,他表现出来的不是对哥哥的愧疚,而是慌乱和杀意。 那么这盘棋就可以落子了。 谁是江弘义的孩子不重要。 只要“秘密”是所有人心中的秘密,按照江家人的思维,死无对证。 告诉江梵,江颂竹已经知道某些秘密并有所动作。 ——我发现你和江弘义长得有点像呀。 再转头关切江颂竹腿怎么断的,佯装天真地抛出两个钩子。 ——为什么是哥哥不是弟弟呢? ——我发现你和江弘义长得有点像。 接着找到吴贞芳,大大方方告诉她。 ——那日看到你与江弘义偷情的人是我,想要我保密,干掉想杀我的仇舒悦。 反观仇舒悦,她坏事做尽又对江之贤爱得要死要活,往往只需要两句话。 ——吴贞芳知道你的秘密了。 ——江之贤从未想过扶持你的孩子上位,你真以为那天是为拆穿我和江归一的奸情吗?他在亲自教导心中的继承人呀,笨蛋。 接下来,只要提醒以及江家其他系的人 ,江之贤保住了赵妄铭死亡的目击证人柯丽露。本就处于动荡边缘的人,必定衍生出更多猜忌、怀疑。 那么这次的互相残杀局,棋子便全部就位了。 最后,再考虑变量。 江归一。 他不是“常规”的人,注定无法用常规的手段对付。 除了江颂竹,吴汜,还有谁可以利用? 这是步险棋。 必须谨慎小心。 栏杆外黑影闪过。 一张脸晃到面前,吸顶灯明亮,眉目背光,像夜里炸开的光雾,只余眉弓、鼻尖、下巴勾成完美优美的线条。 无可挑剔的轮廓。 他靠近,五官更清晰起来,“想什么坏心思?” “......”陈窈眨了下眼,奉上虚伪的笑,“您怎么来了?” “帮你锻炼身体。”男人利落翻进来,头发顺滑飘逸,衬衣松松散散,骨架却非常硬挺,“这些天你练练体能,反应能力,我再教你套防身术。” “......” 陈窈最讨厌运动,而且谁大晚上锻炼身体,也不知道抽什么风。 “为什么?” “葬礼那天危机重重,你会拖我后腿。” 她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不然我请您吃宵夜?” 江归一扫了眼陈窈的小胳膊小腿,“吃完再锻炼。” 陈窈点头,吃完再找借口。 一分钟后。 “这就是你说的宵夜?” “嗯。” 江归一大剌剌坐在沙发,看着茶几上花花绿绿的袋子,眼角细微抽搐。 女人还在从行李箱翻薯片、饼干等等膨化类的垃圾食品。小小一只怕是能塞进行李箱,简直像仓鼠刨洞。 他抓包薯片瞧了瞧配料表,全是碳水化合物,嫌弃地扔回去。 陈窈也很嫌弃地看了眼他的鞋,拿着两小桶泡面,“吃吗?” 江家为训练强健体格增强肌肉含量,聘请了专业营养师严格控制饮食。江归一瞧不上也不让陈窈吃,抢走她手里的泡面,长臂一挥全部扫进行李箱,“不吃,你也不准吃。” 陈窈忍了忍,“那我吃什么?” “点餐。” “那要等很久。” “那就等。” 她不回话,翻出行李箱的薯片,江归一啪地关上盖子,薄红色的唇吐出嘲弄笑声,“跟豆芽似的还吃这种垃圾,你回收站?” 陈窈懒得搭理,试图扒开男人的手,他直接拎起箱子,起身往厨房走。 她翻了个白眼,抱着双膝窝进沙发思考用什么方法刀他。 二十分钟后,陈窈面前摆了份热气腾腾的黑松露茄汁煎鳕鱼。她面露狐疑,“这什么?” “狗粮。” “......” 江归一拧开酒盖,神色不愉,“你房间只有这些破玩意,别挑三拣四,敢剩下指甲盖的食物,试试。” 陈窈斟酌了下,“您不吃吗?” “没胃口。” 江归一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旁边,喝了口酒。 今天被十三系的蠢货搞得焦头烂额,回来岳山汇报陈窈今天很乖哪都没去,他洗完澡就翻上来了。 等到喉中因酒精而泛起的辛辣感褪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当了次厨夫。搞得一身油烟味回去又要洗澡。 太阳穴突突跳,江归一烦躁地踹了脚桌子,“快吃,别墨迹。” 陈窈拿起叉子戳下块鱼肉尝了尝,味道居然出奇得好。 “好吃?” “嗯,没想到您居然会做饭。” “蠢货才不会。”江归一撑着头,睨着陈窈,她脸颊鼓动,暖光蒸腾在上面是温暖的绯红色。他嘴角噙出笑意,看不出是揶揄还是嘲讽,“啊,你不会?” 陈窈老实回答,“不会。”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两片面包夹点蔬菜鸡蛋,一样的。 就在江归一想骂废物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备注的名字是十三系高层权力核心的干部。他看了眼陈窈,当她的面接通。 赵妄铭遗留的烂摊子太多,工作繁赘,他渐渐进入工作状态,不知不觉说了半小时。等挂断电话,他揉了下眉心,“吃完没?” 陈窈没多大反应,江归一侧目,发现她不知道什么坐在了地毯,头靠在他大腿侧边,闭着眼,“困了,您回去吧。” 江归一看着她,摸了下她绒绒的发梢,挑起一綹在指尖摸索把玩,不知想什么,须臾说:“滚起来,去卧室。” 今日周旋于各个人之间,费时费力。刚刚本来想听听江归一的机密,结果全是蠢事。听着听着,头脑与四肢沉沉,陈窈现在只想睡觉,刚好借此机会让他滚蛋,轻轻呢喃了句“别管我了”。 没得到回应,她的身体已经向疲惫困意投降,精神却在负隅顽抗。 “真是废物。” 男人语气一如既往冷淡刻薄。 接着陈窈闻到他头发的香味,脸颊被鼻骨戳了下,唇心一沉,是带有热度和重量的亲吻,干燥,灼热。 神经病。 说了别碰嘴巴。 找死。 第041章 声东击西041 第56节 陈窈想了很久, 分析出制裁江归一和江之贤的关键人物,吴汜。 江家的正常剔除流程,按理应该是污点最多的十四系, 可江之贤先拿十三系赵妄铭开刀, 接着十二系。极有可能, 江之贤的把柄在吴汜手上, 他有所顾忌。而吴汜是最锋利的刀,江之贤利用他杀掉所有人, 有了“杀人之名”,再除掉他太容易了。 反观吴汜,不认“杀人之名”, 不怪罪魁祸首江之贤反而认为江归一杀了赵妄铭, 有三种可能。 其一,吴汜猜测“杀人之名”与江之贤有关,但自身实力不足抗衡,或江之贤同样握有他的把柄, 只能找人人喊打众矢之的江归一泄愤; 其二, 江归一帮她填补行为漏洞, 而这漏洞被吴汜发现了,恰巧他图他的利; 最后一种可能, 陈窈认为几率微乎其微,吴汜真的没有杀赵妄铭。 无论如何, 联合分析, 突破点在于“杀人之名”。 既然吴汜相信人是她杀, 意味着江归一手上有残留品和监控作为证据。 所以, 真正的核心是她自己。 第二天陈窈换了件低腰裤,短款背心, 清凉出门。刚到泰国吴汜和赵妄铭两人去了电子赌.场,据说玩了一晚上。她没有联系方式只能碰运气。 游戏机音效,筹码碰撞,赌徒们昼夜不分,红着眼叫嚣再来一局。岳山紧跟陈窈护她周全,秦倩环视周围,忍不住说:“怎么来这种地方......” “没来过,好奇。” 陈窈直冲人最少的地方,果然看到吴汜在一排赌机最末尾,她脚下打绊朝前摔,惊呼声引得他回头。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吴汜看到陈窈身边只跟了两位人,当即叫人把她围堵。陈窈拍拍秦倩的手臂,“赶紧去通知二爷。” 秦倩满脸担忧,“岳山,你看着点,这人没有道德底线,保护好陈小姐。” 岳山眼底划过无奈之色,义正严辞,“嗯,放心。” 岳山被两名壮汉钳住,陈窈坐到吴汜旁边,他抽着雪茄,眯着眼瞧她,“会玩21点?” 陈窈面露胆怯,垂下头,轻轻摇头。 咔地声,屏幕数字开始变换,很长一段时间,吴汜保持机械的动作,她略微疑惑时,他嘶哑着喉咙说: “我和阿铭其实不喜欢江家的规矩,在我们玩的赌.场,人、生命、都可以作为筹码,他很好色,经常叫美艳的女人一起玩,有时候搞狠了,味道很大,我经常骂他。” 语气很淡,听不出来是嫌弃还是怀念。 “他生前总说男女赌客习惯不同,男人是上战场的热身,女人则是胜利的奖赏,失败后的慰藉。” 吴汜瞳孔渐渐失焦,赌机上的数字看不清了。 “他还编了套理论,叫做“穴的重要性”。说穴能战胜任何事,甚至可以让嗜赌如命的人改过自新。 ” 陈窈目光淡淡扫着赌机算了遍概率,她完全体会不了吴汜的感情,只觉得他絮絮叨叨很烦。 “有次他和一大群女人颠鸾倒凤,整整六天,事后他说那些姑娘都说他功夫第一,激情、生猛、娴熟,她们没见过这么牛比的男人。”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特别振奋,整张脸都显得魅力无穷。” 吴汜面露怀念,仿佛透过回忆看到了昔日好友,随即又想到脑浆迸飞的画面,他侧头看向陈窈,面部肌肉抽搐,眼睛格外狠戾,“阿铭还经常说,这世界只有同性恋和瘾君子不会拜倒,江归一这怪胎和他老子简直天差地别,老大搞得像打高尔夫,那疯子倒好二十五岁了,空有威猛,连调情都不会。” “到最后竟是对这种事毫无兴趣的人接管了十三系,不过阿铭的在天之灵应该感到欣慰,他那种只知道玩女人的蠢货哪比得上江归一的脑子——” “您很怀念赵先生。”陈窈冷不丁打岔。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突然提高的分贝,保镖和正在玩赌机的人纷纷投来目光,她佯装被吓到,手忙脚乱不小心碰到按钮,连忙说:“抱歉抱歉,打断了您。” 砰! 男人一掌拍向仪器,眉骨刀疤的筋络突起。 “你他妈还演?” 陈窈下意识肩膀内扣,像只受惊的小兔,眼神懵懂而茫然。 吴汜有种一拳打到棉花的无力感。他其实不信面前的小姑娘能调出市面完美的配方,更不信她有能力杀掉赵妄铭。他之前觉得是江归一动手,但铁证如山,不得不信。 这一点陈窈也知道。过了几秒,她做出恍然大悟状,唉声叹气,“其实我一直想和您说声对不起,赵先生的事很抱歉,这几天我经常做噩梦,醒来就是一身冷汗,我有想过自首,但没办法……” 吴汜透过沉压的阴影注视她,“没办法?自首没办法?” “是啊,人总是身不由己。”陈窈苦笑,不安地摩挲指关节,“您应该也懂啊......我和您一样,不然我能活到现在吗?” 吴汜咬牙切齿,捏得摇杆咯吱响。 如果不是江之贤说这事算了,他早把她杀了!何须等到葬礼下手? 不对,不对,这话的意思,她和他一样,有人不让她自首。 吴汜突然想到,陈窈在江之贤眼皮子底下犯事,连他儿子都知道了,他这个做爹的会不知道?为什么他抗拒惩治凶手? “江先生说,这罪呐和人都得留到最后处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陈窈猜测,江之贤和吴汜互相持有把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信任岌岌可危,如果暗示吴汜,江之贤想利用杀人之名日后大做文章,就能轻易瓦解他们的信任。 他的反应,意料之中。 点到即止,人的想象力是最好的催化剂。 “您又在想赵先生了吗?” “给老子闭嘴!” 吴汜现在脑子被陈窈的一番话搞得很乱,有条隐形的线逐渐变得可触碰,连起许多忽视的细节。 陈窈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起了江先生也和您一样,老用这种怀念的表情说起郦沛白。” 吴汜冷哼,“老大还在你面前提郦沛白?” “当然,他很想她,他说这世界上最爱的就是她,可惜,再也没机会弥补了。”陈窈低声,“所以只能睹人思人。看着三姨太,看着我,看着二爷,在我们身上找她的影子。” 吴汜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地问:“老大经常在你面前提归一?” “嗯,您看我和二爷的事被发现了,江先生都不处理我,他其实很喜欢二爷,但二爷......唉,可能平常的严厉都是恨铁不成钢吧,毕竟他对二爷抱有厚望,望子成龙。” “我父母在世时,也想为我铺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 第二步,暗示江之贤对郦沛白念念不忘,爱屋及乌,敲定的继承人其实是江归一,做的一切都是为心爱女人的儿子铺路,所有人终将成为牺牲品。 “可惜,他们走得早,我无依无靠只能当其他人路上的垫脚石,替他们拿起刀。” “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骗你的意思呗。 傻叉。 陈窈深深叹息,再抬头时,眼眶红了一圈,“我没想到,二爷竟然撕开了真相,明明......” 明明,是他指使我杀人。 欲言又止,尽在不言中。 第三步,一切推回原点,顺吴汜起初的想法,人是她杀的,但并非自愿,究竟谁指使,自然是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江归一。 坐实江归一的“杀人之名”,等于坐实他的行为是江之贤授意,等于反向证明前两步,形成逻辑闭环。 吴汜的表情完全变了。 那么最后一步—— “明明......”陈窈话锋一变,悲怆地说:“我为这段感情付出了所有。” 吴汜明显没整理好思路,掉进了言语陷阱,下意识问:“你爱他?” “谁不爱呢?”陈窈又像陷入爱情的女孩,眼睛蓦然发亮,“二爷英俊又性感,有钱多金,他身上有颗天然磁石,从四面八方汲取光,我有时感觉只要他想,就能让地球停止转动。” 调整坐姿,低腰裤牵扯,露出“归一”的上半部分,肤白,腰细,是个男人的视线都移不开。 喜欢给她标记?那就不好意思了,等着被反噬吧。 陈窈害羞捂住,带着孩子气的天真与勇气说:“我还给自己打上了标记,这样会让我感觉自己属于他。” 言下之意,我爱江归一爱到无法自拔,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如果是别人,吴汜肯定不信。但若是江归一,没人可以否认他拥有征服人的美貌。 他想起赵妄铭生前最爱说的话: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权力可以让你安全避开任何困难,除了漂亮女人——得加句,还有漂亮男人。 他看着陈窈,她满脸憧憬倾慕,眼波如一泓秋水,脸颊红润如沐春风。 多么可怜的女人,居然喜欢上江归一那种反社会败类。 多么天真的他、赵妄铭,居然相信江之贤这种人渣。 吴汜已经琢磨透陈窈言辞背后的含义,莫名觉得她可怜又愚蠢。若没有江归一哐地摆出证据,他对她根本没敌意。 谁能痛恨为爱情付出,满腔真诚反而被辜负的人。 眼见赌机上一轮结束。 “我教你玩一把吧。” 隔着半个座位陈窈也能感受吴汜同情的目光,“我不会......” “没关系。”吴汜挪凳子,示意陈窈坐过来,她扭捏,他抬臂搂她的肩,“我教你。” 一枚黑色筹码从两人之间飞过,击中赌机玻璃屏,骨碌碌滚落。 “十四叔,您这是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非常平静,有种不动声色怒意与暴戾。 吴汜拍下按钮,冷笑了声,讥讽道:“也不知道来做什么,真关心就自己把罪认了,我还敬他是条汉子!” 最后一步,只要证明她和江归一密不可分,是绑定关系,吴汜就会顺理成章认为她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为江归一冲锋陷阵,不惜爬上他父亲的床,乃至替他杀人。 仿佛受吴汜胁迫,陈窈岿然不动,等江归一走近,等他一步步走进陷阱。 男人攥住胳膊的霎那,她立刻起身,扑进他怀里,肩膀、嗓音细微的抖。 江归一把陈窈拉出怀里,从头到脚快速扫了遍,揽住她的肩,非常用力,仿佛骨缝似乎马上弥合相接。 他低头与她相对而视,眼里盛着她完整的倒影,却一语不发。 陈窈环住他的腰,头埋进他胸口,撒娇似地蹭了蹭,又隔着衬衣故意摸他的腹肌,忍不住嘴角上扬,“二爷,您终于来了。” 江归一,准备好坐实你的“杀人之名”了吗? 第57节 第042章 声东击西042 “十四叔, 麻烦您先离开。”江归一的语气彬彬有礼,甚至称得上温 和。但他的眼神,那是隐忍到极点, 随时要爆发的状态。 “场子开这儿——” 砰! 男人一脚踹得赌机外壳碎裂, 暴躁吼道:“滚!” 浸淫东南亚多年的人哪有怂货, 吴汜本就因陈窈的话对江归一怀恨在心, 当即抄起家伙。 “操你妈的!” 骂声和寒光一并激荡,两边的人以陈窈为界, 未形成对峙,横着的刀口就架在吴汜的脖子前。江归一甚至还揽着她的肩膀,侮辱性极强。他淡淡地说:“去操吧。” 郦沛白坟头的树都长了三米高。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 去死吧。 吴汜目眦欲裂, 心里那杆秤愈发倾向陈窈,毕竟对比江归一,她可信度更高,一位单纯想和他互诉衷肠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可惜, 她心爱的人要为她的失言付出代价。 葬礼就在三天后, 何须跟即死之人计较。吴汜率先收家伙, “你们好好聊。” 他同情地看了眼缩成小鹌鹑的陈窈,带着下属离开。 江归一用刀敲了两下赌机, “闻确,十米之内我不想看见其他人。” “是。”闻确边琢磨什么事让江归一不高兴, 边吆喝兄弟们清场。 “你们也滚。”江归一看着秦倩和岳山说。当察觉他们表露出一丝犹豫, 他冷笑道:“怎么, 别人身边呆久了, 我的话不管用了。” 秦倩心一惊,连忙弯腰鞠躬, 拉着岳山退至十米开外。 等场地只剩两人,那把刀指向陈窈,和那日拳击馆门口一样,抬起了她的下巴。男人的眼神冰冷、充满审视,以及压抑的怒火。 “解释。” 陈窈想过江归一会察觉到端睨,毕竟整个江家也就他和江之贤智商高点。她装傻充楞,“解释什么?” 缄默。 他们侧边赌机碎掉的屏幕信号断了几个瞬间,屏幕卡顿,出现斑斓杂色。 “陈窈。”江归一叫她的名字。 ——你想杀我? ——你有没有良心? 话到半途,却像锈住般,侵蚀喉咙,让江归一什么也说不出口。 过去常常有人问。 江归一,你有没有良心? 他的回答是“哦”“没有”或“要良心有什么用”。 良心,是人与人相处的情感连结。 “爱的能力”来源于良心,就像人的内在灵魂来源于身体,良心是情感、爱的化身。同时也会让人承受无回应、不被爱的痛苦。 江家就是体现良心正反两面的地方,表面光鲜亮丽,实际真正意味上得偿所愿的人,没有。 哪怕站在金字塔顶端,呼风唤雨的江之贤,还不是永失所爱。 世界上最大的冒险,就是用良心去爱人。 摆脱良心,没有道德的顾虑,没有罪恶感,没有敬畏之心,那意味着,没有弱点。 所以他强大。 凌驾众人,支配自己和他人的欲望,掌控全局。 无需矫枉过正,从不期待荒漠凭空长出一棵树。 况且,这是好事。 他引以为荣,认为这是天择,脱颖而出的天赋。 不必履行对其他人情感依附的义务,过去的光阴都花在如何把游戏玩得出神入化,活着就像一场大型棋局,生命是竞赛时间,其他人都是棋子。 赢,才是核心。 策略、利润、性快感…… 都是利用其他人,利用自己,得到的战利品。 所以,江归一轻易猜到陈窈找吴汜的目的。 策反、混淆视听,通过吴汜牵制他,除掉他。 应该报复她,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手中这把刀再往前几公分,就能划开她的皮肤,就能欣赏她惊惧的眼神。 可为什么想问,你有没有良心啊陈窈。 为什么呢? 放过她一次又一次? 和她亲密接触一次又一次? 花掉太多钱? 还是,本可以等十三系烂摊子处理完再赚得盆满钵满,为了把她的漏洞抓在自己手里,提前接下十三系,每天和那些蠢得跟猪一样的高层对骂到凌晨。 难道因为还没处理工作马不停蹄赶过来,她满腹算计想复仇,他却得晚上加班? 江归一心思百转千回,仍在无边际的绵延。 理智恢复,他的目光静而凝,落在陈窈脸上,渐渐看出一种迷惘与无奈。 掌在她肩膀的手收紧,力气大到让她因疼痛拧起眉。 空调风口送来一阵风,她的发梢拂过手背,衣鬓香味漫散开。 他如梦方醒,松开她的肩,看了眼皮肤的指印。 继而,刀锋反转,握进自己掌心,毫不犹豫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陈窈眉尾稍抖,歪头打量着江归一莫名其妙的行为,脸上流露出真实的表情,讶异、不解,有点不可思议。 江归一扯下领带缠好没有无鞘的刀,坐下,腕搭膝盖,面无表情看着她。 血流经掌纹,往下滴。 “左边口袋的烟拿出来。” 陈窈乖乖照做。 “烟。” “火机。” “点上。” 他说一个指令,她执行一个。 完全没因为他受伤不方便,主动提供帮助,或担心他的伤口。 陈窈看了眼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心里感叹他身体素质真牛。 如果心血来潮想养崽,江归一的优质基因肯定是最优选。 这么一想,他死掉还挺可惜。 他不说话,她不想自讨没趣,往旁边坐,专心致志地玩赌机。 烟气氤氲雾光靡靡,在指间明昧扑朔,也为江归一的侧脸轮廓染上异样的色泽。 他踩熄烟,搂住陈窈的腰,像提小蛋糕似的往上一提,放到自己大腿。 一个吻落在她肩膀,勾着暧昧的情愫。随后而来的是牙齿,沿着脖颈的弧度,包含无法得偿的诉求,无从克制的欲望,有些急躁,唇齿磨损皮肤,酥麻和痛感鲜明。 陈窈歪头躲,江归一握住她纤细的脖子,一只手抓住她的腕,重重扣在赌机的玻璃。 彻底围困的姿势。 生理反应搞得陈窈头脑发晕,有些看不清荧屏的数字,原本挺直的腰,不自觉软滑在他的胸膛。 他一路撕咬到耳边,低哑的声息烫得耳根痒,“小废物,我不介意你玩游戏,但聪明人得搞清楚主人的底线在哪。” “倘若再有下次,我会亲手解决你,懂吗?” 果然猜到了。 陈窈嘴角扬起,“二爷,您肯定误会了。我找吴汜是想利用他牵制江之贤。” 这就是她,聪明谨慎,谎话信手拈来。 江归一下巴搁在她肩窝,抚摸她修长笔直的腿,敷衍道:“什么招?” 陈窈嫌弃地看着腿上的血迹,“声东击西。” “凡战,声者,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使敌人不知其所备,则所攻,敌所不守。” “您知道,赵妄铭其实是江之贤动手杀的吗?” “怎么说。” “柯丽露是他的人。” 江归一:“......” “如果吴汜这次分散江之贤的火力,我的安全隐患解除,如果他拼得鱼死网破,您就可以上位了。” 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没想到你这么为主人着想,想了这么久,费了不少心思吧?” 陈窈笑吟吟,“还好。” 第58节 江归一知道自己有无数种方法逼迫陈窈,就像他对别人那样,可他却在这里浪费口舌,甚至没有动粗,也没有把她拎到卫生间*一顿。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如果有天我无法动弹,没有还击能力,或者脑子不好使了,你会杀了我吗?陈窈。” 陈窈轻轻一笑,“二爷,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的杀人狂魔吗?还是说您以己度人?再这样我可伤心了,在我心里,您可是一位不错的人。” 正在扣陈窈超短裤腰带的江归一听到这话,露出古怪的表情。 “你之前说我是贱人。” “那是爱称。”陈窈面不改色,“在我心里,您非常不错。” 难道真的误会了?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表达对他的看法。 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有 人评价自己“不错”。 不错这词太宽泛。 江归一喜欢更确切的答案,追问道:“什么不错?能力不错?经济实力不错?身手不错?脸不错?身材不错?床技不错?” 陈窈:“............” 自夸,自我认知过于良好。 其它就算了,最后一个他怎么说得出口? 横冲直撞,强硬、沉重,几乎将人凿穿的角度和蛮力。 男人不满意她走神,狠狠咬薄背的肩胛,“说话。” 陈窈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忍了忍,“某种程度,都挺不错。” 江归一从小听到过数不清的恭维奉承,真心实意和虚假情意都有,但从陈窈嘴里吐出的夸赞让人特别舒心。他笑了,不明含义地说:“不错。” 误会解除。他愉快地捋她的头发,“给你个友好建议,下次设计前,好好想想,支撑江家这样的家族的骨骼是什么,不然计划都是纸上谈兵。” 陈窈歪头,模样天真单纯,“江之贤是心脏,十四个系是维持运作的细胞,钱是血液,权力声望是肌肉,底下的员工是分布运输的神经。骨骼,骨骼是信息网?” “对,你的信息太滞后了,小废物。”江归一的目光透出欣赏,“柯丽露是我的人。” 陈窈:“......” “但她现在不是了。”他压低声线,蛊惑她,“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她撇嘴,“不想。” “这颗棋子至关重要,真的不想?” 当然想。陈窈知道自己信息落后,不然叫他来做什么?终于等到这一刻,她主动出击,转身,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吻上他的嘴唇。 男人瞳孔地震,整个人僵住。 她眨了下眼,粉色的小舌头滑进他唇间,灵巧地勾一圈,“要做吗?” 这不是陈窈第一次用这种伎俩,对付江归一这精虫爬脑的蠢货屡试不爽。都告诉他声东击西,还不防备。 赌机叮咚发出喝彩声,轮盘疯狂转。 江归一觉得头有点晕,她凑近耳畔,耳鬓厮磨的距离,连语气都仿佛在吐露甜蜜。 “归一,要做吗?” 操! 她就是欲情故纵!!! 她就是在勾引!!! 肯定有坑!!! 江归一脑子警钟大作,身体却搂住了陈窈,低头去追逐她的唇,“做。” 第043章 声东击西043 十米外开外, 秦倩和岳山神色担忧,双胞胎神色淡定,吊儿郎当地靠着台赌机, 一枚黑色筹码在闻确指间翻花, 他搭着闻彻的肩, 看着江归一和陈窈, 叹息道:“第三次了。” “什么第三次?” “刀。” 江归一那把刀大有来头。 人类幼崽时期,江之贤强行镇压把他关进书房, 天天背诵抄写法规发条,结果他苦心钻研战争纪实和兵书,经常跟双胞胎说自己生不逢时, 如果动荡的战争年代, 他能在诸侯百战中斩万人于马下,炮火连天中杀光日本鬼子。 这时期的江归一非常中二,偶像是历史上杀人如麻的将军,最爱的人物, 统一天下的秦始皇。 他这人, 别人有的东西他也要有, 既然秦始皇腰间配了把一米六的定秦剑,他也得弄把冷兵器。 江归一看中把牛逼哄哄的刀——世界八大诡刀之一, 鬼手刀,生自意大利十四纪。 据说当年那位疯铁匠为了追寻锻刀的最高境界, 献祭了至亲至爱的骨血, 以至这刀至阴至邪, 入鞘即与死神签订契约, 后来辗转各国权贵之手,持刀者无一例外, 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正合江归一心意,他跑去跟江之贤讲条件,国法倒背如流,换这把刀。江之贤当年挺迷信果断拒绝,但不知道后来江归一通过什么法子让他应允了。 原刀的外形奇异诡谲,江之贤为祛掉刀的邪煞,送到日本匠人手里重新打造后才送到江归一手里,并嘱咐不得佩刀鞘。 无鞘之刃出手更快,江归一自然乐意,平日随便用拳击绷带缠住刀刃,然而刀的诅咒依然存在,但凡出刀不见血,不止江归一倒霉受伤,他身边人,乃至整个江家也会莫名其妙遭遇横祸。 江归一不在乎别人,但却是实打实的利己主义,他恪守出刀必见血的规则。 所以后来圈内心照不宣,不出刀的是江二爷,出刀的是索命艳鬼。 “我操了!还真是!”以前那刀害闻彻断过胳膊,他脑子嗡地声,瞬间如临大敌,捋起袖子就要往那边冲,嚷嚷:“这女人怪会骗人,二爷再跟她纠缠下去要倒大霉!” 秦倩和岳山的表情“你没事儿吧?”,闻确无奈地按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弟,“你现在冲过去,倒霉的就是你。” “有道理。”闻彻放下袖子,一动不动地问:“哥,你说二爷他们聊什么这么久还要清场啊?” 手机铃声震响,闻确接通听了几句,瞬间跨丧着脸,挂断后,“操了!连续加班会猝死的……” 闻彻:“什么?” 这时,远处的江归一突然起身,抱着陈窈往他们这边冲,本来腿就长得逆天,这三步一并的走法,脚下跟安了风火轮似的。哪怕身上还穿着正式西装,与抢到压寨夫人的土匪没两样。 众人懵逼,心想什么情况。 归一牌人形轿子非常稳当,陈窈下巴垫在他肩膀,悠闲地闭目养神。 周围人的目光异样。短短两天,江二爷和父亲女人有一腿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和他这对奸夫淫.妇在邮轮臭名远扬。 不过毕竟她与江之贤没有法律关系,只是位被强权压迫的可怜女人,大多数人谴责的都是江归一。 “不用跟,”男人挥手,“告诉那些蠢货,解决不了让他们挖个土坑把自己埋了。” 意思要当甩手掌柜,都他妈别来烦人。 闻确连忙劝阻,“二爷。” 他压低声音,“十三系的长老高层因为tor(暗网)闹进了公司......” 这不是小事,还真无法推诿。江归一忍住骂人的冲动,侧头,正想对陈窈说“你先回去,晚上我再来找你”,她满脸崇拜,“二爷百忙之中抽空来找我,真好。” 江归一猜到她铺垫这句话的目的,真以为他被冲昏头脑什么都不顾了带她进公司,想都别想。 男人冷脸,“秦倩——” 陈窈头一歪,顺势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轻轻贴着他颈窝,似有若无对他耳边呼出团温热的气息,“听说曼谷的zh办公楼很豪华。” 江归一:“......” 秦倩:“二爷。” “你和岳山先回去。”江归一意味不明地笑,“我带陈小姐下船兜风。” 他倒想看看她又琢磨了什么坏点子。 双胞胎兄弟目瞪口呆。 陈窈摆着小手拒绝,“不用不用!邮轮上什么都有,二爷您去忙,我就不打扰您了。” “闭嘴。” 她有气无力地靠回他肩膀,晃着的小腿擦过他的腰,“哦。” . 大厦坐落在泰国经济命脉sathorn区,外立面由玻璃幕墙打造,太阳折射出的光,远远看去如同用琉璃打造般璀璨。 陈窈挡了下眼睛,下一秒就被江归一拦腰抱起。 闻确闻彻纷纷转头觉得没眼看。门口相迎的员工们弯腰至一半卡壳了。 从江归一接手十三系以来,大部分时候都像喷火龙,逮谁都要喷团火羞辱一番,加上行事作风狠辣粗暴,男女一视同仁。即使那张脸绝代无双,员工私底下都认为他比赵妄铭更恐怖。 陈窈搞不懂江归一怎么这么喜欢当代步机,无语地说:“二爷,我有腿......” “短。” 江归一抽空回了个字,继续听zh最大几个代理分公司这个季度的营收数据。 陈窈有时候真的很想抽他几耳光,让他跪着唱征服。她凑近,悄悄听耳机漏出的声音,分析盈率 是否有漏洞。 她并没有看见他嘴角弯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 总裁区在顶楼,外缘有处椭圆型的秘书区域,都是男人,咖啡浓香扑鼻,电话、传真机的声音响不停,见到江归一来了立刻起身态度非常恭敬,更确切来说,是畏惧。没有多看陈窈一眼,得到了一声“嗯”便继续回归有条不紊的工作状态。 可想而知江归一平时的规章制度有多严格。陈窈琢磨着,前面的人打开了办公室大门,视野宽敞明亮,氛围简约冰冷,墙壁和角落残留大量装饰痕迹,应该是赵妄铭以前的东西,被江归一毫不留情清除,还没来得及重新装潢。 秘书送来茶水,接着又送进点心和水果。 “你先坐会儿,我先处理点问题。”江归一撂下这句就离开了。 陈窈吃了块菠萝,朝天花板四个角张望,又绕办公室摸索了几个容易藏针孔摄像头的位置,确认没有监控,她把凳子搬到门后,走向办公桌,打开了电脑。 荧幕的光映进瞳模,没有密码直接进入主界面。她挑了下眉,取下梨花项链,翻开上面的铂金片,插入电脑。 甄先生给的u盘早换成了自制的病毒——通过根密码识别才能访问的后门,以及一条待激活的指令。 第59节 只要zh分机和江家的主机联网,分机就会自动拷贝主机权限。输入她设置的秘钥,就能通过分机进入主机后门激活指令,摧毁所有想要摧毁的数据。 信息网,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窈的计算机天赋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的个人资料也是她自己销毁的。赵妄铭死亡当天topone的监控,本来可以自行销毁,谁知道碰见江归一这倒霉玩意。 另一边江归一刚处理完不听话的废物,立刻接到了flex的电话,“二爷,有人正在破坏防火墙,试图篡改我设置的指令。” “真是捣蛋鬼。”江归一并不惊讶,继续慢条斯理用手帕擦手指的血迹。 他早知道陈窈不安好心,但她的计算机天赋着实出乎意料。 看来以后如果把她关起来,还得多设置条禁止触碰互联网和电子设备的命令。 “什么样的指令。” “非常狡猾的程序,最终指令是摧毁。” 他靠向椅子,脚翘到桌面,“让她进。” flex惊讶:“什么?” 江归一敲扶手,沉吟片刻,“有秘钥吗?” “有。” “嗯,设置条追踪程序,精确到坐标定位。” “您是要追杀这人?” 他低笑,“嗯,追杀她。” . 二十分钟后,陈窈已经收拾好所有痕迹,乖乖坐在沙发小口喝着茶。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侧头望,江归一正好跨进办公室。 他换了套更加硬挺的西装,更加气势凌人。 “无聊吗?”他问。 她摇头,他缓缓走过来,坐到她旁边,身上的焚香味掺了点血腥味。 江归一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衬衣,工字型的皮质背带,大臂的袖箍勒得胸肌、肱二头肌非常明显。像一种无声暗示。他眼皮微抬,“吃饱没?” 陈窈抠了下膝盖,“嗯。” 他张开腿,放松的姿态,“自己坐上来,主动点。” 陈窈迷茫,他不用手指帮她吗? 江归一读懂她的表情,莫名觉得好笑,还真把他当工具人?主要今天手沾了血不干净,他不想让里面被别人的气息污染。 他捏她的脸,戏谑地问:“你他妈撒哈拉沙漠?每回都要老子伺候,自己不会出水?” 陈窈:“......” “是你说要做,自己想办法。”他从茶几烟盒取出一根烟,“五分钟。” 陈窈其实没什么羞耻心,而且最后两天,他越放松对她越有利。 她注视着他,使劲幻想,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感觉没有。 江归一有时觉得陈窈挺像块木头,他撑着脑袋,手掌顺她肩部往下,指腹轻轻揉搓,“小废物,回忆下我平时怎么做的,你学着自己玩自已,嗯?” 陈窈想了想,“这有那个吗?” “哪个?” “跳、蛋。” 第044章 声东击西044 跳、蛋。 掷地有声, 吐词清晰,甚至在空旷的办公室略微有点回音。 以至于这蛋字,调皮地蹦了两次。 蛋——蛋—— 这是陈窈没想到的, 她看到江归一眼角抽搐了下, 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 眉目慢慢沉压, 不高兴了。 “......” 不愿意做,不高兴。 反抗不配合, 不高兴。 主动配合,还不高兴。 陈窈想撂挑子,心里默念—— 江归一即将变成死人, 陈窈你要忍让, 不要跟他计较,算为自己积功德。 她执起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就是您上次用过的。” 江归一觑着她,“我在这。” “嗯。我只需要一种。” “?” “椭圆形, 前面有个2cm小口, 会震会吸, 有不同模式那种。” 讨论学术般的精确描述。 江归一抽出自己的手,毫不掩饰地看着陈窈, 仿佛透过衣服欣赏全身各处,语气仍旧淡漠, “上次用那些, 你说我是贱人。” “那是爱称啊。”陈窈把他的手抓回来, “您不是也说我是 little slut 吗?”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 但她是真骂他, 觉得他贱,他那是dirtytalk。 陈窈侧身, 半边身子前倾,用脸颊蹭他的手掌,眼梢微微上扬。这角度看起来有种处于弱势乖顺的美感,轻易激起人的凌虐欲。 “主人,到底有没有呀。” 身体各处叫嚣着发燥,江归一不想追究除了侵入系统她还存了什么坏心思。 要怪就怪无药可救的x瘾。 江归一的手翻转,反握住她,往前拉。陈窈猝不及防,膝盖一滑摔进他怀里,腰被搂住。 “没有,办公室哪来的玩具。” 啪啪。屁股被连扇两下。 男人的五指遽然合拢,隔着牛仔裤紧紧抓住右边肉瓣,往腰间压。 他的唇贴着耳廓,每个字的咬合,都含带一捧湿热的气。 “可怜的小女孩儿,告诉主人,要左手还是右手。” “食指,中指,无名指的顺序。” “几根手指,还是想再加一根。” 每次这种时候江归一的声线特别像吸饱水的海绵,本质不平整、沙沙的,但小孔会滴出水,漏电的水。 从耳膜流进脑子,再从脑子流向全身。微弱的电流让陈窈轻颤了下。 这声调和那日碎镜前额头相抵他用的声调一样,那会儿体感极矛盾,就像他这人性格糟糕透顶,奈何长了张动人心魄的脸——技术差,硬件好,痛苦又爽,欲生欲死。 该死,明明只是逢场作戏。 应该痛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他的强制,痛恨两年前害她进看守所,但她竟然因为几句话起反应了。 他的手再次收紧,如果她的屁股是气球,应该已经被抓爆了。 “不说话,那就一根手指都没有。” 牛仔裤的布料压得皮肤有点疼,陈窈打死都不愿意承认这种低级的官能。 江归一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犟上了,这时内线电话突然响,电子音刺耳,让人无法忽视。 一般只有必须经过江归一裁决的事才会打这间办公室。 他拧眉,单臂搂紧她的腰,起身,走向办公桌。 牛仔裤掉在地板。 江归一挥臂一扫,皮面书,文件夹、笔全掉到地上,他把陈窈放到桌面,按住电话没接,盯着她,深色镶木和白皮,“归一”像滴到雪地的墨汁,视觉冲击力十足。 他伸出食指,在电话铃催促下,缓慢描摹“一”字,继而轻轻点了下那颗红痣,命令道:“张开,乖乖躺好。” “否则,受伤的只有你。” 陈窈敢肯定如果现在反抗,他将不再有耐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对比疼痛,她更愿意暂时的迎合。 “再打开点。” 她听话地照做,手掌下是冰凉光滑的桌面。 江归一接起电话,是朴朴。 “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把电话放在桌上,按下免提,手伸到后面,一拉,束在脑后的长发散落。 “boss,吴汜从到泰国确实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江之贤把他放在最后处理,不是没有道理。” 他看了眼专心致志的陈窈,“哪些?” 接着,抽了几张湿纸巾,将天珠连同坠穗包起来,揉搓几下,然后用食指绕好黑金色的绳子。 “一共三件。第一件。到泰国第一晚,吴汜和赵妄铭在topone强.暴了一位女服务生,之后赏给属下,她当晚自杀了。” 陈窈转了转眼睛,猝然被冰了下,她低头。江归一修长的指是固定的支点,他轻轻一动,天珠钟摆般,前后小幅度晃动,不偏不倚敲向非常微妙的位置。 一下,一下,弹性的碰撞,精确地读秒。 哒。 第60节 哒。 哒。 先清脆,后粘黏。 击打的余波一阵阵,陈窈受不住,双腿并拢夹住了他的手腕。 江归一回着电话,手往里探,把那颗天珠推进去,从容道:“继续说。” “第二件事,赵妄铭死的当天,那女服务生的家人找上门,被他们打了一顿请出去,之后报了案,但京畿警察署的警长收了贿赂,女服务生的母亲想让他们偿命,却被打断了腿,今天过世了。” 江归一停住和陈窈对视,“还有呢?” “第三件事,吴汜正在大量购买军.火,集结了雇.佣兵。并且刚刚,他在deepweb发布了条追杀令,81枚比特币,悬赏您的人头。” 江归一沉沉地盯着陈窈,掰开她的膝盖,食指按住天珠的末端,压进。 “唔……” “什么声音?” 拽着绳子尾端拉出来一半,再次推进去,陈窈跟着抽动,脸烧得通红。 “刚买的暹罗猫。”江归一说:“有点不识好歹,给她吃的不乐意。” 他加重语调,揉捏得那处通红,“喜欢反咬。” “您什么时候喜欢养猫了?” 江归一缓慢地将天珠绳串向外拉,转动着顶端,她不安分地扭动,摩擦着桌面发出响动。 “最近。” “啊,不过暹罗猫很调皮的,好奇心特别强,不高兴了还喜欢拆家。您有那么多时间精力照顾吗?” 他没回朴朴的话,笑着抬起手指,抵在她唇边。 【舔。】 如果没记错,办公室的门没有反锁。陈窈闭上眼,试着不去想如果有人推开门会看到什么景象。江归一面带微笑,衣冠楚楚,而她却暴露无遗。 他凝视着她,用手背扇了下,然后竖起食指。 一。 无声的数数,严厉的警告。 象征贪欲的饕餮再次划过空气,打在陈窈娇嫩的皮肤。 啪。强烈的炽热感瞬间蔓延。 江归一竖起两根手指。 二。 “boss,你是在调教猫吗? “嗯,”他说:“再调皮就把她从楼上扔下去。” 听到缠绵水渍声,电话那头的朴朴愣了愣,吐出一口气,“boss,回归正题,据我所知吴汜不是冲动行事的人,过去他决定的事无一例外全部遂愿,这次他肯定会为了保证行动一举成功,找更多的人暗杀您。我的建议是,赵妄铭葬礼那天不出现直接回国,因为他不敢在中国放肆。” “你的意思让我逃跑?” “主要太危险了,这次不止吴汜,他和仇舒悦似乎也有联系。” 江归一看着陈窈,“这样啊。” 第三下,打在靠下的位置。 身体不自由主抽动。陈窈皱眉。 天杀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任凭别人抽打,办公桌的双手紧紧攥成拳。 啪。第四下,他又推了推那颗天珠。 她有点想哭了。 “嗯,晚点再说,那猫实在太调皮,我先调教调教。”江归一终于挂断电话,喜怒不辩地说:“小废物,进步了。” 操。谁要在这种事情上进步。陈窈瞪着江归一,眼眸湿红。 他眯了下眼。 啪! 最痛的一下。 这样的感觉把陈窈推向顶点,却无法让她真正释放。她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扭曲。 他俯身,呼吸喷洒在她脖子上,“这两天偷偷摸摸做了那么多事,玩的开心吗?” “什么事?”陈窈反问,心理素质极高。 “除了仇舒悦还有别人吧。” 江归一取出天珠,水从柱体往下流,填满了他名字的笔划,打湿了穗坠,隐约透出流光溢彩的水光。他注视了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尖蹙起,有点走神。 “没有。” 他回神,还是觉得心脏沉甸甸往下坠,有点酸。 语气不善地问:“现在我的脑袋被悬赏81个比特币,有什么想法?” 江归一消息灵通,这结果陈窈早有所预料,但对付他,用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啊,二爷您可要注意安全呐。”她双腿勾住他的腰,隔着衬衣摸他柔韧的肌肉,明晃晃地笑,“不然,直接回国?” 对,我陈窈满腹诡计,那又怎样?为时已晚,杀了我只能向他们验证我说的话为真。 现在敌来,你江归一挡还是不挡? 挡,多家围剿,必折损,不挡,当缩头乌龟,好胜心允许吗? 罪犯犯罪回现场欣赏,我自然要来亲眼目睹,享受你面对世纪大难题无可奈何的模样。 江归一轻易领会陈窈的心理,只能说不愧是天才少女,而他果然被精虫爬脑了。 “小废物。”他懒散地勾着湿漉的天珠,从她纤细的小腿滑倒大腿,留下水痕,衬得皮肤剔透,嗓音沙哑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陈窈若无其事耸肩,笑得眉眼弯弯,“二爷,我可是你的狗啊,您舍得吗?” 办公室的灯打在她脸上,红晕之外还有一层光晕,看起来格外清纯、楚楚动人,仿佛呼吸都是甜甜的热带水果味。 但江归一知道她压根就是条毒蛇,静静地看她几秒,也笑了。 “你得知道,江家人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无论是谁。” 他把天珠潇洒抛向她胸口,抬起她的腿,沿着水痕细细密密的吻从小腿往上,感受她瑟缩,他张口咬膝盖,吸吮出暧昧的红痕。 “嗯......”从鼻尖闷出来的声音,绵软发黏。“柯丽露呢?” “做这么多坏事,还想要奖励,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男人偏爱黑色,站在顶光下也显得冷肃。只是西裤的线条已不再平整。 他用天珠绳串把头发随意绑高,将她两条腿按右边桌面,接着掀起蓝色的吊带,绕过她头顶,翻到她后背肩胛骨。 同时腾出手拨通内线,维持平稳声线吩咐:“门口的人滚蛋,内线掐了。” “是。” 陈窈侧躺在办公桌,正脸对电脑屏幕,手脚一起被他的大掌压得牢固,她正想说话,半张脸因强力冲击贴向桌面,喉间泻出呜咽。 即使充沛,也难以承受。 而且他今天似乎克制太久了,格外亢奋放纵,又似乎在生气,发了狠,办公桌被撞出令人牙酸、头皮发麻的声响。 天色泛起陈旧颜色,暮光初升。 茶几瓷盘中的水果熟烂到顶,如同腐坏般流出汁液。 江归一呼吸浊重,往前迈,再往前迈,可陈窈不断逃跑,他攥住被拧成像麻绳一样的吊带,从背后将她搂紧,感受她鲜活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脊背听她心跳。 他之前不明白自己究竟想从陈窈身上追寻什么,但他现在发现了,这种类似 饥饿的渴求,绝对不是单纯的x欲。 太不正常了。 不行,他得问问马伯松什么情况。 而陈窈却在想,只要忍过今天,走完最后一步棋,他必死无疑。 第045章 声东击西045 那日陈窈睡得昏天暗地, 醒来等江归一处理完工作,从办公室出去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他命人于街头停车,脱掉了西装, 带她和双胞胎一起逛曼谷rotfai和唐人街。 说逛, 实则纯享美食。 陈窈品尝味道, 往往只吃两口, 双胞胎则是垃圾桶。 江归一是点钞机和吐槽博主的结合体,不是说这个偷工减料就是那个卖相差, 以致基本每家老板对他们翻白眼。 他全程嫌弃,不吃不喝,直到路过电影院, 颇有闲情逸致说想看电影, 庆幸的是最后一场放映结束,没赶上。 回到邮轮,江归一单独拉她到甲板。 雨过天晴的天和海像掉进一首蓝调的歌,风很大, 他的头发飞舞, 月光映照下像银河, 非常漂亮。 陈窈忍不住摸发梢,不似以往空灵的焚香味, 因为在夜市里滚了一遭,沾染了些烟火气。 他也学她绕了一缕头发缠在指间, 莫名其妙地问:小废物, 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这回答毫无说服力, 江归一信了。他没去找马伯松, 把陈窈送回房间后,独自在甲板站了很久, 他的凝望和最隐秘的渴求,在这样含蓄的夜里,全部掩进了低敛的眼睫之内。 但第二天的事让江归一再次认清陈窈。 晚间#zh新任总裁江xx夺权谋杀#的词条引爆泰网,爆料人证据确凿,长篇大论分析动机和作案手法。趋于群众舆论监督,第二天早十点,京畿警察署带人上轮船逮捕犯罪嫌疑人。 警长巴萨叫苦不迭,和江之贤说话时恨不得跪下,“江先生,我们实在没办法......” 第61节 “嗯,没事,给我五分钟。” 江之贤凝视着江归一,“你知道谁做的?” 江归一陷入缄默,头脑和心脏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似乎所有感知都荡然无存。少顷,他咽下酸涩,“不知道。” “归一,这是以父亲的身份给你的忠告。”江之贤慢慢起身,看着窗外不透净的阳光,仿佛在雾光中看见一双顾盼生姿的眼睛,他说:“有些东西,是你必须舍弃的,如果强留,只会两败俱伤。” 江归一嘴唇旋即并拢,眼睑沉沉合敛,复而睁开时,杀意尽显,“您能让我明日出来吗?” “怎么。” “我要那个人付出代价。” “嗯。” 江归一起身离开房间,门口警员为他戴上镣铐,“得罪了。” 他嗯了声,与警员一起走向电梯,不巧正碰见那狡猾的幕后推手。 彼时陈窈刚吃完早餐,从楼上掐着点来亲眼见证自己的成果。三分钟前甄先生问江归一的事,一句反问怼得哑口无言。她扫了眼男人腕部冰冷的镣铐,笑着打招呼,“二爷,早上好。” 江归一冷冷睨着她,“我看起来像很好的样子?” “别担心,相信您明天就能出来了。”陈窈不紧不慢地说:“毕竟您有位好父亲。” 她屈身前倾,勾了下他紧攥的手,轻声细语,“真狼狈啊,这滋味如何?” 她都知道了。 近在咫尺,无从名状的疼痛和酸楚从胸腔蔓延,江归一维持着表情的平整,“不错。” 陈窈笑得更开心了,“嗯,那您保重。再见。” 她挺直腰与他擦肩而过,迈出电梯之际,脚步一顿,语气听不出情绪,“二爷,您最好多呆几天。” 江归一盯着陈窈的背影,淡淡地说:“陈窈,你会后悔的。” “抱歉,我从不后悔。” 谁都无法影响陈窈,最后一天,她成功利用江之贤和江颂竹挑拨,把各系的关系逼到临界点。 一个赵妄铭怎么够报当年在看守所受的侮辱。没有江家这棵大树,谁能庇阴? 她就是要让他们所有人付出代价。 . 葬礼地点选在泰国一座私人岛屿进行户外火葬。清晨棺材运上邮轮,所有人前往大厅听寺庙僧人念诵佛经超度。半小时后,船抵岸,岸边停了一排游艇,后面还有一百来号人,估计是泰国本地与zh集团挂钩的乌合之众。 三百多号人身着全黑素服,跟着队伍前方的灵车,浩浩荡荡前往岛屿中央。 气氛肃穆隐约透露不安分的硝烟味。 陈窈环顾四周,记住地形,为自己规划逃离的路线。目光一停,某位高挑气质不同的寺庙僧人引起她的注意。她看了眼江弘义,嘴角微微上扬。 葬礼过程繁缀,搭建火坑,再次念诵佛经,陈窈没有信仰,不明白人死了有什么好超度,更何况赵妄铭那种人死不足惜。 就在她百无聊赖时,念经的僧人突然掏出一把枪,指向江之贤,一声巨大的枪响伴随迸射的火光射了出去。江之贤委身堪堪躲过枪击,子弹在棺木炸开一个蛛网般的裂洞。 顿时爆发此起彼伏的尖叫,女眷们四散奔逃,而下一刻各系带的人全部掏出枪,嘴上咒骂着射向平日有积怨的人。 尘烟弥漫,摆设全被撞翻。岳山和秦倩迅速拉着陈窈躲到一棵树旁。 “什么情况?”秦倩慌张地问:“岳山你带枪没?” “嗯。”岳山站到陈窈面前,用身体护她周全。 陈窈拨开他,注视着混乱,血肉横飞,眼神冰冷而亢奋。 没来得及观赏太久,旁边窜出一群人,压制住岳山和秦倩,枪口抵住了陈窈的下巴。 “找你好久了。”吴汜凶狠道:“不想现在见阎王爷给老子听话点!” 紧接攥住她的胳膊一拉,扔掉她的手机,往海崖方向拖。 他现在不应该去杀江之贤吗? 陈窈拧眉,“你抓我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逮江归一!” 哪里出了差错? 她沉吟须臾,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吴汜竟然对江之贤尚且抱有一丝期待,转而把怒火全部发泄到江归一身上,但他今天被羁押,这目标变成了她。 陈窈五官出现了丝裂缝,但不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安危。 吴汜把杀人之名推到江归一头上,由此推演到这件事由江之贤安排——这是假设条件,也是她心里确信的事实。 吴汜毫无人性杀掉了赵妄铭,所以当他知道江之贤把他当垫脚石时,会毫不留情反扑江之贤。 现在出现这意外,唯有一种可能,她认为几率最小的可能,吴汜没杀赵妄铭,并且坚信江之贤没有动手。 不可能!吴汜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凭什么心软!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毫不留情除掉前面所有的障碍。 到底为什么? “你杀了赵妄铭——” “老子没杀他!”吴汜红着眼咆哮。 “那是谁?” “是江归一!他都被抓进去了!” 陈窈其实挺心高气傲,她不肯承认计策出现误差,摇头,“不是,就是你。” “我承认某些时候我很想杀掉阿铭。”沉默了半分钟,眼泪从吴汜眼睛流下来,“他那么蠢,不懂经营,每天就知道玩女人,就是他妈的好色的臭流氓,这样的人处处压我一头,凭什么,我不服啊。” 陈窈肯定道:“所以你杀了他。” “老子没杀他!我他妈已经犯过一次错了,螺丝死的时候还叮嘱我日后万事小心要和阿铭互相扶持,我每次想到这句话就想起以前三个人趴在山头打扑克,看着满天星星说以后要出人头地,买大房子,开豪车,左拥右抱美女,后来螺丝死了,我和阿铭再也没有一起打过扑克,因为三缺一。” 他五官皱在一起,眼泪不停从眼睛溢出,流的脸上到处都是。 陈窈无动于衷,觉得吴汜脑子不正常。 还有螺丝又是谁? “之后老大来了,帮我和阿铭洗白,给我们重生,代替螺丝......可人总会变的,谁能想到经历了千重磨难与考验,却无法共甘,为了赚花不完的钱,为了拥有人人羡慕的地位,我们多少年没有坐一起打扑克了......” 吴汜哈哈哈大笑,涕泗横 流着笑,“那天即使我真的生气,他耍我,我真的想杀他,他喝多了,但他提到螺丝,我想到等会老大来了,我们可以打扑克,我就不想跟他生气了......” “我跟他说干完最后一票,什么都有了,问他要不要金盆洗手,他说好啊,到时候把江家给小家伙们,我们每天睡到日上三杆,打打扑克,遛遛鸟……” “我开开心心跑去买扑克,阿铭就从楼上掉下来了!” “你推的。”陈窈执着道。 “放屁!是江归一这个坏种!他想夺权!所以杀了阿铭!”吴汜整个人陷入癫狂,“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柯丽露是他的人,他先想把罪推到我头上,结果没想到自己父亲是端水大师,后来他为洗脱罪名,把这罪名推给你,我差点就信了哈哈哈哈!” “老大倒好为了郦沛白保护他,亲自把他送进监狱,不过那边是我的人,我提前保释,他现在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陈窈忍不住出声打断吴汜,愤怒质问:“那你绑我干什么!你不是知道他利用我吗?!” 吴汜:“我告诉你一件我这两天发现的事,你肯定会高兴的,小姑娘。” “我也算看江归一长大,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过计划,更别说牺牲自己的利益,你知道他为了你做了什么吗?” 陈窈翻白眼,她真的不想知道。 “十三系早就是他囊中之物,他原本的计划是别人收拾烂摊子时,疯狂压价,再装成救世主接手干干净净的十三系。但他提前接手,就为你这么个黄毛丫头搞得自己一身腥!” “我后来一想啊,他为什么把罪名推给你,因为他害怕今日出纰漏,你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所以他选择最蠢最稳妥的方式,把罪名栽赃给你,让我的目标转移成你,这样我就会除掉其他想杀你的人,他再从我手里把你劫走。” “他做那么多就是为了保护你,你说你对他来说有有多特别多重要!” 陈窈静默片刻,想到电梯里江归一的眼神,撇开脸,“你挟持我真没用,江归一是反社会人格,他只在乎的人只有自己。” “你懂个屁!” “......” . 狂风大作,雨水模糊了阑珊的灯火辉煌,一如看不见的远方。 陈窈站在海崖边,冻得瑟瑟发抖,冷漠地望着雨中的黑烟。 甄先生到底去哪儿了? 难道她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儿? 二十分钟后,直升机的螺旋桨躁鸣震响,树叶、沙粒被风卷起来,漫天飞舞。 那架直升机停在了陈窈的头顶。她抬头望,舱门抛下来一根粗糙的绳,穿沙漠迷彩作战服的男人从天而降。腰腹间那把刀,闪着锐利冰冷的光,束在脑后的乌黑长发,像旗帜般飘扬。 那张脸依然俊美,只是下巴多了些青茬,略有风尘仆仆的味道。他从高空俯视着她,目光很深,随高度快速下降,那双漂亮的眼睛,倾泻的流光,一如既往,能飞出金色闪蝶。 那瞬间的怦然要跳出嗓子眼,她微微张开嘴巴,无意识念出他的名字。 江归一。 只是这次没有没回应。 他降落到她前面的位置,枪口对着吴汜。随后从麻绳滑下来的双胞胎站在他身后,同时四周冲出二十辆装甲越野,车上的人全副武装,均穿着防弹服,手持机枪。 吴汜胁着陈窈大笑,“终于来了!” “嗯,来看你自掘坟墓。” “滚!” 江归一示意属下勿轻举妄动,注视着被要挟的陈窈,虽然她比绝大数人冷静,但他看得出来她浑身紧绷。他笑着说:“十四叔,你挟持一个女人做什么?我们好好——” “闭嘴,嘴里吐不出半句真话。”吴汜警告,脚步胁着陈窈往后退,“如果你敢叫你的人开枪,她马上就会变成尸体。现在丢下武器,叫他们退到百米外!” 空气渗透出杀意。江归一举枪的姿势不变,也没有下达命令。 他们离得太近,再加上吴汜特意用陈窈当肉盾,任何一颗子弹可能射进她的身体。 第62节 江归一的射击技术足以让所有人望尘莫及,他有信心两枪之内,陈窈不受到致命伤的情况能制服吴汜。 但他犹豫了。 “再不动,我就先打断她一条手臂。”吴汜喝道。 江归一耸肩,嗤笑,“哈,我做了什么,让你误解我在乎她?” 语气是掌控全局的松弛。 吴汜停滞一瞬,冷笑着扣动扳机,砰砰连开两枪,电光火石的霎那,子弹从皮肤擦过,打向旁边的岩石,碎片迸飞。陈窈闷哼声,江归一的瞳孔紧缩,盯着陈窈脖子两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退不退?”吴汜问。 江归一满脸阴鸷肃杀,眸中充斥戾气。他咬了下后槽牙,朝后做了个手势,大吼道:“闻确!” 得令的闻确皱了下眉,打开呼机,“9981,退!” 陈窈表情跟见鬼似的,江归一脑子坏了?她送他进监狱,他还救她?难道后面还有计划? 吴汜继续逼迫:“枪!” 江归一何曾受过这种威胁,气得半边脸肌肉神经性抽动,他冷笑,“你当我是傻逼?” 吴汜咧嘴笑,“你现在不就是?” 江归一没说话,半响,“你想怎样?” “我他妈就知道你喜欢这小姑娘,哈哈哈哈哈!”吴汜笑了会儿,收了笑容,头快速向后撇了下,“从这里跳下去。” 江归一双目缓定洞悉,举着枪,抬腿朝前走,“除掉我,你报不了仇,人不是我杀的。” “放你妈的屁!不是你杀的还有谁?少唬老子!” 他笑,“是你啊,十四叔。你最应该杀的人是自己。” “什么?” 江归一先看到柯丽露指甲断了,猜测是她杀的赵妄铭,江之贤要利用柯丽露反将军。 直到查出那个消息。 “人是女服务生的母亲和柯丽露杀的,她母亲为报仇,柯丽露为自保。是谁让两位柔弱的女人痛下杀手?”江归一看着吴汜,“是赵妄铭和你啊,十四叔。” 吴汜表情松动,梗着脖子叫骂:“少泼脏水到老子这!” 江归一的眼神犀利,仿佛有实质,直穿吴汜。 而他每一步都为此加上了重量。 “你们害得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受辱致死,利用强权害冤屈无法洗刷,为母则刚,她母亲为报仇杀赵妄铭,何错之有?” “你们压迫孤苦伶仃的柯丽露,逼她出卖色相,让她从影星变成只会脱衣服的妓女,她看到你们如此残忍,为自保杀了罪恶的源头赵妄铭,何错之有?” “而你包庇赵妄铭作恶,为他擦屁股,间接成为害他落得如此地步的帮凶。”江归一笑,“这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现在赵妄铭死了,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难道你不应该先杀掉自己?助纣为虐的人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害无辜之人流离失所的人有什么资格背负血债活下去?” 他连连逼问,“这个世界每日因为你和赵妄铭死掉多少人算过吗?到底是谁杀了赵妄铭重要吗?他作恶多端难道不该死?” 吴汜双目赤红,“滚你妈的!” 心理博弈江归一没输过,他知道局势已然逆转,接下来该让吴汜付出代价。 他看了眼淋了雨脸色惨白的陈窈,克制地撇开视线,望着远处某个虚无的点,等了须臾,听到背后纷杂脚步,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江之贤早就知道这件事,他不告诉你的原因是什么,知道吗?” 吴汜看向赶来的江之贤等人,“妖言惑众!你们父子二人做的局!” “吴汜,你不会忘记当年你联合仇丽舒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事吧?”江归一残酷地揭开真相,“还不明白吗?他做的所有一切就是为了逼疯你!” 吴 汜怔然,随后突然像被打倒,支撑人的精气神全部跨散,脚下趔趄,站都站不稳。 他看向江之贤,干巴巴笑了两声,“这样啊......为了给郦沛白报仇?” 江之贤沉默不语,少顷,“不是。” “也对,是我傻逼了,听信你儿子的屁话,怎么可能单纯因为她,你就是想杀我。”吴汜吸了吸鼻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和阿铭都知道,这次出境凶多吉少......” 陈窈冻得嘴唇打颤,低讽,“那你还来找死。” “是啊,可笑吧,我们这样的人也会有忠心......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哈哈哈......” 陈窈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她突然意识到,原来人和棋子不同,棋子是没有灵魂的躯体,人的血肉骨骼由感情浇筑,而感情也许能短暂受控制,但它会自我衍变再驱使人做出不同选择。 她步步为营,却无法对他们的经历共情,无法探知一个人是否拥有良心。 这就是输的原因吗? 她意识有点漫散,渐渐回忆与母亲相处的点滴。 同样吴汜也万分感慨,仰头,可雨天没有星空,和褪色的时光一样灰暗。 他和赵妄铭、螺丝三人无父无母出生在毒寨,当时的头目把他们当作兵器培养,完成任务才有吃的,杀掉人才能活下来。 后来终于闯出去,他们以为终于可以迎来新生活,没想到毒和坏已经刻进骨子里,根本无法停止,日复一日,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 而视为救世主的江之贤从未想救他们,反而亲手把他们推向另一个深渊。 “螺丝的事是你设计的吗?螺丝的事是你设计的吧......” 江之贤说:“阿汜。” 吴汜一听这名字,绷不住了,突然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哭,枪都拿不稳,“我们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想我们做刀,我们就去做刀,你到底懂不懂刀尖舔血的日子有多累?我每天都担心有人要杀我,每天晚上都做梦,那些恨我的人,死掉的人化作鬼,喝我的血吃我的肉。而你!你的手干干净净,你他妈还有什么不满意?!” 江之贤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汜。身后的江弘义和林忠低声叹息。 没有得到解释甚至没有回应,吴汜又哭又笑,“这就是你,这就是你啊,我到今日才认清。”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大雨如注。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会幡然醒悟,我听到被强.暴服务生的母亲死掉,家中只剩下一个年幼的孩子,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这么多年我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后来跑去给他们钱,他们不要,骂我畜生,说我猪狗不如……” “可我他妈就是畜生啊!我生来就被当成畜生养,我的血液里都是臭蛆,没有腐肉怎么活下去?谁给我机会了,谁又他妈的教我做好人了?我真他妈受够了!” 吴汜枪口一转,毫无预兆地对邓六奇砰砰砰三枪。 邓六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飞来横祸,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骂了句操。 人群尖叫着炸开,他们手中的枪都被江归一的人收缴了。 吴汜又连开数枪,击中几位年长的男人。 “现在外七系最难处理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就是你们江家自己的事了。你还想做什么呢?”他想了会儿,“哦,你想杀掉陈窈。” 陈窈还没来得及反应,枪口抵住了太阳穴。江归一向前迈步,眼睛紧紧盯着她。 吴汜面色灰败,视线在江归一和江之贤身上来回转,讥笑道:“我为罪恶出生,你为王座出生,王座不需要爱。要怪就怪你生在江家,母亲是郦沛白,父亲是江之贤吧。” 他闭眼,“争来争去,最后孑然一身,没意思,真没意思……” “没意思能别拉着我吗?”陈窈攥紧手心,背后都是汗,“我做错了什么?” 太阳穴中弹必死无疑,背后是海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但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得再争取。 “好与坏是自己选的——” “闭嘴!恶妇!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好人的眼神,你杀过人吧?你肯定杀过人!日后指不定有多少人因为你死掉!” 生死关头陈窈懒得再伪装,吴汜让计划崩盘,她不耐烦,一字一句,“闭嘴!狗、杂、种!你没资格指责我!” 江归一:“......” 众人:“......” “看吧这才是你的真面目!跟江归一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吴汜笑得狰狞,“我这辈子没做过好事,这次想做次好事。你个恶婆娘就和我一起死吧!” “做梦!你这种蠢货不配和我一起死!”陈窈谁都不信,决定孤注一掷,使出吃奶的劲推开他,语气鄙夷,“坏人都做不好的废物!” 吴汜稍趔趄了下,耳畔刮过一阵风。 “陈窈——” “陈窈!” “陈窈!” 吴汜看了眼跑起来的江颂竹,嘴角牵扯出一个弧度,他转身,举枪对准江归一的后脑勺。 “二爷!” “归一!” 吴汜做出扣动板机的动作,是预料中的空弹匣的咔哒清脆声,他的胸口出现两个黑窟窿,鲜血汩汩流淌。 真疼啊。 他缓缓转身,望向那双鹰眼。 和初见时一样,翱翔的雄鹰,野心是辽阔的天空。 “老大,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也是对你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的报复。 吴汜如释重负,向后仰倒,眼睛溢出的泪水割裂了视线,他恍惚看到了四个人把酒言欢的画面,那日的天穹干净如洗,都是星星。 江之贤在混乱和震惊中如梦方醒,猛然回头,扒开朝山崖跑的人,“沛白!沛白!” 时隔多年的名字,代表被命运既定的生离死别重新判定。 而在这两声呼喊中,砰地声,一颗子弹射了出去。 “你疯了!” “......是啊。” 每个人兜兜转转,走不出宿命的圈套。 如同子弹精准无误射向仇视的对象。 噗—— 皮开肉破。 但江归一感觉不到疼痛,眼里只有陈窈,他追随她一跃而下,攥住了她的手臂,骂骂咧咧,“真是个废物,听不到老子叫你别跳?” 第63节 惊讶的表情还未在陈窈脸上形成,身体强行调转方向,接着被圈进温热的怀抱,比怀抱更热的是男人死死禁锢住她的手臂,从弹孔流出的鲜血,滚烫、炙热。 大雨滂沱,天空暗淡无光。 急速下坠中,江归一怒气冲冲的眼睛,像有数以万计的蝴蝶同时振翅,澎湃而生动。 她迷茫、仿徨地看着他,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知道我想杀你,还要救我? 砰! 骨肉撞到岩石。 扑通一声,海浪淹没了江归一未说出口的话。 第046章 以逸待劳046 意识飘向虚无, 灵魂在黑暗里飘荡。各种记忆碎片如走马灯在脑中轮番上映。 父亲戴着平光眼镜,脸白净斯文,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你的人生不应该被蠢事影响, 不要和那些人做朋友。” …… “脸上的疤怎么搞的?” “摔了一跤。” 父亲挪开视线, 仿佛她脸上的细疤异常丑陋, 漠然沉默地擦肩而过。 …… 高墙, 花园玫瑰鲜艳。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学校?” “等你学会怎么露出和我一样的表情,就可以去了。” 父亲的笑温和, 完美。 她试着牵动嘴角。 “不对,再练习。” 她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部又一部电视剧、电影,笨拙地学习影片中正常人的情绪和表情。 …… 女人的眼睛温柔善良, “妈妈知道你的小脑袋和别人不一样, 但你还有心,试着用这里去感受情感。” 她摸着心脏,摇头。 “没关系,它就像一块 钟表, 每次跳动都是为那一天计时。” ...... 大雨滂沱, 玫瑰园被红色染透。 父亲背对她, 低低叹息,“窈窈, 你不该跑出房间……” 血。 到处是血。 眼睛、手、身体都是血,雨水无法洗净。 她摸着自己的胸腔, 心脏溢出的眼泪, 模糊了视线。 …… “死亡是生命的消失, 遗忘是灵魂的消散。她的灵魂永远与我同在。” “你该死。” “你确定不会被发现?” 半夜大雨不断, 玫瑰在浇打下尽数折腰,她蹲下, 俯视着父亲,语气狂妄,“发现又怎样?” …… “小废物......” 喉间一热,陈窈止不住咳嗽,呛出血性泡沫痰。喉咙到肺部有种痉挛过度的涩疼,意识被疼痛拉回现实。 她缓缓睁开眼,头顶是波纹瓦片、木头、铁皮搭建的天花板。 环顾四周,一盏吊灯,没有电视,没有装饰,没有任何多余家具,除了锅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具。 设施简陋,像批凑而成。 轮船没有这种原始的房间,江家人不可能准备这种房间。 没被带回江家? 她警惕地摸了摸脖子,项链还在,他的天珠也在,刀不知所踪。但救他们的人包扎了伤口,说明没有危险。 鼻端萦绕的霉味、鱼腥、血腥让人有点反胃。她又咳嗽几声,呛出血沫。 典型的溺水后遗症。 比想象中好太多,起码身体没受伤。 缓慢恢复知觉的手指传来被攥住的压力感。因为太过冰冷,陈窈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人的手,侧头一看。 平躺左边的男人,头、上半身几乎缠满绷带,裸露出来的皮肤全是各种程度的划痕和淤青,尤其左半边。 平日乌黑长发散开,衬得那张脸、唇更加苍白泛冷。像一尊精致美丽、了无生机的玉雕。 脑海闪现当时的场景,她整个人正面被江归一抱进怀里,头被按进胸膛,他仰面入水,后脑勺砸向水面,似乎还撞到了暗礁。 而山崖的高度超过安全距离,意味非死即伤。 她呼吸稍滞,看着平日强悍现在格外脆弱的男人,嘶哑着嗓子,“......江归一?” 无人回应。 陈窈失去理智判断,抬手凑到江归一鼻端,呼吸微弱温热,她松口气,注视他良久,试图抽回手,但他攥得太紧,她四肢乏力酸痛,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握着。 她回正身体思考现在的处境。 江家没必要呆了,立刻走身体不允许,也不现实。可江家人找到这怎么办,万一把她处理了...... 眼皮越来越重,陈窈很快再次陷入昏睡。木屋内的光线渐渐低垂发暗。 六小时后她再次苏醒,一道强烈的视线聚焦脸上,她知道是江归一。 她不觉得他们之间值得交流,哪怕惊讶他救她,但她认为他之前做的混账事,莫名其妙害她被吴汜挟持,换他救她一命,前仇恩怨一笔勾销。现在扯平了。 “你、你是谁?”男人语气冷漠,但能听出来他结巴了。 不会发生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吧。 陈窈侧头,江归一半坐着,反手撑在床头,从这角度,正好看见腹肌向下内收的弧度,她先被他的好身材吸引了半秒,再抬高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屋内并不敞亮,但仍能看清他的眼神。 和平日似乎有点不一样,非要形容—— 清澈的愚蠢。 陈窈:“............” 她思维出现片刻僵直,迟滞地从床上爬起来,摸他后脑勺,果然有个鼓包。 江归一皱眉,“疼、疼。” “......” 陈窈无所适从地垂下手,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盘腿而坐,“你是谁?” 江归一面露茫然。 “......你记得我吗?” 他抬手,慢慢指向她的眼睛,“记得。” 陈窈愣了下,“我叫什么?” 他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抬起手腕,“归一。” 装的?陈窈故意框他,“那只是手串的名字,不是你的名字,你叫……江乌龟。” 祸害遗千年,千年王八,乌龟王八蛋。 看着那张伟大的脸,她故意说出他讨厌的名字,“小名,龟宝。” 江归一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随后扭曲,似乎难以接受这种蠢名字是自己的名字。 傻了,但没完全傻…… 陈窈:“......” 脑损伤逆行性失忆症,就是不知道大脑组织里哪部分受到损伤,可以肯定影响人格形成的额叶和控制语言的舌咽神经多少受到影响。 这种程度的损伤,意味他们不止昏睡了一天。 “你、你是谁?” 即使有再多的仇怨,她不屑算计傻子,没搭理江归一,看着墙边排列的蓝色塑胶桶,琢磨从是出国还是呆国内。 “你、你是谁?” “闭嘴。” “你是、是谁?” 第64节 伪装对付傻子毫无作用。陈窈不耐烦地敷衍,“我是你妈。” 江归一:“......” 安静了一会儿,他笃定道:“不、不可能。” 陈窈抬头,扫了眼他上半身精悍过人的肌肉,“为什么不可能?” “不、不可能。”他坚持。 这傻子。 “我问你为什么。” 江归一抬掌从自己额头慢速滑向她的额头,明显的倾斜。 “......” 天杀的,傻了还要嘲讽她身高。 “不是亲妈,是继母,我们有仇。”陈窈直起腰,半跪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淡淡地说:“再烦人,掐死你。” 男人长而密的睫毛缓慢地扇了下,“为、为什么?” 她想起之前在赌.场江归一问的那句话“如果我有天无法动弹,没有还击能力,或者脑子不好使了,你会杀了我吗”。 一语成谶。 陈窈默了几秒,松开手。还是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好了。她慢吞吞爬起来,胳膊被拉住。 “你、你要去哪儿?” “关你屁事。” 她说是他的继母他们有仇,江归一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继母,但可以确定他们没仇。 他攥住她胳膊不放,天生的蛮劲让她倒嘶气,他看了眼她脖子的伤痕,又看向被自己紧握的胳膊,一只手包住绰绰有余,甚至能感觉到骨骼。 他卸去一些力道,小幅度拉了下。 “松开。”她的声音很冷。 他脑子一片混沌,语言无法组织清楚,“可是、可是我……” ——可是我只记得你的眼睛, 这句话太长了,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我让你别烦人,听不懂?” 江归一觉得嘴里像吃了瓣酸橘子,小声问:“你、你讨厌我吗?” 不久前他问过同样的话。陈窈缓缓回头,眼神审视。 男人五官每个折角都锐利而完美,深邃的丹凤眼,高耸的鼻梁,唇形有棱有角。 还是那张艳丽绝伦的脸。 但眼睛装得东西完全不同,没野心,没攻击性,没有那么多复杂,很简单,一眼就看懂了——方才是空荡茫然,现在是委屈。 救命!他委屈什么?真把她当继母了? 莫非又在装? 她想了想,反手抽他一巴掌。 短短半秒之内,江归一的表情经历错愕、彷惶、生气、慌乱诸多转变,最后定格成委屈。他嘴唇幅度微小地翕动几下,抿成直线。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育。”陈窈从容淡定地解释。傻子才不算计傻子。 “哦。” 若非他之前非要纠缠,与江之贤的关系必定更亲密,那么不用下险棋也不会失败。 “不用质疑我的年纪,你父亲很风流,你不止我一个继母。” “哦。” 她眯着眼,“阴阳怪气哦 什么?” 江归一定定地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盯住她,手往后摸,举手投足尽显迷茫。 显然过多分析傻子不明智。陈窈扒拉他的手,没扒开,脑子潜意识的指令攻击他的伤口,瞥到渗血的纱布,她咬了下牙,笑着问:“你饿不饿?” 江归一点头。 “我也饿,现在要去找东西吃,松手行吗?” 他听话地松手。 陈窈爬起来,鞋子居然还在,穿鞋子之际身后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加快进度,起身大步朝门口走,这时门外传来伴随口琴声的古老歌谣。 推开房间木门的霎那,一望无际的海洋毫无阻隔地映入视野。只需再往前走五步,便能一脚踏进海里。 旁边几座飘摇在海面的高脚木屋,建在岛屿和海洋的接壤处。 目光再放远,几条船体狭窄,头部高耸的捕鱼小船悠悠荡荡,星点亮光处,人影绰约,他们似乎正在做饭,袅袅炊烟随风消散。 毋庸置疑,这确实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 世上最后一支海洋游牧民族,巴瑶族,无国籍、居无定所,世世代代鲜少踏足陆地上的现代都市。 陈窈沉默,难怪屋里那么多桶,原来是储存淡水的工具。 跳海活下来。 被巴瑶族捡回部落。 这两者发生的概率百分之一。 居然不可思议地同时发生。 “不、不想叫……继母。”江归一走到旁边,“名、名字。” 还有江归一变成傻子。 陈窈第一次觉得人生无常,注视木屋下面拴的独木小破船,凭它,凭她,应该无法划到陆地。 想到什么,她身体后仰,看向男人后背,伤痕累累,视线收回,瞥到他肋骨处的圆形疤痕。 他似乎从遇见她就一直在受伤。 她望向远处,一条小船从辽阔的海面朝他们驶来,船上的人高举双臂挥手,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名、名字。” 她无奈叹息,“陈窈。” “陈幺、幺。” 江归一含混地嘟囔。 又听错了。 陈窈抬头,纠正道:“陈窈。” 江归一低敛着睫正在看她,远处亮白和近处昏黄的光揉杂,将他整张脸笼罩在温暖朦胧的光晕里。 “幺幺。” 这也没障碍啊。 “幺幺。”他笑了,“好、好听。” 她不敢相信自己奇迹般有点不好意思,别开眼。 天杀的,肯定是那张脸太祸害。 陈窈脑羞成怒,“乌龟王八蛋。” 江归一也不生气,修长的食指戳她脸,“红......了。” 她拍他的手,“滚!” 这时海面小船靠岸,一位男人踏上水平台,黑皮,卷发褐瞳,长相非常野性。他是这里的组长萨鲁耶。 江归一眼尖瞅见他腰腹的刀,猛然上前,一把抓住刀柄,“我的!” 萨鲁耶:“#*%@!” 江归一怒气冲冲地重复我的,萨鲁耶叽里呱啦回他死不松手。两人你拉我扯,木屋的水平台非常薄,走几下,木板摇摆,好似即将断裂般。 陈窈:“……” 她无语望天,肚子饿得咕咕叫,有点想杀人。 第047章 以逸待劳047 “老大, 还是没找到。” 江之贤俯视脚下这片并不深的海域。 为了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真的白教他了。死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过, 捞了整整两天, 方圆几里、包括毗邻的岛屿找遍了, 什么都没有, 大概率被人带走了。 这座私人岛屿在东南亚实际是非常有名的黑色产业,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跑来旅游, 难道是其他家族的人? 他想到几个与十四系产业挂钩的家族,吩咐道:“去查下本土各大家族的动向。” 江弘义:“是。十二系群龙无首,现在怎么处理?” 江之贤回忆当时的混乱, 江颂竹奔跑的样子在他脑海形成画面, “老三在做什么?” “去别的岛问情况了。” “暂时给老三吧。” “是。” 他继续有条不紊地安排大方向,把控着所有局势。 第65节 江弘义有时也拿不准江之贤对江归一,亦或他所有孩子的态度。记下一些事项后,看着江之贤的背影说:“吴汜和邓六奇的遗体不能再放了。” 下过雨的天, 月光星光都特别亮, 崖边的男人似乎被吸引, 仰起头遥望这片干净的夜空。 他不再年轻了,脸上已有岁月流逝的纹路, 就连那双雄心壮志的鹰眼也都透露出疲惫,显得那么沉重。 “阿汜的弹匣一颗子弹都没有?” “早就打完了。” “嗯。把他和阿铭一起烧完送到寺庙, 多请些高僧念满八十一天的佛经。”江之贤沉沉叹息, “保佑他们下辈子能生在普通人家当一世好人吧。” “是。” 须臾, 江之贤回头, 神情有些恍惚,“随行的人都查了?” 江弘义与他对视, 语调平直地说:“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江之贤摇头,“不,除了她,谁会和我关注归一的安危拔枪打阿汜?” “归一也中枪了,现在生死未卜。”江弘义转移话题,“您还要放任吗?” 江之贤定定看了他几秒,“还不到时候。” “十二、十四系剩下的老鼠?” “尚且有救的送进单间公寓,其他——”他回头望向海,轻描淡写地说:“喂鱼吧。” 一直默默无言的林忠陡然打寒颤,头皮阵阵发麻。饶是见多这场面的江弘义也震惊万分,沉默数秒,“一个不留吗?” 男人手背朝外摆了两下,非常轻的力道,含义昭然若揭,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再浪费时间。 远处,黑蓝色的天与海广袤无垠,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物竞天择准备的幕布。 而另一边,高悬的月亮照亮一隅,银白的光冲淡了暗色海面,恢复了最初的藏蓝。 “幺幺,那是、是我、我的。” “闭嘴!” 江归一不明白为什么陈窈不吼偷东西的丑八怪,要吼他。她又飞来一记眼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刀柄,低头,突然发现她有鞋子,他没鞋子。 偷东西的丑八怪。 江归一气愤地踢了脚破破烂烂的木板。 “再用力点,这房子塌了,别说刀,人也没了。” “哦。”他推了下栏杆。 “还推?” “哦。” “你再哦一个试试看?” 江归一抿唇,陈窈懒得搭理他,笑着对萨鲁耶比手势,用肢体语言表达想法,但效率太低了,她抱着期待尝试,“english?” 萨鲁耶笑眯眯地摇头。 “萨瓦迪卡?” “萨瓦迪卡。” 陈窈:“......” 要命,她不会说泰语。 这时旁边传来句磕磕巴巴的泰语,萨鲁耶把刀一拍回了句泰语。 她看向江归一,探究地问:“你为什么会说泰语?” 男人茫然,“不、不知道。” 陈窈:“......” 人脑精妙而复杂,不同的组织分区掌管不同的记忆形式,后天程序、感觉、情绪、空间等等。 江归一的幸运值确实高,没直接变成弱智,也没失去语言天赋。 陈窈不再细想,“我说一句,你跟他说一句。” 她抓住他的发梢用力一扯,无视他发懵的表情,警告道:“刀,我会帮你拿回来,别整幺蛾子,听懂了?” “刀。” “嗯。” 得到保证的江归一乖巧地当起翻译,但说话打磕实在太慢,陈窈饿得眼冒绿光,恨不得锤他脑袋,恢复他的表达系统。 经过一番周折沟通,陈窈得知萨鲁耶不止是族群与外界沟通的桥梁,还是有名的冒险家。 巴瑶族不需要钱,往往围绕岛屿捡漏,或打鱼养海藻拿去集市换生活用品。前两天萨鲁耶处理完物资,恰巧碰见江家的华丽邮轮,想去捡垃圾,没想到看到她和江归一跳下来,他以为他们受到迫害,水性极佳的他捞 了人就开溜。而江归一的刀,萨鲁耶认为是他们用掉他储存的伤药的报酬。 三人终于就地而坐。萨鲁耶的家人在海啸与疾病中生亡,家中许久没这么热闹,他在水平台搭建小灶,豪迈地拿出这两天打捞的海鲜。但他没想到那长发男人那么能吃,一口气干掉十五个生蚝,两只海胆,并且现在开始吃鱼了。 陈窈也没想到江归一完全不挑食,明明之前那么嫌弃她的零食,到夜市一口不吃,这会儿跟猪一样狂炫。 这还是挑剔的江二爷?简直像重置了内在灵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隐藏的双重人格? 她握着树枝削成的筷子,琢磨得出了神。 面前推来用叶子包住的鱼,剔了刺,碎成了易咀嚼的小片。 “幺幺,吃。” 她静静地注视抓着鱼尾巴啃的男人,“为什么剃刺?” 他含混不清地说:“你、可以多吃、吃点。” 如此单纯的回答,没有任何算计。 陈窈吃了口鱼,“江乌龟。” 江归一眉心蹙起,应了声,“嗯。” 她没再说话,看着波光粼粼的海水,鱼肉的香味萦绕在空气,心里升腾的异样,新鲜陌生,但不让人讨厌。 “你告诉他,我会帮他改造船上的引擎,再加一个简易的海水过滤器。让他把刀还给你。” 江归一笑得很开心,“好。” . 吃完饭萨鲁耶拿出一堆破铜烂铁哐哐扔进船里,跳下去,对陈窈伸出手。 因为江归一总重复“幺幺”这两字,他猜想应该是她的名字,尝试说出自己学习的第一个字汉语,“幺幺。” 学习得还挺快。陈窈不想掉进海里,没扭捏,正想搭上萨鲁耶的手,一只纹着饕餮的手横空拦截她的动作,接着腕被攥住,过于强势的力道太熟悉,陈窈吓了一跳,扭头,“干什么?” 江归一表情严肃,“他没、没洗手。” 陈窈:“......” 男人长腿一迈,跨进小船,朝她伸手,眉目含笑,“幺幺,慢、慢点。” 陈窈扫了眼他大臂的纱布,“手不疼了?” 抬臂那一片连着的筋骨疼得厉害。江归一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这间隙,陈窈从他的表情判断出答案,她搭上萨鲁耶的手,从水平台跳下来,船体微微一晃,没站稳,身体前倾,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萨鲁耶心脏怦怦跳,情不自禁努鼻子嗅她的味道。 江归一瞳孔放大,看着萨鲁耶的行为,身体无意识做出反应,他猛地攥住陈窈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 萨鲁耶的思维原始,面对挑衅的动作,下意识想把人抢回来。 小船左右摇晃,海水涌进。 “干什么!”陈窈莫名其妙,生怕掉进海里,“放手!” “不!你!你搭他的手!” 她狐疑,“你为这事生气?” 他理所当然,“你、你是我的!我的继母!” 这货的占有欲完全是骨头里生出来的。陈窈突生带孩子的无力感,使劲甩开两人的手,“滚上去!别烦人!” 江归一扬着眉冲萨鲁耶说了句泰语。 情绪皆形于色。不用猜也知道他说什么,她面无表情,“你滚。” 江归一不可置信,呆呆地指自己。 “是的,你滚。”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他僵硬了一秒,抿住唇,一脚跨上水平台,见萨鲁耶不动,粗暴地拽着他往水平台拖,磕巴着嚷嚷:“他,他也滚!” “有病。”陈窈捡起扳手,“傻了也一样有病。” “我、我不傻!” 吼完江归一对萨鲁耶疯狂灌输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萨鲁耶被念得发懵,一时没反驳。 陈窈莫名觉得觉得江归一像条暴躁的喷火龙。 真的好傻。 她蹲到小船引擎的位置,忍不住笑了下,开始改造废旧过时的结构。 江归一和萨鲁耶并排坐在水平台,眼巴巴盯着船里的纤细身影。萨鲁耶突然问他们什么关系,又说如果幺幺一直呆这里。 江归一拧眉,“你、你不准!不准叫幺幺。” “那不是她的名字吗?” “只有我、我可以这样叫。” “为什么?” “我的——” 第66节 “你的继母嘛。”萨鲁耶捂着胸口,看着陈窈满脸陶醉,纯然陷入爱情的模样,“她可真吸引人,我一看见她心脏就怦怦跳,这应该叫一见钟情吧。她和我说一句话,我就想把所有的东西给她,如果她呆在这里,我想和她一起生孩子——” “闭嘴!”江归一阴郁地盯着他,嗓音掉冰碴,“再说一句,我、我保证你会后悔。” 萨鲁耶哽住,“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江归一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狠戾,他单纯不高兴,低头撩了缕发梢,“谁让你总想抢我的、我的。” 要不是陈窈,他才不救他。天色渐暗,萨鲁耶抓了抓浓曲的卷毛,“我家只有一张床,晚上你和我一起睡船里吧。” 江归一凝望着灯火下的身影,心脏和脑子同时滋生无从遁形的情愫。他总觉得特别熟悉,就像曾经有过同样的感觉。 他看向自己左手掌的细疤,听着海浪的声音,回想与陈窈接触时心跳的频率。 她这时抬头望来一眼,是这双像雾霭迷蒙的眼睛。 心脏空拍。 他缄默定格与她视线交汇,很快得出结论。 ——如果她对我笑一笑,我就想把所有的东西给她。 ——我和萨鲁耶一样。 ——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我对我的继母一见钟情了。 没有任何伦理道德的脑子很快接受了这个观念。 江归一腾出须臾思考自己是谁,没想出所以然,动了动脚,掀起小波浪,“不和你、不和你睡,我和幺幺睡。” 萨鲁耶不解,“她不是你继母?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嗯,所以我、我和她睡啊。” “?” 江归一起身,拍拍屁股,再次强调,“你、你去船上睡,我们上床、床睡。” 第048章 以逸待劳048 和江归一睡觉, 陈窈没产生过多想法。齐齐平躺后,她开始琢磨计划。 明天或后天就可以拜托萨鲁耶送她一个人离开,至于江归一, 他身上有伤, 带傻子出行也不方便, 而且万一他恢复记忆, 于她不利。 想的正入迷,左手小拇指被勾住, 她挑眉,“干什么?” “我、我怕。” “......” 算了,牵手也不会掉块肉。陈窈继续琢磨, 男人的手指慢慢缠进指缝, 严实扣住,“幺幺,你、你在想什么?” 陈窈懒得搭理,快入睡时, 耳边一热, 肩窝发沉, 她不适应地扭头,男人腰弯折, 头靠在她肩膀,嘴角噙笑, 睡得香甜。 人对傻子格外宽容, 亦或潜意识认为他不具有威胁。陈窈没推开江归一, 回正头, 慢慢闭上眼。 等陈窈呼吸平稳,江归一睁开眼, 他觉得自己很聪明,撒个谎陈窈就给他靠了。 昏昧的光线,他的视线从她的睫毛、鼻尖、嘴唇,游弋到脖颈,微微起伏的胸口,又重新挪回脸上。 仿佛重演的熟悉感。 想到过去的自己和陈窈有目前无法探知的回忆,哪怕共有躯壳,江归一心里有点酸酸的。 想把她揽进怀里抱着睡,身上的伤不允许。 莫名其妙想舔舔她咬咬她,考虑到会挨骂只能作罢。 他安静地注视良久,直到意识陷入混沌。 这天晚上,江归一幼年的记忆随淤血的消散重回脑海,变成一个个零 碎的梦。 母亲从不对他笑,总掐着他的脖子哭,说她这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生出他这样的怪物,和父亲一样的怪物,如果没他就好了,没他她早就自由了。 父亲讨厌他的黄金瞳,说这是不详之兆会害的江家家破人亡,从不正眼看他,把他丢进后山山洞,叫奇怪的佛僧扒光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画满像枷锁一样的咒文,整整八十一道,围着他唱歌跳舞,整整八十一天,他躺在石床中央,数了一次又一次小数循环,出山门那天他得到了一颗珠子,他们说这是由大成就者和高僧大德供奉流传下来的最后一颗雄象天珠,这是奖励。 其他人也不喜欢他,叫仇丽舒的女人总悄悄掐他的背和腰,骂他小结巴,小畜生,把他关进柜子,放狗咬他,踩死了他的小蚂蚁,骂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他生气地咬死了她的狗,腥臭的血从嘴里一直流进喉咙。 他以为这叫还击,可所有人都惊恐不安地往后退,斜着眼捂着嘴议论他。 二少爷是天生坏种。 他们的嘴脸太丑陋,他不想理他们,自己爬起来,满身是血去找母亲,想告诉她自己打赢了,想洗澡,因为血太臭了。 母亲盯着他良久,转身离开。而后便是一场大火,熊熊烈焰中,母亲抱着他说:归一啊,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他笑,他很乖,热得满头大汗也没埋怨。 那真是一个香甜的梦。 梦里母亲抱着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唱动听的戏曲,“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但梦醒之后,所有人告诉他,母亲本来可以活下来,为了救他,在大火中烧成灰烬。 这孩子就是灾星啊。 说不定是他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逝去的人化作执念在江归一心底生根,成了午夜的梦呓。 “妈妈......” “为、为什么......” “我不、不是......” 他不是五岁稚童了。 再经历一次当然明白母亲笑容背后的目的。 梦中感觉不到疼痛,是假的。 天生坏种不会悲伤,是假的。 没有爱,没有同理心,不会懊悔,所以愤怒、仇恨、悲伤这些负面分情绪会无限放大,如今再经历一遍,乘以数倍压到心间,压得江归一喘不过气。疼痛在心底无限蔓延,凝聚成他眼角滑出的泪。 原来归一真的是他的名字。 八十一道枷锁镇压,八十一天诵佛辟邪,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 火,扑不灭的火,烧得梦境通红。 . 陈窈热得全身发汗,还有种鬼压床的感觉,她缓缓睁眼,瞅向压在自己肚子,一条比她大腿粗、肌肉扎实的胳膊。 她面无表情地搬开胳膊,下一秒又跟八爪鱼似得缠了上来,再次搬开,再次缠上。 来回数次,陈窈烦躁地戳肩头的脑袋,指腹氲湿。 伤口感染发烧? 她伸手托他的下巴,愣了愣。 泪?居然流泪? 她把他的头放到枕头,转身与他正面相对,“江乌龟,江乌龟,醒醒。” 连连叫了几声,男人沾着泪滴的睫才缓缓掀开,经过眼泪冲刷后的瞳孔透亮,如同两颗瑰丽的金色水晶。 她被惊艳得失语,回过神发现他眼神比昨日清明了些,不再像平铺的白纸,倒像被揉皱了,瞳仁的纹路是折痕,眼泪充盈在里面,渐渐饱满,一颗颗滑出来。 陈窈迷茫,不禁用指尖碰江归一长长的睫毛,泪珠浸进皮肤纹理,她像被烫到,缩手,他抓住,又委屈巴巴地掉下几颗眼泪。 她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哭?” 男人抓着她的手放到心脏,“疼。” “幺幺,我疼。” 她哑然,半响,干巴巴地说:“别哭了,丑得很。” 他哭得更厉害。 陈窈面露无奈。 身高两米多、肌肉精悍,之前对你做畜生事,逼你叫主人的男人,哭得像吃不到糖的孩子。 是谁都会无奈的。 过去的人生也没碰到过这种傻子。 她叹气,“能不能别哭了?” “不能......” “......” 两人僵持片刻,陈窈又叹了口气,只好帮他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她烦躁地把眼泪全糊到他脸上,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江归一眼睛通红,边掉眼泪边抽噎着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陈窈没意识到他语句通畅了,敷衍道:“只要你不哭。” 他泪眼汪汪地想了会儿,企盼地看着她,“想要你爱我。” 陈窈怔住。 此时太阳从海平线升起,部落小船出动,人声、引擎轰鸣、海鸥鸣叫、波浪起伏声,全部入耳。 称不上喧哗嘈杂,她却耳鸣般,双唇开开合合,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想要你爱我。”江归一重复:“我想要幺幺爱我。” 不结巴了人也疯了。 陈窈扔开他的手,翻身起床。他着急地起身,半跪着,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双臂牢牢箍住,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怎么都挣不开。 “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我有的任你挑选,没有的我去找——” 第67节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窈冷漠打断。 “知道。”江归一躬着背,降低高度,在她耳边低语:“我想要你的爱。幺幺,我想要你的爱。” 从后面抱住她的男人,绝对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艳鬼江二爷,那个男人是凶残的野兽,暴戾的掠夺者,绝对不可能跪下,更不可能以这种祈求的姿态,祈求用所有换她来爱他。 她看着漏风的木板门,从缝隙里能窥见纯净的蔚蓝海面。 “如果你记起所有的事情,再回忆方才说的话,只会觉得可笑,甚至耻辱。” 江归一不假思索,“那我不要那些记忆。” “可我有。” “曾经的我是什么样?” 陈窈脑海闪过很多画面,闭着眼说:“狂妄自大、自私刻薄、运筹帷幄的混蛋。” 然而这混蛋抽风和她一起跳海,变成了傻子。 “可我不是呀,我会永远对幺幺好。” 她想到什么,觉得可能是自己误解了,“你说的爱,是母爱?” “不是。” “......我是你的继母。”她只好这样说,“是你父亲的女人。” “父亲不好,他有很多女人,他的心不完整,你爱他会难过,爱我,我不会让你难过。” 陈窈惊讶于江归一的无障碍直白,迟钝半天,“你脑袋真撞坏了?说什么傻话?” “我不傻。”江归一立刻反驳。 “......那为什么这样?” “我看见你心脏就怦怦跳,萨鲁耶说这叫一见钟情。”江归一用胸腔贴近她的脊背,“你听,幺幺。” 心跳声通过皮肤传进身体,热烈、钝重有力。 心不会说谎。 陈窈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想逃离此刻局面。 “我不是父亲,也不是那个混蛋。”江归一俯低身体,下巴搁在陈窈肩窝,顺滑长发从纤细肩头慢慢滑散,他用坚实的双臂圈住她,“我是江乌龟,幺幺,我是你的龟宝。爱我吧,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缄默少顷,陈窈冷淡地说:“我没有爱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有。” 他想了会儿,“没关系,呆我身边就好了。” 心中生出无名之火,陈窈猛地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面无表情盯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失忆前缠着我做.爱,失忆后缠着我要感情,我上辈子挖你家祖坟了?非要缠着我不放?” 她越说越快,到最后尾音收的戛然而止。 江归一歪头,“做.爱?” 陈窈:“..............去死。” 江归一抿唇,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哭个屁!不准哭!” “哦。” “不准哦。” “好吧。”他捞起她的手,“幺幺,那我们生孩子吧。” “?”陈窈反手狠狠甩了个耳光,恶狠狠地说:“傻叉吧你,脑子不好 就去治,别说些猪狗不如的话。” 江归一颓丧地坐回床,上半身昨天从犄角旮旯翻出的破烂衬衣,扣子全解了,显得肩背更加宽直,锁骨长而陡立,深刻流畅的肌肉线条延伸至沙漠迷彩裤。乍一看,性感又风流。 然而,他抿着两页红唇,雪白的眼尾通红,睫毛浓长,捂着脸一瞬不瞬地望着陈窈,活像个自闭而美丽的瓷雕像。 过了两秒,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陈窈抱臂,想看他能哭到什么时候。 五分钟后萨鲁耶进来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风中凌乱很久,开口用泰语问吃不吃早餐。 江归一抽噎着问:“他问我们吃不吃早餐......” “吃。”陈窈转身就走。 江归一在坐床上继续哭或吃早餐哭之间犹豫半秒,选择没骨气地光脚跟了上去。 萨鲁耶茫然地想,现在继母和儿子都这样相处? 早餐氛围非常诡异,陈窈全程冷脸,江归一咔咔炫完食物就开始掉眼泪,萨鲁耶东瞅瞅西瞅瞅最后不停摸脑袋。 吃完早餐陈窈把门一摔回房睡觉,江归一屁颠屁颠坐在床头默默擦眼泪。睡完午觉,她出去吹海风,他坐旁边哭,她上厕所,他在门口哭。小木屋拢共不到三十平方,避无可避。 整整一天,陈窈脑袋都被哭炸了,吃完晚饭萨鲁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迅速溜回船上。 黄昏拉开帷幕,她扶额,食指压着太阳穴,“我怀疑你是上天派来克我的,真的,两年前把我送进看守所,两年后破坏我的计划,现在傻了还要折磨我……你快点恢复记忆做你的江二爷,完成你伟大的抱负行不行?” “这样你就爱我了吗?” 她望洋兴叹,“你是猪吗?听不懂人话。” “听不懂。”江归一口吻几近呢喃:“幺幺,你不爱我,我会死的。” “那就去死。”陈窈指着前面的海,冷酷无情地说:“从这跳下去,不憋气,不出十分钟就能欣赏黄泉路的彼岸花。” 噗通——! 江归一反向跳下了海,双臂摊开,眼睛盯着她。 陈窈视线低垂,隔着清澈海面与他对视。 他眼神透金明亮,却被海水充斥,透露出难言的寂静和悲伤,沉甸甸的,下坠速度很快,他的身影迅速沉没、消匿,海面恢复平静。 陈窈压根不信江归一会为无聊可笑的爱情舍弃自己的生命。 她起身准备回房间,走了几步陡然惊醒,像触电般蓦地踉跄着倒退几步。 该死的。跳下去的是那执拗的傻子。哭了一天不忘给她挑鱼刺,做海胆包饭,伸手帮她挡太阳的江乌龟。 陈窈匆忙回跑,木板踩得吱吱呀呀,大声喊道:“你他妈有病是不是?赶紧滚上来!” 无人回应,她脚下发软,半跪在木板,“江归一!” “江乌龟!” 哗啦—— 男人从木屋下钻出水面,乌黑发丝贴在脸颊,面部被水雾覆盖,新鲜干净,眉眼又格外蛊惑邪气。 简直像从海里诞生的男妖精。 “幺幺,你舍不得我死。”他双臂搭向水平台,直视着她,眼睛湿漉漉,“你要来爱我了。” 风卷起头发,陈窈心里怦然,她猜想,自己可能脸红了,可能没有。慌乱别开眼,发声格外艰难,“又疯又傻,你真没救了。” 音节刚消失,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脖子,不容抗拒地往下拉。红润的唇直直贴上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她放大的瞳孔倒映他额头的水珠、弧度优美的睫毛,以及夕阳余晖。 江归一含住她微张的上唇瓣,轻轻挤压吸吮,她想起身,他伸出舌头舔舐嘴角钻进口腔,往里勾,一根拉稠的银线牵拉在两人唇间。 江归一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嘴角上扬,显露出前所未见的快乐模样,又有点腼腆。 他喘着气说:“幺幺,你好甜呀。” 第049章 以逸待劳049 继母与儿子的角色扮演游戏结束, 陈窈警告江归一不可以亲嘴,他乖乖答应,非常狡猾地换了种方式索吻——躺床上吻脸颊代表我们要睡觉了, 睡前要求吻额头代表今夜好梦, 清晨要早安吻代表好运降临, 早餐吃光光也要亲脸代表奖励...... 不亲就掉眼泪。 陈窈受够了魔音绕梁, 只好按照这套蛮不讲理的方式啜江归一的脸。结果他蹬鼻子上脸,索要亲亲的频率高到令人发指。 江归一把海草和贝壳编织的发圈戴到陈窈发顶, 满脸骄傲,“幺幺这是我为你做的海洋之冠,独一无二。” 陈窈毫不留情拆穿, 指着旁边两个发圈, “第三个。” 他像没听见,“幺幺好像海的女儿,漂亮的小公主。” “哦。” 江归一往她跟前凑,指着自己的脸, “奖励, 亲一下。” “滚蛋。” “不给奖励, 我会难过,难过就会哭。” 陈窈有种被拿捏的感觉, 气愤地往他脸上盖了几道牙印,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他只会捧着脸傻呵呵地笑。 而萨鲁耶为期三天的暗恋加初恋惨淡收场, 本来就伤感, 看着傻乐的男人趁陈窈看不到的时候, 昂头冲自己炫耀挑衅,他整个人崩溃, 催促他们快点滚蛋,别在这白吃白喝。 江归一和陈窈正聊到秦始皇,吹捧他偶像干翻六国的威武事迹,闻言,果断拒绝:“不要。” “好。”陈窈无视江归一,“我们今天晚上就走。” “为什么!” “你该回家了。” 江归一朝海里扔石头,“不。” “告诉他,送我们上岸,我帮他做海水过滤装置。” 江归一像叛逆期的少年,梗着脖子说:“我不。” 陈窈淡定起身,“你不,我就跳海。” 耍赖皮谁不会,大事绝无让步的可能性。 况且,三天,江家仍旧没寻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所在地,通过某种手段让江家鹰犬绕开这,或错误引导。 如果是甄先生那是万幸,如果包藏杀心,等转移了搜救人员的视线,那人就会亲自前来解决他们。三天足够做这件事,第四天极有可能是他的行动日。 没有电子设备无法求救,江归一还是傻子,出于安全考虑,今天必须离开。 第68节 江归一仰起脸,注视她,缓慢眨眼,“幺幺......” 陈窈熟知他这张脸流泪的程序,轻拂他的额头,笑吟吟地说:“小可怜龟宝,你敢掉一滴眼泪,我马上把舌头伸进萨鲁耶的嘴巴。” 江归一瞬间僵化,心碎了满地,眼圈通红地扭头,冲萨鲁耶用泰语吼出陈窈的要求。 “再让他帮我弄件衣服。” “给她件漂亮衣服!”他盯着萨鲁耶这狐狸精,骂道:“四肢发达的黑皮猴子!” 萨鲁耶不敢相信,这家伙早上还说他们是朋友,现在居然骂他黑皮猴子。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两人扭打成一团,抄起手边的东西往对方身上砸。 突然,一个贝壳砸到陈窈脑袋,她揉了下脑门,直接薅住江归一的高马尾,用力一拉,“适可而止,别逼我扇你。” 江归一仰着头对陈窈笑得露出白牙,再朝萨鲁耶翻了个硕大的白眼,爬起来,挨着她坐下,委委屈屈地说:“幺幺,他没好我看......” “是是是,你最好看。”陈窈仰起头,张口就来,“全世界第一好看的长发王子,地球的沧海遗珠,太阳系的中心轴,宇宙最闪亮的星星。” 江归一似乎完全听不懂讽刺,心满意足地笑了,飞快在她脸颊偷了个吻,“幺幺公主,最好看。” “好假。” “比真金还真,最好看,我超喜欢。”江归一蹭着她的头,迎着明媚阳光笑,“乌龟王子和幺幺公主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 陈窈搞不懂为什么同一个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她不想搭理傻子,只觉得耳根子被太阳晒得很烫。 也许这里没勾心 斗角,也无需防备,陈窈身体和心都暖烘烘的,她舒适地眯起眼,没一会儿开始打盹。 江归一轻轻搂住陈窈的肩膀,吻了吻她的发顶,然后窝起手掌抵在她额头,看着她笑。 海天一线承接几近依偎的身影,随风飞舞的发丝纠缠着像在亲吻。 . 上了岸陈窈吩咐江归一和萨鲁耶收集木炭砂石等材料,在水井旁用泥巴砌出四重过滤装置,之后又利用保温杯和塑料薄膜修了个太阳能蒸馏器。 萨鲁耶喝到接近纯净的淡水,眼泪滑过质朴的脸,他手舞足蹈地对陈窈表示感谢,她没什么反应,指了下刀,意思该物归原主了,随后拿着干净的衣服和水去另一边洗澡。 萨鲁耶把刀还给江归一,“她真的太厉害了!改造的引擎船快了一倍,还会做这些,真不知道她有什么不会的。如果她一个人掉进海,我肯定把她强扣在我们族。” 话落,刀光一闪,锋利的刃横在他脖子前。萨鲁耶吓得手中杯子掉地上,质问道:“干什么!这刀很快的!” 江归一对心中突如其来的暴虐茫然几秒,收刀,冷哼:“提醒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萨鲁耶早看穿这表里不一的傻子,嘟囔:“坏家伙,就知道挤眼泪骗人。” 男人歪头,表情天真,“没骗人我就想哭啊。” 萨鲁耶:“......” 江归一扛着刀潇洒转身,朝陈窈离开的方向迈步。 “你干嘛,她在洗澡!” “我要保护她!”他大摇大摆走了两步,幽幽回头,“别跟过来,还有别模仿我!清醒点!你挤眼泪幺幺也不会理你,她不喜欢笨蛋!也不喜欢黑皮猴子!” 萨鲁耶:“%#*$!” . 江归一怕陈窈碰到山林野兽,沿着脚步,一路麻利劈开遮挡的树枝,终于在茂密树林看到她的背影。 他把刀别在腰腹间,刚抬头。 她反手用大拇指勾住肩部两条细吊带,往旁拉,黑色的裙子层叠着往下滑,滑出优美的蝴蝶骨,盈盈一握的腰,圆润臀线以及笔直纤细的腿。 一具骨感美好的酮体白晃晃映入瞳膜,每道线条,每个折角,所有一切,犹如箭矢,正击江归一封印的顽固外壳,箭头碰撞滋滋震颤,有什么熟悉而陌生的东西由里向外膨胀,崩出裂痕,嘭地爆开。 血液窜进脑子,然后涌进某个点。 他喉结滚动着,吞咽着,然后低头略迷茫地看了眼蓬勃的欲望,往旁边躲,顺便捡了片芭蕉叶做遮挡,再次直勾勾看向她。 她反手解开金属扣,随手挂到树枝,随后拈住腰带,弯腰,翘起屁股,抬腿。 这幕简直是伊甸园的诱惑。 脚下是野生动物踩出的脚印,散发臭味的粪便,扭曲撕碎的骸骨,只有她洁白又粉红,即使不靠近,也能想象其中幽香蜜甜。 耳边飞虫翅膀焦躁拍打,江归一目不转睛地窥伺着,鼻腔黏膜刺痒躁动。 当她舀了勺水浇湿身体。 温热的血从江归一的鼻子流出来,他用手背一抹,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她充满魔力,他只有被吸着往前走的份。 本能提示,切勿打草惊蛇,否则猎物会逃跑。 所以江归一避开了树枝石头,轻手轻脚靠近。 很好,慢点。 距离半米左右,陈窈终于有察觉,迅速抓过旁边干净的衬衣套在身上。 但太晚了。 江归一扑上去,从背后胁住她。 “啊——”陈窈尖叫,她真的被吓到了,以为是野生豺狼虎豹。 男人右手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四根修长的指掌住咽喉,同时左手从来不及扣上的衬衣滑进去,高大身影笼下,形成近乎禁锢的拥抱。喷在脖颈的呼吸与体温一样烫,他吻了下她的脸颊,安抚着,“幺幺,别怕,是我。” 这姿势太熟悉,陈窈低头看了眼男人手背的饕餮纹身,身体抖了下,“你恢复记忆了?” “为什么这么问?”江归一陡然想到之间陈窈说的话,“因为我们曾这样过吗?是做.爱吗?” 陈窈松懈下来,冷着脸,“放开。” “好渴呀,幺幺。”江归一亲她的耳垂,声音沙哑,“我的嗓子都冒烟了。” 贴着皮肤的手掌烧烫,心跳隔着衬衣撞击着她的脊背,陈窈瑟缩了下,抓住他的手臂,“那就去喝水。” “这里的水不干净,上面一层漂浮物,水壶里还有白色盐渍。”江归一的唇贴着她的脸颊,“那天在海边,幺幺嘴里的水是最干净的,我想喝,幺幺,给我喝点吧。” 他在征求她的同意,即使她没有反抗能力。 江二爷和江乌龟真的像两个人。 陈窈少见茫然地发了会儿呆,又听到男人用迫切而恳求的语气在她耳边低声:“幺幺,求你了,给我喝点水吧,我的嘴巴现在就是撒哈拉沙漠,没有水会干涸,你忍心吗……” 这雷同的比喻。 她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幺幺。”江归一急得眼睛通红,“给一点吧......” 大概鬼迷心窍,或者,好奇心作祟,想试试和同一具身体不同性格接吻什么感觉。陈窈听见自己说:“一点,就一点。” 话音落,江归一整个上半身前倾,保持从背后抱她的姿势,歪着头吻住她的唇。 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却是截然不同的吻法。 他温柔而用力地吮着她的唇,吮到自己呼吸急促,她不自觉张开唇迎接,那软滑的舌头才钻进来,小心翼翼舔舐,试探着勾绕。 没有血腥,没有药味。 她此刻才尝到江归一本身的味道。 这是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好像要化在唇齿间了。 心脏也开始疯狂跳动,发胀,融化。 这就是母亲说的感觉吗? 不知过去多久,陈窈被江归一抱起来,她下意识不想让他受伤的胳膊承力,只好搂住他的脖子,他仰起头,潋滟的唇微张,收回的舌尖勾牵出透明细丝。 两人喘着气,瞳孔互相倒映彼此。 “幺幺,好喜欢,”江归一满脸神魂颠倒,“我好喜欢。” 陈窈看着他有点失神。 江归一突然快速眨了眨眼,放她下来,食指挪到唇前,伸出舌尖舔了下。 “这是,幺幺的水。” 陈窈僵硬扭头,“不是,我刚洗了澡,没擦。” “味道一样的。”江归一迈出一大步,杵到她面前,“幺幺。” 不用想也知道他即将说出口的话,陈窈瞥了眼庞然大物,恼羞成怒:“闭嘴!” 男人低头,勾她的手指,“可是,我很渴——嗯?这是什么?” 衬衣衣摆被撩起一角,陈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归、一。” 男人吐词清晰地念了出来。 随后略加思索,补充道:“生死归一。” “真好看,这是你自己刺得吗?” 他忘了。 他竟敢说出这种话。 陈窈挥开他的手,往后退半步,冷冷地睨着他,“你刺的。” 江归一恍然大悟,“原来我以前就那么喜欢幺幺,那么爱幺幺。” “你在说什么?” “真的呀。”江归一恢复的记忆正好有这么一段,他解释道:“宋代八字军刺字明志,抗金报国,岳母刺字就是这样的,还有国外的军人上战场若死掉了,可以通过皮肤的刺青相认。” “这是誓言,生死归一的誓言。” 他扯下束发的天珠,又拿起刀比划,“你看这上面也有,我怕丢了找不到,被别人偷走才刻的名字。” 陈窈怔然数秒,但这件事给她的屈辱太大,思路很快清晰。 她死死盯住他的眼 睛,压住情绪,从牙关逼出质疑,“你失去记忆,怎么知道自己过去的想法?” 第69节 “你只是忘了怎么逼我叫你主人,说我是你的狗而已。” “而且,你说过去的自己爱我,你怎么不给自己刺上我的名字?” 江归一静默须臾,眼睛发红,看起来要哭了。 “你因为这件事讨厌我?” 陈窈烦透他这幅蠢样,“我讨厌你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又问:“那你讨厌现在的我吗?” “讨厌。” “骗人。” 陈窈咬唇,收拾挂在树枝的衣物,“谁无聊讨厌一个傻子。” 江归一这次没反驳,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坦诚地说:“幺幺,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我不喜欢那些记忆,它们让我感觉很陌生,而且引导我做一些错误的事。” “你不要把我当成江归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刺你的名字,但我很愿意。” 陈窈停下来,回头静静地注视他。 她一度怀疑江乌龟是江归一的隐藏人格,可他恢复的记忆明显是属于江归一。 “可惜现在没墨水。” 男人脱掉上衣往旁边一扔,解开缠住刀鞘的绷带,握住刀柄,刀尖朝自己。 这动作的暗喻太明显。 陈窈瞪大眼睛,“干什么?” 江归一用实际行动回答。 削铁如泥的刀尖刚抵进肋骨的皮肤,血珠就冒了出来。 疼。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睫毛轻轻颤动。 但手上动作没停。 利落,优雅,快、准、狠。 刀光眼花缭乱,刀尖在皮肤上划过,似爱抚,更似凌迟。 几乎是无声的过程,“幺幺”两字镌刻成型。 鲜红的、刺目的血线,沿劲瘦的腰线流淌,曼珠沙华般妖冶旖旎。 陈窈惊觉,衣服一扔,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你疯了?!” 男人额头细汗密布,唇色苍白,他用指腹蘸取从“幺幺”二字溢出的血,点涂在她腰腹的“归一”。 他露出笑容,漂亮的金色眼睛如同烈阳浇灌,太过纯粹,显得更疯魔。 “幺幺,不要讨厌我,爱我。” 陈窈的手指不自觉颤抖。 