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纯阴之体是这样的》 第1章 必须退。 灰蒙蒙的阴云笼罩在柳城的上空。 已有三四日不见金乌，这令柳南宇的心情较之往常失了几分耐性。他情愿痛快地下一场骤雨，或者天空即刻放晴，也不想再看到这鬼天气。 “贤侄啊。”柳南宇喝了一口灵茶，蕴含着淡淡灵气的茶水，喝上一口，病痛沉疴顿消。 这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千两黄金都买不到一两。但他只觉得这茶叶都被湿潮的天气糟蹋了，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再也不碰。 “叶辰贤侄。”柳南宇清了清嗓子，抬起头，让自己尽量和蔼些，“你爹娘不幸遇难，我们已经听说了。人生无常，你节哀。” “是啊，是啊。”在柳南宇的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皆是修士打扮，闻言附和着，“我们修士，从来便是逆天而行，你爹娘如此，亦是修士的归途，你要想开。” “你还年轻，前途无限，万不要为此耽搁了自己的修行。”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伫立在客厅中央，低眸垂首，看着自己的脚下。 青玉铺成的地面，细腻光滑，一尘不染。唯独他脚下，沾了一圈的泥土。 他修行出了岔子，如今同凡人无异，脚不沾尘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了。 “我听说你修行出了岔子。如今怎样了？”柳南宇语带关心地问。 “回伯父，尚未找到解决之法。”少年声音沙哑，但咬字清晰，恭敬又不失傲骨。 柳南宇闻言，顿时叹息一声。 眼神多了两分真切的惋惜：“不要灰心，会有办法的。” 倘若不是出了事，他便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与音音正般配呢。 但既然他出了事，他爹娘又都亡故，叶家也将他撵出来，柳南宇便觉得这份婚约不算一桩美事了。 “我们柳家亦有许多功法，稍后我带你去藏书阁，兴许能找到解决的法子。”柳三叔说道。 “哪有解决的法子？当初他爹娘还在时，就来过柳家，藏书阁已经是翻过一遍了。若有法子，又岂会……”柳五叔说道。 “唉。”柳三叔继续叹气，看向叶辰，“贤侄，莫慌。柳城没有救你的法子，旁处一定有。你爹娘不在了，但往日的情分还在。” 说着，掏出一只储物袋，“这里面有两千枚灵石，算是三叔赠你的。愿你前程似锦，前途无量。” 叶辰缓缓抬头。 柳三叔很年轻，长脸儿，桃花眼，一头乌黑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看着就很清贵。 只是此刻，他眼底涌出为难：“糟了。三叔忘了，你如今一丝灵力也无，却是打不开这储物袋。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柳五叔偏头喝茶，仿佛没听到般。 而他未来的岳丈，面无表情，像是没察觉到他此刻难堪的处境。 “不妨事，我准备了五千两银票。”终于，柳南宇手掌一翻，自储物戒中取出一沓银票，“叶贤侄，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你命途坎坷，却未必无一丝生机。” “去吧。”柳南宇微微抬手，灵力托着银票飞到叶辰面前，钻入他的衣裳里，“若有困难，随时来府上。” 叶辰抬头，环视坐着的三位长辈。 正气凛然又怜悯的柳南宇。 目光关切，神情为他难过的柳三叔。 皱着眉头，不耐烦到根本不加掩饰的柳五叔。 呵呵。 叶辰嘴角浮起细微的自嘲。 他岂会不明白，他如今就是不速之客。爹娘不在了，修为废掉了，叶家撵狗似的将他逐出门，他如今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如何配得上柳家的天之骄女？ 亏他天真，以为柳家人或许不同，仍会如往日那般待他。 “多谢伯父教诲。”教会他什么是真正的世态炎凉。 随手拽下腰间佩戴的羊脂玉佩。 这是当年两家定亲时，双方互换的信物。 他痛快地表态，柳南宇的神情和蔼了不少，亦拿出叶家的那块玉佩。 这是叶辰母亲的陪嫁物品，当初很欢喜地拿出来，给叶辰定亲。如今再回到手里，叶辰紧紧握住，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走去。 路过门口时，脚步停住，从胸口掏出一沓银票，放在门口的花瓶摆件上：“伯父的好意，叶辰心领了。” 再次抬脚，大步向外行去。 背影倨傲，笔直不弯。 “轰隆——” 一声响雷从远处奔来，炸响在柳家上空。柳南宇吁出一口气，拿起手边茶盏，举到一半又放下了：“终于要下雨了。” 柳五叔站起来，仍是不耐烦的样子：“我走了。” “走吧，走吧。”柳三叔冲他挥手，随即对主座上道：“还算这小子识相，没把脸皮撕破。” 柳南宇道：“他是个聪明人。”招招手，叫来侍从，“把银票给叶辰送去。” 区区凡人的金银罢了。 柳三叔嘻嘻一笑，起身走了。 柳南宇站起身，背着手走到门口，仰头望着翻涌的云层，喃喃道：“真磨蹭。” 下不下啊？痛快点。 柳家的宅院很大，位居整个柳城的中心区域，占据三分之一的面积。 叶辰走到一半，便有细碎的雨点从天上掉落，率先打在他的肩头。 他脚步顿了顿，侧头往肩膀上看了一眼，继而不疾不徐地迈步，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等等！等一下！”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叶辰没有回头，很快侍从的身影从旁边掠过，停在他前面。 “你这人，喊你呢，怎么不等一等？”侍从抱怨着，伸出手，“我家大人让拿给你的。” 叶辰只扫了一眼，就抬脚向前。 “哎！”侍从愣了一下，追上前道：“给你的！拿着啊！” 叶辰如若未闻。 “哎哟，骨气还挺硬！”侍从撇撇嘴，讥笑起来，“骨头这么硬，别求到我们家大人门前啊！现在装着有骨气了？还不是嫌——” 一个“少”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少年回过头，眸色冷然。侍从吓了一跳，被这一眼看着，心跳都停顿片刻，仿佛胸口被冰刃穿过，破了个大窟窿。 此刻，他终于记起来，这少年未曾落魄时，乃名闻遐迩的天骄之子，比他们家小姐不遑多让，甚至还要出众。 脸色变了变，侍从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叶辰看着侍从的背影，又慢慢转动视线，扫过庭院四周。终于，收回视线，缓步向前。 瘦削身形逐渐淡化在雨幕中。 * “什么时辰了？”精美雅致的闺房中，韶音睁开眼，看向屋中侍女。 侍女给她倒茶，回道：“再有一刻，就到午时了呢。” 檐上叮叮咚咚，屋外雨帘如幕，只看灰蒙蒙的天色，还真分辨不出来。 “我打坐了几日？”韶音又问。 侍女双手执起茶杯，恭敬地递到她面前，答道：“小姐修行了三日。” 三天前，韶音说要修炼，这一坐就是三天。 “家里来过客人没有？”吹了吹茶，韶音问道。 柳家乃大族，每日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不过，绝大多数都是柳家的族人。 即便如此，还是有着不少客人。侍女柔婉的声音，细数着这几日来府中的客人。 “叶辰可来过？”韶音知道自己问的含糊了，立刻点名道姓。 侍女顿了一下，小心觑了觑她的神色，才小声道：“来过了。就在今天早上，半个时辰前才离去。” 已经来过了？韶音神情一震，又问道：“可吵闹起来？” 侍女摇摇头。 韶音不担心了，说道：“送一份饭菜来。” 她还没辟谷，修炼前倒是嗑了几粒辟谷丹，但这会儿既然完事了，当然还是要吃饭。 侍女应声：“是，小姐。” 不多会儿，美味佳肴如行云流水般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家中有元婴老祖坐镇，势力堪称柳城一霸，世代修仙，要说柳家的财力积累，那是丰厚的不能再丰厚了。 别的不说，就连做菜的调料都是种在灵田里，蕴含着淡淡的灵力。 当然，这份待遇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柳家财力虽然丰厚，但族人也是多不胜数。“柳韶音”作为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人，父亲又是当代家主，才能享有这些。 不紧不慢地吃完饭，韶音喝了口灵茶，顺了顺口，才站起身：“给我一把伞。” “是。”侍女答道。 韶音站在门口，望着厚厚的云层，问道：“这雨几时下的？” “才下呢。”侍女取了伞回来，一边撑开，一边说道：“小姐，您去哪儿呀？” 韶音接过伞，笑了笑道：“婚事退了，我开心，出去走走。” “不用跟着。” 抬脚迈出门槛，踩在水花迸溅的石板上，往外而去。 她是三天前穿来的。 正好，父亲跟母亲说话，原是从叶家那边得了信儿，叶辰可能会过来。 叶辰与韶音有婚约，但那是他修炼没出岔子之前的事了。如今他不仅人废了，他爹娘也不在了，这婚事必然不能行了。 柳南宇担心叶辰不肯退婚，而他们又不能打死他，就只能狠狠羞辱他，让他气愤不过，头脑一热，自己退掉这门婚事。 啧。听听。 当然，韶音是赞成退婚的。 叶辰其人，不是寻常的少年郎。他是一本男频后宫小说里的主角，日天日地，破碎虚空，携鸡犬飞升的那种。 但韶音的角色，却不是他后宫中一员。她虽然貌美无双，角色却是在叶辰低微落魄时，轻贱他、折辱他、给予他深深一击的未婚妻女配。 第2章 相识一场。 这并不是韶音赞成退婚的原因。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对他好点就行了。他身边的红颜知己们，也不是多值得在意的事。在躺平飞升面前，一切不值一提。 但，他是龙傲天。 众所周知，龙傲天注定搅风搅雨，拉动无数仇恨，招惹的仇家，一个比一个厉害。 跟他越亲近，越容易被他的仇家盯上，到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弄不好还是灭门的下场。 所以还是别抱这根金大腿了。 跟他交好，会被他的仇家泄愤杀死。跟他结仇，会被他亲手灭门。 因此，穿过来那天，韶音跟爹娘表态：“先礼后兵。他未必不肯退婚。假若他就是不肯，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今天柳南宇拉了两个证人退婚，做足了姿态，没扫叶辰的面子。 ——相比他原来的打算，这份态度真的很温和了。 而韶音要做的，就是查缺补漏。 如果他仍是记恨在心。 “五小姐。”有撑伞的路人停下脚步，朝她行礼。 韶音朝对方点点头。 “见过五小姐。” “柳小姐去哪儿？可要在下送小姐一程？” “五小姐安。” 韶音撑伞，走在雨中，跟行人打招呼。 柳城之所以叫柳城，并不是一个巧合。乃是柳家人在此定居，才有了柳城。 如今许多外地人在此定居，但大部分住户都是姓柳的，自然认得她，柳家的凤凰儿。 “出城一趟。”打过招呼，韶音加快脚步，一路出了城。 越接近城门，行人越稀少。韶音渐渐放缓脚步，从脑海中调出系统，点开地图。 这是她穿越的福利，一份大礼包，开出来一张全景地图，全修仙界都在上面。 将她送进来的系统，与她有些交情，特地在上面做了标注，红点代表她，绿点代表叶辰。 不论在何方，她都能识破叶辰的定位，避免叶辰开了马甲，她无意之中得罪了他。 打开无人看见的地图，放大，放大，再放大。 终于，红点和绿点慢慢分开，她目测了一下距离，随即关掉地图。 疾奔向前。 穿过密集的雨幕，冲出城门，来到铺就平坦的官道上。 “咦？” 韶音停住脚步，四下张望。 地图显示他就在此处。怎么却不见人？ 雨势变大了，敲击在伞面上，震得伞面咚咚颤抖。韶音正要调出地图，确认一下，忽然心头一动，转身向后看去。 雨幕中，身形瘦削的少年孑然站立，风姿卓秀，屹立千仞。 仿佛雪山崩塌，万丈积雪将之淹没，待来日亦会顽强破冰而出。 灰蒙蒙的天地间，大雨如瓢泼，他湿淋淋地站在那里，乌黑长发披散下来，衬出一张白皙如玉的脸。 好似一块淋了墨的美玉，孤清堪怜。然而一双漆黑瞳仁，此刻射出锐利目光，直直看过来。 韶音一怔，慢慢转过身。 四目相对。 “你来做什么？”少年低冷的嗓音，穿过雨幕，抵达耳际。 她们家刚刚退了他的婚事，虽不曾极尽羞辱，但于他而言，亦是趋炎附势之辈，不值得尊重。 她这个未婚妻，从此在他心中，再无分量。 “啪嗒，啪嗒。” 水火不侵的宝靴，踩在雨水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韶音撑着伞，一口气跑到他跟前，举高手臂，将伞面遮挡在他头顶上。 少年并不领情，压低眉眼，退出伞面，将自己重新置于滂沱大雨中。 雨水顺着他的面庞往下流，他整个人湿透了，但仿佛根本不在意：“你来做什么？” 韶音便没坚持，将雨伞收回到自己头顶上。 转了转伞柄，伞面上的水珠转得飞起一圈，有些甚至溅在他的脸上。 但反正他淋着雨，韶音不在意道：“你就这么走了？” 她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殊丽的脸庞，神情明媚张扬，居然带着两分质问。 叶辰微微一愣，嘴角拉出嘲讽的弧度：“不然呢？” 她们家要退婚，话说得明白，他难道死皮赖脸地不走？ 即便落魄，他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 “你都没问过我的意见！”韶音扬高下巴，脆生生的指责，十分坦然，理直气壮，“怎么？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一句话将叶辰问得沉默了。 他张了张口，想说“你们家退的婚”，“我以为这也是你的意思”，然而冷冷的雨水落进口中，他竟没能说出口。 沉默地合上嘴巴。 “没有。”雨水有点涩，令他的喉咙有些不畅，“我们只是父母之命。” 韶音直直看着他，翻了个白眼。 “拿来。”她伸出手。 白皙指尖伸出伞外，顿时被雨水打湿，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答。 “什么？”叶辰问道。 “玉佩。”韶音清声道，“退婚不是我的意思。柳家与叶家的婚事退了，柳韶音与叶辰的婚事没有。” “拿来！”她有些凶巴巴地催促。 叶辰抬眸，视线落在少女遮挡在伞下的明媚容颜上，目光清凌凌的，剔透清澈，无半分遮掩与躲闪。 她竟然没有嫌弃他。 沉默一瞬，他开口：“已经退了。” 事已至此，已经没必要了。即便不愿意承认，叶辰心里清楚，他现在配不上她了。 “口说无凭。”谁知韶音伸着手掌，抖了抖指尖，催促道：“要退婚，你亲手把玉佩还我，向我说一句，‘叶辰与柳韶音的婚事就此作罢’，才算数。” 叶辰其人，或者说龙傲天这个设定，必然不是卑鄙无耻的。 假如他亲口说了这话，日后不论他甘心不甘心，痛快不痛快，总不会再找她与柳家人的麻烦。 “快点。”她道。 落在叶辰耳中，又是另一层意味。乌黑如墨的瞳仁，直直盯着她，终于肩膀微动，湿淋淋的右手探进胸口。 韶音上前一步，将伞罩在他头顶：“淋湿你不要紧，别淋湿我的玉佩。” “是我的玉佩。”叶辰道。 韶音道：“不，是我的。”从他指缝间看到玉佩的影子，立刻伸手抢夺，蛮横又不讲理。 叶辰总不好跟她动手，便由着她抢去了，顿了顿，“你的呢？” “给你。”韶音把自己那块玉佩，一把拍进他手里，“再见！” 转身就跑。 她脚步迅速，脚下踩起的水花迸溅到他身上，转眼就跑出去很远，叶辰居然没能拉住她。 “等等！柳韶音，站住！”叶辰气笑了。 韶音脚步一停，转过身，看了看他：“哦。伞给你。” 跑回来，把伞柄塞他手里，又要跑：“再见！” 这次叶辰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能跑开，被迫停留在他身边。 “退婚。”叶辰低头望进她的眼睛里，如墨的瞳仁没有半丝温度。 韶音眨巴眼睛，轻轻哼了一声：“哟。心硬如铁啊？” 叶辰轻微地抿住唇。望着她，神情坚定。 “就不。”韶音扬眉，“你打我啊？” “哦，我忘了。”她恶劣一笑，“你打不过我嘞。” 这简直太刻薄了。她明知道，他修为尽失，如今与凡人无异。 叶辰终于变了神色，面庞冷硬锋利。 “不退。”韶音拉开他的手，定定望了他一瞬，又恶劣地笑起来，“什么时候你能打得过我，再来找我退婚。” 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似金似玉的令牌，“拿好。丢了这个，你就找不到我了。” 这是一块千里传音玉，是一对的。凭借这个，除非他们身处秘境中，否则总能即时通讯。 她真的很有诚意了。 令牌也被塞进手里，他手里同时拿着订婚玉佩与千里传音玉，另一只手举着伞。 “再见。”韶音看着他说，“保重。” 转过身，踏着雨幕，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张扬的紫色身影，逐渐淡化在雨幕中，再也望不见。 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叶辰紧紧握着伞柄，听着叮叮咚咚，雨水敲击着伞面的声音。伞柄上依稀残留温度，然而很快被他冰冷的手心吞噬殆尽。 被雨水浸透的双脚，几乎失去知觉。他深深望了一眼柳城的方向，双脚从泥泞中拔出，大步向着大雨深处行去。 * 韶音踩着雨水，啪嗒啪嗒，跑得飞快。 她脚上穿着水火不侵的靴子，身上的衣服布料自然也不会逊色，雨势虽大，半点奈何不了她。 只是脸上没有遮挡，噼里啪啦的雨点砸下来，冷冰冰的，叫人睁不开眼。 “哈哈！”她大笑起来。 谁会讨厌淋雨？反正她喜欢。 进了城，有柳家人认出她，连忙将手里的伞递过来：“五小姐，怎么没打伞呀？” “谢谢。”韶音接过来，放缓脚步，慢悠悠往家走。 她倒是可以顺水推舟，跟叶辰彻底退了婚事。但以龙傲天的头脑，用不多久就会回过味儿来，弄不好还是会记恨。 这样就很好。婚事是她私底下跟他约定的，与柳家没有关系。他就算找麻烦，也只会找她“柳韶音”，跟柳家没有瓜葛。 虽说他现在修为全失，她大可杀了他，斩草除根。但有个问题，杀了叶辰，谁来拯救世界？ 不开玩笑，这个世界要毁灭的。 天地浩劫，生灵涂炭，最终关头，是叶辰力挽狂澜，拯救了世界。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叶辰是天定的命运之子，韶音不跟他抢。 “你去哪儿了？”回到房间，正见到母亲崔少瑜，见到她走进来，精致的峨眉蹙起：“是不是去见叶辰了？说什么了？他轻侮你没有？” 第3章 我要拜师上三宗。 “下雨了，我给他送把伞。”韶音轻描淡写地回答，“到底相识一场。” 坐下来，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你这孩子，倒是有情有义。”崔少瑜感慨，看着女儿白皙又稍显稚嫩的脸庞，“娘很高兴。但是音音，心软万万要不得。” 开始语重心长地教导。 “坏人不会因为你的心软就收手，只会狠狠伤害你。” “坏人也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你的心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娘告诉过你，心软不会换来别人的感激，心软只会养毒蛇。” 她惯于如此教育女儿。 无他，这个孩子实在争气，是柳家的小辈当中，天赋最好的一个，从上到下都宠着她、纵着她。 崔少瑜很担心她养成天真的心性。而修真者的世界是残酷的，为了资源，为了一步步往上走，每个人都手染鲜血。 “叶辰那孩子，与你有缘无分。你今日既送了他，便是全了这场缘分。从今往后，忘了这件事。” “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人选。”崔少瑜很自信地说，“你天赋这么好，一定会被那些名门正派看中，到时拜个好师父，会为你找个好道侣。” 都修仙了，为什么还要找对象？那当然了，不然如何延续家族和荣耀？ “娘，我不想等清源门来招生了。”韶音抬头道，“我想去圣城，我要进上三宗。” 崔少瑜呆住了。 端着灵果进来的侍女，脚下绊了一跤，差点维持不住表情，两眼睁得滚圆。 小姐在说什么啊？！ “音音，你在说什么？”崔少瑜皱着眉头，担心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被雨淋坏了？” 不然，怎么如此没头没脑？ 清源门等门派，相当于蓝星上的清北。每隔三年，都会派人出来招收弟子。 原本韶音只需要在柳城等着，等九月份，清源门等门派的招生队到来。这也是为什么，柳家一定要跟叶辰退婚—— 叶辰已经是个废人了，韶音却是天之骄女，单水灵根，悟性好，天道亲和，她前途无限。 进入名门正派是一定的，说不定还会成为内门弟子，拜入尊者座下。岂能跟叶辰绑在一起？ “音音，上三宗不是我们能想的。”崔少瑜沉声提醒。 如果说清源门等门派，是蓝星上的清北。那上三宗，就是银河系高校了，整个蓝星都不见得有一个招生名额。 上三宗招生极少，招收的都是世家大族精心培育的好苗子，或者一些附庸门派为了保证地位，主动送上的天骄。 如韶音，虽然天赋极好，但是柳家人所敢设想的，就到此为止了——成为一流门派的内门弟子。 超级宗门？柳家人甚至不认为她能进去扫山门。 当然，就算她有资格，柳家人也舍不得她去扫山门。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我没胡说八道。”韶音拨开母亲的手，从盘子里挑了枚青色的灵果，在指尖把玩着，“我要去上三宗。” 柳家上下全都震惊了。 五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自不量力，要去上三宗？ “她疯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区区一个柳家的金蛋，出了柳城她算什么啊？” “让她去呗。等她被扫地出门，才有好戏看。” 年轻一辈都在暗地里嗤笑。长辈们则是着急上火，最上火的当然是韶音的亲爹，柳家现任家主。 “你怎么想的？”柳南宇竭力忍住火气，手掌攥成拳头，负在身后，“是不是那天叶辰跟你说了什么？” 他只能这么想了。毕竟在此之前，女儿没有这种荒唐的念头。 “没有。他没跟我说什么。”韶音答道。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他说什么，你只当是个屁！”柳南宇终于还是忍不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雨一直下，淅淅沥沥，无休无止一般。天上的云层也还是厚厚的，不知何时才能散尽。 柳南宇修的心法是纯阳功，他讨厌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很用力才没有朝心爱的女儿大吼：“音音，爹可能没有教过你，人要有自知之明。” “如果进不去，我再回来就是。”韶音倒是很平静，“大不了多等三年。” 她今年才十五岁，又不是等不起。 说着，把自己的长剑翻了个身，拿着鲛纱帕子，一寸一寸地擦着。 “我不允许！”柳南宇大吼一声，再也按耐不住火气，“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清源门招生！” 清源门？“柳韶音”倒是没进，她本该进的是瑶池，因她连累，被叶辰连根拔起的门派。 如今她搅和了两手，叶辰未必还恨她恨到那般地步。但她本身不是个安分的性子，万一惹了事，连累到门派…… 所以，她要进上三宗。 倒不是图上三宗底蕴深厚，能护住她。而是上三宗同气连枝，高层全都烂透了。 这个世界的浩劫，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韶音要拜入师门，就拜这样的。就算死光光，也不伤感情。 到时候跟叶辰翻脸也好，在外面惹了事也罢。随便对方报仇，尽管来吧。 “我要跟老祖说话。”她望向柳南宇，目光坚定。 柳南宇一愣：“你要惊动老祖？为这点小事？” 这下他是真的生气，举起巴掌，就朝她脸上打落。 “爹。我已经炼气大圆满了。”韶音说道，即将打落的巴掌，硬生生刹住了，但还是掀起一阵厉芒，割得脸颊生疼。 她一动不动，望着柳南宇说道：“爹，我未来成就注定比你高。你管不了我。” 这话听着就不孝。 但柳南宇望着面庞稚气，又骄狂上天的女儿，嘴唇动了动，居然没有反驳。 他逐渐平静下来，手掌亦收回来，反手背在身后。 “好，我带你见老祖。” 柳南宇自己是个金丹，但他同时知道，自己的上限就在这里了，结不了元婴。 但女儿才十五岁，就已经炼气大圆满！这等天资，未来何愁不能大绽光芒？ 说不定……说不定比肩老祖！ “你什么时候炼气大圆满的？”一边往外走，柳南宇一边问道。 韶音答道：“就这两天。我不是闭关打坐了三天吗？就突破了。” 她刚穿来时，修为在炼气后期。太低了。 要不是担心太过惊人，她高低得筑基才出关。 “哈哈哈！好！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柳南宇已经分外惊喜，就连阴雨连绵多日的郁闷，都仿佛一散而空。 他大笑着，雄厚灵力溢出体外，将下落的雨珠都震得四下飞溅。 家中走动的仆从，闻声纷纷惊异，发生什么好事，竟让家主高兴成这样？ 有年轻的柳家子弟，远远看到两人往北边行去，心中诧异：“家主带她去做什么？” 柳家的宅院面积极大，生活着一代又一代的族人，院落一座连着一座，唯独北边空旷清幽，且有阵法设下，等闲不许人靠近。 正是柳家老祖，唯一一名元婴修士的修行居所。 “柳南宇，求见老祖。” 抵达阵法之外，柳南宇毕恭毕敬地弯下腰，谦卑地说着：“本不该因为一点小事打扰老祖。但此事，事关家中最出息的小辈，晚辈不敢擅专。” 要说柳南宇当年也是很有天赋的，不然也不能是他当了现任家主。当年他结丹，还是老祖亲自护法。 即便常年闭关，不问俗务，老祖也知道这么一号人。只听一个飘渺的声音传来：“进来。” “是，老祖。” 柳南宇示意女儿跟上，自己走在前面。两人穿过阵法，往里面走去。 进入其中，才发现天地之广阔，远非肉眼在外面所见。但见竹林清幽，泉水潺潺，奇石林立，在清可见底的溪水上面，建造了蜿蜒的长廊与小屋。 柳南宇低头恭敬前行，韶音倒是没他那么讲究，还有心情弯腰看走廊两旁：“爹，这锦鲤好肥，快成精了吧？” 但见一尾又一尾的肥鱼，在清澈溪水里游动，红得像宝石，白得像美玉，还有通体漆黑，泛不起半点光泽的黑色锦鲤。 无一例外，又大又肥。 “休得胡说。”柳南宇告诫地看了一眼女儿。 没大没小。老祖面前，也是她放肆的地方吗？ 韶音顿时不再说话了，只好奇地看着水里游动的肥鱼。根据她的经验，这些鱼儿绝对吸饱了天地灵气，烤起来肉质肥嫩，吃上一口，浓郁的灵气在舌尖冲荡，爽上天灵盖。 “无妨。”很快，木屋中传来声音，听上去很是年轻，“进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本来还有一段距离的走廊，刹那间缩短，就好像木屋忽然间飞至眼前。 柳南宇吓了一跳，忙低头垂手，姿态更加恭敬了：“见过老祖。” “不必多礼。”随着一个温和的声音，青色光影乍现眼前，等到两人抬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一名青年，容貌清秀，气质返璞归真，看上去像个书生。 然而一双眼眸充满沧桑痕迹，还有不易察觉的疲惫之意：“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作为元婴修士，他当然一眼看穿韶音的修为。如此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修为，不论是天资还是心性，都很难得。 他神情更加温和两分，对韶音微微颔首。 “老祖好。”韶音乖巧行礼。 柳南宇恭敬地道：“晚辈本想让这个孩子留在家中，等待清源门前来招收弟子。但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想要拜师上三宗。” 第4章 修道成仙，要看机缘。 嘴上说着羞愧，心里不知道多骄傲。 柳家老祖瞥他一眼，收回视线，定睛看向自己不知道重了多少辈的孙女。 “以你的资质，妄图拜师上三宗，还差得远。” 上三宗的弟子，都是天才中的天才，怪物中的怪物。 如他当年，十八岁筑基，六十岁金丹，两百岁结婴，算是顺风顺水了，可是放在那群怪物当中，根本不够看。 “你只是差一步筑基。但在你这*个年龄，放在上三宗，已有结丹的了。”柳家老祖告诫道。 听了这话，韶音还没反应，柳南宇已经震惊得猛然抬头，不禁发出一声质疑：“不可能！” 十五岁结丹？这是什么概念？！ 柳南宇自己是一百多岁结丹的，这算不上很好的天赋，但也不错了。要知道大部分修士根本过不了这一关，终其一生，不得法门，大限来临时，郁郁而终。 但韶音丝毫没有被震慑到，她甚至挑了挑眉，颇为不服气又自信地道：“给我同样的资源，我未必比他们差。” 这话一出，柳南宇顿时跟见了鬼一样，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老天爷！小祖宗！你还嫌资源差？你知不知道，家族对你的资源倾斜有多严重？ 虽然他没说过，但他身为家主，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多少次差点被人挖坑埋了。 她居然还嫌资源不够？！ 柳南宇的一颗老父亲心，差点炸了。跟他不同的是，柳家老祖看着身前这个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不禁轻轻笑了。 “比起来，你的资源的确远远不如。”他道。 老祖亲口认证，让柳南宇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头涌上从来没有的委屈，他捂了捂心口。 “我跟父亲说了。如果我进不去，大不了就回来。三年后，清源门又不是不招人了。”韶音面对老祖，分外坦率。 柳家老祖倒不在意晚辈是不是毕恭毕敬，相反他看见活泼生动的孩子，心情也跟着年轻了两百岁。 “进不去，你不会失望？”他问道。 韶音扬起眉头，傲然道：“是他们损失一名天才。感到失望的应该是他们。到时待我拜入清源门，在门派交流会上，我会让他们后悔！” 听听。 “休得张狂！”柳南宇听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然后看向老祖，恭敬道：“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还请老祖不要怪罪。” 柳家老祖哈哈大笑起来。 柳南宇又瞪了女儿一眼，觉得女儿的天真狂妄，把老祖都逗笑了。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这么着吧。”笑罢，老祖淡淡说道。 柳南宇一愣，顿时急了：“老祖？难道真的放任她任性妄为？” 如果说，来之前柳南宇还幻想着，女儿说不定能进入上三宗。但是听老祖说完上三宗的情况，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凭音音是绝对进不去的，白白浪费三年时间。 “上三宗虽然天才汇聚，却也并非人人都是怪物。”老祖淡淡说道，“十五岁结丹之人，纵观历史，仅有一例。” 那个天纵之才，结丹第二日，便枉死后山。 音音这样有天赋又不过分夺目，正是恰到好处。 “跟我来。” 韶音看了一眼旁边呆住的亲爹，眼睛一弯，跟着迈入木屋中。 柳南宇搓着双手，骄傲又焦灼，在门外等候起来。 韶音走进小木屋中，发现小木屋不仅仅是小木屋，里面别有洞天。 明明墙壁上挂着一副字画，蜿蜒有力，却又收敛锋芒，她好奇地走近去看，却不管怎么走动，墙壁始终与她有一段距离。 “老祖，这是什么阵法？”她问道。 老祖瞥她：“你怎知是阵法？不是芥子空间？” “哪有这么大的芥子空间？”韶音惊异道。 当然是有的，但孩子这么没见识，老祖还是噎了一下，才道：“是空间阵法，比较繁琐，三个阵法套用。” “老祖好厉害！”韶音崇拜地看着他，“老祖精研阵法吗？能不能教教我？” 她神情热忱，老祖看她一眼，随手一挥：“既然你有兴趣，那便随意看看吧。” 话落下，一枚玉简朝她飞来。 韶音忙接住，爱不释手地捧着，感激道：“多谢老祖赐下。” 她浪荡多年，精通剑道与医毒，阵法修为只是平平。 以她眼下的修为，剑法发挥不出实力，若有阵法辅助医毒，倒是能自保几分。 柳家老祖并未收过徒弟，子子孙孙一大堆，看上去繁荣昌盛，实则个个庸庸碌碌。 今日有个小辈表现出对阵法的兴趣，难得令他高兴几分。想了想，又往储物戒里加了两样。 “拿去防身。”他将储物戒递过来。 这是一枚外观平平无奇的戒指，但是韶音接过来，灵力一触碰，立刻震撼道：“多谢老祖！” 芥子空间大到没边，里面填充着海量的灵气，如果进入禁地，或者她在对敌中灵力耗尽，可就是救命的宝贝！ 除了海量灵气之外，还有堆成小山一样的灵石，明净剔透，彩光流转。 成套的法器，一沓一沓的符篆，除此之外，还有元婴修士的最强一击。 给她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姑娘，拿去挥霍。 “老祖，您真的相信我啊？”韶音拿着戒指，难得有些迟疑起来。 柳家老祖道：“修行一途，讲究一往无前，不动摇，坚如磐石。你既然作出决定，那么即便千难万难，也不要放弃。” 他见她目光澄澈，神情坚定，骨子里透出一往无前的倔劲。 正该送她一程。 “晚辈谨记。”韶音收好阵法与戒指，弯腰拜下。 这时，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她托住，耳边响起逐渐遥远的声音：“去吧。” 再回神，她眼前已经没有了小木屋，她跟父亲已经被推出来，正在阵法的边缘。 “老祖跟你说了什么？”柳南宇才是那个一头雾水的人，好奇万分地问女儿。 韶音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说道：“老祖给了我一些防身的东西。” “老祖他……”柳南宇的表情复杂难言，“同意了？” 他不赞成女儿拜师上三宗，这是徒劳的事。何况圣城离得那么远，白白浪费工夫。 柳南宇是想女儿能够完美筑基的。招进清源门，以清源门的资源与底蕴，加上女儿的天赋，完美筑基必然水到渠成。 但如果她一路奔波去圣城，压不住修为，筑基了，岂不是遗憾？若是压着不筑基，等到圣城，她在那群怪物当中，又有什么竞争力？ “音音啊，你再想想。”老祖已经同意的事，柳南宇不好反驳，但他打心底希望女儿深思熟虑。 韶音目光淡淡：“爹。” 柳南宇等了又等，没等来她的后话。顿时明白，她心意已决。 “唉。”柳南宇叹气一声。 韶音要拜师上三宗的事，震惊了整个柳家。 “家主怎会同意？” “这不是胡闹吗？” “听说家主带她去见了老祖。难道老祖也同意？” “必不可能！” 她有什么资本，居然想要拜师上三宗？简直不自量力，笑掉大牙。 然而不论族人们如何议论纷纷，柳南宇都卸下担子，将身上的事情交托出去。 他要护送女儿去圣城。路途遥远，别人护送他都不放心。思虑过后，决定跟妻子一起，送女儿出行。 “五姐，我来送你。”一名橙衣少女迈进门来，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神情透着不舍与鼓励。 “谢谢。”韶音看她一眼，轻轻颔首。 橙衣少女径自在桌边坐下，仰起头时，显得一双眼睛更圆了：“五姐，你哪日启程？” “就这两日吧。”韶音回答道。 “五姐，别人都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橙衣少女握住拳头，鼓励道：“你一定可以拜进上三宗！” 韶音不禁一笑，问道：“这么相信我？” “五姐你一直是家里最厉害的！”少女神情天真，“全天下都该看一看，我五姐的飒爽风姿！” 韶音这次大笑起来，点点头：“好。谢谢你。” 当天下午，橙衣少女就被罚跪了。 因为韶音把这件事闲话一样说给了父亲，柳南宇立即找到弟弟，狠狠呵斥了一顿。 “就会添乱！”天终于放晴，柳南宇的脾气却没有变好，揪着女儿训诫，“她说的那些话，你若是信一个字，就是蠢货一个，死都不知道怎么写！” 韶音低着头，抚摸老祖赐她的戒指。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当该懂得，何时骄傲，何时谦卑。”柳南宇沉声道。 倘若她目空一切，到哪儿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都不用抵达圣城，她哪儿都不用去了——就是拜师清源门，柳南宇都不放心。 “爹，你不要送我。”韶音却道，“等你回来，这柳家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柳南宇花了很大心力，才压服其他人。长时间不在，恐怕他回来就没位置了。 “哼。”柳南宇不屑，“他们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真当他是吃素的？ 韶音抬起头来，看着他道：“爹，请长老送我就是，你和娘不必送我。” 柳南宇不放心，但韶音心意坚决：“这是我自己的路。倘若我连顺利抵达圣城都做不到，那我的前路就到此为止了。” 柳南宇一下愣住。 “修道成仙，要看机缘。”韶音转身，望向门外广阔的天穹，“若合该我成仙，我便是困难重重，亦能九死一生。若我注定夭折——” 第5章 您这样大的架子，晚辈消受不起。 柳南宇卡在金丹中期多年。 “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崔少瑜很不高兴，觉得丈夫不会挑时候。 于修士而言，最重要之事莫过于己身，但女儿要出远门了！ 柳南宇有些歉然，但更多的是喜悦，对韶音说：“好孩子。爹让金长老送你。” “可以！”韶音非常痛快地应下了，转头看向母亲，“您也别送我了，金长老一个人足够了。” 她语重心长地说：“娘。您也该突破了。别等我过几年回来，发现自己一只手能把你们两个吊起来打。” 这话一出，崔少瑜立刻柳眉倒竖，伸手就拎她耳朵：“你说什么？” “娘，您尽情享受此刻吧。过几年，怕您连我衣角都摸不着呢。”韶音老神在在。 崔少瑜顿时那个气。 然而她想想，以女儿的天赋，过几年如何还真不好说。再看看丈夫，已有突破的迹象，不禁紧张起来。 “金长老送我，足够了。”韶音再次道，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若这些都护不住我，再多人也枉然。” 她仍显稚嫩的脸上，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我们一家三口，倒也不必整整齐齐。” 话刚落下，崔少瑜削了她一巴掌：“口无遮拦！” 柳南宇跟着削了一巴掌：“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你爹还是你爹！” 韶音嘻嘻一笑。抱了抱爹，又抱了抱娘。 离家那日，柳南宇和崔少瑜都没有来送她。 柳家其他人不知道她离开，也没有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走出大门时，韶音回头望了一眼门匾。然后转头，踏上金长老的飞剑。 飞剑一瞬间腾空而起。 韶音站在金长老的身后，打开系统面板，把新手大礼包的另外一件物品取出。 这是一枚巴掌大的漆黑龟壳，虚浮在她的手心上方，缓缓旋转。韶音意念催动，漆黑龟壳开始变大。 她向上一抛，龟壳顿时升入空中，以惊人的速度暴涨，很快变成庞然大物。 近乎遮天蔽日的龟壳，却没有第二个人看得见。它覆盖在柳家上空，缓缓下降，直至与柳家宅院融为一体。 金长老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 韶音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低头看向系统面板。 系统面板的第二格，显示着一枚小小的龟壳图样，漆黑如墨，小巧玲珑，正缓缓旋转着。 图样下方，配有简单描述。 名称：【玄武壳】 品级：次仙级法宝，可阻挡渡劫修士的三次攻击 状态：已绑定 她的新手大礼包抽出来两样东西。全景地图只是附带的，次仙级法宝才是系统要送她的。 带着这个，她畅游修真界，不会有丁点儿危险——三个渡劫期修士同时爆轰，才能打破玄武壳的防御。 天下没有几个渡劫期修士，而渡劫期修士也不会闲到四下乱跑，更没那么巧被她给得罪了。因此，她可谓全然无忧。 飞剑很快，须臾之间，已经飞出柳城。韶音最后看了一眼下方。 这就是她一开始的打算。一枚玄武壳，从此恩义两绝。 她不会再回来了。 —— 远在千万里之外，遥远的宁洲。 天星宫的门派建立在群山之间，呈星辰斗列排布。最中心的位置，伫立着一座高高的白塔。 此刻，天命塔忽而飞出一抹星光，径直飞向下方的一座院落里。 身穿白衣的年轻人，闭目盘坐在蒲团上。若有所觉，睁开双眼。 一团白光落入他的手心，很快消失不见。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开始收拾行囊。 那个将要杀死他的人出现了。如同无数前辈那般，他要去历劫了。 —— 从一开始，韶音就没打算让任何人护送。 但她如今修为低微，家里肯定不放心让她只身前行。因此，她设法拒绝了最靠谱的人，点名让家中供奉的客卿随行。 什么叫客卿？就是有些修为，但天赋摆在那里，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找个家族势力养老。 这样的人，拿着供奉办事，平时还好，遇到危险时，肯定脚底抹油。 要的就是这个。韶音只等找个机会，把金长老甩掉，一个人前往圣城，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噼啪。” 篝火发出爆鸣声，浓郁鲜美的烤肉香气一缕缕地飘过来，在鼻尖萦绕着，分外勾人。 这是金长老路上抓的一只野兔，灰毛红眼，三瓣嘴超凶。但谁吃谁知道，这兔子的味道鲜美极了。 就是还没熟，不当吃。 韶音仰躺在篝火的一边，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 这个世界广袤辽阔到令人惊叹。从地图上看，九大洲被无边无垠的海洋隔绝，每一块都幅员辽阔，难以丈量。 她所在的地方是云洲。北面是宁洲，东面是青洲，三块大陆相连。 她要去的圣城，在东面的青洲。中间隔着群山，湖泊，平原，沙漠，密林，大大小小的城池，门派，家族等。 想要抵达，山水跋涉，实在是波折。这也是为什么，家里不同意她去圣城拜师。性价比太低，太低太低了。 韶音近乎着迷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三块大陆的中央，是很大的一片绿色，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面积。 这是一片原始森林，此行的必经之路。 其中妖兽遍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能喷火的，能隐身的，长着漂亮皮毛的，拥有坚硬皮肤的，应有尽有。 她想抓一只当坐骑。 临时的。 叶辰以后会有一头青龙，那她怎么也得搞只凤凰才行。 龙凤这种远古异兽，已然绝迹，但还是有的。上三宗的秘境中，就有一只火凤凰。 叶辰潜入上三宗的秘境，偷人家宝贝时，就想要收服这只凤凰来着，结果被烧的一身泡。 这么有个性，就合该是她的坐骑啊！她想到兴奋处，二郎腿抖得更欢快了。 一旁，翻烤兔肉的金长老，冷冷瞥过来一眼。 从云洲去往青洲，中间无数城池可以落脚，但他偏偏带她露宿野外。 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以为她会吵闹，会发脾气，拒不配合。如此一来，他正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出门在外，乖巧安分点。 本该孙长老陪她出门，偏偏孙长老修炼出了岔子，这事就落到他头上。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偏偏吃人嘴短，那就只能叫这位大小姐知道知道轻重，这一路上听谁的话。 一抹厉芒从他眼中划过，但见一缕灵气自他指尖飞出，削过兔子的表面，席卷着一小片兔肉回来。 金长老吃了一口，不禁皱了皱眉。一百多年没有自己动手了，这玩意难吃得要死。 “轰——” 色泽金黄的烤兔子从支架上掉落，摔进篝火中，腾起大朵大朵的火焰，焦糊味瞬间传来。 “怎么了？”韶音被这意外的变故惊到，坐起来道。 漆黑金属面具，正对着她。诡异纹路爬满了表面，映着火光，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流动。 面具下方，只露出一双眼眸，冰冷邪意地看过来。 “想吃？自己烤。” 韶音看了看被丢进篝火中，已经烤坏的兔子，又看看空荡荡的支架。 怎么突然不做人了？ “哗啦！” 支架忽然之间散架，倒落在篝火中，再次为篝火增添旺盛的生命力。 这下什么都没了。 “前辈，您若不想照顾我，现在就可以回去。”韶音不急不慌，重新躺了回去，枕起双臂，悠然地翘起二郎腿，“您这样大的架子，晚辈消受不起。” 她本来就想一个人出门浪荡。 老东西主动找茬，可太趁她的心意了。 说着，挑眉斜睨过去，一副傲慢无礼的模样。虽然老头没看她，但修士的灵识之敏锐，他绝对不用看的，就知道她此刻什么表情。 果然，就在她话音落下，金长老身上的黑色袍子无风自动，有什么从他身上无形飞出去，扫过篝火，将篝火吹得大盛。 “小丫头。”他缓缓转过头来，用那副漆黑邪异的面具，此刻上面的纹路变为血红色，愈发的可怖，“老夫劝你，识时务一点。” 他们已经乘坐飞剑，飞了一天。 她现在离家千里之遥，便是有个什么，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呵呵。”韶音冷笑道，“前辈，晚辈尊您一句前辈。但您不过是我们家供奉的长老。既然答应送我前去，就该履行诺言。要不然，小心心境有瑕！” 她这般天真的发言，直接让金长老仰头大笑起来：“心境有瑕？老夫境界停滞不前已久，再有瑕又何妨？” 大部分修士都不会去做别人家的客卿，俗务扰人，打扰修炼。 像金长老这样，便是很典型的，天花板到了，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所以用余下的寿命享受人生。 他根本不受她威胁，还觉得她幼稚极了。韶音撇了撇嘴，又道：“就前辈这般，出尔反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守信义之辈，也难怪没有寸进了。” 嘶哑又狂迈的大笑声瞬止。 沉沉的气息从他黑袍下方涌动，浓郁得凝成了黑雾，他死死盯着韶音，声音嘶哑：“小丫头。如你这般，活不过三天。” 韶音张嘴就说：“那也是您在我前头。”不等他说什么，快速说道：“你会吧？你可是答应过我们柳家，要保护我的安危。” 金长老桀桀笑道：“那可未必。” 少女丝毫不惧，似乎初生牛犊，对未来没有丝毫畏惧，居然狂妄地道：“那我要你何用？你走吧！” 第6章 闲着也是闲着，筑个基吧。 怎么会有这样胆大的丫头？她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究竟是年少不知畏惧的愚蠢，还是她有什么自保的底气？ 金长老的声音更阴沉了，简直像千丈裂谷底下冒出来的：“桀桀桀。你要试试吗？” 不怀好意的声音，没有吓到韶音半点儿，她吃完一块点心，拍拍手：“不用。” 不过瘾，她怀念刚才烤兔肉的香气。 “您这么闲的话，再去弄只兔子来吧。”她坦然道。 金长老不禁沉默了。 随即，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袍子，声音嘶哑古怪：“既然你不害怕一个人待在这儿，那我就去给你抓兔子。” 他堂堂金丹修士，抓只兔子要多久？三分钟撑死了。 但听他这样说，韶音就知道他大概是要搞点事情。 “去吧去吧。”韶音挥挥手，“抓只大的。多抓几只，存在储物袋里，这样就不用老是跑了。” 金长老顿了顿，腾身而起：“依你所言。” 转瞬功夫，身影消失在寂寂黑夜中。 韶音躺在篝火前，仰头看向星空，静静思考着。 三大洲连在一起，另外几块大陆分散各处，被海洋隔开。然而浩劫降临后，到处生灵涂炭，没有一处角落幸免。 她要赶在这之前，把到处玩一遍才行。 金长老抓完兔子回来，就见小丫头好生自在，大大咧咧地躺在篝火旁，一丝防备和戒心都没有。 不知死活！ 她到底知不知道，即便他用心选了安全的地方，却也不是绝对安全，仍然有危险的可能？ 身形隐入树冠中，金长老冷眼打量着下方。既然她不知道害怕，那就一个人待着好了。 金长老放出灵识，在方圆数十里扫描着。当扫描到一头背生双翼的妖虎时，他眼睛一亮，就要驱使妖虎往这边来。 “唉。”就在这时，地上的韶音动了。只见她懒洋洋地坐起，伸了伸胳膊，百无聊赖地道：“无聊死了。筑个基吧。 ？ 金长老不理解。 筑基？她刚才说筑基？她以为修士从炼气到筑基，从聚气到凝元，是吃饭喝水一样的吗？ 念头不过须臾，再定睛看去，下方的少女已经盘腿坐好，五心向天，转瞬间入定。 好快的速度！ 金长老惊讶暗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无杂念，果然是根好苗子。 但她如此骄狂，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修真界，又能走多远？金长老心里哼了一声，收回驱使妖虎的灵识，改为散向四面八方，不放过任何异动。 几乎在韶音入定后，四周的灵气便涌动起来，往她周身汇聚。 灵气越来越浓郁，从丝丝缕缕，逐渐变得密不透风，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树冠之中，金长老紧紧盯着下方，面具下方露出来的眼睛，越来越不敢置信。 “怎会如此？” “这是哪来的小怪物？” 他根本没觉得她会筑基成功。小丫头说什么冲一下筑基，他还当她勤奋，打坐修炼。 但是看着周围灵气的变动，以及她头顶上方逐渐清晰的灵气漩涡，金长老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他立刻谨慎起来，更多的灵识放出去，将方圆数十里围得密不透风。 天上的星子逐渐被云层遮住，金长老分明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将云层劈开，但却没有雷声。 饶是见多识广如金长老，这会儿也不懂了。 筑基会有雷劫吗？他怎么从未听说过？可看着云层的动静，分明是劈下了一道天雷。 但若是天雷，为什么没有声音？总不能是要下雨？他看着云层一点点散开，星子渐渐显露出来，愈发清晰明亮。 韶音头顶上方的灵气漩涡越来越大，浓郁的灵气朝她灌入，很快方圆数里的灵气被抽空。 更远处的灵气开始涌来，络绎不绝地奔向漩涡，如巨鲸吞水，没有止尽。 金长老在上方护法，从一开始的惊异，到后来的震撼，继而茫然，再到后来麻木。 这孩子在筑基？怎么如此夸张？寻常修士连她十分之一都没有。 他一时竟没想到完美筑基。这样一个没有服用丹药，没有家族长辈悉心护法，甚至灵石都没有备一块，在荒郊野外席地一坐，就开始冲修为的少女。 她能完美筑基？她能筑基就了不起了！ 天渐渐亮了。 韶音终于睁开眼，就看到天际一线红霞升起。她看向身前，不禁惊讶挑眉：“前辈，您的袍子怎么皱了？” 金丹修士呢！最体面的了！怎么会弄皱袍子？ “是昨晚的野兔太难抓吗？”她开始目露同情，“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您若抓不着，不若立时回来。我少吃一顿饿不死。” “……” 金长老一口血涌在喉咙里，强忍住一巴掌拍飞她的怒气：“不是。” 他都是为了谁？是谁不打招呼，说筑基就筑基？是谁巨鲸吞水一般，把方圆数十里的灵气一吸而空？ 她知不知道他昨晚都吓着了，生怕附近的修士找来，万一有什么老怪物，他也打不过的那种，他们爷俩就地凉凉！ “你爹娘，好生心宽。”他咽下喉间的老血，说道。 这样一个凤凰蛋，未来成就无限的孩子，他们怎么敢，这么轻易就放出来？ 自己不护送就罢了，连族人也不派，就派他这么一个客卿？ 他们客卿是什么好东西吗？！ “有长老足矣。”韶音笑吟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而后伸了伸懒腰，“对了，我筑基啦！” 金长老面具后方的嘴角扯了扯：“老夫看到了。” 她以为她能风平浪静的筑基，是因为谁啊？ “完美筑基了呢。”韶音继续笑吟吟地道，还好奇地问：“前辈，您当年是完美筑基吗？” 金长老冷冷道：“老夫不仅完美筑基，还完美结丹。”个屁。 “原来是师兄！”韶音立刻睁眼，热情起来，“失敬！失敬！” 谁跟她是师兄？不完美筑基，不配跟她排资论辈是吗？ 金长老懒得理她了，抛出飞剑：“启程。” 这活祖宗，他是一天也不想伺候了，赶紧送到圣城完事。 想到“圣城”，他眼底一暗，嘲讽道：“小丫头，老夫看你天资不错，进个清源门，绰绰有余。何必贪心不足，妄想仙门？” “以你的天资，老夫说句不客气的，连给仙门子弟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他恶劣的口吻，“别自取其辱了！” 少年人最是心高气傲，并且叛逆。他怎么会以为这样说，能劝动她？ 韶音跳上飞剑，目光迎着朝阳，嗓音清亮：“你老了。你不懂！” “……” 飞剑颤了颤，差点撞上前方的树冠。 金长老深吸一口气，操纵飞剑升高，向着朝阳初升的方向。 “老夫如今老了，可当年也曾年轻过。”他沉声说道，“小丫头，你天资不错，不要自毁前程。” 韶音无所谓道：“没关系啊。进不去，就回来呗。” 她跟家里人也是这么说的。 “呵。”金长老冷笑一声，“你以为‘圣城’是随便来去的地方？小心进得去……” 后面的话被他收回了。 但韶音已经猜到了，好奇问道：“前辈，您去过圣城啊？” 金长老不说话。 韶音等了等，又道：“前辈，圣城怎么样啊？跟我讲讲呗？是不是很繁华，很宏大，很美丽？” 她托着脸，畅想道：“我一定会骑着独角天马，在圣城上空飞过，其他人只能仰望我，感慨我的美丽和强大。” 愚蠢！金长老心里骂道。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目光阴沉，不再发一语。 飞剑速度极快，罡风却被金丹修士的灵力挡在外面，韶音站在后面，摸了摸肚子。 “好饿啊。”她抱怨道，“昨晚完美筑基，把我累坏了，也饿坏了。” “我感觉现在，能吃掉十只烤兔子。” 金长老恨不得回头给她两巴掌。 修行突破，灵气灌溉，她现在身体好得不得了，累什么累，饿什么饿？ “你已经筑基了。”他声音嘶哑，“筑基修士可以辟谷了。” 筑基修士体内灵力运转，自行吐纳，足够维持身体所需，不再需要五谷果腹。 金长老不想伺候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下正好，省事儿了。 “是啊，我可以辟谷了。”小丫头片子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可我不想。” “师兄，你会好好照顾我的，对吧？”用得着他的时候，她语气诚挚且乖巧。 金长老反手一道灵力打出，落在身后少女的喉间。 刹那间，耳根清净。 —— 一个月后。 山野日暮，天际暗沉。一道流光从天边划过，落在广袤无边的森林边缘。 “小丫头。你如今反悔，尚来得及。”收起长剑，握在手里，金长老沉沉说道。 这里是禁日森林。 前往圣城，这是必经路线。 他们倒是可以绕行，但如此一来，花费的时间便成倍增加。 “走！”韶音的回应，是一声掷地有力的回复。 金长老目光幽深地看她一眼，旋即大步往森林里面走去：“此处没有日夜之分。从今日起，我们不再停歇。” 韶音怀疑他想累死她，逼她反悔。 但这是不可能的，正如她挑衅找茬，他也没有抛下她远走高飞。 “师兄，跟我讲讲禁日森林呗？”韶音跟在他后面，走进森林范围，好奇问道。 进来的时候，才刚日暮，夕阳还未褪尽。但是进来之后，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第7章 晚辈一行乃是无极宗的弟子。 然而此刻，触目所及，是浓郁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穿着黑袍的金长老，更是融入黑暗之中，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难以捕捉踪迹。 “禁日森林，进来的人从没见到过日月星光，只有不变的浓夜。”他嘶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据说，此处乃一头远古生物的沉眠之所。它的主人飞升前为它布下了禁阵，任何光亮不得打扰它沉睡。” 哇。 听着就很带感。 韶音兴致勃勃，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夜明珠，照亮了幽幽一方天地。 什么不喜光亮。这片禁日森林的规*模，足有万万平方公里。下方如若真的沉睡着远古生物，那这点光亮对它来说，连个屁都不算。 “它的主人为什么没有带着它飞升？”她好奇道，“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 金长老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而后忍无可忍：“老夫怎么知道？” 他也才两百多岁。这片禁日森林，万年前就存在了。他上哪儿知晓去？ “问问嘛。”韶音丝毫没有惹恼他的慌乱，很自然地走在他身后，“师兄，那边有一棵会发光的树！” 她指着左前方，就在数十步开外，生长着一棵四五米高的树，椭圆形的叶片，发出五颜六色的光。 “这里怎么长着这样一棵树？”韶音好奇上前，问金长老，“是陷阱吗？” 这里是森林边缘，莫说修士，凡人也进得来。而这样一棵会发光的树，不说宝贝不宝贝，挖回家种在院子里，起码省灯油钱了。 金长老也看见她那棵树了，脚步一下子停住：“小丫头，老夫教你一个道理。行走在外，凡是诡异之处，看到就离开。” 韶音却道：“倘若是机缘呢？岂不是错过了？” 金长老沉声道：“机缘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这小鬼头，天赋异禀，但性子实在叫人不省心。天杀的柳家主，他怎么放心让女儿单独出门的？！ “师兄说得对。”韶音立刻答道，把视线收回来，不再看那棵树。 金长老瞥了一眼那棵，他也不曾见过、听说过的发光树，绕开前行。 “算你还没蠢到家。”他冷哼一声道。 韶音扬起下巴：“我这样的天才，自然要格外爱惜自身。那些空有虚名，枉称天骄之辈，总要叫他们开开眼界，才不虚我此行。” “……”金长老。 喉间哽住一口老血。 好，好。怪他多此一句。 韶音跟在金长老身边，很安分地行走在禁日森林之中。她是很想一个人浪荡，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金长老嘴巴刻薄了点，脾气古怪了点，但他很明显是尽职尽责要护送她去圣城的。 “小丫头，你现在若是怕了，老夫可以送你回家。”这日，两人找了个地方休息，金长老说道。 小丫头自从进了这片森林，就出奇的听话，金长老几乎以为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夺舍了。 “您若是怕了，可以先走。”韶音拿出自家老祖赐下的玉简，准备钻研阵法，“若是怕我父母责怪，就不要回柳家了，天大地大，以您的博学和本事，哪儿不能混饭吃？” 但凡有一丝可能，韶音还是希望他抛下她走掉。 “哼。牙尖嘴利。”金长老袖子一拂，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就是因为这张厉嘴，金长老才确定她没有被人夺舍。 禁日森林之中，是长久的浓夜。出于对传说的忌讳，金长老没有点燃篝火，而是拿出一盏琉璃宝灯，放在两人中间。 这是早年间他还是一名散修时，在大城池购买的宝物。只要输入一丝灵力，就可以保持光亮，能够驱邪避晦，堪破幻境。 比韶音那枚只有发光效果的破珠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师兄，我好像听到一点动静。”盘腿打坐的韶音，忽然睁开眼睛，往一边看去。 金长老睁开眼睛，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说道：“什么都没有。” “哦，那是我听错了。”韶音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然而，数息过后，旁侧端坐的金长老，忽而凝神谨慎起来。 “有动静。”他嘶哑的声音含着戒备。 韶音重新睁开眼睛，装作惊讶的样子：“真的？是什么情况？我们会有危险吗？” 金长老的灵识延伸出去，一开始还没什么，渐渐的他神情凝重起来。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他抓起长剑，“身后跟着一头发狂的妖兽。” 说到后面，他语气不大好。 “很棘手吗？”韶音好奇问道。 金长老的语气不快：“棘手倒不会。但这头蜥蜴，不该出现在森林边缘。” 他是金丹修士，但他身后跟着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不会深入森林腹地。 穿行了数日，两人始终绕着森林边缘前行。可是现在，有一头本该出现在森林腹地的妖兽，出现在了森林边缘。 好巧不巧，还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一群蠢货！”说着话，金长老已经飞身而起，冲向动静传来的方向。 到此时，动静已经很明显了，有修士的惊慌呼叫声，有妖兽的狂吼声，伴随着大地的震动声，树木倒塌声。 “救命！” “啊，师兄，我要被咬到了！” “师姐，师姐拉我一把，呜呜呜！” 那是一头通体灰白，鳞甲犹如岩石般坚硬的爬行巨兽，追赶在七八个修士身后。 身躯高大，七八个修士捆一起，不及它一根前腿粗壮。它速度飞快，只一瞬间，就来到近前。兽口大张，冲着猎物用力一吸—— “孽畜住口！” 但见一道金色剑光闪过，斩在了巨兽的脖颈处。 巨兽丝毫无损，狰狞地龇着厉齿，咬向猎物。几名修士听到了声音，顿时如遇救星，拼命大喊道：“前辈，救命！” 金长老面具后方的脸庞，看不清表情。仅露出来的眼睛，淡漠而没有温度。 他徐徐降落，回到韶音身边，没有理会那几名修士。 几名修士顿时陷入绝望，一路的生死逃亡，已经将他们逼到极限，有几人决绝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巨兽：“我跟你拼了！” 剑光，符篆，法宝，先后扔向巨兽。 金长老微微侧目，瞥向身旁。却见小丫头抱着双臂，兴致勃勃地看向前方，丝毫没有着急担忧，让他救人的样子。 他不禁挑了挑眉，幽深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轰隆——” 沉沉的一声闷响，继而是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啊！！” 那头巨兽的脑袋毫无预兆地掉下来，鲜血喷涌，淋了修士们满身狼狈。 他们全都懵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巨兽掉落的脑袋，还在吐息。 巨兽的身躯，在失去脑袋之后，站立不住，轰然倒下。 “师兄好剑法！”韶音鼓掌。 金长老眼里有笑意：“你刚才看出来了？” “师兄都挥剑了，若无所获，岂会甘心回来。”韶音笑道。 金丹修士是很傲气的。不出手便罢了，已然出手，却一无所获，对方没事儿兽一样满地跑。叫他脸面往哪搁？ “你倒是聪明。”金长老翘了翘嘴角，但是掩在面具后面，没被人看到。 他知道这小丫头聪明。但从前她的聪明都用在气他上面了，今日的表现，着实叫他心里舒服。也总算明白了，为何聪明人招人喜欢。 若她张口指责他冷血无情，指挥他上去救人，又或者不自量力，自己冲上去，他…… 不能想。只想一想，这一路都没法过了。 “多谢前辈。”不多会儿的工夫，得救的几名修士已经整顿好，走上前来，向金长老道谢。 打头之人，是名身材颀长的男修，面目俊朗，气质和煦，举手投足很有大家风范。 “晚辈一行乃无极宗的弟子，在此历练，无意中招惹了这头妖兽，险些枉送性命。”男修恭敬又感激道，“多谢前辈搭救。救命之恩，无以言报，这是谢礼，也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之物，若前辈不弃，还望笑纳。” 说着，手中多了一只长方形的玉盒。 韶音抱臂站在一旁，未有表态。 “嗯。”金长老冷漠地发出一声，将玉盒抓到手里，打开盖子。 只见这是一朵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花，絮状的花瓣，细长的梗，看起来平平无奇。 “两不相欠。”金长老盖上玉盒，反手收起，而后便将双目闭上。 “多谢前辈。不打扰前辈休息了。”男修拱了拱手，识趣地带着师弟师妹们走开了。 他们一行人刚刚受到惊吓，才刚脱险，自然不便立即赶路。在不远处围成一团，打坐恢复灵气，嗑丹药疗伤。 金长老闭着双眼，不搭理这一行人。韶音则放出灵识，笼罩过去。 “你怎么知道有动静？”耳边响起金长老的声音。 韶音回头，发现金长老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在看着她：“老夫尚未察觉，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群人逃命而来，他尚且没有听到动静，她居然先一步察觉？ 韶音反应过来，嘻嘻一笑：“师妹我天赋异禀，师兄羡慕不来。”不然她要说，她的神识远超于他吗？ 金长老狐疑，转而想到，她有个元婴期的老祖，想必是给了她什么宝物，能够探知危险。 打死他也想不到，身边坐着的这个小小筑基修士，居然修出了神识。 “好奇吗？”往那边看了一眼，金长老问道。 韶音顿时知道他有话说：“师兄有何指教？” 第8章 我师叔是天阙的弃徒。 男修背对着她，韶音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刚才啜泣那人，神情惊惶，随即被身边一名女修捂住了嘴巴。 这时，男修似乎察觉到什么，转头往韶音这边看来。韶音不躲不避，冲他露出一个灿烂明亮的笑容，并对他挥了挥手。 男修顿了顿，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微笑，对韶音轻轻颔首，重新坐好。 “呵！”金长老一声冷笑。 韶音回过头，认真诚恳地道：“师兄教训得是。我方才开玩笑的，师兄不要动气。” 开玩笑？金长老闭了闭眼，跟一个小丫头计较，有失身份。 顺了顺气，他道：“无极门在云洲也算得大宗门了。这些个外出历练的弟子，看行头、谈吐、气质，多半是内门弟子。” 他瞥过去一眼：“你觉得领头那个，跟你同为筑基期的男修，如何啊？” “什么如何？”韶音有点不解，回头看了一眼，“一把年纪，堪堪筑基，如此废物，我要觉得他如何？” 一脸嫌弃的模样，让金长老噎了一下。 平心而论，人家年纪轻轻已经筑基，算得上年少有为了。但若这么说，又该如何评论她？她岂非是绝世天才了？ 臭丫头，休想从他口中听到夸赞之语。 “我叫你评论他的人品。” 韶音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说：“表面功夫做得不错，是个有心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赞许颔首。听在金长老耳中，直是又急又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只看他表面，岂知—— 金长老刚要教训，忽然顿住了。 诡异面具后，表情逐渐奇异起来。 “你也‘有心了。’”说这话时，他好笑又好气，难掩宽慰。 还以为她天真骄狂，不知世事险恶，把一些表面上看起来很好的人，真的当成好人。 谁知她眼明心亮，竟是通透得很。金长老心中高兴，说道：“去，跟他们说说话。” “咦？”韶音讶异道。 金长老重新恢复到古板又不近人情的样子：“这是老夫对你的考验。若是考验通过，这朵凤凰羽就归你了。” 说着，他掌心中一闪，露出那只玉盒。 凤凰羽？这平平无奇的小花叫凤凰羽？听着名字，很有来历的样子。 韶音立刻起身：“是，师兄。” 不远处，无极门的弟子们围成一圈，有人打坐，有人疗伤，有人失神，有人轻声说话。 “这位师妹，可是前辈有何吩咐？”气质和煦，令人如沐春风的男修，敏锐察觉到韶音的靠近，立刻起身道。 韶音往身后瞧去，穿着乌漆麻黑的袍子，戴着乌漆麻黑的面具，金长老此刻是否睁着眼，在这片禁日森林中，根本瞧不清。 她顿时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到：“我师叔睡着了，我来找你们说说话。” “不知师兄怎么称呼？”她仰起头，一脸笑意地看过去。 她今年不过十五岁，脸颊仍有些稚气，偏偏生得极为秀美，浅色绣华莲的衣裙，更将她衬得清灵脱俗。 “师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句安师兄便可。”男修说道，神情温柔，“师妹请坐。” 其他人立刻让出位置，让韶音坐下。 韶音抱着剑，蹲坐下来，有些兴致勃勃，想要开口，又有些拘谨的样子，像极了初出门历练的小姑娘。 安师兄看出来了，便主动道：“师妹与前辈因何在此？” 这里是禁日森林，修士们常往此处来，或采摘药草，或猎杀妖兽，或单纯路过。 韶音随便回答就行。但她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啊，没什么。” 这一听就有什么。 “我们是来历练的，师妹也是吗？”安师兄很体贴地问道。 韶音咬了咬唇，一下下摇头，摇了七八下，终于忍不住似的：“不是。不是。” 其他人都看过来，纷纷目带好奇：“那是什么？” 韶音往身后看了看，见金长老没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道：“我师叔，是那个！” 那个？是哪个？ 安师兄好笑道：“不知师妹说的是？” “唉！我直说吧。”韶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师叔，是天阙的弃徒。他终于找到洗清罪名的办法，要回天阙，以证清白。” 众人都呆了。 包括安师兄在内，一张沉稳镇定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呆滞。 “天，天阙？” “你师叔是，是天阙的弃徒？” 天阙啊！上三宗之一！这是什么概念？北斗、天阙、万虚，是高高在上，天之骄子欲入其门而不得的仙门。 仙门之下，是清源门、玄天剑宗等一流门派。再之下，才是无极门这样的二流门派。 再说他们无极门，在二流门派中，都排不上名号。可是刚才救了他们的那个黑袍怪人，居然曾是天阙的弟子？ 就算是弃徒，那也曾是天阙弟子啊！天啊！众人激动得呼吸都不稳起来。 “前辈怎会被天阙赶出门？”安师兄到底老成些，心里有些不信，仍是温柔问道。 韶音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仿佛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对象，小姑娘嘴上把不住门，什么都往外说—— “我师叔是毒修，一身剧毒，可厉害了。但是近些年不用了，他一般用剑。” “似乎是早年引起过什么误会，他对用毒有些芥蒂。” “你们别看我师叔穿得怪，他脾气也怪。” “但他人很好的。”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有女修开始打开储物袋，拿灵果、点心给她吃。 谁不喜欢这样天真单纯的孩子？出门在外，难得见到这样心无城府的人。为了哄着她多说点，纷纷凑过来捧场，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 韶音随口胡诌——她一个小孩子，她能懂得什么？说错了也都是别人教的。 不远处，闭目打坐的金长老，将这一切都收入耳中。面具后，是无语。 他让她跟宗门弟子打交道。见得人多了，才知道什么是好人、坏人，把握相处的分寸。 但她往那边一坐，抱剑一蹲，嘴巴一张，说的那些个话，金长老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这鬼机灵的丫头，担心她被人骗？她不骗人就不错了！ 吃了一兜果子，韶音“自曝家底”差不多了，自然而然地道：“诸位师兄师姐，我看你们伤得很重，宗门历练这么危险吗？” “本来是不危险的。”对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没防备，众人张口就答，“但这次是个意外，我们不知道凤凰羽附近守着一头妖兽。” “是啊，早知道如此，我们根本不来。”又一名修士抱怨道，“差点命都留下了。” “我们是回来了，但余师弟……”有个哽咽的声音。 韶音心头微动，看了过去：“余师弟？他怎么了？” 视线在人群中扫视，像要找那位余师弟。 “都是我的过错。”这时，安师兄开口了，他怅然叹道：“若非我能力不足，未能保护大家，余师弟也不会为了掩护我们，就……” 他神情沉痛，一副不能承受的模样。 一名弟子劝道：“师兄，别这么说，不怪你。如果不是你，我们都逃不出来。” “就是，你已经很努力地保护我们了。余师弟……他命不好，怪不得别人。” 其他人也纷纷劝说起来。 安师兄神情悲痛，摆摆手：“不要说了。回去之后，我自会到师父面前领罚。” 似乎被他的宽厚所打动，其他人纷纷说道：“不是师兄一个人的错，我们也都有错，有错一起罚。” 只有一个脸容瘦削的弟子道：“错什么错？他是被妖兽给吃了，怎么会是我们的错？难道我们都要陪他一起死，都回不来，才没错吗？” 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劝解起来。 韶音打量着，原本眼神闪烁的人，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啧。 没意思。 “你们好好休息。”韶音说着，抱剑起身，“我离开太久了，要回去了。” 众人挽留了两句，安师兄也说着场面话。 沙沙沙。韶音踩着积叶，回到原地。 “都打听出什么了？”金长老睁眼，嘶哑的声音响起。 韶音懒洋洋道：“您不是都听见了吗？” 他可是金丹修士，神识可以外放，他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过去？必然关注着呢。 金长老没好气道：“你胆子大得很，连天阙都敢编排！” 他不过区区一散修，也敢沾天阙的边？ “我说错什么了？”韶音瞥他一眼，“您是不是没进去天阙？是不是进不去？天阙是不是不要你？那不是弃徒是什么？” 金长老：“……” 好家伙。 人家嫌弃他，不要他，还能这样解释？ 他一下气笑了，说道：“老夫谢谢你了。” 取出玉盒，递过去。 “师兄，这是什么？”韶音接过来，好奇打量。 她虽然对医毒有些研究，但那是在她原来的世界。这个世界的灵植异宝，她一样都不认识。 “它的名字，叫凤凰羽。”金长老淡淡道，“是解毒丹的主材料。服下它，可解千毒。” 不然哪敢碰瓷凤凰？要知凤凰的眼泪可以化解天下一切毒素，它是朵花，长得勉勉强强像一根羽毛，因此得名凤凰羽。 “原来如此。”韶音有些惊讶，这还挺金贵的，“算他们识相。” 高高兴兴地收进储物戒。 虽然她更喜欢用毒。但医毒不分家，倘若遇上一个真正的毒修，谁说凤凰羽就不好用？ 到时，化解他一身毒素，令他一身修为化为乌有。不是剧毒，又是什么？ 第9章 我既活下来，就是命不该绝。 霎时间，金长老抓过韶音，疾速向后退去。能避过他神识的东西，必有古怪！ 随着两人飞速后退，前方摇动的树影中，终于冒出来一道影子。 它移动很慢，动作古怪，摇摇晃晃，像是一只树妖。然而当这道影子出现在视野中，不论韶音还是金长老，都讶然了。 “是人！” 既是人，金长老戒备的心便放松少许。只不过，出行在外，修士未必比妖物更安全。 “救，救命……” 一道血淋淋的人影，看不出本来面貌，整个像一只血葫芦。古怪的行动姿势，则是因为受伤太重。 他手里拎着一把断剑，此刻也看到他们，停下脚步。 下一秒，他整个人仰倒，发出轰的一声。 几乎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金长老打出一道灵力，接住了他。 此人已经伤成这样，若是不管他，怕要命丧此处。金长老浑身散发着阴沉的气息，将韶音放下来，而后往前走去。 韶音跟在他身后，吸了口凉气：“怎么弄成这样？” 远远看着，怪渗人的。 等到走得近了，借着手里的宝灯，愈发看得分明，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见过被开水烫过的鸡，被硬生生撕掉皮吗？ 这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男子，身量高挑，手长脚长。他浑身的皮已经不见了，裸在外面的是汩汩冒血的肉。沾着砂尘，落叶，还有不知名的黑色黏液。 “不知死活，一个人乱跑，就是这个下场！”金长老沉声说道。 检查过一遍，发现阻隔他神识探查的，乃是此人剑柄上的一块沉金玉石。 他将断剑踢开，再看这年轻人，再无丝毫秘密。 区区一个炼气修士，单枪匹马来禁日森林闯荡，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浪费老夫的丹药。”金长老从储物戒里拿出疗伤的丹药，用灵力化开，粗鲁地给他服下。 “我不是。”那人眼皮颤动，气若游丝地回答，“我不是一个人。” 韶音一怔：“你还有同伴？” 那人却眼白一翻，彻底晕过去。 韶音：“……” “师兄。”她转头看向金长老，诚恳地请教，“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你不是要进城买布阵材料？”金长老反问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人已经救了，丹药也喂了，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 至于他可能等着救助的同伴们？关他什么事？这一路去往青洲，路途远得很，若是遇到一桩闲事就管，哪里管得过来？ “师兄。”韶音摸了摸下巴，却说道：“有没有可能，他姓余？” 金长老一愣。 姓余？为什么姓余？ 紧接着，他想了起来，不久前分别的那群无极宗弟子，有一个遇难的“余师弟”。 他眼睛眯了眯，视线一扫，看向地上的断剑。 此时，韶音脚尖一挑，躺在落叶上的断剑顿时飞起，落在她手上。她握住剑柄，打量起来。 大宗门弟子身上的东西，包括衣服、帕子、腰带、令牌、剑穗等，都有独有标识。 这把断剑上没有剑穗，但在剑柄上，烙印着圆形徽记。 她在安师兄等人的身上，见到过一模一样的。 “余师弟？余师弟？” 耳边传来遥远而模糊的呼唤，余饧吃力地掀动眼皮，终于睁开一条细细的缝。 乳白的光晕之中，有一张仿若仙子的脸在晃动，而在不远处，还有仿若马面的勾魂使。 他死了吗？ “余师弟？醒醒。”声音更近了，渐渐真切地传入耳中。 余饧吃力地眨动眼眸，混沌的意识逐渐复位，知觉也慢慢复苏。 “多谢相救。”他忍着剧痛，强撑着坐起来，一边咳血，一边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姓余？” 韶音便笑道：“所以，你真的姓余？是无极门的弟子？” 话到这里，余饧便明白了。他低下头，失去眼睑的眼眶，眼球整个裸露着，充满戾气与恨意，森然可怖。 片刻后，他抓起身边的断剑，双手奉在身前：“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大恩无以言报，在下身无长物，只有这块金乌石还拿得出手，望恩人不要嫌弃。” 哟。 韶音不禁挑眉，这一个两个的，无极宗的门风这么优秀吗？ “他们说你为了掩护他们逃跑，一个人对付妖兽。”韶音没接，蹲在他身边，笑盈盈地道：“你是个好人。” 余饧不禁讥笑起来。 韶音等了等，发现他不说话，又道：“你怎么说？” 余饧还是不肯说话，那张失去皮肤，红肉裸露的脸上，愈发狰狞起来。 “他们决定跟安师兄一起，回宗门请罪，一起承担责罚。”韶音说道，“你要不就赶紧回去，免得他们真的挨罚。” 余饧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再也忍不住，捏着拳头狠狠捶在地上：“他惯会装模作样！” 差点害死他，却只得到几句训斥，最多罚几个月的灵石，这算什么？ “这是一个陷阱。”既然开了口，后面的就容易了，“我们此行的任务，是采摘凤凰羽。但他们在我身上撒了幻心草的粉末，引来妖兽。” 本来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蛇妖，出现在了那里，他当时不知道，亦想逃跑。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推进了蛇口中。 “蛇妖？”韶音惊讶道，“不是蜥蜴妖吗？” 余饧讥笑道：“该他们倒霉。蛇妖被我引住了，又来一头蜥蜴妖。那头蜥蜴妖中了毒，守了凤凰羽好些时候，偏偏被他们摘去了，当然要跟他们拼命了。” 韶音唏嘘了一下。 余饧说完，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阴冷的声音：“也好。都活着，正好。” 如果他们真的被蜥蜴妖吃了，他就失去亲手报仇的机会了。仇当然要亲手报，才痛快！ “你一个人，杀了那头蛇妖？”韶音一边从储物袋里掏丹药，一边问道：“你怎么杀的？” 余饧摇摇头：“没有，我祸水东引了。” “啊？” “他追着我不放，我便猜到身上有蹊跷。把能扔的东西，统统都扔了。”扔到路过的石头，妖兽，草木上。 韶音掏丹药的动作一顿。 浑身一激灵，仿佛也感受到了活生生剥皮之痛。 “小子，有种！”一旁，金长老嘶哑的声音响起。 谁能有他这份机敏？有他这份机敏的人，又有几个下得去狠手？ 为了保证身上没有幻心草的粉末，他扔了储物袋，脱了衣服靴子，削了头发，丢了剑穗，最后绝望中发现，对方的手段歹毒至极。 “内服，外敷。”韶音把两瓶丹药递过去。 余饧如今身上什么都没有，靠他自己恢复，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多谢。”余饧接过。 韶音站起来。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把玩着手中的长剑，问道。 余饧道：“回去。报仇。” 回去不是明智的选择。要杀他的人，一次杀他不死，还会再次下手。 且那人应当志得意满。如若看到他回去，必然心中恐慌，怕会不择手段，杀机重重。 但修道讲究念头通达。他若是不回去，惧怕了，此生修为再难寸进。 “我既活下来，就是命不该绝。”他牙缝里挤出来，“既我命不该绝，该绝的就是他们了！” 韶音太喜欢这性子了。 “师兄，赠他两套衣服罢？”她扭头看向金长老。 金长老对余饧的观感亦不错，沉默着拿出几套衣服鞋子，丢了过去。 “若非有事在身，我们就去给你助威了。”韶音颇为惋惜地道，又从储物袋里扒拉了一堆灵石，后来索性把储物袋摘下来，把给他的东西都装进去，“祝你顺利。” 余饧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本已身陷绝境，偏偏遇上如此热心正直的人，令他满胸仇恨都被挤出去许多。 他扑通跪下，给两人磕头：“敢问恩人名姓。此番大恩，待余饧报仇完毕，定当牛做马报答！” 韶音将长剑递过去：“倒也不必。我看上你剑上的宝石了，咱们换一换吧。” 余饧忙道：“这本就是给恩人的谢礼。” “瞧不上我的剑？”韶音瞪他，拿剑鞘敲他肩膀，“小子。这是本完美筑基修士所用之剑。只有你配不上它的，没有它配不上你的。” 话已至此，余饧不敢再多言。这小仙子摆明了要贴补他，热意涌上来，他喉头发涩，默默接过长剑。抬起裸露的眼珠，深深看去，将这副容貌烙印在脑海中。 —— “你是不是觉得，遇到的人都很识相？”飞剑腾空，向着城池的方向疾行，金长老在前方说道。 韶音点头：“太识相了。” 主动献宝，真是没白救他们。 金长老冷笑一声：“若老夫换个打扮。你猜他们还老实不老实？” 若非他外表诡异，看着就像个阴晴不定的邪修，一言不合就杀人那种。他们会老实？ “师兄英明。”韶音立刻吹捧，“跟在师兄身边一日，胜读十年书，今后我一定效仿师兄。” 不提防被拍了马屁的金长老，惊异了一瞬，随即打了个激灵。 “对了师兄，这金乌石是什么东西？”韶音问道，“它怎能屏蔽修士的神识？” 原来是有事求教他。金长老哼了一声，才道：“你拿到这个，倒是用得着了。你进步飞快，给老妖怪看见了，平白要惹麻烦。这石头能遮掩你的气息，倒*能落得清静了。” 韶音已经把断剑扔了，只抠下来乌金石，此刻拿在手里，掂量着又问：“只能隔绝修士的神识？不能隔绝妖兽的查探？” 第10章 有人在你们店里骂我。 离得最近的城池，只需半日工夫。但金长老没停，带着她飞向另一个方向。 一开始韶音还不理解，等到天水城的城门出现在眼前，高大威严的城墙，宏伟气派的阵法，顿时让她明白了。 “走吧。”守城的士兵收了他们二十块灵石，给了他们一人一枚临时身份令牌，让他们进去了。 “师兄之前来过这里？”韶音问道。 金长老本来不想搭理她，但这孩子是真没出过门的，耐着性子道：“不管什么城池，最热闹的店铺，都开在城中区。” “哦！”韶音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师兄，你太博学了。” 金长老一把拍开她：“休要作怪。” 就说带孩子很烦。 根本摸不清她的脾气，一会儿气得人要死，一会儿又耍甜卖乖。 韶音背着双手，在主干道上走着，左看看，右看看。 进了城就不许飞行了，但可以乘坐坐骑，她看到不少人乘坐着毛色威风的大猫，雪白的狮鹫，优雅的灵鹤，气定神闲地前行。 “等你拜入宗门，你师父会给你挑个好的。”金长老见她驻足，回首望个不停，揪着她衣领就往前，“外面卖的不适合你。” 她这样的天赋，进了宗门，必然是内门弟子，运气好还会成为关门弟子。这样机灵又可爱的弟子，谁舍得怠慢她，必是什么好东西都堆给她。 “早让你进清源门。”一边走着，他一边训斥，“清源门的灵兽山是最具规模的，什么灵兽都有，其他门派经常问他们要灵兽蛋、幼崽。” 剧情里可没讲这些。 韶音很受教，仰起头问道：“那清源门有凤凰吗？” 她眨巴着眼睛，天真又灵动。 金长老削了她一巴掌，冷笑道：“有。何止凤凰，清源门还有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呢！” “那不可能。”韶音一语侦破，“清源门要是有，现在就不是上三宗，是上四宗了。” “你也知道？”金长老把她往前推了推，催她快走，“万年前就没有凤凰了，远古神兽早就消失在天地间了，屎都没留下一颗。” “噫。师兄，你好粗鲁。”韶音立刻嫌弃道。 金长老心说，你以为老夫想这样吗？自从带孩子后，他一天说的话，比他过去一百年加起来都多。 “快走！买你的材料！” 天水城很大。怎么比喻呢，在天水城的对比下，柳城就像是十八线，而天水城则是板上钉钉的一线。 道路四通八达，商铺林立，来往的修士不乏金丹强者。 金长老仍是那身黑袍子，还有邪异的面具，但他气息收紧了许多，也不许韶音多开口。 “城内不许斗殴。但出了城，老夫可保不了你。” 他是金丹修士，在柳城是横着走的人物。但出了柳城，随处可见金丹修士，甚至还有元婴真人。 修士讲究的是念头通达，可不是心胸开阔。假如惹恼了一尊，他们爷俩都得化成飞灰。 想到这里，金长老更谨慎了，传音给她：“不想被人抽灵根，挖灵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安分点！” 他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用处。她这样天赋异禀的女修，可说不清。 “嗯。”韶音轻轻点头。 她若是一个人，惹祸也就罢了。但一路行来，金长老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对她可谓心血倾注，她无论如何不能拖累他。 —— “天宝阁？” 站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前，韶音仰起了头，看着足有七层高的店铺。 不愧是一线城市的商场，这排面就是宏伟气派。她收回视线，左右一望，门前白玉铺就的庭前，陈列着一辆辆车驾，灵兽们则有专人安置，或伏或卧，井井有条。 韶音想想老祖在储物戒里留的灵石，挺直腰杆，迈步进去。 “哪来的土包子？走路不长眼睛啊？” 才一进门，就差点跟人撞上，正是要出门的一对主仆。 走在前面的少女，穿着华丽的衣裙，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装扮精致，气势骄傲。 旁边是她的侍女，十七八岁的样子，下巴尖尖，说话很不客气。 “对不住。”韶音笑眯眯的，往旁边让了让。 惹不起，惹不起。 这侍女也是筑基期，那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姐，更是筑基中期，比她高了一个小境界。 更不用提她这一身行头，衣裙华丽也就罢了，有眼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价值不菲的法宝，上面用灵力绣着阵法，可谓价值连城。 “土包子。”在侍女眼里，韶音这样的穿着打扮，就非常土了。 柳城是柳家为尊，架不住柳城地处偏远，流行的款式落后了两三年。 随便她骂，韶音始终笑眯眯的，让开道路，令对方先行。 她如此识趣，侍女骂得没意思了，昂首阔步，随着主子迈出门槛，离去了。 “你怎么忍的？”等人走了，金长老才沉声道。 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大好，看向门外的眼神，淬了毒一样。 “惹不起。”韶音如实答道，转身往里面走去，“伙计！” 很快有小伙计走上前来，笑着问道：“仙子好。不知仙子有何所需？” “刚才有人在你们店里骂我。”韶音双手抱臂，挑高眉头，“你听见了吧？” 小伙计一滞，紧接着笑道：“对不住，刚才太忙了，没能注意。仙子里面请，小的奉茶给您二位。” “有人在你们店里骂人，你们都不知道？”韶音震惊，“天呐！这就是天水城第一商铺，天宝阁？名不符实！太让人失望了！” 失望。她不住摇头。 小伙计的表情抽了抽，说道：“仙子息怒，小的等下奉一盘灵果给您，这边请。” 正如韶音所说，天宝阁这样规模的店铺，服务自然是无上的，不可能有人在大厅里闹起来都不知道。 无非是刚才那对主仆，来头太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假如韶音服软了，这事儿就没有了。 “我是贪图这一口茶，一个果子的吗？”韶音板起脸，“我就问你们，我被人侮辱了，你们就眼睁睁看着？” “怎么，天宝阁看不起小地方来的修士吗？！” 她忽然扬声，传得整个大厅里都响亮不已，霎时间所有交谈声都停下来，一道道视线望了过来。 小伙计已经冷汗涔涔了，躬身低声：“仙子息怒，息怒。” “我息不了！”韶音高声，“凭什么？就凭我是小地方来的？我修炼不刻苦吗？我杀人放火了吗？我身上的衣裙，是我爹娘攒灵石买的，凭什么瞧不起我？” 噼里啪啦，少女的声音清脆入耳，小伙计根本来不及拦。 “没眼力见的，一边儿去！”一个衣装偏深，也更讲究的男子走来，将小伙计撇到一边，笑得和气，“此事是我们招待不周。仙子息怒，我们到边厅谈谈赔偿。” 韶音轻哼一声，这才放下手臂，视线往后：“墨奴，跟上。” ？？ 金长老脚下顿了顿，抬脚跟上去。 一旁的管事，余光打量金长老一眼，见是一名金丹修士，不禁心下诧异，态度更恭敬了些。 能让一名金丹修士为奴，这少女的来历，怕也不简单。 “不知仙子从何处来？”坐进旁厅，已有侍者泡好茶，端上果盘，站在一旁侍应了，管事一边给韶音倒水，一边似随口问道。 韶音正好渴了，端起喝了一口，眼也不抬地答道：“禁日森林。” “哦？是家族历练吗？”管事这下明白了，为何她穿着落后，原来是去禁日森林历练了，怕是有两三年了，刚出来。 韶音不耐烦抬眼：“有事吗？” 见她不悦了，管事忙换了话题，客气地道：“不知仙子今日来店里，准备买些什么？法宝？丹药？灵草？灵兽幼崽？不论仙子买什么，小的做主，给仙子打个九八折。” 他自认为很大方了。要知道店里最便宜的补灵丹，尚且要二十灵石一瓶，这都是炼丹学徒做出来的废品。正经炼丹师做出来的，价格能翻十倍。 她随便买买，九八折就能给她省下几十块灵石。只是与贺家小姐有口角冲突罢了，管事觉得这赔偿足够了。 他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刚送到嘴边，就听小姑娘鄙夷：“打发乞丐呢？我是乡下来的不假，可我不是乞丐！” 说着，她怒而拍桌，上好的紫檀木桌虽然有基础阵法加持，却也被拍得一震，桌上的茶盘、茶壶都跳了一跳。 管事喝不下去了，放下茶杯，神色有些冷淡：“仙子，适可而止。” 不过是两句冲突，她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放肆！”就在这时，站在韶音身后的金长老，嘶哑的声音沉沉喝道。 他穿着一身黑袍，看似平平无奇的材质，却仿佛连光都被吞没了。加之脸上覆盖的红光流动的诡异面具，愈发看起来不善。 管事也不过是个筑基修士，当下被他散发出的威压镇住，脸色微微发白。 “墨奴。”韶音微微侧首，“不得无礼。” ？？ 金长老心说，你刚才拍桌子，怎么不说无礼？老夫此时为你壮势，你摆的什么谱？ 却见韶音收回视线，看向管事，盈盈一笑。 随即，她抬起手，轻轻一挥。霎时间，如小山般的灵石，铺满了旁厅的地面。 晶莹璀璨，彩光流转，一直堆到了房顶，光灿灿的，照得人睁不开眼。 一旁侍应的伙计都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比他精明几分的管事，顿时跳起老高，眼睛发直，移不开目光。 第11章 八折，统统八折。 站在她身后的金长老，很用力才忍住没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晃一通。 财不外露，不晓得吗？ 但露都露了，他也只能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站在她身后，本本分分当一个护法。 “仙子只买一瓶补灵丹吗？”管事躬身站着，笑得殷勤，“店里还有其他商品，三楼的丹药，四楼的法宝符篆，五楼的兵器，六楼的秘籍，不若由小的带仙子逛一逛？” 大主顾啊！ 管事没再坐下，脸上堆着笑，好话成串成串的不带停，简直把韶音当成大香香。 堆成小山一样的灵石，拿在一个小孩子的手里，哄一哄，不就全花给他们了？香！可太香了！ 管事甚至开始想象，自己接待完这两位，立刻提拔一级，涨薪的场面了。 “不。”韶音掷地有声，“我就要一瓶补灵丹。记住，打九八折！” 管事嘴角抽了抽。 二十块灵石，打九八折，这也根本找不开啊！ 没见过哪个修士买补灵丹，只买一瓶的。修士在外，危险环绕，补灵丹都跟嗑瓜子一样嗑的，谁不买个百八十瓶回去啊？ “仙子这话客气了，既然您需要补灵丹，小的做主送您一瓶中品补灵丹。”管事说道。 站在韶音身后的金长老，面具后头的眉毛挑了挑，有些意外地看着身前的小祖宗。 “不要！”却听韶音一口拒绝了，“我买不起吗？” 手掌一挥，唰唰，不多不少，二十块灵石出现在桌上。 “给我结账！” 管事的嘴角抽了抽。知道这小女娃心里憋着气，于是抬头吩咐道：“给仙子取一瓶补灵丹来。” “是。”侍者应声走开了。 低品阶的补灵丹就在一楼，侍者很快拿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下。 “今日多有怠慢，小的给仙子打九折。”管事陪笑着，让侍者数着灵石，收起来。 韶音“嗯”了一声，手掌一挥，桌上又出现一小堆灵石。 “再来一瓶！” 管事看着桌上的灵石，一目扫过，不多不少，还是二十枚。 他嘴角抽抽，只好又朝侍者道：“再给仙子取一瓶来。” 未几，第二瓶补灵丹送来了。 “再来一瓶。”韶音把手一挥，桌上重新出现灵石。 管事这次无语了，但他耐着性子，说道：“去，给仙子取来。” “再来一瓶。” “再来一瓶。” “再来一瓶。” 就这么分次买了十瓶后，管事终于遭不住了，苦着脸道：“仙子，您究竟要多少，小的给您拿。” “不知道。”韶音往椅背上一靠，叠起双腿，手心里握着一枚紫色果子，上下抛动，“你猜？” 管事抹了把脸。 耗费工夫是小事。这女孩儿心眼子太多，来历又是个谜…… “今日不论您在小店买什么，都给您九五折的优惠。仙子看这样可好？”管事狠狠心，说道。 韶音冷笑一声，看过去：“九五折？” “这已经是很大的折扣了。”管事苦哈哈道。 韶音顿时扬声：“再来一瓶！” 来什么一瓶！来一瓶！ 金长老站在她身后，都快笑出声了，强忍笑意开口：“以为我家小姐好欺负？” 他穿着诡异，声音嘶哑，目光幽沉，仿佛从深渊里爬上来的怪物。 有这种奴仆的人家，能是什么好相与的？ 管事狠了狠心：“九折！给仙子九折！”只要她花的够多，九折不亏！ “八折。”韶音一口道，“给我八折，我保证刚才露出来的灵石，都花在你们店里。不然，还是花在你们店里。” 管事愣了一下。 紧接着，背后一寒，不禁吸了口冷气。 她如果耗在这，一瓶一瓶低品阶的补灵丹来买，他这个管事就别干了！ “仙子，这，这……小的要请示一下。”管事面露恳求。 韶音把手一挥：“去吧。给你一刻钟时间。” 管事正要离去，听到这里，脚下一顿，忙快步跑开：“仙子稍等。” 不多会儿，又有侍者进来，端着灵酒灵果，都是上好的品级。 放在柳家，只有家主能品尝的那种。 韶音满不客气，端起盘子：“别客气，你也吃。” 脸上戴着面具，不便进食的金长老，嘶哑出声：“老奴就不吃了。” 听到“老奴”两字，韶音乐不可支，简直笑弯了腰。 金长老狠狠瞪着她。 不一会儿，管事回来了，一路疾跑，面带喜色：“仙子，仙子！小的带仙子上楼！” 她那么一大堆灵石，三楼以下根本花不完，那必须往楼上走。 韶音没打算买一堆垃圾回去，站起身：“八折？说好了？” “是，仙子。”管事恭敬地走在她身侧，指引她上楼，“小的问过了掌柜，本是小店怠慢，原该好好补偿仙子。” 补偿什么。还不是看她灵石多，又不是软柿子，以此安抚她。 她大步往前走，颐指气使，偏又自然而然，看得金长老在她身后，心中感慨。 若是进门就要八折，谁理她！ 那位眼高于顶的小姐，倒是给了她机会。金长老自叹弗如，无言跟在后面。 “先瞧瞧阵法材料。”韶音说道。 管事很上道，立刻引她往四楼走去，口中殷切道：“原来仙子竟是修阵法的，不知主攻伐还是主防御？” “我刚学。”韶音很实在，“有什么不同吗？都给我包一些。” 管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殷切地道：“小的也只知些皮毛，往日有修士来买材料时，主攻伐会多购些雷击木，主防御则多拿些紫云晶……” 韶音听着，略略点头。 管事说的这些，倒与老祖的玉简中所讲重合了。 抵达四楼，这一层换了装潢风格，不再明亮简洁。头顶星空璀璨，脚下是琉璃砖，脚步落下时，一道道虹光流向不同方向。 “仙子这边来。”管事指引道。 四层分为数个区域，不同品阶的法宝，按照属性不同，分类别放。 有八宝葫芦，有乾坤镜，有琉璃灯，有白玉算盘，有菩提子，山海社稷图等等。 紧接着抵达了符篆区，符篆的品种就更多了，疾行符，雷击符，隐身符，避水符，御火符等等。 韶音随便扫了一眼，直接道：“每样来一百张。” 管事脚底下差点一个趔趄：“仙子，会，会不会太多了些？” 知道她有钱，但这个花钱的法儿，出去会不会让人说他们天宝楼不要脸啊？ “多吗？”韶音扭头，问金长老。 金长老嘶哑出声：“小姐喜欢就好。” 他带她来天水城，原也是想补充些保命手段。既然她灵石多的花不完，那就买！ “记上。”韶音下巴一点，抬脚继续往前走。 管事紧张又刺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跟上去：“前面是材料区，仙子要的紫晶石、雷击木，就在此处了。” 韶音点点头，扫了一眼，说道：“每样来二十份。” 布阵还需要其他辅助材料，韶音列了个清单，让管事每样给她取了二十份。 管事刚才见过她的大手笔，想问她二十份够吗？忽然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身上，抬头对上金长老阴冷的眼神，顿时喉咙一紧，什么念头都飞到九霄云外。 “丹药在三楼？”买完阵法材料，韶音问道。 管事忙道：“是。仙子要买丹药？您这边请。” 刚才就是从三楼上来的。但这位如今就是他祖宗，管事哪敢废话半句？ “都有什么丹药？”韶音问道。 那可多了去了。在天宝阁售卖的丹药，不夸张的说，不下于数千种。 管事捡着常用的说了些。 一边讲述，一边带着韶音在药柜前逛。一瓶瓶丹药静静摆放在半开放的格子里，瓶身上贴着名字，以及药效简介。 韶音的储物戒里有海量的灵气，补灵丹是不需要的，筑基丹也不用，这两样虽是当下炙手可热的丹药，但她用不上。 不过还是买了一百瓶补灵丹，塞给了金长老：“拿着吃。” 第12章 这小姑娘，有钱她是真花啊！ 金长老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默默收下了。 给他就要。为什么不要？他天天御剑带她赶路，花的不是灵力吗？ “化草丹？”韶音背着手溜达，忽然注意到角落里一瓶不起眼的丹药，看清了上面的介绍后，“有多少？都给我包了。” 管事愣了一下，忙道：“仙子，这丹药是一位无名丹师所炼制，效果不稳定，您要不再看看？” 吃了就能变成草，不稳定的意思是，不一定整个人都变草，可能脑袋没变，可能胳膊没变，可能变不回来，全看运气。 这丹药是一位学徒炼制失败的意外产物，统共就两瓶，自觉没什么用，价格标得极低。 “买了！”韶音手一挥，兴致勃勃道。 这药如果稳定，就自己吃，吃完变成一株植物，正好避过敌人的追杀。 既然药效不稳定，那就找机会给别人吃，看谁不顺眼就给谁吃一颗，妙哉妙哉。 韶音拿到手后，爱不释手，从没听说还有这种丹药，真是令她爱意顿生，连带着对丹道都有了兴趣。 在三楼买了一堆丹药，按需求优先级，又去了六楼。 摆放在越高的楼层，商品的价值越高。六楼并非普通客人能进入的地方，要天宝阁的vvip才能进。 韶音第一次来，还没办卡，但她买了这么多东西，管事当然不会不识趣，直接带她上了六楼。 “《药草大全》《修真界异植大全》《妖兽录》，这三本拿给我。” 倒不是说柳家没有——柳家有简册，但没有全册。 《药草大全》一共十二册，每一册都有新华字典那么厚。不过，这只是展示效果，真正到韶音手里的，是两枚玉简。 同样的还有另外两本书。 这都是不值钱的，白送给她都行，管事热切地指着里面道：“仙子可需要心法残卷？” 修真界，什么最宝贵？当然是不外传的秘籍。 不论是修炼心法，术法口诀，步法，剑招，丹道，御兽，御人，蛊术，又或者其他能够令人强大、保命的秘籍，哪怕是半页残卷，都价值甚高。 