她张了张唇,反复三次,却失去了语言能力,三缄其口。 她忽然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男人扔掉刀,缓缓折膝,双膝跪进泥泞,湿润沾满血的双手握住她的膝盖,高傲的头颅垂低,钻进衬衣裙摆。 “幺幺,救救我,要死了。” 第050章 以逸待劳050 山林遮住细碎的叫喘, 经过岛屿的海水愈流愈快,陈窈仰着头,眸中水色荡漾, 盘旋在高空的飞鸟俯冲而来, 又向森绿飞掠而去。 到底怎么变成这样的...... 难道是看他毫不犹豫丢掉了刀, 还是过往高高在上的人跪进脏污的泥泞地。 肯定是报复。 报复他, 曾逼迫她做过同样的事。 “幺幺……幺幺……” 湿热的呢喃融进血液。 这傻子。 怎么有这么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傻子呢…… 纤瘦白皙的指尖穿插进乌黑头发,按压贴紧头皮。过了会儿被托起来, 双脚腾空,视野升高,陈窈下意识抱住他的脑袋, “别……” 江归一抬眼, 睫毛鸦羽般湿润光亮,硬挺的鼻骨深没,以致他的呼吸不顺畅,浊重粘稠, “幺幺, 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来。” 大腿被握住, 脚丫晃啊晃,脚后跟撞到坚硬骨骼。 听见陈窈小猫儿似得喘气, 江归一从嗓子冒出一声哑笑,头埋得更深。 一路走到古树下。 …… 萨鲁耶苦等右等, 两人终于手牵手出现, 江归一头发凌乱, 衬衣全是血, 春风满面,陈窈脸颊潮红, 但表情有点滞纳像陷入某种沉思。氛围奇怪,他多看两眼,江归一挡陈窈面前,冲他呲牙咧嘴。 萨鲁耶无奈地笑,“你们这样回曼谷应该不太行,我先把你们送到附近商业岛屿吧。” 三人上了船,陈窈遥望海面,目光虚焦,心事重重。 江归一因为尝到最甜蜜的水,望天傻笑,倏地脑袋发紧发晕。 记忆停留学生时代,潜意识排斥后面的经历,听到陈窈说的话,看到她身上刺青,脑海闪过弄哭她的零散画面。 不知道是不是气血冲散了淤血,锁住的记忆隐隐松动,江归一双指按压太阳穴,靠着陈窈闭上眼。 不管前路如何,亲疏背离,此时此刻,他只想做江乌龟。 小船驶离海域,谁都没注意天空盘旋着一袈无人机。 . 上了商业小岛,萨鲁耶带他们去诊所包扎伤口,之后进了家服装店。江归一挑了件黑色的花衬衫在外面换上,陈窈本想随便挑件衣服,江归一和萨鲁耶同时指着店里挂的最高的白裙子,异口同声说:“这件。” 等陈窈进了试衣间,店主说一共1500泰铢,萨鲁耶惊讶,“这么贵?” “那可是整座岛唯一的白裙。” 萨鲁耶表情为难,欲言又止。江归一脑袋隐隐作疼,他皱了下眉,毫不犹豫解下天珠递给店主,“换我身上这件衣服和那条白裙子。” 萨鲁耶不知道江归一的珠子的价值,但起码比两件衣服值钱,他连忙制止他的行为,拿出所有仅剩的积蓄拍到桌子上,“够了。” 陈窈从试衣间出来看见这幕,看了眼江归一手中的天珠,又看了眼桌面皱巴巴的纸币,绕过他们从衣架挑了件粗麻裙子,结果被萨鲁耶制止,他笑得露出白牙,用不流利的中文说:“漂亮。” 她愣了愣,转头对江归一说:“你问萨鲁耶,这不是他所有的积蓄吗?” 江归一凑近,晃着天珠绳串,“幺幺,这也是我所有的积蓄,我也可以为你买裙子。” 陈窈茫然,“为什么?” 店主低笑,“因为他们都喜欢你呀。为自己心爱的姑娘买条裙子不是很正常吗?” 江归一搂住陈窈,纠正道:“她是我心爱的姑娘,不是他的。” 店主笑眯眯地劝萨鲁耶别逞强,他说没事,那颗珠子对我朋友很重要。 江归一拍打萨鲁耶的背,财大气粗地说:“等我回去,叫人给你送百倍的钱。” 萨鲁耶笑,“傻不傻,说什么大话。” “真的,我应该很有钱。” “那麻烦你把这三天吃的食物一起结算。” “小气的黑皮猴子。” 两人一言我一语,陈窈若有所思。 . 从服装店出来,正巧碰见一对举办婚礼的新人。草坪精心布置玫瑰拱门与来宾座椅,穿着传统服饰的新娘和新郎热情洋溢招待宾客。佛僧为他们戴上双喜纱圈后,即使没受邀,观礼的游客也可以上前洒水祝福。 三人身上没钱厚着脸皮去蹭婚宴,在门口被拦住要求写祝福语。 陈窈模仿萨鲁耶的字迹,几乎复刻。 江归一呆滞半秒,隔着衣服摸了下肋骨,快速在白纸用泰语写下两句话,把其中一张塞进了刀柄的空隙。 招待为他们戴上花环,他怔怔地看着,突然握住陈窈的手,“幺幺。” “怎么了?” 他扭头看她,眼睛通红,啪嗒啪嗒掉下眼泪,“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也在海边举行婚礼吧。” “傻子吧你。”陈窈侧目,看到他泪眼汪汪的,无奈地问:“你又哭什么?” 江归一哽咽了,没头没脑地问:“你会嫌弃我是天生坏种吗?” 她默然地擦掉他的眼泪,“别傻了,你不是天生坏种,天生坏种不会像你这样掉眼泪。” “可是那些人都那么说我。” “那是他们嫉妒你。” 话落从旁边走来一位老人,拉住江归一往旁边扯,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我不认识你。” 老人说:“有人找您,关于你身边女人的事。” 陈窈诧异挑眉,关她什么事。 江归一稀里糊涂走了几步,总觉得有点怪异。 这时结婚仪 第70节 式步入尾声,新娘高高抛出捧花,宾客们的目光追随着捧花,从抛物线的角度似乎要落向现场穿白裙的女人。 江归一眼皮陡然抽动,反射性推开老人,拔腿往回狂奔。 “幺幺!” 陈窈侧头,双手接住从天而降的捧花,如此偶然的祝福,她低头摆弄了下,花束翠绿的根茎里露出一角金属材质的物品。 冲过来的江归一夺过捧花扔向半空,搂住她,用泰语大吼:“萨鲁耶!快钻到桌子底下!” “什么?!” “快!” 江归一猛地扑倒陈窈,两人摔到草坪。他迅速翻身,用整个身体包裹她。 轰地声,突兀、巨大的爆炸声骤然炸响,花束在火光中碎成焦黑碎片,脚下土地震荡。 灼烧热浪从体感流过,瞬间耳鸣眩晕。 江归一挡下了铺天盖地的碎玻璃和爆破余波,紧接着攥紧她的胳膊往上拉,“萨鲁耶!起来!往船方向跑!” 陈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向海岸边奔跑。 同时周围响起枪声,花瓣和草屑漫天纷飞,宾客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一群身着黑衣装的人持枪镇定自若。 “速度解决穿白裙子的女人,他们的人马上到了。” “非必要情况,不可伤到江二爷。” “是。” 伪装成宾客的雇佣兵拎着枪朝显眼的白裙女人和长发男人追去,他们尝试开了几枪,人实在太多,打中了其他人的腿。 “不行啊!太近了!” “你们几个拿家伙从两边包抄!” 没跑几步,陈窈气喘吁吁,“那些人是来杀我的吧。” “好慢啊。”江归一咕哝着,拦腰把她扛在肩头,两条大长腿交替,跑得飞快。 胃腑磕在肩骨,眼睛是一片晃动的草地,陈窈闭眼,上起不接下气地说:“快、快放下来!我要吐了!” “吐!” “......”她抓狂道:“我胃要颠出血了!” 江归一慌张地放陈窈下来,“幺幺,有没有事?” 陈窈脸色苍白地摇头。 这些人冲谁来昭然若揭。 江之贤精心培养的棋子,公然违背他的命令,不管不顾跟她跳了海,他怎么会允许蝼蚁决了千日之堤。 吴汜本来就要死,借他之手除掉她,一箭双雕。 远离江归一,就能平安无事。 还是慢一步。 陈窈无奈叹息,“早知道不该管你......” 说时迟那时快,余光里一壮汉提刀劈来,江归一坚实有力的迅速搂住她的肩膀,手掌覆盖眼睛,陷入黑暗,她听到铮锵抽刀声,随后一并响起的是骨头分离和惨叫声。 萨鲁耶惊恐得眼睛和嘴巴撑成圆形。 刺刀雪亮,鲜血飞溅,男人俊美无暇的半张脸留下泼墨状血痕,几滴血顺眉骨蜿蜒,他眉眼压紧,眼底满是凶戾嗜血的暗光。 “江乌龟……” 江归一冷厉的表情转成迷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局势容不得人琢磨。 “抢他手里的武器!”江归一的本能驱使言行,命令道:“快!” 萨鲁耶全身抖索,咬着牙从斩断的手里扒出枪,“现在……现在怎么办?” 江归一眼睛眯起,活动了下后颈,五指拎起趴在地上男人的人头发,玩命往地上重砸,“保护幺幺!” 连续干掉几人,他的头钝痛,某些记忆因为血腥场景蠢蠢欲动。余光扫到陈窈的裙子沾了点血迹,抽过桌布盖到她身上,抬腿踹翻桌子,蛋糕酒杯哗啦啦倒进横流的血洼。 他按住她的头,蹲下,横扫腿,刀锋利索切断敌人跟腱,反手将其摁在地上,抢走手里的枪。 “江乌龟?” 江归一低头,染成血色的眉目瞬间柔和,“幺幺,别怕,很快就好了。” 他反手将刀插进摔烂的蛋糕,挡陈窈面前,上膛射击,一气呵成。 砰砰砰! 子弹射向追来的人,果决而不留情,每一枪致命。 “操!快开枪!” “不行啊!你忘了老大怎么吩咐的!” “傻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那他妈是艳鬼!再不开抢!他会干掉我们所有人!” “避开胸口脑袋!射击!快!” 生命埋葬土壤,战火纷飞,谁也不知道下一发子弹击穿的是谁的心脏,输赢此消彼长。 各式各样的炮弹轰天震地,尖叫声震耳欲聋,漫天火光中,长发飞扬的江归一宛如战神,一手握刀,一手拿枪。 他不知道谁想取陈窈的命,他知道背后是心之所向。 想杀她,先从他的尸骨踩过去。 轰—— 他手指迷茫地蜷缩了下,表情有一瞬间的人空白,随即各种尘封的血腥画面与眼前重叠,脑子快炸开了。 兽斗场。 拳击场。 雨林。 医院。 …… 他的身体摇晃,脚下打趔趄。 “他不行了!快!烟雾弹!” 砰! 一颗子弹射进肩膀,血肉穿透,江归一身体倾斜,钢铁般的脊梁宁折不弯,他以刀支撑,血流进腕部天珠,泪水从眼里涌出。 他的幺幺怎么办...... 砰! 陈窈意识到不对劲,掀开身上的桌布,江归一像个血人,身体颓然侧倒。心跳戛然而止,她连忙接住,“江乌龟!” “幺幺。” 江归一双目充斥血泪,他缓缓单臂抱住她,清香的气息渗入肺腑,让人不禁想放纵意志,沉沦。 他半阖眼,呆望着染红的白色裙角,泣不成声,“对不起,幺幺,我不够强,没保护好你。” 陈窈一怔,指腹抚过江归一侧脸的血痕,“傻子,你知道什么,不关你的事......” 他呜咽一声,大哭起来,语不成序,“我知道,是我的错,肯定是父亲,肯定是他……” “为什么……” “对不起......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我好爱你。我爱你,幺幺。” “快!杀了她!” “幺幺......” 江归一恍若身处冰天雪地,炙热的心脏被严寒侵袭,记忆随疼痛七零八落,而后被厚重冰冷的风雪吞没,熟悉的虚无感再次浮现。 “傻子!别说话了!” 陈窈按住男人肩膀的枪伤,鲜血从指缝汩汩溢出。他抓住她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热泪砸得她心脏紧缩,重重下沉。 “三天实在太短了......” “什么?” 江归一拉下束发的天珠,这是彼时他所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 温柔微光映在深邃眼眸,他在枪林弹雨中笨拙地缠住她的手指。 “乌龟王子和幺幺公主......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 眼前眩晕发黑,蔚蓝的海水逆流,明媚的天空旭阳黯然失色,她的身影,眷恋、渴求、爱欲一同渐渐覆灭。 江归一贴住她额头,伸出手想去揉那双看起来快要哭的眼睛,最后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眼尾。 灼烫的触感仿佛烙在灵魂深处。 “江乌龟......”陈窈喃喃。 江归一仰望血红的天,祈求上天眷顾,躯壳与记忆抵抗太久,他终是失去力气抵抗,头垂在她肩头,疲惫不堪地缓缓闭眼,声音艰涩,“谁来救救我的幺幺公主......” 陈窈拍他的脸,心中恐慌无限扩大,“江乌龟?” 男人的长臂无力下坠。 陈窈失声,“江归一!” 她没注意枪口已经指向脑袋。 但萨鲁耶注意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挡下那颗子弹,如同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第一眼心脏就怦怦跳。 砰! 第71节 背后被男人护住,她不可置信回头,萨鲁耶胸前的衣服出现血点,随着他歪倒的速度,快速扩大。 “萨鲁耶……” 萨鲁耶抬起手,用指腹抹掉她下巴的泪,用不流利的中文说:“不哭,快跑......” 她哭了吗? 真的眼泪。 不是生理反应,不是欺骗手段。 在她过去的人生只有两次。 一次,看见母亲的尸骨。 一次,父亲失去生命特征。 陈窈天生脑部发育异常,无同理心,无是非观念,情感无能,报复心极强,视生命如草芥,谎言信手拈 来,只要能达到目的。 特点与apsd反社会人格非常相似,学术界统称这类人为phychopath,精神变态患者。 天生坏种,犯罪分子。 父亲从小把她关家里,通过影视剧小说学习别人的表情,母亲读了上千部文学作品帮助她理解感情。 两人接连去世,世间再无禁制。 为父报仇?假的。 仇恨?假的。 为欺凌之仇,以身入局创造游戏。 输了就算了,怪她无法理解复杂的情感。现在一个傻子,一个原始人,竟然让她流眼泪。 这不和蠢蛋吴汜一样吗? 这种孱弱的情感框架,陈窈想嘲笑,可眼泪模糊了视线。 太奇怪了,竟然落下泪。 一滴一滴的眼泪,流进身体,盘曲禁锢在心脏的枯枝抽出绿芽,那是鲜活富有生机的绿色。 “什么幺幺公主和乌龟王子,傻不傻......” 陈窈深吸气汲取氧气,数次后,擦掉眼泪,发抖的手指探江归一的鼻息,而后轻轻拂开他脸侧湿黏的头发。 接着探萨鲁耶的鼻息。 桌布一拉,盖住两人。 陈窈把天珠绳串绕到腕间,捡起地上的枪,站起来,血浸透的白裙随风飘扬。 她还是不知道爱是什么,但真心换实意。 必须改掉必死的局面。 敌人正想开枪,只见女人手里握的枪指向刚刚为她赴汤蹈火的男人。 什么情况?! “叫你们管事的人过来,”陈窈挪动枪口,面无表情地说:“不然我打爆他的头。” 众人:“......” 半分钟后,一位穿长风衣的西方男人走过来,距离一米之外的安全距离停住。他是尼日利亚家族的高层。莱恩冷哼声,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还用鸟语骂了句。 陈窈听不懂,但确定不是什么好话。她用英文平静道:“我知道是谁想杀我,他应允了你们什么条件,只要你们留我一命,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莱恩不屑,“就你?” “我有进入江家主机的秘钥,你应该清楚这意味什么。我设置了五层密码,你过来,我告诉你第一层,你去验证,如果正确放我走。”陈窈云淡风轻地说:“当然你可以现在开枪,我也可以开枪打死江二爷,到时候江家找麻烦,就不干我的事了。” 软硬兼施,莱恩有点动摇,“他为你挡下一切,你舍得?” “你没听过中国一句老话?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殉情是我们民族最美好的故事。” 陈窈不耐地说:“行了,别废话,再多聊两句,不必我开枪,他的血就流干净了。” “给你五秒钟。”她开始报数,“五、四、三——” “敢耍花招你死定了!” 莱恩阴沉着脸迈步,反正密钥拿到,一样可以杀了这女人。陈窈一眨不眨地盯着,盯得他头皮发麻。 越过半米,只剩三十公分时,她突然对他笑了下,纯净美好得像一朵盛开在地狱的白莲花。 莱恩正想等下和她共度春宵也不错。下一秒,砰砰两声,膝盖上方出现两个血窟窿,他痛嚎着跪地,手上的枪被踢飞。 莱恩的下属惊得说不出话,一时间只有杀猪般的哀嚎响彻在烟尘中。 但很快哀嚎戛然而止,因为莱恩脖子上插了根银叉——陈窈从蛋糕里抠出来藏在左手的。 银叉捅进了动脉,他捂住脖子不敢拔,经验之谈,拔了立刻血溅三米高。 下属终于反应过来,却听到女人淡淡地说:“再让我听见枪声,我立刻杀了他。” “现在,让医生带好推车、止血药,煤气罐,还有火药,滚过来。” 枪口抵着脑门,莱恩忍痛挥手。 陈窈一脚踩在男人大腿弹孔,用力碾压,看着他牙关打颤,她用枪抬起他的下巴,冷笑着,“该解决我和你的事了。” 莱恩恨不得把陈窈挫骨扬灰。谁能想到计划失败,不是因为大名鼎鼎的艳鬼,而是这个表面温顺柔弱,实则狠辣精明的东方女人。 “知道我最讨厌哪两种人吗?” 他看见她冰冷的眼睛里狼狈的自己,瑟瑟发抖,脸庞挂满冷汗。 “第一种,明明蠢如猪,却掌握别人生死的人。” “第二种,逼我做恶的人。” 沉默须臾,陈窈毫无征兆对他肩膀开了一枪,“你们有点脑子把那傻子带回去,我拿到护照,两全其美。” “等到国外,我再混个没什么用的博士学位,人模狗样地活着,晚上看看电视剧,吃包薯片,或者当个间谍为祖国做点贡献,好歹算没白活。” “该死的蠢货,真烦人。” 她坐在坍塌的桌子,拖着腮自言自语,出神地摇头,惋惜遗憾地说:“母亲让我当好人,看来要让她失望了。” 两名白大褂跑过来,如她所料,是诊所的华裔医生。陈窈只信任无关的人,等他们走近,有条不紊地说:“炸药放我面前,把他俩带走,再告诉岛上的游客和土著,还有对面那些蠢货,这里马上要爆炸了,尽快撤到另一边。” “小姑娘,你——” “不想死就滚!” 两名医生满头大汗地处理江归一和萨鲁耶的伤口,费劲地把两位强壮的男人搬上推车。 陈窈看了眼江归一,“把他的刀带上。” 说完再次望向三分红的天边。 半小时是能拖延的最长时间,当心理临界点崩塌,他们不会在意莱恩的死活,也不会放过她,若没有等到救援,必死无疑。 她当然有办法报仇,宁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全杀掉就好了,可一旦开杀戒就是条不归路。 陈窈有些惶然,双眸被弥漫的尘烟模糊,只能瞧见柔软又坚韧的轮廓。 她回头再次望向远去的身影,数秒后开始专心致志捣鼓。 莱恩起初不知道陈窈拿煤气罐的用途,直到她用一堆破铜烂铁做出发射器,然后往煤气罐塞火药和金属片。 他惊恐万分,喉咙发出呜呜声。 陈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经过改造煤气罐会爆炸三次,落地引爆内部炸药,紧接着罐体破裂产生的金属片二次伤害,最后液化气在高温下迅速气化燃烧,形成更大规模的爆炸和火灾。 简单而言,陈窈做好的装置,只要点燃,等于150公斤t.n.t.炸.药,或,3000枚手榴弹同时爆炸。 炸毁半边岛绰绰有余。 她继续搓引线,“你们炸我一下,我炸你们一下,公平。” 操。莱恩看了眼还在抽烟的属下们,心里疯狂叫骂,骂得最多还是江之贤。 他要知道这女人是犯罪天才,绝不轻敌。 他爬过去,想拉住她的裙角求饶。 “你长得不够好看,没用。”陈窈踩住男人的手,睥睨着他,眼神淡漠轻蔑,“你可以开始祈祷有好心人来救我了。” 第051章 假痴不癫051 曼谷医院, 五辆黑色轿车停在雨后湿润的砖石路面。闻彻从副驾下来,眼圈乌黑,嘴里叼根烟, 朝门口的哥哥挥手。 闻确正在和马伯松等人交谈, 十几人的眼睑同样一圈黑影。 五天前, 他们根据flex提供的定位找到岛屿, 刚上岸看到陈窈站在炮形状的发射器前准备点燃。他们在特种部队训练过又了解时事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玩意,看着点燃的引线, 吓得快尿裤子,喊得撕心裂肺。 结果那疯女人调转底座朝海面发射,轰地声从他们旁边擦过, 顿时火光连天, 天动地摇,她自己也被后坐力冲昏。 后来在岛屿对角寻到昏迷的江归一和萨鲁耶,医生说他俩是朋友,于是干脆把三人全部带走。 三人昏迷期间, 江之贤把十四系交给江归一后带大部队回了南楚。 只剩他们在泰国, 收拾两 家公司的烂摊子, 善后陈窈制造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爆炸,以及追查事件真相。 简直当牛做马, 还是用咖啡可乐养的牛马。 即便跳海前江归一规划了大方向,但实操费时费力。一群大男人抱头痛哭, 恨不得马上辞职回家种田。 无人机从顶层降飞, 911的豆豆眼上下蹦跳, “二爷醒了!二爷醒了!” 一群人撒丫子往电梯跑, 光速冲向顶层病房,还没打开房门, 听见男人冷声:“你想死。” 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跨进门,萨鲁耶呆若木鸡,flex死死抱住江归一的腰,阻止他拔刀。 第72节 闻确:“别别别!他很重要!” 江归一刚刚苏醒,意识还有点不清明,嫌弃地扒开flex的脑袋,手臂不寻常的疼痛让他怔了下,但不足以停止连连刻薄的发问:“他能干什么?谁放他进来的?陈窈那白眼狼去哪儿了?人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马伯松神色凝重,踩着小高跟走过去,“二爷,距离跳海那日已经过去十天了。” “十天?”江归一眼神锐利地梭巡,大概猜到其中曲折,他撩开丝绸病服的领口,扫了眼肩膀和手臂的新枪伤,目光瞥停至肋骨的肉粉色疤痕。 默然几秒,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腕,“陈窈逃跑了吗?” “陈小姐还在隔壁昏睡。” “情况。” “无生命危险,轻微脑震荡。” 江归一没再回应,踱步到沙发,刀指向萨鲁耶,用泰语慢悠悠地说:“你,坐到对面,不准叫那蠢名字,我问一句答一句,敢说谎,你知道后果。” 男人语气神态与记忆里的傻子截然相反,让人不由自主想到潘多拉魔盒,外表由西方中世纪和东方古老的花纹雕刻,深处藏匿一剑封喉的致命毒药,明知沾染必死,仍忍不住窥视的欲望。 他瞥来一眼,浑然天成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这就是江乌龟恢复记忆的模样吗? 萨鲁耶抿唇,下意识等江归一先落座,才敢坐到对面。一看江归一背后站立十多位男人,萨鲁耶更加如坐针毡。 “住哪。” “海上。” 巴瑶族。 江归一掂了几下刀,他肯定失去了这段记忆,不过也无关紧要,他试图想象艰苦的原始人生活,问道:“呆了几天?” “五天。” 他想到什么,面色古怪地问:“你家几口人?” “我一个。” “三人一起睡?” 萨鲁耶总觉得他敢回答是,江归一就会提刀砍死自己。明明之前是个白嫖的傻子,现在这么凶。萨鲁耶偏过头,“没有。你非要和幺幺一起睡。” “别让我再听到你叫那两字。” 男人语气明显不虞。 “哦。”萨鲁耶扣沙发垫。 江归一淡淡觑着他,猜想失忆期间与现在差距大概非常大,否则他不会那么亲近热切地叫“江乌龟”这种蠢名字。 他翘起腿,高高在上的姿态,“简单概述三天发生的事,少说废话。” “哦。”萨鲁耶说:“前两天你们都在昏迷,醒来后的第一天,你——” “您结巴了,一共吃了我二十个生蚝,三个海胆,两条鱼,她骂您是猪,您说我比猪厉害——” 一个苹果砸到他脑门,男人黑着脸,“谁给你的胆子编假话?” “......”萨鲁耶摸着额头,梗着脖子,“你真吃了那么多!还找我要鱼干!而且说假话的明明是你!说什么是继母和儿子的关系,哪有母子晚上一起睡觉的!” 众人:“......” 江归一表情看不出情绪,平静地问:“第二天。” “您吃了——” “闭嘴,说重点。” 萨鲁耶寻思第二天能有什么重点,“您被打了一巴掌,哭得很惨,准确来说哭了一天。” 气氛凝固,可怕的沉默。 以闻确为首的十几个人表情异常扭曲,像质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又像希望这句话是真的,他们看向江归一等待答案。 江归一陷入短暂沉默,而后口吻严厉地说:“把这满嘴胡言的黑皮猴子扔出去。” 萨鲁耶一听黑皮猴子炸毛,莫名其妙学来的尊称也不用了,“你这人自己做的事不承认?你就是像跟屁虫一样跟她后面哭!甩都甩不开!” 又是诡异的沉默。 这沉默是压抑愤怒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江归一直接爆粗口:“你他妈放屁!” “本来就是!她揍你你哭,不鸟你你哭,她美美看海,你蹲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她上厕所你还站门口哭,那眼泪比海水还多!”萨鲁耶越说越激动,越激动,想起江归一没出息的样子,竟然失笑,“我从来没见过大老爷们能哭成那样,别说比我们族花还漂亮。” 一石激起千层浪,萨鲁耶最后这句话激起江归一的愤怒,他唰得起身,拎刀就要砍人,“再胡言乱语,我割了你的舌头。” 闻确几人见形势不妙,连滚带爬扯住他的衣摆,争相恐后地劝解:“二爷!冷静啊!”“他是唯一的知情人!”“您不想知道真相了吗!” 江归一病服扯掉一半,他无暇顾及,阴沉着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第三天,好好说。” 萨鲁耶委屈又生气,瞪着他,“你不信我的话为什么要问我!” 他冷笑,“不说,我叫人把你家轰了。” 萨鲁耶不敢相信有人能这么恶劣。 “我劝你别挑战我的耐心。” 萨鲁耶安静一会儿,心想难怪陈窈说是两个人,低声道:“有什么好说的,幺幺长幺幺短,想法设法从她那骗亲亲,不亲撒泼打滚掉眼泪,还说什么乌龟王子幺幺公主。” 众人诡异的目光投向江归一,江归一脸色铁青,“你的意思,那三天我是一个吃得比猪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会哭啼啼,把陈窈当全世界的废物加傻蛋?” 萨鲁耶无语地看着江归一,寻思这人怎么自己都骂呢。他想到浴血奋战的情景,嘟囔:“也不是很傻。” 变相承认。 江归一眼角抽搐,气得脑袋发晕,连基本的礼仪都不顾了,又要砍人。萨鲁耶吓得四处乱窜,巴瑶族体格健壮,跑得还挺快。 马伯松一把老骨头退到安全地带,挥着小手绢高喊:“瑰宝!宽容是修养!是境界!是美德!” “我想起来了!你还要她叫你龟宝,不过是乌龟的龟!” “滚!” 一时之间,病房乱起来,苦口婆心的劝告,威胁骂人声,泰语中文,砸击声此起彼伏,纷乱程度堪比集贸市场。 突然,江归一冷静下来,整理了下扯烂的病服。众人似乎习惯了他阴晴不定的性格,等待他的命令。 他慢慢坐回沙发,按着鼻梁,颇有头疼无奈的意思,“把这黑皮猴子弄走,别让他跟陈窈接触。” “为什么?!”萨鲁耶大叫。 男人不再废话,他此时拥有绝对的权力,是在场所有人的领袖,漫不经心地挥手,“弄走。” 鸡飞狗跳结束,江归一逐步补上多天的信息空缺。 江之贤不处理射击他的人,想除掉陈窈,所有操作在意料之内,他淡然面对。只是若想留陈窈在身边,成了件难事。 当听到岛屿最后一幕的描述,江归一惊讶道:“你说她做出什么玩意?” 闻确说:“地狱炮。” 江归一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手指敲击扶手,“起诉她危害公共安全,送她去警局呆一周。” “是。” “我的珠子?” “陈小姐手上。” “扒下来。”江归一很快改口,“算了,别让人知道她会制毒做武器。” 闻确愣了下,很快明白这是两个命令,“是。” “其他人出去,马伯松留下。” 马伯松笑眯眯地拎着爱马仕,优雅地坐到沙发对面,“想问什么?” “我有双重人格?” “据我所知,没有。 ”他正坐,“但不排除隐藏极深的可能性,小时候的事都记得吗?” “我脑子没问题。” 那些记忆、所有细节深刻进骨髓。江归一烦躁地踹了脚茶几,“只有跳海后的事,一点印象没有。” 马伯松目光透彻,“为什么生气?” “那黑皮猴子描述的人不是我。”无名的怒火和酸意快把胸腔搅烂,江归一咬牙切齿地说:“他偷走了我的时间。” 简直越说越生气,“居然恬不知耻通过眼泪博取同情,威逼利诱陈窈亲他,什么乌龟王子幺幺公主,三岁小孩讲童话?操。” 马伯松表情一言难尽,“少爷,其实你小时候就是那样,通过各种方式得到想要的东西,只是没人理你罢了。” 江归一神情稍僵,矢口否认,“不可能。” “现在给我做催眠,如果江乌龟那蠢蛋出来了,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他从我身体里清除,一点渣都不留。” 他半眯着眼,冷冽的下颌线崩得极紧,杀意化成实质。 他决不允许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分去分毫,如果江乌龟真的是副人格,他要彻底抹杀他的存在。 . 催眠途中江归一感觉自己意识游魂般飘向了寂静荒凉的冰封之地,没有日光的温度照向乱葬岗,乱葬岗旁高耸一座佛塔,无名者吟唱着超度的经文。 他注视着,丝丝缕缕的风像刀片刮开皮肉,露出白骨。 而马伯松通过江归一无意识的只言片语,发现他从军校辍学至意大利这段时间的记忆,比想象得更血腥暴力,像无法洗刷的罪孽般钉死在灵魂深处。 马伯松担忧地看着男人满头大汗,赶紧唤醒他。 江归一像溺水之人吸到氧气,猛然挺胸。 “不能再试了。”马伯松严肃地说:“你信我,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江归一完全不信,执意坚持江乌龟和自己是两个不同的人,就像否认自己曾经也有过善良软弱的阶段。 “该死的,江乌龟,什么狗名字。” 第73节 他咒骂,略显疲态靠进沙发,头发随意散着,俊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狠决。 不过,现在是他掌控身体,主动权回归。 并且经过暗杀的屈辱,以陈窈的性格,苏醒后一定想复仇,那意味只要他开口,她就不会离开。 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十分钟过去。 他嗤笑两声,“把黑皮猴子叫进来,再告诉闻确把我失忆变傻的消息传回江家。” 马伯松:“......” “这是做什么?” “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静不露机,云雷云屯。”江归一抬高手臂,张开的五指缓缓收拢,语气是掌控全局的云淡风轻,“假痴不癫,演场大戏,揪出暗地的臭老鼠,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江归一原本的计划是徐徐图之,意欲温水煮青蛙,折磨人的心智,把加诸于他人之身的痛苦发挥到极致。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马伯松感叹,“为什么这么急?” 江归一不再回复,摩挲本应该戴着天珠的腕骨。 . 从萨鲁耶口中了解完所有细节,江归一沉默良久,第二天命人把他送回巴瑶族,并增送带卫生间的新型渔船,以及市面最新的过滤系统,顺便叫人把陈窈做的东西全部拆除。 第三天他指挥朴朴暗中端掉尼日利亚家族的老巢,雷厉风行地捣毁黑色产业,将白色产业收于麾下。 加上江家十三系和十四系,江归一商业帝国的版图扩充了两倍。 但所有事务皆搬移至医院,他驻守的期间,不再抽烟喝酒,也没进陈窈的病房。 没人猜得透江归一真正的想法,他那双居高临下的丹凤眼,俘获万千光景,却只有冰冷危险的暗夜与之为舞。 也许惟有陈窈床铺的另外半边感受过他鲜活的体温。 . 8月15日。 皎洁的月光刺破黑夜,紧阖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入目所见是男人顺滑浓黑的头发,陈窈抬手,动作迟钝地摸了摸,脱口而出,“江乌龟。” 江归一伸至她脑后的手紧握,怒意和晦涩敛进长睫,他将她环紧了,佯装天真温柔的语气说:“幺幺,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 “九天。” 陈窈心想炮的后坐力太大,下次得改进,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你的记忆这么久没恢复?” “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好像停在某个时期不动了,你是不是嫌弃我傻?” 江归一心里骂了操,这语气简直傻到家了。 “本来就傻。” “哦。” 他琢磨这哦似乎有点阴阳怪气。 “我们被谁救了?” “他们说是我的属下。” 陈窈挑眉,这就好办多了,斟酌半响,“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是谁想杀我?” “我父亲。” 她搂住他的腰,进一步试探,“你恨他吗?” “恨,我母亲被他害死了,而且他害幺幺受伤了。” 意料之中的答复。 陈窈笑了下,“那我们回去报仇好不好?” 意料之中的答复。 江归一也笑了下,“好,都听幺幺的。” 第052章 假痴不癫052 陈窈为了让自己在社会合群, 二十年都在学习伪装,溜去学校表彰大会学习同龄人受到嘉奖时表露的谦逊,去葬礼学习如何流露恰如其分的哀伤, 看体育赛事观看健儿们输掉比赛如何勇敢地强忍泪水, 从影视剧学习“喜欢”“讨厌”“纠结”…… 她打发时间的方式, 推测别人的脑回路或者基因构成, 通过回顾个性、综合认知情绪的特点,推断正常人内在独有的神经系统如何运作。 遇到江归一前从未有败绩, 骨子里的恶导致“伤害的能力”与生俱来,任何倾听的姿态都是为找到打开别人心门的途径,她实际非常没耐心且自傲。 因此当被人追杀差点挂了, 重新捡回一条命的陈窈, 复仇的心达到顶点,哪怕对江归一产生了不同感情,但利用才是性格本质。 得到肯定回答,陈窈陷入沉思, 甄先生至今不露面, 远水救不了近火, 先从江归一身边下手最合适。她用发号施令的语气说:“你打电话给闻确,让他把你的属下都拉进语音或视频, 我需要和他们沟通。” 上来就玩大的,直冲他老家。江归一眯了下眼, 抚着她的头梢, 臭屁地说:“他们很听我的话, 幺幺不要着急。” 陈窈心想又不是听你的话, 不留情面地泼冷水,“前人栽的树也只能暂时庇荫, 你若一直这样傻得冒泡,谁管你。” “哦。”江归一佯装听不懂,“身体最重要,我们先睡觉,明天再说吧。” “再睡成植物人了。而且,”陈窈低头,无语地看着床位男人吊在半空的小腿,“你窝在这张一米八的床不觉得挤吗?” 江归一维持腰骨弯折的姿势,双目含笑地看着她,“挤。” 这么多天防止漏馅不出病房,为保持气味的洁净不碰烟酒。就为这一刻。 黑皮猴子说那傻子经常说肉麻的话,没水平的傻话谁不会。 他笑得如沐春风,“但这样我和幺幺离得更近,心脏同频率跳动。” “......”手臂莫名其妙起了层鸡皮疙瘩,陈窈冷漠地说:“别恶心,打电话去。” 江归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脸凑过去,“那奖励,亲一下。” “滚,别烦人。” 没轻易答应,小废物对谁都一样。江归一想买几船鞭炮送到萨鲁耶家门口放三天三夜。 陈窈抚着他的脸,随意道:“我昏睡这么多天,秦倩和岳山应该担心坏了吧。” 江归一茫然,“秦倩?岳山?” 天生的表演家精心雕琢出人物精髓。 他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郦沛白死后,年幼的江归一腹背受敌,为自保装成傻子,加上结巴,所有人都以为他受刺激真的痴呆了,直 到江之贤带他做脑补检查。 陈窈再次抛出饵,“你父亲给我的管家和保镖。” “可他不是想杀你吗?为什么还要派管家和保镖?” 看着他天真的表情,她语调缓慢地说:“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你父亲的人,毕竟江家不止他一位有监视别人的臭毛病,也可能是某位喜好掌控一切的人......” “您觉得呢?二爷。” “二爷,他们也这么叫我。”江归一滴水不漏,打了个呵欠,含糊地说:“好困,要幺幺的奖励才能恢复。” 陈窈看他几秒,敷衍地蹭了下他脸颊,“萨鲁耶呢?” 还真他妈亲。操。 江归一摩挲着陈窈的后背,强迫自己忽略想*哭她的念头,压着火说:“那黑皮猴子早回去了。” 完了,这是他取的外号。 她淡定地问:“你赶他回去的?” 质问的语气让江归一立刻不高兴,“你不想他回去?” “跟你说了我不喜欢他,老把他当假想敌做什么?” 原来那傻子起了同样的外号,并且察觉黑皮猴子喜欢陈窈。 误打误撞。 “哦。” “哦个屁,打电话去。” 江归一用手指点唇瓣,“先补偿我一下。” 陈窈抓住他的腕,“别得寸进尺。” 男人垂睫,委屈地说:“我等幺幺好久了,你只想别人,难过,难过得想哭。” “你真是......”陈窈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无奈地啜了下他的唇,“行了。” 江归一触摸嘴巴,喉结克制往下咽,“再亲一下。” “江乌龟。”陈窈嗓音有种镇压性的柔软。 这三个字如同兜头泼的冷水,瞬间让江归一清醒。他瞳底微微闪烁,仿佛脑里有什么东西激烈地撞击。最后眉眼一动,流露略微傻气的笑,“好吧,我回隔壁拿手机,幺幺先换衣服。” 他起身,突然弯腰快速亲了下陈窈的鼻尖。她蹙眉,但没生气也没说滚,明显这幕发生过数次。 “快去。” “好。” 江归一笑吟吟地转身出房门,踏进隔壁的瞬间,笑容消失殆尽。 她凭什么不生气? 那么几句蠢话,轻而易举得到三个吻。幸好傻子没x欲,否则找谁说理? 他走了几步,掀起宽松的衣摆,低头冷冷觑着偷偷开心吐水的玩意,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不争气的废物!她是亲你吗?她是亲那傻子!” “......” 第74节 但傻子没x欲,他有。 江归一解开纽扣,盯着肋骨的刀痕看了半响,闭眼,咬肌统统绷紧,随后一脚踹向玄关的镂空屏风,工笔画般的木雕断裂飞溅。接着,整齐码墙边的瓷瓶一一倒地,玲琅满目的装饰品全部碎了个稀巴烂。 他踏着狼籍,走到窗前拨通电话,不容置疑地命令:“所有人带好脑子,现在、立刻、马上滚来医院。” . 病房集聚的十五位男人,所有目光落在沙发正中央。他们的年轻君主,拉着疯女人的手,头靠她的肩膀,一脸天真愚蠢的模样。 “......” 静默片刻,闻确率先开口,“陈小姐,我知道现在二爷对您离不开,但您利用他的感情——” “闻确。”陈窈打断。 褪去伪装的眼神,仿佛无论轻蔑仰视,爱慕或憎恨,在她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 明明长相柔软乖巧,此刻却像一块完美无缺的精钢铁板,那是种无懈可击的冰冷。 闻确自动噤声,不由自主想起拳击馆的第一面。 江归一眉梢微挑,表情饶有兴味。 陈窈语调冷静,每个字都极其平稳,“不必对我抱有敌意,从现在这刻到我决定结束的期间,我将与你们站在同阵营。” “为什么?” 她不想解释,戳江归一的头,“告诉他们为什么。” 男人头一歪,露出八颗白牙,笑得叫个甜心蜜意,“我是你们的主人,但只我听幺幺的话,所以幺幺也是你们的主人。” 即使江归一提前告知过,但谁能接受平日里杀伐果断又刻薄的人变成这种傻白甜。 霎时间,可乐扑哧喷溅,咳嗽声的频率和力度和肺痨患者别无二致。 “我操了。”闻彻瘫软着跌坐在沙发,拉住满脸惊恐的闻确,“哥,你掐掐我,我呼吸困难了。” flex机械地拍911脑袋,“地球是不是毁灭了,现在是你们人工智能统治人类对不对?” 马伯松哭着嘟囔:“没救了没救了。” 江归一略微抬眼,梭巡的视线如镰刀,割掉疯狂攒动的嘈杂,那简直是斩草除根、立竿见影的效果。 陈窈意识到不对劲,双指捏住男人的下巴颏往上一抬,他傻呵呵地笑,“幺幺,是不是想亲我。” 她毫不犹豫地撒手,肩膀陡然一沉,江归一的头顺势往下,在半空磕了个头。 众人:“......” 该死的女人。 江归一咬了下后槽牙,迅速调整好状态,再次黏糊糊地缠上去,“幺幺......” “适可而止。” “哦。” 江归一从茶几的瓷盘,拈了颗薄荷糖,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安静点。” “哦。” 陈窈端坐,手臂自然搭在膝盖,清了下嗓子,“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变成这样有我一部分原因,再者我的目的与你们不谋而合。所以,你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们。” “作为你们配合的报酬,我会帮他铲除前方所有的障碍。”她语气轻飘,却自信到一种笃定的程度,“直到他掌握江家的权杖登上南楚四方王座,或,恢复记忆。” 这话无异于宣誓忠诚,但实在太狂妄了。 气氛沉默。 江归一依然握着陈窈的手,眼睑低垂,睫毛把目光遮去大半。 “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们拟定一份合作协议。”陈窈不紧不慢地说:“内容是,确保最后我能安全离开江家。” 手指忽然被捏紧,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蕴着力度和体热,一根一根缠进指缝。 她不为所动,淡淡问了句,“头疼?” 离开。 这两字触动了江归一神经当中一块敏感的部分,连带脖颈的血管隐约跟着跳动。 他瞥了她一眼。这一眼生动辛辣,含义丰富。 在她头颈转过来前,他低头,戳了下她腕部的天珠,“幺幺,那是什么意思?” 众人偏头,装作看不见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陈窈拍拍江归一的手背,他再次攥紧,她笑了,侧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那是骗他们的,若不义正言辞保证我对你没企图,怎么博取信任?” 骗人。 江归一心中激荡,怒气冲天,唇一抿再抿,硬生生克制不发作,小声问:“那幺幺对我有企图吗?” 陈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 额头白皙光洁,眉骨鼻骨都高,一双内陷飞翘的丹凤眼,此时全是她的身影,倒有情致怡然的意思。 她想了想,中肯地说:“图色。” 江归一若有似无漫笑一声,很快变成喜笑颜开的模样,为自己的伪装增添份佐证。 “幺幺,快说正事吧。”他歪头,特意露出一个显得风情万种的角度,“天色不早了,我困了。” 第053章 假痴不癫053 那是个不眠之夜。 起初一小时。 陈窈穿着素雅的白裙, 脸庞不施粉黛,安静聆听江归一属下讲述他目前为止拥有的可调动资源。 他们怕她不理解,问是否放慢速度。 毕竟在此之前, 江家从未有过女性决策者。 陈窈没什么表情, 说请你们 讲重点。江归一在旁捧哏, 我们幺幺很聪明的, 不要把她当傻子。 第二个小时,天空彻底染黑的时刻。 陈窈讲之前说了两句话。 “相信我接下来说的话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这要建立在一个稳妥的基础之上。你们必须最大限度承认自己的无知与偏见。” “其次,如果我提出来的方案,与你们的意见相左甚至冲突, 不要对我排斥抱有敌意, 等我讲解完毕再修正,实现更优质的决策。” 江归一的属下谁不是行业的佼佼者,自然不服,然而有江归一座镇, 于是都跟学生遇见教导主任似的收敛嚣张气焰, 乖乖坐好。 然而随时间的推移, 他们彻底心服口服,并有智商被踩地上摩擦的感觉。 陈窈与江归一的原先的计划雷同程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不留余地全方位剿杀江家所有产业,同时在此之上建立一系心理打击战。 并且计策之毒, 与曹操的谋士贾诩过犹不及, 每当问, 这方法是否杀戮太重, 她轻飘飘一句,又没要你们狗命, 急什么。 对比之下,江归一的毒辣竟然显得仁慈。 天明之时,陈窈的身体机能撑到极限,众人慷慨激昂研究如何施行时,她靠着江归一昏昏欲睡,疲倦地说:“别忘了我的协议。” 男人的手掌轻抚她的脊背,从上至下,松懈她紧绷的脊椎,随后给了闻确一个眼神。众人训练有素,立刻收拾东西,轻手轻脚走人。 江归一把陈窈抱到床上,脱掉拖鞋,盖好被子,调低空调温度走出房间。 众人在走廊等待,“二爷。” “嗯,继续。” 他左右活动脖子,迈腿走向隔壁。 众人跟后面七嘴八舌,言辞之间流露欣赏和崇拜。 “我终于知道您说一百个亿什么意思了,陈小姐的脑袋哪值区区一百个亿!太牛逼了!” “我真服,那种毒计怎么想出来的,幸亏她在我们这边,如果被别人挖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江归一表情愉悦,语调平直地说:“这就是拉她进来的原因。” 毕竟两年前,未成年的小废物已经学会怎么愚弄所有人,实行完美犯罪——电力检修人员在玫瑰园发现陈泊序死亡时,他的尸体已经被雨水泡胀,而陈窈前三天因事外出,不在场证明充分;传唤陈窈,询问时是一位女儿痛失父亲后的正常反应,逻辑混乱;陈泊序的尸体除却不致命摔伤,脸上轻微红疹,无任何外力致死痕迹,解剖后,排除药物过敏,猝死两种原因,确定为机械性死亡。但现场无外来者痕迹,无任何使其窒息的作案工具。 江归一喜好研究兵法史书,当时听到警员讨论,立刻想到古代一种杀人不留痕的残酷刑罚。 其工具,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随手可得,不具任何威胁的,纸。 陈窈的作案工具就是纸,准确来说,打湿的纸巾。 但即使他揭发,她也只作为嫌疑人被羁押待审,甄佩文将其保释的最根本原因,无任何直接证据,陈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这样智商绝顶的女人,拉她入局,既能证明他真傻了配合演戏,还能行动受掣肘时帮他操控全局。 双重保障。 江归一满意地翻着整理好的资料,完善陈窈的计划,顺便加了几个不人道的毒点子。 众人心想两人的恶毒程度简直平分秋色。 草拟协议的属下说:“陈小姐要的协议......” “一纸协议而已,给她。” 过了十分钟,江归一在协议的末端签下肆意张狂的行书。他想了想,洋洋洒洒撕掉,在新的协议落款方正的楷体字。 谨慎到这种程度,闻确眼角细微抽动,忍不住问:“二爷,您不留她吗?” 天际渐渐泛白,太阳从天边升起,金赤色光像神佛的目光,笼罩着江归一的身体,可他却无法体味其慈悲哀悯,冷冰冰地说:“世界上还存在某些东西,可以让智商毫无用武之地。” 他没说是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知道。 离权利越近,离感情越远。 王座之下,感情更是虚无透明。 第75节 马伯松面色复杂地望着江归一,这样坐拥的身姿让他想起江之贤。 等议事结束,他脚步拖滞,等其他人离开,提醒看着长大的孩子,“归一,有没有想过你毫不犹豫跟陈窈一起跳海,这么着急夺权,是因为你爱上她了,不想让她离开你。” “我是她的主人,她生死都属于我,敢离开,我打断她的腿。” 江归一停在全身镜前,寻思如何让这幅皮囊更美丽。思维又发散到这段时间抱着陈窈的夜晚,软绵绵、香香的身体可比被子和抱枕更易入眠。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爱。对她好点,送我进监狱,爱她,哪天直接送我上断头台。” 他想到什么,下达指令,“叫人安排飞机,马上回国。” “马上?” “万一她醒来发现我装傻,跑了,国外不好找人,不如趁她睡觉直接回国。”江归一无视马伯松鄙夷的眼神,“记得告诉他们,统一口径,如果她问,就说你们强硬把我弄上飞机。” 马伯松翻了个白眼。 . 江归一属下办事效率极高,当即砸钱租了架私人飞机,原本48小时的审批时间,3小时后飞行管制部门审批完毕,划拨出直飞南楚的航线。 睡梦中的陈窈毫无察觉,江归一贴心地为她戴上眼罩和耳塞,喷了点催眠的气体药剂,抱着人上飞机,窝进隔间小床。 起飞霎那,他安心地闭上眼,唇角噙着舒缓的笑意。 戴上镣铐那日,江归一就知道陈窈准备一走了之。时至这刻,他那条从赵妄铭葬礼那日悬起的神经,终于迟钝地、慢慢松懈。 . 陈窈是在缺氧中醒来的,睁开眼,男人鼻尖抵着她鼻尖,昏昏的橘光照着他的皮肤呈现细腻的油画质感,长密的睫毛有点绒绒颤颤。 听到飞机轰鸣声,她回神,低头,小鸽子被握在手里,柔热地熨着,孵化似的。 “......” 陈窈试图挣脱,无果,头颈虚虚往后一仰,往前,脑门磕向他脑门。 “别吵。”江归一语声含混,说着又抓了抓。 她面无表情抬手一巴掌呼向他的脸,清脆声响。 下一秒,男人翻身而起,将她压在身下。两米多的个头在机舱极具压迫感,轻而易举将她牢牢困住在怀里。腰胯紧贴,稍微动一下都能感觉灼烫坚实的肌肉强度。 一道薄薄的门,特意压低的交谈声清晰入耳。 “他们不会要在机舱里找刺激吧。” “这癖好......”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江归一心想完了,这段时间避免她发现,每每睡觉弓背。他脱口而出,“幺幺......” “不行。”陈窈说:“现在不行。” “你先跟我解释为什么我们在飞机上。” 江归一精准捕捉字眼。 不行,现在不行。 这意思,别的时候可以。 这意思,那傻子也会硬。 这意思,她和那傻子做过了。 江归一眼神发沉。 她身边总有那么多苍蝇,江之贤,甄先生,江颂竹,岳山,短短三天又多了个消失的虚幻人物。 这对江归一的霸权主义来说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挑衅和刺激,他本就耿耿于怀,强烈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每日鞭挞折磨,他恨不得拿刀剖开身体,把那杂碎挖出来碎尸万段。再告诉她,江乌龟已经死了。 现在得知他们做过,无异于告诉一头雄性野兽,吃了一半食物,不止被觊觎,还在他打盹的时候被咬了,舔了。 阴暗的念头难以遏制露出端倪。 关起来,锁起来,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江归一迅速起身背对她,一条青筋从脖颈延至额际,狂躁地跳动着。他打开隔板,看向倒映海水的蔚蓝天穹,眼神变幻莫测,似在权衡利弊,亦或计量合适的时机。 陈窈看着江归一轻微抖索的肩膀,无语地问:“你不会又哭了吧?” 江归一慢条斯理解开衬衫纽扣,酝酿情绪,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久久没得到回应,陈窈支起身体,扯江归一的衣摆,绸缎衬衣轻易从肩部褪下,紧实的背 肌,行云流水般的脊线,优美内收的腰线。 她呼吸一滞,仿若见到料峭雪山。 他缓缓回头,乌黑发丝柔顺地滑落肩头,瞳膜湿润,眼尾绯红,晶莹泪珠挂在睫毛,欲坠不坠。 他眨一下眼,眼泪掉落,掉进她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然而当他转过身,肩部枪伤又为那副躯壳增添几分野性。 陈窈不自觉吞咽唾沫,江归一便俯身,拉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侧脸贴她的手心,让眼泪顺脸颊流进掌纹。他敛颌,唇着贴着她的掌缘,一点一点厮磨。 “幺幺,我好难受,胀得好疼......” “现在真的不行吗?” 美色当前,陈窈脑袋发晕,脸上的温度持续升高。之前怎么没这种被蛊惑的感觉。 她的反应江归一尽收眼底,他再次前倾,慢慢启开唇,牙尖轻轻磨她的掌心,似难耐的渴求,也似祈求,“我保证小力的,温柔的,不让他们听见……” 他泪眼汪汪地注视她,“就像我们上次那样......好不好?” 飞机陡然颠簸。陈窈思维混沌,恍若置于梦中一般。她有点怀疑这次境外之旅究竟是真实还是假梦。 她莫名想起来时的场景,想到死去的赵妄铭,吴汜,巴瑶族的日子,岛屿婚礼因她死去的人。 那是种最美好与最丑陋混在一起的矛盾感,丢不开、握不住,在思绪中萦绕,永无止境。 “幺幺......我好难受,好疼......” 男人在她手心流着泪。 陈窈注视江归一。 她六亲缘薄,父母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见过。如今,唯一和过去有联系的只有岳山。 其他身外之物,或多或少,于她而言没区别。 这么想来,她好像确确实实,真正拥有的,只有诞生在蓝天白云、碧海清波之下的傻子。 “江乌龟。”陈窈擦去他的眼泪,“别哭了。” 江归一气得快爆炸,心里连连呵呵冷笑,逼出更多眼泪,“好难受,好疼......” 她无奈叹息,“那你别搞出太大动静......” 他乖乖点头,“好,要上次那样。” 陈窈躺下去,偏开头,“你别把舌头伸进去......我会忍不住……” 江归一表情凝固,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她这是...这是...... 让他像狗一样跪趴着舔!!!??? 第054章 假痴不癫054 南楚四大家, 江家历史最悠久,百年前南楚经受绝无仅有的残酷蹂躏,山匪横行, 册封的地方官占有农民土地, 苦难中的人们转而求助地下王国——纵横。 祖师爷江进酒制定缄默规则, 成为南楚说一不二的统治者, 保护者。 民国时期,留学回来的江吾阎, 师夷长技,带江家踏入资本体系,附以政治, 成为两道的领头羊。 后来的掌权人多为挥霍无度的纨绔, 加上建国后的政策调整,一纸君子协议割据南楚势力,江家这才屈居四方王座。 封建至解放,对于一个祖辈掌握强权, 手眼通天的父权家族, 后代自然继承顽固不化的血液。 过往风流韵事和现实污糟从未有过例外。 况且他连祖先都不跪, 要他俯首称臣。 荒谬! 江归一心里疯狂辱骂江乌龟,这时陈窈似乎想起什么, “等等。” 她反身翻后置柜,抽了两张湿纸巾, 动作毫无顾忌。他目不转睛, 心跳加速体温升高, 飞机轰轰声撞击耳膜。 “为什么我在医院睡得好好的, 醒来就在飞机上了。”陈窈边问边擦,江归一没回答, 她挑起眉梢,示意他该回答问题了。 陈窈此时做任何表情对江归一都是挑逗。 “他们说父亲催促,非要今晚就走。”他口干舌燥,眼睛都红了,“我不想的......” “嗯。” 须臾,她用黑珍珠似的眼珠子注视他,懵懂无辜,“可以了,别弄太久。” “......” 江归一颅内激烈交战,瞟了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 瓷白皮,朱砂红的小痣,黛青色的血管,简直是美学。 他吞咽着,舔了舔唇,握住她的脚踝,慢慢俯身。 脑子那壶水蓦地沸腾,发出尖锐的呜呜警报:你疯了!江归一!脑子是不是坏了!他是傻子你也是吗!? 滚! 江归一直接撂翻壶盖。 那傻子凭什么!这是我的! 第76节 我不止要舔还要比他舔得好! 让她感受女性完全的荣光与灿烂! 什么江之贤江颂竹岳山江乌龟统统都是老子的手下败将! 江归一内心咆哮着,肩膀精悍的三角肌伏低,顺滑浓黑的头发掠过陈窈的大腿,耳垂红痣摩擦那颗红痣。 妈的。 好香,好甜。 陈窈睫毛扑簌着,削瘦的腕摩擦着毛毯,看起来无比柔弱惹人怜惜。 像被夏天滚烫的风吹拂着。 像有蜻蜓点水泊泊咋咋着。 她眼里渐渐浮起湿雾,呼吸变得浅而急,咬得唇泛白,不自觉抓住那头乌黑长发。 江归一皱眉,下意识合拢牙关,她疼到眼泪泛滥,他只好慢慢安抚。 “等、等下,我帮你把头发弄弄。” “嗯?” 陈窈手指哆嗦着解下腕部的天珠绳串,捋起他额前微湿的头发,松松绑在脑后。 男人抬头,那张脸是渗水的美神雕像,嘴唇湿润通红,与勃发的情深相得益彰。 大概他百依百顺,亦或报复心作祟。 陈窈点他的唇,微微一笑,语调绵绵的,“再咬,拔光你的牙齿。” …… 当机务问是否用餐时,江归一正在吻她颤颤的睫毛,湿漉漉的鼻尖蹭着皮肤,“上次和这次比……” 其实没区别。同张嘴唇的快吮浅吸,同样触动脆弱的神经末梢。陈窈混沌的神志随门外的扑克声打散,“三个a带对4!”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暗网的悬赏令,“吴汜死了他发布的悬赏还生效吗?” “……” 江归一心想她怕是没真正点进暗网,江家每个人的悬赏都不止一条,人总要死不如及时行乐。 他手指缠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世界抛在脑后,迫切叩响门,“幺幺……进不去……” 然而她真的给予发挥空间,本能的渴求与欢愉让他膨胀,但一想到她眼中其实是别人,愈发强烈的酸闷却让心脏紧缩,矛盾的情感快把江归一逼至癫狂。 他将她纳入怀抱,想让她涣散的双眸只看的到自己,却放缓力度,一切动作小心翼翼进行。 因为萨鲁耶说,江乌龟对待陈窈就是如此。 陈窈忍不住了,轻声问:“要接吻吗?” 男人的头从肩窝抬起,垂目看她,睫毛重重往下坠成小片,眼里润满湿薄的迷雾,叫人分辨不出情绪,“那幺幺叫我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 刻在你皮肤的名字。 叫我江归一。 “江乌龟。” 江归一滞住,注视陈窈脸颊漂亮的玫瑰色,他选择装聋做哑,手掌盖住她的眼睛,吻上去。 温柔的,不像他。 机舱光影晃动着照看潮湿欲滴的春色。 二十分钟后陈窈还是流出眼泪,同时一滴泪顺江归一的下巴滴到她鼻尖。 她喘着气,哭笑不得,“你怎么又哭了......” “太舒服了。” “舒服还哭什么?” 江归一自己也有点迷茫,汗湿的脸有种灵魂出窍的俊美。喉咙和心口都酸酸的,他低声,“有点疼。” 陈窈想捂住江归一的嘴防止他又说出什么“想要你爱我”惊世骇俗的话。但指尖不小心从张开的嘴巴探了进去,她好奇地摸了摸他的犬牙,手指往里一勾挑出细微水痕。 电流从江归一的脊椎窜上脑顶,每根神经末梢同时战栗。 万籁俱寂。 “......” “......” 江归一气势汹汹地攥住陈窈的手腕,“幺幺……再——” 陈窈踹他,干脆利落拒绝:“滚蛋!” “......” 江归一表情空白地抽出湿纸巾,趁她松懈时黏糊糊搂上去,佯装单纯地说:“想要接吻,亲一个吧。” 结果被冷酷无情地驱逐。 他咬牙切齿地出去,立刻吩咐机务给自己上了三盘海参生蚝鲍鱼诸如此类的菜肴。 . 曼谷回国的路途耗时不长,下午五点左右抵达南楚,出了机场印着江家族徽的黑武士路虎和迈巴赫停靠路边,当保镖们看到傻乐的江归一,那表情精彩的让陈窈回味无穷,她暗暗模仿几次,找不到精髓。 “幺幺,肚子不舒服吗?”江归一天真地问。 “……”陈窈面无表情地钻进了车。 男人低头一笑。 回榆宁途中,落日沉下沽江,一抹余晖铺开,天际像泼了的颜料桶,鲜红、橙黄混淆,过渡到无边的青蓝色。 如此壮丽的盛景迎接她回来复仇,陈窈边欣赏边与秦倩等人联系,江归一埋头沉迷一款基建游戏,突然问:“幺幺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给你建一个。” 她随口敷衍,“四合院能建吗?” “原来幺幺喜欢四合院。”他嘟囔着。 这时手机收到未知号码的消息【你回来做什么。】 消息真够灵通。陈窈扫了眼江归一,当他的面拨通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陈窈,你不该回来。” 陈窈身体还有些虚弱疲惫,笑得幅度不大,“甄先生,看来我被追杀的消息您听说了,我们的行踪是您找人隐藏的吧。” 江归一立刻放下手游,凑过去,“幺幺,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甄佩文问:“他真的傻了吗?” 她戳开男人的头,“目前是。这要多感谢您,感谢您差点害死我,害死江归一。” “抱歉。”甄佩文说:“是我想得简单了。” “何止简单。经历那么多事,您还是如此天真单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陈窈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没关系,您运气好找到我,我命大,一切还有回寰余地。” 她直截了当,“我的意思是,如果您还想报仇,请向我亮出底牌。” 甄佩文沉默须臾,“你想要哪几张牌?” 陈窈盯着江归一,微笑,“先发张郦沛白的照片,我要知道关于她,不加隐瞒,不加修饰的所有事。” “......好。” 他神情不变,无辜地睁着眼,她继续隐蔽试探:“包括过去,现在。” 江归一的手指略微收紧。 过去,现在? 陈窈挂掉电话,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江家今天举办了晚宴。男人已经换上往日纯黑的西装,衬衣领扣到咽喉,暗金刺绣的领带没入马甲,连手上都戴上了半掌皮质手套。 长年累月养成的气质,即使他表情茫然,身上永远有种傲慢,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她主动牵起他的手,“江乌龟,马上回家了,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 江归一头靠在陈窈颈窝,她皮肤干净好闻的气息驱散了脑海烧不尽的火。他舒适地眯起眼,“都听幺幺的。” 这时彩信铃声响了。陈窈按亮手机,看到照片,眉梢微微扬起。 这是郦沛白年轻的照片。 几乎第一眼就能确定她和江归一的母子关系,原因昭然若揭—— 太美了。 即使丹凤眼的形状有细微差别,但唇部和下巴骸实在太像了,甚至连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嘲弄、冷淡,以及蛊惑性都如同一个磨具里刻出来的。 陈窈甚至能想象,如果郦沛白和江归一并列而站,该有多少人同时不自觉屏气凝神。 她以为郦沛白是那种温婉型,没想到除了眼睛,其他五官的组合异常明艳。 江家、南楚找不到郦沛白一张照片。不知是江之贤故意为之还是…… 陈窈问:“和你记忆里有差别吗?” 江归一收回视线,“幺幺,我恢复的记忆,母亲的脸是模糊不清的。” 她沉吟须臾,解下天珠绳串绕到他的手腕。 “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你现在不够傻。”陈窈说:“还记得第一天的样子吗?” 江归一:“......” “越没有攻击性,暗处的人越容易露出马脚,既然我要入局,得想个法子把我们牵绊住。” 江归一眼皮重重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继母与继子我觉得不够,不如改成,你把我认错当成郦沛白。 第77节 “江之贤精明理性且老奸巨猾,没那么好糊弄,只有这样,当他每每想杀我就会想到过去的爱人,如果他真的缅怀她,有几率心软、手下留情。” “你知道,人一旦有弱点,倒塌的速度更快。” 陈窈笑吟吟地把天珠重新系回江归一的手腕,轻俏地眨了下眼,“小龟宝,来,现在叫声母亲吧。” 江归一:“............” 前座偷听的双胞胎同时石化。 江归一委屈的表情都有点僵硬,“幺幺......” 陈窈抚摸他的长发,眼睛滴溜溜转。 如果计划可行,推断不出差错,很快江之贤就会处理仇丽舒,不日江家女主人的位置空缺。 江之贤既然不想她影响江归一,除了杀她,还能做什么呢? 不妨大胆假设,再顺水推舟。 “等我上位,处理掉江之贤,遗产都是你的。”陈窈云淡风轻地说:“多划算。” 江归一:“......” “称呼而已,熟能生巧。” “......” “不是说听我的吗?” “......” 数分钟沉默后,江归一终于开了口。 “母亲。” 语调柔和,但仔细听十分无奈。 陈窈短促地笑了下,“要结巴。” “......母、亲。” 车辆陡然滑出路面的交通标线,后方传来两声不满抗议的喇叭声。 第055章 假痴不癫055 拉斯维加斯麦卡伦国际机场。 豪华的私密休息室, 江梵正在等待,看到哥哥进来,把酒杯放桌上, 勉强控制怒气地说 :“你是想让我出局吗?” 江颂竹挥手, 示意属下在外等候, 淡定地走进去, 腿平稳地迈出每一步。 从接手十二系后,江之贤马不停蹄在港澳、摩纳哥、黎巴嫩等地连轴转, 到了拉斯维加斯,助理说四少爷已经在赌.场等一周了。 五天来他一直避而不及,今天回南楚碰见实属意料之中。 他坐到沙发, 通情达理地说:“不是我让你出局, 你来这里多少天睡了多少个鸡尾酒女招待,整天寻欢作乐,这件事父亲已经知道了,他认为你有失体面。” 江梵表情有些气急败坏, 如果不是江颂竹不理睬, 不说大洋彼岸的父亲怎么会知道。他愠怒地盯着他, 少顷,重新挂上笑脸, “你是我哥哥,我尊重你的选择, 但你好好想想, 谁站你这边, 之前陈窈挑拨——” “江梵, 我的忍耐有限。” 听到触动敏感神经的字眼,男人褪下温润和善的面具, 笑容像像削尖的竹子,锋芒毕露。 “不要再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当年你明知道母亲想从我们两人挑一个折断羽翼却选择隐瞒,让我承受断腿之痛,你给我选择吗?这么多年你受尽呵护,我独自走在边缘,你给我过选择吗?” 冷酷的一面终于爆发在两人面前。 “站我这边,你想要什么我心知肚明,可惜现在十二系的生意由我负责,不管你把我按着揍一顿还是朝我吐口水,我都不会分给你。” “还有,不受陈窈挑拨,是因为你拿准——”江颂竹微笑,慢慢说:“即使 我知道你不是父亲的孩子,也不会出卖。” 江梵脸上所有肌肉都耷拉下来,再无半分吊儿郎当的模样,捏得指骨咯吱响,须臾才挤出一句话,“即使如此,你也是我哥,不是吗?” “是,所以我不会出卖你,但你想从我这讨要什么东西,绝无可能。想要什么,回南楚凭本事找父亲要。” 手机铃声响,江颂竹解锁屏幕,看到属下发来的照片,手下意识抚上脸颊,眼神变得深邃丰富。 背景在榆宁后山,正是丰收季节,树桠被沉甸甸的杏子压弯,临时建造的廊柱挂着用百合、非洲菊、散尾葵制作的花篮。 中间站着几对男女,左右各有几名裹着黑衣的矮壮妇人,手里拿着一大捧杏子。 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大步朝向她们,在他之后,是位头发颜色和杏子一样的姑娘,她的身躯也和杏子一样娇小玲珑,皮肤在缤纷的色彩里呈现可爱的奶油色。此时她踮着脚尖,后腰在紧身衣裙下显得格外纤细,像随时准备跑起来的小鹿。 “别乱跑!”陈窈气喘吁吁地喊。 江归一充耳不闻,三步一并跑到家仆面前,抢过她们手里的杏子,不去皮,送进嘴巴就是啃。丰沛的汁水从裹黑色真皮的手指淌下,流到手背纹身,沾湿了凶兽的大口。 他歪头,冲痴呆状的家仆笑,“好、好甜。” 家宴上所有看到这幕的人,表情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江二爷变成这幅天真、冒傻气的模样。 “干什么呢你?”陈窈终于追了上去。 江归一再次从家仆手里抢了个杏子,剥开薄薄的皮,递到陈窈面前,笑着说:“甜,母、母亲吃。” 哐当! 果篮砸落在地,家仆们的嘴巴张开,下巴跟脱臼似的。 其他人也摔的摔,喷酒水的喷酒水,还有人直接撞到餐台,香槟酒塔叠摞的玻璃杯晃动,眼疾手快的家仆飞奔过去稳住台面。 场面一时呈现诡异的热闹。 而陈窈和江归一像恶作剧成功的孩童,唇角同时翘起不明显的弧。 他再次把杏子送到唇边,“母、母亲。尝尝。” 陈窈真想给江归一颁发奥斯卡小金人,从车上逼他叫母亲到自然接受,再到熟能生巧,适应能力非同一般。她心里琢磨着,就他的手咬了口杏子,酸涩的果肉直经味蕾直捣牙根,她揪起眉毛,“好酸。” 江归一眼底的揶揄转瞬即逝,将她吃了一半的杏子扔进嘴里,边嚼边做出苦恼表情,“真、真的好酸。” 陈窈无奈地瞅着江归一,分不清他这会儿是真傻还是假傻。瞟了眼他的手,垫脚从他西装胸袋取出软帕,“手给我。” 他吐出核,“再、再吃一个吧?” 她细致地擦拭他手套和手背的汁水,“你自己吃。” 江归一眉目染上笑意,“哦。” “归一回来了。” 听到讨人厌的声音,他即刻敛去笑意,展现懵懂迷茫的表情。 仇舒悦穿着身质感雍容的京派旗袍款款而来,紧跟其后的吴贞芳也穿的旗袍,她的款式更贴身,勾勒出饱满的曲线。 江归一手臂的枪伤刚开始脱痂,陈窈只礼节性地略微颔首,继续擦他的手。态度称不上友好,但挑不出任何差错。 当时跳海时的枪响她听到了。 若其他系的人开枪,暂且不论替儿子报仇,江之贤既可借此由头顺利成除掉人,还可回收股份。他没动作说明开枪之人暂时动不得,或者即便动了也无利可图。 吴贞芳对江归一甚有惧怕,所以开枪之人大概率是背后有四方王座仇家做靠山的仇舒悦。 “陈小姐,听说归一脑子撞痴了,把你当作他的生母郦沛白。”吴贞芳看了眼听见这名字就变脸的仇舒悦,笑道:“我方才远处一瞧,还挺和睦,也不知道先生来了看到这幕会做什么感想,还是听到归一叫母亲就睹人思人呢。” 她哎呀一声,“诶,夫人,你说陈小姐会不会是郦沛白转世啊,这神态我真是越看越像啊。” 自从江颂竹接管十二系,她腰杆也挺直了,三天两头找仇舒悦不痛快,报多年欺压之仇。 仇舒悦的手不自觉攥紧,冷哼道:“说些牛鬼蛇神的胡话!” “这怎么是胡话呢,先生以前不是挺迷信?” 她不想搭理,转头看向江归一,继续试探,“归一啊,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归一现在手握重权,香饽饽十三系十四系,如果他真傻了,背后虎视眈眈的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吞食。 江归一扭头,突然抬臂猛推,力道之大,仇舒悦被推得趔趄着后退,好不容易稳住脚,那道强势的力量再次紧逼,她在众人惊讶的眼神失去身体重心。 管家连忙去扶,“夫人!” 一只锃亮的皮鞋踹上他的背,两人双双缀倒,栽进餐台的八米蛋糕,酒水哗啦倒地。 临时加戏么?陈窈看着江归一的背影,目光审视。 “江归一!”仇舒悦不顾形象地尖叫。 只见身高两米多的始作俑者窜到那位和旁桌香槟塔一样高的女人身后,拉着她的袖子,肩部抖索着,语调结巴着,“母、母亲,我好害怕,她、她老打我。” 陈窈:“......” 众人:“......” 吴贞芳看了看浑身奶油,狼狈不堪的仇舒悦,又看了看躲到陈窈背后高出大半截的男人,低头捂住嘴,憋笑憋得脸色涨红。 仇舒悦气汹汹冲到陈窈面前,体面不顾了,直接上手推搡,大喝道:“滚开!” 陈窈弱不禁风,被逼得连连后退,委屈道:“夫人,归一他傻了,您跟他计较什么?” 仇舒悦气炸,“他傻了?!骗谁呢?” 江归一稳稳搀住陈窈,反手抓起餐台的食物、酒杯一股脑朝仇舒悦砸,嘴里还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滚开!坏女人!” “母亲!她、她要杀了我!” “救、救命啊!” 一时间鸡飞狗跳,但没一人上前阻止,乐不思蜀地观望这场闹剧。 而这时从门厅进来的江之贤,身后跟着的江弘义,以及诸系掌权人,脚下步子生了锈,目瞪口呆。 江之贤面色如常,眯着眼瞧了半天,终于在江归一抄起刀叉时,沉沉出声制止,“闹够了没有?” 陈窈一听立刻压下江归一的胳膊,得到反击机会的仇舒悦已经失去理智,拿着盘蛋糕,嘴里叫骂着小贱人小杂种冲上前。 江归一挑眉,洞悉了仇舒悦的想法,迅速挡在陈窈面前。一盘蛋糕砸到他脸上,随后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当初那火怎么没烧死你!” 江归一偏着头,头发垂散,所有人的视觉盲点,他平静地舔了舔嘴角的蛋糕,眼神如同见即将奔赴刑场斩杀罪恶之人的刽子手,麻木中透出几丝兴奋。 第78节 仇舒悦破口大骂:“就该把你和你那短命的妈一起带走!” 管家表情一变,扯住仇舒悦:“夫人,慎言呐。” 然而已经晚了,走过来的江之贤一巴掌甩向仇舒悦脸,打得她整个身子侧翻,厉声质问:“他是杂种,那我是什么?” 仇舒悦不敢置信江之贤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但她不敢反驳江之贤,捂着脸边哭边骂:“是他先动手的!你没看他朝我扔了多少东西!他就是装的故意报复我!你还要偏袒这神经病……” 江之贤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她撒泼。 演戏演累了,中场休息,陈窈端起餐桌剩下的酒杯抿了口。 谁想,江归一并不善罢甘休,老戏骨上身,捂着脸,迈着两条逆天大长腿走到江之贤面前,掉下几颗眼泪,悲伤万分地说:“父、父亲......她又、又打我……” 平日狂妄自大的儿子泫然欲泣,像个哭啼啼的漂亮小公主。 江之贤喉头哽住,眉心狂跳。其他人一脸见鬼的表情,这他妈别人就算了,这可是那位天生坏种的江二爷呐! “还骂我是小、小杂种......还说母、母 亲死了......”江归一特意单拎出敏感词,抬手往后一指,迷茫困惑地问:“可是,母亲明明、明明在那啊......” “他们、他们都说我傻了......”他红着眼拉起江之贤的手,心里想着等下得用巴氏消毒液洗三遍,语气委屈,“父亲、我真的傻了吗?” 第056章 假痴不癫056 叱咤商场呼风唤雨的江家最高统帅, 在儿子的眼泪中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教育水平。 但江之贤很快恢复如常,吩咐家仆带江归一洗漱换衣服,带人前往干净整洁的地方, 眼风未曾分给仇舒悦半分。 江亚卿和妻子上前去扶狼狈的母亲, 略微不满, “您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仇舒悦拉回失落悲伤的视线, 转向儿子,怒气有了正当理由, “一个正统血脉的长子手里就一个辅佐江弘义那条狗的二系,如果你拿到十四系那小杂种能这么嚣张?” “十四系是父亲亲自划给归一,父亲既然那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江亚卿压低声音, “您就安分点, 别再惹事了,父亲最属意的人是我,其他人相当于button man,马上......” 陈窈挪开视线, 看向江之贤。 家宴上所有的人和他说话时, 个个都低声下气, 就连岁数大的长者也不例外。而江之贤说话时,他们都身体前倾, 恭敬低着头。家仆围着他转,江家鹰犬分散在花园四周, 不停用眼睛看他, 只要他一声令下或谁有打爆他脑袋的苗头, 他们随时会冲出来, 把有威胁的人撕成碎片。 听说葬礼那天三个系埋伏所有罪大恶极的毒.贩、人.贩全部死了。 她把白葡萄酒一饮而尽,在流亡匿迹的几日, 对危险动物般的直觉更加敏锐,江之贤是目前为止见过最深不可测的人。 如果江归一坐到最高的位置也会这样吗? “陈小姐。”江弘义端起她身后餐桌的酒杯,“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很危险。” 她顿了顿,“有没有其他忠告?” “榆宁这地方没有信任,没有秩序,只有无尽的欺诈与背叛。”江弘义说:“我知道你想利用郦沛白死亡‘真相’做文章,但所有人都害怕真相,无论是酷刑逼迫他们说真话,法律要求他们说真话,还是忏悔之心督促他们说真话,都是不可信的。” “为什么?” “真相是杠杆的控制支点,交出去就会失去平衡。”他叹息,“你不想见证悲剧吧?” “谁的人生变成悲剧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窈的语气带着冷冷的嘲讽,如果有心,大可当成挑衅,“再者,您到底站在哪边?” 江弘义只是语气温和地说:“你以后会明白人不是非黑即白。” 说完他托住酒杯走了。 二十分钟后,老管家林忠过来稍颔首:“陈小姐,首领请您五分钟后到朱雀厅。” . 另一边江归一换好衣服碰见同样换好衣服的仇舒悦。他不放心陈窈没心思浪费时间。但仇舒悦拦住他,笑得虚假,“归一啊,我那有新到的蚂蚁要不要来看看啊?” 江归一非常喜欢蚂蚁,他养的蚂蚁并非普通蚂蚁而是珍稀品种,譬如子弹蚁、蒙古原蚁,食人蚁等,一窝的价格万元打底,还有比黄金还贵几百美刀一只的斗牛犬蚁种。 可年幼时江之贤不允许他玩物丧志,他心智尚且不成熟的时候,常常因为一窝蚂蚁被仇舒悦骗走。 不幸的是,那时因为郦沛白诞下孩子,仇丽舒的恨达到巅峰,仇家也是草芥人命的家族,她哪懂稚子无辜,把种恨全部发泄到了江归一身上,专门挑腹部大臂脊背等隐蔽部位下手,发泄完了又找医生涂药祛瘀。 那岁数江家的孩子身边还没管家和幕僚,语言系统跟不上智力、没人管的小结巴受尽虐待辱骂,直到江归一咬死仇舒悦的狗。 平日仇舒悦不敢在江归一面前提蚂蚁两字,这次豁出去试探,因为表演家马伯松在江归一成长过程中充当了奶爸的角色,她不信他没耳濡目染。 江归一乖乖点头,嘴角勾了勾,“要的。” 难道真傻了? 大部分人还在家宴,仇舒悦和管家领着江归一走向前往后山宠物园的鹅卵石小路。 小路弯曲细长,两旁灌木繁茂,走到监控盲区时,江归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根钢丝绳,从背后冷不丁勒住了仇舒悦的脖子。 管家大惊忙叫:“二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当年江归一受虐待,管家冷眼旁观,和仇舒悦是一丘之貉。 江归一抬腿毫不留情踹开管家,两手猛地一拽,细绳嵌进仇舒悦皮肤,她上半身反射性上挺,双手攥住绳子,艰难发出几个音节:“ni…g,呕——” “臭气熏天。”男人全身坚冰般淌冷气,平静地问:“吃了什么。” 这疯子果然是装的!仇舒悦目眦欲裂,但发不出声音,并且括约肌逐渐松弛快失禁了。她有种预感,江归一再使一丁点劲,她会被活活勒死。 仇舒悦缺氧到翻白眼,绳子终于松了,她一掌拍向树,五指几乎扣进缝隙,以此借力不让瘫软自己跪地。 江归一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神和看畜生别无二致。 “识相点见到我夹尾巴做人,我心情好多赏你几日苟延残喘的生活。” “再有下次,”他笑了,“奖励你陪我的蚂蚁玩三天三夜。” 榆宁的人都知道,江二爷在自己的楼栋专门腾了间房养蚂蚁,密密麻麻的部落,全是剧毒的肉食蚂蚁。 而他从不诳言,向来言出必行。 仇舒悦瞬间头皮发麻,惊恐地瞪大眼睛,那是本能反应。 江归一说完就走,她咳嗽着,脸因窒息紫红,却不依不挠,“因为几只蚂蚁破防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披人皮冷血的畜生,我脖子的勒痕就是证据,等着吧,你的戏到此为止了。” 男人哂笑,高大背影在灯影下晃动。 “我陪她玩游戏就算了,你倒喜欢自己加戏。” 他回身,整张脸明昧扑朔,双目的阴翳尤其浓重。 “可惜,你在榆宁这墙垣帷幔之下演再多的戏父亲仍旧不买帐,你只能日日夜夜躲在隐蔽处看着作痛的疮口慢慢流脓、溃烂、腐坏。” “隔这么远我闻着都快吐了,难怪父亲不碰你。以后出门多喷香水。” 轻轻飘飘的,精准无误地直击最不堪的一面。仇舒悦红了眼眶,紧闭的牙关发颤。 江归一若有所思地扫了眼泛粼粼波光的缎面旗袍,转身离开,走远了打电话给马伯松,直言了当,“认识做旗袍的裁缝?” 马伯松虽然很想尝试旗袍,但有根骨头打不断,有心无力。 他当即觉得江归一故意嘲讽,生气地说:“你可以不给我买包,无缘无故羞辱我什么意思?” “......你家镜子碎了?” “?” 江归一心想世界上总有那么多自作多情的人,“给陈窈买的。” “我还想给她买那种lolita、jk、ol、kimono、rancing girl 、bunny girl……最好每天换一套不重样。”他一本正经地问:“你说这是种什么心理?正常吗?” 还能什么心理,变态呗。 马伯松眼角抽搐,“你从哪知道这么多种类?” “赵妄铭生前天天研究这些,我记忆太好了。” “......冒昧问一句,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衣服陈小姐并不会穿出门?” 江归一意态悠闲,“哈?你的问题挺刁钻,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角度。” . 斑驳晚霞辉映,榆宁的山逐渐被黑暗吞噬。 男人坐在窗前,背后是副手和老管家。 那双鹰眼炯炯有神,右手夹跟雪茄,抽得很慢,仿佛正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审视和宣判。 陈窈被家仆带到朱雀厅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窈窈。”江之贤语气亲切,就像那场暗杀从未发生,他抬了下眼,“坐。” 陈窈顺从,坐下,也当什么都不知道,露出一个微笑。 他缓缓开口:“像你一样家境曾经殷实的孩子,如果在考试中成绩不及格,即便不采取措施也拿不到学位,出社会找不到工作,大部分父母不会把没抱负、没天分、缺乏聪明才智的孩子扫地出门。他们爱护自己的子女,并不介意养活他们一辈子。” “家境再富裕些的,也就是你们眼中的富二代,父母会花钱给这些纨绔子弟买一纸文凭,让他们回来继承家业,或成为律师、医生、在政府部门混个差事。” “你知道在江家,不听话、脱离管教,违背制度的笨小孩会有什么结果吗?” 陈窈觉得这番言论是带有恶意的,就像葱雨水打湿的土壤钻出来的蠕虫,让人浑身不舒服。 文凭算什么?用来擦他们这类人娇贵的屁股吗?世界上本来就有庸才与天才之分,淡然接受就是了。 而江家,大概有块肥肉掉在地上,所有人都会像蝗虫一样扑上去抢。 她装模作样地摇头,“不知道,应该获得家族的倾力支持吧。” 这时厚重的门打开,男人结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父、父亲,母、母亲。” “嗯,坐她旁边吧。”江之贤看着坐到陈窈旁边的江归一牵住了她的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表情和蔼可亲,“归一啊,你来告诉母亲——” 陈窈、江弘义、林忠同时看向江之贤。 他镇定自若地抽了口烟,目光冷峻地注视江归一,语调沉压,“告诉她,不听话的笨小孩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第057章 假痴不癫057 江之贤问完, 首先陷入回忆的是江弘义和林忠。 第79节 年轻的江之贤,作为最强大无畏最受尊敬的领袖,嗜血的本性还未转成理性, 他藐视法律, 消灭所有反抗的声音, 像一头长着獠牙的猛兽, 嘶咬所有不如他的低等动物。 他是野蛮的独裁者,要确保自己在家族中有足够的威信, 他要让所有人对他望而生畏,按照他制定的规则存活。 包括他的孩子。 江之贤认为早教非常重要,他看不上学校的教育, 在榆宁外的通荫山庄建了间学堂, 聘请国内外知名学者当老师,然后仿照康熙教育皇子的557规则,早五点,晚五点, 一周七天。 上午先语言, 每人至少学习三种语言;以史为鉴, 再学习历史人文;之后体能训练,拳击、击剑、射击;下午先艺术陶冶情操;再培养理性思维, 把各种商业模式整合成故事进行授课;最后学习完军事理论送回榆宁。 而江归一,别人认真读书, 他要么拿玩具枪叭叭乱射, 要么瞎溜达玩蚂蚁, 加上结巴极少交流沟通, 活脱脱自闭又顽皮的智障。 那时的江归一还没接受智力检测,谁都不知道他的早智多慧, 同龄课程于他太过简单,这种出格的行为加上那张精雕玉琢的漂亮脸蛋,老师们推测他可能患了歌舞伎面部综合症,把这事跟江之贤汇报了。 江之贤当天去学堂巡视,看到蹲树丛边拿试管装蚂蚁的江归一,随手抽了根荆棘条,命属下把他压长凳,当所有人的面抽得他皮开肉绽。 不止如此,他命人连续喷除虫剂,直接把通荫学堂的蚂蚁灭了种。 之后江归一被勒令罚站三天,从清晨开始,只能看,不能学习,不能吃午饭,直到日落回榆宁。 这招叫杀鸡儆猴。 江归一就是跳出框条外的皮猴。 这仅仅是郦沛白生前的责罚,郦沛白去世后,江之贤变得更深沉严厉,尤其对贴上天生坏种标签的次子。 他不允许本就情感淡漠的江归一拥有任何喜爱的事物,如同失去最爱之人的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榆宁到处是火光黑烟和焦糊味,如同重复上演郦沛白从世间消失那天的场景。 而一场又一场的火,将父子二人所有的软弱眼泪烧成灰烬。 江弘义和林忠一致认为这段时间是江归一挥之不去的梦魇,但如果他记忆退化到郦沛白去世前,是没有后面的记忆的。 他们同时看向现在痴傻模样的男人。 “会被树枝打,罚、罚站,没有饭、饭吃。” 江之贤逼问:“还有呢。” 江归一抓住陈窈的胳膊,惧怕地看着他,“母,母亲,你和父亲说,别、别打我了......” 陈窈不知道江归一是真怕还是假怕,但这无疑是值得利用的机会。抚摸他的头,眼睛看向江之贤,温柔的口吻带了些责怪,“笨小孩也不能用棍棒教育,作为父亲得多点耐心。” 看到江之贤的表情霎时僵硬,陈窈知道自己赌对了,她转而对江归一说:“没事了,别怕。” 江之贤收回视线,急急抽了口烟却被呛到,林忠连忙上前想帮忙顺气。江之贤挥手表示不用,继续吸雪茄,浓白的雾漫开,他的表情和情绪也变得难以窥探。 过了半响,他说:“其他人出去,窈窈暂且回主楼,归一留下。” 林忠尽职尽责为江之贤添茶,江弘义则带领陈窈出了门。 只剩父子二人,朱雀厅显得空旷寂寥。 “父、父亲,有什么事?” “马伯松这么多年就教了你这些?” “什、什么?”江归一红着眼。 江之贤淡淡瞥去一眼,可以从微表情品出丝嫌弃。像不忍直视,他低头整理肃黑西装的衣襟,“别装了,你小时候虽然也是哭啼啼的戏精,但挨揍只会找那堆破蚂蚁诅咒你老子,不会找母亲告状。” 江归一:“......” 沉默几秒。 “这样啊。”江归一靠进宽大的扶手椅,暗金色的方巾搭配他金箔色的瞳孔,表情恢复惯常的冷漠与盛气凌人的倨傲,“那您不拆穿的目的,是将计就计利用我剥夺那些老家伙手中的权利?” 江之贤毫不掩饰冷笑一声,“年纪大了给自己找点乐子,毕竟太久没看见你哭得像断奶的小公主,有点怀念。” “......” 他扔了根雪茄过去,单刀直入,“你们这辈我不会用联姻为江家铺路,但陈窈不适合留身边,别想了。” 江归一长臂左伸,从方几拿火柴盒,熟稔地甩开抽盒,捻出根火柴划开火焰,慢慢烤着雪茄前段,“所以您要杀了她。” “你们昏迷期间,如果我想取她性命,她回不了国。” 他眯着眼吸了口雪茄,“那为什么?” 江之贤如今的身份地位有些复杂的情感无法宣之于口。他话锋一转,“你倒为她付出不少心思,我没想到那层假身份后是位犯罪天才。” 哪怕真相隐藏再深,江家也有办法掘地三尺挖出,只要它存在过。 江归一略微偏头,指骨敲着脸颊,笑着说:“您误会了,陈窈只是是块修炼成精的小蛋糕,就算有坏心思,攻击人也是用糖豆和奶油,不惧任何威胁性。” “........................” 江之贤气得血压上升,抄起茶杯砸过去,虽然被躲开,但不妨碍他劈头盖脸地咆哮:“我看你脑子是被蚂蚁啃坏了!谈个恋爱谈出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幻觉,简直和网络上那群盲目愚昧的蝼蚁一样愚蠢,再露出这种蠢表情老子马上毙了你!” “注意素质。”江归一轻拂西装的水渍,淡定地说:“从小到大,您想毙了我不止一两回。” 江之贤心想,要不是你从小就不像个正常人我会这样吗? 他扶着额头,缓了缓,想到之前在陈窈家看到的那本《天生变态狂》。 “预知天气,利用雨水打湿掩在父亲口鼻的餐巾纸使其窒息身亡;进入看守所利用人的不平衡的心理制造正当防卫的假象;出看守所前用铝箔纸加热把玻璃变成镜子,利用光反射制造火灾......” “两年拿到斯坦福人类学和心理学双专业硕士。” “制毒,做地狱炮......” “哪天你无声无息被弄死了我都不意外。” 江归一不意外江之贤对所有情况了若指掌,作为江家的领袖,掌控局势的能力非常人能理解。 但陈窈的计算机天赋只有他和flex见识过。 江归一活动颈骨,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攻击性的五官看起来非常冷酷,“还有谁知道?” 江之贤:“......” “还有谁知道?”江归一再次重复。 江之贤想,虽然这孩子的性格是他亲手打造,但如果再年轻三十岁他此刻一定会翻白眼。 他有自己的目的,不想再跟陷入爱情的智障多费口舌,言简意赅,“你装傻还是真傻随意,把陈窈背后叫甄佩文的人带到我面前。” 这是江之贤不动陈窈的条件,但以他的性格只会斩草除根,而且对甄佩文这种蝼蚁好奇属实奇怪。 江归一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什么,敬语不用了,嘲弄道:“母亲死了多少年了,你居然还有种错觉,甄佩文就是见不得光的杂碎——” “闭嘴。”江之贤冷声喝止,“执行,少说废话。” 现在江家局势处于动荡,邢顾两家虎视眈眈,再去招惹山间株式会社,他们第七代头目田岗大雄本就想进军南楚的市场,无异于把江家推上悬于高空的钢丝。 “我看你脑子才被蚂蚁啃坏了。”江归一哂笑着起身,歪头躲避砸来的茶杯,大步流星离开朱雀厅。 “逆子。” 江之贤按住眉角,忍不住咳嗽几声,缓缓闭上眼,任由思绪陷入回忆。 . 回主楼路上遇见的家仆和保镖看见他,如同见到江之贤一样卑躬颔首。想到之前他说的话,陈窈不禁想到从旁人口中打听的消息—— 江弘义其实没有江家的血液,十几岁救了江之贤一命,被江之贤纳入麾下,之后才进入江家改名为江弘义。 而这点甄佩文并没有说明。 不知不觉走到主楼门口,秦倩和岳山在门口伸头张望,看见她之后,秦倩小跑过来,“终于回来了。” 虽然对秦倩利用成分居多,但不可否认她对她照顾得周到体贴。陈窈琢磨这时应该说出的话,笑着说:“嗯,我也很想你。” 秦倩顿时喜笑颜开,岳山讶异地看着陈窈。 “您还是住之前的房间,有任何问题与秦倩或林忠反应。”江弘义说。 这时背后传来家仆们的声音,“二爷。” 随后一声结结巴巴的母亲让所有人身形僵硬,尤其尚未见到江归一的秦倩和岳山,那表情简直像被雷劈到外焦里嫩般,十分精彩。 江归一统统无视,加快步伐追到门口,捞起陈窈的手,额头略微蕴汗。 “父、父亲同意你到我的房子住了,”他笑得唇红齿白,“我们走吧。” 众人:“......” . 经过江归一的撒泼打滚,陈窈满腹狐疑地走进第一次进榆宁的楼栋,第五栋——整栋楼除了她和秦倩没有女性,全是人高马大的糙汉子。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江归一没安排他们住在同一层。 第三层墙壁和家具以深灰为主,装潢冰冷,灯光雪亮,绿植少,缺少烟火人味,跟初次登门时没区别。很符合江归一的风格。 也许两人舟车劳顿,他一反常态没黏糊,说了几句就走了。房间衣柜照搬之前的衣物,只是睡衣变成了和江归一相同的黑绸缎材质。她洗完澡换好衣服,把自己扔到尺寸容纳三人的方形床。 整间屋子都是26度恒温,床被是豪华优质的埃及棉,柔软光滑。很快精神松懈。 但没过十分钟,内线电话响了。陈窈不想接,不到一分钟,反锁的房门打开了。 江归一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幺幺,饿不饿,吃完宵夜再睡吧。” 陈窈:“......” “自己吃。”陈窈拉高被子掩到额头,“还有,别随便进我房间。” “家宴上什么都没吃,我好饿。” “哦。” “之前我们都一起吃饭,没有幺幺,我吃不下。” “哦。” “幺幺,我好饿。” “......”想到江归一的惊天食量,陈窈仰天叹气,“江乌龟,你怎么这么烦人。” “快点下来,我等你。” 江归一语气仍保持伪装,神色却阴郁冷凛,说完转身掏出手机吩咐属下加快购置四合院。 陈窈斟酌片刻,拿了件外套披在肩膀出了房间,下楼的途中一个人都没有,电梯打开的瞬间,侵入鼻端的是股令人胃口大开的焦香,油汪汪的烟火气。 循着香味走,二楼开放式的厨房,江归一头发高束,穿着黑色贵气的居家服,正在做饭。 第80节 宽阔石纹料理台,零零碎碎摆好了成品,煎蛋、萝卜丝、土豆丝混搭的九层塔,挤上几圈芝士,撒了大量卷薄的柴鱼片,小锅装着的蟹膏鲜虾鲍鱼海鲜粥,还有一壶散发甜香的桂圆红枣茶。 油炸的土豆塔太吸引人,陈窈本来不饿,但也耐不住馋,在料理台餐吧椅坐下,支起下巴看着男人的背影。 不由得想到邮轮上江归一也做了盘健康食物,但他鄙夷垃圾食品,只有巴瑶族的江乌龟才会剔鱼刺,看她没胃口做海胆饭。 由此陈窈确信了面前的人是江乌龟。 “还在做什么?” “油条。” 她看着氤氲的热气,心里有块微不足道的地方暖烘烘。 “要炸得焦脆点。” 江归一心想有得吃就不错了,榆宁的厨子根本不做这些垃圾食物,他琢磨了几页菜谱才会做,居然还提要求。 嘴角却若有似无地笑起来,“好,听幺幺的。” 他用筷子夹住油淋淋的碳水化合物爆棚的玩意,面露嫌弃,转身又换上温柔的表情,全部撂进陈窈的盘子,往她对面轻巧一坐,“还想吃什么?” “小笼包,油酥饼。”陈窈毫不客气,看着土豆做的九层塔不知道怎么下口,干脆歪头咬,嘎嘣嘎嘣咀嚼,含混地说:“下次要番茄酱。” 江归一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注视陈窈,“好吃吗?” “好吃。” 他笑了,慢条斯理舀勺粥,递到她嘴边,她敷衍地抿了口,继续干土豆。 江归一眉梢扬了下,视线游弋着。 滑润丝绸与她的皮肤在光源漫着细腻缎光,面料轻薄,下方依稀透出纤细的身体轮廓曲线。 他喉结滚了滚,看到她吃得微微泛红的嘴角,心间猛地跳动,低头,掩饰性地翘起腿,然后用她舔过的勺子舀粥送进嘴里。 明明粥更好喝。 不过,难怪别人喜欢养猫狗之类的,比养蚂蚁好玩多了。 . 吃过饭两人各自回房间,江归一刚进房间就把沾染油烟的衣服全扔进了垃圾桶,手机蓦地响了声,一条好友申请,备注陈窈。 之前她拒绝建立好友关系,他只能通过短信和转账备注聊天。 江归一连忙同意,不屑地笑了笑,敲了句【幺幺想我了?】 陈窈:【短信浪费话费方便沟通】 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江归一走到阳台,若有所思望着夜空,思考数秒,反手把陈窈删了。 他靠着灯柱单手滑屏,找了半天充话费的界面,游览完套餐价格,按照198元80年的标准,给陈窈充了190080元的话费。 【缴费提醒:尊敬的客户……】 吃多了的陈窈正欣赏琼瑶剧的爱恨情仇,看到短信下方十九万元的话费人有点懵。 能做出不知疾苦的少爷行为的人,貌似只有江归一那脑残,但也不排除和他脑回路相似的蠢蛋江乌龟。 她琢磨着发了条信息准备试探一番。 【秦始皇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陈窈:“......” 她看着红色感叹号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拨通江归一 电话,音筒传来冰冷的电子音:“对不起,您的电话已停机......” 陈窈:“?” 五分钟后陈窈接到110电话,警方询问是否最近接触过以低价格高充值为噱头的贩子,怀疑她涉嫌诈骗。 陈窈:“..................” 陈窈第一次有种脑溢血的感觉,靠着沙发深呼吸数次,平复后拨打内线。 “你什么意思?” 江归一刚洗完澡,光着结实的上半身,腰胯松松垮垮系着条浴巾,因幻想陈窈穿旗袍的模样,浴巾显出一个非常突兀明显的形状。 他靠坐进沙发,口焦舌燥,拧开矿泉水喝了几口,傻笑两声,用天真而愚蠢的语气说:“幺幺怎么用内线给我打电话,话费没到账吗?” “警方说我涉嫌诈骗,强制停机了。” “.......” “与其用十几万充话费。”陈窈劈头盖脸地骂:“不如用这钱治治长满虱子的脑袋,我真怀疑你上辈子和猪同生共死过......” 为保持听话的傻子人设,江归一压着火没反驳半句,听着听着,那些羞辱的字眼自动隐匿了,惟有动听声线萦绕在耳。 他突然笑出声。 陈窈:“......” “有病!” 冷漠无情的嘟嘟声让江归一清醒,转头搞到营业厅和警局经侦部门的电话,问候了半小时。 睡前江归一等到陈窈手机通讯恢复的消息,结果他的号码和微信都被拉黑了,沟通桥梁彻底断裂,手机也在隐怒中被掰成两半。 大半夜,年轻的暴君下达了有史以来最莫名其妙的命令——向上级警察机关举报榆宁所在区域的警方违法乱纪,务必举报至降级处分公示。 . 翌日清晨,江颂竹和江梵从拉斯维加斯回到榆宁。 所有人到齐,江之贤坐在书房,望着桌面的相框。 那是一年前拍摄的家族照片。 他的目光在赵妄铭、吴汜、邓六奇三人的面孔停留,饮下一杯未经调制的威士忌,须臾,不明含义地叹息数声,布满伤痕和岁月痕迹的手慢慢扣下相框。 江之贤戴上佛珠串,袖扣,拿起电话,吩咐林忠派遣各位管家通知各楼栋,着正式而整洁的穿戴,十一点在广场集合。 第058章 假痴不颠058 各系的老派掌权者从左边走向广场, 他们代表江家世界各地的势力,福祉影响深远,南楚只是对外展示的绿色窗口。 当他们看到驾在中央的三角摄影机, 每人心思百转千回。 本来外七系不住榆宁, 自从见识境外的屠戮, 心里上了杆衡量的秤, 毕竟他们手里都不干净,把柄全由内七系拿捏。 而内七系, 对比上代靠血缘紧密结合,他们作为拐了山路十八弯的堂表兄弟。这群人曾靠决绝残暴生活,现在称得上圣贤之道, 之所以按兵不动的最主要原因, 他们亲眼见证了江之贤上位过程的以暴制暴,堪称毫无人性、灭绝型的屠杀。 右边而来的则是年轻的新血液。 直属一系江弘义,协助管理日常事务的二系,背靠仇家的长子江亚卿。 娱乐业十三系, 过去控制毒暴走私产业现在整顿成新型互联网的十四系, 次子江归一。 另外两兄弟, 港澳、境外赌.博业的十二系,江颂竹;今早继任, 家族监督权的四系,江梵。 如此这般场景, 所有人的目光却突然定格某一点。 女人脸庞像经过晨雾洗礼, 清脆脆的瓷色, 头发蓬松泛金, 香槟色耳钉和同色的衬衣裙相互呼应,皮质宽腰封束出腰弧, 两条笔直纤细的腿下一双及膝羊皮短靴——很明显右脚短靴款扣没系好。 那位手握重权的江二爷猝不及防在她身后屈膝,两臂从她腿后绕到前面,旁若无人地为她绑短靴搭扣。 悬殊的身高差,看起来就像,她坐在他的右肩。 这…… 昨天他还叫她母亲。 但这怎么瞅怎么像掌心宠的小把戏。 “......”陈窈避开众人探寻的视线,看着男人高马尾的天珠,屈食指弹了下,“干什么?又犯什么蠢?你父亲马上来了。” “鞋带开了。”江归一理所当然,“不系紧幺幺会摔倒。” 双胞胎心想陈窈又不是智障,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同时扭头。 陈窈无语,“你跟我说啊,我自己会系。” 利落系好搭扣,江归一盯着她膝盖上方的裙摆,想到江颂竹的眼神,心里把秦倩骂了一顿,不动声色拈住一角往下扯,仰起脸冲陈窈傻笑,“我想跟幺幺系。” 陈窈不买账,“别嬉皮笑脸,在外面叫母亲。” 江归一:“......” 双胞胎:“......” 陈窈嫌弃地扒开男人,独自往前走。 说实话,她不喜欢蠢蛋,有时候有点怀念智商在线的江归一。 突然视线被刺晃了下,她望着前方水煮蛋般的光脑壳,“江安东是天主教徒吗?” 早晨双胞胎汇报,关于首个目标十一系江安东的进度,股票的收购计划正常运作,但最关键的致命点没找到——他父亲是江家少有的大善人,天主教教徒,当年不满意江安东的所作所为,立了份秘密遗嘱。据说为了赎罪。 闻确说:“不是,江安东嗜杀。” 陈窈看着水煮蛋手里把玩的那尊雕像,特征非洲式,但脸庞的表情是白人的圣玛利亚像。 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手掌合拢在半空掂了掂——那种大小雕像的重量,以人体科学的角度不可能用如此轻松的姿势掂量。 只有一种可能,雕像空心,不足重量。 陈窈脚步慢下来,伸出两只手,像唤狗同时勾勾食指。 江归一有点想把她小巧可爱的手指含进嘴里吮一吮,他别开眼,单手抄兜侧弯腰。 双胞胎见状也凑了过去。 陈窈压低声音,毫无道德感地说:“你们想办法,不管偷还是骗,把江安东手里的雕像弄到手。” 江归一平日眼高于顶,谁想竟然漏掉这种细节。他想拍拍她的脑袋瓜子,考虑到不符合现在的人设,只好露出崇拜的眼神,“幺幺真聪明,一下找到遗嘱的位置了。” 她没说遗嘱在雕像他反应这么快?陈窈目光落向江归一,在他察觉前收回,眉心微微压紧,然后被一根修长有力手指头戳了戳,她烦躁地拍开,继续话题,“遗嘱大概率在雕像里,如果不好弄来,打开雕像,看看里面是否有遗嘱。” 第81节 “可砸碎了不就被发现了?”闻确说:“今天闹出大动静不太合适。” 闻彻脱口而出:“用刀砍啊。” 同一个细胞体智商差距如此大。陈窈露出假面微笑,“太粗鲁了。用结实的线勒住雕像的脖子,使劲一拉头就掉了,记得黏合了再还回去,别打草惊蛇。” 闻确看向江归一,眼神分明写着“她是不是太熟练了”。 江归一懒得搭理,尽心尽力扮演角色,努力夸赞陈窈的绝妙好计。 观光车下来的江之贤恰巧看到这幕,颇为无奈地扶了下额。两个坏心眼的凑一起准没好事。他对江弘义说:“盯好归一那群人。” “怎么了?” “防止榆宁被炸。” “......” 这时仇舒悦和管家从侧道走过来,她挽住江之贤的胳膊,仰起妆容精致的脸,“先生,你看我颈子的勒痕。” “嗯,下手挺重。” “是江归一勒的,他真的是装傻。她可以替我作证。” “你的意思,我的判断不如你身边的管家。” 江之贤语气很淡,但压迫感非常强。 管家膝盖发软差点跪地,仇舒悦愣住,原来他都知道。 男人注视前方,厌恶地拂开她的手,不容置疑地说:“今天家族合照,你如此不妥当,站后面。” 仇舒悦不敢置信,声调拔高,“我站后面?” 江之贤不再多说,迈 开步子,吩咐林忠,“让陈窈过来。” “是。” 仇舒悦追上去,表情失去管理,“她凭什么站我的位置?” 江之贤看着她,眼梢细纹缓缓加深,那是一个意味不明而儒雅的笑容。他虽五十多岁,体格和气度仍旧拔群,无疑是位英俊的中年男人。 江之贤很久没对她笑了,仇舒悦不由回忆年少他们的第一面,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让她如坠冰窟。 “她不止可以站你的位置,还可以顶替你的位置。” 男人的背影逐渐拉远,仇舒悦陡然想到海崖边的一句“沛白”。 “夫人,您别哭啊。” 她沉默着,少顷用指腹抹去眼泪,抓住管家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让哥哥和父亲先帮我查查陈窈这两年和什么人交往密切,一并解决了。” . 林忠来传话时,陈窈先有点莫名其妙,随后领会其中含义,江之贤准备动仇舒悦了,拿她当枪使。陈窈无所谓,点点头,转头通知江归一,说出只有他两听得懂的话,“很顺利,耐心等待。” 江归一知道江之贤故意为之,不好发作,佯装开心地说:“好。” 陈窈跟着林忠离开。江归一凝望她的背影,无法彻底掌控的局面让他心里窝火。江颂竹不合时宜插话更是火上浇油,“二哥,你说父亲会不会娶陈小姐?” “去死。” “你这演技不行啊。” 闻言江归一撩着眼看江颂竹,目光慢慢移动,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几遍。他轻谑,“对比你确实不行。” 江颂竹彬彬有礼地说:“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没有与你争锋的意思。面对仇舒悦,我们目前还是盟友不是吗?” 江归一不想再看到江颂竹三分虚伪的表情,回正头看着陈窈,冷淡地说:“随便你。只要你别抽风又跑来找我要人。” “二爷,三少爷,这边来。”家仆恭敬道。 江归一走到安排的位置,第二行。 而陈窈则径直走向了第一排。 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陈窈这外来者竟然与江家最高权力的男人并肩而站。 “窈窈现在有什么感想?” 陈窈年轻的脸散发珍珠般的光泽,眼神清淡而深远,“想起百年孤独里的一句话。” 江之贤笑着眺望远处,缓缓道:“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将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她不明含义地笑了笑,没告诉他自己想的不是这句,听到他说这话甚至有点想拿刀边捅边质问:我人都差点被你灭了,你有脸跟我玩文艺复兴? 显然不行。 这书母亲不知讲过多少遍,陈窈轻易换了种委婉的方式刺进江之贤的心脏,“对,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江之贤:“......” 江之贤:“五栋那边住的还习惯?” “挺好。” 两人侃侃而谈,后排的仇舒悦恨得眼睛通红,江亚卿既忧心仲仲又第一次对父亲的行为产生了质疑。 其他人心思各异,有的猜测陈窈和江归一关系密切,江之贤顺水推舟抬高陈窈,既合理断掉他们的感情,还能给无母的次子一个靠山。 有的知道内情的推测出更多的可能,但谁又能真正预知未来。 明媚的艳阳天,榆宁的大树葱绿茂盛,八字型排列的中式禅宗楼幢错落有致,盘旋屋檐的龙散发金光。 百年岁月家族更迭换代,时间的洪流淹没了不为人知的故事,吞噬了曾经赤诚的心,毁灭了曾经为这份金碧辉煌添砖加瓦的成员。 如今隐蔽光鲜亮丽皮囊的曲结缠绕,于蔚蓝浩渺的苍穹之下发酵。 人心,鬼心,无法真正分辨,光线朦胧了所有,一切虚化在定格的照片中。 而陈窈与江归一望着镜头,同时想到一句话。 大厦将倾,与其挽狂澜于既倒,不如建立新秩序。 机会来了。 . 拍完照双胞胎比ok手势,陈窈和江归一镇定自若地闲聊,既不做第一个离开的人,也不做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卡在恰当的时机大摇大摆离开。刚迈进第五栋,陈窈摊开手,兴奋地说:“拿出来吧。” 江归一手背到腰后,小幅度摆了摆。众人接收到命令迅速撤退。 双胞胎各自从西装内衬取出极薄的葱皮纸,一共十五张,用墨水写的密密麻麻的,每张都有签名,一些盖有官方大印的文件,一些印有政府部门抬头的信和盖有公证人印章的文件。 由于塞在雕像的时间太长,纸张卷的皱巴巴。陈窈扫了圈,小跑到大厅的柜台,抄起绘制杏林春燕的花瓶,用底座压平。 那他妈是清雍时期的古董! 双胞胎恨不得往地面铺三层地毯, 江归一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心想这粉彩瓶衬得陈窈的手又白又嫩,以后多买两个给她。 全神贯注的陈窈,站了一小时全部查看完毕,那些文件单看没问题,集中起来就是金字塔一样的确凿罪证。 “我马上把这些东西送到局里。”闻彻说:“全给老子完蛋!” “慌什么?” 陈窈左右垫脚,缓解酸痛。 江归一靠木柜双腿交叠,弓起膝盖,拉了下她的手,“幺幺坐。” 陈窈没客气,坐到天然肉凳,衬衣裙的面料非常薄,江归一盯着那两团微微分开小屁股瓣,克制地挪开视线,手指揉搓她的发梢,心猿意马。 “这些东西就是通行证。”陈窈甩了两下腕,纸张像扑克牌散开成扇形,“消失了他一定提心吊胆到处抓小偷。” 身后男人稳定如山,对比她娇小的体型简直可以用魁梧形容。 “你们去把这些东西复印双份,一份完整还回去,一份分别匿名寄给江家各系一张,他生死的舞台就搭好了。” 她笑,天生我见犹怜的脸如朵柔软的云,轻细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欣赏完演出,我们再拿真品出现,他会千恩万谢的。” 双胞胎:“......” 狡诈恶毒的点子正合他意。江归一愉悦地在她脸颊偷了个吻,“幺幺真厉害。” 双胞胎见不得江归一腻歪,抓起文件窜天猴似地溜了。 陈窈拧眉擦脸,小腿被踢了下,接着若有似无地蹭了下。调情般的动作让心里产生丝怪异,她想到拍摄前江归一对雕像遗嘱的反应能力。 男人搂紧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缓缓低头,“幺幺讲这么久了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陈窈心中警铃敲响了,捂住越靠越近的嘴,忽略腰后的玩意,一脸无辜地笑,“什么水?” “想接吻。” “不要。” “奖励一下。” “很难受吗?” “疼……” 真的有人相信野兽摒除天性吗? 她用手指用力碾他的唇,徒增几分涩气,轻轻哼笑一声,“那像你第一次......” 江归一当即抱住陈窈,随便进了一间房,把她小心翼翼放沙发,正准备撤开手臂进行下一步。 不对,这反应不对劲。 陈窈抚上江归一的脸,看着他纯粹略微傻气的眼神,毫无征兆地咬了口他的下颌,又舔了舔凸出的喉结。 “幺幺......” 江归一眼底翻涌滚烫的欲望,像囚禁已久的兽类即将破开困住他的牢笼。 但很快又锁住了。 细微的变化没逃过陈窈的眼睛,她歪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小臂,撒娇的口吻:“我好像来例假了。” 江归一没怀疑,昨日的桂圆红枣茶就是为此准备。而且他快爆炸了,下意识看了眼她的嘴,退而求其次地攥住她的手,渴切道:“幺幺......” 燥热的温度在手背肆意蔓延,暗示着他的诉求。陈窈的心陡然下坠,面上仍保持乖巧甜美的笑,“江乌龟,我真的 第82节 有点不舒服,想躺着好好睡午觉,好不好嘛......” 陈窈第一次撒娇,江归一无法招架,咬了下后槽牙,轻轻在她手背烙下一个吻,声音沙哑,“好,听幺幺的。” 三次试探,江归一的反应都不对。 陈窈心里骂了句操。 第059章 调虎离山059 回房间后, 陈窈懒卧在床,回想这段时间与江归一相处的片段,竟然无法分辨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唯一可以确认他不记得第一次的姿势, 否则应该把她架到肩膀才对。 不过以江归一的性格即使装傻充愣, 绝不会哭得和小公主似的。 似乎只有双重人格能合理解释。 他装模作样, 无非两个目的,利用蒙蔽其他人视线, 或控制欲作祟。但也不能断论,毕竟江乌龟的占有欲和好色程度也是与日俱增。 陈窈仰头叹气。 当初拟定的协议其实是用来提醒江归一的下属,指望他遵守诺言不如指望海水倒流。 若他早恢复记忆了, 这段时间对他动辄打骂, 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肯定不会放过她。 这疯子除了做就是做,像她这种去哪儿都能闯出一番天地的人,凭什么受他的权势迫胁当性工具。 陈窈脑海闪过巴瑶族的日子,单纯听话的江乌龟。 她承认他在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也愿意复仇的同时帮他争权夺位。可若换成江归一, 平心而论她不愿意也没必要。 细细琢磨着,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滑开通知栏, 是甄佩文发来的邮件,一五一十写着郦沛白的生平。 与陈窈想象的所差无几, 但对于其他人可是条重磅消息。 她捏着尖尖的下巴颏, 不错过任何细节, 游览两遍后闭上眼整理思路。 灵光乍现, 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悄然诞生。 江归一最讨厌人和事脱离掌控,如果他大计未成, 她提前撂摊走人,他一定暴露本性。 所以只需要一场不那么精心策划的逃跑,就能测试出他现在究竟是江乌龟还是江归一。 逃脱成功,说明他愚蠢,帮他布下的局足够偿还恩义以及报复江之贤,而她恢复自由开始新生活。 逃脱失败,得到最终答案,如果他强留她,那么从这次吸取的教训便是成功之母。 最不济,关于郦沛白的这条消息可以为她托底。 . 半小时后江归一打电话让陈窈下楼吃饭。铁板烧得滋滋作响,一桌顶级烤肉食材。江归一只穿了件衬衣,胸围似乎紧了点,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没有扣。 她扫了眼裸露的胸膛,坐在对面。他神色倦怠,瞧着有点憋屈的意思,但烤肉的动作没停。 这就是怪异之处,若按照他的性格怎会亲自动手。 陈窈和江归一闲聊,从计划到细小琐事,他的回复天衣无缝,时不时把烤得焦香的肉捎到她的餐盘。 不可否认,和他一起挺有口福。 如果他做.爱技巧和做饭一样厉害,性格不那么糟糕,确实是完美的床伴。 陈窈默默地想,嘴上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眼睛细细端详他的表情。 吃完饭家仆收拾碗筷时,江归一撩起发梢凑到鼻端嗅了嗅,眉心蹙起。 他在嫌弃烤肉味。 陈窈发现无论失忆还是双重人格,江归一都特别在意那头秀发,巴瑶族时他也是如此,每天必须洗头发,那时是她帮他洗的。 “你这头发都可以藏壁虎和老鼠了。”陈窈调侃道:“要我帮你洗吗?” 江归一垂放膝盖的手握拳,笑着说:“要。” 两人前往小居室的浴室,江归一脱掉衬衣,坐在浴缸旁边的黑色珐琅漆台,两条腿跨了三节阶梯。 陈窈拿起花洒毫不客气地朝他脑袋冲,故意像老奶奶似地把他头发摸得乱蓬蓬。 江归一忍了忍,结果陈窈掰着他的头按到水龙头下,他抓住她的手臂,压住怒火问:“幺幺,你是不是生气了?” 和江乌龟问得一模一样。陈窈看他几秒,放缓力道,“没有,环境陌生有点不适应。” 她从旁边挤出昂贵的鱼子酱洗发水,揉搓出泡沫从他发梢开始涂抹。 江归一觉得头上被陈窈摸过的地方暖烘烘的,而且她的身体和腿时不时碰到脊背,他觉得一阵冲动,想用手抚摸她的腿和柔软的腹部。 舒服又难受。 江归一无可奈何地盯着今天挣扎数次的玩意,只好翘起二郎腿。他闭上眼分散注意力,心脏却因为她手指的抚摸而充实柔软。 江家的人振臂反抗规则,用粗暴的手段强抢豪夺,从而满足私欲。但这世界绝大部分试图用自己定下的规矩统治的人,必然会死于非命。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例外。 死于某场暗杀、背叛、天灾,江归一设想的死亡场景数不胜数,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在三十五岁离世,并且身边没有烦人的蠢货。 可为什么给她充八十年的话费,为什么闻着她的体香,感受她的温度,脑海里会幻想她手里的头发变成银白。 江归一迷惘了。 洗完头,陈窈随手拿了条深灰色的毛巾揉搓江归一头发的水渍。他的头发很长一直到腰间。 “你看上去很像吸血鬼后裔。”她说:“这么长,居然一点分叉都没有。” 江归一心想那是因为每次都有专业人士修剪发梢,他双手反撑,仰脸,瞳膜被整面落地窗晃了下,日光过于盛大,照得他半眯起眼,然后发现眼前的她如此夺人心魂,以至于心跳的频率像坏掉的钟表。 那对漂亮的眼睛着迷又动情地看着她,陈窈耳尖莫名泛起奇异的热,她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江归一目不转睛,咬字低回暧昧,“幺幺不喜欢?” 陈窈分不清了,略加忖度,试探道:“要不要我帮你剪一点?” 江归一即刻理会她的用意,不由倍感好笑,敢情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可惜他没有底线。 “行啊。”江归一侧身,抓起座机电话,“送套剪发工具上来。” “开玩笑的。”陈窈身体前倾,五指没入浓黑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捋顺梳拢,笑着说:“行了,长发王子。” 江归一嘴唇抿了抿,浑身异常不熨贴,每日渐长、被背叛的感觉像把刀横进了心里。 他轻笑一声,“幺幺公主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陈窈这会儿完全把他当成江乌龟,笑得清浅,唇瓣愈加丰润粉红。 江归一心痒得厉害,但想到她来例假,折磨得只会是自己,索性作罢。 就因为他作罢,陈窈再次觉得怪异,如果是江乌龟,一定会死皮赖脸索要亲吻。她陡然清醒,开始盘算计划。 . 佯装例假的第一天,江安东的遗嘱按照计划分发,人们相互残杀就像斗杀公牛。某天江归一带她去后山游玩,她亲眼目睹,一把刀如何割开喉咙,殷红的血喷进清新空气后,那人栽下去的速度和坠机一样快。 而吩咐这道命令的人背对他们,语气平静,只说了三个字,处理掉。 到底如何处理陈窈不知道,江归一捂着她的眼睛离开了。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厌恶情绪,想离开的念头渐强。 之后的两天,陈窈时常走神,但其余时间可谓殚心竭虑,工作安排得完美。与江归一的相处也十分融洽,她学电视剧里把自己当成他的母亲宠小孩儿似地对待他,他也百依百顺。 第四日,江归一下午去银行办理交接手续,陈窈终于等到出榆宁的机会。她伪称自己想回家,他笑吟吟地告别,亲了亲她的脸颊,提醒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途中秦倩去商场取陈窈前三日为江归一订的礼物,一条男士领带。任何人都不会起疑心。她和岳山一并回虚假的家。 那扇紧闭的门时隔两年终于再见天光。陈窈翻出皮箱,按开密码锁,检查假.身.份证和护照,“岳山,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岳山默默收拾行李,“我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你进的江家。” 她困惑地看着他,“我有时挺想不通,你居然一点都不恨我。” “那是你父亲做的事,和你无关,你救了我。” 提 及这个话题,陈窈觑着皮箱里的笔记本,“我想回家看一眼。” 真正的家。 岳山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点头说:“好。” . 脱掉昂贵的衣服,陈窈换上普通t恤和牛仔裤,与换上便服的岳山坐车跨越沽江,前往南楚以北三环之外的郊区。 半路乌云笼罩,整个天空呈现一片滞涩的灰。晚八点抵达家门口时,雨落下来砸到院子未经修剪施肥仍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里只有一户人家。远看像古堡般阴森幽静。陈窈深呼一口气,知道岳山对这里有阴影,说:“你在门口等我吧。” 岳山犹豫几秒,抬臂指向并不亮堂的位置,“我在那边的路灯等你。” 走过玫瑰园时,陈窈快被馥郁的香味熏到反胃,她走到生锈布满蛛网的铁网,从荷包掏出一把同样布满锈迹的铜钥匙,低头吹了吹灰尘,然后插入锁孔。 吱呀—— 空气扬起灰尘粉粒,扑鼻而来的腐烂的气息,陈窈咳嗽一声,立刻屏气凝神,视线梭巡,缓步往客厅走。 雨水顺伞尖滴答滴答落在地板。 太久没回没充电费灯具成为摆设。她打开手机闪光灯,随意晃了晃。 一道人影诡异地忽闪。 她眼皮猛地跳动,心脏砰砰跳,慢慢举起手机对准那处。 屋外斜雨扑打玻璃窗,冲刷掉了积攒的灰尘,水滴混连成面如同湍流。 江归一就站在窗前,姿态闲适慵懒,右手漫不经心地旋动天珠,薄薄一层光跟着流转。 而那双微阖的眼,像张暗金色的网捕捉了走进圈套的猎物。 陈窈全身僵硬,手失了力,雨伞掉在地上。 他笑了,笑得美艳阴森。 绝不是愉悦的笑容。 第83节 这笑容深刻进脑海,她下意识转身,快步跑向门口,刚推开门,数道强劲光束乍然穿透夜空,暗夜霎那间白昼般明亮。 在此之下一切无处遁形。 陈窈眯起眼,看到四周停满了硬派的全黑路虎,方中带圆的车灯像眼睛一样锁定她。 同时熟悉的气息无声无息缠上背后,她吓得失声,但江归一的手更快,掐住她下半张脸,恶劣地逼回口鼻的语声和呼吸。 耳廓一凉,是他冰凉的唇。 “sur—prise—” 陈窈:“......” motherfucker。 第060章 调虎离山060 虽然早有准备被抓到, 但时间比想象更短,而且江归一居然预知她会回真正的家。 “我说的话当耳旁风,”蛇信子似的红舌头舔了下她的耳朵, “是不是太久没叫主人, 忘记要听话。” 阴冷潮湿的环境, 男人慢悠悠的腔调让人头皮发麻。 熟悉的焚香味无形之中包裹全身。 陈窈复杂的心情夹杂无名状的失落, 她呜呜两声,腮颊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指捏出凹陷, “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听你唧唧歪歪关于恢复记忆的问题。” “听懂点头。” 她点头,捂住嘴巴的手掌撤离, 接着被拦腰抱起来, 小手办一样坐在男人小臂。 默了几秒,“为什么知道我来这?” 江归一早就发现她有所察觉并想通过逃跑来测试,顺水推舟配合演戏等待她的行动。 她的虚与委蛇,动机、目的, 他全看在眼里。 但她这番试探明显想从中获取教训, 完善下一次真正离开的计划。 他无法忍受。 “收起你的小心思。”江归一冷声:“我不是那傻子。” 这句话听在陈窈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我和他是两个人。 那么意味, 这幅躯体里面存在两个人。江乌龟恢复的记忆是独立人格的记忆。江归一没有巴瑶族的记忆,说明他那时是沉睡状态, 还有种可能,医院醒来后两人才知道对方的存在, 回榆宁后互相交替身体的使用权。 江乌龟不可能扮演江归一, 所以江归一扮演江乌龟时才有种不协调的怪异。 陈窈轻叹, “回去吧, 我想休息了。” 话音落,沙沙哒哒的脚步声从远至近。 训练有素的江家鹰犬们从黑夜里蹿进视野, 与他们全黑西装不协调的是身着便服、被压制双手的岳山。 陈窈其实不想把岳山牵扯进来,但他从小就犟说不通,她清楚明白,他们的关系瞒不了江归一太久,早揭露岳山受到的惩罚越少,所以没阻挠他。 “不关他的事。”她说:“我利用他而已,不要殃及无辜。” 江归一没说话,等下属搬来铝合金折叠椅,自顾自在门口坐下,一只腿伸长,一只腿屈起方便陈窈坐。 刺刀的刀尖支在地面,刀柄权杖般握在右手,他空闲的左手抚摸着陈窈的脊骨,从下至手,随后掐住她的后颈,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还把我当成那傻子。” “没有。”陈窈摇头,“还挺好区分的。” 江归一的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圈住陈窈的腰,扭头冲雨里刻薄道:“你们是头足纲软体低等动物还是蠢驴?非要命令才动手?” 陈窈:“......” 众人:“......” 属下赶紧强行把岳山按跪在地,江归一以俯瞰的角度,上下扫视着。 短短几秒,雨势渐大,属下撑开长柄伞遮挡,保持他所在区域的干燥。 岳山浑身湿透,跪在未铺水泥的地面。 如此泾渭分明。 他看了陈窈一眼,心有不甘。 幽冷危险的光闪过,他本能闭眼,汗毛直立。 冰冷的刀尖小幅度拍击岳山的太阳穴,警告意味非常浓。 “岳山。上次江安东处理背叛者你在场,显然你的悟性不足以举一反三。” 陈窈目光略微惊异,扭头看向江归一。 “不过,你很幸运,我发现你的背叛在回国之后,而你的主人是我的人,我愿意欣赏你的无畏和忠心。” 江归一咬字清晰深刻,“但,你那两条跑这么远的腿该休息了。” 陈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江归一,你别迁怒岳山。” “为他求情?”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江乌龟了。陈窈此刻清晰体会两人的不同。扯了扯他的衣摆,“二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吧。” 江归一笑了,慢条斯理地说:“行,外加右边胳膊。” 陈窈安静下来,定定注视着江归一,像在看熟悉的人,又像在看陌生人。须臾,挪动屁股,脚尖还没点地,一条铁臂将她捞回去,紧紧箍进怀里。 “动手!”男人怒喝。 残忍而暴力的击打,骨骼断裂声,男人隐忍的叫喊惊响静谧的雨夜。 没有血,但这地方是陈窈挥之不去的梦魇,恍惚中视线被血雾模糊,她闭上眼低头,江归一却卡住她的下颌,逼她直视。 “背叛、逃跑的下场,记住了。” “再有下次,我让他成为玫瑰园的肥料。” 陈窈脸色唰得惨白,江归一意识到不对,松手,朝属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幺——” 陈窈胃里一阵泛酸,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他,飞速朝院外跑。 他利落起身,踹开撑伞的下属,大步追上攥住她的手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着凉了?” 陈窈挣几下不动了,雨水打湿t恤,纤薄的肩膀看起来有点孱弱,风一吹就要刮跑了。 江归一想把她搂进怀里,被一个非常冷漠决绝的手势打断动作。 “你不高兴什么?岳山之前是我的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两条腿已经手下留情了。” 陈窈不说话。 他冷冷地说:“你为他跟我演演情深深雨濛濛,没用,跟我回家。” “这里就是我的家。” 江归一被哽住,想到最近查到的、尚扑朔迷离的真相,一时语塞了。 谁想陈窈突然说:“你让江乌龟出来。” 江归一心里的火顿时窜得比天高,陈窈区别对待的画面不停在脑海放映,他攥住她的手腕,额角青筋抽动,一字一句地问:“他霸占我的身体,偷走我的时间,试图抢走我的人生,你希望他出来?” 甚至抢在他之前往身体刻下她的名字。 陈窈看他就烦,“是,我不想看见你。” 江归一觉得自己像个爆竹,身体噼里啪啦地开始炸火花,他冷笑,“陈窈,你今天很失望吧?” “知道我不是他,已经在心里筹备如何离开江家了吧?” “你就是希望我沉睡,他陪你,陪你吃饭,睡觉,做.爱,你巴不得我死对不对?” 连连逼问,他反而把自己问清醒了。 陈窈不舒服,她希望在她身边的人是那傻子。 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怒气冲天地问:“你喜欢他!?你喜欢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傻子?!” 陈窈搞不清这种复杂的情感,没反驳。 江归一从她的缄默里得到答案。他咽下从口腔深处分泌的酸苦唾液,心平气和地说:“你把我送进监狱,我没和你计较,救你,和你一起跳海,我沉睡时,你和一个用我的身体,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度过了几天逍遥快乐的日子,然后喜欢上他了,你不觉得可笑?” 陈窈反问:“为什么可笑?难道我应该喜欢你?” 江归一心里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眼睛瞬间红了,“谁要你廉价的喜欢。” 他松开陈窈,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这种眼神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是绝不会低头的上位者。 陈窈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他即将脱口宣布的事情是她最不想听见的。 “陈窈,我劝你不要再抱有那种可笑的想法,这世界上以后不会再有江乌龟这个人。” “他死了。”江归一缓慢而笃定地说:“我亲手杀死了他。” 这几个字在雨里变得晦涩难懂,陈窈迷茫地看着江归一,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心口猛地抽搐,声音颤抖地问:“......你用物理手法把他清除了?” “是。” “什么时候?” 她居然真的分不清他们。 江归一突然笑了,“你觉得我需要亲自去银行?” 陈窈眼睛一下就黯淡了,脸深深埋进掌心,发出的声音,非常细微,却又实实存在于雨声。 “你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我恨不得亲自把他拉出来鞭尸。” 她反手抽过去,江归一攥住腕,力道很大,指骨关节陷进皮肤硌得生疼,他却还在用力,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 第84节 “并且,他连尸骨都没有,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东西,因为他诞生于那片海域,就是一个可怜的意识体。” “闭嘴!” 江归一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面无表情地说:“他唯一实实在在拥有的现在,是从跳下海之后那见鬼的记忆。所以死的时候,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念你的名字——” “闭嘴!”陈窈疯狂挣扎,他叫出幺幺二字的那刻,她鼻头一酸,眼泪从眼尾溢出,握拳拼命砸向他的胸膛,“闭嘴!不准叫!不准叫这两个字!” 江归一沉默地任由她打了几拳,低声道:“幺幺。” “我让你闭嘴!” 他哈哈大笑,“他还在我脑海里重复地问,幺幺,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救救我......” 这语气和那日浑身是血瘫软在她怀抱的人一模一样,陈窈猛地推开江归一,他被推得趔趄几步,微微弯着腰狂笑不止,嘴上还模仿着江乌龟的语调,“救救我,我好疼啊......” 她看着他,这一片没路灯,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黑灰色的影子颤动。 她用手背擦眼泪和雨水,哽咽道:“江归一,你就是个疯子、混蛋,我讨厌你……” 江归一停住了,全身僵硬, 他直起腰,久久地静止。 心跳和呼吸仿佛都消失了。 雨水不停砸下来,地面的水洼颠倒了世界。 两人对视着,头发、睫毛打湿成一绺一绺,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许久,江归一朝她迈开了步子,步步生风,黑色的西装下摆飘起来,像恶魔展开的羽翼。 陈窈甚至来不及反应,措手不及地被他搂进了怀里,两条精悍强壮的双臂几乎勒得她窒息。 “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那傻子死掉的事实。” “以后这具身体只有我,只有你身体刺青的名字,归一。” 陈窈握紧藏在手心的钥匙,直直朝他腰间捅,江归一早看见了也不动,可惜他今天穿的两件套,金属尖压根刺不破,就感觉被轻轻戳了下,还有点痒。 陈窈默默地换位置,垫脚往他脖颈划,愣是划出一道血印。 江归一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低眼看她,“行了?回家吧。” 陈窈破口大骂,“你有病吧?我他妈家就在这里!榆宁又不是我家!你赶紧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江归一脸色不变,从容不迫地往她后颈劈了个手刀。 她瞪大眼睛,嘴巴张合着闭上眼,估计骂得很脏。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抱起瘫软、不省人事的她,往她被雨水浸透愈发白净的脸上咬了口,“净说老子不爱听的话,早知道直接劈了。” 第061章 调虎离山061 风雨飘摇, 院子的铁栅栏发出呜呜声,经过洗刷的红玫瑰愈发鲜亮,那红色如血般妖异诡谲。 男人打了个寒颤, 遥望院子离房屋最远的一隅, “彻哥, 你看那竖起来的指示牌像不像墓碑, 这破地方好他妈瘆人......” 闻彻叼着烟,摸了把酒红色的寸头哈哈大笑, “兄弟,我看你亏心事做多了吧!还墓碑,那就是——” 话音截住, “我靠!还真他妈像墓碑!” “你少说两句!等下二爷回来又逮着你骂!”闻确呵斥完, 踢了脚岳山的肩膀,“喂,死没死?” 岳山没回答,躺在泥泞里, 双手抱臂, 神色怔怔而茫然, 倒不像因为疼痛,更像陷入某种恐惧而不得不抱紧自己身体克服。 闻确心想又没打多重那腿吊几个月石膏就好了, 大男人装什么装。他懒得和叛徒多言,吸了口烟, 看向院子, 突然神色一凝, 眼睛眯了起来。 他和弟弟五岁被江归一从孤儿院救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 江之贤把他们仨送到各种地方捶打,但他不知道当时巴西特种训练营其实是雇佣兵组织, 他们要的是能坦然面对死亡的兵种,以至训练方式严苛而惨无人道。 后来脱胎换骨的他们和精心挑选的900人一起被当时的boss送到真正的战场以色列。 那段残酷的日子用两个单词足以概括—— kill,die。 杀戮,死亡。 无数人在杀红的眼睛里倒下,天地不仁,他们不可仁,万物皆刍狗。 讽刺的是,无数具尸骨血肉滋养土壤,战场上开出的花格外鲜艳。 而现在,闻确身处小小的院落,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良好的视力让他轻易分辨出左右两边的玫瑰不一样,靠近指示牌的玫瑰,不止颜色更艳丽,裸露在外的根茎也更粗壮。 正在这时铁栅栏外出现复叠的人影,闻确想到近日新查到、关于陈窈过去经历的蛛丝马迹,稍加联想后,皱着眉进入雨中。 闻彻抄着兜跟上,“哥,怎么了?” 闻确让他先回去,急匆匆赶到男人面前,扫了眼被西装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二爷。” 江归一把陈窈往怀里搂紧了些,左手握住她冰凉的纤细脚踝,以体温熨着,神色不耐,“说。” “这院子有点古怪。”闻确抬臂指向指示牌,隐晦地说:“那边玫瑰的颜色不太对。” 江归一瞥过去,生锈的指示牌上面的爬山虎藤蔓被雨水冲掉,一行不清晰的英文字—— the roses of heliogabalus。 塔德玛名画的名字,著 名暗义谋杀的画作。 江归一在墨西哥见过真迹,脑海立刻浮现一群宾客被大量玫瑰花淹没窒息而死的画面。 他沉吟须臾,“找人把指示牌下面挖了,深度至少60cm。” 说完看了陈窈一眼,改口道:“算了,这事勿再提,把左右两边的地买了。” 闻确激动,“二爷,如果土里真埋着人,陈小姐就是——” “她不是。”江归一淡淡地说:“她没有浪漫文艺细胞,让她种玫瑰,不如种土豆。” “......” “而且她只是个拿钥匙扎人的笨蛋,不会做这些事。” 闻确心想您滤镜也太厚了吧。 江归一稳稳抱住陈窈,转身,“走了。” 既然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就永远帮她保守秘密。 闻确朝闻彻做撤的手势,“二爷,岳山怎么处理?” 江归一听到这名字就忍不住蹙眉,但出于某种原因,说:“扔到老马那治好了和秦倩一起继续任职。” “啊?”闻确惊讶,“可岳山从小在陈小姐家长大的啊,怎么说也算青梅竹马,这......”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岳山身手不错,是条忠诚的狗。”江归一看着远处雨幕里虚无缥缈的路,缓缓道:“如果哪天有危险,我不在她身边,岳山可以为她去死。” . 车队兵分两路,一路回榆宁,一路前往南费路。 江归一回国后买的院子,南楚不比西京,这院子是南楚唯一的真四合院。 原主人是位退伍的将军,血液比国旗还红。据说当年打完仗回来爱人病逝了,为纪念她亲自在院里栽满了西府海棠,每一棵都是死别无法传达的思念。 江归一叫flex还原老将军爱妻生前的全息投影,遂了老将军的心愿才把院子弄到手。本想铲了海棠种梨花树,最终还是保留了满院的海棠,并改名为渝水。 渝,代表忠贞不渝。 水,江归一讨厌火,再者他认为和陈窈的牵绊离不开水。 以此取名。 调到渝水的家仆是当年服侍过郦沛白的老妇,保镖也是属下里的亲信。今天是江归一首次入住,他们等在门口迎接,看到车牌1,连忙站直。 后座车门开,男人一落脚青砖立刻浸湿。众人稍愣,瞅了眼他怀里的一小团,颔首道:“二爷。” “都回去休息,没事别到三进院晃悠。”江归一说:“闻确,伞搁我肩膀,你也回去。” “是。” 江归一脑袋杵着伞面,以非常怪异的姿势大步流星地越过众人朝内院主房走。进了浴室,二话不说扒了自己和陈窈湿透的衣服,拿浴巾把重点部位一遮,把她抱进怀用热毛巾擦身体,擦着擦着突然把毛巾往地上一砸。 从来都是人伺候老子,老子凭什么像仆人伺候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江归一冷冷地盯着毫无知觉的陈窈。 月光从镂空木窗倾泻在她安静的脸庞,浴缸的粼粼波光也蔓延在她身体。 他有种捧着一朵小小的出水芙蓉的错觉。 继而恍恍惚惚、后知后觉意识到,陈窈原来长得挺好看。 江归一冷哼,又重新抽了条新毛巾,继续任劳任怨给陈窈擦身体,帮她擦干净换好亲自选购的公主裙,自己随便冲了个冷水澡,又抱着人去餐厅。 餐桌放置着三层高的奶油蛋糕,专门为了庆祝乔迁之喜。 江归一把人抱怀里坐下,像玩芭比娃娃一样,捏捏她的小脸,揉揉她的小鸽子,玩够了头埋进她肩窝也不知道想什么。 三分钟后,两指扯开粉色绸带,透明塑封盒脱落。他用指尖蘸取奶油涂在她嘴唇,突然快步走回浴室从湿透的衣服里翻出一版药连吃三颗,随后才放心地,边吻边把她嘴巴奶油舔干净。 沉吟须臾,他将她小心放在蛋糕旁,握住切片刀刮下厚厚的鲜乳奶油,涂腻子般抹在她的脖颈、手臂...... 很快陈窈也变成了乳白色的小蛋糕。 江归一随手抽了根银筷将头发盘成不会散落的发髻,注视着属于自己的饕餮盛宴。 但慢慢弯腰的男人彼时才更像主动献祭的俘虏。 他伸出舌尖卷走她锁骨的奶油。 好甜。 如果她突然苏醒看到这幅画面,估计又要骂人。 江归一扶着额头对这样的自己颇感头疼,沉默了会儿,嗓子冒出声哑笑。 第85节 继续享用美味小蛋糕。 . 南楚流连街,夜店、酒馆、拳击馆的霓虹灯闪烁,穿过鳞次栉比的商铺进入一条窄巷,尽头一家24小时药店显得有点落魄。 但店员说了暗号之后,他会领着你从药柜后方进入地下室。走过喷绘大量涂鸦的墙壁,便会看到没有标识的桃红色门。 简直像藏在阴暗处的红灯区,谁能想到这是南楚著名的黑色医馆。 闻彻用麻袋拖着断腿的岳山,闻确敲了敲门,没人管,只好大喊:“老马!是我们!” 门这被一位小辣妹打开,马伯松的女儿马丽苏。她面露嫌弃,回头冲里面大喊:“老头儿!非主流红毛双胞胎又来了!” “我操了!”闻确扯了下马丽苏身上乱七八糟的金属链子,“你有脸说我们?” 马丽苏直接踹了脚,一溜烟跑没影了。 马伯松不见人影,他老婆穿着袭帅气的男装,手拿把沾血的手术刀大咧咧走了出来。 苏玛丽挥了下刀,“又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叫二爷把医药费结了?” 闻彻心想真是一家子奇葩,闻确从荷包里掏出对折的帐单,笑眯眯地说:“这是老马境外花的钱,二爷说包就算了,但老马趁机捞的衣服鞋子,四舍五入你们还欠他一百二十三万。” “哎呀!”苏玛丽心想江归一那么有钱还挺有节约意识,单手接过闻确手里的麻袋,“这谁啊?” “陈小姐的保镖。” “被盯上的倒霉小姑娘?” “......对。” 苏玛丽边摇头边啧啧,拖着昏厥的岳山走了。闻确闻彻从大体老师手里取下威士忌朝最里的房间走,一推开门被满屋子的奢侈品刺瞎了眼,而马伯松坐在贴满名牌标签的椅子,正在打电话。 看到双胞胎他按下扩音键,“你这么晚不睡觉搞什么呢?” 男人嗓音低哑,“吃蛋糕。” “这么晚吃蛋糕?人家女孩子怕长胖不会乐意的,而且你今天做了电休克治疗得早点休息。” “挂了。” “不是,那玩意有副作用——” 嘟嘟嘟...... 马伯松气愤地把手机往桌面轻轻一拍,“亏我这么关心他!连晚安都不说!” 双胞胎同时露出你有病的表情,坐到桌上,马伯松大喊:“滚下去!别坐坏了我的lv桌子!” 闻确无语地跳下地,喝了口酒,“你不是骗二爷用麻醉制造了休克假象,还有副作用?” 马伯松唉声叹气,“那也用电击了啊......这熊孩子,都说了没副人格非不信,还找我要氯丙嗪。” 双胞胎异口同声:“你给他了?” “没有,我给了版解热镇痛的复方氨酚烷胺胶囊,普通的感冒药。”马伯松挠头,有点心虚地说:“但他不是和陈窈一起吗?他又在渝水造了那么变态的房间,我怕他发神经吃太多片控制不住自己。” 闻确有种不好的预感,“吃太多片会怎样?” 马伯松干笑两声,“那感冒药是复方制剂,里面有咖啡因,摄入过多容易导致中枢神经兴奋过度,出现幻听、幻视等幻觉。” 双胞胎:“............” 闻彻抓狂满屋子乱窜,“我操了!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二爷本来最近就有点神经质,你想害死他?能不能靠谱点?” 闻确镇定地继续问马伯松,语气听得出来明显压着火,“什么幻觉?” 马伯松往椅子里面缩,两指捻着小手绢挡住脸,小声哔哔,“他忧思过虑的事会进行心里投射——” “讲人话!” “就......可能,误以为并不存在的双重人格抢占身体的幻觉......” . 陈窈混沌中感觉自己变成了头刚出生的小崽子,有头野兽舐犊般用热烘烘的舌头从里到外梳理全身,那简直是爱不释口,连脚都不放过。 她又萌生被玷污的感觉,寻思等醒了一定要扯住那野兽的的舌头质问:该死的!就这么好舔? 然而好不容易有苏醒趋势,意识再次模糊,更莫名其妙,有注冰爽的水流强行灌进了身体,来回洗涤着角落的污秽。 这种倒灌的模式让人在沉睡中也非常不适应,下腹到肚子胀胀的,和排泄时非常相像。 陈窈不明白为什么,可人总不能在睡梦中排泄,更何况,她应该是半躺的姿态。 虽然精神变态没什么羞耻心,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躺着排泄。 哗啦啦哗啦啦。 同时意识从封闭的门飘出去。 陈窈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皮质椅子上,看起来像医疗室才有的设施,但又不太像。 她有些茫然地动了动,两条皮带捆住了腕,一根三指宽地皮带横亘腰间,一根细的箍住了咽喉。而双脚踩在黑色的脚蹬,四条黑皮带捆住了大腿和脚踝。 ? 陈窈这时还保持着从容,回忆了下今天发生的事,她微微夹臀,瞬间明白了什么,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开始疯狂嘶吼—— 我绝对要把那该死的畜生!该死的疯子!该死的头按在脚蹬上,狠狠抽他一百个耳光! “江归一!”陈窈愤怒大喊。 但因皮带磨着脖子,导致声音听起来像呜咽。 头顶的聚光灯全亮,照得睁不开眼睛。 接着,椅子的脚蹬自动向两边滑动,她愣了下,想起自己做的梦,第一次了有了羞愤到无地自容的心情。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这些破东西真正的用途,气得脸通红。 “江归一!江归一!江归一!” “你他妈躲着什么意思?死变态!赶紧把我放下来!不然我以后绝对杀了你!” 哐—— 房间的门被粗鲁踹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频率可以判断来者非常急躁。 那该死的疯子终于走到她面前,穿了件洁白整齐的刺绣衬衣,人模狗样的。 江归一注视着她,额头布满细汗,那对漂亮的眼睛通红,看起来像亢奋到失去理智的野兽。 但神态是温柔和煦的,像初入社会的男高。 下一秒,他仰头闭眼,脖颈连到耳后的青筋暴起,尖利的喉结滚动了数次,暴躁地低骂,“该死的杂碎。” 陈窈搞不懂江归一神经质的行为,怒不可遏地骂:“你就是那个最该死的杂碎!赶紧把我放开!” “呵。” 极为轻蔑的气音。 江归一低头莞尔,修长两指捻着一个圆锥形的东西,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顶端粉钻反射的光穿梭在陈窈眼睛,她端详着布灵布灵、稀奇古怪的东西,已有的认知并不足以告诉她这是什么。 “第一次都有点疼,我不想看你弄伤自己,但你得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江归一眸中燃烧怒气和疯狂,慢条斯理地说:“乖一点,不要惹我生气。” 他必须占据她的所有,绝不能让那杂碎抢了先机。 “......”陈窈终于将疑惑问出口,“那是什么东西?” “a.n.a.l plug。” 第062章 调虎离山062 尽管陈窈骂得带劲, 江归一置若罔闻,从她的胳膊一路下抚,随后拖了个凳子推到脚蹬中间, 坐下来, 伸出了食指, 轻轻划圈。 要不是腰被束缚, 她现在一定蜷缩得像小虾米。全身每个毛孔都在紧缩抗拒,陈窈颤抖着, 从另外的角度劝说:“你不嫌脏吗?” “现在已经是洁净状态。” 陈窈:“......” 就该离他越远越好,天涯海角一个南一个北......踏马的……趁她昏迷...... 陈窈恍恍惚惚地看着雪白的灯光不想说话。 “我特意选了和你一样的粉色,花配钻石会很漂亮。” “......” 陈窈直接心梗, 暗骂了句操。 第一次痛得想杀人, 就算他不再像鲁莽的毛头小子,学会了用手指。 但他们从各方面都不合适,这和凿山开河有什么区别? 肯定痛死。 考虑生命安全,她忍下怒火卖乖, “二爷, 我怕疼, 就——” “闭嘴,你会求着要的。”江归一语气很淡, 手指很热,“还有, 你觉得, 把我从人类骂到草履虫, 我就真的变成单细胞生物听信你的鬼话了是吗?” 他往中心一按, 感受着含羞草般摇摇颤颤的蜷缩,反手缓慢“啪、啪”悠打两下, 看着一线亮光处,继续道:“怎么,小y娃,骂那傻子骂习惯了,忘记自己受过的惩罚。” 自动忽略其他词,傻子这两字陈窈心脏就不舒服,想到再也见不到江乌龟,酸意汹涌,她向来睚眦必报,她也太知道江归一介意什么,轻笑,“是啊,骂习惯了,把你当成他了。” 江归一身体向后靠,冷不丁抬掌扇了下,“可惜他死了,永远不可能涉足这里。你只能哭着叫我的名字,我等不及看你求饶的样子了。” 陈窈尽量让自己忽视火辣辣的酥麻,刻薄地说:“我也等不及看着你这张和他一样的脸,怀念他,代入他,不自觉叫出江乌龟。” 话落全身战栗,弯曲的腿止不住前伸,但又被皮带和脚蹬禁锢,动弹不得。 江归一面无表情地说:“我看你是想被*死。” 陈窈轻轻哼一声,听起来简直像在闹别扭,她拔高嗓音,“滚!” 他屈起中指,骨节弧度呈现圆拱形,打弹珠似弹几下,又拿整齐干净的指甲轻轻刮蹭褶皱。 第86节 “总这么表里不一,绞成这样,还叫我滚。” 突然卡壳,过量咖啡因引起的幻觉,江归一脑海里又响起了魔音。 ——别忘了,我也能看见。 ——幺幺是我的,幺幺喜欢的是我,她亲口对我说她讨厌你。 ——她叫我王子,叫你变态,还不懂吗? ——来,让我出来,让我出来,你会看到她的笑容。 该死的杂碎,明明之前没这样过,做了电击反而如此妄为。 江归一闭着眼,毫无章法地用力掘,“幺幺,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咬你,掐你,扇得小x……” “这种欲生欲死的体验,只有江归一能给你,明白吗?” 陈窈从没觉得江归一的手指像刀片,全身冒汗,她颤巍巍地说:“我只知道你再这样,我真的会死……” 江归一觑着她,手法随意地扎起汗湿的头发,“那你叫我的名字。” “......江归一。” “叫主人。” “主人。” “说我属于你。” “我属于你。” 虚情假意。 江归一冷哼,拖泥带水地撤离,不耐烦地拉过旁边推车,翻得哐哐响。 他取出透明管剂,拧开盖子倒在掌心,握住并拢的两根手指,旋转,使其充分湿润后,拍了拍,带离粘稠丝线。 随后毫不留情攻进。 陈窈喊出声,差点灵魂出窍飞到天花板。她又开始骂骂咧咧。江归一充耳不闻,等到她松懈时,拿起了搁置已久的东西。 “老规矩,掉出来,受惩罚。” 这是枚昂贵的钻石塞,通体银色,光滑细腻,肌理会被锥形态的前端扩开,随着推入扩开,最后又于尖端合拢。 明亮的灯光下真是极为美丽的过程。 江归一看了几秒,再次重复。 他想,如果没事自己应该能看一整天。 陈窈双手攥拳,小口喘着气,身上的汗浸湿束缚的皮带,两者接触面滑溜溜的。随后椅子呲啦一声,江归一倾身,两人呼吸骤停。 如同第一次踏入雨林的探险者,失足掉进地图上没有的地界,每一步 寸步难行。 过度充实带来无止境的空泛,仿佛置于云端,陈窈手指弯曲,隔空想抓住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让身体降到实处。 “别急,我和那傻子不同,不会让你一直等。” 陈窈正想讽刺两句,男人的手掌附过来,五指缠紧、相扣,她的指甲抠得他手背全是抓痕,血丝渗出,以致那头饕餮看起来像正在进食。 柔软与金属压迫之下,江归一禁不住轻喘,随意半扎的头发,从额际、后颈掉下来几绺,风情又性感。 突然停住,他的眸色变幻莫测,陷入幻觉般,过了半秒,猛然扯住她脚踝的皮带。 粉钻被冲力推深,喉咙、腰、手脚同时上挺,可束缚的皮带强行压制。 什么都做不了,无法抱团取暖,接近死亡的窒息,陈窈只能大口吸氧。 江归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按开脖颈的皮带,克制、耐心地依次解开所有束缚。汗水从他额际往下淌,一滴滴从下巴骸滑落,没入衬衣领。 “幺幺,好点了吗?” 陈窈看着男人与记忆里相似的神情,可他们不是一个人,他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明明前几天还给她做了那么好吃的土豆塔,明明昨天还给她炸了两大盒薯条。 这么想着又奇怪地想流泪了。 她别开脸,“江归一,我讨厌你叫我幺幺。” 这些字眼刺戳着江归一的心脏,他沉默须臾,唇张了张,最终化为发泄般地啃咬。 她也恶狠狠地反击,因为高度不够只能咬胸膛,正好是他心脏的位置,仿佛要咬下一块肉。 江归一掐住她的下颚,意味不明、极富侵略性的视线描摹着她的脸。 血从两排整齐的牙印往外渗,他用指腹蘸取,漫不经心抹到她的唇。 流动的血是他肮脏不堪又无法自拔的瘾,轻易饱和,轻易过界,顺着她嘴角往下流,玷污白净下巴。 竟有种瑰丽诡谲的美感。 他低头去亲,她却躲开了。 “他可以亲,我不可以,我们共用同副身躯,在你这的待遇天壤之别。”江归一嗤笑,“那傻子就那么好?” “还是你恨我。” 陈窈的睫毛略微迟钝地扑簌了下,反问:“你觉得呢?” 他不想问了,双手托住她的臀抱起来,死死摁进怀里。 越痛,越不放手。 越痛,越用力越深。 血腥味让他们变成两头野兽,因为磁场不合只能通过厮杀融合,爱恨的界限本就不明了,如此在水乳之中以格外矛盾激烈的方式在脉络里蔓延,烙印进骨骼。 渝水的穿堂风无法降温,轰烈的浪潮从客厅一路遗留无数淋漓。 走进另间房时皆是气喘吁吁。 这是间蚂蚁温室。不同尺寸的玻璃房,各式各样、密密麻麻地蚂蚁,在伪造的迷你沙漠、雨林安家乐业。 陈窈躺在沙发,她不懂江归一的脑回路,但至少比那破椅子好,至少拥有一定限度的自由。 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蚂蚁,哪怕声息没恢复,好奇地问:“这是你的宠物?” “嗯。”他举起她的双腿,膝盖折起,“以后也是你的宠物。” 陈窈:“......” 她看着他的动作,“我不想住在这里,不喜欢蚂蚁,更不会在这破房子里把蚂蚁当宠物。” 他笃定地说:“你喜欢研究人类学,计算机,就会喜欢蚂蚁。” “......为什么?” 江归一打开她的腿,模样认真,“蚂蚁既代表社会组织历史,也代表计算机的未来。” “一个蚁群能建立一座城市,尽管每个个体对彼此都是模糊感应。”他转动前端,“但当他们成群结队穿过田野时——” 扑哧。 湿答答的钻石赛终于抽出来。 陈窈整个人忽然从江归一的科普中清醒,变得有点惶恐。 “它们就是一只巨大的复眼,穿行在草木之间,尽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只蚂蚁知道如何调节温度。但它们与生俱来就知道如何共同使其巢穴保持恒温。” 陈窈颤抖不已,阵阵悸动从后面传到前面。 面前的男人如此疯狂而荒诞,虽然他们已经做过很多事,其实没什么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江归一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她小声哭泣,拱起背想要逃离这恶魔,“前面还不够,非要......” “不够。”江归一边说边捅开,用鼻子蹭她的喉咙,“好好吸气。” 这就像蚂蚁通过名为信息素的化学系统交流,他嗅她的芳香,但绝不会像蚂蚁一样复制给其它同类。 他吮着她脖子留下许多吻痕,“现在吐气,放松。” 陈窈断断续续吸气呼气,看到左边玻璃缸一只手掌大小的蚂蚁盯着她,加上尖锐的刺痛感,她有点崩溃,腿打颤,哭着说:“江归一你滚啊……谁要在一堆破蚂蚁面前......” 他语气不满,“什么破蚂蚁?” “它们是并行的计算机系统,解决高级科学问题只能通过这样的并行架构获得。” 陈窈捂江归一的嘴,“我不想听,你闭嘴......” 江归一颧骨潮红,眼神狂热得像位对上帝祷告的信徒,可他不能容忍其他信徒,只能亵神,疯狂占有。 他说:“这些他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你必须听。” 那团酸涩的怒火,熊熊燃烧,压抑太久的耿耿于怀已经扭曲了,它能将所有的一切烧成灰烬,包括自己。 而这点,江归一心知肚明。 他把两根手指伸进陈窈溢满水的嘴里,粗暴地抻开往上提,大拇指按着那颗红痣,慢慢摩挲,慢慢折磨,语调也慢悠悠,“小废物,我好心跟你授课,你怎么不领情?” “你是不是上学的时候也这么不乖?” 陈窈差点晕过去,脑子里只剩四个大字,并行架构,同时运行时,她哆嗦着抓住他的小臂,喉咙深处发出凄厉的哭喊,“江、江归一!” 江归一愉悦地笑,“我在。但你别挤我。” “......滚!” “我听说有的程序员捣鼓弥母,”江归一看着湿淋淋的手掌,往下抹,“模仿思想流从一个大脑进入一个大脑,试图捕捉到文化革命的精髓和力量。” 他俯身,轻轻啜起她脸颊的肉,“你能不能教我?” 教我,如何进入你的大脑把其他人赶走。 第063章 调虎离山063 翌日十二点, 温房中的蚂蚁开始劳作。 第87节 陈窈被热醒,身体除酸胀没有明显疼痛感,厚厚一层薄荷凉膏抚慰着火辣辣的地方。 睁开眼, 视线正对江归一被撕咬到布满牙印的胸膛, 她垂睫, 自己身上被吮出青紫的吻痕全部被白色药膏覆盖。 她看了数秒, 试图搬开搭小腹的手臂,枕在颈下的手半屈, 轻柔地抚着后脑勺。 “幺幺......”男人无意识呢喃。 昨晚大概因为激素分泌旺盛导致例假提前来访,迷糊中他边骂骗子边一条龙服务,卫生棉条也是亲力亲为。 陈窈无法理解江归一变态的占有欲, 注视他良久, 挪开那条重量级的手臂,慢慢坐起来,瞟了眼他的肌肉,目光游弋到肋骨。 新刺青。 覆盖刀痕的行书“幺幺”, 以及围绕幺幺的陌生女书图样, 左边像两片柳叶, 右边像把匕首。 刺青的痂完全脱落,江乌龟写楷书, 所以是江归一回国那天亲自刺的。 陈窈想到飞机上的眼泪,说不定那时候江乌龟已经有预感自己会被杀掉, 而现在最后的痕迹也被消除了。 没有鲜花, 没有讴歌, 没有墓碑。 她甚至没来得及与他告别, 也没来及因为他而凭空生出的陌生情愫。 陈窈注视那处刺青良久,双手抚上江归一的脖颈。 腕被攥住, 也仅仅只是攥住。 江归一掀开睫,任她掐着,促狭的眼神明晃晃写着“小废物,省省力气”。 陈窈冷笑,迅速跨骑江归一劲 瘦的腰,全身力气灌注到掐住他脖颈的双手,猛然收拢。 看着他因缺氧脸渐渐变红,她有种报复快感,企图从他吃痛的表情慰藉不平衡的心理。 江归一干脆松开陈窈的腕,长臂慵懒摊开,呈现大字型,锁骨和胸膛透出红,嘴角带笑,格外玩世不恭,也格外纵容。 陈窈更加恼火,正想骂人,他的双臂绕至她身后捏了捏,她毫不留情两耳光扇过去,左右对称。 江归一先茫然半秒,回过神明显想发脾气,但不知为何忍住了,摸摸她的手,耐心地问:“为什么想掐死我?” 跟“今天吃什么”的语气一样稀松平常。 “想杀人需要为什么?” 陈窈一根根掰他的手指。 仰视的角度。 她身上穿件男士黑衬衣,领口敞开一半,脖颈到胸口那片皮肤白到发光,未施粉黛的脸,未经伪装的表情,平日下垂的眼尾微微上扬,竟别有番柔弱而清冷的美。 江归一目不转睛盯着,手越收越紧。 陈窈掰了半天发现屁用没有,觑着他,片刻后冷冷地说:“擦擦口水,真难看。” “放屁。”说着喉结止不住滚动,江归一握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心里想着下次必须用这姿势,嘴上补了句,“你这小不点有什么值得我流口水。” 陈窈:“......” 她偷偷踹他一脚,“既然如此,做也做了,可以放我离开了,否则以后每一天我都会想办法杀你。” “你哪天不想杀我?”江归一嘲弄地笑,突然敏感地意识关键,笑容消失,“我们之前做过那么多次,你没想杀我,这次我没让你受伤。就因为我杀了那傻子,杀了甚至不算一个人的意识体,你想杀我!?” 他再次重复,“你为他想杀我?!” “如果我说一笔勾销,你会放我离开吗?” 江归一不假思索,“做梦!” 意料中的反应,陈窈并不惊讶,淡然地说:“那么,这就是理由。” 江归一沉默良久,定定看着她,眼神透出偏执,犹如一把锋利的锥子,刺向她,扎穿她的皮囊,即使他也遍体鳞伤,两败俱伤。 “那试试,是我命硬,还是你手段更胜一筹。” 陈窈心口砰砰跳,江归一的言行举止总超乎意料,她无法掌控。 或许他自己也无法掌控。 江归一挺腰坐起来,长臂舒展将陈窈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小小的肩窝,及腰乌发与金棕色的头发在交叠光影里纠缠不清。 “现在闭嘴,我要睡三分钟回笼觉。” “......你的头很重。” “再说蠢话我就让你对着蚂蚁哭。” “......” . 中堂,主人的第一餐非常丰盛,榆宁来的老厨师和家仆非常讲究,不止按照先头菜的顺序上菜,且严格遵守先冷后热先名贵后一般的顺序。 早餐没吃,鲍鱼象拔蚌这类荤菜勾不起陈窈胃口,她无语地看着大快朵颐的江归一。 以江二爷的身份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吃饭。她以为他挑剔的性格会挑三拣四,没想到这么能炫,除了不上手抓,姿态较优雅,食量几乎媲美江乌龟。 真是头猪。 江归一不悦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对我翻白眼了?” 陈窈默不作声地扭头。 “说话。” 她懒得搭理,戳了几下饭。 江归一脸色阴沉得滴水。 从他拒绝给通讯设备,陈窈直接不装了,摆脸子不说,直接把他当空气,但凡不牵扯到自身利益,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她来例假,一直干后面对身体不好。 威胁、言语,她又统统不在乎,一副大不了玉石俱焚的态度。 他完全想不到解决办法,恨不得拿刀把她剐了。 江归一把筷子狠狠往桌面一拍。 端汤的家仆本就被江归一的气场压迫得喘不过气,看到这幕吓得差点摔跤,低着头把一蛊杏汁淮山汤放上桌,赶紧逃离现场。 陈窈镇定自若地盛汤,舀了勺送进嘴里,清淡鲜美,味道不错。 江归一盯了她须臾,心里又酸又气,见她要盛第二碗汤,屈指把玻璃一转,直接把汤蛊掀了。 陈窈二话不说掀了他吃得最多的烟熏乳鸽,接着抽了只筷子利落插进鸽肉。 就你会? 挑衅。 江归一最讨厌别人挑衅他,但看到筷子黏的几颗饭粒,突然火气又消了,懒洋洋撑着额,笑着揶揄道:“这么小一只脾气这么大,再给你根金箍棒是不是要把屋顶捅个窟窿?” 陈窈古怪地瞧着江归一,心想这疯子吃错药了。 “饭菜不合胃口?” “我再让他们重新做份汤?” 她淡淡瞥着他,“不用,都难吃。” 本来不指望得到回答谁想陈窈说了两句。江归一立刻起身,坐到她旁边座位恨不得贴到她身上,重新抽了对筷子塞到她手里,“秦倩下午过来想吃什么跟她说。先把碗里的饭吃了?” “我想吃的这没有。” “那就买。” “我想自己买。” 原来这等着呢。 江归一捏她的右脸,遭了记眼刀,他死性不改又捏她的左脸,“少做梦。” “今天这碗饭不吃完,电视剧也别看了。” 陈窈毫不客气拍开他的魔爪,端着小瓷碗挪到旁边的凳子,恹恹地小口扒饭。 这时家仆端着梅菜蒸鱼走进来,见到满是狼籍的桌面,胆战心惊地问:“二爷,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男人抬掌往下压,之后手背朝外摆了下。训练有素的家仆当即放好餐盘,提着裤子一溜烟跑了。 椭圆瓷盘的蒸鱼是鳓鱼,能上刺最多的排行榜。 江归一想都没想,取了双新筷子分出腹肉,将所有刺挑出来才把小碟子推到陈窈面前。 闻到鱼香味,陈窈皱眉,转而想到为她挑刺的傻子,吃了口白饭,手一撂掀了碟,白净碎肉泼一地。 江归一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忍了又忍,还是爆发了,猛地拍桌,砰地声,整个桌子震颤,霎时间菜肴小幅度飞到半空,又哐哐落回餐盘。 匆匆赶来的家仆主厨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越过中堂门槛,生怕触霉头。 江归一咬牙切齿地说:“陈窈,你给我适可而止。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样?” “有本事就*死我,没本事当好龟孙。” 江归一:“................” 众人:“................” 陈窈像方才惊世骇俗的话不是从自己口中吐出,扔掉筷子扭头朝门口走。 男人大吼:“谁准你走了?” 她头都不带回。 众人眼睛跟着转,怔怔地望着潇洒自如的纤细背影,心想连江二爷都敢撂脸子真是有种的小姑娘。 哐—— 巨大声响。 他们回过神,紧张而惊悚地看向中堂。 餐桌斜翻地面,卒了。 江归一面无表情踩碾仍散发鲜香热气的鱼肉,毋庸置疑地说:“晚餐取消,谁敢给她饭吃,我剥了他的皮。” 第88节 众人:“......” . 四合院门口停辆黑金配色的迈巴赫,前后的黑武士四驱越野望不到头,五十号人高马大的壮汉均是全身黑,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路人看到族徽和车牌号,一刻不敢多停。 双胞胎探着脑袋左等右等,终于等到石雕影壁前出现人影。他们挥手,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百来号人规规矩矩站好,等江归一跨出门纷纷恭敬颔首齐声道:“二爷。” 男人们浑厚有气势的声音惊起枝头鸟雀,呼啦啦振翅朝飞向天穹。 江归一抬腿踹了脚声音最大的属下,“吵什么吵?吃饱撑的?” “踹你一脚就站不稳,废物。” 一坨鸟屎从天而降。 江归一大怒,“枪呢?枪呢!” 众人心喊救命,不是说把那小姑娘带回 去恩恩爱爱吗,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 闻确连忙托住长款西装搭在江归一肩头,阻止他莫名其妙的辱骂。 江归一左右缓缓歪头活动筋骨,系好衬衣领的纽扣,一直扣到咽喉,“留十个人守好渝水。” “是。” 闻彻拉开门,江归一回头看了眼院门,侧身进车。 “出发!” . 南楚商业银行董事会议厅,这家银行的总裁欠江家人情,而且有一部分虽然归在总裁名下,但实际属于江家。因此江家的命令就是总裁的命令。 今天的行政套间,搬出了最松软的皮椅,搭起小酒吧和餐台,只为江家处理银行拍卖的丝绸之路地皮。 召集时间在下午两点半。各系的掌权人准时到场,他们西装革履,英俊出众,言行举止风度翩翩。只看表面很难想象,凭借什么样的残忍才能使其帝国屹立不倒。 总裁和公证处人员坐在旁边观看他们唾沫横飞,其中大名鼎鼎的江二爷那毒嘴吐出的字眼,简直像场言语屠杀,气得老家伙们脸色五颜六色。 “谁惹他了,真晦气。”总裁低声。 年轻男人像长了千里耳猝不及防说:“确实和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经济一样晦气。” “……” 两个小时后,江家人皆疲惫不堪,心想到底是谁惹了江归一,他们若是知道是谁,必弄死他。 后来不知为何话题扯到长子江亚卿和仇家上,似乎在口诛笔伐他母亲与仇家背着江家暗地的勾当。 只见握刀的江二爷敲了下桌子,眼神锋芒毕露,“兄长,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我是个迷信的人,麻烦你转告你母亲,如果有什么倒霉的变故落在我,或者我女人头上,譬如某个匪徒不小心开枪打死她,有什么新证人冒出来证明她有罪......” 他不厌其烦地列举非常详细的典型,江亚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众人松了口气,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地托起茶杯,同时疑惑,这疯子什么时候有女人了? 江之贤扶额,心想不就是仇舒悦挖了陈窈身世,顺便叫了几辆车制造车祸,搞得紧张兮兮的,非要在家族会议挑事。 出于所求之人的信息与陈窈有关,江之贤忍了忍没打断江归一的胡说八道。 “但凡有以上情况发生,这份迷信就会让我觉得是因为你母亲对我心怀恶意。”江归一目光阴刻冷峻,语气狂得没边,“进一步说,即使她不小心得了致命疾病,或在院里看月亮突然被雷劈了,这份迷信都会让我归咎于你母亲的恶意。” 众人:“......” 江亚卿皱眉,“你别碰瓷。” “不是碰瓷,是迷信,跟父亲一样。” 江之贤:“……” 一时间会议室像按了暂停键,宁静中透着诡异,诡异中透着尴尬。 至此终于把从陈窈那受得气发泄完,江归一突然变脸,笑得光彩四射。 他起身,亲自斟了杯茶搁在江亚卿面前,语气斯文和善,“兄长,虽然我的手不再拿刀,但如果你母亲让我迷信的毛病犯了,麻烦帮我转告她,那条狗就是她的下场。” 第064章 调虎离山064 下午四点半, 秦倩和裁缝一起进渝水,当时陈窈站在高墙下,旁边站着几位家仆, 似乎正在劝她, 而她仰着脑袋从宅院里仰望蓝天, 蓬松头发和白色针织衫被太阳照得金灿灿, 风一吹,轻薄的料子贴住纤瘦骨架, 羽翅般飘在身后,恍然下一秒即将带着她飞走。 也许因为进院前看到驻守高墙外的鹰犬,亦或了解江归一死不罢休的性格, 秦倩害怕陈窈没飞走就被折断翅膀, 急匆匆喊她的名字,“陈窈。” 陈窈将头发挽在耳后,转头,笑着说:“你来了。” 秦倩喜欢听陈窈说类似的话。 她被重男轻女、嗜赌的父母送到江家抵债, 后来在江归一手下当职多年, 整天与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男人们打交道, 在江家这样冷漠的环境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自从指派成为陈窈的管家,莫名其妙, 以她为中心的人物鲜活了起来。 包括她自己。 哪怕陈窈利用也没关系,比起江归一, 她更愿意服务陈窈。 秦倩拎着两大袋零食走过去, 陈窈眼睛一亮, 这时秦倩旁边的女人挪身位, 拎着皮革箱浅浅弯腰,“您好, 陈小姐,我是龙凤祥的裁缝,二爷吩咐我上门为您量尺寸。” 陈窈心中冷笑,定做衣服方便撕吗?她果断拒绝,中午压根没吃饱,正想从塑料袋抓一包吃,秦倩说:“可惜附近所有的超市不知道什么情况,都没有乐事原味和可比克番茄味。” 家仆小声嘀咕:“全在西厢房呢。” “什么在西厢房?” 秦倩将塑料袋交给家仆,腾出手拿包烧烤味的薯片递给陈窈。 “就是这些零食啊。”家仆抬臂晃了晃,“西厢房靠正房那间满满一屋子呢!哎哟——你掐我干嘛?” “二爷说了不准告诉陈小姐!你忘了?” 陈窈把薯片当江归一咔咔嚼,琢磨半响,看了眼墙角的细灰,“带我看看,如果拒绝我......” 她微笑,嘴角还有薯片碎屑,“我脾气不好,心眼也小,告状这种事,我特别擅长。” 秦倩:“......” 众人:“.......” 于是在陈窈的威逼利诱下,一行人动身前往西厢房。 那真是令人咂舌的景象,古香古色的四合院,一间花花绿绿的零食房。 门口两列饮料果汁,每个口味只有两瓶。 至天花板的货架组成四面墙,两面各种口味的膨化食品按颜色归类,一面肉干肉脯类食品,一面冒冷气的透明冰柜,整齐码放可爱精致的蛋糕、冰淇淋。 而中间空间非常具有趣味性,十台零食娃娃机,补充了四面墙没有的种类,譬如糖果巧克力。 “是说附近两家超市都没那几个口味的薯片,原来全搬这来了......”秦倩感叹。 “这还被二爷丢了些呢。” “怎么说。” “......二爷说吃那些不如直接吃添加剂。” 陈窈面无表情地嚼着薯片,似乎并不惊喜也不在乎江归一为她打造的零食屋。等吃完一整包,她将包装袋折叠成小方片塞进牛仔裤口袋。 “我帮你丢吧。”秦倩说。 “不用。” 陈窈找她要了张纸巾擦干净手,绕零食屋逛圈,观察少倾,笑吟吟地说:“哇二爷对我真好!我好感动啊!” 秦倩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其他人则腹诽陈窈的反射弧。 “早知道我不和他吵架了。”陈窈遗憾摇头,“他肯定还在生气,所以不让你们把零食屋的事告诉我,但我好想吃这些啊......” 家仆为难道:“陈小姐,二爷知道会让责罚我们的。” “这么多零食吃几包不会被发现的,等二爷气消再告诉他,我和你们都不会挨骂。”她低头,颈子的弧度优美脆弱,“以前我吃这些时父母都在身边,现在门都不能出,我真的好想他们.....” 榆宁调来的家仆岁数大,家中基本有老有小,不免动摇,但江归一的威慑力足以镇压。这点陈窈也知道,她转头委屈地看着秦倩,“我不高兴就想吃点零食。” 秦倩心都化了,“你们也看到了二爷对陈小姐很好,吃点零食不要紧。” 秦倩级别高说话具有分量,家仆们窃窃私语,得出结论,江归一说今天不给晚餐又没说不让吃零食,他们犹豫再三终于点头。 陈窈嘴角浮现 几不可见的弧度,瞟了眼苦巴巴跟来的裁缝,视线定格她脚上有些老旧的皮鞋,说:“我怕等下吃多了腰围变大,先量尺寸吧。” . 幽暗的房间,雕花柚木穿衣镜立在木架。陈窈站在镜前双手伸展,她太瘦,裁缝轻而易举找到腰,夸赞她的腰嬛嬛袅袅。 过了会儿开始选布料,陈窈挑了块黑紫相间的丝绒面料,“能帮我现场剪个花样吗?” “当然。” 与预料的一样,这位女裁缝是位节俭的人,带来的剪刀也是把老剪刀。 陈窈佯装不耐烦嫌弃速度太慢,提议用小苏打浸泡,等剪完花样,她向裁缝要了几颗图钉并打发裁缝先离开,把剩下的小苏打藏在柜子底下,换了件荷包大的衣服重新回到零食屋。 . 因为怕江归一突然回来,渝水的家仆们自觉把风,陈窈拎着垃圾袋出来时,统统傻眼。 二十包海苔片,五包薯片,三袋饼干,外加五瓶饮料,即使是小份也非常人的量。 陈窈摆手拒绝接垃圾袋的家仆,“还有些没吃完。” 说完鼻头一皱,打了个饱嗝。 秦倩看着她撑得鼓鼓的小肚子,忍俊不禁,吩咐家仆煮消食山楂水,搀扶着她说:“散会儿步吧。” “二爷今天很忙吗?” “嗯,听说都去银行了,估计晚上还有应酬。” “这样啊。”陈窈掂量着垃圾袋,忍下反胃感觉,语气坚定地说:“我想看电视。” 第89节 那里有关键物品,遥控里的电池。 . 六点半,渝水外站岗的保镖和内院的家仆在暮色里陷入石化,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穿西装的江归一手里拿两大袋麦当劳更诡异惊悚。 江家的优越感与生俱来,哪怕食物,都被金钱和欲望滋养出别样的味道,它可以是空运来的刺身,可以是珍稀动物的肉,但绝不会是路边随意可以买的快餐。 众人看着那道挺拔身影穿过游廊,月光映出他苍冷凌厉的下颌,高马尾的天珠晃晃悠悠,铮亮的皮鞋迈得一步比一步大。 听到脚步声陈窈暗叫不好,赶紧喝完壶里的消食茶,从荷包拿出一份电池塞回遥控器,木门被推开时,她本想虚伪地应付下,结果看到江归一手里两大袋麦当劳,震惊地指着他,“......你怎么买了麦当劳?” 家族会议结束,丝绸之路交给十一系,江安东当即说去夜场,江归一安排完场子火急火燎走人。 回家路上等红绿灯时,他靠在后座思考是给陈窈做饭还是带她出去吃,视线飘到街头的商铺,巨大洁净的落地窗前坐了对学生情侣,说说笑笑,表情幸福地啃汉堡,接着男生喂女生吃薯条,趁她咬一半时咬走另一半。 然后,从没吃过麦当劳的江二爷突发奇想,当即唤人去买了一大堆汉堡炸鸡薯条,满满两大袋,五人份。 他扬了下眉,径直走到陈窈身边,从容不迫地坐下,语调平直地说:“偶尔想体验垃圾食品。” “......” 尽管江归一那张脸比电视剧赏心悦目,陈窈犹如被冲击,整个人都不好了,表情是看破红尘的超脱,幽幽地说:“我今天不想吃,来列假是清空身体毒素的好时机。” 江归一撕开纸袋,拿了个三层牛肉堡递给陈窈,拍了拍她的肩,“心里偷着乐吧,别装,赶紧吃,等下凉了。” 陈窈看着融化的芝士和油汪汪的牛肉饼,寻思这人是不是天生跟自己不对盘,她撑到吐,他非要这么早回来还抽风买麦当劳。 江归一敏锐地眯眼,“偷吃了?” 陈窈深呼吸,破釜沉舟般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没有。” 双手握住巨大的汉堡狠狠咬了口。 江归一看她几秒,拿起遥控把情深深雨濛濛调到第二集 。 陈窈不满地说:“你干嘛?” “反正你看过那么多遍,都会倒背如流了。” “......” 江归一拿出一个汉堡尝了尝,睫毛煽动了下,三两口干完,接着将一整袋乱七八糟的东西风卷残云而空。 幸好是头猪。陈窈默默把自己那份塞过去,继续啃汉堡。 “你怎么吃这么慢?” 她不想搭理,他沉迷美食也没多问,边挑剔边狂炫。 最后剩包薯条。 男人长手长脚几乎挂在陈窈身上,这要换做之前,她早一巴掌呼上去了,但今天做了亏心事,陈窈没抽他,“沙发那么大,你是软体爬虫吗?” “哦。” 没推开就可以得寸进尺。江归一捻了根薯条怼到她唇前,想了想塞到自己嘴里,撕开酱包,用红色的番茄酱在散乱的薯条上画着什么。 从弧度判断,应该是个大爱心。 陈窈:“...............” 脑子秀逗了? 她先嫌弃地看了须臾,眼神倏地变得犀利,紧盯着他年轻俊美的侧脸,试探开口,“江乌龟?” 男人顿住,很长的一段时间毫无动作,甚至连偏一下头的迹象都没有。 酱料一滴一滴凝聚在薯条,那对鸦羽般的眼睫垂落着,遮掉了眸中所有的神采。 陈窈再次叫了声,“江乌龟。” 江归一把薯条全部扫进垃圾桶,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陈窈,目光几乎要透过瞳孔,直直穿透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到底是谁?” 空气寸寸凝固。 陈窈仰着头,短短数秒大脑运转到极致,猜测,由猜测衍生的判断,再由此引出的计划,所有一切如失去秩序的线条交错运行着。 “江归一,你为什么——”她停顿,寻找措辞,太多想问,反而没有合适,于是脱口而出,“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江归一愣了下,接着笑出声,密密麻麻酸疼随笑声不断加深,他露出讥诮不屑的表情,“什么让你有这种错觉?从性.欲中产生的附属品?” 陈窈拿起可乐,寻思这不是你给我的错觉吗? 江归一抢走她手里的冰可乐,冷冷地说:“别做梦。” “......哦。” 第065章 调虎离山065 初秋南楚的天气依然存有夏天的余热, 十指相连,掌心氲了层薄汗。陈窈不明白为什么江归一非要拉她四处转悠,忍不住问:“各系之间的斗争结束了?你很闲?” 袖扣领带繁赘的装饰都下了, 江归一只穿了件衬衣, 腰间的布料也扯松了, 蓝色的晚风从胸膛灌进去, 鼓动着优美的弧度。 他从游廊木柱悬挂的布袋,抓了一小把鱼饲料扔进水池, 鲤鱼争相恐后聚集,水面冒出水泡。 “饭后散步消食,电视不都这么演的?” “那是电视剧。” “电视来源于生活, 晚上沽江边也有很多散步的人。” 天生无感的反社会只能通过学习模仿他人让生存变成生活。 显然陈窈并不懂浪漫, 皎皎明月照亮她不解风情的脸,“我是奴隶,你是主人,这和我, 和你没关系。” 甩开他的手, 掉头就走。 江归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烦躁地抬起兜袋底端,鱼饲料全泼进池子, 大有想撑死所有鱼的意思。 没两句话就甩脸子,吃饭不合胃口不高兴, 合胃口也不乐意。 真供了尊佛在家里不成? 江归一决定今晚一个人睡, 转身去了客房。 处理完积压的工作, 已是十二点。他洗漱完钻进蚂蚁温房, 站在玻璃缸旁,取出一只蚂蚁, 任由它从手心爬到手背,来回数次又把它送到小房子。 喂完所有蚂蚁,他躺到沙发,双手垫头,大概昨日精力耗竭,很快陷入梦境。 又是这个梦...... 俊美的东方少年身着沙漠灰的武装防弹衣,头盔、面罩全是血。因为过度惊恐跪脚下求饶的敌人,涕泪横流哀求:“我已经没有反击能力了,放过我,我的新婚妻子还在家里等我......” 砰! 血窟窿迸溅脑浆,充满泪水的眼睛变得灰暗。 远处长官大吼:“gioele!你他妈还在喝母乳?这是以色列战场!不是你们中国!开枪!!这是命令!” “just shot!” “没子弹就用你的刀!” “kill all!” 砰砰砰!砰砰砰! 因灼烧大地开裂,火光冲天,熊熊大火裹挟黑烟、穿透灵魂的惨叫、痛哭的哀鸣,还有胜利者的哈哈大笑。 “救命啊......” “救救我们......” 与生俱来的疯狂,刻进骨子的暴戾,在无止尽的杀戮中发挥到极致,江归一的表情冷漠麻木,沾满鲜血的双手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踢开旁边烧得焦黑的骨头。 “是我们赢了。” 烈焰、尸骨、鲜血褪色,染红的天空飘起罕见的鹅毛大雪,一夜覆盖所有。 战场瞬间冰封,竖起了座座坟墓,流离失所、失去挚爱血亲的人们,吟诵着听不懂的歌谣,当装甲车经过,他们同时抬头,诅咒车上的雇佣兵。 “devil!damn you to hell!” “上帝会惩罚你们!” 可惜,我不信上帝。 他也无法惩罚我。 即使真的有上帝,以暴制暴就好了。 江归一用绷带缠好刀刃,不在乎地笑。 但比忏悔更快来到的是细菌,他感染了登革热,病痛的反复折磨更像身体的自毁程序。 乌云遮天蔽日,巨大的力量将他带离,压向冰冷的手术台。 鹰隼般的眼睛带着镇压一切的力量。 “消除掉他身上所有枪伤,哦不,所有疤痕。” 逐渐麻痹的身体不足以反抗,他愤怒嘶吼:“为什么?那是我的勋章!” 父亲居高临下,无论审视、悲悯都被白光朦胧,只有一句沉重的叹息。 “那么,这些又是什么?归一。” 身上成片瘢痕,像烫伤又像罪孽深重的烙印。 “干你屁事?” “老不死的东西,活该你没老婆,操。” 他咕哝着。 意识再次飘荡,超度佛经不绝于耳,寂静荒凉的冰封之地,没有花,没有绿地,只有照不到日光的乱葬岗。 ——我在哪儿? 第90节 江归一眼神空洞地遥望四周,寒风彻骨,他心想真冷啊,仰头望天。 视线就此定格,灰暗天穹之上高悬一颗瑰丽璀璨的水晶球。 ——你想要吗? ——谁在说话?你是谁? 那道声音哽咽了,透露浓浓疼痛与悲伤。 ——江归一,我是你摒弃的自己。 不知为何江归一感觉肋骨隐隐作痛,他注视那颗水晶球。 ——那里面是什么?钱还是权力? 水晶球不满震颤,距离拉近,蔚蓝色液体缓慢流动。 鼻端嗅到湿咸与阳光的味道。 ——原来是海水。 ——不是,是你的爱。 江归一嘲弄地笑了,墓地吟唱者听到他的笑声,召唤魑魅魍魉飞奔而来。 他作势拔刀,世界悄然瓦解,烈焰包裹全身,眨眼之间回到战火纷飞的屠戮场。 他的躯壳再次游离,灵魂无处栖息。 强烈的割离感让江归一呼吸渐急,他陡然睁开眼,下意识摸手边的刀。 然后闻到了馨香。 那是陈窈遗留此处的味道。 他心想这我的地盘凭什么我要挤沙发睡觉,于是起身大摇大摆回正房,结果门被反锁了。 “......” 江归一气愤握拳,砸门的动作还未形成,冷哼一声,从旁边窗子偷偷摸摸翻了进去。 他望着床上一团小小鼓包,少顷,找湿纸巾擦干净手,脱掉刮到灰的衣服,轻手轻脚躺到小鼓包旁边,把陈窈捞出来搂进自己怀里。 陈窈天生体寒,睡梦中感受到温热而熟悉气息,往里钻了钻。 血气方刚的年纪实在无法优雅,江归一的思想开始朝不成体统、污浊的方向游离。 叫醒她让她舔一舔。 他犹豫须臾,最终放弃了,下巴搁在她发顶,面红耳赤地注视木窗,呼吸滚烫。 渝水的海棠尚未开花,琳琅秋叶旋转着飘进房间,月光蔓延,那双冷酷的丹凤眼溶进了些许似水柔情。 . 早上陈窈醒来身边空无一人,惟有床铺的余温昭示他刚离开不久。她嗅到丝腥味,爬起来循着味道找到床角垃圾桶,看到里面的衣物和卫生纸,额头直抽跳。 她按了下垃圾桶的按钮,看着垃圾袋自动压紧实,琢磨自己的计划。 江归一不在的时间,陈窈利用所有能利用人收集了制作“炸药”所需的材料。如她所料,家仆们并没有当回事,没有向上禀告。 第三天江归一仍然勒令任何人给她通讯设备,门口仍驻守着数十位江家鹰犬 而秦倩败倒在陈窈的央求下,偷偷给她看了新闻,断掉的外界信息重新接壤。 江家以丝绸之路打响权利的争夺战,有赵妄铭吴汜的前车之鉴,加上遗嘱的干扰,江安东直接称十二系物业与地产代理公司经营不善,导致资金亏空,聘请江亚卿任职丝绸之路开发管理者,并开始对外四处举债。 江归一也没闲着,接手了南楚cbd最高的那座烂尾楼,也就是他们之前被绑架的地方。 新闻媒体不敢评头论足,因为这烂尾楼与南楚政府过去市级的贪污案牵扯颇深,是业界有名的烫手山芋。接下它无疑于烫自己的嘴。 尽管如此,江归一每天早上在院子锻炼,七点半准时回渝水和陈窈吃晚餐,并且痴迷快餐,早餐晚餐全是麦当劳。 关键,她要吃额外的薯片和零食,只恨不能把汉堡塞到他脑子。 哪怕她爱搭不理,他孜孜不倦。哪怕他吃完要继续出门应酬,雷打不动。 随麦当劳带回渝水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归一这人随性至极,有种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别人有的,他也要。但凡街上看到有趣的玩意,无论价格高低都要买回来。譬如闪闪发光的金牌匾,和门头一般高的积木,广场上老大爷抽的陀螺…… 而且他只负责买,非要陈窈作为饭后活动实践,单那破陀螺她差点两鞭子把自己抽死,看到他匪夷所思的表情,她觉得受到侮辱更生气。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拖着她的手在渝水散步喂鱼看蚂蚁。 第五天,两人拿着汉堡大眼瞪小眼怎么都下不去口,第一次达成共识,选择吃回山珍海味。 第六天早餐时间,江归一接到电话说了几句划拉手机给陈窈看了条新闻报道—— #南楚争霸赛冠军的竞品地皮有内幕# 十二系江安东佯装举债成真,各系带资进入丝绸之路后,丝绸之路被爆出债权高达2.56亿人民币。 陈窈一看便知是江之贤的手笔,评价道:“姜还是老的辣。” 他笑着说:“现在可以实行你拟定的真假遗嘱之计了。” 她不再说话,端起水杯,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江归一习惯了冷落,照说不误,“我今晚可能有点忙,如果七点半没回来,你自己吃饭。” 陈窈这才抬眼看他,“好。” 江归一喜出望外,用纸巾抿完嘴巴,把陈窈的凳子拖到身边,搂住她,“你今天例假完了,旗袍也做好了。” 她淡淡打量片刻,“凑近点。” 这几天陈窈动不动把他当空气,今天居然愿意亲近他,江归一脸凑过去,“干什么?” 陈窈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飞快在他脸颊印了个吻,“好好工作别让我的计划失败。” 江归一发怔,随后拉着陈窈的脖子想接吻,她用食指抵住他的唇,笑得十分温柔漂亮,“我等你回家,成功了有奖励。” 江归一喉结滚动,心里咕咚咕咚冒泡泡,面上维持镇定从容,只亲昵地咬了咬她的耳尖,“放心,这种货色小意思,乖乖等我。” . 等江归一离开,陈窈开始游说秦倩,因为不知道他是否把自己的经历告诉秦倩,这次她决定用亲身经历加 以伪饰。 当她表明自己想离开,秦倩有点讶异,“可是,二爷最近好像挺好的。” 两人在游廊坐下,陈窈侧身朝水池丢了把饲料,缓缓说:“秦倩,你觉得人活着为什么。” “这问题太多样性了。”秦倩笑,“人和人各不同,有人为钱,有人为权,有人为名,我比较简单,我就想不受债务侵扰。” “你呢?” 陈窈垂眼看着被困在池中的金鲤鱼,“说实话,我也没想明白,但绝不是被关在这样的笼子里。” 秦倩决定把最近的事告诉她,“其实,你进渝水之前仇舒悦动作很大,二爷是为了保护你,可能过几天,他就会放你出去了。” 陈窈手指顿了下,继续扔饲料,“这不是理由,他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 “就像,我父亲一样。” “你父亲?” “你这段时间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正常人了。”陈窈撑着脑袋望向天空,“恰巧我父亲也这么认为,从小我被关在家里,活动半径就是自家的院子,偶尔表现好,可以得到出去玩的奖励......” “他操控我的人生,让我十八岁之前都是提线木偶。” “他死了,我发现世界不止院子,走得再远点,我才发现书里的描写是真的,这世界真的好大。” “我父亲从没给我选择的权利,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导致我由失去选择的权利,现在江归一再次剥夺我的作为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陈窈眼里的怒气和恨不加掩饰,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又不是蠢货自己的人生何须他人干涉? “我真的受不了。”陈窈回头,掉出几颗眼泪珠子,“再待下去我会死的,你能理解我吗?” 秦倩哑然,不自觉擦掉她的眼泪。 “秦倩,你帮帮我好不好?”陈窈握住她的手,恳求道:“这里没有人在乎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可......从二爷眼皮底下逃跑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现在外面守着那么多人——” “我有办法。”陈窈抽噎着,“只要你肯配合我......” 五分钟后,两人溜进蚂蚁温房,秦倩呆呆地看着陈窈从渝水各个角落里拿出来一堆东西。她拿起一个可乐瓶轻轻晃了晃,“这什么呀?” “小心!”陈窈赶紧制止她,小心翼翼放到石台,“这里面都是氢氧化钠。” “......?”秦倩原地怀疑了下人生,“你这是从哪里搞得?” “薯片、饼干、海苔里的干燥剂。” “......” “这又是啥?” “也是洗发水里提炼的氢氧化钠。” 陈窈又拿出一串用瓶子和线制作的类似多米诺骨牌的装置,“你帮我把这些放在垂花门的灌木丛里,然后将这根线牵到东厢房。” “这是炸药吗?” “不算,烧一烧而已。” “......” 因为那些东西实在看起来没威胁性,加上秦倩帮忙掩人耳目,很快按照陈窈的规划摆放到正确的位置。 等用完午餐,陈窈带秦倩跑到厨房弄了两大壶熔盐,吭哧吭哧搬到池子旁,“秦倩,这就是你的任务,五点钟,将这些倒进水池,记得跑快点。” “......这不是盐吗?” 陈窈严肃地说:“会爆炸,一定跑快点。” “......”秦倩盯着她的脑袋瞧了半天,笑出声,“这是我最后的任务吗?” “不是,你倒进去后,要大声呼喊说我掉进去了,我才能从后面溜走。” “可后面没有门啊。” 陈窈将头发扎好,歪头轻轻笑了下,“所以我要把墙炸开。” 第91节 秦倩看着她此刻的笑容,心想可真漂亮,好奇地问:“怎么炸开?” “炸药。” “......” “你从哪里搞得做炸药的材料......” “从墙上和火柴扣的硝,还有糖......” 陈窈说了一大堆,秦倩人都傻了,关键陈窈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没人察觉她的目的,好半响,秦倩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纤细瘦弱的小姑娘,喃喃道:“陈窈,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二爷不给你通讯设备了。” 陈窈捣弄着电池和图钉做出来的定时器,特狂妄、法外狂徒地说:“通讯设备而已,只要不把手脚捆住,没地方困得住我。” 第066章 调虎离山066 砰! 水池与融盐引发的巨大爆炸声, 同时四合院从垂花门至东厢房,游廊至耳房的灌木丛冒出浓浓白烟遮掩了后门陈窈的身影。 她耐心等待墙外脚步声逐渐远去,按下引爆器, 退至一米外。 5、4、3、2、1。 砰! 砖石飞溅, 高墙炸出半米高的洞。 而门外驻守的保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全部赶往秦倩所处的位置。 陈窈拍掉手掌的灰, 回头望了眼还没开花的海棠, 踩着碎石跨出自己轰出的门。 她没告诉秦倩,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挣脱牢笼, 随后拦了辆出租车回真家。 上次的实验逃跑留的后手,渝水距离这里十分钟路程,江归一没收的身份证银行卡都是假的, 真家伙放在储藏间。 然而陈窈没看见她上了车后,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里拨通电话跟了上去。 陈窈找司机借到手机,按记忆的号码拨通电话,响三声对方接了。 “陈窈?” 陈窈不意外,她被江归一关起来, 江弘义肯定知道。 “你在南楚吧。” “嗯, ”甄佩文惊讶, “江归一放你走了?” 陈窈冷笑,“江家父子性格本质上那么像, 你觉得他会放我走?别说这么多,你能十分钟到家门口?” “可以。” “送我走。”她说:“否则我让你体验和我一样的心情。” . 下午六点, 南楚旧cbd, 纵横商业大楼。 与江安东会面前, 江之贤在配备法律书籍和特别电话的办公室与自己的四位儿子深谈。桌上的托盘盛着冰块、苏打水和几瓶威士忌。 “我知道你们认为十二系的外债是我特意做的局。”江之贤说:“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有别的家族插手了,不管他们作为旁观者还是枪手, 不要放松警惕,别被下三滥打个措手不及。” 说了一会儿,他看向玩笔的次子,“归一,你买的那楼——” “老天!父亲你应该允许每个人犯一次傻。”江归一点燃雪茄,“而且,我还准备买下附近所有的土地。” 江颂竹敲着桌子,琢磨江归一敏锐而复杂的头脑是不是又制定了影响深远的行动计划。毕竟他是位注重利益平衡的人。 义勇军进行曲响起。 众人同时按压太阳穴。 江归一靠近扶手椅,几乎半躺着,“说。” “二爷,渝水那边出事了。” 他眉头微皱,敏感的神经像根弦霎时绷紧,“陈窈怎么了?” 江之贤和江颂竹同时看向江归一。 “她不知从哪里搞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得满院都是烟雾……” 江归一瞳孔骤然紧缩,“我他妈说了别让她接近零食房,一群废物——” 他憋下气,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把后墙炸掉跑了。” 铮。 ——弦断了。 椅腿划在地板爆发刺耳的噪音。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小姑娘!” 所有人看向江归一,他的唇、手微微颤抖,仿佛是克制到极致,并且他们几乎能通过那颗完美的颅骨看到他此时的思想活动。 操操操。 老婆跑了。 于是平常从来慢悠悠走路的江二爷气冲冲朝大厅门口跑了起来,跑了一半又折回来,“谁开跑车来的?” 江之贤微微叹气,江亚卿若有所思,江梵笑嘻嘻地举手,“我!” “钥匙!” 江颂竹调侃道:“二哥,你是不是疯了,钥匙在门童手里啊。” “操。” 江归一咒骂着跑出会议厅,狂奔到停车场,找门童要了钥匙,然后两米高的个子挤进了狭窄的驾驶位, 那大长腿根本伸不直只能蜷着。 叭叭叭。 江归一狂拍三下,一脚踩下油门,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停车场。 一辆骚气的红色法拉利恩佐冲向停车岗。 前面车辆依次过杆,还有位不知为何卡了将近三分钟。江归一气得狂按喇叭,按着按着把自己按清醒了,赶紧掏出手机打开flex制作的追踪软件,看到未出南楚的红点,悬着的心脏才落回原位。 . 时隔两年,陈窈与甄佩文在阳光下第一次会面。她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人,眼神含义不明。 然而甄佩文更快的是从警车下来的的警员。 “你好陈小姐,我们收到匿名举报,指控你涉嫌谋杀以及连环杀人案。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陈窈慢慢理解这句话。 果然人本身自由才有资格追求自由。 每当离成功就差一步之遥,就有人出来捣乱把她再次打回低谷。 她看向唯一知道自己所在地的甄佩文,冷冰冰地问:“是你吗?” 甄佩文知道如果自己回答是,但凡她出来,一定会想办法报复自己。 “不是。”那双和江归一非常像的眼睛注视她,“陈窈,你好好想想,除了让你进江家,我有真的害过你吗?你想要的东西,提的要求我都在尽力满足。” 陈窈想到在美国崭新的人生,那可能是她这二十年最自由的时间了。 “我不会被监狱关起来,大概还会被江归一抓回去。”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任期十几年的警员们面面相觑。 “抱歉,是我的错。” 甄佩文口罩上方那双眼睛透出悲伤。 陈窈摘下梨花项链,转交到她手上,“密码你送我去美国那天,这个加上江归一,你欠我两次,记得帮我逃跑。” 说完她委身钻进警车。 红蓝相间的警灯破开川流不息的道路,消匿的过程,两边车辆再次迅速汇拢,如同命运的洪流,即便短暂停滞,仍旧无法阻挡既定轨迹。 . 陈窈前脚刚走,江归一的车队包围整个小区,并根据梨花项链的追踪器找到了甄佩文。 江归一看到项链在别人手里,立刻拔刀抵住了甄佩文的脖子,那语气足矣冰冻三尺,“她在哪里?” 相似的眼睛正面相视。 眼泪聚集在甄佩文的眼睛,也许来自无法割舍的天性,也许他们真的太久没见了。 江归一的手在甄佩文的凝视中,失去握刀的力气,渐渐颤抖。 无望的时候,江归一不止一次期盼这双眼睛能够对自己温柔以待,不止一次期望这双眼睛能够为自己流下眼泪。 但结果总是让他很失望,于是那颗幼小的心灵变得冰冷。 越来越厚的冰雪覆盖了他的心。 那场火过后的二十年,江归一只能看着仇舒悦吴贞芳如何疼爱自己的孩子,而他被自己的父亲放逐,一边在外漂泊,躲过仇人的追杀,一边在恶势力横行的世界生存,变成人人避之的模样。 没有家,没有父母。 可笑的是,现在这位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再次出现在面前。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放弃了自已的名字,放弃了自己过去的生活,放弃了他。 意味着,她是真的不爱他。 甄佩文,郦沛白。 难怪难怪。 难怪江之贤宁愿放过陈窈也不愿断了她和甄佩文的联系,难怪江之贤让他把甄佩文带到面前。 第92节 江之贤早就意识到了。 难怪难怪。 难怪陈窈戴着梨花项链出现在江家,难怪她对江家了若指掌,难怪她那日说过去现在。 她早就知道甄佩文是郦沛白。 她早就知道他母亲还活着。 她什么也没说,并且还炸了他们的家逃离他身边。 她们一样,她们都不爱他。 是的,江归一,你现在懂了吧,根本没人爱你。 江归一整个人静止般,无声无息,须臾用刀报复性地往甄佩文的脖子划了一刀,然后挑走了她手里的梨花项链。 他权当认不出,他的母亲早就死在二十年前的大火。 而他的皮囊也被那场火和后来的战火千锤百炼,只剩下一颗钢铁般冰冷坚硬的心。 江归一的眼神和看陌生人无异,“陈窈在哪里?” 甄佩文用手背蹭了下伤口,这真的不算多深的伤口,只渗了点血,但她的心脏太疼了,以至嗓音都有些哽咽,“警局,估计是仇丽舒报的警。” 江归一得到答案,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甄佩文禁不住开口,“归一。” 江归一没回头,甚至没任何停顿。 就像他明明认出来了,却无言以待。 她的肩往下垮,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紧紧闭上,眼泪从眼眶各处往溢。 实在太多了,她不得不捂住眼睛,哭泣声却从嘴巴跑出来,因痛苦皱在一起的五官,挤出的每条都被浸湿。 那是什么含义的泪水大概只有身为母亲的郦沛白知道。 . 审讯室,陈窈双手交叉放在桌面,她的皮肤又白又薄,白光直照,手背像纸一样,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看起来非常脆弱易碎。 警官问了些老生常谈的问题,问到大学时,陈窈一出口就是望尘莫及的高等学府。 “你现在应该在美国继续深造,为什么回国?” “目前为止,我已经拿到双硕士学位,没有读博的打算。” 二十岁,双专业硕士,显而易见这都不是普通的学霸了。 对于高智商人群,刑警向来得更加严正以待。两位警官对视一眼,用planb开始询问。但她回答得无懈可击,就连表情都找不到破绽。 多年前铁板钉钉的旧案,事实证明陈伯序是意外身亡。警官决定放弃,着重询问更严重的连环杀人案,打开屏幕,播放灰色的人头像。 “这些人眼熟吗?” 陈窈略微扫一眼,“不认识。” 屏幕轮播结束,停格在倒数第二张照片。姓名钟清欢,年龄二十八岁(死亡),长相温婉清淡,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非常善良柔软的人。 陈窈的脸部轮廓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你母亲的长相也忘记了吗?” 陈窈盯了几秒,脊背缓缓向后靠,“这张照片选得不好,她真人更漂亮。” “你们关系如何?过去有发生口角之争吗?” “没有,她脾气很好。” “具体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可以得到陈窈对母亲的印象,有利于他们从言语和微表情判断。 陈窈沉默片刻,“我母亲是位非常精致浪漫的人,每天早上会站在窗前读诗,早餐饭桌一定会摆上新鲜的玫瑰......” “虽然她在天主教家庭长大,但她并不恪守教义,清楚知道宗教的自相矛盾,对未知无所畏惧,不害怕死亡,并且认为要求来世是非常愚蠢愚昧的行为。” “她很善良,听到地震洪水灾情难民的处境,会替他们难过流泪,抽出时间慷慨解囊......” 听到陈窈的描述,警官即使没见过钟清欢都觉得她是位非常美好的女人。他们观察陈窈的表情,那是种迷茫又向往的表情,就像无法理解但憧憬。 审讯持续了很久,陈窈没有一丝破绽,直到警官们提到玫瑰园。 “陈窈,从审讯来看你没有任何问题,但毕竟案子久远,没有监控录像,我们还会继续跟进,举报的人说以上这些人的尸骨都在南楚135号的玫瑰园下面。我们已经派人去挖了。” “不行。” 这三字声音太小。 “你说什么?” 陈窈一直很稳当的表情终于变了,“我让你们不要挖!” “这是程序。”警官手肘撑在桌沿,手背垫着下巴,“ 你为什么阻挠,担心我们挖出无法狡辩的真相?” 陈窈没说话,注视金属表面的纹理,像看见鲜血染透的玫瑰,耳边也像有滂沱大雨的声音。 警官敲了敲桌子。 她明白事已至此,有些尘封多年的真相无法再隐瞒。 “真相就是。”陈窈眼睛发酸,低头用掌心揉了揉,然后抬头,目光安静而清晰,“你们找的连环杀人狂是我父亲陈泊序,他已经死了。” 两名警官愣了下,嘴巴张开是“卧槽”的形状,他们连忙捂嘴,防止自己再说出违规词。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陈泊序不止杀了那么多人,还杀了你母亲???” 记忆从深渊浮出表面—— 那天雨实在下的太大,电闪雷鸣,陈窈从睡梦中醒来闻到空气的血腥味,以为父亲太思念母亲又开始自残,她起床想看看情况。 结果看到站在玫瑰园的男人,浑身湿透,疯了般时而近乎哀鸣的嚎啕大哭,时而痴痴地笑。 印象里父亲从未如此失态,她走进他都没发现,直到她踩到碎骨,他回头,衬衣全是血,手上拿着块鲜血淋漓的脏器。 男人没戴眼镜,脸上都是血,从眼睛流出的眼泪混合了血,狰狞又悲切,他呆呆地望着陈窈,就像透过她在看死了数年的钟清欢。 那是陈泊序杀的最后一个人。 之后他全盘托出,向陈窈承认自己杀了钟清欢,并有意把陈窈打造成自己完美的作品,而他为陈窈定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岳山。 …... 市局刑侦科闹哄哄的环境突然安静,目光投向由科长带进来的年轻男人。二十多岁,极高,长发,俊美的长相隐隐肃厉之感,身上穿件黑色的廓形驳领西装,走路姿势缓慢稳定,头微仰,哪怕副局讲话,也没有任何低头对视的意思。 众人既对美貌震惊又在想这是哪位牛掰人物,直到看那把刀和发尾的九眼天珠。 活祖宗。 这时刑侦队长大喊:“看什么看!还不滚去工作!” 众人心想惹不起,将头埋进了成堆的公文。 “二爷,那是上头的命令,我们配合工作,烦请您谅解。” “仇家?” 科长摸摸鼻子没再说话,伸手,“您这边请。” 一行人进入审讯室,警员抬头看了好几眼,科长给了个眼神,“审完就把人放出来。” 这时审讯室的声音传出来。 “可据我们了解,你的父母很恩爱,而且你父亲为人师表,待人温和,他过去的职业生涯口碑非常高,学生们都很喜欢他。” 审讯桌的小姑娘上半身前倾,附在桌沿,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从阴影里露出来,接着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冷冰冰地说:“那都是被他利用、操控的工具,包括我和母亲,都是他用来给世人的交代。” 江归一眼神微动,沉思这句话背后更深层的意思。随后他抚上玻璃,摩挲着,就像隔着玻璃在摩挲她的脸。 “你不会为脱罪才什么说的吧?” 他看到陈窈撑着头,莞尔一笑,“你们的意思,更愿意相信我十几岁杀人分尸?” 语气轻蔑,“也对,你们这种欠缺常识智商的蠢货在他眼里就是玩弄的对象,他只需要保持体面微笑,说几句好听的话,或是像对我母亲那样打感情牌,就能完美隐藏自己残忍冷血的性格。” 江归一的咽喉仿佛被无形的手抓住,呼吸憋在胸腔,唇抿紧了。 “世界上每天有这么多凶杀案,凶手却仍逍遥法外,除了本身作案手法高超,另一种原因是什么呢?” “......” 审讯室凝固。 队长用食指敲玻璃,不悦地吩咐警员,“可以结束了,再通知监控室技术,把’脱罪’问题往后的录像录音掐了。” “......是。” 审讯结束,双面玻璃唰地闪了下。陈窈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江归一。 沉默数秒,她慢吞吞起身。 江归一修长的手指微微曲起,敲叩紧闭的木门,见她仍旧蜗牛似的挪动,扯过话筒,“要我进去?” 陈窈视线瞥到他腕部的梨花吊坠,眼睛微微眯起。 江归一见到了甄佩文。 不对,他怎么知道甄佩文的位置? 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明明没有破绽。 仔细回想,从逃跑的路径到相处点点滴滴。 蚂蚁房,计算机。 她从来没说过自己会计算机。 操。狗玩意早知道她入侵系统设置了反追踪。 这简直像耻辱钉刺入陈窈的好胜心,她气得面部肌肉细微抽动,停下脚步。 “我不想说第二次,五秒钟。” 第93节 江归一口吻带上来命令和威胁,显然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陈窈的火压不住了,大步冲出去。 江归一看她如此也迈开了步子。 刑侦科的警员看着这幕,心想臭情侣不会直接来个法式热吻吧? 结果不到男人胸口的小姑娘一脚踹向他的裆部。 众人:“............”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二爷也有被女人踹裆的时候。 再强壮的男人也有脆弱的命门。 陈窈那脚不轻,江归一着着实实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脸部扭曲了。 这都不是面子问题,是真他妈疼。 陈窈幸灾乐祸地耸肩,“你教我的,对待无耻之徒,就要用这种方法。” 说完淡定擦肩而过。 江归一走了几步,疼得不行,哑着嗓子大吼道:“陈窈!” 陈窈回身,两手比中指,吐出粗鲁的三个字。 “操.你.爹。” 第067章 调虎离山067 双胞胎、秦倩, 还有一堆下属站在警察局门口,陈窈站在台阶上下扫视秦倩,目不斜视地继续下楼梯。身后的江归一见她还想跑, 也不管裆部疼痛, 三步并两步冲上去, “陈窈!” 她充耳不闻, 他猛地抓住她肩膀,用力往回扳, “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陈窈偏不回头,江归一再次施力,晚风吹的两人衣角翻飞。 她弱不禁风的身子哪经得起这种力道, 骨头又细又脆, 脚一崴,咔哒,踝骨折了。 陈窈疼得眉头紧紧拧起,但她没吭声, 盯着江归一说:“要打就打, 不过我告诉你, 像对岳山那样打断没用,最好直接拿你那破刀把我手脚都砍了, 再找个木桶把我做成人彘。” “哦,这样还不行。”她讥讽道:“毕竟你江二爷是头天天发春的种马, 记得在木桶下面挖个洞。” 众人嘴巴张开大大的“o”。最开始认识陈窈, 以为她是位柔弱乖巧的女人, 后来发现她有点坏心思, 再之后发现不止有点坏心思,还是位智商超绝的毒妇, 现在看来,不止心里毒,嘴巴淬毒的程度和江归一不相上下。 他们同时看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男人。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 “你就*死我。”陈窈语气毫无波澜,完全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提及这些字眼的羞涩,“多看点片吧,否则只会让我觉得不如花钱点鸭子。” 江归一气得丧失理智,弯腰把人扛在肩膀,冷笑道:“行,你今天有种别哭。” 受伤的脚踝舒适了,就是胃磕得有点疼,陈窈淡淡回讽,“我哭是因为你技术烂到爆。” “闭嘴!”他狠狠拍她的臀,大步朝车的方向冲。 双胞胎回过神,连忙跑过去,跟屁股后面劝说:“二爷,江安东还在潮汐等着,打电话催三遍了。” “滚!” 双胞胎哪敢再劝,陈窈偏要扯老虎须,提溜江归一的头发,“你说你这样不是 种马是什么?” 江归一没说话,径直走向路边的迈巴赫,拉开车门把陈窈甩进去,脚勾住门往回带,车门震响的同时,他半跪在座椅,攥住她两只腕扯到头顶,低头咬她的嘴。 脚踝被压住,陈窈疼得冒汗,唇闭得严严实实。 挣扎着,腮颊被他摁着往下掰,唇刚张开,那舌头便撬开她的唇,在口腔横冲直撞,如狼似虎,疯狂掠夺所有氧气。 甚至无法合拢齿关,她被迫仰起头与江归一对视,他的眼睛是两杯表面燃着火焰的烈性酒,浓郁又辛辣。 她偏过头躲避,他掐着她的脖子深入吻,毫无章法、粗暴的搅拨,舌尖被吮又麻又疼,血腥气在紊乱的气息中化开,淌进喉咙。 不知车外鸣笛催促了多少声,氧气抽干前一秒,她终于被放过,歪着头大口汲取氧气,嘴角被磨得微肿通红。 “骂啊,怎么不骂了?”江归一伏在她耳边压抑低喘,“继续骂,嘴*烂。” “你就这点本事了,人渣。” “我是人渣,你就是败类。”江归一握住陈窈的小腿,“刚刚我在审讯室外都听到了,那些话形容你自己再合适不过,你也别去祸害别人了,凑合着跟我互相折磨吧。” 陈窈冷哼,“不怕死就留着我。” “怎么,难道你要效仿你父亲。” 他抬眼看她,“假装爱我,用糖衣炮弹迷惑我,再杀人分尸?” 陈窈直接了当,“傻b。” “骂,继续。” 他用虎口推起牛仔裤裤脚,正准备咬她逃跑的腿,看到红肿的脚踝,动作一顿。 随后单臂搂住她的腰,坐起来,把人圈进怀里,按下车窗,手伸出去勾了勾。 风中凌乱的下属们终于得到指示,训练有素地回到车。 “潮汐。” 闻确按开传呼机,“去潮汐。” 同时隔板升起。 停滞的黑色长龙流动,其他车辆自动让道。 江归一从后座冰箱捻了颗冰球窝进掌心,按上陈窈的脚踝,她止不住瑟缩。 “小废物。” 他用胸袋的手帕包住冰块,轻而慢地在她脚踝红肿处打圈。 陈窈看了几秒,扭头对向窗外。 “甄佩文是郦沛白的消息,是你准备留到最后报复我的武器?” 她眨了两下眼,“是。” 江归一攥住陈窈脚踝的手慢慢握牢,但又很快泄力。 “可惜了。”他面露遗憾。 之后一路无话,陈窈不知道江归一到底想什么。冰块在他掌心融化,但融化的水仍旧冰冷。 她徐徐闭上眼。 有时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实话实说,最容易的就是说谎。 . 潮汐黑灰色门牌前停着大片豪车,奔驰宝马、阿斯顿马丁、劳斯莱斯等。 这被江归一接手后装潢档次直升,从夜总会变成更高档的商务会所。 特设行政套房之间的会议室,小厨房与吧台相连,深红色的豪华座椅坐着满脸不耐烦江安东,十二系公司高层和两名律师站在其身后讲述文件,服务员酒保忙进忙出。 “他娘的!一个半小时了!就算打炮也该完事了! 门落,会议室门打开。众人纷纷转头看,这一看,下巴都要掉下来。 男人单手托着位小姑娘,和一群魁梧的壮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江安东怒不可遏,砰砰拍桌,咆哮着:“你他娘的什么意思?带女人谈事?懂不懂规矩!” 江归一大步走过去,抄起威士忌酒瓶直接往江安东头上抡,砰地声,酒水沫飞溅,瓷实的酒瓶完好无损,江安东那颗卤蛋头顿时血流如注。 众人大惊,江安东暴怒,“我操你妈*!” 江归一将陈窈往上托了托,利落潇洒地又赏江安东一下。 酒瓶炸裂,江安东被砸得眼冒金星,头上的血流进耳朵。 整个会议室仿佛按了暂停键。 江归一伸手,侍应上前拿毛巾擦拭酒血。 他睥睨着江安东,微笑,“懂规矩了?” 陈窈搞不懂江归一带她到这种场合做什么,晚餐吃多了,她困得打盹,趴在他肩头,百无聊赖地戳发尾的天珠。他拍了拍她的屁股,“别闹,痒。” 江安东看着这幕简直气炸了,挥开帮他擦血的手,“江归一,你别以为自己有遗嘱就能威胁我,其他人开出的价格比你高,而且丝绸之路欠债那么多,你吃不下。” 江归一抱着陈窈坐到沙发,嗤笑,“你看看总有人喜欢自作多情,我们俩的游戏,他还当真了。” 陈窈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悠然自得地说:“闻确,东西给他看。” 闻确拿着两大袋文件递给江安东法务,他们浏览几分钟,脸色从茫然变成惊谔。 十二系早就是江归一的囊中之物,拖延收网时间,无非为利益最大化。他根本是耍所有人玩。 江安东嘴唇发抖,“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江归一随手拿了颗樱桃送到陈窈嘴边,她摇头,他转手扔进自己嘴里,漫不经心地说:“忘了。别把你一毛不拔的头搁我面前晃。赶紧签,签完回家养老。” 江安东莫名被羞辱,看了眼那头浓黑的秀发,转而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丝绸之路的外债也是你做的?” 江归一像没听见,叉了片菠萝凑到陈窈唇边。 陈窈本来就生气,他运筹帷幄,浪费她的时间精力,还美名其曰游戏。当下被冰得一激灵,拍开他的手,“烦不烦?” 菠萝和银叉掉在地上,众人惊恐万分。 谁想江归一并不生气,继续拿各种东西投食,直到桌面所有种类试完,他平静地说:“只要是我喂的,你就不吃。” 简直无理取闹。陈窈扭头,不想与他争执。 江安东正寻思江归一这么有种更疯的感觉,抬眼一瞟,与陈窈对上视线。 我操!他爹的女人? 第94节 不过与在江家的形象不同,轻烟似的眉目,冷冰冰的表情,劲劲的,特激起人的征服欲。 两道瘆人的视线射过来,江安东打了个激灵,连忙低头继续签文件。 江归一自顾自拿起没兑软饮的威士忌喝了口,猛地翻身将陈窈抵在沙发,掐着她的喉咙,硬把嘴里的酒往她嘴里喂。 “咳、咳咳咳……”辛辣直入肺腑,陈窈呛得咳嗽,双手拍打江归一的小臂,他无动于衷,一口接一口灌。 发什么疯靠。 灌了整整半瓶江归一才作罢。他面色不改地把陈窈重新抱回怀里,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她脸嘴角的酒渍。 “有病。”陈窈厌恶地偏开头。 江归一非把她的头掰回来对自己,敏感地问:“他结婚了还有两个情妇,你老看他做什么?你喜欢光头老男人?” 陈窈:“???” 江安东:“???” 众人:“......” 江归一越想越生气,抱着陈窈起身,把她的头死死摁进胸口,大步流星地离开会议厅,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江安东心想不找自己麻烦就行,结果签完所有协议,一群警察冲进会议厅以涉嫌贿赂谋杀诸多罪名将他正式逮捕。 他戴着冰冷的镣铐,冲双胞胎大吼:“操!不是说让老子回家养老?背信弃义的小人!” 闻确笑眯眯地说:“谁让你专挑二爷雷点踩?嘴巴不干净就算了还管不住眼睛。” . 渝水被炸,江归一左思右想决定把陈窈押回榆宁,她酒量很差,半瓶烈酒下肚便处于半梦半醒状态,他双臂摇篮般轻轻晃着,她便乖乖地闭上眼,他沉默地注视她须臾,望向窗外。 街道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纷扰喧嚣既平庸又生机勃勃。 起初他的脸被灯光和烟火气照亮,当车驶进通荫山庄,垂直的树影落拓下来,他整张脸被一层灰影覆盖。 最后经过榆宁布防严密的守卫,与光追逐的黑影重重压进江归一的眼睛,覆盖了其中顽固极端的执拗与憎恨。 进到第五栋,江归一脱下外套,挥手示意人撤退。 秦倩欲言又止。 江归一瞥她,“秦倩,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惩罚你吗?” 秦倩摇摇头,她其实帮陈窈逃跑的时候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了。 “因为这是陈窈的安排,她特意 让你成为帮助她的人而不是自己想办法无声无息逃跑,就是想告诉我,你与她的关系比旁人密切。” “如果她被抓回来,我考虑到这一点不找你麻烦。”江归一目光威压肃冷,“但人得摆正自己的身份,我不希望还有下次,否则后果你知道。” 秦倩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手脚冰凉,她摸了摸后颈,竟有层冷汗。 . 江归一抱着陈窈走进自己的卧室,从木盒取出一副镣铐把她的腕和床头栏杆锁在一起。 看到这幕,江归一有种被满足的感觉,他坐在床头,用湿纸巾擦拭她的脸。 陈窈根本没睡,她想知道他会做什么,没想到他这么病态。她掀开睫,光线非常暗,和他身上的黑西装融为一体。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说完江归一脸上的表情变得丰富,像在经历分裂与巨大的矛盾,过了会儿,他叹息着抚摸她的脸,“没意思,我也不想这样对你,但你还会逃跑,我最近可能有点忙,我信不过别人,只能把你锁起来。” 陈窈目光洞悉透彻,“我做了那么多让你不高兴的事,说了那么多让你不舒服的话,你还不放我走,到底想做什么?” 江归一像被问住,抚摸的动作停滞。 “你把我扣在身边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如果只是这副身体,是不是毁了就能放我离开?” 他垂下长长的睫,陷入巨大的沉默。 她咬字清晰深刻,“我实在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你图谋。” 江归一抬眼,迷茫看着她,语气却是惯有的讥讽,“图谋?你有什么值得我图谋?” 好了。 猎物掉入言语圈套了。 “我的心。” 陈窈微微一笑,“你不想要吗?” 江归一附上她心脏的位置。 砰—— 砰—— 砰—— 那么细微、有力、鲜活的声音。 一下一下从手掌传入身体,连动血脉,震动他的心脏,连根拔起他的意志连根拔起,让人只想沉迷。 江归一低头,附耳贴在她的心脏上方,长发流泻入水。 可这样的心被皮肤和骨骼包裹。 他不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把它剖出来,也无法钻进去居住。 江归一瞬间清醒,冷冷地说:“又想骗我。” 陈窈不自然的表情尽数褪去。 既然不能水攻,那便火攻。 “没骗你。”她冷漠地看着他,“你无法感受,那是因为我把这颗心交给了别人。他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喜欢他,但讨厌你。” “所以你锁住我没用,我的思想和情感都是自由的,到最后被锁住的人唯有你而已。” 江归一盯着她,一动不动看了半响,突然跨上床,把陈窈压在身下,粗鲁地抓住她另外一只手,凑到嘴边,粗鲁地亲吻啃咬。 从手腕一直到手心,复而翻转,衔着她的柔软轻薄的袖子往上撩,密密匝匝的吻从手背延续到小臂、大臂、肩膀...... 唾液水声和喘息如此清晰。 这和陈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电视剧不是这么演的。她用力拉扯手铐,“江归一!操你大爷!” 江归一按住那只戴手铐的手,表情理智又沉迷,充满山雨欲来的情欲又有种宿命的敌对。 他笑起来,胸腔震动,“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 第068章 调虎离山068 江归一五指插进陈窈的指缝紧紧扣合, 他用舌尖舔她的手背,她挣扎着,一下一下清脆镣铐撞击声, 他笑, “但陈窈啊, 我只要想到, 我死了你和别人一起,我就非常不高兴。” “你那些扭曲的报复心、阴谋诡计, 对浮生的不屑,只有我能理解,如果我死了, 就没人懂你了。” 陈窈握拳, 闭眼,冷硬地说:“我不需要。” “你需要。” 手指抻开,他重复道:“你需要的。如果没有我就没人懂你,瞒住陈泊序是连环杀人狂的煞费苦心了。” 她摆脱不了不适感, 皱眉, 嗓音有些战栗, “少自以为是。” “你做那么多让自己变得像正常人,结果你父亲毁了一切, 他临死前一定嘱咐你把自己的‘丰功伟绩’昭告天下,你为了报复他, 让他变成籍籍无名的化学老师, 顺便隐藏自己遗传了他的变态基因。” 不得不说, 江归一在某种程度非常了解她。陈窈沉默。 “你看, 我们是一样的人。”江归一大笑,手指动作愈发粗暴, “天生坏种哈哈哈,那些蠢货不知道坏种也分等级,他们以为只要是这样的人会变成劣等、嗜杀成性的恶徒,他们不知道我和你这样的,对直接剥夺生命根本不感兴趣。” “人不过是血肉白骨组成的框架。哪有杀死人的精神有意思?哪有攻破未知领域有挑战性?”他惋惜不已,“可惜,只要打上天生坏种的标签,那些蠢货都害怕我们成为杀人不眨眼的低等畜生。” “与其和这些人站在同一片天空。”江归一掐住陈窈的脖子,“不如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一起死。” 瞬间五指合拢,越收越紧,让她窒息不至于,但相当有力。 “你不和我一起死,我就变成厉鬼,天天缠着你,反正鬼魂不用负法律责任,谁接近你,我就杀了谁,然后每天晚上鬼压床,把你干到阳气空虚。” 这疯子...... 陈窈脸涨红。 江归一碰到她的喉咙软骨,觉出颈动脉的律动,看着她下颚慢慢翘起,眼睛慢慢弥漫水汽,那种又冷又顺从让人施虐欲达到顶峰。 他摩挲着她淡粉色的指甲,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喉结。 意思明显。 陈窈吞下唾液,手跟着使劲,不管不顾掐江归一的脖子,比他更用力。 江归一心里泛起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被领至一个遥远世界,同时有种甘美滋味。 他笑了,“爽吗?” 陈窈抿唇,松开手,“神经病。” 他盯着她,犬牙磨她的手指,“嗯,我们都是一样的神经病。” “谁跟你一样?” 口头固然反驳,可有些反应太真实。对此陈窈有点生气。 这叫什么?不受理性约束的本能诱惑?她的自省力不该如此,难道这种感官体验有这么势不可挡? “小废物。”江归一含咬她的手指,玩味地说:“承认吧,只有我能让你兴奋。” 陈窈有点懊恼,“滚蛋!” 江归一的黑色长发披散,半阖着眼,从上至下看她,眼神拉稠引诱她堕落,那根手指慢慢在他红艳舌头舔舐中变得湿淋淋。 陈窈感到恼火,冷若冰霜地说:“江归一你真可怜,你以为猜透我的想法就能和我划归成同类?就能让我和你绑定?” “你简直和我母亲一样可怜。” 江归一扬眉,“你在说什么荒谬的话?” 第95节 “是你荒谬,骗自己的可怜虫。”这语气是与生俱来的鄙夷,她甚至两指并拢拉拽了下他的舌头,“早点放我走,不然以后痛的是你。” “哈哈哈哈哈——陈窈,你太好笑了!”江归一笑得肩膀晃动,好半响,温和尽数消失,他捏住她的下巴,“以后痛?你不知道吧,我因为你已经痛很久了。” “尤其今天。” 天旋地转,视野里地毯厚实的长绒干净到没有一粒灰尘,右手仍旧被冰凉的镣铐锁在床头,而陈窈被横放在江归一大腿,两条小细腿吊半空,小腹与西裤丝滑面料接触,腰侧能感受膝盖的骨骼形状。 男人坐在床檐,手掌温柔地抚摸她的后颈,“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痛得都开始恨你了。” 他的拇指食指来回 滑动两下,往下压,透过薄薄的皮肤碾压那颗骨珠——长在脊椎之上,人体的命门,一道细微电流从后颈簌簌贯彻全身,陈窈脚趾绷直了。 所有知觉随着那两根手指挪动,整条脊柱在爱抚下变得紧张,也许皮肤还起了层鸡皮疙瘩,她稍挣扎,江归一的手掌以不容反抗的力量按住她的腰。 他肃声,“这是惩罚。” 看着平整的西裤裤脚,陈窈咬紧牙关,竟然妄想用对待小孩的方式教育她,父亲都没打过她屁股。 她气愤地扑腾,“你没资格恨我,更没资格惩罚!放我下去!” 男人充耳不闻,“猜猜,我因为什么不高兴。” 她从鼻端哼出一声,“我没你那么玻璃心,猜不出。” 他继而扬手,腕骨用力,巴掌狠狠扇向臀,力道前所未有的重,脆弱的皮肤立刻印上玫瑰色的指印。 “一,知道甄佩文是郦沛白的瞬间。” 陈窈哑然,紧接第二巴掌落下,烫伤一样火辣辣,好像有无数虫子从水里爬了出来。 她情感聊胜于无,知觉迟钝,但这下感觉到痛了,扭动腰肢想挣脱。 江归一不让她逃,长臂拉开架势,一挥而下。 啪! 军队、斗兽场、战场摸爬滚打的男人,手劲不是盖的,江归一又天赋异禀,轻易能捏碎成年男性的肩膀。哪怕这力道克制再克制,陈窈还是疼得蝴蝶骨颤颤,他抿了抿唇。 “二,你说是的瞬间。” 啪! “三,回榆宁的瞬间。” 陈窈觉得他有病,他理所应当回榆宁,还恨上她了。但她脸朝下趴着,什么都没说。 江归一手按在她皮肤的红道道上,眼里既有涌动,又有沉郁、无法压抑的情感。 他最恨,她说把心给了别人的瞬间。 沉默须臾,他低头吻下去,冰凉的唇辗转带走巴掌印的灼烧感,“所以,我已经这么痛了,更不可能放你走了。” ...... 江归一疯了般,不让她说话,不让她哭,不让她吟哦,不管痛苦还是快乐全部被他的手掌强行压回嘴里。她的脸像火烧的晚霞,红到发紫,视线被泪水糊住,疯狂摇晃。 谁知这时,义勇军进行曲突然演奏。 两人皆愣住。主要听到国歌难免有点大不敬的感觉。 江归一把陈窈捞起来,毫不犹豫把电话摁了。 没过三十秒又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江之贤,继续摁掉,动作更加肆无忌惮。 接着响。 接着摁。 频繁骚扰硬把江归一的脾气挑暴了,他按下接听,江之贤极具威严的声音传出音筒:“你真觉得自己要翻天没人治得了你?现在把江安东弄进局子有什么好处?” 陈窈一抖,江归一发狠地攥住她的头发,啃咬她的耳朵,将灼热的喘息推进耳窝。 “来,你告诉父亲有什么好处?” 陈窈的指甲深深陷进枕头,江归一蹙眉,骂了句操,在江之贤的沉默中果断挂掉电话。 而那副镣铐先拷着右腕,再取下来拷着脚踝,再后来江归一把两人的手牢牢锁在一起,无论怎样动荡,哪怕磨得两人手腕出血,他都不允许分开。 接近死亡的余韵,陈窈来不及咽下的口水顺嘴角往下流,江归一把两根手指插进她口腔,她皱着眉,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压抑地抽泣,“江、江归一,别同时......” “那这样……” “滚。” . 无休无止的持续进行,陈窈搞不懂自己逃跑和郦沛白的事为什么能让他这么受刺激,起初各种辱骂、拳打脚踢,但江归一没羞耻心又不怕疼,她踹一脚,他能把脚捏手里玩半天,她骂疯子都骂腻了,最后干脆漠视他。 然而江归一这次铁了心,第二天除必要工作,呆在房间进行视频会议、安排所有工作,他断绝她与外界的联系,希望她依赖他。 他既扮演保姆又扮演父亲的角色。 不想她把自己装成江乌龟的模样弄混,每次做饭故意放多佐料,大概不合口味或故意找茬,她次次掀盘子,他只好慢慢调整。 他早就备好的高订衣裙,乐此不疲地为她换,乐此不疲撕。 见那副镣铐把她手腕磨得太惨,他用丝绸缠得一圈又一圈,可效果不好,但他想让她长记性,所以晚上她睡着后他偷偷解开,早上她醒来前再次锁住。 发现她脚冰凉,他又买了蝴蝶结的袜子,每天给她换不同颜色。 他甚至学会分辨护肤品,帮她抹了精华和护肤霜。 可即便行为再亲密,陈窈并不领情,江归一始终觉得与她之间存在隔阂。隐晦的感情毫无出路,最后统统变成淹没他的孤独。 第三天,陈窈冷冰冰地问:“江归一,你想囚禁我到什么时候?” 江归一从没觉得这是囚禁,他只是想和她一起吃饭睡觉,只不过她不乖想逃离他,需要驯化。 等意识到这点,他突然发现这种驯化动物的方法是江之贤用到自己身上,并且是他最恨的。 江归一那根神经再次悬起来,沉默无限放大的时间里,他变得不知所措,并且觉得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淤泥,散发难闻的腐臭味。 没人能把他拉起来,除了她。 更加疯狂的索取,但他身体与心和手背的饕餮融合了,贪婪得不知餍足。明明已经占据她身体所有角落,总觉得五脏六腑空荡荡。 希望她,和自己一样需要对方。 渴望她,和自己一样意乱情迷。 甚至想恳求。 恳求什么呢? 面前的落地镜被灯光照亮,江归一高举陈窈的腕,视线从她隐忍的表情游移,挪到心脏的位置。 那是自然而然的,自然到江归一自己都无法相信。 “陈窈,再问一遍。” 他急切地补充完整,“再问一遍我想不想要你的心。” 陈窈从满是雾气的镜子里与他对视。 露出三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她的语气稳操胜券,“江归一,我说了你和我母亲一样可怜,你不信。” 他沉迷于她的笑容,擦干净镜面,“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非要形容。 那么,陈窈的眼睛抛开泪,拥有阿佛洛狄忒的深邃,带有居高临下的冷漠和悲悯,像无喜无悲的神女,从云端俯瞰众生。 而他不过是其中一粒尘,一只蝼蚁。 江归一陡然清醒,想起为何当初知道她是玫瑰园的犯罪天才,那么着急在她身上刺自己的名字。 而她从被他囚禁,就提前预知有这么一天,并且现在亲口告诉他答案。 “因为天生精神变态永远长不出真心,更不可能有爱。” 江归一抿唇,蒙住她的眼睛,心脏却被这些字眼缠绕到窒息,酸涩的液体从缝隙一点点挤出来。 那是心脏的眼泪吗? “那......”他颓丧地埋在她肩头,深深吸入发香,哑声问:“有没有奇迹?” 陈窈无力闭眼,想起父亲雨里悲痛万分的嚎啕大哭,想起吴汜临死前的话,又想起碧海蓝天下江乌龟求她的爱。 也许为了报复江归一,她摇头,慢慢说:“没有。” 感受到肩膀湿润,陈窈怔然良久,发颤的手抚上他的头,可连叹息也有几分残忍味道,“除非海水逆流,太阳西升。” 到处都是水,江归一却再次有了被熊熊大火包围的错觉。那是无法扑灭的绝望。 “所以,放我离开是你的最优选。” 他紧紧抱住她,执迷不悟,“除非我死。” 第069章 调虎离山069 晚上十二点半。江颂竹接到江归一的电话。 从他拿到十二系回到榆宁, 抛头露面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远程操控,其中对仇舒悦母子的打击报复力度最大。 而这三天江之贤对此视而不见, 天天与日本商会打交道, 丝绸之路的归属权也放任不管, 导致其他系争得头破血流。 江家简直乱成一锅粥。 江归一这几年的布局, 他多少了解,江颂竹只想明哲保身, 按下接听键,男人语气非常着急,“你的医生在?” 江归一只信任自己的属下, 从未找他借过医生, 江颂竹略微有点讶异 ,但很快调整好。 “肯定在。” 他身体不好,医生长期居住在第六栋。 第96节 “怎么了?马伯松呢?” “他来得太慢,你让医生备好退烧药点滴之类到第五栋, 速度。” 以江归一的身体素质断然不会生病, 江颂竹一猜便知陈窈出事了。经过跳海事件, 他便打消了对陈窈的念头。 江颂竹吩咐医生独自去第五栋,打开手机隐藏相册, 注视照片半响,走进音影室, 观看剧情台词滚瓜烂熟的电影。 一个小时后医生回来向江颂竹汇报, 说陈窈受凉发烧了, 眼神略闪烁,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不知道是否合适。 “说吧,还发生什么了。” “陈小姐......向您求救, 希望您能帮助她脱离二爷。” 江颂竹摩挲着腕表,“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医生欲言又止。 “还有事?” 医生和江颂竹认识十多年,多少了解状况,他颔首,“恕我多嘴。我看病前被强行戴上橡胶手套,并被警告眼睛保持安分。可以看出来二爷对这位陈小姐的独占欲非常强,您还是慎重考虑吧。” . 卧室主灯没开,光线暗得有些粗糙的颗粒感,转动的黑胶唱机播放着一首舒缓的钢琴曲。 江归一靠在床头,按住陈窈手背的胶带,视线在没有血色的指甲盖转悠,问道:“你晚上吃得很少,饿不饿?” 陈窈闭着眼不回应,他知道她没睡,只是单纯不想理他。 江归一沉默地注视她,感觉针眼差不多愈合,拿着手机起身前往厨房。 他一手拿着菜谱,一手撕下冰箱柜门的旧菜谱扔进垃圾桶。 三分钟后磁力贴吸住新菜谱残页,冰箱冒着冷气,四个保鲜柜装满大厨房处理好的菜和水果。 江归一边看边把头发扎成半髻,取出食材熬制菠菜鸡蛋羹,接着将草莓鲜橙倒进料理机,开始煎鳕鱼排。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他行事向来以效率为主从不浪费时间,所以菜肴的出炉基本一致。 最完整成色最好的鳕鱼排挑出盛进盘,他取了双银筷吃剩下的碎肉,又拆了几块速食牛肉塞进嘴里。 这几天事情很多,照顾陈窈耗费大量时间,晚上的跨国会议无法更改时间,这是他今天的晚饭,准确来说是明日的第一餐,因为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不知想到什么,江归一用另只手食指侧面贴向尚且发烫的锅缘,面色不改地继续吃鱼,很快皮肤向大脑传递烫伤讯号,他将菜肴放进保温箱,前往浴室冲澡洗头发。 镣铐已经解了,陈窈可以自由在房间活动,她四周巡视摸索,没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材料。 这几天陈窈发现家世差次带来的差距,她家名副其实的高知家庭,但与江家相比不值一提,江归一从小接受最优质的教育,脑子存储的知识简直像本百科全书。即使没她专业,收掉危险物品绰绰有余,譬如最重要的火源与通讯设备。 她无奈作罢,立在落地窗前遥望榆宁上空的满天星辰,思考如何逃出生天。 难道必须杀了江归一? 背后门滑动声中断思绪,闻到饭菜的香味,她拧眉。 这疯子聘请的厨师,每天做的菜齁咸。平日白天吃就算了,今天这么晚喝那么多水又要起夜。 “过来吃宵夜。” 陈窈烦躁地走向酒柜小吧台,看到特制高度的高脚凳更加窝火。江归一自然地拦腰抱她起来放到凳子,拿起勺子舀汤喂到她唇边。 这三天都是江归一喂饭,习惯成自然,等陈窈意识手上没有镣铐束缚,汤水已经入了喉。 味蕾残留的味道恰到好处,且非常熟悉。 怔然的时间,第二勺送至唇边,她张嘴吃进去,含着那勺汤,腮帮子不动了。 “怎么?” 她咽下去,看着他没说话。 江归一放下勺子,以标准规范握筷,自顾自地说:“生病得吃清淡的。” 男人修长食指的侧面红了一片,不平整的水泡浮在皮肤表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收回视线,“我自己吃。” 总算说话了。