而天宝阁收藏有数不清的秘籍、残卷，且只售卖一次。 管事殷切地介绍着，韶音饶有兴趣地听着，倒是金长老皱了皱眉，嘶哑的声音提醒：“小姐，我们家有独门心法。” 独门心法当然是没有的。但她要拜师上宗，早晚会重修心法，而且是无上秘籍。何须看这些个，散修才觉得宝贝的东西？ “好吧。”韶音听劝，当下就收回心神。 一旁的管事愣了一下，紧接着对金长老有些怨恼。你一个奴仆，怎么管主家的事？ 本以为韶音会花费大笔灵石，购买秘籍残卷，没想到韶音来到六楼，只买了三部不值什么钱的书。 “仙子，这其中有不少秘籍，是单独修炼，与您家族心法不冲突的。”管事竭力争取。 但韶音还有别的要买，就道：“你们这还有别的，能入得了眼的东西吗？” 啥叫入得了眼？这满目的秘籍，她都看不上吗？ “仙子想要点什么？”管事只得道。 韶音摸了摸下颌，说道：“比如水灵，木灵，风元素，雷元素，这些天生异宝？” 管事愣了愣，说道：“仙子想要这个？” “没有吗？” 五行精灵、自然元素等，这些是极为罕见的天生地养的异宝，天然亲近大道，如果能够获得，对修行大有帮助。 犹豫了下，管家道：“暂时没有。如果仙子想要，店里给仙子留意下。” “没有就算了。”韶音倒不失望，“结账吧。” 啊？ 啊？？ 这就结账了？才花了多少灵石？管事急了：“仙子再看看？” “还要买衣服呢。”韶音掸了掸袖口，轻描淡写道：“等我溜达溜达。总不能叫人看见，再骂我土包子。” “对了，你知道城里哪家衣坊出名吗？” 何须去别家？ 天宝阁就有啊！管事一拍大腿，刚想说什么，忽而眼珠一转，说道：“来人，把二楼那件九霄仙霓裳拿来！” 韶音好奇地看向他。 管事极为诚恳地道：“仙子在我们店里受了委屈，原该好好补偿仙子。这件九霄仙霓裳，乃是二十名织女、三位阵法师，共同织就。” “取生长在地心炼渊的九焰草，冰山寒颠的雪绒兔，一共七七四十九种材料，耗费五年时间才做成。” “不畏高温，不惧严寒，水火不侵，穿上之后身轻如燕，有除障破幻之效。” “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原是不卖的，但小的一见仙子，就觉得这件宝衣除了仙子，再无人配得上了！” 金长老瞥了他一眼，目光幽冷。 又看向身前。 如果这小丫头，真的这么把持不住，花费山堆海量的灵石，去买一件破裙子，他就让她知道知道，墨奴是奉了家主之命，有资格削她的！ 未几，小伙计捧着衣裙来了。 远远就见一抹浓郁的紫色流光，瑰丽耀眼，湛湛夺目。 “仙子喜欢？”管事一眼就看出她心动了，顿时一喜，忙招呼小伙计快些。 韶音看着那件裙裳，不说别的，就这个颜色，就很合眼缘。 “能试吗？”她手指触到衣料，问道。 管事咬了咬牙：“仙子请试！” 这件衣服，料子是真好，贵也是真贵，但它性价比不高啊！ 说了那么多，其实屁用没有。不怕冷不怕热？都修士了，谁怕啊？水火不侵？随便一件料子都能做到。还有身轻如燕，这年头谁的储物袋里不备几双风云靴？ 更别提那个除障破幻的效果了，有什么用？要人性命的，永远不是幻阵，而是躲在阵中的人。 这件裙子，它就是个美丽废物。废物啊！摆了两年都没卖出去，管事捏着鼻子，把它吹成了镇店之宝。如今有人肯要，不就是试穿吗？给她试！ “怎么样？”韶音拎起裙子，转了个圈，笑盈盈地问金长老。 金长老冷冷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漂亮！简直太漂亮了！”管事大力夸赞道，“我就知道，再没有比仙子更衬这九霄仙霓裳的人了。仙子如果不穿它，它若有灵，这辈子宁可落满灰，也不愿意被别人碰一碰。” 韶音被逗笑了，捏着袖子，脚下转圈圈：“多少灵石？” 管家咬了咬牙，说道：“原本卖十二万八千八百灵石。” “哼！”金长老冷喝。 管家被他金丹修士的灵威压迫，冷汗瞬间出了一身，强笑道：“但仙子是我们的贵客，给仙子打八折，仙子给八万八千八百灵石即可。” 八万灵石？买一件中看不中用的裙子？ 金长老都想一巴掌挥过去了，看看他脸皮有多厚，说得出这样黑心肝的话。 “给我抹个零，我就买了。”谁知，韶音一口应道。 管事大喜：“哎呀，哎呀！这个，本来不能再便宜了的，但是仙子今日在咱们店里受了委屈，这个零头，小的做主给仙子抹了。” “小姐！”金长老警告道。 韶音看向他，笑得眉眼弯弯：“可我喜欢呀。” “而且，上面还有阵法呢。”她眨眨眼，“我刚学阵法，什么都不懂，正好研究研究。” 金长老喝止的话，不禁含在了口中，眼神犹豫。 这能看出什么来？但想到她的天赋，又觉得或许有帮助也说不定？ “只此一次！”他沉声道。 韶音连连点头：“就买这一件。别的我看不上了。” 管事笑呵呵地捧场：“仙子若穿别的裙子，它可是会吃醋的。” 把一件美丽废物，说成了有灵性的宝物。 不过韶音也不在意，她穿着新裙子，心情正好。 刚才看了一眼，这裙子上的阵法错综繁复，是造诣极高的阵法师所设下。 他们瞧不起这上面除障破幻的功效，不知这是一种技能加成，别名“真实之眼”。若材料再顶级些，哪怕是大乘期修士设下的障幻，亦可破除。 区区八万灵石，简直太便宜了。 “这位前辈，可要买两身法衣？”管事讨好地对金长老道。 韶音明摆着不想买什么了，管事还想再做做金长老的买卖。 “他一个老奴，用不着。”韶音瞥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袍子，摇摇头。 管事一噎。怎么也没想到，对自己大方的韶音，居然对身边的人如此抠门。 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抠？ 金长老面具后的脸，抽了抽。拳头握紧，大力拂向身后。 “这块石头不错。”下到三楼拐角，只见立着一扇柜子，橱窗里摆着一块幽绿色的小石头，莹莹生光，“可以给我家墨奴做个剑穗。” 管事一看，立刻赞道：“仙子好眼力！这是天地树的种子，含有浓郁的生机，可以炼丹，可以炼器，可以当阵法材料，可以——可以给这位前辈当剑穗。” “只要十六万六千六百灵石。”管事呵呵笑着，两只胖乎乎的手，搓得停不下来。这小姑娘，有钱她是真花啊！ “老奴不缺。”金长老沉声。 破玩意，卖这么贵，就知道忽悠小孩。 他杀人般的目光，盯住管事。 “我家墨奴不要。”韶音眨巴一下眼睛，看向管事，“要不你们送我吧？白送的，墨奴肯定就要了。” 管事：……？ 第13章 师兄，你是不是快死啦？ 管事胖乎乎的脸上，一双精明的眼睛逐渐呆滞。这，这送谁谁不要啊？ 送他他也要啊！ “仙子说笑了。”管事赔笑道，“承蒙仙子看得起，小的做主，给仙子抹个零头，只要十六万六千灵石。打完折，只需十三万灵石。” “打五折吧。五折我就要了。”韶音道。 管事当即叫苦：“仙子不要为难小的。小的只是一名管事，做不得这个主。否则，以小的对仙子的尊敬，这楼里的东西，随便仙子取用！” “行吧。那拿上吧。”韶音抬脚往下走。 管事顿喜，这可真是个痛快的！ 心里乐开了花，忙说：“好嘞！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 “小姐！”金长老见她一意孤行，顿时生了气，“灵石不得乱花！” 韶音身上是有许多灵石。但这一路去圣城，走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她现在把灵石花完了，后面花什么？ “管事。”韶音扭头道，“你们收不收灵花灵草啊？” 她身上的灵石虽然多，但都是老祖给的，花完就没了。 金长老的担心不无道理，得开源节流才行。 “瞧您说的。”管事笑道，“咱们天宝阁的客人多，需求也大，单靠我们自家产出，是远远不够的。事实上我们这里所售卖的灵草，只有小部分是自家种植，其他都是修士们拿来寄售的。” 韶音一听，立刻问道：“凤凰羽收不收？” 听到“凤凰羽”三个字，管事登时眼睛一亮：“仙子有凤凰羽？收！仙子有多少？我们包了！” 听起来行情不错？ “你先说什么价。”韶音道。 管事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会儿外头都是卖二十万灵石一株。我们这边，是按十六万来收的。仙子别恼，这凤凰羽卖给我们，虽是便宜些，却也省了许多麻烦。” 说着，*他低声：“现在天水城可不安全。仙子不知，外头好些修士拿凤凰羽去卖，当时是钱货两讫，但出城不多久，就——” 他用眼神意会，“这事儿出了好几桩了，月初才死了一名金丹修士。” 说着，他对金长老点头哈腰：“没有冒犯的意思。” 金长老一直沉默寡言，这会儿他忽然问道：“凤凰羽的价格，怎么涨了这么多？” 小伙计在给韶音购买的物品打包，管事带着两人到贵宾室，一边给韶音倒茶，一边说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几年凤凰羽的行情，一天一个价。” “早些年，这凤凰羽只是一株不错的解毒材料，二十年前小的刚来天宝阁时，记得清楚，才卖四万多灵石。” “但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忽然好些人都要凤凰羽，就连……”他顿了顿，四周瞟了瞟，压低声音说：“就连那些大宗门，都派弟子出来采购。” “有传言说，某位渡劫真君中了毒，旁的药物难解，唯有凤凰羽有几分效果，所以都买来孝敬那位真君。” “这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传言。只这会儿市面上，凤凰羽的价格的确是攀升上来了。”管事解释完，殷切地问韶音：“仙子可要卖给我们？” 韶音端起茶杯，笑眯眯道：“不。不卖。” 管事有些着急：“仙子是觉得价格低吗？” “我觉着这凤凰羽的价格，还要再涨。”韶音啜了一口，“我等它涨到一百万灵石。” 管事顿时无语，做梦呢！这已经涨到天上了，还想涨啊？然而他劝说无用，韶音已经换了话题：“收拾好没有？” “小的去看看。” 待管事出去后，贵宾室内只剩下韶音和金长老两人。 金长老立刻道：“把凤凰羽卖了。” 在他隐居去柳城之前，凤凰羽虽然是可解千毒的丹药材料，但价格也才两万多灵石。如今翻了十倍，为何不卖？ 今天花了这么多灵石，正该回回血，金长老令她卖掉。 “不卖。”韶音淡淡道，“我吃了都不卖。” 扔了都不卖。 落在一群烂人手里，续他们的狗命吗？ “你——”金长老见她油盐不进，动了真怒，“随你！” 他生气了，韶音也不哄，淡定喝茶。 “仙子，这是您的东西。”管事推门进来，交给她一只储物戒。 韶音买的东西多，丹药，符篆，阵法材料，还有一些小零碎。 天宝阁给她装进一枚储物戒里了，管事另道：“这枚储物戒是我们天宝阁的贵客标识，以后您不论去天宝阁哪家分店，都能享受到贵客待遇。” “您清点一下，看看可有疏漏。” 韶音神识扫过，又对着清单比了比，点点头：“嗯。” “那就请仙子结一下帐。”管事笑得恭敬，仿佛韶音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韶音扫了眼桌上，架子上放着许多备用的储物袋，她取来一只，把相应的灵石转进去—— 五百八十六万三千灵石。 如此大单，管事只恨不得跪在地上，给她磕三个响头，喊一声祖奶奶。 “您慢走。”他毕恭毕敬地送到门口。 临走前，送了韶音一张卡，得知韶音在天水城还没有落脚处，将合作的客栈介绍给她，免费住宿三个月，续租八折优惠。 “有了异宝的消息，小的会给您留意的！”目送韶音走远，管事还在后面大喊。 所以，您得空就来店里坐坐呀！ 一直到韶音走得没影儿了，管事还在乐呵呵。今儿啊，运气实在好，他升职板上钉钉了！ 转身走进门槛，脚步一顿——小姑奶奶财大气粗，怎么会是寻常家族？万万不该，怕了那位贺家小姐啊？ 或许她生性谨慎，在外不肯惹事。 管家思来想去，想着这件事的始因，心中有些不得劲。那贺家小姐，实在可恶，若非她纵容侍女口出恶言，岂会惹恼了小姑奶奶？ 小姑奶奶若是高高兴兴地来，冲她的豪爽劲儿，哪需要打八折？ 少赚了多少灵石？！ 这都是谁的过错？管家心里想着，竟将那位贺小姐给恶上了。 * “你太冲动了！”走出老远，金长老开始教训她，“财不露白，是为其一。不知收敛，大肆囤购，铺张浪费，把灵石花在没用的地方，是为其二其三其四！” 丹药要买那么多吗？十瓶十瓶的买，二十瓶二十瓶的买？ 各种符篆要买那么多吗？一种买一百张，她可知道买了多少种？ 算起来，阵法材料消耗的倒是最少了，只花了六十万灵石。 金长老越想越气，但韶音理直气壮：“这些东西，我早晚要用的。今日不买，来日也要买。但今日有打折，来日还有打折吗？” 八折啊！ 上哪儿捡去？ 金长老脚下一顿，指了指她，竟没能反驳出口。 “还你。”他手腕一翻，将生命树种递过去，“老夫用不着。” 她爱买就买，反正是她家的灵石。但这十几万灵石买的异宝，他不要。 韶音视线垂下，看见黑色袖袍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骨节修长，匀称有力。 “师兄，你今年多大岁数啦？”她抬眼问道。 金长老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再看向自己的手，唰的一下收回去，负在身后。 “叫前辈！”他嘶哑的声音，“老夫结丹之日，你父还没出生呢！” 话落下，便见小姑娘担忧地望过来：“师兄，那你是不是快死啦？” 金长老差点呛住，巴掌举到她脑后：“小丫头。你方才说什么。” “金丹修士的寿命有五百岁。”韶音的担心，切切实实，“你连金丹后期都不是。你还能突破到元婴吗？” 金长老总算明白她在说什么。袖袍翻卷，拂在身后：“走了。” 韶音跟上去，这回认真解释起来：“师兄，我听你嗓音嘶哑，中气不足，必是体内有暗伤。这粒生命树种，算不得很好的温养之物。但今日没碰上木灵，你先将就用着。” 金长老的脚步一顿，身躯僵硬，慢慢转向她：“你，买给我的？” 他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她买给他的。 但他原先以为，她花了太多灵石，顺手了，给他买一件。或者有意拉拢他，拿这个笼络他的心。 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 一时间，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滋味。 “小姐的好意，老奴心领了。”他嘶哑的声音，怪腔怪调，“但老奴的事，无需小姐操心。” 韶音。 韶音：…… “哈哈哈哈哈！” 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捧腹大笑声，街头悠闲漫步的灵兽被惊到，好奇地望去。 只见身穿瑰丽紫衣的少女，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站在街头，身边是来来往往的人群，但她丝毫不受影响，正在前仰后合地大笑。 离她最近的是一名穿着黑袍的男修，戴着面具，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见他袍角翻动，并不似愉悦的样子。 “够了！”见她笑起来没完没了，金长老终于忍不住了。 韶音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说道：“师兄。我的师兄。事态紧急，我才这样叫的，你不会生气了吧？” 生气？他若是生气，岂会由着她叫了半天？ “师兄，你的年纪比我爹都大。何至于跟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她笑得两眼弯弯，探过脑袋，巴巴瞅着他。 金长老又气又恼，还说不出来的心软。 “走了。”他大步往前走去，再不提将生命树种还她。 “你今日被那不懂礼数的贱婢冲撞，没有冲动，很好。”走出一段，金长老提起这节。 第14章 你们维修灵舟吗？ “你还要买什么？”金长老听她说要去天工阁，顿感头大。 韶音道：“不买什么。就看看。” 金长老才不信：“此行路途甚远，灵石留一些防身。” 这小祖宗，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别说到圣城了，只怕没出云洲，就花了个一干二净。 她就不想想以后？她知道圣城物价多贵吗？到时身上没有灵石，她睡大街上？ 大街都不给她睡，巡逻队会把她扔出城门，让她荒郊野外待着去。 “唉。”韶音叹气，扭过头瞥他一眼，“师兄，你就是太乐观了。” “……什么？”金长老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 韶音点头：“是啊。路途这么远，我都没想过自己一定能活着到圣城。万一死在半路，灵石没花完，多可惜？” 她说着，极为惋惜地捶了捶手。 继而，扭头看向他：“师兄，我真佩服你的乐观。你是怎么练就如此乐观心境的？” 金长老幽冷出声：“来，你过来，师兄告诉你。” 举起巴掌，就往她脑袋后面削。 韶音拔脚就跑：“打孩子啦！快来看啊，有人打孩子啦！” 大街上都是人，来来往往，男修女修，飞禽走兽，都往这边看过来。 金长老追撵的动作一僵，脸上瞬间一热。他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这才逐渐镇定下来，指了指前面。 小混蛋，她等着的！ 韶音嘻嘻笑着，继续往前。 天工阁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韶音前脚进门，后脚金长老就跟上来了。 “老实点。”他警告道。 韶音点点头：“你看我像傻子吗？” 在天宝阁见识过她的灵活狡诈，金长老不再把她当成刚出家门，天真不知世事的傻孩子。 “只能看看，非必要，不买。”他叮嘱道。 韶音点点头，走进天工阁。 灰调的大厅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一件件兵器法宝平等陈设在架子上，一目了然。 她左右一望，朝一个小伙计招招手。 “仙子有何需求？”小伙计走过来道。 天工阁是炼器宗所开设的门店，陈列的都是宗门弟子所打造的兵器法宝等，有炼器宗师的作品，也有学徒的手笔。 店里做事的人，也都是宗门弟子，隶属于外事堂，但正经编制的那种。与天宝阁不同，骨子里透着高傲。 “你们维修灵舟吗？”韶音开门见山。 小伙计听到“灵舟”二字，终于热络了些许：“仙子有灵舟需要维修？请随我来。” 小伙计走在前面，两人跟上。 “你有灵舟？”金长老眼神询问。 他怎么不知道？ 既然有灵舟，怎么不早拿出来？费劲巴拉，天天御剑赶路。 韶音给他一个眼神：“稍后再说。” 不多会儿，小伙计带着两人来到一间贵宾室。非常简洁，只有沙发与长几。 什么灵果，点心，统统没有。 “仙子稍等。”小伙计将人带来后，就出去找人了。 他只是一名炼气期的外门弟子，维修灵舟的活儿，他可干不了。 “灵舟损坏严重。”韶音终于解释说道，将灵舟取出来，托在手心上，示意他看。 可大可小的灵舟，此刻只是模型的样子，漂浮在韶音的掌心上。洁白如云，首尾弯翘，舟身建造精致。 她将灵舟翻转，露出另一面。 只见灵舟的左侧，有一处漆黑破损，足足占据舟身三分之一还多的位置，整座灵舟差点从中断裂。 “损坏如此严重？”金长老吃惊道，继而不禁惋惜，“不能用了。” 难怪她早先不说。是了，她是个很有成算的小孩，假如能坐灵舟，何必天天在他飞剑上吃苦。 “未必。”韶音将灵舟放在长几上，等待天工阁的炼器大师过来，“或许能修好。” 金长老瞥了一眼那触目惊心的大洞，泼冷水道：“你有那么多灵石吗？” 叫她不要乱花！ 现在想想，如果她在天宝阁少花点，是不是就留出修灵舟的钱了？ 韶音扭头装听不见，打量起贵宾室来。 没什么好打量的，一点也不花里胡哨，一点也不珠光宝气，没一点看头。 她重新转过头，看向金长老：“师兄，你脸上的面具，也是法宝吗？” 不得不说，真的很酷炫。一看就像那种，影视剧里的超级大坏人，阴险狠辣又变态。 “它是防御法宝，还是迷幻法宝，还是什么？”韶音凑近过去打量。 金长老拂袖挥开她，不悦道：“休管闲事。” 韶音见他不说，就不问了，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拿出天宝阁顺来的灵果，啃了起来。 不一会儿，贵宾室的门被推开，一名穿着皱巴巴灰白袍子，不修边幅的中年修士走进来。 “你们要修灵舟？”粗声粗气的话刚落地，中年修士就看到了长几上的飞舟，他抬手抓起，刚打量一眼，立刻惊讶：“龙象木？” “很值钱吗？”对修真界物产尚不熟悉，韶音凑近金长老问道。 金长老瞥她一眼，带着淡淡的嫌弃：“以‘龙’字命名，岂是凡物？” “明白了。”韶音立刻点头。 值钱不值钱的，这灵舟已经坏了。况且材料越不凡，维修起来成本越高。 小伙计端着茶水进来，避过中年修士，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损坏太严重。”中年修士已经打量过灵舟，抬起头道：“龙象木，我们这里暂时没有，可以向其他分店问问。或者你们愿意用其他材料代替？” 韶音就问：“价钱呢？” 中年修士答道：“如果用龙象木，八百万灵石。如果用其他材料，五百万灵石就差不多。” 没有更好的材料了？韶音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没必要用更好的材料，否则不如买一艘新的灵舟了。 “那如果我把它卖掉，你们收吗？”她问。 中年修士的脸上毫无惊讶，报价没有半丝犹豫：“两百万灵石。” “奸商！”话音刚落下，金长老已经怒不可遏，痛斥起来。 中年修士没理他，他已经看出来韶音才是做主的人，神情热切：“小姑娘，要卖吗？” “我考虑一下。”韶音说着，站起身来，向中年修士伸出手。 中年修士握着灵舟，没给她：“小姑娘，你将这艘灵舟卖给我，除了两百万灵石之外，再送你一张天工阁的贵宾卡，店里所有材料和法宝，都预先给贵宾留着。” “除此之外，还有我王若水的一个承诺。”他掷地有声，“从今往后，只要仙子吩咐，我王若水免费为仙子设计一份灵宝。” 法宝的炼制，材料不是最重要的，一位有经验的炼器师，能够根据修士的灵根属性、功法倾向、个人习惯、想要的效果，设计出完美称手又最大限度增强实力的法宝，这才是最宝贵的。 听他的口吻，好像在炼器界很有名气。 “多谢，我考虑一下。”韶音客气道。 中年修士见状，只得将灵舟还回去，神情遗憾又不舍。 直到韶音要走，还跟在后面，不停地劝。 “后悔了吧？”出了天工阁，金长老瞥向身边。 韶音好奇：“后悔什么？” 还能后悔什么？金长老气不打一处来，“在天宝阁乱花灵石！” 她在天宝阁花了足足五百多万灵石！ 要是没花，维修灵舟的灵石不就有了？臭小孩，没个轻重，主次不分！ “后悔什么。”韶音不以为意，“我本来就没打算修。” “什么？”金长老皱眉。 “我本来就没想修。”韶音又道，“我就是问问，这玩意值多少钱。呶，这不是问出来了？天工阁肯给两百万，待我拿到黑市，卖个四五百万不成问题。” 她笑嘻嘻的，说道：“等手里的灵石花完了，我就卖灵舟去。” 金长老目瞪口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你说什么？” “这灵舟，我就算修的起，我也养不起啊。”韶音劝道，“师兄，你想想是不是？” 维修灵舟，是一锤子买卖，修好就完事了。但日常使用，却是一笔巨量的开销。 灵舟的运转，需要填进去许多灵石，才能维持。 “你——”金长老看着面前眼神灵动的小孩，胸口堵得慌。 所以，他们柳家的灵石金贵，他堂堂金丹修士的灵力就不要钱？ 就没见过这么丧天良的小孩！ 金长老大步走在前面，像一阵飓风，片刻不停留。 韶音还以为他气她大手大脚花灵石，花完打算卖灵舟的败家子行径。 飞快追上去道：“师兄，我请你吃饭。天水城最好的酒楼在哪里？” 金长老大步往前的步伐一顿，脑中浮现出修真界的物价。 她以为在天水城这样的地方，想要好好吃顿饭，是一笔小开销吗？ 哦，她根本不在意。她连五百万灵石都眼也不眨的花了。 她还胆大包天，准备去黑市卖灵舟。 “回客栈！”他冷冷道。 “师兄累了啊？”想想也是，带着她一直赶路，她是没怎么休息好，他也一样，“好，我们回客栈。” 刚进城的小孩，快活得很，路上看见温顺漂亮的灵兽，还厚着脸皮去摸人家的长毛。 金长老心里发堵。 柳南宇真不是个东西！他怎么敢让女儿身上带有这么多灵石？她才只是个炼气期的小孩！ 虽然她现在筑基了，但她刚离开柳城时，可是个实打实的炼气修士。 第15章 拉仇恨的高手。 仙临客栈位于天水城的中心区域，与天宝阁这种繁华商铺隔着两条街。 一进后院，便见清泉瀑布，银河倒挂，青山松鹤，亭台楼阁，还有扁叶飞舟，穿梭在浓郁得几乎凝成雾气的灵气之中。 不愧是天水城最大的客栈。 “灵石没白花吧？”韶音扭头问道，“这样灵气浓郁又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住三个月。” 金长老不想理她。 但是不得不说，仙临客栈的环境十分不错，他尚未隐居时，也不曾住过这样规模的客栈。 “仙子仙长这边请。”有灵鹤展翅飞来，辨识到韶音手中的贵宾卡，蹲下细细的脚，示意两人乘坐到它背上。 韶音先行一步。 金长老随后，登上灵鹤。 仙临客栈不大，然而精致丰富的构造，显得观赏性极高。灵鹤在空中盘旋一周，两人已经将客栈的俯瞰图映入胸中。 待灵鹤停下，将两人放在一座单独的小楼前，韶音就跟金长老说道：“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吃饭？” “嗯。”不吃白不吃，五百万灵石换回来的待遇，他们有资格吃。 两人走上白玉阶，进了小楼。 雕花窗半开，明亮而不刺目的光线洒进来，鲛纱幔帐随风飘动，古朴大床靠墙安放，角落里燃着醒神香，袅袅升起。 “这可太会做生意了。”韶音走到圆桌边，拿起上面的印刷精美的册子，只见上面是天宝阁本月最新推出的商品，丹药法宝武器一应俱全。 要看往期册子，也有指引，就在暗格中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一枚枚玉简。 韶音拿起一枚，饶有兴味地翻阅，发现这玉简是经常更新的，已经卖掉的宝物会显示为售罄样式。 金长老没这个兴致，他走到窗边，往外头看去。 “有一些大宗门的弟子。”不一会儿，他说道：“待会行事小心些，不要得罪了他们。” 虽然这些宗门弟子的带队长老，修为并不比他高，但对方人多啊！ 金长老可没有一挑多的爱好，他惜命。 “知道了，我是那种挑事的人吗？师兄也太小瞧人了。”韶音道。 三天两头嘱咐她。她惹过事吗？！ 金长老哼了一声：“你最好如此。” 稍作休息，两人就出了小楼，召了只白鹤，往前厅飞去。 金长老好些年没出来走动了，他很想知道当下修真界的一些消息，免得认知滞后，误人误己。 韶音跟他一样。虽说她是穿书的，但只是知道一些大致剧情，边边角角的细节是一点儿不懂。 两人在大厅里落座，点了餐，就放开五感，打听起消息来。 没人会在这里说秘密，大厅本就是给各方修士们交换消息的场所。 “我有乌金石的消息，有没有人跟我走一趟？地点是禁日森林。” “我发现了一所秘境残址，凤凰羽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灵草，召五个人，有没有人报名？” 靠近门口的位置，甚至有人大声招聘。 韶音好奇地听着，就听金长老鄙夷地哼了一声：“无耻败类。” “师兄怎么如此说？”她收回视线，问道。 金长老往门口瞟了一眼，说道：“凤凰羽如今卖到二十万灵石，他却说凤凰羽遍地都是，倘若当真有这等秘境，哪轮得着他们？” 在修真界，大资源永远掌握在宗门和家族的手中，没有例外。 这修士嚷得这么大声，丝毫不怕被别人发现，只有一个可能，这消息是假的，就是个杀猪局。 ——本来没有宝物的贫瘠之地，去的修士多了，宝物自然就有了。 “师兄英明。”韶音立刻吹捧。 心里却有些可惜。若是只身一人，这杀猪局，她可就去定了。 偌大的客厅中，入座着百余名修士不止，互相闲谈着，嘈杂的声音夹杂着真假难辨的信息。 哪哪有秘境要开了。 哪哪有即将成熟的灵草。 哪哪有高阶妖兽受伤，窝里好几只幼崽。 某某宗门今年招收了许多弟子，某某宗门颗粒无收，某某宗门曝出丑闻，弟子滥杀无辜。 除了一些闲言八卦，韶音和金长老还得知了一些有用的。 比如二流宗门紫霄宫，有修士突破至渡劫期，已有数百年没有听到这种大消息了。 好些人羡慕不已，这意味着紫霄宫要晋级为一流宗门了。门派等级的晋升，通常不只是名头，都意味着资源的再分配，凡是紫霄宫的弟子，都有福了。 “吵闹。”忽然，一声清冷高傲的冷哼，从门口传来。 众人看去，这才发现一队穿着黑金交织法衣，华光灿灿的宗门弟子从门口走进来。 有人认出了他们身上的标识，低呼：“是紫霄宫的人！” 嚯。这不是巧了吗？ 紫霄宫的修士，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大家的谈论，高傲地扬着下巴，往里面走去。 他们人多，一桌坐不下，于是空桌旁边的那张桌子，就被他们盯上了。 “郦道友。”那张桌子上，坐着五六名女修，穿着烟紫色法袍，看上去仙气飘飘。被紫霄宫的人盯住，便打了声招呼。 双方原是认得的，只是那位郦道友，表情极为不善：“让让。” 这话一出，几名女修当中，修为浅些的就有些忍不住了，脸上露出怒色。 “让不了。”烟紫色法袍的女修，神情亦冷下来。 那位郦道友直接挑眉，不耐烦道：“赵清寻！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这一声落下，整个大厅里的修士，大大小小，同时停下动作，唰的扭头看去。 被唤做“赵清寻”的烟紫色法袍的女修，顿时面容沉下：“怎么？要打一架？” 说着，站起身，拇指顶在剑柄上，锵的一声，一丝银光闪过。 如此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简直像一盆热油倒进沸水中，众人都被点燃了激情。 离得远的，甚至伸长脖子，还有的沿着角落摸过去，只为了看得更清楚。 “道友可知他们是什么人？”韶音抓住一个要溜过去的修士，问道。 那位修士，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着破破烂烂，但明眼人看去，他身上都是逃命保命的法宝，就知道这是个老油条。 “叫人让座的，是紫霄宫的。”老油条指着前面，一脸压抑的兴奋，“不肯让的，是瑶池的仙子们。” 见韶音这边桌上空闲，离热闹处也不远，他索性坐下来。 “知道吧？紫霄宫出了位渡劫期真君，一流宗门要重新洗牌了。” “瑶池这些年，每况愈下，自那位陨落后，又痛失不少好苗子，怕是要被紫霄宫挤下一等宗门。” 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茶，吸溜吸溜起来。 修炼的资源是有限的，按需分配是不可能的，全靠抢。 实力强大的一流宗门，手中握有修真界最顶级的资源，底下的二流宗门、三流宗门、不入流的散修盟等，眼馋，没办法。 如今紫霄宫出了一位渡劫期真君，修真界多年未变的格局，势必要改一改了。 愈发自傲的紫霄宫，出门在外，谁都不放在眼里。跟瑶池的人杠上，更是毫不出奇。 就在络腮胡子解释的短短时间内，郦道友与赵清寻已经剑拔弩张，就差打起来了。 “瑶池仙子虽然脾气好，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老油条说着，摇头晃脑，“何况这是天水城，宁可打不赢，也不能孬了。” 韶音眼睛看向前方，口中却问：“此话怎讲？” “瑶池可以弱，不能怂。否则，今年招收弟子，只怕一个也抢不过。”老油条不愧是老油条，信息分析极强。 韶音顿时把桌上的果盘，往他那边推了推。 “来啊！看谁不敢？”那位郦道友，已经把长剑握在手里，指着赵清寻，剑尖快要碰到对方的鼻子。 欺人太甚，忍无可忍！ 就在赵清寻挥袖拂开同门，准备跟郦道友打起来时，忽听“噗嗤”一声，清脆悦耳的少女轻笑声，响当当的传播在大厅里。 一百多号修士全在吃瓜，没一个发出声音的，自然也听到这不合时宜的一声。霎时间，齐刷刷看过去。 被一道道目光看过来，金长老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又气又恼，又不解：“你笑什么？” 这小祖宗，又要干什么？ “你笑什么？！”金长老的声音，被另一道盖过，出自紫霄宫的方向。 一名男修目光精准地落在韶音身上，脸色不善。 他们紫霄宫的人说话，谁如此大胆，肆意说笑？简直不知死活！ 此时此刻，几乎全大厅的视线，都落在韶音一个人的身上。 一流宗门，二流宗门，散修们，统统看过来。来自金丹修士若有若无的威压，将她一层层包裹住。 迎着众人的目光，少女却好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压力，她盈盈灿笑，款款起身，对上紫霄宫投来的不善目光，天真烂漫的声音响起。 “你们这样，让我想起家中菜园里的鸡，你啄啄我，我啄啄你。”说着，她轻掩檀口，又是噗嗤一声。 然而没人觉得她娇俏可爱，都觉得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 把瑶池和紫霄宫的修士，同她家菜园里的鸡相比？她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你在说什么？”金长老已经急了，若非之前天宝阁她处事机灵，此刻他已经要骂她疯了。 即便如此，面对瑶池与紫霄宫的双重压力，依然浑身绷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找死！”霎时间，紫霄宫的一名修士，脸色一沉，挥出一道凌厉的劲气。 第16章 虽然我能唤出十条水龙，要你的命。 被一个小辈如此嘲讽、不敬，是个人都受不了！这名修士*面目狰狞，劲气凌厉，杀机四溢，要将韶音毙于掌下。 然而他被同门和瑶池的修士们拦下了。 “贱不贱啊？”他甩开同门，冲着瑶池方向怒骂。 臭丫头单单骂了他们紫霄宫吗？她同样骂了瑶池，好不好？ 瑶池的贱胚子，呸！ 赵清寻冷着脸，瞥了一眼韶音的方向，又转回来：“你我宗门之事，休要牵连旁人。” 小姑娘不过是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虽然出言不敬，却也罪不至死。 但郦道友也拉着他，眼带讥笑与恶意，扫过韶音，笑容满面道：“既然小姑娘邀请了，你便将修为压制到筑基期，与她‘讨教’两招。” 她不怀好意的目光，与卢云闵对上，卢云闵顿时懂了，嘿嘿一笑：“是，师姐。” 筑基期？也分筑基初期，筑基中期，筑基后期，和筑基大圆满。 他瞧着韶音不过筑基初期的样子。 “你要做什么？”金长老一把将韶音拉到身后，与她传音道。 按照他的习惯，第一反应是站出来声明此事乃误会，赔一句不是，立刻拉她离开。 但经过天宝阁的事，他知道这小丫头不是莽撞胡为的性子，一时竟迟疑了，没有立刻做她的主。 果然，韶音面无惧色，从他身后走出来，笑盈盈地晃动着长剑，说道：“那就请了。” 竟是当真要跟金丹修士过招。 同桌的络腮胡子皱紧眉头，站起来道：“堂堂金丹修士，欺负一个筑基小辈，不合适吧？” 这小孩是嘴欠了点，但教训教训就够了，可是看着紫霄宫这副做派，分明要杀人，却是过了。 卢云闵眯眼看过去，认出这个散修，就是刚才打散他的灵力的那个：“滚！” 络腮胡子顿时神情不快。 同时，在场诸多散修们纷纷站起来。 不比宗门弟子，资源丰厚，靠山牢固。散修的修炼很艰难，平时抢资源也是打破了头。但出门在外，却是团结。 “多谢前辈。”韶音转头，冲络腮胡子一笑，“不过，区区金丹压制成的筑基，我还不放在眼里。” 络腮胡子：“……” “？？” 不敢置信，她说什么？区区金丹？压制成的筑基？不放在眼里？ “好，好，是老子多事了。”络腮胡子气笑了，一屁股坐回去，再也不管了。 韶音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在场其他人，只见也都没了拔剑相助的心，顿时安心下来。 转回头，就看见一张黑黢黢的面具，眼里喷火。 “师兄当然不在其列。”韶音忙道，“天下金丹修士，我只服师兄！” 金长老是介意她那句区区金丹吗？是气她不知好歹，得罪了在场所有金丹！ “不知死活！拿命来！”卢云闵已经耐不住性子，拔剑冲了过来。 他将修为压制在金丹之下，筑基大圆满，比韶音高出三个小境界。 不出意外，他一个能打韶音几十个。 在场众人都看出来，但无人说话。本来有人打抱不平的，但因为韶音那句“区区金丹”“不放在眼里”，也都熄了心思。 “就在这里吗？”韶音拔剑后退，“打坏东西，紫霄宫赔吗？” 大厅是众多客人吃饭休息之所，可不是空荡荡的演武场，任由修士糟蹋。 卢云闵想也不想就说：“拿你的小命赔！” 现今紫霄宫出了一名渡劫期真君，而他的师尊又刚好小有突破，卢云闵在宗门中便扬眉吐气，出行在外亦是目中无人。 同门尚且要让他三分，何况是野路子散修？正是跪着给他擦鞋都嫌低贱。 他不把韶音看在眼里，算得上俊逸的脸上满是残忍阴狠。 “先说好，我们比试归比试，只能算是切磋，不得伤对方性命或修为。”韶音刚退至门外，卢云闵的剑气就追上来，她一边挥剑抵挡，一边扬声道。 “幼稚！” “既然怕死，何必嚣张？” 客厅里，众人纷纷拍桌子。 她刚才话说得那样不客气，现在怕了？ 须知金丹修士就算压制修为，可灵力的凝练程度，对战的经验积累，心法与功法的熟稔，远非筑基可比。 更何况，他堪堪压制到筑基大圆满，而小娃不过筑基初期？ 她非死即伤，怕是要废了！ 金长老已经先一步飞出去，打起二十分精神，灵力蓄于全身，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 紫霄宫的其他修士，亦紧跟着飞了出去。 瑶池的女修们落后一步，跟了出去。 其他散修们思忖片刻，也出去了。闲着也是闲着，瞧瞧热闹！ 转瞬间，大厅中变得空空荡荡，只余下寥寥数人，尚坐在原位。 大厅一端是客栈的出口，走出去便是大街，另一端连着内院，韶音正是从这个出口飞出，将卢云闵引到流水瀑布旁边的空地上。 “道友，切磋而已，出手未免太狠辣了些！”韶音一边提剑抵挡，一边高声道，“速速收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卢云闵眼神狠辣：“死吧！” 一条丈高的火龙从他剑尖飞出，咆哮着冲向韶音，将她团团围住。 这是卢云闵所修的《炎阳剑诀》，是高品阶的功法，非紫霄宫内门弟子，无缘触碰。 他只将修为压制到筑基大圆满，灵力浑厚，火龙散发出灼灼热度，离得老远，观战的众人都察觉到这热意。 再看被火龙困住的韶音，纷纷摇头：“活该。” “自讨苦吃。” 她不过一个筑基，竟敢瞧不起金丹修士。受到教训了吧？ 但也没有多么担心。一来韶音那句“区区金丹”，打消了他们的善意。二来，这小孩如此嚣张，岂知身上没有保命的本钱？ 再看场上，韶音眼里毫无惧意。 连紧张也没有一丝，端的是轻闲自在。同为筑基修士，卢云闵与她，差距在哪儿？ 没有任何差距。 灵力深浅？功法完全可以补足。而不巧的是，她脑海中有太多功法了。 穿来之前，她是混女频小世界的，无数个快穿世界，仙侠副本也有不少，秘籍只有她看不完的，没有她看不着的。 卢云闵是火系功法？巧了吗这不是，她恰好是单水灵根。 “臭丫头！”金长老看着被围在火龙之中的韶音，按捺不住喊道：“你怎么样？！” 她若支撑不住，他立刻上前救人。 但听一声清亮的龙吟声，忽然从火龙之中，幻化出了一抹蓝色，头角峥嵘，威严清凛的另一只龙头，逐渐显形。 “水龙吟！”韶音清声道。 卢云闵不是拿火龙对付她吗？跟谁没龙似的！ 清蓝色的水龙旋转着上升，缠绕着韶音的火龙被迫散开，只见两头龙在空中撕咬着，盘旋打斗，龙吟一声比一声清越。 “这小姑娘，了不得！”很快有人震惊道。 以筑基初期的水准，居然跟筑基大圆满斗个旗鼓相当？ 只能归结于，她修炼的功法太高级！ 众人目露惊羡，这小姑娘，难怪瞧不起紫霄宫与瑶池，怕是来历不凡。 未几，狰狞咆哮的火龙被冲得七零八落，逐渐难以支撑，很快散落一地灵力。 “哼！”卢云闵脸色难看。 韶音扬着下巴，神态悠然：“虽然我能唤出十条水龙，要你的命。但我不屑。” “我和你可不一样。你残暴，我仁慈。来日到了上界，我修炼繁忙，还需要有人给我遛猫遛狗呢。” 众人：“……” 有本事你别小声啊！ 就是说，在场这些人里面，谁耳朵聋了，听不清你小声说的最后一句？ 这到底谁家熊孩子？放出来不怕被人打死吗？ 有几名散修，不停朝四周张望，似在寻找韶音的靠山。 再看卢云闵，一招落败，尚未从难堪中缓过神，就听到这句，眼底杀意横生。 “遛猫遛狗？”他转瞬间召出十条火龙，咆哮着，盘旋着，狰狞肆虐地朝韶音飞去，“也要你活到那天！” 他好歹是金丹修士！ 谁给她的底气，敢如此目中无人？ 漫天的火龙，只一息之间，就把韶音身前的水龙冲散。 “小丫头！”金长老急了，如一道黑色闪电，迅速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虹光从人群中飞出来，斩碎了大半的火龙。 余下两条火龙，被金长老打散，他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韶音，只觉血管突突的，三魂差点丢了六魄。 一把将她拉到身后，金长老拔剑朝向卢云闵，眼冒杀机：“道友好气魄，向一个筑基后辈下死手！” 卢云闵见他出手，瞬间解除了自身修为的压制，恢复至金丹修为，挥剑道：“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杀她已经是轻的，卢云闵眼底狠辣闪烁，他要她受尽折磨，求死不能！ “呵！”金长老冷哼，“那就来试试！”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够了。”这时，郦道友沉着脸上前，“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回来？” 她犹如看死人般的目光，冷冰冰地射向韶音。 “师姐，她胆敢辱我们紫霄宫，岂容她放肆？”卢云闵不甘道。 “我没有啊。”韶音不怕死般，从金长老身后探出头，“我这个人，从来只说实话。道友不妨说说，我哪句话辱贵宗了？说不出来，我可不依的。” 围观的众人不禁咋舌。 她还不依？都这个事态了，真以为紫霄宫吃素的？ 第17章 师兄，你完事了？ 金长老愣了一下，紧接着道：“算你谨慎。” 事情闹成这样，紫霄宫必然不肯善罢甘休。眼下只是人多口杂，他们不便下手而已。 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此时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金长老神识放出，在周遭扫过一圈，当机立断：“走！” 一直出了城，金长老调整方向，御剑往禁日森林飞去，才道：“你跟紫霄宫有仇？” 不然为什么？ 反正金长老想不出来，她惹出这一茬，到底图的什么？ “不是。”韶音道，“我只是敬佩瑶池的门风。” 金长老纳闷：“瑶池什么门风？” 瑶池什么门风？护短罢了。 而如果瑶池仅仅是个护短的门派，韶音并不会出头，只会跟其他修士一样看热闹。 但剧情中，瑶池正是被她连累，整个宗门被叶辰连根拔起的门派。师姐，师父，师叔师伯，掌门，全都因她而陨落。只有筑基以下弟子，得以逃生，却也失去宗门倚靠。 方才络腮胡子说，瑶池今年招生，颇不顺利。若是两派打起来，瑶池胜了还罢了。若是败了，怕是情况不妙。 本来瑶池和紫霄宫就在争第一梯队的名额。原定剧情中，瑶池没有在这次格局变动中，失去一流门派的资格。甚至因为她这个单水灵根的加入，接下来的百年间，声势复苏，再次走向辉煌。 但这次，她没打算加入瑶池。 经她这番插手，想必紫霄宫跋扈的名声，是逃不掉了——那些散修们，才不会给他们捂着。 而瑶池，相比之下宽仁和善，又不可欺。应当有不少新人，转投瑶池门下。 “我一见瑶池的几位师姐，就觉得面善。”韶音一本正经道，“你看我说对了吧？同样的话，紫霄宫心胸狭窄，居然要杀我，而瑶池的师姐们还护着我。” 金长老冷哼：“你不想说便罢。”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他们同行了这么久，她心里的小九九，他清楚得不得了。会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就招惹杀身之祸？ 韶音嘻嘻一笑：“师兄，我没骗你，顶多有事瞒你。难道你没有事瞒我？” 他有什么事瞒着她？他瞒着她怎么了？ 他们很熟吗？ “你今日太冲动了！”金长老喝道。 韶音：“生气啊？那师兄把我扔下去好了。” 金长老当即一脚，将她踹下飞剑。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窜过，急速的下坠感，让韶音大笑起来：“好玩！好玩！” 正欲把她捞上来的金长老：“……” 捂着心口，暗骂一句：“遭瘟的柳南宇！” 生出这么个熊孩子。 直到韶音马上要摔地上了，金长老才御剑而下，将她一把捞起，甩到身后的剑上，重新腾空而起。 “你就那么笃定，老夫一定能救下你？”金长老沉声。 想到当时的情形，他到现在仍心有余悸。万一，他没能及时救下她呢？ 韶音老实道：“师兄，筑基期打不过我。” 卢云闵看起来攻势汹汹，但她也不差，三成力气都没有使出来呢。 “他乃金丹修士！”金长老喝道，“你岂知他是个要脸的人，不会忽然违背信义，解开压制，朝你下死手？” “师兄，你是不是忘了，我刚买了很多符？”韶音眨巴眼睛，看着他说道。 金长老一愣，鼻子发出重重一声：“哼！” 娘嘞！他还真忘了，这小祖宗花了快三百万灵石买符，还花了快两百万灵石买丹药。 也就是说，她即便不能用符砸死卢云闵，她身上的丹药也能救她个百八十回了。 再来十个卢云闵都弄不死她。 竟是白担心了。 “那你跑什么？”他没好气道。 韶音笑道：“钓鱼啊。” 金长老一时没明白，但是过了没多会儿，他脸色微变：“有人追上来了！” 他的神识捕捉到飞速追来的两道人影，竟是来了两个金丹！ “欺人太甚！”金长老怒喝。 如此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简直卑劣，下三滥！ 若换成他一个人在这里，岂能饶了他们？ “师兄，别跑。”韶音见他加速，连忙拉住他。 金长老不欲留连：“不跑留着给他们前后夹击？” 她年轻，天赋又好，万万不能折在此处。 “师兄！”韶音提醒，“想想我买的符。” 金长老：“……你住口！” 这败家的小鬼。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慢慢停下飞剑，转身向后。 顷刻间，卢云闵二人已经追上来。 “你们再跑啊！”离了大庭广众之下，卢云闵的骄狂肆意不再遮掩，彻底暴露出来，毫无正道修士的仙风道骨。 他旁边是一位面目平平的男修，此刻不作言语，只神情瞧着不善。 “你二人追我等至此，用意何为？”金长老沉声道。 卢云闵笑得肆意：“自然是要你二人的命！洗我今日之耻！” 尤其是韶音，令他丢了那么大的脸，他要她凄惨嚎叫，满地打滚求饶！ “这个小的交给我了。”说完，二人分开，两道不同灵力分别朝着金长老和韶音而来。 金长老大怒：“无耻鼠辈！”浑身灵力爆发，叮嘱道：“别离我太远！” 谁料，韶音却主动跳下他的飞剑：“师兄，管好你自己。” 转眼之间，她掉了下去，下坠的烈风，令她墨发狂舞：“我有符！” 你有祖宗也不行！ 金长老难以遏止的担忧，他太知道一个天才的陨落有多容易了，偏偏那名面目平平的男修，实力不可小觑，一时竟拦住了他。 “放肆！”金长老怒骂，一道无可匹敌的锋锐剑气，直直朝前劈出。 另一边。 韶音直直往下坠落，却不担心自己安全，她身上贴了轻若鸿毛的符，别看她坠得快，实则毫无危险。 “哈哈哈！”卢云闵见她居然还敢往下跳，直是大笑不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真是愚蠢的小辈。 卢云闵朝她飞去，手腕翻转，挥出一道金光，迅疾将韶音罩住。 那是一张网，韶音未提防，直接被笼罩了个结结实实，“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跟头。 旋即，卢云闵落地。 “你跑啊？”他戏谑道，慢腾腾走近，犹如狮子逗弄猎物。 韶音挣扎：“这是什么东西？” 一张薄如蝉翼的金网，像一件贴身的衣服，将她网在其中，撕不开，甩不掉。 卢云闵更加得意了：“这叫神蚕金网，又叫缚仙索，任你百般挣脱，也只能被乖乖绑着。”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我不信。”韶音朝向他道，“你不过一个区区金丹。哪来这么厉害的宝贝？” “还缚仙索？”她不屑道，呸了一声，“糊弄三岁孩子呢。” 卢云闵登时气得，脸都扭曲了，拔出剑，朝她走近：“小丫头，希望一会儿你还能这么嘴硬！” 他刚走出两步，忽见韶音嘴角一勾：“是吗？” 一点白光出现在她手里，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越来越来越来越来……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卢云闵一愣，不禁仰起头。 韶音如罩在蚊帐里，此刻笑眯眯的，用剑尖挑起蚊帐的一角，钻了出去：“灵舟啊。” 这是老祖给她的破烂——应该是破烂，谁会给即将出远门的孩子一艘不能用的灵舟？必然是拿给她，让她处理掉。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韶音用灵力催动，这艘修起来要八百万灵石，卖垃圾尚能卖出二百万灵石的灵舟，主材料是龙象木，坚不可摧。 只见灵舟越来越大，如一件贴身罩衣般的金网，逐渐不贴身了，被撑得越来越空荡。 一层楼，二层楼，三层楼…… “大，大，大。”她口中不住念诵。 卢云闵看着那艘灵舟，转眼间已经长成三层楼那么高，脸色一变：“收！” 他想要收回金网。 然而他动作慢了一步，韶音的储物戒中有海量的灵力可供催动，灵舟瞬间飞涨到七层楼那么高！ “嗤啦——” 在灵舟飞涨到五层楼那么高时，金网被撑裂了。 卢云闵的脸色瞬间难看极了。 “哎呀！”韶音却惋惜地跺脚，“我的灵气！” 她指责的目光看向卢云闵：“你就不能不吹牛吗？什么破网！” 浪费她的灵气！ 给卢云闵气得，脸色铁青，再看地上撕碎的金网，更是心疼得发抖。 他抬起手腕，剑尖指着她：“你给我死！” 再没有比这臭丫头更可恨的人了！ 哪怕是在宗门中，那些踩他的师兄弟，所对他做的事情，也没有她的半分可恨！ “你才去死。”韶音轻轻说道。 她漫手一撒，无数符篆如纸钱般，纷纷扬扬，朝卢云闵洒落。 定身符，惊雷符，爆裂符……一张叠一张，一层摞一层，将卢云闵埋没。 轰—— 轰隆隆—— 无数符篆瞬间引爆，卢云闵甚至没发出一丝声音，整个人便化为了飞灰。 法衣残破，身躯碎裂，金丹粉碎，血肉成灰，只发生在一瞬间。 既有法子，谁耐烦跟他啰嗦？ 远处交手的金长老与面目平平的男修，听到这边的动静，下意识看过去。 却只见一艘白色残破灵舟，横亘在草地上，至于人影？半丝儿都看不着。 金长老本该担心的，但是奇异的，他此刻心中波澜不惊。 趁着对手分神，剑招疾出，直击要害。 第18章 地面震动，大地开裂。 金长老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小片残骸，堆在地上。有衣料碎片，有法器残渣，有灰白粉末。 “……这是什么？”他想起在天上听见的阵阵炸响声，她该不会把人打成飞灰了吧？ 金长老盯着那一小撮灰白粉末，久久未语。 “就是那个金丹啊。”韶音乐滋滋地收起储物袋，“师兄，你的战利品呢？” 什么战利品？金长老收回视线，看见她腿边扔着的空储物袋，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我就看看。”韶音美滋滋接过来，“东西还是你的。” 金长老脸上的黑色面具，黑红花纹急速流窜，顿了顿，声音嘶哑：“你是有意的？” 他想起她之前说，“当然是钓鱼啊”，此时回过味儿来。 什么替瑶池不平，她是盯上紫霄宫家大业大，财大气粗了吧？！ “你，你——” 想明白这点，金长老举起手，很想教训她一顿。这什么胆大心黑的孩子？她还是个孩子吗？谁家孩子心黑成这样？ 先是狂妄放话，对紫霄宫挑衅，又故意提前离开，来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杀人灭口夺财。 金长老不禁心口升起凉意。即便是他，活了两百多岁，亦无此心狠手辣的心气。 这样的孩子，哪用得着他操心？柳家安排他护送，实在多此一举。 “哟，这还是个省吃俭用的。”韶音已经检查完手里的储物袋，灵石、符篆、法宝、灵草、丹药等，储藏丰富。 她递还回去，说道：“为修真界又除两个败类。这是我们应得的报酬。” 坦然从地上跃起，将原形版的灵舟缩小，宝贝地放回储物戒中，拍拍衣摆：“师兄，我们走吧。” 为修真界除败类？ 金长老胸中激烈翻涌的情绪，忽然凝住，渐渐平息下来。 是了。仔细想想，她又有何过错？不过是聪明了些——这二人，若非追杀他们，又岂会被反杀？ 竟是活该罢了。 “走。”祭出飞剑，如一道流光冲向天际。 仙临客栈。 瑶池弟子发现紫霄宫的人数变少了，立刻告知带队师姐。 “除了紫霄宫的人，还有那个小姑娘，也不在客栈里了。”弟子说道。 赵清寻听闻，脸色微变，立刻拿剑起身。 “敢问卢道友现在何处？”寻到郦之沅，赵清寻问道。 郦之沅正在亭中喝茶，美丽的脸庞，姿容无双。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瑶池找我卢师弟，还是赵道友找我卢师弟？” 赵清寻沉着脸：“郦之沅！愿赌服输，卢云闵不害臊，把修为压制在筑基大圆满，这都输给一个刚筑基初期的晚辈，他不好好反省，闭门修炼，反倒去找人家麻烦？” 郦之沅嘴角的笑意没有了，漂亮的双眸阴毒地看过去：“是啊，愿赌服输。她胆敢扫我们紫霄宫的脸，就该明白下场。” 这就是承认了。赵清寻握紧剑柄，立刻喝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郦之沅哈哈大笑：“你去找啊！” 事态紧急，刻不容缓，赵清寻不再跟她多费口舌，立刻安排同门出城。 然而已经过去一天了，实在不好找。 赵清寻曾给过韶音一块令牌，是瑶池内部通讯所用，她试图联络，但石沉大海。 正当瑶池众人焦急时，郦之沅也烦躁起来：“卢云闵和王兹乘还没回来？” 底下有人回答：“回师姐，两位师兄还没回来。” “死哪儿去了？”郦之沅不悦道，紫霄宫当然也有宗门令牌，她拿在手里，呼唤卢云闵。 底下的弟子想说，他们试着喊了许多遍了，都没回应。 然而，这回竟有回应了：“是紫霄宫的师兄师姐吗？” 是一个甜甜的少女声音，才过去数日，郦之沅当然没忘记这个声音，她眯起眼睛：“令牌怎么在你手里？” “当然是紫霄宫的师兄送我的啦。”少女甜甜说道，“总不能是我抢的吧？” 郦之沅一万个不相信，卢云闵已经栽在她手里——她只是个筑基，唯一的同伴也只有一个黑袍金丹。 为了让卢云闵万无一失，郦之沅甚至派王兹乘跟他一起，两个金丹出马，为的是快去快回。 结果，二人一去不回，郦之沅沉了沉，说道：“小辈，你最好说实话。” “好吧。”对面的少女答道，“其实不是紫霄宫的师兄送我的。他都已经不能说话了，当然也不能送我东西啦。” 少女笑嘻嘻的，令郦之沅的脸上爬起怒火：“你说什么？你杀了他？” “师姐放心，他死前一点痛苦都没有呢。”少女轻快地道，“他甚至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过数息工夫，就化为一滩飞灰啦。” 她笑吟吟的：“虽然紫霄宫的师兄师姐对我不仁，但我不能不义，我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待己。” “好，好。”郦之沅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有种报上名来。” 韶音正等着呢，当下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凤，名苍穹。” 凤苍穹？ “喀！”郦之沅手里的令牌，被她一怒之下捏碎。 美艳的脸上，怒火喷薄：“别让我再看见你！” 另一端。 韶音听到通讯挂断，也捏碎了令牌。 “你就非要出这口气？”金长老在前方御剑，不赞同道。 她完全可以不接通讯，掩盖掉杀人的事实，少招点仇恨在身上。 这下可好，她一定在紫霄宫的榜上有名了，她虽然报了假名，但长相可没遮掩。 “怕什么。”韶音将令牌碎块随手扔下去，傲然昂首，“我以后可是上三宗的爱徒。他们惹得起我吗？” 不把杀人罪名背身上，万一瑶池替她背了黑锅怎么办？ 想到被她扔进储物戒的另一块令牌，韶音想了想，拿出来。正要一把捏碎，忽然令牌上白光闪烁。 即便她刻意表现得讨嫌，赵清寻还是给了她信物，以便她有难时求救。 顿了顿，韶音没有接通，面色平静地捏碎，松手洒落下方。 “你太张狂了！”金长老很不想看见她这副骄狂的样子，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整日提心吊胆。 韶音指指前面：“师兄，我们马上要进入禁日森林了。还怕他们追过来不成？” 禁日森林那么大，紫霄宫敢追进来吗？ 再说了，他们是出来招生的，业绩不要了？ —— 数日后。 “师兄！”韶音望着前方，忽然皱皱眉头，扣住金长老的肩膀，“停下！” 金长老不解，但还是放缓速度，停下飞剑：“怎么了？” 韶音沉着眉头，望着前方的高空。明明空无一物，但她心中却腾起一丝危机感。 “说不好。”她皱着眉头，视线投向前方，辽阔无边际的浓绿色就在前方。 马上就能抵达禁日森林了，但心中不停作响的警铃，让她驻足不前。 “是吗？我瞧瞧。”金长老说道，没有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小魔星气人归气人，从来不开无分寸的玩笑。既然她感觉不妙，金长老便也放在心上。 出行在外，谨慎是第一要紧。他说完，两指并剑，往前射出一道灵力。 这一击使出他三成功力，却犹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直直朝着前方奔去了。 “没事啊——”金长老说道。 话没说完，他声音戛然而止，肃然盯向前方。 灵力并没有一直往前，行至一个地方，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拦住了。 “怎么了？师兄？”韶音见他有异，问道。 金长老沉声：“有东西。” 虽然看不见，但有什么拦住了他的灵力。不止如此，他分明感觉打出的那道灵力，被什么吞掉了。 “调头。”当机立断，金长老调转飞剑，远离此处。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正因为不知道，才更要避着。 “师兄，快看！”韶音站在飞剑后面，好奇转头，正看见一幕，忙扯他袖子。 金长老闻声回头，看见一幕，顿时瞳仁一缩。 但见前方，明明是蓝天之下，空无一物。然而当一只灰鹰振翅飞过，却像是落入无形的网中。 锐鸣一声，展开的羽翼被硬生生收拢，像被绳子缠住。脚爪亦绷直，像被捆束住。它惨叫着，激烈挣扎，却徒劳无功，直直向下方坠去。 两人忙往下看，但见荒草、沙砾、稀稀落落的树木，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一片荒地上。 而那只灰鹰，却并没有摔在地面上。两人定神看去，只见地面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黑漆漆的，灰鹰正是从此处掉落下去。 “什么东西？”韶音皱眉，伸头往下瞧。 金长老亦不知，谨慎道：“走。” 驾驭飞剑，迅速远离。 驶出百里左右，才调转方向，再次前往禁日森林。 金乌西坠。 重重云山被映得金灿灿，浩丽绵延。韶音却无心欣赏，她摸了摸后颈，说道：“师兄，我的感觉又回来了。” 金长老刹住飞剑。 “什么？”他回身道，声音严肃，“你感觉到了什么？” 小丫头虽然修为低微，但她很灵，直觉比他敏锐。 方才如果不是她示警，金长老就一剑撞上去了，想到那灰鹰的结局，他眼神肃然。 韶音此刻有些烦躁。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无数次生死徘徊，锤炼出的本能。 但此刻，她心中警铃大响不止，分明是有死无生的绝境。 第19章 她是天阙弟子。 竟是一头庞大的妖兽！ 他们飞行百里，竟没有逃出它的上空？ “跑！！” 两人惊恐变色，金长老简直拼了命般，驾驭飞剑向外逃离。 这等规模的妖兽，平生见所未见，他脑中几乎空白，浑身冷汗淋漓。 韶音刚才被妖蛛的声波震伤，此刻头脑昏沉，她抓出一把丹药塞嘴里，方才往下方看去。 这妖蛛的体型巨大，堪比一座小型城池。 “大意了。”她暗道。 这巨蛛的修为，堪比人族的元婴修士。谁能想到，会遇见这样一只妖兽？ 他们二人如果此时逃不了，等到妖蛛脱离地面，动作更加迅速，必沦为它的食物。 想到这里，她从储物戒中抓出一沓疾行符，统统贴在飞剑上。 有用没用的，总好过等死。 “嗖——” 下方，妖蛛只见上空的两条可恶小虫子，忽然加速，在天际拽出一道金光，顿时大怒不已。 它张开巨口，黑洞般的口中爆出刺耳叫声，庞大的气流冲上天空。 上方二人被这气流冲击，都有些晕眩：“有毒！” 韶音迅速摸出解毒丹，一手往自己嘴里塞，另一只手拍向金长老的口中。 有疾行符加持，金长老的慌乱平复两分，一边催动飞剑，一边骂道：“吃什么长大的！” 简直离谱！更离谱的是，这妖蛛长这么大个儿，居然不在禁日森林的腹地待着，而跑到外面来！ 瞧它伪装的样子，已不是一日两日，还不知吃了多少修士和妖兽！ 那些大宗门，都是吃*的吗？ “天天就知道历练！”他气急乱骂，“历练个鸟！摘朵破花，采株破草，挖块破石头！屁用没有！正经事一件不干！” 这种体量的妖兽，正该早早铲除，偏偏这巨蛛在外吃人。 韶音知道他气坏了，她心中亦有怒，寻常妖兽很难成长到这般规模。 人族修炼艰难，自金丹往后，凡晋升必有雷劫，更有心魔常伴，稍有不慎便功败垂成。 妖兽的修炼更为艰难百倍，这巨蛛有此修为，怕不是上三宗那些败类弄出来的事。 “下贱东西！”金长老还在狂骂。 那些大宗门的修士，内斗倒是厉害。比如紫霄宫，碰见一个稍有些骄傲的小辈，就恨得追出城杀人。这边放着好大一只妖蛛，怎么不管管？！ 韶音一把一把往外掏符篆，安神符、定身符、迷幻符等，不计其数地往下撒。 不知道起作用没有。反正从地面脱身的妖蛛，抖落身上的沙石，脚步越来越快，朝着他们追来。 一边追赶，一边抬头吐出透明蛛丝，朝上空卷来。 说是“蛛丝”，鉴于它的体型，那蛛丝便也如蟒蛇般，舞动之中，阵阵飓风。 韶音取出长剑，刺穿了一沓显形符，看见蛛丝便斩。 “师兄！”她喝道，“你有保命的东西没有？” 蛛丝太多了，密集且凶猛，稍有不慎，哪怕被掠过的风擦到，都受不轻的伤。 韶音抹掉脸上被擦出的血珠，喝道：“如果你没有，那我就用了！” “我没有。”金长老憋屈的声音传来。 他是个穷鬼。 “老祖给我一道保命符。”韶音飞快道，“是他的最强一击，料能摆脱这妖蛛。” 金长老闻言，心中一松。是了，最出息的后辈出远门，该给一道保命符。 他犹豫片刻，问道：“柳前辈给了你几道保命符？” “一道。” 金长老一边催动飞剑，一边分神击散蛛丝，一时竟难以决断：“这个……” 前往圣城，路途遥远，身上有一道元婴修士的保命符，总是个底气。 此时若用掉了…… 那妖蛛的速度越来越快，它甚至跳起来，伸出狰狞的蛛腿，裹挟着粗壮的蛛丝，抽打着上空。 韶音挥剑已经很快，奈何她如今只是个筑基修士，灵力有限。筋脉已经隐隐作痛，无法发挥更多力道。 一条蛛丝掠过，罡风擦过她的腰侧，虽有法衣上的阵法防护，亦让她闷了口血。 “就现在！”她取出老祖给的保命符，果断朝下方甩去。 保命符不就是留着危急关头用的吗？ 金长老见状，拼尽全力，驾驭飞剑向前疾行。 只见一团平平无奇的青色光芒，温和轻柔地飘向下方。 碰到蛛丝，蛛丝消融，迎上螯肢，螯肢溃融，它从一团青色光晕，逐渐化为一场青色的雨。 这是柳家老祖的最强一击，《春风化雨》。 名字很美，如诗如画。但不论是什么，沾之即化，犹如冰雪遇着春风，寸寸消融。 韶音和金长老飞出去很远，再回头看去，只见青色灵雨之下，巨蛛挣扎着，嘶叫着，翻滚着，但是徒劳无功。 未多时，它背部、腹部被腐蚀出巨大的坑洞，奄奄一息。 黑色的液体从它体内缓缓流出，它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弱，渐渐不动了。 “死了？”韶音气息未定。 金长老亦喘不匀，盯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 他绑紧方才逃命中变得散乱的墨发，望着下方巨蛛只剩下少半的尸体，叹道：“你我的运气，委实不好。” 韶音也觉得，但她道：“还行。” 不管怎么说，最终逃出来了。 “柳前辈还给你其他保命的东西没有？”金长老问道。 韶音摇摇头：“没了。” 听见她的回答，金长老禁不住捂住了心口。 “别难过。”韶音见状，反过来劝他，“一道与两道、三道，没什么区别，早晚会用完，到时还是光棍一个。” 金长老顿时瞪她：“早死晚死都是死，怎不见谁早死？” 什么话！ 多一点保命符，岂不是性命更安全？ “身上保命之物太多，反而不利于修行。”韶音正色道，“总是依赖外物，会让人失去警惕心。” 金长老正心疼着，听不得这样的话，指指下方道：“那你把成沓的符篆都丢掉，丹药丢掉，法宝也丢掉。” 依赖外物？那她任何外物都不要依赖，光杆一个，闯荡去吧！ 韶音斥责：“师兄，你这不是杠吗？” 金长老也不想跟她杠。他就是心疼，好端端的，保命符没了。 目光盯着下方，忽然语气坚决：“我们下去。” “啊？”韶音不解。 金长老道：“这巨蛛修行不易，一身是宝。我们把它收起来。” 虽然被“春风化雨”溶解了一大半，但是这巨蛛体型庞大，还剩下很多。壳，腿，蛛丝，都是宝贝。 经此一役，两人消耗掉的符篆、法宝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柳前辈给的保命符用掉了。 把这巨蛛的躯壳，拿去天工阁定制一套防御法宝，正好。 “不要。”韶音却一反常态，拉住了他，“我们走吧。” “怎么？”金长老讶异回头，“突然胆子小了？” 这不像她，她素来精明又胆大。 韶音却想到，这巨蛛若果然跟上三宗那群人有关，最好不要靠近。 “不要了。”她道，“走吧。等下我跟你解释——” 话没说完，便被下方的异状惊住了。 只见巨蛛死去的尸体上，伤口处忽然红光明灭，而后以飞快的速度，腐肉再生，残肢再长。 “快走！”她瞳仁缩紧，立即大喝。 金长老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巨蛛有复活的意思，却是看明白了，脸色一变，立即御剑前行。 下方。 死透的巨蛛，身体被红光包裹，抽搐几下之后，红光渐渐散去，只见它残缺的身体，已然恢复过来。 虽然长相变得崎岖古怪，不再像蜘蛛，更像是一个肿瘤，但它复活了！ 硕大的眼珠抬起，看向远方。它没忘记，青色光团是这两个卑劣小虫放出来的。 “嚎——” 巨蛛张开大口，发出愤怒的啸声，拔腿狂追。 “糟了。”拼尽全力御剑的金长老，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虽然他们已经飞出很远，但复生的巨蛛，腹下长出更多的腿，速度更甚刚才！ “师兄，补充灵力。”韶音倒出一把补灵丹，往金长老嘴里塞。 金长老生生吞下，视线往下方一扫，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 早知道，刚才就离开了！ 都怪他贪婪。金长老心下懊悔不已，念头急转，最终说道：“一会儿你自己跑。” 声音嘶哑，又果决：“我拖延此畜片刻！” 懊恼，悔恨，不甘，害怕在心头纷涌而过，均没有留下痕迹。诸多念头划过，只留下一个——他大限到了。 都是天意。 他本不想出柳城，只想安安心心养老。但天意如此，让他接了这个差事，送小丫头去圣城。 又倒霉的遇到此巨蛛，而偏偏一向谨慎的他贪婪了。 死期降临的如此突然，金长老来不及多想，他只知道不能让身后的小丫头有事。 她还年轻，幼鹰还未长出丰满的羽翼，她的未来是风起云涌，而非折翼在此。 “我不跑。”然而，韶音想也不想：“要跑一起跑。” 金长老没工夫跟她拉扯，扭头训斥：“你不想活了？！” 如果有活命的机会，他何尝想死？ 这可恶的小鬼，偏要白费他的一番苦心！ “要活一起活。”韶音冷声回答，“要死，你不能因我而死。” 金长老一愣。 她的语气尖锐而冷厉，与往常大为不同。但他只想，她此刻的表现实在很好。小小年纪，面临生死危机，都未曾崩溃。 第20章 我们是路过的修士。 金长老听完，脑子里一晕，恨不得削她一巴掌：“倾慕秋霜真人的男修女修，不知道有多少！你省省！” 轮得着她，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鬼？ 韶音歪头瞅他，忽然指指他脸上：“师兄，你面具歪了。” 金长老顿时慌了神，忙摸索脸上。果然面具歪了一丝，他连忙扶正。 被她这么一打岔，什么心情都没了：“你爱信不信。” 劝她八百遍，她非要撞南墙，那就随她的便！ 说完，闭目打坐，再也不发一语。 刚才死里逃生，他需得好好平复一下。 韶音也不好受。 “修为还是太低了。”她心道。 如果她是金丹修士，方才即便打不过那巨蛛，也能跑得了。 这样想着，她眼眸闭上，感应天地，沟通天地间的灵气。 周身灵气丝丝涌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渐渐化为灵茧，将她包裹其中。 一旁打坐的金长老，忽然发觉不对。好好的灵气，全都擦身而过，不肯为他所用。 诧异睁眼，当视线落在身旁，顿时无了大语。 “小鬼头！”他暗骂。 要突破就不能等会儿？就不能先让他把内息平复了？ 面具下方，嘴角情不自禁地翘起。取出几块灵石，握在手里，调用灵气。 灵石好用，就是废钱。然而他虽然穷，这些年在柳家当客卿，也攒了点灵石。 他将神识散出去，笼罩着四周，视线则落向远方，微微出神。 他又想起秋霜真人的那一剑，以及多年前她挥出的一剑，两道剑光重叠在一起。 他没跟小丫头说，自己受秋霜真人的影响极大。 他羡慕她的天赋，甚至私下模仿她的剑意。初入禁日森林时，森林腹地跑出来蜥蜴妖，他一剑斩落蜥蜴头颅，便是模仿她的剑意。 只是，差太远了。 天际不知何时变得昏黑一片，只有头顶上方，一轮皎洁明月，照亮暗蓝的苍穹，丝丝薄云，无声划过。 若无那件事发生，现如今的他，会否也如秋霜真人一般，修真界千难万险，他自纵意豪情，来去由心？ “唔。”晨光初晓，身边传来慵懒的一声，“真舒坦。” 金长老正在烤野兔——当初在野外抓的，一直没找机会给她烤来吃。 这会儿她要突破，若是成功，便充作贺礼。若是机缘错过，也能哄哄她。 “醒了？没突破也别灰心——”金长老抬眼，本能要劝慰。 她才刚筑基多久？哪有这么快就突破的？即便经历了生死危机，也没这么坐炮仗上天的。 然而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止住了。 韶音伸着懒腰，惊讶地说道：“失败？不算呀。师兄，你太高看我了，我才筑基多久，怎么会想要结丹？” 她只是小小突破一下，提升个小境界罢了。 金长老：“……” “你怎么连升两个小境界？”所有的腹诽，都抵不过此刻的惊讶。 金长老上上下打量她，简直以为见到了鬼。 失败才是常事。但她不仅成功突破了，还一连升了两个小境界？ 她已是筑基后期！从炼气大圆满，到筑基后期，才过了多久？ “你……”再看一眼，还有那样，金长老口舌发僵，竟不知道说什么。 韶音谦逊一笑：“不才，比不得秋霜真人。” 她的天赋比不得秋霜真人。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真正的天赋之辈。昔年，若非凭着一股不甘心，与血海深仇，她绝走不到最后。 “休要自轻。”金长老轻斥一声，“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韶音笑道：“多谢师兄。” 吃完了烤兔子，天光已经大亮。 两人歇息得差不多，踩灭火堆，就要启程。 韶音刚要说：“师兄，我们进城吧。”话未出口，忽然，她侧了侧耳，“师兄，我怎么听着有哭声？” 金长老凝神去听，却什么也没听见。 “哪来的哭声！”他没好气道。 这荒郊野岭的，如果有哭声，怕就遇见了不详。刚刚死里逃生，他现在如同惊弓之鸟，抛起飞剑就要上去。 “真的有哭声。”韶音拉住他道。 只听几声啼哭，细细的，小小的，掺杂在风声中，断断续续的飘忽而来。 金长老也听见了，大喝一声：“什么人，装神弄鬼？” 指尖一弹，一点灵力飞向荒草中，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道路的尽头，坐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麻木衣裳，脸上脏兮兮的，头发杂草似的，此刻睁大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惊恐地看过来。 果然有人！ 金长老怒从心头起，巨蛛他打不过，这些妖修邪修、魑魅魍魉，他还怕吗？ “小孩，你是什么人？”韶音上前，赶在了金长老的前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哇——”小孩已经看见了金长老，当即吓哭了，手撑着地面，拼命蹬着双腿往后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跑，“鬼，有鬼啊！” 韶音“噗嗤”一声。 再看身旁，金长老虽然看不清神情，但他脸上的面具纹路倒像是无语。 “哎哟！”小孩慌不择路地跑着，一下被草丛里的石头绊倒了，摔得鼻血横流。 韶音原本不打算上前了，但他被自己二人所惊，还摔破了口鼻，倒不好不管了。 脚尖一点，飞到他跟前。 她轻飘飘地落地，裙摆飞摇，环佩叮咚，长得那么好看，小孩一下看呆了。 “你是仙女吗？”他小声地说道。 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打扮吓人的就是鬼，长得好看的就是仙女。 韶音一笑，俯身，手掌在他脸前轻轻拂过，小孩只觉鼻尖被香风吹过，有点凉，他还未觉鼻血不流了，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漂亮的姐姐。 “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韶音顺口问道。 小孩答道：“找羊。” “我丢了羊。”他委屈起来，又要哭，“仙女姐姐，你能帮我找到我的羊吗？” 身后不远处，金长老鼻子里狠狠“哼”出一声。 这把戏，一看就是邪修做套。 他懒得理会。但韶音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的，不知道男孩还是女孩的小孩，耐着性子问道：“你在哪里丢的？丢了几只？你的羊长什么样子？” 小孩听她问，顿时眼睛一亮，忙比划：“我今天早上出门放羊，羊少了一只，娘说我昨晚没把羊都带回来，但我数过了，我每天都把羊都带回去的。” 家里一共四只羊，他每天都出门放羊，早上撵出去，晚上撵回来，从来没丢过。 他说着，眼泪哗哗的：“仙女姐姐，你能帮我找到羊吗？” 小孩太伤心了，抽抽噎噎的，鼻血虽然不流了，鼻涕却又涌出来。他浑然不觉，拿袖子擦了又擦。 “你都在哪里放羊？我带你找找。”韶音说道。 修士寿命长久，筑基修士便有两百岁寿命，等到结丹，更是有五百岁的年月。 花个把时辰，帮小孩找羊罢了，倒不耽误什么。 小孩连连比划：“就附近，就在附近。” 韶音点点头，拿出自己的长剑，踩上去：“上来。我带你找一圈。” 小孩看见她脚下踩着剑，悬空离地，裙摆飘飘，不禁看直了眼睛。 “师兄，我带他转一圈。”韶音说完，将小孩拉到剑上，催动灵力。 自从筑基之后，她就可以御剑飞行了，只是平时用不着而已——金长老飞的比她快，当然是蹭他的。 “哇。”小孩坐上飞剑，顿时新奇又紧张，一时间忘了哭，跪在剑上，小心翼翼又抑制不住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韶音慢慢拉高飞剑，仅仅比荒草高出一截，口中问道：“是这边吗？” 小孩这才记起，自己是要找羊的。他忙站起来，踮着脚尖，努力地往远处看。 韶音便又把高度提起一些，与一般的草屋差不多高度，这下四野尽在目中。 小孩指着右侧：“那边，我昨天去那边放羊了。” 韶音便驾驭飞剑，往他指的地方飞去。 留在原地的金长老，叹了口气，跟上去。 小孩找羊，韶音则寻找村落，最终在发现小孩六七里地之外，发现了一座小村庄。 这小孩找羊跑了这么远，鞋底都磨穿了，他自己用韧草捆住脚，还系了一个老长的结。 “没有。”飞了一圈，小孩失望极了，空落落地说道。 晨曦袅袅，他望向炊烟升起的方向，眼泪又漫上来，不住拿袖子擦着。 “怎么会没有？”他一边哭着，一边擦脸，“羊去哪儿了？” 不就一只羊？金长老但凡会点石成金的法术，当即变一只出来给他。 “早些送他回去。”他嘶哑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谁知小孩听了他的话，朝他看了一眼，顿时惊恐得直摆手：“不用，不用。我没有家，我没有家。” “放心，你爹娘不打你。”金长老难得有耐心，哄了一句。 但小孩的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没有家。” 他甚至从韶音的剑上跳下来，埋头扎进草丛里，一路像小野兔似的，呲溜窜了。 “没担当的东西！”金长老顿时不悦骂道。 祭出飞剑，就要离开。 但韶音摇摇头，忍笑道：“我们送他回去吧。相识即是缘分，赶路也不差这一晚。” 说着，操纵飞剑往前，把小孩从野草地里捞出来。 “不要！不要！”小孩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第21章 这是什么怪物？！ 路上，金长老沉默着，不发一语。 他一片好心，还安慰这臭小鬼，但在臭小鬼眼里，他居然是坏人？ 不过，想到这小孩斩钉截铁的一句“我没有家”，又让他心中掀起一丝丝涟漪。 他才不是没担当。小小年纪，他已经非常有担当。以为自己二人是坏人，会害了村子，宁可说自己没有家。 倒是自己，把人看扁了。一时间，他心中有些不平静。 他穿着黑袍子，戴着可怖的面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孩站在韶音的剑上，偶尔回头看，一时觉得这黑袍人是坏人，一时又觉得仙女一定能管住他。 这样想着，他看向韶音的眼神愈发崇敬起来：“姐姐，你们在我家吃饭吗？” “仙人不吃饭。”韶音道。 小孩“哦”了一声，又问：“那仙人喝茶吗？” “怎么，你家有茶吗？”韶音问道。 小孩答道：“我大伯家有茶，我去找大伯要一些。” “那我可以喝一杯。”韶音说道。既然小孩这么热情，那就给他这个面子。 说着话，不过须臾的工夫，长虹贯日般，飞剑拖曳着流光，停留在了村口。 村口大树下，逗狗的老汉看到了，“噗通”跪下来，颤巍巍磕头。 他年纪大了，想要说话，发不出声音。倒是有壮年人看见，惊呼一声：“仙人！” 这一声高呼，终于惊动了更多的人。 男女老少从各家院子里出来，就看到一个长得仙女似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浑身散发黑气的蒙面人。 在他们身边，是王狗蛋家的三丫头。 “拜见仙人。”村长白着脸上前，腿打着颤，“不知仙人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其他人呼啦啦跪了满地。 韶音不由得扭头瞅金长老。 就他这幅打扮，名门正派的修士们见了都躲着，更遑论寻常凡人了。 她回过头，温和笑道：“我师兄妹二人路过此处，遇见这小孩迷路了，便将他送回来。” 说着，摸了摸身边小孩的脑袋。 小孩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前面：“姐姐，我家在前面。”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把你送回家中，也算有始有终。”韶音笑着，说道：“带路吧。” 小孩立刻高兴地挤开人群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韶音和金长老，都不用挤了，因为人群自动分开。 莫说金长老这身打扮，凡人对修士本就敬畏。 “三丫头！”有人低喝，“休得无礼。” 小孩回头，瑟缩了下：“我，我没有无礼。” 韶音听见了，这才知道，原来这脏兮兮的小孩是个女孩。 “无妨。”她笑了笑，看向四周，“听三小姐说，家里的羊丢了？不知道找到没有？” “这点小事，哪值得仙人过问。”村长连忙说道，“过后我们全村都帮她家找找。” 仙人，这可是仙人啊！ 仙人一怒，山倒河枯，他们全村人加一起，都不够仙人一根指头捻的。 什么好事，村长不敢想，只希望快些送走两位仙人。 一路跟在后面的村人，对韶音还敢看上两眼，对金长老根本连眼风都不敢扫一下。 “是吗？那可太好了。”韶音笑道。 她没再说什么，跟在小姑娘身后，往前面走去。 小姑娘家里在村尾，还不知道仙人来了，正跟隔壁大骂。 “明明是你自家的鸡啄了，少诬赖别个！” “我亲眼看到你家的芦花鸡跑走！就从这个洞里跑的！” “除了你谁会钻那个破洞！少诬赖我家鸡！” “王婆子！你说谁钻洞？不要脸的，贪婪吝啬鬼，活该你家羊丢了！” “你说什么？好哇，就是你偷了我家羊吧？我就说我们家三丫头，从来是个细心的，怎么会丢了羊？一定是你偷去了！” “谁偷你羊？嘴巴放干净点！”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本来在隔着篱笆骂仗，骂着骂着，就要撸袖子打起来。 “好了！”村长一声大喝，脸色难看，“胡闹什么？仙人来了，还不快拜见？” “先人什么先人？老娘*你先人——”王婆子扭头，嘎嘣一下，脖子扭了。 村长的脸色已经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仙人息怒，仙人息怒，这老婆子她活腻歪了……” 小姑娘已经从身边跑过去，扶住了王婆子：“真的是仙人，奶奶。” 王婆子扭了脖子，这会儿话都说不出来，痛得直流哈喇子，倒是眼珠子里透出惊恐，显然知道自己刚才冒犯了仙人。 “无妨。”韶音脸色淡淡，抬手一挥，一缕灵气拂向王婆子。 众人都以为王婆子要当场没命了，就连王婆子都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睛，然而下一刻，只听嘎嘣一声。 “奶奶，快点泡茶，我答应了请仙人喝茶的。”小姑娘没看见，在奶奶耳边小声道。 王婆子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一缕清风拂过，她剧痛的脖子居然没事儿了。怔怔睁开眼睛，看看仙人，顿时明白过来。 “多谢仙人宽恕。”她连忙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韶音淡淡道：“你亦是无心，这次就不追究了。” 王婆子好一番感激之语，村长等人也松了口气。如此大度量的仙人，想来不会动辄发怒，拂山山倒，抽河河干。 “快，把我珍藏的那罐碧螺春拿出来，给仙人泡茶。”村长连忙命令自己的长子。 韶音当然不是为了喝茶来的，她问王婆子：“你家羊丢了？” 王婆子忙回答：“是，是，今早上丢的。”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希冀来。 仙人厉害啊！仙人神通广大，说不定帮她找回羊呢？ 韶音翻手一取，顿时一面小镜子出现在手中，她道：“我这叫回溯镜，能照出此处三日前的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村长会意，忙喝道：“谁牵错了羊，速速还来！别等到仙人出手，丢尽全村脸面！” 没有人回*答。 有也是说：“没有，没牵错。” 等了片刻，韶音便输入灵气，催动了回溯镜。 但见那小镜子，巴掌大的一个，雪亮雪亮的，背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村人们都没见过这等世面，忙睁大眼睛，一眼也舍不得错过。 须臾，回溯镜表面光芒一闪，周围的场面顿时发生了变化。 “是小卷毛！”小姑娘立刻认出了自己的羊，惊喜道：“就是它！就是它！” 只见羊圈里，赫然出现了三道虚影，或站或卧，正是三日前的景象。 随即，这三只羊被一道瘦小的身影赶出去，是小姑娘出门放羊了。 情景加速，三只羊回来，又出去，回来，又出去。 终于，昨日半夜，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落在院子上空，随即抓住一只羊，忽的振翅飞向高空。 速度之快，那只羊的叫声都没有来得及传进主人家的耳中。 “这是什么怪物？！” 村人们都看到了那道黑影，纷纷惊呼。 小姑娘也呆呆的，恐惧让她不禁依偎进王婆子的怀里。 “让我瞧瞧。”韶音找到了罪魁祸首，再次催动回溯镜，放慢速度观看起来。 —— 数十里之外。 狭窄昏暗的山洞里，蜷缩着一道人影。 “嘎嘎——” 一道高大臃肿的影子降落在洞口，遮住了光。随即，这道影子小心缩起脖子，从洞口钻进来。 “嘎嘎——” 影子张开手，竟是一扇厚重有力的翅膀，它用翅尖轻轻拂动人影。 终于，在它坚持不懈的拂动下，人影终于动了动，慢慢从臂弯中抬起头。 “什么事？” 这是一张少年的脸庞，伤痕累累，血污遍布，却不掩他眉目清隽，气质如新雪。 “嘎嘎——” 影子收回翅膀，慢腾腾转过身，再次缩起脖子，钻出洞外。 少年微垂下头，轻轻吸了口气，一手捂住右侧肋下，蓄力站起身。 剧痛瞬间袭来，他瘦削的身量晃了晃，等到站稳后，才慢慢迈步，走出洞外。 阳光倾洒，只见他整个上半身几乎被血浸透，腰腹处的青色外衫更是缺少一大块，直接露出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里衣。 少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这伤势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哪来的？”他看向空地上，那里躺着一只断了气的山羊。 山羊旁边，赫然站着一只高大的金雕，身高足有两米余，浑身的羽毛反射出锐利的金属光泽，比刀片还锋利。 它翅膀指向一边，叫了两声：“嘎嘎——” 少年听懂了，他顿时头疼起来：“这是人家养的，你不能抓。” “嘎嘎——”金雕回应道。你受了伤，要吃点好的补补，家养的比野生的好消化！ 少年听它振振有词，更加头痛，想叫它还回去，但看着山羊死得透透的样子，他闭上眼睛，吸了口气。 他摸遍浑身上下，无任何长物，只有一块玉佩。但这玉佩，却是别人的东西，早晚有一日，他要还回去的。 少年转过身，吃力地迈步，走回山洞，从蜷身的角落里摸出一把伞。 伞面破破烂烂，有烧伤，有裂口，几乎没有几片布料残存。伞骨也折了大半，唯有伞柄还**着，镶嵌着几粒红宝石。 少年抿着唇，抠下来一粒。顿了顿，又按回去，换了一块更小的。 他握在手里，转过身，又走出山洞。 金雕已经不耐烦了，扇着翅膀，脚爪不住腾挪。这个人类有吃的了，它自己还饿着肚子呢。 第22章 你怎么在这里？ 金雕仰脖子甩了甩头，喉间溢出一声不情愿的咕哝声，才将那粒小小的红色石头用喙衔住。 随即，张开浓密厚实的羽翼，忽闪一下，脚爪用力一蹬，霎时冲向了空中。 少年抬着头，望着金雕飞去，等它的身形在苍穹中变成一个小黑点，遂收回视线。 紧紧抵住受伤的右肋，低头转身，踉跄着往山洞里去。 回到角落里，坐下来，口中溢出铁锈味，他咽了咽，将自己倚靠在山洞的墙壁上。 山洞有点偏，外头的光线照不到角落里，昏暗的光线下，少年微微仰起下颌，线条清冷而锐利。 良久，他动了动，低头看向摊开的手心。满是血污的手掌中，躺着一块丝丝染血的玉佩，细腻温润，质地上好。 玉佩雕刻着金凤展翅的图样，寓意吉祥又含着家族的期待。 想到给他这块玉佩的人，不，是强硬将这块玉佩塞进他手里的人，少年眼神动了动。 缓缓合起手掌，用力咽了咽，狠狠将喉间的血腥气咽下。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 “仙人，这是什么怪物？”看清那抓羊的怪物，是好大一团黑影，村民们顿时惶惶不安起来。 这样一只巨大的怪物，成年山羊都能毫不费力地抓起来，那它抓人、吃人，是不是也不在话下？ 半夜，他们起来放个水，是不是也会被怪物抓走？ 这怪物现在夜里出现，以后会不会白天就出来觅食？ 村人们十分不安，再看向韶音的眼神，都带着希冀和祈求：“恳请仙人帮我们除掉这怪物。” 韶音答应帮小孩找羊。 如今羊的下落有了，却不好立时就走。耗费半天工夫，不圆满解决此事，总是有头无尾。 又不是怕了那黑影。 “可。”她点头道。 村人们立刻感激拜下：“多谢仙人！” 原来是遇到善心的仙人了啊！ 如此说来，那位穿着黑袍的面具人，怕也是面恶心善之人，他们方才倒是多有不敬了。 搬凳子的搬凳子，奉茶的奉茶，还有要杀鸡宰鹅招待的。 韶音一拂袖袍：“我等修士，早已不碰凡间吃食。” 转身，抛出飞剑，就要去寻那抓羊的怪物。 金长老不作声地抛出自己的飞剑。 “嘎——” 却在这时，远处飞来一只大鸟，有多大呢？远远还未靠近，看着已经如圆盘大小了。 “妖怪来了！妖怪来了！”村民们见状，立刻惊恐大喊，四下躲藏。 韶音眉头一挑，望着天空：“来得正好！省去我麻烦了！” 它若不出现，她还要费神去找。 一刹那，飞剑腾空，流星般冲向天际。 金长老素来谨慎些，唯恐还有别的后招，一边盯着韶音，一边神识散发出去。 韶音无后顾之忧，径直飞向空中，离得近了，认出那大鸟乃是一只体型异常的金雕。 “好大胆子！”她手掌一翻，握住一条绳索，就朝金雕甩去，“这是你的后花园不成？” 她手中的绳索，还是当初紫霄宫的修士，用来捕捉她的缚仙索。当时被灵舟撑破了，但并非粉碎了，拧巴拧巴，正好当绳索捆人用。 如今还没来得及捆人，但捆了这金雕，亦是一样。 金雕口中衔着红宝石，正往抓羊的那户人家飞去，不料地面飞上来一名女修，见着它就要捉！ “嘎嘎——” 金雕灵活转身，扑棱着翅膀，立刻调头飞远。 “哪里逃！”韶音御剑跟上。 金长老仰头看着天上，只见一人一雕迅速远去，当即御起长剑，追了上去。 这小鬼头，聪明归聪明，毕竟年纪小些，没见过许多邪修的路数。 “仙长！仙长！”只见两人说走就走，村民们心中惶恐，连连大声喊道。 金长老头也不回，眨眼间去得远了。 “这……”众人惶恐，不安，茫然四顾。 仙人这就走了？还有没有别的妖怪会来啊？ “三丫头，你怎么遇见仙人的？”这时，有人走到王家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回答说：“我找羊，迷路了，坐在地上哭着，然后仙人就出现了。” 就这样？众人难免惊讶，但看她不像撒谎的样子，不禁感慨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运道。” 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仙人？她小小年纪，就遇着了。仙人还慈悲心肠，帮她找羊。 “多亏三丫头啊！”有人庆幸道。 如果不是她遇到了仙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有妖怪在村里进出？ 另一边。 韶音已经把绳索丢到金雕的身上，奈何金雕力气甚大，哪怕飞得歪歪扭扭，也闷头往前冲。 她在后面跟着，没有一剑劈过去。 这金雕看着体型庞大，还偷过羊。但如果它没吃过人，只是偷吃牲畜，倒犯不着取它性命。 金雕在前面奋力疾飞。 “嘎嘎——” 终于飞近山洞，它大声叫着，像在呼唤同伴。 韶音听到，眉头一挑。 然而，直到金雕扑棱棱地停下，站在山洞外，也没有同伴出来接应。 “好哇，果然是你！”这时，韶音已经看见洞口前，死得透透的山羊尸体。 那边，金雕叫了好几声，都不见那个会说人话的出来，顿时急了，低头就往山洞里钻。 须臾，金长老赶至。二话不说，抬手就朝山洞轰去。 这金雕装模作样，想把他们往山洞里引，哼！雕虫小技。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老夫见得多了。” 随着他抬手轰去，只听“隆隆”声响起，山洞瞬时塌陷，碎石土块纷纷砸落。 山洞里面，传来金雕“嘎嘎”的叫声，听起来焦急慌乱。 “退后。”金长老命令道。 若金雕背后还有人，山洞坍塌，那人自知计谋败露，多半会恼羞成怒，孤注一掷。 退开些，以保自身安全。 未几，“隆隆”声渐渐止住，山洞彻底塌陷，金雕高大的身形，随之显现出来。 它身边堆摞着大大小小的石头碎块，身上的羽毛也灰扑扑的。但由于它身上都是铁羽，竟未受到太大伤害。 此刻，它的姿势有些古怪。 “嘎嘎？”金雕轻声呼唤，说不出的温柔。 韶音一怔，看向身旁的金长老。 什么情况？这金雕，该不是位母亲，此番种种皆是因为洞里的幼崽？ 金长老皱眉，没作声，只凝神看去。 此刻，金雕小小翼翼地张开翅膀，露出下方的一团。 “是个人？”韶音顿时惊讶道。 只见金雕的翅膀下面，赫然藏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染血的人。 “啊？”韶音纳闷，她怎么老遇见浑身染血的人，这都第二个了。 为了看得清楚些，她往前飞了一段。 只见那人似是昏迷了，倒不像是被石块砸伤的，他身上连灰尘都没沾到，一看便知金雕及时将他护住了。 只不知他是什么人？让金雕这般紧张。这金雕偷羊一事，又是不是他授意？ “啪。”金长老摸出一粒回春丹，弹进血人的口中。 要问话，需得他醒来。 “嘎嘎！”金雕看见了，顿时以为他们对血人做了不好的事，浑身铁羽瞬间炸起，叫声极为凶厉。 “吵叫什么！” 金长老冷喝一声，修士的威压散开，立刻将金雕压制在原地，羽毛收拢，瑟瑟发抖起来。 不多时，血人醒过来。 “咳，咳咳。”他先吐了口血，继而缓缓睁眼，看到自己所处的情形，似乎一怔。 随即，他视线越过金雕，往周围扫去。这一看，就看到金长老，看到了韶音。 瞳仁瞬间放大，又猛地收紧，立刻坐起身来。 但他伤势太重，回春丹只是令他醒过来，没能治疗他全部的伤势。这番骤然的动作，顿时令他痛得眉头一皱。 捂住右肋下，吸了口气，才缓缓直起上身，看向韶音：“你，你怎么在这？” “你认得我？”韶音当然看出他的异样，挑眉问道。 那人一愣，似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回答。想到什么，神色敛起，眼神也淡漠下来：“抱歉，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韶音摸了摸下巴，看着他有几分眼熟。 少年。眼熟。 重伤在身，金雕在一旁守护…… 她逐渐有了猜测，调出地图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红点和绿点重叠在一起。 “这金雕是你养的？”她只当没认出来，反正他也没说，指了指那金雕，又指了指洞口的山羊，“它偷了村人养的羊。” 叶辰垂眸，伸出指节分明但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抚着金雕的腹羽，淡淡道：“它不是有心的。我已经让它送去了赔偿。” “是吗？”韶音挑眉，看向金雕。 金雕“嘎嘎”几声，大脑袋轻轻顶了顶叶辰，动作有几分孩子气，莫名让人觉得它在委屈撒娇。 不多时，叶辰听完它的解释，轻抚它腹羽的手，改为拍去一掌：“怎么如此粗心？” 一紧张，居然把红宝石吞下去了？ 这下怎么好？等它拉出来？怕是来不及。 再去伞柄上抠宝石？怕这个说喜欢他，非不肯跟他退亲，但又认不出他的少女，认出那把伞来。 她没有认出他，未必认不出那把伞。叶辰垂眸，淡淡道：“抱歉。但我们会尽快赔偿失主。” 韶音没说话，看向金长老。 本来也不必为难他。他伤得这么重，这金雕看上去也没有凶性，多半只是护主。 第23章 改头换面二人组。 韶音歪头，瞧着少年。 他此刻绝对算得上狼狈，只怕过往的十七年当中，都没有吃过这种苦。重伤在身，窝在山洞中，身边只有一只禽类在照料。 “老夫说不必。”金长老嫌他啰嗦，若非看他还算正派，愿意补偿失主，他简直懒得解释，“管好你的灵宠，其他老夫来解决。” 不过区区一只羊，金长老路过山林，捉一只还回去也就罢了。 思及此处，他御剑而起：“走了。” 最后这句，却是对韶音说的。但韶音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笑吟吟的，拔剑出鞘。 挑了块大石头，唰唰几剑，削成了大瓮。 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用了一张水符，把大瓮填充满。 “伤口还是要清理一下的。”她说着，往清水中滴了几滴灵泉水，“好好保重。再会。” 朝他看了一眼，随即长剑抛向空中，纵身一跃，踩在剑上，眨眼间行远了。 明亮的紫色身影，渐渐追上前方的黑色影子，很快消失在天际。 叶辰怔怔看着，等到两道身影消失不见了，才渐渐垂下头，看向漾漾晃动，清澈见底的水面。 她刚才认出他了？ “嘎！” 突然，金雕发出一声大叫，随即是快活的翅膀扑扇声。 它羽翼厚重丰满，哪怕是轻轻拍动，也扫得地面砂石乱飞。但它浑然不觉，高兴得啄起什么，跑到叶辰面前。 “嘎嘎！” 它把小石头吐出来了！ 金雕用两只巨大但明亮的褐色眼珠盯着叶辰，仿佛在讨夸奖。 叶辰顿了顿，伸出手去，从它喙间取出小小一粒红宝石。 看了看，轻轻一笑。 又何必呢？这红宝石，原也是她给的。总归是承了她的情。 “多谢。”他轻声，缓缓合起手掌，坚硬的红宝石，被他用力攥入掌心。 —— 韶音跟金长老回到村子。 “仙长，那怪物可除掉了？”村民们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韶音点头：“已经除掉了。” 众人立即欢呼，感激不已，纷纷跪下来膜拜。 韶音抬袖一挥，众人便没拜下去，正惶恐中，只听她问道：“村里可还有旁的怪事？” 人群中当即就是一静，随即村长回答道：“回仙长，没有旁的怪事了。村里年年岁岁，都是如此。” 没有野兽吃人，没有怪物侵袭，因为地处偏远，连征兵徭役赋税都没有，纯靠老天爷吃饭。 “既如此，我与师兄二人便就此别过。”韶音说道。 他们二人原是路过，因小姑娘哭泣，才多管了闲事。如今事了，就要离去了。 “姐姐这就走了？”小姑娘飞快跑出来，焦急道：“我还没有请姐姐喝茶。” 韶音笑笑，摸了摸她的枯草一样的头发，说道：“我送你一份小礼物吧。” 话说出口，村里其他孩子都眼热了，有胆子大的跑出来道：“也能送我吗？” 村里的大人们连忙呵斥：“狗蛋！休要无礼！” 但韶音看了看村里的孩子们，笑着点头：“好。都有。” 小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呼啦啦都围过来。 “仙子，小孩不懂事，您不用理会他们！”村长忙道，一边驱赶孩子们。 韶音淡淡道：“不妨事。” 视线一扫，凭空抓来草沟里的一块大石头，灵力灌注剑身，对着石头削去。 众人还以为那块石头是什么宝贝，不禁眼睛发亮。 却见剑影闪烁，坚硬的石头就像软嫩的豆腐，不多时，被削成一块一块。 剩下鸡卵大小的一块，被韶音接住，随手一抹，椭圆形的青石就变了样子，竟是一截憨态可掬的小鸡崽模样，下面与蛋壳融为一体，正是一个小鸡形态的不倒翁。 “哇！”不仅小姑娘呆住了，其他小孩也呆住了。 “我也要！我也要！” 小孩们纷纷捡起手边的石块，抢着过来，让韶音给他们也变一只小鸡出来。 韶音笑吟吟的，削成小鸡，小兔子，小羊，小狗，小牛等模样：“拿去玩罢。” 这些不倒翁，瞧着可爱，不过是最不值钱的大青石雕成的，拿去换钱也换不了几个。但孩子们拿在手里，高兴得不得了。 “姐姐！”小姑娘一抬头，发现仙女姐姐已经不在人群中，抬头一瞧，正看见天际远去的身影。 她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心头有些失落，又有些说不明的东西，有什么在幼小的心底萌发。 正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呀！这里怎么多了只野山羊？” 小姑娘连忙钻出人群，就见自家院子里，躺着一只被野草捆住四蹄的野羊。 “是我家的！”王婆子喊着，扑上去护住羊，“是仙子补偿我家的！” 没人跟她抢。 仙子还没走远呢。谁知道会不会一只眼睛看着这里？ “是，是，你家的。” —— “怎么不好人做到底？”飞出去老远，金长老才开口道。 韶音不解：“我哪儿不做好人了？” “他们穷成那样，我以为你会散布金银财物，叫他们过得轻省些。”金长老道。 韶音笑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帮一人，一家盯着。帮一家，全村盯着。帮全村，十里八乡的便闻着味儿过来了。” 到时是帮了人，还是害了人？她却不要沾这些因果。 几块不值什么钱的小玩意罢了，拿去换钱，也换不了多少。说是神仙雕刻的？没人会信。 哄小孩子们高兴几天，也算是一面之缘了。 “师兄，我们进城吧？”她撇过此事，说起正事来。 金长老一怔，转头看她：“进城？” “再囤点宝贝。”韶音苦着脸，“那妖蛛，把我的法宝、符篆消耗了大半。” 别管有用没有，反正是用掉了。 金长老也想起这茬，亦是心疼得滴血，转过头，嘶哑道：“好。” 其实，他亦有此意。 那修为堪比元婴的巨蛛，让他们把柳老祖给的保命符都用掉了。 再遇到危险怎么办？这一路，还长着呢。 若不想法子补上防御这块，他寝食难安。 “我们不从禁日森林借道了。”半晌，金长老说道。 韶音惊讶道：“为什么？” “原先是图近便。”还有远离人群，好管教孩子，“如今想来，是我思虑不周了。” “太危险了。”金长老叹道，“我们以后从修真界的城池走。” 一座城、一座城的赶路，就相当于三角形的两边，舍近求远。 不过，韶音痛快应下：“好！” 她又不很急着拜师。 “唉。”金长老听她想也不想就应下，叹了口气，“你莫以为从城池走，就方便。” 他转头看过来：“你惹了紫霄宫，你忘了吗？” 她杀了人，还狂妄叫嚣，紫霄宫不把她列进名单追杀，就怪了！ “人祸可避，天灾难逃。”无论如何，金长老不想走近道了，“你我遮掩姓名，变装赶路罢。” 紫霄宫的人追杀他们，可以想办法躲避。但在外赶路，谁知道哪里再迸出个庞大妖物来？ 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还有个秋霜真人救命了。 “好的，师兄。”韶音说罢，立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黑袍，往身上一披。 而后，拿出一瓶易容丹，服下一粒。不多时，一名面目粗犷的中年男修，就出现在金长老面前。 金长老黑脸：“那是紫霄宫的宗门弟子服！” 她从卢云闵那里搜来的，就这么大咧咧的穿上了？生怕人家不注意是吗？ 韶音看过去：“没错啊。谁会怀疑自家师兄弟？” 金长老张了张口，竟没辩驳出来。 “我不过在外厮混了十几年，怎么，做不得紫霄宫的弟子了？”她沉声怒喝，络腮胡子一抖一抖，粗犷模样，浑然天成。 金长老胸口发堵，想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默默转回头，为自己换了装束。 不知名材质的黑衣，换作了日光下洒洒烁金的白衣，玉带束腰，尽显腰细腿长，翩翩风流。 仍旧戴着一副面具，却是换成了木质的，无情地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师兄，你从前得罪了人吗？”韶音好奇道。 金长老哑声：“无颜见人罢了。” 声音嘶哑，透着自嘲，是韶音从前没听过的，怔了一下，闭上口。 离得最近的城池，是风夕城。 这座城池修建得有意思，进了城，却非横平竖直的街道，而是四面八方通向一处。 沿着一条路，走到尽头，便见着一面广阔的湖泊。 碧水湛湛，随风映射出粼粼波光，店铺商圈围绕湖泊而建。