江归一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今天在浴室陈窈太绝然,他心里越不安越想从别的方面满足。没节制地折腾,后面灌满了。不知道是感冒还是这原因,没过多久就发烧了,然后彻底不理他了。 他说:“你打了针。” 陈窈面无表情,“我打了针不是残废。” “好吧。”江归一坐到旁边,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银色的蝴蝶刀。 雪白细腻的脸颊与烫伤的瘢痕对比鲜明,尤其引人注目。 陈窈吃了几口,觉得实在影响食欲,提醒道:“起泡了。” “啊——”江归一慢悠悠扭头,表情疑惑不解,“哪儿?” “你的脑子。” “……” 她放下餐具,“这招没用,丑,赶紧挑掉。” “......哦。”江归一说:“我不会。” “不会去死。” 江归一毕竟久居上位,下意识想怼回去,但陈窈白色的棉质睡衣在暗灰色的房间有种静谧的美好,他咽下火气,刀往她面前一扔,手伸过去,“给我弄。” 陈窈二话不说拿起蝴蝶刀,掰开,刀刃抵向他的脖子,“弄什么?弄死你?” 江归一脸色瞬间阴沉,但心里又很痛,他抚上她的脸,嗓音不透亮,发闷,“刀开了锋,只要你下得了手。” “你当我傻?”陈窈冷笑,“刀了你我能活着从榆宁离开?” 江归一不怒反笑,“看来你对江家的认知很准确,但似乎也不够准确。” “陈窈,我很明白地告诉你。”他语气凿实,“就算你成功逃跑,我一样可以抓到你。中国、亚洲、欧洲、全世界,只要我给予足够多的奖励,多得是人争先恐后为我服务。” “除非你一辈子不用身份证,不用银行卡,永远与世隔绝,否则你跑不掉。” 赤裸裸而现实的威胁。陈窈气得把刀往江归一脖子上横,他抓住她的腕,挪到动脉位置,笑得更厉害,“我想通了,反正你没心,跟谁一起不是一起?你答应我不再逃跑,虽然我不信,但你乖一点,我可以给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陈窈盯着他,“你觉得我会信?” 江归一低头,伸出舌头慢慢舔刀刃,留下稀薄的血痕,场面说不出的诡谲妖冶。 “你看,刀尖舔血的后面就是我的项上人头,等我掌权江家,世界上想要我命的人更多,我把遗产全部留给你,我一死你立刻拥有几辈子用不完的钱,那时你就自由了......” “怎么样?这笔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他抬头,睫毛半垂,金色的瞳孔旖丽,血从殷红的嘴角流下来,像活了几个世纪刚苏醒的吸血鬼。 而她就是被盯上的倒霉猎物。 陈窈猛地挣脱江归一,抓起他的手,用刀尖使劲一划,再把刀重重拍到他掌心,“妄想症吧你!能不能掌权江家都是未知数,还有,谁要你的钱?” 江归一慢慢笑起来,花枝乱颤的,“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亲我一下,我明天带你出去玩。” 他懒洋洋地竖起三根手指,“三、二——” 陈窈飞快地往江归一脸颊啜了下,后颈立刻被一双大掌压住,他用破开的舌尖舔她的唇,血腥味迅速蔓延。 陈窈挣扎,但江归一的力道太强势了,他与她额头相抵,凝视着她,似恳求,“等我拿到江家权杖,说不定能发现海水倒流的方法。” “能不能......” “不能。”陈窈非常干脆果决。 江归一眼睛一黯再黯,苦涩地笑了下,无奈地问:“是不是即使我创造奇迹也没用?” 她避而不谈, “你答应我明天可以出去。” 沉默少倾,他捏捏她的脸,“好,你肯定想不到的场面。” . 江归一口中说的场面,是山间株式会社与江家的会面,关于近期留守在国内的梨花组组员袭击了江家的人。这打破了和平条例,双方需要对此解释。 谈判地点在江家的法务事务所。山间株式会社一方以梨花组的甄佩文为首席代表,而江家以江归一为代表。 这种跨国两大家族的会面,南楚警方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立刻出警二百余人在屋外巡逻进行监控,一方面随时拘捕可疑人员,一方面防止谈判失败出现火拼。 而人选的要求是甄佩文提出的,并且她要求所有人只能在屋外戒备,不得进入谈判场所。 陈窈穿着男款西装,与双胞胎一并站在江归一身后。他慵懒靠在沙发,双腿交叠翘到茶几。而甄佩文坐对面,戴着帽子和墨镜,头发剪得非常短,一米八高,完全看不出来是女人。 母子二人时隔二十多年的正式会面竟在这种场合,气氛十分诡异。 陈窈猜不透江归一的想法,他究竟与江之贤说没说甄佩文是郦沛白。她也不明白甄佩文这次是为了帮她还是冲着江归一或江之贤。 半响,甄佩文礼貌温和地问:“斩掉他的右手可以吗?” 陈窈古怪地看向她。 甄佩文挥手,下属搬来一只砧板和一把斩刀,随即牵来一只狼狗。这是黑色家族的规矩,防止受刑方把断手带回植起来。 江归一漠然地觑着甄佩文,“费劲心思找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第070章 调虎离山070 甄佩文没回答江归一的问题, 而是按照规矩下令。 那个男人跪在矮方桌前,为了防止鲜血溅到脸上,另一位男举起斩刀, 握刀的手没有任何颤抖。在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中, 左手和前臂分离, 由于用力过猛, 砧板断裂两半,滚落的断臂, 手指还在微微动弹。接着那只狼狗窜动,叼住断臂,张开了獠牙。 陈窈脸色苍白, 紧紧攥住衣角, 胃里泛酸。 “够了!”江归一起身挡住陈窈的视线,踹了脚桌子,“让他们滚!” “抱歉,不这样做, 我无法服众。” 甄佩文神情不变, 只有搁桌下的手止不住颤抖, 她示意属下们把血腥场面收拾干净全部撤退,一个亲信不留。 “现在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没有好久不见的寒暄, 直奔主题。 第97节 甄佩文想拉江归一入伙,以帮他上位做掩, 报复仇舒悦和江之贤。而用来交换, 亦或威胁的筹码, 她手上持有让陈窈入狱的证据。 陈窈盯着甄佩文, 好像今天第一次认识她,不, 准确而言,她被假象蒙蔽了,忘记她早就不是戏台的青衣了,甄佩文诞生的意义,是复仇。 否则一位无依无靠的女人如何坐稳山间株式会社梨花组老大的位置。 “陈窈,听清楚了吗?” “惟有我能护你周全。” 陈窈回神看向江归一。他悠悠转着刀柄,寒光在脸上流转,那是独属执棋者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淡定。 她陡然意识到江归一今天的目的。 他要让她明白—— 无论她下一步的绸缪,还是变成甄佩文的郦沛白利用他复仇。 所有尽在我江归一的掌控。 “甄先生。” 这样的称呼。 意味拒绝捆绑母子关系。 “我已手下留情,而你自身难保,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甄佩文哑口无言,记忆里的稚童变成如今的男人,墨镜雾气让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低声,“归一,今天的会面江之贤肯定知道,你不帮我,我数年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我帮你?”江归一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嗤嗤笑了几声,猛地踹翻矮方桌,上半身朝前倾,冷冷盯着甄佩文,“我比谁都希望你死在当年那场火里。” 说完反手攥住陈窈的腕往门口冲,一刻不愿多呆。 “江归一,”陈窈按住他青筋鼓起的手背,“我想跟她说几句话。” “你还要跟她说什么?!她利用你!你还相信她?”江归一手用力,看到陈窈皱眉,他深呼气把火压下去,说:“一分钟。” 陈窈又皱了皱眉,明显嫌时间太少。 “多一秒钟都不行,听到没有?” 听这语气她就恼火,“快滚吧你。” 江归一冷哼,“多一秒钟,你试试。” . 等屋子只剩陈窈和甄佩文。 她开口问了两个问题。 “你还会帮我?” “会。” “你不是说欠江归一吗?” 甄佩文沉默地、依次脱掉西装外套、衬衣。随层层叠叠的衣物剥落,呈现陈窈面前的是一副布满烧伤瘢痕的身体,并且甄佩文属于女性的特征消失了——胸脯一马平川。 甄佩文又解开腕表,腕间盘踞一条轨迹并不平整的伤痕,可以看出,用刀反复划过很多次。 她的嗓音还是雌雄不变,语调缓慢。 “我除了给归一生命,没有一天尽到母亲的义务与责任,时过境迁,他不再需要,我同样拿不起。” “所以,我选择做自己,做甄佩文。” ——如果我是她也无法放下仇恨。 陈窈收回视线,朝门口迈开腿。 推开门恍若走入秋季。树的枝干凋零,风中枯叶飘飞。路边停满私家车警车,人行道的江家鹰犬、警察、日本组员割据三方。江归一独自成营,站在台阶边缘俯瞰他们。高大冷肃的黑色背影竟有几分孤单萧条。 听到门关合声,他回头,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坚实有力的手臂壁垒般挡去风寒,嗓音裹挟秋季的凉,“慢了三十秒,你和她说了什么?” 陈窈挣脱不开,只好从他衣领探出头,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自己进去问她。” 沉默须臾,江归一不顾几百号人异样的目光,扛着陈窈往车方向冲,“我他妈就不该把你带出来!” . 回榆宁后江之贤果然找江归一问话,至于聊了什么,只有父子二人知道。 他回房间时快十二点,满身酒气,一看到她就扑了上来,把她摔到那张足以躺四五个人的方形床,用整个身体压住她,双臂紧紧环抱她的身体,从脸颊到修长的脖颈,一直啃咬到锁骨深陷处,鲜红的吻痕和唾液标记般烙在皮肤。 陈窈无法控制地哆嗦,说轻点别咬,然而江归一似乎真的喝醉了,眼睛充斥着骇人的欲望,漂亮的眼珠旁弥漫细细的血丝,托着她,一直咬到刺青,然后又辗转那颗痣。 陈窈大惊,她刻板的印象,江归一不可能俯首,事实上他也确实没俯首,而是让她呈一种近乎倒立的姿势,埋着头深深吻她。 陈窈甚至担心他因此窒息身亡,但很快她就没空担心了,因为江归一站了起来,同时把她的双脚反向按在床头墙壁。 后来陈窈哭得太凶,身体像某种野兽吓坏的小动物,蜷缩着颤抖,江归一吓到了,连忙抱在怀里慢慢亲吻她的脸哄着。 可越亲越控制不住喜爱,那种喜爱像来自本能,只要看到她,他就只看得到她,只恨不能把她藏进身体,只能给他一个人看见,只能给他一个人享用。 他埋在她颈窝,深深嗅着世界上最美妙的香味,因为酒精混沌的大脑处理不了平常精密复杂的工作。 他不停叫她幺幺幺幺。 陈窈一听就恼火,立刻冷了脸,“我说过,不准叫这两个字。” 江归一生气地頂弄,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为什么愿意呆在他旁边不愿意呆在我身边呢?” 她视线朦胧地看着天花板,“因为他什么都没对我做,而你做过太多让我恨得牙痒痒的事。” 无法忍受的挫败感,无法释怀的失败,她曾经真的想要他的命。 但他又救了她,本来想一笔勾销,谁想竟然越来越纠缠不清。 江归一很久没声音,而后悲伤地 说:“那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的烂人,那些恶、肮脏已经局限我太久,久到我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 陈窈沉默半响,“你今天是不是伤心了。” “......没有。” 他狠狠地咬她的肩膀,她的手指穿插进乌黑长发,喘息交错相融。 “能不能给点......”江归一用嘴唇磨她的脸,吮掉蜿蜒的泪水,“能不能给点......” “什么?” “给点提示吧。”他抚摸她心脏的位置,眼眶发酸,但想到泪水涟涟会让她把他们弄混,又强忍住了,“我想要你像以前那样对我笑,想要你主动亲我......” 陈窈脱口而出:“江归一,你喝多了,我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你。” 人一旦只剩皮肉骨头,表达炙热的感情就是一种勇气,如果没得到回馈那无疑于要了半条命。 江归一陷入沉默,只能用自己粗暴的方式占有,从而填补内心的空虚。 这天后他再没说过类似的话,他害怕她吐出的每个字眼,每个冷漠的眼神,和下意识的抗拒。 可她的任何行为越来越引发他的喜悦,当她不在身边,他常常着迷疯狂地回想,追随回忆里的她。 他尽全力从别的途径讨她欢心,但基于强取,这本身就是一条错误的方向,越走越没有出路。 隔日,江归一动用关系让警方把钟清欢的尸骨从玫瑰园挖出来,他买了一个昂贵的檀木盒送到佛寺,经过三天念诵,他将碎掉的尸骨装在盒子当成礼物送给陈窈,准备和她一起将她的母亲找一处风水宝地安葬。 没想到陈窈狠狠甩了他一耳光,眼睛所有的温度褪尽,那几乎是摄人的冷。 江归一不明白,“她被你父亲分尸葬在玫瑰园不得安息,我把她换个地方有什么错?你不想安葬,就放房间里,这样你们就能每天在一起......” “滚!” 如果没有他,没有江家,这件事本不会被发现。陈窈气得发抖,用尽能想象到的最恶毒的语言骂江归一,他不为所动,她当然知道说什么最刺痛他的心。 “我恨你,江归一。” “你怎么不去死?” 那天晚上,江归一梦境那颗水晶球如同被他扼杀的自我,怎么都碰不到,而冰雪越来越厚,几乎把他带入死亡。 死亡毁灭,本就是江归一最初的构想。 他开始加大力度把痛苦施加别人身上。 一个星期后,仇家从实体到证券市场全面受到制裁,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在数年前就瞄准了仇家的心脏,他们难以招架,只能向江家求助。 而这时仇家无法庇护仇舒悦,江归一拿出她这么多年做的所有罪状,包括不限于洗钱、贿赂、谋杀、商业间谍。 仇舒悦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么一天,江家内部会议与众人对峙时,平静地问:“你现在满意了?” “和我没关系。”江归一意味不明地笑,刻薄地说:“而且你还没绝望到自杀,这种程度我怎么会满意。” 仇舒悦想,江归一这疯子一定是为郦沛白报仇,她扭头问江之贤:“你儿子布局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知道?” 江之贤咳嗽了声,“那是他的事,和我无关。” 江亚卿震惊了,嘴里父亲二字没叫出口。 仇舒悦吸鼻子,“仇家在你上位前倾力相助,你不准备施加援手,不准备......救我吗?” 江之贤俯视着仇舒悦,无比厌恶地说:“离婚,我就救你。” 江归一如愿以偿在仇舒悦脸颊看到冲刷掉脂粉的泪水,亲眼目睹了她绝望的神态。 那颗黑色的心脏受到慰藉,里面蠕动的虫和毒液一起钻出来,让他感到久违的兴奋和快乐。 江归一热血沸腾,怀揣怦怦跳的心脏回去找陈窈。 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她也恨着仇舒悦,他想告诉她,他为她解恨了。 他想和她说几句话。 但陈窈并不感兴趣,她坐在窗台,一言不发,甚至不看他。 笼罩她的月光皎洁,和满手血污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因此即使徐徐图之也无法通向圆满。 他此刻明白,自己无法靠近她,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卑下。 他第一想法是想杀了她。 所以他拔刀冲了过去。 第98节 但看到她的裙角和白皙的小脚,他也不知为何把刀插进了厚实地毯,情不自禁自愿臣服,跪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头靠着她的膝盖,语气低声下气到极点。 “求你。” 陈窈垂着睫,看着曾经高傲的男人跪地。 心脏像洋葱,瓣膜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的白芯,熏得鼻酸。 明明是他禁锢她,剥夺她的自由。 怎么反而像她在囚禁他。 她将他的长发拨到耳后,擦掉他脸颊粘的血渍,目光怜悯,轻声问:“江归一,你向我求什么?” “求你,和我说话。” “可我已经和你在说话了。” “求你,我想要你的心。” “我没有心,你知道的。” 江归一吻着她的手心,满脸绝望但又十分幸福,他仰头,承载月光的眼泛起涟漪。 “求你爱我,我想要你爱我,没有人爱我,我想要你爱我......” 陈窈看向窗外,十八年的监禁生活,好不容易出来,又进了另一座高墙。 何其荒谬。 可为何自己始终无法恨他。 “那你爱我吗?” 沉默良久,江归一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如果是,那么我一直很爱你。” “那你能放我离开吗?” 他将那把削铁如泥的刀放在她手心。 “你若将它刺进我的心脏,我就放你离开。” 那是把无鞘的刀,如果被刺之人不避开,那么它绝对称得上是一件绝世杀人利器。 陈窈轻易插进了江归一的胸口。 并不深,可它太锋利了。 血从伤口往外冒,洇湿了他衬衣和西装。 原来,黑色的衣服看不清血的颜色。 直到鲜红滚烫的血滴到陈窈的脚背。 她才从恍惚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握住刀的手发抖,语气也发抖,“江归一?” 第071章 调虎离山071 九月, 月亮快满了,凄清的月色如寒霜落在窗台,冻得人通体发凉, 可鲜红的血犹如火灼烤皮肤, 灼烤着陈窈的心。 恍惚回到雨夜的玫瑰园, 精神错乱的父亲, 跪在她面前悲痛欲绝哭得像个孩子,“窈窈, 窈窈,怎么办啊,我亲手杀了你母亲, 她真的死了, 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面前的男人低着头,乌黑长发垂散脸颊边,安静得像失去了所有生命特征。 她脸色血色褪了干净,害怕血喷溅不敢拔刀, 只能慌乱叫他名字, “江归一, 江归一。” 一只大手慢慢包住她的小手,两双手一起握住刀柄, 手背凶兽被血浸然分外可怖狰狞。 “怎么还是这么废物,不止刺偏了也不够深。” 江归一低声喃喃, “你今天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力气这么小......” 他抬头, 眼里的金色闪蝶霎时间好像被扯断所有翅膀, 雾气和阴翳浓重,看不清情绪, “你不懂如何杀人,我来教你。” 他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体里送,血肉阻碍刀尖前行,他便再用力。 寂静的环境,钝重声细微而清晰,陈窈阵阵耳鸣,急忙抽手,可他不允许,就像不允许她逃离那般强势霸道。 “江归一!你疯了!” “我本来就是疯子啊……”江归一笑,嗓音不再透亮,“第一次说爱没想到换了一刀,这刀好像真的有诅咒......” 早知道第一次见面就该用她的血祭奠刀。 陈窈咬牙,“别说话了,快点打电话叫医生。”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江归一陷入昏厥,他开口了。 “陈窈,如果现在还有一把刀,我真的会杀了你。” “从 遇见你开始,我没一天安生。你做的哪件事不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我身上哪处伤不是拜你所赐。” “这段时间我把自己的寂寞、黑暗、渴望都分享与你,我试图用利益、危险、打动你,跪在你面前卑微得像条狗,用爱和生命做交换,你还是毫不犹豫将这把刀刺向我的胸口。” 身体的疼痛哪比得上心痛。江归一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眼睛通红,目光深刻进她的脸。 “他们都说我没心,说我是天生坏种,这样看,怎么都是你更坏。”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舍不舍我死。” 他握住她的手猛地抽刀,血飙溅到脸上、脖颈,领带,身体因冲力往前倾倒。 那瞬间,陈窈的心脏快冲出喉咙,她张开双臂拥住他,体格悬殊太大,她支撑不住往后仰,头磕向窗台,没有预料中的的疼痛——江归一的手掌垫在她后脑勺,另只手把刀插在窗台,那真是把好刀,坚硬的大理石应声碎裂。 四目相对。 血液顺江归一的鼻梁脸颊流到下巴,鲜艳的色彩衬得那张脸艳丽而阴森,而他的神态呈现近乎狠绝的疯狂,两行泪和颤抖的语声一起流淌进凉夜。 “你没心,没爱,那我就要你的恨。” “反正我生不放手,死不放手,下地狱也要拉你一起,你永远别想独善其身。” 陈窈眼皮狂跳,睫毛不停颤抖,深吸一口气,“......疯子。”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被江归一吞进唇舌间,他没力气抱住她,只能把伤痕累累的身体变成禁锢的牢笼,死死困住她。 那是令人窒息的深吻,非常粗暴,两人唇齿相依,血汗、泪水、唾液混杂,衣冠不整,狼狈不堪,连喘息都伴随压抑却无法彻底抑制的痛与酸涩。 她呜咽、呻吟着,与他紧紧相贴、冰凉的胸口不断被滚烫新鲜的血液温热,无暇衣裙绽开红花,浓重的血腥在夜里糜烂,但血本质是甜的,漫散开后分外缱绻。 . 直到江归一体力不支晕倒,陈窈终于挣脱,连忙翻找他西装口袋。手机读取面容自动解锁,她怔了怔,在窃取信息和打电话求救之间选择了后者。 双胞胎冲上来时看到倒在血泊的男人愤怒至极,闻彻更是直接掏出家伙指着陈窈的脑袋,恨不得直接蹦了她。她后知后觉,如果江之贤知道这件事又会有怎样的后果。然而双胞胎并没有将这件事走漏风声,闻确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二爷提前吩咐我们,你现在已经被丢到后山喂狗了懂吗?” 陈窈不想说话,看了眼被江归一牢牢扣住的手,疲倦地闭眼。 马伯松不在榆宁,他们就近求助江颂竹。医生检查伤口,感叹角度倒清奇,离心脏很近却避开了所有动脉,表明输点血就没事了。 江颂竹和江归一有血缘关系,他主动请缨,坐在陈窈旁边抽血,等双胞胎下楼接马伯松,他问:“陈窈,你还想离开吗?” “嗯。” 江颂竹略微讶异,“我以为你们经历这么多,你至少会犹豫。” 陈窈一听这话心态炸了,“我凭什么要犹豫?我让他为我生为我死了?” 江颂竹眸中闪过丝笑意,安抚道:“冷静,别激动。” “你试试被关在房间,像个白痴,哦不,像头猪一样活着,然后有个人跟你说,这是因为爱。老天,是我有毛病还是你们有毛病?简直荒谬。” 她觉得旁边的人像是轻笑了声,但不是很确定,扭头看过去。 江颂竹立马正色,附和道:“确实荒谬。” 陈窈心想何止荒谬,就江归一都那样了,刚刚还想扒她裙子。 “别说好吃好喝伺候,就是把整个江家送给我,我也不稀罕。”她看向床上昏厥的男人,无奈地说:“江归一根本不懂,也有可能最近受刺激了,想从我这里获取欠缺的东西。我们想要的相悖,时间越久只会越痛苦。” 今天这把刀刺进他的心脏,那明天呢?后天呢?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下死手,就像父亲说的,她是天生的屠戮者,天生的坏人,她的大脑结构决定不顺心第一反应是施加百倍报复。 克制天生的杀欲已经很难了,更何况对方一直踩踏底线。 江归一有点赌对了,她不舍得杀他,更害怕步父亲的后尘。 江颂竹注视着陈窈,仿若潭水般的眼睛,在扫视过她脖颈的吻痕有了波折。他挪开视线,看着两人重叠的影子,半响说:“我也不想呆在江家了,你等我一段时间,我会找到机会带你离开。” 陈窈回神,审视江颂竹的微表情。 老实说经过甄佩文,她对其他人的信任更是岌岌可危,她当然知道江颂竹对自己有点意思,问题是他帮自己离开,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江归一。 江颂竹洞悉陈窈的想法,扫了眼江归一,心想这可是你自己作别怪我趁机捡漏。他微笑,“放心,我不会像江归一那样,我懂失去自由的痛苦。” 陈窈试探道:“你为什么想离开江家?” “最近看透了一些事情。” 她点头,沉吟须臾,“光有你一个人不够,你把我刺伤他的事透露给江之贤,我需要和他谈。” 江家目前唯一能压制江归一的人只有江之贤。他这是这次逃出生天的关键棋子。 “你不怕父亲对你下杀手?” “他不会。” . 江颂竹效率非常高,江归一醒来前,江之贤的下属强行带陈窈离开了第五栋。进入主楼的接待厅时,江亚卿双膝跪地,而江之贤并没因为陈窈中断他们的对话。 那不像一位父亲对待儿子的态度,更像对待某种已经利用完的工具。 江亚卿哀声,“从小我竭尽全力当一位好儿子,您命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从来没有提出任何额外的要求,现在连请求您去看看母亲都不可以吗?她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好......” 陈窈知道无论江亚卿怎么恳求,江之贤都会拒绝,因为这个男人用虚伪的婚姻当作权宜之计,布局长达二十年,只为报复仇舒悦当年横插他与郦沛白感情。 “如果是江归一这样恳求,您也这么无情吗?”江亚卿声嘶力竭,随后自嘲地笑了,“不,我早该猜到了,您心里的继承人只有他!否则也不会任由他这样对待我们!” “不是。这是优胜劣汰。”江之贤沉冷道:“孩子,我给了你数年时间,可你还是不懂江家需要一位怎样的统领者。” “那么,我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江亚卿低笑。 第99节 沉默须臾,江之贤说:“你想多了,那只是一个名字。” “是吗。” “是。” 有些问题不必追根究底答案已在显微知著。江亚卿起身,整理西装褶皱,忍下哽咽,“父亲,整个江家只有我和母亲对您是真情实意,您亲手毁掉一切,以后只会孤独终老。” 说完,目不斜视离开会议厅。 江之贤久久不语,陈窈距离太远,看不清那双鹰眼承载的任何情绪。少顷他捏拳咳嗽几声,让她过去坐。他喝了口热茶,“陈窈,其实我不明白,归一很喜欢你,如果你呆他身边,等他即位,你就是江家的女主人,为什么找我帮忙离开?” 陈窈听懂他话里的含义,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希望我留下?” “可能我认为你足够聪明,能够帮助归一吧。” “不,你是害怕他毁了江家,毁了你的心血。”陈窈一针见血。 江之贤叹息,“你也看出来了。归一最近做了很多疯狂的事,甚至想挖沟渠引水淹了整个榆宁,不过,他可能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陈窈攥了下手,心脏泛起酸涩。 “沛白回来的事对他刺激很大。” 她略微惊讶,“你知道了?” “当然了,小姑娘,江家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那......” “我这个年纪生不出来太多想法。只想见她一面,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江之贤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个不明显的笑容,但在他一贯威严的脸庞非常少见,“如果她愿意,能听她唱曲梨花颂就更好了。” 陈窈回想甄佩文所作所为,冷淡地说:“她不会愿意的。” “我知道。”江之贤轻描淡写地 说:“她想我死。” 死亡是郦沛白认为最沉重的代价,可惜她不知道有时活着更让人饱受痛苦。 他双指按压酸涩的眼睛,不愿再提及这话题,“行了,就此打住。” “你想离开,其实我现在就能送你离开,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让归一成为能带领江家走下去的人。” . 陈窈离开后,江弘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忍不住问:“老大,真的一个不留吗?” 江之贤当然明白江弘义眼神的含义,他心里有面明镜,但此时并不想拿出来照亮他的脸也没必要。 他起身,步履缓慢地走到窗前。 三十年前,出生偏系却展露才华的青年,为了生存,为了野心,铲除异己,所有人皆成为这条路的垫脚石。父亲,叔父,血浓于水的手足,携手共进的兄弟朋友,在一场场阳谋阴谋中失去生命。 江之贤永远忘不了,刚刚取得胜利时最重要的人皆在身边,永远忘不了告诉郦沛白终于可以娶她时的表情。 可当站上高位,他才发现什么叫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身边的人远去,有些是他杀的,有些是他利用别人之手杀的。 最后郦沛白也死了。 他想到历史的皇帝,想到江家历代掌权者,孤家寡人不过如此。 可所谓霸业还要继续。 哪怕一个不留,他也要让江家这棵百年大树屹立不倒。 这是他的使命,是他生命的意义。 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 要问悔吗? 这问题在江之贤看来非常愚蠢。 什么叫过去,那就是无论如何痛彻心扉的、歇斯底里、哀嚎、落寞、嘲笑、流泪,哪怕追悔莫及,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江之贤透过窗子,遥望那棵百年大树。 他也只能仰望。 他又何尝不渺小。 众生皆蝼蚁,无人全身而退。 树波荡漾,风起风落,江之贤的叹息也消散了。 “没多少时间了,只有彻底洗干净,归一手上才不会沾染血污。” “陈窈既然心不在此,等一切结束,如果归一还斩不断无用的感情,按照老办法除掉吧。” 江弘义眼神复杂,“这样,会不会对归一太残忍?” “残忍?你忘了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江之贤的目光深沉而疲惫,“所有极端与对立爆发时,即是涅槃重生。” . 江归一苏醒时,陈窈趴在床檐睡觉,水蜜桃似的脸枕在交叠的小臂,粉绒绒的,让人很想咬一口。他伸出手轻轻蹭了蹭,心里有点开心,接着将她小心翼翼抱到到床上拥进怀里。 单单这样拥她入眠,他浑身倍感温暖充实,那些陌生的情意缠绵,软化了麻木的心脏。 一直这样就好了。 江归一嗅着陈窈的发香,如此卑微地在心里企盼。 他不知道,冰冷璀璨的王座已在等待。 而夜沉梦醒,天亮后所有一切将与真正所愿无限背离。 第072章 调虎离山072 南楚局势陷入从所未有的动荡, 盘踞在经济、政治、军事的大树同时被两双手以残忍的方式修剪腐蛀的枝桠。 江归一不再隐藏实力,也无需隐藏。手握三系,站在高处搅弄风云, 以丝绸之路为起点大开“杀戒”, 他佩戴的刺刀没有出鞘, 可在其之上还有无形的屠刀——长达二十年的积恨无比锋利冰冷, 那些冷眼旁观的人,罪孽道路推波助澜的人, 全部成为祭品。 三系管理人事升迁,自诩洞察人心。江归一早些年放了个无比诱人的饵,人人为咬钩挤得头破血流, 他便让安插的线人浮出水面, 请他们品尝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 五系管理经济大权,各个都是利欲熏心的金钱奴隶,江归一便在金融市场围剿做空,或斩断资金链, 让他们背负无力偿还的高额债务。 六系管理法务, 裁决江家道德和法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江归一收集大量经他们手的案子找出漏洞和不合理,全部申诉翻案。 …… 四大家就是南楚的天, 虽然新闻媒体不敢报道,但江家各个分支旗下数以万计的员工, 一人一张嘴, 江二爷倾力夺权的消息不胫而飞。 另外了解颇深的三大家掌权人心想你们懂个屁! 江归一这是夺权吗? 他这相当于中国打抗美援朝的同时, 抗法, 解放西藏,剿匪200万, □□.五反,昌都战役……顺便捎带将17国联军从鸭绿江赶回三八线! 中国起码爱好和平,江二爷完全奔着统一嚯嚯。他养的那群幕僚,各个领域的佼佼者,早就饥渴难耐,进入实战一个比一个凶残。 要知道过去南楚可是江家说了算,后来分离十五个系,天天搞内斗,加上改革,四大家勉强平起平坐。 这要被那疯子统一,其他家地位不是岌岌可危? 于是除了被山间株式会社频繁找麻烦的仇家,刑顾两家开始暗地使绊子,不是打扶持的名义找江家另外三兄弟,就是帮各个系反抗江归一。 直到我们江二爷烦了,调转矛头开始无差别攻击,1vn对线,谁来谁死。 这并非最恐怖,更恐怖的是江二爷背后,还有他老子,也就是上代的胜利者在暗处挥起另一把真屠刀。 作恶?杀。 质疑?杀。 反抗?杀。 那可谓丝毫不留情面,你可以随时在街上看到一家商铺,一辆车爆炸,甚至枪杀。 南楚的警察忙死了,可那些人偏偏劣迹斑斑,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难以清除,这回合他们内部肃清,正好冲业绩,喜闻乐见的事,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于是一场混战开始了,为自保、争取更多利益和活路,江家内部相互残杀,人性的幽暗体现得淋漓尽致,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而这些全是陈窈从江归一口中得知,他每天厮杀完,带着各种奇怪昂贵的礼物,回来把她抱怀里絮絮叨叨复盘。 好歹那些计策她出了份力,有时兴致来了聊上一两句。但她说两句话,他那条敏感的神经就认为她难以掌控,想方设法逃跑,经常兽性大发干一些不当人的事。 往往最后还要在她彻底缴械时,咬着她耳朵说:“知道江家有多少人吗?这些人很快收于我麾下,你不可能跑掉的。” 陈窈不想争辩,她在这幢房子被关了整整一个半月。值得庆幸,江归一本性倨傲,暂时不屑暴虐无道的方式,利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降服她。 可即便有岳山秦倩陪伴,改造后的911解闷,她仍感觉时间流逝得特别慢,而在这种瞬间,融化皮肤的温度,粘稠的摩擦声都变得异常遥远,横亘在她和江归一之间的鸿沟那么宽那么深,即使亲密无间,她也觉得孤单,仿佛世界逐渐消失,只剩她独自存活。 第五十天,陈窈精神状态回到陈泊序死亡前的日子,体内暴虐因子蠢蠢欲动。江归一不让碰化学物质,但他忘了即使日常的食物也有毒性,更何况对她来说,从冰箱取一份普通食材培养致命的细菌,易如反掌。 陈窈可以肯定只要她动手做饭,他一定毫不犹豫吃掉。 而且江归一今天晚归,据说回榆宁路上遭遇伏击发生车祸。她的视线在玻璃培养皿和冰箱柜门的菜谱来回转,烦躁地将产生毒性的食物全部倒进垃圾桶。 江归一思维缜密,只要愿意就能细心如尘。他吩咐推着三车玫瑰的家仆下楼,顺便将垃圾清理,然后独自坐在吧台喝灼烧胃腑的烈酒,额角淤青没来得及处理不停渗血。 那天晚上,江归一又用镣铐把陈窈铐在床头,仿佛这样一件使她失去行动能力的物件,是他能平复心中强烈不安的唯一途径。 她安静地坐着,不挣扎,目光沉默地落在某个虚无的点。他沉默地坐她身边,盯着她,想让她主动向自己解释。 可 陈窈完全把他当空气,江归一无法忍受她的漠视。 他其实只想听她叫他的名字,对他微笑,甚至骂两句、打两下,亦或看电视的时候允许他离得近一点,看累了再把头靠在他肩膀。 为此他愿意忍耐无止境的生理需求,可这种微不足道的愿望都无法满足。 于是晚上格外用力,他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她没有任何反应,眼睛失去焦距,汗水和泪水顺着眼睫流下来,打湿了苍白的脸。 江归一从没看过陈窈这样,哪怕严丝合缝,他有种即使竭尽全力也无法触摸她的无力感。 第100节 他几乎有想流泪的冲动,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表情,将她翻身,额头靠着她的头低声说:“陈窈,你是不是开始恨我了。” 等了很久,陈窈才冰冷地问:“你不是让我恨你吗?” “......嗯。” 等体温快把两人融化,江归一痴痴地说:“我也恨你,比你恨我更恨你。” 陈窈有了反应,嗓音尖利得变掉,“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最开始你不纠缠、不强迫我,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恨江归一明知她想离开,还要将她禁锢。 她恨父亲赐予自己一颗杀虐之心,恨母亲在那颗心播下一粒名为慈悲的种子。 她恨自己既当不了纯粹的好人,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情绪,又无法当纯粹的坏人,毫无心里负担的手起刀落。 她抄起随手可抓的东西砸江归一,用尽力气打他,骂道:“滚!你让我恶心!” 陈窈脾气上来非常凶狠、不留余地。江归一完全不反抗,皮肤被抓得到处血痕,他撩开她汗湿的头发,持续不断、粗暴地亲她,舔她耳朵最敏感的位置。 陈窈唔地闷哼声,气得脸色都变了,即使手指痉挛也要扇他一巴掌,“江归一!你简直……简直.....” 江归一看着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将她抱的更紧,吻她泛红的眼皮,“简直混帐,犯贱,禽兽不如……但你轻点,等会手疼。” “......”陈窈想揍人,但瞥到他胸口的浅粉色的刀疤,无力仰头望着天花板朦胧的轮廓,战栗着问:“江归一,你想把我关一辈子吗?” “我想啊,但你不高兴。而且现在外面太危险了,坏人很多。”江归一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啃咬纤细的肩膀,“等我把那些蠢货全灭了,拥有更多权力,就放你出门。” “接交权力是不是有什么仪式?” “嗯,要祭祖。” “还要多久。” “年底。” 江归一回答完意识到不对劲,主要陈窈平时不搭理他,兴趣爱好十分寡淡,但凡她主动都是有目的性的行为。他焦躁地抓住她肩膀,“问这么多做什么?你是不是和谁约好了?” 陈窈默默地看着他,“没什么。就是想起第一次在榆宁看到你,你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样子很可怜,我想看到你拿到权杖威风凛凛的模样,应该很帅。” 江归一完全不信这鬼话,但这是陈窈第二次对他表达看法,比“不错”还让人心情愉悦,他激动地捧起她的下巴啃,弄的都是口水,然后又将她搂紧怀里,爱不释口地到处咬来咬去。 陈窈拽他的头发,“痒。” 江归一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她软糯湿润的嘴巴,觉得像吃了块小蛋糕,甜甜的多巴胺在身体分泌,心脏泛起温热的潮湿。 他用嘴唇碰碰她的脸颊,“南楚今年秋天很冷,冬天应该要下雪,我赶在深冬前,你还能穿上戏服,到时候单独唱一首曲给我听,好不好?” 陈窈摸了摸他耳朵的红痣,不由得想耳根子这么软怎么坐稳江家的第一交椅。 她闭上眼,“你想听什么?” “不要梨花颂。” “好。” . 十一月初,江家短短半年时间死了一半人,被杀的人包括著名企业家、银行家、政治家、律师。一连串的凶杀案,隔日凶手就会去警局自首,而相关企业都被江归一国外的公司取缔。江之贤就是要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所有人:新时代来了,继续以前的老路只有死路一条。 这条洗白之路成功走到尽头。 江颂竹称只想过逍遥人生,主动上交十二系,接着其他系举旗投降。 江归一以势不可挡之势手握十二个系,以及江亚卿和江梵分管系别的话事权。可谓真正的位高权重。 以致越过继承过程,江之贤宣布退位将主系权力移交,同时敲定祭祖之日的时间,十二月的第一天。 尘埃落定,意味陈窈可以出门了,她很开心,对江归一开始和颜悦色,连做.爱都主动了起来。 以至从宣布到祭祖之日到祭祖前夕,江归一后来每每回想都认为是最幸福美好的时光。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真正抓住了她。 每天忙完他带她去南楚遛弯,她对什么都好奇,喜欢新鲜有趣的东西,什么都想摸一摸,拿在手里研究,像刚涉世的天真孩童。 有时江归一觉得这才是陈窈本来的样子,她确实“没人性”,但世界上最可怕反而是人性,她这样纯粹美好的样子,他恨不得藏起来谁都不给看,又想叼嘴里向每个人炫耀。 他按耐不住喜爱,但凡陈窈多看一眼的玩意,统统都要买下来。 对此陈窈很无语,她研究那些东西,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拆了变成炸药之类。江归一对她总有种奇妙的滤镜。特像老父亲溺爱智障孩子。 “要不然我们过几天回渝水住?渝水离市中心近,免得坐这么久的车。”江归一噤声,渝水是近但更容易逃跑,他口吻嫌弃,“渝水太小了,榆宁住的舒服,后山和通荫山庄都够玩一个月。” “好,以后你带我玩。” 这句话简直让江归一欣喜若狂,他隐约觉得陈窈已经妥协了,再次试探道:“真的?” 陈窈点头,“真的。” 十一月最后一天,江归一兴冲冲地带陈窈去江家买的电影院看电影,半路下起雨,她打开车窗,伸出手,“唉——” 陈窈的轻轻叹息就像秋天的雨轻轻拍打江归一的心,他觉得自己就像空中飘零的落叶,她滴在哪一处土地,他就落在哪里。 他把她的围巾往上扯,又用手掌贴贴她冰凉的脸颊,“怎么了?” “不想看了,回去吧。” 江归一怕她感冒,敲了两下隔板表示打道回府。 陈窈注视着窗外,袖子里的手攥成拳,“你说,明天祭祖会下雨吗?” “不会吧。” “真的不会吗?” “不会。” “希望承你吉言。”陈窈对江归一浅浅笑了下。那笑容可不多得,江归一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轻飘飘的梦幻。 晚上回去后江归一甚至体验到了从前没有过的下位。他们坐在窗台,明亮朦胧的月光透进潮湿炙热的房间,陈窈眉头微蹙,颧骨到鼻尖绯红一片,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流到锁骨,棕色头发在胸前荡来荡去,偶尔乍泄春光。 江归一伸手按住她的唇珠,用力碾压,欣赏从白回血的过程,然后让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他紧紧盯着她,一瞬也舍不得眨眼,要将这样美好的画面一辈子刻进脑海。最后心脏似乎都被她香香的汗水淋湿,他感觉有什么即将决堤,却也欲壑难填。 所以他再次说:“陈窈,可不可以爱我,我想要你爱我。” 陈窈抚摸那对漂亮的金色眼睛,低头往他上扬的眼梢落下一个吻,“我等你创造奇迹。” 因为这句话,江归一晚上睡的特别安稳。近日的疲惫与血腥被陈窈的香味溶消,他再次做了同样的梦,冰封之地的风霜变小了,悬挂的那颗蔚蓝色的水晶球离得非常近了,触手可及。 黑暗中陈窈慢慢睁开双眼,轻轻推开江归一,打开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将重回脖颈的梨花项链插进充电口,点进追踪程序快速输入一串代码,红点微微闪烁,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定位到明日的砚山。 她悄无声息把手机放回原位,注视着江归一,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他的脖子,意识到自己做什么,她 有些懊恼地收回手,随后静静地看了江归一很久,眼神复杂,有温柔、悲悯,还有丝难以察觉的不舍。 . 隔日万里晴空,江家祭祖的开山礼比任何一次隆重,袍哥沿着砚山做方首,清晨的灯火通明,照耀了最亮的白昼。 南楚群众听说江家第一任没有经过继承权便任大统的掌权人,纷纷凑到砚山脚下围观。 八十一辆奔驰,八十一辆越野,九辆全黑超跑,九辆军用汽车,全部跟在车牌号为1的黑金色劳斯莱斯后方。 停到山脚他们就看不到了,只能隐约瞧见从后座下来的男人长发飘逸,一颗九眼天珠悠悠荡了几下,数百名黑西装的江家鹰犬跟在他身后,遮挡了惊鸿一瞥的侧脸。 . 江归一视线淡淡梭巡,“陈窈呢?” “她和戏台班一起先到了,在山顶大棚里,有二十名保镖看守。” 砚山只有一条路,他稍微放下心,又拿出手机打开定位检查,吩咐道:“再调二十名守在他们那边,提前下砚山的人必须严格审问排查。” “是。” 仪式开始,江家各人依靠自己的步位对号入位,由龙头登点将台,各执事奉命传令,设立祭祀位,点烛,焚香,上法器。 江归一首位入场,跨进火烧门,用金盆洗手洁面,他设立的规矩,不跪天地祖先,所以洗完手披上黑色大衣,抱香师就将头香双手奉上了。 他斩掉香,喝掉鹿血酒,一步步走上高台,看着金龙的两只栩栩如生的眼睛,心里总有些不安。 不知道陈窈在干什么? 那件戏袍挺薄,山顶风大感冒了怎么办。 江归一转身,翻涌的风吹起乌黑长发,天珠摇摆,那双丹凤眼的鎏金睥睨着下方的人,逐渐矜冷而深不可测。 他两手附胸合抱,左右分开,右手无鞘之刀举高,上下三起落。 饕餮梼杌镇在手背之上。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踩阶梯高管高喊:“一叩首!” 数百号人同时恭敬俯首,以表忠诚,直到九叩首为止。 敲锣打鼓声响彻云霄,戏台班的台子拉开帷幕,婷婷袅袅的戏袍如烟如尘。 花旦一记回马枪,“手捧一支开山令,威风凛凛鬼神惊!” 江归一满目柔情地注视最娇小的青衣,想到回家后能独享,嘴角微微上扬。 戏台班退场时,队伍末尾的小青衣突然回头,低头盈盈一笑。风吹起青绿色的前襟和流水般的飘带,发髻的银饰叮铃铃响动。 江归一情不自禁半截台阶,江之贤咳嗽着拦住他,沉声道:“归一,仪式就这一次,守点规矩。你看看有多少人等你号令。” 旁边的江之贤偏头,似乎有点不忍心。 江归一扫向台下乌泱泱的一片黑色,双手握拳,眼睁睁看着那抹绿色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言喻的恐慌。 之后程序按部就班进行,然而祭祖结束后的一分钟,江归一刚下台,戏台班的位置突然火光冲天。 他心跳陡然漏拍,赶紧拿出手机查看定位。 红点消失。 江归一脑子嗡嗡作响,理智消失的前一秒吩咐速度引水,随后不顾众人阻挠和惊讶的目光,飞般冲向戏台班。 火势非常大,香灰漫天飞舞。戏台班的人捂着鼻口跑出来。 “陈窈呢!看到陈窈没?”江归一扯住黄天源的衣服,因为太过用力,手背的青筋十分骇人,“你不是应该和她一起?!她人呢?” “不知道啊。”黄天源咳嗽不止,似乎被呛到了,“她说有点困,去后面睡一会儿,但柱子砸下来了,我......” 江归一眼前发黑,二话不说直接往火场冲。他挥刀疯狂砍开焚烧的木头,衣服被火星溅出大洞。 第101节 幼年、少年时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厌恶火也怕火。 但此时只想找到她。 动作太迅猛,刀柄打到开裂。 一张折叠的方片纸掉出来,火焰迅速吞噬折角, 但江归一还是看到了上面残缺不全的字。 ——江归一,我…… ——九九归一,幺幺归一,千万别忘了。 江归一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骤然钝痛,变得沉重无比。 怎么可能忘! 九九归一,幺幺归一。 幺幺,本就是他先想的名字。 不确定她的真名,幺幺,独属自己的名字。 早就画好了刺青图纸,所以他恨那傻子抢占了先机。 “陈窈!陈窈!” 那么小一只,身体又不好。江归一不敢想如果发生坍塌,陈窈该怎么逃离。 眼睛倒映越来越大的火势,他的灵魂末梢似乎燃起了火光。 砰! 木头从面前砸落。 江归一止住脚步,头像被重物猛砸数下,晕眩感太强烈,他不得不闭眼缓解,嘴里喊着,“陈窈——!” “二爷!” 双胞胎赶过来,“二爷!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滚!”他奋不顾身往里冲,“幺幺!幺幺!” 越来越多的人抓住江归一的胳膊,就像越来越重的责任压到肩头。 如果刚刚直接去找陈窈,如果没有守这破规矩。 那一双双手将他往外拖,但却将他推入深渊。 江归一方才的优雅气度全无,双眼通红,挥着刀乱砍,“滚!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江二爷的属下都忠心耿耿,哪怕被砍得遍体鳞伤,硬把他拽出了火场。 轰—— 绘制龙纹的门头倒塌。 又是这样葬送一切的的火。 带走了母亲,带走了软弱的自己,带走了他所有喜爱的东西,如今又要带走他心爱的人。 “不……不要……不!”江归一看着坍塌变形的建筑,绝望地嘶吼,“不!幺幺——!” 他奋力起身,再次想冲进火场。 “压住他!”江之贤命令。 江归一回头大吼:“我看谁敢!” 十几个人同时压住挣扎咆哮的江归一,“二爷,对不住了,火实在太大了。” 山顶水源稀缺,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眼睁睁看着大火焚烧所有,表情越来越绝望。 黑色浓烟飘散风中,天穹压低雨雪忽而降至,似怜悯,浇熄了这场烈火。 压制的力量松了,江归一跑向断壁残垣,徒手翻开尚有余温的石头木块,一丝火光倏地钻进瞳孔,速窜向脑海里的冰封寂静之地。 璀璨夺目的水晶球,嘭地开裂爆炸。 那真是奇迹的一幕—— 蔚蓝海水倒灌回流,旭阳重新从西边冉冉上升。 明媚阳光,湿咸海风,还有笑着的她,帧帧放映。 ——江乌龟。 ——幺幺,我疼。 ——别哭了,丑得狠。 ——想要你爱我。 ——乌龟王子和幺幺公主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 ——不要讨厌我,爱我。 ..... 他终于记起失忆的自己如何一见钟情。 如何重演童年苦痛后抓住救命稻草般恳求她的爱。 如何预知这段美好记忆终有消散之日,拼命抗拒血腥暴力。 以及枪林弹雨中,爱她的记忆一点一滴消失的绝望。 江归一表情空白,捂住胸口,可那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血洞,风吹过,发出轰鸣,经久不息。 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无法宣之于口,只有无声的热泪源源不断往下流。 反社会人格难以形成爱,天生负面情绪主宰行为。由黑色心脏,奇迹般从中生长的爱,是枯木逢春。 如今,隐藏的角落竟然还有一方春意盎然。 双倍的爱。 双倍的痛苦和绝望。 霎那间,无数把刀子往他身体来回抽动,反复将他凌迟。血不停流不停流,怎么都止不住。 “二爷!二爷!” 只为一个人产生的情绪,铺天盖地的爱和痛,彻底压倒了江归一。 他跪倒在地,脊背弯曲,一只手扣进泥土,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全身颤抖不止,痛得窒息了。 . 醒来已是晚上,江归一躺在病床,周围围满人。他浑身冰凉,嗓音被烟熏得嘶哑,“人找到了吗?” “......没有。” 他侧身背对众人。眼角不断分泌泪水,强忍数次,最终捂着脸,任由泪水流淌。 “二爷……” 所有人看着江二爷身体剧烈颤抖,肩膀抖动,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一群大老爷们只觉得惊悚,又不 知道怎么安慰他们年轻的首领失去心爱的女人,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 马伯松半响才慢慢走过去,抚摸江归一的脊背,低声道:“归一。” 谁知到刚刚哭泣的男人一个激灵,自言自语,“肯定跑了......绝对跑了......别让我找到她......只要我找到她,我非得把她……剐千刀剁碎了喂狗!” 众人被这恨意和凶狠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马伯松说:“节哀吧。” 江归一猛然翻身,眼睛血红,劈头盖脸地骂:“节什么狗屁哀?几百个人看不住一个小姑娘!你以为她跟你们一样蠢!把自己性命赔进去!” 见人还愣着,他起身,一个一个踹,几乎在吼了,“还不滚!等着老子请你们吃枪子?一群废物!给我去找!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骨灰也得从土里刨出来!” 等人离开房间,江归一沉默地坐了很久,他压根不能往陈窈被大火烧死的方面想,只能当她逃跑,于是亲自打电话给南楚交通部门,“但凡在火车站客运站飞机场船运码头扫到叫陈窈的女人统统拦下来,身高一米六三,82.5斤,棕色头发,脸像小爱心,眉毛细弯,颜色很淡,眼睛中等大小眼珠非常黑,表情死人脸,是的,死人脸,他妈的死人脸不能漂亮?” 完了又给警局打电话报案,江归一觉得失踪不足以重视,谎称陈窈诈骗江家八千万,因为这样可以为警局冲业绩。 接着依次给flex打电话锁定各种ip,世界各地的黑色家族通报,最后在暗网用300枚比特币和江家无条件允诺发布了陈窈的悬赏令,备注【完好无损】。 做完所有,江归一把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掀翻桌子床铺柜子,入眼所见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这么大动作,护士医生连忙跑过来生怕怠慢江家新任掌权人,他们刚到门口,听见从房间传来的嚎啕大哭。 与其说是哭,不如说咆哮。 愤怒、悲伤、绝望,从中传递的情绪复杂而强烈,让人心头发酸。 “这是怎么了?”护士小声问。 “这你都不知道?哎,南楚传遍了啊,江二爷的心尖尖被火烧死了。” . 找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任何陈窈的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无论别人怎么说,江归一都不信陈窈丧命于大火,但夜深人静时,他有时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过,可房间的衣服,还有残留的气息确实证明他们曾经躺在一张床拥抱亲吻。 随时间的流逝,思念、爱欲变成刺进他心窝的利器,变成密密麻麻的蛛网,将他拢入回忆,他开始产生幻觉,认为陈窈从没离开一直在房间等他回来。 江归一经常伏在窗台对藤蔓说话,坐在沙发对抱枕说话,坐在厨房的小吧台对空无一人的凳子说话。 最开始没人发现,第二个星期,闻确发现江归一有次下车时竟然做了个俯身抱人的动作,那瞬间他脊背发毛,连忙把这事跟马伯松说,劝江归一接受心理治疗。但他坚信自己没病,就像坚信当初自己有副人格。 他们不知道江归一的幻觉在他俯身抱人的时候就消失了,因为他每天给幻觉里的陈窈投喂很多食物,她尖尖的脸颊长了点肉,但他俯身抱她的重量停留在最后一次的重量。 而就在幻觉消失的那天,江归一翻开了陈窈留下的笔记本,第一页墨汁淋漓的七个“杀”字,第二页是她的计划,翻到第八页第七个杀字,赫然写着江归一。 他气愤地把笔记本往地上砸,盯着看了很久,又捡起来抚平褶皱放进木盒。 那天晚上,江归一坐在陈窈经常坐的窗台,打开了窗户,鹅毛大雪飘进房间,寒冷刺骨,他眼神空妄地解开捆在刀刃的绷带,往自己胸口刺。 出血的瞬间,刺痛把濒临绝境的江归一唤醒,他摸着腹部的刺青,呆呆坐了一晚上。第一抹晨曦映入瞳孔时,眼泪夺眶而出,他痛哭出声。 第102节 困兽犹斗,他本就是站在悬崖边的人,骨子里的贪婪顽固,救不了自己。 但他更难以接受,如果她没死属于别人。 . 第二天江归一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江之贤病重的消息以一种毫无预兆的方式纷沓而来。 江归一赶到医院时,那位雄鹰般的男人已面色灰败。急救结束后,江之贤让其他人出去,独留江归一。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日落时,江之贤深深叹息,“你母亲还是不愿意见我最后一面。” 江归一玩着腕部的天珠,“见了又如何,难道还能冰释前嫌?” 江之贤闭眼,良久,语声疲惫无力,“我曾经以为得了权利似乎就得到了一切,但只有参与权利游戏后明白,一旦参与,就必须一直玩下去,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身后之人,无论想不想累不累,直到失败或死亡。” “我得到了很多,同时失去更多。以为她丧命于大火时,日夜煎熬和折磨让我简直发疯,所以做了很多错事。” “归一啊,这是我付出的代价,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 这漫长岁月的棋局,没有真正的执棋人,每个人皆是王座之下的棋子。 他憎恨那么久,勾心斗角那么年,琢磨每个人的心理,总算结束了。 江之贤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到一日苍老的脸,“而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闭眼,想起很多年少时光,想起自己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最爱的人,最好的兄弟都在身边。 悔吗? 他仿佛看见戏台之上的青衣,那双丹凤眼真是顾盼生辉啊,美得他一瞬间就停止了呼吸。 滴——滴—— “电击准备!” 医生护士冲进来,被保镖拦在外面的仇舒悦跌跌撞撞扑到江之贤身上,哭得声嘶力竭,那简直是凄厉的哀鸣。 “患者已失去生命特征,请您节哀。” 仇舒悦怔了一瞬,抓起床头柜的水果刀决绝地刺向自己脖子的动脉。 她刺得那样深那样快,谁都没反应过来。 护士惊声尖叫,顿时病房轰闹喧杂,哭声一串接着一串。 江归一什么都听不见了,也没有掉一滴眼泪,沉默地走出病房。如同当年走出火场,如同这么多年走过荆棘。 他似乎看见了匆匆赶来的甄佩文,或是穿着戏服的郦沛白,也许没有,他不记得自已怎么回到榆宁,怎么和曾经的江之贤一样站在最高处,眺望江家那棵百年大树。 恨的人都死了,不恨的人也死了。 具具尸体堆积,无名的,有名的。 到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 原来这位置这么孤单。 大雪封山,沉重的白色皑皑。最后一群飞鸟离开高墙,飞向远方绵延的万水千山。 而他被束之高阁,困在这一隅。 唯一想留住的人,眉眼在心里越来越清晰,成为不灭的幻影,无法割舍无法遗忘。 . 江之贤死后,葬礼空前绝后的盛大,国内、全世界的黑色家族赶来南楚,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一束一束的花哀悼或祭奠,让人分不清虚情假意。 江归一操办大局,全程面无表情。众人都说江二爷凉薄到极致,果真天生坏种。 江归一无所谓,他的眼神越来越冷,里面的冰霜终年不化。 之后挑起十五个系的重担,带着属下疯狂扩张势力敛财,手段异常残暴。 在某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新的梦,穿着青衣的女 人降临在身边,问他:“我好看吗?” 他看着她不语。 她又说:“若想我留下,就要把我的心吃掉。” 他刚想拥抱,周围所有景色陨落,生灵覆灭,大火烧毁一切。 梦醒江归一开始恨陈窈,恨她把自己变成沉迷情爱的蠢货,恨她践踏他的心,毫不留情抛弃他。 他发誓只要找到她,一定毁了她,一定杀了她。 只要找到她。 . 三个月后邮轮酒店开张,丝绸之路敲定设计图纸,南楚cbd的高楼初具雏形。 半年后纵横资本集团以江归一第一个收复的系别为明面产业,其他十四个系分别以子公司的形式存在。 八个月后纵横资本集团正式改名gallop娱乐资本,以每股285.6元,市赢率达到356倍,成为年内最贵的新股。 就此江家的商业帝国,迎来以第五代掌权人江归一统领的鼎盛时代。 第073章 金蝉脱壳073 凉川市。 望江公园的商业街, 街角酒吧门口摆了五组木制桌椅,一群打扮精英人士的酒客边小酌边讨论空降的市委.书.记王迪翰,说他娶了严家的女儿, 仕途上飞黄腾达。 中年男人拿手机调出张照片晃到对桌人面前, “你看, 还挺年轻。” 陈窈视力很好, 一眼认出照片叫王迪翰的男人是江归一当时十五位属下的一员。两年时间,他作为江家首领, 在其他三个家族热衷赚钱时已经将手伸到政治圈。 她撑着脑袋望向江水,脸上妆容非常摩登——黑色短发极肩,睫毛浓密长翘, 蓝青色眼影从眼睑晕染双眼皮褶皱, 透明唇釉提亮中央,乍一看像汪波光粼粼的湖泊。 与两年前的气质天翻地覆,即便碰到熟人,只要不说话就不会暴露。 当时江之贤真想利用火灾杀陈窈, 她早就识破, 用了招金蝉脱壳——甄佩文和黄天源找了位身形相仿的女人冒充青衣, 为让江归一放下警惕陈窈嘱咐一定要回头对望。谨慎起见,她之前在榆宁挖了几颗毒蘑菇替换了冰箱的正常菌菇, 而那天那么早起床,江归一没煮透, 毒蘑菇产生的麦角酰二乙胺和二甲-4-羟色胺磷酸, 吲哚环结构影响他的中枢神经达到致幻效果。 至于江归一遇火受刺激看到什么幻象和她无关, 要怪就怪江之贤。 而江之贤, 陈窈猜测他得了肺病,否则不会加快进程。她告知甄佩文和黄天源顺水推舟把易燃物加了木炭、煤焦油等, 燃烧气体里的大量苯并芘诱发疾病发作。 但她只是尝试,没想到江之贤发病早早离世,仇丽舒也跟着殉情了。 甄佩文也失去了联系,听黄天源说她针对仇家的行为违反了组织纪律和和平条约,被召回日本了。 如今那些日子仿佛已经很遥远。 “怎么坐外面?” “里面吵。” 风吹起江颂竹蟹壳青色的风衣,他将一件驼绒披肩搭到陈窈肩膀,温和地笑,“十一月江边的风凉,当心又病了。” 管良将一壶温过的梅子酒和一盘炸土豆片放到桌面,颔首离开。 “我有那么弱吗?”陈窈手伸向盘子。 “等等。”江颂竹递来一副塑料手套,揶揄道:“好歹是小明星了,注意点形象。” “......” 陈窈默默戴上手套。 这尴尬的事要从江归一满世界“通缉”,害她真名、身份证、银行卡统统用不了说起...... 拥有先见之明的陈泊序预料陈窈某天成为“逃犯”,用他的名义在国外开户,死之前把所有存款汇进去了。 陈窈一直没用过,以为里面最多十几万,毕竟陈泊序和钟清欢消费挺小资不存钱,谁想到那户头有五千多万。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后来一想以陈泊序的脑子弄几千万轻轻松松,心安理得接受了。 但这笔钱存在国外户头,只能求助把她送到凉川的江颂竹,于是这笔钱转汇进了他的户头。 当时江颂竹特惊讶,开玩笑地说,我都准备包养你了。 之后他在凉川eternity买了两套公寓,租了间给陈窈。一来二去两人成为邻居,加上钱财纠葛,交往逐渐密切。 有了钱,吃穿用度不愁,陈窈平时研究化学,看书,写代码,看电视。她奔着求知若渴的态度,乔装打扮一番跑到影视基地现场学习,谁想那天刚好差群演,她被拉着演了具尸体。 一回生二回熟,自我感觉良好的陈窈把群演这份工作当成消遣方式。怕被江归一发现,每次只演乞丐、女鬼、死尸、怪物这种镜头少,特效妆浓的角色。 结果有位名不经传、拍摄恐怖悬疑片的网剧小导演觉得陈窈天赋过人,死皮赖脸天天骚扰她,非要邀请她参演自己新影片《无情无意》的女配角,不演就在她家门口干嚎掉眼泪。 无奈之下陈窈看了剧本,发现角色是个披头散发压根看不到脸的女鬼,那导演完全是没钱请演员才纠缠不放,她心想无所谓以“钟幼”的艺名参演了。 谁想到!这破电影在播放平台小火! 她胆战心惊好几天,害怕江归一把自己抓回江家,还好三天后电影因为广电审核强行下架了。 尝到甜头的陈窈,接二连三出演常人不接的角色,她不愿露面也不看重报酬,那叫个物美价廉,很快成为圈里的女鬼女尸专用户。 小导演为方便自己,拍拍胸口,拿出经典话术“我有个朋友是娱乐公司的高管,你想不想签约”。 陈窈果断拒绝,小导演又哭啼啼,她没办法表示自己有社恐加特殊癖好,他说没关系,软磨硬泡把她带到凉川一家办公面积百来平方名为“金秋”的十八线娱乐公司,专门为她出拟了一份挂名协议。 于是一位无经纪人,无社交账号,无照片的十八线小艺人钟幼诞生了。 陈窈嚼着土豆片,“你不说谁知道我是钟幼?” 江颂竹轻笑了声,拖住下巴注视她,看到她嘴角碎屑,自然地伸手用食指挑走了。 陈窈一怔,脑海浮现江归一为自己擦嘴巴的画面,别扭地偏过头。 江颂竹没说明的暧昧心思,她心知肚明,否则他不会一直留在凉川。 只是目前她没想到解决身份问题的办法,有求于他,只能利用了。 江颂竹虽是位有耐心的人,但两年了还是毫无进展,难免有点急躁。他看了陈窈几秒,抽了只卷烟,擦亮火石,深深吸了一口克制情绪,说:“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就在这时,一道青涩明亮的声音插入对话,“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陈窈扶额,“又来了。” 身着运动服的年轻男人挤到陈窈身边的凳子大咧咧坐下,从背包掏出一份剧本,揉了揉自己栗子发色的短发,盯着她,笑眯眯地说:“钟幼!你看看我的新本子!” 第103节 这小导演叫边叙,今年凉川大学毕业的学生,长得俊郎帅气,性格开朗活泼,没有边界感,喜欢哭鼻子。 江颂竹眉心慢慢蹙起,不知为何想起江归一装傻那段时间的模样。他发现陈窈似乎对傻白甜这类人异常宽容。 “女主角?”陈窈讶异道。 边叙狂点头,“相信我!这次的角色超级适合你!表面天才少女!但私底下是雨夜神出鬼没的杀人狂魔!我特意为你写的!” “......为什么觉得我适合?” “啊你冷脸的时候超级酷!我总想象你拿把刀砍来砍去,然后微笑当审判者的样子。”边叙陶醉地捂住胸口,“omg!shock me!我太喜欢了!这段时间老做梦,干脆为你量身打造了一个剧本!” 陈窈:“......” 江颂竹捏断了烟。 . 南楚gallop curies邮轮酒店。这里正在举行给王迪翰的宴会。一楼宴会厅,悬梁挑高,宽阔的落地窗外是滔滔沽江水。九张巨大的自助 餐桌,每张餐台放置巨大的冰山,冰里镶嵌各式各样的水果。十二种口味的冰淇淋装在金属桶埋进雪堆,香槟像潜水艇探出头。此外,巨大的火鸡,白嫩肥美的空运刺身.....美食数不胜数。 最漂亮最帅气的酒店服务员给宾客呈上酒水。 而在大厅中央停了一辆流光异彩、奢华尊贵的奔驰s,四面栓了隔离绳。一边角落还停了辆特斯拉和路虎。 灯光一闪,双胞胎兄弟从旁边走到阶梯,宾客们一下安静了。 十四个系的掌权人虽还是江家人,但江归一仿照明代监察制度,让他的人坐上第二把交椅,基本架空所有系的权力。 而双胞胎作为江归一的左膀右臂,非常具有话语权。 闻确说了几句开场,闻彻拉着话筒,指着那三辆车,“二爷说,这三辆车是今天拳击赛的奖品!” 话语声淹没在掌声和欢呼声中。 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言辞幽默,“二爷还说,没有规定只能一个人开一辆,谁有那本事就全开走!但是别忘了帮他掏油钱!” 众人哄笑,掌声和欢呼声再次沸腾。 另一边。 江弘义带着两位男人走下甲板,进入船舱。桌上一排烈酒,一桶冰和放玻璃杯的托盘。 江归一靠坐皮椅,背对他们,长发高束,两指掐着玻璃杯口,姿态慵懒悠闲。 引擎发动,其中一位金发男人问:“我们要去哪儿?” 没人回答。 只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游艇驶离酒店,停在沽江正中心。 江归一锤了下舱壁,几秒钟后,两个高大狠戾的壮汉开了门,抓住外国男人的胳膊,抵着他们的膝盖,将他们哐哐往桌面砸,鲜血狂涌,溅满整张桌子。 接着,快休克的两人被拖出去装进钢筋做的铁笼,吊在桅杆的钩子一松,铁笼沉入海底,来回数次。混身湿透、惨不忍睹的两人又被拖回舱内。 皮椅转半圈,男人俯视他们。 双排纯毛质西服,笔直利落的裁剪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冷酷到不近人情。 两人一看,心想我靠,没人告诉他们江家掌权人长这样,送来的女明星还没他好看呢,难怪那么生气。 江归一抬杯,将浓郁的白兰地一饮而尽,冷淡刻薄地说:“你们家族的人都这么蠢?不光热衷通奸还喜欢让三流明星爬床这种手段?”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这些女明星在我眼里脱了衣服和褪了毛的猪没区别,再玩这种小伎俩,你们那垃圾公司明天可以走破产程序了。” 椅子转回去,他反手甩出两张支票,示意可以滚了。 江弘义看了江归一几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地离开了。 安静的船舱,空气散发血腥和海水的湿咸味。 江归一从窗口朝外望,夜里江水泛暗紫色,随游艇靠近邮轮,视线定格在第九层的阳台。 他闭眼,使劲按压阵痛的太阳穴,接着托起酒瓶连续灌了几口白兰地,打开舱内电视。 屏幕正在播放刚上映的电影,是一部制作粗糙的恐怖片。 他寻思哪家公司拍的烂片,正想调台,一张被头发蒙住的头扭转成诡异的姿势。 然后头发掀开了,露出腐烂不堪,伤口流脓生蛆的脸,唰地张开红艳滴血嘴,几条滑腻腻的触手喷炸开。 猝不及防被恶心,江归一狠狠把遥控砸向屏幕,屏幕开裂,女鬼痴痴地笑,“嘻嘻——嘻嘻——” “......” 他火气直冒,起身正想砸电视,眼睛眯起,缓缓歪头,与女鬼对上正脸。 “嘻嘻——嘻嘻——” 江归一缓缓坐回皮椅。 第074章 金蝉脱壳074 大厅狂欢火热, 双胞胎喝的醉醺醺后,逮到从游艇回来的人问:“二爷呢?” “回榆宁了。” 闻确闻彻的酒一下醒了,赶紧拨电话给司机, 司机表示他没看到江归一, 两人又着急地拨榆宁的电话, “你们每过半小时上去敲敲门, 别他妈废话!被骂我担着!记得去敲门!” 两人吩咐属下控好场子,马不停蹄往榆宁赶。 之所以这么着急的原因—— 江归一自杀过。 第一次自杀。 纵横改名gallop那天。 江归一独自开车前往砚山山顶, 放火烧山。 他们赶到时,他坐在之前戏台班搭建的位置,火焰已经烧到衣角, 他岿然不动, 也不知道想什么,整个人陷入死寂。 这件事之后,江归一接受马伯松的心理疏导,随后“包养”了位小明星, 赠送她大量的财富与资源。 “包养”的第二个月, 双胞胎在马伯松那看到了一段录像。 昏暗的房间, 他靠着椅子,神情阴郁灰败, 没有任何鲜活的色彩。 马伯松说:“我说的对吧,身边那么多女人, 只要你付出半分耐心与真心, 她们会回报你更多。” 江归一说:“我知道。可我从未留意过别人身上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沉默。 “那你以后可以多提醒自己留意。” “我只会留意有什么东西让她们不快, 然后变本加厉渲染他们厌恶的一切特质, 让她们更不快,我心里才舒服。” 看得出来, 马伯松有点无奈。 “归一,那你听我的包养那小明星为了什么?” “我想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男人摩挲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看看,其他女人的爱,以及为祈求我的爱,能否在欲望之间明智分野,还有对爱情的渴望与包养、保护、宠爱之间的关系。” 前半部分谈话,江归一清醒透彻,没有半分精神恍惚的样子。 直到陈窈名字出现。 他陷入大段大段空白的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非常在意她,发生关系之后?” “不是。” 他否认了,不愿细说。 马伯松换了种问法,“发生关系前,你有试图靠近她的时候吗?” “......有。” “什么感觉?” 江归一闭眼,似乎陷入回忆,憔悴的面容竟浮现微微笑意和温柔。 “她的眼睛,身上的香味无声绽放,我心里有什么东西泉水般得到解放迸发,然后又像烈酒回流进心里,和喝醉的感觉十分相似,很新奇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强烈的占有欲?” “具体哪天忘了,走着走着,突然闻到风里她衣鬓的香味,我想把这香味装进玻璃瓶封存,不给任何人闻。” 他双手按住眼睛,长发垂散,宽阔的肩膀止不住抖索,哽咽道:“但回过神,我身边空无一人。” 接着第三个月,江归一第二次自杀。 小明星说二爷要杀了她快来救命,起因,他问了句:你爱我吗。 对比其他油腻的上位者,风华正茂,权势滔天的江二爷,多少女人崇拜并趋之若鹜。 小明星说她当时欣喜若狂,三个月里江二爷连碰都没碰过她,那可真是谦谦君子又绅士,早听闻江二爷上位前有位非常喜爱的女人,她以为自己是第二个被眷顾的人,连忙进行一番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的表白。 然后江归一疯了,拖着她上天台要跳楼。 赶到时,江归一站在商业帝国大厦的顶楼,黑发黑衣在狂风中乱舞,全身笼罩浓郁的死亡气息。 似乎什么侵害了他的信仰,虽然他确实是没信仰的人,但那刻,他们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位在名利场、战场所向披靡的男人钢铁般的傲骨塌陷了。 这大概是江之贤错算的地方,也是江归一和江之贤的不同之处。 第三次自杀。 今年的5月20日。 毫无预兆。 江归一用那把半臂长的刀插进了自己胸口。 第104节 幸亏flex在911的程序设置检测功能,他们破门而入时,江归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容苍白如纸,血从床上流到地板,骇人惊悚。 送去救治,医生剪开江归一的衬衣,他们才发他身上有大量深浅不一的刀痕。 最后还是江弘义告诉江归一当年火灾的真相,他猜测陈窈应该知晓了江之贤的意图,玩了手金蝉脱壳。 也许三次尚留余地的自杀都是为等待这句。也许是另一种欲盖弥彰。 城 江归一用江之贤的方法,借助外力消除所有疤痕,只留下胸口刀伤,肋骨刺青,以及手臂和肩膀的枪伤。 他又变回让人闻风丧胆的艳鬼江二爷,并把那双掌控权利的手伸向更多地方。 双胞胎知道江归一是为让陈窈逃无可逃,他就是死不罢休的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骨子里的偏执。 . 榆宁的主楼成空楼,江归一还是住在第五栋。 房间的设施一如既往,911眨巴着豆豆眼输入屏幕恐怖片的信息。这已是第五部 了。它的人工智能无法识别江归一的情绪,也读不到他的面部表情。 电影以1.5倍速播放,男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犹如一台精密的扫描仪。每到一位女鬼或死尸出现时,按下暂停,几秒的镜头重复播放。 “911出去。” 911豆豆眼变成两个小叉,“您独自在房间时,我必须寸步不离。” 话音落,它的头被一只大掌抓住,毫不留情从窗户扔了出去。 窗帘合上,江归一回到沙发,继续观看电影。 这两年,他无数次想象再见到陈窈那张脸的场景。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哪怕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到处是血,他能想象在此之下是怎么一幅身体。 禁欲两年的江归一身体慢慢往后靠,闭上眼,脑海里她的身体无比清晰。 白嫩的肌肤,幽深的锁骨,小腹平缓的曲线,双粉的小鸽子。 她的眸子纯粹的黑,湿漉漉的,冷漠的,动情的,蕴藏一种别样的光芒,她柔软的嘴唇,她的呼吸,她在光源下呈现融金的头发,仿佛夜空里一轮云雾缭绕的旭日。 恍惚间,爱与欲遍布全身,血液加速涌动,麻木的心脏砰砰跳,江归一无法从浓烈的情绪抽离。 屏幕的画面鬼气森森,阴森恐怖,压抑的喘息回荡在房间。 板正西装下的麋乱,衬衣领口卡到喉结。呼吸急促,他眉头微蹙着,颧骨泛起潮红。 直到灵魂再次感受到久违的战栗。 那瞬间,他感受到幸福。 但平静下来,江归一看着屏幕里陈窈那张腐烂的鬼脸,感到一种耻辱。他再次开始痛恨她的狠决与抛弃。 这时房门被拍响,“二爷二爷!” 江归一点了支卷烟,抽了张湿纸巾,整理了下西裤,起身去开门,觑着满头大汗的两人,嗓音冷淡暗哑,“赶着投胎?” 闻确闻彻紧绷的神经松懈,同时鼻腔闻到一股情欲的味道。 两人怔了怔,目光投向男人那双修长的手,从发红的虎口瞥到西裤门襟。 双胞胎下意识脑袋往房间里探,看到屏幕的令人反胃的鬼脸,懵了。 江归一仍旧没羞耻心,毫不遮掩,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一个小时,我要知道金秋娱乐旗下名为钟幼这个艺人的所有信息,包括不限于身边的人,家庭住址。” “再订张即刻去凉川的机票。” . 半夜两点,一辆纯黑迈巴赫停在eternity艺术公寓门口。 双胞胎不明白江归一为什么看中一位三流公司的三流小艺人。 网络媒体没有一张照片,百度百科的评价简短而犀利。 ——钟幼,金秋娱乐旗下艺人,女鬼专业户。 江归一凝视平板上关联的人名,锁掉屏幕,继续盯着公寓门口。 eternity由国际大师操刀设计,现代繁华与东方意境融合,是凉川市面上最贵的公寓之一,有钱也没有购选资格。 叫边序的小导演不过大学刚毕业,不可能有这能力,到底是谁?难道她逃跑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车里烟雾缭绕,月亮渐隐,晨曦照在望江堤岸。 前座传来鼾声,而江归一异常清醒,甚至亢奋,双眸的血丝和眼睑下方的淤青都无法掩盖。 九点半交警巡逻,看到繁华街道违规停放的豪车,秉公执法贴了张黄色罚单,随后叩响窗户。 车窗缓缓下降,一双类似兽类的金色瞳孔倨傲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五张粉色大钞扔出来,车窗毫不留情关上。 交警哽了下,没见过这么傲慢无礼的人,捡起地上的钞票,再次叩响车窗,这次车窗开了条缝隙,男人不耐烦冷淡的声音飘出来,“执法不看车牌?滚开。” 没等他说话,车窗又合上了。 交警只好挠着脑袋去看车牌号,颜色白底,红色字头军a,序号黑色00101。 凉川军委总参谋部的直属车辆。 不知是何严哪家。 交警看着多交的罚款,揣进兜里,悻悻离开。 烦人的苍蝇终于走了。江归一看了眼中控的时间,视线再次聚焦公寓门口。 人来人往,走出来的人穿着黑白灰的衣服,各个都是社会的精英人士。 十点十二分,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雨。 他终于看到朝思暮想的身影。 第一想法,瘦了。 她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贪婪地扫视陈窈全身上下,看着她脸上看不懂的妆容,只觉得蓝色的眼影像盛开的花,那么不合理的颜色涂抹在她脸上那样美丽。 万物苏醒,周围的颜色跟着生动起来,红的蓝的黄的都在跳跃。 江归一的眼里弥漫层雾气,雨接连打湿窗户,打湿他的心。 接着陈窈身后一个熟悉的男人追出来,手里拿把绿色的雨伞,说了两句话,将伞撑在了她头顶。 啪地声平板从中间断裂。 江归一牙齿快咬碎,重拳砸向隔板。 咚!隔板被砸穿,一个硕大的洞。 “江、颂、竹。” 双胞胎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朝后看了眼,连忙降下隔板,看着男人手里闪烁寒光的刀,心陡然一跳,“二爷,怎么了?” 江归一胸膛剧烈起伏,酸涩的嫉妒,愤怒的嫉妒,愤恨的嫉妒浑身乱窜。 熬了一整个通宵的脸苍白,他眼神阴郁地盯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按在车锁的手青筋爆起。 双胞胎循着江归一的目光朝窗外张望,并没认出伪装过的陈窈。 江归一收回视线,闭眼,克制住躁动的情绪。 忍字头上一把刀。 只一刀就这么痛了。 他嗓音像被划伤,极度嘶哑,“走吧。” 第075章 金蝉脱壳075 陈窈环视四周, 眼睛一眯,视线定格在街角面包车,梯形防风玻璃两管黑色圆柱形的物体。她二话不说拉住江颂竹的胳膊, 快步走进咖啡店的角落。 江颂竹瞥了眼她圆润可爱的指甲, “怎么了。” “最近老感觉有人偷拍我。我之前还以为江归一找到我了, 但如果是他肯定拿着刀就冲出来了。”陈窈掏出化妆镜, 左看右看,苦恼地说:“难道被认出来了?总该不会我的演技深入人心, 有狂热粉丝了?” “......” 江颂竹其实想说那种糊三层的特效妆鬼才认得出来,而且他怀疑陈窈对演技这词有误解,她演鬼远远不如当初进江家的小白花扮相。 想到江家, 江颂竹轻轻蹙眉。 江归一当初上位对吴贞芳江梵手下留情, 现在继续让他们呆江家生活做事,甚至默认吴贞芳和江弘义的奸情。 过去两年江归一不管不顾,三天前却称江亚卿因母亲的事在背后捅刀子,他无暇顾及国外产业, 通知江颂竹回江家接管国外产业。 “你还是什么都不喝吗?” 他回神, “嗯。” 廉价咖啡豆从来不是江颂竹的选项, 哪怕离开江家,骨子的东西不会改变。 这点陈窈很清楚, 不由想到边大快朵颐吃麦当劳边嫌弃的男人,短暂分神, 她点了杯橙c和香蕉麦芬 , 随口说:“边叙的本子我准备接了。” “为什么?”江颂竹想掏烟盒, 随即意识这不是南楚, 自己没那么大权力,公众场合抽烟会受到谴责, 转而抚袖扣,“你不怕暴露?” “边叙说只要我演,女主日常生活可以戴口罩和眼镜,杀人时他按照henryleelucas的画作,设计了款半遮面头套。”陈窈调出照片,腕骨翻转,“你看,只露眼睛,挺有仪式感。” “他还真是煞费苦心。”江颂竹抱臂,“特意为你写剧本,按照你的要求改,你不觉得他目的性太强了吗?” 他今天似乎穿的格外正式,胸针都戴上了。 陈窈摇头,“他只是没钱找别人,其他艺人也不愿意参演这种邪典电影。” 服务员端来咖啡和零食,看了眼贵气儒雅的江颂竹,接着被陈窈特殊的气质吸引,那简直是目不转睛。 陈窈这两年长开了,即使冷脸,但那种引人探索、吸引变态的气质愈发浓郁。江颂竹已经暗中处理了几例跟踪尾随。他不动声色打量服务员的手和鞋子,确认无可疑特征,说:“你很喜欢这次的剧本?” “嗯。”陈窈啃了一小口麦芬,“一个嗜杀成性的变态,利用七宗罪在城市逮人进行审判,从而满足自己原始疯狂的欲望,不觉得很有趣吗?” “............电影名定了吗?” 第105节 “嗯,叫《七缺一》。” “陈窈。”江颂竹面露无奈,“纵横已经改名gallop娱乐了。” “嗯,我知道。”陈窈喝完半杯咖啡,“走吧,电影快开始了。” 两人并肩出咖啡店,电影院在前面商圈,五分钟步行时间。 江颂竹取票,陈窈买零食可乐,以及一瓶矿泉水,他有糖尿病必须忌口。 两人进了放映厅,厅内空无一人,这部电影是今年热门,理应座无虚席。陈窈没多想。前一小时,她专注电影,江颂竹专注于她。 第七十分钟,屏幕一暗,跳跃出几个大字。 ——这是我们一起看过的第51场电影。 ——但其实,是第52场。 ——四年前美国唐人街《闪灵》你还记得吗? ——那时我们相隔一个座位。 陈窈面露讶异,因为她完全不记得,并且她想继续看电影。 屏幕轮播陈窈各角度的照片,旁边配有文艺浪漫的告白。 最后灯光全亮,屏幕下方铺满粉玫瑰、气球,接着从半空飘下香味馥郁的玫瑰花瓣。 同时玫瑰中央的花灯,一寸寸翻亮,沿着座椅以她为圆心,亮起闪耀的光。 江颂竹温柔地注视她,那双棱角柔缓的丹凤眼乘着春水。 “陈窈。”他摘掉她发顶的花瓣,紧张地问:“能不能给我一次靠近的机会?” 陈窈内心毫无任何波澜。 她怀疑自己被江归一荼毒太深,他的汹涌澎湃让江颂竹的波浪翻涌变得微不足道。 这两年江颂竹送很多礼物,他知道她不接受贵重的物品,于是投其所好送实用的,家具、化学品、源代码。 她捻了颗爆米花,随便找了个理由,“你没办法陪我吃我喜欢的食物。” 江颂竹静静看她几秒,从纸筒抓了把爆米花塞进嘴巴。 听到咀嚼声,陈窈惊讶侧目,“你疯了。” 他淡定地托起扶手盒的半杯可乐,掀开盖子将可乐一饮而尽。 两人四目相对,花瓣不停飘落。 江颂竹额头冒出细汗,他嗓音略微不稳,但目光灼灼,“没什么不可以。” 陈窈说:“我一直在利用你。” 他闷笑几声,“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你把我当棋子,不顾我死活,我都知道。” “......” 江颂竹离她近了点,“你知道吗?我离开江家,第一,因为知道江之贤想让我当磨刀石,第二,因为我想为自己争取时间。” “两年。”他从西装口袋抽出白帕,拉过她的手,细致地擦拭手指沾的焦糖,“能不能弥补我之前慢的一步?” 因摄入过多糖分,江颂竹瘦削的手指微微发抖,一层薄汗覆在上面,潮热气息漫漶开。陈窈看着他极具古典韵味的面孔,且不论感情,最现实的问题,“如果江归一找到我,以你现在的实力如何抗衡?” “小姑娘,你以为我这两年什么都没做吗?”江颂竹唇边笑意很深,在小小电影院竟也有几分运筹帷幄,“在国内,商不如政,我早换了条路韬光养晦,马上到收网之时,相信我,我有能力让你安然无恙。” 陈窈挑着半边眉毛,目光透彻洞察。 江颂竹是怎样的人,不懈追逐利益才是本质。他言行举止背后目的不可小觑,保不准哪天反咬一口。 “我考虑考虑。”她敛颌,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佯装关心道:“你快去打针吃药吧。” . 这天后陈窈对江颂竹能避则避,她不想从一个魔爪跑出来又掉进另外一个坑。 然而世事难料,一周后,金秋的财政出了状况,而这时不止边叙将《七缺一》签进金秋,陈窈也签了合同。关键在于这部小制作影片两人都投了钱,现在公司调整毛利,要求他们预付百分之十五的利润。 明显霸王条款,钱倒还好,她本身不在意,可边叙不同,他刚毕业,且不论钱,他指望这部电影能赚几百万,并且希望影迷给他封一个天才称号。 这下好了,天天对陈窈要么骂他那所谓的高管朋友,要么哭诉天道不公。她头疼不已,建议他直接起诉。 也是这时候陈窈才知道,金秋娱乐背后的控股竟是渊源颇深的山间株式会社。她寻思他们不差钱,其中肯定有蹊跷,于是晚上偷偷潜入网络想探个究竟。 结果,查出惊天秘密。 这家挂靠山间株式会社的金秋娱乐,私下有套网络系统,贩卖可.卡.因和大麻。从墨西哥和南美洲进货,通过贿赂买通各方渠道,专门贩卖到凉川。 陈窈虽然是精神变态,但她是有节操的精神变态。 身为中国人怎能容忍毒? 身为中国人本能厌恶小日本啊! 她打电话给甄佩文想沟通,甄佩文人间消失般,她只好自己深扒,很快查到名单,且三天后他们将在德菲洛夜店举办一场聚会。 拍不了电影,无所事事的陈窈,当即决定混入公司那批送给上头的队伍,好好玩一玩。 她制作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找了香奈儿塞进去,戴上金色假发,把自己化成妖艳贱货,穿了条超短裙,兴致勃勃地前往金秋。 显然搞情色交易的金秋来者不拒,并没有追查陈窈为何自己送上门。 而跟踪陈窈的江家鹰犬一看这情况自然如实跟上头汇报。这项汇报工作可是他们不可多得的荣誉,因为可以直接与江归一对话。 男人嗓音愠怒,“你说她去哪儿了?” “德菲洛。” 沉默半响。 “操。” . 江归一站在酒店套房的阳台,俯瞰霓虹灯五光十色的长街。即使隔这么远,也能听见街上传来的音乐,德菲洛下面的叫嚷声。 这事说来复杂,他准备收购金秋,结果发现山间株式会社负责中国的是梨花组,他不知道甄佩文什么情况,水更深的是,他们牵扯一宗毒品案,有一毒贩逃离时还杀了名警察,即使已经追缉,但行贿挂钩太多人,这漩涡深而庞大。 这时候进去必定惹得一身骚,而且江归一上位后,在南楚打压山间株式会社的势力,两个家族的矛盾一触即发。 原本计划,先把陈窈摘出来,或暗示江颂竹,她倒好,自己跑进去了。 而且今天这聚会...... 他是真不想参与。 江归一注视屏幕里陈窈的照片。 什么鬼衣服?裙子就是两片破布。 他按压眉心,即刻给闻确打电话吩咐送西装上楼,转头钻进浴室,洗漱、刮胡子,给自己做了套香喷喷的大全套。 . 德菲洛地下一层,音乐dj震耳欲聋,红色妖冶的烟雾弥漫,宾客形形色色,娱乐圈、两道的人、外国人,动物似的到处x交,不包含任何人类情感。 陈窈和艺人们下楼看到这样的景象,素来淡定的表情勃然变色。 “愣着干什么?” 带领他们的男人是叫安卡纳的外国人,专门在金秋负责制片人、电影厂和演员之间的联系。他不止从中获取高额回报,还利用职务之便睡了三十个多个女人。他把这些女人称之为“party lady”。 他中英参杂地说:“今天上头说了有大人物来,你们想博得另眼相 待,跻身上流社会,马屁拍好了,什么都有了。” “记得态度恭敬,言听计从。” 陈窈从群体性游戏收回视线,试探道:“哪位大人物?” 安卡纳冷哼,“这不是你这种人能知道的,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惹祸上身。” “......哦。” 陈窈面无表情地拍鼓鼓的香奈儿,心想这大人物要是送进局子,她能爽三天三夜。 安卡纳猎犬般嗅着味儿弯腰,“你这里面装的什么?这么满?” 陈窈咔哒按开搭扣,露出在便利店采购的冈本,“避孕套。” “这么多?!” 她嗲里嗲气地说:“不行嘛?” 旁边艺人竖起大拇指,“姐妹,你可真牛,借我几个呗。” 陈窈大方地把各式各样的小方片分发,提醒她们注意安全保护自己。 香水和称赞的包围下一行人走到包厢门口。酒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密不透风,旁边挂着金色铃铛,专门供权贵玩乐的包厢。 安卡纳扯铃铛的绳子,魁梧的安保进行严密搜身,反而对女人只草草检查了事。 拉开幕布,玻璃门感应门向两边滑开,高档的幽香扑鼻而来。 一位粉面油腻的富家公子哥正好从面前走过,色眯眯地打量她们,摸着下巴颏,“安卡纳,这批货不错啊。” 此人是凉川次于军政法何严萧三家的袁家三公子,家族横跨商政。那三家走白道一般不参与这种场合,袁家基本可以横着走。 安卡纳毕恭毕敬,“公司才签不久的新艺人,各个都才二十出头,您先挑。” 陈窈抬头瞟了眼,恰巧遇上男人打量的视线。 袁三阅女无数,只觉得这女人特能激起变态嗜好。视线在她白皙脖颈的青色血管和锁骨转悠,“假发?” 陈窈:“......” 他笑了,轻浮地抽出两张1000美元的支票,想往她胸口塞。 神经病。陈窈侧身避开,袁三以为她嫌少,又抽了两张,她又避开,他面色稍冷,但人就是犯贱,偏偏喜欢被钓的感觉,他笑着抽了一沓,“爷看你合眼缘,10000美元,够了吗?” 10000美元的小费,何止够!绰绰有余!虽然这袁三有变态嗜好但那又怎样!安卡纳只恨自己不是位女人,拽了下陈窈的胳膊示意她欲情故纵的小把戏到此为止。 陈窈无语,她明明画了非常艳俗的妆容,按理来说看着挺low,比旁边的艺人姿色差太多。这货有病?眼瞎?非要跟她过不去。 袁三见陈窈不说话,捻着一沓支票从她脸颊往下滑,“啧,你出来卖*——嘶——” 一颗金属圆球弹到他耳朵,他捂住,回头大吼:“谁啊!他妈的不想活了?” 第106节 陈窈歪头,朝袁三后方张望。 最里面卡座,灯光摇晃的地方站满凶神恶煞的壮汉,谄媚递烟的捐客。唯一坐着的那位男人,姿态慵懒松弛,标准权贵三扣西装,薄软绸领带,暗金外缝线。 他谁的烟也没接,翘着腿,裤线笔直,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地稍偏头,长发滑到颧骨,衔咬下属剪好的雪茄。 浓白烟雾从吞吐中扩散,迅速弥漫整张脸。 随后,他撩起眼梢,隔着朦胧烟雾和五光十色的灯影朝她这瞟了眼。 时隔两年。 陈窈心脏陡然收缩,随即疯狂跳动。 白雾消散,他冰冷而暗涌的视线缠上时。 她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又要逃跑了。 然而那道摄人的视线很快挪开了。 江归一抬臂,两指并拢对袁三勾了勾,黑色皮手套包裹下,这命令显得冷酷而不容置疑。 南楚本就是不太平的地方,一般其他城市能避则避,更何况是四方王座的江家。 袁三不明所以,但此时也顾不上美色,连忙挂上讨好的狗腿子笑容走过去。他向踏上阶梯,两名壮汉不由分说扣住他的肩,抵着他的膝盖,迫使他跪地。 袁三好歹算世家子弟,被当众下面子,他心里直窜火,但又不得不忍住,一时表情变换丰富,“江二爷,不知哪儿得罪您了。” 男人这才看向他,以俯视的角度,轻蔑的,只说了一个字,“手。” 袁三摸不着头脑,“什么?” 闻确:“双手合拢。” 闻彻:“抬起来。” 袁三自然听过双胞胎是江二爷的复读机,他权衡再三,碍于威压照做了。 江归一胳膊支在膝盖,食指漫不经心地掸雪茄杆。 含带热度的灰屑簌簌掉进手心。袁三被烫得呲牙咧嘴,“操!你——” “我。” “你老子来了,让他跪地接烟灰,他也得笑着接。” 江归一将雪茄摁进袁三刚刚拿支票的手,烟蒂慢慢转动碾压,语气轻描淡写,“你又是什么东西。” …… “这谁啊?这么牛?” 安卡纳面露崇拜,“南楚江家最上头那位,真年轻啊。” 陈窈低头,突然发现江归一原来对她似乎挺友好客气。 她默默回想以前干的事,甩耳光,扯头发,拳打脚踢,辱骂...... 更想跑了。 他认出她了吗?她化成这种鬼样子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脊背陡然发凉,熟悉的毛骨悚然。 陈窈暗叫不好,脚尖挪动,旁边艺人猛地扯住她胳膊兴奋地说:“我的老天爷!这也长得太好看了吧!” 陈窈抬头,众目睽睽之下,江归一从高处的卡座缓步走下,颇有屈尊降贵的意思,他挥手示意属下们不用跟,朝她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及膝黑色衣袂小幅度起伏。 场内音乐迷幻,那危险的气息简直张扬舞爪。她仿若被毒蛇盯住,随缓慢有力的步伐,擂鼓般的心跳越来越重。 距离拉近,旁边艺人倒抽气,明显是被惊艳,陈窈垂低头,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倒霉,太倒霉了!果然人不能闲着,闲着就容易干蠢事。 操。 艺人们整理头发,凹曲线,搔首弄姿。 陈窈的头越埋越低,当皮质感碰到颈后皮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江归一的手攀附在她后颈,恨不得立刻掐死她,但眼眶不由自主发热,他闭了下眼,咽回酸涩,仅仅用两根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那根脆弱易折的骨骼。 皮革的爽滑、弹性让这种不经意的触碰很性感,仿佛透过皮肤,在她的肉.体中寻找某种精神印记。 陈窈攥紧发汗的手心,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奇异渴望,非常熟悉。她怀疑这是做太多次留下的后遗症。 “你是哪家的小艺人?” 陈窈松口气,唯唯诺诺地回答:“金秋。” 男人俯身,焚香味飘进鼻腔时,她浑身激灵,当他歪着脑袋,唇凑近耳廓时,她下意识捂住发热的耳朵,可磁哑的声线还是钻了进去。 “你不错。” “要不要跟我?” 这娱乐圈多的是一夜风流,并且有一个“可敬”的惯例:陪人上床,无论时间多么简短,都必须给予实质性回报。 江二爷显然是娱乐界通天级别的存在,和他共度春宵,那资源不是滚滚而来? 众人艳羡地看着陈窈。而陈窈全身遭雷劈,她没想到,江归一这该死的疯子居然现在变得这么放荡。 江家鹰犬目瞪口呆,双胞胎眼珠都瞪出来了。 这他妈?二爷低头了? “我有金主了。”陈窈义正严辞。 江归一挺直腰,海拔瞬间拔高,他用食指缓缓挑起她的下巴。 就是这双眼睛,警惕冷淡的眼睛,看着她,就仿佛掉入某个隐秘洞穴,只能窒息却无法呼救。 他又开始恨了。 恨得上颚和牙龈两侧都有点痒痒的。 好想咬死她。 陈窈搞不懂江归一,如果认出来了,他这是做什么?耍她玩? 她若有所思而畏惧地蹙起眉头。如同一个女演员,正面对场难以表演的戏。 江归一拇指按向她下唇瓣,故意将口红擦出界,口吻佯装遗憾,“有金主了啊。” 她啄木鸟似地点头,“嗯。” 他意味不明地说:“那真是可惜了——” 第076章 金蝉脱壳076 江归一眉弓非常高, 以仰视的角度,眼尾睫毛像丝绒质地的幕帘,只能窥见一抹鎏金。 陈窈捉摸不透“可惜”的含义, 偏头避开。 陈窈的口红和粉底沾到皮手套, 异常突兀, 江归一松手, 摩挲两指,“女士, 你的妆容似乎有点......” 他停顿,看着她脸上的浓墨重彩,稍挑眉, “别致。” “......” 众人看着陈窈身上有点非主流的打扮陷入沉思。 江归一绅士的口吻让陈窈莫名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来源于,她以为他会说“丑、低俗”,再不济拐弯抹角的奇葩比喻,譬如“你的脸像色盲的颜料盘”诸如此类。 显然“别致”的评价太有素质, 与记忆的江归一产生了不和谐冲突。 如今的情景, 她是十八线小艺人, 他是娱乐界手眼通天的大佬,按正常发展, 应该高兴他的眷顾。 “谢谢。” 陈窈表面装模作样,脑子盘算等下怎么开溜, 甚至开始计划长远的逃跑路线。男人长臂伸张, 毫无预兆地搂住她的肩, 往自己胸膛带。 “干什么!”陈窈下意识训斥。 其他艺人纷纷倒嘶气, 安卡纳在心里默哀。 谁想那位刚刚逼人跪地,踩着手下场的江二爷, 并没觉得被冒犯,淡淡吐出四字,“横刀夺爱。” 听在陈窈耳朵,那就是对“那真是可惜了”的补充——你有金主,可惜我喜欢横刀夺爱。 她没了表情,“这不符合您的身份。” “哦。” “......” 安卡纳算看出门道,忙不迭凑近,哈着腰阿谀奉承:“二爷,她是我们公司的艺人钟幼,您要喜欢——哎哟!” 安卡纳被一脚踹翻倒地,他不知哪句话说错得罪这尊大佛,捂着断裂的肋骨,全身冷汗直冒,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抬头。 房间气氛陡然凝固,推杯换盏的,抱着妞亲热的,边甩衣服边跳舞的,统统被这一脚惊得自动暂停。 江二爷,年少时权贵圈最疯批的纨绔,二十五岁接管江家,残忍无情的更换迭代,老辈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他的王座之下堆积谩骂与尸骨,但不可否认,开辟的gallop新王朝,如今黑白通吃,可谓权势滔天。 有多少人想要他倒台,就有多少人跪舔巴结。 畏惧,崇拜,胆战心惊。 迷幻的音乐一阵接一阵。 高大的男人眼风未动半分,俊美的脸一如既往狂妄而寡义,随后单臂搂住那位名不经传的小艺人的腰,托了起来,举得和他肩头一般高,手掌压住她的裙摆,朝高处卡座迈开两条长有力的腿。 等在卡座的闻彻看着那熟悉的抱姿,“我操了!那女人?那女人!” 闻确心想,是说怎么突然对一小艺人感兴趣,马不停蹄赶到人家公寓门口等一夜,又叫人天天盯着。他翻白眼,“除了那小白眼狼还能是谁?你见过二爷把别人当人看?” “啊?不会吧?” 而作为当事人的陈窈,看着那颗晃荡的天珠,手心发痒,想扇人。 “二爷。”她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第107节 江归一抬头,陈窈立刻换上小鹿般摇摆不定的胆怯神态。他喉头发紧,语气却平静,“钟幼。” 陈窈:“......” “看中直接带走,德菲洛地下一层的规矩。”他拍了下她的臀,“怎么,那条哈巴狗没告诉你?” 陈窈:“.................” 很快,江归一抱着面无表情的陈窈来到卡座,将她放到右腿,用西装宽大的下摆盖住她的腿,朝后伸手,“支票。” 闻确跟着江归一多年,心领神会地从皮夹抽出张支票呈上。 支票由出票人签发,开票账户人须有可靠征信以及在银行或金融机构存入一定资金。 袁三的支票属于千元定额,而江归一的是空白支票。 他将那张空白支票两指灵活一折,插进陈窈肩部的吊带,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小费,随便填。” 随便填??? 众人哗然。 袁三表情和吃了屎一样,这无疑于暗嘲他事先的行为不够格,简直丢人现眼。 陈窈气得不行,狗日的真把她当作交际花,她抽出支票直接撕了,往前抛,碎片撒一地。 如此不识好歹的行为,众人不禁为陈窈捏了把汗。 江归一面色如常,朝压住袁三的江家鹰犬抬了抬下颌,他们便把人压到他面前,他用左脚碾踩袁三的烫烂的手掌,那力道之大,掌骨错位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袁三痛得嗷嗷叫,“二爷,我真不知道她是您看上的人!我要知道绝对不敢动心思啊!” 江归一岂是善罢甘休的人,怀里搂着温香软玉,脚下毫不留情,直到袁三的手掌变形,他才缓缓往沙发靠,仪态优雅而倨傲,“再让我看到你一次,手别要了,滚。” 袁三连滚带爬往后退,拖着快残废的手起身灰溜溜地离开。 江归一招来侍应简短吩咐:“毯子,果汁,鲜榨不要冰。” 闻确推搡恍恍惚惚的闻彻,意思明显,瞧瞧,在灯红酒绿的夜场上果汁,还这么贴心。 江家鹰犬看着这幕,悄悄挪动,数张凶神恶煞的脸开始挤眉弄眼。 周遭环境夹杂刺激的音乐和暧昧的气息,陈窈百无聊赖地踢着够不到地的脚尖。 江归一坐姿散漫,饶有兴致地觑着她裸露凉鞋之外的五颗红色的小指甲,视线忽地瞥到她不离身的香奈儿挎包。 之前各种奢侈品送进榆宁,陈窈看都不看,全部像垃圾一样堆在衣帽间,包装都不拆,更别说试穿试戴。 一个没艺术没情调的木头,自己不可能买,肯定是别人送的。 江归一脸色瞬间阴沉,他如今气场太强,范围影响扩大,摸不着头脑的众人愣是气都不敢喘。 陈窈脊背发凉,特想问少爷您这又怎么了,接着挎包的搭扣被按开,没来得及捂,各式各样的避孕套暴露于视野。 “......” “......” 大概坐在江归一的大腿,陈窈莫名感到心虚,她看着他被皮手套包裹的两指从包里轻巧捻出一片,左右翻了翻。 “东西挺齐全,为金主准备的?” 语气不善,隐隐的怒气,又有点酸溜溜。 腰间的手指施压,陈窈没好气地把包按住,他偏要掀开,还要低嘲一句,“这数量,你金主挺厉害。” 陈窈敷衍道:“是啊,很厉害,所以我跟着他吃香喝辣。” 那手便精准摁在腰腹刺青处,动作带着强势狠劲,陈窈吃痛,皱着眉头侧目,与江归一的视线撞个正着。 周遭倏然褪色,她恍若站到深邃无垠的黄金海边缘,一层无形的屏障笼罩在平静的海面,而海底汹涌的欲望和怒火正在不停撞击,能看到掀翻的浪潮。 那是种隐忍到极致,随时要崩坏的眼神。 但凡伪饰的假象裂开一丝缝隙,他就会将她吞噬,渣都不剩。 这刻陈窈便知道,江归一认出她了。这是对他疯狂极端性格的肯定。 那双手 加大力道,焚香味和男人的雄性气息似乎霸道地穿过层叠衣物,逐步唤醒她身体的记忆。 陈窈咬唇,犹豫片刻,决定先安抚江归一。她往他炙热精装的胸膛靠,手指挑开包面小方片,露出毁天灭地的玩意,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小声警告:“江归一,你给我忍着点,别坏我好事。” 江归一。 两年都没人连名带姓叫他了。 江归一闻着她的发香,拎起玻璃杯,唇卡住杯口,任由烈酒与冰块进入口腔,他咽下酒,嚼碎冰,又看了眼廉价的香奈儿,戳着鼓囊的包,冷冷地说:“谁送的?” 陈窈别过脸,不想搭理。 窸窸窣窣的声音入耳,她低眼,无语地看着他扣双c金标的神经质行为。 名牌包质量垃圾,江归一硬生生掰断,怒砸在地,“丑死了。” 陈窈:“......” 众人:“......” 这时幕帘再次拉开,从玻璃门后走出来三位老熟人。 穿着半透明真丝长裙的柯丽露,打扮高雅绅士的江颂竹和属下管良。 另外一位,手臂夹公文包,梳理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凉川第二把交椅齐秦。 陈窈一直以为柯丽露被江之贤暗中处理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江颂竹说的另一条路和她有关联?他与山间株式会社之间有暗通款曲?江归一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参与了多少? 信息量爆炸。 正想着,那四人走上前,齐秦是常客,且地位不低,他坐到江归一的斜对面,“什么风把江二爷从南楚吹来了,你们兄弟二人约好了?” 江颂竹先和陈窈视线短暂相碰,接着与江归一审视的目光交汇,两双形状内容不同的丹凤眼交锋对峙。 两人曾狼狈为奸,谈不上最好的朋友兄弟,但绝对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对方为何出现,他们心知肚明。 江归一将陈窈搂紧了些,露出经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凑巧。” 看到他们如此亲密,江颂竹面部肌肉细微抽动,但什么也没说,坐到了齐秦旁边。 昭然若揭的划分阵营,江归一指节屈起敲击沙发扶手,嘴角慢慢勾出弧度,嘲弄地笑了,“闻确。” 闻确眼观鼻鼻观心,招呼属下把卡座一米之内的人清场,接着带人站在无形的界限,隔出一隅清净而私密的空间。 齐秦这人连任几年,政治上没什么建树。他本人性格爱好漂亮女人外,既没有原则也没有个性。但他爬那么高,除了背后做推手的高人,还有圆滑和精明。 据他所知,gallop娱乐这两年仅账面的收入就超过120亿,这使江归一无论在哪条道上,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但就是这样的人,众所周知,他不近女色,即便来场子也是敷衍,什么主动亲近过别人。 齐秦若有所思,怀里的柯丽露身体微微颤抖,她作为他与江颂竹之间沟通的桥梁,害怕恐惧的情绪必定因为江归一。他眸中闪烁丝了然,目光投向陈窈,“江二爷今天似乎兴致不错。” “嗯,不错。”江归一慢悠悠地说:“齐先生最近也找到了新知音。” “我瞧着几分面熟。”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江颂竹,“和三弟过去的姘头神似,我还以为又是穿针引线的故事。” 陈窈默默地想,这疯子果然一如既往刻薄。 江颂竹知道江归一攻击的理由,微笑,“哪比得上二哥您的美男计?不知道gallop有几位无法估量价值的女人?” “以己度人不如推己及人。”江归一把玩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想必这及,也及不了,毕竟利用、进一步了解某位女人直到她成为情人的做法,太低级。” “哦?听说之前有位小明星跟了二哥一段时间呢。” 这简直是江归一人生中的污点,马伯松那蠢货趁他精神恍惚使劲忽悠,他表情冷硬,“跟什么跟?我不记得名字也没见过两次面,随手扔了点钱资源,早解约了。” 说完不着痕迹、敏感不安地瞥了眼陈窈。 陈窈捻着叉子戳了块水果,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压根没听他们对话。 “......” 江归一浑身像有蚂蚁爬来爬去,幽幽盯她几秒,仰头闷了杯酒,砰地声玻璃杯重重撂向桌面。 陈窈送到嘴边的水果啪地掉地,眸中谴责和嫌弃一闪而过。 江归一咬牙,忍气吞声,扭头继续讥讽江颂竹,“男人与其闲到热衷无聊的八卦,不如多注重事业。” 前几日表白被冷落的郁结,加上最大麻烦卷土重来。江颂竹看江归一那张俊美过分的脸怎么看怎么丑陋,丝毫不客气地说:“有时候人需要放松,认清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别到时候丢了夫人又折兵。” 这段时间属下传来的照片,总有碍眼的玩意霸占空间,江归一想到这两年都是江颂竹陪陈窈身边,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至于更亲密的事,不敢想象,就怕没忍住做出违反乱纪的事反而被抓到把柄,得不偿失。 江归一冷笑,“明知是夫人还暗中盘算,鸡鸣狗盗之辈。” 只差把“臭不要脸的狐狸精”这句话甩江颂竹脸上。 唇枪舌战十分激烈,混迹官场的齐秦愣没琢磨明白,低声问柯丽露:“他们争什么呢?” 柯丽露看了眼淡定如斯的陈窈,“可能……争口气?” “......” 十分钟后,江归一和江颂竹宣布休战。齐秦随便提了嘴竞选的事,随后表示时间不早了,明天要按时打卡上班,下次再聚。 都说女人吵,男人绝对过犹不及。陈窈耳膜嗡嗡响,当下终于安静,她揉搓手指,特别想握住齐秦的手说声感谢。 齐秦给江颂竹使眼色,示意需单独详谈。 这无异于间接为陈窈和江归一创造独处时间。江颂竹桌下的手捏成拳。君子不忍而乱大谋。他压着火,赔上笑脸。 礼貌问候完,陈窈起身准备先行告退,江归一收回审度的目光,跟着起身,绕一大步抢她前面打开包厢门。 她无视他,一贯漠然处之,自顾自穿过声色犬马往德菲洛门口走。 宾客们看着江家那群凶狠壮硕的大老爷们,以及位高权重的江二爷,像条黑色巨龙盘旋一位小姑娘后面,亦步亦趋。 而暗处的眼睛也如影随形。 . 刚走出德菲洛大门,背后江归一出声:“陈窈。” 陈窈摸了摸小挎包,预计的事一项未做,烦躁地扭头。 艳丽的妆容在夜里别有番韵味,江归一盯着她的嘴。 陈窈指尖颤了颤,盯着地面交缠的人影,“你能不能别烦我?两年的时间还不够你释怀吗?” 第108节 江归一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柔软的唇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阴冷的寒意从黑色西装一点点外溢,背后霓虹闪烁,那张面容仍旧英俊迷人,完美融合于纸醉金迷的氛围里,只是方才尊贵显赫的江二爷不见了,他整个人像被黑暗笼罩,眼底酝酿狂风暴雨。 只一瞬间,所有感官被压力扼制,呼吸困难。给陈窈这种感觉的人,还有过世的江之贤。 她默不作声地往后退半步,就这半步,那双深邃的丹凤眼无声无息泛起雾气。他压抑低沉的嗓音轻易穿过了喧嚣繁华。 “幺幺,江乌龟——” 这时齐秦江颂竹从门口走出来,马路边汽车发动机突然发出“嗡嗡”空转声,一声枪响打破温情与心酸,陈窈只听到啪地声就被江归一攥住手腕拉进怀里,一颗子弹从后方飞出来,击中车玻璃。 江归一咒骂着单手搂住陈窈,向车方向猛冲,同时大喊:“闻确!闻彻!” 就在这时,第二声枪声又响了。 陈窈被按进防弹车后座,看着江归一挤进驾驶位,两手扒着座椅问:“什么情况?” “你说的好事,还能什么情况?”他颇无奈地说:“非要淌浑水,真是欠你的。” “......你特意来找我?” “不然?你当我是蠢货? ” 陈窈闷闷地哦了声。 局势迫不容缓,江归一发动引擎,从盒子掏出家伙往后一扔,猛踩油门,打开呼机,“9981,先撤,竞选的事和我们无关。” “9981,二爷,有部分人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陈窈不满嘟囔,“分明是你们拖我下水。” 两边呼机同时沉默。 “分头走。” 说完江归一单手打方向盘,身体前倾,从暗盒拽出防弹衣和头盔统统扔到后座,随后两指扯松领带,语气强硬,“戴上,安全带系好,躲我座位后面,现在开始闭嘴。” 陈窈从后视镜看着男人漂亮冷峻的眉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似乎有所感应,车闯过红绿灯时,抬眼短暂与她对视,头迅速回正。 “你自己玩会儿。” “什么玩不玩啊?”陈窈抚着包,“我是想问,你需要不需要帮忙......” “不用,你乖一点。”江归一轻轻叹息:“别看我就行,别让我分心,我还有话没说完,暂时不想死。” 第077章 金蝉脱壳077 景色飞速后退, 倒车镜倒映穷追不舍的日产车。 意味并非国内的党派之争,是山间株式会社的人想杀江归一。可国内是梨花组的甄佩文负责,她为什么要杀自己儿子? 陈窈想到手机铃声义勇军进行曲。难道江归一接管江家后丝毫不给甄佩文面子, 肃清了山间株式会社盘踞在南楚的势力, 导致甄佩文失去权力。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本来今天的计划找位好下手的蠢货, 结果遇到袁三,又与江归一重逢, 现在还被追杀。 凌晨一点半,出警速度也慢, 陈窈郁闷地盯着后视镜。 倒霉透顶。 驾驶位的江归一拨通电话, 手机往方向盘一扔, “何商岐,你就这么守凉川?” 凉川军校赫赫有名,凉川这座城市汇集军工企业和科研机构,涵盖军事技术、武器研发等。 何家是这领域的龙头, 江归一之前读凉川军校, 与何商岐严慎相交甚密, 但因为江家敏感,一直处于断联状态。 男人声线浑厚, “你他妈还没滚回去?” 江归一飞快打转方向盘,迈巴赫漂移出线, 身体往右边倾斜, 他看向后视镜确认陈窈没被甩出去, 边轰油门变回话:“凉川的日本杂碎猖狂, 老子现在被追杀,还不从大院滚出来?” “......你不是追女人?” “......” 砰!子弹击中窗户, 玻璃裂出一条细缝。 “江归一你敢把车弄坏老子毙了你!” 江归一疯狂按喇叭,“滚!速度!” “操!你干他们啊!正当防卫怕什么?” “我女人在车上怎么打?” 听到这,陈窈凉飕飕地冒出一句,“谁是你女人?” 江归一:“......” 何商岐就是兵痞子,当即阴阳怪气,“哟,江二爷,还没名没份呢,真够菜的。来,说句爹我错了,爹马上来救你。” 江归一脸色铁青,主要陈窈在车上,她又是跑几百米就气喘吁吁的小废物,他吃几颗子弹无所谓,他不想让她受伤。 “他们追杀我们,我们杀了他们,不会判防卫过当吗?”陈窈突然问。 江归一:“子弹打脸上了,哪来的过当?” “这样啊。”她缓缓点头,“江归一。我有办法,你挂电话吧,我不想听他说话了,太蠢。” 何商岐:“......” 何商岐也是家世煊赫的二世祖,霸道横行惯了,哪被女人这么说过,冷声道:“你骂谁蠢?” 陈窈江归一异口同声:“骂的就是你。” “还有我的命比你的车值钱,傻叉。”无视何商岐暴跳如雷,她踢了脚座椅靠背,命令的口吻,“江归一,我让你挂电话。” 何商岐骂骂咧咧说江归一你敢挂就是怂货,江归一骂了句蠢货,直接掐断通话。 总算舒心一次,陈窈扬眉,“车上有易拉罐吗?” 还真有。 双胞胎酷爱碳酸饮料。 江归一点头。 “给我。” 他委身找到可乐易拉罐向后一抛。 莫名有种诡异的乖宝感。 陈窈分神半秒,拉开易拉环,将可乐倒到昂贵的地毯,然后托住香奈儿底部翻转,上下抖动,哗啦啦倒出一大堆,有条不紊地安排,“你别开太快,把他们引到空地。” 车速减缓,朝三环方向行驶。 江归一从烟盒敲出根卷烟,斜送进唇叼着,抽出打火器,橙光忽闪,烟雾熏得他眯了下眼,烟气和语声一起从唇边溢出,“你包里有炸药?” “嗯。” “......” 得菲洛安检不严格,但炸药混进来还是有一定难度。江归一琢磨片刻,看向后视镜,陈窈拿着一个白面团做的小兔子,接着又从包链、凉鞋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取了几个材质相同、外形毫无攻击性的玩偶吊坠。 他在军队战场呆了数年,眼角因为心中猜想而细微抽搐着,“别告诉我,你手里那些全部是c4......” “有问题?”陈窈反问。 “......” 何止有问题,c4美军二战的爱用物,恐怖分子的必备品。这玩意还有个别称,口香糖炸药,乍一看就可捏圆搓扁成任意形状的白色橡皮泥,实际威力堪比tnt。 且稳定性变态,火烤子弹统统无法引爆,隐蔽性也极高,一般安检x光检和未受专业训练的警犬都无法检测。国际诸多著名空袭事件,c4乃是罪魁祸首。 而它的引爆条件可谓异常苛刻。 江归一不明意味地笑了,烟蒂松松往下掉,他咬稳,腮颊往里凹陷,深吸一口,“你还做了别的炸药?” 镜面里,烟嘴跟随他唇瓣上下颤动,别样的男人味。 陈窈收回视线,答非所问,“刀给我。” “......”他把刀甩到后座,随手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真皮座椅。 陈窈拿刀撬开车载安全保护装置,想要的东西果然在里面,豪车就是豪车,每个座位备有可靠的安全措施。 而车载安全装置,譬如气囊,启动条件是炸药。 她从里面取出硝酸胍,接着用那把削铁如泥的刀沿着安全插销劈开后座座椅,从安全气囊下方小心翼翼取出□□,最后翻出冰箱的威士忌白兰地,高浓度乙醇也就位了。 只差最后的条件。 陈窈抬头看向后视镜,“江归一,你不止坏我好事,还牵连我下水。” 江归一耸肩,“抱歉,我的错。” “但我不后悔,”他戏谑地说:“不然错过你徒手搓炸药的场面,太可惜。” “......”