韶音听到不少人说：“千万别靠近那面湖。” “万一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离远点，不要靠近。” 她问身边：“师兄，你来过这里吗？这湖里有什么古怪？” 如果他不知道，她再去寻路人问一问。 她如今是络腮胡子大汉的模样，与往日灵动俏美的少女形象相去甚远，说起话来瓮声瓮气。 金长老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大块头，沉默一下，才哑声道：“这湖里据说养着城主的灵宠，一条龙鱼。” “龙鱼？”络腮胡子的大块头，摸了摸下巴，不知是不是扎人的胡茬令她不自在了，嘿嘿一笑，才问道：“什么是龙鱼？” 虽然从天宝阁买了《妖兽录》，但一路上，不是紫霄宫追杀，就是巨蛛惊魂，要么就是赶路，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翻看。 第24章 你是哪座峰的？ 什么也没看见。 只见坦荡无际的湖泊，中间甚至没有亭子或走廊，只有波光粼粼的水面。 她眼珠转了转，大着胆子，把神识放出去。 大抵是没想过会有人把神识探进来，因此湖泊周围竟没有针对神识的阵法，韶音轻易把神识送了进去。 她不敢放肆，这毕竟是大城池，必然有不少修为莫测的大修士，万一惊动了哪位，可不好。 一丝神识扫过湖面，隐约看到一抹长长的黑影。 黑影细而长，沉在湖底下，蜿蜒而卧，一动也不动，游鱼与乌龟在它上方划过，引得水草晃荡，它仿若未觉。 不像鱼，倒像是蛇。 韶音很快收回神识，没有多看。她只是好奇龙鱼长什么样，又不是想要得到。 “师兄，我看到仙临客栈了。”视线一扫岸上，她抬手指向不远处。 金长老拒绝：“不住。” “太贵了。” 韶音便笑起来，说道：“贵又如何？总归不花我们自己的灵石。” 她冲他挤眉弄眼。 然而她现在胡子拉碴，又人高马大，挤眉弄眼起来，别提多怪异。 金长老便呵斥：“你那贵宾卡，不能再用了！” 之前，在天宝阁消费了大手笔，管事拿给她一张贵宾卡，可以在仙临客栈使用，免费住宿三个月。 他们只住了一天，胡搅蛮缠起来，在风夕城的分店，未必不能再住上一住。 但，她就是在仙临客栈得罪的紫霄宫，这会儿拿贵宾卡出来，是不怕走漏风声吗？ “师兄，你想什么呢？”大汉面露奇异道，“我说的是我们在森林边缘，捡到一个储物袋，里面有几百块灵石。” 金长老：“……” 你好会用词，“捡”的储物袋。 卢云闵师兄弟的储物袋，都在他们身上了，倒是有些灵石。 “省着点花！”金长老别过头，不看那张糙脸，“符篆，法宝，尤其是防御法宝，不用花灵石吗？” 金长老还考虑把柳老祖给的那艘破灵舟修一修。虽然吃灵石，但比他们御剑飞行，安全许多。 只是，八百万灵石，上哪儿去搞呢？ “师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壮汉哐哐拍他肩膀，豪迈地道：“人生在世，谁无死？” “你我身为修士，逆天而行。回归天道，亦是一种结局。” “我不怕死。出行在外，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下次再遇到危险，师兄不必理我。有多快，跑多快！” 别再叫她一个人跑了。 想到当时的情景，如果不是秋霜真人及时出现—— “你再救我，就是王八蛋！” 金长老：……你才是王八蛋！ 大王八蛋生的小王八蛋！ 一把拂开她，气道：“再管你的事，老夫就是王八蛋！” 他气呼呼的，白金色袍角翻飞，脚下是一双蜜金色云靴，没有了黑袍的遮遮掩掩，翩翩风流的气质一览无余。 韶音笑嘻嘻的，追上去，一把揽住他肩头：“师兄，等等我啊。” 哥俩儿好的，往仙临客栈拐去了。 金长老不想听她的，无奈她太过伶牙俐齿：“师兄，你想想，假如我们没能从妖蛛手中逃脱呢？我们身上的储物袋，便宜谁了？” “灵石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可享受不了一点儿。” “不就是两千块灵石吗？花它！” 金长老责怪她口没遮拦，但他也忍不住想道，如果那天没有秋霜真人，最后一刻他会想什么？ 他这些年在柳家当客卿，并没有大手大脚，他攒的这些身家，难道是为了喂妖蛛吗？ 这次是妖蛛，下次是什么？不管是什么，难道他甘心便宜了别个？ “一座独栋。”出神间，韶音已经问小伙计开房间了。 听到“一座独栋”，金长老顿时回神，忙喝止：“不要独栋！” 一间客房是两千块灵石，这是最便宜的房间。 独栋是什么？是一座小楼，他们上次以贵宾身份住的那种，一天八千八百八十块灵石。 这简直是割金长老的肉，放金长老的血！ 他辛辛苦苦攒的灵石，是为了花，不是为了挥霍！ “要独栋！”韶音斩钉截铁。 “来一座独栋。”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一声。 柜台的另一侧，出现两男一女，法袍上染着血迹，明显刀口舔血刚回来。 见韶音看过去，一名男修转过头，露出阴沉沉的眼神，舔了舔嘴角血迹。 “抱歉，客人。”小伙计暗暗叫苦，“只有一座独栋了。” 韶音先来的，自然是给她。 男修一拍桌子，眼神狠辣：“想死？” 小伙计吓得身板一颤，他不过是个炼气修士，在这风夕城里，是个人都能碾死他。 “客官，这是小店的规矩。”小伙计颤着腿，鼓足勇气说道：“非是小的为难您几位。” 男修根本不理他，手臂一甩，小伙计顿时被他甩出柜台，撞在不远处的一人高的花瓶上，哀哀叫痛起来。 男修看也不看，探手伸向前，去抓钥匙牌。 在柜台后面，有一架子，按照房间的等级，依次排列摆放着相应的钥匙牌。 就在独栋那格，赫然剩着一块玉牌。男修伸手去抓，不料伸到半截，被一只黝黑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道友。”胡子拉碴的男人，似笑非笑，“先来后到，这钥匙原是我的。” 一旁，金长老不说话，被木制面具覆盖住脸庞，亦看不出神情。只是，眼神不善。 独栋小楼，他本来不想住。但他不住归不住，别人硬抢却是万万不能。 因此，韶音上前与对方抢玉牌，他便未阻止。 “滚开！”男修手臂一震，灵力四泄，意欲将她震开。 好巧不巧，这男修是筑基大圆满，只差一线便能结丹，正比韶音高出一个小境界。 “道友说的，可是这样滚吗？”韶音前一刻还客气着，下一刻便抬起大脚丫子，踹了过去。 高出一个小境界，了不起？她还是筑基初期时，就刚过金丹修士压制成的筑基大圆满！ “想打架？” “这位道友，劝你识相些。” 男修的另外两位同伴，围了过来。一名筑基中期，还有一名金丹修士。 劝韶音识相的，正是那位金丹修士。 只见韶音被围住，金长老立刻就要上前，但却听韶音豪放的声音：“尔等孙子！”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爷爷是谁！” 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只见一名络腮胡子大汉，瓮声瓮气，拳头如斗大，拇指点着胸膛：“爷爷是紫霄宫的修士！你们惹得起吗？” 洪亮如雷声的大喝，好悬没让金长老呛住。他看看身前，双目瞪若铜铃，无脑叫嚣*的络腮胡子大汉。 紫霄宫的袍子，你是真没白穿啊！ 一时间，既想上前援助，又忍不住想后退。 他会不会认错人了？这不是小丫头？真正的小丫头，正在人群中偷乐，嘲笑他呢？ 但周围再无一个粗犷大汉，也没有第二个穿着黑金法袍的男修。 金长老只觉头顶一道天雷劈下来——这个粗鲁、毫无修养、满口浑话，没有任何破绽的男修，是小丫头假扮的！ “紫霄宫了不起？”对方被韶音身上的宗门服饰，给唬住了一瞬。随即，他左右看看，见客栈中没有其他紫霄宫的弟子，重新恢复狠辣，“紫霄宫的，也得跪下给我们让行！” 胡子拉碴，张狂叫嚣，偏偏修为不怎么样的修士，看在三人眼中，顿时心生恶意。 其中，那位金丹修士屈指一弹，就要打断韶音的腿。 紫霄宫又怎么样？教训的就是他们这些大宗门出身，偏偏草包一个，只是命好的废物！ “好哇！”韶音立刻拔剑，怒目而视，“瞧不起你爷爷可以，但你们竟敢侮辱紫霄宫，给爷爷拿命来！” 她这边刚拔剑，对面三人亦快如闪电般出手。 金长老盯着对面唯一的金丹修士，精准拦截，双倍还击回去。 另外两人祭出武器，朝韶音而来。 却在这时，忽然“嗖”的一道灵力，从门口飞来，迅若电光，打向双方中间。 这道灵力仅仅将韶音弹开，只受了点轻伤。却把对面二人打得口冒鲜血，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韶音眼神一眯，转头往灵力打来的方向看去。 “好嚣张啊。”门口，一行人正走进来，身穿黑金交织的法衣，华光灿灿。打头的是一名艳丽的女修，瞧着修为不凡，她艳丽中透着狠辣的眼眸，扫过场中。 看着这服饰，韶音心里顿时一惊。怎么是紫霄宫的人？ 不巧，正是她得罪过的郦之沅一众。可他们不是在天水城招生？怎么来风夕城了？ “胆敢污蔑我紫霄宫，谁给你们的胆子？”郦之沅声音不大，但冷厉不已。只见她手一挥，不远处的椅子立刻飞过来，她拂袖坐下，目光淡漠而没有温度。 三人组中的金丹修士，被郦之沅盯住了，一动不敢动。 “前辈！”只听一声惊喜呼唤，一个络腮胡子的大块头，大步跑到郦之沅的身前，粗犷的面庞上，喜不自胜：“前辈！您来得正好！” 郦之沅瞥他一眼，有些嫌弃：“你是哪座峰的？” 问名字，郦之沅记不住。但说起师承，她就知道了。 换个人在这里，未必答得上来。但韶音面不改色，飞快打开系统地图，找到紫霄宫的位置，放大，再放大，挑了座山峰，回答道：“晚辈是凌云峰的。” 第25章 他养了我好几年。 韶音看着这一幕，目光一紧。 很快，答案出来，只见那金丹修士的脸逐渐干瘪下去，像是被吸干了血肉精华。 随着他的气息消失，身体变为一具干瘪皮囊，那根藤蔓松开他，摇曳着折返，叶片舒展，愈发翠绿。 原来是吸血藤。 韶音看向藤蔓的尽头，正是连在郦之沅的掌心。随着金丹修士被吸干，郦之沅的唇色愈发鲜红。 她美眸流转，刚吸食了一个金丹修士的藤蔓，立刻转向一旁，神色狠辣。 “啊！” “救命！” “饶命啊！” 转瞬间，两个筑基修士被吸干，血肉尽消，骨头化为轻飘飘齑粉，裹在干瘪人皮里。 此刻，客栈里寂静得针落可闻。 郦之沅满意地收回藤蔓，目光转动，扫向四周道：“还有谁对我紫霄宫不满吗？” 没有人回答她。 有修士气愤不过，然而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忍耐下来，屏气不吭声。 还有的根本不敢跟郦之沅的目光对上，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喂妖藤的人。 在这样寂静的时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分明。 “你在做什么？”郦之沅看过去，不禁皱眉。 只见那个长得很磕碜，胡子拉碴的弟子，正蹲在地上，从死人衣物上摘下什么，往怀里塞。 “前辈！”韶音回头，露出灿烂笑容，“我在给他们收敛遗物。” 收敛遗物？郦之沅的表情有些无语。 不仅是她，此时还在大厅里的修士，都很无语地看过去。人家请你收敛了吗？ 此人怎如此卑劣无耻？人都死了，他只想着这些吗？ 不远处，金长老很想捂脸。指腹已经触到脸上，被面具阻隔，顿了顿，又放下来。 还好，还好。 “好啦！”韶音已经摘下三个人的储物袋，统统塞自己怀里，走回紫霄宫的队伍中，苦着脸道：“前辈不知，这十几年里，我过得苦啊！” “为了疗伤，我把身上带的丹药都吃完了。” “为了抵御妖兽，我的法宝都报废了。” “我吃虫子，喝露水，瘦得皮包骨头，猴子见了我都得塞我一根香蕉。” “若非遇见金兄，借我灵石，借我丹药，借我法宝，我，我早就死啦！” 她指了指金长老的方向，继而举起黝黑的双拳，用力捶起壮硕的胸口，悲愤不已道：“我一穷二白，太久了！” “今日，我终于能还债了！” 她泪眼汪汪，看向郦之沅：“前辈，弟子知道，这些本该孝敬前辈。弟子的命都是前辈救的，怎能贪图这些身外之物？” “弟子的命，从今往后，就是前辈的！” “但请准许弟子，先把债还了。” 她呜呜咽咽，还用长着黑色汗毛的手背擦眼泪。 郦之沅被恶心了个够呛，甩手就走了。 紫霄宫的其他人好奇看她两眼，跟上去。 “前辈！前辈！”韶音抹掉眼泪，居然一溜儿烟似的跟上去，“咱们弟子怎么住？” 她一脸嘿嘿讨好，郦之沅不用看都知道，这小子想白住，不花自己灵石。 但无所谓，宗门的灵石给谁花不是花？省下来的也不会花在她身上：“跟上来吧。” “多谢前辈。”韶音立刻高兴道，回身招手，“金兄，快来。” 不等金长老反应，她又转回头，跟郦之沅絮絮叨叨：“他真是弟子的恩人，这几年多亏他照顾，前辈不知，刚才那几人里面，有个是金丹，弟子是万万斗不过的，全靠金兄给弟子撑腰。” 啰哩巴嗦，主打一个日常闲扯。 郦之沅听着，艳丽的嘴角微微勾起，带有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情。 “前辈累了？那弟子不打扰前辈休息。”来到郦之沅的房间门前，韶音立刻止步，“前辈有吩咐，尽管叫弟子。” 郦之沅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她也没兴趣知道：“嗯。”目不斜视，迈步进了门。袖袍一拂，房门紧闭。 韶音躬身道：“弟子告退。” 转过身，跟其他紫霄宫的弟子聊起来：“前辈好。师兄好。师妹好。” 一人瞥他几眼，没忍住走过来，低声道：“你胆子不小。” “嗯？怎么说？”韶音睁大眼睛，跟着低声道。 “你敢跟郦师姐这么说话！”那人压低声音，惊叹的语气。 韶音不解：“前辈怎么了？她不爱听人说话吗？” 那人瞥过来一眼，大概是想到什么，摇摇头：“你哪年进的宗门？没见过她的厉害吧？” 韶音闻言，搂着他肩膀，进了一间房间：“唉！小弟天资鲁钝，自进了宗门，整日疲于做任务，旁的竟半点儿不知。” 凡进了宗门的弟子，没有清闲自在的。位置好的洞府，藏书楼的功法，哪怕吃的灵米，全都要贡献值兑换。贡献值打哪来？做宗门任务而来。 那人也没想到，这个穿着紫霄宫弟子服，口口声声宗门的人，居然是个假冒的。 跟她说起来：“郦师姐，可是一位人物。你见过拜师之后，又转投他人门下的吗？” 韶音摇摇头：“不曾。怎么？难道郦师姐她……” “不错！”那人朝身后扫了一眼，见房门关闭，便低声说道：“郦师姐原本拜在净之尊者名下，后来净之尊者外出受伤，修为跌落，她便改投了尘心尊者门下。” 说到这里，那人声音更低：“宗门之中，凡是说三道四的，或被她拔了舌头，或被她毒死灵宠，或是设下陷阱，历练路上截杀。” 总之，没有一个好下场。 这可是同门啊！她下这般死手，斩断同门的机缘，甚至越阶杀人，听闻有人多看她一眼，就被她用剑尖剜了招子！宗门里谁不对她闻风丧胆？ 由此，那人用敬佩又同情，还带着几分隐秘兴奋的眼神，对韶音叮嘱道：“你刚才不知道，以后可不要再那般鲁莽。万一惹怒了杀神，谁都救不了你！” 事实上，他已经觉得，韶音死路一条了！只不知，郦之沅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一行人当中，郦之沅是带队的长老，但并非她一人是金丹修士，还有两人也是金丹。 可是，如果郦之沅要杀人，另外两位绝不会管，只会装聋作哑。 “师兄这话说的，有失偏颇！”谁知，韶音摇摇头。 不仅不担心，那张粗犷的脸上，竟正气浩然，“我原本还惋惜，因自身鲁钝，错过许多事。如今看来，错过就错过，没有丝毫可惜。” 那人惊诧：“你说什么？” “外人侮辱宗门颜面，前辈一刻不容，这般尊敬爱护门派。” “外人欺凌宗门弟子，前辈及时出手，如此爱护同门。” “你说前辈另改师承，岂知这其中有没有隐情？” “再说，宗门都没说什么，允许前辈另拜师父，岂会有什么不妥？” “那些人眼瞎心盲，背后闲言碎语，中伤前辈。我若是前辈，也拔了他们舌头，叫他们知道厉害！” 听了他这番瓮声瓮气的话，那人：“……” 神色复杂，说道：“你不必如此。这是仙临客栈，不是那些不入流的小客栈。只要关上门，谁也别想偷听一句。” 韶音已经放开他道：“多谢师兄叮嘱。但我还有事，我金兄还在房间等我，恕我失陪。” 抱了抱拳，便打开门走出去。 身后那人低骂：“不识好歹。” 韶音只当没听见，为他关上门。 她送郦之沅进房间时，看到了金长老进的房间。 余光中，绿意一闪，仿佛有什么从拐角划过。韶音没看清，沉吟片刻，只当没看见，往金长老的房间去了。 “金兄！”她推开房门，果然看见蒲团上打坐的金长老，顿时咧嘴一笑。 关上门，他瓮声瓮气道：“金兄，我发财了，这就还你灵石！” 什么时候了还装模作样？ 但他知道，小丫头做事总有出处，抬起眼，淡漠说道：“无需客气。” “金兄救济于我，我自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韶音说着，扯过一只蒲团，盘膝坐下，就开始掏储物袋。 她先摸的那位金丹修士的储物袋。 “九转护元丹？”第一把就出了好东西，韶音惊喜起来，“这是金丹修士碎丹结婴所需之物。我郦师姐也用得着。里面正有两粒，好，好，如此你一粒，我郦师姐一粒。” 金长老眼底划过诧异，她假意惺惺，记挂那狠辣女修作甚？口中冷哼一声：“你都拿去。我早说过，不必你报答。” 说完这句，便再不说话了。 他不知小丫头的打算，也无小丫头的机敏。与其多说话，坏了她的事，不如沉默寡言。 “那怎么行。”韶音果然没在意他的疏离冷漠，兀自挑挑拣拣，“清心草，红丹果，这都不值什么钱啊……” 她眉头越皱越紧，“除了九转护元丹，没一样拿得出手的，连灵石也没几块。” “呸，穷鬼，还与我们抢独栋。” “这可如何是好，加在一起都还不上金兄的恩情。” 她挠着头，颇为苦恼的样子。 “罢了。”最终，她闷闷说道：“都给你了。余下的，我再想办法。” 拿起另外一粒九转护元丹，起身出了门。 “咚咚咚。”粗犷高大的男修，站在一间房间门口，弯着腰，毕恭毕敬地敲门，“师姐在吗？” 未几，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什么事？” “回师姐，晚辈得了一粒九转护元丹，心想师姐或许用得上，便拿来给师姐。”韶音憨憨说道。 以郦之沅的修为，之前在大厅中，那金丹修士在她手底下竟没有抵抗之力，哪怕对方水了点儿，可这也能瞧出，郦之沅至少是金丹后期的修为。 第26章 揭穿她是女子的事实，又假装不知道。 房门内，正是眼熟的布置。 “你来做什么？”刚才跟她勾肩搭背，推心置腹的男修，此刻坐在蒲团上，面色冷淡。 韶音清了清嗓子，说道：“郦师姐让我来拿灵石。” “什么灵石？”那人皱眉。 韶音道：“我不是欠金兄许多灵石吗？郦师姐说我们紫霄宫弟子不欠外人灵石，让我找你拿。” “我怎么有！”那人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你欠灵石，关我什么事？” 韶音本来以为，住在“右边第三间房”的人，是财务随行，握着一行人的吃住用度。 此刻，她明白自己想错了。 虽然不知道郦之沅为什么让她来，但她理直气壮：“郦师姐说了！” “滚出去！”那人大怒，袖袍一拂，就要将韶音扫地出门。 韶音侧身一避，躲过了他的灵力。 身后，“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不等韶音回头看，只见余光中一道绿影闪过，迅如闪电。 “啊——”尖利的凄嚎声响起来，只见那个男修，身上缠住绿色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紧。 这藤蔓是从门缝下方钻进来的，不知是何道理，据说安全性高、保密性强、连谈话都传不出去的房间，这藤蔓如入无人之境。 “你们是一伙儿的！” “贱人！” “你早就投靠了她！拿我当投名状！你这卑贱鼠辈！” “我死了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他没能嚎太久，他只是一名筑基修士，不过数息过后，就被藤蔓吸干了。 那藤蔓缓缓松开，活泼地撤走，经过韶音身边时，还同她摆动几下叶片，像是打招呼一样。 须臾，藤蔓从门缝下方撤走，房间里只剩下韶音一个活人。 她看向前方，刚才还坐在蒲团上打坐的修士，此刻已经化为一团枯萎的人皮，连骨头都被吸干抽尽，化为齑粉。 倒是那件黑金交织的法衣，依然灿灿生辉，折叠在地上。一只储物袋，藏在其中，半掩半露，安安静静。 韶音定定神，大步朝前走去。 “砰！”房门被推开，有人说着话走进来，“赵申，郦师姐要吃近水楼的鱼，你同我一起——” “赵师弟！” 只见赵师弟的衣袍在地上，而韶音蹲在他身边，正在解他的储物袋。 “你对赵师弟做了什么？！”那人立刻喝道，严阵以待。 韶音站起身，把储物袋往怀里塞去，下巴往地上点了点：“你自己看。” 这要说什么？ 郦之沅独门绝技，旁人看一眼就认得出来，人总之不是她杀的。 “你——”那人当然也看出来，脸色难看无比，他阴沉沉的视线落在韶音身上，“好，好，你们好得很！” 在他眼中，韶音自然与郦之沅是一伙儿的。或者，她为了讨好郦之沅，卖了赵申。 不然为什么她拿着赵申的储物袋？！ 他紧紧握着剑柄，牙齿咬的紧紧的，目光几乎滴血，剑柄更是被他攥得发出咯吱的响声。 若非顾忌着郦之沅，他此刻就要杀了她！ “哼。”韶音扭头就走。 此人要给郦之沅买酒，为此拉上赵申一起，由此看来，他们关系不错。 现在赵申死了，仇恨当然落在她和郦之沅身上。郦之沅又不是轻易对付得了的，就只剩下她了！ 净捡软柿子捏的家伙。 大步如风，连一个眼风都没甩给他。 “咔嚓——”身后传来木架被劈碎的声音，韶音头也不回。 她大步走回郦之沅的房间门口。 抬起斗大的拳头，敲响门，瓮声瓮气：“师姐，是我。” “进来。”这次，很快传来回应，声音透着丝丝笑意。 韶音眼底亦划过笑意。 摆她一道很高兴？唔，她也高兴。 杀啊。 反正不是她的师兄弟，随便杀。 全都死光光，她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师姐。”推门进去，韶音把储物袋交出去。 郦之沅坐在桌边，正在撸猫一样，抚摸掌心里钻出来的一截藤蔓，艳丽的脸上含着笑意：“怎么？给你的，不敢收？” “敢收。”韶音说道，“但我的命是师姐救的，我整个人都是师姐的，师姐亲口说给我，我才拿。” 郦之沅脸上划过一丝意外，抚摸藤蔓的动作变得慢了两分：“是吗？不怕我？” 这件事很明白了。郦之沅利用藤蔓，监听她二人说话，并记恨赵申背地里编排，杀了赵申。 而后，假意帮韶音还灵石，实则为她惹祸在身，令同行的其他人都排斥她。 而赵申的朋友，恐怕也会找机会下杀手。 她是给了韶音灵石，却也给了她无法摆脱的杀身之祸。 这个看起来一根筋的大块头，心里会没有想法？郦之沅是不信的。 “谁让他乱说话。”出乎意料，大块头居然一脸鄙夷，“师姐如何，也是他说得的？” “有证据，板上钉钉，宗门判下的案子，他说也就罢了。没影的事，他妄自揣测，加以诽谤，还到处传播。” “师姐要杀他，解气！” 粗犷的脸上，仍是一根筋、没头脑的样子，但却是另一个方向了。 郦之沅脸上笑意淡去：“你倒是会说话。” “下去吧。” 见她神色懒怠，不欲再开口的样子，韶音拿着储物袋，掂了掂，瓮声瓮气地问：“师姐，都给我么？” “拿走。”郦之沅的口吻不掩厌烦。 她不是个爱交际的人，不感兴趣的事，更是听都不爱听。 韶音便把储物袋收起，拱手道：“多谢师姐照顾。” 转身，出去了。 房门在身后关上，她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下走去。 她要去近水楼，给郦之沅买酒。 穿过大厅时，被几道阴沉沉的视线盯住。瞥了一眼，正是紫霄宫的其他几名弟子。 赵申死去的事，须臾间，已经传开了。 但只要在风夕城，他们就奈何她不得，城中是不允许打架斗殴的，而仙临客栈又是郦之沅的地盘。 韶音挺直胸膛，堂而皇之地出了大厅。 近水楼离得不远，风夕城的店铺都是依湖而建，她沿着湖边，溜达两刻钟就到了。 “快看！龙鱼！”忽然，有人喊道。 一时间，呼啦啦的人群，往湖边涌去。 有踩着飞剑，占据空中地位的。有驾着灵鹤，在上方俯瞰的。还有拿出千里眼，在犄角旯旮观看的。 韶音也听到了呼啸的水声，以及一声似龙吟似尖啸的叫声，当即纵身跳跃，来到附近建筑的屋顶上，往下方看去。 湖中央，曾经看到的那道影子，从下方出来了。扁扁的脑袋，黑皮暗纹，嘴边生有长须，张大嘴巴咆哮着，露出森森利齿。 “哗啦啦！” 水波翻涌，只见这条漆黑长条的龙鱼分开水面，迅速往岸边游来。 有修士害怕，迅速向后闪避。有好奇的，并没有躲闪，反而往前凑近几分。 韶音蹲在五层高的楼顶上，看着那条龙鱼飞快游至岸边，将长尾一蜷，蓄力弹向岸上。 “啊！龙鱼要吃人啦！” 惊慌失色的，当然是新来的外地人。住的久的，没有害怕的，还冲他们直摇头。 果然，下一瞬，只听“咚”的一声，龙鱼撞在了无形的防御上，被弹了回去。 “吼——”龙鱼跌回湖中，发出一声怒吼，很快又游回来，故技重施，往岸边弹来。 “咚！” “咚！” “咚！” 它每一次都被防御弹回去，直到筋疲力尽，再也游不动。 “唉，散了吧。” 围观的修士们意犹未尽，纷纷散开，往四面八方而去。 韶音没动，她蹲在屋顶上，摸着难得体验的胡茬，望着湖中渐渐下沉的黑影，若有所思。 “太可怜了。”忽然，身边响起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声音，饱含怜悯。 韶音一惊，忙转头看去，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却见是一个穿着灰青色素衣的年轻男修。星眉朗目，肤色如玉，素衣广袖，通身透出一股飘渺出尘的空灵感。 他一头乌黑墨发，随意用布条绑着，松松散散。背上是一只竹筐，不知被什么压扁了，浸染着草绿色、浆果的红色，歪歪斜斜地背在背上。 再看他两只靴子，倒是精致的奔雷靴，干干净净，鞋底一丝灰尘都没沾。只是左右脚穿反了，他浑然未觉。 “道友是？”她缓缓站起身，问道。 年轻男修看起来很有礼貌：“在下道号尘月。仙子有礼了。” 韶音目光一凝。 “道友好天赋，年纪轻轻，已经结出金丹。”她不禁赞道，“只是，道友为何唤我仙子？” 年轻男修温和一笑，说道：“在下宗门功法特殊，人人悟道极早，因此倒谈不上天赋如何。” 在修真界，只有成功结丹，才有资格取道号。 “倒是仙子，倘若不便，在下还唤道友罢。”他倒仿佛很懂的样子，揭穿她是女子的事实，又假装不知道。 韶音一时不知他是纯真，还是腹黑了。 “尘月道兄，方才为何说这龙鱼可怜？”她话题一转，指向湖中道。 尘月将歪歪斜斜，快要掉下去的竹篓，往上托了托，才语带怜悯道：“它一心想要逃脱，然而人与兽，你不知我，我不知你，任凭它叫得可怜，亦无人听得懂。” “道兄不是听得懂吗？”韶音诧异。 尘月更加怜悯：“不错，在下听得懂。只是，在下所修功法，不沾尘世因果。这龙鱼叫得惨，在下虽听见了，也只能装作听不见。” 第27章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结丹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找到自己的道。 什么炼气、筑基，都只是小打小闹。只有结出金丹，才算是在天道那里挂上号，真正步入这条漫漫长路。 面前这个修士，他已经结出金丹，却说不知道自己的道？ 韶音更倾向于，他不愿意对她说。 但不说就不说了，也没人会有事没事把自己的道挂嘴边。他不想说就不说，干嘛说“不知道”？ “不知道兄往何处去？”她客气一句，打算跟此人拜别了。 尘月捉着竹篓的背带，望向天际：“赴死。” ？？ “道兄何出此言？”韶音一下不想走了，从储物袋里摸出个紫色多汁的果子，啃了起来。 却见他神情轻松，意味悠长地说：“我获得了命运的启示，将死在风夕城外。于是，我来了。” “你活够啦？”韶音不理解，“活着不好吗？” “这是我宗门的主旨。自天道诞下，顺天命而归。” ……什么宗门，修这种奇奇怪怪的道。 韶音忍不住看了眼他脚下，穿反的靴子。也许，他是有意的？ “我的鞋，又穿反了吗？”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立刻问道。 继而，“我总是分不清。” 这个容颜清风朗月，身材人高马大，气质却超然出尘的年轻男修，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有些烦恼。 “……嗯。” 韶音不是个坏人，既然他问了，那她便如实回答他。 尘月听罢，道了声谢，转身过去换鞋。 “既然道兄还有大事要办，那我便不打扰了。”韶音就要离去。 不曾想，身后传来一声笑意：“道友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劝我的人。” 嗯？管别人闲事干嘛？尊重他人命运。 “道兄既有此修为，便在自己的道上，有独特的见解。”她转身，“旁人不懂得，说再多，都如同劝牛吃肉，劝狼吃草。” 尘月这次哈哈大笑起来。 他生得清风朗月，眉目疏朗开阔，如青松迎骄阳，如山石染雾霭，与这俗世中人，竟似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多谢。”他笑着颔首，“相逢即是缘，我赠道友一句话。届时，多割几根头发。” 韶音一惊，还待说什么，他已经向前一步，迈出十数丈远，再看去，人已在百米之外。 不过眨眼的工夫，人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再寻不见了。 “竟有这样的道。”韶音视线在人海中扫过，“世界之大，果然玄妙。” 难怪人要成仙，要破碎虚空，踏往新的土地。 她感慨完，便将这事抛在脑后，往近水楼去了。 “客官要打什么酒？”小伙计问道。 “每种各来一壶。”韶音道。 郦之沅要喝酒，许是真话，许是让人撞破她“杀”赵申的借口。 无所谓，一壶酒而已，她买得起。再说，灵石又不是她出：“记在紫霄宫的账上。” 她穿着紫霄宫的法袍，小伙计自然认得出来，紫霄宫又不是头一回来风夕城。 “是，仙长。”小伙计将备好的酒，一件件摆上来，韶音统统收进储物袋中。 回到客栈。 “师姐，我给您带了酒。”一脸粗犷模样的高大男修，敲响房门。 “进来。” 随着声音落下，房门自动打开。 韶音走进去，把一只储物袋放在桌上——这是赵申的储物袋，她用不上，索性装了酒。 “不知道师姐喜欢喝什么，就都来了一壶。”她憨笑道。 郦之沅正在修炼，五心向天，双目闭着：“你有心了。” “不打扰师姐修炼。”韶音立刻识趣地退出去。 关门时，有一截翠绿的藤蔓，朝她欢快地摇动了几下。 韶音顿了顿，咧嘴憨憨笑了一下，离去了。 “金兄，我回来了。”她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金长老在房间里等了她许久，一颗心提着，别提多担心了。 但此刻，他只能忍耐着：“嗯。”她还叫他金兄，便是要他注意些。 韶音走上前，将一只储物袋交给他：“托宗门的福，我手上终于有灵石了，这些给你，就当还这几年你照拂的情分。” 金长老听得眉头一跳，只觉她后面还有话。 果然，只听她道：“现在我已经回到宗门，接下来自然是跟着师姐。金兄，我们就此别过吧。” 什么话！ “哼！”金长老冷哼，拂袖将他挥得向后一个趔趄，“小子，过河拆桥？” 韶音站稳后，摊摊手：“金兄，你想什么呢？只是，我乃宗门弟子，有些年头没回去了，上回的宗门任务都还没交差。我得回去一趟。” “金兄，别生气啊！我穷成这样，接下来肯定还要出门历练。届时你我再联络，共同闯荡秘境，岂不是好？” 金长老面具后的脸，又惊又怒。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这小丫头，又要搞什么？怎么忽然要他走？她莫非要一个人混进紫霄宫？ 她不是要拜入上三宗吗？ 猜不透她的心思，正当金长老要说什么，忽然只听她道：“金兄，要不然你先点一点储物袋，若是嫌少，我再想办法。” 金长老会嫌灵石少吗？但她既然说了，他便将神识探进去。下一刻，人差点一个趔趄！ “城门口见。”只见她无声做出口型。 金长老这才明白，她没想真的去紫霄宫。只是要做什么，而他不便留在此处。 他有心要问，然而她始终叫他金兄，一些话便不敢开口，唯恐叫那老妖婆听了去—— 他实在打不过郦之沅，尤其郦之沅还有个藤蔓灵宠。 更何况，紫霄宫还有另外两个金丹。 “这些年我欠金兄不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韶音笑嘻嘻，“如今终于能还上，也算能给金兄添件法宝了。” 添件法宝？ 金长老心中一动，与她视线对上，只见她微微颔首，顿时心中明了。 他们进城，原是要买法宝、符篆来的。只是*碰上紫霄宫的人，这才没有行动。 “哼。”金长老攥紧储物袋，起身，“就此别过。” 打开门，向外走去。 韶音没拦，径直走到床边，重重向后一躺。枕着双手，喟叹出声：“还是床舒服。老子真不想走了。” 闭上眼睛，竟睡起大觉来。 她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 鉴于修士打坐起来，不知时间流逝，因此竟也没人觉得奇怪。 倒是韶音起来后，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便打开门走出去了。 来到郦之沅的房间门口，敲了敲：“师姐，可有吩咐？” 没别的，纯纯请安罢了。 门内，传来郦之沅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致的声音：“进来。” 韶音推门进去。 郦之沅正坐在桌边喝酒。看着酒瓶，并不是昨天她送来的那些。 “我来给师姐倒酒。”她立刻上前，殷勤服侍。 郦之沅不知道是不是没被人如此奉承过，懒懒抬起眼皮，看着他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相貌太磕碜，她觉得碍眼，把脸扭开了，抚弄藤蔓尖尖，说道：“你那个金兄，走了？” 韶音不奇怪她知道，点点头：“我既然回到宗门，今后就不便跟他同行了。既然恩情已经还了，今后各走各路，便算两不相欠。” 郦之沅点点头。 韶音趁机问道：“师姐，咱们来此，是要做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郦之沅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说道。 韶音脸上露出好奇：“这么机密？那一定是大事了。” 郦之沅点点头，把杯中酒饮尽了。 韶音等她喝完，又给她倒，然后问道：“师姐喝的酒，不是我昨日拿来的那些，是不合师姐口味吗？” 郦之沅提不起兴致的口吻：“你怎知，我不是喝完了？” “师姐……喜欢喝酒？”韶音表情古怪起来。 那么多酒，几十壶，她都喝完了？这谁听了，不得惊诧一下。 郦之沅却没再说话。 她静静喝酒，韶音便静静给她满上。 “你叫什么名字？”郦之沅似随口问道。 韶音望着她肩上，慢吞吞回答：“姓凤，名傲天。” 唰的一下，郦之沅扭头看过来，刚才散漫懒怠的神情，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你倒是装都不装了。” 韶音笑道：“师姐问我名字，必是起疑了。我如何能瞒得过师姐的盘问？” 以郦之沅的骄傲，如何会在意他叫什么名字。 便是想吩咐他，大抵是随手给他一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叫着方便罢了。 她没猜错。 不久前，郦之沅的确从其他同门那里，拿到了凌云峰近年招收的弟子名单。 非是韶音露出马脚，而是她生性多疑。郦之沅向来不会觉得自己运气好，终于遇见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实下属。 “凤傲天？”她艳丽的红唇呢喃，“凤苍穹，是你什么人？” 韶音哈哈一笑：“正是舍妹。” 上回见面，她报的名字是凤苍穹。 如果她现在还是筑基初期，必然就报同一个名字了。 但分别不过数日，她连升两个小境界，却是不想出这个名。人菜的时候，就要苟。 “你们这一家，呵！”郦之沅红唇弯起，风情万种地笑了一声，忽然手腕一抬，凌厉劲气朝她斩去。 但见这道凌厉劲气，迅疾如风，势若雷霆！韶音竟没避过，被它从腰间斩过！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此时有风从窗子里吹来。 第28章 你还有什么不满？ 死了？ 这么容易，就杀了此人？ 郦之沅皱着眉头，分明感觉不对。她方才的招式，着力轻飘虚无，不像是斩到了人。 反倒像是切在轻飘飘的纸片上。郦之沅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身躯，竟是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好啊！”她怒笑道，猛地站起身。 臭男人！卑劣无耻！竟敢戏弄她？郦之沅不把他喂藤蔓，真是枉得了玉面修罗的名头！ 却在这时，她神情一滞，低头看向脚下。 “师姐，不要追啦。”已经断成两截的“人”，此刻竟然还在笑，“多谢你的照顾，咱们有缘再会。” 说着，整个“人”自燃起来，竟是一张符篆裹着的一缕头发。 “替身符！”郦之沅一滞，随即怒而拍桌。 但是声音不对，她猛地扭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绿色的枝条。拍在桌上，发出抽打声。 她双脚不知何时化为树桩，手臂上则长出一根根的小嫩枝，右手自手肘以下都化为了枝条。 郦之沅顿时气得笑了，手掌在空中一抹，幻化出水镜。 只见镜子里的“人”影，耳际开着一朵艳丽的小花，肩头嫩枝摇曳，手臂、胸肋间，都长出长短不一的枝条。 “好手段！”郦之沅怒笑道，脸色变幻不定。她不明白，自己几时中的招？ 然而，她气怒归气怒，与她伴生的藤蔓却是欢喜，主动从她掌心里冒出来，将她缠了一圈又一圈，毛绒绒的尖稍活泼地蹭她的脸。 “凤苍穹，凤傲天！我记住你们了！” —— 韶音的本体，一路奔至城外。 “师兄！”她刚出城门，便大声呼唤。 空中，金长老的影子逐渐显形：“解决了？” 亏得他做了万全准备，还往身上贴了隐身符。结果呢？她就这么直咧咧地跑出城门，大声呼唤他？ 韶音此刻已经回到本来面目，一袭亮丽紫衣，墨发张扬飞舞，她奔跑而来，纵身一跃，跳上他的飞剑。 “我们走吧！” 金长老立即催动飞剑，口中问道：“没有追兵吗？” 韶音笑道：“或许有，但一时半会儿，师姐不会追来了。” 她中了她的化草丹，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除非她心狠手辣，把双脚砍了，再服用肢体再续丸。 但是没必要，郦之沅不是蠢货，她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骗了紫霄宫一点灵石而已，犯不着下这么大血本。 至于她会不会通知别人来追杀，那就说不好了。 “你都做了什么？”金长老问道。 直到现在，他都一头雾水，不明白都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韶音开始给他讲述经过。 其实没什么。 本来只想蹭点灵石的。既然再遇见，那就是缘分，她穿着紫霄宫的道袍，跑掉是可疑的，不如加入进去。 她如今深觉灵石越多越好，便打算问紫霄宫的道友们借点灵石。借口都想好了，这些年在外，受人恩惠，灵石抵债。 谁知，赵申个蠢货，居然拉着她说郦之沅的坏话，才让事情走向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你早知道她会监听？”金长老问道。 “不知道啊。”韶音随口道，“但我既然扮成紫霄宫弟子，自然要扮的像，不能露出马脚。” 所以，她口口声声，唤他金兄。 面对赵申的背后小话，她也没有附和。开玩笑，郦之沅是带队长老，她为什么要冒险得罪她？ 这也就是郦之沅有藤蔓监听，亲自听见了。要不然，韶音是打算把赵申卖一卖，换取在郦之沅面前的信任，打听点消息，外加再借点灵石的。 “可惜没能打听出来。”她惋惜道。 金长老都快驾驭不住飞剑了，他头脑发晕，脚下发软：“小祖宗，你能不能老实点？” 她就不能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乖乖巧巧，让他顺利送到圣城吗？ 来之前，金长老着实没有想过，一个护送任务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 他感觉这些日子以来，身心所遭受的煎熬，比他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多！ “好好好。”韶音满口答应，“我接下来一定老实。” 金长老不信。 但他也没立场说什么。 这次风夕城的惊心动魄，说到底，怪不着她。怪只怪倒霉，居然遇见紫霄宫一行，还是之前得罪过的那些人。 她的处置和机敏，金长老委实该夸赞她的。 “呶，这是给你的。”他递过来一个储物袋。 韶音接过来，打开一看：“哟。师兄好眼力。” 竟是一套宝光熠熠，金玉生辉的首饰。 有发簪，有耳坠，有项链，有手镯，设计精美，让她一看就不禁喜欢上了，拿出来往头上戴，往腕上戴。 这是一套防御法宝。 “只要不是元婴修士拼了命的攻击，你都能抵挡。”金长老回头看了一眼，“比如上回，你哪怕被巨蛛吞了，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你还有的时间自救。” “哇！这么厉害！”韶音更喜欢了，“多谢师兄。” 金长老又道：“所以，你自己悠着点儿，听见了没？” 没事别得罪那些大佬。多少防御法宝够她嚯嚯？ “记住了，记住了。”韶音说道，“师兄，你给自己买了什么？” 她当时给了他五百万灵石。 当时，她手里有五百八十万灵石。一部分是老祖给她，花剩下的。其余的，是卢云闵师兄弟那里划拉的，跟她抢独栋的三修士那里划拉的，还有赵申那里也补充了不少。 她把大头都给了他，就是让他买两套好点儿的防御法宝，她一套，他一套。 “你自己不识货，就不要问了。”金长老答道。 韶音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没看到什么法宝：“师兄，你是舍不得穿戴上，还是没买？” “买了！”金长老重重说道，哼了一声。 听他这口吻，应当是买了。 只不知买的什么，他不想说，韶音就无从得知了。 “唉。”她叹了口气。 金长老听不得她叹气，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满？” 这套防御法宝，是设计给女修的，他本来想买另外一件，想到她臭美，才给她买了这套首饰。 不该给她买这个的。她年纪小，模样好，还天资不凡。出行在外，不知道多招摇。还打扮这么俊俏，是不怕落入心术不正的邪修眼里？ 金长老都有些后悔给她买这个了，偏她还不满意。 “你不懂。”韶音长吁短叹。 金长老气得，闭上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 一天天的，她作上天，不知道多快乐，还在这忧愁！ 韶音坐在后方，托着腮，无声叹气。 她心中是有些遗憾的。 当时给他这些灵石，未必没有甩开他之意。万一，只要有万一的可能，他带着灵石跑路，就好了！ 他生性谨慎，没有她在一旁上蹿下跳，他不知道过得多悠闲，舒舒服服，性命无忧。 但他偏偏没跑，五百万灵石都打动不了他的心，韶音就知道，这一路上，除了生死相隔，是不可能有什么把他们分开了。 “师兄，我遇着一个有意思的人。”她把遇见的那个从容赴死的修士，对他说了。 “你没看到，可惜了，但我看到了，那湖里的龙鱼游上来了，哐哐撞灵力罩。” “尘月说，龙鱼是在向岸上的人求救。你说它求救什么？它不是城主的灵宠吗？” 金长老才知道，就在自己困在房间里担忧时，她在外面还跟人聊了天，看了景儿。 “老夫怎知？”他没好气道。 韶音还在跟他絮絮叨叨：“我还给你买了酒。你喝不喝？听说近水楼的酒，出名的很，连郦长老都惦记。” 金长老冷哼一声：“这会儿不喊师姐了？” “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过了就算。”韶音说着，拿出一壶酒来，“你看，我就那天叫你墨奴，后来不没再叫了吗？” 金长老脚下的飞剑“呲溜”拐了好大一个弯。 “住口！” 她不提这茬还好。 金长老想到当时听到这声“墨奴”，心中受到的震撼，竟是这辈子最难忘……不，第二难忘的场景！ 想到最难忘的那件事，他心头黯了黯。只是，前方云山雾海，金乌烈阳，前路一片开阔，无挡无阻。 一时之间，胸臆轻轻震动。如海深的恨意，如山高的不甘，竟都淡去大半。 他微微偏头，看向身旁递来的一壶酒。 “真是天意。”他轻轻出声，伸手接过来，将壶盖拔去丢落。 仰头痛饮起来。 真是天意，让他护送她去圣城。在人生最后的时光，有这样一个后辈陪伴在身边。让他重新领略鲜活的，涌动的，蓬勃的生机。 一开始还烦得很。 “柳前辈给你的阵法秘籍，你看得怎么样了？”他问道。 韶音眼眸微睁：“忘了。” 这一天天的，刺激的很，她哪有心思学那个。 “现在就看。”金长老说道，“前面是星零城，飞过去要两天三夜，你闲着也是闲着。” 韶音搔了搔脸蛋儿，说道：“行吧。” 把酒壶放在腿边，拿出玉简，研读起来。 其实不太想学。 刚从郦之沅手中逃脱，还不知道她让没让人追他们，加上她喝了酒，后劲有点大，头脑昏昏沉沉。 就这么有一段没一段的研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进了城。 第29章 管你们屁事？ 金长老时刻戴着面具，韶音很少见到他吃东西的样子。 便是这会儿，他也吃得很小心。过分苍白的修长手指，捏着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鸽子蛋大小的青色灵果，往嘴里塞去。 面具揭开一个小角，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容。 见她醒来，金长老并未慌乱，拿帕子擦了擦手指，才镇定自若道：“星零城。” 韶音猜到他们已经进城了，她摸了摸脸，说道：“我睡了这么久？” 他说抵达星零城要两天三夜，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金长老的心情倒是挺好。该说不说，她睡着时真是省心极了。他这几天过得特别轻松，简直是出行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 由此，语气温和：“无碍。你年纪小，酒量浅，睡一觉就过去了。” 近水楼的酒，有些清淡，有些辛辣，还有些后劲无穷。韶音挑的那一壶，正是后劲大的，喝了半壶就倒了，一觉睡到现在。 但这酒，对修士的身体却没有危害，认真来说，还有补益的效果，毕竟是灵酒。 “下次不要喝了。”金长老话音一转，“踏踏实实修炼才是正途。” 他状若随口提起，有些修士好高骛远，整天服用丹药、灵液，看起来修为高深，实则根基薄弱，天雷一来，灰飞烟灭。 随口提了一句，又说起星零城的进城费真贵，一人要二十块灵石，不知道贵在哪里，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出奇。 “师兄，这是我们落脚的客栈？”韶音望了一圈道，“此城没有仙临客栈吗？” 金长老的好心情顿时飞走一半，瞪她一眼：“没有！” 败家的小鬼，不知道灵石都花得差不多了？还要住仙临客栈？她是不是还要住上万灵石一晚的独栋啊？ “你自己看看，还剩下多少。”说着，金长老将一个储物袋抛过去。 韶音当时给了他五百万灵石，他去天宝阁、天工阁采购，单单她身上那套防御法宝就花了三百万灵石，他又买了好些保命的法宝、符篆。 就剩下二十来万灵石了，她要住仙临客栈？ “噗嗤！”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穷鬼还想住仙临客栈？” 谁啊？说话这么不中听？ 韶音瞥向一旁，只见是一对兄妹，长相有三分相似，眼见是血亲无疑。 兄妹二人都能修炼，还年纪轻轻就筑基，多半是修真世家了。 再看他们身上的穿戴，样样不俗，奢华名贵，与散修们头上一件、脚上一件、浑身不成套的破烂截然不同。 “管你们屁事？”金长老不悦冷哼。 韶音刚要张口，忽然发现有嘴替，顿时省了力气，捏起青色灵果往口中送，看起热闹来。 见她一脸兴味的样子，金长老很没好气。自家人的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不敢让这小鬼头开口。瞧瞧她之前都惹的什么事？金长老宁可自己上。 “你怎么说话呢？”那对兄妹当中的哥哥，顿时对他们怒目而视。 妹妹也俏脸一沉：“不知道哪个犄角旯旮里来的野路子，真没教养。” 没教养？一声不吭把她头打掉，算有教养吗？金长老登时气势一沉，属于金丹修士的威压便散布出来。 那对兄妹不过筑基期，修为高的哥哥也只是筑基后期，顿时脸色微微变了。 不过，两人并没有面露惧意，反而强撑着扬起头：“有本事，动手啊！” 城内不允许打打杀杀，违者会受到制裁，这是大多数修真城池的规矩。 像紫霄宫的郦之沅，是个例外。紫霄宫如今出了位渡劫期的真君，风头无两，没人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但其他人，哪怕是清源门的弟子当街伤人，亦要被执法队带走，喝上一壶茶。 这二人拿准了金长老只敢虚张声势，愈发目中无人起来。 “姐姐，敢问……”韶音眨巴眼睛，就要开口。 “住口！”不等她说完，金长老扫视过来，喝止道。 他万万不敢叫这臭小鬼开口。 喝止韶音后，他看向兄妹二人，讥讽道：“你二人想必不缺灵石。既如此，怎么也来住这野路子才住的客栈？” “你懂什么？”那妹妹立刻回嘴，“我们来此，自然是打听消息。” 仙临客栈住的多是手头宽绰的散修，和宗门弟子。像这样小规模的客栈，聚集的多是四面八方来的散修，手头亦有不少有价值的消息。 “多谢了。”金长老嘶哑一笑，对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套出话来，无形中摆了二人一道，兄妹两人脸上都不好看。 哥哥瞪了妹妹一眼，妹妹一脸委屈，狠狠说道：“穷鬼！住一辈子破客栈！” 说完，居然扭头走了。 哥哥自然跟了上去。 “做什么鬼样子？”金长老收回视线，对坐在桌子对面的韶音喝道。 韶音指指嘴巴，说道：“想问问金老，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他刚才不让她开口，是不想她得罪人。她一开口，定把人气得七窍生烟，小事化大。 “没封你喉舌。”他没好气道。 韶音不过逗他一逗罢了，笑嘻嘻的，说道：“师兄刚才怎么不忍上一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金长老不搭理她。 韶音又问：“师兄，咱们住的这野路子客栈，一天多少灵石？” 金长老不吭声。 “五百灵石？”韶音猜测。 金长老还是不吭声。 “三百灵石？有没有？”她继续猜测。 金长老依然不吭声。 “不会吧？”韶音倒吸一口凉气，“师兄，你是真不把咱二人当人看啊！” 刀口舔血的人，连个好点的客栈都舍不得住？ “有没有茶喝？有没有饭吃？有没有房间遮风避雨？”金长老嘶哑的声音，隐藏着威胁。 这小孩，她知不知道，他们一路去圣城要经过多少城池？天天住仙临客栈？到不了圣城，灵石花光光！ 她真以为隔三差五有个紫霄宫的修士给她“借”灵石？ “好好好，听你的。”韶音立刻乖巧应声。 这一路他颇辛苦，韶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想吃什么？”金长老问道。 韶音乖巧道：“一碗灵米，加一份招牌菜就够了。” 筑基修士已经辟谷，但灌溉灵气长大的米面菜蔬，吃了总会对身体好，还是有不少修士品用。 “一碗灵米，两份招牌菜。”金长老唤来小伙计点餐。 韶音眨巴眼睛，说道：“师兄，你不吃吗？” “你醒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金长老瞥过来道。 韶音歪了歪脑袋，瞅着他脸上的面具：“师兄，这么怕我看见你的脸？” “你在我们家做客卿时，我还没出生，不可能被你得罪过。” “你是不是长得可丑了？” 金长老瞥她一眼，气息平平，竟丝毫不动怒：“嗯。” “没劲。”韶音撅撅嘴，不问了。 金长老垂眸，指尖捏着一粒青色灵果，灵活的在指间游走。 “别提了，老子倒霉透顶，本来看见一株玉蟾草，正欲去摘，忽然一个小子从天而降，正正砸碎。” “老子气得要死，正要找那小子算账，谁知天上又掉下一头金雕，玉蟾草别提砸碎了，这下砸成泥了！” “老子当即要捉了那金雕烤肉吃，没想到，一头四目金瞳虎咆哮着奔来！” “晦气！老子屁都没得，还耗费了几张符。” 不远处有散修在抱怨。 这不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韶音一边吃着灵米，一边捕捉其他消息。 听来听去，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而坐在窗边的那对兄妹，逐渐也不耐烦起来。 “我出去走走。”那妹妹说道，拿剑起身，就往外头去了。 经过韶音身边，还踢了下她的凳子。 韶音没说话，眼珠滴溜溜转，只看着对面。 金长老哼了一声，头也不回，藏在袖袍下的手指往外一弹。 “哎哟！”那妹妹跨过门槛时，忽然被绊了下，差点摔倒。 她回过身来，对韶音二人怒目而视。 然而二人都没有看她，好像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一样。 妹妹要折身回来找他们算账，但是哥哥已经站起身，瞥了他们一眼，说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这老怪，穿着一身黑压压的袍子，面上戴着古怪面具，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很不好相与。 他们二人纵然身上有长辈给的保命手段，也不宜多生事端。 妹妹心有不甘，狠狠瞪过来两眼，不情不愿地被哥哥推着离开了。 “老金，真有你的！”韶音空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金长老黑脸：“吃你的！” 刚才还金老，现在就老金。这孩子能不能退回去啊？ 韶音嘿嘿一笑，吃起饭来。 快吃完时，忽然客栈门口走进来一行人，一进门，就引起了众人注意。 只见这群人，法袍破破烂烂，身上全都挂彩，甚至有一人，断了手臂，正一手捂着断臂处，指缝里滋滋往外冒血。 “道友，怎得如此狼狈？”有人扬声问道。 这行人受伤颇重，染血的脸上透着疲惫，掩不去的惊恐，互相搀扶着走进来。 “风夕城，出事了。”被问及，一人哑声道。 “出什么事了？”这一句立刻引起众人看过来。 韶音和金长老也不由得望过去。 他们刚从风夕城而来，几日前还好好的。短短数日内，竟出了什么事？ 第30章 风夕城救援。 进得门来，还未入座，“咚”的一声，那名断臂修士晕了过去。 搀扶他的那人，情况也没好哪里去，竟被他带得一起摔倒。 “道友！”立刻有人上前去扶。 不涉及利益纷争时，散修们还是很互帮互助的。一位性格豪爽的修士，还拿出疗伤的丹药，喂给那位断臂的修士。 “多谢道友。”断臂修士转醒，虚弱地感谢。 他脸上并无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染满了恐惧和悲凉。 “不知风夕城，究竟发生何事？”见状，众人更加好奇不已。 伤势稍轻的一名修士，回答众人：“我们修为低微，没能进去。” “但是听里面出来的人说，风夕城主疯了。” “他仿佛修炼出了岔子，入了魔道，见人便杀。” “我们逃出来时，风夕城已经毁了一半。” 韶音和金长老听到这里，同时一惊。 其他人也都吃惊不已：“风夕城主疯了？怎么可能？” “是不是城内有魔修，与风夕城主打起来了？” “你们不是听错了吧？” 毕竟是一城之主，怎么会说疯就疯？ 而且，那么大一座城，怎么就毁了一半？也太轻易了！ 要知道风夕城的防御，是阵宗的大宗师所绘制，每年都投入大笔灵石维护。风夕城主虽是化神修士，但就算再来几个化神尊者，全力轰击，也未必破得了这防御！ “不信就算了！” 解答的那位修士，脸色微怒：“我们兄弟历经险难，才逃命出来，犯得着胡言乱语？” “你们不信，不妨出去瞧瞧，如今星零城到处都是风夕城逃命出来的修士。” “其他客栈都挤满了，我们无处可去，才来了此处。你们不信，去别处问吧！”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如此说来，竟是真的了？” 如今的星零城，到处都是逃命来的修士？ 转瞬间，四周的修士跑了个没影儿，全都跑出去打探消息了。 仅剩下寥寥数人，还是受伤一行人，以及韶音、金长老。 “请问道友，风夕城主入魔，可有正道修士抵挡？”金长老问道。 这次换了个人回答：“城中有些修为的道友，都在拼力抵挡，毕竟是一城性命。只是……” 他摇摇头，神情悲痛。 风夕城主乃化神修士，这等修为和身份的修士，很少在外走动。即便偶尔出来，也未必愿意跟他对上。因此城中修为最高的，只是元婴真人。 不知有几位元婴真人，总之打得昏天黑地，法宝乱飞，却奈何不了风夕城主，城池轰塌，惨叫连天。 他们一行人原是经过，并没有进入风夕城，只在外围被波及到了，已是伤亡惨重。 韶音和金长老面容肃然。 他们见过元婴修士的厉害。如秋霜真人，一剑惊天，城池大小的妖蛛，被她一剑斩成千万碎肉。 元婴修士已是如此厉害。化神修士的威能，又如何了得？风夕城…… 怕是没了。 “难道是紫霄宫所为？”出了客栈，走在街上，金长老沉声道。 韶音问过郦之沅，本来在天水城招生，怎么忽然来风夕城了？ 郦之沅回答她：“不该问的，别问。” “不知。”韶音缓缓摇头，没有附和。虽然她心里也觉得，紫霄宫的嫌疑很大。 两人走在街头，一时都没有出声。 风夕城是很特别的一座城池，中间是一座广阔的湖泊，水汽漫漫，风景秀丽。 而修真城池当中，生活的未必都是修士，也有许多凡人。现在风夕城毁了，城中居民如何了？ 那么大一座城池，生活着数百万的凡人、修士，而今幸存多少？ “怎会如此？”金长老低声喃喃。 他一百多年不曾踏足修真界了，这次出来，总觉得世事变迁，令他不禁恍惚。 先是无人铲除的妖蛛，然后是风夕城的覆灭，这些都发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他总觉得这个修真界，不是他知道的修真界。 “师兄，世道变了。”韶音垂眸，低声道。 他不要再抱着之前那样天真的念头，现在的修真界，的确不是他了解的那个。 天要变了，更为腥风血雨的浩劫还未到来。 “小丫头。”金长老停下脚步，朝她看过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透着浓浓担忧，“你回柳城吧！” 柳城地处偏远，原就是柳家老祖寻的隐居之地，地广人稀，资源不丰，但凡有点野心的修士都看不上。 她回到柳城，有柳家老祖在上面罩着，她当是随心所欲，纵情畅意，无拘无束。 何必万里迢迢，跨越千难万险，去到刀光剑影，无一日安宁的上三宗？ “师兄。”韶音对他笑道，“人生在世，精彩一程，方不枉来一遭。” 金长老欲言又止。 “我做了这修士，踏上这成仙路，就不会回头。”她又道，仍显稚气的脸上，神情坚定，“师兄不必劝我。” 那叫尘月的修士，要去赴死，韶音为何不拦他？ 因为，这也是她的道。道无对错，只有践行。 倘若走了回头路，便是否认了自己的道，便丢掉了连接天道的钥匙，将再也得不到天道认可，失去成仙契机。 “你……”金长老心头震动，灵台一片动荡，死寂多年的心境，剧烈挣扎起来，要突破桎梏。 然而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令他立即按住。忽视心底深处的不甘，他沉了沉气，说道：“好。我们走。” 时不我待。 如今世道变化得厉害，他亦不敢多停留，只想早日将她送往圣城。 前方或许惊险，但如果够快，或许危险就来不及降临。 “好。”韶音点点头，然后转身望了望，“师兄，你定了几日客房，要退款吗？” 正忧思生死大事的金长老，脚下顿住了。 “好些灵石呢！”韶音还在提醒，“多攒攒，够住一日仙临客栈了。” 金长老终是没忍住，在她脑后削了一记：“没个正形！” 区区几百块灵石，他就这么放不下吗？ 只是，想了想，还是折身回去了。生死大事固然叫人烦恼，但生死大事到来之前，灵石亦叫人烦恼。 “退房？”小伙计听到后，“你们也要退房啊？” 他忧愁的样子，让韶音问道：“怎么？还有谁退房？” 小伙计道：“别提了，咱们这的客人，退了一多半。” “这是为何？”韶音惊讶道。 他们是要赶路，所以不想多停留。其他人退房，是为了…… “听说风夕城出了事，有的客人念及亲友，便要回去。还有的客人，挂念满城的性命，坐不住，要去看看。”小伙计回答。 韶音和金长老相视一眼。 “谢了。”拿回退房的灵石，两人走出客栈。 一路出了城，两人都没有说话。 飞剑升空，下方是越来越小的城池，身前是无边广阔，身后是来时的路。 向前飞行了一段，韶音忽然说道：“师兄，我们也去风夕城。” 金长老喝道：“胡闹！我们去做什么？” “师兄不挂念满城的性命吗？”韶音反问。 金长老如何不挂念？ 一人一物，十人百人，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不往心上牵挂。 但那是满城性命，数百万条人命。任谁得知，不惊心动魄？ “你只是一个筑基修士，而我虽为金丹，面对化神尊者，亦无余力。”金长老声音沧桑。 他没法去，他修为不够看，在化神尊者面前，他如同蝼蚁。对方吹口气，都能把他吹出十万八千里。 何况，他若去了，她怎么*办？谁照顾她？别说她是个很会惹祸的小祖宗，她就算是个乖巧老实孩子，他也不放心。 韶音轻轻一笑，目光望着前方，说道：“师兄，莫以为前方就安全啊。” 嘎吱—— 飞剑骤停。 金长老回头，惊魂未定：“小丫头，你又察觉到什么了？” 难道又有堪比妖蛛的妖兽？为何？这天下到底怎么了？还给不给人活路？ 韶音顿时知道，他误会了。 但也不算误会。即便眼下没有要命的家伙，这一路去往圣城，也未必不会遇到。 修真界本就是危机四伏的地方。 “师兄，我们要去圣城，但圣城不是终点。”她道，“我们是修士，修炼才是我们脚下的路。” 去了圣城，然后呢？进了上三宗，然后呢？ 拜师，修炼，历练，争斗，打生打死，一样都少不了。 如果在外能修炼，她未必要去上三宗。不是吗？ 金长老愣了愣，才听明白她的话，心头百味杂陈：“你在修炼一途的天赋，不亚于任何人。” 这份心境，这份透彻，也难怪她说筑基就筑基，说晋升就晋升。 如此通透，天道不偏爱她，又偏爱谁？ “不去。”然而，他仍是摇头。 韶音问道：“为何？” 金长老答道：“我答应你家中，要将你送去圣城。” 韶音毫不保留地翻了个白眼，扯了扯他袖子：“师兄，别装了。累不累啊？” 金长老一噎，恼羞成怒：“放手！”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啊。”韶音斜眼过去，“是去风夕城救人，还是去前面给我擦屁股？” 金长老恨不得捂她的嘴：“堂堂小姑娘，说话如此粗鄙！” 什么擦屁股？ 谁给她擦屁股？ 擦什么屁股，“那叫收拾烂摊子！” 韶音叉腰：“那你去不去？” 金长老理也不理她。 第31章 还有点时间。我先突破一下。 刚飞出去半日，便见到许多修士的身影，从身边擦过。有骑飞鹤的，有坐葫芦的，有躺在飞毯上的，形形色色。 “道友往何处去？”金长老叫住一人，问道。 这是一位潇洒不羁的女修，一只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正在悠闲喝酒。 听到金长老的声音，她看过来道：“往风夕城。” 继而，反问道：“道友不是吗？” 金长老顿了顿，答道：“我们亦是。” 女修点点头，视线一转，落在韶音身上：“小娃天赋不错。也去趟这滩浑水？” 韶音眨巴眨巴眼睛，回答道：“我家大人说，带我去见见世面。” 正在前方御剑的金长老，差点灵力中断，飞剑掉下去！ 他用力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习惯就好。这小魔星惯会气人，他该习惯了的。 正在他做心理建设时，飞毯上的女修哈哈一笑，说道：“好，好。见见世面。” 她虽然性情洒脱，却不是爱与人交际的，言谈两句，飞毯便远离了。 她兀自饮着酒，口中吟唱，传来清越的曲子，带着令人向往的洒脱自在。 “我带你见见世面？”此时，金长老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韶音笑道：“师兄，我是为你好。不然要说什么？我非拉着你去？你让人家听见了，怎么想你？” “堂堂大人，左右不了自家小孩，太溺爱了，太放纵了，太没主见了。” “这样难道很好听吗？” 她不开口还罢，金长老原也没多生气。但她这般一解释，反而把金长老的心火给勾起来了。 怎么有这么刁钻的小孩？ “你给我下去！”他袖袍一拂，把人扫下飞剑。 韶音这次眼疾手快，把绳索往剑上一缠，就吊住了。 “这绳子真好用。”她赞叹道。 还是卢云闵用来缚她的那条神蚕金网，因破损了，被她拿来当绳子。 好用。感谢卢云闵。 “你！”金长老气笑了，“你就这么吊着吧！” 本来么，让他出一口气就算了。偏偏她这么能耐，那就一直吊着吧！ 只是，飞了不到一刻钟，被来往的修士频频侧目，金长老终究脸上挂不住，把人弄上来了。 他一言不发，韶音也不触他霉头，盘腿坐好，沉心研读老祖给的阵法玉简。 玉简中内容十分丰富，有基础阵法，高阶阵法，还有更高阶的复杂阵法组成。前面都讲得比较细，后面反而粗略了些。 韶音想一想，就明白了。若是天资不够，钻研到高阶阵法便到头了，后面的内容如天书一般，晦涩难懂。而若是天资聪颖，稍加点出，就足够了。 她算是聪明的。昔年还未踏上修行路，在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做小丫鬟时，就偷偷帮少爷做先生留下的课业。 如今成为柳韶音，固然是经验在身，但如果她自一出生就是柳韶音的配置，成就未必比现在差。 她很快读懂了基础阵法，拿出材料，尝试基础阵法的布置。 迷踪阵，防御阵，水牢阵，这些都是基础阵法，也是用得较多的。需要在阵石上刻录铭文，然后布置在相应的位置，以灵力或口诀启动。 她打算每种刻录上十套八套，以后用得着时，直接甩出去，现需先用。 天空之上，紫衣少女盘坐在飞剑上，低头钻研。 金长老久久没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回头一瞧，不禁怔住了。 他想，这孩子真是很难不喜欢她。谁家天之骄子，过得这样拮据又困窘？不得豪车飞舟，香车宝马，华屋灵石，供她驱使？ 一时间，心里软了软。等她下回再气人时，他不与她计较便是了。 “小娃娃，来我飞毯上。”忽然，旁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韶音偏头一瞧，只见刚才远离的飞毯，不知何时又靠近过来。坐在上面的女修，正朝她招手。 她看一眼金长老。 “多谢道友……”但不必了。 金长老的话没出口，就见刚才乖觉的小丫头，忽然眉开眼笑地站起来，收拢身前东西，脆生生道：“多谢前辈！” 纵身一跃，跳人飞毯上去了。 金长老：“……” 不气，不气，说好的不与她计较。 不是，她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好人？心这么大！ 金长老胸口哽住，不吐不快，偏偏臭小孩已经跳人飞毯上，嘴甜地前辈长、前辈短去了。 “你是阵修？”飞毯女修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前。 韶音回答：“不算。只是近来好奇，钻研一番。” 她并不欲多跟女修交谈，嘴甜了两句之后，就继续钻研起来。 不得不说，飞毯看着不大，但实际使用面积极广，延展性非常好，很方便她摆弄阵法材料。 而飞毯女修见她如此认真，误以为她是内向研究型，因此看向金长老的神情便带了不赞同：“你家长辈，实不该将你带来这般危险之处。” 韶音头也不抬：“前辈恕罪，方才我那是玩笑之语，实则是我追着要来，我家长辈拿我没办法，才不得不将我带上。” “连个孩子都看不住。”飞毯女修果然轻鄙。 韶音笑笑抬头：“我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不信，前辈请瞧。” 飞毯女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韶音示意，她才惊觉：“你几时布的阵？” 她此刻竟落在阵法中了！是水牢阵改良后的天牢阵，整体防御更强，天上地下竟无死角。 虽然这阵法困不住她，但若布阵材料再高级些，就另说了。 看向韶音的眼神，惊异极了。 “刚才。”韶音偏头一笑，灵动俏皮，挥手将阵石收回来，“前辈勿怪。” 飞毯女修哪会跟一个孩子计较，虽然这不是一般的孩子。她再看向金长老，便眼带同情：“难怪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会带上你。” 就是说，他真能甩得脱吗？ 韶音却心中一动，这么危险的地方？便问道：“前辈知道什么？” 飞毯女修是散修，但消息灵通，她渐渐肃容下来，沉声说道：“此番风夕城的灾祸，不是天灾，乃是人为。” “风夕城主原就是化神修士，此番入魔，修为更高一筹。” “我若非有故友在风夕城，此番绝不涉险。” “小丫头，”她肃容道，“若只是为了长见识，速速与你家长辈离去。此地太过危险，九死无生。” 她故友在风夕城，否则此番也不会前去。她乃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只差一线，就能碎丹结婴，寿命从五百岁提高为一千岁。 她已经找到结婴的契机，正准备突破，洞府都布置好了，若非与故友联络时，得知此地出了事，她原该闭关入定，准备迎接天雷了。 “多谢前辈指点。”韶音垂首受教，“我们不靠近，只远远观望。” 话已至此，飞毯女修便不准备多言了。 她转身，望向飞毯之外，浮云如棉，从两侧飞过，前方分明是碧蓝苍穹，她分明看到红光漫天。 韶音在飞毯上待了半天，就告辞了。 占点便宜就行了。何况飞毯女修心事重重，她在旁多有打扰。 路程行至一半，视野中修士多了起来，竟是听闻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 其中，有亲友在风夕城的，本是少数。为着一城性命，前来增援，才是多数。 还有大宗门弟子，在附近历练，听闻此事，立刻放下任务，赶来除魔。 韶音坐在金长老的飞剑上，看到四方汇聚的修士，筑基期，金丹期，偶而有元婴真人迅疾如风，从上方飞过，快得看不见影子。 眼看人越来越多，本该心中宽慰，然而实际上前往的修士，全都神色沉凝。 自出事到今天，已经过去五六日，听闻风夕城当日就毁了一半，现今不知情况多惨烈？ 但哪怕风夕城已经变为了死城，人都死光了，他们也要前往，将已经堕入魔道的风夕城主杀死。 否则，贻害无穷。 “小丫头，你与无极门的弟子们一起。”快到时，金长老看见了无极门的队伍，其中不乏筑基期弟子，想来是救援为主，危险不大。 韶音道：“出了事，他们会竭力保护我吗？” 金长老叹气，说道：“你身上有护身法宝，自己不找死，没人伤得了你。” 这也是金长老最终决定来此的原因。她身上有成套的护身法宝，除非元婴修士往死了轰杀，不然她多半没事。 “那你担心什么？”韶音反问，“你身上的法宝都未必有我好。你有事我都没事。你赶我做什么？” 金长老登时噎住了。 “走了。”韶音搡他一记，“你就是矫情。都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不就是答应我父母，要保护我吗？”不等他开口，韶音截住话头，“你就是个客卿。你以为我爹娘有多指望你？” 这话着实把金长老噎死了。 他不禁沉默下来。 回想出行前，他心里还想着，要是这柳家小娃不好伺候，他找机会跑就是了。 总归他是柳家客卿，拿了柳家的灵石，却也没有到卖命的地步。届时把这些年用的灵石往她身前一丢，他御剑走人，最多吃点反噬之苦，却总好过受这小娃的气。 “行了，行了。”韶音见他不说话，又搡他一下，“别成天瞻前顾后，想想这次的目标。” 不等他开口，她已然安排起来：“你我修为都不够。侥幸我路上做了些阵法，我们此次目标主要是救人，除魔一事交给那些元婴真人，还有金丹大圆满、金丹后期的前辈。” 第32章 风夕城主至少死了两次了。 抵达风夕城之前，韶音突破到筑基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能结丹。 面对她窜天猴一样的修炼速度，金长老这次反而很平静——至少，小兔崽子不是结丹。 她若真的结丹了，他无论如何调头离开，绝不能让她沾染此地半分危险。 只不过，金长老想到这里，苦笑一声。若她结丹，他怕是不见得能带走她。 “好。”他对她入定前的说法回应道，“你我此番，主要救人。” 终于，风夕城的轮廓，近在眼前。 两人都肃然起来。 “到了。” 只见那座巍峨宏大的城池，已然残桓断壁，化为一片废墟。 各色灵力漫天，钟声、铃声、剑光、冲击声漫天，伴随着怪物的嘶吼声。 远远的，都能察觉灵力的余威。 “城中还有幸存人士吗？”两人面色沉重。 随着靠近，两人看到外逃的修士，以及经历重重危难，终于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身上不是污泥就是血迹。 好手好脚出来的都算幸运儿，多的是重伤昏迷、断手断脚，被其他人拖拽着前行。 韶音见状，唤出自己的飞剑，往前行去：“师兄，干活了。” 金长老再顾不得其他，跟了上去。 城中打得激烈，两人的修为不足以进城加入战斗，一心接应幸存者，远离战斗区域。 遇到受伤严重，危在旦夕的，韶音自掏腰包，拿了丹药喂他们服下。 “幸好囤得多。”她庆幸道。 那会儿在天宝阁囤货，她大手大脚，补灵丹、回春丹这种基础丹药，都各囤了一百瓶。 “多谢仙子救命。” “仙子受小人一拜。” 被她救回来的伤者，或是作揖，或是磕头，说什么也要报答她。 “我是瑶池弟子。”韶音一本正经道，“以后念着瑶池的好就是了。” 他们侥幸逃出生天，身上分文没有，要他们报答什么？ 于是，众人更加感激，口中念叨着“多谢瑶池仙子”，互相搀扶着离去了。 有些情况好的，便留下来，一起救人。 “你不对劲。”忙了大半天，金长老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声音更加嘶哑了，“你既如此喜欢瑶池，为何不拜入瑶池？” 怎么说，瑶池也是一流宗门，不辱没她。 虽然瑶池如今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瑶池典藏的秘籍、功法、仙材、灵宝，总比别的强。 “我又不知道别的宗门。”韶音耸耸肩，“不然我要说，我是紫霄宫的？” 那当然是好的名声给瑶池，不好的甩给紫霄宫啊！ 金长老噎住了。 紫霄宫惹了她，真是倒霉！ 但想想，紫霄宫也冤枉，当初分明是她主动招惹在先。人家把她看在眼里了？人家分明针对的是瑶池。 “你就嘴硬吧。”金长老把这句话还回去。 小丫头，都同行一路了，他还不知道她？只是，他看得出来，却猜不透原因。 韶音坐下喘口气，望着城中方向，神情专注。 “在看什么？”金长老问道。 韶音喝了口灵茶，说道：“如果我计算没错，再有一刻钟，我们进城救人。” 金长老吃了一惊：“进城？不行！” 里面打成那样，他们进去不是找死？ “城中还有许多人没逃出来。”韶音说道，这是据逃出来的人所说，“等会儿，我们进去捞一些出来。” 来都来了。 能多救一条人命，此行就不算白费。 “不行！”金长老喝止，“我们不能进去。” 韶音不着急，指指里面，说道：“再等一刻钟。如果我计算无误，师兄你和我一起进去。” 金长老不知道她的依据是什么，但看着她镇静沉着的模样，不禁失神。 他年岁比她大，修为比她高，阅历比她深，怎的不知不觉中，此行由她做了主？ 一刻钟过得很快。 “好。”韶音眼睛微微发亮，倏然站起，“师兄，我们进城。” 金长老本该拦住她，但不知怎么，他御剑跟了上去。 “里面还在打。”他问道，“你的凭据是什么？” 此刻，城中依然各色灵力交织，漫天都是冲荡的灵力，数个元婴真人，正各展本领，围攻入魔的风夕城主。 “师兄，你仔细看，此刻风夕城主停下不动了。”韶音一边御剑前行，一边对他解释。 “城中虽然灵力漫天，但都是众修士出手，不见反击。” 每隔两个时辰，风夕城主便会如此，停止不动，维持两刻钟左右。 “你何时察觉的？”金长老听完，顿时惊诧，又感到佩服。 这小丫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实在太灵慧了。 他痴长许多年岁，竟远远不及。 “师兄心善，始终忙着救人，自然不像我一样，有闲心乱看。”韶音回头笑道。 金长老听她拍马屁，脸上臊得慌，又有些说不出的舒服。 他乃金丹修士，偏偏是个不上不下的金丹中期，既想进城施展手脚，却又没那个本事。 自从她说救人，他便一心一意救援，为此还挨了几道灵力波动。 “就会甜言蜜语！”他冷哼一声。 两人御剑进了城。 城中虽然打得厉害，但因为风夕城主不还手，因此诸多攻击手段便朝着一个方向，极少蔓延别处。 正是幸存人士逃亡的好时机。 外围的居民已经逃出去了，两人往中心区域搜寻着。忽然，韶音看到什么，飞剑一顿。 “怎么了？”金长老立刻问道。 韶音指了指。 金长老顺着她的指向看去，不禁心中一惊，亦是顿住。 在倒塌的楼体下，是一颗黑色的巨颅，足有一人多高。黄澄澄的眼珠子，如圆盆大小，已经没了光彩，下方挂着暗色血泪。 它嘴巴大张，喉舌扭曲，表情狰狞痛苦，像是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而死去。 “这是……”金长老惊怔。 “是龙鱼。”韶音答。 她见过这条龙鱼的影子。 风夕城主养着一条龙鱼，是人尽皆知的事。而今城主入了魔，连灵宠都不记得了，居然给杀了。 令人惊异的不止于此。 两人飞过断裂的楼体，在不远处见到了龙鱼的另一半。 皮肉开裂，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咬住，硬生生撕裂。 骨断肉碎，这条龙鱼首身分离，凄惨地断裂在地上，而看着它萎缩的皮肤，好似浑身血液都流干了。 “风夕城主把它吃了？”金长老不禁背后发凉。 人皆有情，养了几百年的灵宠，除了道侣，便是最亲近的了。风夕城主居然把它活生生咬死？ “救命，救命——” 有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只见龙鱼的尾端之下，赫然是几道人影，两人立刻降落，把人扶出来。 “多谢道友。”出来了三个人，一人是修士，另外两人是一对母女，显然正是这修士护住了母女两个。 韶音让金长老带人出城，她则继续向前。 “你——”金长老刚开口，便见韶音忽然加速，就在两百米之外，还有幸存之人。 “仙长救命！” 见到幸存者，韶音小心接出来。与金长老一同，御剑带众人出城。 “唉！”那名受伤的修士，吃了韶音给的回春丹，缓过来一口气，就开始叹道：“那怪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就是打不死。” “怎么？”见有人知道详情，韶音忙问。 修士答道：“这怪物，已经被杀死至少两次了。但每次，它都能复生！” 他捶胸叹气，愤恨又悲哀，隐隐恐惧。 这位修士是金丹初期，正是前来救援的第一批散修，往返城中数次，将城中局势看得清楚。 那据说是风夕城主的怪物，被十几名元婴修士围攻，两日后便死了。只是，它死后不久，身上红光闪烁，很快又复活了！ 复活后的风夕城主，开始不再像人，而是浑身生满肉红色的瘤子，狰狞可怖。 “红光？”听到这里，金长老一怔。 他记得之前遇见的巨大妖蛛，就曾被红光复活。这二者……可有什么渊源？ “道友可曾见过紫霄宫的行踪？”韶音问道。 算着时间，应当是她前脚从风夕城逃跑，后脚城中就发生了巨变。 那时，郦之沅在做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郦之沅来得及做什么？还是说，在她酣睡的那晚，郦之沅做了什么？ “不曾留心。”修士摇摇头。 他忙着救人，哪注意城中有没有紫霄宫的修士。 “紫霄宫的德行，呵！”随即冷笑一声，“遇到这种场面，跑还来不及，又岂会留下来！” 紫霄宫的名声非常不好。从前就不好，如今宗门出了一位渡劫期真君，弟子横行霸道，口碑就更差劲了。 金长老朝韶音看了一眼。 小丫头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个，她也觉得此事蹊跷？或许与紫霄宫有关？ 紫霄宫那位真君，多少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要寿元耗尽。他忽然突破，早就叫人意外。 而郦之沅一行来到风夕城，风夕城主就疯了，加上郦之沅那句“不该问的，别问”，难免叫人多想。 只是，为何城外那妖蛛，死后也被红光复活？它与风夕城主，又有什么干系？ 金长老想不通，心中困惑。 第33章 再见尘月。 韶音却是知道原因。 神血溢出。喂出了不知多少个巨蛛、异植、邪修之流。 然而妖兽、植物服用神血，只会变得强大。修士服用神血，却副作用极大，风夕城主就是彻头彻尾失败的例子。 叶辰正是意外之中染上神血，才从天才变成废材，丹田异变，修为不增反跌。 但他运气好，是命运之子，不仅没有变疯变傻，反而走上另一条成仙路。旁人，却没这个运气了。 郦之沅等人来此，或许是来送神血的，又或许神血早已送来，她是来见证的。 无论如何，血债累累，百万条性命，都是上三宗造下的罪孽！ “多谢道友。”被送到城外安全之处，修士拱手道谢。 另外几名凡人，也跪地叩拜：“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韶音此刻没心情多言，踏上飞剑重新赶往城中。两刻钟的间隙，非常珍贵。 “这是瑶池的仙子。”有之前被韶音救过的凡人，立刻为她传扬名声。 于是，几人重新叩谢：“多谢瑶池仙子救命。” 韶音不知这些，她再次进城，搜寻幸存的人们。 但见原本繁华的城池，残垣断壁，楼体倒塌，路面碎裂。到处都是来不及逃跑，在这场灾难中失去生命的人。 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看得人心中惊神又愤怒。再次经过龙鱼巨颅的上空时，韶音扫过龙鱼被撕裂的脖颈，想到尘月说：“它在求救。” 莫非他早已看清龙鱼的命运？ 那他看清风夕城的命运了吗？他现在又在何处？已然顺应天命而归了吗？ 两刻钟时间，转瞬即过。 韶音和金长老，在半个小时内，往返了八次，救下数十人。 其中大部分人都活下来了，只有三人死在了出城的路上，哪怕服下韶音给的丹药，也没有救回性命。 “坚持住！”剑上挂满了重伤的人，但下方还有好几个等待救援的凡人，韶音只得抛下防御阵，而后御剑离去。 飞剑尚未驶出城门，风夕城主已经醒来，发出一阵嘶吼声。 算得上平稳的城中，瞬间爆发灵力，韶音几乎是被澎湃的灵力给炸出来的！ “呜呜！” “终于逃出来！” 剑身颠簸，然而剑上的人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着模糊的视野中，渐渐远去的风夕城，又哭又笑，晕了过去。 韶音降落飞剑，把伤者交给其他人，自己落到一边，盘腿坐下，神情沉凝。 “在想什么？”金长老很快走过来。 韶音看他一眼，继而慢慢摇头，目光悠远望向夜空：“凡人的命，不是命。” 数百万人口的风夕城，发生此剧变，逃出的人有多少？百不存一。 但数百万条性命的消失，对上三宗而言，甚至于天道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上三宗才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神血的正确服用方法。 天道？天道自是无情。 金长老沉默。片刻后，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下。 “修士的命，也不是命。”他笑道，“凡人有生生世世，修士逆天而行，却是再无来生。” 有几个破碎虚空，踏入仙界？ 终归是身死道消，反哺天地的结局。 他说完，拿出一壶灵泉，仰头往嘴里灌着。 累了大半天，他体内一丝灵力也无，再让他救人，也动不了了。 “你说我想得多，”他偏头看去，“你才是。” 小小年纪，太过透彻，纵然天资聪颖，为天道钟爱，但金长老替她累得慌。 韶音没说话。 她望着远处，打得昏天黑地的废墟之上。 此刻已经近子时，她与金长老都消耗了一天，没再勉强自己。 多日过去，城中居民能逃的都逃出来了，幸存者少之又少了。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韶音睁开眼睛，站起身，准备进城捞人。 “不对劲。”她皱眉，“那怪物怎么没停下？” 她紧紧握着剑柄，望向废墟之中。与之前的规律不同，这次风夕城主没有“休眠”。 它仍旧清醒着，咆哮着，嘶吼着，用尽全力挣扎，要挣脱出来。 几名元婴修士布下天品阵法，将它困在城中，若非如此，这怪物早已不知祸害到哪里。 只是，这阵法破了补、补了破，眼看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怎么是好？”金长老喃喃道。 韶音回身，疾声：“速速远离此处！” 听到她尖锐的喝声，正在浅眠的人，顿时惊醒过来：“发生何事？” “怎么了？怎么了？” 这些人有的受伤走不动，有的执意留下来救人，算不得多，几十人而已。 累了一天，正倒地浅眠，忽而被韶音惊醒，纷纷起身。 “速速离去！”韶音说道，拔剑划出一道剑势，将地面犁出一道深沟，惊醒了还未起来的几人。 她说完，不再关注地上，御剑而起，从上方俯视远处。 金长老叮嘱了几名修士，而后也跟上去。 “砰砰砰！” 只听桎梏打破的声音，那怪物发出肆意的嚎叫，与此同时，数名元婴修士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仅余下三名元婴修士，苦苦支撑，然而效果不佳。 “糟了！”金长老面具后的脸色大变，拉住韶音就往反方向跑。 只见废墟之中，城中心的方向，红光明明灭灭，从豆粒大小的猩红，逐渐变大。那看不清模样的风夕城主，正成长为数层楼高的庞然大物！ 天色将明。 夜幕已然消退，天际是一片鸭蛋青。 曦光之中，远在数十里之外的众人，都看到了山包一样的庞然大物！ “快跑啊！” 惊恐声瞬间爆发，刚才还不明所以，动作迟疑的人，立刻撒腿就跑。 然而迟了。 那小山一样的怪物，挣脱阵法的束缚后，咆哮着，往城外而来。 它曾经是化神修士，即便成为怪物，亦是强大的怪物，缩地成寸，一步千里。 不过数息间，便来到近前。 在一片惊恐尖叫声中，韶音御剑在半空，看清了怪物的样子。 它赤。身。裸。体，红色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疙瘩，双臂长出鳞片，手掌已经变成青蛙蹼般，指间肉色薄膜扇动着。 腹部奇鼓，沉沉坠着，双腿短而粗，其中一条腿不时爆裂，迸出暗红色血液，又迅速愈合。 这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嚎——” 它嚎叫着，眼瞳是大片的死白，正中央映出一点黑色，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不停张望。 在它身后，是迅速赶来的元婴修士，伴随着无匹的剑光与法宝射出的攻击。 其中一名女修，手中持有黑色串珠，此刻两粒染血金珠旋转着飞上前，捆住怪物的双脚。 “砰！” 那怪物失去重心，向前扑倒在地上，将地面都震得抖动起来，正亡命奔逃的人，纷纷摔倒在地上，又急忙爬起来继续狂奔。 韶音手里还有二十几个防御阵，此刻眼疾手快，将跑不动的人罩在其中。 这只是基础的防御阵，即便材料用得上等，但是面对化神修士，收效甚微。 “吼吼！！” 怪物坐起身，发现扯不开珠线，于是咧齿一笑，双拳握起，重重朝下方砸去。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怪物捶断双脚，它扯掉断肢，黑血横流。 然而很快，断肢处红光明灭，又长出四只脚来！怪物口中滴着涎水，眼白部位愈发增多。 它仰起首，看到了前方奔逃的小虫子，还有躲在叶子下的小虫，森然冷笑一声，忽然张开大口：“吼——” 气流裹挟着毒瘴，如飓风般，并非防御阵可抵挡。眼看人群就要被淹没，却在这时，一抹清亮的蓝色出现。 是映着天际的浅蓝，无尽辽阔与温柔的苍蓝，清透明亮，仿佛一丝希望。 “止。”身材高大，俊眉朗目的年轻人道。 他手中持一根绿玉竹节，横在身前，随着他吟诵出声，那飓风果然停下来。 “散。”年轻人道，绿玉竹节竖起，在身前轻轻一敲。 下一瞬，飓风散去。 那怪物顿时被激怒，张口又喷出几股气流，一道接一道的飓风再起，规模更甚方才。 这次年轻人抵挡得吃力了，身姿不似刚才潇洒，但他没有后退，手持绿玉竹节，将飓风纷纷抵挡在身前。 “小心上方！”韶音高声提醒。 怪物被连番挑衅，愈发咆哮连连，即便还有来自元婴修士的攻击，痛得它摇头甩脑，也坚持将手掌伸出去，试图抓住那拿小木棍的虫子！ 尘月仰头看去一眼，并没有动。 怪物的手掌来到身前，却抓了个空。它咆哮着，握拳砸下，然而拳头砸在地上，离青年三米之遥。 “多谢。”青年抬头，对韶音笑了笑。 随即，他伸手向后，从背篓里拿出柳条编成的花环，轻吟一句，向前抛出。 翠绿的花环飞出去，越来越大，正好落在怪物的脖子上，锁住他的喉咙。 “睡吧。”他拿出一片柳叶，凑在唇间，吹起了曲子。 清灵悦耳的曲调，仿佛涤荡污*浊，怪物的癫狂失智一顿，眼珠的死白褪去，黑色瞳孔重新出现。 此时，韶音和金长老已经把落后的人远远送出去。 两人没有靠近，沉眸看去。 蓝色身影，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尘月。他说自己要死在风夕城外，于是出城去了。 此刻现身在怪物面前，以金丹之躯，抵挡化神怪物，莫非正应了他的“天命”？ 远方又赶来两道流星，正是之前吐血重伤的其中两名元婴修士。一共五名元婴真人，试图再次将怪物困在阵法中。 第34章 小丫头，好好活着。 风夕城主曾是化神修士，他堕落成的怪物，强大更甚。 但怪物失去了神智，连身为修士时的心法都忘记了，只有怪物的本能，反而不那么可怕。 人，才是最可怕的。只剩下本能的怪物并不难打，假如它不是杀不死的话。 “它怎么就杀不死？”上空，收回宝珠，重新变成串珠握在手中的女修，暴躁地道。 她太累了，他们都太累了，这怪物杀不死，死了还能复活，他们却是耗得快要油尽灯枯了。 “别啰嗦。布阵。”另一名修士说道，眼中杀意沉沉。 这怪物是化神修士堕落而成，附近几座城池都收到消息了，连大宗门都派弟子前来救援，但就是没有元婴以上的修士前来！ 几位城主观望不动，大宗门也观望不动！只有他们这些散修，在这里卖命出力！ “都死吧！”这名胡子花白的修士，怒吼一声，发动修罗绝杀阵。 这是他们留在最后的手段，原不想用。此阵霸道，能磨灭生灵的神魂与肉身，但代价也是巨大的。 要献祭两名以上元婴修士的真身，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 然而这怪物就是打不死，几人打出了真火，不就是重头再来？再花个几百年罢了！ 这怪物，必须死！ “嚎——” 已经被柳叶奏出的曲调吹得昏昏欲睡的怪物，忽然醒转过来，在大阵启动的一瞬间，猛地跳了起来，一巴掌朝上方拍去！ 阵法尚未圆满，竟一瞬间被它冲出来，胡子花白的修士躲闪不及，被一巴掌拍飞，口吐鲜血。 “前辈！”其他人脸色顿变。 胡子花白的修士，不论修为还是年纪，在他们当中都是最大的。对付这怪物，也是出谋划策最多的。 此刻他被拍飞，真身砸进远处的山峰中，再没了动静，令其他人又惊又怒。 好在大阵已经成型，怪物还要跳出来，却没机会了。 “吼！吼！” 绝杀阵启动，威能惊天，只见怪物泛红的皮肤上，瞬间被割开无数条口子，鲜血四溅。 怪物痛得大吼，在阵法里横冲直撞，但是两名元婴修士祭出真身为代价，又岂是轻易挣脱的？ “你怎么在这？”韶音降落飞剑，来到尘月身旁。 尘月刚才抵挡怪物的攻击，衣襟被吹散，露出大片胸膛，显得放荡不羁。 落在金长老的眼中，就有些不喜，当下“哼”了一声。 尘月朝他看去，见是一名戴着怪异面具，身穿黑袍之人，因此客气道：“前辈。” 然后看向韶音，回答道：“自从上次一别，我出城后，便一直等待。” 他上次遇见韶音，韶音还是络腮胡子的打扮。然而那时他唤她“仙子”，此时认出她来，也就不奇怪了。 “我等了三日，不见命运降临。” 他在城外等啊等，什么事都没有，只看到惊弓之鸟一般逃离的修士。 然而这与他无关，他是来顺应天命的，于是继续等待。 风夕城在他眼前坍塌，无数性命消失的声音被风吹来，血光冲天，他自巍然不动。 直到现在。 “或许，我该做点什么。”他朗然清声，望向阵法中的怪物，“或许，它就是我要等的‘人’。” 命运的启示，他会因为一个“人”，命丧风夕城外。 眼前的怪物，堕落之前，也曾是一个“人”。那么，应该就是“它”吧？ 毕竟“它”这般强大。 韶音看着他往前方走，拦住他道：“你不能过去。” 阵法已成，现在无需他插手。 尘月却道：“那阵法，杀不死它。” 他修有一双无相目，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这双眼，除了他自己的命运。 “怎么会？！”金长老顿时惊喝，“休要胡说！” 他虽然不懂得这修罗绝杀阵的厉害，但如果这阵法都杀不死怪物，就太可怕了！ 尘月没有说话，只是面露了然。 他没再往前，手握绿玉竹节，静静看着前方。 只见那怪物在阵中横冲直撞，咆哮不止。阵法激射而出的绝杀威力，令它鲜血迸溅，血肉凋零。 它原该支撑不住死去的，但诡异的红光赋予它重生之能，血肉凋零还能再生，始终不见虚弱。 上方，持阵的修士狠狠道：“看你能熬到几时！” 这阵法吸纳天地间的灵气，转化为威能，怪物有耗尽之时，天地灵气可没有。 它死定了！ 然而怪物在阵法中冲不出来，渐渐恼了，仰头捶胸咆哮起来：“嚎——” “嚎嚎——” 地动山摇，就连阵法都颤抖起来。 “不好！”持阵的修士脸色大变。 这阵法发动，便不由他们再干涉，除非被人为从内部破坏。 那怪物的身形暴涨，撕裂的肌肤何止一处，就连红光都修复不及，鲜血如河流般流淌。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阵石一块块被破坏，整个修罗绝杀阵破除，持阵修士全都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怪物居然没追，而是捶胸大吼，口中发出不知名的音节。 “它在找人。”尘月居然听懂了，他微微侧耳，“它在找给他喝神液的人，它还要更多。” 韶音脸色微变。 “神液？什么神液？”金长老问道。 尘月没有回答，他望着怪兽，忽然说道：“它就快要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一道影子般，飘向前方。 “等等！”金长老要拉他，居然没拉住，气得骂道：“真是找死！” 可不就是找死？ 韶音望着前方，怪物捶胸嘶吼，精力旺盛，丝毫看不出命不久矣。 尘月靠近那怪物，手持绿玉竹节，敲下。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蚊子，在亲吻一头熊。 怪物不胜其扰，咆哮着去抓，却抓个空，气得咆哮连连。 这已然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怪物，丝毫没有人性了。韶音眼眸冷然，神血？ 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喝！ “他修的什么功法？”一旁，金长老奇异连连。 他自然看得出来，尘月与他同是金丹修士。但他怎么能，与这般庞然怪兽斗个有来有回？ “不知。”韶音摇头。 她不曾见过这等功法，好似他与怪物比拼的不是灵力，而是什么玄妙的力量。 但他们论断下得太早了，下一刻，怪物忽然指甲暴涨，森然如利剑，长若弯钩，尘月躲闪不及，被这指甲穿胸而过。 “吼！” 怪物得意，随手一甩，把指甲上的青年甩飞，落入远处的山脉当中。 “……”金长老。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死，死了？” 刚才还神神秘秘，好像来历不凡的男修，居然就这样陨落了？ “我们走吧。”韶音拉住金长老，就要离开此处，“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他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送死的。 现在人也救了一些，余下的，单看怪物的破坏程度，怕风夕城彻底是一座死城了。 功成身退，他们也该离开了。 金长老不知道为什么，频频回头看去。 这怪物，真就没人收拾得了？他望着上空，拼力与怪物周旋的两名元婴修士，胸口涌出热涨之意。 如果，如果他也有此修为，他一定—— 却在这时，眼底映出一点霞光，越来越近，打断了他的思路和胸中热胀。 只见天际飞来一道身影，红衣烈烈，剑光似雪。 “是她！”金长老顿时激动起来，“她来了！” 本欲离去的飞剑，停在了半空。 他望着越来越近的红衣身影，目光发直，心口热涨，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会有奇迹发生吗？ 秋霜真人只是一名元婴修士。十几个元婴修士困住怪物，都没有磨掉它性命。她单单一人，能做到吗？ 但她是冰灵根修士，跟许多人都不同，她是金丹期就自创功法的天才…… “让开！” 一声清越喝声，伴随着的是雪亮刺目的剑光，自天上而来，直直朝怪物劈落。 两名元婴修士急忙让开，忙不迭飞远。金长老也该再飞远一些的，但他双脚似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他眼底剑光闪烁，看得眼也舍不得眨，只见那道雪亮剑光，直直刺穿怪物胸膛，继而分裂成无数道，朝四面八方分散。 如那只野外的巨蛛，被斩成了碎块。这怪物也碎裂成千块万块，化为一场声势浩大的血雨，哗啦啦降落。 却又在落地的一瞬间，结为冰晶，叮叮当当坠落，反射出血色光芒。 有一块冰晶弹到了金长老的身上，他犹如未觉，目光发直，眼底满是雪亮剑光。 直到那红衣身影收剑，像赶来时那般迅速，离开得也毫不拖拉。 红衣身影在眼底逐渐变为一个小点，渐渐消失不见。金长老低头，看了看身上被砸到的地方。 “哈哈。”他轻轻笑了笑。 “师兄，走了！”韶音折返回来，叫道。 她见他没跟上，回首一瞧，也看到了秋霜真人的身形。对这位天赋异禀的女修，她有些好奇。 “她已经突破到化神了。”金长老的声音含着笑意，像是自己突破了那样，激动得厉害，“她才两百多岁！” 不到三百岁的化神修士！ 元婴修士的寿命为一千岁，化神修士的寿命翻倍，足有两千岁。 “她有一千七百年的时间，突破大乘！”他哈哈大笑，“她会是最年轻的大乘修士！” 秋霜真人，不，现在应该叫秋霜尊者了。她一剑斩杀怪物，早已不是元婴修士的境界。 第35章 秋霜尊者的剑意，扫到了我。 渡劫期，是修真界最厉害的等级。 再往上，就是经历雷劫，破碎虚空，踏入仙界的境界了。 小丫头的天资，飞升他不敢说，但只要没夭折，一路修炼至渡劫期，大有希望！ 韶音听他期许，却正色道：“师兄，你还年轻，不要轻易放弃。三年金丹，五年元婴，相信自己，你也可以的！” 他寿元无多，但也还有一百多年。碎丹结婴，也就是一个顿悟的事。谁说就不可能了？ 按照往常，她说话如此没边儿，金长老早该削她了。 但他高兴得很，只道：“我又悟出三分剑意。” 他刚才驻足观看，不是白看的。他心中已将秋霜真人的剑法，观摩了无数遍。刚才一眼，又有新的领会。 “恭喜师兄！贺喜师兄！”韶音立刻给他鼓掌。 她素来不是扫兴的人，更加鼓劲：“师兄，你天资不错，天资不好的根本结不了丹。不管以前如何，你都不要再沉湎了，与我一起，看我们谁先结婴！” 金长老只是轻轻地笑。 “大不了我让让你。”韶音激他。 金长老岂是由人相让之辈？他必然不受激，说一句：“老夫不用你让！” 但他没有。 飞剑慢慢悠悠，向前行驶，逐渐将废墟抛在身后。 “师兄，你若累了，不必勉强，我载你也可以。”韶音说着，掏出一瓶补灵丹，递给他。 金长老接过来，但是没有吃，说道：“不懂了吧？刚刚经历生死大劫，正该缓一缓，瞧一瞧青山，看一看森林，望一望浮云。” 韶音便盘腿一坐，说道：“师兄说得是。我们慢慢走。” 她不急着赶路，拜师什么的，只是无事可做时，打发时间的目标。 有事做，就缓一缓。没事做，就往圣城跑一跑，拜个师，找点刺激。 飞剑缓缓前行，不时有飞鸟从身侧掠过。 韶音只当他有所感悟，才飞得这么慢，便不打扰，拿出玉简，继续研习阵法。 然而她没研习太久，忽然身下飞剑一颤，她从玉简中抬头：“师兄，怎么了？” 她望望四周，分明什么也没有，那他的飞剑抖什么？ 金长老没回答她，只是驾驭飞剑，缓缓降落。 “师兄？”韶音站起身，将玉简收起，这时鼻尖嗅到微风送来的一缕血腥气，她后知后觉，“你受伤了？” 他们刚从那血海滔天的地方出来，不论他还是她，身上都沾着浓浓血迹。 但现在，他的反常终于让她意识到什么：“伤得很重？” “你怎么不说？！” 飞剑落地，她连忙掏储物袋，把疗伤药都拿出来，有些气恼地看过去。 有伤早治！拖着干什么？伤会自己痊愈吗？ “没受伤。”金长老望过来，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清澈温柔，“只是旧疾犯了。” 韶音听他轻描淡写的话，却心里咯噔一下：“旧疾？” 她一早猜到，他身上有旧伤。 要不然，这把年纪不该还是金丹中期，她不成器的老爹老娘都金丹中期了，他不应还停留在这个境界。 原想着从天宝阁弄点水精灵、木精灵，给他融合了温养，只是这等天材地宝，委实要碰。 “是。”金长老收起长剑，盘腿坐在草地上，将长剑放在膝侧，“我今年，两百六十八岁。” 韶音一惊，说道：“你不是说，你结丹时，我爹还没出生？”她以为他的年岁要更大些。 金长老笑笑，揶揄一句：“老夫吹牛，你听不出来？”竟有些得意，“小丫头，你饭还是吃少了。” 任她聪明，不还是被他骗？ “那秋霜师姐呢？”韶音转而问道，“你之前说，她比你年纪小。” 金长老抬起头，望向浮云掠过的苍穹：“她比我小二十岁。” 他们算是同辈修士。 只是如今，秋霜已然化神，他却止步于此了。 时间……如若再给他一些时间…… “不吃。”他视线中出现一把药瓶，手背推回去，“有用的话，老夫早就当饭吃了。” 韶音不禁担忧地问：“你究竟伤在哪里？丹田？灵台？筋脉？还是什么？” 金长老顿了顿，轻声：“金丹。” 韶音愣住。 “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他却又笑起来，一只手覆在面具上，竟要摘面具，“我叫金仙。大罗金仙的金仙。” “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他笑道，有些快活，“是我引气入体当日，为自己取的名字。” 他是散修，没有人带入门，是无意中获得了机缘，踏上修行之路。 “做什么？”金长老看过去，“把手拿开。” 韶音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不许他拿下面具，沉声道：“我不想听。” 金长老沉默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你素来聪慧。” 韶音的心直直往下沉。 “刚才，秋霜尊者的剑意，扫到了我。”他不再执意，仰躺而下，面上仍旧罩着那张漆黑怪异的面具，“不巧，正中我金丹。” 他离得不算近。 但就是这么巧，那怪物的血雨迸溅过来一滴。结为冰晶的血雨，蕴含着秋霜尊者的剑意，百年不散。 若非如此，在红光的作用下，怪物早就重新融合，形成新的怪物。