她拆掉金属圆球做的手链,“我无辜被追杀挺不爽,鉴于仅剩不多的人道主义,我给你两个选项。” 一般这么对江归一说话的人下场都很惨,他此刻觉得受制的感觉挺新奇,“你说。” “把命交给我,或,等人来救。前者很刺激可能会死,后者安全系数高。” 江归一低笑,“意思是,选前者,我们可能一起死?” “是。”陈窈淡然,“刺激的游戏都是豪赌。” “那么,我赌,你带我活下去。” 后视镜里男人右手掌控方向盘,左手松了两粒纽扣,夜露浓霜,锁骨那片皮肤凝着冷色的白。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挑起眼梢,意气焕发的模样,语气十分轻快,“并且完事了,我们还可以吃顿宵夜。” 陈窈睫毛轻轻扑簌几下,没反驳也没给予答复,她扯掉假发,用橡皮筋随便扎个丸子,反身蹲到座位空隙,盘腿而坐,“你尽可能保持车速平稳,我要做一个手榴弹,再和□□一起引爆c4。” 语气随意到像在说:我宵夜要吃炸土豆。 江归一看着陈窈后脑勺晃动的发髻小团子,有点想戳几下,视线随发丝游弋,纤弱后颈如依依垂柳般柔韧。 第109节 “专心开车。” “......哦。” 黑夜纷纭,山路狭窄崎岖,要么断木横阻,要么箭竹黄坡坯被雨水经年掘深的小径。 再往里引爆将烧掉森林,陈窈拍驾驶位,“停车。” 车上的东西几乎全拆了,各种电线板,五颜六色的线 粘插遥控板,与□□、c4相连。她看了眼倒车镜里即将抵达的日产车队,设置好时间,急忙拉开车门,“一分钟!速度下车!” 江归一动作利落地下车,陈窈动作一顿,转身回去拿刀,电控板的倒计时显示45s,她踏出车门的瞬间大喊:“江归一!抱我!” 陈窈第一次主动,江归一恍恍惚惚笑了下。 “快点啊!”陈窈焦急催促。 他连忙弯腰,单手将她托起来,朝远处跑,步伐稳健有力,“炸药范围多大?” “六米!” “够了。” 江归一手臂非常稳,她相当于坐在他臂弯,因此有足够精力拉开手榴弹的安全销。咔哒,后方车辆逼近迈巴赫,陈窈信心满满地抬臂投掷。 铛、铛铛—— 江归一看着脚下粘满钢珠的易拉罐,不可置信地问:“......这是手榴弹?” 陈窈抓他肩膀的手指颤抖,脸色惨白,“快跑......” “......”江归一大吼:“操!你他妈手榴弹扔脚下!?” “谁知道这么难扔!”心中默念的倒计时接近尾声,陈窈心跳极速,背后冒出冷汗,声调拔高,“快跑!” “不行!来不及了!” 轰——! 以迈巴赫为中心爆破,强烈冲击波和火光迅速席卷追赶的日产车。 那意味手榴弹即将爆炸。 江归一没任何犹豫,迅速伏地。 陈窈被摁向满是泥土的地面,树枝硌得脊背生疼,一具炙热的身躯沉沉地压了上来,紧接着男人发烫带着薄茧的手捂住了耳朵。 砰! 巨大震响。 只是一瞬间。 灰尘的暗夜撕开一线滚滚的炽烈,齿状火线沿山坡爬动,浓烟飘动,空气弥漫呛人的细微粉尘。 也只是一瞬间。 江归一顶天立地的身躯颤动,那对漂亮夺目的瞳孔里的她睁大了眼睛,他鼻腔流出鲜艳刺目的血,滴落到她脸颊,灼热、滚烫的,以至那颗冰冷毫无知觉的心脏,和两年前他胸口的血淌进她心胸时一样,陡然迸发生机。 他勉强牵出一个笑容,声线因为混乱剧烈的冲击波不再平稳。 “幺幺,你做的炸药真他妈厉害。” “......” 他的头缓缓抵在她肩窝,将她抱得很紧,声息虚弱:“那些人都死了没,我拿不起刀了,你还有没有后招?” 话音还未收拢,树枝断裂的脆响敲击在耳畔。陈窈无奈地望着天空的火光与浓烟,“没了。” 耳朵被轻轻碰了碰,应该是一个吻。 “那你等会儿告诉他们,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再对他们哭一哭,撒撒娇,求他们放你一条生路吧。” 沉默须臾,眩晕感消失,陈窈费尽全身力气推开江归一,半坐起来,俯视侧翻在地的他,边脱掉高跟鞋,边冷冰冰地说:“当然,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他颓然地笑了笑,闭眼,“嗯。是我赌输了。” 陈窈没说话,直到脚步声停在身后,她将胸口的衣襟往下拽,换上楚楚凄凄的表情,双目含泪地回头。 那是位留八字胡的瘦小男人,衣衫褴褛,右边手臂几乎被火烧糊,黑不溜秋中星点血迹。 陈窈抱住他的腿,仰起脆弱的脖子,卑微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为此做任何事......” 男人缓缓蹲下,用日语叽里呱啦说了什么,然后手中的枪指向江归一,似乎要灭口。 江归一身体的不适感还在持续,方才他只是试探陈窈,这会儿看到她抱着其他男人的腿,身体机能仿佛瞬间恢复,他不动声色摸刀,刀却不见踪影。 来不及多想,他竭力咽下爆炸引起恶心与咳嗽,计算着角度如何躲避子弹避免致命伤,同时手伸进西装内衬掏护指。 就在这时,陈窈猛地扑倒男人,手枪飞至半米远,她捡起藏至裙后的刀,双手握住刀柄,毫不迟疑、精准无误地插入他胸口。 血喷溅到白净脸庞,连眼睛都洇进了红色,而她的表情恢复冷漠轻蔑。 轻声细语地说:“该死的日本狗,非要我亲自动手教你们做人。” 江归一愣住,怔怔地看着陈窈撑刀站起来,转身,慢慢朝他走来。 纤瘦孱弱的身躯摇摇晃晃,散乱的长发和裙摆随风飞舞。烈火浓烟、长夜、重峦叠嶂成为背景板,唯有她美得不可方物,如一轮孤月散发幽幽华光,永不坠落。 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江归一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忘却这震撼灵魂的一幕,永远无法放开她了。 陈窈走近,毫不客气地踢了脚江归一,不耐烦地说:“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我快饿死了,还吃不吃宵夜?” 第078章 金蝉脱壳078 刺白的光穿透黑夜, 一架战斗直升机从高空侦照火势,轰隆隆响。 军用越野车队从远处驶近,男人从驾驶位跳下来, 一身迷彩工装, 宽肩长腿, 皮肤很黑, 长相凶戾又有几分贵公子的气度。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窈,眸光闪烁。 估计是和江归一通话的蠢货, 陈窈瞟了眼,立刻被江归一搂进怀,摁着头, 脑袋直撞坚韧胸肌, 浓郁的焚香味钻进鼻腔,接着他双臂从肩膀伸至胸前,她肩头一沉,感觉像背负一座山。 这姿势太亲密, 她甚至能感觉他的心跳和呼吸。陈窈眉毛揪起, “干什么?” 江归一有气无力地说:“头好晕, 没力气了。” 又装。陈窈屈膝想从坚实的臂弯钻出去,江归一像蟒蛇般缠住, 她烦躁地说:“滚开!” “滚不了——”江归一下巴支在她发顶,半阖着眼, 意态轻慢, “差点被你炸死。” 何商岐第一次看江归一这样耍无赖, 笑出声, 视线再次悠悠转到陈窈身上。 江归一彻底将挣扎的陈窈圈住,那是领地受到威胁的姿势, 他冷睨着何商岐。 “何商岐。” 连名带姓,警告意味极浓。 何商岐抄兜,望向不远处,部下对车按压消防枪,干粉泡沫糊了满车。他扬眉,“江二爷,动静闹这么大,舍命陪玩就算了,还烧老子的车。” 这话只有他俩听得懂。 江家的人并非废物,不可能让首领独自对敌,更不可能到这么久杳无音讯,除非他们年轻的首领为了追女人不要命,开车时下达勿扰命令。 只是江归一没想到陈窈把手榴弹扔脚下,他漫不经心地说:“破车,赔你两辆。” “车嘛,小问题。”何商岐看向满脸嫌弃的陈窈,摸着下巴骸,敞亮地说:“小姑娘,你炸药做的不错,有没有兴趣到我那做研究?聘金任你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显然何商岐的道德感也非常低,反正江归一没追到,他撬墙角当然没问题。 江归一脸色阴沉,那眼神简直能杀人,“你再说一遍?” 何商岐不搭理,满心满眼都是刚刚陈窈干人那幕,“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何商岐,家里做点军方生意,听江归一说你在娱乐圈,那破地方不适合你,来我这,实验室,武器装备,样样齐全。” “有什么材料?”陈窈好奇地问。 江归一的手臂迅速收拢,一手圈住肩膀,一手盖住脸。那掌心粘着血和泥土,她差点一口气闷死,扒拉他的小臂,满脸通红,“江归一!撒手!我喘不过气了。” 江归一使劲掰陈窈的肩膀,让她正面朝自己,背面朝何商岐,用干净的手指擦她小花猫似的脸,不爽地说:“你要实验室做研究,我给你建十个。别跟他说话,他不是好人。” 何商岐:“?” “你也不是好人。”陈窈踹江归一,“撒手!我要回家睡觉!” 江归一静止不动了,精致的眉眼如墨日 沉静。 他眼里爱恨交织的情绪清晰可见,她猜透他的想法,讥讽道:“又想把我绑回去关着?” “他还把你关起来?”何商岐煽风点火。 “滚!”江归一低吼。 江二爷之所以能在权贵圈坐稳头号疯批宝座,最重要的原因,世家子弟之间小有矛头,钱权上做文章,他不同,除此之外玩命。 何商岐摸摸鼻子,“你们聊你们聊。” 江归一唇抿成刀刻般的直线,陈窈岿然不动,他的眉心倏然蹙起,鼻腔再次流出血,身体摇晃着,直直向前栽,她下意识抱住,手掌抚到温热粘稠的触感,那也是……血。 他不是没事吗? 何商岐以为江归一装的,余光瞥到他背后,表情愕然,“卧槽!” 他立刻按开寻呼机,“速度降落,先派支医疗队来。” 陈窈意识到什么,手掌向下抚摸,西装不似以往平整——易拉罐爆炸的瞬间,小钢珠和铝片因巨大冲力向四周迸溅,一部分变成锋利的利刃飞刺进江归一的脊背。 他调侃手榴弹威力大,原是切身体会。 “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不说?” 江归一轻谑,嗓音发凉,“我说了,你不在乎。” “......”陈窈不想跟他讨论这问题,扭头对何商岐说:“你带他去医院吧,把我送到能坐车的位置,我自己回去。” 江归一闭着眼,嗅她颈间若有似无的香味,心里充盈又酸涩,他恨死这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冷声说:“陈窈,是你说要吃宵夜。” 如果他说别的要求,她肯定反驳,吃宵夜这种小请求确实微不足道。静默半响,陈窈让步了,“不差这一顿。” 第110节 江归一不容置喙地说:“差。” “......你得去医院,爆炸可能造成脏器受损。” “你送我。” “......你朋友不是在这儿?” “他不是我朋友。” 何商岐:“?” 陈窈无语说:“你到底想怎样?” “我饿。”江归一停顿,语气低缓了些,“想吃麦当劳。” 陈窈沉默不语。医疗队抬着担架走近,何商岐说:“你趴着吧。” “自己趴。” “......” 江归一紧紧搂住陈窈不放,她挣又掙不开,现下跑又也跑不了,无奈妥协,“我等下帮你叫个外卖,行了吧。” 江归一嘴角上扬,但很快压住,“不行,去医院点外卖。” “神经病。” “嗯。” 他抬头,面容苍白,眼神挑衅而嘲弄。 何商岐:“......” 死戏精。 . 凉川医院贵宾房。 陈窈窝在沙发,江归一半坐在床,护士用镊子挑出脊背皮肤里的碎片。他确实伤得很重,染血的纱布一条一条丢到台面,被血浸透的碎片堆聚成小山状。 外卖二十分钟到了,双胞胎面无表情地把食物分发,离开房间。 陈窈知道他们对自己不满,无所谓,她低着头一声不吭,无视江归一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专注地啃汉堡填饱肚子。 不知过了多久,可乐味道变淡,纸杯背面浮层融化成水雾,房间只剩下点滴的声音。 “陈窈,过来。” 陈窈认为她已经仁至义尽,不想再配合他的胡搅蛮缠,冷淡地说:“我要回家了。” 哪怕在病房,江归一不管不顾点了支烟,雾气里的烟头猩红,与窗外升至江面的金乌相得益彰。 陈窈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走到他面前,视线在他缠着绷带上半身一扫而过,于胸□□错的疤痕处停留。 之前双胞胎欲言又止,被江归一制止,所以新的疤痕和她有关。 陈窈敛目,“我要回去,你叫外面的人走开。” 江归一咬字深刻,“你又想逃跑,抛弃我。” “我只是逃跑。” 他沉声纠正,“你抛弃我。” 她无语了,“我们之间这种强制与被强制的关系,哪一点称得上抛弃?” “谈恋爱期间消失两年。”江归一将烟蒂摁灭,语气平静,“就是抛弃。” 居然认为那种畸形的相处模式是谈恋爱。 陈窈觉得他脑子不正常,“结婚再离婚比比皆是,就算是谈恋爱又怎样?” 江归一阴郁地盯着陈窈,许久,攥住她的腕,往自己怀里带,输液的软管牵动,血液回流了些,他置若罔闻,“幺幺,我恢复记忆了。江乌龟是我,他不是副人格,我们是一个人。” 他想,她喜欢江乌龟,如果听到他们是同个人,应该很开心,那样就愿意呆他身边了。 可她只是沉静地注视他,没有任何惊讶、喜悦。 “我知道。” “从你做了那碗粥后,我就知道了。” 江归一沉默,似乎正在酝酿什么。陈窈洞悉他的想法,“江归一,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脱离特定时间与地点,于我而言,你们就是两个人,不过,你自己也知道,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人。” 江归一猛然扯她的手,两人距离近在咫尺,“我们就是一个人。” “你不是。”陈窈镇定自若,“就像你说的,他消失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们就是一个人。” “和你睡觉的人是我,为你挑鱼刺的人是我,求你爱我的人是我,往身体刺名字是我,和你接吻的人是我,跪着舔的人是我,让你爽的是也是我。” 这场博弈江归一拥有的筹码太多。陈窈紧捏着拳头,抿唇,“那又如何?” 江归一深深凝视她,凌厉的眼神嵌进她的血肉,几乎要将她的皮囊一片一片剐开。 “所以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动心了。” “不是对失忆的江乌龟,是对江归一。” 江归一的手指按在腕间脉搏之上,如同扣住一条狡猾的蛇的七寸,陈窈失去语言能力。偏偏他还要恶劣地按压,让脉搏的细微跳动扩张,蔓延至心脏。 “哪怕只有一点,我在你眼里和别人不同。” 她一个激灵,全身冒汗,深呼气,矢口否认,“没什么不同。” 江归一端详陈窈的微表情,继续进攻,“那好,我问你,赵妄铭葬礼那天,你原计划准备除掉所有人,为什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那天把我送监狱?” “跳海之后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不走?” “从巴瑶族回来你也可以离开,为什么选择留下?” “那是因为、因为......”连续三个问题惑住陈窈,她哽住许久,说出自己都觉得苍白的答案,“那是我想报仇。” 江归一咄咄逼人,“那为什么设计夺权?为什么帮我?” 她拧眉,烦躁地说:“我说了,想报仇。” “你当是我是傻子?”江归一说:“你分明认为作为江归一的我被父亲那样对待太可怜,想帮我。” 陈窈内心五味杂陈,脑海浮现太多太多画面,心头涌现太多太多情绪,连续的冲击让她失去冷静,她逃避似地撇过头,“我是帮那傻子。” 兵不厌诈,胜者为师。 江归一诡异地笑了,“行,就当你帮那傻子。” “赵妄铭的属下在看守所欺辱你,你灭掉他们所有人,江之贤追杀你一次,你就算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还击。” “可我把你禁锢那么久你不恨我,有那么多次机会杀我你没杀我。” 江归一腕部用力,一拽,快速钳住陈窈的腰,将她拉至与自己相贴,鼻尖抵住她的鼻尖,稳操胜券的语气,“我今天看到了,你杀日本杂碎时,那刀可是一发入魂,不偏不倚插进他的心脏,他连反抗都无法反抗。” “可你用刀刺我时却避开了所有经脉。”他笑,“你有多心狠手辣,我比谁都明白。” 陈窈不屑冷哼,“江归一,你少自我臆想,你大可试试,再有下次,我会不会杀了你。” 江归一左臂肌肉涌动,输液针从手背脱离,冰凉的液体溅到陈窈耳朵,而空气随血腥味沸腾,打破了孤寂的夜。 他压住她的后颈,唇间呼出的热息与她的清凉的气息相融,“杀吧,你最好言出必行,手起刀落,速度取我狗命。” 陈窈的睫毛遮住了视线,只有一线光划过素净的脸。 “不过可惜了,你舍不得杀我,哪怕不承认,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分毫,在你眼里,我就是和所有人不同。” 江归一伸出舌尖,从她牙关和下唇咬合的地方往上轻挑,舔了下她的唇珠。 嗓音暗哑,“我是最特别的,对不对?” 陈窈恶狠狠地盯着江归一,反手扇过去。 江归一完全不躲,接下她恼羞成怒的耳光,头被打偏,脸颊火辣辣。 如同这两年的爱恨折磨,酸涩、疼痛、搅和在一起变得更加辛辣。 销魂蚀骨终食髓。 他拉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皮肤,表情轻佻散漫,“继续啊,打得越重,越说明你找不到言辞反驳,只能通过暴力的方式来让我闭嘴。” 陈窈看着江归一这幅样子,被镣铐锁在床头和温柔痴缠的画面对撞,她失去理智,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恨不得掐死他,就此结束这段孽缘。 江归一愣了下,随即大笑,那是掌控局势,病态且满意的笑声,“哈哈哈哈——你看看你!” 陈窈双手合拢,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言辞刻薄犀利,“陈窈,你心理比我还畸形变态,我起码坦荡承认了,你呢?”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他语速非常快,不给她打断的契机,“黑暗里走太久的人,有人赠送你一盒火柴,你不知道怎么用,笨拙地划开了,看着这束火光,你不止不高兴,反而厌恶这束火光太烫,唯恐烫伤自己。” 她双目迸火,踩着床踏,骑到他腰腹,用尽全身力气扼制他的呼吸,制止他讨厌的嘴巴。 他抓住她的手腕,还是笑,“小废物。” 陈窈心理素质和好胜心非同一般,静静地看他几秒,轻易找到突破口。 她非要赢下这场博弈不可。 她露出讥讽的微笑,“江归一,你以为自己好倒哪里去?高楼锦绣之下的烂泥,如果没有这幅皮囊和家世,苍蝇围你转,蛆虫啃咬你腐烂的血肉。” “即便这样,你还想要爱。”她掐着他,纯洁的面孔却是邪恶的笑容,“我丢个烂苹果,你当成天降神赐,我丢个好苹果,你恨不得跪地感激,怎么,你恳求我的青睐,把我当成你恶臭人生的救世主?” 谁也不知道鲜艳的外表藏匿多少毒药,无穷无尽的欲望,是诱惑,是诅咒。 江归一那双眼睛,永远充斥贪婪和野心。 但放射状的纹路如同锁链禁锢璀璨蓬勃的金色,因此他现在看起来有种隐忍的癫狂。 非常骇人可怕。 他死死攥住她,额头、手背青筋暴起,连唇色也像罂粟般红艳,“是又怎样?我就想要你的爱!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事?会让我下地狱还是让我永生不得超生?” 陈窈感受到火热炙烫,吞咽瘙痒的唾沫,心在刺激下剧烈跳动,根本无法平静。 她松开手,捏住他的下巴向上抬,“我的裙摆就这么让你如痴如醉?我的香味就这么让你欲罢不能,离开两年你还是情根深种,恨不得为我去死。” “骂你两句,居然可耻地*了。” 她居高临下,占据绝对的上风,“所以,江归一啊。” 第111节 “谁是废物?谁是狗?谁是主人?” 第079章 金蝉脱壳079 晨光透进窗户, 薄金光雾随陈窈说的那句话洒进病房。江归一抓住她的脚踝,抑制她逃脱的可能性。手掌湿热,拇指延着踝骨向上。 陈窈没反应过来, 江归一翻身将她压身下, 一手箍住两截皓白的腕子压到她头顶, 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笑着,笑到胸腔震颤, 神经病一样。 “两年里,我幻想这动作无数次,一边用力爱你, 一边即将捏碎你的脖子。” 她脸涨红, 呼吸困难。 他用膝盖摁住她的裙摆,“我就是如痴如醉,有问题?” 他低头,没越过禁忌碰到皮肤, 鼻尖隔小寸距离, 从她胸口缓慢向上。 深嗅的抽气声,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格外清晰。 暧昧随吸入味道的过程滋长。 这痒,要泛滥了。 陈窈像被海浪拍上岸礁的人鱼, 柔韧的身体绷紧,微微颤抖。江归一的鼻尖游弋到她下巴, 唇微张, 故意缓缓吐出蓄积的呼吸, 惹得她一阵战栗。 “我就是欲罢不能, 闻一下就*到爆炸。这就叫无耻?” 他手臂撑直,肌肉绷紧, 垂睫看向她,发丝散了几根,显得笑意放浪形骸,“陈窈,你无耻的事也没少做,我们彼此彼此。” 她眼神凶恶,恨不得将他撕咬到血肉模糊。 而他手背的凶兽几乎要吞噬那截细瘦的颈,呼吸粗重,“还有,我当主人时,只养了你一只little puppy,你呢?” 陈窈眼尾洇出薄红,可眼中杀意化作实质。江归一喉结滚动,舍不得太用力,很快松了手,按住她的嘴不让她打断即将说的话。 “让我们来数数有几条流哈喇子的狗。” “岳山、江颂竹、边叙,公寓便利店的收银员,小酒馆的酒保......” 他列举一大堆,全是她的罪状。 陈窈:“......” “还有今天,何商岐一眼沦陷,就等你丢骨头了。”说着,他自己反而怒气高涨,“你他妈连最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 陈窈大口呼吸,满是雾气的眼睛冷冷地、讥讽地盯着江归一。 她不痛快,那么他也别想好过。 “我与你之间何来忠诚二字,收起那套愚蠢的恋爱论,从始至终,撇开你强迫我,仅仅各取所需,连合作都谈不上。” 陈窈熟练掌握刺痛江归一的言辞,如同江归一了解陈窈最隐蔽的心思。 顷刻之间,他眸中便闪过丝钝痛,但很快用似笑非笑的神情取代。 于是她抛下一颗糖。 “而且我为什么要对你忠诚?因为你长得帅?有钱?**大?” “世界上这样的男人多入牛毛,你江归一不过是质量属于极品那类。” 笑容逐渐在江归一脸上形成。陈窈等的就是这刻,哼笑了声,给予痛击,“可那又怎样?在我眼里,你一样是流哈喇子的狗。” 她刻毒地补充:“不过有点你说对了,确实特别,最卑贱的那条狗,能不特别吗?” 这些话无异于把江归一的自尊扔到地上再毫不留情踩得稀碎。 江归一的拳头狠狠砸下去,擦过她耳朵,咚地声,床铺震响深陷。 他有时真想把陈窈这张嘴s满搞烂让她说不出话。 她乖顺柔弱的外表具有欺骗性,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被骂无数次,充分领会那嘴有多恶毒。 一句话就能挑起他的怒火,一句话就能让他心绞痛。 他的身体因压抑的怒气而止不住发颤,眼睛通红,几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两字,“道歉。” “汪、汪。” 轻快的,可爱的,模仿小狗的叫声。 江归一那张俊美的脸扭曲了,即便如此,还是帅到令人发指。 但丝毫不影响陈窈往他心窝补刀,她唇边勾起不明显的弧,发音清晰地道,“stupid cunt。” cunt在英文俚语中用于辱骂,属于非常非常粗俗的词,一般出口到这级别,下一步不干架都说不过去。 江归一的性格傲慢自大,如今站到金字塔顶端,更具唯吾独尊的狂妄。 cunt这种侮辱性的词汇简直让本就身负重伤的身体错乱,血气上涌冲得脑壳发晕,眼前发黑。他闭眼,“滚!现在就给我滚!” 陈窈像条灵活狡猾的小鱼儿从他臂弯溜走,而他保持俯撑的姿势,乌发垂散,上半身缠满绷带,流畅的背肌线条大肆起伏着,像头健硕的猛兽伺机待发,极具力量美感。 陈窈边淡定欣赏这副完美男体,边整理衣服,继而往病房门口走。 拉开门,江家鹰犬挡住去路。她扬眉,“江二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倒说句话啊。” “让她滚!” 屏障当即消失,陈窈心情异常舒畅,施施然跨出病房。 众人暗自感叹,真够有种。 听到脚步变成踩瓷砖的声音,江归一起身想追,但身体不允许,他不得不扶住病床栏杆。 “陈窈!” 陈窈头都不回,留下抹纤细的翩跹背影。 栏杆快被抓变形,江归一的怒火慢慢被酸涩包裹,咽喉肌肉急遽撕扯,忍不住咳了声,一口血沫喷溅到白色床单。 门口属下们瞅见这状况,连忙冲进来,吊丧似地高喊:“二爷!您怎么了?医生!医生!” 病床周围立刻被黑色包围,他阴沉着脸,突然,扶着额笑起来,唇色被血染红至荼蘼。 至少,她的情绪因他牵动。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多嘴。 笑了半响,江归一见属下们还是呆若木鸡的蠢样,不耐地说:“还不去跟好她,但凡她在路上摔跤,统统跟老子滚回南楚领罚。” “......” 这时双胞胎和何商岐从敞开的房门走进来,双胞胎着急询问,何商岐揶揄道:“哟,江二爷这是被谁气吐血了。” “......”江归一用指腹抹去血,走到衣架,勾下衬衣反手套在身上,慢条斯理扣纽扣,冷淡地说:“和你无关,说正事。” 与刚刚癫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何商岐笑了笑,从口袋取出烟盒,“这事儿压下去了,没多大问题。今天那群小日本共25人,现场只有24人,少的一人估计通风报信去了,山间株式会社估计很快有新动作。” “你倒无所谓,陈窈可能上了他们通缉名单,或,猎捕名单。”他咬着烟,边低头打火,边说:“那种超群绝顶的天赋对组织、国家都是香饽饽,如果我是他们头目,肯定绑她回日本,让她为我所用。” “这怎么能让小日本占便宜——” 寒光闪过,江归一拿着刀指着何商岐,“再打陈窈主意,试试。” 何商岐啧了声,心想真够敏锐,他用食指敲撩了下缠刀的绷带,“我承认我图谋不轨,但以我的角度,如果他们成功绑走陈窈,转而威胁你要求江家所有产业向他们敞开大门。” “江归一,那时你又该如何?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江二爷?”他目光凌厉,“你的任何决策都能轻易掀起大浪,甚至让一条产业、一个城市走向覆灭。” 江归一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凉薄寡义地说:“那又如何?乱世之下必有英雄豪杰,总有血性之人站起来建立新的规则。我的决策不过影响一时何谈覆灭?你用这威胁我,只会显得自己愚不可及。” “......” 忘记这狗日的是反社会了,不主动害人就已经是万幸了,否则以他如今的影响力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 何商岐默默抽了口烟,“你去死吧。” 江归一收刀,看着绷带之下的锋利刀刃,“竞选的事?” “水深,我不想碰。” 他走向落地窗前,风吹起秀墨色的衬衫,拂起鬓边发丝。 情难自抑,他闭眼,内心与强烈的独占欲抗衡片刻,带着几分不悦地说:“别找一群废物保护陈窈。” 何商岐惊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江归一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敢趁机勾引她,后果自负。” “......” . 公寓门口多了许多巡逻的便衣,陈窈猜到是江归一与何商岐的人,意料之中,也正合她意。 她盘腿坐在窗台,打开笔记本敲了进入evolution market(进化市场)。这是一个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在上面匿名交易非法商品和服务的网站。 她注册一个新昵称后四处游览,找到山间株式会社和金秋共建的卖家,用内置信息系统发出试探信息。 得到关键信息,陈窈在脑中模拟出他们类似金字塔的贩毒网络关系图,迅速分析出哪个id拥有最多链接,随后飞速敲击键盘,直接攻击中间层的核心经销商。 三小时后,链接点瓦解,可.卡.因的价格从一斤14.6万美元降到3.9万美元。 陈窈活动了下脖子。 追杀她就该付出代价。 至于后果,反正有江归一那蠢货兜底,他不死,她也不会死。 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面无表情啪地拍合电脑。 “***。” 就在陈窈骂骂咧咧时,门铃按响了,她将电脑塞到阳台的柜子里,起身去开门。 是江颂竹。 菲德洛他也在,她警惕起来,没开门,冷淡地问:“有事?” 屏幕的男人抬起双手,一手拿束花,一手拎着塑料袋,装满她喜爱的零食,他说:“陈窈,我想跟你解释。” 陈窈扫了眼他身后的空隙,打开门,双手抱臂倚在门框,“解释什么?” 第112节 “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她不再信任他,态度比以往强硬,“先说。” 江颂竹无奈,“我和那群日本人没直接关系,金秋的事我近日才知道,不是故意瞒你的,他们这次经济危机是江归一在背后搞的鬼,和我无关。” “所以?” “你在生我气吗?” “没有。” 他有些急切地问:“那......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窈打量着江颂竹,斟酌他的利用价值,就在这时,叮地声清脆响,从电梯走出来的男人,冰冷危险的视线穿过距离锁定她。 “......” “怎么了?”江颂竹跟从陈窈的目光回头,“......” 江归一双手抄进西装马甲口袋,面无表情地迈着两条逆天长腿走近,不认识他们似的,站到左边门户口,面容锁读取滴地声,他低头进门,门甩得砰地声巨响。 陈窈:“......” 江颂竹:“......” 两人沉默时,电梯又响了。 穿身军绿色冲锋衣的何商岐跨出电梯。他环视一周,大步朝陈窈走来,无视江颂竹对她笑得爽朗,“陈小姐,好巧,又见面了。” 话音落,左边那扇门开了。 江归一脸冷得冰块似的,唇间那根烟的白雾嘶嘶冒寒气,“你他妈来这做什么?” “......哎呀!江二爷,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哈哈,哈哈。”最后两声笑声实在干巴,何商岐尴尬地摸了下鼻子,“看到有人低价抛售公寓,我瞧着这黄金地段投资正好,军大院住腻了,刚好换个地方。” 江颂竹微笑,口吻斯文温和,“这公寓有价无市,哪来的低价抛售?” 何商岐见不得这种虚假做派,戚了声,“老子运气好不行?关你屁事?” 江归一克制想杀人的冲动,捻灭烟,转而走到陈窈门口,侧身挤开江颂竹,捞起陈窈的手。 陈窈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报早上的仇,结果他低头在手背落下一个的吻——非常绅士,两页唇瓣一触即分。 简直像被夺舍。 江归一敛去阴郁晦暗,抬眼,故意正面迎明亮灯光,以此让金色的瞳孔色泽更加剔透。他笑得露出白牙,“幺幺,吃饭没?想吃土豆塔吗?” 他身体还没恢复,皮肤偏病态的白,以至衬托得那对宝石似的眼睛格外漂亮。 陈窈一时失神,总觉得江归一的神态有点熟悉——非常像没有攻击性的江乌龟。 电话铃声拉回思绪。 来电显示,边叙。 她接通,听到公司被收购的消息,无语地看着江归一。他镇定自若,一袭双排扣西装显得贵气优雅。除了强硬卡在门框不让关门的手,暴露了不讲理霸道的本性。 陈窈瞟了眼他手背的针孔,“嗯,你可以不用费劲找人设计头套了,因为我准备露脸。” 反正没必要藏了。 “确定开机时间吧。讨论剧本就算了,我现在......” 陈窈觑着走廊三尊大佛,哦不,三条流哈喇子的狗,她已经能想象今后的日子不再太平,烦躁地说:“有点不方便。” 第080章 金蝉脱壳080 天破晓, 如同剧院巨大幕布悬在望江,晨曦蒙上一层薄雾。enternity奢华大气的立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开放式厨房,男人发髻的几缕发丝散在后颈, 光裸的上半身是标准倒三角型, 背沟旁贴了几片纱布, 精悍的肌肉随手臂伸展而起伏着。 陶瓷锅 的薯饼滋滋焦黄, 他掂了下锅,另只手的哑铃也来回一次, 继续与gallop南欧分公ceo交代事项,流利地道的意大利语在朦胧微光里发酵,让这幕看起来像部浪漫文艺的电影。 门铃中止播放, 但也仅仅只响了两声。公寓十二家住户配备的管家, 职业素养高,耐心等候着,过了三分钟,大门才打开, 他闻到油炸的香味表情略微有些讶异, 但很快调整好, 目不斜视地颔首:“江先生,早上好。” 江归一嗯了声, 转身走进浴室。背后有伤,这儿没佣人, 他拧了下眉, 想到什么, 直接走进浴房, 洗掉油烟味,将头发吹至半干, 又精细地洁面护肤后才走出浴室。 推车整齐摆放金属食盒和鲜花,这是特意要求的。江归一拉开挂架的尼龙衣袋,取出熨烫好的衬衣,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只穿件西裤,带上自己准备的早餐推着车来到隔壁门口。 叮咚叮咚。 比预定的早餐时间早了些,陈窈以为是管家记错,含着牙刷去开门,看到屏幕里的裸着上半身的男人,她扬了下眉。 昨天门口的唇枪舌剑让人身心俱疲,她在公寓窝了一天哪儿都没去。 眼下江归一这么早敲门,陈窈怀疑他别有用心,语声含混地问:“有事?” 他直言,“我做了你非常喜欢吃的食物。” “......” 说实话,江归一厨艺比大厨更合胃口。陈窈打开门,视线悠悠在他健硕胸肌扫过,撇开脸,推车摆满食盒,“这么多?” “这是两人份。”江归一镇定自若地说。眼睛盯着她锁骨那片皮肤。 “......哦。”陈窈精准找到与众不同的食盒,刚伸手,腕被攥住。 江归一似笑非笑,“过河拆桥合适吗?” “不合适,你滚吧。” 陈窈的回答他丝毫不意外,抬右臂,连她手臂一并举高,再往旁边摁,左手推车,反脚勾门,直接硬闯。 口腔的泡沫含不住了,陈窈剜他一眼,扔开他的手,快步走到玄关垃圾桶吐出泡沫,抬头看到他还踩着皮鞋,不满地说:“你这种行为叫私闯民宅懂吗?” 江归一推车走近,大掌按住她小小的头,轻轻一旋,“去洗漱。” 陈窈气愤地抓住他的小臂,“你——” “我在忍了。从昨天到今天。如果这公寓所属公司不是国外集团,它现在已经姓江了。”江归一表情平静,连名带姓叫她,“陈窈,别逼我把你劈晕绑回榆宁,你知道我干的出这种混账事。” “......神经病。” “嗯。快去,我等你吃早餐。” . 餐桌摆放的食物丰盛,马苏里奶酪、熏火腿三明治、蔬菜沙拉,薯饼......熏火腿被切成薄片,暗红色的筋肉边缘连着嫩白色脂肪,球状的奶酪新鲜得能滴出水,煎得酥脆的薯饼上面用番茄酱画了爱心。 一看就知道哪些是江归一亲手制作,某种层面,他有着与外表性格不符合的少女心。 以前在榆宁,经常吃到切成爱心状的水果片、煎蛋...... 这在陈窈眼里就是脑子有病,毕竟这种方式只会浪费时间,并不会让食物更美味。她无语地看了眼正用刀切掉牛肉脂肪的男人,默默拿起薯饼咬了一口。她舔了下唇,加快进食速度。 义勇军进行曲响不停,江归一工作比以前更忙,没空说话。陈窈喜闻乐见,连续吃了两个薯饼,他将分好的蔬菜和牛肉推到面前,她懒得搭理,手伸向第三个薯饼,然而盘子被直接拿走。 “桑迪奥家族的首领运筹帷幄的本领赶得上拿破仑。”江归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必须先吃掉蔬菜牛肉才能吃第三个薯饼,继续用花岗岩般冷硬的嗓音讲电话,“他布下的局很少出错,就算有岔子也是因为运气差。这场家族争斗必是他筹划,参与没意义,别再因为这种愚蠢透顶的问题浪费我的时间。” 可属下接下来的汇报让他拧起眉头,他嗯了声,“行,我来一趟。” 挂掉电话,看到陈窈拿叉子戳来戳去就是不塞进嘴巴,不悦地问:“你在干什么?这两年都这么吃东西?” 陈窈看了眼他那边的薯饼,不说话。 “想让我喂直说。” “滚蛋。” 她将蔬菜牛肉塞进嘴巴,面无表情地咀嚼,他边扯花瓶的玫瑰边盯着,直到她吃完所有才把铺满花瓣的薯饼还回来,说:“我今天要去趟国外,快吃,吃完帮我换药,拒绝无效,不换,我马上取消行程。” 陈窈嫌弃地看着花瓣和薯饼这种不伦不类的搭配,用刀全部撇干净,拿着薯饼噔噔回房。她巴不得他赶紧走,翻出药箱。 江归一起身,拿走陈窈忘在桌面的手机,镇定地从口袋拿出微型u盘插入接电口,按下按钮,过了几秒,把手机原封不动放回原位,角度分毫不差。 陈窈抱着药箱回来,催促就在餐桌旁换药,他说好,背过她时,嘴角浮现一抹笑。 换药过程两人均沉默不语,可肌肤与肌肤难免擦碰,空气被江归一高热的体温烘热。当陈窈小拇指刮到脊梁,那只凶猛的饕餮咬住她的腕往怀里一带。 “幺幺。”江归一喉结吞咽着,目光晦暗,丝毫不掩饰那份压抑已久的火烧火燎,但他没使强硬手段,反而像撒娇般说,“我想要奖励,给点奖励吧。” 相似的口吻让陈窈想起江乌龟,她迷茫一阵,腹部感受到异样,低头。 这半趴的姿势正好瞧见,两条性感人鱼线延腹肌往里收,最紧实的肌肉垒块之上一条盘桓的青筋没入黑色皮带,很容易想象在其之下喷张的程度。 陈窈头脑短暂空白,很快反应过来他不穿上衣的原因,当即冷了脸,“没有,赶紧滚。” “唉,真不好骗。”江归一闷笑,伸出舌头舔了下她颈后的皮肤,“那先欠着,我回来再收利息。” 陈窈抖了下,反手使劲擦被他舔过的地方,“谁跟你欠着?你是有毛病吗?” 她懊恼自己被美食诱惑,边挣扎边骂。 江归一早习惯陈窈的撒泼,低头衔咬她发红的耳尖,耳鬓厮磨间,暧昧横生,“我不在,别做过界的事,尤其与别的杂碎眉来眼去。你知道的,没有事能逃过我的眼睛。” 陈窈一听这种威胁的话就来火,“你真是犯贱,非要上赶着当狗是吧?” 江归一按住她的腰,膝盖往上顶,挥手利落地扇了下翘起的臀,嗓音低哑,说不出的撩人,“想让我任你差遣当狗,骂人可不行,至少来点甜头,或,最简单的——” 尾音随揉抚画圈的动作消失,他屈起修长的食指轻点她的臀尖尖。 “让我爽到失去理智。” . 送走江归一,陈窈没坐几分钟,何商岐就敲响了房门。她最无法理解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冷淡嘲弄地看着他,“江归一前脚刚走,何先生就来了,挺巧。” “不巧。”何商岐单手抄兜,但仍能看出刻进骨子的军姿,他放浪不羁地笑,“是我故意使坏,费老大劲儿给钟氏家族一个好处,把江归一弄到香港。” “......什么意思?” 他刚毅英武的眉眼间的笑意更深,“陈小姐这么聪明,应该不用特意说明。但我还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 “你干人的样子太帅,我一见钟情了。想把你从江归一那偷走。” 陈窈:“......” 她毫不留情甩门,他伸脚卡住,身体前倾,离她近在咫尺,那双黑釉色泽的眼睛侵略性十足,“别这么着急拒绝——” 陈窈直接拆穿,“你是对我一见钟情,还是对我的才能一见钟情?” 第113节 他那深厚的背景,算计、手腕、善恶绝非表面那样简单,真真假假,傻子才信单纯的、不牵扯利益的一见钟情。 她没兴趣当人棋子,“何先生,你这种程度不足以让我为你们家族卖命。” 何商岐哈哈大笑,“真聪明!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但卖 命真谈不上,我何商岐也不会让女人冲前头卖命。” 他抬手,生着茧子的指腹擦过她白净的脸,“来我身边,我能让你飞得更高。” 陈窈随手从木柜抽了张纸擦脸,嗤笑,“少来这套,你这眼神和江归一没区别,我要蠢到信了你的鬼话,我就是傻叉。” 她摁着门,不管那只脚使劲一压,他倒抽气,“滚远点!别烦我!” “啧,真够心狠。”何商岐哐哐拍门,“小野猫!我家不比江家差!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没任何回应,反而惊动了隔壁的江颂竹,他打开门,温和地笑,“何公子,老将军要是知道你这般模样,多半又是一轮禁闭。” 何商岐哼笑,“装什么?江归一能马上动身去香港少不了你这亲兄弟的一份力。搁这跟老子唱大戏呢?” 江颂竹也不装了,眉目敛去笑意,冷若清冷冰霜,摩挲腕表的飞盘,“你也别装,何家的深宅大院能容忍陈窈这样没家世的女人?你家老爷子找的联姻对象能放过她?你把她拉进去的目的,无非想通过她帮你争权。” 何商岐不否认,耸肩笑,“你这嘴和江归一一样讨厌,但我喜欢她,想让她助我一臂之力,这两者没冲突。老子又不是十几岁的学生在校园玩纯爱,看上一厉害的妞怎么了?” “我至少敢承认,不像你。”他大步迈开,反手竖起中指,“虚伪的狗东西。” 江颂竹按揉眉心,他就知道江归一回来准没好事,没想到又带来条死皮赖脸的臭狗。 他转身回房,坐到沙发点了支烟,仰着头吞云吐雾。 手机震响,不用猜也知道是吴贞芳或江梵的消息。 抽完一支烟,江颂竹冷静了些,先给陈窈发了条信息,接着收拾好行头与齐秦会面。 只要在这权力界站稳,就能处理掉江归一,夺回江家,夺回陈窈。 不能再等了。 而另一边,飞机窗口透进苍穹蓝光,飞行的私人航线不是香港而是意大利。 正前方液晶屏播放着实时对监控画面与声音。江归一慵懒地半躺在皮质椅,长腿交叠翘到桌缘。 江二爷年少成名,纨绔皮囊掩人耳目,实则运筹帷幄,算计无人媲美,人与事皆为棋子。 手机在掌心转了半圈,他关掉软件,液晶屏恢复电影画面。而幽邃眼窝的丹凤眼高深莫测,散发着狠辣骇人的气息。 . 两天后,电影《七缺一》正式宣布开机时间,官方微博艾特的女主角,正是圈里神龙不见首尾的女鬼专业户钟幼。她的账号没有任何博文,没有头像,甚至名字也是系统随机。不过鲜有网友在乎,毕竟导演与艺人名不经传。 相反即将到来的宝格丽高奢晚宴在网络引起骚动,各家粉丝为此品牌的全球代言人咖位问题争得不可开交。 陈窈关掉网页,注视着品牌方的邀请函陷入沉思。不知道谁打的招呼,这两日江颂竹何商岐格外殷勤,相反江归一杳无音讯,只有准时送达的三餐。 山间株式会社也没找麻烦,太奇怪了,就像生活踏入正轨般。 她分神须臾,随手将邀请函塞进抽屉,继续看向视频与边叙讨论剧本,晚九点半,戴上口罩出门赴江颂竹的约。 陈窈社交淡薄,江颂竹确实是非常好的电影搭子。至少,他们对电影的选择一样。 令人没想到,管良扶江颂竹从后座下来时,满怀的风尘仆仆,那张清隽的脸已然有三分醉意。十一月的风有些凉,陈窈皮肤薄,眼皮泛着粉红。她估摸他应酬疲乏,说:“不然今日算了?” 江颂竹挥手示意管良可以离开了,然后将手里的羊绒围巾绕到陈窈的脖子,她往后避,他上前半步,第一次摆出强硬姿态,扶着她的后颈,将围巾绕了两圈。 他抬手,意识到自己体温偏低,低头朝掌心呵出热气,再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 陈窈蹙眉,“你喝多了。” 江颂竹回答她第一句话,“不能算了。” 他长身玉立,垂着眼看她,纤长的睫毛蒙了层浅淡阴影,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眼底的水光蔓延,“陈窈,我真的很讨厌这两个字,以后不要再对我说了。” 陈窈心中了然这是与过去在江家的成长经历有关,她平静地嗯了声,神色无波无澜。 “但今日我不想看电影,你能不能陪我走走?” ——让管良陪你走,我自己去看电影。 这话未说出口,他又说:“其实我今天没买电影票。” “......” 陈窈无语地看着江颂竹,朝前迈开步子,手臂被拉了下,她回头,他蹲下来,捻着散落的鞋带系了个蝴蝶结,“抱歉,因为你每次看电影太专注了,我想与你多说说话。” 这么主动,陈窈估计江颂竹筹谋的事即将落地,她倒想知道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点头,故意刁难道,“行,我想逛夜市,你行吗?” 江颂竹起身,“没什么不行。” 于是两人并肩前往电影院附近的夜市,凉川大学后面那条狭窄巷子。管良开着车跟在后面,但到巷口车进不去,江颂竹朝后挥手,表示没关系。 管良看着他们停留在巷口,他家少爷不顾形象跑到小摊排队买烤串,而陈窈站在相对安静的角落,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 管良深深叹气,不知道这女人究竟哪来那么大魅力。 就在这时,巷口驶过五辆黑色轿车,一辆悄无声息停在陈窈背后,几位黑西装的壮汉下车靠近,其中一位捂住她的嘴将她强硬地拖拽进车,尾灯迅速消失于朦胧不清的霓虹。 第081章 金蝉脱壳081 白光直射眼球, 陈窈闭了下眼,混沌的意识回笼,同时视线艰难缓慢对焦, 色系典雅的天花板, 木雕镂空玄关, 茶香味充斥鼻腔。 她坐在一把年代久远的椅子, 腕部被粗糙的麻绳反向拴住,脚也绑在椅腿, 整个人失去行动能力。 可以确定被绑架了。 陈窈环顾四周,寻找蛛丝马迹,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分析最近得罪和具有动机的人。 可江归一和何商岐的人在暗处保护, 不说上百人,至少几十人。 如果是山间株式会社的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她绑走,他们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难道是保护她的人? 如果是江归一, 他会把她带回榆宁或床。 如果是何商岐, 他大概把她弄到某座小岛的实验室, 而不是茶室。 江颂竹?难道趁他们在一起伪造不在场证据,但他的目的是牵制江归一, 而且也不可能用这么粗鲁的方式。 不对,都不对。 陈窈实在想不到谁和她有仇并且能从江家鹰犬和退伍军人手里把她截走。 不知道江归一什么时候发现来救她。 她一怔, 潜意识竟然把他划归于可靠的人。 陈窈自嘲地笑了, 决定先自救。 身体后靠, 努力把腕部向椅背靠拢, 小幅度磨绳子。皮肤因为摩擦发红,很快破皮, 巨疼无比。而绳子仅仅磨出一个极小的缺口。 时间变得漫长,她满头大汗,肚子也开始叫起来。 好想吃薯片,薯饼,薯条...... 陈窈闭眼休息了会儿,咬着牙继续磨绳子。随时间流逝,封闭空间唤起了年久的记忆。 十六年的半监禁生活,白天父母忙于工作,独自呆在空无一人的房子,没人说话,只有电视机的声音陪伴。她家院子在南楚偏僻处,经常停电,夏天还好,冬天太阳落的早,就只能在黑暗中等待。 哪怕心理素质强,但本能对这样的环境感到一阵茫然的恐慌。 陈窈变得焦躁,体力逐渐衰退。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 她根据不同质感的声音,估算人数,一个、两个、三个…… 是一群人。 陈窈屏息凝神,不知来者何人,更不知即将面临如何的对待。 虐待?灭口?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很快脚步声停在 背后。 那么意味目前他们没灭口想法,并且不想暴露身份。 陈窈稍松口气,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侧很难受,她深呼吸,进行第一次试探:“你好,请问有吃的吗?” “果然与众不同。难怪那几位对你欲罢不能。” 只听这低沉的声线便知是位沉稳不苟言笑的男人。 “给她吃的。” 发号施令的语气。 陈窈眼珠转了转,安静等待。印入眼帘的是一双皮鞋。抬头,男人身材魁梧,身上穿着西装,脸上没任何遮掩。这种感觉,与江家鹰犬十分相似。她心中有了几个猜测,面无表情吃着男人喂给她几块卖相精致的手工糕点。 背后传来火机声,清淡烟味飘进鼻腔,不是廉价香草,非常高档。 陈窈将怀疑范围再次缩小。 大概她表现太过镇定,男人主动问:“不问绑你的理由?” 陈窈将最后一口午餐肉咽下,进行第二次试探,“我交友圈很小,命不值钱,父母双亡,绑我没有任何好处,至于理由,那是你的事,我只关心能否留我一命,或者更卑微的请求,我现在会不会渴死。” “伶牙俐齿。” “给她水。” 陈窈看着男人手中矿泉水瓶的标签,voss,进口超市货架最高处的品类,每瓶售价高达百元。 她喝完一整瓶,舔了舔湿润的唇,“您想要什么。” “也许你知道,肯尼迪有两位女人,第一位美国第一夫人,第二位好莱坞著名艳星。”他说:“而他之所以能从议员入住白宫,与这名艳星背后的五大家族脱不了干系。” 言辞滴水不漏,明里讲故事,暗里已经回答问题。 遭遇这么一出,因为谁可想而知。 原是菲洛德的会面,齐秦发现陈窈与江家两位男人纠缠不清,再加上一个何商岐,成功将她推向交际花这三字。 陈窈嘲弄地笑,手腕破掉的伤口与麻绳表面粘黏,稍微动一下,疼得不行,她深呼吸。 第114节 “给她松绑,上药。” “是。” 陈窈假模假样地道谢,很快腕部麻绳解了,破皮的位置被冰沁的酒精擦拭。 即使重获行动能力,逃跑实属无稽之谈,她注视面前的山水画壁,说:“您可能漏算了一位,性感女郎玛丽莲梦露。不过她的男人比较多,五大家族的首领,白宫的肯尼迪兄弟,联邦调查局局长、中央情报局局长、司法部部长。” “可依然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全身裸体死在自己卧室。”她意有所指,“但这故事对于那场政变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陈小姐倒凉薄,死一个人在你口中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事。” 这话一出便按照陈窈就知道他对杀生这类事不感兴趣,并且对话按照她设的路子进行了。 她勾唇,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或许也称不上一个真正的笑。 “毕竟女人、政客、五大家族的三角关系因为利益并不稳定,否则入住白宫的总统就不会被弃如敝履死于一颗子弹了。” “那活干得漂亮利落,至今没有确凿证据。以至政权推翻后,肯尼迪家族一蹶不振退出了历史舞台。” “陈小姐,博学多才,我深有感悟。”男人谦逊道:“但谁比得上肯尼迪,国内也没有白宫,落个击毙的下场不至于。” 陈窈抛下一颗平地惊雷,“那是自然,严先生。” 与何家并肩的严家,贵胄彼此相辅相成,共用资源,轻易从严防把她掳走。 气氛凝固。 落在后颈的视线杀意十足,她汗毛直立,但面色静如水。 烟摁灭的声音,瓷器清脆两声碰。 “这样可不够聪明,陈小姐。”男人语气不动声色的凌厉。 陈窈从不畏惧,“严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而我只是普通人,比不得您的足智多谋。” 他不说话,陈窈也不再主动挑起事端。 点到为止,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男人挟持她的目的,无非试探她在江归一或江颂竹心里的分量,把她当成筹码换取更多利益。 显然一位上位者的狠辣程度非同一般。在他眼里陈窈和好莱坞艳星没区别。 过了会儿几位花枝招展的女人带陈窈进了一间房,为她梳妆打扮换上全新行头——外面规规矩矩的白衬衣,但里面薄如蝉翼的深红内衣,细带沿曲线缠绕,并且之间衔了整理排列的圆润珍珠。这导致行走时不能大幅度动,否则就会磨到。 接着她们又拿来红色绸缎从她背后绕至胸口,连着双腕捆住,并绑出一个标准蝴蝶结。这种情趣打扮目的明显为取悦男人的视觉感官。 陈窈看着镜面里礼物般的婀娜身影,眉心褶皱越来越深,“我等下会被送到哪里?” 她们并不回答,将包和手机还给她。然而电话卡不翼而飞,没有网络的手机犹如砖头。 她们又取来管剂强行喂进她嘴里后,为她勾勒烈焰红唇,用暗红色眼线挑长她的眼尾,使得这张乖顺清纯的脸多了几分妖艳。 陈窈眼神彻底变冷,但身体却开始发热。随时间推移,思绪混乱不堪。当被蒙眼带上车后,她只能并拢双腿,抵制一波一波的燥热。 车尾灯消失在新月山庄门口,一辆军a碾过鹅卵石小路,停在庭院前。何商岐急匆匆下车,大喊道:“阿朝!你快帮老子找个人!” 院内灯火通明,那道人影修长英气,正在穿风衣,撂下的话掷地有声,“没空。” “不讲义气!”何商岐气汹汹冲过去,端起茶杯猛灌,“妈的!到底哪个畜生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把人掳了! 严云朝表情严肃,说话带着官腔,“怎么,那女人很重要?” “废话,我喜欢她当然重要。” “她是江归一的女人。” “那又怎么了?你不知道她多厉害!徒手搓c4、雷.管,黑了evolution market,把山间株式会社的贩毒网络搅了个天翻地覆。”何商岐捏起拳头,“江归一运气真好,要我先遇到她——” 电话铃声打断,严云朝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点了支烟,下台阶走向鱼池。 “谁的电话啊?这么神秘?” “老爷子。” 何商岐没再问,严云朝的父亲是凉川掌舵的一把手,他们两家同道不同行,一个靠功勋,一个玩权。而主法的萧家便是定海神针。 室内灯光在严云朝脸上落拓明暗交接线,他吐出一团不浓不淡的烟雾,那黑与白在朦胧中混淆了。 他按下接听键,飞机轰响与男人阴狠的嗓音从音筒爆开。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拦住那辆车,如果我发现她被人碰了根毫毛,从那一刻,凉川失去太平。” . 按等级分类。监狱关的大部分替死鬼为最下等。有俩把刷子的在圈里叫得上名号,出去逛一圈茅台中华乱七八糟的贡品后备箱塞不下,这类算中等。 上等为通两道、等人孝敬的霸王。上等之上的隐形层,从政的大人物,从商的资本家,产业四通八达,实则幕后排兵布阵,聚敛钱财。 他们这类人从不在土霸王的荤场抛头露面,其一不够格,太脏,跌身价,其二项上人头太值钱,危险,不值当。 金豪夜总会门口乌烟瘴气,看守的人抽烟讲荤话,他们视线飘到街道尽头,远处疾驰而来的车队,黑鸦鸦一片如大军过境。 一般这种家族的配车都是路虎霸道等越野。他们愣了愣,以为来了硬茬砸场子,打开寻呼机叫人。 “不是你等等,那黑金标好像是江家的车……” “南楚江家!?gallop?” “他们来干什么?” 正讨论,带头的那辆黑色路虎coupe嚣张闯上人行道,轧扁路障,直冲大门。 几人先想拦,一看完全没减速的势头,纷纷向两边飞奔逃窜。 “靠!不要命了!” “神经病啊妈的!” 惊天动地的巨大撞击声响起。 哐——! 玻璃、砖墙犹如脆 弱积木,四分五裂,碎片飞溅,纯黑方形车头迎着飞扬尘土闯进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大厅,周遭墙壁瞬间坍塌,残垣断壁在弥漫的烟尘中震动。 驾驶位门开,一双黑靴踩地,侧头出来的男人,模样俊美,飘飞的黑发黑衣,与黑漆漆的夜幕融为一体,唯有眼神与腰腹的刀闪烁冰冷幽光,充满骇人的肃杀之意。 宾客、迎宾、小姐呆若木鸡,头一次看到长发美男,以及用车撞门的疯子。 他狂躁的视线四周梭巡,大步朝前台冲,手机拍到桌面,一把抓住坐台的头发,“她人在哪儿?” 同时紧跟其后的车辆包围整个英豪夜总会,车门统一打开,黑衣壮汉训练有素地下车、清场。 闻声赶来的老板骂了一路,结果看到那颗九眼天珠,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掏出烟恭敬呈上,“江二爷,您赏脸来——” 江归一猛地攥住他领口,几乎把人拎起来,手机屏幕怼他脸上,“今天送来的人在哪儿!” 他耐心殆尽,严云朝那狗不肯下场,只告诉了地址,不敢想象陈窈现在的状况。 老板是一猴精,明白怎么回事,暗叫不好,这妞被送到天盛房,那地儿专门玩群体游戏的,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陪笑道:“您稍等,我叫人带出来。” 谁知话音刚落,头被残暴地摁向前台大理石,砰地声,他霎时头晕眼花,额头冒出个血坑,还没缓神又被重重磕了下。 “她在哪?” “天盛房!我这就带您去!” 天盛房在庭院最后方,槲叶落小径,枳花明墙勾山石,恍若游园惊梦。 陈窈双手高抬过头,脚尖离地,整个人吊在屋子正中央。 其他男女奴隶般跪在地上,脖子被拴了铁链,一位据说地位非常高的中年男人手持鞭子,不停抽向他们身体各处,逼迫他们往前爬行,表现好一沓钞票,表现不好鞭挞折磨,哭喊吟叫此起彼伏。 不知这样的情形持续多久,药效发挥至身体各处,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唯一值得庆幸,男人看她细皮嫩肉又是第一次,决定把她放最后享用。 当年甄佩文在看守所门口说的话果然没错,这世界本就存在不可横跨的阶级。 离权利越近,离“人”这字越远,脱离道德、法律束缚,摧毁的文明,混乱的秩序,险恶的人际关系,人变成政治生物,但最容易变成禽兽,甚至禽兽不如。 而被压迫的人,是乐子、玩具、取之不尽的实验体,发泄情绪欲望的载体。 陈窈捏着拳头,咽喉烧热,眼眸蒙上一层水雾,肮脏的欲望在身体翻江倒海。 当初选择真的正确吗?如果不是江家,不是江归一,别人又怎么会注意她这普通人?害她卷入名利场的漩涡,该死的江归一。 院内无风,汗津津的身体像冰块融化滴水。 她死死咬住唇,克制自己不被环境影响。 砰! 院内木门四分五裂。 她疲惫掀开眼皮,看到那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鼻头发酸,眼尾流出一滴泪。 该死的江归一......终于来了。 是梦吗? 江归一视线定格在庭院吊起来的纤瘦身影,顷刻目眦欲裂,那些曾在战场激发的暴戾嗜杀吞噬所有理智,他狂奔而去。 男人见外来者闯入大声吼叫,江归一一脚踹到他胸口,十足十的力,骨头错位声,鲜血喷溅在皮鞋。皮靴的主人那张脸和地狱阎罗一样森寒可怖,被铁链拴住的男女吓得缩进角落瑟瑟发抖。 江归一迅速拔刀割断陈窈手腕的绳子,单手接住她,吻她汗湿的脸,向来冷冽的嗓音柔缓温柔,“幺幺,没事不怕了。” 这一声将陈窈唤回现实,他温暖踏实的臂膀紧紧拥着她。 仿佛只要他在,就能护她周全。 难以言描的感觉从身体的深处升起,直直楔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埋在他肩膀,好闻的焚香味和浓郁的雄性气息让身体更燥热。 江归一瞥到陈窈腕部的勒痕,更抑制不住愤怒,一步一步朝趴地的男人走,手中的刀在月光下恢复本来面貌,刀刃像被无形的煞气包裹,至阴至邪。 感受到杀意,陈窈连忙阻止,“别,我没事......” 江归一听不进去,像头暴怒的狮子,恨不得咬死所有人。 她攥住他的领带往下扯,他低头,双目赤红,她蹭他的手臂,让他感受充血挺立,接着伸出粉色舌尖舔他的下巴。 “江归一,快走,我受不了了。” 第115节 第082章 金蝉脱壳082 金豪门口燃起大火, 但无人制止。主要问了,前老板说这地儿被人买了,人家自己烧还能管他不成。其次这条街的井盖子跟老鼠们同流合污, 来了位背景惹不起的, 谁敢真的有置辞? 人家客客气气, 该打点打点, 整得心里也舒坦。警察拘捕了几车嫖客小姐,打好招呼就走了。 于是这火无法无天, 熊熊燃烧,橙红的光冲亮整条街。 隔壁的几位老板见状,不免唏嘘, 金豪曾是这条街娱乐场所的龙头, 装潢奢靡,这把火烧的那可是真金白银,那老板真是倒大霉,得罪了那位顶天的祖宗。 等路边车人稀稀拉拉, 一位男人从门口拖出来, 赤身裸体吊在金豪大门口, 浑身鞭痕,手筋脚筋全挑, 命根子废了,从头到脚血淋淋。 闻彻扫了眼, 左右晃动脖子, “我操了!牛都没老子这么累!刚在意大利干完人, 坐十小时飞机还没歇一脚, 又来搞这些臭鱼烂虾!” “彻哥,还剩一口气。” “注射葡萄糖啥玩意, 操了,还要老子教你们?” 闻确把一沓艳照和贪污受贿的资料塞进牛皮袋,用绳子框到男人脖子,又塞了厚实的钞票,笑着说:“二爷宅心仁厚,这是给你的医药费,不过你可能不需要了,毕竟喜提终身监禁。” “不、不可能,我上头——” “你上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界上没有江家买不到消息,哦,是gallop。” “你该庆幸,把那位留到最后,否则,哼。” 他掏手机拍了张高清照,发送到一个私密软件,阅后即焚。 对方很快回了条语音,“我不想再看见一砖一瓦。” “二爷说烧完!赶紧的!搞完吃宵夜!” …… 霓虹透过驾驶位窄薄的玻璃,道路旁的珙桐树影晃动,江归一的面容被层光雾笼罩,随车速明灭斑驳,那副皮囊更显魅惑瑰丽。 那排珍珠已经湿润,陈窈却觉得口渴无比,她的意识不清明,面前的男人又漂亮又香,还有那双手,手指长而匀称,盘踞的凶兽野性,肯定很有力。 红灯停,江归一侧头,手指在方向盘轻轻叩击,眼神讳莫如深,笑得风情万种,“怎么?” “......” 陈窈不知道为什么说完受不了,江归一那火气转变方向朝她而来。按理来说,她主动邀请,他应该高兴。结果帮她处理完手腕的伤痕就不理人了,明明先还心疼地帮她呼气。 身上的男士长款西装笼着半个身子,陈窈并拢腿,悄悄磨那几颗珍珠,但没丝毫缓解,等到绿灯,发现这不是前往公寓的方向,她低头看着手腕处理过的伤痕,忍不住问:“江归一,你到底做不做?” “现在急了。”江归一阴阳怪气地说:“我不在的这两天,你玩得多开心啊,一条信息不回。” “你什么时候给我发信息了?” “八百一十万,十次,一共八千一百万。”他指控她的冷漠无情,“八千多万买不到一条消息。” “......” “谁让你给我转钱了?”陈窈搞不懂他的脑回路,非要用转账备注聊天,“而且我没用卡和手机号。” “怎么消费?” “我用的江颂竹的卡。” 江归一冷笑。 陈窈吞咽口水, 那团火烧的五脏六腑发,“你不做就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你去找谁解决?” “关你什么事?”陈窈焦躁不堪,靠着车窗轻轻喘气,“反正你也不帮我。” “你把我当什么?炮友?床伴?zw棒?”江归一忍着火,“不说清楚,你就憋死吧。” “......”陈窈幽幽地看向他,“江归一,你都*了,还跟我纠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比女人还女人?什么年代了,难道非得有关系才能做?你以前强迫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了?” “你说好爽。” “......去死,放我下车。” 车猛地刹住,别到路边,陈窈拉车门,没拉动,她回头,江归一定定地注视她。 他只要想到如果他今天来晚了,以陈窈的性格必定为活命而委曲求全,即使他不在乎所谓的贞洁,他希望她能活着。但只要想她可能与别人交合,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需要她的交代,非常迫切。 “告诉我,我是你的谁。” 他沙哑的嗓音,褪不掉的冷和怒,如同那双阴霾密布的眼睛。 陈窈不想回答,她太了解江归一,一旦两人冰释前嫌,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也会随之复苏甚至更变态。今天他能那么快找到她,肯定又在手机装了定位。 她摸索车门开关,一个硬物抵住了左侧额头。 冰冷、戾气、杀意。 那是枪口。 “说不说?” 陈窈盯着他,歪着头,让枪口嵌入太阳穴,“有种你就开枪。” 她就是拿捏他,那么胸有成竹,那么笃定他舍不得伤她分毫。 江归一深沉的目光在狭窄逼仄的空间,无限扩张压力,突然他笑了下,肤白唇红,那是充满邪气的笑容,魅力十足,却带着剧毒。 而陈窈心烦意乱,心智晃荡,只想饮鸠止渴。 他解开安全带,把沉甸甸的枪塞到她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指向自己,眉梢挑着,狂妄而疯癫,“那么,你有种吗?” 这就是江归一,无论失忆与否,无论过去多久,他本质就是疯子。 陈窈喉咙哽住,那口气不上不下,变成忐忑的心跳。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因刺激更兴奋地淌出水,也是无法控制的反应。 “行,这问题对你来说难度太大,换个简单的——” “我问你,如果今天赶来的是别的男人,救你的是别的男人,你是跟他走,恳求他帮你解决,还是自己忍着,或自己解决。” 陈窈咬唇,他倾身往前,冷声,“告诉我!” 他手指的温度烫到人发麻,她倔强地不肯告诉他答案。 “不说是吧。” 江归一压住陈窈的拇指扣动扳机,清脆响亮地一声,她身体发僵,他低头,让枪口对准自己的前额。 那张脸迸发凶残的一面,他的狠与暴不止对其他人,对自己也丝毫不心慈手软。 “三秒,子弹即将射穿我的脑袋。” “你有种继续当哑巴,我有种为你的行为买单。” 因为药效,陈窈身体轻颤,皮肤泛粉,但唇被咬得泛白失去血色。 他拨开她汗湿的鬓发,开始计数。 “三。” 她手指捏紧,骨节用力。 他风平浪静,在生死攸关的一刻显得冷血无情。 “二。” 她心脏狂跳,脑子快炸开。 握住她的那只手压紧,青筋虬露,让人头皮发麻。 “一。” 哔攸—— 消音子弹射出枪膛,陈窈瞳孔放大猛扑向江归一,大喊道:“不会!” 她眼睁睁看着那颗子弹擦过他的额头,嵌进驾驶位的防弹玻璃,以那颗黄铜色的子弹为中心,玻璃表面裂出蛛网般的丝线,一抹淡薄的青烟消散在空气里。 “......疯子。”陈窈趴在他胸口,全身止不住颤抖。 “是不是有病……” “是。病得不轻。” 这人就是亡命之徒,狂热的赌徒,用生命冒险逼她,用生命当作筹码。 她愤怒被拿捏威胁的自己,双手握住枪,“想死是吧!再来啊!” 咔哒。 驾驶位放倒,陈窈的腰被握住往上一提,西装外套掉了,被江归一踩在脚底,随后她坐到了紧实的腹间。 他平躺在皮质座椅,乌黑发丝散开,领带歪了,胸前衬衫也压了褶皱。 那对金色瞳孔盛着毒辣的灼热,烫得她身体发软。而唇角缓缓上扬的弧度,是挑衅,是得意洋洋。 陈窈满头大汗,里头那套白衬衣汗湿了,呈现半透质感,繁复交错的绑带隐隐显现。她气得发抖,握住枪再次隔空指向江归一。 他攥住她发抖的腕,磨破的伤痕发溃,似乎在腐烂的边缘徘徊,就和他们之间的感情般,粘稠,疼痛。 江归一把陈窈的手缓缓带到唇边,伸出舌头,从枪杆开始往上舔,深长飞挑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十一月的天,那红艳艳的舌头甚至还在冒热气,从黑色枪杆舔到枪口,然后伸了进去,卷着,伸展着,打着弯儿。 明明江归一舔得是枪,陈窈却忍不住颤栗。 江归一忍不住笑,笑声从胸腔流出,磁性而诱惑,“你一直在等我。” “......滚。” “我滚了,谁帮你解决?”他松开她的手,反手把枪抵住贴合的地方,“这枪再放会儿,里面的火药都要受潮了,受潮就会炸膛,会危及使用者的生命——” 陈窈捂住江归一的嘴,他舔她的手心,嗓音闷哑,“幺幺,坐上来。” 她没明白,茫然焦灼地看着他。 他唇微张,细碎的喘化作热气,她汗涔涔的手心变得更加潮湿。 第116节 他啃咬她的掌心,挺直坚硬的鼻尖顶.弄她的掌骨,一字一句地说:“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不去酒店了,奖励你。” “来,自己坐我脸上。” 第083章 金蝉脱壳083 凌晨两点, 街边车辆极少,商铺的灯熄灭。 陈窈觉得自己可能受报复心驱使,责怪江归一, 恨他把自己拉进这场权利斗争。可能是女人的征服欲, 他那张倨傲狂妄的脸甘愿俯首称臣, 谁能拒绝。 亦或被药效逼得千钧一发。 车内饰是高级桃木纹, 零重力座椅平行于车线。她踩在上面,慢慢挪动。 江归一闷声笑, 又痒又烫,她仓促要躲,他托起她的臀往后一抬, 她脚下趔趄滑出座椅, 两条腿吊在半空,头枕两边的黑色按钮抵着腿内侧。 来不及惊叫,衣物那列湿润的珍珠链被勾起捻在江归一手里。 “这珍珠太次。”他抬眼看她,“也不如你的漂亮, 我还是喜欢粉色的。” 陈窈想捂住这张胡言乱语的嘴, 但紧贴着, 捂不到,只好改为按住那双戏谑充满欲望的眼, 绒密的睫毛尖刷了两下,惹得手心瘙痒, 她抖, 他又笑, “幺幺, 树林和飞机那两次不是完整真正的我,一个是傻了吧唧的江乌龟, 一个是披着乌龟壳子的江归一,现在是——” 水滴到唇珠,江归一停顿,伸出舌尖卷进口腔,眼眸阵阵荡漾。他舔唇,反手解开绑头发的天珠,将绳串绕开,然后将珠子塞进自己嘴巴。 陈窈不知道江归一在做什么,滚动的喉结嵌进柔嫩皮肤,她扶住座椅头枕,声音绵软得像浸满水的棉花,“现在是什么?乌龟王八蛋?王八羔子?” 话落,她大惊,下意识挤,但他吻住了,舌尖往深处送。 “猜猜是什么。” 猜个屁! 江二爷爱不释手,随身携带的九眼天珠,长度四厘米左右,圆柱体,九个圆点图腾。 不是第一次,之前在办公室,但这次没带绳子。 陈窈扯住江归一的头发,毫不留情死命薅,他疼得倒抽气,但还是跟畜生似的,叼住猎物最美味的那块肉死不松口。 她又气又慌,扭动胯骨,屁用没有。 果然不能轻信江归一,权贵圈顶层的江家,就是一变态窝。以前调查秘闻时,那花样令人瞠目结舌。 其中长大的崽种能是什么好东西,耳濡目染不玩乱七八糟的算谢天谢地。 她想到金豪那幕,江归一除了技术差点,变态了点,似乎从没听说他的桃色花边。 当那颗九眼天珠埋没,陈窈回神,只想造颗手榴弹和江归一同归于尽,大骂道:“死王八!混蛋!嗯——赶紧弄出来......” 咔哒。 天窗突然敞开,天穹倒映街道霓虹繁华,暗黑幕布流光溢彩。 “别吵,当心引人围观。” 车内的暖风,凉丝丝的风灌入,皮肤交织刺激,陈窈低头正想骂人,四目相对,江归一近在咫尺的眉眼清清楚楚映着她,他衔咬薄薄的皮肤,然后辗转到那颗红痣,用舌尖打磨、烙印。 陈窈注视他,深刻体会两年前的江二爷,巴瑶族的江乌龟,以及如今江归一的不同之处。 疯狂贪婪的本质被那层乌龟壳压制,他竭力忍耐,拆骨入腹的眼神在忍,额头晶莹的汗水在忍,尖利的犬牙在忍,艰难的喘息在忍。 这种隐忍是最上乘的欲擒故纵,最性感的荷尔蒙,最钓人的饵料,她被迷惑,情不自禁捏住他耳垂和她一模一样的红痣。 摇曳的风和光影,归一刺青被他的手用力揉捏,这是属于他的印记,他提醒她必须牢记,同时他唇舌的肌肉层层偾张,像钩子,勾得她舌头止不住吐出,发了疯似踹踢。 江归一扼住,拇指摩挲脚踝凸起的骨头,时而强势残暴,时而温柔细腻,密密麻麻的痒与痛从骨头蔓延,唇齿间的高温腐蚀一切,她脚趾蜷缩,忘乎所以抱住他的头,指甲陷进脖颈青筋。 她厌恶这样的沉沦,满脸通红地骂,“江归一,你是狗吗?” 江归一闷闷地笑,“你害羞?” “......滚。” 他把手指头伸进她嘴里搅,她张嘴就咬,他也不恼,饶有兴味地任她咬到腮帮子发麻出血,再使劲咬她,再咂着滋味说:“你对别人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心存利用,唯独对我刁蛮,动辄耳光撕咬打骂。” “幺幺,你对我这么坏,是不是知道最爱你的是我江归一。” 陈窈不说话了,一点声音都不反馈。 江归一最讨厌陈窈这样,把天珠吞进嘴又吐出来,癫狂,玩命的。 药效弄的人精神恍惚,陈窈顾不上坐姿多放肆,半跪在座椅磨磨蹭蹭,最后无力瘫坐,灵魂出窍地哭了。 江归一的鼻子和唇也被她的泪水淹没,他衔咬着天珠,任由黏而热流进喉管,她的一切属于他,无人分食。 …… 不知过了多久,江归一将疲惫不堪的陈窈小心翼翼抱回副驾驶,他抹去面容的水,火热直白的注视她,指腹碾磨唇珠,来回两下,他用指节轻轻刮了刮她颤抖的睫毛,“小废物,今天记账,利息翻倍。” “......哦。” 陈窈目光在江归一发红的唇鼻逗留,又在他两指间愈发泽润的天珠转了几下,僵硬地扭头,迷茫的眼神透出几分杀意。 她闭眼,克制住本能反应,捏紧的双手缓缓松开。 江归一修长的手指穿梭过陈窈鬓边一簇发丝,视线落向她受伤的腕,“幺幺,手疼吗?” 她语气十分委屈,“疼死了。” 他看她几秒,明白她的小心思,示弱目的,默默点支烟,仰头望着天窗漏进的夜景。 烟雾缭绕中,无奈的叹息包裹欲望与瘾,迟迟无法挥散。 . 江归一把沉睡的陈窈安顿到gallop酒店后,独自驱车前往新月山庄。门口保安拦住,他一一踹翻,他们见形势不对,踉跄着跑到前面,彼时严云朝正在焚香煮茶。 “少爷,江二爷硬闯进来的,我们拦不住。” 严云朝挥手,示意人都下去,拿起茶壶为黄檀桌对面的空杯沏茶,“江二爷,来我这里——” 一刀横切瓷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飞溅。 刀插进昂贵的黄檀木,煞气冲天,寒光铮铮。 严云朝淡定地抽出手帕擦拭指尖血迹,“别这么大敌意,我们多年不见,你来凉川只找阿岐,我难免不高兴,近日得了闲,本想找你聊天,谁知你去了国外,那我便只能找陈小姐了。” 江归一从怀中掏出黑漆漆的家伙的同时,严云朝也从椅腿抽出把左轮,起身对准了他的脑袋。 杀机在檀香中毕现,无声博弈。 江归一占据体格优势,居高临下,冷硬的枪口往严云朝的脑门压,那力道极重,皮肉过血。 严云朝的表情本不动如山,但看到江归一的食指往下压,出现细微错愕,“两年前我听闻你为找一女人满世界跑还不信,你来真的?” 江归一凛冽的手腕向上悬空,用枪口狠而重地点他额头,“你大可尝试,但后果你未必承受的起。” 严云朝拧眉,“威胁我?” “是通知。”江归一眸中酝酿漩涡,“你没拦住那辆车,不是吗。” “我不方便拦。” 他冷笑,往前倾身,目光凌厉地逼视他,“严云朝,你想从我这要什么?” 严云朝迎着他的力道,缩短两人的距离,“江家所有港口,我的船畅通无阻,且每个港口租赁我一个泊位、仓库、堆场。” 江归一眯了下眼,抽离枪,“胃口不小。” 严云朝坐下来,半倚靠椅子,“我可以用更多的港口经营许可换。” “运输业不是江家经营的主要产业。”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嫌钱多的商人。” 江归一从烟盒敲出根烟,在唇瓣划两下含住,低头用火炉点烟,他慢条斯理地吸了口,朝低垂夜幕吐出。 “严云朝,在凉川你与何商岐耀武扬威,这仰仗上辈呕心沥血铺的路,道没走稳就想跑,摔跤事小,但迷失方向行岔路,小心从云天梯摔得尸骨无存。” 严云朝笑,“我就问你一句,给不给。” 江归一的烟丢进茶杯,一根食指绕缥缈的烟雾画圈,眼神非常玩味。 . 陈窈梦到那颗天珠,第二天醒来时下面湿漉漉。而江归一并不在。 不知怎的,明明以前有过更激烈,但昨夜那幕在记忆里扎根,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她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居然做这种愚蠢的梦。 躺了几分钟,陈窈拿床头的新手机随意翻了翻,电话卡是江归一之前充了十九万的号码,她检查隐藏的程序,不止安装定位,还有监控——终端能通过手机摄像头的反馈,实时接收画面。 她面无表情起身,手机连入电脑,保留定位删掉了监控,随后跑去浴室里里外外洗了遍。 过了会儿房间送来食物,她随意吃了两口,出了酒店,刚准备叫车,一辆黑金配色的宾利停面前,司机下车拉开后座,恭恭敬敬地弯腰,“陈小姐,中午好,二爷让我送您。” 陈窈翻弄两下手机,“你怎么知道我出来的时间?” 司机微笑,指向酒店大门,金标gallop。她居然心烦意乱到漏看酒店设施的标,沉默几秒,她暗自感叹江家的产业无处不在,以及江归一明明有住处还买公寓的铺张浪费,司机再次唤了声陈小姐,她没再推诿上了车,随口问:“二爷干什么去了?” “二爷说他有要紧事,很快回,您若想他,拨打电话1即可。” 陈窈不屑地笑,转而打电话给边叙,他说今晚的宝格丽晚宴别忘了。她没经纪人,行程没人管,这事儿忘了正常,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准备参与。敷衍应几句,她靠着窗户闭目养神,脑子思索所有事情的连锁性。 快到公寓,陈窈登录微信,手机响不停,江颂竹、何商岐的尤其多,以及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晚宴见】。 陈窈眼珠转了转,拨打电话1,响一声就接通了,音筒那边传来轮船汽笛声,江归一的嗓音还有未压下的冷和威严,“说吧,想要什么。” “......”陈窈深呼一口气,“你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在这部手机?” “智能电子技术没这么神通广大。” “哦。” 傻子才信,狗日的江归一。 “我的名字是不是在你心里出现 的频率特别高?” “有病。” 江归一低笑,陈窈甚至能想象他神情散漫的模样,说不定正慵懒地靠着椅子,撑着脑袋,头发丝笑得滑落颊边。 这疯子按兵不动,她捉摸不透他的想法,烦躁地问:“我骂你很好笑?” 第117节 “嗯,有点。”他笑声收敛,一本正经地说:“幺幺啊,且不说我救你多少次,单论昨日,你盆满钵满,我血本无归,你觉得公平吗?” 意思现在你有求于我,至少拿出点态度。 陈窈不吃这套,板正地陈述事实,“公平。你爽到了。” 江归一放声大笑,她从没觉得有人笑声能这么讨厌,特别当他戏谑地说:“我怎么爽了,喝爽了?” 陈窈攥紧拳头,将那些旖旎画面从脑海清空,试探道:“江归一,你与严云朝见过面了吗?” “你别再掺合这件事,”他严肃地说:“里面的关系很复杂。” “你搞清楚,我因为谁才被绑架,你不想我掺合就离我远点,最好从我的生活彻底消失。” 他立刻敏感地问:“你是不是又想逃跑?” 她直接挂断电话,敲两下隔板,“麻烦送我去金秋。” 第084章 金蝉脱壳084 海湾港口一隅, 车人围成密不透风的屏障。 “船里果然有脏东西。” 江归一看了眼司机发来的定位,收起手机,走到船舶处, 属下端着样品, 他用手指蘸取凑到鼻尖嗅了嗅, 立刻嫌恶拧眉。 闻确见状拧开矿泉水给江归一冲手。 江归一脸上淡淡阴鸷, “就这些?” 闻确摇头,附耳说了几句。江归一眉心更紧, 抬了抬下巴。一群人走到货船前,升降杆上滑,吊起江里的金属箱。属下撬开, 验货。 江归一在意大利黑色家族呆了两年, 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液压泵把这些玩意压缩进小包装,用聚乙烯塑料包装好,再用蜡封上,以免发出刺鼻气味或进水。 船肯定不止一艘, 如果放行, 这么大批的货的售卖渠道显而易见。 主系定为娱乐业的江家。名义可查, 单南楚酒吧、夜总会十二家,全国各地共计六十三家, 占据娱乐界半边江山的gallop娱乐,旅游服务中心, 文化传媒, 员工数以百万。不论其他系, 单单主系这一支, 出完所有货而绰绰有余。 当初赵妄铭吴汜掌管十三十四系,就是以这种形式运作, 哪怕江之贤一再警告,他们依然迷失在超高额利润的诱惑。 如今江家走上干净的道路,却有无数双手试图把它拉回原位。 “二爷,电话。” 江归一叼着根烟,侧歪头降低耳朵高度,手继续敲字跟陈窈发信息。来者讲一口不流利的中文,道上有名的黑哥,中日混血。 他的电话正印证了山间株式会社、齐秦、严云朝之间有关系。 江归一腮颊凹陷,烟气从嘴溢出,说不出的倨傲寡义,“你们消息太滞后,江之贤骨灰都扬了。” 这话所言非虚,江归一知道江之贤帮助陈窈逃跑后,冲进祠堂把骨灰盒砸个粉碎,叫人把骨灰全撒进了沽江。现在江家祠堂的骨灰盒是后来江弘义叫人重新订做的空盒子。 “告诉你们上头的人,我江归一有三不沾,一,不沾毒;二,不沾色;三,不沾狗娘养的日本杂碎。” 黑哥在电话里大声嚷嚷,骂江归一虚伪,没种,胆小如鼠。 举手机的闻确见江归一没说话,视线飘到他手机屏幕。 幺幺:【你自己要舔关我屁事】 甚至没有标点符号,说明对方有多么不耐烦, 闻确:“......” 江归一指骨捏得咯吱响,怒摔手机,碾踩几脚,夺过闻确的手机,吐掉烟,轻蔑狂妄地说:“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说老子没种,你算什么东西?” “哈,额外三亿?”他扶额笑得花枝乱颤,突然变脸,神色阴测狠戾,“再他妈唧唧歪歪,老子让你们山间株式会社姓江。” 说完把闻确的手机砸了。 “.....” 闻确看了眼摔出电路板的手机,默默从西装口袋掏出新手机。同时闻彻捡起江归一的手机扣出电话卡。两人将其合二为一,重新递给江归一。他按着屏幕,把陈窈照片从云端下载设成新手机屏保,冷飕飕地吩咐:“去查黑哥最近在国内有无出货,教他祸从口出这四字怎么写。” “是。” “二爷,那货怎么办?” 江风吹拂,帆桨耸动,所有人等待迎风而立的男人指示。 闻确掏出根烟点燃,五指捧着火挡住风口,江归一眼底的冷漠和狡诈在火光中明灭,他扬起头,大口吐出一团烟雾。 “先沉江。我倒想看看他们多大能耐,敢动南楚的心思。” . 金秋会议室。 对面的男人四十多岁,身材有些臃肿,但脸像是被吸干精气般无神空瘪。这人是金秋之前的二把手,圈子里叫他峡哥,据说和大老板不和睦,三天两头拍桌吵架,脾气暴躁又极抠门,艺人见了他避之不及。 而江归一收编金秋后,之前隐藏的日本狗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消失匿迹,而高管恪守旧位。陈窈不知道看不穿他的阴谋诡计,更无法理解他第二步的意图。 “你的意思,金秋的老板是我?” “是的,陈小姐。您背后那位大显神通,不止把金秋的外债解决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择得干干净净。”峡哥回想江归一的残暴手段,态度又恭敬几分,“我们等了您好几天,总算把您盼来了。” 秘书从牛皮袋抽出几张纸,“这是代办委托书,您在上面签字,等我们办完手续,金秋49%的资产均划归到您名下。” “49%?” “gallop控股51%。” 陈窈浏览完文件,指间笔转了几圈,果断拒绝,“我不要。” 江归一肯定挖了坑,她踩进陷阱的那刻,便是他狩猎之时。 “陈小姐,金秋虽是十八线小公司,但正常情况年利润也不低,您后半辈子躺着就能赚钱,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为什么不接呢?而且接了后,您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七缺一》那样的电影来十部都没问题。”峡哥哭丧着脸,“而且您不签,我们丢工作下岗事小,届时统统进局子,您忍心吗?” “忍心。”陈窈慢悠悠起身,毫无道德感地说:“就算你们现在挨个去天台排队跳楼,我也不签。” 众人瞠目结舌,她潇洒自如地拉开门,门口公司高管愁眉苦脸,边叙摸着头笑,明显刚刚在偷听。她正想说话,峡哥追上前与数十位高管嗙嗙跪地阻挠去路。 拍摄不卖座电影的导演在公司哪有这待遇,边叙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尤记得之前来公司,一个个爱答不理趾高气昂,那不平等的合同恨不得榨干她所有价值。可想而知江归一到底干了什么事,拿捏他们多少见不得人的把柄。 如此兴师动众,就为把金秋硬塞给她。人家不过求她接受飞来横财,总不能做颗炸弹把这楼炸了。 陈窈无语扶额,“可能骨质疏松吧。” 边叙:“.....” 陈窈侧身转向,那群人向日葵似的跟着转,以峡哥为首,一副想抱大腿又不敢的模样,见她宠辱不惊,似乎想到可怕的事,不顾颜面地哭闹着,“求您签字!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场面,堪比认祖归宗。 陈窈:“......” 边叙:“......” 边叙缓过神,眼神谴责, 嗓音压低,“你真被什么了不得的金主包养了?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陈窈十分无奈,“没有......” 他指着她身上没牌子的手工制衣,“你今天的衣服我只在片场看到人家一线的助理用袋子里三层外三层包好,沾点灰尘都要叫半天。” “......” 陈窈偏头看向明净窗户的倒影。 卡其色裙,彼得潘式白衬衫,藏青卡迪根开襟法兰绒外套。颜色柔和高档,每个边角低调的手工刺绣。 江归一的衣服都是生物成分材料,找不到一件合成纤维或机器制作,而且他不当回事穿了就扔,她被囚禁在榆宁时,一天一套,有时被撕坏,加至两套三套。 陈窈不讲究,除情趣衣服,江归一给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她也不知道多少钱。习惯成自然,早上换的时候没当回事,谁想有懂的人一眼看出门道。 “你看错了,普通衣服。” 她掏出打电话想骂那罪魁祸首,结果峡哥瞅见这动作,以为她要告状,一大老爷们儿连忙扑到她脚下,“别别别!姑奶奶啊!您这电话跟要我命没区别!使不得啊!”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死皮赖脸。她从无动于衷到咬牙切齿,“撒手!” 双方僵持不下,耗了两小时,陈窈疲惫地在委托书签下大名,高层们一跳三尺高恨不得放礼炮庆祝,兴高采烈把她推进总裁办。 是间女性气息浓厚的办公室。色调温暖明亮,绿植鲜花,最左侧开辟了类似小公园的角落,树枝挂着数个蚂蚁玻璃盒,正中间吊着一个极梦幻少女心的粉秋千。 “......” 江归一这乌龟王八蛋,先施压,再放手,利用别人逼她就范,全是算计。 陈窈面无表情地摔门而去。 . 下午四点,陈窈动身前往soho区参加宝格丽晚宴。二十多位保镖寸步不离,频频惹人回头观望。以至这行程很快被何商岐和江颂竹知道,巧的是他们今天行程也满,据说有一公家的慈善拍卖会,非去不可。 陈窈左思右想,估摸严云朝也会去,江归一回南楚了,正合她意,索性问江颂竹能否带她长见识。他欣然答应,两人约在晚宴结束碰头。 宴会厅外,奢靡的古罗马立柱前,全国一二线艺人全到场,身着各种高定。 进进出出的人巢和社交媒体被江家车队吸引纷纷张望。 陈窈只穿了件素色的白鱼尾,脖子项链从金秋拿的,五十多万,对比之下她的行头与排场完全不符。而作为钟幼从未露过面,她没任何人脉,许多人指看她议论,断断续续,快门声淹没了听不清。 她不在意,退到一旁打字问未知号码是否到场,她说到了在内场。陈窈知道是甄佩文,正想绕过人群进场,一位颇有名气的女明星施施然扭着红色裙子走近,上下扫视她的饰品和衣裙,“钟小姐,这副行头未免太寒酸——” 江家鹰犬迅速将她拦住,其中一位有话语权的,叫江宇,是双胞胎的属下,他冷声道:“二爷将你封杀,你还能重新回娱乐圈,那是你的本事,但我劝你别打歪心思,二爷如果知道你今天骚扰,不光你要付出代价,你背后的人也将死得很惨。” 陈窈稍挑眉,大致猜到前因后果。 女明星惨白一张脸,强撑骨气,讥笑,“你以为她的下场能比我好到哪儿去?不都是试验品,我起码还得了钱,瞧瞧——” 啪。 女明星脸被打歪,粉底盖不住指印。她捂着脸,瞪了眼淡如湖水的陈窈,又看向江家人,“你们敢打我?” 江宇站到陈窈面前,双手交叠,非常硬气,“区区一巴掌,这里都是媒体,若谁拍到这幕再被二爷瞧见,后果你承受不起。” 女明星的经纪人挺身而出,还没开口,江宇又是一巴掌,丝毫不讲情面,“识趣点,滚。” 陈窈感受到耐人寻味的视线,皱眉,“你们干什么,她没对我做什么。” 第118节 江宇颔首,“抱歉,脏了您的眼,我应该拉到远处处理。” “......” 他继续说:“这女人的事是我们之前没办好出了纰漏,并且她这种低贱的招数我们见过太多,哪怕您宽宏大量完全不介意,但您知道二爷的性子,如果放任她们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我们受得罚不止这两巴掌。” 陈窈:“......” 江归一糟糕的性格发起疯确实挺骇人。 女明星是南楚人,终于反应过来,瑟瑟发抖,“她不会是那、那位......” 江宇说:“是。” 女明星连忙按着经纪人的脑袋哈腰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有眼无珠,您放我一马......” “快去补妆吧。”陈窈了无兴趣,扭头问江宇,“她为什么那么怕?” “这......” 江归一认为那两年发的疯纯跌面,严禁知情人士提及。江宇换了种说法,也算实话实说:“只有您不畏惧二爷。” 陈窈默默无言,她其实也怕江归一,骂几句,他在那笑,打他两下,他能把掌心舔得湿透,还不怕死,神经病一样。 她有预感,这次江归一布的是天罗地网,必须在他收网之前利用现有的棋子逃跑。 “钟小姐,您可算来了。” 宝格丽首席执行官掠过女明星,笑吟吟地走到陈窈面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中国区域、华中区域负责人。几位大人物的出现,瞬间将陈窈推上风口浪尖。所有艺人驻足,长枪短炮转向她。 这不是陈窈预想的场面,应和几句,被他们簇拥着迎进内场。内场许多名流阶层的人物,商界领袖,各大企业的太子爷公主,家族的遗孀,两道的二奶,国内消费最高的群体,以及在自己领域影响力广的名人专家,热点话题人物。 而橱窗玻璃柜摆放价值上百亿的珠宝,远远望去,璀璨夺目。 晚宴邀请艺人的目的,向那些富人销售珠宝。之前网上为全球代言人的咖位吵得不可开交,无非是商业价值的比拼。 陈窈多少了解,这轮不到她,她边四周巡视找甄佩文,边回答执行官负责人的问题,过了会儿两位顶流明星走近,她们的饰品分别是serpenti、aeterna的高珠系列,大颗宝石和钻石结合,重工奢华至极,红碧玺,绿宝石、紫水晶,冲突的颜色辉映生光。 “钟小姐,这一串设计灵感源自古罗马神话,重量77.8克拉,工匠耗时2100个小时,价值1.5亿……”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打量着几乎素面朝天、十八线小艺人,有人听说是专门演女鬼专业户的钟幼,那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陈窈不在状态,中场有服务生搬来把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椅子,她顺势坐下,敷衍点头听着讲解,视线到处搜寻甄佩文的身影。 讲解完她只记得大概金额,两套一起5亿左右。 之后穿燕尾服戴白手套的服务生手捧一个水晶盒出场,里面的脖颈模具上是一条由净透水滴状钻石打造的灵蛇项链。 “这也是aeterna系列……重量140克拉,工匠耗时2800个小时,价值3亿。”执行官笑呵呵地说:“这条我们只拍了一次杂志,就被您的未婚夫拍走了,一直等待您来佩戴。” 艺人哗然,唯一坐着的陈窈懵了,“未婚夫?” “是啊,另外两条项链首饰,他刚刚也为您买下了。” 现场呼声和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首席执行官看陈窈的眼神简直和看钱没两样,而且旁人不知,宝格丽家族与意大利黑色家族的渊源颇深,这位女士背后那位可大有来头,无论从财力还是势力,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如果您还有喜欢的,为您讲解,我荣幸之至。” 陈窈:“......” 之前收到的邀请函,那并非不是给艺人,而是江归一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邀请函。所以她是作为消费者受到邀请。 哽了数秒,陈窈再次确认,“意思是,这三套……8亿的珠宝都是我的?” “是的,并且橱窗所有珠宝任您挑选,只要您喜欢,可以全部带走。” “......” 众人艳羡期待的视线把陈窈盯出洞,她低头沉吟不 语。甄佩文不出现大概因为她处在焦点,且她害怕江归一出现。难道江归一因为她逃跑的事报复了甄佩文? 执行官盛情邀请陈窈戴项链,几人生怕磕碰,呼吸不自觉放轻。陈窈心不在焉,倏地脖子一重,沉甸甸的项链压在胸口呼吸困难。 一堆破石头炒成天价。她又萌生失去自由的烦闷感,即刻找江归一撒气,敲下几个“不识好歹”的字【你是不是有病】。 乌龟王八蛋:【金主不都这么砸钱?】 幺幺:【滚】 江归一收起手机,阴刻地睥睨着跪地上颤抖不止的女人。地下停车场的暗光环境让那张脸看起来森寒而美艳。 他在心里骂完马伯松全家,用雨伞尖挑起她下巴,“你跟她说了什么?” “二爷,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他一脚踹开扒到裤腿的女人,丝毫不怜香惜玉,扯着西裤,扫了眼上面的脂粉痕迹,恨不得马上把裤子脱了。 “江宇!她说了什么!” 陈窈一进宴会厅,江宇就把人绑了,即便如此,他们一群人还是因为办事不力受到惩罚,背上全是鞭子抽的血痕。他重复几遍的话,期间咳嗽不止,“她说陈小姐寒酸……” “不可能。” 江归一掐起女人的脖子,黑手套泛着原始兽类的残暴光泽。 她的脸由苍白转深紫,面庞笼罩死亡的气息,而他表情狰狞又凉薄,“她又让我滚,你肯定说了让她生气的话。” 闻确翻白眼,心想陈窈对您说滚说少了。眼见女人气息微弱,他低声求情,“二爷,陈小姐马上出来了。三少爷的车也到了。” 女明星整个身子跌倒在地,抚着胸口喘气,满眼血丝,她惊惧地看着正在优雅脱手套的男人,仿佛又回到命悬一线的时候。 江归一把手套扔了,接过下属递来的手帕,边擦手指,边提醒自己冷静。 不能因为陈窈还是想逃跑恐慌。 而且今天拍卖会和严云朝有关,何商岐、江颂竹,没一个省心的主。 他阴测测说:“她如果因为这件事逃跑,天台就是你的归宿,听懂滚。” 说给眼巴巴给陈窈发短信【我到了,赶紧挑,多买点。】 第085章 金蝉脱壳085 到达地下停车场时, 江归一和江颂竹剑拔弩张,双胞胎和管良在旁边打圆场。 陈窈知道这事儿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但就像烽火戏诸侯, 这君王性格本就荒.淫暴虐, 女人不过导火索。 江归一目的在层层包裹下不为人知, 他喜欢秦始皇, 心中自有鸿鹄之志,gallop利益在上, 必与开疆扩土有关。 江颂竹争得一口气,前二十多年维持的尊严与清高,忍辱负重, 结果江之贤从未考虑过他与江梵, 赋予权力纯为磨江归一这把刀。 走近了,果然如陈窈所想,两人唇枪舌剑。 “饥不择食,什么都往嘴里塞, 也不怕是断头饭。” “我无非想糊口, 二哥颠倒是非的能力一如既往, 不知凉川二位是否买账。” 江归一瞥到陈窈身影,无心恋战, 擦过江颂竹的肩,幺幺二字方在唇间形成形状, 她说:“宝石送回理财顾问手里了。” 她两手空空, 无视他, 走向江颂竹, “走吧。” 双胞胎无声扫她一眼,那是无法理解和不满。管良则将信将疑, 似乎想窥探她真实目的。 陈窈没踌躇,江归一攥住她的腕,目光带怒与怨,隔空气刺向她,“你跟他走?” 对比拒绝礼物,他更在乎她径直走向江颂竹。 今日江归一的拿捏让陈窈无法自洽,她讨厌万事皆在他掌控。况且她和江颂竹约好了。“我想跟谁走,就跟谁走。” 江归一脸色阴沉,死死捏住她的腕,周遭气温寸寸降低。 江颂竹见状挡陈窈身前,“何必强求。” 江归一吝啬给他眼神,意味深长地说:“看在你护过幺幺的份上,这两年的账我不跟你算,你该感恩戴德。” 江颂竹微笑,“我护她,是因为我想护。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在牢笼里失去生气,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陈窈不想听他们斗嘴,挣扎几下,没挣开,插入他们的话题,“护什么?” 江归一不想让陈窈记得别人的恩情,而江颂竹不想让陈窈知道江归一对她的付出,两人皆沉默。 但忠心耿耿的双胞胎知情,憋了两年,看到陈窈如此冷漠,忍不住为江归一拉回赢面。 “当年你将刀插进二爷胸口,自以为机关算尽,也不想江之贤什么性子,如果不是二爷和三少爷把这事掩得瓷实,你能活到今天?” 陈窈没多大反应,淡淡一瞥,“哦,你的意思我该感谢你们?” “难道不应该吗?陈小姐这么聪慧当真不知道当年二爷为保你无恙付出多少?江之贤把你当枪使,大夫人暗箭难防——” “闭嘴。” 闻确的长篇大论被江归一冷声喝止。 “二爷!她根本不懂!” 江归一踹了脚闻确,烦躁地说:“你他妈话怎么那么多?” “我倒好奇闻确说的付出究竟指什么。别告诉我,把我关榆宁是为保护。”陈窈心若明镜,从容不迫地说:“或者,加快掌权进程也是为我。” 在场几位男人面色各异。 江归一的表情最精彩,欲言又止,“你……” 陈窈压下喉咙近乎窒息的闷气,讥笑道:“不得不说,你们的逻辑非常幽默。” 她注视江归一,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难道没我你不夺位?如果不是你死不放手,我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难道别人对你江二爷趋之若鹜,我得了垂怜就该感激不尽?这两年,你手握权杖风生水起,我身份证都用不了,谁又给过我选择?” 停车场的阵阵回音比深秋的风更凛冽,从江归一耳朵刮进心脏,刺疼。 当年江家内斗,他每天经历各种暗杀,车的防弹玻璃换了一面又一面,他按时回榆宁做饭、陪伴,晚上等她睡着再起床继续处理工作。虽说她所言非虚,没他,她会少诸多危险,可他也尽力而为了。 昨日温存化作泡影,亦或昙花一现。江归一唇张了张,最终握拳,没反驳。 闻确看在眼里,两人的事他没资格干涉,但他无法忍受陈窈用那把刀插进江归一胸口。 这算什么?精钢铁骨的男人唯一软肋,怀揣胸腔之下的柔情,成为近身夺命的利刃。 更不论后面的两年。 闻确字字珠玑,“陈小姐这话说得好听,你进江家难道是二爷逼你不成?你把江家搅乱受到报复难道是我们的错?江之贤利用你难道也要怪罪到我们头上?” 江归一一脚踹过去,语气含着毋庸置疑的威慑,“闻确,你今天话太多。” 第119节 “二爷!我有哪点说错!” 陈窈冷笑,“我要你们管了?我是死是活与你们何干?我的手确实不干净,我也确实想活下去不错,但——” 她云淡风轻,纤瘦的身躯自有番风骨,“生,是我自己的本事,死,落子无悔。” “少自以为是替我选择。” 她身袭白裙,外套也是纯净的白绒衫,整体氛围皎洁柔软,只是那张脸的表情如坚冰,不止冻得江归一心寒体寒,连江颂竹也感到凉意横生。 她的心,到底要怎样的温度才能融化。可越冰冷,越让人想竭尽全力得到化水的温柔。 闻彻扶起哥哥,恶狠狠地盯着陈窈,“老子当初就应该把你这白眼狼弄死!” 江归一转身抬臂,手掌寸风带起衣摆,扇得闻彻嘴角溢出血丝。他犀利冷锐的目光,压得闻彻气焰矮了半截,“你把谁弄死?” 闻彻暴脾气上头,啐了口血沫,“您今天打死我,我也要说!这女人就是没心又恶毒!她能给您第一刀就能给第二刀!您的付出她压根不放心上!哪天她心生歹念保不齐又在背后捅刀子!” 陈窈巧言笑兮 ,故作狐媚姿态,“对啊,我就是没心又恶毒的坏女人,赶紧带你家万人迷香饽饽滚蛋,否则他不止破费,下次我会让你们跟他收尸。” 话音刚落,拦腰被男人抱起扛在肩头,双膝被死死按住,她脸一黑,捶打他坚实后背,“放开我!” 江颂竹连忙上前阻止,但江归一速度太快,土匪似地把陈窈往后座一塞,自己委身坐进去,果断吩咐:“开车!” 江家司机听从首领命令是本能反应,当即踩下油门,一溜烟冲了出去,只留下道尾气与猝不及防的众人。 隔板非常识趣地横亘而下,陈窈背靠车门,警惕地盯着江归一。 他慵懒斜靠,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一副耍横的流氓坯子样,“看什么看?” 她反唇相讥,“看你强抢的人模狗样。” 江归一头微微后仰,眼睑虚掩着,“嗯,不收费。” 陈窈面无表情地从随身小包抽出一沓纸钞甩江归一脸上,啪地声,他表情错愕,任由数张百元钞票从脸颊滑落。 “赏你了。” 第一次被人用钱打脸,江归一若有所思地抚脸须臾,拉住她的手下挪,闷笑出声。 “......变态。” “嗯。”他强势地搂她进怀,嗓音暗哑,“幺幺,项链不喜欢下次再买更好的,别因为别人的胡言乱语和我生气。” “哦。” 江归一心思敏锐,稍加思索,试探道:“严云朝不是一般角色,报复得循序渐进,别因为这和我闹别扭。” 陈窈手指紧张蜷缩,又松开,平静道:“跟你闹别扭?我们有什么关系?” 江归一咬了下后槽牙,蹭蹭她的脸,好脾气地说:“那,以后别再对其他人笑得那么好看,否则我很难抑制把你藏起来的念头。” 陈窈不想搭理,江归一不知为何头靠她肩膀,轻轻的,安静的。两人影子斜映在车窗,倒有几分情投意合。 令人不齿,打搅这幅画面的是她的心。 这一刻,心心念念想的是报复、利用,甚至无法控制的杀意。 尽管稍纵即逝,她还是病态地做了让他痛苦的假设。 陈窈默默望向窗外,两株珙桐相邻,枝干因自然生长而相互交错,如同大多数人的相遇也并非由自主选择。 她烦躁局促,正想推开江归一,清楚看到一颗泪珠挂在他浓长睫毛。周遭寂静,连窗外的霓虹都失去颜色,只有他的呼吸鲜活。 “幺幺。我很想你,一直很想你。尤其这样闻到你在夜色里的味道,我身心的所有欲望都泛滥了。” “这两年每天都重复上演,它让我快乐又痛苦。像特别焦灼的人,面前有数百万杯热水,没有一杯清凉可饮。我不知道怎样选择才是正确解渴方法,所以尝试了几杯试图让它平息,可结局总是南辕北辙。” “我变得清醒又恍惚,自我反省,自我厌恶,却无法放弃渴望,这对我来说无非是苟且偷生,简直和地狱一样。” “幺幺,你推翻了我前半部分人生,然后将我亲手推向地狱。”他脸庞渡了层模糊的清辉,嗓音苦涩而怨恨,“所以我真的怪你,痛恨你,恨不得杀了你才解气。” 这些字眼变成了手,慢慢揉抚陈窈的心脏,揉出的酸涩让能言善辩的舌根麻痹,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走,“那你为何这样。” 江归一双臂收紧,紧得肘弯布料发皱,“因为这样抱着,就算你用刀再插进我胸口,我还是想爱你。” 车陡然晃了下,他的唇擦过耳朵,若有似无的吻,亲密、淡薄的痒。陈窈没推开她,回味他那番陈白,沉默良久,干巴巴地说:“你这是犯贱。” 江归一抬头,下巴颏搁在她肩窝,发丝稍稍散乱,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嗯,我也觉得自己犯贱。” 陈窈:“......” 前面的话为真,但现在绝对是演戏。 死乌龟王八蛋。 那些亮晶晶的小珠子快从他深邃的眼里掉落,她下意识说:“不准哭。” “那亲我一下。” “......滚。” 江归一忧郁可怜地说:“幺幺,不知怎么了,我胸口的旧伤好疼,心也好疼,疼得想哭了。” 陈窈:“......” 前座的司机:“......” “快点啊。我要哭了。”他焦急催促。 她铁面无私,“你爱哭不哭。” 于是身着高档西装的男人,眼皮鼻尖慢慢绯红,窗外灯光一晃,那张脸漂亮得惊人,眼泪像细碎奢华的软水晶,一闪一闪,一颗一颗啪嗒啪嗒掉进她肩窝。 陈窈板着脸,扭头望窗外。 过了五分钟,江家车队追上,江归一还在哭,江颂竹的车并肩而行,还在哭,车上了二环,还在哭。 并非无声,啜泣声在耳畔萦绕不绝。 她头都哭大了,无语低骂:“王八蛋,你装什么?要不要脸?” 他不说话,两米高的体格占据后座车厢大部分空间,然而却牢牢抱住她小声啜泣,势必泡烂她耳根子。 她无法忍受,低头往他湿润的鼻尖啄了下,“别烦人了。” 他摸鼻尖,哽咽道:“......再亲一下,嘴巴。” 陈窈气血上涌,反手扼住他规整领带,“江归一,你别逼我,再做这幅哭啼啼的蠢样试试?” 哭声戛然而止,江归一安静地靠向她的肩,垂脸觑着指骨泪渍,漫不经心摩挲两下,嘴角慢慢扬起微妙弧度。 男儿有泪不轻弹,笑话,但凡能达到目的,必然不择手段。 软硬兼施,方为上策。 . 一小时后,到达凉川规格最高的宴会厅,江归一掌权江家、改名gallop以来首次出席公开场合,且携带的女伴非交际圈内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红毯尽头旋转门堆积的宾客纷纷驻足回头张望,很快引发不小骚乱。 陈窈恍然大悟,江归一把她从暗处推到众目睽睽之下的目的,从今天开始,她的脸与名不再籍籍无名,日后逃脱不止要躲江归一,还有其他人。 她身体逐渐僵硬,他将她的手扣在臂弯,“要抱吗。” 陈窈气没地撒,表情又冷又臭,“江二爷,好手段,但您这身份何必费尽心机。” 江归一带薄茧的掌心将她的手包裹住,不让她逃离分毫,“无奈之举。” 他扫过宾客,再度看向她的衣香鬓影,“不如我忍下挖人眼珠子的冲动来得困难。” 她不再说话,寻思为何不见江颂竹。 江归一锢着她越过艳羡人影,花团锦簇,进入纸醉金迷的厅内。几名商业大亨与高官包围,举杯问盏,明里暗里打探江家雄厚财富的下一步流向,或是否有意向投资开发凉川的建设项目。 江归一与刚刚在车里判若两人,斡旋之间尽显商人精明缜密,滴水不漏,甚至三言两语从那些老狐狸口中套出更具价值的信息。但他这地位确实有资本倨傲,毕竟十五个系的现金流庞大,随便一掷,足以填饱巴结之人的胃口。 名利场的人嘴脸光怪陆离,一圈应酬下来,陈窈背靠显赫大山,得到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堪比江归一。最多的问题,那便是询问他们的感情状况。江归一只道两字“快了”。 以至陈窈更焦躁,绞尽脑汁琢磨怎么从中摆脱,酒宴开场前十分钟,他们由礼仪小姐引领入席至第一排。南楚顾邢仇三家已经占据了三个位置,四方王座的聚集,吸引所有人目光。 如今四方关系不算融洽,仇舒悦之事让仇江两家彻底结下梁子,另外两家在两年间被江归一压着玩。 如此一来四家掌权人客套寒暄几句,开始新一轮勾心斗角。 陈窈这才见识江归一那张嘴有多犀 利毒辣,强势1v3,且他掌握的信息可谓恐怖。连人家二奶宠物的名字都一清二楚。之后江颂竹的落座便将这波唇枪舌战推至巅峰。 江家两兄弟虽然呈水火之势,但面对外敌齐心协力。 陈窈惊讶于江颂竹的表现,江归一捏她的手,低声:“看到了,他不是好东西。” 说完又还了一嘴,“仇先生的新欢大名鼎鼎,听说上家今天也在场,想必你们之间可深入交流番心得。” 暗戳戳点人家二奶是风月场的名妓,陈窈寻思这江归一这王八蛋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几人脸色青红变幻之际,严云朝和何商岐姗姗来迟。两人分别身穿低调正装,以及版正军装,落坐与他们无间距空位的座椅。 大概身份敏感,江归一表现如点头之交。陈窈看了眼严云朝,果真如她所想,单从面相就见城府之深。 “阿朝。”何商岐以茶杯做掩,“她怎么看你。” 严云朝淡淡地说:“大概我丰神俊朗。” 接近油滑的挑拨离间,不明真相的江颂竹、何商岐同时扭头。而江归一不言不语看向陈窈,握她手的力道加重,暗含警告,腔调意味深长,“他这话什么意思。” 第086章 金蝉脱壳086 拍卖会正在进行。 因为宾客皆位高权重或身份敏感, 不便露面,防止现场有人泄露隐私。席座前方降下高清显示屏与单面帷幕,各家代理无序入座, 戴好耳机连接内线。 而江归一那双手锁链般锢着, 陈窈挣不开, 她猜测大抵有何商岐前车之鉴, 以江归一的性格很难不对近乎暧昧的话心生猜忌醋意。 如果利用这点报仇,逃出升天...... 陈窈斟酌的时间, 江归一耐心殆尽,转而矛头指向严云朝。 “严先生的胃口令人刮目相看,不止想水上分一杯羹, 还觊觎他人盘中珍馐。” 他用长指抵额, 神情慵懒又自带几分狡诈与凌厉,“我好心提醒一句,这椅子的四条腿由木料搭建,底下由民众托举, 少一条腿难以保持平衡, 严先生坐不稳椅子事小, 压死下面的人谁也救不了。” 第120节 这番话说的极巧妙,字字针锋, 非内行人听不明白。但珍馐显而易见,必定指陈窈, 她和严云朝没见过面, 江归一的敌意从何处萌生。 江颂竹与何商岐非愚笨之辈, 稍微联想, 事情的来龙去脉摸得七七八八,于是眼神复杂无比。 何商岐更耐不住, 自己的发小不止生了其它心思,竟还从他手中偷天换日。他盯着严云朝,目光是审视、质疑。 严云朝面上淡定,唯有手中的青花瓷盖失了平衡磕向杯口的清脆声,暴露内心不平静。 江归一手段高明,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三言两语轻而易举挑拨何严双方原本稳固的关系。 再者,港口货被扣,江家给的理由,怀疑船上有违禁品,表示需24小时全天候监控,直至上级发布进一步指示才能有所动作。 这虚晃一招,货究竟放还是不放,亦或交涉是否有效,没准信,全凭他江归一说了算。 严云朝思忖片刻,缓缓道:“江先生很幽默,我这种公仆不比资本家,怎敢凌驾于人之上。其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先生一人把持船桨,若遇风浪翻船的几率记以倍数。至于他人盘中珍馐——” 他停顿,故作回味神态,“珍馐的香味自然引人向往,只要未入腹,盘中餐的说法言之甚早。” “对吗,陈小姐。” 重点一撇,欲盖弥彰,战火又烧回陈窈。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巴不得他们陷入混战,江归一无暇顾及她。再者两人都对她玩阴招,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就是普通人,哪听得懂严先生高深莫测的哲学理论,不过以前上学时老师曾教导,空洞的逻辑思辨只会带来芜杂。” 骂完严云朝,她瞥了眼独自暗爽的江归一,“珍馐不珍馐又由谁判定,说不定到时被自认为的食物反扑。” 谁想他不知抽什么风,不辩喜怒地盯着她。 这时台上拍卖师宣布竞品,“本次拍卖标的位于凉川经济开发区,金鑫有限公司的厂房、办公楼、实验室等建筑物,取得不动产权建筑物共计21处,建筑面积41.23平方米……” “冲压线、激光焊接、机器人等设备......” “三宗土地使用权,面积合计57.28万平方米......” “非专利技术共24项,商标权共125项……” “根据凉川土地房地产评估有限公司评估报告,确定标的物清算起拍价,不含税,人民币28亿元整......” “本次拍卖加价规则,递增报数,加价金额人民币1000万元、3000万元、5000万元......” “开始竞拍!” 江归一稍侧头,飞速咬了下陈窈的唇瓣,对桌面话筒吩咐:“加价。” 台上拍卖师落槌,“2号,28亿1000万元一次!” 江归一的拇指从唇角擦向唇心,伸出舌尖将从陈窈唇上蹭来的口红卷进嘴巴,撩起眼皮看她,“反扑我也认,谁叫幺幺的味道这么香甜可口。” 现场鸦雀无声,江归一这番赤裸直接的表白,无异于告诉所有人—— 我江归一就是鬼迷心窍非你不可,哪怕你使我倾覆也在所不惜。 陈窈的手被他牢牢禁锢,他手背青筋暴起,掌心纹路紧紧相贴,炙热到每分每秒的流逝都能引发涔涔薄汗。 她心口扑腾跳,似乎被蛊惑。 而何商岐打断了这幕,他拉着话筒:“加价。” 然后对陈窈一笑,意有所指地说:“陈小姐,这竞品绝佳,改建成实验基地正好。” 拍卖师:“6号,28亿2000万元。” 江颂竹紧跟其后,直接将加价金额增至3000万元。 拍卖师:“3号,28亿5000万元!” 严云朝一派淡然模样跟后面加价,江归一刺他一句,“原以为严先生两袖空空,想不到也如此大手笔。” “江先生言重,在场谁祖辈没点积业。” 四方王座的掌权人都是精明且消息四通八达的商人,这竞品背后带来的价值不止明面的价格,况且能给别人添堵,那就是给自己开道。于是纷纷开始加价。 另外一些实力偏弱的按了话筒,静坐看戏。 相反江归一暂定叫价,捏着陈窈的手左看右看,直到价格涨至30亿元,他加了三倍。 拍卖师:“2号,30亿5000万元!” 这下四方王座的人瞬间熄火,南楚谁不知但凡江二爷看上的东西绝不松口,虽然他们不知他为何盯上凉川这块地,但冲他势在必得的态度,即便他们拍得,避免被报复,果断卸了话筒。 而这时江归一又不言语了,如此只有何严两家与江颂竹相继争抢。到40亿元时,江颂竹从江归一运筹帷幄而不露声色的模样中窥得出门道,沉吟片刻,缓缓撂了牌子。 而严何两家大抵受家族所托,死咬不放,偏偏江归一每次在关键时刻反超,价格越抬越高,两人在一次次叫价中生了嫌隙。 “六号,50亿元!” 严云朝加到这天价数字后,满堂爆发骚乱,何商岐黑着脸说:“阿朝,没想到二十多年我竟从未看清你。” 江归一假模假样地拍手鼓掌,“我拿这么多钱都得斟酌再三,严先生果然财大气粗。” 陈窈瞅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在酝酿坏心思。 拍卖师落槌三次,砰地声巨响,宣布竞品花落六号,但严云朝脸色已经黑青,显然竞品因为江归一的出面超过了他预料的价格。他整理衣衫,嗓音发冷,“江先生过奖,既然挑起纷争,何必谦让。” “谦让?”江归一疑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严云朝,上挑的眼尾浮现轻佻和意味深长之色,“我以为这是严先生为尽地主之谊,馈赠给我的礼物,我这人素来秉持成人之美的美德,只能成全你了。” 这话听不懂就是傻子。 陈窈莫名哽住,她当然明白他不惜得罪严云朝的目的。 江颂竹挑 了下眉,何商岐表情难以言喻,而严云朝的面目顿时阴沉狰狞。 “严先生。”江归一旋着袖扣,慢条斯理地说:“今时今日的地位独善其身怕是难,明暗划不清,很可能付诸东流满盘皆输。” 严云朝哪还能保持岿然不动,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想怎样。” 江归一低笑两声,伸出手,比出二、五。 严云朝静默,拍卖师宣布下一个竞品时,他说:“江先生不愧是江家这代的胜利者,一句话就能定乾坤。” “过奖。”江归一格外谦逊。 不说五十亿元的真金白银被江归一用二十无亿索要,这天价分明是他哄抬,憋着劲坑他,一步一步的算计让人防不胜防。严云朝恨不得向江归一啐一口唾沫星子,缓了缓,从椅子上站起,看了眼陈窈,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 群雄逐鹿的场面,江归一步步为营笑到最后。他仰靠在椅,西装纯黑,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唯有一颗九眼天珠镶佩腕间,而头顶璀璨华光衬得那张脸俊美绝伦。 “幺幺。”他用手背轻轻摩挲陈窈柔软的脸蛋,“这竞品确实不错,到时造个实验基地给你玩。” 众人又是阵哗然,江二爷费尽心机得来的竞品拿来给女人玩,而且众所周知无论过去的江家还是现在的gallop,从不染指实验科研、创新资源这种低利润的产业。 这他妈无非为博红颜一笑。 陈窈这次没驳江归一面子,毕竟看严云朝吃瘪她内心爽翻天,于是难得夸奖了句,“你下的这盘棋也不错。” 江归一揽住她的腰,唇贴着她发际,轻描淡写地问:“那我和严云朝谁好看?” 他的胸腔抵靠她的肩,有力的心跳和好闻的焚香味撞着她冷漠的皮囊,一下一下,一波一波,炙热又疯狂。 他实在有一具令人堕落的好躯壳。 陈窈别过脸,喝了口苦中回甘的茶,“论姿色谁能比得过江二爷,自然是你好看。” 江归一怔然,随即喜出望外,握拳掩唇低低地笑了会儿,期待地问她,“那要不要日日夜夜看?” 陈窈注视他几秒,沉默地喝茶。江归一眉目难盖失落,但对比过去,陈窈这样已经算让步,所以当她借口上卫生间,他没多想,委派几人跟随,继续为她拍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陈窈离了内场在卫生间的拐角遇到何商岐,他抄着兜正在打电话,见到她草草说了几句,挂掉电话跟在后面,腔调耐人寻味,“江归一这次讨得你欢心了吗?陈小姐。” 陈窈但笑不语,轻飘飘给一个眼神,他秒懂,挥手示意属下拦住江归一的人。她不卑不亢面朝他,倏尔笑得天真,“他如此讨我欢心,那么你又能做什么?” 何商岐眯着眼打量她半响,俯身,遮挡刺目光线,笑得爽朗,“这世间能做与不能做不过一念之间,而陈小姐的任何要求,有理无理,我何商岐都甘之如饴。” 陈窈脑子闪过江归一的笑颜,她呆滞半秒,但仍向内心深处的黑暗屈服。她朝何商岐勾了勾手。他心领神会,歪头附耳凑近。 “你与严云朝日后必有一争,何家现在你没有足够话语权。你知道我可以帮你。” 何商岐愣了愣,讶异侧目,“你帮我。” 陈窈笑,骨子里的坏一点点从纯净的伪装溢出。 区区二十五亿怎能报被严云朝送去妓院吊在房梁的仇。 区区一点甜头怎能让她心甘情愿被江归一禁锢。 从今日拍卖便知江颂竹心不够狠,畏首畏尾。唯有何商岐能做这颗棋。 她必将棋局搅混,拨乱反正,从而第二次金蝉脱壳。 “是啊,我帮你赢。”陈窈暧昧地攥住何商岐的领带,呵气如兰,“但你得配合我演一出假结婚的戏。” “陈窈!你们在做什么!” 第087章 反客为主087 江归一从走廊那头凭空出现, 一手揽陈窈的肩膀,一手握刀挥向何商岐。 何商岐军校正经毕业的学生,如今又在军区, 反应能力非常快, 但刀剑无眼, 他失了主导权, 被江归一猛踹了脚,他护着肋骨, 整个人往后退数米,砰地声重重砸向走廊的墙壁,遽然咳出一口血沫。 没过半秒, 那刀又直冲脖颈命门, 他瞳孔放大,边躲边大吼:“操!你他妈来真的!” 江归一完全不废话,搂住陈窈的腰,哪怕带着她这累赘, 但进攻速度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那是战场训练出来的杀伐果断, 那把刀是真正饮过人血的绝世冷兵器。 