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他说着话，竟然没有半点哀怨和不甘，反倒欣然自得。 如果韶音去看，就会发现他眼底剑光万道，犀利纷呈。 他虽然被秋霜尊者的剑意扫到，但他也由此感悟了她的剑意，这是他百年来一直惦记，总是没有解的心结。 韶音跪坐在他身旁，一语不发。 金长老一时也没了话。 天际浮云涌动。 四周鸟语声声，一切显得静谧又安详。 “你怎么不说话？”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笑，“吓着了？” 这小鬼头，人小胆子大，金长老叹了口气：“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韶音一掌拍在地上，草屑纷飞，甚至溅到他的面具上，“喊你走，为什么不走？！” 她早就喊他走了！ 他们是去救人的，去行一分善举，并不是为了斩妖除魔，也不会为了万民生命燃烧己身。 她不是那样无私大德的人，她溜一圈就要走了，他为什么不跟上？ 金长老被她吼在脸上，静了一刻，弱弱地说：“我找死？” “啪！” 韶音踹了他一脚，气得扭过头。 她胸中燃着澎湃的怒火，他居然还笑得出来，跟她开玩笑！ 她一点儿不想跟他开玩笑！ 气了一瞬，把储物戒、储物袋摘下来，东西哗啦啦往外倒，神识飞快扫着，找有用的东西。 小丫头气得都快哭了，金长老终于不再笑了，他试着坐起来，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然而丹田剧痛，他闷哼一声，居然没能坐起来。 “我早该死了。”他重新躺回去，缓了缓，嘶哑的声音透着沧桑，“在一百年前，我的金丹就碎了。” 韶音翻动东西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我这些年没进益，就是因为金丹碎了，我无法再修炼。”他说道，声音终于透出不甘。 金丹裂开一条缝隙，或许还有得补救。但他金丹几乎碎裂，根本难以补救。 或许有丹道大宗师，为他炼一炉丹，能将他的金丹补好。但他一介散修，穷得叮当响，买点补灵丹、回春丹吃吃还无妨，哪有巨额灵石请丹道大宗师出手？ 或许有秘境，有天材地宝出现，但他几乎碎裂的金丹，拿什么跟守护灵宝的妖兽打，跟同修为的修士打？ 万念俱灰，他告别友人，选择归隐。走过许多地方，最终留在了柳城。 韶音闭了闭眼，说不出那句“怪我”。 金丹修士的寿命有五百岁，他才堪堪二百来岁，即便金丹碎裂，再活个一百年，不成问题。 偏偏，她不想牵连父母，拒绝了柳南宇、崔少瑜夫妇的护送，选了家中客卿。 若早知道—— 一路上，她数次作怪，想要赶他走，都没能成事。最终心软一下，决定跟他共同一路。 人果然不能贪心。 她就不该贪图有人陪伴，害他枉送性命。 天光渐渐暗下来，金长老的气息也逐渐微弱。 他始终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天空，嘴巴微动，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说什么？”韶音将耳朵靠过去。 随着天色暗下来，虫豸开始出窝，发出各种鸣叫声。 还有风吹过草尖，发出沙沙声，将他微弱的声音盖住了。 “不要太狂妄。”她终于听清了他的声音，“渡劫期之前，不要狂妄。” 她太狂妄了。 招惹起来，令人恨之欲死。 金长老都不敢想，以后他不在了，没人拉着她，会有多少人想要杀她？ “说你自己。”韶音冷冷打断。 金长老噎了一下，而后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顺着面具边缘滑落，坠落在草丛里。 他想笑，又笑不出来。说什么？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这一生，狂过，但远没有她狂。精彩过，但远没有跟她在一起的短短数月，更加精彩。 上空，弦月已经升起，素若淡雪。 他其实不想死，他一点儿也没活够。他很想跟她继续走下去，去圣城。 想看着她狂妄恣意，看着她作怪作乐，哪怕从长老，变成师兄，再变成她身边不成器的老奴。 活着多好啊？ 可他金丹碎了，他的道途早就断了，今日死在这里，也好。好过在柳城吃吃喝喝，浑浑噩噩过完一生。 第36章 除非她死，否则他可以借她的命。 “别想瞒我。” “碎你金丹那人，叫什么，哪门哪派，师父是谁？”韶音沉声问道，“我知道你有仇家。” 他有时候嘴巴不饶人，会刻薄几句，但一路上多是关怀备至，明明他们之前素不相识，他仅仅是柳家的客卿。 他是个善良的人。 又素来谨慎，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他的金丹，是被人歹毒打碎的。 韶音救不回他的命，便必定要为他报此仇。 “不说？”她低头，“你知道我的，向来任性妄为，万一我不留心，惹上你的仇家怎么办？” “一百多年过去，你的仇家至少是元婴了吧？他修为比我高，法宝只怕也比我多百倍，几个我能惹得起？” “我还是纯阴体质。”她加重砝码，“你确定要我招惹他？” 纯阴体质四个字，令金长老眼睛瞬间瞪圆了：“你，你怎么——” 她怎么是纯阴体质？他为何不知道？ 柳南宇夫妇知道吗？如果他们知道，为何放心让他一个客卿，不远千万里，送她去圣城？ 他一时激动，血气逆行，重重咳了起来。原本虚弱到动弹不得，此刻也半支起身，死死攥住她手臂。 盯住她：“不要再告诉第二个人！” 纯阴体质，又名炉鼎体质。 这也是剧情中，“柳韶音”为何进了瑶池，而非清源门。以她的资质，原可以进清源门这等一流拔尖宗门。 正因为瑶池仙子暗中相告，她乃纯阴体质，瑶池才是她最好的拜师之选，因为瑶池的开山祖师，便是纯阴之体。 “名字！”韶音只冷冷道。 金长老服了她，临死都闭不上眼睛，胸中涌上万般求生念头，终于后悔起来，不该贪念一起，观秋霜尊者那一剑。 “他姓雷。”他终于说出口，“雷厉阳，也是雷家的天骄。他有个老祖，是长阴派的玄真尊者。” 顿了顿，“大乘尊者。” 渡劫期就没有出山的了。 大乘期也没有几个露面的，这些老东西，都想方设法更进一步，不问世俗。 但有个大乘期老祖，足以让一个家族、一个修士，出门有底气，甚至骄纵跋扈。 比如雷厉阳，他因为身上有老祖赐下的法宝，出行在外，别提多霸道。 金长老没怎么得罪他，不过是扶了扶被他打伤的修士，就被他记恨上了，找机会碎了金丹。 这么多年来，金长老始终难以释怀。如此轻易，他的道途断绝，简直如儿戏般。 只是再不甘心，到了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挂念：“音丫头，出行在外，一定要谨慎！” 再谨慎，都不为过！ “不要为我报仇。”他攥着她的手臂，竭力要求，“在你渡劫期……至少大乘期之前，不要……” 他说不下去了。 此刻他的丹田处，金丹碎成一片一片，浑身灵力无处可去，堵塞在筋脉中，横冲直撞。 他筋脉血肉千疮百孔，此刻只剩下一口气了。看着她固执的神情，他终于无力地放开手，仰躺回去。 深蓝夜幕上，几缕薄云蔽月，渐渐涣散不清。 面具下方，他唇瓣微动，无声喃喃。 渐渐的，他身体凉了。 旷野四方，虫鸣成片，冷风吹来，草尖簌簌。 不知何时寒露降下，沾湿衣袍，明明有法衣相隔，但韶音仍旧感觉冷彻肌肤的寒意。 她仰起头，胸中是无可宣泄的情绪。她曾发誓，再也不要看友人死在眼前。 苍穹之上，几缕薄云被什么吹散，惊慌失措地逃跑，将一轮美丽苍白的月亮暴露出来。 明明是晴空，却似有雷鸣声阵阵响起，震耳欲聋。 旷野上的微风逐渐变大，呼啸着掠过，却没掀起少女的一丝头发。她周身仿佛有一个护罩，将她罩在其中，万法不侵。 韶音低下头，双手结印，口中低低有声，额前发丝无风飞起，周围灵气开始紊乱涌动。 “轰隆——” 天空响起一声炸雷，是实打实的惊雷，似是天道在警告。 然而她如若未闻，终于结印完毕，自她眉心飞出一滴鲜血，悬浮在面具的上空。 她终于睁开眼，看着地上黑衣人的面具。顿了顿，轻轻揭开。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皎洁如月，素雅似雪，竟是一张美丽到独角兽都自惭形秽的脸。 身为男子，却美丽得雌雄莫辨，秀丽绝伦，如鲛人伤心到极致而落下的珍珠，莹莹生辉。 血珠滴落他眉心，无声融入。 韶音浑身一颤，脸色苍白三分。她唇上没有血色，抿得紧紧的，双手连拍他身上几处穴位。 这是锁魂阵。 他身体刚冷，体内一口气息要尽未尽，既是死人，又未死透，正好她施展灵魂契约的秘术。 她终究还是不能看他死在这里。 自此往后，除非她死，否则他就可以借她的命。 这种邪术，满天下没有几个人会。但她一路飞升那些年，遇到的“师父”很多。 没想到用在此处。 喘了口气，她眸光一瞥，拿起草地上那张红光熄灭的面具，甩了甩露珠，重新扣在他的脸上。 又拿了只储物袋，顿了顿，将他整个人收进去。储物袋不能装活物，但他如今算不得活物，倒是方便了。 “要去天阙了。”她抓起储物袋，系在腰间，站起身踉跄了下，继而望向北方。 原本上三宗，去哪个都行。去天阙，可以抓只凤凰当坐骑，很是不错的。 如今，她一定要进天阙了。只有天阙弟子，才能进入秘境，遇到凤凰。 她需要凤凰之血，救活他。 夜深露重，此刻离天亮还早，旷野被一轮弯月照着，墨色无际，暗影重重，神秘而悠远，如蛰伏的巨人。 往常入夜从不可怕，因为有人要么连夜带她赶路，要么点火、亮灯，坐下来歇息。 虽然他穿着黑袍子，戴着邪异面具，说话声音还嘶哑古怪，但她从没觉得寂寞过。 现在重新变成一个人，寂寞的空冷感袭来，一时令她心肺寒彻。缓了缓，才重新习惯过来。 “走了！” 她低声自语，抛出飞剑，纵身一跃，驾驭飞剑冲上高处。 离开风夕城时，金仙选取的方向是北方。往左是星零城，往右是七海城。 七海城要近一些，省去大半日工夫。 韶音吃了一粒易容丹，化为一名圆脸儿可爱的少女，把紫衣穿在里面，外面罩了一层从家带来的衣物。 身上的配饰没有动，这是金仙买给她的，非常漂亮，想来是用了心思挑选的。 前往七海城的路上，韶音在一片荆棘丛的上方，发现一张飞毯。顿了顿，她降落下去。 “前辈？”她将飞毯捏起一角，往四周唤道。 神识放出去，许久不见人影，她沉默下来。 去风夕城的路上，她和金仙认识了一位金丹女修。爱喝酒，爱唱曲儿，曾邀请她坐飞毯上研究阵法。 韶音记得她快要结婴了，因为故友困在风夕城，才前去相助。 这一场变故，太多人丧命。 韶音将飞毯叠起，就地安置，立了座碑，并设下遮风挡雨的阵法。 留待有缘人吧。 最后看了一眼，她再次御剑离去。 一个时辰后，一名头发披散，法衣褴褛的女修，拄着拐杖走来：“哪儿呢？我的飞毯呢？掉哪儿了？” 寻了许久，始终不见。她累极了，一屁股坐下，靠在一个小土丘上。 墓碑？谁会忌讳这个。 然而当她靠坐上去，眼前场景陡然一变，不再是小土丘，而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飞毯。在它旁边，是一块牌子，上书“行善事，莫作恶”。 “谁干的？”女修嘀咕着，她的飞毯也算是件宝贝，怎么没被人看上拿走，还立了块牌子？ 莫非是相识的道友？ 女修珍惜地伸手，要取自己的飞毯，结果伸手摸了个空。 “？？” 女修再次伸手，还是捉了个空。她眉头一皱，重新看向那块牌子。顿了顿，开口念道：“行善事，莫作恶。” 没反应。 “我保证以后做好事，不做坏事，行了吧？”她没好气道，拿回自己的飞毯，居然还要发誓，“本仙子从来也不作恶！” 这一回，她再伸出手，终于碰到了自己的飞毯。女修顿时爱惜地抱在怀里。 若非它关键时刻裹住自己与朋友，她两人早缺胳膊断腿了。 只可惜逃命至一半，被一个胸口破了个大洞的男人撞翻，她二人滚落，飞毯也找不到了。 好在，现在终于找回来了。女修站起身，把飞毯祭出去，人爬上去，启程去接朋友。 —— 七海城是一座规模中等的城池，比不得大城池的宏伟规模，但意外的修士很多。 韶音随便进了一家茶馆，就见不大的堂中摆满了桌子，挤挤挨挨都是人。 再看这些人的穿戴，头上一件、脚上一件，根本不成套，便知都是散修。 这是一座散修聚集的城池。 “仙子，我等可否在此一坐？”很快有人过来拼桌。 韶音一个人坐了张桌子，在挤挤挨挨，热闹喧嚣的大堂中，非常显眼。 她之前拒绝过几波了，但看着此时桌旁问话的人，她眉头一挑：“坐吧。” 虽然穿戴朴素，但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宗门弟子出身。 “多谢仙子。”两男一女坐了下来。 他们和不远处一桌上的修士，是一起的。打了声招呼，就点了茶，开始说起话。 第37章 恭喜道兄，渡过命劫。 “招队友！招队友！” “前往风夕城，只要走一趟，就有五百块灵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具体事宜私议。” 有人在门口摇着铃铛，摆出招人的黑幡，大声吆喝。 放在以往，韶音必定感兴趣，要凑一凑这满是猫腻的热闹。 但如今，她只是淡淡喝茶，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 “招队友！招队友！”* “八百块灵石！跟我们结伴，立刻付清八百块灵石！”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居然还有竞争对手。只见门口另一侧，又有修士支起摊位。 韶音不觉讶异，正思索着这些人去风夕城干什么，就听到同桌的女修轻嗤：“见钱眼开的蠢货！” 该说不说，这些大宗门弟子真是高傲，动不动骂别人蠢。 韶音脸色微冷，风夕城遭难之际，前去救援的大多是散修，最终跟怪物决一死战的更是散修！ 女修骂完，又看向同伴，有些着急：“我们快点吧？别被人抢在前头。” 出来之前，宗门叮嘱，务必把导致风夕城主入魔之物找出来，就地消灭，如果消灭不了就带回门派。 现在看着，跟他们做同样打算的门派还有许多。 至于那些散修，不成气候，女修根本没看在眼里。 同桌一名男修，余光瞥向旁侧的桌子，却是略带讥讽道：“我们着急，有什么用？” 另一人道：“周师兄不急，慢吞吞赶路，若非如此，我们早就到了。” 两人一唱一和，只道讥讽那位带队师兄，把女修气得郁闷，索性喝起茶来。 韶音只身一人，虽是同桌而坐，但穿着打扮和气势都不出众，便没被这些人看在眼里。 这行人喝完茶就走了。 茶馆里的客人来来去去，换了不知多少波，就连招人的队伍都换了四五个。 韶音每日换一副模样，找个角落入座，听着过路的散修们交换消息。 “大爷的！老子去晚了！” “天宝阁被掘地三尺，老子连颗补灵丹都没挖到！” “谁他娘的动作那么快？” 韶音听到这里，喝茶的动作一顿，表情微微古怪。 是了。 风夕城突遭大难，众修士急着逃命，来得及带上家当的都是少数。天宝阁的员工也没想到会遭逢灭顶之灾，没有做预备方案，数不清的宝物根本来不及转移走。 随着风夕城的坍塌，天宝阁那座七层宝楼也塌了，众多丹药、符篆、法宝等，都被埋在下面。 还有城中其他商铺，也被埋了。 不知道谁脑瓜子这么灵光，第一个冒险回去挖宝，一定挖到了大宝贝。 韶音不感到惋惜，她孤家寡人，用不着那些财物。直到听到另一个消息： “你们猜，我在城主府里挖到了什么？” “是一堆骨头！” “是龙鱼的骨头！没想到吧？” 风夕城主有一爱宠，是龙鱼，为了养这条龙鱼，他特意命人在城中挖了一面湖泊，供龙鱼活动。 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过这条龙鱼，据说城主喜爱它，喜爱到愿意喂它吃修士。 当然这只是传言，没有人见过罢了。 “怎么会？”有人反问道，“那龙鱼我见过，被城主发疯后杀死了，尸体就在街上，可不在城主府。” 不少人纷纷附和。 七海城与风夕城离得近，这里不少修士当日都参与过风夕城的救援，自然也见过龙鱼那惨烈的尸身。 “不知道了吧？”带来消息的人轻哼，“我说的龙鱼，可不是你们见过的那条。” “城主还养了两条不成？” “难道是湖里那龙鱼下了崽儿？” 听了这话，带来消息的那人，脸上没了轻松，声音沉沉道：“不是两条。至少二十条。” 众人皆惊：“怎么会有这么多？” 龙鱼不是常见的灵兽，别看它体内龙的血脉微薄，但跟远古神兽挂上钩，都是很罕见的。 风夕城主养了一条龙鱼，众人惊叹一下就罢了，因为这龙鱼若是成长起来，经历天雷洗礼，化为蛟龙，便是好大一助力。 但二十条？他哪里来的二十条？ 再说了，为什么二十条龙鱼都在城主府？不是养在湖里？龙鱼虽然有龙的血脉，但还是鱼，鱼就要生活在水里。 此刻，众人都觉得不对味儿了。 “是二十条长得不一样的龙鱼。”说话那人，声音多了隐隐气怒，“有的脑袋是龙鱼，身体还是鱼。有的脑袋是鱼，身体是龙鱼。” “全都筋断骨折而死！”那人沉声说着，一拳砸在桌上，“那风夕城主，畜生不如！” 害死满城人性命，是他滔天的罪恶。但他在犯下此罪孽前，就不是个东西！ 那些龙鱼，原不是天生地长的，而是他潜心琢磨的。 他琢磨这些干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众人都是修士，但修士也是人，对这样残虐生灵的事，都感到反感。 一片唾骂声中，韶音握着茶杯，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脑中是当日湖边见到龙鱼，用力往岸边蹿来，却一次次撞到防护罩上的情景。 有一根线索，终于连起来。 “它在求救。”有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说。 原以为龙鱼作为灵宠，与风夕城主心神相连，预感到风夕城的命运，故此要逃跑。 但是不对，常住风夕城的人都知道，每隔一段时间，龙鱼就会撞向岸边。 如果它是在求救，那就是一直在求救……它根本不愿意当风夕城主的灵宠！ 它压根不是风夕城主的灵宠！ 明知“神液”，还要服下，风夕城主大限将至，任何能够延长寿命、突破修为的办法都会尝试。 龙鱼只是他的一条备用方案。 想到龙鱼被吸干血液，肌肤萎缩的凄惨死状，韶音终于明白过来。 想想整座风夕城，尸横遍地的场景，风夕城主，死得太便宜了！ 这样的人，怎能轻轻松松死掉？天道不公！ 仅仅是一个念头浮出，周遭灵气开始涌动，缓缓朝她聚集过来。 “啪。”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韶音回神，扭头看去。随即，眼底浮出惊愕。 “此处不宜。”来人笑容清朗，“仙子随我来。” 韶音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跟在此人身后，往外走去。 两人一直出了城。 “我为你护法。”男子说道。 “你还活着？！”韶音惊叹出声。 及时打断韶音突破的，正是胸口被怪物刺穿，甩飞出去，撞向不知名山体的尘月。 她根本不惊讶他又认出她来，明明她服了易容丹，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 韶音惊叹地看向他胸口，那里被怪物粗长而锐利的指甲穿胸而过，心脉俱断，早该死得不能再死，怎么会活了？ “侥幸。”尘月微微一笑，“生死关头，我忽然顿悟，于是天雷降落，将我从金丹推至元婴，我身体破败部分，也被天雷淬炼修复。” 他口吻好随意，就好像“我今天的午饭加了辣椒”一样，那么自然。 韶音：“……” 真该让金仙听听。 总说她狂妄，他是真没见过天之骄子狂妄起来，是什么样！ 她那都是小儿科！ “恭喜道兄。”她拱拱手，贺喜道：“渡过命劫。” 他既然没死，又活了回来，那他所追逐的命劫应当是过了。 然而这话落下，尘月表情不见喜悦，反而摇摇头，失落道：“没有。我既活着，便是失败了。” ？？ 这命劫，是非失败不可吗？ 她这样想着，于是便问了出来。 “不是。”还好，他摇摇头，“但我门中之人，失败者乃多数。” “千年以来，数百位前辈、同辈都失败了。唯一成功的，是现今的掌门。” “但他虽然活着回来，人却变了样子。前尘往事，遗忘大半。”他摇摇头，显然不认为这是成功渡过命劫。 韶音大为震撼。 “敢问道兄，是何门何派？”她虚心请教。 如此与众不同的门派，她崇敬不已。 “天星宫。”尘月倒未隐瞒，“仙子可能听说过，也可能没有，我宗门向来低调避世。” 天星宫的确不怎么出名。 但韶音微微一怔，想起剧情中，浩劫降临时，有一宗门，率领门中弟子，举派搬迁。 修真界血流成河时，这个门派潜行避世，对苦难不闻不问。 但他们并不是冷漠无情，正相反，掌门倾尽毕生修为，窥见真相一角，顶着骂名，与宗门一起避世。 最终这个门派，从上到下，悉数覆灭，全都死在了对抗“仙”的战场上。 “啊。”她垂眸，“现在我听说了。” 如果那些天星宫弟子，都像尘月一样，那么他们死的时候，人人都放弃了自己的道。 “仙子还要突破吗？”尘月温和地看着她，“之前在茶馆，我观你气息不稳，要突破的预兆。” 韶音刚才骂了天道。 也不是说天道很贱，骂它就给突破的契机。 但她是外来户，经验心得感悟一样不缺，通通具备。 而三千世界，大道不尽相同，又无有不同。她需要经历的，就是跟这个天道磨合一下。 “不了。”她摇摇头，“我现在又没感觉了。” 尘月了然一笑，点点头：“那便再找机会吧。不必可惜。” 他声调温柔，令人如沐春风，韶音失去好友，原本冻结的情绪都因此复苏过来。 她想起他对付怪物时，吹响的笛音，对他修习的法门感到好奇万分。 第38章 附属城池，依山城。 一年后。 禁日森林外围。 “道友！前方的道友！”少女清脆的呼唤声，随着风声传来，“请留步！” 正欲爬上金瞳四翼飞狮的数名修士，闻言转身看去。 只见一名身穿紫衣，模样清丽绝俗的女修，笑盈盈地快步而来。 “仙子有事？”一人问道。 紫衣女修来到近前，客气问道：“可否请几位道友载我一程？我愿付一百灵石。” 几名修士毫无动容，打头那人更是无情道：“抱歉，仙子另找他人吧。” 一百灵石？够干个屁！ 他们此行要前往的，乃是圣城的附城，依山城。 众所周知，圣城的物价高到离谱，作为它的附属城池，物价虽然没高成那样，却也不低。 别的不说，进城费就要两百灵石！ 她给一百灵石，打发叫花子呢？瞧着是个体面的女修，却如此抠门！ “一千灵石，就载你去。”队伍里有个豪放不羁的女修，一身粗糙装扮，里衣法袍混穿，腰间系着一条雷豹坎肩，手腕上缠着一圈儿彩光闪闪的手链。 韶音盯了她两秒，表情微妙。 不知道的，以为她那条手链，是什么漂亮绳子编成。但是翻遍《妖兽录》，韶音一眼就看出来，这可不是什么绳索，而是某种妖兽的孽根。 这么漂亮的孽根，有强大的催情功效，被猎杀到几乎绝迹，逃到禁日森林深处，才避免灭族的下场。 这女修居然把这玩意当手绳，是个狠人。 张口就宰她一千灵石，更狠。 “姐姐。”她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没有那么多灵石。” 出来混的，没有谁是心软的烂好人。女修见她模样俊俏，于是轻佻一笑，扭着腰走过来，一把圈住她的脖子：“有法宝也行。我们都收。” 只身一人，就敢闯禁日森林。这小丫头只是个筑基期，说她身上没法宝谁信啊？ 正是因此，女修才罔顾队长的意见，要宰她一把。 队长是个老实人，但女修不是。现在外头越来越危险了，早在一年前，风夕城一息之间灭城且不说，现在各地都爆发祸乱，不是妖兽发疯，就是魔修害人。 他们这一行，结伴好些年了，有着过命的交情。但可惜人人都不是天赋之辈，修为到此为止了，多弄点法宝傍身才是正道理。 “姐姐，我出五百灵石行吗？”只见小丫头可怜巴巴，讨好地说：“我是有一两样法宝，但我还要傍身呢。姐姐，你们人多，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行行好吧，姐姐。”她央求道。 女修：“……” 妖兽它大爷的，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水灵？女修胸中一梗，暗暗吸了口气，凶恶地说：“八百灵石！不能更少了！” 少女撅撅嘴，眼瞅着泪珠涌出来，可怜巴巴地解储物袋：“姐姐，我出六百行吗？我真的没有很多灵石，我把我路上摘的果子请你吃好不好？” 夭寿哦！ 想当年，韶音也是豪横之下，一口气花掉五百万灵石的主儿。现在穷成这样，她都没脸见人了。 要不是实在累了，不想飞过去，她连一块灵石都舍不得花。 扒拉出一把青青红红的果子，她眼巴巴地看着女修：“姐姐，我知道你是好人，就带我一段吧。实在不行，你按价格带我，还剩一段路程时，再把我丢下去。行吗？” 女修：“……” 她要不说，她都想不到还能这么干。 这小丫头是老实，还是缺德？ “行了。”队长发话了，“上来吧。” 韶音立刻感激地看过去：“谢谢大哥哥！” 三百多岁，一脸沧桑，胡子拉碴的男修：“……” “噗嗤！”其他人扶着飞狮的鬃毛，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队长怒视过去：“闭嘴！” 再看韶音，下巴示意：“快点。赶在天黑前能到。” “好的。”韶音收拾收拾，立刻扒着飞狮爬上去，乖乖在飞狮宽阔的背上坐好。 等成员都坐上去，队长才摸了摸脸上的胡茬，嘴里嘀咕一声，跟着坐上去。 “起！”他喝道。 飞狮是他的契约兽，听他号令，立刻展开厚实的四张巨翅，掀起一阵风浪，很快冲上天空。 从此处前往依山城，以筑基修士御剑的时间，要飞上两日。 但是飞行妖兽的速度，只需要大半日。这也是为什么，韶音明明口袋穷，却想蹭人家的毛茸茸。 “小丫头，怎么一个人在禁日森林闯荡？”路上，豪爽的女修跟她闲话。 韶音乖巧道：“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同伴，但是大多数时候，人们看不见他。” 豪爽的女修一怔。 这时，却见小丫头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 储物袋里能装什么？总不能是人？难道是她长辈的骨灰？ 想到这里，女修忽然不忍起来。小丫头失去长辈，已经够可怜了，她还狮子大开口，宰人家六百灵石。 六百灵石，放在依山城不算什么，但依山城的物价本来就不能当做参照。六百灵石放在其他城池，还是很耐花的！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外面乱糟糟的，城池因为有大修士坐镇、建造有强大的防御阵，相对安全，便坐地起价，进城费翻了一番。但翻一番，也才二十块灵石。 “节哀。”女修硬邦邦说了一句，就闭上眼睛，打坐起来。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修！ 她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于是飞狮的背上安静下来。 韶音望着浮云从身边掠过，无声叹气。 要说这一年来，她从禁日森林穿行，没少弄到灵石。 她长得漂亮，性格可爱，好多修士都喜欢她，和她玩躲猫猫的游戏。 她躲，他们追。追上了，就会对她赞赏两句，然后还会送给她礼物，包括但不限于储物袋和人头。 虽说散修一般都穷，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禁日森林最不缺的，一是妖兽，二就是修士了。 隔三差五有人找她躲猫猫，韶音就收获了许多东西，扔掉的储物袋都能堆成小山。 只是，怎么说呢。 就像大城市月入一万的白领，每个月房租两三千，水电费、网费、交通费、日用品、吃饭等，又要三四千。人情往来，要花上千把块。不买衣服鞋子吗？ 不生病吗？感冒发烧拉肚子，换季的鼻炎结膜炎抗敏药…… 反正看着光鲜，实际上一年到头，手里不剩几个。 她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要不是她寻机在黑市摆摊，卖了点用不上的法宝，兜里更不剩什么灵石。 “为什么？”她心中惆怅道，“明明少了一个人，怎么还越花越多呢？” 明明老金还在的时候，灵石几乎没少过啊！ 时间飞快流逝。 一转眼，依山城就到了。 这是一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城池，但是站在依山城的城门处，能看到远方高悬在天上的白色建筑。 那是圣城。 “小姑娘。”牵着飞狮的队长，回身对她说了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透露自己的事情。” 点到为止。 说完，牵着飞狮，带着队员们进城了。 这小姑娘，到底心机浅些，别人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她就实话说了。若是碰上心思邪恶的，岂不是要打歪主意？ “多谢大哥哥大姐姐。”韶音站在后面，乖巧说：“哥哥姐姐再见。” 是一队好人。 她这一招用了不少回了，像他们这样的，是少数。 大多数时候遇到的，都是要跟她玩藏猫猫，你藏我找，你跑我追的。 “两百五十块灵石。”进城时，卫兵懒洋洋伸手。 韶音明明看见前面那人，收了两百块灵石。 怎么到她这里，就多了五十块？ 前面刚过去的修士，惊讶看过来，眼里带点同情，还有幸灾乐祸。 “大胆！”韶音叉腰，竖起眉头喝道：“狗东西，知道我是什么人？敢讹我灵石？” 那卫兵不屑道：“凭你是谁，拿来！” 他们这些在城门口收入城费的，多数是有点门路的，这才能在此担任肥缺——他们并不总是只收两百块灵石。 敢闹事的没几个，他们头上可是有元婴修士。 “啪！” 刚想到这里，就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来。 卫兵直直被甩到城墙上。 虽然伤得不重，但脸上火辣辣的，面子尽无：“你，你好大胆子！” 很快，其他卫兵也都赶来。 韶音眼珠一转，立刻高声道：“道友们！无人守城门了！快冲啊！不要灵石！就当我请道友们喝杯茶！” “快快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道友们抓紧时间！” “我来引走他们！” 说着，拔腿就跑。 好家伙。 她不喊还罢了，守城门的几名卫兵都过来抓她。 但她一喊，门口排队等着交入城费的修士们，齐刷刷动了。 这年头，反应慢的早死了。不是被妖兽杀死，就是被修士杀死，再不然天雷降落时，也把他们劈成灰了。 听说可以省下两百灵石，有一个算一个，立刻往城门口冲。谁真的灵石多到花不完，非要交这入城费？ 卫兵们吓一跳，脸色都变了，连忙去拦。 修士们也不是真的非要逃这进城费不可，被拦在身前，也就停下来，暗叹一声，这灵石是省不下了。 他们自是打得过卫兵，但城门口阵法重重，还有留影石记录，闹大了很不值当。 第39章 秋霜师姐，太惨了。 韶音样貌未改，一身紫衣，背着双手，在城内溜达。 街上很多眼熟的店铺，越往城中心走，眼熟的店铺越多，比如天宝阁，天工阁，仙临客栈等。 这些都是大门派、宗族世家的产业，比如仙临客栈，其实是清源门的产业。天工阁，是炼器宗的产业。 天宝阁，倒是来历神秘，据说是一位散修大佬名下。没人见过这位大佬，但也无人敢在天宝阁放肆。 偶有头铁的，仗着功法特殊，在天宝阁偷了东西就想走，结果没逃出大门，直接被阵法拦下。 这人据说在天宝阁干满一百年白工，才得以赎身。为什么她会知道呢？因为她亲眼见过。 “此人乃天宝阁试用员工，若有服务不到之处，尽情投诉。若受理，赠送一瓶中品补灵丹。” 就这段话，被法术加固在员工的工服上，谁都能看得见。 这位老哥，悲愤欲绝，却不敢怠工，因为一旦投诉受理，他的刑罚就会增加十年。 怪有趣的。 韶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边的店铺，捡了间茶馆，进去坐了。 “一壶清茶，五百枚灵石？”刚坐下，就听到一名修士怒吼，“抢灵石啊？” 小伙计客气地道：“客官喝不起，尽请出门。” 这是哪儿啊？依山城。 离圣城最近的城池，说句不客气的，但凡进得去圣城的，用来依山城吗？ 再说句更不客气的，圣城物价高，他们作为附城，物价低了像话吗？ 别问，问就是爱喝不喝。 “来一壶清茶。”韶音找地方落座，看了眼菜单，点了壶最便宜的清茶。 “好嘞。”不一会儿，小伙计把茶端上来了。 韶音倒了一杯，顿时就笑了。难怪那位道友发火，就这茶，给她爹柳南宇漱口都嫌。 但在这里，能卖五百灵石一壶呢。 罢了，罢了。 她买的哪儿是茶，分明是座位。只要买了茶，就能在这里坐一天，无限续杯——烧都懒得烧的井水。 但也无所谓。都修仙了，谁体质差到喝杯没烧开的井水就生病的？ 起码茶馆不怕。 韶音自得其乐的摸了几枚酸酸甜甜的果子，把汁水捏进茶壶中，再倒入杯子里，就成为了酸酸甜甜的果茶。 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有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他大爷的！挣什么灵石，老子这趟差点把命丢禁日森林！” “禁日森林是危险，但老子从前抱怨过一句？” “你们是不知道，那禁日森林里出了个紫衣老怪，顶着少女的皮囊，明明是金丹修为，偏偏伪装成筑基期，坑杀不知多少修士！” “老子？老子只是路过！他们打打杀杀，老子只是驻足看了一眼！” “就一眼！那紫衣老怪便以为，老子也是一伙儿的，差点没把老子炸死！” “你们不知道，那紫衣老怪储物袋丰厚，随手抓出一把符篆。” “现在符篆越卖越贵了，爆裂符从前都是两百灵石一张，现在已经涨到五百灵石一张，那老怪一抓就是一把啊——” 穿着破破烂烂的修士，不修边幅，往桌边一坐，抬脚往凳子上一踩，就拍着桌子口若悬河起来。 “说啊！” “就是，你怎么不说了？” “然后呢？你怎么活着出来了？” 正听得热闹，谁知他忽然住口不说了，眼睛瞪得铜铃般，脸皮一颤一颤，跟抽风了似的。 “你，你！”该修士指着韶音，牙齿打颤。 韶音无辜看去：“怎么了？道友看我作甚？” 其他人也察觉了那修士的异状，随着他的视线，往韶音看过来。 哟！ 紫衣，少女模样，筑基修为。 “莫非她就是——” 韶音当即柳眉一竖，清音喝道：“本仙子就是什么？你们说清楚点！饭可以乱吃，茶可以乱喝，话不能乱说！” 其他人摇摇头，不说话了。 穿紫衣的女修多得是，少女模样又不稀奇，而且筑基修为怎么了？满地跑，一抓一大把。 “道友，你该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紫衣老怪既然在禁日森林乱杀人，又岂敢现身于大庭广众之下。” “就是。她金丹修为很了不起？在依山城多得是。招几个人，杀回去。” 那修士被韶音睁圆眼睛怒瞪着，又被其他人这番劝着，僵硬地收回视线，抬袖抹去额头上冷汗。 “我，我还有事，不吃了。”他连茶都不喝了，仓皇起身走了。 那模样，活脱脱是见了鬼。 韶音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说道：“莫名其妙！坏本仙子心情！” 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儿不影响。 其他人都没多想，转而聊起别的来。 只有那修士，逃出门后，一路狂奔，头也不敢回。 他没认错！就是那紫衣老怪！ 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本来模样，大摇大摆的在城中走动！ 但修士根本不敢告发她。这老怪杀人，杀的都是对她心怀不轨，觊觎她财物之辈。 他侥幸逃得一命，再不敢在她面前停留，亦不敢报仇——不是没有金丹修士结伴，但六七名金丹修士结伴，都没能拿下她，反被她杀个大半。 为什么有人跑出来？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实力就那样。但随着追杀她的人变多，总有一两个逃出来，众人渐渐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希望消息传出去，有更多的人来“截杀”她。这老怪，心性扭曲，行事诡谲，实在可怕！ 修士跑得远远的，一直跑出两条街，才松了口气，找个店铺走进去。 另一边，韶音在茶馆里，继续听消息。 什么“紫衣老怪”，就是她。 那又怎样？城内不许杀人。别说依山城，就是放在圣城，亦是一样的规矩。所有修士城池内，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不许杀人。 至于出了城？ 有本事就杀了她。否则，就补充一下她空空荡荡的储物袋吧！ “唉。秋霜师姐，太惨了。”有修士说着话，从外面走进来。 韶音听到“秋霜”二字，不由得耳朵微动，目光似无意掠去。 只见是一男一女，穿着精致的法袍，白底金纹，看着材质非凡，但是没有标记，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但这通身穿戴和气质，必是宗门弟子无疑。 二人说着话，往楼上走去。韶音悄悄放出一缕神识，不远不近地缀在二人身后。 她这时的修为，的确已经金丹无疑。只不过，先前受了点伤，修为跌落到筑基后期。 但她的神识远超寻常修士，曾经是炼气修士时，就高出两个大境界，有金丹修士的强度。如今结了丹，虽然受了伤，但神识强横依旧，堪比元婴修士。 这二人修为，一人是金丹大圆满，一人已经结婴，但都没有发现她。 他们继续说道：“秋霜师姐目无宗门，行事肆意，连师尊的吩咐都不听，还杀了一名宗族弟子……” “她以前不这样。自从清阳师兄出事，她……” “但师父也太狠心了。秋霜师姐之前为门派立下功绩无数，怎么能……” “罢了，你我莫说这个了。盼望清阳师兄好起来，不然没人救得了师姐。” 两人说到这里，便转移了话题。韶音没能得知，这个“秋霜师姐”，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秋霜？ 她做了什么，让宗门容不下？又杀了谁？以及，会被天阙如何处置？ “嗒。”茶杯放下，在桌上丢下数量相当的灵石，向外走去。 依山城没有价值的消息。 她该去圣城了。 出了城，身后是灯火辉煌的依山城，远方天际是一座洁白无瑕的城池，中间是无尽的黑暗。 “走。”她摸着储物袋，轻声。 —— 某隐蔽洞府。 寂静的黑暗中，滴嗒，滴嗒，水珠自崎岖不平的石壁上坠落，摔碎成一瓣一瓣。 幽暗密闭的空间中，没有风流动，愈发显得阴暗森然。 叶辰坐靠在角落里，乌发墨衣，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紧紧闭着眼睛，一手紧紧攥住，轻置在腿侧。 “沙沙”“沙沙”。 细微的脚步声靠近，有男人阴险的声音响起：“小子。乖乖出来，大爷给你一个痛快。” “还躲？”男人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逗弄，“你一身血腥气，想躲到哪里？” 说话间，男人靠近了。他仿佛没有察觉角落里静静藏着的人，迈着悠悠的步伐，擦肩而过。 就在他走出两步远，忽然回身，手中长剑直刺叶辰胸膛！ 叶辰就地一滚，狼狈地躲了过去。牵扯伤势，痛得他眼前发花，再也屏息不住，粗声喘了起来。 “哈哈哈！”持剑的男人，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声，不急不慌，又是几剑刺过去，“乖乖把残卷交出来，大爷留你一个全尸！” 叶辰重伤在身，连爬带滚，躲得极为狼狈。 此处乃一位化神修士的洞府，自他坐化已有千年，这洞府便沉寂了千年。 不久前问世，引得一众散修涌入，寻找他留下的宝藏。 叶辰获得了最珍贵的秘籍残卷，但他被人盯住了。 又躲过一剑，他急促喘气，眼底暗色涌动，冷笑出声：“残卷？扔了都不给你！” 这话惹得那人大怒，不再戏弄，剑光闪烁，直刺而来。 “等大爷断你四肢，废你筋脉，再把你搜魂，看你还拿什么嘴硬！” 噗嗤！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 叶辰闷哼一声，随即低低笑了：“如此大礼，我就却之不恭了。” 第40章 来个人，收我为徒。 韶音驾驭飞剑，慢悠悠靠近了那座宏伟而巨大的白色城池。 远远看着，圣洁巍峨的城池，如一座天宫飘在浮云之上，令人心生向往，又叫人敬畏有加。 离得近了，便见这座百米高的巨城，城墙原不是洁白，而是流金泻银，构成古朴的纹路，绚丽又神秘。 真是好大手笔，不愧是圣城。 韶音垂眸，下方是一片广阔的幽谷。绿荫浓密，妖兽飞禽，一片祥和景象。 这里位于青洲的北部，原是一大片矿脉，盛产最纯净品质的灵石。 北斗、天阙、万虚三宗，瓜分了这片矿脉。数百年过去，矿脉开采一空，这片地域却没有荒废，反而出现了一座城池。 原是北斗、天阙、万虚三宗，并不在青洲大陆上，甚至不在任何一块大陆上。 三宗位置神秘，只有本派弟子知晓。但再神秘的宗门，也要与俗世接壤。比如几百年的开采，三宗弟子要打坐，高贵的上三宗弟子，总不能席地而坐？ 洞府搭建好了，吃喝呢？虽说修士不需要吃喝，但能够使灵力更精纯，扫除体内杂质，打通关窍，提升修为的灵食，谁会拒绝？各食府、酒楼便林立而起。 女修挑选法袍，剑修装点本命剑，购买坐骑，修补法宝，补充丹药…… 形形色色的店铺建立起来，这里便成了上三宗在大陆的据地。继而，其他宗门陆陆续续派弟子入驻，这里渐渐成为“圣城”。 过不久，一流门派格局变动，便是在圣城参会。 “来者何人？”守卫喝问。 韶音降落飞剑，来到城门前。 站在高大的城门之下，压迫感更强，好似灵魂被庞然大物俯视，令人只觉自己如此渺小，竟不是与天争命的修士，而是蝼蚁一般。 “不该问的，别问。”韶音淡淡道。 问话的是一名穿着银白色袍子的年轻修士，一贯冷冰冰的脸上，露出错愕。 “来者何人！”很快，他收起表情，喝问道。 很少有人在圣城放肆，至少年轻修士没听说过。 不管是谁，进入圣城都要报上来历、所为何事，才准予放行。 韶音收起飞剑，下巴微微昂起：“你还不配知道。” 年轻修士：“……” 他都干守卫了，有什么是他不配知道的？ 将视线收回来。 爱进不进。 “让开！”韶音却不耐烦了，皱眉道：“耽搁了云华尊者的事，你担当得起？” 年轻修士愕然，冷漠表情不禁裂开，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有怒不敢言：“仙子前来拜见，为何不说？” 刚才她直接说有事禀报云华尊者，不就给她放行了？ 韶音冷笑一声，下巴昂得更高：“让开。” 年轻修士忍了忍，微微躬身，侧身道：“仙子里面请。” 韶音昂首阔步，往城内走去。 高大巍峨的城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石壁上雕刻着莫名的图案，乍一看去，像一颗颗眼珠子，涌动着，挤在一起。 韶音目不斜视。 她刚才在城门口，对守卫出言狂妄，并非闲得蛋疼，成心挑事。 也不是为了省那两千块进城费。区区两千块灵石，她付得起。 只是，寻常修士进出圣城，比如“行商”“拜访”等，要测灵根。三灵根以下，不予进城。 三灵根、四灵根、五灵根修士，修炼到元婴期，化神期，都不配踏足圣城的地界。 当然，她是单灵根，倒不必担心。 但城门口那座石碑，除了能测出修士的骨龄、灵根、修为，还能测出修士的天赋体质。譬如先天剑骨，纯阳之体，纯阴之体。 一旦检测出天赋之体或变异灵根，会在第一时间禀报给三宗。 韶音还有其他打算，暂时不想暴露。因此，报了个名号，唬住那守卫。 至于被她报出的名号，云华尊者，是个老牌化神修士，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大乘期。 也是韶音为自己挑选的师父。 剧情中，有这个人物。云华尊者，还有他的徒子徒孙们，与叶辰不睦，最终被叶辰坑杀殆尽。 韶音知道云华尊者的功法，也对他的心性有所了解，拜师的话，倒比别人便宜些。 穿过长长的通道，城内的景象，顿时跃入眼帘。 只见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丛立，不乏眼熟的牌匾。譬如天宝阁、天工阁、云织坊、万丹阁等。 但此处的天宝阁，却不再是常规的七层宝塔，竟只有三层。再瞧其他商铺，也都没有高于三层的。 更有一些没见过的小商铺，只有一层楼高，占地面积极窄，不过一步距离，内里黑黢黢的，根本无人光顾。 仔细看去，便见门匾下方有门派标记，竟是某门派驻圣城办事处，并非真的商铺。 韶音一时间没急着往城内行去。 她看向城中心方向，那里伫立着三座宝塔，均有九层楼高，环绕排列，宝光闪耀，巍峨不凡。 是北斗、天阙、万虚在圣城的驻点。 又低头看着脚下，只见彩光流转，晶莹剔透。宽阔到能并排跑数十头飞狮的道路，竟是由灵石铺成。 灵石铺成的路！ “老金啊。”她唏嘘道，轻拍储物袋，“难怪你叫我别乱花灵石。” 就冲这路面，就知道圣城的物价低不了。 但估计金仙也没来过圣城。他如果来过，就不会管着她花灵石了，直接让她花光，滚回柳城。 她驻足时，有人看过来，面上露出讥笑：“土包子！” 没见识，连路都不会走了。 全然忘了，当时自己乍来圣城，也震惊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韶音理也没理，根本没听见一般，抬起头，往前走去。 步履如飞，潇洒开阔，意气飞扬，哪有半点儿局促拘束？ 刚才讥笑她的人，顿时脸色不好。转而注意到，她似乎是一个人，眼珠转了转，大步跟上去。 “雷鸣！你去哪儿？”旁边有人唤道。 此人道：“去办点事。不必等我。” 他走得很快，同伴叫他不住，撇撇嘴：“狂个什么劲儿？” 旁人扯扯他，低声道：“少说这些。” “怎么了？如果没有叔父，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私生子罢了。”那人不服气地道。 雷鸣是五十年前回到雷家的。原是乡野长大，但他运气好，是变异雷灵根，且悟性颇高。家中有长辈看重他，对他期许甚高。 “他身上有叔父给的护身法宝，你小心这些话传入他耳中，届时……”身旁之人还在劝。 “呸！”那人啐了一口，眼中不甘又嫉恨，“这是圣城，又不是家中！他纵然狂妄，又能把我怎么样？” 到底听进心里，沉下脸，“走了！” 转身离去。 雷家出了一位大乘尊者，还有数名化神修士，这等配置在修真界，比肩二流宗门了。 要知道，紫霄宫之前也不过是二流宗门。是出了一位渡劫期真君，才有望挤进一流门派。 这等修真世家，在圣城当然有固定的府邸，一行人很快走得看不见影子。 —— 韶音一开始不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 街道宽敞，修士来来往往，前后左右都是人，她哪知道谁是跟着自己走的？ 但那蠢货，不知道收敛气息，外溢的恶意被她探知到，才晓得有人跟踪自己。 知道归知道，她头也没回，大步往城中心区域，九层宝塔的方向走。 九层宝塔，远远看着挨在一起。但越走近越发现，它们之间离得很远。 韶音站在一片宏伟宽阔的广场上。 这广场建立在三座宝塔的中央，伫立着几百根粗大的石柱，或雕刻龙身，或雕刻凤首，或是其他早已消失在远古的神话生物，结合成一座繁复的阵法。 有生着凤首，拖曳着孔雀尾羽的鸟，在广场上方盘旋，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声。 这是凤首鸟，羽毛艳丽，叫声动听，长得像凤凰，但其实只是凡鸟。 据《妖兽录》，这是远古凤凰与凡鸟结合所生，因徒有其表，虚荣而无德，凤凰一族遁入虚空时，便将之撇下了。 她瞧了两眼，便把视线收回来。在三座宝塔上扫过，随即深吸一口气，叉腰大喊：“绝世天才在此！” 好大一声叫喊。 广场上穿行的修士，或惊讶，或冷漠，或奇异，投来一瞥。 在圣城，见多了恭恭敬敬，畏首畏尾之辈。如这般不知礼数，放浪形骸之辈，属实少有。 是不知死活，还是活够了？ “出生即引气入体！”只见那少女模样的修士，双臂展开，大声道。 “三岁炼气！” “十岁筑基！” ？？ 她在说什么屁话？三岁炼气？她断奶了吗？听得懂心法秘籍吗？ 吹破牛皮，令人发笑不止。 “马上就要结丹！” “吃饭喝水，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天赋之高，举世无双！” “万年难得一见！” 雷鸣跟随她身后，来到广场上，本欲找机会收拾她一番，谁知她在广场上站定，就发起疯来，顿时目瞪口呆。 她以为这是哪里？这里是圣城，岂容得她大呼小叫？ “你死定了。”雷鸣无语地道。 这都用不着他出手，连执法队都不必出现，随便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就把她教训了。 不错，城中不允许杀人。但只要不杀人，想怎么教训，还不是随便？ “若收我为徒，”只听少女还在大喊，“只需坐等百年，我必携你飞升！” 第41章 （8k收藏加更）你们别打了。 雷鸣：“……” 广场上的众修士：“……” 好家伙，听过携鸡犬飞升的，头一回听说携师父飞升。 一时间，行走的人停下步伐，打坐的人睁开眼睛，就连争吵的人都忘了说什么，惊愕地看过来。 “来个化神尊者，收我为徒！” 少女仿佛不知，她这番举动引起多大争议，兀自大喊：“北斗！天阙！万虚！我只给你们三息时间。” “一，二，三。” “不来人是吧？那你们可不要后悔！” “我，纯阴之体！” “单水灵根！” “要、走、了！” 你走啊！区区单水灵根，算个鸟。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纯阴之体？她是不是说了纯阴之体？ 一时间，众人心中震动，思绪翻涌。 纯阴之体，并不比先天剑体、纯阳之体等罕见。实际上，它更要常见一些。 但广为人知的，却不是它的成就，而是它的结局——又有某女修，天赋上佳，却被邪修抓走，香消玉殒。 大名鼎鼎的炉鼎体质，再刻苦修炼，也不是为自己，一旦被人发现，就是采补到死。 这种纯纯利他体质，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可这女修，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自曝了？ “疯了？！”一时间，许多修士震撼难言。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真不识货……”此刻，少女低头嘀咕。 众修士闻声，心中好不无语，你也得给人时间反应啊！ 从你喊话，到现在过去多久？只怕主事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三座九层宝塔，常年有外事堂的弟子入驻，处理宗门弟子在外的一些琐事。 也会将一些重要事情，禀报给宗门。 但这需要时间。分辨信息真伪、重要与否、着急与否，需要时间。传讯过去，需要时间。来人，还需要时间。 可她张口喊话，让化神修士收她为徒——她当化神修士闲着没事做，村口抠脚的大爷，天天蹲守在这？ 众修士心中无数腹诽，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边，静候事态发展。 “疯子！”广场边缘，注意到没有人出手，将这个粗鄙惹事的女修拿下，雷鸣眼底闪烁。 他望着广场中央，悄悄取出父亲给的信物，低声发去讯音：“爹，我发现一名纯阴之体。” 父亲乃是元婴修士。给这女修做师父，完全不辱没她。 她现在只是一名筑基修士而已！ 如果父亲来得及时，将她收入门，那就好了。如果来不及，便想法子，请父亲出手也好，请大乘老祖出面也好，将此纯阴之体许配给他。 他乃变异灵根，雷灵根，修炼速度远超寻常修士，若有此女辅助…… 思及此处，雷鸣望过去的目光，愈发贪婪。 北斗、天阙和万虚的宝塔之上，都有修士盯住这边。 整日枯守塔中，着实乏闷，有乐子出现，当然要瞧瞧！ 至于这女修狂妄，不尊礼法，等他们看完热闹，再打再杀不迟。 直到“纯阴之体”说出口，顿时后悔莫及！ 疯子！当真是个疯子，这等体质怎么敢往外说？这下可好，若最终无人收她，或者本宗将她收入门下，也就罢了。 若被另外两宗收入门下，他们这些管事的，可是要吃训诫的！ 一边急急往下赶，一边传讯回宗门。 众人心思浮动，场中形势变幻，不过发生在短短数秒内。 “叫什么名字？”忽然，北斗的宝塔之中，传出了一道威严的声音，“修的什么功法？” 这道声音出来，广场上瞬间寂静得针落可闻。 一时间，齐齐朝北斗的宝塔看去。这声音，莫非有化神修士在此？听到了她的话，动了收徒之意？ 她要被上三宗收入门中了？ 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朝韶音看去，酸溜溜的，有羡慕，有嫉妒。 谁还不是单灵根了？偏她显眼包，比别人多出个没用的纯阴之体，被北斗看上，要收入门下了。 羡慕嫉妒的目光，犹如一束束火炬，恨不得把韶音灼出千疮百孔。 “凤于飞。”韶音昂首，望向北斗的宝塔，“随便修修，没正经功法。” 未几，一道身影自她面前显身，正是北斗修士的化身。 他明明容貌甚为出众，但仔细看去，偏又看不清，用力去看，只觉头晕眼花。 然而不去看，却又分明知道，这里有一位青衣白发，气质出尘的修士。 “嗯。”他轻轻颔首，“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也算得上天赋不俗。既如此，你随我来吧。” 说罢，他抬起手，就要带韶音离开。 “等等。”谁知，韶音却后退一步，“天阙和万虚还没有来人。我再等等。” 化身没想到会听到如此回答，表情有一瞬间的愕然。 场中，其他修士听到这句，也哗然一片。 “找死不成！” “前辈亲至，她还不知足？” “区区纯阴之体，傲气什么？” 纯阴之体没什么了不起，纯阴之体加单水灵根，也没什么了不起。 才怪。 “神血”为什么在上三宗，成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是因为那群老家伙，突破不了，飞升不了，大限将至，琢磨出的办法。 如今天降一个炉鼎，只要好好培养，虽然比不上神血，但胜在安全。 没有任何副作用！ 这是送上门的大补丸，拒之门外，不是傻子吗？天道都得嫌弃他们愚蠢。 “死，还是跟我走？”化身的声音淡漠，没有一丝波澜。 上三宗修士本就傲气。作为化神修士，更是傲气了一千多年。如何能忍受被一个小辈挑挑拣拣？ 听出他不加掩饰的杀意，韶音瞳仁一紧，面上却不露惧色，扬头道：“我是纯阴之体，单水灵根，修行一日千里。” “但我无父无母，在乡野长大，吃尽百般苦头。谁对我好，我跟谁走。” “不然，宁可死！” 蠢。 “那就死吧。”和光是这位修士的道号，听上去是个温柔的名字，但他行事毫无温情。 既是纯阴之体，若不能落在他手里，那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和光宁可杀了她，也不愿她被另外的老家伙抢走。 “慢着。”忽听一声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紧接着一道紫色光芒打在和光的化身之上，将他弹开了。 只见不知何时，万虚的塔顶，立着一抹窈窕身影，倾身飞下，手中白练抛出，卷在韶音腰间，将她向后扯去。 和光见状，眼底有气恼浮现，这些老家伙，跟闻见肉包子味儿的狗一样！ 来得如此快，讨厌极了！ 他神情不快，反手挥出一道青色灵力，斩断白练。与此同时，幻出一只大手，朝韶音当头抓下。 韶音望着头顶的大手，没有躲避。躲不开的，这是化神修士的擒拿。 她心跳微微加速，面上仍旧镇定，暗道：“再来一个！” 没有辜负她的念叨，一道蓝色灵力从天而降，将透明大手击散。 而后，一道身影徐徐现身。 韶音看准时机，就地一滚，与三尊化神修士拉开距离。 “云华道友也来了。”这时，女修轻笑的声音响起。 来人降落在广场上，袖袍轻拂，负手而立，清冷不语。 韶音却眼眸微亮，云华道友？是她所想的那个吗？ 她运道不错！ 此时，广场上站了三尊大佬。 韶音背着手，昂起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别打了。谁厉害没用，谁对我好，我才跟谁走。” 左边的男修，青衣白发，气质出尘，是北斗的和光尊者。 右边的女修，一身紫衣，美艳动人，是万虚的不恕尊者。 最后赶来的这位，白衣绣金，神情清冷，贵气凌人，犹如天上神尊，则是韶音要等的人，天阙的云华尊者。 听了这话，和光再次抬手，眸中杀机倾泻。 他被不恕、云华联手制止了。 只听不恕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辈计较，叫人笑话。” 和光冷冷道：“不必你管。” 不恕尊者笑得咯咯的：“谁管你了？我提醒你一句罢了。” 美眸流转，示意场中还有许多修士在看。 和光沉下脸，视线扫过众人。 化神修士的威压，有意散出体外，顿时叫众人招架不住，立刻低下头，飞的飞，跑的跑，遁地的遁地，眨眼间消失了大半。 有几个胆子大的，譬如雷鸣，用了法宝隐身，躲在远处观看。 这就是纯阴之体的魅力，任是危险万分，亦无法拱手让人。 圣城门口。 一道青衣白发的身影，出现在检测碑前。上下探查一遍，眉头微蹙。 “见过此人没有？”他身形一晃，来到守卫面前，抬手在空气中幻出韶音的身影。 身穿银色法袍的年轻修士，忽见眼前多了一道身影，愣了一下，立刻跪地：“见过尊者。” 身为圣城的守卫，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立刻禀报道：“小人见过此女修，她不久前刚进城。” “可测过灵根了？”石碑未坏，纯阴之体进城，原该第一时间通报上去。 怎么却没有？由此，他有此一问。 年轻修士愣了一愣，紧接着额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没，没有……” 刚说完，他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他心中猜测，自己大概出纰漏了，本想否认，谁知一开口却…… “她，她说自己，来拜访云华尊者。”非常艰难的，舌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说出实情。 第42章 你从何处得知我的名号？ 青衣白发的身影才消散，城门口又现身一道紫衣身影。 将检测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测过，紫衣身影来到守卫面前，抬手幻化出一道人影：“可见过此人？” 年轻修士见状，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更白三分：“回前辈，此人不久前刚进城。” 不恕尊者挑眉：“可经过检测碑了？” 这是他的疏忽。年轻修士已经知道，自己必定惹了祸。他刚才被责罚过，立刻跪在地上，身躯颤抖：“没，没有。她说来拜访云华尊者，小人便让她进城了。” 不恕尊者讶异：“拜访云华老鬼？” 年轻修士浑身发抖，冷汗一滴滴落在身前的白玉砖上。 “这样啊。”不恕尊者美眸转动，忽而问道：“云华老鬼来过没有？” 年轻修士听闻过云华尊者的名号，但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他只是普通的内门弟子，被派来守门口三个月。 “方才，有位青衣白发的前辈曾来过。” 不恕尊者听了，悦耳的笑声响起来：“好，好。既然他没来，那就——” “小东西。等会儿再有人来，就告诉他，那小姑娘是来拜访本尊的。” “哦。本尊道号，不恕。”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散去，只是一缕化身罢了。 年轻修士不敢起来，膝下的砖石传来森森寒意，刺得关节疼痛。他额上冒冷汗，背上更是湿了一片。 “我怎么会……”他懊恼不已。 他为什么直接放人过去了？如果当时让她在检测碑前，站一站，是不是就没事了？ 又过片刻，再一道身影出现。 正是云华尊者，他见年轻修士站没站相，软脚虾一样，不禁冷哼一声：“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也发配来此丢人！” 年轻修士骇然，“噗通”一声跪下道：“尊者恕罪。” “见过此人没有？”云华尊者放出一道幻影。 年轻修士都不必看，就知道那幻影长什么样。但他还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道：“见过。不久前，此人刚进城。” 第三遍了。 他回答得很顺畅：“刚才不恕尊者来过，她让小的对前辈说，那女修是来拜访她的。” 紧跟着，他补充一句：“这女修进城时，原话是‘耽搁了云华尊者的事，你担当得起？’” 这是他唯一想出来的，保命的法子。既没违背不恕尊者的意思，也没不敬云华尊者。 然而，云华尊者扫他一眼，却冷冷道：“故作聪明。” 袖袍一拂，身影散去。 年轻修士浑身一震，口吐鲜血，晕倒过去。 —— 广场上，没有了别的修士，韶音被三位化神修士盯着，就像一只柔弱的小羊羔。 “小家伙，跟我走吧。”不恕尊者笑着说道，美目流转，“你会有一百八十个师兄，你想对他们做什么都行。” 抬手一抹，空气中幻化出景象，只见奢华糜丽的行宫中，站着一排排的年轻男修，或清冷，或热烈，或静美，或殊丽，各种款式都有。 韶音扫了一眼，却正色道：“你用过的，我不要。” 不恕尊者美艳的脸上，有一瞬间错愕，随即咯咯笑起来。 “我要新的。”只听韶音理直气壮道，“你再给我弄点，不用多，二十个就够了。” 这下不恕尊者是真的笑了，发自内心地笑道：“好，好。小家伙，你我有缘。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比他们都好。” 这句“他们”，可以理解为她的一百多个男弟子们。只是说这话时，不恕尊者的眼尾扫过和光、云华二人。 她话里有话，和光便也不遮掩，冷声道：“你是女子，用不着，何必凑这个热闹？” 万虚来人，在意料之中。但为什么是一个女修？ 和光瞧不上她的作风，说话时不掩不避，带着嘲讽。 不恕尊者却朝他抛了个媚眼：“你怎知我用不着？呆子。” “呆子”二字，轻轻的，带点勾人的尾音。 和光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表情很是难看，仿佛见到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这下把不恕尊者惹不快了，讥笑道：“大家做一样的事，谁嫌弃谁呢？” 她是女子，采补不了女子。 但她可以让座下弟子采补韶音，然后她再采补座下弟子。 “小丫头，你听懂没有？”不恕尊者忽然朝韶音看过来，“本尊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你跟了本尊，绝对比他们过得好。” 起码她会温柔些，不会让座下弟子发狠的采补她。但她落入另外两人手里，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韶音挠了挠额头，低垂下头，脚尖碾动地面，有些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晚辈来圣城，是为了拜见云华尊者。” 说完，抬起头，仰慕的目光朝云华尊者看去，全心全意的崇拜。 见得此状，云华尊者眸光微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既如此，这劣徒本尊就带走了。” 大手一抓，将韶音抓在了手里。 不恕尊者当即去拦，但和光也出手了，两人正好打在一处。 云华尊者抓着韶音，飞射向天阙的宝塔。 化神修士的神通，一瞬千里。不恕尊者、和光尊者一个交手的工夫，他已经带着人钻进宝塔中了。 “废物！”不恕尊者大怒，朝和光骂道。 他自己抢不过，还坏她好事！就没见过这么虚伪、假惺惺的东西，恶心死她了！ 和光没抢过云华尊者，亦是心下懊恼。明明他恰好在此，分出化身，第一个抵达此处。 本该是他的纯阴之体！ “滚。”他冷声怒道，身影原地消散。 剩下不恕尊者，气得美艳的脸庞都狰狞了。但紧接着，她想到什么，又笑得讥讽：“以为自己赢了吗？” 蠢货。 小看女人的，都是蠢货。 那小丫头不知什么来路，居然晓得避过城门口的检测碑，又引出这一遭，云华老鬼如果当她是好骗的…… “咯咯！”不恕尊者的身影在笑声中淡去了。 此刻，韶音被带进了宝塔中。 她望着四周，一片空茫茫的虚无，根本看不见实地，也看不见带她进来的云华尊者。 “师父？”她试探出声。 清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叫什么名字？” “凤于飞。”韶音道。 “这名字不好。”清冷声音道，“既入我门下，便斩断情缘，此生不动凡心，不结道侣。” 凤于飞，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比喻夫妻恩爱，好似凤凰相偕而飞。 云华尊者的意思，他不要恋爱脑。 “师父，我的名字叫凤于飞，而非凤凰于飞。”韶音一本正经，“我已将‘凰’斩杀，这正是适合咱们一脉的名字！” 空茫茫的虚无中，一时没了声音。 “罢了。”淡淡的声音，“待你结丹，本尊为你赐下道号。” 她是大补的纯阴之体，云华尊者当然不会轻易使用，那太暴殄天物了。 莫说结丹了，云华尊者至少会让她修炼到元婴期。 如果他的胆子再大些，就会一直教导她，倾尽全力，将她推上化神，与他差不多，但略逊于他的境界。 这样采补起来，才会将她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若是顺利，他就能突破大乘了。 化神修士的寿命是两千岁，大乘修士的寿命是五千岁。到时，他就多出来三千年的寿命。 三千年啊！他便有更多时间，去追求长生，破碎虚空，飞升成仙。 “师父，其实我已经结丹了。”韶音露出一点小女孩儿的娇羞，还有点气恼，“但我来的路上，受了点伤，修为跌落了。” 这话一出，云华尊者隐身不住了，自虚无之中现身，一步来到她身前，探手捉向她手腕。 微凉的触感，让韶音眼底轻轻一震，这居然是老鬼的本体。 同一时间，四周空茫茫的虚无如潮水般褪去，一座高冷奢华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等到脚下踩着实地，韶音再看身前，却见云华尊者是坐在玉床上的，蓝衣黑发，面若冷玉，修眉长目，端的是清冷尊贵。 他眸光微垂，冰雪一般洁白的手指，搭在她腕上，仔仔细细探查她的筋脉、丹田、关窍，一寸也不放过。 韶音乖巧站立，任由他探查，心中讥嘲。 老鬼看上去清冷神尊，谁知他阴险虚伪又谨慎？如果只是检查她的身体，大可不必如此细致。 他担心她是别人送来的，动过手脚。 “好，好。”足足检查了两分钟，他终于收回手，再一看去，已不在身前，竟在她三步远之外。 “十六岁的金丹修士，如此天赋，在上三宗也是少有。”云华微微颔首，先是肯定了她的天赋。 清冷的面庞，和缓两分。 她天赋越好，修炼越快，需要的时间就越短。这让他如何不欣慰？ “你来圣城，是为寻我？”他似随口问道，“你从何处得知我的名号？” 他去过城门口，才会知道她曾放话。 韶音并未对此表示意外，她根本没关注这个，表情崇敬又天真，回答道：“听爷爷说的。” “我无父无母，却也不是天生地养，本来是有一位爷爷抚养我。只可惜，爷爷抚养我到五岁，就去世了。” “他喜欢讲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两千年前，一位道号云华的仙尊，从天而降，杀死祸祸农田的妖兽。” 云华：“……” 他如今才一千八百岁。 两千年前，他尚不曾出生。 第43章 广丽幽清的仙境，出现在眼前。 这居然是一个误会。 一个巧合之下，意外引起的误会。 她原不是来寻他的。 云华一时难言，不知该庆幸自己道号“云华”，还是感谢两千年前那位“云华”，又或者感慨两千年来的无数个“爷爷”。 他看向身前，新收的小弟子。她背着双手，脚下不住动着，眼珠滴溜溜往周围看，又努力收敛。 是个没有多少心机和城府的孩子。 多亏她脑子不好，相信了圣城有个云华，不然他还得不到这份机缘。 “天意如此。”他闭了闭眸子，再睁开时，心境都透彻了不少。 天意将她送来。天道要他成仙！ “这里是一瓶复元丹。”云华抬手，掌心凭空出现一瓶丹药，抛给小弟子。 韶音忙双手接过，高兴道：“谢师父。” 收进储物袋，却不吃。 云华眸光一沉，看着她：*“怎么不吃？” “这点小伤，用不着。”韶音随意地说，拍着自己的胸膛，“我这身子骨，不值钱，除非断胳膊断腿，要命了，不然我舍不得吃丹药，那么贵！” 云华：“……” “你是本尊的弟子！”他严厉道，“不要再让本尊听到这种话！” 她不值钱？那收她为徒的他，算什么？ 不管她是耍心机，想要更多丹药，还是乡野长大的没规矩，云华都听不得这种话。 掌心之上出现一枚储物戒，弹向她：“拿着！” 韶音忙接住，“师父，这是？” 云华不答，手中凭空多出一盏茶，垂下眸子，轻饮起来。 韶音将神识探入，随即惊讶得睁大眼眸，望向玉床上，感动地说：“师父，你对我太好了。” 她“生长在乡野”“吃尽了苦头”，“没见过好东西”。 云华给她的储物戒中，放着一堆彩光流转的灵石，约莫五六万块。 放着一小堆丹药，约莫三四十瓶。还有几件法宝，韶音没细看。 “谢师父。”她恳切道，“我这就吃丹药。” 把刚才收起来的复元丹，重新拿出来，一口气全倒在手心里，共十粒，统统吃掉！ 云华无意间抬头，看到她的举动，想说不必服用那么多，一粒足够。 然而她已经吃下去，他便又闭上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事情跟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韶音吃了一整瓶复元丹，立刻盘腿坐下，五心向天，闭目打坐。 她受的伤是实打实的。虽然她到处坑人，杀修士如斩草，但她自己面对的风险一点儿不少，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这次是几个有经验的老牌金丹，手段狠辣，挖坑设伏，她差点就栽了。 云华只见这弟子，毫不见外，全无规矩，不似一般弟子的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当着他的面就打坐起来，反而有些信了，她“长在乡野”的话。 “不错。”他暗暗颔首。 胸无城府，便是为人算计，也是活该。 她继续如此，就很好。云华看着小弟子全心全意打坐的模样，神情莫测。 伤势一点点修复，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的筋脉，也跟着平复。 韶音打坐半日，不仅伤势全消，就连原本的境界都隐隐松动，有突破金丹后期的趋势。 “呼。”她睁开眼睛，露出澄澈明亮的眼神，站起身来，拍拍衣裙，“师父，这复元丹就是好吃。我从前只吃过回春丹，您给我的复元丹可厉害太多啦！” 能一样吗？回春丹是治疗普通伤势的，复元丹是治疗重伤的。 更何况，她一口气吃了一整瓶。 “嗯。”云华微微颔首，凝视片刻，“金丹中期？不错。” 不愧是纯阴之体加单水灵根，这份修炼速度，比他当年亦有过之。 云华眸色幽深，说道：“既如此，为师赐你道号，无凰。” 无凰？ 他还是介意“凤凰于飞”？ 韶音不是很乐意。无凰，没有凤凰，这道号不吉利。她可是来找凤凰的。 “是，多谢师父。”她低头道。 眼下，倒也不必因为一个道号，就惹得老鬼不快。 “师父，我什么时候进宗门，拜会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侄师孙？”她重新抬起头，露出兴致勃勃的神情，“师父，我在咱们一脉，排第几？” 少女清脆的嗓音，说起话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充满了生机勃勃的蓬勃。 但云华不喜这种蓬勃。他已步入暮年，最看不得新发之芽。 “师父，您已经给了我见面礼。那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侄师孙，也会给我见面礼吗？”只听他活泼的小弟子又道。 师孙？她师兄师姐收的徒儿？哪来的这叫法！ 云华淡淡望去：“师侄师孙，为何也要给你见面礼？” 韶音有点不好意思，又很理直气壮道：“我只是辈分长，但我入门晚啊！” “我才十六岁，他们的年纪，零头都比我大了吧？” “我觉得他们应该意思意思。” “要不，我就会觉得他们小气了。” “以后出门在外，他们若被人欺负了，我都不想捞他们。” 他才问了一句，她一串一串的话就出来了。 云华几乎以为屋子里进来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你被欺负，你师侄师孙都不会被人欺负。”他淡淡道，“休要张狂。” 不要以为做他的弟子，就能张狂。 他可从不护着弟子。 “那不会。”只见小弟子昂首挺胸，分外骄傲的模样，“我是纯阴之体，单水灵根，比我更亲近天道的人，全天下找不出几个。” “我吃饭喝水都在修炼，他们能吗？” “我肯定很快超过他们。” 云华听不下去了，喝道：“纯阴之体一事，不要再对人提起。” 真是该死的无知，愚蠢的狂妄！ 云华本来觉得省心，这孩子不懂得纯阴之体的厉害，省去他唇舌。但此刻，他开始头大了——若她到处去说，他有多少工夫，整日跟人斗法，抢夺她的归属权？ 眸底越来越冷，厉声道：“否则，死到临头！听到了吗？” 韶音缩了缩肩膀，仿佛被吓到般，小声咕哝道：“可是师父，我仅仅是个单水灵根，有什么资格被你收为弟子？” 单水灵根，在上三宗不值钱啊！ 可收可不收的。 云华淡淡道：“本尊想收谁为弟子，需要什么理由？” “别人会瞧不起我的。”小丫头又说，听起来愚蠢又虚荣，“我想让大家都崇拜我。” 云华轻轻吸了口气，阖上眼眸。 “门规第一条，听师父的话。”他克制着道，拢在广袖下方的手背，青筋凸起。 韶音顿时好不失落：“是，师父。” 眼珠子溜溜转动，很快又说：“师父，那我就说是你早年遗留在外的血脉，如何？” “我不是师父的弟子，是师父的后代？” 她是他的炉鼎！谁会用自己的后代做炉鼎？ 云华猛睁开眼，锐利眸光射去：“戒骄戒躁！” 千年来，平静无澜了的心境，居然出现一丝丝的波动。 “好吧，好吧。”韶音终于老实了。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宗门？”下一刻，又听她道：“好想知道宗门是什么样的！” 云华吸了口气，缓缓起身：“跟我来。” 虽然她话多了些，但问的也都是该讲给她听的。 既然收她为弟子，自是要带她进宗门，点命灯，记在弟子册上，领宗门份例，取宗门令牌。 “是，师父！”韶音忙跟上去。 面前场景变幻，冷调奢华的房间从眼前扭曲淡去，转而出现的是一片茫茫虚无，继而一扇玉门出现在眼前。 云华抬手去推，玉门被推开，门内亦是一片茫茫虚无。 他先一步迈进去，韶音随后跟上，只见眼前一转，广丽幽清的仙境，出现在前方。 灵雾缭绕，山泉琮琮，翠峰耸立，仙鹤盘旋。 “哇。”韶音惊叹出声，“师父，好漂亮啊。” 一座座山峰，直耸云霄，青翠秀丽，各不相同。仔细看去，峰顶金光点点，是琉璃金瓦反射出的光芒。 每一座山峰上，都居住着一脉修士。 修炼至元婴期，修士就有资格寻山头独居了。有的一人独住，有的收了弟子服侍。 弟子修炼长成后，可继续居住，可搬走，另立门户。至于会不会显得忘本…… 境界越高，动辄闭关数十年、甚至几百年，师徒间的情谊反而淡薄，不如传道授业的养成期。 就如云华，他一千八百岁了，收过的弟子不知凡几，弟子又收弟子，若都挤在他的翠华峰上，并不会显得师徒情深，倒显得天阙没地方住人。 此刻，云华手持宗门令牌，凌空一拂，周围灵力微微波动，出现一道无形的门。 “进。”他道。 他们传送到了天阙的大门口。刚才云华便是持宗门令牌，打开了护山大阵。 “是，师父。”韶音恭恭敬敬，跟在他身后。 云华见她乖觉，心情松了些许，召来仙鹤，载着两人飞进去：“为何不直接来找为师？” 她在城门口说的那句话，有两层意思：她知道他，就是冲他来的；她就是冲他来的，却没有直接进天阙宝塔。 韶音挺胸，脸上满是骄傲：“想让师父有面子！” 孝顺吧？贴心吧？ “我身无长物，想拜您这样的大修士为师，很不好意思。”她既骄傲，又害羞，“我想了好些时候，才想出这法子，给您长长面子，当做拜师礼。” 第44章 九师兄，问心。 “那是为师居住的翠华峰。”云华抬手，指着远处一座直耸云霄，峰顶云雾缭绕的山峰说道。 他们乘着飞鹤，沐浴着浓郁到凝结成雾气的灵气，悠然行驶着。 虽然可以直接带她回洞府，但她第一天入宗门，叫她熟悉宗门的排布，也是好的。 “中间的主峰，名重霄峰，是掌门所居。” “那座矮一些的，是万事堂，负责宗门俗务。稍后你去领宗门令牌，弟子服，宗门份例，便去那边。” “那座峰顶尖尖的，是藏书楼。” “那是万宝阁。” “剑冢。” “……” 他徐徐介绍着，宗门内重要的建筑，声音清冷，语调淡然，倒也有了几分慈爱师尊的模样。 “嗯？”云华侧首，看向身侧，泪眼汪汪的小弟子。 韶音感动道：“师父，你真好。” “你让我想起了爷爷。” “爷爷去世后，就师父对我最好了。” “师父，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云华活了一千八百多年，杀过的人比她见过的麻都多，心肠如铁石，岂会被她几句软话打动。 但既然她要做慈师孝徒，便成全她也无妨：“你好好修炼，便是孝敬为师了。” “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韶音保证道。 这是十成十的实话。 他就算不叮嘱，她也要认真修炼，早日突破大乘期。 到时纵横九洲大陆，天上去得，地下去得，海里去得，深渊去得。 “师叔祖。” “见过师叔祖。” 有修士驾驭飞剑驶过，纷纷停下，向云华行礼。 韶音跟在云华身边，被许多探究和打量的目光洗礼。 她微微笑着，一副不可捉摸的样子。 “见过师祖。” “师祖好。” 如果说，刚才路过的是门派中其他峰的弟子。那么唤他“师祖”的，就是他的嫡亲徒孙了。 “方才那是你师兄师姐所收的弟子。”云华淡淡道。 韶音点点头：“我记住他们的样子了，但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倒是聪慧，云华有些意外。 “师父，您是不是以为，我会问他们要见面礼？”韶音瞅他一眼，说中他的心事。 云华不答。 乘着仙鹤，蓝色道袍飘动，一派谪仙模样。 “我不会！” “是他们给我，才不是我要。”韶音说道，理直气壮，“我是师父的弟子，我差那点东西吗？” 她是他们的小师叔，辈分比他们高，日后修为也比他们高，究竟是谁拉拢谁啊？ 不得不说，云华有些满意。 如果她不知礼数，张口道出身份，索要见面礼，他便用灵力封住她周身，关上三日，小作惩戒。 她出身乡野，不懂规矩，怨不得她。但既然入了他门下，没些体统，却是丢他的脸面。 没想到她蠢归蠢，倒是蠢得恰到好处。 “问心，来千湖。”云华发出一道召令，随即看向韶音，“为师要取你一滴心头血，点命灯所用。” 说着，苍白冰冷的指尖，朝她眉心点来。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韶音眉心飞出，她脸色瞬间苍白起来，身形随之一晃。 “嗯哼！” 云华脸色微变，立即将血珠打回去：“你损失过心头血？谁取的？！” 人一共有三滴心头血。 这是再如何修炼，也不会增长的。一旦损失，百年过后，方可重新生出来。 云华眸光凌厉，直直刺向她眼底，像要将她看穿。 “我自己取的。”韶音的心头血回归，脸色回转许多，她有些懊恼，快哭了的样子，“师父，我是不是取多了？” 云华锐利的目光盯着她：“你为何取心头血？” 心头血与旁的不同，多用于结契、发誓、献身于邪魔。 云华原就怀疑她的来历…… “我听说可以跟妖兽结契。”只见他的小弟子啜泣着说，“我救了一只灰鹰，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想要一只妖兽，于是我取出心头血，想跟它结契。” 她抹着眼泪，委屈巴巴说：“但它嫌弃我，呸了我一口，就飞走了。我的心头血掉在地上，收不回来了。” “……” “…………” 云华顿觉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编瞎话都没有这么编的，但联想到她乡野长大的，云华便没多想：“在此等你师兄。” 既然她心头血有失，点不了命灯，云华眼中一闪，分出一块神识碎片，悄无声息打入她识海中。 弟子的命灯，可以昭示生命状态，如果弟子在外不幸身亡，命灯会随之破裂。 他的神识碎片，用处就更广了。今后不论她在何地，他都能随时掌握她的动向。 不怕她跑，不怕她死，不怕她……不听话。 “是，师父。”韶音看着飘远的身形，乖乖坐在飞鹤上，等待师兄到来。 飞鹤在一面清澈的湖泊上方盘旋，韶音趴在飞鹤的背上，往下方看去。 只见湛湛水色，随风波动。她将神识探出去，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鱼。 “你是小师妹？”忽然，一个清悦的声音由远而近。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已经飞到耳边。韶音抬头看去，就见一名蓝衣男修，凭空而立，模样俊秀，笑容可亲。 “我是你的九师兄，道号问心。”来人笑着靠近，脚尖落在飞鹤的背上，“师父吩咐，我带你去万事堂。” 韶音站起来，行礼：“见过九师兄。” “不必客气。”问心笑吟吟道。 “师兄，在你后面，在我前面，还有多少师兄师姐？”韶音向他打听。 这原是一个刚入门的弟子，会打听的消息。 什么都不问，反而奇怪。问心不觉烦恼，笑容和气，说道：“你问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的？” “……”韶音心中微妙了下。 她眨巴眼睛，并不回答，只盯着他瞧。 问心却好像很喜欢她乖觉的模样，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才道：“没活着的了。都死了。” 韶音大为惊讶：“啊？” 她知道天阙的门风古怪，近年来随着神血的出现，更是诡谲重重。 但是，堂堂化神修士的弟子，都死了？ “我是师父在一千岁那年收的弟子。”问心解释道，“在那之后，师父便不怎么收徒了。有时门派觉着灵根合适，塞给他一些孩子。有时师父从外面捡回来。但……” 他摇摇头，“天赋不成。” 他笑容明朗，模样可亲，然而说起已经死去的师弟师妹，却毫无惋惜之态。 韶音眼眸微深。 能被天阙收入门中的修士，天赋再怎么不成，也不该金丹都结不了。 而结丹后，寿命便有五百岁。一旦结婴，寿命就会增加到一千岁。 那些人却全都没了。绝不是修炼的天赋不成，怕还有做人的天赋，撕杀的天赋，好命的天赋。 她装作不懂的样子，懵懂地点点头，就转移了话题：“九师兄，你什么修为啦？” 问心笑眯眯地道：“你猜？” “元婴？”韶音便道。 问心拍拍她的发心，赞许道：“很会猜嘛，小师妹。” “那你天赋不行啊。”却见刚才还很乖巧，讨人喜欢的小师妹，忽然肃容道：“我知道咱们门中，有个两百多岁化神的。” 她同情地看向他：“师兄，你天赋差远啦。” “……”问心的脸皮抽动起来。 他眯了眯眼，忽然掐向她左腮：“小丫头，你听说的是谁？” 韶音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指尖，兀自没察觉危险似的，扬眉道：“秋霜！我听人喊她秋霜尊者！” “她？”问心嗤笑一声，阴沉的脸色顿时转晴，“废物一个！她要死了！” 韶音心中一沉，脸上未显，只疑惑道：“怎么啦？” “小丫头，刚进门，别这么多好奇心。”然而，问心却不再说了。 不等韶音再问，飞鹤已经向下俯冲而去。 万事堂到了。 “见过师兄。”万事堂的弟子，见到问心进门，立刻行礼。 问心点点头，他生着一张阳光可亲的脸，哪怕不笑时也显得和气：“这是我师父刚收的弟子，我带她来取宗门令牌，弟子服这些。” “对了，你叫什么？”问心扭头问道，似才想起来。 韶音便道：“凤于飞。道号无凰。” “吾皇？”问心呛了一下，“好霸道的道号。” 万事堂的弟子则拿了簿子和笔过来，仔细问道：“请问师姐，是哪几个字？” 韶音一一告知。 在小弟子记录时，她余光瞥向他手里的簿子，封皮处隐约可见年份、数字。 眼眸一转，心中有了想法。 “师姐请。”不多时，小弟子准备好了一应例制，装在一只绣着翠峰的储物袋中。 韶音接过来：“有劳了。” “师姐客气了。”小弟子笑道。 天阙弟子大多高傲，但这些杂事堂的弟子们，却算不得入门弟子，多是些筑基期的外门弟子、杂役弟子。 对外还能傲上几分，对上韶音这样实打实的内门弟子，尤其还是化神修士亲收的弟子，那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取了东西，两人重新乘上灵鹤，向翠华峰飞去。 “翠华峰如今只有师父与我住着。”路上，问心又说道：“你想住什么位置，我来安排。” 翠华峰是一座尖锐陡峭的山峰，其中一面如被剑势劈过，光滑如镜。 另外几面都是秀木葱郁，绿荫浓密，风景秀丽之处。 第45章 （加更）他明白师父为什么收她做弟子了。 问心笑眯眯道：“我若也搬走了，谁侍奉师父？” 这话答了，等于没答。 但韶音已然明白，为何这小子在云华心中的位置不一般，结婴了还侍奉在身边，云华有事第一时间想到他。 ——他很聪明。 “说得是。”她煞有其事地点头，“从前你只需要侍奉师父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我。师兄，你受累了。” 问心嘴角抽了抽，看向她道：“怎么不是你我二人，共同侍奉师父？” “我才几岁呀？”韶音不以为然道，“而且，我懂得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我要灵兽没灵兽，要法宝没法宝，要学识没学识。我怎么能侍奉师父？”她一脸不赞同，“这是亵渎他老人家。” 好家伙。 问心只觉得碰上对手了：“既然你这也不懂，那也没有。师父怎么收的你？” 云华已经一千八百多岁了。 师父收他那年，恰是一千岁整。而今，已经过去八百多年了。 他忽然收徒……问心嘴角噙着笑意，心中转过种种念头。 “呃，嗯。”却见他的小师妹，眼神忽然闪烁起来，支支吾吾，“想收就收了，要什么理由？” 当初问云华老鬼，他就是这么说的。 韶音答得理直气壮，但问心可不会被她轻易糊弄过去：“你是什么灵根？” 云华对弟子并无慈爱之心。在他之前，在他之后，都是如此。 他忽然收弟子，绝无可能是突然大发慈心。会收她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灵根特殊，天赋特别。 但问心想不明白，多特别的天赋，值得让云华收下？ 她再特殊，也不关师父一块灵石的事。她就算一天升一个大境界，今天结婴，明天化神，师父该瓶颈还是瓶颈。 忽而，想到什么，问心眼睛眯了一下。 他眼神不明地看向身侧，却见小师妹想也不想就答：“单水灵根！” 这么骄傲？ “还有呢？”他轻声问，“你是什么天赋之体？” “我猜你是天生剑骨。”他脸上含笑，有种说不出的温柔，甚至叫人恍惚了一下，“是不是，小师妹？” 韶音不觉答道：“当然不是。我是……” 她猛地咬住了舌头。 “你是什么？”问心温柔笑着，“怎么不说了？” 韶音古怪地看着他，忽而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色。诱我了？” 问心笑容一滞。 “你别这样。”韶音肃容道，“这里没别人，就我们两个，我可以为你保密。但你不能再这样了，师父说了，只许我一心向道，不许我动凡心。” “我道号无凰。你可知无凰的意思？没有凰，只有凤在天上飞。” “你记住了吗？” 问心到底活了几百年，即便幻术被一个小辈识破，还被污蔑成色。诱，他也很快恢复过来。 这都不是事儿。 “咱们一脉，可没有修无情道的。”他轻轻笑道，拿指尖轻轻戳她额头，“你可别逗我。” 他生得颇好，五官精致，气质可亲，逗起人来也只像邻家大哥哥，并不显得轻浮。 “我没逗你。”韶音一味摇头，“师父就是这么说的，不许我跟人结道侣，也不许我动凡心。” “师兄，你别再撩拨我了，你再撩拨我，我就跟师父说，换个人来照顾我。” 她觑着他，“师兄生得这么好，我很容易动凡心的。我年纪小，懂不懂？” 问心张了张嘴，竟是啼笑皆非。 “好，好。”他收回手，错开半臂距离，站直身体，眼底浮出一点笑意，“师兄不逗你了。” 韶音直点头，呼出一口气，好像放松了些：“而且你也别问了，师父不让说。” 这句话落下，问心眼底刚浮出的笑意，瞬间熄灭。 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一瞬间变成竖瞳，反射出一抹金色，像是某种兽类。 “好。”他轻启唇，“师兄不问了。” 说着话，须臾之间，翠华峰便到了。 “师父。” “师父。” 二人来到云华的洞府，跪下行礼。 “事情办妥了？”云华淡淡道。 问心恭敬回答：“是，已经办妥了。小师妹的名字，已经登记在册。宗门令牌，弟子服，每月份例这些，也都领了。” 他回答云华的问话，韶音就在一旁扒拉储物袋，惊叹道：“哇！有五千块灵石！这是一个月的吗？” 听到她这般没规矩，大呼小叫，云华却不恼，淡淡道：“这些身外之物，不要放在心上，影响修行。” “师父，以我的天资，修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水到渠成。”韶音不在意道，“但这些灵石，我吃饭喝水的时候，却不会平白生出来。” “师父，灵石比修炼重要呢！”她肯定道。 云华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 谬论，歪理，不知好歹，目光短浅，愚蠢短视……他很想骂她，但今日是她头一日入他门下。 “师父，你的灵石领了吗？”只见他愚蠢短视的小弟子，眼睛亮的出奇，“师父每月有多少灵石？够花吗？” 云华好歹活了一千多岁，哪会看不出她的小九九：“怎么，不够花的话，你的灵石给为师吗？” “……给。”小徒弟心痛了一下，捂紧储物袋，又放开，“师父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了。我的灵石都给师父。” 顿了顿，似下定决心：“我出去猎妖兽，卖妖丹、皮毛、骨头、爪牙，我一定让师父的灵石够花！” 云华听着她清脆的声音，真挚的语气，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都多少年了，没再关注过这种俗务。 是，他身为化神长老，每个月自然有份例，而且不少。但他自从收了弟子，就再没有自己领过。 主要是这点份例，他也看不上眼。 如今只有“神血”，才能牵动他心绪。只可惜，“神血”稀少，上头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分给他。 “不必了。”他淡淡道，“你若喜欢，为师的份例都给你了。” 韶音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动容，随即感激地伏倒：“多谢师父爱护！” “弟子一定好好修炼！等弟子飞升之日，一定带师父您老人家一起！” “弟子说到做到！！” 问心跪在一旁，静静打量着师徒二人，俊秀的脸上始终没有过度的表情。 直到这一刻。 他瞳孔倏然张开，愕然看向身旁，又猛地看向上方，师父……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师父自己飞升无望，就收个有望飞升的天纵之才，借势飞升？！ 这……这…… 问心只觉得脑子被劈了，难以置信，哪个天秀之才，给师父出了这个主意？ 那他方才猜测的，岂不是错了？ “去吧。”云华一拂，“让你师兄带你去挑一本功法，再选一两件法宝。” 韶音回答：“是，师父。” 问心跟着答道：“是，师父。” 两人走出去。 洞府外，一缕阳光洒在脸上，微凉的灵气被山风吹在脸上，给问心的头脑带来几分清明。 师父如今的岁数，他要借势飞升，小师妹便要在两百年内修炼至渡劫期，并且成功经受住升仙天雷。 两百年。 要多天纵之才，方能够在两百年间飞升？ 问心不信。这不可能。 但，如果她在两百年内，修炼至化神期……师父就有望突破到大乘了。 问心看着身旁，背着手，左瞅瞅，右看看，还摸摸没见过的花，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师妹，忽然觉得刺眼。 “师兄，你走那么快，等等我呀。”韶音摸了摸花，一扭头就发现人走远了，忙跟上去。 “师兄，我住哪儿呀？”她问道。 问心淡淡道：“你想住哪儿？” “都行。”韶音御剑跟上去，仍旧背着双手，“哪儿方便你照顾我，我就住哪儿。” 问心：“……” 他有点明白师父为什么收她做弟子了。 杀起来不心疼。 “你住我床底下，最方便。”他瞥过去一眼。 韶音道：“如果你的床，跟师父一样都是万年寒玉雕成，那我凿个洞住进去，没问题。” 万年寒玉啊！ 在上面打坐，修炼，有超高的加成作用，还能够凝心静气，防止心神不定，走火入魔，绝对是好宝贝。 “你就住这儿吧。”问心带她来到一处洞府前，“这里原是三师姐的住处。” “三师姐？道号是什么？她，还在吗？”最后一句，韶音声音很轻。 问心好笑道：“在想什么？三师姐当然在。她道号妙韵，居住在毓秀峰。” “嗯嗯。”韶音点头，又问道：“咱们还有几位师兄师姐在世？” 问心先她一步进入洞府，好些年没住人，洞府中难免积了灰尘，有些摆设甚至腐朽了。 他捏了个诀，将灰尘一扫而空，又收了诸多陈旧摆设，从储物袋里扒拉一通，拿出些新的换上。 口中答道：“除了二师兄，六师兄，都在世。” 也就是说，不论云华之前收了多少弟子，现在只有八个在世的。 八个也不少了。算上徒孙们，也是好大一家子。 难怪叶辰杀了很多章。 “不论师兄师姐们如何厉害，我只认九师兄你一个！”她情真意切地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我好，我才叫你。其他人，我不认！” 问心一顿，无语地扭过头。 第46章 秋霜尊者在哪峰？ “师父的宗门份例，都是师兄在领吧？”韶音状若随口问道。 问心听了，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要代劳吗？” “不要。”出乎意料，她竟然拒绝了，“我还要受你照顾，怎么能抢你的肥缺。” 问心：“……” “…………”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 话也是这么个话。 但这是能说出口的吗？大家心里知道，不就行了？ 问心难得黑了脸，说道：“师父的份例是不少，但我的难道就少了？你师兄我堂堂元婴修士，缺这点东西？” “以后你去领！”他不容拒绝道。 韶音瞅了瞅他，却摇头道：“不要。师兄，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我不要师父的份例。” 问心更觉脑门突突的：“谁说你不懂事了？” “哎呀，不纠缠这个了。”韶音摆摆手，扯开了话题，“对了师兄，你知道师父的门派贡献点，还有多少吗？” 问心疑道：“怎么？你不要师父的份例，是惦记上师父的贡献点了？” “是。”韶音回答得很干脆，“我一个新入门的，我肯定没有贡献点。就算宗门给我福利，让我挑功法、宝物，那肯定不会捡最好的给我挑。” 她看向他，你懂的眼神。 “我这种天纵之才，一般的功法、法宝，配得上我吗？我要就要最好的。”她骄傲扬首，“师*父这等境界的大修士，贡献点他用不着，不如给了我。” “你觉得呢？师兄？” 问心表情复杂，看了她片刻，忽然一指头弹她脑门上：“师兄觉得你胆子真肥。” 刚进门，就惦记上师父的贡献点了。 这大孝徒。 “我能用吗？”韶音讨好地问。 问心，云华尊者的管家，打理着翠华峰的大小事务，管理着云华尊者的小宗财产——大宗财产，当然是他储物戒里的那些，他自己管着。 侍奉了云华尊者几百年，韶音相信，问心在万事堂那里，绝对算得上云华尊者的化身。 他既然能代云华尊者领宗门份例，那一定也能代云华尊者花贡献点。 “这要问师父。”问心淡淡道。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韶音并不泄气，这才是聪明做法，她笑眯眯道：“那就劳烦师兄，替我问一问师父。” 问心没说什么“你怎么不去”，点点头，就出去了。 韶音则站在洞府中，打量接下来会长住的居所。 差不多是三室一厅的大小，玉床，茶几，蒲团，书桌，梳妆台，东西不算多，但看着挺新的。 她打开储物戒，从中取出一些果子，摆成盘，放在茶几上。 各种果子，青青红红，黄黄紫紫，几乎摆满了桌子。都是她穿行禁日森林时，摘下来的灵果。 “你觉得还缺什么？”很快，问心从外头进来了，看了眼桌上的果子，倒没客气，抓了一把就吃起来。 “什么都不缺，多谢师兄。”韶音迎上去，眼巴巴地问，“师父同意了吗？” 问心故意板起脸，吓唬她道：“师父不仅没同意，还把我骂了一顿。” 韶音瞅着他，轻轻笑起来：“怎么可能？师父肯定会同意的。” 不过是一些用不着的贡献点罢了。 以云华的修为和家底，这些东西他真的看不上，甚至小弟子不提，他都忘了。 “随她去用。”这是云华的原话。 问心见骗不过她，也笑道：“师父疼你的很，允许你随便用。” “太好啦！”韶音高兴得跳起来，拉住问心道：“走，师兄，我们一块儿去！” “这么着急？”问心好笑道。 韶音正色道：“时不我待。我早日飞升，就早日实现对师父的承诺。” 问心听得好笑极了，不由逗她：“这么自信？” “反正比师父自己靠得住。”韶音说道。 问心不禁咋舌，师父这会儿如果关注着他们，怕不会一掌拍死她。 太狂妄，目无尊卑。 “别失落啦。”两人乘上飞剑，韶音瞥他一眼道：“师兄，你对我不错。等我飞升的时候，也带上你。” 问心差点喷笑出声：“兴许师兄我更早飞升呢？” 她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最强资质？ “师兄，认清自己，也是很重要的。”谁知，她小孩子家家，居然语重心长起来，“师兄，你资质不如我。你这个年纪……唉！你还是指望我吧。” 问心：“……” “怎么说话的？”他笑骂道，削她后脑勺上。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藏书楼。 “这是师父新收的弟子，无凰真人。”问心介绍她，“师父允诺她挑一本心法，若是破格，便从他的贡献点出。” 藏书楼由一位金丹修士在管理，他岁数挺大了，又无寸进，便派来管理藏书楼的事务。 老修士上下打量韶音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宗门令牌，点点头：“前辈请。” 既然是化神修士的弟子，辈分自然比寻常弟子要高。 “师兄，我可能要花上一些时日。”韶音收起宗门令牌，看向身旁道：“你不用陪我，有事我给你发传讯。” 问心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说完，非常干脆，转身出了藏书楼，御剑离去。 他跟着来一趟，并非兄友妹恭，而是他要出面作证，云华尊者允许韶音使用他的贡献点。 现在目的达成，他自然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韶音背着手，悠悠往藏书楼里面走去。 藏书楼共有七层，每一层都很高，中间是镂空设计，站在一楼大厅，从下往上看，几乎能望见云海。 偌大的一层之中，书架旋转排列，上面放着一本本功法秘籍，步法，掌法，弓法，剑法，刀法，心法…… 她不急不缓，层层书架间走动，不仅寻找自己灵根属性的功法看，其他灵根属性的，感兴趣的也会翻看一下。 仅仅是第一层，她花了三日时间，都没看完十分之一。 “前辈可找到想要的功法了？”离开藏书楼时，老修士问道。 韶音朝他笑道：“没有。不着急，我慢慢看。” “我出去溜达一圈，过些时候再来。” 老修士便道：“是。前辈慢走。” 韶音走出藏书楼，望见天空上方盘旋的灵鹤，抬手招了一只下来，乘坐上去。 “去万事堂。” 灵鹤吃了她给的灵果，扬起优雅的长颈，鸣叫一声，展翅飞起来。 今年的万事堂很忙。 原因无它，而是今年宗门招了不少外门弟子、杂役弟子，忙不过来。 “见过师姐。”看到韶音走进来，上次见过她的弟子忙行礼，“师姐今日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韶音对他点点头，微微笑道：“无事，只是好奇，来看看。” 弟子当然不能不让她看。这是化神长老的弟子，虽还未举办收徒典礼，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内门弟子。 “是，师姐请。”弟子恭敬道，“只是这边人多手忙，怕怠慢了师姐。” 韶音笑笑：“不会。我只是来看看。” 弟子见状，便行了一礼，自去忙了。 韶音背着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渐渐踱步到上回问心带她登记的地方。 恰好，正有一本册子，摊开内页，摆放在柜子上。 她挑了挑眉，拿起册子，先看了眼封皮，只见是近十年的招收弟子记录。 这并不是她要找的消息，但她还是从第一页翻看起来。很快，她翻阅到最新记录，细数一番，近十年天阙招了三次弟子，一次比一次人数多。 第一次招了三百多人，第二次五百多人，第三次也就是今年，招了六百多人。 其中大多数都是外门弟子。在这些外门弟子当中，又有人表现优异，破格提拔成为内门弟子。 看着像是很透明、有上升渠道、人性化的制度。 “你来。”韶音对一名小弟子招招手，指着册子问道：“这上面，为何有许多灰名？” 那名弟子过来，看了一眼册子，回答道：“回师姐，这些人都死了。” “什么？”韶音惊讶，“怎么死的？” “就那么死的呗。”小弟子看惯了死亡，淡漠道：“斗殴死的，历练死的，出宗门任务死的，修炼出岔子死的。” 韶音眼中若有所思。这死亡的人数，未免太多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死亡率。 对比之下，破格提升为内门弟子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有没有前些年的册子？”她将手里的簿子放回去，似随意道：“我想瞧瞧之前的，师兄师姐们。” 小弟子知道她刚入门，云华尊者新收了一个弟子，不到一天时间就传遍外门了，因此殷勤道：“我拿翠华峰的册子给师姐看。” “多谢了。”韶音笑道。 小弟子很殷勤，立刻找出翠华峰的单独记录，给她看。 韶音接过来，一页一页，慢慢翻看。 翠华峰这一脉，跟她同辈的修士，正如问心所说，不剩几个了。 自问心之后，自她之前，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加上问心与她，云华尊者还剩下八个弟子。 她又看了看师兄师姐们的收徒情况，基本上都收了徒弟，少则二三人，多则十几人。 “我想看看别的峰。”她合上册子，客气道：“可以吗？” 小弟子没多想，说道：“自然可以。师姐要看哪一峰的？” “秋霜尊者在哪峰？”韶音问。 小弟子听到“秋霜尊者”的名字，神色怔了下，继而他瞧了瞧四周，低声道：“师姐，秋霜尊者如今……不大好。师姐还是不要关注为好。” 第47章 （9k收藏加更）秋霜尊者，双目已瞎。 一个内门弟子，还是化神修士的弟子。这样年轻、有前途、尚未结成人脉，在她没根基时交好，是最划算的了。 小弟子都不必收她东西，就愿意给她办事。 “多谢师姐。”然而她给的灵果倒是罕见，小弟子顿时改了主意，喜滋滋地收进了储物袋，视线机敏地扫过四周，压低声音道：“师姐随我来。” 韶音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那里堆放着一些被褥、椅子、柜子等，看上去有些陈旧。 “往年不用准备这些的。”小弟子一边挑拣分装储物袋，一边抱怨着，“近几年收的弟子，愈发平庸了，还有人没引气入体，要睡床、盖被。” 哪像之前，招收的要么是宗族世家的后代，要么是小门派献上来的天骄，要么是长老们出门带回来的宝贝疙瘩。 这些人要么自备用度，要么师尊赐下，根本用不着他们万事堂。 只是这些都不必说了，小弟子瞅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秋霜尊者犯了事，被关在听雷峰中。听说她师尊大怒，要关她五百年。” “那她到底犯了什么事？”韶音问道。 小弟子挠了挠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她不尊教诲，不听师命，在外面肆意妄为，还杀了不该杀的人。” 跟依山城听到的无二。 韶音还是又打听一句：“她杀了谁？” “不知。”小弟子摇头，好像也觉得奇怪，“没传出来，只听说是不该杀的人。” 韶音皱了皱眉。 “师姐，你不要打听她了。”小弟子暗示道，“现在没什么人提她了，说得多了，惹人不快。” 惹谁不快？稍加思索，就知道是罚秋霜的人。 “多谢。”韶音回神，笑着谢过，“我住在翠华峰，我师兄是问心，今日多谢你陪我说话，得闲了去找我玩，我那边许多好吃的果子。” 小弟子高兴道：“好嘞！” 韶音一边往外走，一边似随口又问：“秋霜尊者被关，她道侣不救她吗？” 话没说完，被小弟子一把扯回角落里，嘘声：“师姐！” “啊？”韶音懵懂。 小弟子“哎呀”一声，跺了跺脚，说道：“罢了。你刚来，不知道。要说秋霜尊者，原是有道侣的，但后来没了。” “怎么回事？”韶音瞪大眼睛，露出吃瓜表情，“被辜负了？还是她辜负了别人？谁插足了？” 小弟子道：“都不是。五十年前，发生了些事，清阳子师兄失去记忆，只记得自己是谁，其他全忘了，连道侣也忘了。” “就一拍两散啦？”韶音震惊道。 小弟子唏嘘：“秋霜尊者自不肯的，他们结道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都能作证的。” “但清阳子师兄，他是个……很古板的人。他说自己忘了，从前的事，别找他。” “这叫古板？”韶音皱眉，“分明叫凉薄。” 小弟子分辩道：“不是如此。清阳子师兄，他是个较真又负责的人。他是觉得自己忘了那段情，再在一起，不是那么回事。” “旁的师姐也有喜欢他的，趁机追求，统统被清阳子师兄打发了，离得近了还要吃他一剑。” “只有秋霜师姐，不管怎么纠缠，他只是让她离远些。” 韶音撇撇嘴，抱手不语。 小弟子说到这里，有些难过起来：“清阳子师兄是个很好的人。秋霜师姐，也很好。他们从前很好的。” 性格热烈爽朗的秋霜，正直强大的清阳子，他们从前是宗门的星星。私底下，他们都这样称呼他们。 他们像是一对闪闪发亮的星星，让人不禁仰望注视，看着他们，就好像大道艰难，也有路标。 近年来不知怎么了，宗门中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他们有时候都害怕，只觉得仿佛有邪魔藏在暗中，窥伺着，不知何时就张开大口吃人。 从前秋霜和清阳子还好着，遇到小弟子们犯难，哪怕是外门弟子，也会帮一把。他们求人，总有去处。 后来清阳子失忆，秋霜的脸上日渐没了笑意，再后来她离开宗门，一去不回。再回来，就是被关进听雷峰。 小弟子说着，眼眶都湿润起来。他抹抹眼睛，说道：“师姐，你别打听了。这两人，你一个也别打听了。” 大修士之间，不知藏着什么秘密，知道太多，就是个死。 “多谢你。”韶音轻轻点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谢过小弟子，她离开万事堂。 召了飞鹤，往翠华峰飞去。 她还以为清阳子受伤，或者昏迷不醒，才不能救秋霜。 竟然是失忆了。 韶音回到翠华峰，恰遇到问心回来：“师兄。” 问心降落，一向明朗可亲的脸上，此刻表情复杂得很。 “师兄，你怎么了？”韶音便问，一边往洞府里面走去。 问心跟着她进去，看着她轻快的脚步，万事不觉的背影，忍不住摇头。 他刚从外面回来。 师父吩咐他，到外事堂走一趟。他要找的那守城门的修士，听说受了重伤，被家族接回去了，没见着人。 这也罢了，原就是让接下来的人，认真守城门，不要再跳过流程。 他主要是打听，有没有事情发生，他这个小师妹是什么来历，可有人知道？ 问本门弟子，就说有个纯阴之体，主动拜师，被云华尊者接走了。 问北斗那边，就说有个纯阴之体，想要拜师和光，却被云华尊者抢走了。 向万虚打听，就说有个纯阴之体，想要拜师不恕，却被云华尊者抢走了。 三边说法各不同。 于是，问心找散修打听，这回更离谱了：“有个纯阴之体，站在广场中央，大呼自己是万年难遇的天才，有眼光的赶紧收她为徒，不然她就走了。” 是，小师妹是有点过于自信。但她不傻啊！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脑子被雷劈了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小师妹的确是纯阴之体。 “挑选到功法没？”他走进去问道。 韶音在蒲团上坐下，从储物戒里掏茶壶，一边点御火符烧水，一边摇头：“没有呢。” “想挑什么样的？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谋参谋。”问心坐下道，对她烧水的法子，嘴角直抽抽。 捏个诀就搞定的事，她非要用符篆。这是懒，还是致富有道，财大气粗起来？ “其实我不是很需要功法。”谁知，她摇摇头道：“我天赋异禀，不必打坐，筋脉自动运转灵力，不需要心法。” “至于应敌的功法，与其费心修炼，不如找个绝世无敌的法宝，出门在外，自保就够了。” “或者契约一头厉害的灵兽，有事它上。” 问心：“……” 来之前，他实在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 “你不是要带师父飞升，带我飞升？”他没忍住道，“你这么懒懒散散，不怕我等不及？” 韶音看看他，居然语出安慰：“师兄，你堂堂元婴修士，有一千年寿命。活到一千岁，够本了。知足。” “人啊，要知足。” “知足常乐。” “太贪心，反而着相。” 问心刚要敲她一个脑瓜崩，忽然听到最后一句，不禁一怔。 他眸中情绪积聚，似有暴风雨酝酿，望着她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师妹。”他轻声道，“你有慧根。” 韶音眯眼笑笑，倒出泡好的茶，递过去道：“师兄，喝茶。” 问心接过，喝了一口，心绪久久不能平。 她只是随口一说，但在他听来，犹如讽刺一般。 许多修士，穷尽一生，总是不能更进一步。包括师父在内，八百年来无寸进，到现在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不是贪心是什么？ “师妹。”他放下茶盏，似玩笑，似规劝，“你可一定要早日飞升。” 韶音正色，说道：“若是我自己一个，也无所谓了。但师父还在等我，我一定会很快飞升的！” “……好。”问心低下头，掩去眸中复杂。 喝过茶，问心就离开了。 他除了管理翠华峰的事务，办理云华不定时交代的任务，他自己也要修行。 韶音在洞府里打坐半日，等到天黑，便往身上贴了隐形符，打开地图，往听雷峰的方向飞去。 —— 听雷峰坐落在群峰之中，不算最高的，也非最秀丽的。因其内部总有雷声响起，因此被命名听雷峰。 “你几时悔改？”清冷之中，带着几分训诫，在听雷峰内响起。 只见山体之内，是一座巨大的山洞，被红光映照，轰隆隆的雷声阵阵，撞在山洞壁上，荡起回声。 青衣男修站在悬崖边，看向前方，被吊在半空的人影。 这是一个女子，衣袍褴褛，披头散发，赤着足，面容被乱发覆住，数条粗大的铁链从她体内穿过，将她吊在虚空之中。 随着轰隆隆的雷声，不时有火红色的岩浆喷出，迸溅在她的身上，然而她一无所觉。 原来听雷峰，并不是一座充满雷声的山峰，而是一座火山，每当岩浆喷发，便发出犹如雷声般的巨响。 “不要赌气！”青衣修士道，“你认个错，守真尊者会放你出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乱发覆面的女子终于缓缓抬起头，雪白秀丽的脸上，挂着两道血泪，原来双目已瞎。 她闭着瞎掉的眼睛，却精准地看向他的方向：“你觉得我错了？” 青衣修士一噎。 “既然你不觉得我错了，为何要我认错。”女子说完，又缓缓垂下脑袋，声息低下去。 第48章 剑柄抵住她脖子：“你说什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低不可闻的笑声响起。 “哈哈。” “哈哈哈。” 穿胸而过的铁链，跟着颤抖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女修再次缓缓抬头，声音不知是悲哀，还是讽刺：“你有心了。请回吧。” 清阳子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她沾着血泪的秀丽脸庞，此刻冰冷得仿佛看陌生人，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再说一句，恐怕就会变成她心里的臭狗屎。 清阳子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你再想想。”他低声道，又看了她两眼，才转身飞出去。 秋霜依然昂着头，望着空荡荡的虚空，清声道：“出来吧。” 只见空荡荡的半空中，缓缓现出一道身影，正是贴了隐形符的韶音。 她不仅贴了隐形符，还佩戴着乌金石，还是元婴期的清阳子，没能察觉到她的到来。 但化神的秋霜，一早就感知到了。 “师姐好。”韶音缓缓降落，站在方才清阳子所站立之处，朝熔岩之上的人影颔首。 秋霜虽然双目已瞎，但神识还在，辨识出了这道身影：“我并没见过你。你是谁？” “一个受过你救命之恩的人。”韶音回答。 秋霜毫无波动：“所来何事？” 她救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被她救过的人，但却反手给她一刀的人，亦多到数不清。 “师姐可留了后手？”韶音说道，“我放你出去。” 秋霜冷冷道：“不必。” 放她出去？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若放她出去是这样容易的事，也不会有许多人背叛她了。 “师姐不想出去？”韶音便问。 秋霜不语，沾着血泪的秀丽脸庞，不怒自威。 这便是化神修士之尊，哪怕身受重伤，哪怕铁链穿胸而过，被锁在熔岩之上，衣衫褴褛，动弹不得，亦不显半分可怜。 “师姐不觉得冤枉？”韶音又问，“是自愿被锁在此处？” 她这话，颇不像是好人会说的，充满挑衅的意味。 然而秋霜怔了怔，缓缓摇头道：“他若醒不过来，我死在此处，又有何惧。” 说完之后，竟缓缓将脑袋低垂下去，似是认命了。 “你走吧。” 强大如化神修士，已然听出来，这陌生女修的确受过她恩惠，此番是报恩而来。 只是，她不需要了。 世事如此，丑态毕露，她如挣扎的飞蛾，终被火舌燎尽鳞翅，再也飞不动了。 沉默良久。 滚烫的岩浆又一次喷发，溅到秋霜的身上，她本就褴褛的衣袍，更加破损几分。 火红灼热的岩浆，顺着她雪白的小腿往下滑落，韶音看到她悬空的身躯，抽搐了一下。 这是岩浆，不是凡火。 即便她是化神修士，但被封禁灵力，困在此处，与凡人无异。这岩浆于她，正如烈火之于凡人。 “师姐，报仇啊。”韶音轻声说，“化成灰，也要报仇啊！” 岩浆之上的身影动了动，抬起脸庞，望过来。 “是谁害得他失忆？”韶音轻声问，“是谁害得你，道侣如陌路？” “是谁将你们变成这般模样？” “你二百余岁化神，这般惊人天赋，原该是飞升之姿。” “你们原可携手飞升，做一对自由逍遥的仙。” “但你要死在这里了，没人记得。” “最该记得的那人，现在忘了你。忘了你们的曾经，忘了一起发过的誓言，忘了一起许下的宏愿。” “从此之后，那些美好，再无人记得半分。” “你死在这里，真的甘心——” 一声厉喝：“别说了！” 韶音顿时住嘴。 熔岩之上，女修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轻微抽动起来。 逐渐狰狞：“不，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在这里。”她低声，颤抖着道，神情几近癫狂。 如何甘心？ 她如何能甘心？！ 变异冰灵根，年少时便自创《冰魄剑法》，剑下败将无数，无一不是天骄。 她是骄傲的秋霜，她唯一为自己设下的死路，便是死在天雷之下。 但即便死在天雷之下，她亦心中不甘！何况此情此景？ 韶音立刻附和：“对！” “人固有一死，但绝不能憋屈的死！不能窝囊的死！不能悄无声息的死！不能死后，给卑劣者当嚼头，喝酒的时候当下酒菜！” 这话落下，几乎失去理智的秋霜，逐渐停下呓语。剧烈颤抖的铁链，慢慢安静下来。 她望过来，闭着的双眸朝向她。 “你是魔？”她轻声，凛凛杀意如针扑面。 这般会蛊惑人心，玩弄心术之辈，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金丹弟子，她是披着人皮的魔？ 妖魔不在这片大陆上，在另一个位面。但修士可以借由仪式，向远古魔神借力量，成为魔神的代言。 这个借由救她，以报救命之恩的女修，她是魔神在此界的代言人？ “我不是。”韶音微愕，随即轻轻一笑，“我只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吗？秋霜正思忖着，就听她道：“师姐，锁你的铁链是什么材质？我要如何才能斩断？” “不必。”秋霜回神，再次恢复了先前的沉着，“你去找清阳子，就是刚才那名男修。你找到他，拿回我的储物戒。” “里面自有我脱身之物。” 韶音听罢，面露恍然，敬佩道：“原来师姐早有后手。” 就说么，千辛万苦修炼至此，怎甘心束手就擒？一点后路不给自己留？ 事实证明，秋霜不愧是秋霜。 “师姐，你坚持住，我尽快把你要的东西送来。”说完，她重新贴上隐形符，隐匿在空气中。 但秋霜的神识能察觉到她还没走，低声道：“不必着急。你的安危放前头。” 韶音没答她。 等了片刻，人便消失在山洞中。 留下秋霜一个人，与熔岩为伴。她怔怔望着虚空，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低下头去，再也没抬起来。 * 清阳子住的地方很好打听。 韶音以表白为名，很快打听出了他居住的山峰名字，挑了个日子，就抵达禁制之外。 此时距离那日，又过去三日。 “清阳子前辈，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她传音入内。 很快，里面传出一道清冷男声：“三息之内，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喔哟。 清阳子人如其声，传闻中能动手绝不哔哔，他不仅懒怠和女修哔哔，他甚至懒得和任何修士哔哔。 自从失忆后，清阳子着实被女修们堵门了些日子，但因为他实力强悍，那些堵门的都回去闭关修养了。 来人只是一名小小金丹，清阳子还不想对她出手，免得手下没个轻重，要了她性命。 但来人却不识他好意，竟没离去，反又道：“三日之前，听雷峰外，我的储物戒不慎掉落，可是前辈捡去了？” 他堂堂元婴修士，岂会捡一个小小金丹的储物戒？ 但下一刻，青衣身影出现在禁制外，剑柄抵住她脖子：“你说什么？” “储物戒。”韶音看着他，眼里含笑，“‘我’的储物戒。” 清阳子凝眸，眼底锐意如芒，审视她片刻，松了剑柄：“跟我来。” 打开洞府外的禁制，率先走进去。 韶音跟着进入。 他独居一峰，洞府又设下禁制，旁人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进去后，清阳子示意她坐下。 这是一座颇有些凌乱的洞府，不仅散乱放着男修的事物，还有些属于女修。 察觉到她的目光，清阳子挥手设下禁制，将茶几之外的一切都屏蔽在外。 韶音告了声“失礼了”，收回视线，这才说道：“秋霜师姐要我来拿的。” 清阳子并不信：“她还说了什么？” “前辈。”韶音提醒道，“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请归还。” 其他的，关他什么事？ 但清阳子听了，并没动怒，他站起身，一手拂在身后，在洞府中不停踱步。 “她要做什么？”他低喃。 韶音挑了挑眉，说道：“前辈，可是我秋霜师姐给的保管费不够？需多少灵石，我这就付给前辈。” 磨磨蹭蹭，什么意思？ 那是人家秋霜尊者的东西，不过托他保管罢了。 清阳子侧首看她一眼，摇摇头：“你不明白。” “不，是你不明白。”韶音站起身，“前辈，你与秋霜师姐已经是陌路人。秋霜师姐已经认命，你也莫要自误。” 瞧他那样子，已忘情，又未全然忘情。 犹犹豫豫，拖拖拉拉，耽误他自己便罢了，可别耽误了秋霜师姐的事。 “我赶时间。”她伸手，“前辈，拿来吧。” 她这样不客气，很没有一个金丹修士该有的样子。但她是奉秋霜的命前来，又无需在他面前客气。 “东西可以给她。”清阳子看她一眼，“但需我亲手交给她。” 焉知她通过什么手段，得知储物戒的事？清阳子才不会轻易交出去。 韶音这回没再说什么，只道：“那走吧。” 她如今修为只到金丹，清阳子却是元婴修士。 他是秋霜的师兄，他们曾结为道侣，秋霜天赋出众，清阳子丝毫不差。 他早已元婴大圆满，只差一步，就可以化神。正如同秋霜自创《冰魄剑法》，清阳子也是自悟《朝阳九剑》的人，且在她之前。 韶音没见过，但听说很厉害，《朝阳九剑》的第一剑，就能够使得冰川消融，化为银河瀑布。 第49章 两人齐齐消失在岩浆之中。 清阳子择夜出行。 虽然已经做了修士，日夜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但夜色总给人安心。 “你来。”清阳子对她招手，要为她遮蔽气息。 “多谢师兄好意。”韶音婉拒了，拿出隐形符，贴在身上。又佩戴上乌金石，说道：“我先走一步。” 清阳子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形从眼前消失，又从神识中隐匿。 “是乌金石？”他很快反应过来，隐匿自身气息，往听雷峰方向疾行。 不巧，今日听雷峰外有人。 两名金丹弟子，脚下踩着长剑，正停在听雷峰之外。 “这里成日雷声滚滚，不知是什么缘故。” “莫非有法宝灵兽，或是矿石异宝？” “应该不是。否则，早被前辈们挑走设下洞府了。” “不管怎么样，今日我们去看看！” “便以雷声磨剑！” 韶音摘下了乌金石，只贴着隐形符，以便清阳子找到她。 今日不宜有外人在场。 然而清阳子并没有跟她商议的意思，直接解除隐匿，现身在两个金丹弟子面前。 他威严道：“你二人，速速离去。” “见过前辈！”踩着长剑的两名弟子，被他散发出的元婴修士的威压所慑，立即行礼。 其中一人胆子大些，壮着胆子抬起头，说道：“我们二人，想要借听雷峰的雷势磨剑，恳请前辈准许。” 听雷峰是无主之峰，理论上谁都能来。 清阳子又是同门前辈，不至于一言不合，就打伤人。 “这里关押着秋霜尊者，你们不知道吗？”清阳子喝道，“速速离去。” 两人一怔，秋霜尊者是谁？ 看清两人面上的茫然，清阳子抿住唇，眼底竟有怒意涌出。居然连她都不知道？ “还不离去！”他气息一震，做出驱赶。 “是，前辈！”两人再不敢多言，忙行了一礼，御剑离去。 清阳子浮在空中，衣袍无风自鼓。 他望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听雷峰，鼓动的衣袍渐渐平息下来。 “前辈，怎不进去？”韶音靠近。 清阳子抿抿唇，没说什么，如一道流光飞进山体中。 韶音随之进入。 “师姐。”她降落在悬崖边上，看了看身旁，说道：“清阳子前辈说，要亲手把储物戒交*给师姐。” 秋霜已经感知到清阳子。 她缓缓抬起头，染着血泪的脸上并未有怒，淡淡道：“现在你见到我了。” 他已经见到她了，可以把东西还她了。 “你要做什么？”清阳子抬手，掌心顿时多出一枚闪着白光的储物戒，与他手上佩戴的赫然是一对。 他们曾经真的是道侣，就连储物戒都是一对，专程请炼器宗的大师打造的。 那日秋霜回宗门，遭到伏击，眼看脱身无望，便把储物戒扔出陷阱外。 有人看见了，但没留心，任由那枚储物戒自行飞走，到了清阳子的手中。 他们只当她要死了，把财产留给曾经爱过的人，并不贪图她储物戒里的东西—— 没什么好东西。她若贪婪，就不会与他们背道而驰。 “我说了实话，你还会给我吗？”秋霜平静地问。 韶音忽然插话：“师姐真是小看人。” “清阳子前辈又不是无赖，怎会捏着你的东西不还？” “再说，你们毕竟曾经是道侣。即便后来分开了，也并非有龃龉，而是天意弄人。” “无仇无怨，更有昔日情分，清阳子前辈岂会攥着不放呢？” 说着，她看向清阳子：“是吧？前辈？” 她不了解清阳子，对秋霜的了解也甚少，只担心生出变故。 万一两人没谈拢，或者旧情变怨恨，以至清阳子不肯归还储物戒，如何是好？ 这番话说出，但凡是个要脸的人，就不会再死皮赖脸地捏着不放。 清阳子不语，只执着望着秋霜。 秋霜淡淡道：“你我曾以神魂为契，这里面的东西，你都能取出来用。” 他若不给，尽管拿走。拿走之后，里面的东西都是他的。 秋霜的语气中并无怨恨。 他们曾是心有灵犀的道侣，她曾那样倾心爱着他，他也是一样。 如今他失忆，旧情尽忘，甚至因为一些原因，两人几乎反目。 但秋霜不恨他。 她面容平静，不带有一丝波澜，然而清阳子托着储物戒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那样一双热烈灿烂的眼眸，如今被人打瞎，再不能与他对视。 他想起自己失忆后，就一直有个仙子般的人物，执着跑到他身边，用一双闪动爱意，执着坚持的清亮明眸注视他。 哪怕后来失望、痛苦、死心，可她的眼睛是明亮有力的。 而今，这双眼睛瞎了。 再无灿烂动人，好似明珠蒙尘，又像天上的星星黯淡了，整个世界都无光亮可言。 清阳子沉默良久，嘴唇都颤抖起来，最终闭了闭眼睛，抬手将储物戒掷出。 这是他的答案。 不论这里面装着什么，不论她要做什么，他哪怕违反门规，违背师命，也还她。 一团白光飘向秋霜，虚浮在她身前，秋霜嘴唇翕动，不知念了什么，忽然脑袋猛地后仰，露出修长的脖颈，上面瞬间爬满冰霜。 下方岩浆滚动，这般灼热的环境之中，秋霜的身躯却寸寸结冰，折射出透亮的晶色。 “是……冰元素？”韶音有所猜测，看向身旁。 清阳子一手拂在身后，捏得紧紧的，头顶微微冒汗，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点点头。 秋霜的储物戒之中，藏着一枚冰元素。她乃冰灵根，这冰元素于她而言，无异于救命良药。 只见她身上，寸寸结冰，很快连发丝都结满冰霜。忽而，她双手握紧，身躯一颤，浑身冰霜瞬间隐没在体内，而锁住她的铁链则齐齐断裂。 “她脱困了！”韶音眼睛发亮。 被打成重伤，封住灵力的秋霜，在听雷峰内遭受岩浆炙烤，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要了她的命，但天长日久，终会慢慢耗死她。 秋霜原本不打算跑了，她太累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灰心透顶。 但韶音的话，重新燃起她的斗志！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不甘心锁在这里，给人嘲笑困斗之兽。 师父将她锁在此处时，曾说过：“你认错，我便放了你。” 她一日不认错，便一日不得自由。 她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熬到油尽灯枯，被拿去炼丹，成为神药的一部分。 至于曾经的道侣清阳子，他失忆多年，对她再无从前情意，断不肯为她违背师命，背叛师门。 “多谢。”铁链尽断，身躯上的血洞也缓缓修复，秋霜向上方望了一眼，说道：“后会无期！” 一个猛子扎下，整个人像一颗流星，冲向岩浆之中！ 清阳子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冲过去：“秋霜！” 秋霜速度极快，瞬息之间，雪白的指尖已经没入岩浆之中，她眼底又流出血泪：“他只唤我‘霜儿’。” 所以，不是他。 即便长得再像，性格一模一样，可是，不是就不是。 秋霜回过头，义无反顾地冲入岩浆，决然无悔。 “秋霜！”清阳子大叫道，一只手已经抓住她的脚踝，在她沉下去的下一刻，他并未松手，跟着沉入了滚滚岩浆中。 “啵。” 仿佛一个轻轻的泡泡，两人齐齐消失在岩浆之中。 赤红的岩浆表面，并不平静，时刻有滚烫的岩浆飞溅出来。 韶音站在悬崖上方，探头往下看，默数三息，不见清阳子回来，不禁轻笑一声。 “哟。” 立刻往身上贴满隐身符，又将乌金石佩戴上，再抓出一沓疾行符，统统催发，瞬间飞出山洞，往翠华峰而去！ 秋霜不见了。 她乃化神尊者，又融合了冰元素，跳下岩浆并非想不开自尽，而是寻求唯一的生路。 天阙的护宗大阵不会允许她离去，而她也逃不到那么远，最多飞出听雷峰，就会被人赶至拦截。 一剑斩杀风夕城主的化神尊者，在天阙还是个力有不逮的年轻人，能够制住她的人，数不过来。 困住她的听雷峰，下方岩浆连通地心，是护山大阵无法包围的地方，她要逃出天阙，这是唯一的生机。 “师姐，盼好运。” 飞出不过片刻，便觉身后有数道强大的气息，瞬息赶至。 韶音没敢回头，向前疾行。期盼识海中的那块云华碎片，识相点，给她打打掩护。 她若是被发现在此，少不得拷问一番。是死是活，最终落入何人手中，都不是云华能冒的风险。 多亏云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放了枚神识碎片在她识海中。否则，韶音还不敢这么孟浪。 “人呢？！” 身后传来一声巨吼，韶音几乎感觉到听雷峰在颤动，像是下一刻就要坍塌般。 “把听雷峰翻个遍！也要把人翻出来！” 下一秒，韶音什么都听不到了。有人隔绝了听雷峰的周围，任何动静都传不出来了。 韶音飞到一半，就看到不少同门出来，高高低低御剑在半空，看向听雷峰的方向。 “发生什么事？” “好似是听雷峰的方向。” “听雷峰？不是囚禁……的地方？” 听雷峰囚禁着秋霜尊者，天阙的叛徒，门中很多弟子都知道。 也有些新入门的，或者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知道秋霜是谁，更不知道堂堂一个化神尊者被关在此处。 第50章 （万收加更）无凰师姐跟人打起来啦！ 问心机灵得很。 面对他打探的神色，韶音笑眯眯的，不答反问：“师兄怎不去看热闹？还要等我。” 问心沉眸打量她，声音低轻：“你做什么去了？” 这口吻，活脱脱认定她干坏事去了。韶音笑道：“不能说，不能说。” 一边摇头，一边望向听雷峰的方向，“知道太多，会连累师兄的。” 问心顿时没好气，一个脑瓜崩就敲过去：“你不说，惹出祸事来，连累整个翠华峰！” 她以为有个化神师父，就高枕无忧了吗？在天阙，有些秘密是不能碰的，一碰就死，化神修士也不例外。 他眼底幽深，望向听雷峰的方向。 “我没做什么。”韶音这会儿无辜起来了，表情乖巧，“我就是兴致来了，乘夜转一圈。” 问心没看她，只淡淡道：“你最好是。” 天阙热闹起来了。 夜半时分，忽听“轰隆”一声巨响，传遍了整个天阙，等到弟子们飞出洞府，就见听雷峰塌了。 “发生什么事？” “听雷峰为何会塌了？” 也有出来早的，运气凑巧，看到有身影降落，不久后听雷峰就塌了。 “是门中前辈出手，震塌了听雷峰。” 好端端一座山峰，不会忽然塌陷。 但好端端的，也不会有宗门前辈忽然出手，夷平一座山峰。 固然这山峰没有人居住，但它怎么说也是一道风景。 “听说秋霜尊者跑了。” “啊？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据传是清阳子师兄放她跑的，因为清阳子师兄也不见了。” 秋霜失踪，第一嫌疑人就是清阳子。哪怕他失忆了，但他们之前情分颇深，秋霜跑了，他必然脱不开干系。 如今倒好，不必怀疑了，因为他直接跑路了！ “跑得好，跑得好。”许多小弟子暗中祈祷，“师兄师姐跑得远远的，千万别被抓到。” 秋霜犯下什么门规，无人知晓。但受过她恩惠的人，始终心存感激。 “我们只是过去练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晚去过听雷峰的两个金丹弟子，被问话时，急忙分辩，“一位前辈忽然现身，叫我们离去，我们就离去了，别的一概不知。” 还有一些弟子，当日路过听雷峰，也被叫走问话。 连带着几日前路过的，都被叫去了。 至于韶音，她又没去过，她紧张什么？藏书楼逛逛，万宝阁逛逛。 “你老实待在洞府里！”问心警告道。 韶音撇嘴：“师兄，我又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要畏首畏尾的？” 把问心反倒噎住了。 是了，这会儿一反常态，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看上的法宝吗？”他转而问道。 韶音摇摇头：“还在挑。” 每天挑两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来回洞府和万宝阁的路上—— 从其他弟子口中收集最新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听雷峰被夷平，说明赶去的人迟了，没能捉到秋霜二人。 到现在还有人被叫去调查，就知道人还没找到。 没找到就好，二人多半是逃了。 随着风波平息，韶音渐渐放心下来，专注挑自己的法宝。 万宝阁是一座十八层高的塔楼，收藏着数不清的法宝和兵器。韶音没有一层层逛上去，而是从十五楼开始逛。 该说不说，有时缘分天注定。 “这鼎，合该是我的。”她望着虚空中静静悬浮的一尊漆黑小鼎，口中喃喃。 这鼎的名字，叫“乾坤鼎（仿）”。 后面缀着个“仿”字，好像很没格调。但它居然能摆在十五层楼，就知道它并非凡品。 凡品根本不配用“乾坤”二字。 韶音抬手，这尊漆黑小鼎便飞过来，在她掌心上方沉浮。 跟上古鼎鼎大名的乾坤鼎，采用同一材料炼造，然而炼器过程中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功能只有一半。 原该是既能炼器，又能炼丹。然而实际上，只能炼丹，且炼丹成功概率只有十分之一。 这鼎一直在万宝阁里放着，没有宗门弟子试图选走它，但对韶音来说，这鼎真可爱！ 她原就不精通炼器，炼丹倒凑合，而这鼎的品质，完全可以当防御法宝！ 强敌来袭？祭出宝鼎，往头上一罩，任他强横无匹，一时也轰不开她的防御。 “小乖乖。”她怜爱地唤了一声，就要合上掌心，去下方登记。 她第一眼见到这小鼎，就觉有缘分。旁的法宝再好，她也不想看了。 正要往下走，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且慢。” 韶音原没觉得是在叫她，她又不认得几个同门，况且这声音连声“师叔”“仙子”都不曾喊，谁知道是在叫谁？ 然而她头也不回，对方却不肯依，只见一道白色灵力划过眼前，而后一道矫健身形落在前方。 韶音挑眉看去。 “且慢。”来人是一名男修，剑眉星目，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在普遍俊男美女的修真界，他实在没有印象点，“这鼎是我先看上的。” “所以？”韶音问道。 来人道：“将它给我。”说着，伸出手心。 韶音都无语了。 你先看上？那你怎么不出手啊？她都拿到手里了，才蹦出来宣示主权？ 是不是有病。 却说来人，见她不交出仿鼎，反而折身就走，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站住！”拔剑出来，直直刺向她后心。 这女修，居然是一名纯阴之体。 当日在圣城，很不巧，梅惟从也在场。他自得知韶音是纯阴之体，就动了念头。 今日终于等到机会，只要他与她交手一番，把她打哭，再于心不忍，将小鼎拱手让之，令她欠下一个人情，何愁日后不能来往？ 久而久之，她自会为他折服，与他结为道侣。 他倒也不是那般心黑手狠之辈，将她采补至死。阴阳双修，亦可长长久久，二人皆受益。 抱着这样的打算，梅惟从眼中闪过得意，剑势愈发厉害几分。 只有展现出强大的实力，才能令她生畏，将仿鼎让与她时，更显得他施恩于人。 “滚开！” 韶音反手扔出一大把符篆，爆裂符，惊雷符，烈火符，统统都有。 若非这小鼎还在封印中，需要解开封印才能认主，她直接一鼎砸过去，看他嚣张个什么劲！ 这样想着，对小鼎愈发喜爱了。防御高，攻击高，能攻能防，还能炼丹，简直就是大宝贝！ 这丑东西想抢？做梦去吧！ “噼里啪啦！” “轰轰轰！” 一阵巨响过后，梅惟从面目焦黑，头发竖直，口中冒白烟了。 一点儿不夸张。 韶音只身穿行禁日森林，靠的就是撒符大法，元婴以下都别想在她手里讨到好。 这也就是同门，若是禁日森林那些素不相识的修士，她高低扔几个阵法，叫他尝尝滋味。 梅惟从修行以来，拼过家世，拼过师父，拼过天赋，拼过剑法，无往不利。 这是第一次，他兜头被人撒了一把攻击符，脑子里空白一片。 “贱人！”他回过神后，低骂一声，立即追了出去。 既然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他日后无情！ 天阙并没有弟子之间不许相斗的门规。事实上，同门相残，也不会被门规处罚。 只是死了徒弟的师父，会不会善罢甘休，就是另一回事了。 万宝阁负责管事的弟子，正在给韶音做登记，就见到煞气腾腾飞来的梅惟从。 见怪不怪，收回视线，继续做登记，解除封印，扣除相应贡献点。 “多谢啦！”韶音接过属于自己的法宝，爱不释手，笑得异常灿烂，还对管事弟子挥挥手，才转身离去。 梅惟从只见她把自己当空气，脸色一沉，飞身就追了出去。 才出了万宝阁，便挥出一道锐利无匹的剑势，直击她背后！ …… 翠华峰。 “尊者，出事了！”一名道童，慌慌张张从飞剑上跳下来，飞奔至云华的洞府门口，朝里面大喊道。 片刻后，洞府中传来云华的声音：“何事慌张？” “无凰师姐跟人打起来了！”道童着急说道，“问心师兄不在，尊者……” 云华淡淡道：“跟谁打起来了？” 道童答道：“是逍遥峰的师兄。” 逍遥峰？云华想起来了，那老怪不爱收徒，收徒也只从自己的后代里面挑。 差不多百年前收了个后辈，如今约莫是金丹修为。 “嗯。”他淡淡道，心中并不着急。 那老怪的弟子，天赋不错，结丹也早，修为经验都高于小弟子。 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一想到她居然胆大包天，掺合听雷峰的事，云华就气不打一处来。 偏他不能教训她，不然就会暴露出，他监视她的事。 如此也好。他不能教训她，就让逍遥峰的人教训教训她。 正想着，就听道童急慌慌道：“尊者，您快些去吧！” 若非问心不在，道童原是事事禀报问心，由问心裁决。 偏偏问心外出办事，道童只得禀报尊者，却只见尊者一派淡定，不当回事。 “去得迟了，无凰师姐就把人打死啦！”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蓦地从洞府出来，现身前方：“你说什么？！” 第51章 你说你惹她干嘛？ 出了万宝阁，便是群峰之间。 韶音与梅惟从，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地下打到湖里，从湖里砸到山体中，灵力乱飞，符篆漫天。 这般噼里啪啦，轰隆哐当的动静，好不热闹，门中弟子以为哪座山又塌了，连忙飞出来观看。 “此是何人？” “之前不曾见过。” “居然敢跟逍遥峰的人打起来？” 天阙弟子大多骄傲，天上地下，没在怕的。但再骄傲的人，也要听师父的话。 师父说，不要惹逍遥峰的人。有桀骜不驯的，不往心里去，惹了逍遥峰的人，回头就被师父关了五十年禁闭。 五十年啊！ 要知道修士不常闭关，只有受伤、有所悟、冲击修为，才会择洞府闭关。 不想闭关的时候，被强行闭关，那感觉别提了。身为天之骄子，那是三个月都受不住，更别提是五十年。 再骄傲的人，面对五十年起步的禁闭，都老老实实，绕着逍遥峰的人走。 逍遥峰有何特别之处，令众人避之不及？ 概因逍遥峰的峰主，逍遥子，是个极为难缠的人。 他从不吃亏，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今次讨不回来，就下次。下次讨不回来，就下下次。 没人受得了他的水磨功夫，往往两百年过去了，当事人都忘记了，逍遥子还记得，冷不丁报个仇。 便是阴险腹黑如云华，轻易也不想粘上逍遥子这块狗皮膏药。 听到小弟子居然跟逍遥峰的人撞上了，还快要把人打死了，他再顾不得，闪身前去。 此时，千湖的上空，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修士，对着下方指指点点。 一个个眼里或同情，或兴味，或好事。 逍遥子闻讯赶来，拂袖劈开人群，往下方看去，就见一道狼狈人影，趴在地上，四肢挣扎扑腾，像个王八。 而他的背上，赫然坐着一名女修，正抓着他的储物袋，用力往外扯！ “放肆！”逍遥子冷哼一声，灵力一挥，就朝女修而去。 在宗门，极少有前辈对后辈出手。尤其还是逍遥子这般，高出两个大境界的化神修士，对一个金丹弟子出手。 但围观的人，丝毫没觉得奇怪——逍遥子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住手！”几乎同时赶到的云华，立即出手，打开了逍遥子的灵力。 他是老牌化神，天阙再没有比他更老牌的了。除了不能突破大乘，别的没有他不行的。 一言以蔽之，大乘之下，他乃第一人。 “哼，云华！”逍遥子朝他看去，面露怒色：“你徒儿欺侮我徒儿，你怎么说？” 满天阙，就没有敢在他头上拉屎的！ 今日被人欺到头上来，逍遥子定不肯善罢甘休。 云华扫了下方一眼，他刚收的小徒弟，跟骑王八一样，骑在人背上。 手里依然揪着人的储物袋。 他不禁闭了闭眼。是他给她的不够多吗？居然贪婪至此。 “说什么欺侮。”他重新睁眼，淡淡说道：“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 听到他来，韶音立刻松开手，从人背上爬起来。 嘴一瘪，哭腔道：“师父！你终于来了！” 云华眉峰一抽。你吃亏了吗？差点把人打死，你委屈什么？ 他余光扫向地上的人，得了自由，都没立即爬起来，摔了两回，才终于站起身。 法袍破破烂烂，胸口露出一片，腰侧露出一片，大腿露出一片。 头发跟雷劈了一般，面容漆黑，根本辨认不出是谁。 “师父！”小弟子还在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说：“他不赔偿我，呜呜呜，我的符篆，呜呜呜……” 区区身外之物罢了，云华冷喝道：“还不过来？” 韶音扁扁嘴，回头瞅了黑漆漆的人一眼，不甘不愿，但还是听话地飞到云华身边。 “师父。”她低着头，抽抽噎噎。 云华见她这样，心道她受了委屈，便问道：“发生何事？” 韶音抬起头，指着千湖边上，说道：“我听师父的话，去万宝阁挑法宝，他非和我抢。” “师父，我挑了个鼎，我都拿手里了，都要走了，他偏说是他先看上的，叫我给他。” “我不想给。” “他看上怎么不挑走？我觉得他好没理。” 云华不禁点头。听着是他没理。 他没说话，朝不远处看去。逍遥子把弟子兼后代救回来了，那孩子重新穿戴齐整，脸上干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就是看过来的目光，透着恨意和戾气。 云华陡然沉下脸。什么东西，欺负了他弟子，还有脸记恨？顿时冷哼一声。 化神修士的一声冷哼，可不仅仅是鼻子里出口气而已。庞大的威压如巍峨山岳，笼罩在梅惟从的头顶，令他脸色一白。 逍遥子虽然也是化神修士，但他比云华低了两个小境界，没能护住弟子，当下脸色不好：“云华！你此是何意？” 当着他的面，就对他的人出手？逍遥子心中沸腾起来，是不是他这些年没出手，觉得他好欺负了？ “我这弟子，刚入门，不懂得什么规矩。”云华收回威压，淡淡道：“但你的弟子，难道也不懂得先来后到的规矩吗？” 逍遥子跟着哼了一声：“你只听她一面之词！从儿，你来说！” 梅惟从心里有鬼，眼神闪烁着，但又记恨韶音令他丢了大脸，因此道：“我只是同她商量，能不能将那鼎让与我。她不肯便罢了，还朝我出手。” “听到没有？”逍遥子顿时气盛，“是你的弟子，凶险狠辣，半点没有规矩！” 云华神情愈发清冷。 他素来不爱沾这些俗务，只是问心不在，不得不立在此处，解决这叫人不耐的纷争。 “我，金丹中期。他，金丹后期。” “我，刚入门。他，入门已久。” “我疯了，我追着他打？” 却听身边，小弟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句句质问，入情入理。 云华抿住唇，一言不发。 逍遥子自是不屑跟她张口。她不过一个晚辈，跟她理论，有失身份！ 但梅惟从居然也没能开口。 “喂，你说话啊！”韶音等了片刻，见没人出声，愈发气盛。 上前一步，指着梅惟从，说道：“那个一把年纪，才金丹后期，入门多年，有师父教导，却被我打得满地爬的废物。你说话啊？” 梅惟从气得，脸色涨红！ “噌”的拔剑，又要冲过来：“臭丫头！我跟你拼了！” 旁边围观的众人，纷纷露出奇异神情，不少人嘴巴大张，如看见稀世奇宝，打量着韶音。 这小丫头，嘴真毒啊！ 打输人就罢了，还羞辱一顿！好毒的嘴，好狠的心肠！ “你还跟我拼？”韶音见状，却是吃惊得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比我高一个小境界，我打不过你，掏尽全副身家，终于保住自己的法宝，你还要跟我拼？” “我拿什么跟你拼？”她仿若受了莫大委屈，踉跄后退，躲到云华身后，揪着云华的袖子，哇的一声哭了，“师父！师父！” 她委屈得要命：“师父！我年纪小，就合该被人欺侮吗？我刚进门，修为低，就合该被人欺负吗？” “师父，天阙是这样的宗门吗？如果是，我不待了！您也莫待了！咱爷俩另谋他处，我就不信，北斗、万虚也是这样不讲理的地方！” “走，咱们去北斗、去万虚！” “这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破地方，咱一天也别待了！” “叫上师兄师姐，咱们走！” “一起走！这就走！” 云华：“……” 早在她说出“另谋他处”时，他便一脸无语。 现在更是表情木然，任由她扯着袖子，眼底讥嘲地看向逍遥子。 你说你惹她干嘛？ 这臭丫头从小在乡野长大，五岁就没人教养了，没规矩不说，脑子也奇奇怪怪。 你惹了她，事情变成这样，要如何收场？ 反正云华不会主动收场。 千湖上空，围着一堆又一堆修士，还有人不停地加入进来，得知事情经过后，不禁全都惊讶得张大嘴巴。 祖师爷爷！ 这还是天阙吗？ 怎么感觉不是呢？ 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像是误入幻境一般。 就听到幻境中，少女呜呜咽咽：“我囤了大半辈子的符，为了自己该得的法宝，统统用光了。” “我的符，呜呜。” “赔我的符。” 她委屈巴巴，念念不忘，逐渐给众人洗了脑，渐渐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逍遥子师徒。 是啊！人家先拿到的，你想要、你看上了，你早点出手啊？非得人家拿到手里了，你再出手？ 这是刚入门的师妹，她就算辈分高点，应当叫她师叔，但她刚入门，修为低一个小境界。 你堂堂梅家子弟，逍遥子的徒弟，你跟人家要法宝，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被压在地上打，都这么丢脸了，你跑就完了！居然叫师父来？想什么呢？要不要脸了？ “师叔，你别哭了，我这有些符，给你。”一名女修听不下去了，从储物袋里抓出一大把符篆，递过去。 区区几张符而已，她哭得这么伤心，应该是攒得艰难。 天阙弟子不全是名门出身，也有草莽出来的天才，思及往日艰难处境，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当日如果也有人，如此帮自己一把，该有多好？ “师妹，我这也有些，给你拿去。”又有一名修士，站出来道。 第52章 姑奶奶赏你们做寿衣！ 梅惟从要么现在赔她，要么她就记下了，早晚叫他加倍还回来！ 她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其实这个要求，不怎么占理。 就没听说过跟人打完架，索要损耗费的！ 偏偏她絮絮叨叨一通，叫不少人觉得，也有两分道理。梅惟从不找茬，人家会跟他打起来吗？不跟他打起来，那些符篆会用掉吗？ 就该梅惟从赔！ 也有人目光闪烁，在韶音和逍遥子的身上来回转动。看她行事作风，跟逍遥子合该是师徒啊！ 只有云华不这么想。 他看向不远处的逍遥子师徒二人，淡淡道：“赔偿吧。” 自己还没死呢。轮得着徒弟记仇？ 这仇，他们当场就报。 果然，这话落下，小徒弟立刻仰起头，用亮闪闪，感动不已的眼神看着他：“呜呜，师父！” “师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她擦擦眼睛，从云华身后站出来，双手叉腰，挺胸朝前方喊道：“喂！废物！快赔我的符！” 她就非骂那句废物不可吗？！ 云华站在她身后，脸色更冷了。 “我杀了你！”梅惟从眼睛发红，持剑就要冲过来。 被逍遥子一巴掌打回来，随即抓在手里，飞身离去。 只留下一句：“有胆来逍遥峰取！” 真小气啊。 在场的众人，心中无不嗤笑。这对师徒，真是卑劣可耻。 “穷鬼！！”却听到一声清脆大喊。 众人齐刷刷扭头，只见韶音双手捂在嘴边，冲着逍遥子师徒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姑奶奶赏你们做寿衣了！” 嚯！ 众人脚下飞剑乱颤，简直不知做何表情——姑奶奶，你话不用喊这么大声！他听得见！ 这下好了，想装听不见，都装不了。 只见逍遥子远去的身形，猛地一颤，停在半空。 众人纷纷睁大眼睛，一眨也舍不得眨，表情冒光——打起来！打起来！ 两个化神修士，打起来该多好看？ 在众人的期待目光中，逍遥子却没有折身回来，只见他猛地把手中的梅惟从甩起来，抬脚一踹！ 梅惟从像流星一样飞向远方，直直砸入逍遥峰的山体中。 继而，逍遥子也飞速远去了。 “唉。”不知道是谁叹了一声。 又一声声叹气响起。 逍遥子不敢跟云华打起来。他以记仇出名，但很少光明正大的报仇，多数是暗中使绊子。 他不敢跟云华打起来，此时就不能回头。害他丢脸的徒儿，就被他当出气筒了。 韶音轻哼一声，放下手，拍了拍：“晦气。” ……姑奶奶，是谁晦气啊？ 得罪了你，逍遥子师徒更晦气一些吧？ 连师带徒，被你骂穷鬼，还要缝寿衣，你胆子多大你不知道吧？众人心中震撼，用敬佩的目光看着猛人。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多谢各位师兄师姐师侄。”韶音转身，重新恢复活泼俏丽的模样，对众人一礼，“有劳你们帮我说话。” “谢大家赠符。”她笑意盈盈的目光，扫过刚才好心安慰的几位，“有空来我洞府喝茶。” 话到这里，众人纷纷颔首，或行礼，或告退。 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散了个干净。 “师父，我们也走吧。”韶音仰头，看向身前清冷男修。 她充满孺慕的眼神，但疲惫伤心的神色，让云华想要打骂她，又没能开得了口。 要说，今天她没给他丢脸——既打赢了梅惟从，面对逍遥子也没露怯。 从头到尾，都没用他费心。 他不该教训她的。云华这样想着，淡淡点头：“走吧。” 回翠华峰的路上。 “挑了什么法宝？” 一切因它而起，云华倒想瞧瞧，是个什么东西。 韶音乖觉，拿出一尊小鼎，爱不释手地道：“师父，你看，好宝贝呢！” 云华瞧清楚她手里的物事，不禁一怔。 神色*复杂起来。 竟是一尊鼎。 真是天意。他心想道，她是他的炉鼎，为自己挑的法宝也是一尊鼎。 他眼底变幻莫测，“怎么挑了这个？” 韶音顿时炫宝地说：“师父，别看它平平无奇，与上古乾坤鼎是同一材料呢！” “你要学炼丹？”云华问道。 他当然知道这尊鼎。 在天阙活了一千多年，这里没有什么法宝是他不知道的。 这仿鼎只有上古乾坤鼎的一半功能，与丹炉无异，偏又成丹几率低，委实算不得什么好法宝。 “不学。”韶音摇头，“师父，我主要看上它的材质了。这小鼎炼丹不成，但防御很好！” 她眼睛亮晶晶的，“遇到危险，我把小鼎拿出来，往里一钻，旁人奈我何？” 云华没想到她打的这个主意，翠华峰已到，他降落到地面，往洞府中行去。 “若设下阵法，将你困死在此呢？”他淡淡问道。 不得不说，他考虑得甚是，韶音便道：“那便用小鼎罩住对手，我逃之夭夭！” “逃之前，我给对方扔几个阵法，保管困死他！” 说着，她脸上得意洋洋。 然而得意洋洋了没多久，又面露失落之色。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进了洞府。 “师父，我今日闯祸了，你惩罚我吧。” 云华当真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认错，坐下道：“今日非你之过。” 她没有丢他的脸，他便也不必寒她的心。 在最后那一刻到来之前，云华都会将她视为弟子。 “不过，逍遥子睚眦必报，你得罪了他，日后要小心了。” 他虽是她师父，但不可能时刻跟在她身边。逍遥子又善于钻空子，怕她要吃苦头。 即便有神识碎片在她识海中，关键时刻能救她性命，但丑话说在前头，也好叫她以后谨慎些。 他是不耐烦整日给人擦屁股的。 “呵，我小心？”却见他的小弟子，眉梢一挑，狂妄的劲头又上来了，“他有几个弟子给我杀？” 云华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找我麻烦，不就是看我修为低微？他的弟子，修为就很高吗？”韶音狞笑，握拳道：“他敢对付我，我就杀他弟子！” 云华脸色一沉。 “罢了。都是同门，倒也不必如此不留情面。”韶音觑着他神情，改口道：“破他们心境，碎他们道心，也就是了。” 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摧毁一个修士的前途，竟不值一提。 云华心下微惊，只觉她邪性四溢，分明有做魔头的潜质。 这怎会是纯阴之体？纯阴体质的女修，不该是心性柔弱，头脑单纯，总被人骗吗？ “唉。”只听得叹气声，云华抬眼，就见小弟子眉眼难过，“师父，我回去缓缓。” 她一副心碎模样，云华几乎是立刻就想到，她今日无端损失了许多符。 “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要放在心上。”云华凝眸，训诫道。 他这个小弟子，天赋是没得说，但毛病也是真多。过于狂妄，易早夭。贪婪成性，影响心境。 他想靠她突破大乘，竟非易事。 “储物戒拿来。” 韶音不知他要做什么，乖乖脱下储物戒，奉到他面前。 云华抬手，在上面一抹，而后收回：“这些足够你修炼到元婴了。” “从此之后，勿再沉湎外物。一心修炼，可记住了？” 韶音收回储物戒，这才知道他给她资源了。一时间羞愧，震惊，喜悦，感激涕零。 手捧着储物戒，捂在心口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师父，弟子何德何能，让师父如此偏爱？” 云华闭了闭眼，面目渐渐远去，等韶音再看时，人已经在洞府之外了。 “好好修炼。”洞府中，传来一声叮嘱。 韶音恭恭敬敬拜下：“是，师父。” 欢欢喜喜，戴上储物戒，往洞府飞去了。 她迫不及待要清点老鬼给她的东西，没想到刚抵达洞府门口，就见到了问心。 “师兄！”她眉眼含笑，打招呼道。 问心是被紧急召回的，他外出办事了，就接到道童传讯，说她跟人打起来了。 “你没事？”他上下打量她一遍，不见伤势与萎靡，反倒神采奕奕，就知道她没吃亏。 想他才接到道童传讯，是她跟人打起来了。等他急忙赶来，就变成她差点把逍遥子师徒气死。 “你真是好大胆子！”问心没好气道。 韶音还要进洞府去看老鬼给了她什么，此刻并没有跟他顶嘴，老实道：“我已经知道错了，师兄。” 问心怎么会信：“你会知错？” 她都喊得出“姑奶奶赏你们做寿衣”，她会知道错？ 那可是逍遥子！化神修士！又心眼小，睚眦必报，她怎么敢的？ “我真的知道了。”韶音老实说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又不是闲得蛋疼。 如果不是为了让云华出血，大方儿的，别扣扣搜搜的，多给她点东西，她至于高调？ 要说上回，才拜师时，云华给她五万灵石，她当时差点气笑！ 五万块灵石？ 要知道圣城的路都是灵石铺成的，她就算拜一条路为师，都比他给的多。 “你最好是！”问心虽然不信她，但事已至此，她愿意服软，他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兴许师父教训过了，他想道。 “听说你喜欢符篆。”问心从储物袋里掏出两把，“拿去用。” 韶音一怔，没有立刻接，抬眼望去。 第53章 她一定要得到凤凰精血！ “师兄，怎么对我这么好？”她轻声道。 刚来宗门时，她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好些师兄师姐死了，他谈及时，半点波动都没有，显然是个薄情人。 怎么偏对她关照有加？ 听到她问，问心眼神一闪，恰时一阵清风吹来，撩动他的鬓发，问心顺势闭上眼。 再睁开时，只剩嘲笑：“这就对你好？几张破符？” 这小丫头，两百年后，便会连灰都不剩！他索性又掏出一大把来：“用不上，都给你。” 至此，他储物戒中一张符篆都不剩了。 “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韶音垂眸接过，“但你能不能别用丢垃圾的口吻？” “不知道的，以为你用不上，嫌弃占地方呢。” 给她东西还挑三拣四！问心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继而迈步往洞府里走去：“你选的法宝呢？我看看。” 韶音暗叹，随后进去。 “很厉害的。”说着，把仿鼎拿出来，抛到茶几上，给他瞧。 那就等会儿再细数云华老鬼给的东西吧。 “你怎么挑了个这？”问心看见，直皱眉头。 他也认得这仿鼎。 非常鸡肋。 论材质，倒是上乘。但除了材质出众，能当防御法宝之外，一无是处。 若它不在十五层，而在更下面的楼层，需要的贡献点少一些，早被人兑走了。 但它一个成丹几率十分之一的破鼎，丹修看不上，其他修士拿着同样的贡献点，能兑更合适的法宝。 “你怎么想的？”问心不明白，抬眼看过来。 韶音挠挠鼻尖。 “又不要钱。”她看过去，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问心：“……” 俊秀的脸上，逐渐难以置信起来。 好家伙！贡献点全是师父的，她看中了，就拿过来，反正不心疼。是这个意思？ 这样说的话，问心理解了。 “你啊！”指指她，忽然道：“不要了，换别的。” 不吉利。 她本身的存在，又选了这丹鼎做法宝……竟似天意注定什么。 “别觉着师父的贡献点不是贡献点。”他绷起脸孔，“你莫忘了，师父的贡献点归我管。” 韶音顿时心累，起身赶他：“你走，你走。” “你说什么？”问心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韶音不住推他：“管天管地，管东管西，你是我爹啊？” 一个金仙，就够她受的了。 眼下凤凰没寻着，他还在她储物袋里充当睡美人，韶音没心情结交新朋友。 “对了师兄，咱们门派有什么秘境，几时开放啊？”推他到洞口时，她似才想起来问道。 问心本来抗拒的，听到这话，他扭头就走：“不知道！” 嫌他管东管西？把他扫地出门？有本事别问他。 韶音见他走，也不留。 “师兄再见。”她摆摆手，就开启洞府禁制，一个人钻里面去了。 不说就不说，这种事情多的是知情者，她有空去万事堂溜一圈就是了。 问心走出两步，朝后睨去，还以为小师妹会留他。 谁知看见的，就是紧闭的洞府门！ “呵！”他气笑了，飞身离去，“算老子多事！” 韶音关了洞府，搓着手，跳到茶几边，往蒲团上一坐，就开始清点起财产。 她现在身上有两只储物戒、三只储物袋。 其中一只储物戒，是柳家老祖给的，也是她最常用的储物装备。里面存放着海量灵气、二十万灵石的不动产、她自己刻录的阵法、打架用的各种符篆、丹药等。 另外一只储物戒，是拜师那日，云华给的。里面放着云华给的东西，一件不落，都在里面了。 三只储物袋，其中一只给金仙睡觉，另外两只空着，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她要清点的就是云华给的那只储物戒。 等到神识探入，韶音不禁乐了。 这一回，云华还真没抠门。里面堆放着小山一样的灵石，有几十万块之多。 韶音不嫌少。到云华这个境界，灵石几乎跟石头差不多了，他用不着，也不会囤。 真正值钱的，是旁的。 只见一瓶瓶的丹药，全是元婴修士都用得着的高阶丹药。像筑基修士、金丹修士吃的回春丹、补灵丹，这里一瓶都没有，全是价值百倍千倍的真元丹、精元丹、清虚丹等。 除了丹药，还有法宝，紫金葫芦，豆神兵，打神鞭，摄魂镜等。 韶音喜欢豆神兵，有点像猴哥的拔毛术，可以变出猴子猴孙来。这豆神兵，可以幻化出数个修为低于自己的化身，灵力越深厚，化出来的越多。 要是哪日被包围了，她完全可以坐在鼎里，嗑着真元丹，让豆神兵去跟对方过招。 还可以放一两个豆神兵出去，请援助。 或者让豆神兵在原处，她自己悄悄溜走，用处简直太广了。 云华用不着，随手给了她，倒真是谢谢他了。 符篆，灵果，矿石，全都是珍稀的品种，韶音清点一番，不由得想，梅惟从这一顿，真是揍值了！ 是，拿着云华的贡献点，倒是可以买买买。但她买一堆符篆，法宝，丹药等，不引人注目吗？ 云华给她就不同了，长辈之赐不好辞，师父给她只能接着。如此一来，谁也不知道她手里有什么，打架的时候就方便了。 一夜暴富，韶音心满意足，重新戴上储物戒。左手戴柳老祖给的，右手戴师父给的。 她拍拍储物袋，轻声道：“有了这些，不怕拿不住那凤凰！” 法宝，符篆，丹药，加上她自制的阵法，如果这样都还困不住凤凰…… 那就继续加！ 韶音眼底浮现坚决，只要凤凰在天阙，她一定要得到凤凰精血！ —— 地底深处。 滚滚岩浆的深处，原该是炙热无比，大乘修士来了都难捱的地核之火。 然而不知为何，竟有一面冰墙，矗立在岩浆之中，绵延不知多少里，无一丝融化。 在冰墙的上方，此刻一躺一跪，两道黑漆漆的身影。 “你怎么样？”跪着的人，是名女子，小心翼翼摸索着。 从听雷峰一跃而下，游过重重不知多少里的岩浆之海，她一身灵力早已竭尽。 就连神识都外放不出来，只能靠双手摸索，探知清阳子的情形。 两人浑身的衣袍，尽被高温损毁，浑身焦黑，表皮肌肤已经被烤得碳化，剧痛自不必多言。 秋霜却顾不到这痛楚，凝神听着地上，可曾有喘息，或只言片语。 “清阳？”她唤道。 周围是茫茫岩浆之海，她一个人在这里，目不能视，有些彷徨。 “你别死。”她紧闭的眸子，流出泪来。 “我……没……事……” 终于，躺着的人发出艰涩回应。 秋霜听闻，顿时破涕为笑，张口还未说什么，手已经抬起来，一巴掌打过去！ “啪！” 她又惧又怒，更有无尽气恼：“你为何跳下来？！” 清阳子刚醒来，就挨了一巴掌，他咳出一口血来，望着上方，怒容满面的人。 “我……” 清阳子不知道。他当时脑子空了，看到她跳下去，惊得魂飞魄散。 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身体有自己的意识，等到他回过神，已经抓住她的脚踝，与岩浆咫尺之遥。 他是有机会反悔的。但他抓着她脚踝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你眼睛不便。”他努力压住咳意，“我要做你的眼睛。” 秋霜听完，嘴唇颤动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摸索着刚才掌掴之处。 两人一时无言。 她到底是连累了他。 即便他当时松手，但她失踪了，他难逃干系。她逃或不逃，只冲他走这一趟，就已经跟她牵扯上了。 他未必不知，却还是来了。 秋霜是化神修为，又是冰灵根，在岩浆中勉强自保。清阳子尚未突破化神，仍是元婴之躯，一同跃下时，又捱了师父劈山分海的一掌，此时伤得极重。 偏偏他们的储物戒，都融在岩浆之中了，什么都不剩。法袍也好，丹药也好，一样不剩。 地底深处，灵力微薄，他们二人要如何恢复伤势，从此处逃出去？ 秋霜渐渐也躺倒了，与他并排着，双手交握在身前，面孔朝向上方，思索如何脱困。 “秋霜。”忽然，身旁的人叫道。 秋霜转头：“什么事？” 只听清阳子苦笑：“不太妙。” “你感觉不好？”秋霜立刻坐起，急问：“哪里不好？” 她若还有灵力剩余，定当为他探查经脉，偏偏她力竭，此刻与凡人无异。 清阳子道：“我要突破了。” 秋霜不禁一怔。 “跳下来时，我心境便松动了。这会儿平静下来，我感受到突破的征兆。”清阳子缓缓道。 他伸手过去，朝她的方向摸索。 秋霜不知，只觉一只手忽然握过来，她一怔，下意识就要挣开。 然而清阳子握住后，便握得紧紧的：“我一定很爱你。曾经。” 他此刻，坚信不疑。 他元婴久矣，原本天资纵横，修行极快，很少遇到坎坷。 偏偏这几十年来，毫无寸进。 直到他随她一跃而下，未经过大脑的思考，仅仅是本能的追随，那山岳死死压住的萌芽，终于苏醒，摇动着要钻出来。 原来，他那么真挚地爱过她。忘记了她，便走错了路，与大道相隔。 秋霜紧紧反握他的手，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嘴角拼命上扬：“你现在也爱我。” 第54章 秘境？那不是什么好去处。 三年时光，转瞬即过。 这日清晨，韶音正在洞府中打坐修炼，忽然一束传音入耳：“到我洞府来。” 是云华。 她睁眼，眸光一片清明，没有半丝混沌。挥开洞府禁制，向外飞去。 “师父。”来到云华的洞府中，却见问心也在，于是又道：“师兄。” 问心对她点点头。 “都来了。”云华端坐在上首，仍是那身蓝色衣袍，面如冠玉，清冷出尘，“我有事情交给你们。” 问心和韶音低头：“请师父吩咐。” “我有一旧友，在宁洲。不日前有所突破，传信于我。”云华声音淡淡，“我走不开，你二人代我前去，献上贺礼。” 走不开？你有啥事啊你走不开？ 韶音立刻就道：“师父，再过半个月，便是弟子们历练的时候。让师兄自己去吧，我要跟着历练。” 等了三年，终于等到开秘境的日子，这会儿把她支开？ 韶音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不过她知道云华“宠”她，因此有什么都直接说出来。 云华眸光微凝，看向她道：“门中的历练，不适合你。” “那都是给凡夫俗子的。”他说着，弹出一物来，飞向问心，“跟着你师兄走这一趟，亦是历练。” 那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她若去了，不一定还能回来。云华要突破大乘，她便是他的希望，不允许她出任何岔子。 “去吧。”不等二人作答，袖袍轻拂，将二人送出洞府。 问心手里握着储物戒，看了看关闭的洞府，又看看身旁。 韶音则皱起小脸：“师父怎么这样啊？” “说什么呢？”问心唬起脸，“没规没矩的。走了。” 韶音跟在他后头，离开此处。 来到问心的洞府中。 “师兄，我不想去。”韶音直言道，“你自己去吧？” 问心不理她，只收拾东西，叫来道童，安排事宜。 宁洲离得远，这一去一回，便是顺风顺水，安然无事，也要两年有余。若对方好客，留他们些时候，又说不准了。 他管着整座翠华峰，手头有不少事情，两个道童挨个被他叫来叮嘱。 “师兄。”韶音道，“你为难他们做什么，你交给我就是了。” 她抱手歪在桌边，“我又不去。” 问心一听，顿时很没好气。 “师父说了，我们两个一同前去。” 再说了，交给她？虽然自从梅惟从那件事后，她就一心修炼，没再惹过事了。但问心可不敢指望她。 小孩子心性，没个定性，脾气上来，还不知道闹出什么来。 他想起她那句“我们走，一起走，这天阙我们不待了”。因为这个，翠华峰现在挺出名的。 当初她与梅惟从争端，孩子气的哭诉，这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结果不知怎么，就在宗门出名了。 宗门弟子们，但凡闹了争端，就会嘲笑对方：“你走啊！叫上你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你们走啊！离开天阙，离开这个不讲理的地方。”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一朝入门，终生是天阙弟子。 “师兄，你不疼我了。”韶音赌气起来，一跺脚跑了。 问心没搭理她。 小师妹惯会耍脾气。但你如果不理她，也不会有任何后果。改天她还笑吟吟地来，请你吃灵果。 想到她歪头笑着，天真笑着，讨好笑着，促狭笑着，递到眼前的一把把灵果，问心收拾的动作一顿。 直起腰，俊秀和气的脸上，渐渐蒙了层阴霾。无端端透着阴冷，像是草丛里无声无息滑过的蛇。 小师妹不知隐情，但他心里明镜一般，师父是有意支开她。 不让她在门派中，不让她跟去秘境。 自他之后，在她之前，那些师弟师妹是怎么没的？一多半都折损在秘境里了。 他因为留了个心眼，才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瞳孔飞快变幻着，时而是人类的圆瞳，时而是兽类的竖瞳，透着冰冷与讥嘲。 五十年前，清阳子是怎么失忆的？他有个很看重的弟子，既是首徒，也是唯一的徒儿，结果折在秘境中，尸身都没见着。 清阳子大恸，要去秘境找徒儿，等他再出来时，就这副鬼样子了。 “不能让她去。”问心自语道。 去秘境，九死一生。 不去秘境，依着师父的打算，她至少还能活蹦乱跳个百来年。 只不过，小师妹是个执拗，又狡猾的性子。她若一定要去秘境，一拍脑袋，还不知生出什么心眼子。 韶音前脚刚回洞府，后脚问心就跟来了。 “师兄怎么来了？”她歪在躺椅上，吃着万事堂的小弟子送来的麻辣妖兔肉干，瞟过去道：“发现自己冷酷无情，来道歉了？” 问心只冲她扬扬下巴：“走了。” “去哪儿？”韶音问道。 “启程，去宁洲。”问心答道。 韶音差点从摇椅上摔下来，惊愕地看着他：“师兄！你疯了，还是我没睡醒？” 着什么急？ 又不是火急火燎的大事，送个贺礼而已，她很不理解，站起来道：“你是不是欠了债，现在人家债主找上门来了？” “不是。”见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没有一丁点儿心计城府，问心缓了缓，说道：“早去早回。” 韶音嘀咕：“不去不回。” “……你快点！”问心真是跟她耐心不了一点儿，立刻绷起脸喝道。 韶音是没眼力见的，便顶嘴说：“师兄，你越来越凶了。你以前很和气的，人人都说你好性儿。” 问心闭了闭眼，转身走出去：“我等你一刻钟。” 他出去后，韶音眼神深了深。 视线在洞府中环视一圈，这才腾出手，慢条斯理地收拾起来。 一刻钟后。 “我以为你会磨蹭。”问心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转头看去，挑眉说道。 韶音绷着张脸：“磨蹭又怎样，还不是要去。” 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问心看在眼里，心里直起疑。 她入门后的这三年，很少老老实实闭关修炼，整日逗鹤遛鸟，跑他洞府吃喝。 天天看她在眼前晃，问心当然了解她的性子，她都敢在师父面前直言不去，又怎会忽然妥协？ “外头好玩着呢。”他召了只飞鹤，唤她上去，“秘境里面，一点儿意思没有。” 韶音哼了一声，说道：“你去过了，你当然说没意思。我又没去过，我怎么知道。” 问心无语，看着她倔强的样子，直想拿绳子捆了，一直捆到宁洲。 又恐遭她嘲笑莽夫。 “下次。”他缓缓说，“下次再去不迟。” 韶音张口便道：“上次开秘境，还是五十年前。下次？我哪有那么多个五十年？” 问心眼瞳一缩，她知道了？她知道师父对她的打算了？！ 就听她说：“万一五十年后我飞升了，师兄你赔我的秘境游？” 问心：“……” “…………” 他一颗心大起大落，实在忍不了，挥起巴掌削她后脑勺，喝道：“你都能飞升了，你不能劈开秘境，进去转转？” 整日说胡话！ 两人说着话，很快来到护宗大阵边缘，问心拿出宗门令牌，往大阵上一贴，顿时前方空气波动。 “走了。”问心抓住她肩膀，提着她出了宗门。 三年了，韶音第一次呼吸天阙之外的空气。 她是纯阴之体，云华表面上不管她，暗中不知把她看得多严。 韶音有次试探他，说要跟万事堂的弟子去圣城玩，都被他训斥了：“好好修炼！” 修炼修炼，他就知道让她修炼。 韶音不敢修炼狠了。她打听过了，金丹期以下才能进入秘境历练。一旦碎丹结婴，就是带队长老，只能在秘境之外等候。 三年时间，如果她发狠修炼，从金丹中期，一跃突破到元婴，也不是没可能。 “愣什么神？”问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路，看清楚我怎么做的。” 从天阙出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抵达圣城。 这是上三宗的傲慢，也是上三宗的缜密。如此一来，进入天阙的修士被把控着，从天阙离开的修士也得到限制。 就如当年的秋霜，如果她以寻常方式逃跑，哪怕逃出护宗大阵，下一站在圣城，也会被抓住，没有第二种可能。 说到这里，韶音不禁暗想，她和清阳子现在怎么样了？逃到哪里去了？清阳子的记忆恢复没有？他们和好了，还是分道扬镳了？秋霜现在做什么？还在到处斩杀怪物吗？ “我记住了，师兄。”她心里想着，不耽误记下路线。 问心点点头，说道：“走了。” 拉着她，一步迈进门。 眼前一片茫茫虚无，继而色彩点点映入眼帘，等到视野恢复，脚下已经踩到实地。 这是一间装点清冷华丽的房间。 银色线条构建的繁复阵法，遍布头顶与脚下，没有一丝空隙。 各式各样的法宝挂在博物架、灯架、花架、桌子、墙壁上。 身穿白色法袍的修士，严阵以待。 由此可见，任何想要硬闯，或者叛逃的人，只会被毫不留情地轰杀。 “见过师兄。”驻守圣城的天阙弟子，立刻上前行礼。 等瞧见韶音，顿时双眼大睁：“师，师姐！见过师姐！” 这是一位穿着白袍的女修，她看向韶音的表情太过夸张，充满兴奋与狂热。 “你认得我？”韶音便道。 女修听她和自己说话，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三年前，有幸见过师姐。” 第55章 （加更）惹恼问心。 “师兄做什么去？”女修拿了本簿子，问道。 问心答道：“奉师父之命，与师妹出一趟远门。” “几时回？”女修一边记录，一边又问。 问心答道：“少则两年，多则十年。” 十年是用不了的。但多说几年，也没关系，总之十年内回来就是。 女修一一记下。又问了些别的，比如乘坐什么工具，可从万事堂领了补贴，都是些琐碎事情。 韶音在旁边站着，等登记完，便摸出一把灵果，塞给女修：“拿着吃。” 女修受宠若惊：“多谢师姐。” 然后反手掏出一把更珍贵的果子，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我们自家产的，请师姐尝尝鲜。” 韶音意外道：“你们自家产的？” 女修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是海家的弟子，师姐可能没听说过，我们家种灵果的，这是今年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因数量少，性状不稳定，还没有呈进宗门。” 噢。韶音听懂了，好东西，产量少，没上供。 “你看得起我，就是我的朋友！”韶音当即一拍她肩膀，“来，交换神识。” 说着，拿出宗门令牌。 若非看得起她，岂会拿新品种请她吃？韶音当即决定交这个朋友。 至于神识，其实就跟交换手机号码差不多。宗门令牌具备双向传呼的功能，但需要定位到具体的人，如何定位呢？就需要修士独特的神识波动了。 “是，师姐。”女修显然很高兴，拿出宗门令牌，跟她交换了神识，“我叫海潮。” 韶音道：“师父给我取的道号，无凰。” “是，无凰师姐。”女修高兴极了，捧着令牌，眼睛发亮。 韶音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于是把问心赶去一边，悄悄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女修脸上微红，眼神蕴含水光：“师姐那日，好生潇洒。” 是，在很多人看来，韶音那日振臂一呼“来个化神修士收我为徒”，简直是疯子一样的行事。 但在海潮眼中，她自信骄傲，熠熠生辉，那样令人倾倒。 相较而言，出身海家，却天资平平，只能在天阙当外门弟子，两百多岁还是金丹修士，海潮就有些自卑了。 她羡慕韶音的自信，向往她的恣意，眼睑往下垂：“叫师姐笑话了。” 韶音拍拍她的肩，神情是她想象中的自信狂妄，清声道：“等我飞升那日，带你一个！” 多叫人捧腹啊，又多叫人心折。海潮弯起眼睛：“多谢师姐。” 说了会儿话，问心便来催：“走了。” “走了啊。”韶音对海潮挥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跟着问心，出了天阙的塔楼。 街上人来人往。 韶音以前没人可说，这会儿踩着地面，就跟问心说：“这铺路的灵石，是咱们天阙出的，还是其他宗门交的驻场费？” 什么驻场费。问心没听过这个，但却意外的好理解：“嗯。” “嗯是什么？”韶音道。 问心往她后脑勺削一巴掌：“这么多话呢？” 她没听懂吗？小丫头明明机灵得很。 “这都薅的谁啊。”韶音嘀咕，转瞬间就忘了，“师兄，圣城的人这么多吗？我上次来，明明没这么多。” 问心不说话。 “你从前对我，没这么不耐烦。”韶音提高声音，“你不愿意带我去，我还不想去呢！” “就这么着吧，我不去了！” 她转身就想溜，被问心捞住了后领。怎么能叫她跑掉？万万不能。 只是一捞之下，意外的轻盈，竟堪比羽毛。问心一怔，松开手。 “往哪儿去？”他轻斥，“紫霄宫出了位渡劫真君，一流门派的位置要变动，就在圣城安排。” 噢，要开会了啊！ 韶音明白了，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两人出了城，问心祭出一艘灵舟，招手叫她一起上去。 这是一艘小巧别致的灵舟，浅蓝色的舟身，纹理很特别，看着似玉似木，悬停在半空中，渐渐颜色竟与天空融为一体。 韶音飞上去，灵舟自动行驶起来，她简单打量一眼，问道：“师兄，我住哪个房间？” 问心的这艘灵舟，虽然小巧，但五脏俱全，连房间也有四五间。 “左边这间。”问心给她指了一间。 韶音推门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居然很大。不必问，又是空间阵法。 她如今阵法造诣也不错了，看出这是套了六七个阵法的复阵，有空间阵，有隔音阵，有聚灵阵，端的是好地方。 “多谢师兄。”她笑得甜，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对他挥了挥，“我休息啦！” 问心也不好不叫她休息，眼下没旁的事，况且这一路前去宁洲，总要飞个大半年时间。 修士的时间，总不过修炼罢了。 “去吧。”他点点头，走到侧对门，推门进入。 淡蓝色的灵舟，行驶在空中。天晴日盛时，便是浓郁苍蓝。绵云蔽日时，便是浅淡灰蓝。 静谧飞速，如风穿行。 一连过去三日，风平浪静。 这日清晨，忽然问心来到门前，抬手敲门：“小师妹。” “咚咚咚。” “小师妹。”他提高声音，“你在里面吗？” 房间内没有半点儿动静。 即便有隔*音阵，但是外头有人敲门，里面的人不可能听不见。 问心俊脸一沉，灵力聚于掌心，立刻推门。 这房门只是阻隔作用，并未设下防御功效，故而他一推之下，房门大开。 但见空荡荡的室内，哪有一丝人影？ 问心脸色更沉，抬脚迈进去。来到打坐的蒲团前，但见蒲团上，躺着一小撮符灰。 他望着那撮符灰，哪还不明白，小师妹用了替身符，真人早已跑了？ 气怒涌上心头：“不识好歹！” 原还打算，这一路去宁洲，倘若遇到好地方，便设个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跑掉。 云华对她不安好心，她留在天阙，迟早成为他手中尸骨。 他天性冷心薄情，难得心软一回，还被人如此无视！ “死你的吧！”他抬手挥开窗户。 烈风瞬间涌入，将那撮符灰卷走，一粒也不剩，徒留脸色冰冷的男修。 韶音这会儿正踩着飞剑，在禁日森林溜达。 手中宗门令牌，闪动白光，里面传来女修的声音：“原定后日启程，但有人没到，不知怎么回事，长老骂骂咧咧，暂时推迟了。” 这对韶音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秘境要开了，宗门弟子要进去历练，但不论去哪里，进出天阙的入口都是圣城。 她由此跟问心出了宗门，又设法甩掉他，然后在外晃荡。 云华的神识碎片在她识海中，不知会监视多久，眼下她远离圣城，他该不会起疑。 韶音打算一头扎进历练队伍中，赶紧进入秘境，到时云华发现也晚了。 只是，海潮带来的消息，不算很理想。 “我知道了。”她声音轻快，听不出忧心，“我等两日就是。” 云华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亲自来抓她？又或者让问心返回？ 问心抓不着她。云华有神识碎片的便利，但他敢行使这便利，韶音就要揭穿他温情面纱了。 他倒是不惧她跑掉。但只要她不修炼，熬过一百多年，看谁先死？ 云华是不敢招惹她的。 “师妹，你家中可有人要去？”她问道。 此次历练，除了宗门弟子之外，还有一些世家弟子，以及附庸门派的天赋之辈。 像是海潮所在的海家，就有资格，此行派出数名弟子，跟着沾一沾机缘。 “倒是有几位。”海潮答道。 “可有人需要关照？”韶音又问。 海潮这次愣了下，有点感动地说：“多谢师姐好意，但我跟他们不熟。” 她天赋不高，早已被家族放弃，在天阙也不过是一名守塔人。跟家族中的佼佼者，根本没交情。 “哦。”韶音便点点头，“那等我出来时，给你捎带点特产。” 海潮听了这句，喉咙如被棉花堵住。 她早已经习惯了，被边缘，被漠视，被当成工具的滋味。倒是来自师姐的爽朗安慰，令她感觉被安抚。 “多谢师姐！”她很快疏通喉咙，继而正色劝道：“师姐，你万万记住，秘境里的东西，只能采，不能用。” “可万万记得！” 她说这话时，小迷妹的软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静的告诫。 韶音便问：“怎么啦？没听说过，战利品居然不能用。” 她不是走官方渠道进秘境的，很多规矩没人跟她讲解。海潮只知道她忽然不去宁洲，改去秘境了，并没多疑，只对她解释起来。 “宗门规矩，秘境里的任何东西，只能上交宗门，换取贡献点，不可私下使用。” 韶音又问：“那如果受伤了，身上的丹药吃光了，也不能就地取材？” 海潮卡壳了，过了一会儿道：“也许可以？” “我知道了。”韶音笑眯眯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恰见前方有一片灵果丛，红艳艳的灵果，如珍珠般一簇簇生长着，韶音便挂断通讯，飞上前采果子了。 既然秘境里的东西不能用，想来也是不能吃的。她这一去，不知要几时出来，储物袋还是多填充填充吧！ 转眼又过去两日。 “师姐，周长老他们已经启程了。”海潮发来讯息。 韶音拜托她关注历练队伍，如果启程了，就跟她说一声。 第56章 有惊无险。 这是什么路数？ 负责维护灵舟的弟子，没有见过这种事，是危险示警，又或者魔修挑衅？ “郑师兄。” “字迹就在前面。” 小弟子叫来一位师兄，指向前方，示意他看。 这位郑师兄，是带队周长老之下，修为最高，威望也最高的人，更是重华峰一脉。 他生得端方如玉，气质沉着稳重，看到前方一层叠着一层的彩色花字，淡淡吩咐：“不必理会。” 此行前往秘境，本就迟了几日。 要知道秘境开放，并不由他们控制，开放时间只有半个月，若是随便谁在路上搞个鬼，耽搁一下行程，耽误了进入秘境的大事，谁担当得起？ “是，师兄。”小弟子敬服地道。 韶音远远用灵力打出字迹，不见飞舟减速，便换了个方式。 她用灵力凝聚成天阙的宗徽，一遍又一遍，五彩缤纷，在半空炸开，如烟花般绚烂。 这回飞舟上的弟子看见了，不禁说道：“是宗门中人？” 若非宗门中的人，必不能把宗徽打得这么清楚。 “师兄？”小弟子看向郑师兄。 郑师兄皱眉：“未必。” 谁说打出天阙宗徽的人，就一定是天阙弟子？万一是邪魔的手段呢？ “开过去。”他冷冷说。 小弟子闻言，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好奇地站在船头，看向前方。 飞舟有防御阵，他们站在船头往外看，一点儿没危险。 只见飞舟驶近后，在烟花绽放的地方，有一道紫色身影，看着身形是位女修。 面容清丽，身姿姣好，依稀有些眼熟。 飞舟行驶很快，只一瞬间，就从女修身旁飞过去。 女修不敢硬碰，立刻往旁边避开，随即掏出一件法宝，似丝线，似绳索，朝飞舟扔来。 “不自量力！”郑师兄轻哼，拔剑挥去。 “等等！”旁边一个小弟子，忽然睁大眼睛，飞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师兄且慢！” 另一个小弟子，则大声说道：“是无凰师叔！翠华峰的无凰师叔！” 刚才远远的，他们没看清楚。但飞舟驶过的一瞬间，他们看清了她的脸。 修士的记忆非常强，哪怕是见过一面的人，也能很快认出来。 三年前，韶音在千湖之上，跟梅惟从打过一架，当时热闹得很，许多弟子围观，就包括了这两人。 “哼。”郑师兄一剑打偏，没有再挥剑，只是面色不快。 其中一名弟子，忙打开防御，向外喊道：“无凰师叔！快上船！” 韶音见飞舟不停，不得不拿出缚仙索，将自己吊在上面。 她区区金丹修士，当然快不过飞舟，还在想怎么上船，就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眼里涌出笑意，她立刻收了缚仙索，从小弟子打开的入口，登上飞舟。 “多谢了。”她看向面前的小弟子，从储物戒抓出一把灵果，“拿着吃。” 小弟子眉开眼笑：“多谢无凰师叔。” 无凰师叔是宗门内出了名的大方，见人就塞灵果，还都是上品。 要知道寻常外门弟子，哪怕整日照料灵田，也不能顿顿吃灵米，更不用说灵果这些。 很少有人花费贡献点去买，贡献点要留着换秘籍、功法、丹药、法宝等。 因此，聊个天就被塞一把灵果，如此大方爽快，让韶音在外门弟子当中，名气很大。 “刚才是谁挥剑？”谢完小弟子，韶音脸上笑容收起，凌厉目光扫去。 小弟子刚才还眉开眼笑，这会儿顿时僵住，小心翼翼把灵果收进储物袋，缩起肩膀，眼珠盯着脚尖。 两个小弟子不说话，还站在船头的就只有郑师兄了。 他神情漠然，转身往船内走去。 “哟。”韶音便笑起来，“原来是废物啊。” 两个小弟子听到“废物”二字，顿时头皮一紧，毛孔都麻了。 师叔啊！你骂的是谁啊？是主峰一脉的弟子！ 那是能随便骂的吗？这不是逍遥峰，名声不好的逍遥子，在门中地位平平，骂就骂了。 主峰一脉的弟子，全宗门最傲气的，那是能受辱的吗？ 两个小弟子偷偷抬眼，替她着急。 “你说谁？”果然，郑师兄转过身来，剑眉蹙起。 他是主峰一脉的弟子，也是小门派倾尽全力培养的天骄，一朝送进天阙，便被掌门的弟子收为徒弟。 郑玄英是根正苗红的天才，从小就是，一睁眼就是。但他从不骄傲，亦不张狂。 天才有什么了不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但韶音，她行事张狂，目无尊长，是郑玄英最讨厌的那种人。 “当然是说废物了。”韶音皮笑肉不笑，“修为不怎么样，残害同门倒是有一手。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几乎点名道姓，说郑玄英是废物了。 谁让他刚才挥剑，差点斩断她的缚仙索？ 她都打出宗徽了，他问也不问，半点同门之情都不顾，就别怪她骂他了。 “你——”郑玄英顿时变了脸色，修长如玉的手，紧紧握住剑柄。 他倒的确认出她了，正是不想理会，才一剑挥去。 一名小弟子忙扑过去：“师兄，冷静。” 这是在船上，不能打起来。周长老可不是好性儿的，得知有人乱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郑玄英甩手，将他甩开。 他用的力气不大，仅仅将人甩出去而已，但韶音冷讥道：“好威风。打不过天才，就冲小弟子出手。” 听得这话，郑玄英顿时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明白，当初梅惟从是什么心情了。 他跟梅惟从，虽没多少交情，但却是一届的，碰过面，打过几次交道。 互相认可对方的实力，因此对韶音的行事，就分外看不上眼。 她算什么？用符篆将人打废，还骂对方废物，她以为自己是什么？ “天才？”他讥笑道，“你吗？” “我一说天才，你就想到我。”韶音斜眼看过去，“这可不是我自封的啊。” 郑玄英更是要吐血，但他不是空有骄傲之辈，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能够平复情绪了：“只会逞口舌之能。” “总比你这样既没修为，又不会舌战群儒的强。”韶音已经不屑跟他啰嗦了，一把挥开他，往里面走去。 郑玄英对她避之不及，见她抬手，已经先一步避开。 但看上去，就像被她一把扒拉开似的。 “师兄，别生气。”小弟子不敢溜走，此刻挤出笑容劝慰道：“无凰师叔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不懂事？谁年纪大不成？ 但郑玄英也知道，韶音还不到二十岁。他默了默，想到自己一百多岁了，握了握剑柄，转身进去了。 两个小弟子顿时松了口气，相视一眼，又摇了摇头。 韶音寻找着空房间。 这是宗门的飞舟，自然不是问心那种精致小船能比的。即便不用阵法，这船上也有几百个房间。 已经住人的，门口挂了名牌。没有挂牌子的，就是空房间了。 忽然，韶音看到一个名字，脚步顿了一下。 只见这间房间门口，挂着的木牌上，是三个纤长美丽的字体：“郦之沅。” 紫霄宫的郦之沅？ 她也来了？ 韶音知道这船上有外宗、世家的弟子，但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摸了摸下巴，她从门前走开了。 遇见就遇见。得罪郦之沅的，是哥哥凤傲天，是双胞姐姐凤苍穹，关她凤于飞什么事？ 她一路走过，将门牌上的姓名记住，还看到了姓雷的。 韶音脚步顿住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眼底暗沉，手指轻轻覆上储物袋，仔仔细细将十几个名字看过去。 没有雷厉阳。 但这些人必然是他的宗亲。 能蹭天阙的机缘，不会有第二个雷家。 她在雷姓周围，找了个空房间，住下了。 此行前往秘境开启处，要飞月余。 带队的周长老不耐烦管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只管闭关打坐，没有重要事情不出来。 一个内门弟子上船的事，算不得大事，因此没有人禀报他。 郑玄英也没多事，他连提韶音的名字都懒得提。 此次历练，是专门给宗门之中，元婴以下弟子的试炼。她之前没赶上，现在已经上了船，随她便了。 转眼过去数日。 韶音没接到云华的传讯，识海中属于云华的碎片也没动静，顿时知道，问心没告状。 她脸上一笑，拿出宗门令牌，用灵力催动。 令牌上白色光芒闪烁，许久，终于接通了：“嗯。” 韶音笑起来：“师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令牌那头，独自飞往宁洲的问心，本来心境无波无澜。早已将她这个不识好歹，自寻死路的家伙当成屁给放了。 但是听到这句“你还好吗”，心底骤然气涌：“还好，没被气死。” 这阴阳怪气的，韶音便放软声音：“谢谢你不曾向师父告状。” 问心不答。 他做什么多事，要被师父骂一顿？ 师父又不知道她跑了。 等他从宁洲回来，如果她还活着，再对口供。如果她死在秘境里，自是她活该。 “师兄最好啦！”韶音立刻甜甜道，“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问心眼眸一沉，口吻讥讽：“如果你想活命，秘境的东西，一概别碰！” “想来你这贪婪鬼，是不会放过任何宝物。” “当我没说。” 通讯陡然挂断。 第57章 饭堂大乱斗。 问心的告诫，与宗门指令，恰恰相反。 宗门历练，鼓励弟子们进入秘境后，拥抱危险，收获越多越好。等到出了秘境，便上缴宗门，换取相应贡献点。 海潮也说，秘境里的东西，她只能采摘，不能自己用。 但问心的意思，却是叫她碰都不要碰。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 “还真是聪明啊。”她低声道。 认识的这些人当中，无疑问心对秘境的了解，最为接近真相。 她轻轻一笑，收起令牌，起身出门了。 船上空间宽阔，除了休息打坐的个人房间，还有适合多人共坐的厢房。 甚至有厨房，做好了灵米、灵兽肉、灵泉水浇灌的蔬菜等做成的饭菜，浓郁扑鼻的香气飘来，引人向往。 韶音手里要灵石有灵石，要贡献点有花不完的化神修士攒了千年的贡献点，她闻着味儿就过去了。 从三三两两结伴的修士当中穿过，循着饭菜香气来到饭堂。 饭堂是一片单独的空间，开阔幽静，设计成了碧空骄阳，亭台楼阁，灵树荫荫，流水潺潺的静韵园林。 韶音一眼望去，十几座亭子，大多数都坐满了。 瞧着衣着服饰，天阙弟子只占三分之一。 她飞身而上，在一座小亭子里落座。只见身前的白玉桌上，用灵力书写着菜名，一个个浮动的名字，构成了菜单。 菜单是实时变更的，就在她端详菜单时，已经有两道菜品从中消失。 “金风玉露酒。” “雪山乌梅鸳鸯肉。” “丹霞飞鱼片。” 有些菜品看名字，根本看不出食材，韶音便捡着贵的点了几道。 不多会儿，有杂役弟子提着食盒而来。 韶音抓了把灵果塞过去，随口道：“点餐的人很多吗？我刚才点了一道，刚点到一半，菜没了。” 杂役弟子都是从宗门食堂跟着过来的，自然也听过无凰真人的名头。 哪怕之前不认得，可是得了一把灵果，也就对上号了，欣喜起来，恭敬答道：“回真人，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虽然没有出门，但也点了菜品。” “其他宗门？”韶音挑眉，“多少人啊？” 她随口一问，但杂役弟子显然是知道的，答道：“雷家、宇文家、海家……紫霄宫、千机宗……加起来一百五十余位。” 船上的客房要打扫，这些活计当然不是天之骄子们来干，都是他们杂役弟子做的。每个势力来多少人，住在哪一块儿，再清楚不过。 韶音打听了几句，对船上的人数和势力有些了解，便挥挥手：“去忙吧。” “是，真人慢用。”小弟子恭敬退下。 韶音一边享用酒菜，一边打量着其他亭子里。 每个亭子间隔不远，身处其中之人，面貌俱都清晰，就连说话声也能听见。 这是同船修士，一个月后还要共同进入秘境，同生共死，自然没什么需要遮蔽的。 “这也太贵了。” “一壶灵茶要两千灵石？” “这道什么鱼，居然要一万两千灵石一条？” “什么鱼啊？龙鱼吗？” 不远处，有惊叹声传来，是对餐厅收费的震惊。 韶音心说，没去过圣城吗？不知道圣城的进城费就两千灵石吗？一壶灵茶算什么。 她一边喝着灵气浓郁的酒水，一边抬眼觑过去，想看看对方留不留下。 “土包子！”就听一声轻嗤，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韶音喝酒的动作一顿，饶有兴味地看过去。 “穷鬼，没灵石就别出来点餐。” “丢尽宗门的脸面。” 对面的亭子里，坐着三位年轻男修，衣着服饰华丽，神态倨傲。 显然，这是身家阔绰的宗门或家族弟子，看不上那几名言谈间扣扣搜搜的修士。 对方又岂会乐意？在船上，有几个不是天之骄子？ “说什么呢？！”果然，被嘲笑穷鬼的修士，拍桌怒道。 “听不清？那就算了。” “就是，给他们个面子，别说了。” “免得一会儿说急了，打肿脸充胖子，非得点两道菜。” 穿着华丽的三名修士，你一言我一语，笑得恣意。 韶音眼看着被嘲笑的几人，气得脸上变色，抽剑站起，就要冲过去。 “打起来、打起来。”她暗暗道。 正愁没节目下饭呢。 至于被殃及？倒也不必害怕，她统共花了几个贡献点？ 无所谓。菜打翻了就再点一桌，她不心疼。 饭堂里的其他修士，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有人走下亭子，靠近过去，显然抱着跟韶音一样的心态，要看热闹。 当然要看。 他们同船而行，既是队友，又是对手。 此番一同前往秘境，共争机缘，都想摸摸对方的底子和路数。 “怎么？要打一架？”衣着华丽的三名修士，见对方走下亭子，便也站起身，将法宝拿在手里。 眼看双方就要打起来。 “住手。”这时郑玄英匆匆赶来，绷着脸，沉声制止。 他身后跟着两名杂役弟子，正是他们见势不妙，把郑玄英叫来了。 “何故争端？”来到近前，郑玄英站在双方中间，沉声问道。 他生得端庄如玉，气质沉着稳重，一看就是当大师兄的料。 但双方都不买他的账：“你谁啊？” “让开，别挡路。” 衣着华丽的三位修士，诚然是有意挑衅。但那几位大声抱怨物价昂贵的，谁又知道，不是在钓鱼？ 同在船上，众人都好奇其他人的本领，想知道自己的修为，在此行，排上等、中等、下等？ 郑玄英的出现，不在众人的期待当中，甚至觉得他挡路了。 “这是我天阙的飞船。”郑玄英并不气恼，依然沉着应对，“诸位都是客人。客随主便的道理，想必还是懂得的？” 跟众人不同。郑玄英不想摸任何人的底。 他在天阙是拔尖儿的，其他人连天阙的底层都比不上，又如何跟他比？因此，船上清静安稳，才是他的主张。 “师兄这话言重了。”只听一人笑道，“我们不过切磋一下，怎么这也不行吗？” 还有人道：“你是哪个？居然代表天阙？那就让我瞧瞧，你够不够格！” 说完，提剑就刺。 嚯！韶音当即眼睛一亮，端起一盘菜，飞上亭子，就近观战起来。 郑玄英这个人，她不喜欢。 没有同门之爱，眼高于顶。因为他，她差点就赶不上飞船。 虽然她能想别的办法，但那不是折腾吗？ 此刻见他被人挑衅，她高兴得很，口中灵豆嚼得嘎嘣脆。 金丹后期的郑玄英，是重华峰一脉的年轻弟子。他为何能被门派忍痛割爱，送进天阙？因为他是冰、风双灵根。 众所周知，灵根越少，修炼越快，代表天赋越好。但这是一般而言。 当资源充裕的时候，灵根越多，能操纵的属性灵力越多，能修炼的术法越多，同阶就是无敌的存在。 只是大家一般不这么搞。任你实力强悍，那是同阶而言。单灵根修炼快速，一旦跨越大境界，多灵根拍马不及。 故而今日的修真界，是单灵根的天下。不管你什么灵根，只要不是单灵根，那就是天赋不行。 变异灵根又是另一回事。 金木水火土乃五行灵根，单灵根也好，多灵根也好，都从属五行灵根。但变异灵根不是，风、雷、冰、光、暗等灵根，万中无一。 如早年出名的秋霜，便是变异冰灵根。她自修行以来，力压同辈天骄，无人能及。 郑玄英却是冰、风双变异灵根，几乎前所未有。假如他悟性足够，又资源得当，一旦成长起来，将比秋霜更甚！ 他的宗门思虑再三，觉得栽培不了他，也等不到他独当一面，为宗门撑腰的那一日。因此将他送进天阙。 此刻，郑玄英眼神淡漠，脚尖轻点地面，向后滑出三米远。与此同时，拇指将剑鞘顶开三寸，屈指在剑锋上一弹。 只听一声轻吟，是剑鸣声。 众人只觉眼前空气都扭曲了，一股无形的灵力波动散溢开来。 只一刹间，找茬那人被击退，向后飞去！灵力波动余威未散，来到众人身前，众人心头危机示警，纷纷避让。 “好强！”众人心中惊叹，眼中战意涌起，纷纷被激起了好胜心。 郑玄英连剑都没拔出来，只是轻轻一弹剑锋，便有此威力。他们亦是天骄，谁肯轻易承认，技不如人？ “锵——” 数道拔剑声响起，四面八方，齐声响起：“师兄，请了！” 一道道锋利剑势如海浪卷来，郑玄英却皱起眉，眼中不耐且厌烦。 他一向不爱这些出风头的事。 忽然，余光扫见一抹紫色身影，端着盘子，坐在亭子上，吃得欢。双腿垂下，荡来荡去，一派悠闲。 他扬手一指，说道：“这是我派无凰真人，天赋异禀，连我也要被称为废物。诸位若要讨教，不妨向她请战。” 她不是爱出风头吗？让她来！ 郑玄英说完，便飞身退去，只将韶音露于人前。 然而，此刻出来的几位，原是冲着他去的，旁的人，哪看得进眼里？ 当下对韶音看也不看，不屑道：“什么阿猫阿狗。师兄，不要避让了，来战吧！” 正吃得香的韶音：“……” 喵的。 喊谁阿猫阿狗呢？ 她不悦的目光朝郑玄英扫去。真是讨人厌的家伙，使出祸水东移这招，她若是不应，就是被人骂猫狗而无动于衷的窝囊废。若是应了，就成为他的挡箭牌了。 第58章 谁先动的手？ 韶音混在战局中，摸鱼。 她亦有摸底的心——此行于她来说，重要性不亚于任何人。 她要取得凤凰血，但这秘境不只她一个人进去。同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潜在的对手。 摸清他们的实力路数，她心中有底，等到秘境中遇上了，才不至于无策。 “咦？”乱斗的人群中，有一人置身事外，目光落向韶音这边，眸光闪烁。 这不是那个纯阴之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她也参加此次秘境！ “往哪儿打呢？”头顶忽然飞过一片瓦片，差点削掉她头发，韶音怒而转头。 大乱斗就是这点不好，流弹太多，防不胜防。 “对不住。”那人一怔，忙道歉。 这是大乱斗，道什么歉？韶音吼一句，也只是吼一句罢了。 “我并非有心。”但那人不知怎么回事，仿佛生了一颗圣父心，竟在她身边驻扎下了，“这位师妹，我……” 他一边说着软话，一边长剑不留情，雷厉果决，为她挥开飞来的招式。 韶音眯了眯眼。 此人生得极好，面目英俊，五官深邃，更有一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 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腰间的储物袋上：“你是雷家的修士？” 世家弟子，或宗族弟子，身上总会佩戴象征之物。譬如此人，腰间的储物袋上，赫然有着“雷”字。 “是。”此人微微讶异之后，便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我叫雷鸣。” 果然是雷家人。 韶音面色淡淡，继而轻笑：“多谢雷道友关照。” 雷家人未必都是坏人。 但此人一定是。 别以为她不记得。当初入圣城，分明有个煞笔，嘲笑她土包子。后来见她不甩他，还一路尾随。 才过去三年而已。难道他狗改了吃*吗？ 接下来，只要有人攻击，或者流弹飞来，韶音立刻躲在他身后。 “莫怕。”雷鸣见她柔弱，时刻求庇护，心里乐开了花。 被收入天阙又怎样？纯阴之体，就是纯阴之体。水灵根，就是水灵根。 水当当的女修，不就是这般，优柔寡断，撑不起场面，废物点心吗？ 合该给人做炉鼎。 “我来保护你。”但他口中却毅然道。 话刚说完，被一剑挑飞。 “你做什么？”雷鸣倒飞出去数十米，撞到一棵三人合抱的树，才险险控制住身形，重新飞回来喝问。 郑玄英皱眉瞥了一眼，又是一剑把他抽飞：“滚！” 此刻，郑玄英的心情极为不好。 他原意是制止这场乱局，顺便小小教训一下看不顺眼的人。 对，就是韶音。这个过于嚣张、狂妄，目中无人，自视甚高的同门。 她不是爱显眼吗？那就给她一个机会。 万万没想到，韶音是跳进来了，但局势的走向却…… “你干的好事！”他看着身前的同门，俊眉紧紧拧起。 韶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他一剑打飞，现在被别人绊住，暂时过不来的雷鸣。 “师侄，你是否有些无礼呢？”她挑眉轻嗤。 看着挺正派一人，怎么连礼数都不讲？ 是的，论辈分，郑玄英该叫她一声师叔。 谁让她的师父，云华辈分高呢？那可是一千八百年前，就入宗的修士。如今，混得又不差，大乘之下第一人。 真格来说，她辈分老高了，许多人叫她一声师叔祖都不为过。 只是天阙弟子众多，一峰又一峰，许多人都认不全。由此，碰到辈分高的，统唤一声师叔，便不算失礼。 “师叔。”郑玄英眼底厌恶，但叫出了声，“你太任性了！” 瞧瞧她干的什么事！郑玄英心下怀疑，她是故意引起混乱的。 韶音随手拨飞一道灵力，反问道：“不然呢？任由你算计？你算哪根葱？” “修为不怎么样，脸倒是大得很呢。”她嗤笑道。 被如此奚落，郑玄英脸色难看。 在场这么多人，怎么乱起来的？被他轻描淡写的一招惊艳到，激起战意的！ 她居然说他修为不怎么样？ 但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你自己惹出的事，却要别人为你收拾场子。”韶音如何不明白，嘲笑道：“大白天的就做梦，难怪修为上不去。” 谁修为上不去？ 他什么时候修为上不去了？ 在场众多修士当中，他难道不是拔尖的吗？ “休要说风凉话！”郑玄英板起脸，“你与我一起，速速压下此事。” 韶音讥笑一声，不答。 “你不是自诩天才？”郑玄英激她，“既如此，便展露你天才的本事，压下这场乱子，名副其实。” 名副其实？ 韶音几时在乎过名声。 她就那么随口一吹，别人爱信信，不信拉倒。 当下收了剑，飞身后退：“求人不是这般姿态。” 想让她收拾烂摊子，那就赶紧跪下来，乖乖喊一句请师叔帮忙。 她重新回到凉亭上。 在打斗中，凉亭碎了一半，但还有一半是好的。*她洒然坐下，从储物袋中拿出盘子，继续吃灵豆。 目光扫过场中，没一个拿出真本事的。都在互相试探，根本没打出真火。 这群人，一个个精似鬼，既想让别人拿出底牌，自己又不肯露出底牌。 她懒得掺合，抽身出来，吃喝看热闹。 “你！”郑玄英被她气得，喉间腥甜。 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他闭了闭眼，重新看向场中。与韶音不同，她辈分虽长，但肩上没有责任。 他却是主峰弟子，必须拿出担当。 “天阙弟子听令！”郑玄英凝眸看去，锐声喝道：“立刻收手，回房间！” 没人停手。 部分天阙弟子甚至飞得远些，装作听不见。 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多好的机会啊？还能有更好的机会，摸清楚同行之人的底吗？ 天赐良机，所有人都在趁乱出手。 各色灵力碰撞，四散，打在亭子上，亭子塌了，打在走廊上，走廊碎了，打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整个幽深静美的饭堂，此刻满目狼藉。 “都住手！” 郑玄英脸色铁青，越来越难看，终于再也忍不住，“锵”的一声，拔剑出鞘。 冰灵力凝成的冰棱，带着飓风的速度，涌向乱斗中的众人！ 他这一招很强，被冰棱击中后，众人但觉寒意入体，就连灵力运转都滞涩起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中招了，没中招的人，该乱斗还是乱斗。而中招的人，又非庸碌之辈，很快驱逐出寒意，继续出手。 郑玄英只有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力压在场四五十位天骄。 天阙的开山老祖，都不敢做梦这么美。 “住手！住手！”郑玄英连连挥剑，但收效甚微。 场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因此退场，哪怕是天阙本宗的弟子。 郑玄英眸沉如冰，神色愈发冷峻起来。 只见他微微阖眼，右手持剑，左手并指，在剑锋上划过。 薄唇翕动，念念有声。 “冰瀑千里！” 他手腕转动，银色灵力挥出，顿时空气中温度骤然下降，天上开始飘落大量冰晶，落在人身上，便无声融化。 还在激斗的众人，被冰晶一淋，动作顿时迟缓起来。随着冰晶越落越多，居然一个个被冻住了。 “我说了，住手。” 等到所有人被冻住，郑玄英才收势。他脸色微微苍白，不知是群攻大招，令他灵力消耗过度，还是气得。 目光环视场中，他绷着脸孔，傲然严厉：“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手中长剑在空中挥动一圈，回剑入鞘。 如果再有人胡来，他就不仅仅将人冻住，而是砍瓜切菜了。 郑玄英转身离开了。 看也没看仍坐在亭子上，丝毫不受冰晶所扰，兀自嚼着灵豆的韶音。 随着他的离开，空气中冰晶开始减少，被冻住的众人，也逐渐恢复自如。 所有人一时间都没动作。 “好厉害的大师兄。”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 其他人没反驳。 郑玄英将他们冻住，未必能把他们怎么样。