短短数秒他以绝对的上风和何商岐过了数招, 逼得何商岐连连败退。 两人属下同样挥拳相向,整个走廊霎时变成激烈的肉搏场。 而陈窈被拎着双脚离地, 只能抱住江归一的手臂防止自己被甩飞,她咬牙, “江归一!停下!” 这对江归一来说无异于陈窈为何商岐求情, 他无法理解, 且方才亲密的一幕在脑海挥之不去。山崩地裂般的愤怒、嫉妒吞噬理智, 哪怕鱼死网破—— 唰地声,寒光一闪而过, 何商岐差点被切喉,被逼无奈,避开江归一夺命的攻击,掏腰间的家伙,谁想刚举起,黑色枪杆被一刀切断,半截枪管掉地上。 陈窈愣住,何商岐难以置信。 这刀竟如此锋利。 “废物。” 第121节 江归一的声音沙哑阴寒,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右臂肌肉涌动、爆发,他再次举刀劈向闪身的何商岐。 刺啦—— 接连几声,坚硬大理石几道刀痕,砖石飞扬,千钧一发之际,那刀挥舞着带起气流,强悍、全速地迎面冲向何商岐,他失声咆哮,“江归一!你敢动我!你也得死!” 同时何商岐的属下拔枪指向江归一,陈窈浑身被冷汗浇透,攥住他腕间的天珠大喊:“江归一!你给我停下!” 那把鬼煞之刃破风而至,以十分精准的角度割掉了何商岐的领带,并在他脖颈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只需再逼近一寸,皮下的喉管甚至骨头就会被切断。 “......” “......” 恐怖。 令人胆寒的恐怖。 陈窈第一次见识到江归一真正愤怒的状态。 所有人静默时,他一声不吭扛起她往走廊尽头迈开大步,仿佛多呆一秒就遏制不住想把何商岐片成肉块的冲动。 一路拍卖会的宾客接头交耳,陈窈趴在江归一肩头不停吞咽口水,他的下属留在走廊处理与何商岐的矛盾,那么意味着接下来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年前的种种在脑海不断浮现,尤其在江之贤房间假装吟叫那晚江归一的暴戾,他玩的有多狠,轮番花样带来的刺激前所未有。 走进vip电梯后她小声试探:“我们去哪儿?” 江归一不说话直奔地下一层停车场。这样的他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背后冷汗粘黏白裙,她抚摸他后背,示弱道:“江归一,你冷静点。刚刚只是何商岐的领带散了,我帮他系领带,恰巧被你碰见了。” 他冷笑两声,加快脚步,拉开宾利后座车门将她甩进去。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陈窈不顾一切迅速朝对面车门爬,刚拉上把手,小巧的脚踝被攥住使劲往后一拉,她抓住安全带抗拒他的力量,然而犹如蚍蜉撼树。 陈窈整个人被拖回原位,接着被江归一翻了身,她看着他阴鸷泛红的眼和右手的刀,顿生恐惧,寒光一闪,她下意识闭眼,刀插在头顶上方一寸的位置,半个刀刃没入了昂贵的真皮座椅。 她睫毛颤抖,“江归一,别这样,我不想——” “闭嘴!” 停车场回荡江归一的暴喝。 他俯身,大高个占据后座大部分空间,单膝分开她的腿,将她乱动的手捉住,扯下领带,绕着她两只腕打了个死结,然后捏住另一端捆在刀柄。 陈窈没做无力挣扎,她明白他的理智都称不上岌岌可危,完全处于崩盘状态。她必须安抚,否则受苦的是自己。 然而她刚叫出他的名字,他撕开她领口,冷冷地说:“你现在说的每个字都是为了逃脱,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皮带扣的清脆声响与门关合的声音随后而来。 当陈窈右腿被冰冷的皮带缠绕,她抗拒扭动,江归一无动于衷,将皮带栓在驾驶位头枕,让她光洁纤细的右腿悬吊半空。 江归一按开空调,车载熏香若有似无浮动,那是桦树和龙涎香结合的高级木香。很淡,却因空气流动在狭窄的车内弥漫开。 他脱掉西装外套后,那股焚香味搅合着,钻进皮肤里,她看着他上半身,肌肉和骨架撑起黑衬衣,绑在大臂的袖箍让他像残忍无情的行刑者。 她产生一种插翅难逃的恐惧,低头,瞧见他扎在西裤的衬衣略浮褶皱,凉飕飕的风灌入,两页唇瓣止不住张合。 他的身影迅猛逼近,强硬地挤走了风。 “江归一!”陈窈又惊又怕,“你吃醋也要有个限度!只是拉领带有必要吗?唔——” 她腕部用力,上半身弓起,牙关直颤,“你他妈故意的?!” 江归一将披散长发全部捋到脑后,眉弓鼻骨更显立体,从牢笼释放、侵略性十足的衣冠禽兽。他低瞥着她,“痛吗?” 陈窈眉心紧蹙,“废话!” “我以为你不知道痛字怎么写。”江归一单手掐她的脖子,慢慢收拢,眼神沉郁得快滴出水,那是隐约的泪光,“可我这两年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 “尽管如此,找到你后我选择改变自己,像条狗一样讨好你,从没用强硬手段逼迫你就范。你呢,你又给了我什么?” “我早说过,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自己非要犯贱。” 江归一自嘲地笑了笑,低头衔咬她。 地下停车场,没有云,没有风,车厢没有开灯,灰暗影子交叠,相互碰撞的痛楚,不断坠落。 “你说的对,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明知我厌恶火,却给我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火。”他咬得用力,往她皮肤留下排列的齿痕,密密匝匝的悲伤却漫过自己的心,“一间充满你味道的房间,粘着头发的枕头,桌上随手折的千纸鹤,911录制的骂我的话。” 陈窈静默,话语带挖苦并且语气生硬,“江归一,你真的很喜欢翻旧账,那些都过去了。” 他一拳砸到椅背,锤出座椅皮革的肉.欲气味,咬牙切齿地说:“你之所以说风凉话,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气味消散时,如何耗费力气都留不住。” 他拿小玻璃瓶收集装起来想锁住回忆,可最后,随时间消散,摔碎在地上的玻璃宣告一切无法挽回,那才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可这也只是两年里的冰山一角。 细细麻麻的痛随抽离传递给陈窈,她四肢五脉都在颤抖,扭得腕间领带结又紧绷了些。 江归一按住她的腕,不让她挣扎受伤,“不过你无法体会正常,我也不奢望,但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到。” 他流连于前后,唤醒她的记忆,滚烫的体温几度差点毁坏她的防线,“还是说,故意的?你找何商岐到底做什么?又开始下新棋了?” 陈窈因为江归一的敏锐皱眉,吊在驾驶位的腿打颤,双手用力,刀刃翻出了座椅的棉花。 她喘了两口气,瞪着他,避重就轻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保持距离?你以为砸了钱就有资格管我了?” “还有,别说那么冠冕堂皇的话,你和两年前若有区别,我现在会被绑成这样?别装了。” 江归一掰她的下巴,用拇指抵开她的嘴,迫使她张开至最大,阴测测地说:“我看你是记忆出现偏差,不如今天好好回忆一下。” 他倾身而下,强硬而生涩,全身肌肉剧烈膨胀收缩,耳畔至脖颈的青筋分外狰狞。 操。 他暴躁得想骂人,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原因,低头想亲她,她偏头,“滚!” 江归一强横地撬开她的唇,吞含吸吮她的舌头,粗暴而野蛮,剥夺她的氧气,让她只能通过他的嘴汲取呼吸。 持续几分钟,他又吻向她的锁骨,发狠地啜,猛吸香烟般,腮颊往里凹陷,她疼得尖叫,车门踹得砰砰响。 他凝视她水汪汪的眼,试了试,也许两年的分量太过厚重,无法宣泄的痛苦仍卡得人喘不过气,两败俱伤的结果,只有一个解决途径。 陈窈被托起来,与江归一燃着火的面容相对,与他火热的视线对视,随后触点倏尔中断,他的鼻息是热浪,加速了车载香氛的挥发,浓郁的香味变成千万只蛊虫,啃食她的肉,咬得血红。 他等不及抱紧她,沉默半秒,神色有点烦躁暗恼,又开始低头亲吻,用温热的口腔包裹,牙齿按摩...... 如此反反复复,陈窈起了身鸡皮疙瘩,她战栗不止,手指绞得泛白,“江归一!滚远点行吗?” 他抬头,湿润晶亮的唇低喘着,“想进哪个x?” …… 车开回gallop酒店停车场,熄火后,江归一让陈窈两只脚踩在了方向盘。五分钟后,他将她用长外套裹好,正面抱稳,下了车。 人无耻变态到这种境界也算一种天赋。 幸好通往江归一房间的电梯独立,陈窈挂在他胸口,随他的步伐被支棱得浮浮沉沉,进顶层9981号房间后,他迫不及待将她贯在门板,她蓦地飞向水晶灯,又被犬牙刺进肩膀的疼痛拉回原位。 体格悬殊,她毫无反抗能力,肚皮都快破了,只能愤怒地骂:“王八蛋!你知道自己这行为叫什么吗?嗯……” “幺幺,别人不了解你变态的心理,我却深有体会。”江归一嘲谑地笑,眼里炙热难收,嗓音性感沙哑,“一边享受粗暴被虐的快感,一边沉浸扮演受害者的愉悦。” 陈窈受刺激,口不择言,“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你就是强女干犯懂吗?” 江归一低头,浓黑长发从她肩头滑落,肩膀抖动着,“呵……真了不起啊你,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跟我装。” “唔……你就是!” 她咬着牙谩骂不休,这在他听来和情话无异,他听了会儿,被骂爽之后,不让她再有力气,喘息变得断续。 他唇贴向她汗湿的脸,缠绵厮磨,“陈窈,你当初进江家其实有两个目的吧。一,复仇;二,验证谁才是天生坏种的游戏。” “那么第二个博弈对象是谁呢?” “当然是我。” 陈窈猛地一颤,身心酸软。江归一的吻开始肆虐,咬着颈间软肉,留下串湿漉漉的红痕。他逼近,压缩两人之间的空间,高大强壮的体格遮住光线在她脸上落下一道阴影,他的表情陷入疯狂,整个人开始兴奋,膨胀。 他不让她动弹,急促喘气,“第一面,你就确定我是目标了,对不对?” 陈窈泪眼朦胧地看着江归一那张脸,她想任何人都不会对这副美丽光景熟视无睹,只要直视,就会在心中点燃份狂热,这狂热让她对周遭统统视而不见。 难道女人就不能被男人引诱? 她无辜极了,“胡说什么?脑子坏了就去治,少自我臆想,我把你当目标?当时你高高在上,我卑微到任你摆布,我只求保命怎么把你当目标?” “还装?”江归一大笑,下巴滴到锁骨的汗珠是最露骨的欲望,“那本日记有七个杀,最后一个写的是我江归一的名字!” 他和面似的,有劲儿的手摆弄,将她举过头顶,举到天花板,再粗鲁地拽着她柔韧的胳膊往下拉。 “你故意勾引,试探我的底线,没有谁欲情故纵比你陈窈玩得出神入化。” “结果我给你的刺青像烙铁让你清醒,你发现我比想象得更难摆脱, 发现我是送你进看守所的人,你那小脑袋瓜子思来想去进行综合判断,趋利避害,江家不宜久留,所以后来你决定报复完一走了之。” 陈窈突然没了表情,视线不偏不倚,就那么淡定与他对视。双颊颧骨潮红,眼睛褪去温驯表象,雾气浓重却冷漠,如果仔细看,又有几分悲悯和讥诮。 这是江归一最喜欢的时刻,他被牵引至她最真实的混沌之眼,他无穷无尽的瘾,x瘾,心理瘾,使他自愿走进这座精神牢笼,再亲手关掉逃出生天的门窗。 “骂我是强.奸犯?那这样的你又是什么?哈哈哈哈哈!”江归一癫狂、放浪形骸的笑声在房间回荡,力道不断加重,陈窈因为缺氧脸、耳尖涨得通红,他握住她的腰,不知死活地继续挑衅,“小诱.奸犯吗?” 一股恼火在陈窈生起,她尽量控制自己,但无济于事。 江归一太聪明总能勘破她的诡计,轻而易举越过最隐晦的皮囊与庸俗,抵达她深处更邪恶卑鄙的灵魂。 她需要感受自己是更强大一方,才能找到此刻呼吸的意义。 “就算是,那也是你先强迫我。” 来吧,江归一,继续咬下这块诱饵。 酒店窗户没关,浸润的天空腾起阵阵水汽,阴雨袭来,深夜腐糜气息扩散。 江归一侧目看了眼,抱着她走到阳台,把她抵到玻璃上,他们依偎的身影被霓虹与瘟黄的光线勾勒,浓雾在缝隙聚拢,有火药的硝烟气,雨水磅礴的水汽。 串串闪亮的水滴在地板。 江归一将陈窈十指扣向玻璃,“是又怎样?你不想驯服我吗?” “可是,江归一你没发现吗,自己早被我驯服了。我音讯渺茫你惶惶不可终日,除却因失去而幽怨难平,见不到我的身影,嗅不到味道,感触不到存在,你就要死要活。” “我今天做的事让你怒不可遏,但你现在做的事让我非常不高兴,我不高兴就会继续做伤害你的事。”陈窈抚摸他的脸,“你想让我伤害你吗?” 他低觑她,嗤笑道:“pua?给我洗脑?你又在盘算什么?” 第122节 “......”她莞尔一笑,半真半假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总想逃跑?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们地位体格悬殊,我陷入被动,差异感让我心里就非常不爽。你不是说自己爱我?为什么不能把主动权给我?” “我还没给你?” “还不够啊,江归一。”她惋惜不已,“你看,我在x爱里这么弱势,我又怎么能开心地接纳你?” 江归一猜测后面肯定没好事,撞了几下,玻璃氤氲雾气,他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风流挑眉,不置可否。 只要不逃跑什么都好说。 陈窈小幅度扬眉,叫江归一的英文名。 “gioele。” 江归一回味这美妙的咬字,正脸看她,她陡然冷脸严肃,一字一句地说:“gioele, now i am your master。” “please kneel down。” 第088章 反客为主088 在x爱关系, 男人都喜欢驾驭女人,从而满足自己内心的掌控欲。女人也不例外。 陈窈比较变态,像江归一说的, 她享受扮演被虐者, 又想做主导那方, 简单而言, 小狗和主人的角色在她心里占比相同。但以她的体格不可能,除非对方自愿。 这不就有个蠢货。 还是准备报复她玩调教游戏的蠢货, 皮箱的工具奢华,应有尽有。 陈窈指间捻着黑色项圈,毫无疑问它原本将带到自己脖子。 她嘴角勾起弧, 恶劣的笑转瞬即逝, 转身时又恢复严厉的表情。 男人低着头,长发从耳侧滑散,膝盖以八字跪在绒毯,双臂反剪背后, 肱二头肌与胸肌因半束缚动作更明显, 但肌肉最膨胀突显力量的部位是大腿, 宛如雕刻的大卫人体,栩栩如生。 看不见的角度, 纹有凶兽的手被一副冰冷的镣铐锁住,而解锁的钥匙被丢进花瓶。 想到这她不免愉悦起来, 叫他, “gioele。” 江归一仰头, 两人视线差距并不大, 他瞟了眼她手里的铃铛项圈,眉心淡淡蹙起, “我不戴这种娘炮玩意。” 陈窈点头,侧目,从皮箱取出两样惩罚工具——皮鞭、双面蝴蝶拍。 它们可以代替巴掌。 她才不会蠢到用手碰他坚硬的身躯,执起皮鞭,往地面抽了下,清脆响亮的声音十分具有威慑力。 很好。 她二话不说、毫无怜悯心地抽向江归一手臂,他本能躲避,她俯视他,语气冷厉,“江归一,为什么躲主人的惩罚?” 江归一上下扫视她,一套versace职场风格高定,廓形枪驳领西装外套,扣到咽喉的衬衣裙,露出整个脚背的细高跟。 英气,禁欲,诱惑。 这是他为她准备服装之一,也是他们这次角色对调的条件。 江归一喉结向下滑动,手摸到镣铐,这时陈窈又挥手,他没再躲,手臂挨一鞭。 这种工具其实有特殊门道,打人不疼,以她的力量,他甚至只感觉到痒。 “江归一,告诉我,谁是你的主人。” 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他不说话,内心陷入挣扎。 显然跪地叫主人这种事对于江二爷太难,强迫臣服对他无效。 陈窈慢悠悠坐回高脚椅,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西装和裙子往上撩,原本骨感的大腿增添几分肉.欲,非常性感。 她低觑江归一,瞟了眼突兀,鞋尖轻点他紧绷的大腿,灼热的视线立刻黏到足弓。她转着手中皮鞭,胜券在握地说:“江归一,你之前逼我叫你主人,现在反过来你就无法接受?我不喜欢强求人,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分明在威胁! 如果被属下们知道他跪地叫主人,岂不笑掉大牙,威严也将荡然无存。江归一感觉浑身快爆炸,“幺幺……” 她纠正道:“叫主人。” 他还是不肯开口。 “行吧,相信有人非常乐意。” “你敢!” 她把皮鞭一扔,起身,淡定反问:“你管得着我吗?” 四目相对。 对峙几秒。 “......主人。” 咬牙切齿,不甘心的语气。 陈窈继续拿捏,“好,接下来你必须服从我的一切指令,反驳意味受到严厉的惩罚。能做到吗?” 江归一面无表情,“没有这种玩法,指令得在一个范围之内。” 她捏江归一的下巴,强硬地说:“不要说废话,回答我,能或不能。” 江归一挑起眉梢,说实话,她现在的表情非常棒,让人禁不住产生摧毁的冲动,他舔了下唇,饶有兴致地说:“能。” 陈窈捡起皮鞭,仿照之前江归一的调教模式,公事公办的态度,“刚刚的问题,你有七句回答让我不满意,一共七鞭,从一至七,开始报数。” 江归一深邃的丹凤眼藏匿压抑的情绪,死死盯着陈窈,似乎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将铭刻。 啪! 他什么时候这样打过她? 他的巴掌从来都是轻之又轻,从而带给她充沛水分。 瞧瞧她的皮囊多么具有欺骗性,那颗心脏冰冷又恶毒,报复二字比例大到可怕。 尽管如此,他深爱这颗心脏,且为之怦然。 不轻不重的鞭痕使血液加速,江归一哑声道:“一。” 啪! 陈窈居高临下,“不对,带上主人我错了,重 来。” 他的身体因竭力忍耐而细微颤抖,“一,主人我错了。” ...... 连续落下的鞭子,房间回响的报数。 第五下时,江归一进入状态,懒腔慢调地说:“主人,你是不是肚子饿了,用力点啊。” 陈窈原本为发泄,但这王八蛋居然兴奋到呼吸紊乱。 如果不是勒令不能反抗,他一定失控地咬她。 她不理解他的脑回路,呆滞几秒,忍不住问:“你觉得被抽鞭子很爽?” 如果说爽,她肯定不抽了。 江归一说:“不爽。” 狗屁。 她坐回椅子,用言语羞辱,“堂堂江家掌权人跪在女人脚下被鞭子抽,你不觉得丢人?不觉得羞愧?” 他面露短暂迷茫,煞有其事点头,“丢人,羞愧,非常。” “......” 忘了,他俩都是没有羞耻心的人。 陈窈默了几秒,握起蝴蝶拍,用镶嵌钻石的顶端抬他下颚,“叫主人。” 江归一熟能生巧,“主人。” “......” 她怒从心起,用蝴蝶拍扇他右脸。两层的拍子挥下去,第一层打到皮肤,第二层羽翼相互撞击,声音是混杂爆发的响声。 他白皙脸颊微微出现蝴蝶印记,但他像觉得痒,仅仅皱着眉歪了下头。 她沉默,反手用刚刚一样的力道拍自己掌心。 他拧眉,心疼了,她又重重拍两下,掌心立刻充血。 江归一背后的手暗暗施力随时准备挣脱镣铐,脸色阴沉,“你这是做什么?” 她无辜地说:“惩罚你呀。” 江归一:“......” 陈窈毫不犹豫拿蝴蝶拍扇自己掌心,“你知道,我的痛感也比别人迟钝,其实不疼。” 江归一有时真佩服她的心狠,无奈地说:“别闹,之后会痛。” 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是因为谁?全因为你呀,江归一。”陈窈反问:“如果不是你未经允许暗爽,我会让自己疼?” 江归一被她逆天逻辑雷得外焦里焦。打也让打了,主人也叫了,自然生理反应有错?都是x瘾惹得祸。 她又冷血地抽打自己的手。 “幺幺——” “叫主人。” “......主人。” 看见江归一做起身动作,陈窈冷声喝止,“别动!跪好!” 第123节 他缩回去,“主人,打我。” 她趾高气昂哼了声,“求我。” 江归一冷着脸,抑下被玩弄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求主人惩罚我。” 陈窈心脏涌出陌生异样,那是与别人枯燥无味的交往中无法产生的,扭曲而疯狂的欲望。 她似乎正在变成一种丑陋病态的矛盾体。 她将蝴蝶拍前端抵住他胸膛。 如果这是那把削铁如泥的刀,再往里,就能刺进他的心脏,剥夺他鲜活的生命。 可他毫无防备,瞳孔的金色闪蝶比蝴蝶拍更漂亮。 她缓缓下挪挑开衬衫衣领,往里探,不适宜的角度让他喉咙溢出暧昧一声,“嗯——” 陈窈无法保持冷静,丢掉蝴蝶拍,扯住江归一的头发,逼迫他仰头,怒不可遏地说:“江归一,你明知我不是正常人还这样纵容,你是不是有病?我让你跪,难道就算在刀山火海你也要跪?我说舔,不管哪里都要舔吗?你就这么喜欢被虐?喜欢在我身边挣扎地活着?” 江归一沉默不语,看似被压制,但隐蔽的腕部已轻松掙开镣铐。 “为什么不回答?”她扯得更用力,感官全然控制他,“回答我!” 镣铐应声而落,掉在长绒地毯无声无息。 陈窈愣了下,似乎对主动者与被动者的转换不适。 精神无形交锋,江归一放弃反攻,跪她面前,执起她的手,抚摸细腻白瓷般的皮肤。这双手在夜里吻过无数次,此刻手心被蝴蝶拍打得有些发红。他低头轻轻吻着,“你没病,有病的是我。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他陷得到底有多深? 这简直是场灾难。 就像他所勘破的秘密,她确实因为想看看他这天生坏种和她到底有何不同,从而引诱他。 陈窈的恨意已然褪去,褪去的还有想报复的欲望。但内心无从明状的怒火正在烧心烧肺。 面前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男人,在她面前像一个可怜虫翻腾挣扎,他的一言一行都在渴望她,而她只消三个字就能摆平他所遭受的煎熬。 她不明白他如此沉湎对他究竟有何裨益。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无法清醒吗?” 江归一安静地注视陈窈,眸中闪烁不易察觉的盘算与狡诈。他压下不自觉上扬的唇角,像意欲交付全部的人。 “是。” 陈窈猛地踩他的腿,听他闷哼,问:“即使这样给你痛苦?” “是。” 她胸口又闷又胀,随后用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脖颈,指尖感受因吞咽而滑动的喉结,施力掐住,他漂亮的脸在越来越稀薄的氧气中充血,她的掌心能感受到突起跳动的青筋脉络。 清醒的精神与昏沉的意识割裂。 如果他就这样死她手里,会有多么爽。 她摇头,双手紧紧环绕他的脖子,“即使我控制不住想摧毁你,夺走你的生命,你还是想在我身边?” 江归一说不出话,将她的腿抱得更紧,寂静中只有滴答雨声预示他选择万劫不复。 陈窈松开手,他趴在她膝盖喘气,她摸他的脸颊,愈发觉得荒谬可笑,不爽地掐了下,手感还挺好,她稍微用力,讥讽道:“江归一,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江归一半阖着眼,依稀能窥见点意味深长和高涨的情绪。但陈窈什么也没看见,拎着他的脸颊,“你不是最懂趋利避害?我这样对你居然还不放手,你到底是什么品种低等畜生?” 江归一执起她的手,伸出红艳艳的舌头。 该死的! 陈窈气血上涌,使劲把人一推,他猝不及防,身体后仰摔躺了个四仰八叉。 江归一:“?????” 陈窈冷冰冰地说:“谁允许你伸舌头了?” 江归一撑起身体,头发凌乱着,露出那一只眼睛,眼尾泛红,仔细看,竟然还有泪意。 陈窈:“......” 他坐在她脚边,伸出一只手,从她裙角探进,蹭了蹭她的脚踝。 她一脚踩住他的手,“你有没有眼力劲?看不出来我在生气?” 他睫毛投下的阴翳遮住捕猎的目光,“可是,我想摸你。” 她挥手想扇耳光,他强势地捉住腕部,舔了舔掌心。 陈窈第一次手足无措,怔怔地任由他舔,感受濡湿与酥痒,泄漏的光线在他侧脸勾勒出模糊金边,那是即将燃烧的火。 她没好气地说:“平躺。” “好的,主人。” 江归一乖乖躺到地毯,长发铺开,领口大敞,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灯光下那双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眸呈现近乎透明的金琥珀色。 她单手托腮,瞧着他欲壑难填的模样,用脚踩他性感柔韧的腹肌,那片金色便摇晃而激荡波澜,他像喝醉的酒客,双颊逐渐泛起潮红,低喘着。 “哈嗬……哈嗬……” 她挑眉,鞋尖在他胸口用力恶意地摩擦,留下刺眼的粉色擦痕,他聚精会神享受,亦或隐忍反扑的冲动,因此额头氲了层薄汗。 “想要我?” “……嗯。” 陈窈撑着脸,黑眼珠吞噬亮光,不怀好意地说:“取悦你自己给我看。” 江归一愣了下,有点不可置信。 陈窈脱掉西装外套,露出薄透小吊带裙,随即肘撑向膝盖,她歪头,竖起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伸出舌尖从下向上舔。 江归一脑袋轰地空白,周遭事物霎时消失,只有她粉色小舌头舔舐的动作,他焦躁难耐,目不转睛,思绪不受控制。 陈窈淡淡瞥他,嘴角抿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轻快,“还不做?” 窗外雨愈演愈烈,黑暗里衍生 躁动喧嚣,陈窈如世间最邪恶之物,肆无忌惮燃烧江归一的每条神经。他半坐起来,睫毛垂下优美弧影,双腿大剌剌敞开,手臂肌肉涌动。 凌乱、褶皱。 雨势渐大,秋日的枯叶随风摇曳,隐匿的情感变成恳求。 江归一翻涌而上,不知何时凑到她身边,骨节分明的大手摩挲她的脚踝。 灯影笼罩,无人看到他的眼神如毒蛇吐信,下一秒即将绞断她脆弱的骨骼。 想要她惨叫,哀哀怨怨缩起身体,求生忘死,无助流泪,绝望地在他的禁锢下熬到天明。 可他已然涅槃重生,懂得对她必须循序渐进,他克制得痛苦万分,皮肤快被掌心薄茧割破,眼里雾气弥漫开。 她幸灾乐祸评价,“江归一,你真狼狈。” 随最后一个字,江归一掌纹的汗液变粘稠。 狼狈? 比得上那时他观看她饰演的鬼片吗? 他缓慢挪过去,变成最忠诚的仆人,抬起她还没自己手掌大的小脚,吻上脚踝的青色血管,咬开高跟鞋的搭扣,他用牙尖磨了磨足弓,她没制止,他衔咬,留下分明牙印。 铁臂缠住陈窈的腰,看到凑到面前的红唇,她抓起搁置的项圈往他脖子一套,手绕铁链两圈往前拽,“犯规。” 江归一眼里闪烁美丽而破碎的泪光,嗓音沙哑地祈求,“好疼、疼得受不了了……” “主人,帮帮我。” 理性在江归一的眼泪下有多无能,牢固外壳被他滚烫晶莹的泪滴碾碎了,陈窈心情变得微妙,很快怨恨自己被迷惑、心软,扯住那条项圈,凶狠地问:“凭什么?” 江归一更心猿意马,扑了上去,像吸血鬼嗅到血液,克制不住舔舐吸吮她的脖子。 陈窈往后仰,链子牵动项圈铃铛,“玩不起?” 他脸色泛红,眼角带泪,“玩不起。” “玩不起就滚。” 江归一抿唇,斟酌数秒,依靠她的小腿坐下,蹙着眉,鬓发潮湿,汗从下巴流向项圈,淌进幽邃锁骨,最后没入奢侈的黑衬衣。 一声声喘息从半张红唇宣泄。 他美丽的骨头、线条、弧度,每处完美的像艺术品。 陈窈从未见过比江归一更好看的人,无人媲美,他的美貌可以奴役所有人。 如果亲手剔出来做成标本。 拆解、永恒这类字眼充斥脑海。 又来了。 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念头。 父亲无法控制杀了母亲。 他们是一样的精神变态。 陈窈想起暴雨里玫瑰园,想起《七缺一》的剧本,深深注视江归一,眼神复杂万分。 第089章 反客为主089 夜雨倾盆, 国道年久的路灯熄了几盏,延伸至天际的道路黑黢黢,车辆不得不减速慢行。 一辆面包车冲破雨幕, 雨刷器左右摇摆的挡风玻璃后是位叼着烟, 眼泡浮肿的男人。灰屑掉落, 似乎烫到裆部, 他低头拍了拍,再抬头的瞬间, 前方道路正中央出现醒目的三角警告牌,一辆闪烁警报灯的东风雪铁龙停在栏杆旁。 男人急忙打转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地面划出数米, 他咒骂着下车, 势必要找那不懂交通规则的人算账。 借着前照灯光线,他看清了站在雪铁龙后备箱的人影。女人黑发齐肩,身上的白色衬衫裙被雨水淋透,轻薄的布料紧贴纤细骨架, 雨水顺裙摆流到小腿, 没入帆布鞋。 她察觉到动静, 缓缓回头,那是张纯净乖顺的脸, 苍白的面色,下垂的眼尾, 看起来柔弱无比。 男人喉结滑动, 走了过去, 上下打量着她, 搓着手问:“小姑娘,你的车什么情况?” 第124节 “唉, 半路抛锚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发动不了,紧急电话也打不通。”陈窈神色郁闷又迷茫,一阵风刮开,她瑟瑟发抖地抱臂,“我在网上查了资料想自己看看,可能我太笨了,看了半小时都没看出门道。”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期盼地仰望男人,“如果您愿意,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 “可以。” 男人欣然答应,撸起袖子,猫身钻进翻起的引擎盖,是个小问题,但他说:“是个大问题修不好,不过我朋友是修车厂的,我叫他帮忙。“ 她点点头,他又说:“外面挺冷,你先去我车里吹下空调?” 陈窈抿唇,犹豫好久,采纳了男人的建议,并从驾驶位取双肩包。因为后座堆满工具的缘故,她坐到驾驶位,他时不时狎昵地看她,闲聊日常琐事,却因此忽略她指头反光的硅胶薄贴。 车窗逐渐被雨雾覆盖时,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膝盖,她没任何反应,反而从背包掏出香水喷了两下,“香吗?” “香死了。”他说:“小姑娘胆儿挺大,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坏事?” 陈窈低头看了眼,天真地说:“您的胆子也很大,凌晨雨夜公路,居然相信路边的陌生人并让她上车。” “你很有趣。”男人凑近,“衣服这么久都没烘干,要不脱了挂到风口晾?” “好。”陈窈很快改口,“算了,太麻烦。” “怎、怎么会麻烦......” 她按住他的手,看着他涣散瞳孔倒映的刀影,诡异地笑了,“因为脱衣服比洗身体简单。” 夜愈深,挡风玻璃的雨刮左右移动,从里透出的笔画逐渐清晰,那是用鲜血书写的两个字—— 色欲。 “cut!” 陈窈和男演员同时从驾驶位出来,她神色淡定,而他似乎被什么吓到满头大汗。 今天是《七缺一》开机第三场,七宗罪最轻的罪行,色欲。 男演员扮演在逃强.奸犯,陈窈在路灯监控失修的雨天守株待兔,将他杀害分尸。从此正式开启连环犯罪生涯。 各自助理上前询问,秦倩为陈窈裹上毛巾,“冷不冷?” 她摇头,走了两步,看着休息区的岳山。 上次调教结束,江归一把他俩从南楚接到凉川。岳山保持原职,作为管家的秦倩成为助理。据说她消失的两年,两人在榆宁不工作照样领的以前的工资。 这时边叙走上前,用卷成棍的剧本拍掌心,称赞道:“那笑好带劲,屏幕外看着都汗毛直立。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这段时间报了培训班,对比以前女鬼时的演技,简直突飞猛进!” “我以前演技很差?” 从金秋的事到宝格丽晚宴的报道,边叙已明白陈窈非池中物,背后之人的财力逆天,普通人难以争夺,他只能作为朋友守护。 多看几眼陈窈就被秦倩不动声色的目光警告,边叙抓了下头发,“不是,主要你以前演女鬼只会嘻嘻嘻地笑。” “......” “今天吃什么?” 正说着,其他工作人员和艺人也向她围拢,颇有巴结之意。 这事全然是那几位男人惹的祸,尤其财大气粗的江归一。 仅仅开机当天,陈窈的应援活动比一线明星更壮观,宣传立牌包围整个影视基地,入场红红火火的玫瑰铺满道路,南派醒狮队带领关公红狮与刘备黄狮从头舞到尾,九九八十一道礼炮齐鸣。 之后进入拍摄,餐车无间断。一个小型电影剧组制片、美术、导演上百人,咖啡奶茶,午饭、水果全部包揽,着实豪气。 陈窈听着众人的阿谀奉承或暗中摸底。娱乐圈水深,无论性别,抢金主的例子比比皆是。她乐意通消息,问题是,他们若知道江归一那几人的身份,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秦倩周旋几番,陈窈成功摆脱,回到休息位置换便服,新手机响了,她摁掉起身去厕所反拨号码,是何商岐。 她明白江归一可动严云朝,但动何商岐只会玉石俱焚。所以假结婚这条路完全可行。 谁想何商岐第一句话,“你知道江归一最近倒大霉吗?” “什么?” “他俩具体过结我不清楚,上次江归一从阿朝手里讹了块地,这事儿挺不地道,他应该从别的方面补偿阿朝恩怨才算了结,但这几天我听说阿朝通知下面的人逮着gallop在凉川的产业查黄.赌.毒,账务......” 陈窈摩挲指甲,“嗯,那他有没有事?” “怎么,你关心他啊?” “好奇而已。” “这是令我最惊讶的。”严云朝说:“别的就算了,娱乐产业多少沾点情色,gallop居然真 的干干净净。” 按理江之贤的洗白不囊括这范围,她琢磨不出所以然,岔开话题,“你就和我说这些?假结婚的计划有眉目了?” “自然有。”他得意地说:“我想了个法子,可以让以后谁也动不了你。” 她挑眉,“包括你?” “你这女人,我好歹马上算你名义上的丈夫——” “包括你?”陈窈打断道。 “......对,包括我。没有任何身份比这更适合你,并且有它开路我家老爷子必然接受。”何商岐叹息,“可我不太想行这招棋……” “为什么?” “有了这牛逼轰轰的身份,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更抓不住你了,陈小姐。”他暧昧地说。 她笑,“你表现得更好点,我可以考虑。不过,你勾起我的好奇心,是不是该负责?” 何商岐哈哈大笑,压低声音娓娓道来。沉默须臾,陈窈说:“我可能不行。” “为什么?” 她不再回答,挂掉电话从卫生间出去,凝视坐在门口沙发的男人。 岳山、江归一,可能再加上江颂竹。 这世界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她的秘密。 她杀了陈泊序的秘密。 . 三十分钟后迎来饭点。片场准时依次驶来七辆应援餐车。前四辆来自江颂竹、何商岐,喷绘写着“剧组拍摄顺利,钟幼辛苦啦!”“《七缺一》拍摄顺利,钟幼买单”等。 而最后三辆餐车,刷漆少女心的粉色,车厢四面的led高清屏幕,却播放陈窈女鬼扮相的剪辑,各种腐烂血腥的恶心场面。 前两次只有车厢侧面,今天增加前后两面,同时播放简直影响食欲。 陈窈走近餐车,随手拿起杯果汁浅啜了口,“这四面屏幕在马路上也这样播放?” 秦倩表情难以言喻,“是。” 陈窈掏手机搜索钟幼,词条热度果然上升了,她低骂:“王八蛋。” “嗯,骂得挺好听。” “......” 陈窈偏头一瞅。 男人侧身慵懒地依靠餐车,身高腿长,一身黑鸦色,看不出牌子的廓形风衣,长发随意束脑后,高挺的鼻梁架副墨镜,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 远看和人形立牌没区别。 她正想说话,视线往下,定格于他脚边两条一模一样,身着西装、肌肉发达、站姿笔挺又傲娇的杜宾犬。 “......” 秦倩岳山颔首道:“二爷。”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瞟向两条人模狗样的狗。 身为江归一左膀右臂的双胞胎因对陈窈不敬被罚去东南亚做苦力了。 陈窈也想到这茬。 以江归一的脑回路,以杜宾犬代替双胞胎不是不可能。 “汪汪!汪汪!” 两条狗呲着獠牙狂吠。 江归一手掌翻转,往后拽,只听见嗷呜一声,狗前蹄乱踢差点被勒死,他厉声警告:“闭嘴,这是你们妈。” “?” 谁他妈要做狗的妈! 陈窈注视江归一,面对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杀意比逃离更让人迫不及待,尤其经历上次调教,日渐浓烈。 她偏头,态度冷漠,”你来做什么?” 江归一往前跨半步,搂住她肩膀,漫不经心地说:“有的女人无情无义,不探班见不到。” 他弯腰,墨镜上推,附她耳边低语,“幺幺,我很想你。” “......” 陈窈敢发誓,江归一是她见过最棘手的人。她默默转身,心不在焉地打开盒水果拼盘,从木桶抽了根塑料叉,看也不看戳了块水果送进嘴巴。 “陈窈!” “陈小姐!” 岳山秦倩惊呼,陈窈迷茫回头,男人手伸到嘴边,只说了一个字,“吐。” 她嚼两下,意识到不对劲,这是菠萝的味道。 江归一把狗绳交给秦倩,卡住陈窈下颌往上抬,修长有力的两指熟稔地抻开她的唇。 “唔——” 他粗暴地把她口腔里的菠萝块往外抠,连后磨牙的碎渣都不放过,冷声道:“脑子被狗吃了?自己过敏不知道?” 秦倩岳山目瞪口呆地望着江归一手心几乎嚼碎的菠萝块。尤其秦倩,她甚至觉得这幕比江归一自杀更让人震惊。她在江归一麾下呆得久,自然知道江二爷有多心高气傲。这种事大概只有父母对不能自理的宝宝才有如此态度。 陈窈被江归一两根手指弄得眼泪汪汪,菠萝酸甜的汁水从嘴角流下,淌得他手背粘黏黏。 他不罢休,拧着眉问:“咽进去没?” 不等她回答,把手掌伸至她嘴前,言简意赅,“用力咳,速度。” 第125节 陈窈看了眼他手心的残渣,不知为何第一次感到窘迫,犟着脖子说:“没咽。” 江归一懒得搭理,捏住她的下巴,“来,啊——嘴巴张大,我看看。” 什么鬼语气! 陈窈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快步往休息室冲,“说了没!赶紧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了!恶心!” 江归一不明白陈窈为什么嫌自己的东西恶心,上次亲完小幺幺再亲她嘴巴,她也嫌弃得不行,他不耐地对秦倩说:“两年不工作变这么蠢!纸!” 秦倩连忙从逃出纸巾递过去,江归一把菠萝残渣包好,看了眼垃圾桶,又放回她手里,吩咐道:“扔掉。” 说完追向陈窈,突然回头,冷飕飕、非常具有压迫感地盯着岳山,补充道:“扔远点,别让不三不四的狗叼走了。” 岳山:“......” 狗:“......” 秦倩:“......是。” . 《七缺一》剧组经费有限,午餐后马不停蹄赶拍电影中虐杀暴食者的片段。 江归一不爽地坐在角落观看陈窈演戏。吃饭时她不说话,他什么都没做,她又投入到工作,搞得比他还忙。 但江归一不是内耗的性格,片场刚开机,便打电话给联系秘书联系剧组赞助。吩咐完,他撑着头,望向大棚。 豪宅背景,灯光幽暗。 陈窈独自坐在单人沙发,安静地盯着全是食物残渣和塑料袋的地面,寂静到连呼吸都不曾传出。脚步声让她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但仍旧没抬头。 肥硕的男人走近后,惊讶道:“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陈窈没废话,随手拎起酒瓶往茶几一砸,用断裂细长的瓶口捅进了他腹腔。她看着他猝然倒地,听着他喉中发出痛苦破碎的低吼,转而拿起茶几的水果刀,深深扎进他的手,大腿...... 拔出、捅进,机械利落的动作。飞溅的鲜血喷她满身都是,男人不明所以,满眼恐惧,抓住她的衣袖哀求,然而换来的是割断喉管。 陈窈的面容始终冷漠而冷静,摇晃的灯光照映她挥起的臂膀,墙壁的影子像恶魔展开了羽翼。 片场寂静无声。 这出戏原本致敬昆汀的暴力美学。尽管所有人知道全是道具,但陈窈太过熟练,她甚至无需重复拍摄,一镜到底,配合她的男演员被带入情景,恐惧、惊悚的情绪自然而然流露。 如果说这归结于炉火纯青的演技,那么她表演得完美,完美得像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变态杀人狂。 江归一原本回复工作事宜,严云朝最近疯狂找gallop麻烦,即使他有把握不漏任何马脚,但查账对任何企业都是致命的考验。 发完语音,正好屏幕放映陈窈望向镜头的瞬间,江归一眯起眼,她的表情,他很熟悉,那是他曾在战场杀红眼,精神陷入亢奋的状态。 他蹙眉,起身,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朝拍摄现场冲过去。 欣赏表演的边叙,看见闯入镜头的外来者,怒吼:“这谁啊!赶紧拦住他!” 陈窈视线模糊,刀尖搅动血肉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她意犹未尽地注视男人抽搐倒地,然而他在看不到的视觉盲区,往她手心塞了张纸条。 这时胳膊被拉住,她右手还拿着刀,下意识刺向讨厌的捣蛋鬼。 “一把伸缩破刀想杀谁?”江归一抱起浑身是血的陈窈,拍她的屁股,嘲谑地 说:“醒醒吧傻孩子。” 她闻到熟悉的焚香味回神,“江归一,怎么跟你主人说话?” 他低笑不语,她面无表情地趴在他结实的肩膀,扫了眼跑进场的保安,慢慢展开带血的纸条。 【告知归一有诈,速撤。】 第090章 反客为主090 看到字条的字, 陈窈第一、根深蒂固的想法,如果不告诉江归一,顺手除掉他和江颂竹, 那么就能顺利摆脱他们, 且达到何商岐给她新身份的条件。 事实上, 如果以前, 她确实会那么做。 陈窈将纸团捏进掌心。 这世界担心江归一,了解他近日动向的唯有一个人, 消失的甄佩文。 先想在宝格丽晚宴和她碰面,现在费尽心思通过男演员传递消息,再联合何商岐的消息“江归一最近有大麻烦, 与严云朝挂钩。” 那么, 严云朝和山间株式会社有关系,且他们之间有利益牵扯。他当初抓她的目的,牵制江归一。 而拍卖会江归一用25亿从严云朝手里换取50亿的地皮,他肯定计算过价值, 也就是说, 严云朝和山间株式会要的东西不止25亿。 如此高的价格, 只有毒品。 她凭借超强记忆力,回想拍卖会的场景, 提炼有效信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货船,水, 毒品在港口。 他们想要江家港口的通货权。 从江归一和严云朝表现来看, 江归一取得了控制权, 可甄佩文说有诈, 难道山间株式会社瞒着严云朝设下了陷阱等江归一跳? 可他们为何能精准掌握江归一乃至江家的信息? 莫非...... 内鬼? 陈窈思考时,挥电击棍的保安冲向江归一, 他今天微服私访似的,身边没带人,天珠藏袖子里,片场带假发套的男明星又多,长发不稀奇。 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往她周围安排这么多保镖。 四面八方涌出,潜伏群演中的黑衣壮汉,两队人立刻制服保安。片场人的目光畏惧又好奇,小声议论着。 “那男人是钟幼的金主吧?这么大的排场,以前怎么没看到过啊。” “好高,感觉有两米多,抱她跟抱娃娃似的。” “我怎么觉得他像gallop娱乐的江董……” “我操!天珠、刀……真是江家那位!” 江归一眼风未曾掠动半分,小队长跑到他身侧,恭敬道:“首领,需要清理吗?” 他挥手,淡声吩咐,“让他们闭嘴,不得外传所见所想。” “是。” 以前那些人叫江之贤首领,如今对江归一鞠躬尽瘁。他却跪她跟前自亵,因无法疏解而流泪,求她,叫她主人。 陈窈怔然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前几天还被她薅掉了几根。 江归一轻轻拍她屁股,“再摸,*了。” “......” 回到休息间,江归一将跟来的秦倩岳山挡门外,坐沙发,习惯性地把陈窈放右腿搂着,墨镜扔旁边,面无表情地说:“纸条。” 陈窈正寻思他视力好到过分,听见他继续质问:“那男演员和你拍第一场戏就给你递情书,你们私底瞒着我交流过?” “?” “你和他说了几句话?” “?” “你对他笑了?” “......” “就算你当主人,那也是一对一。”他抽了张湿纸巾擦拭她脸颊的血浆,动作轻柔,语气冷淡,“知道这叫什么行为?始乱终弃,朝三暮四。从古至今,这种行为将受到谴责唾骂,明白吗?” “......” 看清江归一的眼神,陈窈确认他又处于间歇性敏感状态,并通过自我臆想营造了假想敌。她沉默地望着拴在门口的两条傻狗,啪地手掌纸条拍江归一脸,手太小,只能按住他的唇鼻眼,显得有点可笑滑稽。 江归一把平白无故挨巴掌的原因归结于她心虚,登时无法维持绅士风度,捉住她的腕撇开,一张纸条从高挺鼻梁滑落,但他视而不见,不可置信地咆哮:“你为别的男人打我!?他长那么丑!你为他打我的脸?!” “汪汪汪!” 两条杜宾犬跟着吠叫,吵得陈窈耳膜嗡嗡响,对待江归一能动手绝不含糊,她反手拍他脸,顺势抹了他一脸血,他更生气,左手摩挲着掏手机,一副立刻要吩咐下属解决男演员的模样。 “你妈的!” “你为其他男人骂我?” “......”她从两人空隙捡起纸条,“江归一瞪大你的狗眼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江归一飞快扫视,从模糊不清的几字提炼出有效信息,确实是他妈的,纸条。 他表情蓦然精彩而微妙,然后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笑了声,歪着头凑到她陈窈脸前,他睫毛长到几乎与她的交错,并且可以明显看清那对漂亮的瞳仁里盛的笑意。 “主人,你好喜欢我。” 陈窈没来及反驳他莫名其妙的定论,掐在腰间的手掌施力,同时下巴被他扳抬,口腔被炙热入侵,非常深入而强硬的吻,似乎连咽喉都被舔舐了。 窸窸窣窣的擦拭声过后,便是两根手指轻车熟路的摩擦。 混乱中,陈窈眼里氤氲出水蒸气,扭头不让他亲,但很快又被掰回原位,她难以遏制地弓起腰,仰起头承受,双手胡乱地抓着他的衬衫。 “换做别人,你肯定半路就把纸条销毁了。”他急促的呼吸夹杂揶揄,“可是对象换成我,你就心软了,对不对?” “......少做梦。我只是猜到了些事情,与其让小日本算计成功,不如成全你。” “是吗?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没心没肺的坏女人…...什么时候有这闲情雅致管别人的死活......”他含着她的耳垂,故意放任沸腾的喘息进入她的耳道,“还是那次让你身心舒爽,你开始觉得我讨你欢心了?” ——狗屁。 这二字再度被亲吻压回喉咙,她的神经反复被挑拨,感官被浪潮淹没,直至声带抽搐。 “我以后争取每天做一件讨你欢心的事,时间越长久,一点一滴汇聚,终有天成为河流,与我的海洋相汇。”他沙哑地呢喃,“最后海水逆流,出现奇迹。” ——除非海水逆流,太阳西升。 陈窈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眼睫湿得滴水,双颊晕红,“你这是意识形态,我说的是客观条件。” “小考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点作弊的机会吧。”江归一身体非常紧绷,体温高的瘆人,抬手晃到她面前,“看在我竭心尽力的份上?” “......”陈窈别开目光,“王八蛋,这是你强迫我的。” 第126节 “哦。” “......” 沉默的时间,他已经克制不住想頂,衣料的摩擦声都在忍耐的边缘。 她翻脸不认人,“滚!” “滚不了,正事还没聊完。” 一语双关。 他将她抱着起身,毫无道德底线地走进狭窄的换衣间,手肘成为支撑点,俯视着她说:“你的小脑袋又猜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说来听听。” “先放我下去。”陈窈盯着他滑动的喉结,“下午还有场拍摄。” “不拍了,你状态不好。” “我状态很好。” 江归一闷笑,声音仿佛从胸腔震出。 “小废物,你忘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哦不,天生坏种吗?” 陈窈腰杆挺直,昂起下巴,“我们不一样,准确来说,反社会人格和精神变态不一样。” 从她语气听出不同寻常的语气,他略微讶异,“别告诉我,在你的世界观里连坏蛋还有条鄙视链。” 陈窈仰起脏兮兮的巴掌脸,注视江归一的眸中满是轻蔑与骄傲,小嘴淬了毒,“当然,动物都有品级划分,好比我是两腿站立的高级哺乳动物,而你却是四肢爬行的低等灵长类畜生。” 闻言,江归一先是匪夷所思地觑着她,随后嗤笑出声,每声笑与神情的嘲讽程度渐深,陈窈面色险些维持不住,想起很久以前被他两指轻轻一拨摔到凳子的白痴样。 焚香味猛然席卷,包围全身,她呼吸骤停,闷哼声,狠狠瞪着他,捏起拳头雨点般砸向他肩膀,要他滚出去。 可连连锤几圈,该死的铜墙铁壁纹丝不动,还一直贱贱地笑,她气得小胳膊小腿乱蹬,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咬牙切齿地问:“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耳畔是江归一低哑性感的嗓音,他稍稍一动,拍拍她的屁股,戏谑地说:“我倒想看看,低等灵长类畜生和高级哺乳动物杂交会发生什么。” …… 之后江归一发挥金手指的魅力,给剧组随便投了三千万,只提了一个要求,别让女主角没有午休时间像牛马一样拍戏。 然后大摇大摆拐走陈窈,充分发挥长臂长腿的优势,一直杂交到晚上,结果就是被扇得右脸遮不住巴掌印。 陈窈再醒来时,江归一坐在床边用笔记本打视频电话,屏幕里是十个四系的下属们,以及在东南亚晒成黑炭的双胞胎。她低头,嫌恶地撩起像小蛋糕的公主睡裙,果然一身狗咬的痕迹。 她恶从心起,从他身后偷偷摸过去,钻进黑色浴袍,舔他背后的肌肉.沟壑。 男人倒嘶声,反手迅猛地把她捞进怀里,禁锢得她动弹不得,当视频里所有下属的面,放浪形骸地吻她,吻得她喘不过气,带离亮晶晶的丝线,吻得所有人都因真实体验或观看而面红耳赤。 但江二爷的心腹训练有素,即使面对这样火热的场面绝不多言,就那么在电脑前正襟危坐,观看这幕活春宫。 将近十分钟,江归一终于撤退,意犹未尽地啄了下她润湿红肿的唇,“乖点,嗯?” 她不想说话,张着嘴巴小口喘气。 他喉结滚动,两指捏她两瓣唇,警告道:“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这样呼吸。” 陈窈赏他一个白眼,屏幕里的众人也翻了个白眼。 江归一松开手指,单臂搂着陈窈,拎起床头柜的酒瓶灌了口威士忌,若无其事地说:“继续。” 颇有纵情酒色的昏君范。 众人显然对自家老大的出格行为习惯了,至少不求死,耽误十分钟又有什么关系? 朴朴咳了声,“boss,山间株式会社鼎盛时期旗下有五百六十八个分公司或小团体,成员总数共计十八万人......” 客观而言,鼎盛时期和许多年前的江家非常像,有财有势,如果头目想杀一个人,轮不到动手,甚至不用开口,但凡流露不满情绪,恐怕那人隔天就不在世界上了。想玩什么女人,根本不用费心思,属下都会安排妥帖。 不过自从日本开始扫毒后,规模大幅度下降,他们便把魔爪伸向朝鲜、美国、中国,以及东南亚和南美洲。 他们经营活动包括不限于电影拍摄制作、影剧院、夜总会、酒吧……与现在的江家主系gallop娱乐重叠程度非常高,所以才联合一些势力针对江家。 而这一切起因—— 两年前江归一六亲不认,加上血液对小日本本能的厌恶,丝毫不给亲生母亲甄佩文面子,甚至因她帮助陈窈逃跑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两年内,以雷霆手段把山间株式会社在南楚盘踞的势力连根拔除。 也就是说这梁子早结下了。 陈窈听完表情十分复杂,想到自己与何商岐密谋的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江归一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指骨轻轻敲击她的膝盖,慢条斯理地说:“江家出了内鬼,江亚卿想为她母亲报仇,或,江梵与江颂竹密谋想夺权,既然如此,flex,放点饵给他们吃。” “是。” “那群杂碎不过想玩贼喊捉贼,黑哥是顆至关重要的棋,他在国内藏匿的地方找到了?” “当然!”flex把地址发到屏幕。定位在边境的一处滩区。 “联系那边的人把他窝抄了。”江归一表情冷酷地说:“还有做金融生意的十三组,最近贷款利率新调,想办法指控他们违反高利贷条例。” “是。” 他又陆陆续续、有条不紊地下了几个命令,说到最后讥讽道:“哥伦比亚那边每年20亿美元的货,跟政府谈判避免被引渡,都要割肉拿1100亿美元,那些狗娘养印的钱跟冥币一个价格,还妄想学走私国际市场。” 众人:“......” 陈窈小声问:“如果他们给美元呢?” 江归一挂掉视频,语气尚存冷淡和威严,“怎么,你希望我犯罪?” 沉默须臾,她审视完自己内心,说:“这和我希望不希望没关系。” “人都是装模作样披着美丽羊皮生活的动物,以自身利益为本位,处于美满状态时融洽相处简单,当自身处于危难或巨大利益时,都会放弃信念,抛弃情感,只想自己残存或谋取更多利益。” “你也不例外,江归一。” 江归一低笑,“你说得对,人都挺装模作样的。” 他双臂伸向她胳膊下方,将人正面抱进自己怀里,平静而专注地凝视她,却又带着为其毁天灭地、颠覆所有的疯狂。 “但江归一日后成为怎样的人,取决你。” “陈窈,你想做侩子手,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091章 反客为主091 寻常人为爱烦恼, 为恨怨怼,为名利争斗,为生计发愁, 亦或为蛋糕掉地可惜, 一杯奶茶泼洒郁闷...... 这些日常对陈窈却是奢侈的情绪。 她对世间绝大多数事物没感觉, 如同品尝色香俱全、价值千金的食物, 味蕾只传递白开水的味道。换言之,当人和动物在你眼里没区别, 杀掉一只兔子或杀掉一个人,其实也没区别。 从小父母教陈窈做正常人,模仿他人情绪言行。 可到头来钟清欢被陈泊序杀害分尸, 之后陈泊序推翻之前的教育, 教她毕生所学。 人体致命部位,利器入体角度,控制血喷溅最小范围,割分骨头最省力方法, 制作毒药毒品, 再简单, 避开摄像头,抹灭痕迹, 应付审问,逍遥法外。 她的身体与生俱来藏一把锋利的刀, 血液是坏血, 骨头是坏骨, 肉是腐肉。 她才是真正的天生坏种。 陈泊序做的一切无异于“锦上添花”。 所以, 她首先考虑,做一个人, 其次克制作恶的欲望,做正常人。 但原本尚能维持平衡的天平两年前就开始倾斜了。 当江归一说爱,她回报他一刀,回报监禁自己的人非致命伤害。 她不想杀他,更不想为杀人付出代价。 逃。 一、为自由,二、为解放自己。 而现在,杀意愈发强烈。 陈窈注视江归一。 对别人能放下屠刀,对他,日后她必定成为侩子手。 唇舌厮杀和格斗搏击有什么区别? 做.爱与骨肉拆分声有什么区别? 红色血液与红色心脏有什么区别? 她将手放到他胸腔之上,感受钝重有力的心跳。 “它在为你跳动。”江归一说。 她心脏剧烈跳动,思想也在剧烈翻腾。 如果把他的心脏挖出和她的心脏放一起,又是怎样的感觉? 这种没有道理的兴奋,毫无出路的苦恼和即将变成杀人犯的不安,比身体的囚禁更折磨。 并且,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心中生根发芽,后来,积聚,扩大,成熟,形成一个 可怕的念头,折磨她的心和脑,顽强到足以驱使行为。 陈窈特别想质问江归一这蠢货。 你估量自己爱的合理吗?有好处吗?你的牺牲有价值吗?我真的会杀了你懂不懂?你懂不懂?懂不懂? 也许还要更严重,更丑恶,更血腥。 因为陈泊序杀掉钟清欢,将她的骨头磨成粉和血液一起饮服,将她的心脏吞入腹中。 玫瑰园的尸骨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是我的杀人狂父亲。 我遗传了他的基因,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陈窈胸腔起伏数次,终是将这些病态可怖的话咽回喉咙。 但气不过,抬手扇了下江归一的脸,力气大到指尖细细颤抖。 第127节 江归一:“......” 两人姿势亲密,江归一坐床檐,陈窈正坐他大腿,被他圈着腰。 他想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挨了下,默默捞起她的手,拇指摩挲发红的掌心,若有所思须臾,说:“我顶着巴掌印出去赚钱,那些蠢货会觉得我是惧内的软蛋从而压价。” 陈窈二话不说挣脱他的手,又朝原位扇了一巴掌。 江归一:“............” 他又把她的小手捉回来,瞧着红彤彤的掌心,低头吹了吹,落下细密的吻,“你打得手也疼,哪方面都不划算,下次换个地方。” 陈窈再度挣扎,江归一左手把她两只手包进掌心,抬起右手朝自己脸就是一巴掌,啪地声,尤为响亮,力道比她重得多,非常狠,仿若玉雕的脸庞立刻多了五道红色裂痕。 看着都疼,他跟没事人似的,平静地问:“行了?” 陈窈抿唇,“我要说不行呢?” 江归一眼睛都不眨,抬起手连扇三下,寸劲扬起鬓边发丝,声音利落而闷重,之前的小掌印被一大片玫瑰色覆盖,单独看有点瘆人,但印在他的脸又格外美丽。 两人四目相对。 “满意了?” 现有的感情认知让陈窈很难理解江归一的行为,她注视他脸颊的掌印。 天下能往他江二爷脸上招呼的人怕没有几个,更何况他自愿,她知道他为讨好她。 卑微的江归一,比两年前更卑微的江归一。 心里一阵酸意,不知如何是好。 电视剧文艺作品没有这种桥段,父母也没教过她怎么处理这种感觉。 沉默须臾,“你不问我为什么打你?” 江归一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见陈窈打他的意图消释,手伸进床头柜酒瓶里捞冰块,缓慢眨眼,酝酿泪意,佯装委屈地说:“有什么好问的,无非发泄,发泄的途径只有三种,最简单的方法,花钱消费,其次,折磨别人或自己。” “现在折磨完了,你若还想买东西.....”他用冰块敷脸,泪珠从眼尾那绺最长的睫毛滑落,“我给你张卡去刷就是了。” 陈窈烦躁地爆粗口:“你他妈又哭什么!” “疼。” “你自己打的!” “......嗯。” “......” “幺幺,吹一下吧。” 有前车之鉴她不想浪费时间,对着他的脸使劲吹了下。 江归一心满意足地圈陈窈入怀,下巴搁在她肩窝,嘴角微微上扬。当她与他交颈相拥,笑容瞬间消失。 那简直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融化的冰水顺掌纹流向手臂,寒意似乎从毛孔渗进身体。 他知道,她只要表现得主动乖顺,那么心里必定有其它筹谋。 就和两年前一样。 江归一突然真的觉得有点委屈。 就像幼时咬死狗被母亲嫌弃一样。 陈窈。 陈窈。 陈窈。 幺幺。 幺幺。 幺幺。 他蹙起眉,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身体,让血液流淌她的名字。 为什么爱一个人这么难。 要怎么做才能和她生活一起。 如果她这次再逃走...... 操。该死的女人。 江归一缓慢侧头,阴冷地盯着她细瘦脖颈。 微妙的窥视感,陈窈蓦然脊背发凉,甚至觉得毛骨悚然。 妈的。这该死的疯子刚刚脑补了什么,又要发神经? “你困了吗?” 两人异口同声,非常默契。 滴答—— 滴答—— 窗外雨声轻响,缠绕成独特交响乐。 肌肤滚烫触感格外清晰,不知因色欲、杀欲,亦或梅雨季节独有的氛围。 两人同时咬住对方的脖子,身上的气息相融,缠绵悱恻,又带着搅碎骸骨的狠劲,哪怕铁锈味蔓延,紧紧咬在一起。 亚当和夏娃天生一对,互相吸引。 偷到禁果的他们会被周遭当作异类,排斥、歧视。 但如果苹果内核是腐烂的—— 那就只能一起下地狱。 . 从这天后,陈窈江归一莫名其妙陷入冷战,谁也不搭理谁,但晚上又莫名其妙睡到一起,有时在公寓,有时在酒店。 那两条杜宾不知是不是观看太多,眼睛发亮,叫声粗大,提前进入发情期,分别看上一条有老公的德牧,以及一条博美。 江归一偏偏不如它们愿,高价从外地买了两条杜宾最怕的狗,纯种藏獒,前肢离地比陈窈还高,两名壮汉才能拉住狗绳。结果四条狗没配对,天天打架,江归一又叫人在gallop酒店旁买了套独栋别墅,把四条狗关里面培养感情。 而陈窈每天白天在戏里杀人,晚上躺江归一旁边在梦里杀他。变态激烈的生活持续一周,她先体虚了,表示休战。 也是从这天起,江归一剿杀山间株式会社的行为受到反扑,梨花组成员拦住江家的货车或工作人员的汽车进行抢劫,港澳那边更严重,不止被使了作弊手段渗透到赌场赌马各个方面,偶尔在某条公路水沟发现尸体。 而凉川,黑哥从边境入市不知蛰伏何处,市中心的两家夜总会以及各地大小酒吧共计六家被严云朝叫人以消防安全、私下聚众赌.博为由暂时查封调查。 同时与江颂竹勾结的齐秦,彻底杠上江归一的人王迪翰,因此连累不少下面的人,大批人进监狱,还有人找高楼纵身跃下一了百了。 黑白局势陷入动荡,导致娱乐圈风向跟着摇摆,金主倒台,失去资源财力支持的艺人岂能忍受一朝跌下云端,打起别家金主的心思,夜场酒会的矛盾延伸至片场、综艺录制等,从而引申社交平台无下限的扒料,网络一片骂战。 短短一个月,整个凉川妖风弥漫,乌烟瘴气。 陈窈拍戏没受影响,但失去自由活动,江归一把最可靠的亲信双胞胎兄弟二人调回来,安排在她身边,每天防弹车接送,就连江颂竹与何商岐也派了保镖保护。 与变相软禁没区别,且意味她没有与何商岐见面的机会,于是一个损人伤己的招悄然形成。 陈窈特意在暗网以匿名的形式指控自己手上有绝密消息。 十一月底,三个恐怖分子袭击陈窈坐的车,手持冲锋枪,击裂了玻璃窗,有三发子弹钉进玻璃。 此外这次袭击后,片场发生爆炸一次,不过没有任何伤亡。明面上的敲山震虎,实际祸水东引。 江归一果然震怒,联合江家十五个系纠集海外黑色家族的力量,对山间株式进行疯狂报复。 他联络时从不避讳陈窈,信息就是最好的棋子,陈窈反手将信息给何商岐,捏造江归一与各国建立合作机构,进行数个价值上十亿的走私生意的假消息,以及称江家旗下一家信贷公司向国外黑色家族提供贷款,导致资金外流、洗钱。 这天,江归一正好在那家信贷公司处理事务。代理人的办公室有两个巨大玻璃缸,每天十点半,他的女秘书都拎着桶金鱼投喂两条凶残的食人鱼。 江归一站在玻璃缸边,欣赏大鱼吃小鱼的把戏,听完汇报,朝后招手。属下立刻得到命令,将叛徒的手插进其中一 个玻璃缸,没一会儿,水里氤氲血气,两根手指头在食人鱼口中断了一截,痛得他连连求饶在地上打滚。 “我错了二爷!我再也不敢了!” 江归一充耳不闻,执着根钓竿,漫不经心地逗弄食人鱼。 旁边属下一脚踹过去,“你在江家的场子开赌,弄虚作假往骰子灌水银作弊,知道贴封条的几天损失多少钱吗!还敢向二爷求饶!” 叛徒很快被拖下去,现场处理干净,江归一把鱼杆扔进玻璃缸,语气随意地问:“最近江家出了很多叛徒,资金外流洗钱这事查出来是谁了?” 这时公司冲进一队警察,“举起手,凉川公安局的!” 江归一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警察,缓缓优雅地举起双手配合搜身,直到警察宣布现场逮捕,他拧了下眉,语调仍旧平静,言辞精准,“请问是什么指控,或,有证据证明我们的犯罪事实?” “江先生,您法律倒了解得透彻,不过可惜,怀疑有危害国家安全、公共安全就能直接逮捕。” 这些指控当然为假,江归一自然没做这些事,但谁了解他最近动向且利用得如此充分,他沉吟半响,得出了答案。 除了陈窈没有第二个人。 但就算至此,江归一仍旧保留一丝希望,相信陈窈没有在他全然信任她,在这种关键时刻背后捅刀子。 可她一直想逃跑...... 匆匆到来的双胞胎证实猜想。 “我不是让你们看住她?!” “可陈小姐说她很担心您——” 骗子!一派胡言! 肉.体、精神、灵魂同时裂出缺口,碎片划伤每寸皮肉。江归一再次感受到久违的窒息与焦虑,他不顾形象地咆哮:“她人呢!” 警察面面相觑,早听闻江二爷对一女人迷恋到近乎疯魔,没想到竟有如此程度。自己被逮捕不着急,却因为左膀右臂失职大发雷霆。 闻确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定位,“二爷,冷静,陈小姐这次没跑,我来的路上一直盯着,还在凉川......” 江归一抢过手机,紧紧盯着屏幕的红点,气息急促地吩咐:“速度联系六系取保候审。” 第128节 第092章 反客为主092 江家六系法务与公安机关交涉, 因案件性质和举报者报出的天文数字,确认缴纳100万元的巨额保证金取保,调查仍在进行中。江归一释放已是下午四点半, 此时他并不知陈窈设计这出戏的目的。 不过比起她逃跑, 一切他都可自我原宥。 他按照程序去晦气, 车后座用湿纸巾擦拭全身, 换了套整齐干净的西装,以容光焕发的面貌找她。 近日事多而繁杂, 和两年前争夺权力时一样,等她睡着,他再起床开会。情绪大起大落, 眉目不免染上几分疲惫, 他支着太阳穴,与港澳那边的负责人交流,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红点,仿佛漏看一眼, 她就会再次消失。 从警察局到市中心, 从霓虹到吵闹街区。 余光里, 道路上的情侣夫妻越来越多,有甜心蜜意、情浓时相拥亲吻的, 有背叛互相看不顺眼站街叫骂的,也有受生活岁月蹉跎平静而行的...... 江归一不禁猜想大街上接吻的人等下会去做什么, 是不是会就近在商场找家合胃口的餐厅排队吃晚饭, 亦或坐在麦当劳的窗边一起吃汉堡。 他们好像没有排队吃饭的经历, 也想试试普通情侣的生活。 这么想着, 车减速停住。等不及属下拉开后座,他自己下了车。 以江归一为中心辐射的区域, 喧闹自动消匿,路人纷纷像按了暂停键,连豪车都看不见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至怔然。 江归一也愣住,视线定格于铁牌的正楷字—— 凉川市民政局。 那是接近寂静的数秒。 等路人回过神,江家鹰犬在江归一左右、后方以身竖起阶级的屏障,阻挡大部分视线,以及上前制止拍照行为。 双胞胎看了眼江归一的表情不敢说话,一大群人就那么凶神恶煞或面无表情地矗立门口等待。 屏幕的红点越来越近,江归一终于看到从民政局门口走出的陈窈,后面是江家的保镖,岳山秦倩,旁边则是,何商岐。 两人今天都穿的白衬衫,她戴了口罩,扎了高马尾,眼睛似乎还化了上镜的淡妆。 陈窈与他对上视线,或者说,她算无遗策,正在等他。 大概从被暗杀,预测他暴怒之下联合国外家族剿杀,掉入她的圈套。 再用六小时困住他,不逃不避,让他亲眼见证她嫁给别的男人,等他来时木已成舟。 他看到她手中的红本,和其它杂碎的结婚证,鲜艳到刺目。 可笑的是,他第一想法。 如此速战速决,杀伐果断,不愧是陈窈。 瞧瞧她多聪明,多无情,选择背景不可撼动的何商岐,而不是陪了她两年江颂竹。 这是他理想的爱人,但过度理想化与实在的爱人之间存在裂缝、鸿沟。 早上裂出的缺口,再次扩大,江归一自以为是、千锤百炼的坚硬外壳,在这个瞬间被她手上不过两页纸的结婚证碾碎。 铺天盖地的疼痛蔓延,连随如此充沛的爱恨淹没他的听觉,耳鸣目眩,但仍走向了她。 他立她面前,看不见其他人,表情呈现一种凝固遏制的平静,“为什么?” 四目相对。 夕阳在两人之间开辟出一道艰难的道路,路上雾霭重重。 陈窈口罩上方那眼睛依旧纯真又冷漠,找不出任何破绽,“不是每件事都需要为什么。” 他居然变成需要问为什么的蠢货了。 江归一眼眶通红,一把攥住她的腕,却被何商岐钳制。 “江归一,她现在是我的人。” 江归一俯视何商岐,身上质感顶级的黑西装衬得那张脸奢贵冷艳,简直像刚从名利场拔得头筹的名流,但幽深目光渗出的血色,让他整个人像亡命暴徒。 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未满十八岁,我见她第一面,她二十岁,我从父亲手里抢来,往她身上刻下江归一的名字,她二十二岁,身上所有角落被我统统打上烙印。” “江家她不要说跑就跑,我花了几百亿没得到一次好脸,你花九元人民币买个破本子,你告诉我,她是你的?” 他冷嗤,“贻笑大方。” 民政局门口的小情侣一听,还以为在拍电视剧。 “四年而已,她以后的几十年都是我的,物质我会给得比你更多。更重要的,”何商岐扬眉,“她现在是我的太太。” 江归一转而抓起何商岐的领口,额头青筋爆起,手背凶兽张开獠牙,然而一双白皙干净的小手按住了他,他先愣了下,低头看她,眼神交汇的过程,他瞳孔边缘逐渐充血,随后慢慢松开了手,又问了遍,“为什么......” 陈窈攥紧红色的本子,凝望他,目光一如两年前那般,淡然而悲悯。 “我喜欢,九元就抵得过百亿。” 江归一细细咀嚼这句话,失去偏向的风吹起黑色长发,黄昏淡薄的光晕在他脸上重现、拆散、迷失。 他再次看了眼她手里的结婚证,笑了,“陈窈,你真的没有心。” 她说:“是,两年前告诉过你了。” 他又看她,那一眼,化成实质的、隐忍的痛楚和委屈,轻轻与她碰撞,试图得到只有他们俩人能读懂的答案。 陈窈从未见过他如此,心中上千万只蚂蚁在细小的脉络爬行,每一只触脚的倒刺刮得皮肉泛酸。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想靠近他,但也想远离他。 “何商岐,走吧,我饿了。” 江归一没了任何表情,倒突显五官轮廓本身的棱锐深刻。他深深地注视陈窈,泛金的瞳色逐渐幽邃阴沉。 何商岐觉得江归一这样冷静反而更瘆人,就像正酝酿毁天灭地的大招。他想了想,“我有点话和江归一谈,你先上车等我 吧。” 陈窈点头,掠过他们下楼梯,岳山秦倩跟后面。 之前保护她的保镖踌躇不定,不知该继续任务还是回江家。 “秦倩,你别跟着我了,回江家吧。” 秦倩面色复杂,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看懂过陈窈,“您真的与何商岐领证了吗?” 陈窈没说话,无视路人投来的目光,快步走向前方的黑色迈巴赫,拉开车门的人面孔陌生,她没多想,委身进后座,头往后仰,闭眼,长疏一口气。 彼时江归一盯着后座的黑面车窗,何商岐的泛泛而谈他全然没听,突然眉头一紧,“你的车装了防弹玻璃?” 何商岐摸不着头脑,“当然。” 话音落,面前的男人飞奔,边扎头发,边连跳五格阶梯,身影矫健快如闪电。 何商岐茫然追寻,发现陈窈上的那辆迈巴赫不是他的军a。跟着跑起来,大吼道:“快!拦住那辆车!” 寻常百姓哪见过这场面,乌泱泱的人全部冲向一辆车。只见车发动引擎正要提速,冲最前方的男人倒退半步,遽然纵身一跃,因为速度太快,看上去像飞向车头。他半伏,头发飘飞,左手扣紧引擎盖,右手空拳砸向挡风玻璃,连砸三拳,带起的鲜血清晰可见,随后双手抓住车顶,两条长腿直踢挡风玻璃,啪地声,硬生生撞破了! “我靠!!!” “这他妈演电影吗!” 听到巨大响声的陈窈睁开眼,车身剧烈摇晃,朝左边漂移,她的头磕向车窗,还没反应过来,听见江归一喊道:“幺幺!坐稳!” 她下意识抓住后座安全带,“什么情况!” 江归一两条腿锁住司机的脑袋,力道强悍而恐怖,正想回答,余光瞥见副驾的男人掏枪,他双臂用力,身体斜滑,一只脚先发制人踢飞手枪,接着颀长身躯破窗而入,与两人激烈打斗。 方向盘失去控制,车在民政局前方的道路乱撞,陈窈瞳孔紧缩,但很快冷静,随手拿起后座中央扶手盒的烟灰缸,扒着座椅探身,仔细辨认六对胳膊腿,抡起烟灰缸逮着机会往人身上猛砸。想象和实操总有差距,咣地声夯到了江归一脑门。 江归一防不胜防,登时眼冒金星,“你他妈哪边的?!” “......” 他两手各掐住人的脖子往座椅用力怼。 车身倏然飞甩。 轰! 左侧撞向一棵珙桐树,轮胎几乎嵌进新修的柏油路。 陈窈惊惧不定地睁眼,混沌的视线被温热猩咸的血阻挡,依稀能见江归一染血的领带,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头被手护着,而他右半部分身体撞在被树杆撞瘪的车门,两条腿踩蹬在前座。 她仰头与他对视,血从高耸眉弓往下流,他全然不顾,身上惯有的黑衣看不出究竟受伤与否,拇指食指掐开她的腮颊,发了狂地吮吸她,像信子的舌头蛮横往里钻、扫荡。 浓烟弥漫在变形车厢,陈窈猜测车某个部位失火,那么意味极有可能爆炸,她推江归一,他扣得更紧,血淋淋的大掌几乎包住她整个头颅,五指伸开或从发梢按压头皮,或耳朵,压迫占有她的每条神经。 她尝到血腥,听到背后惊慌失措的呼喊,嗅到属于他的焚香味,以及燃烧的汽油味,这个吻短暂又漫长,轻易让人迷失在死亡的边缘。 氧气稀薄之际,他唇辗转到她汗涔涔的鼻尖,哑声说:“这下真成偷情了,幺幺。” 陈窈一声不吭,垂在身侧的手颤抖。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她明白,这是拍摄电影时,出现过无数次的嗜杀之意。 他掐她腰间刺青的位置,掐得她眉毛揪起,“如果我叫你离婚,听吗?” 陈窈呼吸急促,但表情冷血:“不可能。” “嗯,我猜也是。” 江归一踹开车门,将她横抱出车厢,结婚证一并带出,随后于浓烟中低头看她。 男人不再温情脉脉,眼底迸发的冷光杀戮,是挫骨扬灰的气势,是无法揣摩的深沉。 陈窈被震摄,身体自然蜷缩。 他将她放下来,把她与别人的结婚证塞进她手心紧紧捏住,语气凛然,带有尚未咽下的血,“陈窈,你对我总如此残忍,我次次心软从未报复过,这次你且等着。” “如果没办法承受,也是你咎由自取。” 第093章 连环计093 恐袭事件必定是山间株式会社的人, 无休止的残杀他们求之不得,这样就能在国内引起强烈反响,猜测谣言对于江归一或严云朝, 甚至与这件事牵扯的人非常不利。 诸多保护下陈窈坐进何商岐的防弹车, 他与江归一、警方三方交涉, 对比何商岐, 江归一的表情可谓肃杀而深不可测,他用双胞胎递来的手帕擦脸、手, 随后歪头衔了支烟,血从背在身后的左手袖口滴到地上,无人察觉, 或以江家首领的身份, 不值一提。 她收回视线,发现车旁岳山注视自己,打开车窗直言了当道:“怎么,你也想来问我为什么?” 两人毕竟知根知底, 岳山多少知道陈窈反人类的思想, 摇头, “没有,你一向聪明又有主见, 我只是担心有危险,如果今天没有二爷——” “没他, 我也死不了。”陈窈淡然打断并解释:“他们只是抓我, 并不想取我性命。” 第129节 无非利用她威胁江归一, 或, 制毒。 但从今天开始,局势将由这一颗棋子改变。 无论山间株式会社或严云朝, 都得掂量自己是否真的资格决心与何家背后的靠山对抗。 她不再有性命危险,江归一也不再有后顾之忧,她还可以利用何商岐报复严云朝。 一石三鸟。 其次,离江归一越远,内心越平静无波,成为杀人犯的可能性越小,于她,于他,都是最安全最完美的计划。 “陈窈,你今天是不是难过了?” 她回神,“什么难过?” 岳山回想陈窈看江归一的表情,眉头微微上扬,眉眼开散。 虽然不明显,但对岳山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 那时,父母刚去世不久,陈泊序把他当成陈窈练手的目标,打着照顾的幌子,用张伪善的脸将他骗进家中,没被囚禁到仓库前,他总是看到陈窈用这样的表情静静地望着玫瑰园。 “因为看到二爷难过,你也难过了。”岳山轻轻说。 萧瑟凉意从车窗钻进脖子,陈窈裹紧外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眼睛再朝车外的江归一望,他似乎有所察觉,侧目,视线穿过漫天疮痍灰烬,晚高峰的人流熙攘,凋零的泛黄秋叶,精准捕捉她。 没初见的蔑视,也不是充满爱意。 他恨她。 陈窈心里滋味难言,但很快被一种怒气代替,心里模仿他的语气说“咎由自取”,同时按下升降按钮隔断接触,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我只是被美色迷惑罢了。” 再破坏她的好事,定亲手剜出他的眼睛做成塑化标本。 车窗留道缝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岳山,“你在江归一身边呆了两年,他给你很多好处?” “......二爷对下属都很大方慷慨。” “所以你觉得我对他不公平。” 岳山捉住即将飘进车窗的叶子,“陈窈,你知道的,从你放过我那天起,我就永远站你这边。” 陈窈其实觉得岳山更适合跟着江归一,作为她的私人保镖太屈才。车窗严丝合缝,她倚靠座椅,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结婚证。 简直像真的,难怪江归一那么快信了。 陈窈细细摩挲钢印,伪造各种证件经验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这他妈好像就是真的! 可,何商岐的身份,在政工机关申请再逐级盖章的流程必不可少。 江归一之所以恨来得那样快,估计想通这点,认为她和何商岐早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 反推江归一既然不怀疑,那么意味何商岐确实通天能将两个月的流程缩短,但最重要的一环,对她背景进行审查。 陈泊序犯下的滔天罪行,她不能言说的前科,这关怎么过? 陈窈把结婚证左翻右看,心中疑团愈深,琢磨时,何商岐回到车里,身上混杂着两种烟草味。 “等久了吧。”他离她很 近,看到她手里捏的结婚证,匪气刚毅的眉毛一挑,“爱不释手了?” 陈窈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不虞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她眯眼,心中顿生一丝了然,“你倒会开玩笑,说正事吧。” 他笑吟吟地说好,弯腰打开保险箱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陈窈仔细游览,说:“你抬举我了,我造不出来这玩意。” “那是现在,若经过系统学习,我相信你可以。”他凝色,敛去嬉皮笑脸,话里有话,“陈窈,无论从哪方面你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但自古红颜薄命天才易折,只有最坚实的靠山能帮你逆天改命。” 陈窈沉默须臾,“改什么命?” “上次我说你的能力足以进秘密机关,以此得到最高级别保护。你拒绝了。”何商岐脊背像被直尺抻直,是种惯性的挺拔,他坦诚地说:“我回去查到关于你的一些事,但我不认为你有错。” 他指着车里闪闪发光的五角星,“只要你愿意为它效力,我会让你成为只有未来的人。” 且不论结婚证的事,陈窈不明白他已摸清她底细仍义无反顾的动机,“为什么帮我?” “我惜才。” “哦。” “还有,为了讨好你。”何商岐歪身碰她肩膀,笑得俊朗痞气,“虽然钱财方面我不如江归一,但能给你的绝不少,选我不吃亏。” 江归一脸蛋的杀伤力比何商岐大多,陈窈不为所动,打开手机发给他一份关于何家内宅局势的企划书。本是交易的交换条件,此时为利用他,她含糊不明地说:“选我你也不会吃亏。” 何商岐大笑,扫了眼电子档内容,不可思议地问:“上?你这种东西还分上下两份?” “当然。”陈窈从未忘记自己受的奇耻大辱,“你什么时候帮我把严云朝绑出来,我什么时候开始做下份。” “不是,你要弄死他不可能......” “放心,我又不蠢,我只是想找几个女人让严云朝爽一爽。” 何商岐已经知道陈窈心是黑的,狐疑地看她,她露出比真金还真的微笑,他脑袋一昏咕哝咕哝冒粉色泡泡,心里寻思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严云朝的背景也是顶天,除非他老子倒台,他自己犯大事。 两人吃完饭,来到凉川一处民国时期的独栋别墅,这是作为瞒人眼球的必要品。其实是因为何家不接受陈窈戏子的身份,将何商岐赶了出来。 没回公寓的缘故,迟一步得到消息的江颂竹晚间一通电话,言辞间那叫个哀切。当时陈窈正在泡澡,构想如何逃之夭夭,听到他扔出和江归一相同的三字,不免感到好笑。 江颂竹失去利用价值,她索性也不装了,吹开浮在水面的泡沫,“为什么?当然因为我坏。付出与回报在我这不成立,别忘了当初你怎么骗我是甄先生,在泰国又怎么把我丢进topone,你不会以为几巴掌这事就了结吧?” 江颂竹哑然少顷,“我没想到你记到现在......” “当然。”陈窈直接摊牌,“不然我为什么从无数种方法里,挑出你助我从江家逃走这一种?” 当然因为报复。谁知江颂竹毅然决然离开江家,江归一神经病满世界发通缉,她只好继续伪装。 “你......” 江颂竹叹息数次,最终说了句晚安,先一步挂掉电话。 他陷在沙发,双手撑头,如丧家之犬静默将近三十分钟,决定打电话约见江归一。 将近凌晨,抵达gallop酒吧的二楼包厢,江归一坐在凌驾众人之上的位置,从巨大玻璃窗俯视楼下舞池的声色犬马。 他那张脸实在魅力四射,再加上点石成金,滚滚钞票源源不断的能力,往上观望的女人恨不得把他搂进r沟。 进入房间走近才有明显感觉,江归一身上令人胆寒的森冷怒火没有通过姿态或语调表现,而是一股死亡般从他身上散发的阴森寒意。 江颂竹知道这是陈窈选择何商岐导致,就像他能勉强接受陈窈选择江归一,但何商岐这后来者什么都没做,凭什么? 显然江归一也这么想,两人喝了酒,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没那背景,他就是一端着机枪扫射的暴徒,连小三都不算。” “......”江颂竹模糊觉得江归一口中的小三指的自己,喝了口酒,看着醉意深浓的江归一,附和道:“是的,简直荒唐。我宁愿她选你。” 江归一斜觑他,“找我做什么?” “我本想带着一定权势回到江家与你争夺,但现在有了新的入侵者。而且最近我的人也死了很多,山间株式会社做事不讲伦理道德、法理结构,我一个人无法抗衡。”江颂竹说:“江家的叛徒不是我,也不是江梵,是江亚卿。他恨你,早通过仇家搭上了严云朝。” 江归一没表示,摩挲玻璃杯,“你不恨我?” “恨吧,但我更恨江家,还有......父亲。”江颂竹低笑,“现在又多了个陈窈,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挑我助她逃跑是为报复。虽然我知道她就是那性子,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他往前一歪,晃悠悠向后倒,接着直挺挺从沙发摔向地面。江归一在他着地前抓住他,“你不能喝酒,别再喝了。” 尽管他在警告江颂竹,但警告也只存在于字眼中,声音冷淡而四平八稳,仿佛事不关己。 江颂竹点头,从包里取出注射器,熟练插进胳膊,推了一管药水。血色重回面颊,像血脉恢复畅通似的。他点了一支烟,“二哥,你什么都不做吗?” 江归一双臂搭沙发背,长腿跷茶几,仰着脖子吐烟圈。近乎无礼的沉默和不加理睬。 少顷,烟丢进酒杯,高浓度烈酒一点即燃,霎时腾起幽蓝火焰。 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江颂竹,“我只是喝多了,收起你那点狡猾的心思。” 江颂竹讪笑,“看来把你耍到团团转的人,惟有她而已。” 江归一开了瓶新酒,沉默地喝着,自闭于一隅空间,江颂竹什么离开和他无关,他酒量很好,也扛不住烈酒侵袭,到半夜烂醉如泥,他走至房间暗墙,指纹解锁后出现一个摆满皮箱和金条的保险柜。 江归一拎出一皮箱走回玻璃墙前,按下升降开关,打开皮箱,百万现金从楼上倾倒,鼓风机吹得漫天飞舞。 夜店经常有仿纸钞的氛围膜具,楼下舞池男女先还沉浸在激情舞曲,直到其中一人从头顶摘下张百元大钞,对着灯光一瞧,清晰完美的毛爷爷水印,恍恍惚惚又朝二楼张望,看到长发男人手里的皮箱,大喊道:“操!是真钱!” 顿时,舞池爆炸般,人头攒动,玩客一窝蜂跳起来抢从天而降的人民币,音乐进入高潮,咚、咚、咚,射频灯光穿梭,各处灯球、玻璃酒瓶,以及纸钞微妙的反光,形成一个绚丽的光影漩涡,飞速上升的高温将欲望烹饪鼎沸。 江归一手肘撑在栏杆,垂着眼睑,欣赏纸醉金迷的场面。还是南楚第一纨绔时,他经常这么玩。 渐渐的,因为利益冲昏头脑的人们开始叫骂,厮杀搏斗。 他嘴角上勾,那是极为恶劣玩味的笑,忽地又平直抿成一条线。 一切索然无味因为谁,他一清二楚,于是愤怒地踢栏杆,踢得乓乓响。 双胞胎和江家鹰犬们一看,面面相觑,明白他们家首领又又又失恋了。 之前渝水巡逻亲自体验三连爆的人说: “我就纳闷了,老大这配置要什么女人不行,非要栽那祸害身上……” “不想做苦力就闭嘴!”闻确视线楼上楼下来回转悠,无奈扶额,“叫安保队点场,避免踩踏事件。再叫上头的人注意二爷。” “我操了!那女人真的!唉!” 而楼上地面一片狼籍,江归一陷在沙发,喧嚣狂欢的盛宴让他体内的失重感更加明显,就像不停下坠,下坠,而在这过程无可依附束手无策。 他摸索手机,注视屏幕,打电话给陈窈。 挂掉三次,到第四次才接通,她不耐烦地说:“江归一,这就是你所谓的报复?” 江归一没说话,她说不讲话就挂了,他问,“幺幺,你是不是也在报复我?” 沉默的时间,江归一心脏疼得发慌,他毫无办法,只好灌了一大口酒让胃腑灼烧刺痛取代心痛。 “江颂竹找你了。” 她一语点破。 “嗯。”他扶着额头,压住泛红的眼,“我琢磨了,你报复他的理由,回想自己做的事,你肯定记恨到死。可如果当初没拆穿你,你不会进看守所,更不会因为报复进江家,那我们就不可能相遇。那我该怎么办?这本身就是悖论,本来就不公平。” “之前一直觉得你说我和江乌龟是两个人是扯淡。凭什么那时我可以爱你,现在不行。但我现在觉得又有几分道理,毕竟他对你来说是好人,而我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但我变不回去了,幺幺,我变不回去了。” 过去的两个的自我对峙,现在的自我像被抛弃在原地般无助。江归一语声终是哽咽,“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不该出巴瑶族。” 陈窈似乎轻轻叹息了声,“不可能,你喝多了。” “是,我喝多了。”江归一苦涩地笑,“所以我现在就像废物,非但——” 第130节 不恨你,还非常爱你,非常想你。 “非但?” 他说:“我恨你。” “我知道。” 一颗颗眼泪从眼角滑落,他不可置信,摊开掌心接住。 “矫情完没?” “闭嘴!别说风凉话。我他妈在哭。” 陈窈:“......” 夜店音乐震耳欲聋,电光扫射,江归一无声无息掉泪,眼睛通红地盯着掌心掬捧的小水洼。 这么多亮晶晶,如果陈窈在面前不知道能换多少次吻。 这么一想更伤心,不知过去多久,他哭到酒醒,聚集手心的眼泪嫌弃地往前一泼,“陈窈,你别想好过!” “哦,哭醒了啊。”陈窈语气浅淡的嘲谑,“不好意思,即使我不好过也比你强,毕竟哭得像悲伤蛙的人,是你,不是我。” 他愤怒挂掉电话,她打呵欠,手机从掌心滑落,困倦地合上眼,脑子闪过那双湿润的丹凤眼,不知怎么又不困了。 陈窈从床上爬起来,侧身坐在窗台。这没有玫瑰园,从民国传下来的旧楼,窗户爬满藤蔓,似乎能闻到外墙苔藓的味道。 潮湿阴暗的苔藓,往往潜滋暗长,悄无声息就蔓延了。 她坐了很久,不知想什么。 低垂夜幕与院墙相交的地方突然闪过一道黑影,举头月光照映他脸上冰人三尺的霜。 看到她后,他表情罕见怔愣僵硬,像被拆穿心思。 陈窈也无言讶异,过了会儿,颇无奈地问:“你到底装了多少定位?” 他不说话,暗夜里的金色眼睛像铁钉一样深深钉住她。 她想起轮船翻窗的那幕,莫名好笑,云淡风轻地问:“江二爷,大半夜翻别人家的院墙,擅自动用我的手机,这就是江家的教养?” 这么一问,他眼眶就泛红了。 她偏头,“你来做什么?” 很久没得到回应,左侧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她没动作,闻到熟悉的味道,怔然。 再回头时,院里的男人消失了,只留下铁杆挂的纸袋。 陈窈探身取过纸袋,拆开拧成皱巴巴的封口。 满满一包酥黄焦脆的薯条,上面的番茄酱挤得乱七八糟,没有爱心。 捻起一根送进嘴里,还是热的。 神经病。 她沉默地吃着,心中杀欲愈发浓烈。 . 那天后,江归一再没出现,听何商岐说江家某天被匿名举报数个港口,但江归一太精明,狡兔三窟,货早换了位置,且隔天正朝日本岛的港口燃起大火,据说三分之一的货全烧了。 因为那天江归一亲自驻守港口,浓烟中发尾的九眼天珠和刀这俩样标识尤为清晰,道上称这次报复行动“归元硝烟”。 至此江家与山间株式会社战争全面爆发,从南至北,从国内到国外,各行各业,娱乐电影制作,金融证券,斗争激烈。 陈窈与何商岐的婚事,据说是她的锦囊妙计让何家除掉数位棘手人物,老将军觉得她是将才,又听何商岐说她不止是斯坦福的高材生,又在军事方面颇有研究,好感度拉满,表示等戏拍完先补订婚宴。 陈窈没兴趣假戏真做,琢磨是时候逃跑了。 而这时圈里发生一个大事,柯丽露死了。是真死了,像玛丽莲梦露那样赤身裸体死在自己公寓的房间,尸体上两封绝笔信就是明证。 陈窈当天拍摄完《七缺一》第五个杀人案,岳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她心情复杂地看着媒体登载的死讯。 柯丽露作为连通过去江家,牵扯第二把交椅齐秦的二奶,在这种关头死亡绝不是巧合。 不出所料先接到何商岐的电话,第二通电话是江颂竹,两人都问她是否安全,身边是否出现可疑人员。第三个电话则是严云朝,他说:“陈小姐,当时对我说的那些话当真是神机妙算。不过,当柯小姐的身份被一点点挖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背后东西肯定也会真相大白吧。” 严云朝与江归一因为山间株式会社水火不容,她已经与何商岐结婚,陈窈不明白他还来敲打她的意图。 琢磨一路,回到家里,家仆惊慌失措地给她一份凉川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开庭传票,案由【商业秘密侵犯纠纷】。 不用想也知道是江归一,陈窈做事从不留把柄,唯一的证据,大概是那条被设置反追踪,当年遗留在江家的梨花项链。 她自然要回报,但又不能告他强.奸,于是也送了纸传票,案由【非法拘禁】。 这两张传票,导致何商岐不得不扯理由拖延定婚宴的日程。 正合陈窈意。 而她也在传票抵达的三天后,与江归一约见共进晚餐。 夕阳沉入望江堤畔时,特设警卫撤走,秘书在会客间用内线为陈窈开门。她穿过长长的花园来到临江到房间。壮实的男人带她来到一片碧绿,连着江的起居室。 江归一刚从拉斯维加斯回来,陈窈正在等他,不知是不是将近大半个月没见,她比记忆里更加漂亮。黑色头发又变回了棕色,她的上衣、宽大的裤子都是青绿色,仿佛要融化在身后的万顷碧波中。 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因为这种颜色在记忆中太过深刻。 他不得不低头,不去看她在夕阳下金色,奶油色肌肤,和卧椅子里的模样。 他将酸橙味的矿泉水放在茶几,坐她对面,她喝了口,“你到底想怎样?” 江归一更加心醉神迷,一种急切的欲望在心头燃起,想抚摸她,亲近她,占有她。 还未到时机,必须忍。 他翻转天珠,“陈小姐一般都用这种语气和人谈判?” “对人。”陈窈不再望着窗外江面,凝视他的眼睛,光影准瞬即逝,“你起诉我,要用到项链里面的证据,可那里面的秘密包含江家的丑事,江先生想自取灭亡吗?” “我从来不是一个好生意人。”江归一无动于衷,“我不像陈小姐,需 要纯白背景做靠,你告我非法拘禁,丑事多一则,少一则,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你有最好的律师,也不必让步。” 他看不穿她的想法,沉吟片刻说:“律师那是为了保证存活,我不想树敌。” “嗯。”陈窈掀着眼,“我可以撤回起诉。” 江归一顺势说:“我一说陈小姐就撤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位念及旧情的人。” 陈窈从椅子起身,站在观景窗边。江水朦胧地映出公路和高楼大厦。她注视着翻涌的细浪,“我今天找你,不是因为传票。柯丽露怎么死的?就算她留下一百张绝笔信我也不信她会自杀。” “死了就是死了。”他说。 她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可是你刚抢了部山间株式会社的电影,她就自杀了。” 江归一表情冷峻,声调略微不平,“你怀疑是我?电影公司?山间株式会社?齐秦和严云朝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几率大。” 陈窈朝他走过去,他下意识起身,她拉过他的手。江归一能闻到她的体香。 “我了解你,你是什么人,借刀杀人比我玩得更熟练,不是吗?” 他猛然警觉,她在诱导他。因为她非法拘禁拿不到证据,所以她要找新的证据,来制衡他的起诉。从衣服、开头的对话她就开始设立陷阱了。 江归一愤怒地甩开她的手,甚至眼中闪出愤怒火焰,“陈窈!你明知道不是我,还要栽赃我?” 女演员的戏已经炉火纯青了。陈窈可惜地拍手,“你这次反应快了点。那我们上床吧。” 江归一气得恨不得一刀结果她。让他最气愤的是她语气里的嘲弄,嘲弄他还纠缠不休,就是想求欢。 他冷淡地说:“怎么,何商岐一晚上来不了七次,满足不了你?” 看到她垮下来的脸,他感到一阵愉悦,但很快失去所有稳定。 “不好意思,我没数过。不过应该不止七次。毕竟我老公才二十五岁,而且军队的人都挺猛。”陈窈蹙起眉,漫不经心地说:“江先生今年二十六,快二十七,年纪大了,认知也退化了。” 江归一猛地掐住她的脖子,阴沉沉地说:“你再敢叫他老公,试试。” 第094章 连环计094 江归一的手非常大, 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的脖子,呼吸受制,陈窈抓他的腕, 比他更狠的力道, 指甲往里戳, 掐得白皮渗出血水。 她语气冷又轻蔑, “江归一,你怎么跟主人说话的?” 只见两米多的男人下意识轻轻颤栗, 随即嗤笑了声,厉声反问:“陈窈,你又怎么跟主人说话的?” 她也本能抖擞, 不甘心地仰头, 两人视线赤裸直接交汇,彼此的敌意和怒气都恨不得立刻弄死对方,不死不休。 但杀欲往往与爱欲相伴。 “我问你。”江归一嗓音有点哑了,“叫过何商岐老公没?” 翻云覆雨那么多次, 对方身体细微的变化了若指掌。陈窈眼睛朝下扫了眼, “你是不是有病?” 他掐得她睫毛不停抖, “回答我。” 想起被起诉,火气蹭蹭往上窜, 她抬腿狠狠碾踩他一尘不染的皮鞋,讥笑, “关你屁事。我爱叫谁老公就叫谁老公。” 他表情不善危险, “行。” 手臂挥过, 酒杯、烟灰缸、杂志哗啦啦掉一地, 左臂搂住她的腰往茶几按,右手利落抽皮带, “那也叫我老公。” 陈窈双手使劲想撑起上半身,腰被死死按住,视野里落地窗倒影的两张脸都扭曲了。 “江归一,你是不是畜生?我他妈和别人结婚了你还不放过?” “哈?我看你脑袋瓜被何商岐那杂碎养坏了。” 江归一咬开天珠绳串,衔着,左手将头发往后捋,同时膝盖撇开她的腿,毫无道德底线地说:“你当父亲女人时做少了?现在不过多了张结婚证的人.妻,没区别。” 诚然陈窈无法再反驳,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她的内心同样罔顾世俗纲常。 她咬牙,“我拒绝。” “拒绝无效。” “你不是说自己爱我?” 她以此要挟,他笑得漂亮阴森,“我也说过恨你。” 第131节 陈窈扭头,恶狠狠瞪他,“别逼我弄死你。” 江归一扎好头发,一巴掌啪地扇到她臀部,语气平静:“你也别逼我弄死你。” “呵,你不是已经做吗?起诉我商业秘密侵犯罪。”陈窈冷哼,“到时候随便叫律师添油加醋,加重量刑七年。” 那本意逼她离婚,逼她回来,但她总能给他“惊喜”,总比他想象得更坏。 江归一再次用力扇她的臀,眯着眼说:“你不也起诉我非法拘禁?你甚至觉得没证据,试图把柯丽露的死栽赃给我。” “谁让你先起诉我?” “你确定要讨论前因后果?” 陈窈从没觉得自己有错,她也无法产生愧疚的情绪,更理解不了心里陌生的情绪。 善恶、是非的界限混淆,但美丑是绝对的客观存在。 她又不瞎,要怪就怪他长得太好看,否则她不会想捕获他眼睛里的金色蝴蝶,不会控制不住想杀他,做成永久封存的标本。 她认真地说:“前因后果,就是你长得太好看,这是你的罪孽。” “骗子。” 江归一倾身而下,将陈窈的头掰到侧面,紧紧扣住后脑勺,因愤怒凸起的青筋盘踞在手背刺青,有生长力般往外延伸,缠住她的脖子。 “满嘴谎话的骗子。” “陈窈,你就是骗子。” “你——” 他捂她的嘴不准她说话。 鼻尖拨开她的长发,叼起颈后最薄的皮肤,尖利的犬牙往里刺,用近乎狠决的力度告诉她—— 他们之间的信任已不复存在。 陈窈痛得呼吸凝固,身体颤抖。 她明明说的实话! 她明明大发慈悲饶他一命! 不识好歹的王八蛋。 陈窈反手狠狠抓住小王八蛋,尺寸差异逆天,以致虎口恰好卡进接壤的沟。 江归一脊背陡然弓起,闷哼声,松开齿关,陈窈后颈赫然两排渗血的牙印。他皱眉,心疼地想吻一吻,结果她死死攥着,恨不得连根拔起! 他眉心直跳,低吼:“放手!” “你先!否则我让你再也不能人道!”她恶毒地说:“断子绝孙!” 她小小的头颅、脸被他控住,鼻尖挨近掌心,呼吸簇簇喷洒时,睫毛跟着轻轻煽动,乍一看像依附他生存的小精灵。 江归一痛恨她具有欺骗性的外表,几乎嚼穿龈血,“同时!三声!谁不放谁是狗!” 陈窈飞速答应,“好!你数!谁不放谁是狗!” “三!” “二!” “一!” 气荡回肠的三声,陈窈的头还是被兽爪压着,艰难呼吸,小王八蛋还是被她掐得紫胀,一动不敢动。 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无可匹敌的默契,彼此恨得牙痒痒,又萌生一种诡异的快感。 天灵盖都在发麻。 炙热到发烫。 陈窈匍匐在茶几,眼睛、后背,全身每一处神经质冒汗,湿润。 好想杀了他。 好想杀了他。 江归一倏而握住她的手。粗粝的茧子磨得她一抖,陈窈预料他的意图,叫骂道:“滚啊!江归一你就是个低等畜生!” 两年前,她将刀插入他胸口,他握住她的手连同刀往自己身体插。两年后,他再次握住她的手连同利刃往她身体插。 积攒两年的愤怒,怨气、悲伤、酸涩太多复杂的情绪,彻底冲昏了江归一的理智,他在这刻只想捅死她。 尖锐疼痛让陈窈一瞬间叫出来,“你真是该死!” 那双狠决邪魅的丹凤眼通红,江归一将刀整根埋没,低吼:“一起死!” 卧室非常大,房间最顶层的窗台,可以看到飞鸟在江面低飞。陈窈感觉能听到翅膀呼啦啦的声音,她双手抓着茶几,哪怕抖得不像样子,还要咄咄逼人地讽刺,“哼,还一起死。平心而论,江归一你就是个只会说大话的人,你舍得杀我吗?我和别人结婚,你每天往剧组送餐车,往我卡里打钱,隔几天就送衣服鞋子包包,怎么,在外面看到好看的就想跟我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蠢。” “闭嘴!”他狠狠頂。 地板刺啦刺啦响,她连连失声,嘴上更不饶人,“前天我点的果汁是你调包的,对不对?除了你也没人搞橙子草莓这种鬼东西,不好意思,我全给何商岐喝了,他还说很难喝。” 陈窈总能精准找到点击碎江归一,他气得按着她的头,扇得她屁股都是掌印,“他有没有碰过你!?” “呵,一夜七次呢。” “叫老公!” “滚!” “叫老公!” “蠢 货!你就是个蠢货!” 他将她掰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叫老公。” 陈窈不带怂,“叫你个王八蛋!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再这样缠着我,你会死!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江归一从不半途而废,深吸气,抓着陈窈的脚踝,直接往上抬,粗鲁地扯掉高跟鞋往窗户砸,随砰地声,含住她小巧玲珑的脚趾,眉宇既放荡风流又戾气浓重,“有种你就杀了我,没种就只能被老子干到死。” 电流从脚趾到膝盖骨传遍全身,陈窈皱着眉,梗着红透的脖子骂,“有病吧你!恶不恶心!” 他吮得双颊凹陷,“喜欢得要命,还装作恶心,陈窈,你就是个孬种。” “你他妈找死!” 她扒开江归一的西装外套,隔着衬衣用力掐他,她又逮着两点使劲揪,他又喘又吼,耳垂的红痣滴血般妖异。 她又骂,羞辱他,“看看,主人的惩罚让你如此快乐,江归一,你天生就适合当狗。” 江归一低觑着她,摘下领带夹和钉珠。 陈窈警惕,“干什么?” 他将它们夹在小鸽子上,注视她痛苦又快乐的表情,“帮助你认清,我们才是同类。” 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领带夹,江归一非常奢侈,饰品只用最好的材料,璀璨夺目的黄金宝石,和他眼睛相似的颜色,夹住了她。 陈窈痴痴地看着,看着受到压迫逐渐红肿,胸脯起伏着,不屑地说:“笑话,从你有心开始我们就不同,谁跟你这种自甘堕落的人一样?” 他本清心寡欲。 他本无坚不摧战无不胜。 他本和她一样。 江归一大脑血液循环紊乱,疯狂撞击,嘶吼道:“是你!害我染上无法治愈的瘾!引诱我堕落!” 他眼里浸出泪,动作凶狠又残暴,“我为什么会想回到巴瑶族?我他妈最该回到的时间应该是没遇见你之前!” “是你毁了我!” 面前的人疯了般吻下来,温度炙热,黑色的火焰焚烧所有,陈窈躺在茶几,碧绿的衣衫如江水,在火里涌动着。 被打碎的江归一,暴躁又渴求的江归一,说恨的江归一,衣冠禽兽的江归一,汗淋淋的江归一。 她视线逐渐灼热,残缺的心脏怦怦跳动,纤细的胳膊腿缠住他,宿敌般与他激烈地厮杀搏斗。 哪怕她咬的他伤痕累累,只要她有所回应,他就期待更多。 江归一大掌掴了下她的屁股,手肘撑在她发顶,从她唇角一直舔到眼皮,“为什么回应?” 也不知在问与何商岐结婚,还是问她为什么夹住他的腰不松。陈窈咬破那颗性感的喉结,血从皮肉溢出,她又用唇腔包裹,吸吮腥甜的血。 他止不住低吟,长发散了,凌乱不堪地黏在汗湿的额头和脖子,泪从下颌滴落。 “为什么吻我?” 她用指尖接住亮晶晶的泪珠,目光无法掩饰的喜爱,“因为你流泪的样子,漂亮又可怜。” 江归一没来得及高兴,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力道很重,瞬间耳鸣,他整个头往侧偏,头发掉了几绺。 他回头,迅速将陈窈双腿压到耳边,一手掐住她的脖子,阴沉地问:“又玩这招?” 陈窈呼吸不畅,手里握着那枚胸针,眼睛不再黑白分明,通红、潮湿、诡异。那里似乎长出一朵畸形扭曲的花,通体以冰冷钢铁浇铸,一瓣足以封喉。 这时掉地上的手机震响,那是陈窈的手机。来电显示,商岐。 没有姓,亲昵的名。 江归一收回视线,掰开她的手取出胸针,慢慢舔掉掌心的血,等铃声停止,托住她起身,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拨电话。 来电显示,无备注。 他面无表情踩碎她的手机屏,把她怼在玻璃,使劲掐她腰腹的“归一”刺青。 “一个标记还没办法让你记住自己是谁的人,是吗?” 她手指深深插进他的头发,“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江归一单手抵住陈窈,从西装内衬掏出一根钢笔,咬开笔帽,开始签名,从脖子、锁骨,边頂边写、边说:“跟我念,江、归、一。” “江、归、一。” “江、归、一。” ...... 他像教小孩说话,一遍又一遍,简直魔音贯耳。 哪怕陈窈破口大骂,密密麻麻的“江归一”很快布满身体,汗墨交融,两人身上、脚下脏污不堪,他欣赏自己的杰作,然后用笔尖轻轻一点,“叫老公,不然我在这里写。” 第132节 陈窈眼皮狂跳,面色怪异,“笔给我。” 江归一挑眉,笔塞她手里,然后双臂搂住她。 玻璃砰砰响,江面飞鸟四惊。 她颤颤巍巍握着笔刺向江归一的脖,却在渗出血丝后,笔尖放松,转向他的额头。 他目光灼烫,“写的什么?” 看着迅速被汗水浸透而斑驳的两字,陈窈冷笑,“公狗。” “哦。” 陈窈闭眼,感觉身体的秩序正在崩坏,快控制不住了,她似乎看到大片大片、邪恶诱人的红,让人牵挂着迷,恨不得塞进身体,占为己有。 她不知道陈泊序第一次杀人是不是也这样,她感觉杀人犯三字正在朝自己招手。 沉默须臾。 “江归一,你也毁了我,我也开始恨你了。” 两三秒寂静。也许只有一瞬间。 “随便。”江归一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你也不可能爱我。” “我当然不可能爱你。” 江归一没再说话,抱着陈窈走过两面怪诞而艳丽的壁画,进入一间房,北面墙壁被厚重的天鹅绒幕帘覆盖。 他按下开关。 幕帘缓缓朝两边拉开,单面玻璃唰地下,房间正中央悬吊着一男人,身上制服规整,头颅垂下,黑色布条遮住眼睛。 陈窈眼睛眯起,“你疯了?把他弄到这里,你想死。” 能动何严两家的人只有他们彼此。就算真的想报复,绝能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 这点江归一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现在叫何商岐当替罪羊,让他们狗咬狗。” 隐藏附加属性,何商岐知道他们偷情。 陈窈恍然大悟,她算计江归一的同时,他也在算计自己。 江归一的唇贴向她耳边,亲自把刀的使用权交给她,这是他用爱恨、痛苦思念铸成的刀。 他轻描淡写地说:“二、我死。” 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陈窈不信江归一没有后招。 他做事向来运筹帷幄。 他又用这种方式逼她做选择。 不过,就算没准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巴不得他赶紧消失,她还省的逃跑,世界从此清净。 她说:“我选二,你去死吧。” 第095章 连环计095 陈窈说完选第二个选项, 江归一又问她一遍,确定第二个选项? 她说是。 他轻笑,说不上失望悲伤还是愤怒, 语气非常平缓, “但你想我死, 你也得死, 别忘了,我说过下地狱也会拉着你, 你永远别想独善其身。” 随即给她更猛烈、刺激、沸腾的,如同末日的飓风暴雨,极致到病态, 两人像疯子一样吞噬对方。到处都是墨、血、汗, 幺幺归一两处刺青紧紧贴合摩擦,融化在对方的体温。 后来江归一抱陈窈去洗澡,两人相对而坐躺在浴缸,四周都是玻璃, 望不到尽头的江水。他仰着头吞云吐雾, 焚香味缭绕在水蒸气, 衬得那副满是抓痕咬痕的躯体格外诱人。 陈窈满身都是字,看他悠闲的模样不舒服, 但让他帮自己搓掉,万一又擦枪走火。 他双臂展开, 喉结滑动, “我不会帮你, 除非你叫老公。” 陈窈转过身背对他擦身体, 背后的视线太灼热,“能不能别看了?” 他像吃火药, “看你几眼湿了?” 她手臂斜拍,撩起水花浇灭他的烟,不甘示弱地回讽,“你不也湿了?” 江归一半个箭步,陈窈的头按进水,她如法炮制爬到他身上,把他的脸也按进水。两人又在浴缸打了一架,呛得肺快炸裂,幸好水有浮力比较省力气。 ...... 夜幕降临,浴缸新换了水,家仆端来红豆黑米粥,补充蛋白质的小零食。陈窈说要吃炸土豆,江归一语气鄙夷,“何商岐家里没土豆?” 她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 他秒懂,嗤笑,“你嫁给别人,我当奸夫尚能找点刺激,你要我去死,我当厨夫有什么好处?” 确实没好处。陈窈不再回话,小口喝粥补充体力。 江归一猛拍水面,长腿跨出浴缸,带起大朵水花,扯了条黑色浴巾围到胯骨,站在浴缸外盯着她。湿的及腰长发,挂水珠的肌肉,白里透红的肤色,不可多得的美男出浴图。 陈窈托腮喝粥,偷偷欣赏,他头发一甩,溅得碗和她脸全是水。 “有病吧?!” “色中饿鬼!” 江归一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二十分钟后,一碗酸辣拌土豆咣地声砸到搁板,陈窈挑眉,拿起牙签戳一块塞嘴细细咀嚼,随即狼吞虎咽。 “个子小,眼睛圆,长得就像个傻不愣登的土豆。”他刻薄地评价。 “傻大个,头发长,长得也挺像老不死的千年王八。” 看到他气到胸膛起伏,她开心到弯了眼,他默了几秒,回到浴缸,“父亲当年算了黄道吉日,身份证上的年份月份都是假的,我今天才26岁,只比你大4岁。” “跟我说这干嘛?” 江归一幽幽地说:“你说我比何商岐老。” “......”她吃了几块土豆,“今天?你生日在十一月最后一天?” “不重要。”江归一说:“我不过生日。” 陈窈不置可否,她生日在清明节,不吉利,从小到大也不过生日。 不过,江归一接任江家的时间在十二月第一天,也不知江之贤选这天没有当成生日礼物的成分。 想着想着,她突然记起来两年前这时候,江归一兴致冲冲地拉她去江家新电影院看电影,没看成,她晚上为篡改他手机里的追踪系统,第一次主动骑乘上位,第二天就跑了。 不会掐着点算计把她骗来陪他过生日?还是准备绑她回去? 陈窈抬头,江归一正在看她,棱角分明的眉眼融化在昏黄灯光,粼粼水波衬得目光深邃温柔,又带着无法解释的哀愁。 她嗓子蓦地发紧,搞不懂这种心情的含义,随口掩饰慌乱,“胸口新刀伤自己弄的?” 江归一侧头望向窗外,肘弯搁浴缸边缘,手掌撑着脸。看似放松的姿态,小臂绷着青色的筋。 “我又没疯,为什么要干自残这种蠢事。” “那谁有本事能......” 江归一回头,她及时打住,低头戳了几下土豆,他嘲弄地笑,“快吃,吃完去抽严云朝,完事赶紧滚。” 陈窈讶异,“你不关我?” 短暂寂静,他舀起一捧水,五指分开,任由水流从指缝溜走,“关。但不是现在。”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回家,那时你永远无法从我身边逃走。” 陈窈前推搁板,从浴缸站起,水过身体而无痕,江归一目不转睛,神态不自觉流露痴迷。她手指弯曲,故意弹他满脸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杀了你,你咽气前就会明白,咎由自取的人是你。” 江归一收回视线,拉住她的手,她警惕地往回抽,他强硬握住,接着从旁边托盘取药膏挤到她掌心被胸针扎出的伤痕,用拇指慢慢涂匀,平静地说:“我早就咎由自取了。你应该最明白。” 她眨了下眼,“你活该。” 江归一将药膏砸到墙壁,“那你也是活该。” 然后搂着她出浴缸,扯了条浴巾把人裹得像粽子,将她抱到洗手台,用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身高差异太大,江归一腰背只能弯着,形状狭长优美的锁骨正对陈窈,避无可避,荷尔蒙冲得头昏脑胀,脸颊悄然爬上红晕,因为室内恒温,她以为热的,完全没意识。 专注吹头发的江归一同样没看见。 洗漱完毕秦倩送衣服进来,她看陈窈的眼神哀怨又委屈,带上门时眼眶湿红。 江归一凉嗖嗖地说:“你抛弃秦倩,她很伤心,闻确说她回来对着那两条不听话的杜宾哭了很久。” “......秦倩是江家的管家。” 陈窈心里,除了忠心耿耿的岳山,江家没有她能带走的人或事物。 “从她帮你骗我,她就是你的管家了。” “那为什么还留她。” 江归一不再回答,或许有的答案,即使不说,陈窈也明白。 “杜宾和藏獒配对成功了吗?” 他沉默须臾,说:“杜宾被藏獒咬死吃了。” 陈窈神经性一抖,想到什么,看向掌心的伤痕,眸中悲悯难掩。江归一为她换上纯兔毛的白绒连衣裙,捞起她冰凉的小脚以掌心体温捂暖,“藏獒昨天也死了,幺幺。” 陈窈本想嘲讽两句,但不知为何看到那对金色虹膜的血丝,“你果然还是只能养蚂蚁。” 江归一垂睫,为她套上同质地的小腿袜,系蝴蝶结,“工蚁活不了多久,长的3-7年,蚁后的寿命最久20年,我养过两批工蚁部落,只养了一只蚁后,他们的寿命连在一起,你离开的那年刚好是蚁后的二十年寿命。” “它们也死了。” 他抬头,眸中又出现那种天真又隐秘、难以言明的失落。 第133节 陈窈情不自禁抚触江归一上翘的眼尾,仿佛在替他擦去无人能见的眼泪。 他回神,恢复密不透风的冷漠,继续给她编辫子,往脑袋别一枚小礼帽形状的发卡。 陈窈其实不是位精致的女人,她怀疑江归一在玩真人版换装小游戏,事实上每次被他单臂抱着走时,她总觉得自己像人偶挂件。 男人爱不释手地薅腰间柔软兔毛。想到身在敌营,亦或别的原因,她忍气吞声,断了扯他头发的念头。 很快抵达关押严云朝房间的隔壁,双胞胎、江宇和几位属下在廊厅等待,通过单向玻璃可以看到严云朝不可忽视的生理反应,汗水从头流到脚滴到地板,想必药量下得非常猛。 江归一单臂托着陈窈,肃冷黑西装和白净兔毛差异非常明显,他手里摸个不停,表情是作为首领的冷漠睥睨,令人敬畏胆寒。 众人目不斜视,“二爷。” 江归一和陈窈的身影映于玻璃,他说:“他身体还能承受多少药。” 闻确说:“老马说那些剂量就是人的极限。” “嗯。”江归一眉头微皱似乎不满意,揽住陈窈的手臂紧了些,“放他们进去。” “是。”闻确按开传呼机,“开门放人!陈小姐在,男人们不得脱衣。” 陈窈:“......” 她正寻思江归一使得什么手段,隔壁房间的门开了,烟雾和音乐同时飘进,迷幻暧昧,随后一群脱衣舞娘和男人们手挽手走进房间,开始围着吊在半空的严云朝寻欢作乐。他穿的黑白制服,简直像唐僧误闯盘丝洞。 陈窈看着严云朝身体细微颤抖,衣服湿透滴水,眉梢逐渐挑起。她那时被喂了药也是如此,耳边全是淫靡的声音,药效的作用下身心倍受折磨。不得不说这种一模一样、不入流的方式回击让人发自内心舒爽。 江归一侧目瞟了眼陈窈,将她放到地面,伸手,“鞭子。” 闻确对自家老大的昏君行为无语至极,但经历教训不敢 发表意见。闻彻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皮包掏出条黑到油亮的牛皮鞭——这可不是情趣用品,实实在在用劲道的牛皮鞣制,武术防身、驱赶牲畜、驯兽一等好鞭。 江宇看到皮鞭下意识瑟缩,上次因为女明星的事,他被抽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江归一接过皮鞭给陈窈。她兴奋不已,两边拉扯试韧性。但鞭子扎实又长,对她的身高和力气实在不衬手。他嘴角上扬,戴好手套,从她手里夺回来。 两手突然空落的陈窈,表情呆滞一秒,不满地说:“还我。” 江归一将皮鞭绕成两圈,让柄上的归一刻字暴露在灯光下,慢条斯理地说:“陈小姐好霸道,独自跑到我的地盘撒泼,还想抢我的私人物品。” 陈窈:“......” 江归一执着鞭子走到门口,陈窈跟过去,一是为自己争取,二则是他以身改局着实危险,她态度出奇得好,“二爷,您的身份不适合,而且您也知道这事儿只有何商岐——” “你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江归一听不得何商岐三字,冷淡地说:“你已经选了两次,现在关心我的死活没必要。” 她一哽,“你少自作多情。” “放心,经过这两次我醍醐灌顶。” 江归一走进房间,手持黑色长鞭,随意往地面挥砸,啪地声响,苟且亲热的男女如雷贯耳,自动避开让出一条路。 “反正谁当这颗棋子对你而言无所谓,我为车前卒,你做马后炮,一样。” 他说的不是引申谚语的意思,而是象棋规则,他愿作车前卒,甘为帐下兵,成为牺牲的棋子。而她只需以马控将帅,炮照将,方可完胜。 疯子。 陈窈闯进去,愤怒地抓住他的衣摆,压低声音,“谁要你帮我?!我自己能做到!” 他轻易拨开她的手,陈窈趔趄两步,愣了下,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忘了他们的力量如此悬殊。 “谁说我帮你。”江归一背影高大孤傲,“我为自己的女人报仇,这是迟早的事,可惜她从不信我,跟别人跑了。” 他都知道,知道她与何商岐结婚的目的。 果然在算计她。 陈窈不再阻挠,无波无澜地看着江归一大步走向严云朝,看着他利落优雅扬臂,皮鞭每一下的力道狠决,落点精准,只抽同一处,三下必皮开肉绽出血。 啪!啪!啪! 从不手下留情,暴戾狠辣的江二爷。 重击声令人胆战心惊,击碎了暧昧旖旎的氛围。 房间里的男女女女缩进角落,大气不敢出。 陈窈朝隔壁望,单面玻璃阻挠了视线,她忽然有种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预感。 她表情深沉复杂,犹豫不决间,走近些。 那时江归一已抬起手臂,听到脚步声,立刻反手抓住扬出的皮鞭,啪地声抽在掌心,他无视疼痛,回头看她,双手拉扯对折的皮鞭,宛若冷酷无情的行刑者。 陈窈什么也没说,一把薅住那头长发,往门外拉。本就有恃无恐,更加肆无忌惮。 隔壁房间的江家鹰犬下巴骸惊得合不拢,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 就在江归一暴跳如雷前半秒,他听见前面不及他胸口的小雪团子威胁道:“我警告你,现在闭嘴。” “......” 两人出房间,陈窈丝毫不给面子,撇开人的头发往门外走。江归一气得把皮鞭往地上狠狠一砸。 闻确小心翼翼地问:“二爷,这严......” 男人怒吼:“让他滚!” 江归一气势汹汹地追出门,一把扯住陈窈的胳膊,“要报仇的人是你!