郑玄英出手时，他们正忙着乱斗，也没认真提防。 但是，换成他们，全都做不到像郑玄英这样，一次控住这么多人。 天阙弟子，名不虚传。 众人互相看了看，继而收回视线，无事人一般纷纷离开。 不离开不行，这食堂都被打成什么样了，根本没法继续坐下去了。 跑快点，说不定还能逃脱追责。 “简直是胡闹！” 周长老听说饭堂被毁，顿时大怒。 这是什么地方？是天阙的飞船！本门弟子也好，旁宗弟子也罢，居然敢在船上放肆？！ “没用的东西！”把郑玄英叫到身前，不顾对方苍白的脸色，周长老劈头就是一顿骂。 “蠢货一个！” “你分明在场，竟然眼睁睁看着他们斗起来！” “你这个领队师兄，怎么当的？” “猪都比你做得好！” 旁宗弟子也罢了，可是本门弟子都不听他的，周长老觉得自己信错了人。 被劈头盖脸的骂着，郑玄英低头跪着，不敢反驳。 “这事究竟怎么惹起来的？”周长老深知，凡事必有领头人，“谁先动的手？” 第59章 三年之后，秘境会再次打开。 谁先动的手？ 郑玄英眼前闪过一张脸庞，十分陌生，是一名外宗弟子。 “是弟子的错。”他苍白着脸，低头回答。 当时，那名外宗弟子持剑刺来，他若应对得当，便不会有后面的事。 是他托大了，以为出手一招，就能镇压众人。不想适得其反，激起更多人的战意。 “砰——” 周长老袖袍一拂，将郑玄英打得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大口吐血。 重华峰的弟子？冰风双异灵根？ 周长老眼中划过轻嗤，真正被重视的弟子，根本不会扔进秘境。 一群弃子罢了。 “全都滚去饭堂！”他喝道，“修不好，就留在船上吧！” 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乘坐飞舟，前往秘境，进行历练。 留在船上的意思，就是禁掉名额，不用去秘境了。 那怎么行？ 郑玄英吩咐杂役弟子，挨个通知。不久后，参加大乱斗的修士，都乖乖出来了。 本门弟子当然不敢放肆。外宗弟子，家族弟子，都知道此次名额来之珍贵，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得低头。 再说，他们心里明镜似的，这事儿就是自己错了。 “怎么不见那个女修？”很快，有人问道。 修士耳聪目明，偌大的园林当中，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句。 一群赤膊短打，被禁了灵力，光膀子搬石头、抬木板、清理水道的天之骄子，纷纷抬起头。 “那个穿紫衣的女修呢？”又有人道。 当日，一身紫衣，容貌清丽，以一己之力改变局面的女修，给了他们深刻印象。 他们这些人，能够在此被罚，一半是她之故。 是，她是干了件好事。但大家都到了，她怎么能缺席呢？ 闯了祸，要受罚，自也该当整整齐齐。 “师兄。”郑玄英赤脚踩在水中，正清理碎石，就听到身边有人走过来，“你那个同门呢？” 同门？哪个同门？郑玄英闷头干活。 “就那个，你知道的。”那人挤眉弄眼，“聪明绝顶那个师妹。” 聪明绝顶不清楚，师妹也不是师妹。 “不知道。”郑玄英头也不抬。 他当然知道，问的是谁。 韶音为什么没来？郑玄英不知道，也不打算理会，更不打算告状。 他是讨厌她，但他不是小人。 然而有人将此事捅到周长老那里。 “是谁？”周长老不记得船上有一个穿紫衣的女弟子，便叫来郑玄英问话。 郑玄英一怔，慢慢垂眸，答道：“是无凰师叔。” “无凰？”周长老皱眉。 他记得这个名字，这不是云华那老家伙新收的弟子？ “她怎在船上？”周长老问道。 虽然不管事，但船上有什么人，周长老还是清楚的。 郑玄英便把那日的事，如实答了。 “把她叫来。”周长老沉脸道。 管她是谁，既然来了船上，就要守规矩。 听到小弟子传话，韶音来到周长老的房间。 进门，就瞧见了郑玄英，眉头一挑。 郑玄英顿时知道她误会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解释。 “师兄叫我？”韶音笑吟吟的，视线从他脸上滑过，看向周长老道。 嗯，她管带队长老叫师兄。 怎么，她叫不得吗？她九师兄都是元婴修士了，大师兄他们都是化神修士了。 就连几个师侄，都是元婴修为。他们翠华峰一脉，在天阙中，不怵任何人。 韶音进门就坐下了，还伸手抓茶几上的灵果吃，一边吃，一边翘起脚，“有什么吩咐？” 周长老打量她两眼，先看向郑玄英道：“你出去吧。” 郑玄英一怔，随即应声：“是，长老。” 低头退出去了。 等他走后，周长老才缓缓说道：“师叔居然放你去秘境。” 这话就有意思了。 她为什么不能去秘境？她修为不配，资质不配，还是什么不配？ 韶音抬眼，反问道：“为何不？” 她是纯阴之体，周长老知道这事。当初在圣城，韶音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她清凌凌的眸光，似天真不知事，又似看破一切。 周长老没点明，转了话题：“为何不领罚？” 韶音道：“还说呢！我好好吃着饭，郑师侄拿我当挡箭牌，我差点被围攻！” “我招谁惹谁了？” “我才进宗门几年？功法都没练熟呢！这么多人围攻，我扛得住吗？” “我可是我师父最喜欢的小弟子，他还说，以后都不会再收别的徒弟了。” “我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不怕担不起责任，我还怕辜负师父的慈爱之心呢。” 她问责的目光，看过来。 周长老不禁怔住，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倒打一耙。 但随即，他脸上涌现恼意。 她有句话没说错，若她有个闪失，他们都担不起责任。 老不死的东西！既然看重她，那就别放出来！为何不放在身边，好好看着？ “我不让他们赔我，就是好的了。”韶音轻哼，“居然还要我领罚？” “当我师父吃素的？”她说着，下巴昂起来，明晃晃的恃宠而骄。 周长老看着她这副表情，顿时想起三年前，逍遥子找他喝酒，大吐苦水。 云华不是吃素的。但她更不是省油的灯。 “退下吧。”周长老摆摆手，示意这事过去了。 韶音起身道：“是，师兄。”他不追究了，她当然也不会得寸进尺。 临走前，抓了一大把灵果，大方地说：“师兄有事叫我啊。” 边吃边往外走，半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倒把周长老看得心中好气，下定决心，直到秘境之前，绝不招惹她。 他才不想做第二个逍遥子。 里子没有，面子全无，暗地里被全宗弟子嘲笑。 “你怎么在这？”韶音出了房门，就见郑玄英站在不远处，顿时不怀好意道：“偷懒啊？小心我告诉长老。” 郑玄英脱口道：“不是我——” 韶音挑了挑眉，没出声。 郑玄英抿了抿唇，转道：“长老罚你了？你放心，我帮你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韶音眯眼看过去。 郑玄英被她盯贼一般盯着，表情不好。他堂堂重华峰弟子，从来都是别人向他献殷勤，几时如此气短？ 然而他思来想去，这件事是他不义在先，她即便辈分高，原没有管理弟子的职责。 “你是师叔。”嘴唇动了动，郑玄英淡淡说出一句，转身离去。 韶音捧腹大笑：“哈哈哈！” 郑玄英离去的脚步一顿。 她在笑什么？ “不好意思。”韶音揩揩眼泪，止了笑，“周师兄没罚我，有劳师侄好意了。” 转过身，手里灵果上下抛动，背影轻快地走了。 留下郑玄英，神情茫然。 周长老为何没罚她？她天资已然如此出众，这都能网开一面？ 韶音没被罚，暗中告状那人，自然第一时间知晓。 “师兄，长老也太偏心了。”那人来到郑玄英面前，“她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不罚她？” 郑玄英看他一眼，没说话。 “连师兄你都被罚了。”那人又道，深为他不平，“她算什么？太不讲道理了！” 郑玄英深深看他一眼，说道：“心思这么重，难怪修为上不去。” 那人一愣。 但郑玄英说完，就低头继续清理水渠，不搭理他了。 那人站在原地，神情难堪，眼神阴晴不定，渐渐攥紧拳头。 “咚咚咚。” 韶音正在房间打坐，忽听房门被敲响，便起身去开门：“谁啊？” 她以为是小弟子传话，没想到来人竟是雷鸣。眉头一挑，说道：“你有事？” 雷鸣刚从饭堂回来。 众人虽然是修士，身强体壮，不休息也没什么。但每天还是有一两个时辰休息，毕竟这些人是天之骄子。 此刻，刚刚获得休息时间的雷鸣，穿上自己体面的衣袍，颜色明亮，质地上乘，玉佩缀在腰间，温润俊朗的模样。 “师妹好。”他说着话，眼睑微颤，有些羞赧的模样。 韶音上下打量他，心中啧啧不已，这什么鬼样子，要骗她灵石？ “你要借灵石吗？”她直接问出来。 雷鸣一怔，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来借灵石的。” 顿了顿，羞赧神情稍退，正色道：“我们雷家弟子，即便平平无奇，但灵石是够用的。” 这话说得谦逊，但意思传达出来了，他们雷家有钱！富裕！大户！ 看他，快好好看他，单纯吗？俊朗吗？想要灵石吗？跟他来往，多多来往！ 这浅显的心机，都写在脸上了，韶音哪有看不懂的，淡淡道：“那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看看师妹。”雷鸣怔了怔，有些手足无措，“师妹，那日你，你们宗门没惩罚你吧？” “劳你惦记。”韶音淡淡道。 雷鸣讷讷。 “没事我要修炼了。”韶音一手扶住门边，要关门。 雷鸣眼底闪过异芒，嘴上却失落道：“那，那师妹休息，我不打扰师妹修炼了。” 韶音转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狗东西，没什么正经事。 多半是冲着她纯阴之体来的。 但她这会儿没心思搭理他。秘境之行，即将开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转眼，一个月过去。 飞船停在群山之间，尽是怪石嶙峋，黄白色的巨石裸露在劲风之中，苍凉古老。 第60章 （加更）雷鸣后背上寒毛竖起。 秘境就在前方，大好机缘就在门后，众修士心中火热，纷纷迫不及待地飞进门内。 他们这些人，大多数是金丹修士，也有家族看重的核心弟子，虽是筑基后期，也被送进来了。 万全准备，倾尽全力的投入，只为求一个机缘！ 韶音混在人群中，平平无奇，飞入那道红光流转的椭圆形门扇。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看到了蒙着一层浅红色雾气的环境，天空中是一轮红日，暗红如血。 紧接着，双脚踩到地面，甫一碰触，有点软陷，还有些灼热。但下一刻，这触感就没有了，她低头看去，脚下正是崎岖不平的砂石地面。 她没急着行动，先环顾四周一圈。 只见身前身后都没有其他修士，众人虽然自同一扇门进入，但落脚点是随机的，谁也不知道别人去了哪里。 这样倒也好，省得仇家相遇，一开始就血溅四方。 她从脑海中调出地图，果不其然，秘境不在地图上显示。 韶音倒也不是找别的，她把地图放大一些，寻找代表叶辰的绿色光点。找到了。 叶辰现在青洲的一座城池中，地图放大之后，能看到光点在移动。 很好，他不在秘境里。 韶音放心下来，把地图收起，然后从储物戒往外掏阵法。 她压制修为已久，早该突破了的。若非为着金丹修士的身份，她一早就结婴了。 现在也不迟。 将一层层阵法，排列布好，启动。 韶音盘腿坐在阵法中心，开始吸取老祖给的储物戒中，所储存的灵气。 这秘境中的灵气，她不敢用。海潮和问心都提醒她，不要碰秘境中的东西，那当然连灵气也包括了。 金丹后期，金丹大圆满，碎丹，结婴，元婴初期…… 秘境中天道不全，自然没有雷劫降下。 但韶音遗憾归遗憾，却不可惜。因为即便在外界，天雷也不会劈她的。 她是外来户，天雷这种精粹又霸道的能量，此方天道舍不得喂给她。 没有天雷淬体，身躯的强横程度便打了折扣。好在有海量灵气弥补，这就不得不感谢柳老祖，当初给她这个，真是给着了。 是个有缘人。 不论是阵法玉简，还是堆成山的灵石，又或者容量超强的储物戒，柳老祖给了她极大的方便。 如果没有柳老祖的这些赠予，她一路走来，断不会如此便利。 日后若有机会…… 储物戒中的海量灵气，逐渐被吸纳一空，而她的修为也渐渐稳定在了元婴中期。 元婴中期啊。 此行带队的周长老，便是元婴中期。韶音若是一开始就这个修为，断不被允许进入秘境。 她站起身，挥手收回阵法，放回储物戒中。然后隐藏修为，将自己伪装成金丹后期的境界。 这才抛出飞剑，在空中转了一圈，看准剑尖方向，纵身一跃，御剑前行。 她不知道凤凰在哪里。 没有地图，时间线与剧情也对不上，谁知道凤凰去哪儿？ 但凤凰择梧桐而栖，她在秘境中晃一圈，找到梧桐木，说不定就能撞见凤凰了。 “师妹！” 才飞了半日，尚未寻见梧桐木，倒是前方飞来一道身影，冲她欣喜招手。 韶音放缓飞剑，等来人靠近了，她将他打量一眼：“雷道友。” “不曾想，在此处遇见师妹。”雷鸣的惊喜，溢于言表，全然不作伪。 韶音点点头：“我也没想到，会遇到雷道友。” “师妹要往何处去？”雷鸣与她并肩前行，关切问道。 韶音道：“不知。只是来了，少不得四下看看，撞撞机缘。” 而后问道：“雷道友呢？” 她一口一个雷道友，连师兄都不叫，但雷鸣丝毫不觉难受，依然殷切道：“我此番前来，原是旁人的陪衬。” “家族对我，并无甚高期待，我随缘。” “既然与他们分开，相逢即是缘，我便陪师妹走走吧。” 韶音嘴角弯了弯。 相逢即是缘？怕是未必。 雷鸣看见了，不禁心喜，这么好哄？愈发热切地说：“我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虽然不是很拿得出手，但我乃雷灵根，天然对阴邪之物克制，可为师妹扫清障碍。” 多谦逊啊。 换个礼貌的，必然要回他：“师兄年纪轻轻，已是金丹后期，这是何等天赋！” 但韶音只惊讶道：“雷灵根？这是你们雷家的特产吗？你们雷家的修士，都是雷灵根吗？” 一句话问的，雷鸣嘴角忍不住抽动。 “倒也并非如此。”他依然保持温文谦逊的模样，“雷家并非以灵根为姓。” 很是忍了忍，才没有骄傲地说：“雷家也有变异灵根。但眼下，雷灵根只有我一个。” 虽然他忍得很用力，但高傲之情根本遮掩不住，他太骄傲了！ 出身乡野，父不详，从小便是野孩子。却天生变异雷灵根，亲生父亲元婴修士亲自找来，将他带回雷家。 他悟性高，天赋好，父亲雷厉阳很看重他，族中几位长老也对他抱以期待，甚至觉得他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大乘修士。 父亲都没有如此地位！ 也是因此，得知天阙的秘境要开了，别人如何不说，他这里肯定有一个名额。 想到这里，他看向身旁女修的目光，愈发温柔含情。 纯阴之体啊。 这等炉鼎体质，旺任何修士。对于纯阳之体，那就更旺了。 而他虽然不是纯阳之体，却是至刚至烈的雷灵根，她对他的作用，不亚于纯阳之体。 凭他的资质，结婴、化神，易如反掌。突破大乘，亦指日可待。而有了她的阴阳调和，晋升渡劫期，又有何难？ 他心中想得火热。若给韶音知道，高低说给云华，好好笑话一通。 当大乘期那么容易啊？大乘期那么容易，云华会卡到一千八百多岁，还不能突破？ 如果说，金丹境界是真正通往修炼路的门槛，那么化神就是一道分水岭，把万万千千的修士挡在外面。 一百个凡人里面，出不了一个修士。 一百个修士里面，出不了一个双灵根。 单灵根修士，更是万里挑一。如云华，如逍遥子，如问心，他们都是单灵根。但他们现在什么情形？ 云华卡在化神期，一千多年，不能突破。 问心岁数也不小了，他是云华在一千岁时收的徒儿，如今至少八百多岁了，他还是个元婴。 逍遥子也差不多。 似秋霜那般，两百余岁便晋升化神的修士，堪称惊才绝艳，天道的亲女儿。 但即便是秋霜，也未必能够顺利突破大乘期。她很有可能跟云华一样，卡死在化神的境界，一直卡到死。 雷鸣把修炼、飞升想得那么轻易，说不定到时连化神都难。 “那真是恭喜雷道友了。”她神识放出去，寻找着梧桐木，口中随意说道。 雷鸣只当她矜持，笑道：“多谢师妹。” “师妹是什么灵根？”他状若关切地问。 韶音转过头，似笑非笑：“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雷鸣懵道。 韶音笑道：“我以为你知道。”她收回视线，悠然望向前方，“你既在圣城见过我，怎不知我在广场上的作为？” 她大声吵嚷，整个圣城中，除非是聋子，否则都该知道，她是纯阴之体的事。 云华离开之前，又不曾做手脚，让众人忘记这回事。 就算他有心，北斗的和光、万虚的不恕，也不会叫他得逞。 雷鸣却说，他不知道？属实是笑话了。 雷鸣心中警铃作响，但面上神情依然懵着：“我以为师妹当时是在开玩笑。” “怎么，师妹竟不是吗？”他大惊说道，“那，那师妹岂不是很危险？” 他一时急的，额头上都快冒汗了：“师妹，你太鲁莽了。你可知，纯阴之体……哎呀！” 韶音好笑地看他表演。 说真的，他演技实在拙劣。 “所以我才恳请师父，让我进入秘境。”她浅笑道，“待我实力上去，谁还敢把我当炉鼎？” 雷鸣立时肃然：“师妹此言甚是。” 顿了顿，神情坚定道：“我保护师妹！此行，我不离开师妹半步。不论师妹发现什么宝物，我都为师妹抢来！” 韶音瞅过去：“师兄，你也不过金丹后期而已。” 这不是小瞧他了吗？雷鸣眉眼间流露傲然：“为兄虽然不才，身上却也有长辈给的护身法宝。” “有多厉害？”韶音问。 雷鸣居然也敢答：“化神以下，不放在眼里。” 那是挺厉害了，韶音点点头：“很好。” 想当初，她和金仙在禁日森林外围，遇到一只险些要了性命的巨蛛，便相当于人族修士的元婴期修为。 也就是说，那样恐怖的庞然大物，丝毫奈何他不得。 但这应当不是他的底牌，韶音心想。 秘境中没有日夜。 进来时，一轮血色太阳挂在空中，但二人在秘境中穿行许久，太阳的位置一动不动。 这并不是真正的太阳，只是挂在空中，让人惯性思维，以为那是太阳。 “师妹在找什么？”精明如雷鸣，早发现她似乎有目的的前行。 韶音道：“没什么。” 下方是一片湖泊，暗沉沉的，像是血泊。 两人的运气不知好是不好，飞行了大半日，没碰到任何妖兽或危险，也没碰到任何灵物异宝。 “歇会儿。”她降落飞剑，在血泊边缘坐下。 第61章 漆黑的鼎中，坐靠着一具美男子的躯体。 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被关进一口鼎中？ “师妹，你做什么？”雷鸣问道，不停挣扎着，在鼎中发出咚咚的声响。 韶音不理会，着手往外掏阵法。 这块地方不错，平坦，视野开阔，没有大片异植，也没有妖兽做的窝。 修士靠近，也能很快就发现。 适合安营扎寨。 她一层层布阵，防御阵，隐身阵，迷惑阵，阵阵嵌套。布置之严谨，不输她晋升元婴时。 “师妹！”鼎中，雷鸣大声道：“你要做什么？为何把我关在里面？” 他拼力挣扎，却连百分之一的力气都用不出来，灵力更是调动不了一丝。 此时此刻，如何还能不明白，他中了招？ “你对我做了什么？！” 韶音听他还披着伪君子的皮，笑道：“装得不累吗？” “师妹，你在说什么？”雷鸣正色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韶音嗤笑起来，不再理会，专心布阵。 “无凰师妹！”雷鸣在鼎中发出咚咚的声音，“你先放我出去，有什么话好好说。” “贱人！快放了我！”见韶音始终不回，他终于挂不住虚伪的面皮。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老祖是长阴派的大乘尊者！” “我若有个闪失，我老祖绝不会放过你！” 狠话说尽，但韶音就是不搭理他。 被关在漆黑的鼎中，伸手不见五指，神识愈发轻飘飘的，身上的力气逐渐流失，他现在连炼气修士都不如。 “师妹，无凰师妹。”他放软身段，“你花容月貌，年纪轻轻，何必如此想不开？” “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只要我有，必为师妹奉上。” “不要一时想不开，误入歧途。” “无凰师妹？” “贱人！” “快放我出去！” 终于，韶音把阵法布完。直起腰，摸出一只灵果，一边啃着，一边绕着阵法走动。 “搞定。”没有疏漏，她松了口气。 把灵果的核往血湖中一丢，便踏入阵法中，启动阵法。 “别叫了。”她笑眯眯的，打开鼎盖，将雷鸣抓出来，“我不会杀你。也没有误会。” 终于被放出来，重见天日，雷鸣松了口气。 在草地上就地一滚，爬起来，狰狞的脸色收回几分：“师妹，你做什么，吓为兄一跳。” 暗暗运转灵力，愈发令他心惊。 韶音走过去，兜头给了他两个嘴巴子：“师妹？师你大乘老祖的妹！你也配？” 两个巴掌下去，雷鸣满口的牙齿都被打松了，他吐出一口血沫，混合着几颗牙齿。 “你，你——”他惊怒不定地看着她，眼中杀机涌现。 韶音又给他两个巴掌，这下他满口的牙都被打掉了，整张俊脸也肿成猪头一般。 “没空理你，偏凑上来！” 韶音抬腿给他一脚：“下贱玩意儿。” 她有事在身，区区一个觊觎她纯阴之体的东西，她都没打算搭理。 偏偏他犯贱，非得撞她手上。 雷鸣本就浑浑噩噩，连挨她几个巴掌，这会儿晕头转向，竟是爬也爬不起来了。 堂堂金丹修士，当然没这么没用。 只是他中了她的醉魂香，这会儿就跟喝多了的酒蒙子一样，任人宰割。 韶音抬手把他吊起来，头朝下，悬在半空。 大脑充血，雷鸣脑袋更晕了：“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韶音并指如剑，在他头上划了个十字口，顿时鲜血一滴滴流下来。 头皮一痛，换作平常，雷鸣早该机警了。但他这会儿头脑昏沉，只觉得不对，却没有警觉心：“你要做什么？” 韶音道：“给你放放血。” 说着，从储物戒里掏药草，往乾坤仿鼎里扔去。 “放血？为什么？”雷鸣被倒吊着，鲜红的血一滴滴往下流，他还懵懵地问。 韶音瞥过去：“你是碰巧遇见我，还是有备而来？” 雷鸣的眼神早已不见清明，呆滞发直，像是大傻*子：“有备而来。我在你身上下了追引香。” 韶音点点头，猜到了。 所以她不小看任何人。瞧，他不就在她身上，不知不觉下了追引香吗？ “你找我做什么？”她又问。 雷鸣回答得更老实了：“跟你在一起，博取你的好感，跟你结道侣，双修。” 有一说一，韶音的醉魂香并没有让人说实话的功效。 但中了醉魂香的人，神魂恍惚，已经不具备撒谎的智力，这才有什么说什么。 “如果我不同意呢？”韶音问道。 雷鸣脑子混混沌沌，听她问话，也不知心虚，更不懂得遮掩：“你必须同意。” “呵。”韶音轻笑。 没冤枉他。 此人，死不足惜。 她把一件件药材，扔进黑鼎中，又取出御水符，把黑鼎中充满水。 回过头，雷鸣下方已经积了一小滩浓稠血浆。但血还在滴，估计还要滴一会儿。 她挥手将他放下来，开始解他法袍，摘他法宝。 “你，你做什么？”此时此刻，雷鸣终于生出几分警觉心，“别动我东西！” 韶音抬眼，觑他道：“什么你的东西？你都是我的，你的东西也都是我的。” 雷鸣呆了呆，反驳道：“不是你的，是我的。你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 他是谁？雷灵根的天骄，将要突破大乘的天骄。她？区区一个纯阴之体，他的炉鼎而已。 “呵。”韶音轻轻笑着，把他身上的东西全拉扯下来，只给他留了一件底裤。 “我不杀你。”她说，抬手又将他吊起来，继续放血。 他是雷家的核心子弟，点命灯是基操，身上还不知有什么后手。 她虽然晋升元婴，却也未必能杀得了他。何况，许多大家族有秘法，能够看到弟子死前一段时间的记忆，锁定凶手。 她现在拜师天阙，又有个化神师父，唬唬外人还罢了，雷家那位大乘修士较真起来，云华第一个推她去死。 雷鸣中了醉魂香，又被放掉大部分血，越来越呆，他慢吞吞说道：“我疼。” “该。”韶音道。 取出柳老祖给的飞舟，拿出剑，开始削龙象木。 这飞舟，她没打算修，一来费灵石，二来费时间。 天工阁的修士说，龙象木的材料不好找。调材料要花时间，维修也要花时间，没个三五年别想修好。 有这工夫，她搞一艘新的了。 削下一块块龙象木，往黑鼎下方扔过去，又拿出御火符，甩过去。 她是水灵根，御不了火，也收服不了火种。倒是这龙象木，燃点较高，可以拿来烧一烧。 龙象木被点燃，白色火焰舔舐着仿鼎的底部，很快鼎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韶音扭头一看，血放的差不多了，挥手将人甩进鼎中。 “啊！” 刚被扔进鼎里，雷鸣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拼命挣扎起来。 “贱人！” “放了我！” “你敢动我，雷家上下与你不死不休！” 剧痛令他浑浑噩噩的头脑，找回两分清明，他终于将整件事情捋成一条线—— “给我做炉鼎，是你的福气！” “大不了我给你名分！” 他恶狠狠的样子，显然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韶音抬手一挥，黑色鼎盖飞起来，重重落下，将黑鼎盖得严严实实。 这是上古乾坤鼎的同款材料，同款工艺，若非天道不允，这就是乾坤鼎二号。 区区一个雷鸣，死都别想跑出来。 “啊！！” “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惨叫声在鼎中响起，凄厉得沉鱼落雁。 韶音分明看到，天际飞来一只鸟，被惊吓得掉了几根羽毛，扑棱着翅膀迅速调转方向，飞得远了。 韶音笑眯眯道：“受着吧。” 拿出一个蒲团，盘腿坐下来。 这是层层嵌套的阵法中心，别说没有路过的修士，就是有修士路过，也会受到迷惑阵的影响，下意识觉得此处没什么好看的，转而离开。 他尽管叫。 “你杀了我吧……”第三日，雷鸣已经叫不出来了，虚弱的声音，充满筋疲力尽。 他大骂过，哀求过，痛哭流涕过，忏悔求饶过。 韶音无动于衷。 到现在，雷鸣已经不期望活着了，他只求一死。 什么大乘，什么飞升，什么天之骄子，在时时刻刻神魂灼烧，肉身凌迟的剧痛之下，统统像泡影一样，遥不可及。 “杀了你多可惜。”韶音计算着时间，打开鼎盖，再次扔进去一堆药草，“我说过，不会杀了你的。” 堂堂金丹修士，吸取多少灵气，嗑多少丹药灵物，才修得此境界？死了，浪费。 从一开始，韶音就没打算杀他。 雷鸣沉浮在炙热的湖海中，如一粒渺小的尘粟，光亮远离他而去，他感觉自己被封锁进狭小的空间里，将永不见天日。 “求求你，饶了我吧。”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传不出去，“求求你。” 无尽恐惧如大山压下，将他死死压在黑暗尽头，雷鸣再也没有天之骄子的傲气，只有无尽恐惧下的卑微。 女修淡淡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若我求你，你也会放了我吗？” 雷鸣终于想起来，他原是打算让她当炉鼎的。 放了她？怎么可能？ 他要成仙，要飞升，要成为人上人，要挥手间山摇地动的人物。 第62章 说来道友不信，我也叫凤于飞。 韶音喜不自胜。 “你快出来。”她柔声说道，对他招招手。 美男子优雅地站起身，扶着鼎沿，矫健又轻盈地跳下来。 韶音把他扔进去时，只给他留了一件底裤。他这会儿赤着上身，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加上纯真的表情，颇惹人怜爱。 没有一丁点儿雷鸣的鬼鬼祟祟。 “穿上。”韶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男子衣物，扔了过去。 美男子虽然是傀儡，却有她的血液融入，很能听懂她的指令，立刻就将衣服穿上了。 不知是不是懂得她的喜好，他穿衣服时，举手投足，带点不自知的纯真与引诱。 韶音看着喜欢，于是又挑了几件不起眼的法宝，给他装备上。 看着他像模像样的，便取了几瓶回春丹，几十块灵石，装在没有标记的储物袋里，给他挂身上。 绕着他打量两圈，越看越高兴：“不错。” 许多年不做这事，居然还能做得完美，她真是太棒了。 亏了在禁日森林中穿行的那年，她并不是只顾着跟别人玩躲猫猫的游戏，她一边啃了《修真界异植大全》，一边采摘着目之所及的药草。 零元购，一块灵石不花，为什么不采？ “你命真好。”她望着玉奴的眼睛，深深望进他眼底，“在今日之前，我都不知道，材料是全的。” 根据创造此术的人所言，雷鸣的神魂已经被锁在深处，无法对外界作出反应。 但他能不能听到，就连发明人都心中没谱，韶音自然也不确定。 “羡慕你。”她由衷说道，希望雷鸣能听到她的话。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她都没工夫料理他，他非要一头扎进来。 偏偏她材料齐全——在禁日森林时，她并没刻意去凑，就是看见认识的，用得上的，顺手采了。 一百来种药材，还有几种不常见，在百草阁都不一定买得到的。 听她说话，玉奴站在一旁，眸光清澈，举止乖觉。 他是傀儡，没有自己的神智。 “进来吧。”韶音也没指望他给什么反应。他如果真给了反应，她就得将他重新炼制一遍了。 抬抬手，将玉奴收入乾坤仿鼎中。 雷鸣没死，只是被炼制成傀儡了，储物袋无法收纳活物，她只能将他收进鼎中。 又将乾坤仿鼎变小，垂挂在腰间。 做完这些，她转身望向方才血液滴落之处，拔剑唰唰几下，连地皮一块儿铲起，喂向不远处的血色湖泊。 “走起！” 御起飞剑，向着前方行去。 不知道是不是雷鸣点背，他不在之后，韶音飞出去不远，就看到一大片幻心草。 幻心草放在外面，一株能卖出几百块灵石，晒干炮制，磨成粉，是吸引妖兽的好东西。 而这里，如海浪般的一片，数不清多少株。 韶音停下来，挥手斩出一剑，收割了一小片，装进储物袋，继续前行。 不贪多。 没空。 接下来，她又看见了紫霞果，止血草，玄铁矿石，陨魂砂等。 有炼丹用的材料，有炼器用的材料，就没有凡品，而且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这满地的宝物，谁能扛得住？韶音不禁想到，临行前周长老似随口一说：“不管得到什么，禁止自用，出来后上缴宗门。” 上缴宗门没问题。但这么多宝物，全部上缴宗门？ 原则上不允许自留，偏偏不加以严格约束，只是轻描淡写，随口一提。这究竟是让弟子们留，还是留，还是留？ “师姐，你万万记住。”海潮严肃的话又响起在耳边，“你只能采摘，不能自用。” 问心更是说：“碰都不要碰。” 碰还是能碰的。 韶音路过宝物时，不滞留，薅点就走。 这东西都上缴给宗门，便宜他们了。不上缴，她自己用不了。 卖出去？那可就是作孽了。 半个月后。 “你爷爷的。”韶音把张牙舞爪的妖植，砍得七零八落，呸出一口花粉，黑着脸，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这才继续前行。 秘境中不总是宝物，危险远远多过宝物。 她算是运气不错的，遇到的妖兽、妖植不成气候，最多给她找点麻烦。 比如刚才这根妖藤，趁她休息时，忽然冲她开花，喷她一脸花粉。 这花粉了不得，附着在人身上，清理不干净，就会悄悄钻入皮肤，在血管中发芽。 成千上万的花粉，蛰伏在血肉中，趁修士不备之际，齐齐萌芽！ 修为浅薄些的，当场就被吸干灵力而死——有点像郦之沅的那根藤蔓。 想到郦之沅，韶音有些醒神。能够被送进来，郦之沅必然还没结婴。 但她四年前就杀金丹如草芥，结婴不结婴，都不是能小看之辈。 如此又过数日，韶音斩杀了一头妖狼之后，气闷不已，打算把玉奴放出来，跳个舞，解解闷。 他虽然没有灵智，好歹听话，长得又养眼，经她炼化之后，肌肤如玉，更为耐看。 “扑棱棱——” 一群惊鸟的声音，令她摘黑鼎的动作顿了顿，循声望去。 重重乱石与林木遮蔽，看不分明。 韶音将黑鼎放下，手里握了剑，往那边移去。 绕过乱石，拨开林木，什么都没有。她愈发警觉，凝神静听，终于给她听到一点杂音。 “滴嗒。” 是水滴下的声音，但此处分明没有溪流，又何来的滴水？ 莫不是妖兽的涎水？竟逃过她的神识，这妖兽不是寻常修为。 韶音警惕着，竖耳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持剑绕着外圈，缓步侦察。 忽然，绕到一个角度时，视野中出现一片红色衣角。 她脚下一顿，继而绕行，渐渐红色布料越来越多，直到一抹人影出现在视野中。 滴嗒，滴嗒。 是他身上流出的血，落在叶片上的声音。 韶音：“……” 怪她太小心了？ 她没有放下警惕，持着剑，慢慢走上前，打算看看是哪个倒霉蛋，死在秘境中了？ 随着她走近，愈发看清此人的身形，体态修长，骨骼神秀，身量高大，是一名男子。 滴嗒，滴嗒。 血还在流。人死后，血液逐渐凝结，就不会流了。 所以，这人还没死。 “道友？”韶音走过去，用剑尖轻轻戳他身上。 此人卧倒在草丛里，半边脸朝下，只露出来小半张脸，可见眼线狭长，鼻梁骨高挺，线条分明，是一张极出众的俊颜。 当然，修真界人均俊男美女，她不该见怪的。 只是见惯了俊男美女，才愈发觉得，这样一张侧脸，不落俗套。 抱着三分好奇，韶音缓缓弯腰：“喂。” “道友。” 一边唤着，一边将他的脸拨过来。 此人伤得极重，面目苍白，长眉蹙紧，被她拨动也无甚反应。 倒是韶音见到他的容貌，顿时惊艳了一把！ 怎么说呢？上次被人的容貌惊艳，还是金仙。他的皎洁纯净，像温柔月色，叫人见之忘俗。 而地上躺着这人，着一身红色衣袍，初看只是稍显浓烈，待看得久了，愈发觉得这红色夺目，似某种倔傲不屈，黑暗中亦灼灼燃烧的火焰。 他苍白的面庞，在这浓烈的红衣映衬下，丝毫不显逊色，哪怕双眸禁闭，亦绽放出一种绮丽的，艳光四射的美。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韶音此刻脑中浮现出两个词，白月光与红玫瑰。 如果说金仙的美丽，像温柔月色，皎洁纯净。地上这人的美丽，明艳动人，如热烈的红玫瑰。 “道友？”韶音唤了两声，不见他有反应，便掏出一把复元丹，塞进他口中。 拄剑蹲在一旁。 同行之中，有这么一号人吗？ 过去半刻钟，地上的男修逐渐恢复状态，苍白的面色开始红润，滴血的伤口也开始凝结。 他渐渐醒转，睁开一双霜雪般淡漠，云端般高傲，似天上仙君般的眼眸。 对上韶音的眼睛，他一怔，立刻撑地坐起，身躯紧绷，姿态戒备。 “我救了你。”韶音瞥他一眼。 是，他是长得不错。 但是看了这么久，多少免疫了：“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男修凝眸看过来，片刻后眸中冷色褪去，只余淡淡漠然。他抿了抿唇，垂眸道：“多谢。” “客气。”韶音站起身，“你叫什么名字，哪门哪派的？” 男修大抵察觉到伤势恢复了，于是也站起身，很快发觉墨色长发被血黏住，眼中厌恶一闪，捏了个诀。 刚才还黏糊糊，乱糟糟的长发，瞬间变得光滑柔顺，浓密如瀑，披散在身后。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根簪子，随手挽起长发。 身上的衣裳也脏了，但更糟糕的是，破损了几处，他直接拿出新的衣袍，往身上一罩。 这才看向韶音，下巴昂起：“天阙。凤于飞。” 韶音：“……” 她脸色微微古怪，打量他片刻后，嘶了一声：“说来道友不信。我也是天阙弟子，我也叫凤于飞。” 虽然她这个凤于飞是假的。 但这居然重名了，也太巧了吧？ 男修听到她的名字，却是一怔，紧接着眉头紧紧皱起：“新入门的？我不曾听过你。” 哟？还真的是天阙弟子？ 韶音拿出自己的宗门令牌，却并不展示给他，只道：“我瞧瞧你的。” 第63章 （加更）没想到，师兄你这么不扛打。 男修听闻，手腕翻转，掌心中出现一块宗门令牌。 形状，排版，字样，皆与韶音的一般无二。 “原来是师兄啊。”韶音笑道，凑过去，“师兄是哪年入宗的？” 宗门令牌的正面，除了名字之外，还记录着拜师哪座峰头，哪年入门的，排行第几等信息。 “师兄是一百多年前入门的？”她看清楚后，惊讶抬头，“失敬。我是三年前入门的。” 也把自己的令牌，展示给他看。 凤于飞看清她的令牌，只见上面果然写着“凤于飞”的字样，眉头皱得很紧。 就好像跟他同一个名字，辱没了这个名字般，韶音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口中却问：“师兄什么时候来的？我怎未在船上发现你？” 凤于飞一拂袖袍，转身便走：“嗯。” 嗯是什么意思？ 是不想搭理人的意思。 韶音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这人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又碍于方才她的援手之恩，于是敷衍一句。 不搭理就算了，她也不是很爱跟人闲谈。 “师兄可曾见过梧桐木？”她收剑入鞘，问道。 凤于飞脚步一顿，侧身转头，说道：“你找梧桐木做什么？” “听说这秘境中有凤凰。”韶音笑吟吟道，“准备去偷个凤凰蛋。” 凤于飞顿时嗤了一声：“哪有凤凰。”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凤凰早已消失在此界，已有万年。” 韶音道：“果真如此吗？可我听说，这秘境中有一只火凤凰。” 凤于飞脚下未顿，然而踩过的脚印，比之前深了两分：“没有。没听过。” “唉。”韶音便叹气，“对了师兄，你——” 话没说完，忽然拔剑朝他背心刺去！ 凤于飞反应敏捷，反手格挡，一把玉扇将她长剑隔开，发出金玉相击的脆响。 “你做什么？”他一击退开，并未趁势再攻，沉色喝道。 韶音笑吟吟的，挽着剑花，说道：“师兄，莫小气。我若偷了凤凰蛋，煮来吃的时候，分你一半。” 凤于飞听了这话，眸中染上怒色，但又被他压下：“不曾见过！” “那你头上的簪子，哪里来的？”韶音扬了扬下巴，冲他道。 凤于飞一怔，脸色变幻起来，很快道：“万宝阁换的。” “不巧，师妹出行之前，逛过万宝阁。”韶音不笑了，盯住他道：“万宝阁没有梧桐相关之物。” 她有一段时间，天天去万宝阁，明着给自己选法宝，暗地里猜测着凤凰可能会喜欢的玩意儿，准备弄一些。 她弄了些漂亮宝石，各种灵果，连铺窝的漂亮花朵都搞了好些，就是不见梧桐木相关之物。 当时她没多想，直到他随手拿出梧桐木簪子挽发，亦没多想。 直到他说自己叫凤于飞。 一连串的小细节，开始在脑中串成一条线—— 首先是过于绮丽的容貌。 韶音在此处，认识的人不多，但就这么点儿人，居然出了两个绝世容颜。 金仙是草根出身，他漂亮成那样，简直就是个奇迹。就这么巧，又来一个奇迹？ 如灼灼烈焰般的红衣。 喜梧桐。 这么巧，偏偏姓凤。 如果他是凤凰，一切就说得通了吧？ 只有天阙养的凤凰，才会出现在天阙的秘境中。 “师兄。”韶音不知道他怎么混到的宗门令牌，但此刻姑且称他一声师兄，“如果有凤凰的踪迹，还请告诉我。” 凤于飞沉着脸：“你疯了！” “师妹我也不是什么坏人。”韶音挽着剑花，“我跟凤凰借一样东西，救个人。我不白借，灵石，法宝，符篆，丹药，人情，我都给。” 这话说出来，摆明了她没有杀凤凰的意思。 但人口中的话，有几分能信？ 凤于飞脸色愈发阴沉：“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就来吧！”韶音眼神一凝，清喝一声，朝他攻去。 这一次，她没有隐藏气息，直接爆发出元婴修士的修为。 禁灵阵、阴阳五行阵、诛魂阵、天绝阵、弱水阵……重重阵法，接二连三，以极快的速度将他困住。 爆裂符，惊雷符，定神符，金刚符……不要钱似的朝阵中挥撒而去。 凤于飞刚刚展开玉扇，催动灵力，还未攻到实处，就被劈头盖脸的阵法，符篆，砸了个满头。 一切发生得很快。 没有惊险激烈，一波三折的激斗。 没有你逃我追，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 凤于飞从准备交手，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 “哇！” 韶音等到阵中的动静变小，渐渐露出真面目，便缓缓降落在地，抬步上前。 然后她看见了什么？ 凤凰！ “师兄，你真的是凤凰啊！”她激动万分，快步跑去。 她只是猜测，他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凤凰。万万没想到，她这一番阵法加符篆下去，直接把他打出原形了！ 这下他狡辩也不能了，因为他本体就在这儿。 只是此刻，火凤凰显然有点惨，漂亮的羽毛，被炸得黑一块，秃一块。本该美丽精致的凤首，此刻耷拉在地上，尖尖的喙下方，积了一滩血液，眼珠无神。 “不好意思。”韶音连忙往外掏复元丹，“没想这样的，失手了。” 他之前伤得很重，可也没有被打出原形。她把人救回来，原是有一场恩情，结果这一下给打出仇来了，恩情尽褪。 美丽但黯然的凤首，阖上眼睑，脑袋偏向一边，不肯吃下去。 “对不住，师兄。”韶音连连道歉，“我真是没想到，师兄你这么不扛打。” 他可是凤凰啊！ 她敢下手轻一点吗？ 龙傲天那么强的主角光环，天命之子的气运，都被它给逃了，逃之前还把他烧得满头包。 韶音可不敢掉以轻心，万一被它给跑了，她上哪儿去捉它？ 因此，准备再全，也不过分。下手再缜密，都是应当。 也不用怕打坏它，凤凰是打不死的，只会涅槃重生。虽然，涅槃的时间会久一点。 但这也没事，大不了让金仙多睡几百年。眼睛一闭一睁，他想必不会介意。 “师兄，你伤得很重，别任性。”只见凤凰开始大口大口吐血，韶音忙跪坐过去，一手捏住它尖尖的喙，另一只手强硬的将复元丹喂进去。 凤凰挣扎着，啼叫着，徒劳无功，被她塞了好大一把复元丹。 身上的黑色雷击印子，渐渐消退，秃掉的羽毛，也慢慢长了回来。黯淡的凤羽，逐渐恢复光彩。 随着时间流逝，重伤的凤凰逐渐恢复，直到重新化出人形。 只是此刻，化为人形的凤于飞，看向她的眼神像要吃人！ “师兄，你好啦？”韶音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像是看不懂他眼中的厌恶，“太好了，师兄，我找到你了。” “你不知道，我一进秘境，就在找你。”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久个屁！ 此次秘境开启，统共才几个月？ “谁告诉你，秘境中有凤凰？”他坐起身，闭目调息。 韶音喂了他太多复元丹，一时吸收不完，他要运功调息。 “这不能说。”韶音笑嘻嘻的，“师兄，你借我一滴精血呗，我要救人。条件你随便开。” 凤于飞闭着眼眸，却能想象得到，身前这少女，看起来俏丽可爱，实则心黑手狠。 他若不同意，怕不是又一次被打回原形。 眼睑下方，异色一闪而过，随即他缓缓睁眼，看向身前。 “师兄。”韶音笑得恭敬，又乖巧，容颜明媚，神色讨好。 她双手合十，抵在下颌处，软声央道：“求求你啦。” 多可爱的模样。 就像是寻常少女，在央求自家兄长，给她买一身漂亮衣袍，美丽首饰。 然而谁知道，她索取的是凤凰的精血？至今，凤于飞也只有一滴。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凤于飞垂眸，神色淡漠，“帮我找一个人。找到后，我把东西给你。” 韶音绝无不应：“好！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师兄的！” 全听他的？ “好。”凤于飞伸手，“再给我一瓶复元丹。” 韶音想也不想，立刻掏出好几瓶复元丹，递过去道：“师兄，拿去。” 凤于飞接过后，面上一怔，看过去道：“你不怕我恢复实力，伺机遁走？” 他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差。 他进来许久，足有二十多年了。这秘境中，处处危机，怪物杀都杀不死，他身上的丹药早就消耗一空。 多次受伤，他如今实力十不存一，才会那么轻易被她打出原形。 再来一瓶复元丹，他恢复三成实力，想要从她手中遁走，也就不难了。 不成想，她居然如此大方，给了他好几瓶…… 她究竟是心无城府，还是这些丹药…… 韶音却道：“你是师兄，拿去吃。” 师兄？谁是她师兄？ 凤于飞面色淡淡，握紧丹药，反手收进凤凰空间，说道：“我自是守信之人。” 他是凤凰。这世上，就没有出尔反尔的凤凰。他不会堕了先祖名声。 不知她是看透这一点，还是以凤凰身份要挟他——天阙之中，没有几个知道他身份的人。 第64章 朋友一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她出去后，把他的身份宣扬出去，无疑对他来说，是不小的麻烦。 “我当然相信师兄啦！”少女笑嘻嘻道。 她眸光灿烂明亮，仿若金乌那般明亮夺目，这让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天日的凤于飞，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他是神兽，此刻自然判断出来，她是真的高兴，发自内心的喜悦。 并无任何阴私心思。 “罢了。”他暗道。 找到人后，他不再回天阙便罢了。 反正那里已没有他在意的人。 凤于飞服下复元丹，开始调理内息，恢复本元。 韶音在周围布下几道防御阵，啃着灵果，不急不躁地等待。 急什么啊。凤凰都找到了，等完成他的心愿，就向他索要报酬。这是她四年来，最轻松的一天。 看凤于飞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搞不定，韶音拿出柳老祖给她的玉简，研究阵法，打发时间。 基础阵法、进阶阵法，她很熟了。但上面记载着几个高阶阵法，她还没有研究透。 “吼——” 忽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声，响彻这片天地，防御阵立刻震动起来。 韶音连忙收起玉简，起身看去，却见不远处，一头棕熊，与一棵妖树，正在打斗。 棕熊有三层楼那么高，眼睛是红色的，远远看去犹如两道红色探照灯，散发着凶意森然。 那妖树比它还高些，瘦长的体量，茂密又灵敏的枝条，正疯狂鞭笞着。 两人斗在一处，棕熊身上的皮毛血肉乱飞，树人身上的枝条唰唰断裂，周围的林木、丘石被大肆破坏，惊鸟乱飞。 “师兄。”韶音对身后道，“你暂停一下，我们换个地方。” 这两尊妖物，看样子不是好相与的。而且，秘境中的生灵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很难杀死。 即便杀死了，过后不久，又会以其他模样复活。 这棕熊和妖树，反正不是冲他们来的，倒是没必要掺合进去，走就是了。 凤于飞睁开眼眸，看到那树人，顿时恨意涌上：“你先走！” 话音落下，他起身而上，飞出防御阵时，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火红色的凤凰。 “师兄？！” 韶音睁大眼睛，就见凤凰清鸣着，拖曳着红色的火焰，一路飞去，尖尖的嘴巴中吐出炙热的火焰，射向树人。 见状，韶音也拔剑出鞘，攻过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明显凤于飞跟树人有仇怨。她作为师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水过千山！” 水属性的灵力，如海浪瀑布般，逆流而上，冲向树人。 树人刚才挨了凤凰之火的灼烧，半边身子都燃烧起来，它痛得尖叫着，连忙自断枝条，摆脱凤凰之火的灼烧。 粗粝的树干一阵涌动，层层坚固的树皮汇聚在一处，被树人拿在臂上，做盾牌护在身前。 这下可好，海浪般的灵力一下子冲击在盾牌上，受力面积过大，直接将它给冲飞了。 “嗷嗷嗷——” 树人大叫着，在半空中舞动枝条，不等落下，又挨了凤凰的一记火攻。 就这样，凤凰负责火烧，韶音负责水冲，妖力磅礴的一只树人，很快折损过半，只剩下瘦小的一株。 “吼！！” 震天动地的吼叫声，却见那只棕熊，捶着胸口，朝两人飞扑过来。 “疯了？！”韶音骂道。 他们帮它打怪呢，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她见棕熊的利爪钩来，飞身后退，长剑斩出一道厉芒，就要割掉棕熊的利爪。 却在这时，“叮”的一声，有什么打在剑身上，将她这一击打开了。 “师兄？”韶音望过去道。 凤于飞已经重新化成人形，手持玉扇，挥出几道梧桐木，将树人钉在巨石上。 这才看过来道：“放它一回。” 他之前受伤过重，就是这树人做的。当时他本元受损，实力十不存一，又没有丹药续力，被树人追着打。 若非半路杀出一只棕熊，他只怕逃不脱。凤凰讲究因果，这棕熊无意中帮他一回，他自然要还回去。 “好。”韶音便收剑，退回到他身边。 树人已经不足为惧，枝条全部折断，树皮剥落大半，仿佛由爷爷变成孙子一般的体格，被梧桐木钉在巨石上。 厉叫挣扎着，红色汁液一滴一滴滑落，浸入土壤中。 凤于飞不是嗜杀之人，他出了刚才被压着打的恶气，便不再执着杀死妖树。 况且根本杀不死。他如今知道了，秘境中的生灵，除非他狂喷凤凰之火，烧成灰，否则总会复活，越复活越丑陋。 他现在要省着点。他之前为什么落得那么惨？就是因为一开始不懂，怒了就喷，结果本元消耗飞快，根本补不上。 “走了。”他转身就走。 韶音挥手，收起地上的防御阵，留着下次继续用。 “吼——” 谁知，棕熊仿佛认定了他们，口角滴着浑浊的涎水，踩着粗壮的腿脚，地面震得咚咚响，朝他们追过来。 “烦人。”韶音随手甩出一个困阵，将棕*熊扔里面。 身后清静了。 “你阵法学得不错。”离开这片山林，来到一处断崖边，凤于飞说道。 韶音走到边沿，探头往下瞧。只见乱石黄沙，幽暗重影，很是荒凉妖异的风景。 但她知道，这是一块好地方，没有妖力波动，属于难得的安静清幽之地。 “师兄，你要找什么人？”她回过身，直接问道。 她不关心别的，只关心他要找的人。 赶紧找到，她储物袋里的睡美人就可以唤醒了。 听了这话，凤于飞抿了抿唇，面上出现一瞬间的沉郁。 他缓步上前，亦站在崖边。 傲然冷俊的面庞，迎着风，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人。” 韶音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随即饶有兴致地道：“嗯？咱们宗门，还有妖吗？” “不是这个意思。”凤于飞摇摇头，脸上涌出一丝伤痛，很快又平复下来，“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要找的，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具尸身，或者看不清面貌的尸骨。 “啊。”韶音怔怔，轻声道：“师兄，节哀。” 他不是跟她一批进入秘境的，那么他要找的人，必然也早就进入了。 上次秘境打开，是五十年前。 活着的人都出去了。 他要找的人，是没有出去的。 “他叫李逢春。”凤于飞抬手，在空中幻化出一抹影像。 韶音看去，只见是一个年纪在二十四五岁的师兄，穿着宗门弟子袍，正在听身旁的人说话，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见多了俊男美女，偶尔见着一个清秀水平的，韶音还愣了一下。 “五十年前，他进入秘境中。”凤于飞望着幻影说道，“秘境打开时，他没有出来，宗门说他死了。” 历练时死人，再正常不过了。 没有万无一失的历练，有些宗门会保证弟子的生命安危，在弟子生命一线时，捏碎信物，传送出秘境。 但天阙不是，进入秘境之后，生死自负。 “我进来找他。”凤于飞说道，扬起的脸庞绷紧，喉结微微滚动，“若是找到人，就把人带出去。” 若是找到尸体，就把尸体带出去。 朋友一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韶音听了，便叹一声：“师兄可见李师兄的命灯没有？” 她能明白这种感受，因为她也有友人遭逢不幸。甚至有一个，此刻就躺在她的储物袋中。 凤于飞摇头：“我没见着。” 这也是为什么，他执意进来。 他去时，守灯的弟子说，李逢春的命灯已经破碎，拿去丢了。 他没看见，走出去时，不知怎的，总觉得异样。 恰巧掌门出了事，他在宗门中，只有李逢春一个朋友了。思来想去，便寻法进了秘境。 空旷处的风，裹挟着灼热的干燥，细沙卷在风中，呼呼作响。 “师兄，时限几何？”良久，韶音淡淡开口。 他有故人遭难，她为此感到抱歉。 但李逢春并非死在她手里，她虽然抱歉，却有限。 她只要凤凰精血。 凤于飞瞥她一眼：“二十年。” 他已经找了李逢春二十多年。再找二十年，如果还是寻不到，他便撂开手，也对得住这份情谊了。 “好！”韶音没多想，就应下了。 二十年罢了。 她等得了。 说着话，两人从崖边离开。 这里不是凤于飞的据地。他在秘境中没有据地，进来二十多年，便游走了二十多年。 韶音能遇见他，真的是运气。若是冲着梧桐木，她是找不着他的。 “我走遍了整个秘境。”凤于飞说道，“现在只有这一片，还没有找过了。” 他挥手比了个范围，以此处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 “师兄，你刚才说，二十年……”韶音瞟过去。 这么一点地方，哪里用得着二十年？ 便听凤于飞道：“再找一遍。” 把整个秘境，再找一遍，直到找到人为止。 或者，二十年期限已至。 韶音表示没话说。 能说什么？搜过一遍，没找到人，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没找到。 如果李逢春还活着，那就是不凑巧，找去时，他恰好不在那边，他们擦肩而过。 如果李逢春已经死了，那就是找得不够仔细，没找到他的尸骨，需得再细细搜索一遍。 第65章 师兄，我们再找一遍。 “师兄，你我分头找，还是结伴一起？”韶音问道。 不等凤于飞回答，她就道：“还是一起吧。两个人更仔细些。” 每个人的关注点是不同的，可能线索就在眼前，但却偏偏看不见，惋惜错过。 所以保险起见，最好互换一下，将对方找过的地方再找一遍。 但这与两人结伴寻找，有何分别？两个人在一起，还更安全些。 凤于飞瞥她一眼：“嗯。” 他不是多话之人。加上心事重重，更是不爱开口。 两人定下基点，成扇形，在方圆百里之内仔细搜寻。 山体中，洞穴里，水泊下，从峰顶，到涧谷，神识扫过每一寸。 “师兄，吃灵果吗？” “师兄，喝酒吗？” “师兄，来碗甜汤吗？” 凤于飞拒绝了一次，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她再问的时候，他便没出声。 “师兄，我这还是为你准备的。”韶音笑道，“凤凰嘛，上古神兽，必然讲究些。” 她甚至献宝般，掏出宝石，漂亮布匹，鲜花，在身前一样样展示。 “也就是没找着梧桐木。否则，我高低用梧桐木搭个窝，诱你来住。” 凤于飞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虽然是神兽，但却是高等智慧生灵，血统比人族高贵不知多少。 可她这做派，跟引诱阿猫阿狗，有什么分别？ “不必。”他转过头，傲然冷峻的脸上，透着嫌弃，“你自己留着吧。” 韶音见他不要，并不强求，自己吃得香：“好在我储备多。二十年，够吃了。” 修士有什么乐趣？除了修炼突破，就只剩下吃吃喝喝了。 她在这秘境中，天道不全，突破不了。灵力有毒，半点不敢碰。 想要快乐几分，那就只有吃吃喝喝。好在她准备充分，这就不得不说，当初柳老祖给她的储物戒很大。 后来韶音在天工阁打听过，这样容量的储物戒，一般是见不着的。 不知他哪里来的机缘，居然也舍得给她。 韶音着实享受了便利，见着喜欢的，用得着的，便往里面扔，如今囤的东西，多到她都记不清了。 丹药法宝符篆这些且不必说，只说吃的灵果，蔬菜，妖兽肉，灵米，鱼虾蟹贝，糕点，酒水……堆成小山一样了。 吃。敞开了吃。 又一次，两人携手击退一只妖兽，坐下休息。 韶音消耗了些灵力，留着补灵丹没吃，只把灵酒喝了两坛。 期间，凤于飞频频朝她看过来。 “熏着师兄了？”韶音不好意思地道，连忙挪动屁股，往反方向蹭去。 凤于飞一张绝色出尘的俊颜，对着她，定定瞧了几息，眼皮一翻，把脸转回去。 酒气掺杂在风中，酒香中混合着乌梅果的清香，一丝一丝，一缕一缕，越积越多，随着时间久了，愈发浓郁扑鼻。 凤于飞霍然起身：“我去那边看看。” 他宽肩窄腰，身材比例绝佳，一双长腿迈着大步，红色袍角翻飞，气质出尘。 韶音看在眼里，偷笑不已。 让他吃，他不吃。让他喝，他不喝。 现在没有了！ 转眼，两人把方圆百里，细细搜索一遍，任何角落都没放过，老鼠窝都掏个底朝天，但没有任何收获。 别说人了，骨头都没有。哪怕法袍，储物戒，一丝碎布屑都没找着。 如果凤于飞刚进秘境，他会觉得，没找着就是好事。但如今，过去二十多年，他无法还乐观。 “这里没有李师兄。”韶音果断地说，“可能在师兄之前搜过的地方。我们走吧。” 凤于飞没动。 红色衣袍无风而动，墨色发梢翻卷，薄唇抿紧，双拳紧握。 韶音看着他，正色道：“你没有我细心。走吧，我们把其他区域，重新搜一遍。” 她的口吻，好像李逢春还活着，他们只是没找到他一般。 凤于飞知道，她是在安慰他。 有多大的可能，李逢春还活着，但是不急于出秘境，不跟修士们交流，兀自躲在秘境的角落里，安然自在的生活？ 他一定是死了。 一瞬间，凤于飞心中的失落，前所未有的浓郁。 像是远方天际，掀起了一线浪潮，越卷越高，轰隆隆的奔来，要将他吞没。 胸腔中情绪激荡，他再也没忍住，一掌拍向前方！ “嘭——” 空气被拍开的炸响。 “嘭嘭嘭——” 远山被削去峰顶，轰隆隆坠落，砸入山涧，惊起妖兽无数。 韶音看着他，像是发疯一般，拼命发泄着，眼中怜悯。 她没有去劝，也没有拦。轻叹一口气，在后方坐下，拍开一坛酒，喝起来。 她明白他的难受。 那种心痛，无能为力，难以接受事实，无以排遣的悲伤。 “啊啊啊！！” 凤于飞立于空中，握拳后仰，喉间溢出长而不绝的叫喊。 若非情谊深厚，他怎会如此难受。 但韶音所能做的，也只是拍拍身边：“师兄，来喝酒。” 酒不能醉人。 也不能浇愁。 更不能让消失的人出现，让死去的人活回来。 凤于飞衣裳凌乱，发髻松散，面容仇恨而阴郁，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 抓起地上的酒坛，仰头就往口中灌下。 “他们说，他是因为贪婪。”一坛酒喝光，凤于飞把酒坛往地上一砸，眼中闪过厉色，“不可能！” 他跟李逢春交好，就是因为李逢春的敦厚憨直。 他不是贪婪的性子。既然宗门规定，不许擅用秘境中的灵物，他就绝不会违背。 可是凤于飞暗中打听过，找活着回来的人，旁敲侧击。要么没见过李逢春，要么见过李逢春，但不知道他为何没出来。 这里面，没有跟李逢春结怨，甚至杀死他的人。凤于飞是神兽，他有先天分辩的敏锐直觉，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谎。 察觉他总是追查，有人说：“秘境中危险万分，他要么惹了妖物，葬送性命。要么心生贪念，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怎么可能？！ 凤于飞知道，李逢春谨慎细心，况且身上有他赠送的凤凰尾羽，能够在遇到危险时示警。 他想不到李逢春怎么死的。 “师兄，万事皆有可能。”韶音说道，目光望向悠远的天空，“他自己不会碰，难道别人也不让他碰吗？” 凤于飞一怔，猛地朝她看过来。 “如你所言，李师兄是个谨慎的人。倘若别人想知道，触碰的后果，拿他做实验呢？” “又或者，他们想杀他，但不亲自动手，只是喂他吃下灵草灵药呢？” “这种非直接杀人，师兄你便是调查，也徒劳无获。” 凤于飞听闻，脸色变幻，腮帮子咬紧，嚯的起身，红衣之上倏然冒出几朵赤色火焰。 “走！” 也许正如她所言。 那他一定要找到李逢春的尸体。他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二人动身之际，又听到巨响的吼叫声，一阵阵传来，带着痛楚。 “这傻熊。”韶音嘴角抽抽，“它是一刻都不消停。” 在附近找人的时候，隔三差五能听到吼叫声，来自那头棕熊。 秘境中的妖兽很多，但像它这样，没有一刻是闲着的，永远在跟其他生灵打架，倒是没几个。 棕熊很厉害，但比它厉害的也有，有一次韶音看到它的头被削下来半个，鲜血迸溅，在地上形成一小滩血泊。 那血泊里渐渐长出红色的小草，开花，摇曳，不知是什么物种。 后来有半日工夫，棕熊的脑袋就长回去了，但是跟之前又不同了，新长出来的半个脑袋，是白熊脑袋。 “哟！”韶音扭头看了一眼，“又变了？” 定睛看去，只见这头棕熊，它的爪子已然不是肥厚的，毛绒绒的熊爪，变成了枯瘦的，布满褐红鳞片，像爬行生物的爪子。 “我去跟它道个别。”韶音还挺喜欢这熊的。 当初若不是这棕熊，凤于飞可能就被树人打得涅槃了。 凤凰蛋又不会在蛋壳上写着“凤凰蛋”的标签，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凤凰？ 冲这个，韶音觉得，走之前要给小熊留点吃的。她飞身而起，穿过悬崖，越过树梢，来到棕熊的上空。 “再见啦。”她说着，往下面丢了阔叶包裹的灵果，一包又一包。 此时的棕熊，变高了三分之一，愈发庞然大物。身上的皮毛，更是硬如钢针一般。 它头上一半是棕色，一半是白色，两只眼睛却都是红色，暴戾森冷，充满嗜血的气息。 下唇豁了个口子，淡黄色的涎水，滴嗒滴嗒，顺着它钢针般的毛发，往下滴落。 韶音朝它扔果子，它看也不看，反而仰起头，龇牙低吼，魁梧的身躯抖动着，猛地跳起来，挥爪一划！ “略略略。”韶音朝它做了个鬼脸，飞向高处。 这棕熊很凶悍，但它不会飞。 跳起来，又落回地面上，反复几次，直把大地都震得开裂了。 “走了。”凤于飞从头顶掠过，催促一声。 韶音应道：“这就来。” 却在这时。 “嗷——”一头巨鹰，忽然从天而降，抓向棕熊的脑袋。 棕熊一身坚韧的皮毛，然而巨鹰的爪子更加锋利，缠斗不过数个来回，棕熊便吃了亏，两只眼珠子被抓爆，痛得嘶吼。 “你说说你。”韶音已经飞远，此刻摇摇头。 但秘境中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争斗，厮杀，吞噬。 第66章 （加更）有人保你，我哪儿敢向你出手。 赤红浓郁的血泊，散发着熏天的腥臭，零零散散遍布在贫瘠的砂石地面上，足有三四十处。 断成数截的巨蛇尸身，散落在血泊之间，蛇身伤痕累累，蛇首狰狞。 蒙蒙血色之中，一道挺拔笔直的背影，盘腿坐在削平的青石上。 面容俊朗，五官端方，此刻闭着双眸，脸色有些苍白。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锐利视线射向前方。 只见蛇首附近，缓缓出现两道人影，穿着外宗弟子服，迈步走来，淡淡笑着，神情洋洋得意。 “郑师兄。”一人说道，“可是受伤了？” 郑玄英不动，沉凝望去：“小伤。” “小伤也要当心啊。”那人说着，越走越近，“若是不注意，一旦遇到危险，可就是灭顶之灾啊！” 郑玄英淡淡道：“有劳提醒。” “师弟虽非医修，却也略懂岐黄之术，不若让师弟看看，师兄到底伤在哪儿了？”那人说着，探手就往郑玄英而来。 他说是探郑玄英的伤，然而张来的五指变爪，凌厉劲风顿时袭来。 郑玄英的长剑就放在腿边，他并没拔剑，只是挥动剑鞘格挡。 “叮”的一声，犹如金石相击，那人只见一击不成，遂彻底抛开虚伪模样，面容狰狞，接二连三挥爪。 郑玄英飞身而起，抖落剑鞘，银色长剑挥出一道冰霜光芒。 那人闪避开了，笑道：“师兄，你的冰瀑千里呢？” “听说师兄有一绝招，怎么，师弟实力低微，不配见识吗？” 说完，忽然神色凶狠，浑身灵力凝聚，双手交错，灵力凝成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光芒，猛地朝郑玄英挥去！ “那日乱斗，师弟运气不佳，竟不在场。今日，便请师兄指教指教！” 这人修的爪功，十指坚硬堪比金属，招式刁钻，一时不察就被抓破衣袍，在身上留下深可及骨的伤痕。 郑玄英看着身上划破染血的衣裳，端庄的面庞终于露出怒色：“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 这身衣裳，乃是杀完巨蛇新换上的。他有轻微洁癖，储物戒中带的衣物虽多，如今也不剩几件了。 “冰瀑千里！” 随着银色灵力挥出，空气中温度骤然下降，大量冰晶无声落下，将修士笼罩在其中。 那人身上沾了冰晶，驱逐不散，渐渐面目惊骇，被冻成了梆硬的雕塑。 郑玄英收势，脸色更加苍白。 冰瀑千里是他的绝招，适合群攻，一经使出，无有失手。 就是消耗有点大，他摇晃了下，收回眸光，准备回青石上继续调息打坐。 却听“啪啪啪”的掌声，自旁侧响起，不禁脸色一变，立刻看去。 “你——” 郑玄英愕然，看着自不远处走来的人影，又看了看被冰晶冻住的面孔，分明是同一人！ “师兄这招，真是令师弟大开眼界。”来人笑吟吟的，脸上充满了得意，“师弟的傀儡术，可也令师兄惊叹呢？” 郑玄英持剑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对方：“你有何意图？” “倒也没什么。”那人笑道，“只是好奇天阙，想看看天阙弟子是什么样。” 顿了顿，“唔，也好奇天阙弟子的家底。” 他笑着道：“师兄成全我吧？” 郑玄英冷冷道：“滚！” “师兄这就没意思了。”那人不笑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又出现几人，包围过来。 “师兄刚才杀了巨蛇，又用了一招冰瀑千里，这会儿消耗太大了吧？”那人轻笑起来，带着戏谑，“师兄，你配合点，师弟们不让你太难过。” 郑玄英眼中讥讽：“就凭你们？” 对方立时变色，脸上不甘而嫉恨：“凭我们？呵！” 随着他挥手间，几名同伙上前，包围圈缩紧，一个个使出看家本领，朝郑玄英攻去！ 郑玄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肃然，剑尖前方出现一卷风流。 这漩涡越来越大，从巴掌大小，逐渐有一人多高，而随着他的脸色苍白，恐怖的飓风渐渐成型：“去——” 一道龙卷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卷住几人，继而飞向天空。 “啊——” “啊啊啊——” 龙卷风中充满冰刃，快速的旋转与切割，很快透明的龙卷风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又渐渐变成了鲜红。 凄厉叫喊声夹杂在风声中，时有时无，郑玄英嘴角涌出一丝血迹，他垂眸拭去。 终于，飓风消散，天上哐哐哐掉下几道身影。 有两道还在哀嚎，另外三人已经没了声息。 “你，你扮猪吃虎！”原先找茬那人，受伤颇重，手臂都断了一条，浑身染满血迹，看着郑玄英的表情，既恨又惧。 郑玄英提剑走去：“谁是猪？” 他从来没有扮猪。 他们小瞧他，以为一招冰瀑千里就能掏空他，乃狂妄之罪！ “别杀我们！”那人顿时怕了，连连往后退去，“师兄饶命，我们知道错了。” 郑玄英神情不变，他又不是傻子，岂会对曾经想杀他的人，心慈手软？ “师姐，救救我们！”忽然，地上那人脸上一喜，看向郑玄英后面道。 郑玄英本以为他耍花招，然而直觉告诉他，背后有人。 他立刻闪向一旁，横剑在身前，朝身后看去。 果然见一道黑金色华丽法袍的身影，肤色如雪，唇色如血，端的是雪白艳丽。 她嘴角上勾，慵懒的语调说道：“啊，送上门的食物，若是不吃掉，岂不是对不起上天的馈赠？” 她这话，自然不是对他们说的。 只见她肩头，趴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听到她这话，居然竖起来，仿佛有灵智一般，活泼地摇晃。 郑玄英心中一凛，危机感令他面容凝重，持剑缓缓后退。 郦之沅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而是摸摸肩头的小花：“去吧。” 小花得到允许，立刻欢快地从她肩上飞出，闪电一般窜向地上两人！ “啊！救命！” “郑师兄救命！” 来人没想到，在飞船上有过交谈的郦之沅，居然二话不说就生杀心，顿时悔不能已，连连爬向郑玄英求救。 郑玄英自身尚且难保，岂会理会他。 况且，那人爬行没出十米，就被忽然膨胀有一米多高的食人花，一口吞掉了。 红色食人花吞掉一人之后，仍不满足，鲜红的花瓣抖动着，飞快又袭向另一人。 眨眼间，另一人也被吞掉。 郑玄英的注意力一半给了食人花，另一半给了郦之沅。只见他每后退一步，郦之沅就瞥过来一眼，似笑非笑。 他心中发沉，愈发握紧长剑。 食人花吃掉了两个活人之后，连死掉的也没放过，统统吞掉。 继而，它看到了被斩成数截的蛇身，藤蔓抖动几下，扭头朝郦之沅发出簌簌声响。 郦之沅便道：“行吧，给你存起来。” 手一招，血泊之间散落的巨大蛇尸，统统被她收起。 郑玄英更加警惕，这手段，非邪修莫属：“你是玉面修罗。” 郦之沅听完，不禁挑眉：“没想到，天阙弟子也听过我的名号。” 郑玄英如何没听过？ 他虽是天阙主峰弟子，但又不是天天闭关修炼，时常外出历练，还要带队照顾新弟子。 对于外界的传言，同辈修士中的佼佼者，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你怕什么。”郦之沅看他，却不似看同辈修士，倒像是看一个晚辈，“有人保你，我哪儿敢向你出手。” 她话虽如此说，郑玄英却不敢信。 只在心中想道，莫非是师父？叮嘱过周长老？想到这里，他心中感动。 却在这时，郦之沅看向一旁：“出来吧。看了这么久，不累吗？” 是谁？！ 郑玄英愕然转头，万没想到周围还有人。可是等他看清出现的人时，不禁更为惊愕了。 “师叔？！” 只见这人，穿着一身紫色衣袍，容貌清丽绝俗，然而脸上的表情笑吟吟的，倒不怎么正经。 “是你。”看清来人，郦之沅沉下脸，眼中涌出杀意。 韶音笑道：“怎么，没想到是我？那你忌惮什么？” 郦之沅早早察觉到附近有一股不可小觑的气息，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熟人。 “凤苍穹！”她看着韶音，神情阴沉沉的，抬手召回了小花，轻轻摩挲，“原来你是天阙弟子。” 韶音挑眉：“谁啊？那个废物？她怎么会进天阙？” 郦之沅眼中涌出困惑。 “那个废物，是我不成器的双胞胎妹妹。”韶音摆摆手，很不愿意提起，“别提她。脏了我的嘴。” 郦之沅皱眉，有些不信，但是想到四年前见到的少女，分明还是筑基修为，再看韶音，实打实的金丹后期修士。 不禁沉默下来。 谁会在四年时间里，从筑基修士，到金丹后期啊？ “你见过我妹妹？”却听身前女修说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郦之沅深深看了她一眼，没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凤傲天是你什么人？” “你还认得家兄？”韶音惊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很是稀奇的样子，“你与我凤家有缘啊！” 郦之沅只道：“凤傲天在哪儿？” “你找家兄做什么？”韶音问道。 郦之沅嘴角轻勾，侧首摸了摸肩头的红色小花，心情颇好地道：“有一事，谢他。” 那凤傲天不知给她吃了什么，令她肢体变成草木，但却机缘巧合之下，与结契的灵植有了沟通的能力。 第67章 对不起。 韶音与凤于飞在秘境中，日夜不停，寻找着李逢春的踪迹。 转眼过去两个月。 “吼！！” 兽吼声，鸟鸣声，掺杂在一起，地动山摇，林木片片倒塌。 “师兄，你看。”韶音御剑飞行在空中，此刻指向下方，乐道：“又是这傻货。” 过去两个月，他们换了数个地方，没想到又看到棕熊了。 它不知道又打了几架。这会儿模样又变了不少，背后生出一对肉翅，并且不对称，一大一小，那肉翅上似有什么在动，看久了眼睛疼。 之所以认出来，还是因为它半个棕色，半个白色的脑袋，区别于其他生灵。 凤于飞没看，只在前方疾行。 他对这些无聊的事情，没有半分兴趣。 然而飞出去一段，他忽然止住身形：“等等。” “怎么了？”韶音跟着停下，问道。 凤于飞身形定在半空，侧着脸庞，仿佛在感受什么。眉头渐渐蹙紧，忽然眼神一厉，折身返回！ 他速度极快，韶音差点追不上：“师兄，究竟怎么了？” 凤于飞不答，只是往后方折返。 韶音加快速度，跟上去。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两人返回刚才经过之处。 倒塌的山体凹陷处，仍是那头棕熊，此刻正跟一只鹰隼斗着。 棕熊身躯魁梧，四肢粗壮，在地面罕有敌手。然而那鹰隼，浑身黑色铁羽，喙若金属打造，闪着寒光。 双爪更是尖锐如勾，锋利无比，一爪子下去，棕熊身上便是数道深刻的伤口。 棕熊不敌，浑身血淋淋，肉条乱飞，不多久便倒在地上，再也翻不了身。 “吼！！” 它挥动着粗壮的前肢，然而奈何不了黑鹰，被黑鹰按在地上，凶猛啄食，很快胸腹被啄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只见那血淋淋的大洞中，脏腑破损，搅在一处，却在黑鹰的啄动中，有一片绮丽色彩，若隐若现。 闪耀着云霞般的光芒，不沾任何血肉脏污，美轮美奂。 “这是——”韶音见过凤凰本体，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一片凤凰尾羽！ 凤于飞当然也认出来，他远远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才立刻返回。 “师兄，你被它咬过？”韶音望着那片凤凰尾羽，惊讶地道。 之前不是说，他被树人打得很惨吗？怎么这棕熊的肚子里，也会有他的尾羽？ 凤于飞神情一厉，右手瞬间变爪，一把将巨鹰的胸腹剖开，挥爪一甩。 霎时间，巨鹰凄厉鸣叫一声，飞向远处，沿途洒下片片热血。 凤于飞挥出数根梧桐木枝，将棕熊四肢钉在地上，这才变爪为手，俯身一抓，那根凤凰尾羽顿时来到他手中。 非常漂亮的羽毛。 映着火光，红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望着这根尾羽，俊美的脸庞渐渐爬上令人颤栗的怒火，带着惊痛，看向棕熊的眼神，恨不得将它碎尸万段！ “师兄……”韶音见他反应不对，怔了一下，随之落在地面上。 看着他捏在指间的尾羽，又看看地上混沌乱嚎的棕熊，一时明白了什么。 这尾羽，只怕是他送给李逢春的。 现在李逢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身上的东西又出现在棕熊的肚子里。他…… 可能被这棕熊吃掉了。 “师兄！”她紧紧攥住他手腕，“师兄，你冷静点！” 凤于飞悲怒交加，浑身燃起火焰，颤抖不止。 “我知道你很伤心。”韶音厉声道，“但这不是你伤心的地方！” 这是秘境，是不详之地。 他虽是神兽，这不详之地对他的侵蚀，速度远远低于人类。但情绪大起大合之下，极容易被钻了空子！ “不是我伤心的地方？”凤于飞浑身爆发出火焰，澎湃灵力几乎将她掀飞，“哪里是我伤心的地方？！” 掌门师父出事，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知道被重重锁住，关押进一座山峰中，任何人不得靠近。 师叔说他入魔了，不再是从前的他，叫凤于飞不要再惦记。 后来他苦苦哀求，被现任掌门带着，远远看过一眼。 那人披头散发，满眼红光，被牢牢锁住，似野兽般张大嘴巴嚎叫。高大的身躯明明还是熟悉的样子，但却早已疯魔。 掌门师父是将他从无尽空寂中带出来的人，给他身份，教养他长大，但现在他入魔了。 唯一熟悉的修士，给他烤肉，给他带酒，说历练中的趣闻给他听，约好从秘境出来后，一起去历练，但也死了。 他是凤凰又如何？族人抛下他，长辈、友人也都离开了他。 “轰——” 一团凤凰之火，将地上的棕熊笼罩，棕熊顿时叫得更凄惨了。 韶音看着被钉在地上的棕熊，它张开豁口的大嘴，痛苦凄嚎着，明明想要打滚，却半分动弹不得。 她当然不会同情一只妖兽，而且是杀害了同门的妖*兽。 但是…… “你做什么？”凤于飞抬手，又要加火，却被韶音拦住了。 韶音拧眉道：“不知道。但我觉得哪里不对。” 她说不出来。 冥冥中有一丝灵光，但她抓不住，只是看着这棕熊凄嚎，有些地方说不上来的违和。 “有什么不对！”凤于飞看着棕熊，眼中恨意浓郁，“我要烧死它！” 甩开韶音，又一团凤凰之火，烧向了棕熊。 棕熊刚才拼命扑打着身上，堪堪将火焰灭掉大半，又被一团新火笼罩，再次凄厉嚎叫起来。 一时间，飞鸟惊走，妖植逃离，兽族飞奔，整片地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三个。 凤于飞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把这棕熊烧死。 倒不是说，棕熊多么难死。只是凤于飞恨它吞了朋友，有意减弱火焰的威能，刻意折磨它。 终于，棕熊奄奄一息，停在地上不动了，粗壮的四肢也重重垂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溅起细细烟尘。 “哼！”凤于飞心中悲痛未消，正准备再烧一把火，将它烧成灰烬。 却在这时，棕熊发生了变化。 它魁梧的身躯竟开始缩水，钢针般的毛发也慢慢褪落，毛绒绒的脸孔逐渐变形，粗壮的四肢慢慢变得修长。 虽然过程缓慢，但已经能依稀看出，“它”在变为人形！ 凤于飞的表情凝固住了。 “啊！”韶音终于想起来，那丝屡屡抓不到的灵光，究竟是什么了！ 这棕熊，它可能不是一头熊！ 而是一名修士！ 一名被秘境改造的修士！ 像当初的风夕城主，因为被喂了神血，才化作一头怪物，四处奔嚎。 “不——” 凤于飞脸色煞白，此刻想到什么，不禁连连摇头，脚下既想往前，又忍不住后退。 “棕熊”的人形越来越清晰，棕色的半颗脑袋，渐渐化作清秀的人脸模样。 布满伤痕，血迹斑斑，但凤于飞看清楚后，只觉心头被狠狠击中！ “快，帮忙！” 韶音已经跪在地上，腿边是一大摊丹药瓶子：“把这些喂给他！” 风夕城主能变成怪物，秘境中历练的修士，当然也能变成怪物。 这怪物的肚子里剖出一根凤凰尾羽，他生前究竟是谁，已经不言而明了。 凤于飞嘴巴张着，身躯向前一小步，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刚刚干了什么？ 他用凤凰之火，烧了他一个时辰…… 骄傲不屈的凤凰，此刻不禁浑身发抖，摇摇晃晃，终于跪在地上。 韶音看他一眼，见指望不上，也不强求，飞快动作起来。 回春丹，补灵丹，复元丹……所有恢复灵力，治疗伤势的丹药，不要命的往李逢春的口中塞去。 至此时，李逢春该死透了的。但他的身躯被秘境改造过，已不能常理来度。 被凤凰之火烧了一个时辰，他出气多，进气少，却没有死透。被韶音用海量的丹药，居然硬生生吊住一口气。 “道友？道友？”她试着唤他，“李逢春？李师兄？” 她一边用灵力探入他体内，化开丹药，一边叫着他的名字，“凤师兄来找你了。” “他找了你二十多年。” “你看他一眼，再闭眼，好不好？” “坚持住，再忍忍，咬咬牙，你一定可以的，把眼睛睁开，李师兄！” “睁开眼睛！就一眼！看看我们，看看凤师兄！” “跟我们告个别！” 凤于飞这会儿也缓过几分，飞身而至，一手扣住李逢春的肩头：“李兄！” 他眼眶发红，声音已经哽咽了，却还强忍着厉声：“你醒过来！你活过来，我给你赔罪！” 经过两人不懈坚持，身躯破破烂烂，勉强有个人形的李逢春，居然真的好转了些许。 两人惊喜地看着他，屏息凝声，眼睛都不眨。 “呼，嗬……”终于，李逢春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隙。他张开嘴巴，想要发声，却只有古怪的音节。 韶音立刻道：“不着急。你缓缓。等会儿再说也一样，我们等着你。” 凤于飞死死扣着他肩头，红着眼眶，紧紧盯着他。 李逢春脸上肌肉抽动半晌，慢慢嘴角往上翘起一边，他转动着眼珠，目光从韶音脸上划过，落在凤于飞的脸上。 “许，许久，不见。”他有些古怪的音节。 凤于飞嘴唇剧烈颤抖，用力抿了抿，也道：“许久不见。” 李逢春笑了笑，然后扯动嘴巴，又说：“能再见故人一面，真好。” 凤于飞终于忍不住，泪水从眼眶里滚出来：“对不起。” 他性情高傲，但如今以他的年岁，在凤凰族群中，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第68章 不回宗门，去宁洲。 韶音又塞了一把丹药给他。 这次，李逢春别过头，拒绝了：“谢谢你，师妹。” 他活不了了，不必浪费丹药。 他侧对着他们，半边脸上布满伤洞，还有未曾褪尽的绒毛，看起来像个怪物。 但随即他转回头，眼神清醒，是对于命运的洞悉，有遗憾，有不甘，有决然与释然。 “不知我洞府中的东西，还在不在。”他看向凤于飞，“只能再麻烦你一回了。如果我洞府还在，麻烦你代我，把里面的东西送往李家。” 许是想到故土，他眼神悠远了片刻，又很快回神：“了却这节，我便再无心愿。” 凤于飞紧紧抿着唇，神情凶狠，抓过韶音腿边散落的丹药瓶子，倒出一把丹药，强行喂过去。 李逢春被他按着脑袋，硬往嘴里倒，根本躲不开，不得不咽下去了。 “咳。”他轻咳，“多谢。” 他是个温柔的人，别人的一片好意，他总是会感谢。 凤于飞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看着他破破烂烂，几乎不成人样的身躯，颤了颤，最终低下头：“对不起。” 李逢春却道：“是我该谢你才对。这些年，我并不总是浑浑噩噩。” 他并不总是失去理智，偶尔会清醒，知道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变成了什么。 那种时候，恐惧和痛苦便会淹没他。他想起自己变成熊，所做的那些事情，恨不得立刻死了。 偏偏死不了，总能活回来。日复一日，变成一尊魁梧的棕熊，流着涎水，嗜血厮杀。 “谢谢你，让我解脱。”他看向凤于飞，格外真诚。 凤于飞低着头，泪水一滴滴溅在地上，余光之中，是李逢春腐烂的腿。 黑红色的腐肉，布满粘液的筋，浓稠的暗红色血液，气味已经非常难闻，而滴滴嗒嗒落在地面上的血，有不知名的东西轻微涌动。 凤于飞掌心抬了抬，想用凤凰灵力烧过去，又硬生生压下，在膝边攥成拳头。 用力抿了抿唇，他道：“你拜托的事，我一定会做。” “多谢。”李逢春明显松了口气，望着他们二人，“我是幸运的。” 临死前，还有清明的时刻。 有友人真心惦记，不畏险难，前来寻他踪迹。 素未谋面的师妹，都不惜拿出珍贵的丹药，努力吊住他的命。 “这一生，没白活。” 他轻轻说完这句，脑袋一歪，再也没了声息。 眼睛却还睁着，倒映着重重树影，以及天上半轮红日。 凤于飞的眼泪落了满脸，嘴唇紧紧抿着，伸出手去，慢慢阖上李逢春的眼睛。 韶音低头，收拾满地的丹药瓶子。 “师兄。”她轻声道，“节哀。” 凤于飞不语，慢慢站起身，对着李逢春的尸体，挥出一团火红色的火焰，将李逢春吞噬掉了。 李逢春的尸身不能带出去。 他身上滴落的血肉，落地既化作怪物，长出不知名花草。等他彻底死后，尸身还不知发生何等异变。 李逢春生前那么高兴能够醒过来，他一定不想自己死后还不得安息。 火光灼灼，那道破破烂烂的人影，飞快消失不见。凤于飞抹掉眼泪，转过头，不去看纷纷扬扬的飞灰。 “师兄。”韶音站起身。 凤于飞侧对着她，俊美的脸上，依稀能见到泪痕。他抬起手，飞快点动胸口位置，很快一滴金色的血液从他胸前浮出。 掌心托着这滴金色的血液，他脸色苍白地转过身，伸手道：“拿去。” 他们约定过，她帮他找到人，他给她凤凰精血。 “多谢师兄。”韶音接过，小心收好，“师兄要出去了吗？” 凤于飞没答，只是化掌为爪，凭空一撕。 他是凤凰，天生空间神通，这一撕之下，身前凭空出现一扇门。 只是这扇门尚未稳定，就扭曲几下，逐渐闭合上了。 与此同时，凤于飞的嘴角溢出血迹。 “师兄！”韶音忙上前，掏出丹药递过去。 他析出这滴精血，只怕身体受损不小。韶音心中不忍，却没有提出，让他把精血收回去。 服下丹药后，凤于飞的脸色好转少许，看着她道：“出去后，还你。” 不仅还她给他的丹药，也把她给李逢春吃下的那些，都一并还她。 她只答应帮他找人，那些丹药，凤于飞不会占这个便宜。 想到李逢春，他心中一痛，忽然化出本体，清鸣一声，展翅飞远。 韶音看着他飞走的方向，又看了看李逢春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储物袋，将一把飞灰装进去。 这才动身，朝着凤凰飞走的方向离去。 凤于飞回到了悬崖边。 烈风阵阵，吹动他的衣袍和长发。此刻望着空旷处，面容阴郁而凌厉。 “他怎会变成妖？”等到韶音落在身边，他开口道。 人不会变成妖，只会堕落成魔。 这是物种的变化，匪夷所思，闻所未闻。至少凤凰远古传承的记忆中，不曾含有此知识点。 韶音倒是知道。 她沉吟了下，抬头望向天空那轮红日：“师兄，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不是宗门的秘境？”凤于飞问。 韶音颔首，又问：“这个秘境的名字，叫炼心秘境。师兄可知，这秘境从何而来？” 凤于飞皱眉，这事他不知道。 他虽然被前任掌门教养长大，但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俗务。 理论上，秘境多是由陨落的强者，遗留的洞府所演化而成。 “传说，这是仙人的心脏。”韶音说道，“有仙陨落了，他的心脏化成了这片秘境。” 那可是仙啊！ 一方世界都容不下的强大存在，必须破碎虚空，前往更高位面。 他的心脏，当然会化作无边富饶的秘境，长出大片大片的灵草，成山成山的矿石。 也只有仙的血肉，才有如此威能，居然能让一个人，化成妖物。 “何处听说的。”凤于飞蹙眉，“无稽之谈。” 他没往心里去。怎么可能呢？ 仙怎么会陨落？即便陨落了，怎么只有一颗心脏？ 就算只有一颗心脏，怎么刚刚好，被天阙得到？天阙虽然强大，但北斗和万虚，并不逊色半分。 韶音见他不信，便道：“我也只是听说。” 视线从天空中的红日收回来，而后道：“师兄出去后，要去完成李师兄的遗愿吗？” 凤于飞抿抿唇，微微颔首：“嗯。” “我也一起吧。”韶音说道，“相识一场。” 李逢春是个善良的人。临死了，白给的丹药，都不肯吃。 “师兄带我一同出去吧。”韶音说道。 凤于飞有些意外，看着她道：“你不历练了？” 这秘境中，虽然处处危机。但更多的是宝物，凤于飞走遍秘境，很知道这秘境富饶得惊人。 她收获一批，回宗门换贡献点，岂不是好？ 韶音摸摸鼻子，说道：“我偷跑进来的。本以为，只能等三年后秘境开启，回去挨骂了。” 她望着他，表情真挚：“师兄，带我出去吧，求你了。” 凤于飞撇嘴，扭过头：“何至于此。” 不管怎么说，两人也算同生共死过了。虽然是共同看别人死，但总归有情分在了。 “走吧。”他缓过来，便重新变掌为爪，撕开空间之门。 韶音最后望了一眼，蒙着淡淡血色的秘境，便跟在凤于飞的身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说再多，都是次要。 这妖异之地，她不可能在这里复活金仙。 想到出去之后，就可以复活储物袋里躺了四年的人，她心中不禁一阵阵激动。 “老金啊老金。”她拍拍储物袋，“回头你可不要吓一跳。” 他一定以为自己死了。 等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复活了，又看到她结婴了，哈哈！ 到时候让他猜一猜，多少年过去了？ 猜错一次，就削他一顿！ 迈进空间之门，眼前一片空茫，浑身如置虚无中，无着无落。然而下一刻，仿佛一步迈出，就到了门的另一面。 “这里是？”双脚踩到实地后，韶音看看周围，不禁惊讶了。 她以为会是天阙的山峰，没想到，这里居然不是天阙。 凤于飞关了空间之门，脸色又苍白两分。 失了本元精血，他此时修为滑落到金丹初期，开空间之门，有些力不从心。 “不回宗门。”他淡淡道，“去宁洲。” 李逢春的老家，在宁洲。 韶音听了，不禁惊讶：“宁洲？” 这么巧？问心就是去宁洲了。 这倒是不错。她陪着凤于飞去一趟宁洲，回头还能跟问心汇合一把。 到时一起回宗门，说不定云华那老东西没发现。又或者发现了，但见她全须全尾的回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此事。 “师兄，不必回宗门，取李师兄的遗物吗？”她想起什么问道。 凤于飞神情冷然：“已经送回李家了。” 韶音一愣。 “五十年前，就送回去了。”凤于飞道，声音有些怆然。 韶音顿时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宗门操持的后事。 当时，李逢春没有从秘境出来，宗门便当他是个死人。收回了他的洞府，并将他的遗物整理了。 如秘籍之类，不能带出宗门，回收万事堂。其余的，譬如蒲团，茶盏，灯笼，灵石等，都送回了他的故乡。 至于凤于飞为何还要去宁洲，也很好理解。 他要去看看李逢春死前惦记的李家。 第69章 （加更）这是一名元婴修士的道场。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说，”韶音盯着他的手，缓缓道：“你的空间神通很稳妥？” 她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有巨兽蛰伏在这具皮囊之后，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冲出来。 但凤于飞本身就是远古神兽，自是不会怕她，也没心情怕她：“不是我的问题！” 怎么可能呢？打开门，关上门。 这么简单的事情，谁会做错？ “我的玉佩！”他俊美的面容渐渐狰狞，头发上，肩头上，甚至窜出了小火苗，“何方小贼，居然偷你爷爷的玉佩？” 他双眸变成火红色，怒视向四周。 韶音见他如此，不禁也收回视线，往四周扫视而去。 她修为已至元婴，神识更是浩瀚，堪比化神后期。四面八方发散而去，很快将方圆百里的情形收入眼底。 渐渐的，她脸色变了。 惊怒，气恼，冷笑道：“好哇！” 凤于飞看去：“你发现什么了？” “你还说？”韶音一边摘下腰间小鼎，一边朝他看去，“你把空间之门开在哪儿了？” 凤于飞皱眉：“这是一处村落，我曾经来过。” 他开门，也不是随便开的。 没去过的地方，他哪里敢开？万一开到虚空中，小命不保。 这是他曾经历练，路过的一处村落。当年这里有妖兽出没，他们来除妖的。 “村落？”韶音脸色冰冷，“这是元婴修士的道场。” 这里不是幻境。 她身上的法衣，本就有堪破幻境的效用，所以她才一落地，根本没多想。 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巧，他们落下的地方，是别人的道场。此刻，他们身处一座阵法中！ 这阵法庞大复杂，韶音虽然天赋不错，却也一时之间不能看破阵眼所在。 她修习的时间毕竟尚短。将小鼎握在手中，扬声道：“我二人无意落入道友的地盘，多有得罪。” “但丢失之物，皆为我二人心头至爱，还望道友归还。” 她这么喊一声，道场的主人当然不会理会。 这阵法布得精妙，却不曾影响天上地下的存在，行人该路过还是路过，居民该生活还是生活。 若谁吵嚷一句，道场的主人都要理会，那可真是理会不过来。 但韶音是用神识裹挟着声音，散发出去的，道场的主人不可能听不见。 “嘻嘻嘻。” 只听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原来是同道中人。” 韶音见对方回应，手中掂着小鼎，说道：“不知道友在此，不曾拜访，是我等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那个声音厚颜无耻地说道，“本尊素喜清静，你二人既无事，速速离去罢。” 韶音眼眸微敛，清声道：“道友归还我等失物，自然离去。” 那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声音，顿时没了动静。 “道友？”韶音压抑怒气。 凤于飞是个急性子，顿时忍耐不住了：“无耻鼠辈！把你爷爷的玉佩还来！” “嘻嘻嘻。” “道友聪慧，居然猜到本尊真身。” “让本尊瞧瞧，这玉佩有何奇特，居然让你视若至宝？” 凤于飞脸色唰的黑了：“给爷爷放下！敢碰一下，剁了你的爪子！” 呸！ 他堂堂凤凰，怎会是一鼠辈的爷爷？ 凤于飞气急了，又不知道怎么骂。一时心急，想要变出凤凰本体，喷一口凤凰之火，烧穿这破道场！ 偏偏，他是幼年体凤凰，修为不到家。 况且，此界早已不是龙凤的主场。别说他修为不到家，便是成年之后，轻易也不能现身。 否则，大把的渡劫期修士，非抓了他当坐骑不可！ “放下！给爷爷听见没有？”他死死握着玉扇，身体不住转动着，朝四面八方喊去。 他不知道那鼠辈在何方位，愈发气得脚下发沉，踩出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韶音脸色沉郁，握紧手中小鼎，说道：“道友。我奉劝你一句，速速归还我二人失物。” “否则，休怪我掀翻你这道场！” “我说到做到！” 来自四面八方的厚颜无耻的声音，又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响起嘟哝声：“这玉佩普普通通，还不如本尊的琉璃碗好看。” 凤于飞气得，发梢都炸起来：“你死定了！” 话没说完，忽然从天空中掉落一物，质地细腻，光泽温润，折射出日头的色彩。 “还你。” 凤于飞下意识飞身，双手接住，只见落入掌心的，正是他丢失的玉佩。 “呼呼。”他连忙吹气，想要吹掉玉佩上面的脏东西般。 想到那厚颜无耻的声音，居然是带着嫌弃，将他的玉佩丢出来的，脸上杀意腾腾：“你等着！” 韶音脸色不佳：“还有我的储物袋。” “嘻嘻嘻。” “让我看看，这储物袋里是什么？” “我劝你别打开。”一个清冷的，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落入黑袍人的耳中。 在一座金碧堂皇的大殿深处，放置着一把金光闪闪，镶嵌着无尽宝石的华丽座椅。 华丽宽敞的金椅上，坐着一名身材瘦小的，浑身罩在黑袍中的“人”。 他露出来的双手，苍白细瘦，犹如动物的爪子。但这细瘦的爪子上，居然戴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石。 “我就打开了，你能把我怎么样？”黑袍下，传出了尖尖细细的声音，随即枯瘦的爪子，打开了储物袋。 而后袋口朝下，抖落起来。 “砰！” 一声闷响后，只见地上没有金银宝石，没有琉光闪闪的法宝，没有花纹鲜艳的布匹。 空空荡荡的，连一粒沙子都没抖出来。 只抖出来一个人。 “晦气。”尖尖细细的声音道，“是个死人。” 储物袋里不能放活物，黑袍人还是知道的，他不满地站起身，抬起脚尖，把地上那人踢得翻个了面。 “咦，面具不错。”黑袍人弯下腰，伸出枯瘦的手爪，把那人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正要喜滋滋的把玩，忽然余光落在地上那人的脸上，顿时愣住。 一时间，金灿灿的宝殿，仿佛都蒙了层灰，只有地上那人，美丽圣洁的脸庞，浑若散发出淡淡光辉。 “好美。”黑袍人喃喃出声，连面具也不稀罕了，兀自盯着地上的人瞧，“还是人类会玩。” “我怎么就想不到，把人做成标本呢？” 他眼珠转了转，抬眼看向大殿中央，抬手一挥：“储物袋还你。” 只见大殿中央，伫立着一座莲花阵法，下方是各色阵石组成的微型阵法，灵力流转着。 在上面，伸出一节枝蔓，金光灿灿，花萼上托着一朵玉色琉璃莲花，花心上方悬浮着一颗透明圆球。 圆球有人的脑袋大小，其中汇聚着一道道缩影，山峰，溪流，树木，道路，乃至人影。 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就站在一条细若微线的小路上。 黑袍人抬爪一挥，地上空荡荡的储物袋，便飞向那颗透明圆球，而后水晶球光芒一闪，储物袋居然被吸进去了。 另一边。 韶音说出那句“我劝你别打开”，便再不见对方有动静。 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句：“储物袋还你。” 她立刻抬头看向上空，果然一物掉落，她飞身跃起，一把将储物袋抓在手中。 随即，脸色变了：“这是空的。” 她落在地面上，盯着手心里的储物袋，面容怒意升腾。 “本来就是空的。”那尖尖细细，又厚颜无耻的声音说道：“本尊拿到手时，它就是空的。” “行了。东西还你们了，走吧。” 眼前景物忽然飞退。眨眼之间，两人已经退出数十里远。 他们被那不知名的修士，丢出了阵法。 “这鼠辈！”凤于飞怒道，立刻飞向前方。 他的玉佩虽然找回来了，但师妹却丢了东西！ 况且，这鼠辈居然染指他的玉佩，他死定了！ 韶音攥紧储物袋，亦飞身向前。 然而，不管两人飞过去多少次，始终在周围打转。 “等我开门！”凤于飞停下身形，怒道。 他是修为倒退了，但拼上一口气，还是能开门的！ 韶音落在他身侧，抬手按下他：“不用。” 她面色沉着：“等我破阵。” 那畏首畏尾之辈，不过仗着阵法，如此戏弄他们。 若是面对面比拼，韶音撕也把他撕成碎片，拼都拼不起来。 偏偏他有此阵法，藏进阵法中，她一时奈何他不得。 但也只是一时罢了。 她席地而坐，闭目凝神，神识散发出去，笼罩着这片区域。 凤于飞连连绕圈，又急又气：“你丢的究竟是什么？” 韶音淡淡：“坏不了的东西。” 金仙被她施加秘术，绑定命魂。只要她不死，他就永远可以从她身上借命。 金色宫殿中。 黑袍人站在水晶球前，只见两人不再试图入阵，而是放弃了一般，坐在阵法外面，不禁满意地点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 它正要离开水晶球前，去打量那美丽到极点的美人儿，忽然水晶球中出现了另外两道人影。 是两道苍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阵法的另一端，与韶音二人隔着数十里的距离。 瞧着并非凡人，亦是修士模样。 黑袍怪听到那女修说道：“师兄，你不知道，这怪物煞是可恶，它居然把寸心剥光了，扔出来！” “气煞我也！” 第70章 轰隆隆的声响，法阵碎了一角。 “原来是把刀。”它恍然大悟，被它剥光扔出去的，并非女人。 疑惑得到解开，黑袍怪很快不在意此事，目光落在女修身旁，同样穿着苍青色衣裳的男修身上。 只一瞬间，它眼睛发亮：“漂亮！” 真漂亮啊！ 这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修，宽肩窄腰，双腿笔直而修长。 虽然不是同一物种，但黑袍怪融合过人类的血肉，审美兼具人族与妖鼠。 它只觉得，此人全身比例绝佳，美丽无比，简直像是上天精心捏造而成。 “我要把他做成标本！”黑袍怪激动连连。 它喃喃间，只见那苍青色衣袍的男修，手中握着一把阵盘样式的法宝，一边行走，一边探测。 很快，他站定在一处，收起阵盘后，握紧长剑，冰青色灵力飞快外涌，很快犹如海浪般传出啸声。 “不好！”黑袍怪立刻道，“住手！” 它有意传声，那对师兄妹，顿时听见了他的声音。 两人抬起头，女修骂道：“老怪！你等着！我要劈了你的窝！把你抓出来！扒皮抽筋！” “师兄！快！”她说完，指使起身旁的男修。 男修垂眸，手腕*斜挥，一道磅礴的灵力顿时呼啸而过，击在一处。 霎时间，黑袍怪所处的金色宫殿，顿时晃动起来。 哗啦啦的声响，是宫殿顶上的琉璃瓦，发出碰撞声。 “我的宫殿！”黑袍怪心痛大叫。 然而，男修的第二剑再次劈出。 他所劈之处，恰是一处阵眼，即便黑袍怪眼疾手快，快速将他二人移开，但阵法还是受到了影响。 咔嚓！ 数片琉璃瓦片，从上方掉落。 黑袍怪心痛极了，急急忙忙飞奔过去，伸出枯瘦的手爪，动作小心的去接掉下来的琉璃瓦。 每一片都漂亮完美，是它辛辛苦苦奴役人类烧制，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完美瓦片。 “师兄，再劈！”其中那师妹，扎着一头精致俏皮的发辫，模样精致淘气，但是眼神凶悍。 于是，男修又挥剑劈落。 黑袍怪大急，它枯瘦的手爪对着水晶球，握住一抓。 只见水晶球内，凭空出现一只透明的手爪，对准师兄妹二人的上方，猛地攥住！ 眨眼间，二人消失在原地。 “咚！” “咚！” 下一刻，两人凭空出现在大殿中央，一前一后摔落下来。 “好哇！”那师妹利落地爬起来，拔刀相向，“去死吧！” 但她话刚出口，忽然黑袍怪转身，掀起袍子，撅起屁股，“噗——” 一股灰雾，朝着两人飘去。 男修脸色一变：“屏息！” 然而已经迟了，女修神色一茫，砍过来的身姿顿住。 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空茫，手中握紧的刀，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男修要谨慎些，但他持剑劈去时，灵力凝聚到一半，动作也迟缓下来：“毒——” 黑袍怪嘿嘿笑道：“小样儿，跟本尊斗？” 枯瘦手爪一挥，顿时两座金色笼子出现，将二人各自罩住。 它身体喷出的灰雾，并非是吸入才会中毒。 此雾融于灵气中，而修士的修为越高，身体越是随时随地，不自觉运转筋脉，吐纳灵气入体。 男修已至金丹后期，对灵气的需求极大，这也导致他身体筋脉吐纳如鲸，灰雾尽数被他纳入，倒下不过瞬息。 “真是漂亮啊。” 黑袍怪迈着摇摇摆摆的步伐，走到金色囚笼前，将男修打量一番。 以人族的眼光，男修长得不错，气质更是出众。 剑眉星目，君子如霜。 如春日凛冽的风，带着未融尽的冰寒。虽冷，已是春风。 他鼻梁挺直，嘴唇薄而坚毅，正直坚冽的气质，令人信重，却又不敢亲近。 “咦，你也不错。”黑袍怪打量完男修，啧啧走开，站在另一座囚笼前，将女修瞧了两眼，有些惊奇道。 上次没发现。 主要是它只偷生灵至宝，旁的不感兴趣。 今日被人提点了，才知道，原来宝物不是那么狭隘的，漂亮的人也可以被制作成宝物。 “呸！”笼子里的女修，虽然浑身无力，却仍是倔强地冲它唾了一口。 黑袍怪不在意，它兴冲冲地背着手：“怎么做标本呢？杀了吗？可是死后，难道不会臭了吗？” 它刚才瞧见的那美人，可是一点儿不臭。 想到这里，它又飞窜到金椅前，“哎哟”了一声，把美人儿从地上抱起来。 “怎么把你忘了？”它爱惜不已，把枯瘦的手爪往美人儿脸上摸去，“都怪那些不长眼的，总打扰本尊。” 这样漂亮的美人儿，又不会跑，当然不能住笼子。 黑袍怪抱着比自己大上一倍的身形，朝金椅走去。 坐下后，把人摊在腿上，尽情地欣赏：“美丽，真美丽。” “若本尊当初吃的是你，该有多好？” 它自然明白，现在不人不鼠的样貌，根本不好看。 森然利齿从唇缝里钻出来，低头想要咬下，就听金色笼子里，女修尖利的声音响起：“你居然杀人！” 黑袍怪动作顿住，抬起头：“你不曾杀过妖兽吗？” 虽然这人本就死了，不是它杀的。 但何必解释呢？它又不是没杀过人。人杀妖兽，妖兽杀人，有何稀奇？ 真是大惊小怪。 它重新低下头，手爪抚摸着美丽的面孔：“真好看啊。” 多么美丽的人类啊！它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面孔，只是静静欣赏着，心灵就得到宁静与满足。 可惜它变不成这样。 那就当成标本，收藏起来吧！ 说不定哪日它修习了新的功法，能够将这层皮穿上呢？ 这样想着，“咦，居然是软的。” 奇了怪了。他不是死了吗？人死后，身体是僵硬的。 但是这美丽的人，他身体虽是冷的，却不僵硬。 “怪事，怪事。”它连连搓爪子，“这是如何做到的？” 兜帽下，它圆溜溜的眼珠不停转动，一会儿看看金椅上的人，一会儿看看笼子里的男修。 那女修，虽也精致殊丽，但比起男修还是差一些，黑袍怪更看中男修的身躯。 如何把这具美丽的皮囊，做成完美的标本呢？黑袍怪想啊想，利爪已经放在男修的脖子上，就要杀了放血，偏偏想不出来。 阵法之外。 韶音盘腿坐在路边，双眸紧闭，眉头微蹙。 她在研究阵法，寻找阵眼，以便破阵。凤于飞帮不上忙，气得来回走动，口中骂个不停。 “肮脏鼠辈！” “等找到你，爷爷将你烧成灰！” 居然还敢碰他的玉佩，虽然凤于飞已经用凤凰灵力，把玉佩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难掩胸中怒意。 却在这时，韶音忽而睁眼。 一道传音来到二人面前：“道友，你这标本，是如何制成的？可否教教本尊？” 这尖尖细细，厚颜无耻的声音，这会儿倒有些尊敬。 只是听起来，愈发令人厌恶。韶音缓缓起身，说道：“道友也想学此术？” “是极，是极。”那厚颜无耻的声音应道。 韶音望向翠峰处，淡淡道：“既想学术法，若不将我二人迎进去，好好招待一番，岂不失礼？” 话落下，那声音立刻道：“两位请进。” 韶音向凤于飞示意一眼，二人再次动身，前往翠峰处。 这次，两人没再绕圈子，顺利进了阵中。 “道友在何处？”韶音左右张望。 那声音嘻嘻一通，说道：“我这里的茶水点心，粗糙得很，怕道友用不惯。” “道友暂且等一等，待我准备准备，再将两位迎进来。” “道友快说，这标本制成之法，秘诀究竟在何处？” 它急不可待的声音，把凤于飞气笑了：“你空手套白狼呢？！” 他真以为那储物袋中，是什么标本。对方问起来，也没觉得如何。 只是对方不露面，不迎客，便让韶音交出秘诀，无耻之极。 那声音不赞同道：“本尊说了，只是要准备准备。你们二人，可不要小瞧人。” 韶音目光在四周流连，不待说什么，忽然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低清而沉稳：“左前方，榉木之下，以力破之。” 黑袍怪正对着水晶球，跟韶音交锋，忽然身后传来低快的声音。 “住口！”它扭头看向金色囚笼中的男修，制止道。 然而对方语速颇快，已经说完了！ 不妥，那可是阵眼所在！ 情急之下，黑袍怪顾不得其他，立刻回头，枯瘦的手爪探入水晶球，就要将韶音二人移出去。 然而晚矣。 只见水晶球中，紫衣身影飞身跃起，瞬间移出数里，来到榉木林的上空。 雪亮剑光划过，继而狠狠落下！ 这一大片榉木林，足有大大小小上千棵，但她根本不分辩，磅礴灵力倾泻而出！ “轰隆隆——” 金色宫殿瞬间剧烈摇动起来，上方的琉璃瓦“咔嚓”声不绝，扑簌簌落下，如下了一场琉璃雨。 元婴修士的怒而一击，与方才男修的全力一击，自是天差地别。 “不，不！”黑袍怪站立不稳，摇摇晃晃间，兜帽脱落，露出一张毛绒绒的，口鼻尖尖的鼠脸。 它尖叫着，灰短的绒毛都炸开了，却来不及心痛琉璃瓦，努力维持身形，扑向前方，护住宫殿中央，正乱成一团的阵法。 那是整座阵法的核心，也是它掌控方圆数百里，飞鸟走兽行人的本源。 第71章 鼎中瞬间传来凄厉的叫声。 “前辈！是前辈！” 金色囚笼中，女修眼睛发亮，这么厉害的修士，一定是前辈！他们有救了！ 旁边的笼子里，男修亦神色欢欣。 他刚才被黑袍怪堵了嘴，无法再提醒，谁知来人居然精通阵法，由一处阵眼，推测出其他阵眼所在。 “你死定了！”女修看向黑袍怪，嘴毒开炮，“等会儿将你扒皮，抽筋，扔进锅里，煮沸，切碎，喂狗！” 她恨啊！ 她宝贝的寸心，她的老婆，她心心爱爱，每天拿鲛纱轻轻擦拭，爱若珍宝的本命刀，旁人摸一下都不肯的，居然给这妖物偷去，又摸又扒！ 她脑子里转过一百个酷刑，恶毒得眼睛里冒光。 妖鼠本该收拾她一通，叫她尝尝教训。区区一个金丹人修，也敢冒犯它妖鼠大人？ 但它现在自顾不暇，上方琉璃瓦哗啦啦掉落，碎成齑粉，华丽堂皇的宫殿，柱子一根接一根崩裂，墙壁接连裂开，倒塌。 “啊！！” “啊啊啊！！” 妖鼠气得眼睛都红了，两只手爪紧紧攥住，张口嚎叫出声，凄厉无比。 此刻，自动运转的阵法，忽而“喀”的一声，停止了运转。 与此同时，宫殿的坍塌也停止下来。 穹顶几乎不见了，柱子断了七八根，四面墙壁倒了三面，就连脚下铺着的白玉砖，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妖鼠神色狰狞，心痛至极，嘴边甚至有殷红血迹，它红着眼睛，盯着宫殿门口。 那里凭空出现两个人。 正是找过来的韶音与凤于飞。 “鼠辈！爷爷来扒你皮了！”凤于飞恨之已久，他堂堂凤凰，几时受过这般委屈，一口凤凰之火将它烧成灰的心都有了！ 一进门，就朝妖鼠飞过去。 但他慢了一步，只见身侧一道紫色影子闪过。 “本尊要杀了你！”妖鼠亦飞身上前，枯瘦的手爪化为寒光闪闪的利刃，嚎叫着迎上韶音。 它恨死了这紫衣女修，此生都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居然把它辛辛苦苦建成的宝殿毁了，继承来的道场也毁了！ 该死！她该死！ “我说过，掀翻你这道场！”韶音怒火中烧。 她如何不恨它？她满心期待，那么喜悦，历时四年有余，准备了诸多，花费许多心思，终于走到最后一步。 它干了什么？！ 不仅夺走她的储物袋，还染指里面的人！ “啊啊啊——” 妖鼠恨极发狂，爆发出来的实力远超元婴初期，然而对面的紫衣女修，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居然还要超越它！ 她利剑挥动，只听一阵牙酸的声音，它坚若金属的利爪一根根被切断！ “本尊的手爪！”妖鼠又惊又怒，这是它从修炼开始，便一直祭练的宝贝。 它从许多修士身上偷走的宝物，都堆积在这一副利爪上，坚不可摧，连山岳都能抓裂。 现在却被悉数斩断？！ “啊啊啊！” “我要吃了你！” 妖鼠恨声嚎叫，猛然转身，黑袍翻起，露出毛绒绒的屁股。 “前辈小心！” “小心！” 一男一女的声音，从金色囚笼中传出来。 二人都吃过这灰雾的亏，只见这位实力超群的前辈，也要栽在这暗亏之下了，顿时忧急起来。 妖鼠毛绒绒的脸上，涌出得意神色，它这一招，神仙来了也得软！ 等这女修被它擒入笼子，它要狠狠折磨她！ 剃掉她的头发，斩断她的手指，让她哀嚎不绝！ 然而，担心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你特喵的屁股吃人？”就在妖鼠转身的一瞬间，韶音被恶心到了，一脚踹在它屁股上。 妖鼠憋了一股灰雾，一粒微尘都没有溢出来，被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回肚子里。 “咚！” 妖鼠撞在一根柱子上，那柱子本就布满裂隙，被它一撞，顿时倒塌下来，巨大石块散落在地上。 妖鼠见状，爬起来就要逃！ 这女修实力强横，非是它之敌！ 一时间，连仇也不报了，鼠尾颤栗不止，满心只有逃命的念头。 韶音早有准备。她摘下腰间小鼎，放大。 有什么从鼎中飞出，被她抓住，随手扔向一旁。继而，将乾坤仿鼎向前掷去：“去——” 妖鼠还要逃，但它哪里逃得开？ 一口黑鼎疾速飞来，就要将它罩在里头。妖鼠惊得四处乱窜，它本体为妖鼠，动作自是无比灵活，然而黑鼎紧追不放。 妖鼠急的不行，在宝殿中逃来窜去，终是逃不脱范围，被逼迫得空间越来越小，最终被黑鼎一口吞没。 “砰！” 一声闷响后，鼎盖飞回原处。 鼎中传来砰砰的撞击声，是那妖鼠在挣扎：“吱吱！放了本尊！吱吱！” 韶音冷笑一声，狠狠出了口气。 原本拿它没办法，是因为它身处阵法中，她在阵法外，见它不着，逮它不住。 现在正面交手，还能让它逃了？！ 视线看向整座宝殿中，唯一完好的位置，定了定神，缓步走去。 那是一把华丽耀眼，金光灿灿的宽大椅子，坐落在宝殿唯一没有倒塌的墙壁前。 此刻，椅子上面躺着一人，黑色袍子，修长身量，双眸禁闭，似是睡着了。 韶音弯下腰，轻轻将人抱起来。 不远处，金色囚笼中，师兄妹二人皆神色沉凝，看过去的目光不再单纯是感激，多了提防和戒备。 他们亲眼看见，这位前辈从鼎中抓出一人，随意丢在地上。 那是名男子，躺在地上，恰好脸庞歪过来，冲着他们。他眸光清澈，如剔透的琉璃，不时眨动着，但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他怎样被扔在地上的，便如何躺着，动也不动，哪怕腿脚拧成怪异形状。 这让师兄妹二人，脊背上升起一丝寒意！ 他们知道这妖鼠不是善类，但此刻他们发现，制伏妖鼠的，亦非正经修士！ “这是你的……”凤于飞微蹙眉头，走上前，“它从你这偷走的……人？” 他当然一眼看出来，这是个死人。 没有呼吸，没有灵力，体温是冷的，神魂是死寂的。 更何况活物无法容纳在储物袋中。所以她视若珍宝的，是一具尸身？ “嗯。”韶音重新将金仙收进储物袋，小心系在腰间。 做完这些，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个呢？”凤于飞没有问她，为何珍视之物是具尸身，而是指向一旁。 正是她随手从黑鼎中抓出来的傀儡。 这是一具活物，能呼吸，体内灵力充沛，眼神清澈，像是活人，却又不够机灵，像是缺魂少魄。 她收藏一个就够了。为什么收藏两个？ 这是什么癖好？ 凤于飞虽然不是古板之辈，但凤凰天然排斥阴暗邪恶。 若她是这样的人，接下来的一路，他们二人便不必同行了。 韶音瞥了一眼傀儡，没有解释的意思，收回视线，看向黑鼎道：“烧它！” 凤于飞一愣。 “你不来？”她冷冷道，手腕一翻，一沓御火符便出现在指间，“那我来了！” 给他报仇的机会，他不要！ 凤于飞拦住她：“等等。” 被她提醒，他想起来了！这妖鼠，居然敢玷污他的玉佩！ 此仇不报，非凤凰！他眸光凌厉，看向黑鼎，掌心飞出一道凤凰灵力，来到鼎下，盘旋数圈，化为赤色火焰。 “啊！！” “啊啊啊！” 鼎中瞬间传来凄厉的叫声。 韶音神情舒展：“叫吧。大声叫吧。你可以叫上一百年。” 她现在想想，都后怕！ 如果不是她心急，立刻就要复活金仙。 如果她磨蹭一点，先送凤于飞去宁洲，处理完李逢春的后事，安顿下来，再复活金仙。 到那时候，她去哪里找人？！ 一想到老金落入妖鼠之手，还不知遭受什么，韶音将这妖鼠活剐一百遍的心都有了！ “放了我吧！” “放了本尊！” “好痛，好痛，饶命啊——” 妖鼠在鼎中凄厉叫喊，凤于飞听得解恨：“活该！” 就凭它这卑劣鼠辈，也配染指他的珍宝？！ “我还有事。”韶音瞥了黑鼎一眼，“你在此看着，别叫它跑了。” 黑鼎已然封闭，这妖鼠天大的本领，也飞不出去。 她无非是担心，火势灭了，叫这妖鼠痛快。 凤于飞问道：“你去哪儿？” 他转念想到，她原是有事要办。因为发现储物袋丢了，才引出此事。 紧接着想起，她与自己相识，原是为着凤凰精血。再联想到她收进储物袋中的人，一时间明白了什么。 “前辈！”就在这时，旁边又响起声音，“恳请前辈放我们出去。” 是金色囚笼中的女修。 韶音刚才注意到这两座笼子，只是没放在心上。 “刚才是你提醒我？”此刻，她看向笼子里的男修问道。 她进得阵中，尚未精确阵眼的方位，得他提醒，这才节省许多时间。 “是晚辈。”男修垂眸，姿态尊重。 韶音打量着二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会被抓在此？” 放了他们也不是不行。 但她没错过他们二人，刚才看她的眼神。这两人看穿着与气度，必是宗门弟子，只怕还是大宗门弟子。 万一把她当邪修，给她搞事情，就很烦了。 她这会儿心情不好，耐性尽失。放人可以，先等她把事情办完。 正想着，就听那囚笼中的男修道：“在下玄天剑宗，秦霜。” 第72章 （加更）凤凰虚影盘旋在上空，大火燃烧着。 白云之下，山峦之间，乃是一片旷谷。 韶音神识扫过，不见妖兽与人迹，遂拿出一套又一套阵法，布成密实的防御阵。 凤于飞与她一起，站在阵法中央，见识了她的小心，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讶异。 相比之下，他的行事可谓冲动又莽撞。至今不曾出事，竟有一部分原因，是运气好！ 改日，向她借几套阵法。他嘴上一言不发，看着她布好阵法，灵力启动。 只见平日里活泼开朗，偶尔被惹急了报复心超强的人，此刻神情只有慎凝。 刺破指尖，以鲜血为墨，在地上绘制阵法。 这阵法很繁复，以凤于飞的见识，居然也不曾听闻。只是，这阵法血色妖异，透露出邪性，令他本能不适皱眉。 韶音绘制了许久，直到脸色都苍白了，才终于完成。拿出一瓶复元丹，服下。 须臾，面色恢复红润。她小心解下储物袋，眼角逐渐舒展，脸上也有了温柔笑意。 随着她挥动手臂，一道人影落在阵法中央。 凤于飞终于看清此人全貌，只见这是一名年轻男修，皎皎如月色，静雅似素雪，容貌出众，是他平生仅见。 倒是难怪，她会将他珍藏，凤于飞心想。 这人，容貌仅次于他。 凤于飞负手静立，眸光扫过地上，神色傲然。 “天地有灵，万物有心，道尊在上……”韶音站在阵法中，念念有声。 掌心托着一滴金色血液，正是凤凰精血。 这是她从邪修那里学来的秘术。 包括之前，与金仙结契，将生机借给他续命的秘术，也是从邪修那里学来。 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尚微末，被邪修抓到，扔进阵法中做祭品—— 哪有让死人向自己借命的？只有将死之人，向生灵借命。 那邪修寿元将尽，研究出了借命之术，汲取其他生灵的生机，为自己续命。 韶音反杀了他，逃出生天。怀念离别的故人，便潜心研究，将反阵研究出来。 为的是有朝一日，倘有友人要辞世，她可将生命借出去，续他生机。 多年前的心血，没有白费。 如今终于用上了。 随着她念动咒语，地上的红色阵法，开始闪烁光芒。 凤于飞见状，亦嘴唇翕动，念念有词。随着他张口，悬浮在韶音掌心上方的金色血液，忽然迸发出灼灼光芒。 韶音顿时惊讶起来，眼看着那滴金色血液，化为无数小小的金芒，又如一场金色灵雨，朝金仙温柔洒下。 “去！” 忽然，一道灼热的凤凰之火，冲向了金仙。只一刹那间，金仙的身躯燃烧起来。 韶音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去。 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她是第一次用此阵法，不确信能不能成。即便她的阵法没有问题，可是凤凰难见，她从前不曾见过凤凰。 会成功吗？那秘籍中的记载，果真能成吗？ 她望着燃烧的金仙，他此刻的情形，令她想到了凤凰涅磐。 “多谢了。”她对身后道。 凤于飞脸色微微苍白，这滴凤凰精血的使用，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 要到五百年后，才会蕴养出第二滴。但他没说，只道：“你我有过约定。” 她不是癖好奇特，她只是过于在意，用自己的性命，维护友人。 他当初就没想过复活李逢春。 于他而言，生便是生，死便是死，各有命数。 只是既然她并非邪恶之辈，那他们早先的约定，他便需得遵守。而这滴凤凰精血，不能白白浪费。 火红色的凤凰火焰燃烧着，虚空之中，仿佛有美丽的凤凰在上方盘旋，鸣叫。 终于，大火燃尽。 这一瞬间，韶音感觉自己跟金仙之间，有什么断开了。 是借命术。凤凰之火霸烈，她以心头血为引，连接两人命魂的秘术，被凤凰之火净化一空。 所以，涅槃成功了吗？ 韶音看向大火褪去，重新显现的阵法中央，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只见阵法中央，躺着一名不着寸缕的，白嫩嫩的婴孩。 “哇——” 白嫩嫩的婴孩，躺在阵法中央，挥舞着藕节般的四肢，张口啼哭起来。 韶音浑身僵住，如遭雷击。睁大眼睛，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她踉跄两步，抬起手，指着阵法中央。 看看凤于飞，又看看婴孩。 “成功了。”却见凤于飞，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这，这怎么会是成功了？”韶音难以相信，整个人凌乱无比，“他怎么会变成一个孩子？” 她要复活的是金仙，是她的友人，不是一个小屁孩啊！ 凤于飞瞥过来，说道：“你们人族，没有蛋。” 凤凰涅槃，死去的凤凰，经过大火涅槃之后，重新化为一颗蛋，经日月蕴养，直至时机成熟，再度破壳而出。 人族不是啊！ 人族生下来，就是人形。呶，就是阵法中这婴孩的样子。 韶音仍有种天雷在头上劈的感受。 旷谷中吹来的风，都满是萧瑟的寒凉。 她张张口，却不知说什么。看着阵法中，挥舞着四肢的婴孩，难以说服自己，这是金仙。 搞什么？！ 她不要养孩子啊！ “哇——” 婴孩还在哭啼。 他看上去倒不似刚出生的婴孩，像是有百日了，脸儿已经长开，白白嫩嫩，极是漂亮。 “这里怎么有个孩子？”忽然，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苍青色身影飞近，正是秦霜。 他落在地上，便走上前，俯身去抱婴孩：“哪来的孩子？” 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衣物，将婴孩包裹起来。 抱在臂弯中，晃了晃：“噢，噢，不哭了。” 韶音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她飞快看了凤于飞一眼，不等他开口，立刻道：“我们也不知道。” 凤于飞诧异地看向她。 “我们听到有小孩哭，才过来看的。”韶音又道，神色正经，“太讨厌小孩了，既然你来了，那你抱着吧。” 秦霜听她这么说，倒没怀疑什么。 他抱着婴孩晃了晃，很快小孩不哭了，在他臂弯里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来瞅去。 “这附近并无人家。”秦霜环视一圈，“这孩子……” 他亦是金丹修士，神识扫过方圆数十里，自然知道没有人烟。 那这孩子哪儿来的？ 这孩子身上纯纯的人味儿，没有丝毫妖气。没有襁褓，没有肚兜，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躺在野地上。 秦霜低头看着臂弯中，这孩子长得漂亮，哭声中气十足，又是个男孩。 谁会把这样健康漂亮的男孩扔掉？ “咦？”正当他探查婴孩体内，是否有灵根时，忽然神色一动，万分惊讶起来。 韶音跟凤于飞打了两场眉眼官司，一扭头发现秦霜神色不对，马上问道：“怎么了？” “这孩子……”他手臂收紧，将婴孩贴紧身上，面目仍然平静，“前辈方才不曾见过旁人？” 凤于飞抿唇，扭过头。 凤凰可不会撒谎。 韶音面上不见异常，只道：“没有。怎么了？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秦霜摇了摇头，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紧襁褓，低头看着怀中：“我刚才测他灵根，水木双灵根，倒是不错。” 是的，双灵根原是不错的天赋。 只有在上三宗，才会瞧不起双灵根。放在任何一个宗门，都是相当不错的天赋。 “既然他无父无母，不若随我回玄天剑宗，让他做玄天剑宗的弟子罢。” 韶音听他如此说，倒是有些高兴：“那倒是他的造化了。” 她对这个提议，乐见其成。 倒不是嫌金仙烦，想要甩掉他。 剧情中，作为“柳韶音”的第二任未婚夫，秦霜天赋异禀，同辈之中颇有名气。 见未婚妻有难，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迎战叶辰。屡战屡败，最终道心破碎，终此一生都没有进境，却没有黑化。 这样一个人，是很可靠的。 刚才见他把金仙抱起来，韶音脑中就萌生一个念头，让金仙随他去玄天剑宗！ 金仙是个剑痴。 他为了观秋霜尊者的剑意，连逃命都顾不上，非要看上一眼。若非如此，还不至于死掉。 送他去玄天剑宗，想必他会很高兴。 作为与清源门齐名的一流门派，玄天剑宗同时也是修真界中，少有的干干净净的地方。送他去那里，韶音放心。 “对了，你找我做什么？”回宫殿的路上，韶音问道。 秦霜抱紧婴孩，肃容回答：“我与师妹搜寻周围，在宫殿下方发现一座地宫。” 说到此处，他英朗的脸上露出肃杀：“那妖鼠，该死！” 韶音问道：“发现了什么？” 秦霜没答。 坍塌的宫殿就在前方，三人落下后，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女子骂声：“你活该！” “烧死你！” “你这狠毒的畜生，烧你一万年！” 那妖鼠还在惨叫：“你们人类，吃鸡吃鸭，不知吃了多少，也死一万遍吗？” “你还顶嘴？”簪玉怒道，拿刀敲在鼎壁上，“吃你了吗？杀你了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死再多鸡鸭，与你有何干系？” 凤凰之火还在燃烧，妖鼠痛叫连连，偏偏它有元婴级别的修为，这鼎困得住它，这火烧得了它，却要不了它的命。 纯纯就是折磨。 第73章 怎么会是她呢？他一定是眼花了。 那妖鼠惨叫连连，宫殿中的几人，无有同情。 簪玉甚至“呸”了一声，说道：“活该！” 韶音视线扫过四周，挥手一抓，躺在碎石中的黑色面具，被她握在手中。 收进储物戒，又看向另一边墙壁旁，皱眉道：“还躺着做什么？站起来。” 傀儡眨动眼睛，撑地坐起，非常利落漂亮地起身。 他眸光清澈，动作灵活，只是不说话。落在师兄妹二人眼中，相视一眼，不禁有些困惑。 “守在这里。”韶音继续下令。 这次，傀儡出声：“是。” 韶音满意地点头。 解释什么？一点儿不想解释。 她行事乖张，路子邪性，剑走偏锋，她固然坦然无畏，却也不想被人用忌惮猜疑的目光追随。 这傀儡有她血液，与她心念相通，随便吩咐一下就行了。 “地宫在哪儿？”她转*头问道。 秦霜抱紧臂弯中的婴孩，看向一旁：“簪玉，陪前辈去地宫。” 簪玉跑过来，一下注意到他怀里的襁褓，惊讶道：“师兄，哪来的孩子？” 等到凑近了，顿时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孩子！” 秦霜侧身，避开她的手：“地宫阴邪，不宜叫这孩子进入。你带前辈下去，我在上面守着。” 簪玉没抱到孩子，就撩开手：“是，师兄。”又逗了逗孩子，才走开了，“前辈，这边请。” 韶音、凤于飞跟在她身后，三人很快消失在断墙后面。 宫殿中一片静寂，只有妖鼠不停哀嚎抓挠的动静。 秦霜望向不远处，一言不发，安静得像傀儡的男子，转身背对过去。 手臂一抖，一块宗门令牌出现在他手中，他神识探入进去。 不多时，宗门令牌上面白光闪动，有个粗粝的声音响起：“小霜？我托你找的材料，找到了？” 秦霜低声：“抱歉师叔，我临时有事，要回宗门，不能帮你找材料了。” “啊？”那个声音有些不满，“什么事啊？” 秦霜道：“师叔如果着急，让白师姐或宁师弟帮忙吧。如果不急，待我回宗门，处理完事情，再帮师叔去找。” 对面是宗门的一位师叔，知道他要出门，于是拜托他去禁日森林，寻几样练剑的材料。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白光熄灭，粗粝的声音也消失了。 秦霜将宗门令牌收起，再次看向臂弯中，只见白嫩嫩的婴孩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容颜安详。 他情不自禁地抿紧嘴唇，胸腔中难掩激动，几乎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 他刚才说，这孩子是水木双灵根。 其实不是。这孩子是单木灵根。 不仅如此，他是先天剑骨！ 秦霜自己是纯阳之体，外加先天剑骨。而就在刚才，他测这孩子灵根时，剑骨却有所呼应。 这孩子，亦是先天剑骨！ 想到这里，他不知不觉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那位前辈，虽然制伏妖鼠，又救了他和师妹。但她行为举止，皆透着邪性。 这孩子根骨如此出众，却是不能有闪失！ 韶音万万没想到，有剧情背书，长得浓眉大眼的秦霜，居然会玩心眼。 但她知道不知道的，倒不要紧。总归金仙能进玄天剑宗，亦是她的心愿。 此刻，她走入暗门，在暗道中穿行，终于来到地宫深处。 “前辈，就在此处了。”簪玉悲愤的声音，隐含着惊痛。 韶音看向前方，只见牢房倒是修建得干净，没有霉菌苔藓，没有潮湿异味，光滑石料堆砌的墙壁，洁净明亮。 顶部很高，悬挂着一排排的木质架子，上面挂着一只只弯钩，色泽暗沉，像是经过烟熏火烤。 此刻铁钩上面，空无一物。但是在地板上，一块块白布下面，露出一双双的脚。 韶音脑子里“嗡”了一声，就听到簪玉哽咽的声音道：“那妖鼠，丧尽天良，把人当鸡鸭烤。” 她和师兄刚进入地宫时，看到一排排悬挂在架子上的女子尸身，简直快要晕过去。 没有一个存活，全被放干了血，挂在架子上，风干扭曲。 韶音顿了顿，缓缓抬手，将白布掀起少许。 一共十几双脚，畸形扭曲，与腿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再往上，她没有看。她闭了闭眼，将白布重新盖上。 “前辈，要如何安置？”簪玉抹抹眼泪道。 只有她和师兄的话，已经将这些可怜女子的尸首入土了。 但此行还有一位元婴期的前辈，他们不好越过她做决断，因此师兄去请示，她留下来骂妖鼠。 韶音顿了顿，说道：“葬了吧。” 时人讲究入土为安。 韶音指使玉奴，在宫殿外的空地上，刨出一个个墓穴。 一共十七个洞穴，挨在一起。由秦霜和簪玉动手，将人安葬在内。 “前辈，那妖鼠如何处置？”簪玉问道。 罪魁祸首，就是这妖鼠。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杀了。”韶音道。 她本想将它烧个一百年。 但她的小鼎还有用处，玉奴模样显眼，平时不方便放他出来。 秦霜和簪玉都无异议。 韶音便召来黑鼎，把盖子打开，里面传来微弱的动静。 她抬手一抓，一只浑身毛发皆无，被烧得漆黑的，瘦巴巴，骨骼异形的东西，就被困在了半空。 “丑死了！”簪玉恶心道。 这丑陋东西，作恶多端，该死一万次！ 被灵力困在半空，妖鼠呻^吟着，气息微弱。 凤凰之火的灼烧，令它奄奄一息。若非它本身便是大妖兽，又啃食了人类元婴修士的遗体，早就扛不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它也仅仅是吊住一条命。 微弱地动弹了一下，它吃力地睁开眼睛，尖口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韶音懒得听它遗言，五指一捏，顿时妖鼠回光返照地挣扎了一下，徒劳无功，被捏成了齑粉。 一阵山风吹来，将飞灰卷走，来到墓穴上空，每一座坟墓上都均匀洒下一小片。 众人一时无言。 等呜呜呼嚎的风声行远，韶音回身，对着宫殿挥出一掌。 霎时间，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本就破败的宫殿彻底倒塌，碎得连一块拳头大的石块都没有，彻底夷为平地。 这妖鼠不干好事，在它之前的元婴修士，也不曾干好事。这宫殿中，除了地牢之外，还有数个房间。 什么法宝，秘籍，还有妖鼠积攒的零零碎碎，秦霜和簪玉看不上，韶音也看不上。 “走吧。”韶音道，将玉奴重新收入黑鼎，挂在腰间。 “前辈要去何方？”秦霜问道。 韶音道：“宁洲。” 簪玉惊讶道：“我们也去宁洲。” 她的嘴太快，秦霜刚要阻拦，她已经说出口了。 “那倒是有缘。”韶音眼睛里涌出笑意，“可以一路同行了。” 簪玉没意见，但秦霜道：“我们要带着孩子，不甚方便，恐怕耽误了前辈的行程。” 这话说得没毛病，人类幼崽很脆弱，经不起没日没夜的奔波赶路。 但韶音却听出几分不同的意味来，她看向秦霜，挑了挑眉，只道：“既如此，那便只能分道扬镳了。” 凤于飞惊讶地看她一眼。 秦霜一手抱着孩子，躬身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若前辈不弃，欢迎来玄天剑宗做客，晚辈与师妹必倒履相迎。” 韶音颔首：“好。” 双方分别启程。 秦霜和簪玉先行动身，很快飞远。 “你放心？”此时，凤于飞才问道。 他知道那小孩对她有多重要，就这么被人抱走了，她居然舍得？ 韶音淡淡道：“不放心，又如何？” 金仙若是修为深厚，跟着她也就罢了。但他如今不仅修为低微，还是个宝宝。 跟着她，远不如跟在秦霜身边安全。若是再有个什么意外，她可没有凤凰精血救他了。 此处去往宁洲，最近的一座城池叫天罗城。 虽然说是分道扬镳，但秦霜二人带着小孩，必定要进城一趟，准备一些适合小孩穿的、吃的、玩的，连摇篮也要定做一副。 双方一前一后，落在城门口。 “前辈在何处落脚？”簪玉是个热情的性子，何况她感激韶音的救命之恩，“封仙客栈是我们玄天剑宗的产业。若前辈不弃，可以与我们同住，住多久都行。” 秦霜也道：“恳请前辈赏脸。” 韶音有些意外，看他一眼，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好。” 他是大宗门弟子，性情又正直，看不惯她储物袋藏尸、法宝藏人的行径，对她有所提防，很好理解。 这会儿进了城，有玄天剑宗的势力，倒不必小心翼翼了。 这倒不是坏事。他紧张金仙，她只有高兴的。 封仙客栈建在城中区域，韶音跟凤于飞刚领了房间玉牌，就道：“我出门一趟。” 凤于飞也打算出去走走的，一句“去哪儿”还没问出口，她人已经窜到门口了。 眼白一翻，索性闭上嘴，在客厅里坐下了。 “客官，您要点什么？”小伙计笑着走过来道。 “都有什么？”凤于飞问道。 韶音出了客栈，一路直奔云织坊。 四年了！ 足足四年了，她没穿过新衣服，没戴过新首饰！ 她身上的法袍叫什么来着？好似叫什么九霄仙霓裳，说真的，再是好看，她也穿腻了。 还有上下的法宝，自从金仙让她装备上，她就没摘下来过。戴了四年，给足他老小子面子。 第74章 她跟人生了孩子？ 韶音在云织坊一通买买买。 她储物袋里不仅有云华给的几十万灵石，还有雷鸣的好些家底。 不花留着干什么？ “包起来。” “这件要了。” “这件也要了。” “这是谁设计的样式？本真人很喜欢。赏她五千块灵石。” 顿时间，别说伺候她的小伙计了，就连掌柜的都亲自来了，给她倒茶：“您受累了，慢慢挑。” 韶音坐在雅间，喝着名贵的重露香茶，眼光颇挑剔，一件件挑选着。 又不差钱。 当然是捡着可心的买啊！ 挑了十来件，就没有看上眼的了，她丢下一袋灵石：“不用找了，多的拿去喝茶。” 拿上自己买的东西，扬长而去。 掌柜连忙拿起储物袋，清点灵石。神识扫过，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一人五十块灵石，贵人赏你们喝茶的。” 这样大方的客人，接待了就是他们的福气。 天罗城是大城池，主干道和城中心琳琅满目都是商铺，卖法袍的也不仅仅是云织坊一家。 韶音从云织坊离开后，把整个城中区的成衣坊逛了个遍，买了几十套法袍。 这才意犹未尽，转而逛天宝阁。 她是天宝阁的老顾客了，第一次购物就花了几百万灵石。进门后，贵宾卡拿出来，立刻受到小伙计的恭敬招待。 “这些，全都要了。” “这一片，也给我包起来。” 补充了一堆符篆，又扫了一片丹药，才拿出一张清单道：“这些药草，有的都送来，我全要了。” 醉魂香上次做了不少，还能用上很久，暂时不用补充。 但炼制傀儡的材料，剩的不多了。这种常用的东西，当然越多越好。 不一会儿，小伙计把她要的东西送来了。 韶音接过，神识探入储物袋中，清点了一番，满意地道：“不错。” 然后拿出一个储物袋，说道：“帮我处理掉。买东西的灵石，从里面扣。” 天宝阁这种地方，能买东西，也能卖东西。还兼职地下黑市，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比如韶音刚才给出去的，就是雷鸣的储物袋。小伙计问也不问，捧在手里，就请人鉴定去了。 韶音坐在雅座上，只觉一身轻。 处理完雷鸣的东西，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他储物袋里的，好些东西都有标记。也就是天宝阁，背后站着神秘大佬，敢处理这些。 不多会儿，小伙计回来了，将一个储物袋递过来。 韶音拿在手里，神识扫过，差点眉开眼笑。六百万块灵石！ 看来雷鸣没撒谎，他果然是雷家的核心子弟。 也就是她不会挖灵根，不然高低挖了他灵根，再卖一笔。 “帮我挑件法宝。”她看向身前，“送……小辈的。小孩戴的。要防御型。” “是，您稍等。”小伙计应声，立刻去找了。 不一会儿，捧着一只玉盒来了。 韶音接过来打开，见是一块长命锁，清透的玉质，雕刻着精致的云纹。 “这是蓝山玉所雕成，内部刻有避水、避火、防风、防撞、降噪、安眠等一共三十多个阵法，令公子千金直到金丹修为，都佩戴得着。”小伙计恭敬道。 韶音拿在手里，打量起来。 这上面的阵法，大部分她自己就会刻。只不过，将如此多的阵法，集中在一块小小玉佩中，她却做不到了。 “多少灵石？”她问道。 小伙计脸上有笑意，恭敬答道：“原价三十六万六千灵石。但您是咱们天宝阁的贵客，这件宝物，便算送您的了。” 韶音拿去销赃的储物袋，给她折了六百万灵石。这是扣掉成本和利润后的，比如请大修士抹去上面印记，重新包装，找路子销售。 给她六百万灵石，那就说明至少值一千万灵石以上。送她一件法宝，都是小意思了。 “谢了。”韶音接过，拿起桌上的储物袋，起身离去。 走出天宝阁，她站在街头，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该买的买了，该卖的卖了。心情颇好，她沿路溜达着，逗逗别人家的灵兽，打打酒，囤囤零食。 她在前面悠闲自在地走着，不知身后，有人一脸震惊。 “师兄？师兄？”沈幽离只见身边的人又一次走神，有些不满地嘟哝，“你又在看什么？”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目光扫过重重人群，锁定在一道紫色身影上。 不知道怎么，沈幽离的视线移不开了。 “她好看吗？”沈幽离问道。 叶辰从剧烈的心跳中回神，转头看向身侧：“谁？” 只一眼之后，又把目光投向前方，紧紧追逐着那人。 “师兄，你在看谁？”沈幽离见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好不气恼。 叶辰将一缕神识附着在那人身后，便收回大部分注意力，看向身侧：“我在想事情。” 沈幽离的兄长是一城之主，母亲是沈家家主，叔叔是丹宗长老，出身显赫，不好得罪。 他有意往丹宗闯一闯，因此收了沈城主的一块炼神石后，答应陪沈幽离出来散心。 虽然心里很想跟音音相认。但此时想来，时机并不合适。 “是吗？”沈幽离听他这么说，将信将疑。 叶辰却不再解释，抬脚向前行去，经过岔路口时，走向相反的方向。 沈幽离刚才看见紫衣女修往右边去了，见叶辰目不斜视地走向左边，顿时打消了一大半的疑心：“好吧。” 韶音在街上溜达一圈，就回了客栈。 “哇——” 刚进大堂，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她定睛一瞧，只见秦霜抱着个孩子，正在大堂里溜达来溜达去。 簪玉在旁边转悠着，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正在努力逗他：“咚咚咚！好不好玩？咚咚咚！宝宝你看，这小鼓在响呢！” 小孩不买账，“哇哇”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韶音走过去道。 秦霜急得满头汗：“不知道。睡醒后，就开始哭。抱着走出来，消停了一会儿。但这会儿又哭起来了。” 奶也喂了，尿布也换过了，就是哭。 长得白白嫩嫩，漂亮极了的小孩，哭起来时，五官皱着，可怜又可爱。 莲藕似的手臂不知何时戴上了银手镯，看着愈发可爱，让人想咬一口。 韶音伸手接过来：“让我瞧瞧，这个臭蛋在哭什么？” 秦霜本不想松手，但她抱孩子的动作流畅自然，他反应过来时孩子已经被抱走了。 抿抿唇，他站在旁边，视线盯着孩子。 “你哭什么？做噩梦啦？”说来也怪，韶音刚接过来，哭声就小了。 簪玉奇怪极了：“又不哭啦？” 可不是吗？眼珠水汪汪的，亮晶晶的，噙满笑意。 这样漂亮的孩子，不哭的时候，那真是惹人怜爱。簪玉稀罕得不行，凑过去道：“小鬼，你刚刚哭什么？” 谁知道他哭什么？ 反正现在不哭了，甚至伸出小手，要抓她的头发。 “给你能的。”韶音一手抱着，一手拍开他手爪，“我跟你说啊，吃饱喝足，就乖乖睡觉。听到没有？” 小孩居然“咯咯”了两声。 乌黑明亮的眼珠，清澈见底，望着她笑。 韶音忽然心口发酸。她一直回避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前尘尽忘，已经不记得她了，不记得他们的同行，一路同生共死。 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他涅磐重生了。 但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对她很友好，被她抱起来，就不再哭了。 “小鬼！”她低低骂道。 早知道他的重生会是如此……她还是会进天阙，找凤凰，拿凤凰精血救他。 “也好。”她暗暗想，她历来不喜被牵绊，他忘了她正好，她还完他的情分，从此不欠半分，各走各路。 正要把咯咯笑着的小鬼塞回去，一双手伸过来：“前辈，我来抱吧。” 秦霜伸手，把小孩抱走了。 韶音见他抱过孩子，自然而然地溜达着，越走越远，心里一哽。 他动作再自然，她也看得出来，他是防着她。 “我现在形象这么差吗？”她皱眉寻思。 随即她想到，她当着他们的面，储物袋藏尸，法宝藏人，又觉得似乎大概，也不必狡辩了。 罢了。 她收回视线，转身上楼。 走上楼梯时，恰好秦霜抱着孩子溜达过来，正朝着楼梯的方向。 她一时顿足，忍不住又看过去。只见小小的孩子，被细软的绸布裹着，张着小嘴，打了个圆圆的哈欠，慢慢闭上眼睛。 大概是哭累了，又或许这会儿舒服了，他在秦霜怀里睡着了。 韶音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这回转身上楼时，步履轻松洒脱了许多。 她没注意，此刻客栈门口，伫立着一道僵硬如石头的身影，浑身微微颤抖。 “师兄，师兄？”沈幽离走出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皱着眉头，回去拽他，“你又在想什么？” 叶辰抿着唇，没答她的话。 目光直直落在大堂里侧，那襁褓裹着的婴孩身上，又缓缓移动，落在抱孩子的男修身上。 俊朗的面容，挺拔的身量，金丹后期的修为，未出鞘的本命剑…… 是大宗门的剑修。 她，跟这剑修……生了孩子？ 第75章 怎么，要退婚吗？ 韶音回到房间里，才想起买的长命锁，忘记给金仙了。 想到人现在就在大堂，她没有停留，转身就往外走去，一边往外掏出玉盒。 “咚咚咚。”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房门从外面被敲响。 “谁啊？”她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名陌生男修，身材高大挺拔，比例优越，好一副衣架子。 但模样平平无奇，五官普通，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那种。 偏又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如寒星，璀璨非凡。 像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这位道友，”她询问，“找我有事？” 说着，在脑海中打开地图。 这模样，该不会是叶辰的马甲吧？剧情中，叶辰早期苟发育，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是我。”只见她果然没将自己认出来，叶辰抬手抹掉易容，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容颜，“叶辰。” 他似乎许久不见天日，又像是受了伤，血气不足。 不仅脸色是苍白的，就连唇色都很淡，愈发显得寒凉薄情。 脑海中的地图上，红点和绿点重叠在一起，证明了他的身份。 韶音微微歪头，神情变都没变：“所以，嗯？” 叶辰一怔，这是……什么反应？ 上来之前，提前做好的诸多准备，全都落在空处，没一种对上的。 “进去说话？”他抿了抿唇，说道。 韶音便让开一旁：“进来吧。” 把玉盒重新收入储物戒，往桌边走去。 叶辰反手关上门。 “好久不见。”韶音在桌边坐下，示意他随意。 叶辰站在房间里，视线在屋内扫过一圈。 方才在楼下，他看到她抱着小孩，神情温柔。 然而房间里，没有一件婴孩所用之物。他收回视线，走到桌边坐下。 “许久不见。” 他本是上来问她：“楼下那孩子，是你的？” 但看见她后，又不急于问出口了。四年不曾见面，这样一上来就质问，显得失礼。 她总会给他一个答案。 “吃两瓶吧。”韶音看了看他脸色，反手掏出两瓶复元丹，伸手放到他面前，“瞧着受伤了。身上很拮据吗？” 叶辰看着面前，神色微怔，胸中涌出复杂情绪。 他想起四年前，也是如此。 那时他还未重新修炼，伤得快死了，她笑盈盈的给他削了一个大瓮，注满清水，还加了灵液，帮助他恢复伤势。 “楼下的孩子，是你的？”他垂眸，拿起桌上的丹药，并没打开，指腹摩挲着瓶子。 韶音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真是卧了个大槽。 平时遇不到。一碰面，就被他撞见她跟秦霜同框哄娃？ 这是非跟男配结仇不可吗？ 叶辰等了又等，不见她回答，不禁抬起头。 就见她望着他，脸上若有所思，情绪不明，叫人猜不出答案。 她倒与记忆中的模样，变了些许。四年过去，她长高了，模样也长开了，从前便是清丽绝俗，世间难见。 如今，更是…… 叶辰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她冷似梅花，艳若玫瑰，雍容若牡丹，万紫千红不能夺她颜色，漂亮得仿佛有香气。 修真界之中，恐再无人有如此殊色。 “是你跟楼下，那剑修生的吗？”他握紧丹药瓶子，又问道。 韶音忽然轻轻笑了：“怎么？你要退婚吗？” 叶辰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当初你修为尽废，我却不想做无情无义之人，便没与你退婚。”她懒洋洋说道，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摸出一块玉佩来，“要退婚吗？拿去。” 叶辰绷紧脸庞，本就苍白的肤色，愈发没有血色。 黑眸中如堆满浮冰，尖锐而酷寒。 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这一刻尽显锐气，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寒芒吞吐。 韶音饶有兴致地看过去，指尖不禁在颊上轻点，这一瞬间解锁了第三种绝色。 金仙绝色，凤凰绮丽，此人锋利。 “退吗？”她挑动眉头，又问道。 退吗？ 叶辰与她四目相对，在心中问自己。 忽然，他轻笑一声，伸手进储物袋，摸出一样东西，“啪”的一下摔在桌上。 “拿去。”他道。 韶音往前探了探脑袋：“这是什么？” 叶辰不客气地端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瞥了一眼桌上：“法器。你看看，顺不顺手。” 被他啪的一下拍桌上的，并非是玉佩，而是一把折扇。 较之寻常折扇，略长一寸，但她身量高挑，握在手中，倒是合用。 她抖开折扇，只见上面绘着一副山河图，包揽高山如林，碧空如洗，更有飞禽走兽，遍布天上地下。 以修士的目力，能看见飞鹰眨动的眼睛，猛虎张驰的肌肉。 “咦？”她惊讶起来。 见她发现这扇子的秘密，叶辰眼中涌起亮色：“这上面的生灵，都是活的。” 说完，又闭上嘴巴。想要献宝，又矜持的样子。 韶音没看见，她注意力都在扇子上：“这是……空间法宝？” 听她问起，叶辰才解答起来：“是。你若遇上打不过的对手，便将对方吸入山河图中，自有妖兽替你消磨。” “这是我在一个大乘修士遗留的洞府中所得，乃是他化神期间祭练的法宝，你一直到化神修为都能用。” 他下巴抬起，轻描淡写道：“以后再给你找更好的。” 韶音把弄着扇子，笑起来：“我给别人生孩子，你还给我找法宝？” 贱不贱？ 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目光恶劣，好似他就是替别人养老婆的冤大头，数男共侍一妻的贱骨头。 但叶辰别开目光，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扇子上，又道：“它不仅仅是空间法宝。上面有机关，可以变幻形态。” 他修长的手指点过来，韶音立刻找到机关，侧过身，对着空处，按住扇柄上一处。 “唰！” 每根扇骨，忽然延长有一臂多，寒光闪闪的金属光泽，散发着锋锐气息。不过片刻，周遭空气便凝成冰霜，居然是带有属性的稀有矿石！ “这很适合出其不意啊！”她挥动着变大许多，但意外的轻便，丝毫不费力的折扇。 试想，她正跟人说这话，忽然按动机关，对方但凡反应慢点，就被切成两半了。 这么阴险的武器，她喜欢。 “你用灵识牵引，刀刃可以弹射出去，再收回来。”叶辰继续说明。 他要送她法宝，当然要提前摸索清楚，才能让她用得顺手。 韶音听他说明，便将神识引入，果然刀刃从扇骨上飞射出去，满屋子乱飞，却只有极细微的破空声。 这还可以当暗器啊！ 见她玩得开心，叶辰微微笑着，双臂支在桌上，两手交握，抵住下颌。 四年没有见面了。 他命不好。三步一灾，五步一难，四年之中，险死环生的次数，他自己都数不清。 想起她的次数，却是一把手数得过来。 上次想起她，便是在那个大乘修士遗留的洞府中，他找到这法宝，觉得很好用，心想她可能会喜欢。 他眼光不错，她果然喜欢。 “还可以化作长剑。”他提示道，“你将扇面合拢，再碰机关。” 韶音正玩飞刃，听他这么说，便将折扇合起，然后按动机关。 只觉手中一颤，折扇瞬间伸出细长的剑刃，扇柄变剑柄，扇面化作一体，上面刻有血槽，与剑身相接。 “哇。”韶音已经觉得这扇子够好用了，没想到，还有这玩法！ 她挥舞几下，只觉这细剑轻巧且锋利，实在是趁手。 耍了一会儿，她将折扇复原，握在手中，重新坐回桌边，朝对面点点下巴：“真的送我？” 叶辰道：“你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韶音给出坚定回馈。 叶辰这下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桌上的丹药瓶，倒出复元丹，拍入口中。 “我不能久留。”他拿起余下的丹药，揣入怀里，起身道：“外面还有仇家。以后遇见了，你就装作不认得我。” 韶音煞有其事地点头：“知道了，你也是。我杀了不少人，树敌无数，你看见我也不要相认。” 叶辰本来已经转身，硬生生扭回来，眸光冷沉：“谁？与你有仇的，都是什么人？” 韶音起身道：“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你不是要走？我也要出门。” 叶辰垂眸，看着她从身边经过：“我先走。过一会儿，你再出去。” 说着，手掌在脸上一抹，又化作平平无奇的模样。 他抬脚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身形顿了顿：“那个孩子……” 韶音似笑非笑，朝他看去。 却见他也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很可爱。” 说完，大步往外走去。 不消多时，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韶音想到他临走前皮那一下，“啧”了一声。 本来不想解释的。 但谁让金仙是她朋友，秦霜是她朋友的男妈妈呢？委婉的解释一番，他好似是听明白了。 但未免他不明白，只是在装大度，她在储物戒里摸了摸，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一块传音玉。 吹了吹灰，神识探入其中。 叶辰已经下了楼，穿过大堂时，往旁侧看了一眼。 只见那名门正派的剑修，仍在大堂中，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正在跟身旁的人说着话。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大步迈出客栈。 第76章 叶辰顿时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师兄，你去哪儿了？”刚走出客栈，迎面便有一女修走来。 刚见过未婚妻，叶辰如今看着什么，都颜色暗淡，平庸俗浅。 他收回视线，向前走去：“刚有点事。” 这个答案，沈幽离不太满意，皱着眉头，抱怨说道：“我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原本两人进了客栈，在大堂里坐下，正喝着茶，听着修士们的闲话，忽然她看到街上有人走动，长得像二哥。 二哥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讶异，便跑出客栈，一看究竟。 她跑到街上后，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仿佛只是她眼花一样。沈幽离纳闷不已，转身就回了客栈，谁知桌边空空如也，叶辰也不见了！ 她连忙跑出去，找了他一圈，谁知他还在客栈里！ “师兄，你身上什么味道？”忽然，沈幽离鼻尖动了动，面露狐疑。 叶辰抬起手臂，也闻了闻：“怎么了？” 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沈幽离却脸色变幻不定，紧紧盯着他。 面前的男修，明明不甚英俊，但是不知怎的，第一眼见到他，她只觉得他比别人都好看，不惜放下身段也要缠着他。 然而他始终冷冰冰的，沈幽离只当他性子如此，可是为什么，他身上有女人的幽香？ 气息很淡，但瞒不过沈幽离，她脸色变幻着：“师兄刚才见了什么人？” 叶辰放下袖子，大步向前：“一个故人。” 他如此说，沈幽离的脑中却浮现出一个绝色佳人的样貌，渐渐变成街边一瞥的紫衣女修的模样。 没有任何理由，许是那紫衣女修的样貌让她感觉到危机，此刻沈幽离只觉得紧迫又不安定。 “故人？是位女子吗？”她故作天真地问，然后挽上他的手臂。 叶辰抬手，避开了。 沈幽离霎时抿紧嘴角，再也无法压下预感，紧紧抿着唇，再次强硬地挽上去。 这一次，叶辰仍是避开了。 “不要拉拉扯扯。”他甚至道。 沈幽离顿时又惊又怒：“你——” “你什么意思？！” 叶辰不答。 他神情无波无澜，抬脚就往前走去。 沈幽离脸色变了又变，到底还是咬咬唇，跟上去。 韶音用传音玉呼叫叶辰，一直没接通，心想他不会弄丢了吧？ 索性把传音玉收起来，改用神识。 他还没走远，韶音的神识很快找到他：“那*不是我的孩子。” “师兄，你今天怎么了？”沈幽离追上去，不敢再挽他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抱怨。 叶辰一边神识回应未婚妻：“我知道。” 一边对沈幽离道：“我怎么了？” “你今天很奇怪！”沈幽离顿足不满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挽你的手？” 叶辰顿时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蠢货一个。 他为什么让她挽手？因为捱不过她的纠缠，他拒绝一次两次，十次八次，拒绝烦了。 加上没想到会碰到音音，因此没放在心上。 但此刻她神识与他相连！ “我知道孩子不是你的。”他对神识中回应道，“同样的，我与这女子，也并没什么关系。” 他知道，孩子不是她的。她嘴上没说，表现得已经很清楚了。 她这样骄傲的人，如果跟别人结为道侣，又生了孩子，岂会仍然跟他牵扯不清？ 从前还可以说联络不上。可是面对面，她都没有非要解除婚约，可知孩子不是她的。 “师兄！”沈幽离见他不语，有些恼了，偏偏看着他漫不经心的侧脸，又舍不得打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噗嗤。”神识之中，轻轻的笑声响起。 叶辰闭了闭眼，站定脚步。转身看向身侧，说道：“沈小姐，我是救了你一命，不是被你救了一命。” 沈幽离见他忽然严肃起来，眼里没有半分温度，既心凉，又气恼：“你答应我哥哥，要照顾我的！” “我没有照顾你吗？” 沈幽离一时语塞，咬紧嘴唇，眼里泪花闪烁：“你，你——” “东西还给你哥哥，这活儿我不接了。”叶辰将一物，扔进她怀里，大步往前走去。 亏死了！ 本想借着这位大小姐的面子，进入丹宗。他金丹有异，别人的金丹都是金色，唯有他的金丹外面蒙着一层血色，不知是毒还是何物。 他心知不对，想要进入丹宗，查阅秘籍卷宗，炼制丹药，解决隐患。偏偏丹宗收徒严格。 也是他运气好，杀人的时候恰巧救了这大小姐一命，之后随她进入浮雪城。浮雪城主是她兄长，用一块价值连城的炼神石做谢礼，又请他陪沈幽离在附近走走。 叶辰顺势答应下来。打算陪这大小姐几日，就辞行。 谁知，遇到了音音！ 叶辰自觉清白，但此情此景，他说了不算！ “师兄！”沈幽离捧着一颗炼神石，却是吓坏了，再也不敢任性，连忙追上去，“你拿着吧！你拿着呀！” 叶辰只对神识之中道：“这事我慢慢给你解释。” 此刻，客栈房间中，韶音表情玩味。 真是有意思，撞见了龙傲天和他的桃花现场版。 “不用，我相信你。”她道。 没那个闲工夫，听他鬼扯。 再说跟她有什么关系。 撤回神识，她拿着玉盒，开门出去。巧的很，一出去就见着秦霜。 他抱着睡着的孩子，正要回房间。见她开门出来，便站定道：“前辈。” 韶音微微点头：“嗯。”伸手将玉盒递出去，“买给这小鬼的。总归是有缘，送他做见面礼。” “晚辈替师弟谢过前辈。”秦霜一本正经地接过。 韶音却是惊讶，随即笑着道：“哟，这就师弟了？” 秦霜也绷不住了，眸中露出笑意：“是。晚辈已禀明师父，师父答允，回宗门后收秦野做弟子。” 连名字都起了。 秦霜在野地里捡的，因此取名秦野。 韶音张了张口，想说这孩子有名字的，他曾经给自己起名叫金仙。 但如今她没立场，也不能和盘托出，只笑道：“好名字。” 既然跟了秦霜的姓，想必秦霜会好好照顾他。 “师弟还小，师父急着为他洗礼，嘱托我与师妹快点带他回宗门。”秦霜又说道，“等到明日，我们便启程了。” 韶音想到会分开，但没想到这么快。她面上无异，颔首道：“也好。外面不安生，你和簪玉带这小鬼，早日回宗门。” 她并无纠缠之意，也不像是对这孩子起什么心思，秦霜暗中松了口气，恭敬道：“一路多谢前辈关照。” “不必多礼。”韶音道。 “那晚辈告辞。”秦霜道。 韶音点点头，目不斜视地擦过他，往楼下去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她倾听着，最后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轻轻一笑，她摇了摇头，走下楼去。 大堂中坐着诸多修士，有宗门弟子，有家族弟子，有散修们，消息无数，最是热闹又有趣。 韶音叫了壶灵茶，听着各色消息，消遣时间。 不一会儿，凤于飞从外面回来了。 他换了身装束，先前是一身红衣，这会儿换了身白色法袍。 他五官生得精致，眉目深邃，是标准的浓颜系。先前穿着红衣，如火般明艳。 此时换上浅色装束，竟别有一番气质，显得仙姿尊贵。 “师兄这身装束也俊俏。”韶音看他一眼，夸赞道。 凤于飞坐下，取过壶盏，为自己倒茶。面容不屑，仿佛她说了句废话。 不然呢？他乃凤凰，论仙姿，他称第二，整个修真界无人敢称第一。 韶音见他这模样，又好笑，又好玩。总算知道，他为何只有李逢春一个朋友了。 这臭屁的样子，她不过客气恭维一句，他尾巴都翘天上了，谁和他做朋友啊？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喝着茶，听了会儿江湖消息，他皱眉道。 韶音便问：“你说哪些？” 这大堂中，坐着好些修士，十几桌人是有的，人人交谈的话题不同，他听到什么这样不喜欢？ “全都乱七八糟。”凤于飞不耐烦听下去，搁下茶盏，起身就要离去。 他贵为凤凰，坐在这里听一些的市井纷争的消息，实在有损他身份。 “就是你？”还没走开，忽然面前飞过一道身影，他侧身避过，便见那人站在桌前，剑指韶音，“认识我古辰师兄？” 古辰？谁？ 韶音挑动眉头，看着面前少女，神色平静：“这位道友，你认错人了。” 然而对方柳眉倒竖，娇俏明艳的脸庞满是嫉恨：“你不用狡辩，就是你！” 韶音随着她视线看去，只见头顶上方飞着一只萤虫，《妖兽录》上有记载，这萤虫叫追香虫，具有追香识踪的功能。 她顿时明白过来，这少女在叶辰身上发现踪迹，故此追踪而来。 倒也不必否认，她神识与叶辰交流时，听到过这少女的声音。更何况，古辰，叶辰，这马甲还能更好脱一点吗？ 凤于飞本要上楼，这时倒不着急了，重新坐下来，倒了杯茶。 怎么说也是同门，更是同伴。他喝着茶，看向两人。 第77章 四人街头打架。 “认得又如何？”韶音手中一动，顿时出现了一把折扇。 她原来的法宝是一柄长剑。但是叶辰送她的扇子，既能做扇子，又能化为细剑，趁手又有趣，成为她的新欢。 此刻，她抖开扇面，在身前慢慢摇动，端的是从容潇洒。 沈幽离却看着她，眼中嫉色更浓——这女修，容颜在她之上！ 古辰师兄居然还偷偷去见她。此时，沈幽离如何还不明白，当时窗外出现的二哥身影，分明是古辰师兄搞的鬼，为了将她支开？ “你是古辰师兄什么人？”她娇叱道。 韶音不答反问：“与你有何干？” 她原可以避开这麻烦。比如说是老乡，比如说是表妹，或者扯个长篇，她在为某个不存在的人和叶辰传讯。 想脱身，简单得很，但她偏偏没有。 她要试试这少女。 倘是个干脆的，不屑于陷在别人的关系中，那就放她离开。 若是个骄纵跋扈的，韶音少不得要让她出点血了。 这少女看着就出身大户——龙傲天剧情惯例，出现在身边的桃花，就没有穷酸的。 是，她现在是有钱了。刚卖了雷鸣的家当，她身上有六百万灵石。 但马上不是要去宁洲吗？她虽是元婴修士，速度快些，不必飞个一年半载的。但两三个月，也是飞啊！ 她也要搞一艘灵舟！躺着就能去宁洲！ “还嘴硬？”只听这少女冷笑一声，拔剑就挥过来，“等我划花你的脸，看你说不说！” 凌厉剑气吞吐，居然是金系剑法！ 这少女出身显赫，自身也不是废物点心，她年纪轻轻，已是金丹修为，更是单金灵根，修有高阶功法。 韶音却是眼前一亮：“好狠的心肠，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手中折扇骤然暴涨，化作一柄细剑，迎上少女剑锋。 不讲理好啊！ 宰起来顺手！ 两人瞬间交锋，韶音率先退出客栈，以免施展不开。 沈幽离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视野之中，凤于飞放下茶盏，拿起玉扇，也出了客栈。 此刻，两条街外。 叶辰正在房间打坐，忽然双眸睁开，起身往外走去。 他来到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沈小姐。” “沈小姐，你在里面吗？” 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回应，叶辰眼神一变，立刻推开房门。 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并没有沈幽离的身影。他旋即想到什么，挥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一路直达封仙客栈门口。 远远就见两道身影在交手，一人白衣飘飘，眉目清丽，仙姿飞逸，正是未婚妻。 另一人招招狠辣，剑气暴烈，正是沈幽离。 “住手！”他立刻上前，打出一道灵力，把沈幽离卷开。 沈幽离被迫飞退，指着身前，气恼道：“师兄！你先前就是去见她了，是不是？” 叶辰看了未婚妻一眼，却是淡淡收回视线：“我不认得她。” “你还骗我？”沈幽离伤心又气愤地道，“她都承认了！” 承认了？叶辰一怔，看向前方。 心头浮上甜意。 他不在沈幽离面前暴露她的身份，是想要保护她。沈家势大，得罪沈幽离，对她并无好处。 然而，她竟然不惧？叶辰胸中涌出甜丝丝，下巴昂起：“不错，她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只听沈幽离尖叫一声。 她瞬间石化一般，僵硬地转过头，双眸大睁，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们有婚约？！” 叶辰一怔，看向未婚妻。怎么，她刚才不是承认的这个吗？ 韶音无语地看过去。大哥，你来干嘛的？ 来就来了，说什么蠢话？ 之前不是说好，在外面遇见，装作不认得吗？ 她刚才对沈幽离说的话，都是模棱两可，打完一架，扭头不认，宰完就走。 他可倒好！ “渣男贱女，给本真人滚！”她一时没了兴致。 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忽而身旁多了一道身影，是凤于飞。 他仙姿尊贵的脸上，傲然又不耐。 对方来了两个人，韶音这边怎么也不能是一个人。 就是烦得很。为这点事情，打打杀杀！ 凤于飞抖开玉扇，展在身前，傲慢地看向前方。这男子修为尚可，但模样平平无奇，她居然跟他有婚约？ 他挑剔又嫌弃的眼神，落在叶辰眼中，胸膛中一下子沸腾了，不禁气笑了。 但见两人，各手持扇子，并肩而立。 她是白衣，他也是白衣。随着风吹，两人衣摆布料摩挲，亲密得刺眼。 “师兄……”沈幽离仰头对他说什么。 叶辰剑柄一抬，将她隔开，沉着脸，看向韶音，等着她的解释。 韶音张口就道：“曾经是。” 曾经是未婚夫妻。 这话半点儿错处也没有，不管现在是什么关系，曾经的确是未婚夫妻。 但她这么说，就好像迫不及待在别人面前澄清，如今与他没有关系了。 叶辰气极而笑，手腕一抖，剑鞘甩飞出去，飞身而近。 “我杀了你！”与此同时，沈幽离红了眼眶，鸣金长剑朝韶音刺来。 杀了她，古辰师兄就是她的了！ 凤于飞不耐烦地皱起眉，亦抖开玉扇，向前迎去：“既然是曾经的事，如今就不要拉拉扯扯。” 他果然以为他们现在没关系了。 叶辰本是朝韶音而去，听到他这拱火的话，剑尖瞬间转了方向。 然而韶音横插过来，在凤于飞之前迎上。 凤于飞只得交叉向右，迎上沈幽离的剑。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但双方互相找到对手后，很快就有序起来。 凤于飞与沈幽离交手，韶音则跟叶辰剑锋相击。 “曾经是？”叶辰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看似在笑，然而一双黑眸浮满碎冰，如喷薄的火山。 他气急了，反倒冷笑起来。 韶音看着他一张平平无奇，扔进人群中便找不见的脸，面露困惑：“道友，我们认得吗？” 好嘛！正如一块巨石落入火山口，岩浆不喷发都不行了！ 叶辰胸中一哽，灵力运转不畅，险些从空中跌落下去。 “不认得？”他怒极而笑，“你手中的折扇，是哪来的？” 他送她折扇，她转头就拿去，跟别人成双成对。 还装作不认得他！ 叶辰自认不是小气的人，她若当真转了心意，爱上了别人，他不会死缠烂打，纠缠她不放。 但…… “他是谁？”他冷声道。 两人越打越远，看似招招凌厉，其实都是花架子罢了。 韶音随手格挡一记，说道：“还未恭喜你，又能够修炼了。” 她眼中笑意盈盈：“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刚才还故意气他，这会儿又说着甜言蜜语，叶辰胸中翻滚的巨浪，简直找不到撤退的出口。 偏偏她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喜悦，是那么为他高兴。 “现在又认得我了？”他讥笑。 韶音笑吟吟道：“怎么，你生气啦？” 他难道不能生气吗？！ 他不该生气吗？！ 情绪大起大落，叶辰几乎是瞬间意识到，她故意的。 她故意玩弄他的心情。 她与那人，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不说。故意如此，激得他情绪不平。 “好玩吗？”他有点生气，手上微微用力，灵力将她荡开。 只是，她既然解释清楚了，他的气就生不起来了。 只还有些恨她，故意作弄。 韶音脸上笑意淡去，轻描淡写道：“还行吧。” 作弄他怎么了？ 有种他退婚啊？ 莫说他招桃花了，他就是老实本分，她也要作弄他的。 甜甜蜜蜜的恋爱谁不会谈？他凭什么跟她谈？ 叶辰见她忽然情绪变化，不禁一怔。 不待再说什么，便听她道：“我朋友有麻烦了，不打了。” 瞬间收势，身形瞬间转移至街道另一端。 叶辰看着她飞走，握紧剑柄，亦飞身跟上。 街道另一端。 沈幽离和凤于飞一开始交手，并未不死不休。 “你何必为她出头？”沈幽离一边出剑，一边娇叱道：“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分明跟古辰师兄有婚约，还吊着你！” 这样漂亮的男子，沈幽离与他无怨无仇，是下不去狠手的。 却听凤于飞冷笑道：“不然呢？被你吊着吗？” 他生得仙姿清贵，容貌令人惊艳，哪怕出言刻薄，亦叫人恨不起来。 “又蠢，又丑。”他眉峰微蹙，眼神嫌恶。 秘境中，韶音因为见多识广，又聪慧爽朗，帮助他找到李逢春，被他高看一眼。 但面前这女修，是什么东西？又丑，又蠢。与这等人交手，都侮辱他凤凰的身份。 “你！”沈幽离何时听过如此刻薄的话，顿时气红了眼睛，“我要杀了你！” 沈家的娇娇儿，金系单灵根天才，母亲是家主，兄长是城主，叔父是丹宗长老，她身上的法宝多到数不清。 但此刻，沈幽离看着对面男子嫌恶的模样，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法宝的名字。 下一刻，她手中凭空出现一只炼妖壶，念动咒语催动，朝着凤于飞道：“收！” 她露出解气又得意的眼神。 这是一件顶级法宝，功效强劲，是人是妖都能吸入浩瀚空间，依照主人心思炼化。 “以后你就是我的仆人了！”沈幽离用力大声道。 第78章 （加更）他迟早会长大，恢复记忆。 韶音扫了一眼地上，不知是何名称的法宝，很快降落凤于飞身侧，问道：“不要紧吧？” “又是你！”被打得手腕流血，沈幽离捂着伤处，痛得五官都狰狞起来。 余光见叶辰也飞过来了，她立刻看过去道：“师兄，你答应过我哥哥，会照顾我的！” 之前就算了，但现在她被人打伤，他也不管吗？ 叶辰没看她，注意力全部被不远处吸引走了。 只见韶音拿出一瓶丹药，递向身旁。 叶辰看得分明。那瓶丹药，跟之前她给他的，一般无二。 她也只给他两瓶而已。 他毫无笑意的脸庞，越来越绷紧的神情，韶音却是没瞧见。 “师兄出门没带法宝？”她问凤于飞。 就算沈幽离的法宝很厉害，但凤于飞身上，总该有几件趁手的才是。再怎么说，他也是天阙出身。 可是看着刚才，他却是打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这是为何？ “用完了。”凤于飞脸色不好。 如果不是发生诸多意外，他原来的修为，相当于人族修士的元婴初期。 进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历练的秘境，要做什么准备？当初进入秘境时，他只带了几瓶丹药，还是给李逢春准备的。 谁知后来发生那些事情。 他性情骄傲，这会儿面上挂不住，便不欲多言。 偏偏对面却响起一声：“这位道友，既然修为不济，便不要逞能。” 一本正经，又宽厚关心的话，从叶辰口中说出来：“知道的，以为你担心她的安危。不知道的，以为你给她扯后腿。” 韶音一听，便知不好。 果然，凤于飞顿时面色一变，朝叶辰看去。昂首，不屑嗤道：“丑八怪，难怪没人要。” 叶辰：“……” “…………” 谁丑八怪？ 他丑八怪？现在戴着面具呢！ 等他摘了面具，他再放厥词？徒有其表的家伙！ “至少我有自知之明。”叶辰笑吟吟的，好似根本不动气，“道友需得向我学一学。” 他脸上笑着，眼神却满是机锋，直直对上凤于飞。没本事就别出来打架！打输了，还要连累音音捞他！ 要不是他没用，他这会儿还在和音音说话呢！ “哼！”凤于飞脸色一沉，旋身飞走了。 韶音惊呆了。 顿了顿，她神色清冷，看向沈幽离道：“你若有本事，就让他与我退婚。” 毫不留恋，亦飞身离去。 再打下去也没意思。 这里不是城外，多得是隐藏的大修士。这小姑娘背景深厚，大声一呼，指不定有多少帮手。 转眼间，两方势力走了一方。 一个巴掌拍不响，沈幽离还想闹，却没舞台了。 “师兄？”她转而看向叶辰，仰起的脸上微微激动，“你看她，心里没有你。师兄何必还惦记她？” 再惦记她，那不是贱吗？ 沈幽离满以为这么说，叶辰会恼羞成怒，在心里记恨上。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了。 然而叶辰只字未发，大步就向前走去。 “师兄！”沈幽离忙追上去。 她打不过韶音，可是也看明白，韶音不像她这样在意师兄。 “师兄，她哪有我好嘛？” “她还跟别的男修纠缠不清——” 话未说完，叶辰猛地停下脚步，眼神警告：“她没有！” “怎么没有？”沈幽离辩解道，还要再举证例子，但他的眼神让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转而说道：“师兄，你与她退婚吧。” “跟我在一起，我让哥哥给你个副城主当。” “以后你再也不用一个人到处闯荡了，你想要什么，咱们家都有！” 叶辰一言不发。 回到落脚处，他进入房间，到处翻找起来。 沈幽离跟着走进去：“师兄，你留恋她什么？她就那么好看吗？” 沈幽离觉得自己没有比不上对方的，除了相貌可能略有不及。但，也没差多少吧？ 任凭她说得口干，然而叶辰除了她说韶音水性杨花时开口，就再也没说过一个字了。 沈幽离又气又恼：“师兄——” 叶辰在房间里检查一遍，确认不曾遗落一根头发，便直起身，终于往她看去。 “她是我未婚妻。”他道，“我的未婚妻，只有她一个。”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东西还你了，两不相欠。” 沈幽离见他说走就走，全然没把她放眼里，又羞又恼又气：“站住！” “你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 叶辰眉头一挑，转身往后看去。 只见沈幽离手里拿着一物，盯着他，神情紧张，声音发颤：“你敢走，我就，我就——” 那是兄长给她的。 给她时，兄长说：“如果他不听你的话，你就用针扎它。” 在她手上的，赫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琉璃娃娃。内中晶莹剔透，唯独封着一滴鲜血，像是心脏般。 她另一只手，已然拔下头上的簪子，对准小人的心脏位置。 叶辰不由笑了：“你试试。” 当初送沈幽离回浮雪城后，沈城主以答谢为由，邀请他参观藏宝阁。 而后，他在观摩一把宝剑时，不慎被割伤。 原来应在这里。 沈幽离咬了咬唇，说道：“你与她退婚，我就不动它。” 叶辰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站住！” 在她的喝止声中，叶辰头也不回，迈出门去。 “是你逼我的！”沈幽离大叫道，猛地把簪子扎在小人身上。 她几乎能听见琉璃小人发出尖锐的惨叫声，然而紧紧盯着门口，并没有叶辰的身影。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是一簪子扎下去，这次深入琉璃小人内部，若如哥哥所言，叶辰该痛得倒地打滚，向她服软了。 “这怎么不管用？！” 空空如也的门口，安安静静的走廊里，让沈幽离气哭了，一下子把琉璃小人狠狠扔到地上。 然而就在琉璃小人落地的一瞬间，一阵风从外面卷来，将琉璃小人卷走了！ “砰！” 下一刻，她被一股飓风掀飞，重重撞到墙上。 “师兄！”沈幽离眼睛一亮，原来不是没奏效，而是…… 她有些懊恼，狼狈地爬起来，就要去追。忽然一柄利剑从门口刺来，直直穿过她肩头，将她钉在墙上。 “不许再找她麻烦！” “啊——”沈幽离痛得大叫，眼泪都流出来。从小到大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如花似玉的脸庞揪成一团。 然而等她忍痛拔出沾血的剑，踉跄地追出去，早已不见了想要见到的身影。 另一边。 韶音回到客栈，秦霜和簪玉都迎上来：“前辈，没事吧？” “没事。”韶音摇头。 秦霜难得怀里没抱着孩子，见韶音看过来，便道：“秦野睡了。” “嗯。”韶音点点头，没有再问。 簪玉招招手，叫小伙计倒茶来，不解道：“前辈怎么没给他们一个教训？” 她什么实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刚才在外面的表现，纯纯就是闹着玩，没认真。 那沈小姐，蛮不讲理，换成簪玉，高低给她砍哭。 嗯，连带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修也砍一通。 “城中不许斗殴。”韶音笑眯眯道。 大城池的规矩一般都很严格。没办法，修士的破坏力太强了，越是修为高，破坏力越强。 动不动一条路粉碎，一栋建筑倒塌。厉害的剑修，一剑削过去，半条街的建筑都得秃了。这不用修的啊？ 三天两头来一遭，都不用修，大家全生活在废墟上得了。 因此，在城中杀人是不允许的，打架斗殴则是重罪，赔灵石可不行，要受刑当苦力的。 他们刚才打得快，执法人员还没来。若是继续闹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 谁敢关押上三宗的弟子啊？ 只是这些却不必说了，韶音也不想出风头。闹大了，回头给云华那老家伙知道，把她关禁闭就不妙了。 “着实有些气人。”簪玉说道。 余光发现师兄给她使眼色，便站起来：“不打扰前辈休息了。” 行了一礼，起身告辞。 韶音颔首。 喝完桌上的茶，也上楼了。 次日一早，秦霜他们便启程了。韶音坐在房间内，手里拿着一张漆黑面具，缓缓翻动观摩着。 忽听敲门声响起：“进来。” 抬眼看去，只见凤于飞推门而入。 “师兄，早。” 凤于飞又换了一身衣袍，今日是一套紫色装束，愈发显得贵不可言。 他看着她手里的面具，说道：“他们走了。” 秦霜和簪玉离去，自然也跟他辞别了。 韶音点点头：“嗯。” 韶音没送他们出城，只用一缕神识，跟随至城外，望着那艘灵舟，隐入天际，越行越远。 她看上去有些恹恹的，加上一身白衣，颇有些弱不胜衣之感。 凤于飞便道：“别伤心，分别只是暂时的。” 韶音朝他看去。 “他迟早会长大，恢复记忆。”凤于飞又道。 韶音怔了一下，慢慢眼睛睁大了，有光亮从眼底深处涌上来：“恢复记忆？” “当然。”凤于飞昂首，“他又不是死人。凤凰精血，可复活不了死人。” 既然人没死，那就只是换了副模样，继续活下去。 属于他的修为，记忆，也都会复苏。 “需要点时间。”凤于飞说着，绮丽的面上流露傲然，“用不了太久。” 第79章 四年不见，还有什么感情？ 她知道凤于飞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不再邀她一起去宁洲。 在秘境中，他损失了一滴凤凰精血，本元受损，修为跌落大半。 出了秘境后，就遇到妖鼠，原就吃了瘪。昨晚跟沈幽离交手，又很不痛快。 偏偏还被叶辰奚落一顿。高傲如凤凰，如何还肯跟她同行？那不是坐实了，他本领不济，需要别人保护吗？ 是以一早，就来跟她辞别。 韶音原想送他点丹药法宝傍身，但他走得匆促，韶音便明白了，即便开口，他也不会要的。 “该死的龙傲天。”她嘀咕道。 好好的同伴被他搅和跑了。 然而窗子推开，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修士与灵兽，天边沉浮的云山云海，巍峨的城池屹立在碧空之下，很快又心情振奋起来。 原就打算一个人浪荡。如今岂不是好？ 凤于飞走了也好。她一个人不管怎么浪荡，生也好死也罢，都痛快。 再与人同行，若是再发生金仙那样的事……罢了，不能想。 欣赏够了景色，心情也收拾妥当，韶音起身就要往外走，下楼退房。 “咚咚咚。”刚走到门口，房门就被敲响。 凤于飞又回来了？ 她打开门，刚要唤一句“师兄”，却看清了门外的人。 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很是眼生。 高挑挺拔的身量，骨架仙秀。乌瞳如墨，异彩闪动。 “是我。”来人轻声。 韶音便退后，让开位置。 叶辰进来后，便抹下脸上的易容。他走到桌边坐下，“咳”了一声。 韶音关门回来，听到他中气不足，便问道：“怎么？昨晚把你打伤了？” 这就是纯纯奚落了。昨晚两人交手，看着你一剑我一剑，声势浩大，实则都不曾认真。 “是旧伤。”叶辰说道，拿出一瓶丹药，拔开塞子，往手心里倒了倒，却倒了个空。 “哎呀！”他惊讶一声，顿时起身，“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去买两瓶丹药，很快就回来。” 这装的，简直太小儿科了，韶音不禁笑出声，说道：“你坐，我给你几瓶。” 掌心在桌上一抹，霎时间出现七八瓶丹药。 叶辰停下脚步，视线看向桌上：“怎么能用你的呢？” 一边看丹药，一边用眼神瞄她。 那意思很明显了。 韶音笑眯眯的，竟也依着他：“你我是什么关系，何须计较这点儿东西？” 叶辰一下子高兴了，马上走回来，重新落座。 他长臂一伸，拿过一瓶丹药，其余的没动：“你收回去，我用不了这么多。” 韶音见他矫情，也懒得拉扯，收回丹药，继而摸出一物放在桌上。 叶辰刚吃了复元丹，正高兴着，就看到他们订婚的玉佩出现在桌上。 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他看了看玉佩，又看看她，寒星般的眼眸眨动，慢慢开口：“这是何意？” 韶音神色浅淡，缓缓说道：“你我各自颠沛流离，风雨飘摇。” 至少他是。 “前程未卜，生死难料。” 至少他是。 “见*一面，不说难如登天，可也并非易事。” 不管她找没找过他，反正他没找过她。 “你我感情止步不前，一纸婚约，如同废纸。”她望着他，清冷面庞无一丝笑意，亦不复甜蜜。 “这婚约，散了吧。”她声音不大，但语意认真。 当初年少。在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 如今离了家，各自经历过大风大浪，当初的抱负、野望、情意、阅历，都不知打碎重组了几回。 相应之下，曾经的少年男女的婚约，便如一粒清澈剔透的琉璃珠，已是玩具。 “你若心有所属，我认了。”叶辰望着她，神情满是郑重，“但现在，我不认。” 不退。 他绝不会答应。 “沈小姐的事，我做错了。”他站起身，躬身赔罪。 上次见面，还好好的。他误会她与别人生了孩子，她都没生气。 眼下忽然要退婚，只能是昨晚沈幽离闹事，惹了她厌烦。 “是我行事不周全，不谨慎，惹了麻烦。我以后改。” 韶音淡而不语。 “一定改！”叶辰举手发誓，“再有此事，让我受肠穿肚烂之苦！” 肠穿肚烂的毒咒，别人可能是随口一说，但切身体会过肠穿肚烂之痛的叶辰，却是认真的。 他只想着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 就见她瞟他一眼，忽而拿出一面镜子，面对他。 只见镜子里露出一张苍白俊美的男子面容。 叶辰一时滞涩，不明白她此是何意？ 他呆愣着，那镜子里的人便也呆愣着。叶辰看看镜子，又看看她。 忽然他“啊”的大叫一声，捂着胸膛，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身躯弓成了虾子，在地上来回滚动着，一边打滚一边叫道：“好痛！我的旧伤犯了！好痛啊！啊！” 一边打滚，一边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瞄过去。 却见他美丽似仙的未婚妻，静然端坐，面上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悠然饮茶。 “呼。”他吐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椅子上。 感激地看向对面，说道：“幸亏刚才吃了你给我的丹药，要不然，如往常那样，我每次都痛得昏死过去。” 他这话，有真也有假。 假的是，他现在身上没有旧伤。 真的是，那让他痛得昏死过去的伤，曾经真的存在，并且折磨了他数月之久。 “什么伤？”韶音放下茶杯，看过来问道。 她神色淡淡，好似不关心的样子。 但如果她不关心，就不会问了。叶辰一笑，昔日独自蜷在角落里，痛得在生死之间昏昏沉沉的戾气与委屈，仿佛见了阳光的积雪，渐渐化了。 “不碍事。”他笑道，“小伤，我能忍。” 韶音瞧他两眼，点点头，又喝起茶来。 这副冷淡模样，立刻让叶辰想到，她方才说两人分别太久，感情止步不前。 她就是太善良了。什么叫止步不前？长久不见面，感情只会褪色，才是真。 “你收回去。”他讨好笑着，伸手把玉佩往她那边推。 韶音瞥他一眼，淡淡伸出手，把玉佩收回去了。 本也没打算退成。 他误会她跟别人生了孩子，都没有退婚。这会子，也必不会答应的。 “以后再说吧。”她轻描淡写道。 叶辰却没有接这话。以后？什么以后。没有以后。 “我给你看样东西。”他笑呵呵道，拿出一件物事，放到桌上，“好看吗？” 韶音一瞧，眉头挑高：“什么东西？瞧着邪性。” 雕成小人样式的琉璃，内中封存着一滴鲜血，与邪修打过无数交道，韶音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叶辰笑道：“怎么不是好东西？这绝对是好东西。” 韶音看着他，就见他眉飞色舞，献宝似的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我各自颠簸，见面且难？” “你带上这个，想我了，就扎一下。”他指指那琉璃小人，“不管我在哪里，都能感觉到你想我。” 韶音悚然一惊，忍不住要摸他额头。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傻了？ 那内里封存着血液的琉璃小人，如果当真是扎它如扎本尊，那剜心断骨，他是不是也能感受到？ 倘若要摔碎它，他本人会死，还是受重创？ “你哪来的这东西？”她拧着眉头道。 叶辰笑呵呵道：“机缘。机缘所得。” 韶音握着那琉璃小人，又瞧瞧他傻笑的样子，扬眉道：“当真让我拿着？” “拿着，拿着。”叶辰连连摆手，巴不得的样子。 韶音轻笑一声，将折扇拿在手里，按动机关。霎时间，一截雪亮的利刃，从扇尖弹出来。 她一手握着琉璃小人，一手将利刃对准小人的胸口，瞥他一眼。 叶辰只是笑呵呵的：“音音现在就想我啊？” 韶音轻哼一声，一下将利刃戳进去。 “嗯哼！”叶辰浑身一颤，捂住胸膛，脸色更白了。 韶音见状，便把琉璃小人放桌上，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他身侧：“我瞧瞧。” “这，不大好看。”叶辰揪着衣襟，仰头还在笑。 韶音道：“我就要看。” 叶辰还扭捏间，已经有殷红血迹，透过里衣，渐渐渗出来。 韶音二话不说，迅捷伸手，扒开他的衣服。 只见精实的胸膛上，线条起伏，肌理如玉，煞是好看。只除了她刺中的位置，裂开寸余长的一道豁口，边缘翻卷，鲜红的血汩汩流淌。 她脸色一变：“你不是开玩笑的？” “没事，不疼。”叶辰脸色苍白着，居然还笑得出来，“上点药就好了。” 韶音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我是在心疼你？” 难道不是吗？叶辰看着她冰冷的脸色，心口一点不觉疼，还暖暖的。 “别心疼我。”他笑呵呵道，“我是男人，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多会儿就好了。” “以后音音想我了，别客气啊，哪儿顺手就扎哪儿。” 韶音扭头就回到桌边，拿起琉璃小人，眯了眯眼睛，这次扇子往他腹部扎去。 小样。瞧着身材不错。 等会儿把他衣服再往下扒开些。 这样想着，手下不迟疑，稍稍用力，就捅了下去。 第80章 音音，等我抓鱼给你吃。 叶辰腹部的衣裳也被鲜血浸湿了，他脸色更加苍白，但还咬牙道：“我没事！音音放心大胆的扎！” 韶音走到他身边，对他扬扬下巴：“解开衣服，我看看。” “别逼我动手。”见他磨蹭，喝道。 叶辰想到她刚才扑过来，强势扒他衣服，脸上有些燥热，低头道：“我自己上药就行。你别看啊。” 背过去，把外伤的药粉往伤口上撒。 胸膛上这处伤口，很好处理。再往下那一道，就不太方便了。 他起身道：“我处理一下。” 屋子里有屏风，原是修士沐浴热汤之所，连灵犀木盆都有的。 叶辰自是用不着木盆，他又不沐浴，只是有屏风阻隔，方便他处理腹部伤势。 “等一下。”却听韶音道。 叶辰便住脚，朝她看过去。 只见韶音左手拿着琉璃小人，右手拿着一瓶药粉，示意他道：“坐回去。” 她把药粉往琉璃小人上面倒，叶辰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说“没用的”。 然而看着她微蹙眉头，严肃地往上面撒药粉，他又把嘴巴闭上了。 她拿到这个，不想着怎么拿捏他，只想着如果他受了伤，她如何异地为他疗伤？ 看过去的眼神，渐渐痴了。 “你解开衣服，我看看。”往琉璃小人上撒了药粉，韶音朝他示意道。 有没有用，叶辰自是能感觉到的，他这会儿也不笑了，认真道：“好似不管用。” 韶音眼里就有些鄙夷。 这人，扭捏什么。不就是让他解个衣裳？ 真没劲。 “你确信？”她问道。 叶辰点点头：“是。” “不应该啊。”韶音坐回椅子上，研究起这琉璃小人。 利刃属于物理伤害，既然如此，药粉应该也算啊？总不能这琉璃小人的设计，只能接受有害的施予？ 那止血粉不好用，有毒的药粉好用吗？在刀子上抹点药粉，刺入琉璃小人内部，也没用吗？ 她想了不少，最后把手掌按上去。 屏风后面，叶辰正在给血淋淋的狰狞伤口上药。很疼，但他忍住了，一声不吭。 她给他两刀，并没什么。总归他惹了她不痛快，她拿他撒气，也是应该。 甚至他想，她即便气他，这伤口也不很深，只有寸余。倒比昨日，沈幽离给他那两下，来得温柔多了。 苍白的脸庞，舒展温和。不管旁人如何，她始终待他很好。 正想着，忽然一股异样气流，在身体间涌动，渐渐来到下腹，如水一般温柔。 他面露惊异，紧紧盯着腹部，只见那股看不见的气流，像一只手，缓缓抚平他的伤口。 须臾之间，血淋淋翻卷的伤口，逐渐缩小，愈合，变得平滑，只剩一条细线。 他连忙穿好衣服走出去：“你做了什么？” 正看见她将手掌从琉璃小人上拿开，看过来道：“管用了？” 叶辰惊讶，点点头：“愈合了。” 他那美丽静雅的未婚妻，微挑眉头，有些骄傲，又不以为意：“我就知道。” “我是水灵根。疗伤的功法还是会一些的。” 叶辰坐过去，注视着她，几乎舍不得移开：“还不曾问你，拜入哪个宗门？” 他只知道她离家求道，还不知她拜入哪个门派。想来她如此天赋，必定是一流宗门了。 “天阙。”韶音道。 叶辰惊讶，随即骄傲道：“音音真厉害。” 天阙如今名声还好，是顶级仙门。他听说她拜入门下，只觉高兴。 “你呢？”韶音问道，“还没问过你，重新修炼，吃了不少苦头吧？” 倒的确吃了许多苦头，叶辰轻描淡写：“都过去了。” 他不愿提起，显得软弱又吃不得苦，没得叫她瞧不起。 “对了。”想到什么，他脱下一只储物戒，“到处游荡，也没什么所得。这里有些修士所用之物，不知你用不用得上。” 韶音接过，神识一扫，惊讶起来：“这不挺富足的吗？” 她当然知道，他身上好东西不少。 龙傲天的身上，能缺少好东西吗？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拿给她这么多。 韶音简直怀疑他把身家都掏出来了，瞧着他不放。 “你用得上就好。”叶辰笑道，“我贱命一条，用不上这些。” 一别四年，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 便将全副身家都给她，又何妨？ 这世上，谁会在他一无所有时，给他送伞？谁会在他重伤濒死时，给他灵泉水疗伤？ 只有她，心肠赤诚，总是念着一份旧情。 如沈幽离之流，他分明救了她一条命，可她怎么对他的？她兄长又是怎么对他的？ 相比之下，握着他性命相关的琉璃小人，音音只想着如何为他疗伤。 他望着她，脸上笑意不显，但心底一片柔软。 “不拿着，倒显得瞧不起你了。”韶音瞥他一眼，收下储物戒。 随即，也拿出一只储物袋，递过去道：“这是我给你的。” 叶辰乐呵呵地接过来：“多谢音音。” 不管她给他什么，他都高兴。 神识探入其中，扫描到堆成小山的灵草，灵果，灵花，药材，他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 看看她，一时不说话。 “给你用的。”韶音慢悠悠喝茶，“你不许给别人。” “让我知道，你胆敢给别人用一根草，我饶不了你。” 叶辰听了这话，脸上重新涌出笑意，眼底荡开喜色：“自是如此，我岂会给别人用？” 别人也配？他嘴角不住上扬，把储物袋系在腰间。 韶音见他误会，也不解释。 他多半以为她刚才的话，是占有欲的一种表现。 但其实是因为，这些灵草，灵果，是她从炼心秘境中带出来的。 本来打算上缴宗门，换贡献值的。但他对她大方，她也不是占便宜的人，索性给了他。 这些东西，不适合寻常修士用。如李逢春，只服用少许，就变成了怪物。连上三宗的那些大乘修士，也不敢乱用。 但叶辰不同。他当年境界倒退，修为尽失，就是被“神血”所染。后来重新修炼，也是“神血”之故。 别人用这些，有死无生。但于叶辰而言，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你接下来去哪儿？”韶音问道。 叶辰答道：“本来要去丹宗。不过不着急。你去哪儿？” 她是天阙弟子。现在此处，莫非是出来历练的？ “我跟着你。”他说。 她方才说两人感情止步不前，那正好培养一下感情。 “你跟着我？”韶音挑眉，“那位沈小姐呢？” 叶辰根本不想提，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回答道：“我收了她兄长的炼神石，做她的护卫，陪她出来散心。” “但我已经把炼神石还回去了，也不做她的护卫了。” 韶音点点头：“喔。” 叶辰本来有些心虚，但即便心虚他还是问道：“那个谁呢，就是那个修为不怎么样，还出来逞强的那个？” “走了。”韶音神情淡淡，“他是我师兄，巧合碰见了，如今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就分开了。” 叶辰听了，顿时大喜。 他轻咳一声，拳头抵着嘴角：“失敬，失敬，原来是师兄啊。” 韶音撇撇嘴，说道：“我要去宁洲。丹宗却在云洲，你忙你的去吧。” 叶辰立刻坐直了，说道：“我都是小事，不急。” 然后问她：“你去宁洲做什么？宗门历练要跑这么远吗？” 韶音道：“师父叫我和师兄一起，给他的故人贺喜。我有事推迟了，现在去宁洲，跟师兄汇合。” 师兄，又是师兄。这个是哪门子师兄？ 他面上不显，笑着道：“路途遥远，我陪你一块儿。就算帮不上忙，至少能给你解闷儿。” 韶音点点头。 他要去，那就去呗。 很不必担心他落到不好收场，龙傲天体质逆天，虐不死的。 况且，他仇家无数，她若能分一杯羹，少说也填充填充储物袋。 “走吧。”她站起身道。 天罗城没什么好停留的，她本就打算离开了。 他若是晚一步来，她已经走了。 “好。”叶辰在脸上一抹，又化作了平平无奇的样貌，跟在她身边，出了客栈。 离开天罗城，亦是他的主张。虽然他警告了沈幽离，但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两人出了城，一路往宁洲方向飞去。 韶音对外的气息，始终是金丹后期修为。叶辰比她低一个小境界，是金丹中期。 但他重新修炼也才四年，这等天赋，实是惊人。 韶音脑中有地图，走起来便不迷路。 这一日，两人赶路烦了，便寻了处山清水秀之地，落下来歇息。 “水里有鱼。”叶辰兴致勃勃地挽袖子，“等我抓鱼给你吃。” 韶音席地而坐，见状便开始架篝火：“好啊。” 身为修士，抓条鱼而已，手到擒来。 但那有什么意思？因此，叶辰只像个凡人武夫一样，拿着木棍削成的鱼叉，站在溪流中，聚精会神地叉鱼。 不在城池中，他便不掩饰本来样貌，这几日吃得好，心情好，他脸上恢复几分血色。 此时，一身白衣，乌发如瀑，挽着袖子在水中叉鱼，不时有溪水溅到他的脸上，愈发衬得他容色倾城。 第81章 （加更）别怕，拉着我的手。 韶音随意搭着篝火架，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跟这人赶路的感觉还不错。 显然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被人精心照顾的公子，几年的坎坷经历，让他学会了许多技能。 辨风向，削山洞，架篝火，烤鸡烤兔，诸多生活技能，他都熟练无比。 “你那只雕呢？”她朝他问道。 叶辰本来瞄准一条鱼，听到她这么问，动作一顿，叉下去时，那胖鱼就灵活地游走了。 “什么雕？”他直起腰，看向她问道。 韶音便道：“就那只，偷人羊吃的那只雕。” 叶辰听到这里，哪还能不明白：“你那时认出我了？” 她临走时，道了一句“保重”。当时叶辰猜，她是不是认出他了？ 又觉得她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对陌生人也抱以善意，因此不确定。 原来她当真是认出他了？想到这里，他心头涌上甜意。 他那时落魄，样貌更是惨不忍睹。他后来借着瓮中清水做镜子，血迹满脸，他自己都没认出来。 “嗯。”韶音没多做解释，只道：“你那只雕呢？” 叶辰低下头，继续叉鱼：“跟别的雕跑了。” “嗯？”韶音眉头一挑，表情兴味。 叶辰好笑道：“我带它离开那里，远离凡人地界，只在禁日森林中行走。谁知它看见一只白雕。” 说到这里，摇摇头。 那白雕生得漂亮流畅，一身白羽坚硬而富有光泽，眼睛炯炯有神。金雕见了，立刻将他忘在脑后，连跑带飞的，就追随白雕而去了。 “噗嗤。”韶音听着这茬，忍不住笑出声。 都说龙傲天光环强大，妖兽灵兽魔兽，凡见着他，都要认其为主，龙凤都不例外。 这可好，区区一只有灵智的金雕，就把他给甩了。 叶辰听到她的笑声，瞥过来一眼，见她笑容纯净明媚，也笑了起来。 “唰！” 他用了点灵力，把一条大肥鱼串在树枝上，拎着上了岸。 蹲在岸边，手中拿出一把小刀，剖腹刮鳞，动作熟练。 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将汁水挤在鱼身上，便拎着往篝火边来了。 韶音已经升起火，架子也搭好，他直接将树枝架在上面，就可以烤了。 “音音尝尝我的手艺。”他一边翻转着鱼，一边笑着说道：“我手艺一般，如果不好吃，千万别勉强，咱弄点别的吃。” 韶音点点头：“好。” 叶辰一边烤鱼，一边说起这几年的经历，比如盘绕在宝塔上的巨蟒好难杀，比如守着宝藏的问心幻境很幼稚，比如秘境中的杀人夺宝阴狠险恶。 他并不诉说其中苦难，只将这些经历当成有趣的事情说出来，每每说到最终逃出生天，还会自吹自擂一下。 “邪不胜正！” “只靠阴险狡诈，害别人变强的人，怎么可能走到最后？” “就没听说谁杀人放火成仙的。” 韶音点头：“这倒是。” 天道没有喜恶，但人间有因果，大奸大恶之辈，终究逃不开一切成灰的结局。 “鱼好了。”叶辰将鱼取下来，吹了吹。然后拿出一只白玉盘，用小刀片了鱼肉，精致摆列整齐。 这种事情对金丹修士来说，没有半分难度。别说片成片了，就是切成头发丝这么细，也无不可。 “音音，尝尝看。”他片好鱼，殷勤笑着，把盘子递过去。 一并递过去的，还有一双筷子。 他亦是人，还是刚年满二十的青年，自然没有戒口腹之欲。平时也会到酒楼，囤一些吃的喝的。 那些碗筷碟子，大部分都被他弃了，只留了几套，备不时之需。 “还不错。”韶音吃了一口，点头认可。 溪流中的鱼，肉质清嫩，兼之肥美，本来味道就不错。他火候掌握得好，又淋了微甘的果汁，尝起来清鲜果香。 叶辰看着她笑：“喜欢就多吃点。” 山野间宁静。 正午没有风，温度适宜，远近错落的鸟鸣声悦耳。 他看着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身边吃烤鱼，内心逐渐安宁。 有时候他想，如果爹娘没死该多好。 没有突逢大难，他还是叶家的天骄，此次只是和未婚妻出来历练，回去后还能见到爹娘慈爱的脸庞。 “吃完了。”韶音把一盘鱼肉都吃了。 “我去洗盘子。”叶辰伸手接过，挽袖子，到河边去刷盘子。 堂堂金丹修士，捏个清洁诀的事，他倒是兴致好，偏要去洗盘子。 韶音也不拦他，从储物戒中掏出灵果，吃两口解腻。 “走吧。”吃也吃了，歇也歇了，该启程了。 两人御剑而上。 叶辰怕她发闷，讲述着四年间遇到的有意思的事，不单单是他身上的，也有途中听来的。 “你呢？”说了许久，她只是安静听着，叶辰便问道。 他希望她了解他，也希望自己了解她。 “之前你说，惹下不少仇家。怎么惹上的？”他问道。 韶音也不是没心的，他一路陪她解闷，她便也道：“他们见我只身一人，以为我好欺负，都来劫我。” 这说的是当初禁日森林借道时的情景。 “我杀了一大半，有些狡猾的给他们跑了。” 其实是她自己放跑了，为了后面还有人纠集同伙来报仇。 她只说自己被人劫道，丝毫不提钓鱼执法，又是只身一人，又是修为不甚高，又是出行豪阔的事。 “我记得你那时，有个穿黑袍的同伴？”叶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了？” 韶音道：“那是我家的客卿，我嫌他烦，把他甩掉了。” 按照她本来的意图，原该是如此的。 叶辰便道：“甩得好！” 韶音朝他睨去。 便听他道：“没眼色的家伙，就该甩掉。” 话锋一转，“音音如果看我哪里不顺眼，一定要和我说，我改起来很快的，从小我爹娘就夸我知错能改。” 韶音笑了一声，颔首：“好罢。” 两人行了半日，天上的日头仍在正空，纹丝不动。 余光之外，一只黑鹰展翅，划过山峦之巅，已是第三次看到了。 一次、两次还当是巧合。山峦有相似，飞鹰更是天空常见之主。然而三次相同的景色，就显然不寻常了。 “不太对。”叶辰飞至她身边，与她并肩悬停，审视向四周。 韶音指了指上空：“我们应当是进入幻境了。” 鬼打墙一样，他们飞了半日，竟一直在同一片区域转圈，还不知道何时进入的幻境。 “我们下去瞧瞧。”叶辰说道。 韶音点点头：“走。” 天上没什么好看的，或许下方有线索也说不定。 下方是一片山林，进入之后，视野顿时变得幽绿，鬼气森然。 叶辰道：“别怕，拉着我的手。” 说着，就把手伸过来，示意她牵住。 韶音举起扇子就敲他头上：“你才金丹中期，我都金丹后期了，咱俩谁怕？” 叶辰被敲了脑袋，夸张地“哎哟”一声，摸了摸，笑道：“我怕，是我怕，音音牵着我的手，我就不怕了。” 这家伙，过分开朗。 不过，从始至终，他都领先她大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 韶音抖开折扇，在身前慢慢摇着。与此同时，神识四散开去。 随即，她眼中微惊，这片幻境居然针对神识有削弱作用。 以她堪比化神后期的神识强度，居然被压缩到金丹初期，只能在附近一小片范围内，稀稀疏疏的布开神识。 “这地方诡异。”只听身旁说道，“我的神识被削弱大半。” 只见他也发现了，韶音点点头：“我也是。” 两人戒备着，在幽绿的丛林中丈量。 “这里有一块碑。”叶辰用剑尖拨开草丛，露出一块昏暗光线中，散发着浓绿光点的石碑。 “我们路过这里两次了。”他道，眸光微深。 “你往后一些。”叶辰道，“我砍了它。” 既然寻不到破绽，那就创造破绽。 韶音见有人主动破局，自然乐得省事，收起折扇后退。 “再退远点。”叶辰已经蓄力于剑，做好砍下去的姿势。 韶音索性退开二里地：“好了。” 至此，叶辰终于面庞转冷，眸色凌厉，低喝一声，握剑劈下！ “……” 什么声音都没有。 非常丝滑，他仿佛劈了一个空，但剑上传来的黏腻感，又让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确劈到了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他喝道，又劈出一剑。 刹那间，那浓绿石碑一闪，爆发出耀眼的光晕，越来越大。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光晕中传来，叶辰离得近，一时不察，顿时被吸了进去！ “叶辰？！”韶音迅速飞近，却晚了一步，只摸到了他的衣角。 轻微的“刺啦”一声，那片衣角直接被她扯下来，而他整个人则抵抗不住巨大的吸力，被吸进了绿色光晕中。 下一刻，绿色光晕瞬间收缩，闭合为一个针尖大小的孔眼，然后消失了。 韶音看看手里的布料，又看看前方。 “……” 真不愧是龙傲天。 这走哪儿都有机缘的体质。 她手中出现一团灵力，朝着石碑一弹。 “咔嚓。” 石碑上出现几道裂纹。 韶音再一弹，“咔嚓咔嚓”几声，石碑直接碎裂，变成一地碎石块。 风一吹，几块小碎石站立不稳，滚落下来。 韶音顿时沉默了。 第82章 “拿下她！” “叶辰？叶辰？”她对着前方空气喊道。 山林中穿过寂冷的风声，石碑处没有动静，正常得不能更正常。 “叶辰？”韶音又唤道。 她清亮的声音，传达在山林之间，回应她的只有枝桠舞动的动静。 “好吧。”她遗憾道，“再会。” 他机缘深厚，挡也挡不住，就此分开，乃是天意，而非她抛弃他。 韶音元婴期修士的气息放开，正要强行破除幻境，忽而察觉到什么，纵身而起。 顷刻间，她飞出山林。只见上方，夜幕明月，繁星点点，依稀能见到云山飘移。 从幻境中出来了。 她再落入下方，便是正常的山林，浓蔽的昏暗光线，无一丝诡异幽绿。 “……” 这饭喂的，对口。 她轻笑一声，祭出长剑，跃身而上。 长夜寂寂，明月万古，独自一人赶路，倒真有些寂寥。 然而也一身轻松，心无牵挂，洒然自在。韶音拿出一坛酒，正要喝，忽然眉峰一挑。 脚下长剑渐渐停下，一边淡淡喝酒，一边静静等待。 须臾，数道身影如流光而至。 皆穿着深色衣物，只除了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女，浅紫色的衣裙在星月之下，辉光点点，格外夺目。 她生着一张姣好的脸，然而神情狰狞，硬生生毁了这张花容玉貌的脸庞。 “终于逮到你了！”来人赫然是沈幽离。 韶音看了看她身后，是一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修为深厚，离碎丹结婴不远，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傲然。 守在两侧的四人，亦是金丹修士，个个面无表情，但气息不善。 韶音不由得笑了笑：“这是？” 沈幽离站在众金丹修士的中央，迎风而立，望着不远处，白衣似仙，美丽得出尘的女修。 她恶意道：“你猜不到吗？” 上次她那么骄傲地说：“有本事你让他与我退婚。” 孤清冷傲的离去，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会儿被自己等人围住，不也会笑吗？ 但是讨好她也晚了！ “古辰师兄在哪儿？”沈幽离挑眉喝问。 韶音把玩着折扇，说道：“不知。” “哼，我古辰师兄生你气了。”沈幽离见她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相伴，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你这水性杨花的女子，我古辰师兄不要你了！” 韶音笑眯眯道：“那他要你了吗？” “你！”沈幽离脸色顿变，指着她，“本小姐好生与你说话，你不知足！” “给我上！” “拿下她！”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侧的几名金丹修士，立刻朝韶音攻来。 沈幽离则抱着双手，冷冷看着这一幕。夜风吹动她发丝，偶尔扫过脸颊，只有冷酷。 她原就没打算放过韶音。 之前不过是忍不住，奚落她几句。没想到，她嘴巴刻薄，跟那个差点落入她炼妖壶的男子一样！ “快点拿下！”她喝道。 她要好好收拾她！ 夜幕下，面对攻来的修士，韶音面含微笑，摘下小鼎，放出里面的傀儡。 “去。” 雷鸣是金丹后期的雷灵根修士。她没有雷系功法，但不要紧，损失点威力罢了。 “这是谁？”沈幽离见她忽然大变活人，不禁愕然。 又见那男子生得模样出众，顿时心中嫉妒起来。这女子，也太会勾人了！ “不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 沈幽离扭头，只见前辈神色稳重：“他们有两个人，预测有差，恐怕要多费点时间。” “吓我一跳。”沈幽离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他多厉害，拿不下呢！” 四对一，不用多想，必然是雷霆之势，顷刻间拿下。 四对二，慢了一点，但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他们逃不了。 