不让报仇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 “闭嘴!你就是个蠢货!”陈窈烦躁地说:“滚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 “这他妈是我家!” 她甩开他的手,“那我滚!” “滚!你滚!”他指着大门,傲骨嶙峋地说:“你看老子拦不拦你!有多远滚多远!” 陈窈气噔噔地走了两步,回头,“送我去电影院!” “老子凭——”江归一及时收住语声,三步一并几乎是跑着过去,双手背后,稍稍弯腰,“哪家影院?什么片子?你一个人?” 陈窈冷哼,“关你屁事?” 他速度扛起人。 “干什么!” “关你屁事。” 两人一路骂骂咧咧跑到电影院,结果看了部烂片,陈窈本来看电影不说话,之前和江颂竹看电影几乎零交流,但江归一就是暴躁的碎嘴,不是点评剧情就是嫌弃演技,她也跟着吐槽,于是两人亢奋地骂骂咧咧了两小时。 等从电影院出来,雨沥沥淅淅落下,江归一说肚子饿想去对面火锅店吃宵夜,陈窈攥紧手心,“江归一,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他突然意会到什么,垂眸看她,与众不同的金色经过雨水洗涤,更显几分姝艳。 暗与明过渡的三秒,两人眸光跟着摇曳的灯火微微颤动,屋檐雨迹藕断丝连。 江归一问:“你在可怜我?” 陈窈说:“是。” 他喃喃道:“可我没有掉眼泪。” 陈窈心脏倏然抽疼,“江归一,你不要爱我了,做回你的江二爷吧。” 江归一陷入长久沉默,想摸烟疏解,但他单独出门从来不带烟盒。 他看着雨也不知想什么,忽然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窈轻声,“你觉得呢?猜猜。” 江归一眯了下眼,回头,手指抬起慢慢覆上她面颊,如丝线缠绕,她纤瘦的身形几乎一瞬间被锢进怀。 “现在局势已乱,棋盘不可控量的棋子多了数个。我给你一次机会。” 猎手伺机而动,猎物战术忽变投隙。 他表情浅淡,不知是纵容还是以退为进。 熟稔翻转她的耳垂,揉搓、摁动,温热刺痒的触感惹得头皮发麻。 “幺幺,逃吧。” “如果这次能成功,我就放过你。” 陈窈语气恹恹,“说话能算数?” 他握了下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不然,我能怎么办?” 灯光下暗潮涌动,潜藏的棋手与棋子,眼神狡诈,揭露无意遮掩的目的与算计。 第096章 连环计096 于陈窈而言, 除自己,但凡妨碍者,皆为敌。 而势力最强大、最难以摆脱的敌人—— 亦是最稳定、最易利用的棋子—— 江归一。 他摒弃原则、底线, 天主教徒皈依耶稣般奉她为上位。她想要的一切, 甚至不用正比付出, 他就会亲手送到面前。 所谓连环计。 将多兵众, 不可以敌,使其自累, 以杀其势。 古有,庞统怂恿曹操把战舰用铁链勾连,纵火焚烧, 使之无法逃脱。 实操的铁链, 敌人自我牵制,再以其他计谋进攻。 江归一既是战舰也是铁链。 她如果真想躲,找一个深山僻壤即可。 为何偏偏与江颂竹?偏偏选择与南楚渊源颇深的凉川?偏偏在江家主系定为娱乐后接下电影公开露面? 因为,陈窈比谁都清楚她在江归一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从江家逃跑, 无论他是否相信她死亡, 必定满世界“通缉”。 第134节 她在等, 等时间流逝,等江归一的答案, 如果他淡忘皆大欢喜,如果他顽固不化, 那么她就等不可避免的重逢。 她要金蝉脱壳后的反客为主。 她要他明白她一辈子不可能当该死的金丝雀。 她要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走向不完整的自我, 不屈自由地活出自己的命运。 她要, 彻彻底底的,赢。 一次次欲情故纵、迂回曲折的试探, 降低江归一的底线,卑劣无耻地利用他的感情。 哪怕心悬上钢丝,哪怕她分不清某些时刻究竟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分不清是为屠杀还是保护。 难移的本性是被诅咒的恶之花。 从陈窈查到金秋背后与山间株式会社有牵连,这盘棋就开始了。 她需要强 大有力的棋子作为辅助。 以身试险进入德菲洛,拉山间株式会社入局牵制江归一。 此为第一环。 之后看见齐秦、柯丽露、江颂竹,陈窈便将他们设置成待定。 看到特殊车牌,听到江归一与何商岐通话,陈窈就知道,最能与江归一抗衡的人出现了。 故意骂人引起注意,本想与何商岐做交易,谁知道这蠢货居然自己上套,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为第二环。 严云朝的入局是意外,但她装可怜,暗示江归一向严云朝复仇却是铺垫。越想要爱,越容易失身,没有戒心,没有防范。他必记在心里。 此为第三环。 果然第三环起作用,拍卖会江严之争,时机已到,顺势提出与何商岐结婚。 此为第四环。 视频会议得知江归一与山间株式会社展开争斗,再加上前四环连锁反应,成功制衡江归一,她设计引开他,与何商岐结婚,上册企划为饵——报复严云朝? no。 目标,拥有话语权的何家掌权者,只要何老爷子知道与何商岐结婚的人非戏子,知道她绝非心思普通的女人,必有试探,定婚宴乃幌子。 此为第五环。 江归一本就对亲手送她看守所耿耿于怀,利用江颂竹告诉江归一,丰满她从未忘记复仇的形象。 攻心,双管齐下。 只要江归一抓了严云朝,他将受到更多限制。 此为第六环。 柯丽露之死是意外,江归一起诉拖延时间意料之中。但他既然想要她的心,怎么可能犯忌送她进监狱? 她生气归生气,实则有恃无恐,反起诉不过是手段。 目的有二。 一、通过严云朝的电话与凉川最近的局势,柯丽露之死必定牵扯诸多,她必须确保江归一有没有做出超出范围外的事,再从中分析凉川的局势,制造混乱。 二、赌江归一是否猜到她结婚目的,为证明她选择何商岐错误,不顾自身安危抓住何商岐。 此为第七环。 一切尽在掌控。 变数是陈窈无法控制的心跳,日益浓烈的杀意,以及江归一的连环计。 江家掌控娱乐界半边天,柯丽露与江家牵连,她见证过江归一当初如何算计江家十四个系全身而退,以他的性格怎会容许自杀与绝笔书的消息泄露? 江归一连环计又是什么? 陈窈看不透。 但不影响她临时设计,第八环。 生日。电影。 对他不忍和杀意是真,利用也是真。 一巴掌一颗甜枣,恒古不变的训戒方式。 反之,一颗甜枣再一巴掌,就能看到—— 因戒断反应而心甘情愿妥协的人。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的需求,请给我那颗甜枣。 而江归一。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需求,求你给我那颗甜枣。 ——若这次能成功,我就放过你。 笑话,鬼才信。 他笃定她逃不脱,并且要让她明白自己永远逃不出他的掌心。 不巧,她就要他产生这种心理。 好戏还在后头。 霓虹在夜色晕染开,陈窈从江归一怀里挣脱,佯装不乐意,“什么叫你能怎么办?别说得像你看我可怜,施舍我一次逃跑机会似的。” 江归一不动声色为她挡去飘摇风雨,“现在可以吃宵夜了?” “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他皱眉,斤斤计较一个字,“那不是你的家。” 道路尽头一辆黑色轿车破雨而来,陈窈勾唇,环住江归一劲瘦的腰,主动献上拥抱,嗓音云朵般柔软,“说起来,我还没和你说一句生日快乐。江归一,生日快乐啊。” 他愣了愣,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不知该说什么表达此刻心情,于是低声:“我们再去看一场电影吧。” “还看啊......都是烂片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我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 “嗯?之没去过电影院?” “榆宁有电影院。” 该死的有钱人。 陈窈保持拥抱姿势,随口问:“你很喜欢看电影?” “不喜欢。” 江归一只是嫉妒江颂竹,但今天体验过后,黑暗并排坐,肩抵肩,有种近在迟尺的安心感。 正当他准备问她和自己一起看电影的感受,地面扩大的光影照得水洼如镜,开门声与讨厌的嗓音插入他们之间,“江先生,是不是该把我的妻子还给我了?” 听到妻子二字江归一登时戾气横生,但那双眼睛稍眯,便洞悉其中奥妙,他犹豫了一会儿,眸中划过长而无声的叹息,将娇小的陈窈挡得严严实实,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 “到底谁异想天开?” 何商岐步下生风,他刚处理完事务,找人调马路监控找了半天,独自驱车赶来,衣服都没来及换,飘起的风衣一角显露正统的军绿色。 江归一将陈窈从怀里拉出,扣住她的后颈不允许她躲避,低头吻下去,深入浅出,吮着她的唇瓣。 何商岐看着两人几乎重叠的身影,婚后他与陈窈从未亲密过,与日俱增的占有欲搅得醋火翻天。 他迅速逼近,口袋突起一杆圆孔抵住江归一的腰,直接爆粗口,“江归一!你越界了!” 江归一不动如山,啄了啄陈窈的唇珠,将她挡住,轻蔑地看向何商岐,“越界?我从无界限,不知越了哪条界?” 何商岐抓住陈窈的胳膊,“你他妈放手!” 江归一反手钳制他,稳操胜券地说:“我就是不放又能如何?何大校难道要在闹市知法犯法?” 陈窈手抵在江归一胸膛,触摸着他西装下方坚实的肌肉,焚香味和雄性气息包裹,而侧面属于何商岐气味,略微粗糙,更野性。 两种气味对峙,言辞像冷飕飕的利刃互刺。 她嘴角悄然、慢慢上扬。 第九环。 何商岐在她身上也放了定位,至于在手机里,还是遗落在江归一家的饰品里,无从得知,但只要他找到她,撞见她与江归一亲密,那么这颗棋子就不得不淌过楚河汉界,捍卫尊严与主权,从而制裁江归一。 还需再加把火。 江归一端详陈窈的微表情,骨节因用力泛白,心脏慢慢被攥紧。但他什么也没说,垂下浓长睫毛,颧骨海藻般阴影浮动。 “何商岐。” 刚出声,陈窈头被江归一猛地摁进胸口,几乎透不过气的力道,她嗓音发闷,“何商岐,你疯了吗?收起那东西,很危险。” 何商岐甚至还没吃饭,此时憋了一肚子火,但他本就在争取路上,如果不听话,她回到江归一身边,他就没有机会了。 他深呼吸数次,双手从兜里拿出,垂在裤缝两侧握成拳,“陈窈,你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我才是你的丈夫。你要在另一位男人怀里呆到什么时候?” 江归一无法忍受何商岐用这种语气质问陈窈,听起来就像他们才是合法光明正大的关系,而他是“另一位”,是外人。 他忍耐黑暗暴力的想法,说:“自然是呆到白头,呆到死。” “我跟你说话了?放手!” “你放手!” 何商岐拳打脚踢,江归一见招拆招,两人过了数个回合,谁也没讨得便宜。而陈窈反复被搂住扯出,搂住扯出,几番折腾,她头晕眼花,气喘吁吁地说:“能不能把我先放一边再打架,我要吐了。” 江归一:“......” 何商岐:“......” 江归一退至半米外,何商岐越看他越像美艳的男狐狸精,阴阳怪气道:“没看出来大名鼎鼎的江二爷喜欢当小三。” “哈?到底谁是小三?”江归一觉得何商岐和巴瑶族的黑皮猴子多少沾亲带故,满目讥讽,“第一天见面就想翘墙角,天天想法设法勾引我女人,我真替何老爷子悲哀,教出你这种没道德没素质没教养的杂碎。” 两人长相出众,气度不凡,当街不顾形象地叫骂实在稀奇,惹得路人驻足看热闹,有年轻女孩掏手机,卡嚓一声,两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地吼:“拍什么拍!删了!” 第135节 简直气吞山河,不说路人被震慑,女孩的手机掉到地上,思考下一步计划的陈窈也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抖了抖。 江归一以为雨天降温冻到陈窈,脱下外套从她背后往前围,就在这时 何商岐揪着衣角使劲一掀,江归一立刻黑脸,双手下压非要盖到陈窈肩膀。 以前在军校两人都属于非常蛮横粗暴的人,高档的天然布料很快在拉扯之下变形。 江归一眸中闪烁精光,使出浑身力气,何商岐也效仿,陈窈被两人手劲压得肩膀发沉,正想骂人,江归一倏然松开,大幅度摆手,反作用力,何商岐条件反射后仰头,但为时已晚,袖子上的钻石袖扣啪地弹到鼻梁,鼻血从鼻腔缓缓流出。 江归一若无其事摘掉袖扣塞进陈窈上衣口袋,嫌弃地把外套扔到地上,语气无辜,“哎呀,何先生火气真大,激动到流鼻血了。” 陈窈:“......” 何商岐也是犟种,鼻血不擦,双手抄兜抬腿,一脚猛跌到江归一面前的水洼,脏水溅飞半米高,江归一本能为陈窈挡,侧边西装都湿了,还有几片粘泥的破叶子挂在打湿的长发。 “江先生火气也很大,我先帮你祛火。” 江归一瞟了眼头发,表情明显想杀人灭口,陈窈内心无语至极,轻轻拂掉他头发的叶子,怜惜不已地说:“没事哦,不是硫酸,死不了。” 江归一低头,顷刻之间换上受宠若惊的表情。 何商岐一看,使劲捏了下鼻子,弯腰,脸凑到陈窈面前,“我鼻子好疼,带我去看医生吧?” 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不要脸疯狂加戏的男人,以前训练时他可是鼻血流到嘴巴都要干架的糙汉子。 但莫名觉得这幕眼熟,江归一沉吟须臾,该死杂碎竟然偷师,心里不爽到极致,看到陈窈从荷包掏纸巾准备一碗水端平,他忍无可忍,一记直拳照着何商岐鼻子猛击。 何商岐正美滋滋等陈窈给自己擦血,猝不及防被抡了拳,鼻梁差点骨折,狼狈地弯下腰,大骂道:“江归一我干你娘!偷袭算什么男人!” 江归一轻挽袖管,腕素白,骨节像玉做的兵器,漂亮又凌厉,他慢悠悠活动腕骨,姿态优雅,“兵不厌诈。” 陈窈受够幼稚的你来我往,还是决定自己上马结束战斗,挽着江归一的臂弯,笑吟吟地说:“有点困了,走吧。” 江归一惊喜又匪夷所思,而何商岐怒不可遏,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黏在同一处。 雾蒙蒙的灯光下,雨丝透明,陈窈一身白色兔毛显得柔软,整个轮廓散发温暖微光,连脸庞、脖子的细小汗毛都绒绒的,可爱极了。 “嗯?”她略微疑惑,继而松开江归一,挽向何商岐的臂弯,“抱歉抱歉,习惯成自然,牵错人了。” 无论有意无意,这话非常没情商,两人同时有种,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从天而降扣向头顶,连带冷冰冰的雨水浇得透心凉。 陈窈自我感觉良好,拉着何商岐往车方向走。他的司机连忙上前撑伞。 “陈窈。” 她挑眉,当何商岐的面回头朝江归一飞了个吻,用口型说: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霓虹与烟火浓重,男人高大的身形截截僵硬,表情在雨幕里堙灭,模糊不清。 给人一种即将客死他乡的错觉。 陈窈抿唇,抄在兜里的手指摸到冰冷的钻石袖扣,原本兴奋愉快的心情似乎被一种偏移内心的失温反噬。 何商岐将陈窈的表情尽收眼底,沉默地看了眼衣领下方的吻痕,她发间的清香穿梭于空气与鼻腔,他不动声色将衣领拉高,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陈窈回正头,不自在地说:“怎么了?” “天冷了,怕你感冒。” 沉默须臾。 “严云朝......” “已经回去了。” 消息这么快。 何商岐说:“江归一会付出代价,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动他。” 那两颗钻石有体温加持,竟有灼烧感。 她心不在焉,“哦。” 夜色下,两人背影渐行渐远,盯着看他们的那双眼睛,从疯狂诡谲逐渐变得冷静落寞。 第097章 连环计097 是夜。凉川一处带刺铁丝网围住的大院, 六幢红砖砌的小楼,院内种满桂花树。 一辆宾利和奔驰sl300停在门口,黑金标族徽就是通行的人身份牌, 门卫放行, 车停在最里面的院子。双胞胎先下车拉开后座门, 撑起一把黑伞, 鳄鱼皮鞋踩地,男人出车门, 黑发高束,探照灯扫过,天珠和刀熠熠生辉。 三人在保安带领下穿过长廊, 进入一间宽阔明亮的房间。墙壁挂着两幅南宋时期的佛教画像, 看似仿作,实则全是真迹,一幅价值上亿。江归一从小耳濡目染,一眼瞧出门道。 进入房间, 浑身是血的严云朝狼狈跪地, 坐他前面的老者耳鬓发白, 几乎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气质和蔼却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凉川一把手。他慢慢锨茶盖, 品着茶,面前一盆火烧得噼啪作响。他没抬眼, “归一, 十年不见, 记得当初你与阿朝、商岐来这吃饭, 我与你们评说历史,你与阿朝争得不可开交, 我岁数大了,那时你们讨论哪位人物来着?” “年少高位,权臣帝师,张居正。” “是他啊,可惜面对非盛世。” 江归一实在聪慧,立刻明白严老爷子的话里有话。 “没有绝对的盛世之说,人无完人,水无至清。”他话锋一转,“可绝不能污浊。张居正非清官但却是能官。” “嗯。先坐吧。” 房间内有且只有一把椅子,就在严云朝旁边。对方给足面子,江归一坐下,严云朝抬头看他,两人地位此刻分明。他在位与他老子平齐,他只能跪地负荆请罪。 严老爷子抬头,随手将空杯给管家,淡淡从头到脚扫了眼江归一,“你还是年少时一般颜如美玉,翩若惊鸿。那把与秦始皇相比的鬼刀如今可还是出刀必见血?” 江归一沉默,双胞胎看着他沉默。 “看来有人让你破了例。我猜是那位引得你和商岐相争的姑娘吧。” 他说是。 老爷子瞧江归一为情所困的表情,笑道:“她一定是位没眼光的姑娘,选了商岐那莽夫,唉,她若看过你年少演练控三军的意气满襟,定会为你倾心。” 严云朝脸色苍白地说:“控完就被开除的丧家犬,那女人不嘲讽就不错了。” 茶杯砸过去,严老爷子中气十足地骂:“混账东西!还说风凉话!是不是让严家为你的愚蠢陪葬就满意了?!” 气氛凝固几秒,严老爷子一笑,“抱歉,让各位看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这意思,严云朝所做之事,请守口如瓶。 “归一啊,港口本就不是严家涉足之地,江家与山间株式会社为利益相争,两虎争斗非死即伤,日后多加小心。” 三言两语撇得干干净净,姜还是老的辣。江归一略微抬眼,“江家一向谨小慎微,除了个别妄想登天的人,譬如江亚卿。” 跪地严云朝心一惊,他什么都知道。 “倒是严家我瞧方才那两幅佛像画不像凡品,不知——” 严老爷子打断,既是 给台阶也是遮掩,“有需要只会一声,就当我谢你帮我管教阿朝这混账东西。” 等的就是这句话。 江归一向来步步为营,严家之所以不敢来硬,自然最近凉川已有变天趋向。他摆手,闻确将牛皮纸袋呈过去,神情尽显商人狡猾本色,“自然需要您的帮忙。” 严老爷子戴好眼镜,纸上白字黑字,确凿证据与索要利益一比一呈现。 这混小子有备而来趁火打劫! 他忍着脾气浏览足足十分钟之久,将所有纸张扔进火盆。 “胃口不小。不过那块建设用地阿朝已经奉上25亿当你掌权江家的贺礼,再加一国家级科研实验室基地,姑且算江家想做慈善为国家做奉献。”他伸手,双手放置火盆之上,“但你把阿朝绑了去折磨,有违情理,人还得讲究公平些才能和睦相处。” 江归一绑了严云朝那一刻就知道后果,严老爷子睚眦必报,爱子如命,就算不以此为由,必想法设法让他付出代价。 本可以推诿,但那块地江归一非要不可,实验室的审批时间也迫在眉睫。 无论如何,从踏进严家他没想过完好无损返回,否则也不会只带双胞胎。 但江二爷何许人,当年回国恒悦百货那事闹得人尽皆知,想从他手里拿到一分钱绝无可能。 “日后竞选,只要严云朝恪守法律法规,江家提供全媒体宣传。”江归一扫了眼严云朝衬衫透出的血印,淡定地说:“外加他受的二十鞭,三瓶药,我还四十鞭。” 严家父子同时看向江归一,神色惊讶万分,当年江归一被军校开除,就是因为演练中手段太阴险狡诈,丝毫不留情面,事后不服管教、不认罚,简单来说,惊才绝艳本就招人眼红,但一身坏骨,行事作风恶劣又缺德,得罪太多人,江之贤也懒的管,这才被开除。 “没带鞭子。”就是这样的硬茬,取下腰间的无鞘之刀,“用我的刀。” “归一啊,你认真的?” 江归一双指并拢回勾,闻确欲言又止,还是从随身烟盒掏出一条雪茄,烤燃放他指间。 他起身,刀扔给闻彻,闻彻二爷已说出口,被不耐烦的眼神警告。 所有人看着江归一走到房间最宽敞的侧门,转身,面对大雨滂沱的庭院,背影挺拔硬朗,轻易窥见西装之下的铁骨铮铮。 他将高束的长发捋到胸前,天珠晃了下,“闻彻,四十下,不必手下留情。” 命令的口吻。 闻彻咬牙,心里把陈窈骂得狗血淋头,走到江归一背后,“二爷,冒犯了。” 绷带透出的雪亮刀光一闪而过,划破阴沉的雨夜。 啪! 沉闷钝重的一声。 不用验证也能知其力道绝无参杂水分。 江归一高昂的头颅上方冒出团浓重白雾,素来平整的西装出现一道褶皱。 闻确抿唇,扬起手臂,落下。 第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他心里默数,怕打断江归一的脊梁,换不同方位来,天然羊绒本就易皱,顷刻之间数道折痕交错。 第十五下,十六下,一声惊雷响,刺白的光划过天穹,雨势渐猛,狂风吹得庭院的桂花树飘摇,没半分蟾宫折桂的雅致,倒显凄零。 而那道黑色的背影矗立不动,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闻彻已经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莫名想起过去天台的一幕,心中惴惴不安,低声:“二爷。” 一团烟雾散开。 第136节 “继续。” 刀光闪了一下又一下,鞭挞声渐渐生出顿滞黏涩,不知何时,那截雪茄掉落在地,空气里的水汽和血腥味一起漫漶。 严家父子没叫停,一报还一报乃是人之常情,况且谁不想挫了平日倨傲狂妄之人的锐气。 闻确不忍偏头,闻彻手抖不止,咬着牙根,继续行刑。 终于第四十下结束,江归一缓缓转身,面容苍白如纸,湿漉鬓发间青筋延至脖颈。 “相信你们会言而有信。这事到此为止,不必再牵扯他人。” 恐怕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严家父子不约而同地想,又感叹此人体格还是那么强悍。 “但严云朝,如果你再敢动她。”江归一眸中迸发狠厉杀戮之意,一字一句地说:“严家不倒,无法解我心头之恨。” 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大步踏出房间走进雨幕。 双胞胎连忙跟上,一人握刀,一人撑伞。江归一走得非常快,脚下不避水洼,直到接近江家的车,身体前倾,手撑向车门。 “二爷!” “闭嘴。没死哭什么丧。” 车门砰地声响。 “......” 双胞胎面面相觑时,车窗下降一道缝,男人有气无力扔出两句话。 “刀。” “闻确进来擦药。” 闻彻下意识问:“为什么不是我?” “你想我拿刀砍你?” “......” 闻确推开闻彻,钻进后座,一股浓重的血腥扑面而来。皱巴巴的西装扔在地毯,江归一里面那件黑衬衣湿透了,洇成更深的黑,像刚从墨池里捞出。当褪去最后一层伪装,皮开肉绽的后背暴露,相当瘆人,猩红的血顺背沟没入裤腰,只能从交错的红痕间窥见原本冷白肤色。 闻确打开车上常备的医药箱,江归一嫌弃碘酒的颜色,他用纱布蘸酒精擦拭,这才瞥见男人裤管之下渗出的血已经滴到棕褐色地毯。 那把刀由钢铁制作,整整四十下怎么可能是轻伤。 闻确了解江归一,走那么快是在维持江家颜面,作为领袖决不能倒在敌人面前,而方才那些话也只是想让闻彻不自责。 他不明白为什么江归一总如此倒霉,被母亲厌弃,被父亲忌惮,被兄弟背叛,好不容易复仇了上位了,又爱上一个没心的女人,即便再情深也没有归路。 闻确鼻头发酸,“二爷......” 下一刻,江归一的身体再也扛不住,颓然倾斜,他靠着座椅,抚着腰腹间的幺幺刺青,黑鸦长睫因疼痛止不住战栗。 闻确不知道江归一想什么,就像过去两年无数个静默的瞬间,以及今夜四十下的鞭挞中,江归一的心思隐秘无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闻确看着他的表情,不禁红了眼眶。 过了会儿,江归一疲惫闭眼,陷入昏厥前,低声喃喃:“算了......” 这天江归一回去后高烧不退,再次被梦魇缠身,零碎的呓语中只有四字清晰。 幺幺,别走。 . 而陈窈也没清净,何商岐比想象得更难缠,并且江归一没撤诉,她不得不前往法庭,当天江归一没来,闻确作为代理人,开庭前说他是来撤诉的,然后给她看了一份电子版的文书。 那是名为“九一科研试验基地建设项目”的文件。页脚编码520页,密密麻麻的字列举条件、概况、范围诸多事项。 依托单位凉川大学,对标国家战略性需求为导向,科技生物医药等重大领域的多领域的实验室体系。包括不限于8个功能研究所,48个创新、创制中心,9个成果转化所,21个科研试验基地,2个产业孵化园,13个运行保障部门。 总投资规模高达300百亿,财政投入40亿,撬动企业和社会资本投入200亿元。 而最大的投资方,九一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陈窈第一反应,这种东西不是有钱就能拿下的,背后肯定批了最高级别的红头文件。 闻确把手中牛皮袋塞到陈窈手里,面无表情地说:“恭喜陈小姐,您现在可以回家了。” 陈窈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 “您打开看看不就得了。” 打开牛皮纸袋,一份企业登记证书。 企业名称:九一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类型:有限责任公司(自然人独资) 法人代表:江归一 自然人独资,意味百分百控股。 陈窈眼珠转了转,“你别告诉我这家公司的董事是我?” 闻确只想翻白眼,“是,所以那实验室也是您的。” 成立日期在两年前,登记机关是南楚的审批局。那意味,江归一偷拿她身份证注册的。 “我不要。”她把东西无所谓地扔回去,“不过,为什么单独成立公司?” 闻确就知道是这结果,他就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铁石心肠的人。 “新公司干净!”他没好气地说。 “哦。”陈窈没表情,“没事我走了。” “二爷受伤了!” 她转身动作一顿,犹豫几秒,慢吞吞地说:“他那体质,只要没死,多吃几碗饭不就好了,大惊小怪。” “你!”闻确气愤地说:“严云朝个狗日的言而无信,把江家的消息给了山间株式会社,何商岐江颂竹各处使绊子,二爷现在腹 背受敌,陈小姐满意了?” 陈窈不搭理了,头不回地离开法院前往片场。途中何商岐电话询问状况,得知撤诉后,高兴地说那咱们的订婚宴可以提上日程了。她表现出惊喜情绪周旋几句,直切主题。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陈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江归一今天之所以放弃起诉,最重要的原因是山间株式会社有异动,他们好像造了批新型毒品通过一些特定途径运进了凉川,江家的场子最近发现了不少……” “我觉得这可以作为下册计划。” “什么意思?” 她微笑,“何大校,如果缴毒以吨计算,捉到潜伏在国内的犯罪团伙,有一等功吗?” “......那你可以叫我何上将了。”何商岐调侃道:“怎么现在大校夫人满足不了你?” “什么夫人,我们只是假结婚。”陈窈佯装不知他背地耍的手段,“不过,我最近发现和你一起挺舒心,如果……” “ 别如果了。我说过,你的任何要求,我何商岐都甘之如饴。”他顿了下,“如果我一直这么听话,你能就这样呆在我身边吗?” “当然。如果你不强迫我,不骗我。” 何商岐干笑两声,陈窈心里也冷笑两声,又聊了些日常,挂掉电话,开始施行逃跑计划的布局。 她拿出笔记本打开evolution market,进入山间株式会社的内置信息系统,登陆这段时间养的海外假账号——科学怪人的形象,已经获粉数万。 追杀的仇陈窈一直惦记到现在,如今终于可以报复了,她飞速敲键盘,发布信息。 y.【我手上有一批illusion connoisseur,每当吸食1克,其中就有45毫克的活性成分pb22-5f,可以根据浓度换成illusion massif,程度安全,可以拿到国外精神药物监督局的毒品授予执照,且规避各种禁令。m】 接着陆续登陆多个海外账号,模仿毒贩的语气在下面回复增加可信度,坐等山间株式会社的人上钩。 做完这些,陈窈问开车的岳山,“还有多久到片场?” “十分钟。” 她想了想,“你帮我打电话给江颂竹,说我想跟他道歉。如果他有空让他去片场等我。” “......”岳山从后视镜看她,“为什么不自己说?” “哦,当然是因为不好意思。这样可信度更高。” “......” 说完陈窈打开一个自制的模拟声音系统,用虚拟号码拨打甄佩文之前的未知号码。 响了三声才接通。她调整语气,“是我。” 对方沉默须臾,“归一,你找我是......” 陈窈向后仰靠,模仿江归一刻薄的调性,“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找你自然是想通了。” 甄佩文古怪地问:“你不因为陈窈的事恨我了?” “恨。”陈窈冷哼,表情代入江归一,拿出这段时间练就的台词功底,咬牙切齿地说:“但我现在更恨那该死的女人。” 岳山:“……” 甄佩文:“......为什么?” “我给她买几个亿的珠宝,费尽心思给她清除障碍,拿出几百亿跟她建废物实验室,她不识好歹就算了还骂我犯贱,无视我的付出,践踏我的真心,背叛我和别的男人结婚,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陈窈,奥斯卡影后非你莫属。 “哦不,”她眼睛兴奋得发亮,语气凶狠戾气浓重,“老子要将她挫骨扬灰。” 第098章 连环计098 陈窈模仿得惟妙惟肖, 骗得甄佩文相信江归一因爱生恨要报复社会,游说她之前那批真货必须掺进新型毒品稀释纯度,这样售卖更安全, 利润更高。甄佩文也不傻, 反复试探, 可惜江归一所有的私密信息陈窈一清二楚, 言辞滴水不漏。 聊了一路,到了片场化妆室才挂掉电话, 岳山说江颂竹等会来,陈窈点头,他不再多话, 从包里取出份小包装薯片撕开放到桌面, 又拿保温杯接了杯温水,绕着房间转两圈确认没危险,坐到最角落的沙发当隐形。 “钟小姐,你的助理对你真好。”化妆师说, “像哥哥一样。” “嗯。” 陈窈理解不了岳山对她的复杂感情。可毫无疑问他确实是她最信任的人。她心里没有回报这概念, 但脑子里却明白“付出与回报的关系”。所以前两天, 她跟岳山说,你继续写小说, 如果有机会我扮演你书中的角色。 分神须臾,她继续计划的下一环, 拨通江归一的号码。等待的时间, 她见马上要涂口红, 撕开包装拿薯片。 第137节 音筒嘟嘟几声, 略微浑浊、粗重的呼吸声入耳。陈窈嘴里的薯片都忘了嚼,面色古怪地问:“......你在干嘛?” 音筒传出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压抑地喘了两声,哑声说:“打飞机。” 她嘴瓢,“打什么飞机?” 江归一在电话那头低笑,“手y。” “....................” 陈窈的脑子如经历重锤,思路断裂,她表情空白、恍恍惚惚地望向镜子,安静了三秒钟,“闻确说你受伤了。” “不冲突。” “......” 细微快速的摩擦声并没停止的意思,她无言地又等了十几秒,“还没结束?” “嗯……有事说。” 她一说话,他就喘。 死变态。 “你这样我怎么说!” 陈窈脸部肌肉因为情绪而起伏,化妆师连忙提醒:“哎呀别动别动,口红还没化好。” 她压着火,维持头部稳定,“你快点解决。” “哈嗬……快不了,嗯......我手上都是茧子,你知道我的时间......而且我受伤了,不方便.....” 江归一喘得厉害,听着性感撩人,陈窈贴着话筒的耳朵红了。 他仿佛猜到她的心思,一副拿捏戏谑的语气,“怎么,你很急。” 陈窈捏得手机咯吱响,“你是不是有病?” “是,x瘾。” “?” 他压低声线,慢悠悠地说:“你急,找地方跟我开视频。” 陈窈这种人为达目的必是不择手段,当即答应江归一的要求,抓着手机往更衣室冲,岳山问怎么了。 “衣服穿的不舒服。” “穿的什么衣服......” 陈窈面无表情挂掉电话,钻进更衣室,靠着门板拨视频过去。 对方接得非常快,潮湿粘腻声瞬间滑进她的耳道,首先映入视野的是敞开的领口,胸肌、锁骨因为右手捞着什么东西摆弄而隐颤,随后镜头上挪,铺开的乌黑长发,是那张充满情欲的脸,额头布满隐忍的汗,颧骨连至耳朵烧得坨红,微张的唇小幅度张合。 更衣室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了,陈窈不自觉夹紧腿,摩擦低喘与她的心跳同频。 他也不说话,视线穿过屏幕,抓着她,琥珀金瞳孔暗含痴迷兴奋,“这套校服不错,我很喜欢。现在没戴,会s满,也许会溅脏你的新衣服。” 明明什么都没做,陈窈还是抖了下,越来越多dirty talk穿透电子设备,她往换衣间的角落缩,企图掩饰自己的变化。 逐渐,江归一眼睫沾染生理性水汽。 看他这样就想起那天。 陈窈原本毫无攻击性的眼睛透出几分侵略性,逗留在他肩膀属于自己的齿痕牙印,咬下去的美妙触感令人难忘,她抬起指尖戳屏幕,他看见后,用偏冷的声线娇俏地 哼了下,她心里一紧,命令道:“叫主人。” “主人。”他蹙起眉,嗓音嘶哑,“主人,我的名字。” 她咽下口腔分泌的唾液,“江归一。” “嗯——”江归一下颌微抬,肩头青筋鼓出来,一跳一跳的,可想而知这疯子对自己有多粗暴。他倏然把手机拍到床上,像隔空掐着她的脖子,神色凶狠地低吼:“谁是主人?我看你是欠扇!*死你!” …… 火急火燎之后一切归于宁静。 掌心的手机蕴湿,陈窈感觉有片三角布料也变得粘黏,她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冷脸盯着屏幕。江归一将手机拿远,抽了几张纸巾,手背原本凶戾的刺青似乎都被一滩纯净的白融化了。 她正欲偏开脸,看见他侧腰几道鞭打伤痕的末梢,难怪刚刚不靠着。 “那伤谁弄的?转过来给我看看。” 谁都没意识这俩句话潜藏了占有欲,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非常不爽的语气。 江归一丢掉纸团,抓着烟盒和烟灰缸,歪着头趴到床檐,长长的黑发如瀑布垂坠,肌肤在灯光下白净如玉。 “谁伤的不重要,给你看,你会心疼吗?” 他用拇指擦了几下火石,一簇幽蓝腾起,他深吸,朝镜头缓吐。一团水母形状的烟雾似乎喷向她的脸,缭了圈,而后扩散开,屏幕里的他慵懒地咬着烟,眼梢微挑,眸中遗留情事后的潋滟,“心疼到与何商岐离婚吗?心疼到自愿回到我身边吗?” “如果不会,那么别看了。” 陈窈失神,突然觉得这王八蛋又好看了些,跟妖精似的勾魂摄魄。 江归一笑,唇红齿白,“知道自己这样叫什么?” 她盯着他的嘴巴,“叫什么?” 他冷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贪得无厌。” 陈窈低头扒拉自己的头发,嗤笑,“少臭美,看你几眼还真把自己当颗蒜了。” “你他妈眼睛都在流口水!还看几眼!”回味自己被调教训化,江归一痛定思痛,烟抽得飞快,“我给你时间,不是让你潜移默化让我接受这种身份和你偷情!你没道德底线得寸进尺,我有——” “你什么时候有道德底线了?”陈窈不可思议地问。 “......”江归一锨熄烟,坚定而刻薄地说:“我没道德底线也比你好千万倍,从来没产生过三个人生活的念头,所以你想都别想。” “......” 陈窈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误解这么深,食指扣着手机壳边缘,“江归一,你是不是有妄想症?还是脑子受伤的后遗症?” 江归一表情像抓到出轨妻子的丈夫,“你这是心虚的表现。” 她翻白眼,“我今天打电话是想告诉你,这几天我想明白了,与你一起更开心,所以与何商岐已经约定离婚了。爱信不信。” 他愣了下,惊喜道:“真的?” “真的。”她纤细的指抚唇,“但是有条件。” 江归一目光犀利洞察,他双手交叠,侧脸缓缓枕向小臂,“什么条件?” “其实我与何商岐结婚本就是交易。”陈窈半真半假地说:“他给我一个安全保障,我帮他在何家站稳脚拔得头筹。原本这周期很长,但江归一……” 她停住,不知在衡量什么,大概半秒,轻声、磕绊地说:“我、我有点想你。” 江归一呼吸顿窒,错愕抬头,恨不得从手机穿越到她的面前,求证最后一句话的真实性。他整张脸色度明亮几分,语气非常急切,“重复最后一句。” 陈窈端详他的神色,计策果然百分百奏效。她唇角微翘,“我有点想你。”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像能轻易分辨两句“我有点想你”中的真情与假意。 “怎么想?” 这问题实在难。 想一个人如何想? 陈窈只能搜寻记忆里从影视文学作品搜刮的标准答案。 但代替生硬格式的是,江归一或笑或哭或爱恨交加的眼睛,灯影下的轮廓,抽烟的姿势,喝酒滚动的喉结,她伏在他肩头闻到的发香,他进入的喘息和心跳...... 一腔笨拙青涩的感情束缚她的思维和语言能力,属于天生坏种那颗冰冷的心脏,展开利刃想将其斩灭。 她眼睛眨来眨去,眸中迸发一种矛盾的杀机。 原来想,是想杀了他。 见陈窈迟迟不回答,江归一等不及,即使有理性的分辨能力,也无法抵抗渴望回应的心。 “我想你。” “我特别想你,每分每秒。” 他又觉得这样太容易原谅她,补充道:“但我还是恨你。” “哦。” 陈窈垂睫,靠着门板弓腰,一手撑膝盖,一手拿手机,平复挣扎的心,“我也恨你。” 两人沉默。 试衣间外纷杂喧闹。 陈窈踮脚缓解长久站立的酸痛,江归一像装了透视眼,“小废物,不知道拿把椅子?” 她懒得搭理,拉回话题,“言归正传。如果何商岐缴获毒品,抓捕犯罪团伙,他就能拿到一等功。那时协议自动终止。我们就离婚。” 归元硝烟中江归一只烧了三分之一的货,剩余三分之二,只有三种用途,一、换取利益,二、做局仙人跳,三、防止处事狠决遭反噬。 所以这三分之二对江归一也是烫手山芋,现在她抛出诱饵,如果他真想她离婚,必将这批真货还回,以此让何商岐缴获。 但如此反常举动,经验老道的山间株式会社绝无可能信任,而江家树大招风,背后无数双眼睛,真货数量巨大,归还途中若有心人做文章,江家非但讨不得好处还将惹得一身骚。 江归一姿势变成侧躺在床头,手机靠烟灰缸,他点了支烟,撑着脑袋,看着她,慢条斯理抽了几口。丝缕烟气水流般从唇间溢出,淌向敞开的领口,干涸时,他说出她心中设想的问题。 “你把我忘了?”陈窈莞尔一笑,“我可以成为你与何商岐之间的桥梁。你定一个只有我俩知道的交货时间和地点,我再叫何商岐来缴。” 锁链就环环相扣了—— 何商岐得知新型毒品进行调查求证,散播出消息; 冒充江归一与甄佩文协商,以他们的关系绝不会主动联系,且甄佩文因被报复肯定被家族责罚,那么急于求成的人就是认知片面的人,山间株式会社在已知市场出现新毒品的情况,为拿回江家手里纯度高的真货,从而咬住以y身份放下的饵,购买不存在的新型毒品进行假交易; 江归一手上的真货交返还,时间定在假交易的相同时间地点; 假交易变真交易,何商岐收缴真毒品,缉拿山间株式会社犯罪团伙; 山间株式会社因真毒品以为y是江家人做的套,从而怨恨值拉满牵制江归一,而江归一以为自己被出卖把这笔帐算到何商岐头上。 狗咬狗的混战,逃跑的最佳时间。 江归一似笑非笑,“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何商岐拿了一等功,你不离婚,或,趁机逃跑,我岂不是成了被你玩弄股掌之间的蠢货?” “蠢货。”陈窈缓慢眨眼,故意露出狡猾又有点可爱的表情,撒娇一样说:“若我不守信用,你可以反手举报我售毒,举报何商岐弄虚作假渎职。” 第138节 他眯眼,这表情她很熟悉,石更了。 于是她眼神急遽失温转而淡漠,“而且,是你自己说要给我一次逃跑机会。” “怎么,你又要反悔?” 江归一眸底高深莫测转瞬即逝,掐着烟的两指翻转,半截烟掉进拇指与食指间,他徒手灭烟,慢慢磨、慢慢碾,烟纸烟丝碎成渣屑,簌簌掉在手机屏幕,遮住镜头。 “不反悔。希望你也别反悔。” . 从试衣间出来,化妆师见陈窈鼻头出汗脱了粉,为她一点点补粉。她心里想着江归一最后那句话,思考自己是否有疏漏掉进他的圈套。不过搅完浑水自然得安排后路。 “江颂竹还没来吗?” 岳山摇头,“说有事耽搁了。” 陈窈陷入沉思 ,补完妆,进入《七缺一》片场。边叙讲了遍剧本。 七宗罪,色欲、暴食、贪婪、懒惰、暴怒,而最后一罪,最严重的罪恶,傲慢。 傲慢之罪的角色,表面是位富家公子哥,实则是城市的猎杀者。和女主一样,高高在上藐视一切,制裁逃脱法律的人。两人一拍即合,在一次次对手戏产生扭曲激烈的感情。 然而最后,他们发现对方“傲慢”死亡名单的最后一人写的是彼此的名字,只有杀了作品才能完整。 他心软了,她毫不犹豫骗取他的信任,手起刀落了结他的生命。电影最后一个镜头的设定是座无名坟墓,一黑一白两道背影一闪而过,oe开放式结局。 之前拍摄时,陈窈少见ng,怎么都无法演出边叙想要的效果。可电影剧本明明是她设计的剧本,那本遗留在榆宁的笔记,七杀,最后一杀,就是江归一。 因为故事情节发展相似,所以当初看一遍就决定接下女主角。 陈泊序残杀钟清欢的前因后果,刀插入江归一胸口的画面在脑海帧帧闪映。 她眼珠是黑夜的颜色,此刻明昧扑朔,像有一头猛兽困在囹圄。 在旁守护的岳山端详陈窈的表情,皱起眉头,拧开水杯递过去。陈窈回神,说了声谢谢。 “其实很好理解,你错杀他,失去自己在这世界唯一的爱人,万念俱灰。”边叙不解地问:“就这么难理解?” 沉默少倾,陈窈摸了下腰腹的刺青,淡漠的眼睛少见浮现迷茫与天真。 “可他们是同类,相遇的开端注定是必死局。” “既然如此为什么成为彼此的爱人?” 第099章 连环计099 暴雨怒嚎, 雨雾弥漫,一座废弃的灯塔在海湾延伸的平台之上。男人静静地站在雨幕,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飞溅的雨打湿肩头, 黑色西装衣摆不停滴水。 他推开塔底虚掩的门, 踏上老旧生锈的螺旋梯, 每走走一步,离他的爱人越近, 离死亡也越近。 当迈上最后一节阶梯,看到她在风雨里的背影,他笑了, 然后从口袋掏出枪, 她听到声响,转身,枪口对准他的脑门。 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射击。 然而暴雨里的清脆响声惟响了一次。 她瞳孔瞬间放大,利声:“你算计我!” “是你先欺骗我, 约好一起死, 昨夜却掏空了我的子弹。亲爱的, 我只是还击。” 男人的目光在雨水下模糊,持枪走向她, 嗓音宛如审判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无视他人痛苦欢愉, 自以为拥有分辨罪恶无辜的能力, 从不为过错懊悔, 不为不可避免痛苦,肮脏皮肉骨血之下是无法饶恕的傲慢。” 这是他每次杀人之前的仪式感, 她输了,再无翻盘可能。 她本性傲慢,不可能祈求。 看着面前不能称之为爱人的男人,死在他手里,也算给自己短短一生画上完美句号。 她神情从愤怒、绝望转而平静淡漠, 他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然后和过去一样将她拥入怀抱。 砰! 一声枪响,子弹射进男人心脏。 风雨悲鸣不止,湿冷风吹起衣摆,他在她额头落下羽毛似的吻,轻声道:“亲爱的,这是我最后的礼物——” 制片导演围在屏幕前观看录制视频。 “虽然没按剧本走,但我觉得临场发挥更有感觉诶……” “确实,这么一看之前的人设有点ooc了,这样才符合她的性格,这表情绝了。” 视频播到最后一幕,之前ng数次的镜头。讨论戛然而止,所有人安静地注视屏幕,眼眶渐渐红了。边叙更是掩面抹泪。 “钟幼呢?” “和朋友走了。” “怎么换人了,上回不是那位——” “别讨论了!别忘记前段时间柯丽露的事,这些人碾死我们跟蚂蚁一样容易......” “那钟幼不会有事吧?咱们这电影刚拍完。” “谁出事,她都不会出事。” 边叙说完手机响起,看了眼来电号码,起身快步跑回休息室,接通了,恭敬道:“闻先生。陈小姐和一位穿灰青色西装的男人走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对方可是娱乐界的天,谁敢得罪,除非不想混了。 闻确吩咐几句,边叙笑眯眯地说:“稍等,我马上叫人把底片发您。” . 望江公园商业街,晚上商铺是酒馆,白天就是水吧。陈窈和江颂竹面对面相坐,岳山和管良坐在另一张桌子。 好像又回到两年前的一幕。江颂竹的表情清淡,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模样。但若真不想搭理她,听岳山说她要道歉又为什么去片场找她? 陈窈吸鼻子,江颂竹瞟她一眼,叫了声管良,管良便送来条羊绒披肩。她没推辞,裹好自己,扔出颗平地惊雷,“江家过去死了不少人,其中自杀的人,体内有一种特殊药剂,它是通过塞进肛.门流进血液,和安眠药混一起可以伪造自杀假象,你说柯丽露的死和这有没有关系?” 本就发凉的空气凝固成冰,源源不断的寒气从江颂竹身上冒出。他握着茶杯的指节泛白,垂着睫,“不是我下的手。” 陈窈脑海闪过柯丽露的脸,又想很久以前她说帮她摆脱受人胁迫的困境,可她没做到,而她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她不知为何感到一种悲哀,起身,两巴掌扇到江颂竹脸上。 啪啪两声,其他桌的人惊呆了,后桌岳山管良也马上起身。江颂竹朝后挥手,管良先坐下,岳山紧跟坐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劝你别和山间株式会社走太近。这是这两年的补偿。”陈窈淡声说:“还有,找条船,帮我离开中国。” 江颂竹没管脸颊火辣辣的巴掌印,紧紧盯适着她,“陈窈,这两年,我们在这里喝了多少杯酒,一起听过多少首歌,从公园到公寓的那座喷泉扔过多少枚硬币,早上晨跑路过的那家面馆吃了多少碗土豆面,看了多少部电影,你记得吗?” 陈窈两手一摊,耸肩,“我又没疯,为什么要记得这种没用的东西。” 动作似曾相识,江颂竹分神一秒,“可我记得。” “131杯酒,49首歌,302枚硬币,127碗土豆面,54部电影。” 他摩挲杯子,“尽管如此,仍旧无法消解那一次的仇恨。甚至你选择何商岐时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他对你来说是更好的棋子,而面对我这个弃子你连装都不愿意装。” “你别装了,江颂竹。”陈窈望向江面,眼皮薄红,略微有点肿,“你帮我难道不是想日后挟制江归一?” 江颂竹眉间散着哀愁,“我是真心的。” 她不说话。 “陈窈,没人能保持绝对的善,欲望,阴暗面人人都有,我也不例外。我甚至想过杀了母亲,亲弟弟,但都没去实行。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从未产生这种念头?”他自嘲一笑,“我问你做什么呢,你大概天天都是这种想法。” “你知道就好。” 江面的雾气和阴影笼在陈窈的周身,尘世烟火气,喜怒哀乐裹挟其中,叫人猜不透,以至江颂竹痴痴望着,却感觉距离这样近,自己永远触不到。 “我一直都知道。” “算了。算了。”他无奈叹息,“起码你逃跑,谁也得不到,我的心理也稍微平衡点......” 江颂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就是这种人。得到想要的东西,陈窈毫不留恋起身,脱掉披风对折放在他的桌面,他叫住她,“能不 能再陪我看一场电影?” “不能。” 他似乎并不意外,不再看她,抚着脸颊的巴掌印,遥望江面倒映的水中月,“真遗憾啊。” 陈窈满脸漠然,和岳山一起离开,路过那家面馆,她摸摸肚子,进去叫了两碗土豆面。尽管客人很多,店家速度非常快,没过五分钟,两碗面就端了上来,她看着面条讨厌的绿色不禁皱眉。 岳山默默抽双新筷子撇去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不至于生气,他们生意好,忘了而已。” 过去两年吃的每一碗,似乎都没有绿色配料,但这种事情在陈窈心里燕去无痕,她戳了块土豆,嚼了几下,忽然问:“岳山,我是不是很坏?” 岳山有点讶异,这种明显带反思的语气不应该从陈窈嘴里说出。 “为什么这么问?” “江颂竹今天的表情和江归一很像。”她嚼着软烂咸鲜的土豆,“我觉得他有点可怜。” 岳山想起今天在片场拍摄的画面,看着她兴致缺缺的表情,“陈窈,你今天拍摄最后一幕是演戏还是真情实感?” “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真的在伤心。” 她面露迷茫,“是吗?” 岳山知道陈窈天生缺陷的脑功能无法区别真心和理智,他问:“你那时想到谁了?是想到父母的事还是......二爷?” 陈窈戳了几下土豆,不高兴地说:“那是因为那结局看起来像我演的角色赢了,其实输的一塌糊涂。我讨厌输的感觉。” 她要赢,就算失败,她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 晚上回到家陈窈继续迷惑何商岐的视线,他脑子不好,按照她设的方向一步步掉进陷阱。他暗示要不要同房睡,她同意了,因为这样可以争取最大限度的信任。 陈窈洗完澡,穿条真丝睡衣坐在床檐,何商岐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他的身材属于看起来就很猛的类型,麦色肌肉像掺了牛奶的德芙巧克力,伤痕为这幅躯体增添了几分野性。 他在她身边坐下,摩挲她的手背,“陈窈,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会不会对我日久生情?” 陈窈心里没波澜,捏了下他的手背,“何商岐,很晚了,你到底做不做呀?” 第139节 “做做做!但我尺寸可能会伤着你......”何商岐不动声色看了眼她颈间的吻痕,将她的手包进掌心,“江归一怎么帮你的,我也那么帮你,好不好?” 陈窈惊讶侧目,“你确定?” 何商岐读懂她的表情,眉梢微挑。 没想到江归一那么倨傲的人竟然愿意跪舔,这着实出乎意料。 何家也是名门望族,何商岐从小在凉川也是横着走的霸王,性格又有点大男子主义,犹豫了几秒,很快说服了自己。如果做的没江归一好,怎么能取代他们相处的时间。 他动身,单膝跪在陈窈面前,握住那对纤细的脚踝,抬眼看她,哑声道:“我没帮人干过这种事,哪里舒服,你就拍下我的头。” 何商岐的瞳孔是接近黑的深褐色,陈窈抚上他的眼尾,指尖轻轻颤动,随后用掌心盖住了他的眼。 就在这时床头柜的手机疯狂震动。 就像得到特赦,陈窈松了口气,“等等。” 她抬腿,爬到床头另一边探身摸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突然打了个寒颤,铃声断掉,一条转账通知跳出屏幕。 【江归一向您尾号4836的账户汇入444444.44元,如汇款信息有误,银行将退回处理。】 接着第二条短信。 【你敢让他舔,我现在过来把你们全杀了。】 铃声再次响起,陈窈后背冷汗直冒,因为这铃声不是手机本来的响铃。而且江归一怎么知道她在做什么。 “谁啊?”何商岐不满地问。 第三条短信,只有一个字。 【接】 她看着手机黑乎乎的摄像头,心脏往下坠,手指止不住发抖。 第三次铃声响起,这次更加尖锐,刺得耳膜生疼。 连何商岐都发出疑惑,“你怎么设置了那么多不同的铃声?” 第四条短信。 【确定不接?】 陈窈额头细密的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她几乎能想象江归一的表情此时有多阴郁,这条短信无疑是最后的警告或威胁。 脑袋被乱七八糟的思绪搅浑导致一片空白,她不知道隐藏手机里的高科技监控何时装的,这段时间的计划又被他知道多少,她只知道再不接,后果不堪设想。 陈窈吞咽唾沫,按下接听键,“喂.....” “陈窈。”江归一连名带姓,嗓音索命阎罗般可怖阴森,“别作死。” 她还没说话,何商岐不悦地问:“是不是江归一那狗日的?” “陈窈。” “让他滚。” 这次江归一的嗓音更低沉,威慑魄力全开,是来自江家十五个系首领的口吻。 即便陈窈心理素质好也有点膝盖发软,想跪一跪的冲动。 “赶紧挂了吧,别让他打扰我们的好事。” “陈窈,我再说一遍,让他滚。” 何商岐凑过来,抬臂想搂她,陈窈像躲洪水猛兽往旁边缩,肩撞到床头柜木板,手机从掌心滑进地毯。 江归一没说话,何商岐看她一眼,视线投向手机,弯腰想捡的动作。陈窈以迅雷之势,冲过去抢他前面捡起手机。何商岐瞬间明白,目光深沉审视,而江归一此刻开口了,“电话给他。” 陈窈有种江归一就在面前,自己卡进两人中间进退两难的错觉。她抿唇,然而何商岐暴露土匪本性,一把抢过手机,梗着脖子开骂,“江归一!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晚打电话打扰别人好事?你丫的祖上缺德吧!” 手机传来更凶悍的怒骂:“什么好事?哪来的好事?还尺寸呸!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我怎么帮幺幺关你屁事!你一辈子都学不会!少在那丢人现眼!” “哎呦喂!不就当舔狗?谁不会?”何商岐扯着嗓门,“我几斤几两你看过了?总比你个娘娘腔好!” 江归一几乎在咆哮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死娘娘腔!像你这种一看就是不行的秒男!又细!又小!又短!” “哈?我看你是自己垃圾根本没见过猛的!你他妈问陈窈我的兄弟有多好看!多大!多硬!多快!多持久!多爽!” 陈窈两眼一黑,默默缩进角落。 结婚那么久好不容易可以吃,结果被打搅不说还质疑男性尊严。何商岐怎么可能问陈窈,失了智地喊:“这还用问?你他妈现在开视频!我们比一比!” 江归一醋火滔天,吵得上头,真接了比对。“开!你开!我他妈倒想看看你是个什么鸟玩意!谁怂谁是孙子!” 陈窈两眼又一黑,太阳穴微微抽搐。不敢相信这两人在外头一个是呼风唤雨的大佬,一个是神通广大的大校。凉川军校果然名不虚传,都不是正经人。 何商岐当即要解皮带,手指拽到皮扣。 “操你妈的!滚厕所去!” 江归一的声音简直是手机发狂般喷出来。 “凭什么?老子在自己家为什么要去厕所!” “操!操操!”江归一急了,“幺幺别看!别看脏东西!” “你他妈才脏东西!”何商岐吼完扭头看陈窈,颧骨飘起一抹可疑的红,像是害羞了,“你别听他胡说,我的也挺好看。” 陈窈:“......” 听到江归一飙脏话,随即砰地声车门响,陈窈蓦然从“嫌弃但免费看戏”的状态抽离,按住何商岐的手,眉头轻轻一皱,咬唇,咬得粉里透白,“何商岐,我肚子有点疼。” 江归一声音停了。 因为陈窈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何商岐弯腰蹲下来,担心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眨眼,“唔.....好像来例假了。” 何商岐心里猫挠似的,电话往床头一拍,“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你去叫阿嫂给我弄点红糖水,我先洗洗,等会睡了......” “......” 何商岐胸膛起伏,咬肌统统绷紧。他抄起床头手机,咬牙切齿地骂:“江归一!操你妈的!” 说完摔门而去。 电话传出江归一揶揄的声音,“真疼?” 陈窈沉默地坐在床头,身体随冷静下来的思绪慢慢失去 温度,犹如跌入冰窖通体发寒。 “监控什么时候装的?除了摄像头的监控是不是还有监听?你一直耍我玩?” 她连连质问。 他没回答前面两个问题,平静地说:“没耍你,我认真答应你的事从不食言。” 陈窈冷笑,被愚弄的感觉让她声音变得异常尖锐,“然后我洋洋得意时,像当初拆穿我的作案手法那般,拆穿我所有的计划,让我觉得无路可逃,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 寂静无声。 江归一站在车前,黑色身影隐没在黑暗。他望着那栋民国时期的楼房,握拳的骨节血迹斑斑,背后伤痕掙裂,两年前无路可走的绝望疼痛再次席卷全身。 如果不是无法忍受她和别人亲密,怎会暴露?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能怎么办?”他恨自己在她面前如此不争气,咬牙说出时连嘴唇都在颤抖,“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眼睛是心脏的嘴巴,疼到受不了,眼眶就会湿润,他按压眼睛,实在不想像个废物掉泪,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让这颗心脏独自呐喊哭泣。 “幺幺,我尽力了。”他说:“我已经退到悬崖边。” 她讥讽,“你的意思再退就会粉身碎骨?” “是。” “但江归一,你往前也是粉身碎骨。” “为什么?” 陈窈静默许久,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院墙外的身影不期然闯进视野,路灯昏昧,惟江归一的轮廓清晰。 他似乎看到她,下一刻,拉开车门,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 他在等她,否则不会开星空顶的劳斯莱斯。 客观呈现的事物总能让人心里感知强烈而厚重。 她遥望他为她亮起的一隅梦幻星空,第一次主动提及。 “你知道我母亲钟清欢是被父亲陈泊序杀死的吧。” 他嗯了声。 “他们十六岁在校园相遇,二十二岁结婚。”陈窈注视着江归一身影,语调平直,“她早知他是精神变态,为了所谓的爱奋不顾身,爱他十二年,以为能感化,结果二十八岁时被杀害分尸。” “我遗传精神变态的基因。”她淡漠到像在谈及和自身无关的事,“弑父不是为母亲报仇,我六岁时就想杀他,可他太聪明,我呢又是个体力渣,一直等到十六岁,他精神失常有所松懈才动手,我是为自己报仇。” “你要知道我们不一样。” 那是极为深刻的一字一句,“生活于我而言,一切不过是愚妄的游戏和死亡之舞,唯有胜利和杀戮绵延不朽。” 傲慢之罪,无需修饰,无需权利外貌附加条件,凌驾感性思维,没有敬畏心,没有信仰,没有有效的标准,没有一致原则。 这是最畸形的存在。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允许,身体的火焰和黑暗将无限扩张,发出野蛮尖叫、嘶吼,让他人为之惧怕、颤抖。 就像气球,无限充气膨胀,触探容量。这容量是世界律法、道德考量,是自身的荒谬虚无。抵达极限,终将爆裂,自取灭亡。 江归一永远不明白她对他人、对自己说了多少谎,杀死多少个畸形疯狂的自己才能像正常人活到如今。 他也不会明白,他身上的混乱癫狂,剧烈、巨大的生命张力,对她有多大的诱惑力,不断动摇她,让她无数次想起拿起屠刀。 “江归一。” “嗯。” 相隔的院墙红砖砌筑,潮湿面爬满青苔,古老陈旧的霉味漫散在风中。她站在阳台,一袭白衣长发飘飘,江归一与她遥遥相望,背后是青蓝天穹,敞开的车门流泻出熠熠星灯,他的身影因此镀了层光边,音筒里的呼吸和她的呼吸交替,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将头发挽到耳后,垂下睫,“基因组序由持续数十万年的人类迁徙和对自然环境的适应演变而成,23对染色体,31.6亿个dna碱基对,再由上一代传递到下一代。” 第140节 “全球240个国家,单中国14个亿,14亿人的力量智慧,尚且没有研究出成熟的基因编辑技术,以目前的技术,即便克服脱靶效应在坯胎时成功修改序列组合,否则它们就是世界最客观的存在,绝不会因为意识形态而改变,更不可能因为所谓的爱而扭转。” “所以你问我怎么办。” 她仰头,望着夜空,似乎要透过那一层幕布,望向更浩渺的宇宙,“正确答案,放弃,这是句真话。” 再次陷入寂静。 江归一西装衣袂和长发飞扬,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十二月,呵出的热气白腾腾,烟雾也发白,他的脸被烘得轮廓虚化了,视线也随之模糊。 当指尖的烟烧了半截,他掸落灰屑,“意思是爱你,等于自取灭亡。” 陈窈说:“是。” “好吧。” 她不知道这好吧什么意思。 他又说:“你以后不要再强调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我会觉得你可怜,会——” “你有病?”陈窈及时打断,她都猜到他要说我会心疼,手机背面发烫,她抵在上面的指尖弯曲泛起青白,面容狰狞,“好话歹话听不懂,到底谁可怜?” “幺幺。” “滚!别这么叫我!” “幺幺。”他执意叫她,“监控上次装的,只有晚上开,你的计划,我不知道。” 陈窈压根不信,“还骗我?” 江归一碾灭烟,一本正经,“如果我骗你,我让你断命根子,从此以后没性生活。” 她冷笑,“那你现在告诉我时间。” “两周后。” . 电影杀青,《七缺一》的片段在网络引起小风浪,但不知被谁压下去很快消失于娱乐洪流。 陈窈没再与江归一真正见过面,只是每晚夜深拉开窗帘,那片为她亮起的星光从未熄灭。 同时何商岐单方面宣布冷战,不知忙什么,每天早出晚归,但她提出的要求都会满足。她无所谓,做出新货样品后山间株式会社成功上钩。其余时间她表面继续研究他给的图纸,暗地用电脑黑进各种程序,包括不限于,房子的内外监控摄像头、行车记录仪......还有各种药品、炸药制作,有备无患。 至于江颂竹的的贼船...... 陈窈看到短信轻笑,随后删除干净。 . 因为合作的事,甄佩文偶尔打电话。除了沟通工作,更像与世界上仅存的亲人倾诉。 她说起很久远的事,说她作为郦沛白时在黄天源戏台班练了十年,梦想是成为梅兰芳那样的戏曲大师,去国外巡演,弘扬民族文化。又聊和江之贤一见钟情的故事,说她第一面就知金麟非池中物,可惜情爱风月理性难抑。 陈窈无法理解,但听出些门道,模仿江归一的语调,“你不会还爱他吧?” “归一,你父亲死去的那一刻,我顿悟了些事,恨不过是爱的衍生物。”甄佩文说:“我无法遗忘过去,郦沛白确实还爱他,但她爱的是记忆里种梨花树的男人,不是江家掌权人。” 陈窈嘴唇蠕动,“蠢货。” 她低笑,又聊现在的处境,说自己干了很多坏事,深陷漩涡无法抽离时突然有点理解江之贤了。 陈窈不耐烦的态度和江归一完全重叠,压根不用演。甄佩文深深叹息,“归一,抱歉。” 她眸中闪过丝精光,靠进沙发,双腿翘到茶几,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道歉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别废话连篇,东西买好没,过时不候。” “买好了。”甄佩文说。 陈窈火速挂电话,打开笔记本登陆账号,表示交易要定分两个地方运送。一部分通过船只在凉川渔港,需要通过渔民用gps找出藏在江里的“白鱼”,一部分通过轻型飞机运送,在凉川三环开外,停在农田,雇佣当地农民除草隐蔽。 安排好复制发给江归一,让他准备渔船和飞机,他很快抓住重点。 【两个地点?】 她挑眉,敲下两字。 【安全。】 回别墅开辟的工作室制作c4,岳山敲响门,近日清闲他灵感迸发,说写完一部短篇奇幻小说想给她看。她放下手头的事,和他一起在客厅边看电视剧边讨论。 主角以他们为原型,她是恶魔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小姑娘,他是被恶魔抓住的祭品,他们一起逃跑,他为报答她为她寻觅了一瓶神奇的药水,她喝下后背后黑色的翅膀脱落变成了人类。 陈窈嘎嘣嘎嘣吃着 薯片,看着五大三粗的岳山想起猛虎嗅蔷薇这词,理性思维趋使她问:“药水什么做的?” 岳山捡起地毯的碎屑丢进垃圾桶,挠头,“我一半的心脏?” 她翻白眼,“请问,你一个人类,挖出心脏还能活吗?” “也是。”他嘿嘿傻笑,“而且你不喜欢吃内脏,那我再想个。” 她又不是陈泊序那变态。陈窈烦躁地说:“快点想。离开前还能走后门卖个版权。” 可版权能依靠谁?江归一。得出答案,她怔了下,继续拆第三包薯片,看着狗血琼瑶剧,心不在焉地问:“名字叫什么。” 陈窈像条猫儿窝在沙发,小小一只,骨骼纤细,头发蓬松发金,看起来非常柔软脆弱。岳山偷偷摸了下她的发梢,“你帮我想个吧。” “嗯。” “你以后稍微锻炼下,别老吃垃圾食品,看电视。” 果然在江归一身边呆久了把他那套都学了。陈窈揉零食袋,往嘴里咔咔倒碎成渣的薯片。不知道王八蛋到底忙什么,每天除了转账就是转账,她想了想,按开手机,关掉自己做的防火墙,竖起镜头,然后双腿盘膝,头慢慢歪向岳山。 【又作死?】 她眨眼,关掉防火墙。 . 时间过得很快。 交易日前一周。何商岐主动破冰送了陈窈一辆粉色法拉利。她十八岁解囚禁,两年时间在美国学习,两年时间不能用身份证,根本没空学驾照。 跑车反手卖给一网红,她主动要了辆黑色电动车,5000元,何商岐没见过这么便宜的车觉得十分稀奇,摸来摸去,她懒得搭理,骑着小电动满院溜达,实则检验摄像头。 晚间何商岐将老爷子搬出来把订婚宴提上日程,时间定在交易日同一天,交易日03:23,订婚宴13:30–20:00。而陈窈第一次使用金秋的权利,将《七缺一》的宣传连线视频定在上午10:30。 交易日前三天。礼服送到何家,那是件极其奢华的复古礼服,摆在乳白色的人形衣架。料子是真丝绸缎,从胸前到裙摆挂满镶嵌钻石的流苏,垂坠感十足,走一步便波光粼粼。这种尺寸合身的高定必然是提前定制的。陈窈看破不说破,提出临时改工的意见,表示裙摆太长,以及头纱厚度不够。 交易日前一天。江归一这两周没找过她,不变的是每晚站院墙外等她拉开窗帘。陈窈与江归一隔空对视。他穿一身黑大衣,半坐车头,指间掐根焚烧的香烟,端得是副运筹帷幄的架子。她双手撑栏杆,表情嘲弄。忍两星期不找她上床,如此笃定明天她必被他抓住。 陈窈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23:45,离交易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这时他发了两条语音,第一条腔调优雅的意语。 “l'amor che move il sole e l'altre stelle(是爱也,动太阳而移群星)” 第二条。 “明天见。” 陈窈冷嗤,拉上帘子。 确实明天见,不过是明天的凌晨。 何商岐已经出门了,估计现在和缉毒队的人呆一起,安全。 走进卫生间,陈窈换了套偏原宿朋克风的中性套装,铆钉皮夹克,牛仔裤,马丁靴。 她打开马桶冲水盒,翻出塑封工具,往右臂贴了个纹身贴,等待的时间,黑色无机质的眼睛盯着镜面的女人。 五分钟到,她诡异地笑了笑,抓起旁边的剪刀毫不犹豫将头发剪成齐肩,然后绑上痞里痞气的狼尾,眉骨贴上黑色金属钉,左右耳各带三个耳骨钉。 随后她掀开纹身贴,亮起黑灰色的蛇蝎花臂,对着镜子挑眉,吹了个流氓哨。 完美。 漂亮的小男孩。 陈窈戴上墨镜,双手抄兜,模仿江归一点下颌,学习他的神态和腔调,“hello,y。”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科学怪人、最年轻网络毒枭,y。 第100章 连环计100 准备就绪, 陈窈灌了三杯高浓度黑咖啡,打内线告诉家仆自己怕订婚宴太激动出丑,需要看礼服麻痹自己。平日她言行就让人琢磨不透, 他们没多想, 将礼服送进房间。 她收拾好行李, 想了想, 用遮瑕膏涂抹腰腹的归一刺青,随即戴好耳机, 背着双肩包站在卧室墙柜,打开手机的自制遥控程序,点了下, 进入墙柜后的工作室。 当初防止泄漏军事机密, 房间开辟的暗室,有且只有一个监控。而现在已替换成无人的监控视频。 从乱七八糟的工具箱翻出不起眼的东西,磁铁、线路,支架等, 以及从电动车拆下来的刹车片。她开始串联线路, 同时加热热熔胶, 看了眼时间,“去我给你的地点。” “......”岳山默了默, 苦口婆心地说:“陈窈,你真要交易日订婚日这种时候逃跑啊, 那交易现场很危险, 何商岐在家中安排了诸多保镖, 监控摄像, 一旦炸毁,他——” “别废话, 按我说的做。”陈窈懒得解释,低声细语地命令:“现在,闭嘴,拿好东西,点支烟,告诉门卫说陈小姐急需一个材料。” “......好吧,小心点。” 一小时后,她带着做好的东西,蹲到角落墙壁。即便打扮成男生,还是小小一只,远看像朵小蘑菇。 然而,当她将两根电线连接插口,同时夹住另一头的线后,刹车片后的磁铁倏然旋转,俨然是台小型发电机。 一。 二。 三。 砰——! 电流负荷过载跳闸,房间灯灭,接着整栋别墅,连至门口的所有电子设备失去功能,陷入一片黑暗。 角落那朵小蘑菇起身,熟练地将“罪证”抹除。 想当年江归一怕她逃跑,防备到禁止使用任何电子设备,连准备好的零食屋都不让进。何商岐给这么大限度的物品使用权,她主动要求买电动车,他还傻乎乎地摸。 人脑差异性如此大,蠢货就是蠢货。 陈窈不屑地笑,脚步绊了下差点摔跤,她摸着墙低骂:“......操。” 过了三分钟,物业派来的检修人员抵达门口,同时陈窈大摇大摆走出来,淡定打招呼,“hi~” 检修人员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轮廓,寻思大晚上还戴墨镜装逼,“额,您是?” 第141节 陈窈压低声线,双手抄兜,耳朵六个耳骨钉闪闪发光,用地道的美式口音说:“you know,a man may dig his grave with his teeth。mr.he hope you keep a lid on it。(你知道,祸从口出,何先生希望你们守口如瓶)” 何商岐的家世敢惹吗?机密敢问吗?我是谁,我敢说,你们敢听吗? 昏天暗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惟有那双迷雾般的眼睛,冷漠又慧黠。 . 凌晨01:23,距离交货时间2小时。 抛弃配车,虚拟号码叫新车,陈窈坐进后座,她打开笔记本替换加消除监控的可疑镜头,不留一丝痕迹。 私家车抵达市中心有名的网红公寓。陈窈和提前抵达的岳山碰头。他看了眼她朋克风的装扮,视线逗留在狼尾,接过颇具重量的背包,欲言又止。今晚行动游走在边缘,他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心中疑问诸多。 “记住,叫我y爷,中美日混血,真实身份保密,今年16岁,性格古怪暴躁,惹我不高兴,别说交易了,大家一起死。” 岳山默默想这模式怎么那么像江归一。 “而你,是我救下的孤儿,阿山。”她眨了下眼,“是我的马仔。” “......” 岳山风中凌乱,恍惚地跟随陈窈进入地下停车场,那辆骚包的粉色法拉利在一排黑灰色系豪车里格外显眼。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周前陈窈将车卖出再以虚拟的网红身份买回,拖长过户周期,导致这辆车牌照所属仍是何商岐。利用他的身份,利用网红身份,掩人耳目。 “来吧。”陈窈拿着理发推笑着说。 “......一定要吗?” “当然。” 五分钟后,岳山摸着光溜溜的脑袋欲哭无泪,陈窈将尺寸超大的纹身贴啪唧往他脑门黏,又过了五分钟,凶狠混子光头佬的形象横空出世。 陈窈坐进后备箱,翘着二郎腿,车钥匙一扔,特有富家小少爷的味,“送你了。猛男配粉车,道上的规矩。” “......”岳山半蹲帮陈窈系好鞋带,咳了下,进入状态,恭敬道:“感谢y爷的慷慨。” 孺子可教。陈窈满意地笑,“给我一盒烟。” 凌晨02:58。距离交货时间75分钟。 两人上车,陈窈拿出手机连接落在家里那部装有监控的旧手机,打开反追踪。 flex的技术高超,她在窝了两星期才攻破。屏幕一分为二,两个地图,两个定位点。控制红点走向交易的水路,江归一的蓝点立刻跟着挪动。 原本的安排,江归一找货船飞机退回真货,交到山间株式会社手中后,他们安全撤离,何商岐抓捕犯罪团伙,缴获毒品。全程压根不用江家露面。 狗日的王八蛋,要么就是不守信用,要么就是猜到她今天要逃跑。 陈窈勾唇,从双肩包零食袋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塑料包,里面装的正是illusion connoisseur的样品,她将其塞进烟盒的烟里。 “阿山,走了,今晚干票大的。” 凌晨02:30,距离交货时间53分钟。 两架dc-6运输飞机从私人停机坪起飞,朝三环外的农田飞去。 三艘载重百万吨量级别的双壳货船驶向江中央。 同时。 凉川的便衣警察、缉毒队、武装部队,分别前往农田和江中央。 而江家停在港口的游艇带起暗色的浪,距离江中央时停住。 操控室灯火通明,显示屏分成九个小屏。最现代化的导航和指挥设备,租用与地球同步的卫星频道,可以对远在万里之外的飞机、货轮进行跟踪遥控,并反映实时情景。 江归一倚靠转椅,指间掐根古巴雪茄,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的定位,双胞胎时不时汇报货船与飞机的行驶情况。 他挥手示意暂停汇报,淡声说:“江颂竹的位置。” “船已经到港口。” “嗯。” 手机响了声,闻确看了眼短信,说:“二爷,是线人传来的消息。山间株式会社一群狗娘养的,准备抢农田的货。” 闻彻哈哈大笑,“二爷果然料事如神!他们肯定要气死了!” 凌晨03:23,交货时间。 船舶尾部的快艇从两边冲出,中间那艘全球限量63艘,tencnomar兰博基尼游艇,水中超跑,百万美金,超现代线条,y字灯带,驰骋时简直像在水面飞。 江中央六艘货轮正在进行水上卸货,十三艘快艇距离十米的位置停住,灯与引擎一并熄灭,隐入黑暗中跟随海浪漂浮。 江归一对交易成功与否、毒的利润、功勋丝毫不感兴趣,他注视手机屏幕停止不动的红点,眉心慢慢拧起。 他确实没骗陈窈,她手机里的摄像监听监控在晚上开,只有定位是全天开启。 他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计划,但按照猜测,既然订婚宴和交易日在同一天,她必会制造混乱逃跑,而江家和山间株式会社的船她没权限登陆,唯一的办法,通过警队混进日本的货船,或再谨慎点,途中下船,上江颂竹的船出境。 她为什么在江家的船上? 不对。 “flex!”江归一冷声命令:“速度检查陈窈手机里的定位是否出现干扰。” 窝在皮椅打游戏的小卷毛打开笔记本。 因为两年前陈窈修改过定位,他这次上了ipv4|ipv6双栈、监测ddos攻击的防火墙。 flex敲下几串代码,咬着拳头观察数据变化。 江归一见没回应,心脏立刻高悬,“flex,告诉我结果。” “稍等。”flex眨巴大眼,脸色倏然一变,飞速敲下一长串代码。作为上过通缉名单的天才黑客,很快找到漏洞。他看了眼江归一,小心翼翼地问:“二爷,好消息,坏消息,您想先听哪条?” “坏消息。” “陈小姐两周前设立的防火墙藏匿了隐形程序,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系统——” “好消息。” 江归一咬牙切齿。 “陈小姐正在前往农田。” 这话一出,江归一和双胞胎的脸色遽变。山间株式会社的抢货计划在江归一意料之中,这条路都是亡命之徒,武力抢货的事比比皆是。陆路靠山,抢货的最佳地点。他将计就计,唱了出空城计。那两袈飞机没真货全是同等重量的蔬果。 该死的! 水路离陆路相隔甚远,现在赶往绝对来不及。 江归一猛地拍船舱,“掉头!速度!” “闻确联系那边,但凡看到身形瘦小的人。”他按压眉心,“首要任务,确保安全。” 这时侦察卫星红外遥感摄像机拍摄的dc-6的飞行轨迹,通过热像仪反馈给雷达监控。船舱的显示屏立刻出现白色亮点。 同时缉毒署情报处的荧光屏也显示了白点。但那不是dc-6的,而是另外不明国籍的飞机。何商岐指挥技术人员与该机对话。询问国际、飞行目的。 对方说:“我是金华航空俱乐部的航空运动教练,正在做教练飞行。” 其无线频率进入识别机,与资料库保存的资料相符合,该机属于贩毒集团的飞机,曾多次非法进入我国领空。 何商岐眯眼,与他联系的神秘人居然说的是真的。说这次交易,除了购货还有送货,两百桶乙.醚和三百桶丙酮。他下令继续监视,采取欲情故纵的方法,放长线掉大鱼。 得了空档时间,何商岐前往卫生间与家中打电话,他拨正制服的勋章,“跳闸了夫人有没有惊慌害怕?” “没有,夫人睡的很香。” 他坚毅的脸庞柔和了些,想到什么,说:“订婚宴前不要让她出门。” 交代完事情,何商岐本着人道主义询问神秘人是否需要保护,毕竟她的身份可能是山间株式会社的高层。 “不用。” 他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 甄佩文望着农田丰收的庄稼,如果白天这里应该是一片可爱的金黄色。然而这里即将降临两只白色恶魔,随时吞噬无数生命。 为报仇已经做了太多错事。走在这条路的人谁手上没几条人命,杀了就杀了,尚能说服自己。可山间株式会社贪婪不改,侵犯她的国家,残害无辜同胞。 良心岂能安?她无法挣脱泥沼,背弃自己的血液,被亲儿子骂了两年,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弥补罪孽。 她不知道为什么江归一突然愿意和解,但变干净的江家何必再跳进染缸。 江之贤虽然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严格意义上也不是一位合格的领袖,背信弃义,铲除异己,可他为江家铺得是条光明的康庄大道。 不管江归一是否真的接纳,这次,她不得不再骗他一次。 经过两年甄佩文的头发已蓄长,绸缎般浓黑顺滑,她摸着胸前的发梢,想到江归一的长发,那双丹凤眼弥漫化不开的哀伤与遗憾。 “世事无常,何必每件事都要追根究底去问为什么。” 沉默须臾,何商岐铿锵有力地说:“你要相信国家,这算戴罪立功。” “何大校,我一直相信。”甄佩文坦然道:“可我必死无疑。” 况且,想回的故乡已经消逝在岁月长河中,而如今的故乡没资格踏足。 挂掉电话,她转身对梨花组的成员用日语询问:“老大和y快到了?” 这时巨大轰鸣声划破夜空,众人卸货的动作稍顿,抬头张望,一辆跑车从国道驶来,竟然是辆骚包的粉色法拉利。 甄佩文眯着眼,田岗大雄这次出现的主要目的,除了输送,还有为这位神秘的y。 illusion connoisseur,新型避法毒品,避的是国外的法,对于欧洲、南美洲的市场绝对是非常有冲击力的东西,利润不可估量。做出这种东西的天才,哪个黑色家族不想招揽,准确而言,就算是绑,也得绑走。 甄佩文解开西装,确认内袋的枪。 这次行动成败与否无法预料,不如趁田岗大雄没到前杀了y。 然而当她看到副驾驶的人出来时,眸中探究难掩。 未成年的小男生? 陈窈没想到陆地对接的人居然是甄佩文,幸亏戴了口罩墨镜。她低声,“人设有变,记住,等下照着我打的字回答问题。” 岳山:“是,y爷。” 走近了,甄佩文微笑,即便穿着中性的黑西装,仍旧风韵犹存。 “y,你来迟了。” 第142节 江归一长得那般勾人心魄,果然遗传了她的基因。陈窈视线梭巡,除梨花组的人还有另一拨人,应该是江家鹰犬。她用手机敲了一行字,岳山转述,“抱歉,对中国的路不熟。” 甄佩文挑眉,略微怀疑看着他们。 “y爷从不与陌生人交流。” 岳山比想象更上道,陈窈赞许地看他一眼,撩起袖子露出花臂,从口袋掏出烟盒,敲了根烟递给甄佩文。粉末簌簌往下掉,她挑眉,“这是?” 岳山看着手机的字,不禁又开始佩服陈窈心思的缜密,说:“样品,尝尝味道。” 甄佩文将烟放在鼻尖轻嗅,心中了然,烟还回去,“抱歉,我不吸。等老大到了,你可以给他品鉴。” 操!偏偏是甄佩文,性格那么优柔寡断怎么绑她?江归一的敏锐度超乎想象,万一他发现赶到农田,她就跑不了。 陈窈心中焦躁,保持高冷,双手抄兜,遥望隐蔽于农田的飞机。 就在这时,灰云密布的天穹隐约闪烁红点。 还有变故? 她眯眼,想起甄佩文那张提醒江归一“有诈”的纸条,眉心慢慢蹙起。 砰! 一声枪响。 男人闷哼声在背后响起。陈窈惊讶转头,瞳孔放大,岳山捂着肩膀,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而甄佩文那双和江归一相似的丹凤眼,目光冰冷狠决,杀机尽显,她再次扣动扳机,用日语大喊:“这人不是y!是卧底!” “立即射杀!”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两拨人如虎狼对峙,枪声此起彼伏。陈窈分不清究竟是想杀她还是保护,正想说话向甄佩文表明身份,不知情的岳山抗起她冲向路边的法拉利,把她塞进副驾驶位,一脚踩下油门,大吼:“低头!” 车如箭在弦,陈窈还没系上安全带,下意识低头,“岳——” 砰砰砰!车窗碎裂,玻璃飞溅。 车速飙快,风驰电掣。 陈窈额头猛地撞向中控,霎时眼冒金星,呼啦啦的风涌入车内,枪声隆隆震天,她弓着腰,边在颠簸中系好安全带,边无奈地说:“岳山……那人我认识,她是江归一的母亲,你动作太快了,我们现在只能跑命了......” 无人回应,陈窈对感情迟钝的心脏陡然漏掉一拍,她这才意识到岳山中弹,侧头,男人握方向盘的手臂,血从浸透的黑色西装滴落,视线上抬,他满头大汗,神色痛苦,察觉她在看他,勉强露出笑容,“抱歉......我太急了,你有没有受伤?” 陈窈怔然半秒,摇头。 他说那就好,“后面的车还在追我们......不能停了,你看看跟谁打个电话?” 事情再次失去既定轨迹。到底是哪一步算错!为什么总背道而驰!她死死咬唇,掏出手机赶紧拨通甄佩文的号码,但无人接听,手指触到江归一的号码,犹豫间,砰地声,轮胎被子弹打爆,车陡地倾斜,冲向农田。 跑车底盘低,直接卡进沟渠,整个车侧翻,恰好副驾驶朝下,陈窈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拼命攥住安全带,千钧一发之际,岳山迅速解开安全带扑向她,将她搂进怀里。这好像是第一次抱她,他想。 哐当!哐当! 天旋地转,陈窈紧紧闭眼,胃腑翻江倒海,鼻腔充斥浓重血腥味。 哐当!原本抵挡外力撞击效果的弹簧装置松动,钢柱弹出。 噗嗤—— 那是极为坚硬的东西穿破皮肉的闷重声,脸颊溅到温热液体。陈窈浑身僵硬发冷,“岳山……?” 当车停止翻动,空气充斥碎屑烟灰,她缓缓睁眼,一条钢柱从岳山背后穿透心脏,露出的一段,挂着血肉的筋膜组织,鲜血淋淋。 她的心跳瞬间失去频率,岳山也愕然地低头,血从他身体各处涌出,而后方追逐的人紧咬不放,轰鸣声与白灯愈来愈近。 一切迫在眉睫,陈窈慌忙掏手机,想打电话给江归一。岳山松开她的肩,按住她的手,声息虚弱地说:“陈窈,来不及了,无论你打给谁,远水救不了近火。我知道你包里有炸药,炸掉车,躲进稻田,再打电话给二爷......” 陈窈知道岳山说的事实,这是最好的办法,反正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抛弃他,炸掉车逃跑。 她沉默,继续摆弄手机。 岳山明白陈窈的想法,突然笑了下,为她的改变感到欣慰。他眼眶泛酸,从压瘪的驾驶位拽出她的包,咳了一口血,“我撑不了那么久,陈窈,听我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闭嘴!”陈窈脑子转得飞快,琢磨更好的解决方案。 “陈窈,你不是杀人犯……” 她抬头,“什么......” “真的......”他说:“那天你为制造不在场证据提前离开,我一直在旁边盯着,那些浸透的纸被风吹掉了。我想帮你完成心愿,踏进了院子,结果你父亲醒了......” 苏醒后的陈泊序看了岳山一眼,什么也没说,将陈窈留下的罪证全部清除,然后重新躺回暴雨里的玫瑰园用同样的方法自杀。 岳山不明所以,问为什么。陈泊序咽下钟清欢最后的骨粉,将红玫瑰压向唇鼻,雨水在他仰起的脸交错。他平静而绝望地说:殉情。 爱欲和杀欲本质那么像,他习以为常,可当再杀人时,无比清晰的区分让他崩溃了,原来他在爱意最浓烈时亲杀了自己唯一的爱人。 ——别告诉陈窈这件事,太复杂的感情,她不会懂也不会信,让她以为这是场完美犯罪,做纯粹的坏人。 “你父亲想把你培养成杀人狂,帮你清除证据,他是自杀的。”岳山惭愧地说:“而我是帮凶,我看着他窒息没救他……” “不可能!”陈窈浑身发抖,她竭力冷静,手指颤抖去解手机屏幕,这才发现触屏失灵了。她无意识呢喃,“不可能……” “我中了弹,腿也被压住,以你的力气搬不开......” “闭嘴!闭嘴!” “别浪费时间了......”岳山流下眼泪,生命力在身体流逝,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了,“快跑吧,他们要抓你做坏事......” 陈窈红着眼,“闭嘴!你给我闭嘴!闭嘴!” “陈窈……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多活了好几年呢。”岳山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不知道想到什么,从胸口沾点温热的血抹到她嘴巴,“神奇的药水.....分你一半......” 眼泪从她乌黑的眼睛流淌,冲刷开灰暗雾气,她倔强执拗地用手背抹掉嘴巴的血。 仿佛这样岳山就不会死。 可她甚至不理解这种不希望他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她的脑功能天生缺陷,只能感到愤怒,异 常愤怒,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 看到岳山眼神里的悲悯和怜爱,她开始疯狂叫骂,“我不要!我不要!你给我滚开!” 眼泪和血模糊一切,“滚开......” “陈窈,陈窈......”岳山低声叫她名字,还是没说出那句,轻叹,“别哭......” 他瞳孔开始涣散,用尽最后力气,用拳头咚咚砸车门,砸得骨节碎裂,血肉模糊。 陈窈的心脏随击打声发出震颤,原本已经出现裂缝的壁垒再次裂出缝隙,一种熟悉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母亲去世后她拿着故事书发现文字和声音不一样—— 那是发现父亲杀死母亲她看着满园的红玫瑰—— 那是在巴瑶族江乌龟浴血奋战倒进她怀里—— 那是将刀插进江归一胸口,滚烫的血从皮肤渗进心脏—— 或许更早,但这种情绪太微弱而微妙,精密如同仪器的脑子无法分辨。 她透过车窗,看到农田的飞鸟掠过黑夜,低像素噪点包裹的天边有一线光亮,那是属于黎明的太阳。颠倒的视野,太阳像从坎坷跌宕的西边升起,如同神迹般。 她蜷缩着发抖,迷茫又绝望,表情经历分裂和矛盾,充血的眼睛流下的泪滑进嘴巴,苦涩的咸。 如果步步正确,如果算无遗策,那么踏上的就不会是这条路。 陈窈又想起两年前在泰国自己因为什么而失败,人心,人心的走向,是最无法预测的未来。 她如鲠在喉,像小朋友般天真地问:“岳山,你是不是会死......” 岳山抿唇,左手握着她做的炸药,右手将她和背包一起从车里往外推,边推边说:“逃跑之后赶紧找二爷……他会保护你......” “我不要!” “他很爱你,你不在的两年......他死了三次.....” 她一愣,“什么?” 他彻底将她推出被鲜血和死亡气息笼罩的空间,缓缓、无力闭眼,“你要自己去找答案了......” “和十八岁一样,别回头,快逃吧。” 追寻你要的一切。 第101章 连环计101 车轰地声爆炸、钢筋铁骨解体, 飘飞、化为燃烧的焰和齑粉,火光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跳跃着,扭曲着, 将死亡推向另一种新生, 奇异而宏伟。 陈窈趴在远处稻田, 身体只有几处刮伤, 却浑身是血。她死死攥住麦杆,指甲陷进泥土, 盈满泪水的眼被火焰吞噬。 炸药并不是由她引燃,一向把她的话当圣旨的岳山替她做了选择,用自己的牺牲为她换取生的机会。 可那也只是短暂的片刻。 被惊诧的日本人恢复状态, 看到了趴在麦田的陈窈, 用日语大叫着:“那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数不清的枪口瞬间对准她。 叽里呱啦的声音真让人讨厌。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精心策划的计划还没实行完,山间株式会社还没付出代价,岳山的仇还没报,还有江归一......没抓到她就算了, 知道她死了, 那双爱流泪的眼睛又要掉多少小珍珠。 天边的曦光恍若金色蝴蝶飞进陈窈怔然流泪的眼, 她恍若发现最后生的希望,不顾一切嘶吼叫喊:“江归一!” “江归一!” “江归一!” 江归一, 这三个汉字如无形的保护障随音波扩散,自带威慑力, 方圆之内的枪口纷纷僵直。 在场的日本人即便不懂中文, 但“江归一”的中文发音如雷贯耳。江家第五代掌权人, 容貌绝艳无双, 手段智谋狠辣无比。 自开战以来,对他们在国内的势力赶尽杀绝, 前段时间的归元硝烟,谁不知九眼天珠和无鞘之刀镇守的港口,白色货船一律禁止通行。 可毕竟双方为死敌,不知谁的枪口很快又瞄准了陈窈。 砰! 另外一发子弹击中那只手臂。 “住手!” 第143节 姗姗来迟的甄佩文又用日语重复命令:“住手!” 命悬一线,赌对了。 陈窈终于松口气,看了眼仍旧燃烧的车,烧焦味冲鼻,她闭了下眼,抓着背包,撑起身体从稻田爬起来。 奔波中陈窈的口罩和墨镜都掉了,满是血污和泪痕的脸看不清五官,但那双本楚楚可怜却冷漠无情的眼,甄佩文立刻认出。真的是她。竟然是她。她看着焚烧的车,又想到什么,深深皱起眉。 梨花组组员问为什么打自己人,甄佩文眼珠转了转,跨进稻田走向陈窈,说:“没听到她叫江归一的名字?先留着,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山间株式会社的等级划分同样严厉,无人违抗命令。 她又叫一些人去把火灭了,以免火势扩张。 而这时远处两架飞机缓缓着陆,螺旋桨与山风搅合发出巨大的呼啸声,陈窈无悲无喜地看着走近的甄佩文,眼神轻飘飘,纤细到近乎孱弱的身形也轻飘飘。 这感觉,和当年甄佩文在车里看到陈窈从看守所出来时的感觉相似。她叹气,一把抓住陈窈的头发,用日语说出威胁质问的话。 接近一米八的高个,身躯挡去梨花组的视线。所以没人看见她另外一只手从西装口袋掏出了干净的手帕,慢慢擦拭着陈窈额头的伤口,力道就像当初在病房时那般轻柔。 “我早该知道以归一的性子不可能和解。送货机是江家的飞机吧?” 陈窈没说话,强大的心灵已无法承受那么多重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朋友......抱歉。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甄佩文无奈叹息,随后口吻严厉,像长辈一样教训道:“我不知道你和归一,何商岐三人到底怎么回事,但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陈窈平静地说:“我现在想杀掉山间株式会社所有人。” 甄佩文还在想让陈窈安全离开的法子,愣了下,轻点她的额头,“看到左侧方的飞机了?知道山岗大雄是谁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踏进了怎样的漩涡?” 陈窈目光隐藏着明察秋毫的光亮,“你现在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吗?” 这是两年前他们合作时,甄佩文说的话。 时过境迁轮到陈窈。她直言,“我猜到你想做什么了。” 甄佩文惊讶,眼神转而复杂,“陈窈,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陈窈迫切需要她的答案,“是不是?” “......是。” “那好。”她从双肩包内层掏出一个十公分左右的方形金属管,以视角盲区悄无声息放进甄佩文外套口袋,“我成全你。作为交换条件,确保我安全离开。” “这是什么?” “炸药。” 众所周知,一般炸药的冲击稳定性非常高,遇到撞击容易引爆。惟有c4最安全。可刚刚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分明不是白色口香糖。 “炸药?” 不知因为十二月的天气太冷,还是不远处火焰熄灭露出烧成焦黑的车,以及一幅弯曲的人体骨架。 陈窈顿生脚下是片冰湖的错觉,寒气从脚心窜到天灵感,而薄薄的冰面已有破裂趋势,所有人将不可避免地沉入冰湖。 指甲陷进掌心,新鲜的血覆盖干涸血迹,而她的解释那么云淡风轻,“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没测试过威力范围。我暂时叫它x,如果没问题,比tnt、c4威力大。” 这无异于陈窈的托底,当生命受到他人威胁无计可施时,玉石俱焚。甄佩文无声地注视她,似乎想瞧一瞧她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毁天灭地的东西。 她扯着她的头发,弯腰在她耳边说:“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来处理他们。” “2004年,赤野光信、森胜男、武田辉夫因走私毒品被判死刑期间,日本首相和他们外交部门还在争取减免死刑。这里那么多日本人,能判处死刑的寥寥无几。” “你不是 要当好人?” 陈窈表情寡淡,似乎刚刚的死别不值一提。察觉甄佩文有些动摇,她继续说:“引渡回去的人将再次卷土重来,那两架飞机是江归一还回去的货,你觉得他们会把这笔帐算到谁头上?” 甄佩文仔细琢磨,领会陈窈的动机和计划。她不禁为江归一打抱不平,“陈窈,归一对你不错,你真的那么狠心要报复他?” 陈窈没正面回答,面露讥讽嘲弄,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二十多年的时间还不够长,你仍旧无法分辨真正的天生坏种。” 甄佩文如遭重击,全身、手指、睫毛小幅度颤动。陈窈的智商和所有人不在同一层面,与这种人相处,犹如所有衣服被扒光,一.丝.不挂。 而给甄佩文这种感觉的人还有江归一,可她现在明白他们不同,嘲讽的是,她现在才明白他们不同。 远处一群黑衣人下了飞机。 没时间了。 甄佩文松开陈窈的头发,将手枪塞进她手里。 “去港口东南角的渔户,暗号嘛,”她眨了下眼,“对他们唱一首梨花颂,他们会帮你出境。” 陈窈以为甄佩文会提及江归一,但作为母亲担心她这样的人伤害她的孩子也正常。 甄佩文握紧陈窈的手,毫不犹豫对自己腿开了一枪。陈窈一愣,梨花组组员同时齐刷刷举枪,甄佩文半跪地,让高度适合陈窈挟持,然后用日语大叫着让他们别动。 陈窈咬唇,纤细的手臂勒住甄佩文的脖子,举枪对准她的太阳穴,冷着脸说:“告诉他们,给我一辆车,不然我立刻击杀你。”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越野停在面前。那是唯一的一辆国产车。陈窈与甄佩文的视线短暂交汇,挟持甄佩文上了车,没扣安全带,一手握枪,一手掌方向盘,直接踩下油门。 引擎轰地声,车飞驰在宽阔平坦的国道。背后的车紧跟其后。 “小姑娘。” 那真是久违的称呼。 陈窈忍住心口酸胀,踩了脚刹车,眼里闪烁泪光。 “我答应你的,全方位的自由,总算做到了。” “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做坏人。” 说完甄佩文打开车门,纵身跳车。 身后传来枪响,陈窈迅速低头,油门踩到底,握住方向盘的手颤抖不止,骨节紧到发白。 她没回头,死死咬住牙关,最终忍不住呜咽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而后陷入癫狂般大笑不止。 窗外山峦绵延起伏,肥沃的土壤长满麦穗,阳光下散发金黄色的光,饱满温暖。 车消失在国道,甄佩文被搀扶着回到货机前。山岗大雄并没来,来的是几位山间株式会社的高层,他们也是作恶多端的大毒枭。她眉心紧蹙,明白这次尚不能彻底结束,不禁为江归一担忧。 随即江家的人离开,甄佩文挑了几位还能回头是岸的人一并打发掉,毫不犹豫按下陈窈放在口袋的炸药开关。 倒计时中,她望向初升的旭阳,多么漂亮的颜色,和襁褓里那双金色眼睛何其相像。 她拨通滚瓜烂熟的号码,对方接得很快,语气冰冷不善,“你也在农田?” 甄佩文笑,“她已经安全离开了。” 沉默须臾,“你想做什么?” “抱歉,归一。” 她轻声说。 旁边的人用日语问她怎么哭了,她挂掉电话,用母语回:“高兴的。” 甄佩文从容地脱掉黑色西装,乌黑长发随风飞舞,晨光笼罩不再年轻的脸,那双丹凤眼非常美丽,模糊间,依然窥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她回忆更遥远的时光里,那双充满野心抱负,深邃的鹰眼,翘起小拇指和无名指,哼起最爱的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轰隆—— 巨大爆炸声响彻云霄,地动山摇,骇人可怕火光闪烁,瞬间吞噬一切,蝼蚁般的黑点迅速消泯。 缉毒署情报处的荧光屏的白点断联,国道尽头赶来的车队陡然刹车。 浓烟形成蘑菇云喷薄而出,天亮了。 车内交谈戛然而止,空气仿佛被抽空。 万籁俱寂。 江归一回拨电话,无法接听,他惶然地垂手,手指在回落的过程蜷缩了下。 随即整个人似乎陷进阴影,铺天盖地,像一团永远化不开的浓墨。 过了会儿,他拉开车门,站在马路边,望着经久不散的浓烟,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像一座肃穆、死气沉沉的雕像。 跟随下车的江家鹰犬不敢说话,而从货机遣返与之汇合的几人,看着远处骇人恐怖的景象,全身流淌冷汗。 所有人都明白,前方那场爆炸无人生还。 “烟。” 男人的嗓音有些嘶哑。 闻确连忙取出烟点燃,交到那双青筋暴起的手。 猩红的烟头闪烁,江归一仰头吐出白烟。 这道白烟飘散到遥远的地方,永远无法再回来。 他淡淡地说:“flex,定位。” flex打开手机,看着红点咦了声,往马路边的稻田走,随即弯腰捡起沟渠里屏幕碎裂的手机,咽了下口水,转身走回车队,递给正前方的男人。 江归一背对所有人,背影高大孤寂,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只见胸膛连带肩膀起伏数次,手机猛然砸地,四分五裂,而他的语调比想象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陈窈的照片身份证给凉川交通部门,海陆空所有枢纽,一个地方都不能漏。再去查山间株式会社的车牌号,调出从农田进市内的所有监控。” 闻确没应答,他踌躇片刻,握拳,“二爷,那炸弹肯定是陈小姐亲手制造。” 闻彻也不管会不会受罚,抢着说:“那女人就是疯子!她压根不顾及二爷您!杀了您的母亲,杀了所有人!” 猝不及防撕开的真相,江归一被烟呛住,他踩熄烟,止不住咳嗽,一身骨头松动,残缺的缝隙越来越大,空荡到风穿过就发出轰鸣。 “二爷!” “二爷!” 他挥手示意闭嘴,捂着酸疼的胸腔,思绪麻木滞缓。 母亲最后一面没见到,她就炸的连骨灰都没了,难道这双眼睛真有诅咒? 都死了,都死了,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与自己有联系的人了。 但江归一,这不是你亲自布的局吗? 从找到陈窈,看着她布局,任由她一步步让他深陷风波,然后将计就计。 只是途中发生意外,母亲幡然悔悟,以身殉换得安稳。但那还不是她自己作死?早点找他,求他,合力弄死那些狗娘养的杂碎,怎会走到今天这幅田地?她无形之中害了多少人?这叫罪有因得! 他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慢慢抚着胸口,而后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兴奋,那是有正当理由囚禁陈窈、彻底摧毁她翅膀的兴奋。 第144节 他知道,这样挺变态。 但他等这刻太久太久。 这盘棋走到这里,他们该一分高下,分出胜负了。 江归一古怪地笑了下,顶着张美艳的死人脸直直盯着某个虚无的点,阴森森地说:“所以,必须把她抓回来杀了,解我心头之恨。” “......” “凉川之行结束,可以回家了,你们不开心?” “......” 众人齐齐打寒颤,本能往后退。 江归一冷嗤,“滚回来。” “......” 众人汗流浃背,满脸英勇就义的表情,退回原位。 江归一连踹好几个人,“老子是洪水猛兽?” “......不是。” 他低吼:“那他妈跑什么跑!”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这句话到底说谁呢。 江归一迅速冷静,双手慢慢撩起长发,扯下天珠绑好高束于脑后,手背凶兽上盘踞的青筋格外狰狞。 他打开手机,进入江家内部联系系统 ,下达最高级别的指令:“距离十点半还有不到五小时,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全城搜捕陈窈,不伤她的前提,无论什么肮脏奸诈的手段,就是迷昏了五花大绑,必须带到老子面前。” “谁抓到她,奖励现金100亿。” 江家十五个系瞬间炸开锅。 100亿????? 100亿!!!!! 双胞胎和flex同时想起以前江归一说用陈窈换100亿,如今却用100亿找回她,三人默默无声地叹气。 江归一没表情,抬了抬下颌,闻确心领神会拉开车门,他委身进车,裁剪利落的衣摆掀起,切割风。 “如果十点没找到人,启动最终计划。” 第102章 连环计102 江归一肯定查车牌号, 陈窈将车丢弃河边,十二月的天寒地冻跳下河洗去满身血污,徒步走了两公里找了家农户, 装可怜求他们开拖拉机送她。 她躺在拖拉机后座, 头枕草垛, 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流泪。阳光快把身体晒熟了, 连眼泪也热烘烘。 想吃薯片,炸土豆, 薯饼,薯塔,酸辣拌土豆..... 如果是江归一亲手做的就更好了…… 他如果知道甄佩文是她害死的会怎样...... 可甄佩文本就决意赴死, 岳山是他们间接害死, 她推波助澜报仇有什么错? 希望她做好人?什么叫好人?好与坏谁来定义? 从出生父母搭建一条好人框架,父亲亲手摧毁,多年后通过岳山告诉她是自杀再黏起这套框架。连甄佩文也是这样。 凭什么? 凭什么天生坏种就一定做恶! 凭什么自己做了坏事却要她做好人! 她就不能凭主观意识,决定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 二十二年, 把自己塑造成想象中的应该成为的模样, 借刀杀人时犹豫不决, 放下刀又耿耿于怀。 如今用亲手制造的武器,利用甄佩文为自己报仇, 为岳山报仇。 她的手依然干净如初。 蠢货!都是蠢货! 陈窈咯咯地冷笑起来,但脸庞两行热泪滚烫。 她从双肩包拿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壳, 里面的笔记本完好无损。 屠刀既决定挥起, 自是为屠戮。 杀杀杀杀杀杀杀! “伯伯。”她敲响驾驶室的玻璃, 甜甜地笑, “能不能送我到这里?” . 清晨6:34。凉川缉毒警卫监控中心操纵室的屏幕,显示港口交货完毕。山间株式会社在江面的精确经纬度传送至技术人员。 何商岐作为总指挥, 远程把控大局。而另一边的技术人员汇报:“大校,经过现场勘查,农田交货地点疑似双方激烈打斗,发生不知名原因引起的爆炸,现,两架货机损毁,山间株式会社入境者全部身亡。” 何商岐皱眉,难道江归一做的? 就在这时前方显示屏闪烁两下,技术人员大喊:“有人入侵!有人入侵!” 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各位,早上好。如果所有部门都是这种程度的防火墙,我建议你们排队跳江。” 众人:“......” 来者是敌是友暂且不知,但无疑掌握了现代化技术,否则不可能避过雷达站攻击指挥系统。 何商岐往写字台狠狠砸了一拳,“敢攻进这里不怕死?” “不好意思,我只怕被蠢死。”人工智能的音色听起来格外嘲讽,“接下来,凉川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您现在可以申请特级行动了。” 屏幕出现数个异常醒目的红点。 “7:00。是我的见面礼。”电子音猖狂大笑,“第一轮,希望你们能猜对位置。” 滴—— 屏幕恢复原状。 操纵室陷入沉默,空气滞缓。 来者无疑掌握现代化技术,否则不可能避过雷达站攻击指挥系统。究竟是敌是友?目的又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何商岐脸色难看,过了几秒,掏手机拨电话,对方直接挂了,继续打。 彼时江归一刚赶到港口与江颂竹碰面。那艘为陈窈准备的船等待多时,迟迟不见人影。而船旁边站满保镖,明显别有用心。 江中央缉毒行动如火如荼,枪炮声不断,吹拂的江风裹卷火药味,烟蒂明灭之际,烟雾从两男人嘴里吐出,于半空形成无形对峙。 江归一意态轻慢地用刀拍江颂竹的肩,嘲谑地笑,“忍了两年终于暴露本性了?准备把人直接绑走?” 江颂竹轻轻拨开刀,眼睛黑如深潭,“没办法,她吃硬不吃软。不过还是二哥教得好。” “可惜,你又被骗了。” “你不也上当了吗?” 好一招抛砖引玉。为自己争取时间,迷惑俩人的视线。 手机铃声响不停,江归一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面无表情地说:“何大校还有空和我打电话,看来那些货无法填满你的胃口。 何商岐低吼:“农田的事是不是安排的?刚刚是不是你的人?” 江归一嫌弃地挪开手机,刻薄地说:“被害妄想就去治,没钱找陈窈要卡,就当我借你的,记得还。穷鬼。” “操你妈的!江归一!” 他不为所动,“我妈刚死,好走不送。” 江颂竹眼神微动,讶异地看向江归一。江归一没反应,挂断电话转身就走,脚步一顿,阴测测地回头,“劝你现在立刻回南楚,管好江梵那蠢货,否则我回去连他和江亚卿一起收拾。” 江颂竹不置可否,“你觉得自己抓得到陈窈吗?” “呵。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让她的智商变得毫无用处。” 江归一高大的背影透出势在必得气势,那是目前为止从未有过败绩的自信。 “汪汪汪!”拴在岸边缆绳系泊柱的大黄狗狂吠。 他踢了脚,“狗东西,闭嘴。” 另一边监控中心数个命令下达。 “追踪神秘人位置!” “调监控,屏幕出现的红点对标地理位置!” “带队包围!” 清晨7点整,操纵室传呼机没响,难道神秘人只是恶作剧? 何商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过了十分钟,传呼机响,警队队员报完位置,气喘吁吁地说:“大校,我们赶到时这里刚发生爆炸,但情况非预想般坏,这山洞储藏了大量乙.醚和丙酮,还有一个小型工厂,工人、毒贩子都被炸懵了,有的朝附近深山老林溃逃,我们正在抓捕!” 操纵室顿时倒抽气,何商岐神经不再过度紧绷。 神秘人手段粗暴,至少不是无辜杀戮。但这种行为明显违反规定,必须阻止,否则社会治安乱套。 他命令守在红点各处的人搜查,结果没一个地方是毒窝。 何商岐想起神秘人说的话,第一轮,也就是说对方提前预料他的行为轨迹,给出的地理位置为假,为的就是调虎离山、声动击西,方便他在真正的位置行动。 简直是上帝视角。 何商岐陡然一个激灵。农田爆炸,山洞爆炸,炸药,他家不就有个炸药天才??? “神秘人定位找到没?” “在山洞。” “......” 第145节 他匆匆走出操纵室正想给管家打电话,陈窈的语音电话打进来了,他一愣,赶紧接通,却不知怎么开口,她率先开口,声线模糊慵懒,“啊,不好意思按错了,你缴毒成功了吗?” “......算成功吧。” “恭喜。”她打了个呵欠,“我继续睡觉了,别打扰我,十点半还要直播呢。” 何商岐怕真的打扰陈窈睡觉,调家里的监控记录查看,一切显示正常,他琢磨了下,她睡觉反锁门,于是他叫管家偷偷爬窗查看,五分钟后,他收到一张照片。 阳光透进室内,白色礼服支在人形袈,流苏上的钻石微微反光,长而厚的头纱垂地,依稀能见床上小小的团子,还有铺散枕头的棕色头发。 何商 岐看得心里暖融融,稍微放心了些,而且陈窈马上有直播,十点半后就知道了。 “大校大校!又有新爆炸了!” 来不及细想,他跑进操纵室,屏幕显示的画面,一家三环外的工厂,连带后面的仓库烧成火海,呼啸的风声所有化成灰烬。 还是隐藏的毒窝。 “通知消防队!疏散人群!以群众安全为先!火灭进去检查是否有地下基地,全部收缴!” 8:03。 “报告!又来了!新爆炸!” 这次是接近市区的服装工厂。 8:45。 “报告!又爆了!” 这次是三环内的酒吧。 “现场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报告!没有!” 9:30。 “报告!新爆炸!” 爆炸地点一家夜总会。 而这时何商岐的电话已经被打爆,军政各部门,上级领导都在密切关注这件事。这些人里有害怕自己担责的,也有其中牵扯颇深的,何商岐周旋几番,反手把这些名单告诉严云朝,让他和自己一起帮那神秘狂徒擦屁股! 这事惊动何老爷子,他了解情况后迅速分析出局势,“什么炸药?” “不明炸药。” “嗯,神秘人的事勿声张,勿暴露信息,秘密送进......” 何商岐站得笔直,“是。” “现在敌方老巢被端,难免出现武装活动构成军事威胁,一切以人民群众的安全为基准与前提。” 10:00。凉川全城响起防空预警警报。 马路武装部队巡逻,车流中穿插江家车队,人行道随处可见便衣警察和江家鹰犬,满天飞的寻人启事,各种不同的照片,奖金高到离谱。 10:10。一架无人机从德菲洛门口飞进。此时里面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山间株式会社的人在里面开会战战兢兢讨论对策,随“轰隆”一声巨响,有的犯罪份子当场被炸死,有的倒在大火中,整个夜店包括地面所有设施同时燃烧。 而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口木凳坐着一个黄油小熊人偶,圆圆的脑袋裹着蕾丝花边的头巾,上身白色荷叶边短袖,下身粉色百褶裙,肩上背着双肩包。 她愉快地翘了翘毛绒绒的小腿,笨拙而费力地起身,将握在熊掌的遥控扔到垃圾桶,然后从围裙兜袋掏出沓传单和一束银白色的细秆,往德菲洛相反的地方边走边发传单。 谁会怀疑一只呆呆萌萌的小熊玩偶呢? 前方喷绘广告屏、灯箱前聚集几个工人,正在撤下原先牌位。陈窈擦肩而过,往凉川市中心的步行街走。 东南西北四片区域,三个十字路口,32栋独立单体建筑,两栋商业大厦,接壤全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连通地铁交汇站。 人多利于隐蔽,交通方便易于逃跑。 从南区进入,等第一个红绿灯时,一位年轻姑娘冲来抱住小熊的脖子,摇头晃脑地蹭陈窈的脸,“啊!乖宝宝太可爱了!我牵宝宝过马路好不好?” “嗯……” 陈窈习以为常,任由姑娘牵着,心思百转千回。 江归一不像何商岐好糊弄,买无人机时差点暴露。山间株式会社明明把这笔帐算到江家头上,他居然还有闲工夫。 思考时,更多姑娘围拢,举着手机合照,趁机捏她的耳朵、手臂,拍拍脑袋、肚皮,喜爱的不行,一口一个乖宝宝。更甚者,把零食,譬如饼干棒棒糖塞到她裤兜,一副恨不得拐她回家的架势。 从半夜到现在陈窈只吃了块农户给的玉米耙。她身体不好,摄入少,又闷玩偶服空气不流通,头犯晕。 “姐姐。”她用撒娇的口吻说:“能不能帮我撕开棒棒糖呀。” 几位姑娘萌得不行争抢着撕棒棒糖,“啊啊啊乖宝我来帮你!!!” “我的宝宝!!!” “......” 这玩偶服到底哪来那么大吸引力,一脸蠢样。 “宝宝,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啊。” 陈窈眨了下眼,“烟花棒。” 绿灯闪烁,她牵着前面姑娘的手走向十字路口的斑马线,捏着棒棒糖从头套塞进嘴巴。 就在这时,迎面而来两黑衣壮汉拦住去路,横行霸道的架子,态度极不友善,“头套摘下来。” 江家的人。 陈窈迅速躲姑娘身后,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控制器,瓮声瓮气,“姐姐,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好凶,我怕。” 两壮汉拿出类似录音笔的东西,那是上头下发的声线对比仪器,里面有一段陈窈的录音。 “再说句话。” 犹豫的瞬间,黄油小熊被列为可疑对象,壮汉作势强行掀开头套。 倏然,一道耀眼白光闪烁,产生大量白烟,视线混淆的瞬间,广场骚动不安,人头攒动,“什么情况?!” 不知谁说了句,“快跑!有爆炸!” “什么!” “你今天早上没听到防空警报吗?!” “快跑啊!快跑啊!” 以讹传讹,顿时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南边广场陷入混乱。 “乖宝!”姑娘紧张地朝身后一看,小小一只的黄油小熊已经不知所踪。 江家两壮汉被挤得走不动道,推搡间看到地面的白色粉末状固体,粗壮的臂膀把人一推,用手指蘸取,拍照发到江家内部,形容当时的情况。 远在东南亚的化学专家回了两句话。 【镁条燃烧残留的氧化镁。】 【就是她。】 他俩立刻打开寻呼机,“目标已出现,南广场,黄油色的玩偶熊,粉白头巾,同色套装,双肩包。” 此话传出的五分钟内,南广场前后的十字路口驶来十辆黑色六座的商务车,六十多号人训练有素地下车,同时二十架无人机盘旋在半空,开始在茫茫人海捞那只黄油小熊。 让人没想到的,广场竟同时出现十只身高相似的黄油小熊。 而巡逻的警察军队怀疑江家鹰犬涉嫌恐怖袭击,一个个逮住询问状况。 跑到地铁口的陈窈看到这幕,挑了下眉。 提前规划的路线,准备的玩偶服,一人三百轻松搞定。 她迅速脱掉玩偶服随便一扔,戴好口罩帽子墨镜,抄着兜进入地铁,淡定投币入站。 她靠着门调整呼吸,掏出手机,时间恰好10:30,打开《七缺一》电影的官方直播间。钟幼本人坐在直播间,略施粉黛的脸,一袭纯净白裙,气质柔弱可依。 网友不敢相信这是号称女鬼专业户的女演员,纷纷发弹幕,其中一位何**的匿名用户狂刷嘉年华,很快跃至榜一。 接下来,江归一就会跑到直播间找人。 可惜,他将看到一台录播的机器。 陈窈不屑地笑,下一刻,地铁车厢传出惊呼与议论,三三两两的人接头交耳,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这是钟幼吗? 她心一紧,下意识趁阀门闭合前下地铁,然而等在站台的乘客和地铁同样状况—— 这是钟幼吗? 陈窈压低鸭舌帽,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情况? 以钟幼的身份她是第一次露面,哪来这么高的知名度?况且遮得严实怎么可能认出? 她低着头顺熙攘人流原路折回,越走心中越惴惴不安,因为耳畔萦绕的议论声全是同一句—— 这是钟幼吗? 她不敢抬头生怕被认出,加快脚步回到广场,然而人群七嘴八舌的讨论仍是——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无论是男女老少、情侣、外地人本地人,中国人外国人,所有人围绕的话题中心—— 这是钟幼吗? 她几乎被逼疯,那声音像无数只蚂蚁从耳道爬进心脏,开始啃咬血肉、神经。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这声音不绝于耳,像千万人同时注视,她如芒在背,全身关节紧张,皮肤不自觉分泌汗液。 第146节 人流如潮,陈窈恍惚地随人群向十字路口走,走着走着,前方的人突然伫立不动,似乎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不知谁高呼:“我操!又是钟幼!到底是哪个牛逼的金主要这样捧她啊?!” “光这一个屏幕15秒就是三十万!” “喂兄弟,这播放多久了?” “不知道,我在这儿看一分钟了。” “我靠,就这一个屏保守估计已经花了千万了吧?” “保守了,我坐公交车过来的,路上全是她!你没看到吗?地铁也是!” “我靠!这和烧钱有什么区别?” “羡慕都说腻了,我就想知道谁这么有钱!” …… 不详的预感达到顶峰,陈窈攥紧拳头,深呼吸数次,抬头一看,视线定格—— 十字路口的3d裸眼大屏播放她的杀青视频。 32栋单体建筑的广告位全部换成她的照片。 两栋商业大厦墙体广告位也是她的照片。 还有各种商铺门头、路灯下方几乎所有的广告位全是她! 巨大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铺展,像座巨大的无形牢笼从天而降,让人动弹不得,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身体寸寸僵硬,手脚失去活动能力。等回过神,她明白自己中计了。 江归一狗日的王八蛋玩的是心理博弈! 根本没人认出她! 操操操操操!!!!! 不知是否来得及,她咬牙切齿地扭头,往人群里挤。 “我靠!”身旁的人指着半空说:“快看!飞机!” 陈窈充耳不闻,手脚并用地铁方向跑,螺旋桨的呼啸越来越近,她的衣服被汗浸湿,连脚心都沁出汗。 今天周六,南广场至少上万人,人山人海中江归一不可能找到她,绝对不可能。 突然,整个南广场像锅沸腾的油加入水,炸开了! 简直群情激昂,人声鼎沸,所有人欢呼雀跃着半空伸出手。 陈窈不为所动,使出吃奶的劲扒开面前阻碍,可娇小的身躯难以抗衡,十字路口的漩涡搅得她满头大汗快虚脱。 螺旋桨声夺命催魂,视野里与路人的夹缝中悠悠飘下一张粉色的钞票,她眼里的惊诧还未形成,身边伸来的手奋力抢夺那张百元大钞。 所有人都在抢钱,只有一个人岿然不动。 熟悉的声音从高空砸到头顶,像一张巨大网捕捉她。 “逃不掉了,宝贝。” “game over 。” 亲昵而玩味的语调,她狠狠打哆嗦,缓缓抬起汗湿的眼睫。 黑色直升机盘旋头顶,无数张人民币像天女散花般从高空刷刷撒下,身边的手是欲望贪婪,是老谋深算、洞察人心。 而倚靠驾驶舱门的江归一,长至膝盖的黑西装被风吹得猎猎,乌黑长发飞扬。他单手支着像权杖一样的无鞘之刃,俯视着她,俯视众生芸芸,那双眼睛即使隔天上地下的距离,仍散发妖异的金色暗芒。 陈窈大脑空白,呆滞几秒,疯了般挤进人群,可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江家鹰犬迅速包围,面无表情牵起四条黑金色的警戒线隔开人群,迫使她往十字路口走。 无数个人头跟着转,无数道视线跟着她延伸,却受制于江家鹰犬横扫千军的气势不敢议论。 陈窈像游魂般走到十字路口,只看了眼正在交谈的警察和双胞胎,就被推进车队中间那辆一尘不染的劳斯莱斯。 车门咔哒反锁,喻示插翅难飞。 她左手伸进双肩包,低着头一声不吭,等了大概十五分钟,车锁再响,焚香味钻进因热汗敞开的毛孔。 “开车。” 车启动,飞速驶离闹市。 一只纹着饕餮的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势地向上抬,向右侧掰,逼她与手的主人正面相视。 正值中午,窗外的明亮与车内的昏暗形成明暗交接线,切割了江归一本就鬼斧神工的脸,俊美而高深莫测。 他慢条斯理地扯掉领带,“大明星,红到发紫了,开心吗?” “……”陈窈咽下唾液,硬着头皮寒暄,“你花了多少钱?” 江归一轻蔑、不屑地笑了下,“别担心,我的户头不会少一个零。” “…………………………” 她计算江家的资产,主系明面上的年利润200亿,可她在江家呆过,娱乐产业虽然赚钱,但不是最赚钱的…… 算了。 沉默很久,她问:“去哪儿?” “你觉得去哪儿。”江归一平静地注视她脏兮兮的脸。 “......你想干什么?”她放弃那句废话转而问。同时身体往后缩,手攥紧金属方块,犹豫不决。 江归一迅速捏住她后颈,像拎小崽子一样把她拎起来放腿上,炙热的唇贴向她耳朵,冷冰冰地说:“想把你带回家,然后先奸后杀。” 第103章 连环计103 耳朵被咬, 陈窈以为江归一要做什么,她也做好在车里来一发的准备,毕竟他戳了她, 而且领带都解了。 然而江归一领带一扔, 拉开后座扶手盒取出一副冰冷的镣铐, 喀嚓锁住她右手, 接着铐住她左手,然后把她的双肩包往后一丢, 握住她的腰翻转。 陈窈横趴在他大腿,腹部抵住膝盖时,人还是懵的。 “什么意思?”她茫然。 一巴掌狠狠打在屁股, 又麻又烫, 她愣了下,“江归一!” 又是一巴掌。她无力挣扎,饿太久,跑了大半个凉川累的要死, 人何必做无用的挣扎。 她耷拉着肩膀, 小嘴冒出恶毒的字眼, 屁股蛋一凉,“......” 她不敢相信他准备路上来。双胞胎就坐在驾驶座和副驾, 一板之隔。而且江归一的体格,商务车太小, 上次越野勉强。 “你发什么疯?就这么迫不及待?” “嗯。迫不及待。”江归一说:“我还挺喜欢那套小熊玩偶装, 如果有机会买一套后面剪个洞, 试试。” “死种马!去死吧你!” 她骂骂咧咧, 江归一按住她的腰,抽了几张湿纸巾擦拭着, 目光沉沉,心思很难猜透,“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陈窈何其聪慧,“......你知道了。” 她指甄佩文的事。 “我知道。” 江归一弯腰探向前面冰柜,取出冰桶,又从酒架取出木盒,慢条斯理开威士忌,玻璃杯斟满,丢了几块冰进去后,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沉默,他捏她屁股,又捏捏她半长不短的狼尾发,眸中划过几不可察的喜爱,轻易将她翻转。 “我还知道岳山怎么死的。” 陈窈手指抖索,江归一从扶手盒拿出盒火柴,定制sweet fire,甘蔗和植物蜡制作。他取出一根黑杆竖着一划,甜津津的火苗乍现,随后点燃那杯高浓度烈酒,幽蓝和桃红的焰燃烧在车内。 他抬杯,垂眼瞥她,“毕竟从我放过他,让他继续留你身边时,他的下场就注定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 “哈?你应该最了解,戏里戏外都是一样的。”江归一两指卡住她下颌,四目相对,缓慢低语,“傲慢之罪,罪无可恕。” 随后快速饮下一口酒,火烧在他唇面不熄,诡异又颓靡,他吻住她,赌住因被戳中痛处而隐隐有爆发趋势的嘴。 酒猝不及防灌入,陈窈咳嗽不止,先感受冰冷的酒,再是热烈的焰,火舌在唇齿间舔舐着口腔脆弱的内壁,火烧火燎的疼和痒蔓延,他衔住下唇,温热酒精从舌滑入她的嘴,顺喉管往下流,一路灼烧胃。 “从岳山为救你而死,你决定坐实天生坏种的那刻,陈窈,你就输给我了。” 唇缝贴唇缝,江归一的声音格外黏腻,充满轻佻和恶意。 陈窈头皮发麻,脊椎阵阵生寒,但心中的愤怒很快将这种感觉吞没,她还没说话,他慢条斯理地说:“重开的棋盘,这盘棋一共三颗棋子,第一顆甄佩文,第二顆何商岐,第三顆棋子是我。” 陈窈不说话了,或事已至此无需辩解。 江 归一手指轻蹭着、碾转着,指腹压住刺青的位置,力道很重。然而他神色寡淡,“这次你不再借刀杀人,亲手握起那把刀,屠戮导致这场错误的人。包括我。” “y的完美犯罪计划,基于真假货交易的布局。如果你逃之夭夭,山间株式会社将这笔帐和基地炸毁的帐全部算到我头上,何商岐发现你逃跑后,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他将怀疑我为将你藏匿从而炸毁毒窝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么多巧合,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不死的情况,就算江家律师团队洗清罪名,但我江归一从此必会被无数双眼睛的监控。”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缠绕,陈窈看着江归一,无声笑笑,垂下眼帘说:“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 江归一拎起隔板的酒杯,直接往陈窈脖子浇,辛辣液体顺领口蜿蜒而下,冰凉彻骨。 “如果不幸被我抓住。”他深深凝视她,眼神的暴虐足以撕毁一切,“你赌我,我一定替你顶罪。” 陈窈坐在江归一大腿,肩膀挨着他的胸膛,两人默默对立,车窗外透进的光像一把死神镰刀悬挂在她黑色瞳孔,只是望着,就像被即将贯穿心脏。 江归一收回视线,修长食指挑起她的衬衫,继续倒酒,金色的液体淌进锁骨窝,集聚小洼,随后,将火焰引向她的锁骨。 “不否认?” 小簇幽幽之火烧毁伪装的壳,这幅恶毒卑鄙的皮囊彻底暴露。皮肤沾满酒,随时引火烧身,陈窈一瞬不瞬地看着,如同几小时前亲眼见证大火将所有焚烧殆尽。 “你想我当你的替死鬼,是吗?” 她不回应质问,他的唇却在火焰扩散前覆盖,熄灭,同时手按向她的胸腔,五指缓缓收拢,像要刨出那颗怎么也碰不到的心脏,“你试过被刀插进胸口吗?这样的伤连我都要痛很久,如果给你一下,你一定痛的想死。” 陈窈闭眼,薄薄眼皮下氤氲淡红,“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y的?” 第147节 江归一啜饮她锁骨的酒,“从y出现那一刻。” 她声音宛若细蚊,“那还跳进陷阱?” 他低笑不止,气音和掉下的头发引起瘙痒,“我的幺幺,我的宝贝啊。你怎么能保证不是自己跳进陷阱?” 陈窈怔愣,江归一打开音响,滑动电子屏的列表,选了首萨克斯爵士乐outside the bar。 她寻思他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调,他突然倾身压过来,提起细杆酒瓶往下一戳。酒瓶圆孔冰凉,她猛地颤栗,随后后脑勺磕到座椅边缘。 身体倾斜时,陈窈瞪大眼,气得蹬腿,江归一捉住她两只脚踝拎到半空,她恼火地喊:“滚!滚开!” “滚?滚去哪?”他慵懒又无赖,“这是我的车,你是我的人。” “你又能跑去哪?” 江归一丧心病狂,从南广场一路,大厦楼体、商铺、路灯等,绝大部份广告牌都是她的照片,尤其交通枢纽。 “来,我最喜欢的酒,麦卡伦1926。”他将瓶口对准她的嘴,“好好品尝,虽然不是很贵,但你别动,撒出来会弄脏我的衣服。” “滚!自己喝!” 陈窈晃得腕部镣铐叮当响。 江归一纹丝不动,垂着睫,手掌按着酒瓶底端往里慢慢推,她挣扎,嘴巴吞吐几次,琥珀色的酒流到座椅,牛皮颜色更深,与细腻的莹白对比强烈。 他喉结滚动着,手顺瓶身下滑,带茧子的中指抵开一页唇瓣,瓶颈充分没入,她被迫发出吞咽的咕哝声,更加抗拒。 “宝贝,乖宝。” 他手背凶兽张开狰狞的口,危险猛烈,威士忌烫人心喉,她咽下呜吟,捏紧的拳头缩在胸前,脚趾随转动绷紧。 “那些女孩这么叫你,如果她们知道你这么坏,这么……” 江归一抓着她的双踝,视线在她咬紧的唇来回转,语调缓慢地说:“这么贪吃,她们肯定会帮你改个名。” 他低眼,仍旧衣冠楚楚,仍旧表情淡漠,但颧骨肤色已经透出兴奋的潮红,看起来特别风情。 陈窈睫毛颤颤,撇开脸。“闭嘴。” 她太了解他,接下来免不了一顿下流的言语攻击。 “小淫宝。” “小淫宝。” 他连叫两声,她抗拒又容纳,脸红到充血,细微的哼吟像被捉住蹂躏的小猫一样可爱,他边按摩,边欣赏她矛盾的表情,“我容你算计、背叛、陷害、侮辱,你玩的太开心,得意忘形,忘记我们游戏的规矩,我来回忆什么叫惩罚。” “now, hold on。” 命令的口吻,强硬威严的语气。 她本能抖了下,紧闭的牙关发颤。 江归一用拇指拨弄她嘴唇上方莹润的粉珠,按住了,“流一滴酒出来,主人会用车上所有的酒——” “front。” “back。” “three mouths。” 他意味深长地笑,“直到酒彻底灌满你的小肚子。” …... 前座双胞胎听着后座传来的爵士乐不停翻白眼,江归一平时空闲时间只玩基建游戏。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法,肯定遮掩不想让他们听到的声音。 “你开慢点吧。”闻确对闻彻说。继续指挥江家属下实行江归一的计划。虽然他不知道这招目的。 gallop娱乐系控制舆论。江归一买通几位笔杆子,在网络媒体,围绕“禁毒”和“引渡”两大主题,大做文章。 接着闻确收到山间株式会社的信息。 他们高层通往家和办公室的电话线都安装了窃听器,每天二十四小时实行电话监听和录音,以此掌握犯罪团伙的生活、工作、个人嗜好和社交圈。 闻确看了眼消息,无奈地说:“闻彻,有个事你去说,我不想挨骂。” 闻彻正襟危坐,“我要开车,别乱我道心。” “......”闻确叹了又叹,按开连接后座的呼机,接的出奇的快,看来还没开始,他松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呼机传来另一个男人愤怒至极的声音,来自另一部电话,扩音的音质不清晰。 “江归一!你做那么多事,究竟想把我妻子带到哪去!” 此时陈窈刚被倒置,束缚的手撑在江归一大腿,镣铐横亘膝盖。显然腿如果完全伸直,必定碰到劳斯莱斯的星空顶。 江归一只喝烈酒,先被他用嘴喂那么多威士忌,又被灌了半瓶,肚子还胀着,那些酒精透过薄弱的皮肤浸进血液,现在因身体倒立全部涌进脑子。 她酒量糟糕,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都处于熏然欲醉都状态,随时飘向云端。 手机架在座椅,显示与何商岐正在通话中。挂在旁边的呼机,绿灯闪烁,前座的双胞胎就在隔板之后。 而近在咫尺的小乌龟褪了壳,宠物随主人,上天偏爱的样貌,如同玉雕的艺术品,生机勃勃,充满力量感。 她知道江归一的心理,特记仇,特小心眼,那天听到她与何商岐的对话,所以现在要加倍讨回。这“讨”又非常讲究,不止他实践,还要她付诸行动。 但问题是—— 这他妈……车还开着!电话打着! 正当她腹诽时,脚踝被捏住搁到坚硬的肩骨。 江归一低头啜饮,品尝加温后的威士忌,发出咂咂声。 头皮瞬间发麻,被酒打湿的衣服成为最佳导体,小电流在微醺的身体乱窜,几乎同一时间,喉咙溢出唔地一声。她大惊,反撑的小臂止不住颤抖,四肢百骸开始发痒。 “江归一!”何商岐愤怒至极,声音从手机音筒炸开,“你他妈在做什么?!” 江归一眯着眼回味,“喝酒。” “你还有心思喝酒?!” 晶莹靡艳的粉色,有生命般呼吸着。酒浸泡的体香更加醉人心脾。江归一狠狠吮吸,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打胜仗总得庆祝。” 他舔唇,从没觉得一款酒能如此好喝。鼻尖抵着慢慢厮磨,不管何商岐如何暴跳如雷,也懒得理会山间株式会社那些狗娘养的,埋头一遍一遍吸入,瘾君子般极为病态 。 车窗外汽车和警车鸣笛不断,江归一的深嗅声格外清晰,伴随炙烫的呼吸,陈窈口干舌燥。冒出的小水珠和那双眼睛流的泪水一样晶莹剔透,分外惹人喜爱。 翻腾的血气上涌,焚香味和荷尔蒙的香气浓郁,她第一次产生不可抗拒的口腹之欲,于是那双被镣铐锁住的手缓缓挪动,尝试性地碰了下。 “嗯——” 那是轻微而性感的鼻音。 这下电话里何商岐的叫骂止住了。他似乎陷入思考,随即而来的是更暴躁的声音,一并响起的还有砸东西的声音,“操你妈的!江归一!老子要是让你今天回南楚老子就不姓何!” 江归一狠狠吮吸,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接着期待已久的触感终于包裹住自己,那简直是来自精神灵魂的慰藉。他仰头,特想抽根烟。 得解决问题了。 接下来只能一人独享。 闻确主动呼叫肯定是迫在眉睫的事,那么肯定与今天的爆炸相关。 “何商岐你先闭嘴。闻确说。”江归一伸出食指堵住,防止酒水溢出。 何商岐:“......凭什么?!” 闻确得到指令,当即开始汇报:“二爷,维生素b送来一份情报,山间株式会社在国内的十二个头目……” 何商岐不说话了。 陈窈听的晕乎,急迫地想要疏解,却又被强行遏制。这种感觉就像如厕进行一半硬生生憋回去。她不满合紧牙关。 “嘶——” 压抑的、痛苦又欢愉的倒抽气。 闻确顿住。何商岐沉默。 啪一声清脆响,江归一嘶哑的嗓音听起来无奈又宠溺,“轻点,小牙齿咬疼我了。” “.....................” 万籁俱寂。 他埋头喝酒,舌头搅了搅,随后解开袖扣,拇指摁住,中指揉捻,若无其事地说:“闻确继续,何商岐你且听仔细,认清形势,别和严云朝蠢到无可救药。” 闻确继续汇报,语速非常快,不到三十秒呼机的绿灯转而变红。 “何大校,听明白了?” 一语双关。 何商岐粗重的呼吸从手机传出,明显正在拼命压抑愤怒。 “你现在应该去找缉毒警局局长,而不是我。”江归一手上做着浪荡的事,言辞犀利而郑重其事,“白色交易就像水床,这边压下去,那边鼓起来。不采取强硬措施,加强打击力度,无法奏效。我们国家地大物博,总有杂碎想通过肮脏的东西侵蚀皮肤,从而渗透骨髓。” “惟有肃清。”他眸中闪过丝狠决,继续沉迷香艳,抚摸着陈窈的小腿,“惟有不留情面的肃清才能太平。” “所以,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江归一冷嗤,“你知道今天有个小国家的货币被狙击了吗?知道最近原油价格为什么起伏吗?知道欧洲老派银行有几家合并吗?” “世界上高回报的事情很多。”他狂妄倨傲地说:“我江归一随便动动手指头,钱就像流水源源不断涌进荷包。” “毒品这种东西,配得上我?” 陈窈:“......” 何商岐:“......” “还有,我今天必回南楚。”江归一看了眼电子屏的时间,胜券在握地说:“十秒后,你就可以改姓了。” 何商岐冷哼,“你做梦!老子马上带队抓你!陈窈你等我!我们的订婚宴今天一定顺利进行——” “大校大校!”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大喊:“多处同时爆炸!统统都是毒窝,市中心的犯罪分子暴走劫持了群众!” 胜负已定。 “再见,死小三。” 江归一挂断电话,身心舒畅。 江归一从金属桶捻了块冰,陈窈正疑惑他怎么不提离婚的事,瞬间又醍醐灌顶,炸掉德菲洛后,他就知道她的计划了,山间株式会社全部窝点他早掌握,之所以按兵不动,大概和几万吨真货一样,榨取更多利益,或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最后一网打尽。 第148节 所以南广场是守株待兔。 她身形微颤,吐出来,“......为什么?” “play the game。”江归一强行塞回她嘴里,“现在我炸掉那些窝点,让你栽赃嫁祸的计划坐实。” 他松开拇指,酒香弥漫车箱,劳斯莱斯的星空顶下那张脸逆天的漂亮。 “宝贝,我们就算共犯了。” 话音落,原本支撑的力量松动,一下进的太多,陈窈呛得直咳嗽,眼泪霎时飙出。而江归一也用嘴接住晃出的酒,然后雨点般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湿热的舌扫舐。 就在这时传呼机的绿灯再次闪烁,闻确焦急的声音响起,“二爷!有人追我们!” 江归一拧眉,烦躁地扫了眼后视镜,成串的车辆一辆一辆鱼贯追逐。 按下总控,不容置疑地下达指令,“9981,兵分三路,立交桥,西郊,机场高速。” 传呼机闪烁不停,连续回复:“9981,是。”“9981,是。”...... 120码速度,狂飙的车疾驰如风。 陈窈以为这次应该结束了,结果江归一竟然又又又埋头,温热的唇将她整个人吞噬。她脊椎像瘫痪般节节断裂,身体往下掉,她快窒息了,只能双手往回撑。 镣铐叮当响,满车麦芽酒香。 几辆日本车从后面追上,两辆摩托车围住车,没有超车的意思,与劳斯莱斯并驾齐驱。摩托车骑手看着黑色车窗,掏出枪—— 第104章 连环计104 一梭子弹射击窗户砰砰砰响, 陈窈腿被江归一按得动弹不得,他舔得飞快,她往下掉又被拉起, 喉管都快破了。来回数次, 酒、水飞溅, 两人都疯了, 比赛似得看谁更猛。生死一线、酒精和本能相互碰撞,刺激得神经末梢疯狂抽搐。 还好车窗防弹, 闻彻开车技术高超,车尾神龙摆尾两下,撞飞摩托车。 警笛和喇叭此起彼伏, 主干道车水马龙, 天价豪车和车牌是与生俱来的开辟者,五颜六色的轿车自动朝两边避让。 警车和交警摩托试图追赶,新来报道人员说:“那到底是谁的车啊?” 男人掩唇,“江家……” “南楚江家?” 这时队长接到电话, 上头给了指令, “拖住日本车!” 到达十字路口, 墨绿越野和黑色特警摩托从拐角驶出,追上日本车, 以两辆为组朝内撞击,势必要逼停他们。 而劳斯莱斯进入机场高速时陈窈和江归一同时到达, 她被扶正后飞快吐到酒杯, 树袋熊一样扒着江归一吻向他的唇, 小舌头一勾。 江归一直皱眉, 首次拒绝陈窈的献吻,攥住她后衣领拎起来, 找不到酒水,从金属桶抓了几块冰塞进口里,双颊裹来裹去想用化掉的水漱口。 陈窈看着他绯红的唇,自己的唇角也红肿不堪,一丝黏稠挂在精巧下巴。 她幸灾乐祸地问:“好吃吗?” 江归一利落吐掉冰块,箍着她的腰往下一抹,听她闷哼声,手指顺势塞进她嘴里,她狠狠咬住,他夹住她的舌头,来回蹭她的味蕾,挑着眉问:“喜欢谁的?” 陈窈浅笑嫣嫣,镣铐冰冷的光一闪,合拢的手扇过去。江归一脸被打偏,他用舌尖顶了下腮颊,随着发麻的感觉蔓延,心花怒放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在车里再战三百回合! 他猛地搂住陈窈,歪着头从她下巴一直舔到嘴角,红艳艳的舌头韧性十足,舔得那张小脸为数不多的肉轻陷进去。 陈窈登时冷脸,想反抗,但整个人被江归一的长腿长手禁锢怀里,她呸地朝他脸上吐口水,“恶心!滚!” 江归一没想到陈窈如此撒泼,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抹掉混杂两人体.液的口水,盯她半响,随后搂着她闷笑,笑得头埋进她肩窝,滑落的发丝和身体一起颤动,“你是看了动物世界么,学那种蠢羊驼吐口水……” 这时追杀他们的人又派两辆摩 托车,江归一秒变脸,杀气腾腾打开门,左手攥紧安全带,腰腹强悍的力量支撑半个身体倾斜,单手拔刀挥斩,枪杆断裂。 对方正惊诧,江归一抬腿猛地踹向引擎,摩托滑倒,接着右侧门关,他捻了块坚冰,手臂横过陈窈的头,枪声短暂停止时按下左侧车窗,两指屈起一弹,那块冒寒气的冰击中对方正在换弹的手,枪支掉了,车身配合猛摆,摩托车滑地,一声八嘎砸地,挡住后面车辆去路。 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完毕,江归一又圈住陈窈,下巴骸搁她肩膀,缓慢眨了几下仍旧湿哒哒的睫毛,神经质地笑,“哈哈哈羊驼吐口水......” “.............” 陈窈眼神看傻子似的,但想到方才逆天的操作,看了眼自己还没江归一手臂粗的腿,怒从心起。 “神经病!放开我!” 他又像变态似的舔她脸,“不放。” 她缩肩,咬牙切齿地说:“再舔我脸,割了你的舌头。” “哦。” “.......” 她闭眼,憋下怒火,过了一会儿问:“江归一,你后面是不是还有招?” “有啊,还没奸完。” 神经病。 她不再说话,眼神晦暗不明。 江归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车驶进机场高速的收费站,追杀的车辆消失,问:“马上回家了,开心吗?” 陈窈精神仍旧紧绷,但身体扛不住劳累,迷糊糊说:“......不开心。” 江归一想了想,双臂摇篮般左右缓缓摇着,陈窈渐渐放松陷入沉睡,他注视她很久,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幺幺,我们都是咎由自取。” 航空港的飞机在天空划过白色波浪,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短短两小时到路程,却像漫长的半个世纪。 . 再醒来陈窈躺在私人飞机的休息舱,柔软的天鹅绒盖到锁骨,双腕镣铐仍旧没解开。 一帘之隔,会议如火如荼,言辞之间说山间株式会的头目和江亚卿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似乎当了叛徒。又说江颂竹中午就赶回了江家。 听了几秒,陈窈摸手机,才意识到自己又落回江归一手里,电子设备禁用。她饥肠辘辘,光脚下床,掀开舱帘。 江归一换了套面料稍薄的西装,边角缝制整齐金线,领口点缀黑绸缎。他慵懒地靠着加长座椅,手握着那把刀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几,举手投足之间流露雍贵。 双胞胎flex等共六人坐对面,手里拿着笔记本、蝴蝶刀。一群大老爷们同时侧目,除了flex,眼神都挺凶神恶煞,看着她和看到内奸没区别。 江归一扫了眼她的脚,中断谈话,起身把她拎进自己怀里,将她的脚握进掌心暖着,完全没解开镣铐的打算,吩咐机务上餐食,继续话题,“山间株式会社损失惨重,到南楚大概率是想和我谈和。” “二爷,他们的人说在机场出口的茶室。” 机务端来芝士牛肉堡和薯条,江归一握住刀叉将汉堡一分为四,边挤番茄酱边说:“山岗大雄那侏儒一向神秘,心思缜密,闻确你通知人查清情况。” “是。” 陈窈看着薯条上的番茄酱逐渐出现爱心形状,啃了口汉堡慢慢咀嚼。等她吃完,谈话也结束了,江归一帮她洗乱糟糟的头发,吹干后扒了陈窈廉价脏兮兮的衣服,从储物格翻出套质感顶级的英伦风制服,咖粉色三件套,亲自给她换上,又不知从哪儿变出顶配套的贝雷帽。 陈窈顿生一种乡下老人带娃和亲父母带娃的错觉,她看着脚上的牛津皮鞋,无语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癖好,没事做就买套芭比自己玩。总把我打扮得花里胡哨,很不方便知道吗?” 他用铂金夹固定贝雷帽,“你那些便宜衣服丑得我眼睛疼。” “......”她仰头望着他利落而优美的下颌线,“江归一,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想养孩子才纠缠我不放?我建议你去孤儿院领养——” 江归一捏住陈窈的嘴,“讲人话。” 她翻白眼不再搭理。他也不在意,像两年前一样安静地抱着她,打开电视和她欣赏琼瑶的爱恨情仇。 半小时后飞机落地,刚走出舱门,气势恢宏而整齐的喝声:“二爷!欢迎回家!” 无乘客,无摆渡车,车号为1的劳斯莱斯停在阶梯前,外圈围着九辆奔驰,九辆商务车,九辆越野以半圆跟随其后。江弘义站在最前方,百来号人站在他后面,一身黑,双手交叠,如最忠诚的士兵矗立等候。 而这片黑色,惟有他们年轻首领小臂托举的陈窈格格不入,唯一的亮色,唯一的女人。 奇怪的是,他们完全不惊讶她不合规矩的姿态,她默默侧目。 又是这样的秋季。天穹灰白,盘旋的飞鸟向下俯冲又飞掠而去。江归一侧脸白得苍茫,头发和五官线条如墨线勾勒,他自上而下俯视,天生上位者的眼神徒增压迫,浑身的肃穆威严沉进空气,比风更寒冷刺骨。 两年前没参继任仪式,这是她没见过的江归一。是经历十五个系围剿,亲疏背离、流言妄语、永远屹立不倒的灯塔。 她不知为何想到两年前设计的那场火,他那时又是怎样的表情,会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哭吗。 “幺幺。” 陈窈回神,江归一骨肉匀称的手将她小腿翻卷的袜子抚平,随后强势圈住她的腿,语气戏谑地问:“威风凛凛吗?帅吗?” 她怔然,嘴唇动了动,沉默须臾,“嗯。” 他低笑几声,那张漂亮的脸瞬间生动,气质也放浪形骸起来。百来号人表情同时跟见了鬼一样,一时分不清是女娇还是男魅,但很快又恢复原来的状态。 他抱着她走下台阶,头发衣袂飞舞。 . 抵达机场高速出口的茶室,门口停了五辆日产车。陈窈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就不怕江归一就地诛杀?她看了眼江弘义的表情,他是否知道甄佩文已经死了。 一西装男说山岗大雄表示不喜外人在场,商量着交涉过程只带翻译入场。江归一但凡呆过的地方当地语言融会贯通,他不放心陈窈离开视线,解开镣铐带她进入了包厢。陈窈观察两个日本佬,他们也观察着她,那位年长者笑了笑,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翻译说:“江二爷果然不同反响,身边的女人也这么了不得。” 江归一眼里闪过杀意,直接用日语对话。双方就之前真假货以及爆炸问题展开激烈博弈。 陈窈听不懂,看到案台的茶具,寻思来中国喝茶必不可少,江归一被伺候惯了肯定不会动手,她不爱苦东西又被他伺候惯了也不懂,处于地主之谊她主动请缨,装模作样的用工具倒腾,撇去茶渣,斟了四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四人同时捧起茶杯,同时愣了愣,陈窈看着日本佬将茶一饮而尽,低声问:“日本的黑色家族这么讲礼节?” 江归一平静地喝了口茶。她坐了几秒,再次压低声音,“茶不烫?” “那些该死的电视剧难道没教你茶得放凉喝?” “没教过。没这种情节。”她狐疑道:“你不怕烫?” 这是第一次喝陈窈泡的茶,江归一舔了舔唇内火辣辣的地方,“还好。” 他们都喝了,强烈的好胜心让陈窈不甘示弱,尽管她喜凉水,仍旧端起茶杯抿了口。 该死的,他们是死猪吗?她口腔上颚的皮快被烫破了! 江归一匪夷所思地问:“不烫?” “......不烫。”她淡定从容地品茶。 “......” 无言少顷,江归一挥臂不小心拂落陈窈的茶杯,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数秒,目光拉回假的山岗大雄,双手打了个富有感染力的谦逊手势,换回中文说:“作为东道主我可以让步,为你们的生意提供保护,但不会直接参与经营,也不会出钱投资。” 江归一仅仅运用法律体系内的力量保驾护航也堪称惊世骇俗了。 陈窈眼神探究,明明早上还 第149节 说那玩意配不上自己,这又是什么意思。显然对方也很奇怪,问他为什么动摇。 “简单。这门生意利润丰厚,因此吸引人冒风险去染指。这就是人性不是吗?” 江归一视线不动声色扫一圈日本佬的表情,开始发表充满逻辑常理,发自肺腑,切中要害的演说,表示开战以来死伤无数,自己的母亲尸骨无存,利益受损,现在幡然醒悟,愿意为共同利益牺牲商业利益。 长达三十分钟的激情演说,陈窈不得不佩服江归一的洗脑能力。 他竖起三根手指,义正严辞地说:“我发誓保证,以名誉保证,你们知道作为江家的首领,不得违背这些。” 对方可没那么好糊弄,江归一再次加重砝码,手臂伸展将陈窈搂住,“而且,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爱人就是y,我想完成她的抱负,让她玩的开心。” 陈窈眼神转冷,而他面色镇定,盛情邀请,“你们可以进榆宁品尝最新美味。” 因为这句话,江归一表面成功赢取信任,双方商定不日进入榆宁详谈,最后他盯着他们,咬字加重隐隐含带威胁,“希望下次你们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山岗先生。” 从茶室回到车内,陈窈甩开江归一的手,冷冰冰地说:“江二爷,您还真是伟大的资本家,什么钱都赚。” 江归一取出镣铐强行戴到她双腕,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你是生气我表里不一触犯底线,还是生气我将你拉下水?” 见她不语,他脱掉上衣领带,头仰靠在座椅,俊美的面容在暗淡日光下呈现一种静默的疲惫,“陈窈,你从来都不信我。” 陈窈望向窗外,公路景色在眼底倒退,她想自己对江归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正常的纯情少女或忠贞妻子对待这样的人,应该思念,渴求,她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在陈窈年轻而青涩的情感思维里,江归一大概属于全世界唯一能让她的躯体完成所谓的爱情行为的男人。 她对他日益增长的感情亦或激情,就大多数相处而言,是原始,没有参杂诗意和任何形式理性的肉.欲,那是器官对器官的感情。 这种感情让人开心,让人变得单纯,让人改变原本的计划。 她想到电影的最后一幕,开始理解父亲,理解江之贤,甄佩文,仇舒悦,理解江家死去的那么人,理解了母亲为何听天由命,安然接受危险重重的命运。 轻细的睫毛落下阴影,掩饰了陈窈的心思,她语气冷漠,“江归一,动物收容所对疯狗有多同情,我对你就有多慈悲。” 说完回头,江归一正在看她,皮肤白玉般,唇色嫣红,简直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美貌。 而那眼神既有排山倒海的欲望在涌动,又像凝固般集中而深刻,似乎除她以外一切都不值得分神哪怕一瞬间,并且试图在她身体,乃至灵魂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使劲捏她的脸,“那等下再对我慈悲一点吧。” . 下午六点抵达南楚享誉盛名的科技和金融产业园,之前的烂尾楼,如今冠名gallop娱乐资本大厦,加高到层数直飞云霄,一眼望不到顶。 大厅职员全部恭敬等在大厅,看到男人托举的小手办均一愣,看到她正酣睡又是一愣。 果然是凭空出现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钟幼! 职员们心里疯狂尖叫却不敢八卦半句,无论江二爷还是如今的江首领,身为属下和员工必须绝对服从。 陈窈一路被江归一抱到八十一层,秘书处的几位助理从电梯口开始对闻确汇报,闻确收了文件,整理好筛选有效的信息,提炼最精简的语言,在江归一踏进办公室前转述完毕,并说出必要日程,“二爷,会议十分钟可以开始吗?” “嗯。” 江归一走进办公室把陈窈放到椅子坐下,她缓缓睁眼,目光惺忪散漫,定格到他慢慢凝聚,他正想说话,她表情瞬间变冷。 江归一:“......” 他审视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周身气压降低,打内线简短吩咐:“零食,薯片,妙脆角类似的。” 对方明显一顿,但很快回应,“是。” 三分钟后闻确送进来一大袋零食。身后跟着几位下属,他们惊奇又恐慌地看着这幕,从没想过有人胆大包天坐自家boss的座位,这简直就和坐龙椅篡位没俩样,掉脑袋的事,借他们千万个胆子也不敢。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江归一接了零食居然亲自撕包装,途中弯腰往她右脸咬了一口,还发出啜吸的吧唧声。 陈窈用手背使劲擦,“有病,滚远点。” 众人:“......” 下属们赶紧汇报完毕,一逃出办公室开始交头接耳,声音压得特别低,“这是金丝雀吗?这是祖宗吧!” “懂什么,有脾气才带劲。” “这钟小姐......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之前那位,她是boss的爱人还是?” “是一个人。不过她现在不是爱人,是仇人。”闻彻抄兜走近,“好心提个醒,得罪二爷也别得罪她。” 爬到这位置个个都是人精,纷纷鞠躬:“谢谢彻哥!” . 江归一禁止陈窈使用网络,开会时直接切断了办公室网络,镣铐一边锁固定的椅子,反复确认她弄不断才放心,给了她自己私人笔记本,“别动我的游戏存档。” “哦。” 江归一刚走出办公室,陈窈点开基建游戏光标,黑了他的账号,进去一看,未完成的兵马俑黄陵一号坑,一比一复刻。 “......” 她报复拆了他建的模块,然后在旁边开辟一块新模块。 江归一开完会看到陈窈点鼠标的模样,气愤地问:“你是不是拆了我的兵马俑!” 陈窈懒得搭理脑子不好使的中二病,他站她身后弯腰,下巴压着她发顶,握着她的手点击鼠标,看到空荡荡的地基,后槽牙磨出声音,“知道我搭建了多久吗?” 静电作用翻起衣服细小绒毛,陈窈僵硬了下,滑动鼠标,“活该。” 屏幕地图变换,新模块映入两人瞳膜,由素块搭建的两栋现代化大楼,外形与其用别致形容不如说畸异。 江归一琢磨片刻,财大气粗地说:“你要喜欢,我买地给你建。” “好。”她哼笑,脑袋从他臂弯钻出,滚动鼠标轮,镜头拉远,建筑外观清晰的两英文字母—— sb。 “......” 江归一啪地拍合笔记本电脑,走远了,点了支烟,揉捏高耸的鼻梁,劝自己冷静,不要跟陈窈这种性格恶劣的小鬼计较,他比她大,应该多包容。 包容个屁! 他捻灭烟,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指,走回办公桌,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动作,陈窈吓了一大跳,江归一这瞬间的眼神太过熟悉,冷飕飕的暴虐,邪气外溢,她缩肩,嘴硬道:“我等会给你重新搭一个更好的。” “搭什么?sb么?” 江归一把人拎起来,自己靠进皮椅,长腿抬起一踹,滑轮滚动,椅子后退的过程,他迫使她大腿分开,一只手禁锢她的腰,另外一只手的长指隔裙子摩挲挤压,仿佛要带着布料一起揉进去。 “模拟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你切身体会。” 她警惕后退,视线倏然天旋地转,镣铐锁到扶手,他完全不给商榷机会,含住她薄透的耳垂,灼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往里渗透。 “我怎么sb。” …… 一直持续到 天黑,没有减弱到趋势,陈窈付出惨痛代价,到处都是分明发红的牙印,胃都快被頂穿,她直接陷入晕厥。 江归一看着陈窈那张莹润有气色的小脸,恍惚觉得她像什么人参果修炼成精,吃了就能得到升天。于是擦汗的两只大手包裹她小小的头颅,啃了下白里透红的脸,忍不住啄咬嘴巴,又禁不住诱惑含吮...... 自娱自乐到晚上八点五十,江归一在休息室给她换上新衣服后叫她起床,她眼神幽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拍拍她的脸,玩味地笑,“谁让你做坏事?” “......滚。” 他撩开她额前短绒的头发,“我有个准备两年的东西想给你看。” “不看。” 陈窈黑着脸被江归一抱着走出办公室,在众人艳羡目光下走进电梯,直达顶楼。刚跨出电梯她被眼前奢靡的景象震惊,四面全透落地玻璃窗,成色泽润的碧玉琼珠雕饰窗柩,承重柱镀满金,高度矗立到头顶的水晶穹顶。 像座巨大的华丽牢笼。 他抱着她走到落地窗前。寸土寸金的cbd中心,高楼平地起,凡入眼的广告牌全是她的照片。 这疯子…… 陈窈没好气地说:“放我下来。” “不。” “江归一,你想让我腿脚功能退化?” “正好。”他笑,“那样你就跑不掉了。” 陈窈薅他马尾,“放我下来!” “啧。之前也在这扯老子头发。”江归一拍她屁股,威胁道:“再扯把你手砍了,听到没?” 她冷哼,又使劲拽几下。 江归一脑袋被扯的后仰,天珠像钟摆打到骨头,他眼角细微抽动,弯腰松手放陈窈脚落地,他将散落的发丝捋好,搂住她的肩膀,手指轻而无节奏地敲击着,彰显散漫与强势。 “大明星。gallop娱乐瞧得上?再跑真的弄死你。” 跑个屁。除非一辈子不露脸,去阿拉伯算了。陈窈翻白眼,“你又想要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腔之上,衣料相隔,触感传至掌心,心跳声急促有力。骤然间她的心脏也发出了共鸣。 可江归一明白他的那颗是被爱意灌满,而她的空荡荡。他环过她的腰紧扣,低头注视她,“想用它,换你一个吻。” 陈窈挑眉,“我们接过无数次吻。”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的吻是冷的。”他咬字清晰深刻,“而且从来没主动,不带目的吻过我。” 她眼眸闪烁,“你准备两年就想跟我说这些?” 江归一并不意外这次对话没结果,毕竟陈窈油盐不进。 “不是,稍等还有几秒钟。”他计算精确,“等到九点零九。” “为什么非要九点零九?” “九九归一,幺幺归一。”他笑,“你归我。” 话音落,面前玻璃之中出现一丝流动的红色。陈窈讶然,玻璃是夹层。 江归一往前迈步,轻轻敲击玻璃,“如果,这里是你的心脏。” 第150节 源源不断的红色水流,如滚烫的血液从楼层四角灌入冰冷的玻璃,惊骇的浪漫。 红色血液和红色心脏有什么不同? 她慢慢抚上玻璃,那刻整个楼层蓦然陷入黑暗。 江归一与她十指相扣。 “给我做作个弊吧,幺幺。” 他的嗓音极低,似在恳求。 她一向灵活的脑袋有点卡壳,直到四周黑幕底端注入散发微光的蔚蓝,气泡扩散、上浮,反向流动,冗长的黑暗破开,满世界的荧光蓝。 海水倒灌。 她眼眶泛酸,但并非简单因为这幕壮丽神奇的景观。 海水倒灌原理,化学中的鲁米诺反应——刑侦中的受害者检测,专用检测抹去的血迹。 血液中的铁元素,即使被擦拭、陈旧、掩盖、稀释百万倍,只要加入鲁米诺试剂,就会产生反应,变成漂亮的荧光蓝。 她做过太多次,在过去的家里做过太多次,幽深的地下室,浴缸的角落、厨房的盥洗台......无一例外的荧光蓝。 那是无法洗刷的罪孽,曾经每晚,干净蓝色变成刺目红色,化成一朵朵玫瑰花长满陈窈的梦境。 既是困住的牢笼,也是压制的牢笼。 她记起自己也是在这样的秋季找到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名字,偷偷跑出去。那是南楚高楼大厦的老旧小区,路边种满梧桐树,地上枯叶铺了厚厚一层,枯枝切割的阳光照在老楼的门牌号。楼道的采光不好,只有一盏声控失效的灯,斑驳的墙壁贴了许多小广告,以及满墙的寻人启事。她敲响了那扇门,现在还记得手掌糊上灰尘的感觉,那么厚重。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脸很年轻,两鬓斑白,她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刀刃沾了葱花。见到她第一面,“你是不是见到我家孩子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闻到饭菜的飘香,看着女人焦急模样,那句“你孩子被我父亲杀了”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失踪比死亡更容易接受。 “敲错门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那日的夕阳和如今从西边升起的橙红一样绚丽。 “幺幺,这算奇迹吗?” 江归一的声音像颗石头投入大海,水波荡漾,沉寂。 陈窈沉默,手指变成了麻花死死拧住,《七缺一》的最后一幕在脑海播放。 原本对准自己的枪口,翻转,子弹射向另一颗心脏。男人倒进她怀里缓缓闭上眼。她抱着他在雨里嚎啕大哭,放声嘶吼,要全世界把他还给她。 她的演技哪有那般感人肺腑,不过身临其境代入了自己和江归一。 陈窈仰望发光的蔚蓝,感觉自己向巨大的深渊坠落。冰冷、巨大的悲伤汹涌而来,和蔚蓝色一起从浑身筋络倒灌进心脏。 就算有奇迹又如何...... 陈窈啊,你就是件随时会失控的致命武器,你自己就是那把屠刀,终有天伤人伤己。 那么多人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死去。 江乌龟已经为你死了一次。 你有足够的把握吗?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再次发生吗? 她微微战栗,仿佛再次经历失去的疼痛。 江归一久久注视沉默的陈窈。 他真讨厌这样的沉默,沉默的叫人发疯,沉默的叫人绝望。他想说什么,可似乎什么都不必再说。 荧光蓝在数秒内消散,他瞳孔的微光也随之熄灭。 “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江归一声音说不出的艰涩。 口袋里戒指的棱角刺进掌心,他感觉不到疼痛,紧紧握住,试图获得慰藉,“即使创造奇迹,你也不会信守承诺。” 陈窈的表情异常冷酷,“江归一,我看你的脑子真的有问题。不出三天,凉川那边缉毒案告一段落,必定彻查爆炸的事。” “我让你当替罪羊,你抓到我不送进警察局就算了,绑我回南楚做这种低级的化学实验,向我求爱。你在想什么?”她转头看他,寡情薄义地说:“我随便说的两句话,你当作箴言,不觉得可笑吗?” 江归一的脸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五官冷硬的线条微微伏动,像是笑了,又像哭了。 陈窈突然很想哭,嘲弄不屑地嗤道:“也对,你一直都很可笑。” 鲁米诺反应只能实现一次,蔚蓝色是瑰丽短暂的梦,梦消散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以至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红了的眼眶。 江归一松开她的手,走了几步,拿起早准备好的铁锤,走到玻璃墙前,挥臂抡下去。 哐——! 巨大声响,楼层警报器发出刺耳鸣叫,像是彻底决裂的警告,又像推向高潮的预告。 哐!哐!哐! 心脏随击打声砰砰跳,陈窈看着那道疯狂的影子,眼里是刺痛的涩。她走到茶几拿起烟灰缸,砸开放置消防锤的玻璃,拖出一米长的铁锤,慢慢走向江归一,金属和大理石地板剐蹭发出呲啦声。 无力感积累太 久终于爆发。 她咬牙,抡起大锤砸向玻璃,那是摧毁一切的力量。 哐! 互不退让,完全看不到彼此眼里的心虚后悔。陈窈眼底死水微澜,江归一眼底波涛汹涌,长达十秒的无声对视对峙,交汇点似乎发出火光,两人都感到怒火中烧。 疯子就是疯子。 霎那间,两把铁锤同时脱离地面,在半空划开弧度,毫不迟疑砸向玻璃。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 不知锤了多少下,玻璃墙终于碎裂,满地的水流满地,打湿两人的鞋子,寒意像蛇从脚向上爬,蠕动着钻进身体,缠住两颗跳动的心脏,逐渐变成钢铁制作的锁结。 这结,惟有更锋利的东西方能斩断。 陈窈筋疲力尽,撑着膝盖喘气,江归一平静地看着她,“陈窈,你当初在这里拿着那块石头对我动杀心,后面又用拙劣的演技跟我卖惨,我明知你心思不纯,还是放过了你。”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他掐着她下巴,手指陷进脸颊,“一再退让,以至你忘了我是怎样的人。” “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地狱吗?生命就是蝼蚁,子弹打空就肉搏,白刀进红刀出,你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没有一秒对视,人在面前倒下,然后继续刺进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陈窈注视他,面容流转虚无阴影,“所以?” 江归一抬起右手,慢条斯理旋转,“这双手造过无数杀孽,从未操过失败的盘。我想要的东西从不失手。” “但你的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都难追寻。” “海水倒灌,太阳西升。” “第一次在我脑子上演,你弃我而去,第二次,我做了一切你还是不肯对我仁慈。” 他笑,眼里悲伤的泪光闪烁,而后变得狠决毒辣,是倾覆一切的癫狂,阴测测的寒意袭卷她知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爱我,要么死。” 她不说话,眼里的薄雾无法挥散。 他弯曲的手指轻颤着,无声静默良久,把她拎到冷风呼啸的天台,下面是碎掉的玻璃,远看是霓虹和纸醉金迷。 威胁之意那么明显,可陈窈知道卡在腰间的手非常紧,坚硬的指骨硌得生疼。她看着底下万丈深渊,神色无波无澜,别说惧怕,连丝毫起伏都没有。 “选!现在选!”江归一声嘶力竭,反而更像呜咽,“我让你选!” 众人闻声上楼,看到满地狼藉,视线定格天台人都傻了。 两人身影在风里摇摇欲坠,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娇小,一如初见时那般悬殊。 她嗓音清甜却不近人情,“江二爷,你有种放手吗?” 江归一脖颈膨胀着青筋,眼里的金色蝴蝶一只只折了翼,眼角的泪珠一滴滴流淌,濡湿了她的脸。 他将她拉回怀里,一口咬住她的脖子,力道残暴,“你想都别想,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 那时陈窈并不知江归一这话的意思,他也没给她细想的机会,一个利落的手刀将她劈晕。她再醒来又回到榆宁,躺在原来那张床,手被镣铐锁到床头,无法逃脱。 “幺幺。”911眨着豆豆眼,“你醒了。” 陈窈撑着身体坐起来,视线淡淡梭巡四周,设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连床头香薰蜡烛燃烧的容量都没变。她闭眼,“江归一呢。” “不知道。” “秦倩呢。” 911说:“我帮你叫她。” 过了会儿秦倩进房,两人对视,她先红了眼眶,“岳山......” 陈窈别开眼,叹息了数次,“你先别哭,江归一人呢。” 秦倩坐到床头,抹着眼泪,“在主楼开家族会议,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凉川那边来消息没?” “还没。” 静默须臾,“钥匙在你这吧,给我解开,我想看看榆宁现在什么样。” 秦倩不知道陈窈为什么猜到江归一留了钥匙,她也不知两人为何又闹到今日这般田地,解开镣铐,扶着她到窗口。 陈窈摸了摸墙壁的刀痕,拉开窗帘,日光刺眼,刺得瞳孔泛起泪意。她望着榆宁的树和高墙,凛冽寒风刮得脸疼,“我还没在榆宁度过冬天,不知今年南楚会不会下雪。” 秦倩拿着毛毯披到她肩膀,“南楚不常下雪呢。” “那是什么?” 陈窈指向墙边数道沟渠,在其之上还有类似水库的建筑,有点像南水北调工程。 “不知道。”秦倩低声,“不过从两年前就开始挖了,一直挖到今年才修好。” 门砰地声开,“谁允许你坐那!” 江归一大步流星冲过去,一把捞起陈窈,紧绷的脊椎寸寸松弛,对秦倩冷声:“滚!” 第151节 秦倩拔腿就跑,911傻不愣登地问:“二爷,谁又惹您生气了?” “你也滚!” “......” 房间只剩两人时,江归一关掉窗户,脱掉西装外套和手套,扫落窗台的摆设,洋洋洒洒飞了一地。他将她压住,钢铁般的手臂缠绕她,禁锢她,疯狂的吻落到她额头、眉眼、鼻子……连发梢都不放过。 陈窈闻到血腥味愣了一秒,奋力拍打他的胸膛,“放开我!江归一!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归一凶狠地抵着她,唇流连嫣红,“明知故问。” “我问的是你把我弄进榆宁想做什么!” 他不回答,将她翻来覆去强横地拉扯,最后咬她的刺青,疼得她倒抽气,他又细细密密舔留下的牙印,她无奈,手几经抬起又放下,试探道:“江归一,你不是和山间株式会社约好进榆宁,我说几样东西你去找来,这几天就能做好。” “嗯。” 她沉默良久,“你想用这引诱他们,然后一网打尽吗?” 他抬头,幽邃眼窝里的目光除了情欲还有难以窥探的深远,“你的良心都长进脑子里了。” 陈窈抚过他的眉眼,指尖触着他的睫毛,冷漠无情地说:“这死局惟有一子可解,否则就是双亡。我不想死,要死你自己死,放我离开。” 江归一猛烈深吻她,力道重到难以承受,近乎灵魂脱壳,颠簸平静后,她坐在窗台,他像两年前那般跪她膝前,嘶哑着嗓音说:“你赢了,做好东西就滚,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笑了,“好。” 他起身俯视她,黄昏的光影朦胧了彼此目光交汇的触点,“陈窈,从相遇以来,你就没有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一瞬间,爱过我,对我动心吗?” 陈窈摩挲着触手生凉的石台,遗憾叹息,轻的如最锋利的刀片般剜掉了江归一的皮肉。他不再等她回答,拎着那把刀拂袖而去,轻颤的背影是无法面对的落荒而逃。 她看着紧闭的门,脚放到窗台,双手抱膝,许久都一言不发。 从这日后,陈窈没再见过江归一,他命人送来了化学材料,不到两天她做好样品,他真的按照约定放她离开。没有吻别拥抱,没有纠缠,订好了去美国的机票,送她离开榆宁。 一起离开的还有秦倩,陈窈朝主楼望,最高处那道身影伫立孤单寂寥。她回头,视线几经逗留在开闸的水渠,以及同时拎包走人的家仆,短暂地皱了下眉。 “陈小姐,你真的......” 秦倩欲言又止,陈窈打断她,“不必再说。” 一路沉默出通荫山庄,穿过沽江抵达机场,下了车,陈窈的伪装终于碎裂,她坐在机场的铁椅捂着眼抽泣,秦倩单臂搂住她,抚摸纤薄的背,满眼心疼,“我真的看不懂,到底为什么啊......” 陈窈从背包掏出麻醉对秦倩喷两下,她表情从震惊到茫然,“为什么?” 陈窈看了眼大屏的起飞时间,从包里掏出张虚拟卡,“里面有外汇,密码……9981,你去美国就能用。” 她性格凉薄说不出煽情的话,只挥了挥手,“再见,秦倩。” 来去都两手空空,只有荷包里的一百元和一只u盘。陈窈在摆渡站拦了辆出租车,淡淡对司机说:“南楚警察局。”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小姑娘去哪儿做什么?” 死局惟有一子可解,以身入局的她自己。这二十二年说谎无数,每一步可谓如履薄冰,如今完成所有计划。傲慢之罪,罪无可恕,七杀最终缺一。 陈 窈如释重负地笑,“自首。” 然而当在警察局门口碰到双胞胎,脸色大变。陈窈抓住闻确的手,第一次丢了平静,“你们怎么在这儿!江归一、江归一他......” 闻确讥笑,“我倒想问您,不去美国怎么跑到警察局了。” “还问二爷?”闻彻叼着烟,“我操了,你他妈少假惺惺!您不会以为二爷替你顶罪了吧?你把二爷想得也太蠢了!” 她皱眉,不耐烦地问:“我问你他人在哪儿!” “能在哪儿!榆宁!”闻彻大吼:“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告诉你,二爷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陈窈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往警察局走。闻彻一看她这样,更老火,直接扯住她的胳膊,“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二爷那两年——” “闻彻!”闻确上前阻止。 闻彻摆开钳制,“老子今天偏要说!反正一拍两散,她还能去告状不成?” “我告诉你陈窈,你他妈拍拍屁股走人那两年二爷自杀过三次!精神失常还往自己手上划口子!”他气得脸和眼睛通红,腔调发了狂,“那把刀你知道多锋利!知道插得有多深?啊?你他妈看到二爷身上没印子那是因为只留下了你搞得那些伤!还有那四十下鞭挞!我真是操了!你以为都是谁跟你收拾烂摊子?!” “自杀......”陈窈失神喃喃,马路喧嚣和双胞胎的质问什么都听不到了。一些画面细节在脑海浮现拼凑,她恍然大悟,不自觉爆粗口:“操。” “?你他妈——” “闭嘴!” “你有脸叫老子闭嘴?!” 她一巴掌扇到闻彻脸上,见闻确要说话,反手一耳光招呼,冷声道:“早看你俩不爽了,聒噪的蠢货。” 双胞胎:“......” “我问你们,今天山间株式会社的人是不是进榆宁了?你们来警察局是不是谈引渡的事?” “......你怎么知道?” “榆宁水渠两年前江归一上位前挖的?” “......对。” 陈窈四肢百骸发凉,身体晃荡。 水渠不可能一日之计,她忽记起被囚禁的时光,记起江归一的绝望,记起江之贤说他本质就是疯子,榆宁挖水渠准备将一切毁灭。 他从未口出狂言,知道她所有计划,看她掉进陷阱,真的想带她一起死,所以才有无数次试探。 但他早料到自己有可能心软,于是倾尽全力完成他认为她有可能想要的——实验室,星途,以及送给何商岐的功勋...... 所有因素都被考虑在内。 原来这才是江归一连环计。 以身入局,保车弃帅。 陈窈红了眼,仿佛听到江归一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要么爱我,要么死。 可他舍不得她死,所以送她离开。 可他舍不得放手,所以设计最后一环。 她还以为他被伤透心,真的放她离开还她自由,狗日的算计她拿自己的命做赌,果真运筹帷幄。 自首碰到双胞胎,碰到双胞胎就能明白他的计划。 如果成功,说明她放不下,自己回到他身边。 如果失败,他清除所有阻碍,还她自由之身。 跟江归一不知说过多少次“你去死”“我想你死”,可这次她是那么害怕那些或真或假的恶毒诅咒成真。 她啐骂道:“狗日的疯子!快点!回榆宁!” 闻彻怔怔地问:“你不是......” “你家主人准备一夫当关大开杀戒!老娘去救他!” 她心脏快跳出嗓子眼,除了愤怒,再拿起屠刀的杀意,还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怦然—— 不愧是江归一。 第105章 逃之幺幺105 榆宁主楼会议室。 墙壁赫然挂着四块黑金色椭圆相框, 里面是放大的人像,右边两张分别是江家开山祖师,民国时期的人脸模糊不清, 左边第三代、第四代掌权者。 正中央主位红色幕布前的相框, 正是当下最高统领, 雅号艳鬼, 江归一。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雕像般的轮廓明暗分明, 丹凤眼眼头朝下,眼尾朝上,沉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 他一身漆黑西装, 坐在皮沙发, 身体前倾,双腿敞开,双手撑在支立的刀柄,手背凶兽刺青栩栩如生, 刀刃如镜般雪亮。突显的气质是不惜代价掌控大局的残酷无情。 照片对面椭圆形长桌二十八个座椅, 本应坐满江家名义掌权者, 背后监察实际掌权者,以及由属下视频连线, 世界各地不便出席的人。 但如今,硕大的会议室空无一人, 灰暗粗粝的噪点, 惟有江家黑金族徽熠熠发光。 随之警报声响彻整个榆宁。 呜——呜——呜—— 呜——呜——呜—— “江亚卿竟然连合日本人背叛江家!那几只支系的走狗也是他妈的狗娘养的!” “不想想榆宁被占领机密泄漏, 那些日本人能放过他们?!” “操!到底来了多少人!?” “现在已经至少三百了!还在进!” “他们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呐!” 几只支系原本怀念违法生意的巨大利润, 联合从未忘记复仇的江亚卿,与山间株式会社密谋。 港口的货原本通过凉川那位从而诱惑他们年轻的首领, 谁知这天生坏种竟无动于衷展开比两年前更凶残的剿杀!甚至梨花组竟还有线人! 计划失败,把柄落进山间株式会社,几只支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拥戴江亚卿上位,买通纵横拳击馆、榆宁守卫,提前引入山间株式会社的组员埋伏在几十亩大的榆宁等待最佳时机。 这恰好与江归一的计划撞了,通荫山庄关卡敞开,闯入者与提前埋伏的人里应外合包围了整个榆宁! 更糟糕得是,信号屏蔽无法向外界求助,支援的人至少一小时才能收到消息。 而榆宁除却背叛者,今日大部分人都被毫无缘由地遣散,调离在外,如今只有二十五人。 而国内不允许私持军火,境内安全也无需,江家的军火库全部在边境外界,榆宁只有电击棍刀之类的合法冷兵器。 少对多,软碰硬,必死无疑。 况且一旦失守,暗道里的女眷、老弱的下场可想而知。 二十五人围在榆宁主楼后方的百年大树下,面色凝重。 江颂竹仰望头顶繁茂的树枝,神色不明。江梵心想早知就投靠江亚卿了。马伯松郁闷地看着自己断掉的高跟鞋,flex敲击没信号的电脑叹气连连。其他人则讨论埋怨,一时间嘈杂不堪。一向威信极高的江弘义竭尽所能安抚也无济于事,林忠按下他的手,表示算了,听天由命吧。 第152节 “闭嘴!” 最前方的男人冷喝。 气氛顿时肃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投向同一处。跟随江归一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年少时的江二爷曾在凉川军校一骑绝尘,雇佣兵时期上战场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 双胞胎不在,江宇为江归一点上一支新雪茄。 江归一吐出团青烟,火光照亮深刻的五官。 他不在乎生死,他从出生就被死亡气息笼罩。 他也没有遗憾,恨过太多人,深深爱一个人,有被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刻,有攀上顶峰被万人敬仰的时刻,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 那么多丑恶肮脏,双手的血结痂、脱落又变得干净,他什么都不缺,什么得到的那么轻易。 若非要说遗憾...... 好像也只有她。 她走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死前还能为民除害过把杀戮的瘾也挺爽。 但,可以毁灭,绝不认输。 当务之急稳定“军心”。 江归一弹飞烟蒂,单手撑刀,眼睛盯着地面画好的沙盘,“还未到最后一步,一切皆可逆转。各位可知四渡赤水。” 三万人对四十万人的神级战役! 稍有一步之差就全军覆没,以上帝视角都打不赢的一场仗,中国最伟大的领袖打赢的那场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最喜爱这招的陈窈,不知她此时是否坐上了前往美国的航班。 江归一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眸光迸发冷厉的肃杀之意。 “先跑,再杀。” 言简意赅的四字,令人头皮发麻。 有人不信,“可那场战役之后,国外军事家模拟无数次都无法重演啊......” 江归一抬刀指他,“怕?” “可惜——” “你们现在有且只有一个选择!无条件信任我!无条件服从我!” 他举刀指天,风吹起长发,声音那么铿锵有力,“我江归一从不做懦夫!死要死得其所!只要还剩一口气,必诛杀所有侵犯我家国的杂碎!” 那份洒脱不羁的狠劲,真不是谁都能模仿。 在场谁不是热血男儿,江家骨子的好战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杀!杀!” “干他娘的!” “妈的!横竖都是一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西装、金银首饰,一切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 见马伯松磨磨叽叽,江归一直接扯掉他的金色假发,刻薄地说:“长得跟公牛没区别还想用美人计?” 马伯松捂着光秃秃的脑袋简直抓狂,“还给我!小日本口味那么重!保不准就喜欢我这种!” “冷静!二爷冷静!”flex抱住江归一抬起的大长腿,“老马的意思是愿意出卖色相为拖延时间献身!” 众人:“......” 江归一将假发砸到马伯松脸上,“花里胡哨的活靶子!滚!滚出老子的视线!” 马伯松默默脱下高定,摸着金光闪闪的logo,嘴犟道:“结束后给我买两个爱马仕……” 话音刚落,flex升至半空,江归一连他一起踹向马伯松,马伯松连滚带爬,蹲到旁边收拾医药箱。江颂竹失笑,“你还真是非要挨揍才老实。” “哼!你还不是一样!外头和瑰宝杠上吃瘪了才回江家!哎哟!”马伯松摸着后脑勺回头,对上那双金色眼睛后,又扭回来,小声嘟囔:“我性格和善怎么能带出那么暴躁的人......” “......” 江颂竹面无表情扭头,江归一有条不紊地下达一系列指令,将二十五人分为五小队,“江颂竹,你带第二队。” 二队是四渡赤水中的九团,那是支断后的队伍。江颂竹哂笑,“不怕我背叛?” 江归一只是淡淡看着他。那眼神江颂竹非常熟悉,就像过去两人短暂狼狈为奸,他对他无言的肯定和信任。就像现在他警告他回江家,笃定以他的性格一定回来。 江颂竹不知道这算不算血脉压制,他咽下闷气,安慰自己,即使江归一步步为营又如何,反正他最留住的人还是走了。 江颂竹心里瞬间舒坦,回给江归一同样的眼神。 江归一挑眉,用刀在地面刻画,讲述以榆宁为盘的翻版四渡赤水。 “但榆宁哪来赤水河啊?” “哦,我刚好挖了条。”江归一云淡风轻地说:“但还有点得提前告知你们,若支援没及时赶到,整个榆宁将被淹没,我们将和小日本同归于尽。” 众人:“...............” 神经病...... 江归一轻抚腰间的刺青,看着树根边聚集的蚁群,又望了眼低飞的雁群,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个自嘲的笑。 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为毁灭、自杀建造的沟渠竟成为所有人唯一的生路。 陈窈啊陈窈,这点你功不可没,如果他们能活,也算我为你积福了。 他用天珠束起长发,眼神果决狠辣。 “开闸!” 榆宁各个沟渠、水库的闸门同时开启,泵机运作,纵横交错、干涸两年的沟渠流进清澈的水。 低垂的天穹霎那间乌云密布,金碧辉煌的榆宁慢慢被裹进一团阴郁的灰色中,密密麻麻的水滴坠落汇进沟渠,水位线以肉眼所见的速度上升,像是生机又像死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真要放任榆宁被攻陷吗?” “为什么不?” “但是——” “没有但是。” 江亚卿打断妻子的劝告。 “你有那么恨江归一吗?” 他站在南楚西面最高的大厦顶层,那双和江之贤相似的鹰眼遥望沽江以南的地方,缓缓道:“不恨。” “那你为什么......” “知道我这名字什么意思吗?” 妻子摇摇头。江亚卿扯了下嘴角,“丁名士美,己未状元,官至亚卿。次者,为亚卿。而江归一,九九归一。” “恨的人已经不在了,只能恨江家的榆宁,只能恨江归一。”他满目悲哀,“我这么做是为了被抹杀的自己,哪怕结局比现在坏。” 雨势越来越大,沽江南边的分流沿通荫山庄边缘挖开的渠道流进榆宁,防弹国产猛士917沿蜿蜒的道路向山庄深处开,门口两座五角貔貅映入陈窈的视野,她焦急地看着门柱头匾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蓦然回想第一次进来的心情,那时按耐不住开启复仇游戏的兴奋,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彼时,希望快一点的心情竟更急切。 那颗贫瘠心脏源自生机的根芽仿佛在这样的催促中,生长速度愈发快了。 砰!砰砰! 三声枪响惊动车内三人。 “我操了!”闻彻大骂:“狗娘养的!敢在榆宁开枪!” “安静。” 命令的口吻。 双胞胎虽不喜陈窈,但对她的最强大脑打心眼佩服不已,同时放轻呼吸。 陈窈捏住拳克制情绪,眼珠滴溜溜转,快速分析完环境和局势的联系,说:“日本狗肯定派了人在门口放风,靠边停车。” 闻彻扔给陈窈雨衣,右手熄火,别扭地解释:“如果能活着,二爷看到你感冒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了。” “哦。”陈窈没推诿,穿上防弹衣外面套好雨衣。 三人下车,路面积水淹到脚背。闻确没说话,闻彻失神喃喃:“榆宁地势外高内低,里面的水肯定淹到小腿了……” 陈窈怔了怔,随即对江归一的愤怒涌上心头。她跺脚溅起水花,恨不得立刻踢他几脚,不耐地说:“再他妈矫情你们的宝贝疙瘩就要被淹死了!还不把车里的橡皮艇弄出来!” 闻彻赶紧打开后备箱,闻确看着陈窈,突然说:“你别进去了,在外面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为什么?” “支援还有半小时到,我们三人进去其实作用不大还可能会死。二爷现在......”他抿唇,“我俩就算了,你一姑娘也没什么力气.....” “不会死。”陈窈笃定道:“只要你们保护好我,所有人都不会死。而且没必要过于忧心仲仲,水没淹没榆宁前,江归一不会死。” “为什么?” “他太蠢,太爱我,不等到最后一刻不会甘心。” “......”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想果然是头白眼狼,被偏爱就是有恃无恐。 “你们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如何保护我安全抵达第五栋。”她抹掉眼睫的雨水,脸色苍白,嘴唇冻到发紫,但神态极轻蔑狂妄,仔细看还有点亢奋,“只要到第五栋,别说几百人,就算几千人几万人,干掉他们易如反掌。” 双胞胎:“......” “快去!” 两人默默绕到车后继续干苦力活,五分钟后,三人偷偷摸摸以树为掩体穿过大门。 走了将近八百米,积水线已到陈窈大腿。人高马大的双胞胎把她拎进橡皮艇,一前一后飞快划桨从隐蔽小路进入九幢楼的侧面。 配电房估计出问题了,到处黑黢黢,看到窗户人影,陈窈提议从暗道进楼。 地下一层被淹,皮艇目标太大,只能靠游。双胞胎用双臂搭在对方肩膀,救生圈般托住陈窈。闻彻咕噜噜吐水泡,“别说,你跟二爷第一次那什么,我俩也在这送过你。” 第153节 闻确吐出气泡,“你这算正式加入我们吗?” 简直像两条成精的红鲤鱼。陈窈嫌弃得要命,“我不喜欢和蠢货做队友。” “......” 到主楼时,闻彻神秘一笑,“我告诉你个秘密。” “不想听。” 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二爷第一个女人,他没遇到你之前觉得女人就是没带把的男人。” “......”陈窈呛了口水,不可置信地问:“他在江家二十五岁没碰过女人?” “何止没碰过。”闻确翻白眼,“江之贤都觉得二爷有毛病,不然两年前祭祖为啥把你和二爷绑一个地方,还不是因为拳击馆的事,再加上你是第一个上我们车的女人。” “......我操啊!”闻彻恍然大悟,“意思是,江之贤最开始、最开始!!!” “不然?你以为在榆宁仇舒悦能翻天啊?”闻确看弟弟的眼神宛若看智障,随后换了副刻薄的表情,模仿江归一的语调,又带上自己独有的阴阳怪气,说:“闻确闻彻,再有女人跟他妈狗一样爬我的床,老子把你们一刀切成废物,操。” 闻彻竖起泡胀的大拇指,“哥,精髓。” 陈窈:“......” 默默记下知识点的同时,她领会两人背后的动机,“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闻确认真地说:“江家祖辈都是一路货色,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二爷没经验性格还有点障碍,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窈眼神微动,就在这时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从前方传来,“幺、幺.....” 三人寻声一看。 好家伙! 911贴着天花板,电子屏似乎进了水,豆豆眼明明灭灭,暗道两侧墙壁的水面浮着密密麻麻的脑袋,统一仰面朝上,大多数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简直孵化水鬼没区别。 双胞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陈窈没感觉,略微眯了下眼,直言问道:“哪栋有日本人?” “每栋都有!”吴贞芳冷得打抖,情绪激动,“想杀了我们所有人!但这水都要淹死人了!哪儿还用得着他们杀啊!” “闭嘴。”陈窈淡淡地说,“他们既然没去围剿,说明现在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 水位线持续上涨,不出十分钟,暗道将没有呼吸空间,所有人都会死。没时间了。 “进第五栋。”她说:“不想死,游进第五栋。” 一群人抵达第五栋地下入口,陈窈扫了眼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们,问:“谁能杀人?” 众人面面相觑。每一秒都是浪费时间,江归一那边还不知状况,她没耐心了,“他们拿枪冲进你们家,你们的丈夫儿子在外浴血奋战,你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反抗?!这是自保明白吗?!” 即便如此,只有吴贞芳加入队伍。不巧的,刚上一层恰好遇到巡逻的小日本,一共六人,手里均持枪。 “#%*$!” 双胞胎把陈窈吴贞芳的脑袋往楼梯下一按,奋力扑上去。砰砰砰!砰砰砰!耳畔回荡枪声,她浑身湿透,咬住打颤的牙齿,吴贞芳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长指甲陷进手背。 “闻彻!”闻确嘶吼:“陈窈!一个人!左边!快!” 陈窈探头,倒地四人,双胞胎分别钳制最后两人,但闻彻左胸中弹,那日本佬正将他拖向前方的手枪处,她遽然起身俯冲。但日本佬背后像有眼睛,后踢腿,一脚将陈窈锨翻。 “唔——”陈窈像片叶子轻飘飘撞到装饰柜,哐当稀里哗啦,瓷瓶碎了一地。她捂着腹腔,忍痛道:“吴贞芳!快啊……” 吴贞芳尖叫着冲过去,但日本佬已有准备,一手按住闻彻,一手掐住吴贞芳的脖颈。 “贱人!”吴贞芳握着簪子狂捅,“老娘的儿子刚回!好不容易可以享福你们就来找茬!狗日的岛国人!” 日本佬爆出一连串骂声,气急败坏地将吴贞芳甩飞。一道孱弱纤细地身影跌跌撞撞跑过去,不知从哪找的骷髅头,彪悍地往日本佬头上哐哐砸,“你大爷的咳咳......” 还没砸晕,陈窈脚踝被另外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攥住往后拖,千钧一发之际,原本等在楼梯道的几位老妇吆喝着冲了上来! “和你们拼了!巴嘎!” “江家也敢闯!” 霎时满地血水,双胞胎扑身压住日本佬,陈窈拼命蹬腿,爬起来朝楼上狂奔,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汗,或许还有疼出的泪。 她咬牙,一刻不敢停,必须阻止水漫榆宁,拿回属于自己的武器。 “911!991!” “到!” 窗外天空幽渊般朽暗,天光仍旧遥渺。后山梯田种植一排排倒刺的绿色植物,小山丘有无数巨石,隐没在青苔和山竹之中,远看一片荒冢。 一队日本佬朝前方沟渠追,耳机传出山岗大雄愤怒的吼声:“走れ走れ!走れる!縮首亀!” 结果他们追到沟渠,人又不见了。 而等在山丘的队伍再次遭到袭击。 “中计了!八嘎!” 江宇把瑞士军刀刺进敌人胸口,一道更矫健鬼魅般的身影掠过,几乎从身后飞到头顶,头发天珠飞舞,两条长而有力的腿绞住敌人脖颈,双手握刀插进他胸膛。 血喷溅如注,江归一眼睛不眨,玉色的脸上全是血,他利落拔刀,命令道:“撤!” 相似情形这样来回几次,指挥的山岗大雄气得原地升天。区区二十五人对他们三百人,只要正面碰头,他们必全军覆没。但江归一简直像站在上帝视角,精准把握地势,将他玩弄于鼓掌,他们次次扑空,他次次成功偷袭。 这就是中国的军兵法吗? 料敌如神用兵如神的是人,否则就是纸上谈兵。 山岗大雄下达死命令,“適当にやってくれよ、くそったれ!江帰一を殺した!” 只要杀了江归一,其他人群龙无首! 只要杀了江归一,江家将重新洗牌! 榆宁的水淹到九幢楼的一层,惟有后山最高处的祭祖广场还未沉水。 损失将近两百二十人,山岗大雄终于找到江归一的最后战略地。他此时完全丧失理智,表情狰狞地亲自带队前往。 然而途中再度埋伏几乎耗光他们所有子弹。 江家不知从哪变出新型炸药,或者说是鞭炮,有弹珠模样那么小一颗的,有扑克牌那么薄一片的,威力不大,但足够护住江归一等二十五人短暂的安全。 江水还在往榆宁这座行宫倒灌,所见之处皆是汪洋大海。 山岗大雄八十多人赶到祭祖广场,那二十五人不再逃了,背后是江家的汉白柱,上面刻满历代的英雄事迹,而他们浑身是血,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充满杀意,那是赴死、同归于尽的决心。 山岗大雄正想说话,最前方的江归一举刀咆哮道:“杀!” 那不是字,而是一道命令。 最后的战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后山马厩马匹嘶鸣,健壮的前蹄踢踏坚硬护栏,毁坏的酒窖和果树在风雨中飘摇,寒风中充斥烈酒、果香,却凛冽到能割开叫喊的喉咙。 血肉如灰尘般吹散,死神降临,白里透红的刀光是裁决之镰,在肆虐的风雨里纵横斩切。 江归一放声大笑,笑声压过了血肉横飞的声音。 这把刀的诅咒最终还是成真了。 他真恨啊,没办法不恨,恨她出现,恨她抛弃,恨她背叛,恨她不在意,他恨不得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去辱骂她,抨击她,指责她,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真恨啊,恨那么爱她的自 己。 凭什么呢? 只有他一个人像条不堪狼狈的疯狗。 凭什么呢? 她逃之夭夭离开他还可以好好生活,甚至以后身边可能出现新的人。 但江归一,你有办法吗? 这场独角戏早该谢幕了。 你的人生也该结束了。 他踏水上前,挥起屠刀,雪白刀光杀机尽显,速度快的足以斩断一切,每一下,优雅又残暴,划出的弧线美妙绝伦。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如果江归一生在古代,那必是称霸一方的帝王;如果生在战乱时代,那必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可惜,在这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他从诞生就是“天生坏种”的命。 “来啊!”江归一疯狂大喊着:“老子今天就教你们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群狗娘养的杂碎!来啊!来啊!!!” 涌入榆宁的江水被血染红,他像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每挥次刀就留下红色浪花。 他是恶鬼,是阎罗,眼底的金色蝴蝶已经全部死去,化作血色曼珠沙华,迎向死亡。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纵声狂笑,一如年少所向披靡、意气风发,狂风怒涛卷起黑色衣襟,露出腰腹刺青。 其他人也都杀红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倒在水里的人堆积成小山,所有人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全部成了血人。 散发铁锈味的积水已经淹至腰间,一切到了极限,江归一以刀做拐支撑即将倒下的身躯,宁折不弯。 他望向榆宁的天边,冰冷的风雨似要嵌入早就糜烂的血肉,灵魂无处寄宿。 孤独、死亡、抑郁、愤怒、绝望......歇斯底里、病态的所有,在无穷无尽的雨里九九归一。 山岗大雄浑身是伤,胳膊被砍的骨头连着皮,他苟延残喘、愤恨又恐惧地瞪着不远处的男人。 冷兵器,二十五人。 他们可是接近三百人!且人均持枪!到现在就剩下不到三十人! 他用不流利的中文大骂:“江归一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们本来可以共赢!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你们日本拍的av真的很低级。”江归一喘着气非要说出讽刺的烂话,“好好人不做非要学狗交.媾,恶心到我了。” 看到对方脸扭曲,江归一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伤不疼了,移位的五脏六腑也回归了原位,他想,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后的烂话了,真爽!真他妈爽! 漂亮的金色瞳孔骤然森寒,他再次凶猛冲上去,山岗大雄狼狈接招,看着他脸上鲜红与水白这两种颜色激烈冲突又微妙融合,诅咒道:“恶魔!你这恶魔!死后必下地狱!” 第154节 “我就是地狱!”江归一毫不留情挥刀,嗓音如暴雷,“给我死!” 而这时所有日本佬突然诡异地不动了,供他们内部交流的耳麦上秒滋滋几声电流,一道机械电子女声猝然插入。 “我是arrogance。农田交易日的爆炸是我送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凉川的毒窝炸毁是第二份礼物。” “我现在严正申明,这里不是日本,如果你们再敢动一下,试图激怒我,恭喜你们将收到第三份礼物,你们家人藏匿的地方将被轰炸成1945年8月6日的广岛。” “现在,你们有三分钟的时间从榆宁撤离,一天时间从南楚撤离。” 雨仍在下。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耀眼白光从榆宁上空雨云劈开,瞬息之间照亮万物,如神迹降临。 日本佬知道,这是自称arrogance代号傲慢女人对他们最后的警告,是她对他们这群蝼蚁下达的死亡威胁。 山岗大雄被属下死死扯住,江归一眯起眼,擦掉眼睫的血,视线白茫茫一片,严寒冷酷的白,如同记忆深处的冰封荒原。 江水还在往榆宁倒灌,光线折射形成海市蜃楼的壮丽景观,天边倏然飘来抹红色,像太阳缓缓升起。 ——那是架挂着五星红旗的无人机。 是她。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在他制作的海水倒灌,为他西升起一轮太阳。 原来真的有奇迹。 红色的奇迹。 像火一样的奇迹。 那么耀眼的红,在江归一人生无数场大火里,唯一没有留下覆灭灰烬,代表生机的红。 “那是……国旗吗?”林忠遥望远方的红色。 江弘义眼里闪动泪花,“是。” 江颂竹呆呆地看着,意识到什么,眉眼转而温和明亮,似乎又有点无奈的遗憾,“陈窈竟然回来了……” “嗯。” 江归一心口阵阵泛酸,眼眶渐渐湿润,脊背剧烈战栗,他青筋狰狞的手止不住颤抖,但他知道可以放下屠刀了。 一头不败的猛兽收起了尖锐獠牙,就像回到了温柔乡,眉目杀意消失无踪。 所有人看着满身是血、屹立不倒的男人,向国旗的方向俯首,自愿认降。 雨水冲刷掉血迹,压抑的呜咽从他身体溢出,声音逐渐变大,他撑着刀哭得泣不成声。 911悠悠飞来,盘旋在众人头顶,国旗棉被般盖的江归一的肩膀。 “闸门的开关在哪。” 电子音还是那么冷漠无情,江归一却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他双手捂脸,“......你住的房间。” 此时盯着电脑屏幕的那双黑色眼睛,迅速充盈泪水。 “真是蠢货。” 榆宁泛滥成灾的江水终于遏制,从沟渠流回沽江怀抱。 二十四人靠着汉白柱休息,而江归一直接后躺,任由刺骨的江水洗刷血腥,狂风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众人看着远处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那道最娇小孱弱,跑得格外快,比她高几个头的双胞胎跟在身后笑着追,说:“慢点!别又摔了!” 江归一从水里爬起来,看到陈窈朝他奔跑,小腿线条纤细美好,肤色素白耀眼,血水溅脏了她白色干净的裙子,血红色的裙角在浑浊的水花跳荡、翻动。 他的心脏就跟着跳,望着她,嘴唇蠕动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是怎样的感觉—— 唯有看到那个人,我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她一步步跑到他身边,背负着光辉,起落的裙摆和双足之间,一直迟到的阳光忽然降临了。 榆宁上空的乌云刹那间散去,温暖的日光慢慢洒落,一道彩虹像在慢镜头中拉得很长很长。 她可爱的五官仍然摆着死人脸,但无所谓了,江归一弯腰正想抱她,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你真该死!” 众人:“......” 江归一笑了下,保持半蹲的姿势,湿着的黑发贴在脸颊两侧,好脾气地问:“你回来做什么?” 陈窈破口大骂:“操你大爷!” 愤怒到极致,连续再骂三声,“操你大爷!操你大爷!操你大爷!” “啊哈?”他笑出声,转而大声吼:“老子问你他妈回来做什么!” “保你狗命!”陈窈握拳回吼。 江归一身体细微抖了下,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双臂箍得非常紧,极用力,像把她融入骨血,像牢笼一样把她禁锢。 “为什么保我狗命!” 两具身体紧紧相贴,陈窈闻着血腥味里淡淡的焚香味,回抱住他,轻柔地说:“因为你实在太蠢了,我不忍心,善心大发帮你的游戏卡个bug。” “说人话!” “奇迹出现了。” “......说人话。” “......如果这算爱的话。”她小声嘀咕,“那我应该爱上你了。” 江归一笑起来,疯狂、毫无顾忌的,他将她高举,举着她旋转,注视她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痴迷、仰慕、爱意,更多更多复杂的,分裂、完整的,沉溺疯狂、隐忍理智的。 他肉.体肮脏的情欲,精神纯粹的爱欲,作为人类最复杂而深切的感情。 此时终于得到了回应。 注定无果的追逐不再是镜花水月。 “你怎么又哭了?” 她面露嫌弃却第一次为他抹掉了眼泪。 江归一将她托得更高了些,坚实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膝盖,头埋进她怀,她轻笑了下,抚摸他的头发,“江二爷。” “嗯。” “江乌龟。” “嗯。” “王八蛋。” “嗯。”他哽咽了,“谢谢、谢谢......谢谢你愿意回来,愿意爱我。” 陈窈仰头望着雨过天晴的天穹,眼里的浓雾悄然消散,明明浑身湿透,心脏却有发酵般的暖意。 她想,一把天然存在的屠刀也许没那么重要,它可以为杀戮,也可以为守护。 . 救援的人姗姗来迟,除了警察还有四方王座的邢顾两家。他们说虽然看江二爷这死疯子不顺眼,可他也算个有血性的真男人,况且南楚这座搏击格斗之城从不容倭寇。 但犯错就要认。 陈窈和江归一,还有江家的二十多位,在榆宁门口同时戴上镣铐。 “警官,我想和她坐同一辆车。”江归一扭头对江弘义懒洋洋地说。 所有人,林忠、江颂竹、江梵,包括吴贞芳同时震惊到失声。 陈窈挑眉,“那张纸条是你给我的?” 江弘义没说话,抬手晃动手中的镣铐。 江归一笑了笑,抱着陈窈坐进警车。 此案待取证调查完毕,择日开庭审理。 第106章 逃之幺幺106 关于江家众人和山间株式会社的案件错综复杂, 牵扯毒品走私案件,危害公共安全,行贿案等, 根据引渡条约, 日本妄图把个人违法行为上升外交行为, 要求停止山岗大雄等十五人的刑事责罚并遣返, 以及严惩江归一等二十五人对日本公民的屠杀行为。 公诉期间,支持遣返山岗大雄等人的日本官员发生车祸、恐怖袭击各种不知名原因毙命, 犯罪人员当场抓获,经查实为外籍人员,但据小道消息, 那些人全部是哥伦比亚斯德林、意大利等黑色家族派出的杀手。 同时南楚人民法院官网下达几十份份刑事案件公诉判决书。 其中二十五份判决书简要概括, 以江家掌权人江归一开头,经审理查明,法院认为被告人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其他数项罪名成立, 鉴于在特大缉毒案件中戴罪立功, 依法从轻处置, 数罪并罚宣告执行有期徒刑一年缓刑执行,共计罚款1.23亿元人民币。 另外四分判决书, 其中三份被告人山岗大雄等三人走私毒品数万吨,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另一份死刑判决书, 各大官网媒体贴出被告人照片, 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姑娘, 姓名陈窈, 以放火罪、决水罪、爆炸罪、投放危险物质罪等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致百名重伤死亡,及公共财产遭到重大损失, 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砰! 子弹精准无比,惊起树枝飞鸟鸣叫,紧接一阵死寂,就连嗡嗡飞的小昆虫也停了下来。 何商岐把枪啪地声拍到靶场桌面,不可置信地问部下,“你说什么!?死刑?不可能......绝不可能!不可能!!!” “上将......是真的。” 脑袋刹那间空白,何商岐绕了个圈朝铁丝网方向奔跑,出靶场匆匆套了件外套,抓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父亲直接挂了,他怔了下,打电话给严云朝,嘟嘟几声,对方接了,“怎么了?” “死刑立即执行有办法吗……” “阿朝,公诉案件审理的结果,且已经发了通报——” “不可能!” 证据不充足,不可能是这个结果。何商岐挂掉电话,朝总区大门跑。 “阿岐!你去哪儿?今天不是有个重要会议?”好友不明所以地问。 他挥手,以飞速钻进车,开着军用吉普冲回自家大院。家仆说老爷子正在听雪院的会议室和重要人物谈话,事关机密,任何人不得入内。 第155节 何商岐只能等在门口,这份死刑判决书让他怒火中烧,江归一狗杂种把他老婆拐走就算了,明明他没事,凭什么陈窈一个人认那么多罪判处死刑? 但焦急和恐惧很快席卷何商岐全身,他踱来踱去,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握枪的手止不住颤抖。终于半小时后,那扇门打开了,何老爷子一身军绿色制服,精神矍铄,满身正气。 “你这个点应该在开会,而不是为份判决书擅自离队。” 何商岐一听就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他抿了下唇,铁骨铮铮的男儿就地跪下,双手搭膝盖,低着头,“求父亲救她。” “她不顾你的颜面,逃离订婚宴与江家回南楚,你还要救她?” “是。”何商岐的头又低了些,麦色脖颈在阳光下仍显刚硬,“父亲,求您救她。” 何老爷子深深注视何商岐,“不可能,她必死无疑。” 说完转身走回房间,门反手关上。 “父亲!”何商岐扒着门,红着眼大吼:“父亲!您知道她没错的!她是天才啊!什么都会做!百年难遇的天才!那x突破了现在的科研领域!她的才能可以帮助国家!您不是最惜才吗?忍心让这样一个人陨落吗!?” 可无论如何喊,那扇门始终纹丝不动。 他眼眶发红,头朝地上重磕,“父亲,求您救她......求您救她......” 青石板中间的坑缝流进鲜红的血,何商岐觉得看东西越来越模糊,黏糊糊的液体浸透了眼睛。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陈窈,那火像幽冥之火,照亮整个山头,她像从天而降的神女,火焰把那副纤细的身体映成美好的枚红色,她一刀插进敌人胸膛,长发衣袂飞舞,英姿飒爽。 那一刻,何商岐就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再碰见这样的女人。等近距离看到她,他再次感叹白居易的诗果然不错,“双眸剪秋水”,那双眼睛弥漫着雾气和冰凉的水,轻风一拂,他的心也跟着泛起涟漪,以至于什么都忘了,只想一直看着她。 原来喜欢是一瞬间的事,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他知道江归一喜欢她,他也知道她对江归一特别,可他还是想争取,他利用她的好胜心和向往自由的心,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欺瞒她满足自己的私心。 就算她和江归一纠缠不清又如何?何商岐并不在乎,他认为自己只是晚到了。就算她有那么多坏心思又如何?何商岐就喜欢她算计时的聪慧,甚至狡猾。 他甘愿被利用,结婚正合他意,他相信只要时间久了,她见识到自己的好,就会发现江归一只是满身铜臭味满手血腥的暴徒,而他才是她余生的伴侣,最后白头到老。 所以无论陈窈做什么,何商岐都会原谅她,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可就因为一次缉毒行动,那么重的责任压在肩头,他别无他法。他相信江归一会保护她,因为江归一比他的爱只多不少。这点,何商岐很清楚。 但为什么她就要死了呢。 明明前几天,他去看她,她还笑吟吟地说:“何商岐,恭喜你呀。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自由了,你先回家吧。” 何商岐以为那是让他回家等待的意思,因为她没说离婚,他没告诉别人她有多厉害,他相信她算无遗策,他回凉川打点好一切,在她的窗台下面种了很多土豆,还特意学习烹饪。 何商岐指尖扣进石板,全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头一下一下磕在石板。 “父亲......”他哽咽了下,哑声哀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何老爷子无奈而遗憾的声音从房间传出,“阿岐,抱歉。” 何商岐沉默不语很久,似在斟酌什么,又重重磕了个头,那力道像要磕裂石板,“抱歉,父亲。” 他起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跑,边跑边脱衣,先是黑色风衣掉地上,最后军绿色的衣服挂在高高的树枝。 “阿岐!阿岐!给老子回来!”何老爷子在身 后大喊,“来人呐!拦住那逆子!” 何商岐脚步未停,他要去找她,要去救她,万事无阻。 . 南楚纵横拳击馆男更衣室。 双胞胎拉开门帘,男人叼着烟走出,上身黑衬衫的纽扣解了三颗,裸露的胸肌精悍白净,几颗水珠从肌肉.沟壑往下淌。浑身萦绕新鲜的水汽。 看样子刚洗完澡。 闻确说:“二爷,何商岐和江颂竹又来了。” 江归一沉吟不语,嘴唇动了下,浓重的烟雾熏红了眼眶。他抬左手,修长五指分开,上捋额前半湿的头发,“拦住,五分钟后再带他们到后院。” “是。” 双胞胎满腹疑问但没说什么,回到门口,两男人胡子拉碴,各自望着远处擂台抽着烟,满目血丝,目光没有焦距。看到他们,何商岐焦急地问:“江归一呢!” “二爷刚打完拳,在洗澡。” “什么?!”何商岐咆哮,拳击馆的学员纷纷投来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陈窈明天就要被注射死刑......他居然还有心思洗澡?!” 江颂竹蹙着眉,略讥讽地说:“他是准备明天劫刑场吗?” “那二爷能怎么办?”闻确垂眼,“判决书都下来了啊......” 闻彻搭上哥哥肩膀,悲伤地说:“二爷比你们更难过,我们担心他自杀,今天才把他拉出来的......” 江归一还真是这种人,毕竟水淹榆宁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四人沉默地在门口抽烟,何商岐捏瘪空烟盒,江颂竹分了他一支,手一顿,恍恍惚惚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抽烟?” 闻确啊了声,“那去后面院子吧。” 四人穿过擂台进了拳击馆后方的院子,男人躺靠在木椅,穿着黑风衣和薄羊绒西裤,长发有些凌乱。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二爷......” 江归一回头,看到他们,立刻撇头,用手背抹掉眼泪,嗓音冷而哑,“你们来了。” 何商岐江颂竹心里一酸,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双胞胎安静退场将空间留给他们。 “陈窈......” 江归一叫了声名字便不再言语。 何商岐江颂竹发现人到走投无路时,语言真的无比匮乏。即使隔着张桌子的距离,他们都能感受到江归一的哀伤。 “抱歉,是我的错......”江归一呆呆地说,尾音低不可闻。 道什么歉?因为他带走陈窈,因为他的原因害她陷入风波却无法保住她么。 “你知道就好!我就说陈窈最适合和我一起!你非要招惹她!”何商岐又怒又伤心,“都是因为你!没有你她不会想逃跑,不会和山间株式会社有联系!” 江归一像被抽走脊梁,嘴角无声扯了下,然后笑出声,泪湿润泛红的眼角,“是我错了。我不该把她硬留在身边。” “父亲说的对。”他叹气,捏住爬到手背的小蚂蚁放进手心,“我就是天煞孤星,只会害了身边人,最该死的是我。” “所以救她出来这事交给我一人。” 何商岐唰地起身,激动大喊:“那怎么行!她是我的妻子!要救也是我救!” 江颂竹也非常急切,“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许多人从小就缺乏感知,在畸形的环境里长大,如果他们爱上谁,就会格外爱。 何商岐母亲死得早,从小在部队长大,父亲严厉,他的人生充斥规矩的教条与战争。陈窈是目前生命中唯一叛经离道的激情。 江颂竹身体不好,父母偏爱弟弟,他被一次次放弃,过去的人生受尽冷眼忽视,他对江家甚至权力金钱都可以淡然放弃。陈窈是寡淡生命里不可多得的欲望。 江归一合拢手,小蚂蚁在掌心窜来窜去,找不到出路。他站起来,用力按何商岐的肩膀,凭借身高优势把他按回座椅,“你肩膀之上不止有家族,还有无法卸下的责任,即使救她出来,何家也无法容得逃犯,别天真。” 何商岐愣了下,从江归一烟盒里拿了支烟,点燃。额头的伤口隐隐做痛,他感觉那里还在流血,一直流到肩膀,重的人喘不过气。巨大的疲惫无奈笼罩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江归一。 江归一又看向江颂竹,“别以为我这么做是牺牲自己,我的命比你值钱。你还有家人,江弘义刚复职,吴贞芳前几天查出身体里有个囊肿。” 江颂竹沉默片刻,“有江梵。” 江归一意味深长地觑着他,那眼神像在剖析质问,江颂竹,你确定自己可以脱离这些关系吗? 江颂竹又想起唐人街的雨,雨声落在耳中,仿佛雷鸣,他与陈窈擦肩而过。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因腿伤未好而懦弱,放弃问她的名字吗? 江颂竹努力保持的镇定打破,他按住发抖的手,垂下眼。江归一双手抄兜站在他面前看着,丝毫没有安慰两句的意思。 “那你呢?”江颂竹忽然问。 “我啊。” 江归一走回原位,背对他们而坐,平静地说:“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恶名昭彰,就这次缉毒行动留下了点好名声。” 他点了支烟,十二月底的南楚已是冬天,烟雾和呼出的气雪白,仿佛一个飘动的蜘蛛巢笼罩在他头顶,逐渐散去的过程,丝丝缕缕的白烟像茧般缠绕着他。 “如果陈窈死了,我无法度过这么漫长的人生。大概会选一片海域和她的骨灰一起跳海或吞枪自杀。” “所以,你们别跟我争。只有我是最适合的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非我不可。” 后来何商岐表示有需要就打电话,离开了拳击馆。江归一留下江颂竹,平日爱不释手的那把无鞘之刀交到他手里。 “什么意思?”江颂竹不理解。 “知道我不找江亚卿算账的理由?” “不知道。” “江家百年一代一代传承,落败、逆转、吞噬、重建。”江归一深邃的金眼睛注视着掌心的蚂蚁,等它爬到两指间,他轻易将它碾死,“这是金字塔最高层的诅咒,它无法停止,永远催生罪恶。而江亚卿将在这样的过程里明白,王座永远是冰冷而孤独的。” “但他不配。我要让他明明唾手可得,却永远无法得到。” 江颂竹深刻明白,这是江归一对江亚卿的惩罚和报复。江二爷还是那个江二爷,身体流动的血液就是黑色。 “那我呢?”江颂竹又问。 江归一笑,“与我狼狈为奸。如果我救下陈窈肯定去国外发展,你就留国内做江家的二把手。” 江颂竹感觉有点不对劲,主要江家在职高层从案件之后全部受监视,而且不能出国。他抚过刀上的归一刻字,“十五个系的人不会听我的命令。” “所以刀给你了。” 江归一起身,俯视着江颂竹,风吹得长发轻狂,不可一世,俨然像高倨宝座之上的君王。 “见刀如见我,十五个系只能归一。” “违者——” 他将蚂蚁的残肢扔到桌面,意思再明显不过。 . 夜幕降临,寒冷凉意沿山峰的青顶延伸,白雾卷起蓝调时分的夜,绵绵细雨打湿了南楚的荒凉之地。 半夜,看守所的铁门打开,数十位男人走出,两人身着最高级别的制服,其余穿着特警的黑色衣服,随后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 是位年轻的姑娘。 个子不高,很瘦,全身线条轻而柔,隐没在雨雾像即将飘向远方。 再近点,棕色及肩短发,五官精致而楚楚可怜,惟有那双眼睛黑不见底,冷傲而狡黠。 第156节 两边的人笑着对她说话,那表情简直跟看心肝宝贝没两样。她淡淡应着,视线定格左边,黑暗里有几道深刻利落的弧线,下一刻一隅星空熠熠发光。 男人们立刻围拢站到她前方,警惕地架起枪,毫无疑问如果对方有任何想 法,他们立刻将其射杀击毙。 “不用。”陈窈按住枪口,“是江归一。” “江归一?他想做什么?会不会——” “不会,他比你们的保护措施更周全。” 众人皆是一愣。领导看着远处八辆纯黑加高底座的路虎和劳斯莱斯,想到榆宁尸横遍野的照片,表情复杂地说:“但我听说江归一是反社会人格,天生坏种。” 陈窈噗嗤一笑。 “笑什么。” 远处车前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渐显,男人持把黑色龙骨伞,左手握一束扎着粉色绸带的柳条柚叶。身后的双胞胎托着金盆。 她收回视线,嘲弄地扫视周围人,“你们知道什么叫天生坏种吗?如果我是江归一,江家所有人我都会屠戮干净,一个不留,并且上位后,但凡让我不爽的人,我都会杀了。” 众人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他们知道她所言句句属实。 陈窈目光放远,瞳孔倒映走近的人影,“我大学专攻心理和人类学,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们。” “江归一不是天生坏种,至少小时候不是。他仅仅是情感淡漠,从众基因发生变异的阿斯伯格综合症,也就是自闭症加强迫症。并且是其中最稀有的种类,像牛顿、爱因斯坦,贝多芬这类人一样,微乎其微的概率中了基因彩票,万里挑一的天才。” “而这种脑结构和我这类人非常像。”她咬字清晰深刻,“一些孤陋寡闻、愚蠢透顶的人用嫉妒偏见步步紧逼,把他培养成后天反社会人格。” “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 狂风骤雨打乱黑暗框架,唯独那道身影将所有酸楚苦痛埋进躯壳不被侵蚀。 陈窈笑起来,“世界上可没有哪个天生坏种那么低能,因为崇拜秦始皇天天跟人家安利,为一堆破蚂蚁的短暂寿命而苦恼,对毫无用途的亲情有所期盼,因为头发不漂亮生气,因为在战场杀掉太多敌人而愧疚,因为爱而不得哭啼啼。” “你们该感谢江归一。”她撑开伞,挥手向众人告别,“如果没他,我不会轻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陈窈,x还没取名呢!” “就叫......gy-99吧。” 众人注视走进雨幕的陈窈,想起一个月前的一幕。小姑娘坐在诸多科研专家对面,双手戴镣铐,无丝毫惧色,一幅从容坦荡,“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我既是禾穗又是良民,何错之有?” 她又报了一串化学公式,无视众人震惊的表情,“那不过是我用四年研究出的东西,如果有我,你们的进度至少提前五十年,如果送我出去深造,待我归来,曾侵犯我国的杂碎将收起爪牙。” “但有个前提,司法站在公正公平正义上审判这次缉毒大案。” “并且我需要陈窈这名字死一次。” 众人不明所以问理由,她轻描淡写,“报仇。” 这样一个疯子有多么不可信。 他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呼喊:“小姑娘!希望你坚守初心带着成果回国!” 她回眸一笑,“别担心,虽然美国的土豆不错,但我还是喜欢酸辣的。” “落叶终归根。” 雨雾连天,氤氲了那道被男人猛然拥进怀里的身影,伞掉落溅起水花。 “江二爷。”陈窈嗅着好闻的焚香味,调侃道:“您真是神机妙算啊。” 江归一敞开大衣裹住她,炙热瞬间驱散寒意,他右手漫不经心挥着柳条,轻轻拍拂她纤薄的脊背,冷声道:“老子不多个心眼,你他妈已经跑了。” 双胞胎同时翻白眼,旁边属下默默撑起伞隔断雨水。 江归一将陈窈从怀里拉出来,握住她的手伸进金盆,温热的水浸没两人的手,她想起久远的一幕,拨了下他修长的手指,“就这么信我不会死。” “蠢货才信你这个骗子。” 一切皆在陈窈算计之内,每步落子衍生无数条线,plana、planb、planc…… 死刑判决的被告人,陈怀生的女儿,陈窈。那身份一直未开具死亡证明注销户口,与何商岐结婚的也是这身份。 最后一颗棋,她自己。自首,置死地而后生,重新做回陈窈,瞒天过海,逃之夭夭。 只有江归一猜中。 她就知道他一定猜中。 陈窈笑起来,江归一捏她发红的鼻尖,敏感地问:“刚刚和他们说什么笑那么开心。” 她拍开他的手,“告诉他们你不是天生坏种,还能说什么。” 众人怔仲,江归一没表情,一滴雨从雨伞缝隙落下,掉进他的眼睛,那些金色蝴蝶振翅的声响像在诉说千言万语,最后突破禁制,远飞,重新匿回不为人知的雨声。 他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蛋,“那我是什么?” 一切像长镜头缓慢聚焦,定格在陈窈含笑的双眸。 “和我一样的天才。” 他朗声大笑,随后接过闻确手里的伞,单臂托起她,伞递给她,大步迈向车,“那我们都是天才,以后生的孩子岂不是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 “......”陈窈弹发尾悠悠晃荡的天珠,“我收回那句话,你是我见过最蠢的男人。” 他轻佻地拍她屁股,“但我赢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游戏嘛,偶尔出次bug正常。 陈窈不置可否地挑眉,瞥到江归一空荡的腰腹,“你那把破刀呢。” “不需要了。”他说:“反正以后你周围肯定很多保镖,他们看在我是你男人的份上也会保护我。” 陈窈:“......” 双胞胎:“......” 默了几秒,瞥到他脚后跟带起到水,她若有所思眨了眨眼。 江归一健步如飞,将陈窈塞进后座,利落钻进去,门刚关上还没坐正,立刻按下寻呼机,“出发,港口。” 他倾身轧向她,“幺幺,难受......” 陈窈伸食指阻止即将落下的唇,“滚蛋。我问你,这么急去港口干什么?不坐飞机?” 没错过那张漂亮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和坏笑,她眯眼,手指在他喉结摩挲,“你是不是又做了缺德的事?” 江归一抓住陈窈的双腕拉到头顶,对第二个问题避而不谈,眼底荡漾着暴动凶蛮的情欲,“主人,我一直都急,一秒都不能等。” 陈窈:“....…………” 与何老爷子做交易让他对何商岐守口如瓶,再推江颂竹坐上受出境限制的二把手之位。明天死刑执行完毕,两人悲痛欲绝完发现上当受骗为时已晚,无法出国,有心也无力。 想到终于甩开两只讨人嫌的苍蝇,江归一简直心潮澎湃,血液细胞疯狂叫嚣着三字,*死她!*死她!*死她! 他朝陈窈的脖子咬下去,尖尖的犬牙稍稍用力就咬破了。 简直狗王八转世。 陈窈冷着脸,“松手,牙尖嘴利的畜生。” 他用舌尖卷起血珠,扼住她的脖子,吻住她的唇,舌头掠过整齐小小的牙齿,又在口腔内壁研磨剐蹭,血与唾液彻底融合。 亲到她动情,他抬头,发丝凌乱,嘴角殷红,衬得那张脸过分妖艳。 陈窈失神几秒,不耐烦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接吻,唇齿厮磨,他一动不动,但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不爽地说:“不做滚开。” 他垂着长睫,似笑非笑地说:“你真的好馋我,宝贝。” “......” 陈窈不甘示弱抬腿,他弓腰,闷哼。 “冒水了吧。”她恶劣地骂:“江二爷,你真是我见过最骚的公狗。” 他眯眼,直接回击,“那你就是最骚的小母狗。” 两人扭打在一起,音乐播放,后座随节奏上下颠动。 驾驶位的双胞胎默默打开两边车窗,各自点了支烟。 “哥,现在凌晨四点半,他们不困吗?” “疯子总是比常人精力旺盛,理解一下。” “......哦。” 车队很快开到 港口,等了半小时,一艘豪华的船驶离港口。 “幺幺,看好了。” “倒计时60秒。” 陈窈擦开车窗的雾气,唇角慢慢上扬,“十二个人?” “50秒!” “嗯……你大爷的!” 啪啪啪! “40秒!” 啪啪啪! “30秒!” 啪啪啪! “20秒!” ...... “3——” “2——” “1——” 第157节 行驶到江中央的船,砰地声突然爆炸,瞬间无数金属碎片飞向呼啸的风,浓烟直冲数百米,血红色的火光照亮半个夜空。 陈窈一阵耳鸣,头晕眼花。江归一抓住车顶把手,手背青筋爆突,加大力度,边扇她屁股边吼:“爽吗!刺不刺激!” 视线晃得模糊,江面焚烧的焰跳动。 岳山的大仇得报怎么不爽? 那么多因其家破人亡的人大仇得报怎么不爽? 那么多死去的缉毒警察的大仇得报怎么不爽? 她热血沸腾,感觉自己也被那火焰点燃,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喘着喊:“爽!刺激!江归一你他大爷的真是个天才!” “哈嗬......必须!去他大爷的还想跑!操!” 他们在爆炸的余韵里拥吻,吮到舌尖渗血,甜美的铁锈味畅快涌入对方体内。 孤独而自由、处在悬崖边缘的人,在这刻竭尽全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交锋,厮杀,碰撞。 致命敌对将在胜利的璀璨中融合。 无辜漂泊的灵魂将在灰烬中永生。 . 第二天,港□□炸的消息登上各大网络媒体,报道称事发船为日本籍,爆炸原因不明,疑似违规操作引发的意外,岛国又来追责,外交部表示,意外没办法,谁也不想这样,但中国有句四字箴言:恶有恶报。 国内时间的下午三点半,飞机抵达美国旧金山,陈窈一路昏睡,江归一精神抖擞,抱着她处理交接的工作。 快到半山庄园,接到何商岐电话,对方声音明显是声嘶力竭后的嘶哑,“江归一!操你妈的!” “大家都是成熟稳重的男人,别这么粗鲁,这么暴躁小心得脑血栓。” “操你妈!有种你一辈子别回国!不然老子弄死你个老阴货!” 江归一脾气出奇得好,安慰道:“我知道年纪轻轻当鳏夫很难过,改天我叫人送几个洋妞去凉川给你续弦,你要加油,别到时候我带着我和幺幺的孩子回来看你,你还是孤家寡人。” 何商岐气得破口大骂,江归一火速挂电话,心情舒畅,接着江颂竹又打来电话,那简直是牙缝挤出的凉飕飕的字,“江归一,你什么时候回国?” “这个问题我要问问你嫂子,不过她现在躺我怀里睡得太香甜,我不忍心吵醒她。”江归一遗憾叹气,“都怪我,昨晚累着她了。” “......操你妈的。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个狗日的这么阴,你……” 江颂竹狂飙脏话,此处省略一万字。 江归一单手拎起酒杯,慢慢喝着威士忌,等江颂竹停歇,优雅绅士地说:“对,就是这个劲,以后别装了,还有四个月争霸赛,记得替我向那三位问好。” “......*#$%!”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他慢条斯理地说:“你遇见幺幺的电影院我买下来了,我把座椅改成了加大尺寸的双人沙发。” 江颂竹啪地挂断电话,江归一愉悦扬唇,拉黑两人电话号和微信,想了想,又把两人从黑名单拉出来,然后举起手机,低头吻陈窈的额头,刚准备拍照,她睁开眼,嘲弄一笑,“我说你怎么跑这么快,玩骚操作呢。” 江归一从抽屉取了支烟,反手送进唇,是惯常运筹帷幄的姿态,偏偏装起无辜温顺,“a piece of cake。” 陈窈翻白眼,继续呼呼大睡。他又将烟取了,搂着她,滑动手机继续游览商品。 gallop国外的业务集中在纽约洛杉矶,赌场在内华达州,得买架湾流。 以后还得接幺幺上下学,车,车牌号。 ...... 他截了几张图发给闻确,下巴搁在她发顶心满意足地闭眼。 九辆车驶入半山庄园,两排齐整的常青树旁是片禅宗花园,园丁正在修剪树冠,驶过喷泉,车稳当停在正中央红房子前,爬山虎从屋顶琉璃瓦延伸至流线型砖墙。 闻彻熄火,闻确下车拉开后座门。江归一侧身探出车,长发流泻如瀑,他弯腰双手抱起熟睡的陈窈,啄了下被亲到红嘟嘟的唇,轻声说:“到家了。” 陈窈稍稍睁眼又被日光刺得闭眼,往他怀里拱了下,不动了。他得逞地笑,唇轻轻碰她松软的发,踏上阶梯。 跟在后面的闻确托紫檀木书箱,闻彻拎盒蚂蚁,其他人则拿枪。看到门口等待的秦倩,闻彻惊讶瞪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秦倩无奈,“我刚下飞机就有人把我接到这了。” 闻确心想果然如此,腾出手拍闻彻的肩膀,“你什么时候见二爷失手过?” 前方的男人回头,天生上位者的眼神幽深,徒增压迫,所有人同时低头,呼吸不自觉放轻。 灯塔可能陨落,从不失败。 . 玻璃罩里的珐琅自鸣钟响了声,陈窈缓缓睁开眼,鼻腔填满墨香,入目所见皆是书架。她慢吞吞从沙发爬起来。 “终于醒了。” 循声望去,梨花木书桌后江归一散漫地撑着头,右手掂柄斗勺,勺子下面是盏油灯。刚走近,他将她捞进怀,她顺势坐在他左腿,看着勺里金泥慢慢融化。他竖起羊皮笔记本,滚烫的金泥倒侧面用印章压住。 陈窈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直言道:“有秘密?” “等你的电影上映就知道了。”江归一按揉她酸痛的腰,笑着说:“现在开始,幺幺公主和乌龟王子要幸福地生活了。” “幼稚。” 清脆声响,桌面的墨水被打翻。他强硬扣住她的脑袋,撬开唇齿。 那是一个绵长而热烈的深吻,极具侵略性。 窒息感包围陈窈,手推搡着,想从浓烈的情愫挣脱,却被江归一扣住腰部不得动弹,她躲避他烫人的目光,心跳和他同频共振。 “不准躲,不准逃,看着我。” “看着我,幺幺。” 他将她摁在桌面,欺身压下,很突然,她咬牙谩骂不休,后来变得断断续续。 “放松,别动,乖。” “滚啊......你没戴!” “那我们可以生孩子了,两个女孩子……” “……”陈窈无奈了,“江归一,你没止境的吗?” 江归一唇凑近她耳畔,咬着泛红的耳尖,“没有,忘记告诉你,我有x瘾。” “......”她颤抖着,不可思议地问:“什么瘾?” “x瘾,爱瘾,什么瘾都有。”他将她抱得更紧,低语着,“你不知道我克制了多久。” “......那叫克制?” “当然,不然你会吓到。” 江归一眼睛像出笼的野兽亢奋到发红,在她逐渐崩溃的哭泣中再次吻上她的唇。 眼泪流进嘴里,甘甜美妙的滋味,他用拇指揩去泪珠,温柔地说:“嘘,你哭得越大声我越兴奋。” “不过没关系。” “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像接近死亡的快乐在体内融化到高潮,你知道一旦体验过这种强烈不可控的感觉,将无法再忘却,甘愿受之桎梏戴上枷锁,用毕生追寻。” 我从未想逃。 而你也逃不掉了。 幺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