沈幽离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交战处。 韶音离得远些，但是没跑，于是四名金丹修士便全力围攻傀儡。 如果是雷鸣本尊，这四人最多让他狼狈一下。天骄和寻常修士的差距，就是灵力的运转速度与恢复速度。 如今他被炼成傀儡，被韶音的一念操控，就要差上许多。金丹后期的修为，也只有金丹中期的实力。 对上四人，很快衣衫破烂，浑身是伤，大口吐着血，战力迅速流失。 沈幽离见状，面露快意：“马上就到你了！贱人！” 韶音不急不躁，微微笑着：“爆。” 只见已经下坠的傀儡，忽而拼尽力气，全速上升。 “不好！”有那经验老道的，立刻变了脸色，“他要自曝！快躲开！” 然而已经迟了。 “轰——” 巨大的气流由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空气中一浪接一浪的冲击，树梢削平，山峦崩碎。 地下山林，更是被冲荡粉碎，方圆数十里化为一片沙漠。 离得最近的四名金丹修士，即便拿出最高阶的法宝护身，亦是口吐鲜血，受了重伤。 沈幽离离得远些，又有前辈保护，倒是好些，只稍显狼狈。 “居然自曝！”她又惊又骇，平生第一次见修士自曝，这是多决绝的心？ 那女子，她居然值得别人自曝修为，灰飞烟灭来保护？ 一时间嫉妒将她的眼珠都染红了：“去把她抓住！别让她跑了！” 然而此时，已不是她说了算的。 韶音设计雷鸣跟人打斗，又自曝。想必就算他家族中有秘术，观他生前，也引不到她身上。 她身形轻灵，动作流畅，行云流水般掠过四名重伤修士，依次喂下醉魂香。 然后来到沈幽离面前：“我不跑。我来了。” 她超绝的身法，转瞬间将四名重伤金丹修士拿下的手段，让沈幽离怕了：“走！我们快走！” 发生这种变故，沈幽离哪还敢继续*跟她作对，逃离此处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走不了了。 身后气势节节攀升，直至元婴中期，护着沈幽离的那名修士，骇然色变：“你隐藏了修为！” “不然怎么能钓到鱼呢？”韶音笑道。 超出一个大境界的绝对压制，让她轻轻松松就把最后护着沈幽离的修士拿住了，亦喂下醉魂香。 “你跑什么？”她追上沈幽离，一手扣住她肩膀，“不是要抓我？你倒是抓啊。” 沈幽离法宝无数，又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骄傲着长大。眼见跑也跑不了，并未吓得失去方寸，抓出法宝就对准她：“抓你就抓你！”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韶音看着她手里的法宝，扬眉道：“这法宝，我见过。” 这不是当初对付凤于飞，令凤于飞差点使出自损八百的招数的宝壶吗？ 她抬起手，纤纤五指逆着吸力而上，一下扣住沈幽离的手腕，轻轻一捏。 沈幽离吃痛，不由得松开了手。那法宝掉落，正落在韶音手心里。 “这是什么？”她问道。 沈幽离哪里肯讲，倔强地抿着唇，又掏出一件法宝，以灵力催动。 韶音当即封了她灵力，又接过她手中的法宝：“老实些。” 提着她后领，飞落在地。 地上散落着五人，全都中了醉魂香，此刻晕飘飘的，理智全无。 韶音手一挥，五人顿时飞起来，整齐排成一圈，头朝下，脚朝上。 她在扇柄上一按，顿时飞出去一把银色小刀，朝五人而去。 “你要干什么？”沈幽离以为她要杀人，顿时哆嗦道。 韶音笑道：“怎么？怕了？” 沈幽离怎么可能不怕？她抿着嘴唇，脸色发白，但神情还倨傲着：“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韶音问。 沈幽离扬起脖子，强撑骄傲：“我是沈家主之女。你杀了我，整个沈家都不会放过你！” “喔。”韶音点点头，“不杀你。” 说话间，银色小刀已经回来了，被她重新收进扇子里。 沈幽离同样是金丹修士，目力极好，她分明看见，倒吊着的五人，全都在流血，从头顶往下滴。 “你，你要做什么？”她颤声道。 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她了？沈幽离无法想象自己被吊起来的样子，此刻孤身无援，又被封了灵力，终于后悔起来。 韶音盘腿坐在沙地上，将仿鼎放大，安置在前方。从储物戒中，往外扒拉着药草。 要不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呢？准备充分，总不会错的。 她一边挑着药草，一边跟沈幽离聊天：“他们也是沈家人吗？” 不算。 这些是沈家派来保护她的人。 “你，你要与我们沈家为敌吗？”沈幽离色厉内荏，喝道。 韶音不禁笑出声：“我不是已经与你们沈家为敌了吗？” 惹上这大小姐，不是已经与沈家为敌了吗？ 他们来抓她，难道是请她去沈家吃饭的？眼下是他们太菜，没逮到她。若不然，她下场又比他们好多少？ “你，我……”沈幽离哆嗦着，语不成句。 她看着空中环成一圈，分明眼睛还睁着，却不挣扎也不逃跑，倒吊着放血的修士们，被冷风吹着，只觉得脑袋堵塞住了。 瞳孔不知不觉放大，身躯也抖得厉害。比死更可怕的感觉，被冷风吹着，侵入她胸口，在心上盘旋。 “你放了他们，我以后不跟你抢古辰师兄。”沈幽离颤声道，“我以后都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第83章 （加更）两人拉车，两人撒花。 韶音见她此时还能跟她谈判，倒不禁高看她一眼。 虽然是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却不是个废物。 就是脑子不大清楚。 她这样阴险狠辣的人，难道会跟男人有多深的情意吗？沈幽离谈判的条件，居然是“不跟她抢男人”。 “你喜欢他什么？”她不答反问，朝沈幽离看过去。 手中动作精准地将药草扔进鼎中，又添了燃料，甩去一把御火符。 上回削的龙象木，还没用完，倒是正好。 沈幽离见她做这番举动，愈发心中惊惧，不知她要做什么。 有风吹来，脸上凉飕飕的，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出了满脸的冷汗。 “我，我不喜欢他。”沈幽离猛烈摇头，“前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从来没喜欢过他。” 韶音挑眉：“哦？” “是误会，都是误会。”她口舌发僵，却还拼命说着话，“不不，是晚辈年少不懂事，一时糊涂。” “晚辈知道错了，求前辈大人有大量，放过晚辈这一回。” 沈幽离不禁哭了，泪流了满脸，狼狈极了。 她此刻是真的后悔。 在生死大恐惧面前，一时起意，看上一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她回想起来，那面貌平平无奇的古辰师兄，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当初，见他心肠黑，手段狠，杀人如麻，而且对她爱搭不理，就上头了。 此时冷风吹着，带来的护卫统统被吊起来放血，她自己也被封了灵力，沈幽离再想起这茬，只觉后悔。 不值当。一千个，一万个不值当。为那么个男人。 别说是平平无奇的样貌，他就算仙姿天君，如那日跟在韶音身边的刻薄男修，沈幽离都觉不值当。 “前辈，你放了我吧。”她哀求起来。 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此时卑微得像是断了利齿的小兔子。 韶音笑而不语，只掂了掂手里的宝壶，问她：“这是什么？” 沈幽离哭声一顿，眼神闪烁不已。 这是炼妖壶。她如果说出口，她会不会把她炼了？恐惧之下，让她直摇头：“晚辈，晚辈记不起来了。” 她不肯说，韶音也不为难她。 将宝壶随手放在地上，抬眼望向排成一圈的修士们，只见血放得差不多了，手一挥。 顿时，几人排好队，扑通扑通，接连掉进鼎中。 药液已经准备好，几人掉进去，直接开炼。霎时间，凄厉叫声，鬼哭狼嚎：“啊——” “放了我们！！” “好痛！好痛啊——” 这般凄厉的惨叫声，令沈幽离吓得浑身直哆嗦，再看昏暗天幕下，侧脸莹若白玉，美丽出尘的女子，只觉恐怖无比。 “你，你杀了我吧！”她咬着牙，恨声说道。 韶音将鼎盖合上，布下隔音阵，这才回过头看去：“怎么？又不怕死了？” “我抢了前辈的男人，我有眼不识，前辈杀了我吧！”沈幽离惨白着一张脸，浑身发抖，却梗起脖子道。 她当然不是有什么骨气。 不过是被另外几名修士的下场，给吓坏了。她平生头一次明白一个道理，死，也是一种生路。 总好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天性聪慧，顿时想起不久前，从鼎中飞出的俊美男修，后来自曝的事。 她很容易将两者联系起来。想到自己如此花容玉貌，出身尊贵，也被炼成傀儡，甚至会为了保护仇人而自曝，沈幽离瞬间想要自尽！ “我怎么会杀你呢？”韶音笑着，走过来，伸手在她头顶轻抚，“沈家，我可得罪不起啊。” 她温柔的手掌，在头顶抚摸着，沈幽离只觉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瞬间想到几名护卫头顶滴血的一幕。 “前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再也忍不住恐惧，脑子里崩断了一根弦，顿时大哭起来。 “我错了！我不该抢前辈的男人！” “我以后再也不抢男人了！” 韶音轻轻笑道：“是吗？不抢男人了？” 沈幽离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哀求道：“我什么都不抢了，我再也不飞扬跋扈了，我以后不做坏事了。” “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韶音微笑道。 沈幽离浑身打摆子，明明只是轻轻的触碰，她仿佛全身上下的皮都裂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哭得稀里哗啦，好生后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嚣张跋扈，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前辈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不敢了。” 她出身在修真世家，母亲是家主，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要一有十，要十有百，养成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 抢个男人罢了。她刚表现出对叶辰的上心，兄长立刻做了琉璃小人，让她把人掌控在手里。 她会觉得这样不对吗？她根本没想过，只想着得到叶辰，让他对她百依百顺。 如今终于尝到苦果，后悔不已。 “抢男人没关系。”韶音温柔说道，把手从她头顶上拿开，“以后记得抢无主的男人。” 沈幽离不敢应，屏息忍泣，希冀地望着她。 “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好人。”韶音漫步到仿鼎前，调整着火势，“你以后做好事还是坏事，与我无干。” 话虽是这么说，但沈幽离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哪还敢像从前那般行事。 “不过，此次你到底得罪了我。”她转身回来，洁白出尘的面庞，露出的神情令人颤栗，“就这么放你走，我很没面子。” 沈幽离一听，连忙将储物戒、储物袋、身上的法宝，统统摘下来：“前辈，这是晚辈身上的全部家当了，全都孝敬前辈，当做给前辈的赔罪。” 她脸上泪痕未干，希冀又哀求地看过来。 “我瞧瞧。”韶音挑眉，手一挥，将东西抓在手中。 随即，不禁低低笑了：“不错。” 她爱笑，但沈幽离听不得她笑。每听一声，都忍不住发抖一次。 “前辈……” 韶音看了看她，却是手一挥。一阵香气传来，下一刻，沈幽离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幽离转醒过来。 她摸了摸脸，干巴巴的，很是难受。想到昨晚哭的一脸泪，又想到致使她哭的始作俑者，脸色瞬间大变！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警惕地往四周看去，却见茫茫沙漠，了无人烟，连棵草都没有。 “前辈？”她小声呼唤。 风把她的声音吹走，没有任何回应。沈幽离看着，渐渐眼睛发亮起来。 她咬了咬唇，慢慢后退，忽然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连忙转身，就见黄沙下方赫然埋着一柄剑，正是她的剑！ 沈幽离连忙抓起剑，再也顾不得，御剑就逃！ 她逃出生天了！ 黄沙数十里，她头也不回，竭力飞行！ 花了数日工夫，沈幽离回到浮雪城。踏入城主府的一瞬间，她心中一松，身形晃了晃，瞬间往下栽倒。 “小姐？”仆人们见到，连忙上前。 沈幽离脸色发白，抓住一人问道：“哥哥呢？” “城主在前厅议事。”仆人回答道。 听到哥哥也在府中，沈幽离瞬间心安下来，惨白的脸色逐渐回转。 兄长是化神修士，要不要……报仇的念头只在脑中一闪，紧接着眼前浮现出白衣女子似笑非笑的脸：“记得喊人来，找我报仇啊。” 她说那句话了吗？沈幽离不记得了。美丽的脸庞，如修罗一般，她浑身一颤，迅速熄了报仇的念头。 握着剑柄，紧抿嘴唇，往自己房间走去。 “小离回来了？”浮雪城主听说后，议事完毕，就到沈幽离的院子里来。 “什么？”听到仆人回答，他惊讶道：“闭关了？” “是，城主。小姐回来后，就闭关了，让小的跟您说一声，不必担心。”仆人答道。 那晚的恐惧并没有消散，相反冷风与凄厉叫声，深深烙印在了沈幽离的脑海中。 她亦是天之骄女，安全过后，她心中恐惧之情消减，开始不甘。 她也要变得强大！元婴又算什么？她还要化神！ 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不落他人之手。 * 韶音坐在华丽车架中，行驶在天空中。 两人在前方驾车，两人随行在侧，偶尔撒一把花瓣。 这华丽车辇是从沈幽离的储物戒中拿出来的，大小姐出身世家，自身又受重视，身上的宝贝多得很。 韶音原想搜刮灵石，卖卖法宝，搞一艘灵舟。如今倒是不用了，现成的车辇。 这车辇原该是灵兽来拉，长着长长鬃毛的飞狮，体型优雅的飞马，威风凛凛的飞虎，都是很受欢迎的灵宠。 但韶音没耐心养灵宠，况且拉车也不一定非要灵兽，傀儡不行吗？ 一共五名傀儡，她只用了四个。还剩下一个，在小鼎中睡觉。 一换五，这买卖太划算了。韶音没想到沈幽离来找她麻烦，还带着这么多劳动力，一时心软，放她回去了。 她半躺在车辇中，身前是大小姐的储物袋中随身携带的灵果，吃吃喝喝，看着浮云从身边划过，一派悠闲。 此刻，被拉入秘境的叶辰，也终于喘了口气。 地上是一头双翼蝮蛇，体型庞大，头顶鼓起拳头大小的包，只差半步就化为蛟龙。 他与这蝮蛇厮杀战斗数日，耗尽全身灵力，拼尽所有手段，把未婚妻给他的药草生吞硬吃了好些，终于生生磨死这妖兽。 此刻，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伤重到浑身打颤，根本站不住。 第84章 师兄你受苦了，等我几日。 按韶音原本的打算，是想穿过禁日森林，从森林腹地借道，直接去往宁洲。 一来近便，二来零元购，免费的东西总不嫌多。 但现在叶辰给了她一波，沈幽离身上搜刮了一波，她满打满算，囤的法宝符篆药草，够她去宁洲走个来回了。 车辇不舒服吗？那可太舒服了。由此，放弃了禁日森林借道的计划。 至于叶辰，韶音偶尔想到他。调出地图看看，上面没有绿点。便把琉璃小人拿出来，观摩。 他之前说，想他的时候，就扎他一下，这样他就知道她想他了。 但他如今落入秘境中，危险环伺，她除非缺心眼，才真的拿扇刃扎他。 偶尔心情好了，便握着琉璃小人，调动水系功法，往其中输送灵力。 说实在的，她不确定有没有用。 但应该是没用的。 叶辰陷入秘境中，地图上根本没有他的踪迹。也就是说，他不在此方世界之中。 这琉璃小人，当真如此厉害，能跨界作用？那可真是逆天了。 韶音对这琉璃小人的做法，倒是颇感兴趣。远程伤害，远程加血，这样的宝物如果批量制作出来，给朋友们人手一份，作用可大了。 但是要加上限制，不能谁拿到之后都能操作，否则万一遗失，或者不慎落入他人手中，就是祸事了。 前往宁洲，要两三个月，闲着也是闲着，她便研究起这琉璃小人上的阵法。 忽然有一日。 “凤师兄？”察觉令牌有动静，她掏出一看，上面白光闪烁，有人向她传讯。 “你在哪？”凤于飞问道。 韶音挑挑眉头，调出地图望了一眼，说道：“快抵达宁洲地界了。” 那头沉默片刻，有些失败的语气：“我被困了。你来救我。” 咦？韶音惊讶，坐直身体问道：“师兄怎么会被困？被什么人困住了？现在哪里？” 凤于飞给她报了一个地址。 韶音便道：“我走得快些，已经走过了。师兄等我回头，差不多三日工夫就到。” “谢了。”凤于飞有些冷淡，有些别扭，“我欠你一个人情。” 韶音笑眯眯道：“师兄不必客气。你我同门，本该守望相助，何来欠不欠一说。” 她既然这么说了，凤于飞就不再坚持。只是心里记下，又欠她一个人情。 “困住我的人，是一名元婴修士，你做好准备再来。”他提醒道。 韶音一听，更惊讶了：“师兄怎会惹了元婴修士？” 令牌那边，没有回应。 “师兄？”韶音道。 那边声音有些恼怒，咬牙切齿的：“是个不知廉耻的老妖婆！” 随着他讲述，韶音明白过来，他的恼怒不是冲她，是冲着困住他的人。 他说得含混，遮掩了几分，但韶音还是听出来了，因他姿容过于出众，又是只身一人，因此水边歇息时，招了一名邪修的眼。 那邪修乃是元婴修士，这个修为的修士已经可以占地为王了，就如同柳家的柳老祖，圈地为城。 但跟柳老祖不同，柳老祖是正派修士，不干那些邪魔勾当。柳城虽小，但清明宁正。 这邪修仗着修为，却不建城，而是造了一座洞府，养了一群伥鬼。凤于飞在水边歇息时，正被打水的伥鬼瞧见，报给邪修，才引起此事。 那邪修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男修，瞬间见色起意，现身将他掳走了。 至于凤于飞现在为何还能联系她，得益于他的凤凰神通，先天体内自带空间，宗门令牌被他吞入腹中了。 “师兄你受苦了。”韶音忍笑道，“等我几日。” 以车辇的速度，飞过去要数日。韶音急着看热闹，不是，急着救同门师兄，于是收起车辇和傀儡，亲身赶路。 只用了三日，便抵达凤于飞说的地方。 这里是紫海城外，凤于飞出了紫海城，尚未抵达下一座城池，中途歇息时，被邪修捉了。 具体方位不明，这里毕竟没有卫星地图，但也不是问题，韶音神识放出去，没多久就发现一座洞府。 “师兄，我马上就到。”她向令牌传讯。 然后吞了一粒易容丹，变成一名样貌清秀的男子。 韶音不满意，又吞了一粒。这次还不如上次，她再吞一粒。 吞了差不多一瓶，终于幻化出一副了不得的俊美面容，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身量尚未长成，单薄削瘦。 她将修为调整到金丹初期，然后寻了一处河流，在水边烤鱼起来。 不多时，有个老妇人模样的人走过来，跟她搭话：“这位公子，一人在此处啊？” 水面上倒映出小公子的身影，一身白衣，模样俊秀，黑眸清漾漾的，看着就单纯。 但却脾气不好：“不然呢？你瞎啊？我说两人，你看得见吗？” 那老妇人却是好脾气，笑眯眯的，也不恼：“老婆子见公子一人坐在这里，不免寂寥。我东家是热情好客之人，公子何不随老婆子前去，吃一桌酒菜？” “嘁。”韶音翻白眼，她幻作的那小公子，面上更显倨傲，“什么破鱼烂虾，也配叫我品尝。” 他不肯去，老婆子反而高兴，若是这么轻易就被哄去，她还要疑心有鬼。 “有好吃的，公子随老婆子去了便知。老婆子一生，从不哄人。”笑眯眯的，眼中精光一闪。 也是韶音运气好，这老婆子不是旁人，正是邪修本尊。 她道号羽星仙子，前些日子掳了名可心的人儿，只可惜对方生性高傲，她一直没能得手。 又不想伤了可人儿的心，且耐心哄着的，今日是出来散散心，顺便想着，说不定还能再碰上一名可人儿呢？ 倒也不必跟洞府中的可人儿一样，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喜欢，只好看些也就是了，叫她泄泄火气。 谁成想，运气这样好，还真给她遇上了！ 她打量着水边的少年人，心道这娇气的臭脾气，若扭过来，还不知多乖顺。羽星仙子心中转过数个念头，索性变回原本样貌，抬手抓了他就走！ ？？ 韶音呆了一下，她方才只察觉到这老婆子身上有些邪气，还以为是那邪修洞府中的伥鬼。 居然是本尊？！ “啊呀！”她化作的小公子，一脸惊恐模样，“你是什么人？！” 羽星仙子哈哈一笑，褪去伪装，恢复本来面貌。 身为元婴修士，她的样貌自然年轻，生得也不错，只是一头白发，随风飞舞。 被小东西的惊怕模样讨好到，她笑着道：“是你的主人。” 一边笑着，掳着新人，转瞬间来到洞府门口。 说是洞府，其实是一座行宫，依山而建。韶音早早瞧见，便知是了不得的法宝，怕是硬攻难闯。 只见羽星仙子抬手一挥，洞府的禁制打开，两人飞了进去。 “主人回来了。”随着羽星仙子落地，洞府中的仆人纷纷跪地行礼。 韶音低头一看，不禁撇嘴：“一群歪瓜裂枣。” 羽星仙子见他如此反应，倒是意外了一下。他居然不怕了？ 便笑道：“可人儿。他们当然比不得你，如此松姿鹤骨。” 说着，手一挥，诸多仆人纷纷变了样貌。原是年老的，年少的，俱都齐全，只是容貌寻常。 经她一改，便成了一群少年男女，个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这样可好看些了？” 原来这些仆人，并非是人，而是羽星仙子用术法变作的傀儡人。 韶音撇撇嘴：“徒有其表。” 羽星仙子便皱皱眉头。只觉违和，这少年方才还怕得不行，怎么忽然间不怕了，还挑剔起来？ “给你瞧瞧我的。”就见这少年一笑，唇红齿白的模样，愈发鲜艳动人。 羽星仙子心头一跳，直觉不好，立时手一挥，将韶音拍向远处。 韶音顺势后退，只掏出小鼎一抓，顿时原地出现五个傀儡人。 五名金丹男修，个个冷峻英朗，衣料虽浅薄些，却更显结实高挑的身材。 “如何？”韶音大笑道，“比你这些，强百倍吧？” 羽星仙子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人？” 她也不是傻的，立刻反应过来：“你是可人儿的亲友？” 说到这里，她立刻抬手一招，就要把凤于飞从房间里抓出来。 但韶音比她更快，抬手：“爆！” 一声落下，五名傀儡人瞬间朝着羽星仙子围去，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齐齐自曝！ 但羽星仙子的动作也快，只见上空飞来一道身影，正是凤于飞。 韶音抬手一捞，抓过他躲进小鼎中。 刹时间，只听：“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隔着鼎壁，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凤于飞的耳朵都嗡鸣了，他感受着鼎外爆开的恐怖能量，不觉心惊肉跳，张口说了句什么，自己都没听见。 但她仿佛听见了，神识入耳：“给你出气。” 他问她，在干什么？ 一路从秘境中出来，杀过妖鼠，凤于飞知道她鼎中藏着傀儡人。 不过一段时日没见，居然多了这许多？ 即便不与邪路为伍，凤于飞也知道，这种傀儡难得，必是她花费心血炼制。 她亦是元婴修士，怎不跟老妖婆交手，反而拿傀儡炸她？ 韶音回答说：“给你出气。” 凤于飞堂堂凤凰，被个元婴期的修士困住，还对他穷尽羞辱之词，他恨不得喷出一团凤凰火，将对方烧成灰！ 但他不能在人前现出本体，对方会不会被烧成灰且不说，他一定会泄露踪迹，从此被人追捕。 第85章 这年头的元婴修士，如此不值钱了吗？ 羽星仙子遭此侮辱，气得快要吐血，然后就真的吐了一口血：“噗！” 她半支着胳膊，勉强抬起头，恨恨看向韶音：“你骗我！” “哎呀。”韶音忍不住用折扇掩面，“这不是权宜之计吗？” 她要是能直接进行宫，她不就直接进了吗？ 这邪修怪逗的，把她炸一通，她居然只怪她骗她。 “我也不想的。”韶音放下折扇，随着扇面褪去，原先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化作了姿容清丽的女修，“但我本来长这样。” 羽星仙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忽然“噗”的一声，又吐一口血！ 懵懂单纯的小公子，懵懂是假，单纯是假，小公子也是假！ 她栽在可人儿手里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女子把她弄成这幅样子，羽星仙子恨得眼睛都红了：“你们是道侣？” “那倒不是。”韶音摇动扇子，“同门师兄妹而已。这样说，你有没有舒服一点？” 凤于飞听得不耐烦了：“你跟她啰嗦什么？” 赶紧杀了走人。 韶音便笑道：“这不是给你出气吗？” 瞧这邪修气得哐哐吐血的样子，被抓来的憋屈是不是消退些？ 凤于飞听罢，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要杀要剐，随便！”羽星仙子把头一扭，冷冷道。 她自知生路难求，倒也不惧死。总归她活了八百多岁，化神无望，离死也不远了。 凤于飞听了，手握玉扇，立刻就要上前。 “且慢。”韶音却拦住他道，有些歉然，“师兄，对不住了，这人不能给你杀。” “怎么？”凤于飞看过来，“你有用处？” 韶音笑着颔首：“我方才折损了五个傀儡，路上没有拉车的了。” 羽星仙子听罢，脸色顿变，立时就要自曝！ “诶，不急。”韶音元婴修士的威压瞬间放开，将她压得动弹不得，然后拿出炼妖壶，“先助我试试宝贝。” 沈幽离不肯说这是做什么用的，但韶音直觉这是个好用的宝贝，想起那日沈幽离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将壶口对准羽星仙子。 “啊不——” 一股强大而难以抗拒的吸力传来，羽星仙子顿时难以抵抗，两手抓着沙子，就被吸了进去。 就在她被吸进去的一瞬间，壶口自动闭合，而神识连入其中的韶音，自然明白了其用法。 “果然是件不错的宝贝。”她感慨道。 这壶的名字叫炼妖壶，也是仿品，仿的是上古炼神壶。正版连神都能祭练成傀儡，听凭吩咐。 这仿品的功能就薄弱很多，依羽星仙子在里面挣扎的动静，韶音估摸着，元婴修士就到头了。若是化神修士进去，这壶就要碎了。 并且，这炼妖壶祭练的是修士的神识，令其认主，但是换成烈性的修士，拼着自曝求解脱，也不是不行。 倒是比不上她的法子，将修士的神识囚禁起来，炼做完完全全的傀儡。 即便如此，也很是好用，它省事儿啊！ 而且哪有那么多烈性，拼着自曝也要自由的修士？ 她摇动着炼妖壶，对里面道：“不喜欢吗？我还有别的法子，你执意的话，我给你换个方式。” 把自曝那几名金丹修士的炼制之法，告诉了她：“道友，你选好了吗？” 羽星仙子不挣扎了。 那几名金丹修士自曝时，她看得清清楚楚，眼中没有半分情绪，早已非人。 这炼妖壶中，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你哪来的？”凤于飞看着炼妖壶，神情厌恶。 自打看见这炼妖壶，他就认了出来，当时脸色就变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韶音将炼妖壶收起来，抬眼道：“沈幽离要杀我，我抢来的。” “还有刚才那几个自曝的金丹修士，也是一并抢来的。” 这么说，凤于飞立刻就明白了。追杀者，反被杀，倒是痛快。 他皱着眉头，没再说什么。 纵然傀儡之术邪恶，但她杀的原就是邪恶之辈，并非无辜善类，他又非迂腐之人。 “多谢了。”他微微颔首。 韶音便笑道：“师兄客气了。你之前帮了我大忙，如此我才算还清了。” 那可是凤凰精血，他要她帮忙找人，韶音自觉帮他找到李逢春，还不清这份恩情。 如今救他一回，她终于觉得心里一轻，又了一桩账。 “我们现在启程，还是师兄等我将她炼化？”韶音问道。 凤于飞望了望周围，山没有了，行宫没有了，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荒漠，便道：“走吧。” 这里的确没什么可待的，韶音点点头：“好。” 两人御剑而行。 三日之后，炼妖壶里终于传来反馈，韶音面露喜色：“成了。” 她在半空急刹，将炼妖壶往外一倒，瞬间一名面貌美丽，眼神清明，但无比温顺的女修出现在前方。 “叫什么名字？”韶音看向她问道。 “回主人，羽星仙子。”女修答道，目光极其温顺。 韶音饶有兴趣，摸了摸下巴，绕着她飞了一圈，又问道：“忠诚于我？” “是，主人。”羽星仙子回答。 韶音又问：“不想自由？” 这次羽星仙子卡壳了，韶音用炼妖壶将她祭练，此刻隐隐察觉到一丝挣扎，是从她神识之中传来的。 “杀了吧。”凤于飞在一旁，表情冷峻。 韶音便笑：“打打杀杀多不好。”然后看向羽星仙子，“好好做事。哄得我开心了，也不是不能放了你。” 凤于飞冷着脸，不说话。 纵然这羽星仙子俘过他，但韶音将她炸也炸了，炼也炼了，他已经不气了。 再说这已经是韶音的傀儡，他当然不会多嘴。 神识之中，属于羽星仙子的那丝挣扎渐渐微弱下去，美丽女修温顺道：“但凭主人吩咐。” “嗯。”韶音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放出一辆车辇，“拉车吧。” 羽星仙子温顺地低头：“是，主人。” 走到车辇前，以灵力为缰绳，与车辇连接起来。 韶音率先坐进去，并对凤于飞招招手：“师兄，进来*啊。” 凤于飞呆了片刻，表情一言难尽：“你……” 还真是拉车啊？！ 他以为她说什么，缺个拉车的，是玩笑话。原来真的是留着羽星仙子拉车？！ “进来坐啊。”韶音继续招手。 凤于飞顿了顿，缓缓收起复杂神情，飞身落入宽敞的车辇中。 “走吧。”韶音朝前方吩咐道。 羽星仙子立刻往前飞行起来，灵力为缰绳，带动身后车辇随之而动。 “她是元婴修士，飞得很快的。”韶音朝身旁道，“只消两三个月，就能抵达李师兄的故乡了。” 此时再提起李逢春，原该怅然伤感的。事实上，凤于飞也的确伤感了片刻。 但很快，他看着前方做牛马用的羽星仙子，伤感尽数褪去，全是化不开的茫然。 这年头的元婴修士，如此不值钱了吗？他便是恢复修为，也不过元婴初期，尚不及这羽星仙子。 一股危机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血脉天赋和修为所带来的高傲，不知不觉被削掉一头。 “来，师兄，别客气。”韶音拿出一碟子又一碟子的灵果，妖兽肉干，糕点，茶水，摆在前方，“吃着喝着。” 元婴修士拉车，既快且稳，一丝颠簸都没有。 浮云在外，美食在前，凤于飞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顿了顿，才道：“好。” 拿起灵果，吃起来。 吃完灵果，又在韶音极力推荐下，尝了糕点。 两人吃吃喝喝，看浮云，看月亮，好不恣意畅快。没多久，凤于飞再看拉车的羽星仙子，就不觉得傀儡邪恶了。 他大概不是什么正经凤凰。 不过，先辈们抛下他在此界，不得族中教导指引，便也莫怪责他。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 两人抵达宁洲，李逢春的家乡在流月城外，李家村。 这是凤于飞从万事堂那边得的消息。韶音脑海中有地图，倒是方便找路，但不好表现出来。 反正就这一片了，问问路，找到也不难，于是就没指路。 “李师兄家里怎么在村子里？”她有些不解道。 李逢春是金丹修士，别看在天阙不显，放在外面，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看看金仙就知道了，那可是家族客卿的存在。就连沈幽离所在的沈家，雇佣保护自家大小姐的，也都是金丹修士。 家族中一旦出现如此出息的人物，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差不多。 父母，叔伯，亲族，宗族，所在的村落，必然会从中得到好处。别的不说，灵石总会送回来一些，低等级的符篆法宝也会送回来。 若家族中还测出有灵根的孩子，那就可以好好培养了，再怎么也不该还是一个村落。 最少最少，也该是个李镇吧？ “不知。”凤于飞面色淡淡。 他与李逢春并未聊过这些。 甚至在此行之前，他都不知道李逢春的故乡在流月城外。 他们是君子之交，喝喝酒，聊聊历练，交流交流修行心得。那些凡俗尘事，不曾谈及过。 韶音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两人一路走，一路问。 “你们说那个出了修士的李家啊？”被问起来，路人唏嘘摇头，“前面就是了。” 第86章 （修）匕首朝李怀由肚子剌下！ 正午当空，依山傍水的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飘起了炊烟，鸡鸣狗叫声，吵嚷喝骂声，混合在一起。 位于村尾的一座篱笆院子里，两个孩童的打闹，便不显得起眼了。 “这是我的！” “是我的！” “你放手！” “你才放手！” 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卯足了劲儿，互相扭打着，你别我一胳膊，我给你一拳头，撕扯着在地上翻滚。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打起架倒是狠，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其中一人还把另一个咬出血来。 “这是我的！”小孩捂着被咬出血的胳膊，泪花涌出来了。 另一人亦鼻青脸肿，但却骄傲道：“是你的，你怎么不保护好它？现在它是我的了！” “哇！爷爷！奶奶！”小孩哭着往堂屋里跑去了，“三哥打我！” 外面那小孩翻白眼：“李怀由，你这个告状精！” 不一会儿，堂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妇，衣着虽破旧但整洁，花白的头发用荆钗挽得一丝不苟。 牵着小孙子，走出去喝道：“谁教你跟兄弟打架的？” 小孩不服气，撅嘴道：“他也跟我打架了啊。” “你是不是还抢了弟弟东西？还回去！”老妇喝道。 小孩梗着脖子道：“我不。他拿着又没用。给我说不定能引气入体！” 老妇一听，顿时急了，上前就给他两个耳刮子：“我让你胡说八道！你要死啊？李风琴？” 叫李风琴的小孩，顿时“哇”的一声，也哭起来：“为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这灵石给他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 话没说完，又挨了老妇几个巴掌，甚至捂着他的嘴，往屋里拖：“住嘴！你给我住嘴！” 李风琴却是个倔种，当下把手心里攥得紧紧的宝贝往外一扔：“拿去！给你们拿去！我不要了！放开我！” 另一个小孩见了，忙跑过去，把地上的小石头捡起来。 指甲盖大小，立方体的小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却一丝尘埃不沾，依然流光溢彩。 李怀由小心翼翼地摸着，爱惜地吹了吹，又用衣袖擦了擦。 摸到这小石头，他就觉得体内有暖流涌动，这也是为什么，这颗珍贵的小石头被放在他这里。 只是堂兄很不服气，一直觉得这颗灵石该是他的，今天更是抢了去。 “让我瞧瞧，这是什么？”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篱笆院子外面，不知看了多久了。 他生得粗壮，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比祖孙三个看起来还有分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灵石？你们居然私藏灵石？” 这是村长家的孩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妇立刻哼了一声：“什么灵石？你看错了！” 李怀由连忙把灵石攥紧，背在身后。 “我看错了？他手里拿的什么？”那人瞪圆眼睛，一脸凶相，“拿出来！” 李怀由连连摇头：“不给你，这是我的。” 那人抬脚就跨进篱笆院子里，扬起厚实的大手，一巴掌将李怀由打倒在地：“不识趣的玩意儿！” 李怀由生得瘦巴巴的，哪里挨得住这一巴掌，摔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但他还紧紧攥着拳头，没让灵石掉出来。 “你打我弟弟！我跟你拼了！”李风琴张牙舞爪的，从奶奶怀里挣扎出来，就朝那人扑过去。 那人被个孩子扑在腿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面露恼色，一把将他撕下来，抬脚就踹：“小杂种，敢咬我？” 李风琴顿时被踹开，他痛得脸色发白，捂着肚子，一时没爬起来。 那粗壮少年冷哼一声，抬脚从他身上踩过去，不顾他惨叫声，走向李怀由。 一脚踩在李怀由干瘦如树枝一样的胳膊上，掰他的手。 “住手！”老妇急了，抓起墙边的笤帚，朝他打过来，“放开怀由！” 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什么事啊？”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如破旧的风箱一般。 “滚！滚出我家！”老妇将笤帚挥舞得虎虎生风，她干了一辈子苦活，一把子力气，发狠之下那粗壮少年被打得受不了。 “给脸不要脸！”粗壮少年恼道，扬声就喊起来：“来人啊！有人私藏灵石啦！” 这一嗓子喊出去，老妇顿时眼前一晕。 “哥哥，哥哥！”李怀由捂着剧痛的手臂，爬起来就冲到哥哥身边，哭道：“你别死。” 李风琴刚才被人一脚踩在肚子上，肋骨断了，正往外吐血。 他痛得蜷缩着，发狠道：“吃，吃了！吞下去！死都不给他们！” 李怀由哭着说：“都怪我。” 他如果大方一点，把灵石给哥哥，哥哥就不会跟他打起来，他们就不会惹来外人。 “哭个屁。”李风琴骂道，但他疼得话都说不清楚，痛苦得直哼哼。 粗壮少年叉着腰，得意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有了灵石不上缴尊者，居然私藏！” “等下就把你们全家赶出李家村！” “跪下来求我啊！” “求我也晚了，哈哈哈！” 不一会儿，有几人朝这边走来，一人正是粗壮少年的叔父：“怎么回事？” 粗壮少年一指院子里：“他们家私藏灵石！”又看向李怀由，“呶，就在这小贱种手里。” 他叔父瞥他一眼：“说的什么话！再怎么说，他也是李家人。” 然后看向院子里，背着两手，淡淡道：“交出来吧，别闹得难看。” 老妇眼前发黑，哆嗦着道：“这是孩子他爹，留给他的，就这一块。” “老太婆一把年纪，净会糊弄人。”粗壮少年嗤了一声，大摇大摆走过去。 把李怀由拎起来，抖了抖：“小孩，不想死的话，赶紧交出来。” 然而李怀由动作飞快，一把将灵石吞进肚子里：“没有灵石！” 哥哥说得对！吃了都不给他们！ “这不能吃！”老妇吓了一跳，忙丢下笤帚，扑过去，“快吐出来！吐出来！” 没听说灵石能吃的，吃死人怎么办？ 然而李怀由双手捂紧嘴巴，倔强地摇头：“我爹留给我的，我谁都不给。” “哼。”篱笆外面，叔父不耐烦了，“让他吐出来。” 粗壮少年顿时一拳打在李怀由的肚子上。顿时，李怀由脸色一白，张嘴就要吐。 他紧紧捂着嘴巴，硬生生咽回去了。 “娘的！”粗壮少年气笑了，又是一拳，重重打在他肚子上。 小小的孩子，肚腹软嫩，哪里经得住这般拳击。顿时，李怀由嘴角溢出血迹。 但他神色倔强，即便如此，仍不叫痛，只死死闭着嘴巴。 “费劲！”叔父冷哼一声，“用这个！” 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扔了过去。 粗壮少年接过，呆了片刻，又看看拎在半空的小孩，眼睛眨了眨：“叔父，这……” “怎么？”叔父冷喝。 “脏得很。”粗壮少年不情不愿地道，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裳，若是溅上血迹，可不好洗。 叔父喝道：“你不动手，指望谁动手？” 他们可都是长辈，犯得着做这些低三下四的事情？ 粗壮少年很不乐意，不甘不愿地嘟哝道：“行吧。” 脸上一狠，匕首朝李怀由肚子剌下！ “啊！”老妇气怒交加，晕了过去。 李风琴肋骨断了几根，内脏也破裂了，这会儿红着眼睛撞过来：“放开我弟弟！” 匕首的尖部已经刺在李怀由的衣服上，久经浣洗的麻布没有韧性，一下就裂开了口子。 “啊！！”李风琴扑到粗壮少年的身上，拼命咬下，眼珠子都红了。 粗壮少年不耐，一脚踢开他，然而李风琴抱住他的腿，抱得死紧，踢了两下居然没踢开！ “小杂种！”粗壮少年烦了，手中匕首一拐弯，就朝李风琴的头顶落下。 七八岁孩童的脑袋，哪经得住这样凶狠的力道，怕不是脑壳崩裂。 “哥哥！”李怀由大喊道，用力挣扎。浑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涌过，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掉落在地上！ 粗壮少年摔倒在一丈开外，坐在地上，满脸呆滞。 “小崽子有灵根！”叔父脸一沉，再无法在外旁观，大步走进院子里。 他一把将李怀由提起来，脸色阴沉不定，眼中冒出阴毒的光：“这下留你不得。” 五指铁钩般，扣住李怀由的脖子，就要捏断。 “哐当！”屋门口发出一声，只见一个病恹恹的老者坐倒在地上，用尽力气嘶喊：“放了我孙儿！” 老妇还晕倒在地上，没有醒转。 李风琴被粗壮少年拦住了，大喊着：“放了我弟弟！” 一家四口，尽是老弱。 千钧一发间，只听有人问道：“谁是李逢春的后人？” 是一个清雅出尘的女子声音。 是谁？！ 叔父猛地扭头，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去，只见乡间小道上出现两道人影，速度极快，方才还在远处，眼睛一眨，就来到近前。 一男一女两位仙君，就站在篱笆院外，说话的正是那白衣女仙君。 “你，你们是……”叔父惊疑不定，松开了手里的小孩。 李怀由落在地上，立刻拖起哥哥，往屋门口跑去，扶起奶奶，搀起爷爷。 “我们是李逢春的朋友。”韶音出声，“受他嘱托，来此探望他的后人。” 叔父脸色顿变，随即僵笑道：“原来是仙君。有礼了。”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韶音眉头轻挑，问道。 第87章 （修）怎么只你们这些人？ 李风琴顿时着急了，小表情龇牙咧嘴的，要咬人一样。 “你们是李道友的后人？”凤于飞却是不耐烦，直接看向院中的两个老人问道。 李家奶奶已经醒过来，扶着病恹恹的老伴儿，坐在门槛上。 她看向院子里，一男一女两位仙人，皆是广袖长袍，乌发及腰，浑身上下仙气飘飘，不染凡尘。 这样的仙人，五十年前，她还是少女时，曾经见过。 李家奶奶脸色紧绷，神色非常恐惧，放开老伴儿，一手拉过一个孩子，死死箍在怀里。 颤抖着嘴唇道：“是。我家曾祖父，与仙君老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李逢春踏上修行路，不曾成家，自然也没有子嗣。 而他早年离家，如今已经过去百多年，父母兄弟早已经故去，连孙辈都没了。 但对凤于飞而言，他们就是李逢春惦记的人，那么院子里的其他人…… “啊——” 一道道身影凭空浮起，脸上露出窒息之色，像是被无形的绳子吊起来。 韶音并没阻止，只是打去一道雾气，蒙住两个孩子的眼睛。 李怀由躲在奶奶怀中，并没说什么，倒是叫李风琴的小孩，忽然大声道：“仙长，我弟弟吞了灵石，他不会死吧？” 韶音微讶，看过去。另一个孩子偎在奶奶怀里，她便招了招手。 李家奶奶神色挣扎，颤巍巍地把孩子推出怀里：“请，请仙长救救这孩子。” 韶音点头：“小事罢了。” 手指在李怀由肚皮上轻轻一点，往上一划，李怀由只觉有什么往上涌，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口，下一刻就有什么从喉咙里飞出来了。 “是我的灵石！”他喜滋滋的，把飞出来的灵石捧在手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身前。 犹豫了下，他狠狠心，把灵石奉上前：“谢谢仙子救我。” 韶音摸摸他的脑袋：“你收着吧，我与你家先祖相识，这点小忙不值当什么。” 李怀由见她长得美丽，说话温柔，不由得悄悄红了脸：“谢谢仙子。” 另一边，叔父几人眼看进气少出气多，韶音抬手，将他们放了下来。 “还有孩子看着呢。”她道。 凤于飞一看，只见李风琴不知何时从李家奶奶怀里跑出来，稚气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解气。 他皱皱眉，把几人扔出院子。 韶音不许他杀人，必然不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家里只有你们了吗？”韶音问道。 不远处，侥幸得以逃脱，叔父等人忙不迭爬起来就跑。 韶音分出一道神识，跟着他们，便不管了。 又见李家爷爷病得厉害，索性对小孩道：“再取三碗水来。” 李风琴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连忙跑去厨房拿碗。 李怀由也抿嘴笑着，跟在哥哥后头，往厨房跑去了。 “仙君请坐。”李家奶奶从屋子里搬出木墩子，擦了又擦，脸上惶恐不安。 他们是仙君，看不上这样低贱的木墩子，可是如果不招待，谁知他们会不会发怒？ 家里只有这几口人，他们两个老的，一只脚进棺材的，死就死了，可怜两个孩子…… 韶音察觉到她眼底的惊恐，不由得看了凤于飞一眼。 “不坐了。”凤于飞脸色也不好看，“怎么只你们这些人？其他人呢？还有，你们怎么住这种地方？” 这里位于村尾，地势不平，挨着河流下游，左右没有邻居，旁边还是一大片荒地，杂草乱石丛生，藏着蛇鼠虫蚁，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再看他们住的屋子，也是泥胚，不像他们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 想到自己和韶音，一开始以为村子中间，住得最好的那家是李逢春的后人，凤于飞脸色更加不好。 李家奶奶想说什么，但恐惧让她不敢开口，只讪讪笑着。 倒是取碗回来的李风琴，口齿清晰道：“仙君，你们是来帮我们的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风琴从小胆子大，这会儿见着仙人，也不觉得畏惧。 更何况，这两位仙人，刚才还救了弟弟和自己。 他胆子大得很，说道：“我们家本来有大房子，在村子里头，但是他们把我们撵出来了。” 这不是他这辈的事，但村子里谁不知道，他们家原先发达？是以如今落魄了，人人奚落，说的那些话，都叫李风琴记心里了。 “我爹娘和叔叔婶婶都死了，他们说是被妖兽咬死的。”李风琴说到这里，很是不忿，“不可能，叔叔很厉害的，叔叔是仙人，跟你们一样的仙人。” 韶音挑了挑眉。 “胡说八道什么！”李家奶奶忙把他拉回来，惶恐道：“小孩子不懂事，他爹，他爹只是引气入体。” 一直内敛不做声的李怀由，忽然抬起头道：“不是，爹已经炼气三层了。” 李家奶奶一呆，低头看着小孙子。 “你怀疑你爹和你叔叔，是被人害死的？”韶音看向李风琴问道。 李风琴这会儿倒没那么信誓旦旦了，嘴巴抿了抿，低头说：“我觉得是被人害死的。” “净胡说八道！”李家奶奶喝道，然后看向韶音，畏惧且讨好，“两位仙长，不辞辛苦来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她并不诉苦，也不寻求帮助，看这样子，倒像希望他们早点离开一样。 凤于飞皱皱眉头。他生性骄傲，最看不惯旁人这般卑微。 但他又知道，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五十年前，李逢春出宗历练，没有回来。他的遗物没送回来吗？怎么你们过得如此拮据？” 李逢春再怎么样，他就是穷死，他也是天阙的弟子。 就算他出发去秘境，东西都带在身上，但洞府中的常用物品，怎么也值上几百块灵石。 几百块灵石，于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但放在凡间就不同了。 “先把水喝了。”韶音在每碗水中都放了少许回春丹的粉末，让两个孩子端去。 李风琴端起一碗，先给病得坐不起来的爷爷，不大的手，把碗端得稳稳的，另一只手则抱着爷爷的脖子，小心不洒一滴。 李怀由抿嘴道了声“谢谢仙君”，端着碗到李家奶奶身旁，仰头道：“奶奶，喝仙水了。” 李家奶奶的脸庞颤了颤，明显的抵触，但是狠了狠心，还是喝了。 风琴喝了，老头子喝了，不差她一个，要死就全家整整齐齐的。 李怀由见她喝了，便也端起自己那碗，咕咚咕咚喝掉了。 “哇。” 喝下去后，李怀由的小脸儿渐渐亮了，他看向韶音，有些羞涩：“我不疼了。” 他被粗壮少年踩了胳膊，纵然没有喊痛，到底是疼的，只是一直忍着。 融了回春丹粉末的水，让他体内泛起一股热流，特别舒服，很快胳膊就不疼了。 一旁，李风琴高兴地说：“爷爷！你脸红了！红了！” 久病的人，脸色是蜡黄的，但这会儿李家爷爷的脸上有了红润气色。 李家奶奶愣了愣，往老伴儿看去。待看到老伴儿病气肉眼可见的褪去，整个人面色红润，年轻了好几岁，顿时眼眶湿润了，嘴唇也哆嗦起来。 她自己也喝了那碗水，身体有什么变化，她非常清楚。拉着孩子们，跪在地上道：“谢仙君恩德。” 韶音便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何我李师兄的后人，沦落到这般地步？” 李家奶奶是操持家事的人，很多事情她心里门儿清，眼见仙人好说话，与多年前见过的不似一路，狠狠心，便说起来。 “五十年前……” 在李家奶奶的口中，五十多年前，李逢春的死讯还没有传回来时，李家的日子是很好过的。 李逢春虽然拜入天阙，但他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自打筑基，能够御剑飞行后，就借着外出历练的机会，返回过家中。 那时他父母健在，兄弟也都活着，还有了侄子侄女。李逢春很高兴，在家中布了聚灵阵，如此长久之下，被灵气熏陶着，家人健康长寿，还可能再生出有灵根的孩子。 他临走前，还拜谢了乡亲父老，人人都有一瓶凡人能吃的强身健体、病痛全消的丹药。 过了几十年，他又回来一次，这次父母已经故去了，兄弟也没了，只有侄子和孙辈们。 他检查了家中阵法，又留下些灵石、符篆、丹药等，便离去了。 这一去，再没回来，都说他不会回来了。跟他有感情的父母兄弟，乃至侄辈孙辈都没了，他亲缘断了。 李家的日子变得没那么好过了。尤其村里有人能够修炼后，开始屡次试探李家。此时李家尚有李逢春留下的符篆法宝等，还能够应对。 只是符篆法宝都是消耗品，用一件，少一件。后来家中又出了几个修士，但是天赋都不行，最高修为不过炼气三层。长年累月，李家愈发势弱。 直到五十年前，村里忽然来了人，说李逢春死了。问谁是李逢春的家人，要将李逢春的遗物交给他们。 “他们太歹毒了！”说到这里，李家奶奶抹了把眼泪，眼中流露恨意。 家中长辈震惊于老祖的离世，悲恸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这么一个空档，被村长家抓住了机会，命人挡住他们，而后将人迎去自家。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仙君老祖的同门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离去了。而村长则笑得脸上褶子都绽开花，面向全村人道：“仙君去了，咱们都很难过。” “但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的。仙君生前挂念我们，让师门送来遗物，一家五两银子，都拿去吧。” 第88章 （修）我李师兄的东西，你们也敢抢。 全村人，一家给了五两银子，独独李家没给。不仅如此，还把他们赶出家门，霸占李家老宅。 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叔叔婶婶，哥哥，跟他们打起来。那一战后，李家输了，爷爷死了，奶奶没了，叔叔伯伯伤的伤，残的残。 村里人都眼睁睁看着，没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李家奶奶原是李家的小姐，吃穿不愁，衣食无忧。遭此大变，她一下子从娇小姐，变成了脸洗不净，头梳不齐的野丫头。甚至为了照顾家人，没有出嫁，而是招赘了一个乞儿。 “我去杀了他们！”凤于飞眸中怒火涌动，折身就要走。 他猜到李逢春的家中，必定出了什么事。但听到这里，还是大为气怒。 韶音拦住了他，示意他继续听。 李家奶奶本名李沉星，她还没说完：“死了，一个个都死了，他们不放过我们，也不许我们离开村子，将我们困在此处……” 她年轻的时候，非常天真，祖上出过仙君，她体内流着仙人的血脉，说不定生个仙君孩子！ 到时候，祖宅抢回来，受的委屈讨回来，该她的一个都不放过！ 她倒的确如愿了，生了两个孩子，其中小儿子颇有些灵性，拿着祖上传下来的心法，能够引气入体。 但这并没有让日子好过起来。族人渐渐凋零，好人被打残废，病人买不着药，男丁娶不着妻，女娃被糟践…… 前几年，两个儿子和儿媳也没了，就剩他们祖孙四个了。 思及过往，李沉星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畜生！” 韶音脸色难看。 凤于飞更是一脸的风雨欲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仙君。”老妇睁着一双仿佛燃着火焰的眼睛，“您看我这两个孙儿，有仙缘吗？” 把两个孙儿，往前推了推，声音紧张到颤抖。 只要有一个孩子有仙根，就不怕了。另一个跟着去，当仆人、道童伺候着，两个孩子都有活路。 韶音还未开口，凤于飞转身就要走：“我去杀了他们！” 他刚才就忍不住了。现在话听完了，如何还忍得！ 韶音拦住他：“稍等，有人会来请你我。” 她神识盯着那边，正商议呢，倒不急着过去，等他们商议出章程，才有热闹看呢。 “仙，仙君？”听了这话，李沉星的神情止不住地惶恐，身躯重又佝偻下来，将两个孙孙拉回怀里。 韶音看她一眼，手腕翻转，掏出一把灵果：“来，小孩，请你们吃。” 当年在禁日森林摘的果子，还剩下许多，有些灵气稀薄，她懒得吃，有些味道一般，她更懒得吃。 反正储物戒容量大，她就放那没扔。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哄两个小孩。 倒也不能怪她小气，舍不得拿好的。灵气浓郁的，他们凡人之躯，吃不了。灵气稀薄的，口感好的又都被她吃光了。 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的，看着就是野孩子模样，但是看到她手里的灵果，却没有立时扑上来，只仰头看奶奶。 “我们便是过去，也是问清楚来龙去脉。”韶音见两个小孩不动心，坏心眼的又摸出几样点心，“若是如你所言，他们坏透了，自然要惩治一番。” “若是其中有隐情，再另说。” “但不论如何，李师兄的后人只有你们了，我们必然好生安顿你们祖孙。” 她手里的糕点真好看啊，闻着又香，两个小孩看得眼睛都直了，偏她变着花样换来换去，一样比一样诱人，直馋得两个小孩留口水。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冲动地扑过来，倒是李风琴抓着奶奶的衣裳晃动：“奶奶，你看怀由馋得，哈喇子流到脚面了，奶奶，快揍他。” 李沉星没好气，先给了他脑壳上一巴掌：“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孩子，心眼子多。怕仙君笑话，李沉星狠狠心，终是把两个孩子推出去：“还不谢谢仙君！” 仙君若要捏死他们，都不必动手指，吹口气他们一家四口都没了。 倒不如大方敞亮的，难道李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仙君惦记吗？ 就算有，冲着仙君救了两个孩子的命，她两手奉上！ “谢谢仙君！”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朝韶音奔过来。跑到身前，又急刹住了，抿嘴笑着，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韶音笑笑，灵力飞出去，将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抓起，在半空就削起来。 “哇！” 眨眼的工夫，那大石头从飞起，到成型，再到落到眼前，就成为了一张石桌。 被削去的石料，也没有浪费，被她削成大小不一的浅口碟子，依次落在桌上。 接着，她手一挥，每个碟子中都放满了吃食：“吃着玩吧。” “哇……”两个小孩呆住了，仰头望着面前美丽的仙君，眼神直直的，出神又向往。 怎么这么厉害？ 好威风啊！ 李风琴像小猴子一样，窜到石桌前，口中连连道：“谢谢仙君！” 他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拉过李怀由：“快吃！” 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抓起两把，跑去给李沉星，以及爷爷：“可好吃了，奶奶，爷爷，你们也尝尝。” 这是仙君给他们两个小孩的，风琴这孩子真是胆大，也不怕仙君怪罪？ 李家奶奶往韶音看了一眼，不见她动怒，便也接过来：“好风琴，你真孝顺。” 若是孩子有仙根，被仙君带走，再想吃到孩子孝敬，可就艰难了。李沉星这样想着，目光更怜爱了。 “仙君，我这两个孙儿……”有仙根没有？ 话没说完，忽见两个仙君同时往院子外面看去。李沉星一惊，也忙看过去。 数道身影往这边快速而来，打头那人赫然是飞着过来的！ 李沉星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急忙跑到桌边，把两个孙儿抓住，急声道：“进屋去！” 李怀由挣扎了下，不太愿意。 李风琴则道：“奶奶，我不怕！有仙君在呢！” 李家奶奶直想打他的嘴。有仙君在，关你什么事？仙君一定能保住你吗？ 她并不曾踏入仙途，不知修士的等级差距之大。只见会飞的那老东西出来了，顿时觉得天快要塌了！ 那可是杀死她爷爷，害得叔伯重伤，夺去老宅，害得李家没落的罪魁祸首！ 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妖怪！ “哼。”只听凤于飞一声冷哼*，什么动作也没做，飞在半空的那人，却如挨了一记闷棍，惨叫一声，倒栽葱似的直直往下栽。 “叔祖！”其他人见状，连忙奔过去扶。 那人被扶起来时，口鼻流血，气息微弱，软趴趴的仿佛下一刻就咽气。 李沉星嘴巴张了张，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那让她害怕了几十年，令李家凋零的恶人，就这么受伤了？ 她猛地看向凤于飞，激动得手都在抖：“仙君……” 这位仙君，好生厉害！ 她眼中被敬畏和激动填满。这位仙君如此厉害，比老妖怪厉害百倍不止，若愿意为他们讨公道…… “见过两位前辈。”对方一行人，很快来到李家院子中。 打头那人，老态龙钟，脸上的褶皱能夹死蚊子。他擦净了口鼻的血，但气色没有恢复，勉强站立着，没让后辈扶，眼底都是恐惧。 能一击让他重伤的，是大修士！跟五十年前来的那两位，全然不同！ “这么慢。”韶音淡淡道，“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两人是问路过来的，第一站就去了村长家，她和凤于飞原以为村子中心最好的院子是李家。 老者既然是修士，必定知道他们来了，早该拜见的。 老者急忙辩解：“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只是，只是陋体残躯，恐污了前辈的眼，因此收拾了一番。” 怕污了她的眼？就不怕耽误了她的时间？ 但韶音懒得跟他扯，直接问道：“五十年前，李逢春的遗物送来后，被你们截去了？” “不是，不敢，晚辈只是，只是代为保管。”老者忙说道。 韶音甩手就是一道灵力鞭，只听“啪”的一声，老者瞬间被抽倒在地，痛苦得站不起来了。 “叔祖！”一个年轻人连忙去扶，怒气冲冲道：“仙君怎么打人？讲不讲理？” 话刚说完，就被咬牙坐起来的老者，一巴掌扇出院子：“孽障！不许对前辈无礼！” 被扇飞出去那人，是他的孙辈，但他这一巴掌毫不留情，那人飞出去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我再问一遍。五十年前，李逢春的遗物，被你们截去了？”韶音又问道。 这次，老者不敢再狡辩，咬了咬牙，回答道：“是。被，被晚辈截去了。” “啪！”又是一道灵力鞭。 这次打在老者背上，他再次被抽趴下，霎时间衣衫开裂，血肉飞溅，痛叫着趴在地上。 “我李师兄的东西，你们也敢抢。”韶音淡淡道。 老者挨了两鞭子，心中如坠冰窖，手脚哆嗦着，满心都是逃命的念头。 来之前，他跟后辈们商议，这次的仙君是什么来头，如五十年前那两位一般，也很好哄吗？ 这下他知道了，不好哄。 “仙君，仙君恕罪。”他趴在地上，卑微到泥里。 凤于飞不耐烦道：“跟他们啰嗦什么？都杀了！” 不单单是村长这些人，按他的意思，整个村子轰平了事。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作恶的，为虎作伥的，受人恩惠不图回报的。死了干净！ 第89章 （修）看着恶人遭受报应的一幕，老泪纵横。 凤凰之火灼烈，不仅可以烧痛躯壳，更能够直击魂魄。 老者拼命拍打，然而那火不是凡火，如何都不灭。 他心中恐惧如海：“真的只有这些了！” “本来就不多！”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 凤于飞脸色难看，又屈指一弹，数朵火苗飞出去，把其他人也吊起来烧。 一时间，惨叫声连成了片。 “救命！救命啊！” “叔祖，叔祖救命啊！” “仙君饶命啊！” 李沉星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看着恶人遭受报应的一幕，老泪纵横。 终于，终于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还不说实话？”韶音喝道。 老者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给她看：“仙君明鉴，当初贵派来人，只给了二百块灵石，十瓶补灵丹，还有三粒回春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李逢春一介仙君，身后遗物却那么寒碜？宗门也不给补贴！ 老者这些年来，日日后悔，夜夜后悔。为了这么点东西，跟李家斗起来，东西损耗大半不说，他还被李家的底牌打成重伤，现在都没养好。 韶音神色不明，看向凤于飞。 凤于飞的脸色更难看，风雨雷霆，毁灭气息外泄。 他跟韶音闲谈，曾谈起此事，李逢春的身后遗物有多少？ 当时凤于飞觉得，不会很多，李逢春很穷，他进秘境历练，多半把家底都带上了，因此猜测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块灵石。 但韶音说：“师兄恐怕不知。咱们门派，弟子每个月有份例的。我当初入门是金丹修为，每个月是五千块灵石，丹药一小堆，具体我没细数。” “李师兄进秘境三年，这三年之中，宗门份例是没发到手，但总不能不给吧？” “不管他在秘境中，经历了什么，三年之后他没回来，默认就是人死道消。那么，他的遗物当中，该有这三年积攒下来的份例。” 丹药符篆且不说，灵石是一个月五千块，一年六万块，三年十八万块。 所以，灵石呢？ 凤于飞不想怀疑宗门行事，但眼下这老者被凤凰真火灼身，料他不敢撒谎！ “好哇！好哇！”只听李沉星颤巍巍的声音，指着老者，“我就说，你这老不死，为何总与我们作对？” “原来，你嫌少！” “你有什么脸嫌少？！” 她哆嗦着，泪如雨下，捂着心口，胸中绞痛。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族人啊！ 他们已经被赶出老宅，便有什么深仇大怨，也该了结了，偏偏…… 年年月月不得消停！死了一个又一个！ “奶奶！”李风琴和李怀由，大叫着搀住她左右手。 李家奶奶是个要强的性子，吃苦受罪的时候都没掉过几滴眼泪，但这会儿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爹，娘！” “大哥，二姐，三哥！” “小叔，小婶！” 她凄怆地叫着，痛至心扉：“大毛，二毛！” 大毛是李风琴的爹，二毛是李怀由的爹。 “蓉蓉，四娘子！” 蓉蓉是李风琴的娘，四娘子是李怀由的娘。 许多许多的亲人，包括她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奶奶，奶奶！”李风琴抱住她道，“你别伤心，别伤心！” 李怀由则看向地上跪着的老者，内敛的小脸上，不苟言笑，乌幽幽的瞳仁散出冷意来。 老者被凤凰之火灼身，痛不欲生，料活命无望，索性不管不顾：“你们李家，害苦了我！” “那么好的风水宝宅，你们也配？” “那么多的丹药法宝，你们也配？” 都该是他的啊！ 他们多不识趣啊！非要跟他打，跟他杠！ 害得他五十年来，被伤痛缠身，整日闭关，寻不到解脱之法。 李沉星推开两个孩子，就往厨房跑。不一会儿，握着菜刀冲出来：“我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给李家的族人们报仇！给她的大毛二毛报仇！ 凤于飞看着这一幕，神情严肃。 挥手，召回一朵凤凰之火。然后把老者放下来，扔到地上。 李沉星奔跑过去，挥刀砍下去：“我杀了你！杀了你！” 鲜血迸溅，韶音按住两个孩子的脑袋，用灵力在他们眼前打马赛克。 年纪太小了，不要看这些。 刀砍在身上，老者惨叫连连。 “我们家，从来没对任何人不起！” “你们家也受了我家大恩！” “狼心狗肺！畜生不如！我咒你下辈子投畜生道！” 李沉星边砍，边骂，边落泪。 凤于飞微微动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韶音不让他杀人。 当年的事，需要真相大白。仇恨，更需要受害者亲手来报。 这是李沉星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就算给她喝了延年益寿的丹水，天长日久，她仍会积郁而伤。 “仙君，让我看看吧？”李风琴仰起头，“我不怕！” 李怀由站在一旁，同样仰着乖巧的小脸。 韶音摇头：“等你长到二十岁。” “为什么？”李风琴不明所以，拧着小脸儿，“老东西又活不那么久！” “那么久是多久？”韶音随口道。 这个简单的数学题，却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风琴难住了，张了张口，小脸儿上一片茫然。 李怀由摇摇头，对着外面大声道：“奶奶！别砍要害！一下砍死了！多砍几刀！” 韶音挑眉。 李沉星亦是手下一滑，愕然转过头。 她的小孙儿……怎是这般脾性？ 转念又想，不是这样，又是哪样？难道傻呆呆的，什么也不会说，才是应当吗？ “二毛，你孩儿像你。”她眼中含泪，转过头，继续狠狠砍下。 刀已经卷了刃，她手心里也开始打滑，颤抖着手撕下一条衣摆，将菜刀绑在手上。 “你的血是黑的吗？！”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你不会半夜醒来做噩梦吗？！” 鲜血迸溅，老者惨叫不绝，死不可怕，通往死亡的漫长路径才是可怕的。 “活该！”他语无伦次地喊道。 “你们李家该死！活该！” “哈哈哈——” 凭什么李逢春天赋好？ 凭什么他没有被宗门收入门下？ 反正就要死了，他还怕什么？怎样快意怎样说！ 老者不要脸之极的话，让李沉星胸口一堵，踉跄一下，顿时喘不上气来。 “啧。”韶音放开两个孩子，走上前去。 老者见她近来，却也不惧了，嘶声道：“杀了我啊！” “有本事杀了我啊！” “把你能的。”韶音曲指，往他口中弹入一粒丹药。 老者以为是什么剧毒，或者折磨人的玩意儿，无所谓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随着丹药入口，一股精纯灵力在体内化开。 他愣住，清晰分明的体会到伤势在痊愈，气血在恢复！ “这……”他愕然不已，看向韶音，眼中茫然。 李沉星看着老者好转，也呆了，握紧刀柄，有些急了：“仙君，怎么——” 怎么把他救活了？ 这老东西，老畜生，害了李家几十条人命，难道不应该杀了他吗？ 韶音看向她，安抚道：“别急。慢慢来。” 用灵力将老者捆住，然后后退，下巴朝李沉星点了点：“来，受累了，再砍一回。” 李沉星呆滞，大脑明明努力转动，却有些转不动了。 老者比她警觉些，脸色大变，拼尽全力要逃—— “吧嗒吧嗒！” 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岸上徒劳无功的扭动，哪里也去不了。 韶音脸上在笑，眼里丝毫笑意没有：“去吧。给李家几十条人命，报仇。” 一人一条命。 单单砍死这老东西一次，不是便宜了他？ 李沉星终于明白过来，仙君是何意了！憋屈了几十年，她想也不敢想！ 原来可以如此报仇！ 她热泪满面，提着刀，朝老者走去。 “爷爷，这次是你的！” “奶奶，这次是你的！” “爹……” “娘……” 血越流越多，红得刺目，整个院子里都被血迹浸染。 刀已经卷了刃，韶音借给李沉星一把新的，甚至还给她又喝了一碗掺了回春丹粉末的清水。 李沉星原本年迈，力气支撑不了她的恨意，但在韶音的帮助下，她一腔恨意，如倾闸而出。 韶音看了看天边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觉得不是太美观，报仇应该是件快意的事。 她挥手抹去地上血迹。 “奶奶，歇会儿吧。”李风琴和李怀由终于自由，一人拿着果子，一人拿着糕饼，跑向奶奶。 李沉星抹了抹脸，这才扭头，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好，歇会儿。” 仙君答应过，让她复仇。 今日砍不完，明日再砍。 “多谢仙君。”李沉星拉着孩子们，咚咚磕头。 韶音见他们诚心，也就受了：“小事一桩，起来吧。” 凤于飞挥手，又将老者吊起来，并弹出凤凰之火，烧在他身上。 这等作恶多端之辈，就该烧他！ 李沉星抹抹眼泪，去做饭了。背影轻松，面带笑意。 如果仅仅是杀了老不死的，念及这些年枉死的亲人，她仍会悲怆，不甘，怨恨。 但现在，李家死了多少人，她就可以杀死他多少次。李沉星只觉畅快淋漓，心头一片澄明。 她对得起族人，全了对长辈的孝心，对晚辈的责任。而这，都是仙君所赐！ 第90章 （修）你记得回来。 李沉星挽起袖子，满院子抓鸡，她要把家里唯有的两只鸡，抓来给仙君做菜。 另一边，李风琴和李怀由，也崇敬地看着韶音。仙君，真的好厉害！ 她又美丽，又温柔，又有吃的，又有趣，又聪明，又厉害…… 虽然凤于飞是他们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人，但在女仙君面前，也黯然失色，就像星星和月亮一样。有女仙君在，他们就看不见他了。 “仙君。”李风琴壮着胆子，拉拉她的袖子。 韶音低头：“怎么？” “你像月亮。”李风琴指指天上，敬慕又羞涩地说。 韶音哈哈一笑，又看向旁边：“你说呢？” 李怀由看看她，又看看天上的月亮，认真思索了下，说道：“你像仙人。” 仙人，真正的仙人。 超脱万物，不受拘束，洒然自由。 李怀由说不出来，但他觉得女仙君，很不一样，特别不一样。 “就你会说。”李风琴撅嘴，小声嘟囔。 韶音笑着，挨个摸脑袋：“过来，我给你们梳头洗脸。” 两人一惊，同时跳开，一个捂脸，一个捂脑袋，拼命摇头。 韶音挑眉：“嗯？这么脏？不洗洗？” “我还有漂亮裙子哦。”她手一抖，凭空出现几条华丽鲜艳的衣裙，是成年女子所穿。 但她捏了个诀，这衣裙顿时缩小，正适合小姑娘穿。 李风琴和李怀由都呆住了，看着漂亮裙子，移不开目光。 “奶，奶奶……”李风琴颤声喊。 就连喊人的时候，他眼睛也没从衣服上移开。 李沉星正在厨房做饭。 听到两个孩子吱哇乱喊，她匆匆走出来，训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在仙君面前没规矩——” 等到走出来，就见空中飘着十几件衣裙，红的黄的蓝的粉的紫的，全都有。 那么亮闪闪，鲜艳华丽，夜幕中依然熠熠生辉。 仙君看出来了啊？李沉星眼睛又湿润了，她想起两个孩子，从小连身整齐的衣裳都没穿过。 嘴唇哆嗦中，说道：“还不谢过仙君？” “啊啊嗷嗷！”两个孩子大叫着，飞扑向衣裙。 韶音坏心眼的把裙子指挥得满院子飞，说道：“洗脸没有？梳头没有？” 又说：“乖乖的，本仙君还有金钗银钗珍珠翡翠红宝石绿松石玛瑙……项链耳坠手镯玉佩……没拿出来呢！” 两个孩子兴奋得上了天，嗷嗷乱叫着，跑过去道：“奶奶！奶奶！烧水！我们要洗澡！” 李沉星局促起来，看看韶音，又看看两个孩子：“这，这……” 家里就一口锅，正在做饭，哪有空烧水？ 韶音笑笑，挥手道：“跟我来。” 把车辇放出来，用绸布盖住，叫两个孩子进去。 里面有大木桶，桶里是热水，还有香喷喷的花瓣。两个孩子一进去，就忍不住：“哇！” 韶音笑着，指挥着一件件裙子变成袖珍模样，排着队飘进去，在里面转圈圈。 “哇！”里面继续传来。 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快活得简直不想出来。 终于，绸布掀开，两个白净的小姑娘手拉着手，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汪汪，羞涩地走出来。 “漂亮。”韶音笑道。 往红衣的李风琴头上，簪了红宝石发钗，给蓝衣的李怀由头上，簪了金凤钗。 “去吧，给你们奶奶瞧瞧。” 两个小孩立刻飞跑开：“奶奶！！” 李沉星看到漂漂亮亮的两个孙女，不禁眼眶发热：“好，好。” 两个孩子，都是俏生生的，白净净的，她依稀看到儿子儿媳的模样，又见她们高兴，更是眼眶发热。 “多谢仙君。”李沉星抹抹眼睛，“这两个孩子，从小没敢叫她们干净过。” 村长家里不做人，大人遭算计也就罢了，年轻的女孩子遭遇更差。 两个孙女刚出生，她就跟儿子儿媳商量，当成男孩来养。 至于名声传不出去，不好嫁人，总好过活不到那时候。因此，素来干净整洁的李沉星，两个“孙儿”却整日脏兮兮的，被村人奚落小乞丐。 现在好了，蒙仙君之恩，两个孩子终于能干干净净的了。 夜幕沉沉，家家户户都舍不得点灯，只有李家篱笆院的上空，悬浮着明亮的火焰。 这光亮使得屋里吃饭，都亮堂堂的：“奶奶，这是我活到这么大，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说话的是李风琴，一旁的李怀由也用力点头。 李沉星心说，这一桌琼浆玉露，别说是你们了，奶奶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吃。 虽然她炖了两只鸡，但仙君还是拿出几盘子菜，添在桌上。 只是，这顿饭哪怕是树皮野菜，一家人也会吃得非常香甜。 “要谢谢仙君！”她绷起脸道。 两个孩子一齐道：“谢谢仙君！” 韶音喝着李沉星煲的鸡汤，味道朴素中带着鲜美：“我才要谢谢你们。这都是我平时不爱吃的，扔了又可惜。你们帮忙吃了，就最好了。” 两个孩子抿嘴直乐。 谁会把她的话当真啊？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仙人才吃的，皇上都没得呢。 “仙君，我能拜你为师吗？”李风琴一边扒饭，一边拿亮晶晶的眼神瞅她。 饭桌上气氛一凝。 韶音朝她看去，片刻后，遗憾摇头：“不能。” 李风琴一下愣住了，脸上渐渐露出哭相，捏紧筷子道：“是，是我没有灵根吗？” “是。”韶音点头。 很遗憾，但的确如此，李风琴没有灵根。 听她肯定，李风琴呆住了。吧嗒，吧嗒，眼泪掉进碗里。 她猛地低下头去，把脸埋进碗里，努力不哭出声，但泪水掉得更凶了。 李怀由也愣住了，看过来，小心问道：“仙君，是在跟姐姐玩笑吗？” 韶音遗憾摇头。 李怀由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只担忧地看着姐姐，不知道怎样劝她。 “仙君，那我小孙女……”李沉星一脸紧张，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模样。 韶音直言道：“她有灵根。” 李沉星心跳快得不行，呼吸都有些上不来，不敢置信的又问一遍：“仙君，我家怀由，有灵根？” 韶音点头：“是。” “谢天谢地！”李沉星顿时喜不自禁，随即跪下去，恳求道：“仙君，恳请仙君，带我家怀由修行。” 韶音想了想，说道：“我带不了她。但我可以把她托付给信任的人。” “谢谢仙君！谢谢仙君！”李沉星忙道。 这也很好了，小孙女前途有着落了。她搓了搓手，然后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又说道：“仙君，能也带上我家风琴吗？这孩子手脚伶俐，叫她做个侍女……” 跟着仙人，才是前途。留在身边，虽说自己和老伴儿身体康健，像是回到年轻时，但毕竟年迈了，不知道还能撑几时。 她脸带恳求，虽然知道这个要求很厚颜无耻，但她…… “我不要！”忽然，李风琴从碗里抬起头，“我侍奉爷爷奶奶。” 妹妹有灵根，她就要走了，像仙君老祖一样，几十年回来一次。 如果她也走了，谁照顾爷爷奶奶？因此，虽然失落，但也不至于太难过。 “你这孩子！”李沉星却有些恼了，“听话！” 韶音起身道：“不早了，你们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李沉星只当惹了仙君不快，登时不敢说了：“是，仙君。” 韶音走出屋子，在不远处的河边找到了凤于飞。 他喜静，没跟他们一起吃饭。见她落在身旁，他道：“多谢。” 如果是他自己来李家村，第一时间就把整个村子轰平了，然后找地方安置祖孙三口。 她这样安排，凤于飞心服口服。 “师兄当真要谢我的话，什么时候再给我一滴凤凰精血吧。”韶音笑嘻嘻。 凤于飞瞥她一眼：“你若要死了，我想办法给你。” 旁的人，万万不能了。 “可惜凤凰之火借不了。”韶音惋惜，“不然给我囤点火也好。” 多好用啊！！ 这烧的人，吱哇乱叫，听着就悦耳。 “说起来，一个来探望的都没有呢。”韶音讥笑着，往村子里看去。 李家只是住得偏，又不是不在村子里。这些人叫得这么凄厉，声音早传进村子里去了。 但是直到现在，一个过来看看的都没有，包括老者所在的家族。 这也怪不得村民胆小。若是别村的来找茬，村长不在，他们也是敢推出领头人，结伴过来瞧瞧的。 但来的可是仙君！翻手云覆手雨的，还有那么惨的叫声，谁敢过来？ 别说过来了，当晚就有人卷包袱跑路！ “这些年，咱们没帮过那家半点儿。现在仙君给他们撑腰，谁知道会不会迁怒我们？” “太渗人了，我听不下去了，我们走吧！” 韶音问过李沉星，李沉星说道：“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 这村子里的人，要说恶，可也没真的害他们。但要说乡邻情分，呵！ 冷眼旁观，助纣为虐，既然他们要走，背井离乡，那就让他们走！也尝尝他们当年无家可归的滋味！ 别人都能走，唯独村长一家，害过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实在叫人难以释怀。 于是，就在别人都跑路时，村长家的人始终跑不掉，一直在村子里鬼打墙。 惨叫声在村尾的小院上空，持续了三日。 李沉星把老者砍死几十回，也不单单是砍死，也会将族人们受过的罪，原样还给他。 第91章 师父，我回来啦！ “如何安置她？”凤于飞的神识传来。 韶音剑上载着李怀由，两人不紧不慢地在空中飞行，没有急着分别。 韶音还要跟师兄汇合，凤于飞却不必，他打算回宗门了。 “师兄以为呢？”韶音问道。 凤于飞沉默了一瞬，才淡淡道：“她不适合天阙。” 那些灵石的事，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也没弄个清楚明白，但凤于飞心中已经介意起来。 门中弟子的后事都安排不好，如何让人信赖？加上前任掌门的疯狂，李逢春在秘境中变怪物…… 凤于飞视线一瞥，在李怀由安分乖巧的脸上扫过，天阙不适合她。 “既然师兄如此说，那便将她送去玄天剑宗吧。”韶音便道。 她其实更想李怀由去瑶池。但她此生与瑶池并无瓜葛，半点情面也无。 反倒是玄天剑宗，秦霜二人受了她救命之恩，还不曾报。托他们照拂一个有灵根的小孩，倒是小事了。 “好。”听到她的回答，凤于飞并不觉意外。 两人的飞剑渐渐停下，靠拢在一起。 “仙君？”李怀由察觉异样，看向韶音询问。 韶音低头，说道：“我之前当着你奶奶面曾说过，不能带你修行，但可以把你托付给信任的人。” 李怀由听明白了，抿抿唇：“是，仙君。” 她是有些害怕的，她如今也不过八岁的孩子，远离故土，如今连唯一熟悉的人也要离开了。 “跟凤仙君去吧。”韶音摸摸她的头。 李怀由点点头，泪眼道：“是，多谢仙君照拂。” 要报答仙君，只能等她长大成人，修行有成，才能到她身边，谈报答二字。 如今她跟着仙君，只是拖累罢了。家中受了仙君大恩，李怀由虽是小孩，也知道不能恩将仇报。 凤于飞见她乖巧，便也不烦了，将她安置在剑后。 “师兄还有事？”韶音与他同行一路，分明看出他欲言又止。 凤于飞抿抿唇，说道：“拿几套阵法给我。回到宗门后，我还你。” 韶音笑笑，抛出一个储物袋给他：“师兄不必客气。” 两人点点头，就此别过。 飞出去很远，韶音的神识再次传过去：“师兄，送完李师兄的后人，便不要回宗门了。” “为何？”凤于飞问道。 韶音便道：“既然师兄一定要回宗门，那便不要相信任何人。” 凤于飞是被前任掌门带回天阙，抚养长大的，又没有对外人泄露他的身份。于他而言，天阙就是他的家。 “师兄可以打听一下，清阳子失忆，秋霜尊者被囚的事情。”韶音传音道，“也与秘境有关。” 最后，她衷恳奉劝：“天阙有秘密，会吃人。师兄若有意肃清，且潜心修炼。若无意查明，便不必回了。” 说完这些，她不再多言。放出车辇，令羽星仙子驾车。 舒舒服服地躺好，掏出宗门令牌，联络师兄。 宗门令牌上，白光闪烁许久，终于传来声音：“小师妹？” “师兄。”韶音笑道，“是我。好久不见。” 问心疑道：“你不是去秘境了？” 才过去一年多，远不到秘境开放的日子。她怎么联系上他了？ 韶音笑嘻嘻道：“师兄，我没进去。” 问心当即冷笑起来。 “不过，我遇到了机缘，现在修为又提升了哦。”韶音有点得意，“师兄，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让你开开眼。” 让谁开眼？开你师父个大头鬼的眼！ 问心一年多没见她，如今听到她说话的风格，天天无语的日子忽然跃入脑海中。 “你在哪儿？”他问道。 “宁洲，流月城。”韶音回答。 片刻后，问心说道：“你到碧落城，一个月后见。” 说完，通讯挂断。 韶音挑挑眉，收起宗门令牌，调出脑中地图，寻找碧落城的位置。 “用不了一个月嘛。”她轻笑一声。 如果她还是金丹修士，那自然是一个月的赶路时间。但她不是碎丹结婴了吗？ 问心不知是没想到，还是有意试探她。不管怎么样，韶音都准备给他一个大惊喜！ “走起！”她对羽星仙子说道，“我们去碧落城。” 羽星仙子道：“是，主人。” 不得不说，炼妖壶出品，跟她的黑鼎出品，的确是不同的产品。 她黑鼎炼出来的傀儡，徒有其形，没有神魂。但炼妖壶出品，人还是那个人，就是温顺版本的。 “你去过没有？”她问羽星仙子。 羽星仙子便回答：“回主人，年轻时去过。” 韶音就*好奇了：“多年轻？” 羽星仙子有点赧然：“五百年前。” “……那是有点久远。”韶音嘴角一抽，别的不说，那会儿她柳家元婴老祖都没出生。 本来还想问问，碧落城有什么特色，一听五百年前，韶音顿时失去兴致。 拿出琉璃小人，先是往里面注入了一圈水属性治愈灵力，继而拿出阵石，开始刻阵法。 她要研究一些爆裂阵，总是炸傀儡，划不来。她现在傀儡不多，就一个好的。 也不知道上回炸的雷鸣，雷家现在追查到哪里了？她一边刻录阵法，一边嘴角往上扬。 不紧不慢地赶路，一个月时间，晃眼而过。 碧落城就在前方。 韶音收起车辇，同时把羽星仙子收进黑鼎中，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来一座独栋。”来到城中心，进入仙临客栈，往小伙计面前拍了一张vip卡。 她的卡是万宝阁的贵宾卡，但万宝阁跟仙临客栈有合作，因此小伙计立刻恭敬道：“是，仙君。” 韶音拿了玉牌，慢悠悠走进内院，乘坐仙鹤，往自己的独栋飞去。 手腕一翻，宗门令牌出现在掌中，她联络问心：“师兄，你到哪儿了，我已经到碧落城了。” 问心还没到：“等我两日。” “是，师兄不急，我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韶音慢悠悠道，“在仙临客栈，要了座独栋，师兄来了直接过来。” 独栋而已，虽然一晚上大几千灵石，但天阙弟子难道缺灵石吗？问心在天阙数百年，领的弟子份例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知道了。”他很快挂断通讯。 不缺灵石归不缺的，被小师妹如此照顾，还是让他做师兄的有些没面子。 转眼两日过去，韶音终于等来了一年多未见面的师兄。 “师兄！”她热情迎上去，然后就看到了问心身后的人影，“这位道友好。” 穿着一身蓝色衣袍的问心，五官精致，风流翩翩，只是脸上有些不耐烦。 这不耐烦必然不是针对许久不见的小师妹，只能是他身后的小尾巴。 “姓熊，叫他熊师兄。”问心淡淡说着，抬脚迈入门槛。 韶音便道：“熊师兄好。” 这人生得非常高大，浓眉大眼，魁梧非常，比问心高出大半个头。 问心并不矮，甚至还算修长的身量。只是这位熊师兄，太过于魁梧了，像一座小山。 “师妹好。”熊师兄说起话来，十分爽朗，就是有些震耳朵。 韶音让开道路：“熊师兄，里面请。” 熊师兄大步走进去，坐在问心对面，朗声道：“难怪你不肯回去，原来有这样体贴周到的师妹。” 问心听到这话，嘴角直抽抽。体贴？没被气死算他修身养气的功夫深。 “你不必说了。”他淡淡道，“我不会回去的。” 熊师兄看了韶音一眼，似并不避讳她：“你当年遗失，是有老家伙作祟，族中一直在找你。若非那个人——你那师父将你抱走，你早被找到了。” “两位师兄慢聊。”韶音转身上楼。 这天聊的，要不就是不怕她知道，要不就是她知道了也说不出去。 这熊师兄身上颇有些不好惹的气息，韶音不拿出傀儡人，还真不见得斗得过他。 走为上策。 “那又如何？”身后是问心不耐烦的声音，“他是我师父，我总归要孝顺他到老。” “也是。你那师父，寿元将至，再等等也无妨。”熊师兄毫不避讳，“就是一两百年，也太……” 后面的，韶音没听到，她用灵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吃晚饭的时候，问心叫她下楼。 “师父的贺礼，顺利送到了吗？”韶音走下楼，在桌边坐下问道。 这等小事，问心分毫没往心上搁：“嗯。” “那就好。”韶音扒了一口灵米，香糯可口，灵气浓郁，“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问心道：“你很想回去？” “也不是。如果师兄要带我去玩，我都行。”她笑嘻嘻道。 问心也不跟她计较，说道：“宗门交流会很快就要开始，商讨紫霄宫够不够格跻身一流宗门。” 这是件大事，说不得要打起来那种。而一旦打起来，至少是大乘级别的，很值得一观。 “之后，沧澜秘境要开启了。”问心抬眼，瞥过来，“金丹修为以上都能去。” 韶音眨巴眼睛。 “早告诉过你，炼心秘境，不要去！”问心哼了一声，“沧澜秘境资源丰富，五百年开放一次。你若陷在炼心秘境出不来——”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都不足以形容。 那叫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闯进去。 “我这不是没进去吗？”韶音老实道。 问心也真以为她没进去，嘲笑道：“折腾什么。” 白折腾一场。当初跟着他，乖乖坐飞船到宁洲，还省得她一个人飞过来。 第92章 倘若有人要杀为师，你待如何？ 问心抬眼，往寒玉床看去，只见谪仙般清冷出尘的云华，此刻目光直直盯住女弟子。 这般反常的姿态，偏偏那蠢货还不觉，叽叽呱呱，说道：“师父，弟子好想你。出门在外，每天都想你。” “师父，弟子还有事禀报。”问心跪在地上，不急不缓道。 忽然，一股力道从前方拂来，等问心再次看向前方，人已经在洞府之外。 问心紧抿嘴唇，看看关闭的洞府，脸色阴沉。 “师兄，你回来啦！”道童惊喜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一道身影从仙鹤上跃下，高兴地说：“拜见师兄！” 闭了闭眼，问心猛地转身，看向道童：“嗯，我回来了。” 洞府中。 “你何时突破的？”云华略带审视的目光，盯住小弟子。 韶音抿嘴一笑，答道：“才离开宗门，弟子便遇到一个机缘，在里面突破的。” 机缘？她倒是好运气。 正想着，只见她担忧地看过来：“师父，我没有经历雷劫。这突破，会不会有隐患？” 没有经历雷劫？她这么一说，云华倒是理解了。 难怪她结婴，这样的大事，他一点感知都没有——他可是有神识碎片在她识海中。 “倒也无妨。” 她若是在秘境中晋升，天雷劈不进去，也是自然。 只不过，在秘境中突破的修士，出来后会被天雷找上。否则，人人都找秘境突破，万无一失了！ “你近前，我瞧瞧。”云华抬手。 韶音听命上前。 云华抬手，虚覆在她头顶，一股寒凉的灵力顺着头颅往下，渐渐传至全身。 “并无隐患。”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云华收手。 韶音感激道：“多谢师父。师父对我太好了。师父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 云华嘴角微抽。 他只是为她检查一遍，是不是真的结婴，体内有没有隐患。 这是为了他自己。 “嗯。”他清冷出声，“你已经突破元婴，这本是大喜之事，为师本该为你举办庆典。” “不用，不用破费！”韶音立刻说道，一副懂事的模样。 云华嘴角又抽了抽，说道：“并非如此。” 他也是收了这个弟子才发现，自己有厌蠢症。 她一开口，他就浑身难受，恨不得将她拍出十万八千里。 “树大招风。”他解释道，“你太过年轻，便是这等修为。落入不怀好意的人耳中，必遭嫉恨。” 别的不说，假如他知道有人的徒弟，是这般惊天资质，找机会就杀了！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肃，双手结印，很快掌心出现一枚闪烁淡淡蓝光的透明圆球，只是瞧着便不凡。 “这是为师的最强一击。”云华将圆球拂向弟子，“带在身上。遇到危险时，它会保护你。” 韶音感动极了，眼含泪花：“师父，你对弟子，实在太好了！” “可惜弟子无能，不能为师父争光。”她将蓝色光球收入袖中，哽咽道：“弟子本以为，此次结婴，能让师父脸上有光。” “是弟子无能，保护不了自己，还要师父跟着操心。” “呜呜呜。” 云华闭了闭眼。 祖师爷爷，他厌蠢症又犯了。 “为师等你早日化神。”须臾，他重新睁眼，“等你化神，便再不必怕了。” 化神修士，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即便天阙是仙宗，然而化神修士也不过两百余名。 她又不会统统得罪，使得所有人倾力围杀她，到时自然安全。 才不是。 等她化神那日，便是他突破大乘之期！ “师父，弟子带了礼物给您……”小弟子一脸天真烂漫，从储物戒中往外掏东西，灵果，灵花，法袍，什么都有。 倒不值什么灵石，只是样数之多，倒也有孝心。 云华垂眸，问道：“倘有一日，有人要杀为师，你待如何？” 只见小弟子倏然抬头，惊怒道：“什么？”她眼中杀意大盛，“弟子跟他拼了！” “死也不怕？” “不怕！”小弟子信誓旦旦，“师父是对弟子最好的人，弟子要保护好师父！” 云华轻轻颔首：“好。你出去罢。” 她自己亲口答应，愿为他而死。 “出去后，务必记得为师的话，不可将真实修为显露人前。” 韶音无有不应：“是，师父！” 留下一堆不爱吃的垃圾，还有云织坊打折的，买二送一的男士法袍，恭恭敬敬地退出去。 出了洞府后，原以为问心会等在外面，没想到竟然不在。 她挑挑眉头，拿出宗门令牌。 “师兄。” 很快，令牌联通了：“你在哪儿？” 那头，声音微急。 “在师父洞府外。”韶音说道。话音刚落下，便见一道人影迅速飞近，眨眼间到了眼前。 韶音收起令牌，笑道：“师兄，你找我有事？” 没事他跑这么快？ 问心上下打量她，喘了口气：“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韶音挑眉，问道：“我要去领弟子份例。你要不要？我帮你捎过来。” 问心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帮你领了。” 韶音不接，撅嘴。 “怕我短你的？”问心没好气道。 韶音道：“怎么会？但你知不知道，灵石要自己领才快乐？” 问心当即把储物袋收回去，这种小事他才懒得多说：“你再去领一份。” “嗯嗯。”韶音还要跟万事堂的弟子打听消息，当下就道：“那你不用的话，我就自己去了啊。” 问心拦住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韶音便跟上去。 一直出了翠华峰，来到千湖上空，问心才道：“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韶音瞅他：“怕说出来，你吃醋。” 问心翻了个白眼：“你师兄我几百岁了，不是几岁。” 韶音这才悠悠然摇着折扇，说道：“给了我防身的法宝，他老人家的最强一击，然后要我不要显露实力在人前，怕我遭人记恨。” 问心顿时冷笑一声。 “师兄，你变了。”韶音合拢折扇，指着他，“你以前爱笑，现在苦大仇深的。”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就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刚见他时，风流翩翩，俊秀和气的样子，很少见了。 问心听了这话，却是更没好脸色：“你不听我的话，还要我给你好脸色？” “你自求多福吧！” 转身飞走了。 韶音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悠悠然摇着扇子，往万事堂去了。 来的路上，飞舟经过禁日森林。 为此，还绕了远路，不然两个月前就该到宗门的。 她还记得那天，问心敲开她的房门，对她说：“你去森林腹地，潜心修炼两百年，再出来。” 两百年后，云华正好寿元耗尽，她这么想的，便说了。 问心吼她一顿：“你什么体质不知道？你以为师父为什么收你做弟子？你就不能好好想想？” 她是纯阴之体，要说自己根本不懂得纯阴之体的意思，那就太假了。 于是她摇着扇子说：“师父太苦了，才会想左了。等他见识到我的修炼速度，就知道大乘算什么，我带他飞升才靠得住。” 她还记得问心当时的表情，哈哈！ 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 她还坏心眼地补充一句：“师兄，我也会带着你。你和师父，都是我重要的人。” 然后问心“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操纵飞舟，离开禁日森林。 “无凰师姐。” “师叔。” “好久不见，你和问心师兄回来了？” 到了万事堂，弟子们都认得她，跟她打招呼。 还有人道：“无凰师姐，你的弟子份例被问心师兄领回去了。他没跟你说吗？” “没有。”韶音摇摇头，“我刚从师父那里出来。” 小弟子笑呵呵道：“无凰师姐，坐。” 开始给她倒茶。 韶音在宗门时，跟他们就很熟，这会儿也是一样，不客气地坐下来。 随手抓出灵果，在各地城池买的特色点心，说道：“三年不见，怪想你们的。别客气。” 众人也不跟她客气，还有人拿出收藏的灵雾茶，眨眨眼道：“旁人来要，我都没给，就给师姐留着呢。” 韶音惊喜道：“这么好？谢了。” 开开心心，把茶罐收起来。 那个小弟子也很高兴，跟她聊天：“对了，师姐不是跟问心师兄去宁洲了？” “是啊。”韶音点头。 小弟子疑惑道：“可是有人说，在秘境里见过师姐。” “谁说的？”韶音一边啃果子，一边问道。 小弟子左右瞅了瞅，说道：“好些人都说了。” 韶音当初上船，本就不低调。在船上时，更是搅动风雨，一干天骄不论天阙的还是外面的，都被拉去凡人一样修园子。 “嘻嘻。”韶音笑而不语。 小弟子嘘了口气，说道：“秘境打开时，不见师姐出来，郑玄英郑师兄，当时都急了，要冲进去找师姐，被周长老硬拉回来的。” “还好师姐没事。” 谁没个秘密呢？小弟子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刨根问底，还暗中提醒她。 韶音有些惊讶：“郑玄英？谁……哦！” 过去三年，她有些没想起来。但修士的记忆力很好，她很快就从过往中翻出这个名字。 显眼包，老实孩子，大冤种。倒是知恩图报。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韶音问道。 小弟子道：“在师姐之前，有三个月了。” “哦。”韶音点点头，似随口问道：“这次折在里面的人多吗？” 第93章 谁教你这么小气？！ 周长老可是元婴修士！ 他并非刚突破元婴，而是三百年前就结婴了，否则也不会让他带队，护送如此多的天骄送入秘境。 但郦之沅，一介金丹，居然将他打伤了！ 就算她在秘境中有奇遇，也不该差点断周长老一条胳膊，还逃了！ “哇。”韶音目光闪动，却是想起秘境中，郦之沅让藤蔓吃修士的场面。 当时若非她路过，怕郑玄英也让她的藤蔓吃了。 “她本人未必如何，但那妖植，怕是有些来历。”韶音说道。 小弟子啃着灵果，说道：“见过别人契约妖兽，还没见过像她这样契约妖植的。也不知什么品种，好生厉害。” 韶音便道：“任她厉害，也逃不过宗门的追捕。” “那是！”小弟子很自然说道，“她不过一个金丹，顶多了元婴修为，在天阙面前放肆？” 韶音叹了口气，却道：“我想起来一件事。几年前，听雷峰上逃走的两人。不知追到没有？” 听雷峰？小弟子愣了一下，神情敛起，低声摇头：“没有消息。” “没消息啊？”韶音也轻声，“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 当时秋霜和清阳子两人，自岩浆中跃下，从地底核心逃走，寻一条生路。 不知此时，寻到没有？ “希望吧。”小弟子垂眼，盯着手里的灵果，吃不下去了，“秋霜师姐毕竟是化神修为。” 一时静默无声。 秋霜和清阳子乃天阙叛徒，人人喊打的存在，但私底下大家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了，我待了不少时间了。”韶音起身，“我走了。” 小弟子起身：“师姐慢走。” 韶音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我师兄真是的，领了我的份例不告诉我，他什么意思？” 小弟子笑道：“问心师兄刚回来，只怕是忙，一时忘了。” 总不能是贪图她那点灵石。 “我走了。”韶音出了万事堂，正要召灵鹤，忽见一道身影从远处而至。 速度极快，如一道流风，在她身前站定：“师叔！” 非常端方英朗的长相，自带一股“大师兄”的气质，韶音颔首：“郑师侄啊。” “师叔，你，怎么出来的？”郑玄英看到她，惊喜有加，又带些困惑。 韶音笑了笑，朝身后道：“你告诉他。” 小弟子便道：“郑师兄，你好好想想，就知道了。” 郑玄英皱眉，分外不解。 “郑师兄。”小弟子冲他使眼色。 郑玄英怔了怔，随口恍然，羞愧拱手道：“是弟子无礼了。” 人人都有秘密，她活着出来就是好，他做什么非得打听清楚？ 再说，弄个分身，或者化身，进入秘境也不是不可能。他实在大惊小怪，居然困惑这个。 “多谢师叔在秘境中相救。”郑玄英道，“弟子在秘境中所得，都记在师叔名下。” 他这样说，倒真的让韶音惊讶了：“大侄子啊！” 她用折扇，敲敲他肩膀：“你是真可靠啊！” 这是什么端方正直的傻孩子？生在天阙，真是可惜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郑玄英正色道。 如果不是师叔相救，他已经死在秘境中，死在那个养了妖植的紫霄宫弟子手中了。 正说着话，远处又飞来一道身影，经过郑玄英身旁，很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哼。” 郑玄英皱皱眉，看了对方一眼，没搭理。 韶音却挑眉，“哟”了一声。 折扇一伸，拦在对方身前：“这是哪儿来的胆小如鼠，乌龟王八蛋，穷死鬼？” “撞我师侄？”她上下打量对方，“胆子不小。” 也是个熟人，逍遥峰的梅惟从。 当初跟韶音抢黑鼎，没抢过，就背后偷袭。被她按在地上摩擦，这孙子没种，打不过就把他师父逍遥子叫来了。 他们师徒都是抠门的，临走都不赔她一块灵石。 “关你什么事？”梅惟从冷冷看过来，也上下打量她，“居然没死在秘境中，算你命大。” 之前打架打输了，里子面子都没了，师父一怒之下罚他闭门思过。他天赋高，前段时间刚出关，已经突破至金丹大圆满。 正要找她报仇，结果就听说她跟着去秘境，没出来！ 这消息好坏掺半。好的是，他们二人有梁子，她陷在里面，凶多吉少。坏的是，她毕竟是纯阴之体，就这么死了可惜。 前些日子，他找郑玄英喝酒。刚喝了两杯，郑玄英就怒了：“你再说无凰师叔的不是，你就走吧！” 呸！ 这孙子，不就是主峰一脉的弟子？有什么了不起？梅惟从起身就走了。 今日再见面，早已不是朋友，梅惟从见他，瞧不起的很：“贱骨头。” 他都听说了，当日在灵舟上，韶音很给他一番没脸，郑玄英这贱骨头，还帮她说话！ “师侄，你让开。”韶音将郑玄英挥开，“这孙子欠我灵石，赖了几年不曾还，先让我跟他把账算清。” 郑玄英的手已经握在剑上，闻言抿抿唇，退开：“是，师叔。” “跟我算账？”梅惟从将她上下打量一眼，讥笑，“算账可以。打输了，你不会叫师父吧？” 没用的东西，几年过去，还是比他低一个小境界。 “还有，比试归比试，不许卖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梅惟从想起上回输在她手上，皱眉厌恶。 韶音抖开扇子，轻笑着摇动：“好啊。” “师叔！”郑玄英却道，“何必答应他？他仗着修为比你高，还提出这种不公平的要求。” 然后看向梅惟从，“你敢不敢把修为压制到金丹后期？” 梅惟从哈哈笑道：“区区一个小境界而已。也要压制吗？”他看向韶音，“无凰真人，该不会不敢吧？” “你要是怕了——” 韶音摇着折扇，笑道：“有什么不敢？越阶挑战，一向是我的强项。” 梅惟从脸色阴了阴。 就听她挑眉道：“不用你压制境界，我甚至自缚一只手，跟你打。” 郑玄英顿时急了：“师叔！” “好！”梅惟从沉声，“这可是你说的。” 转身，就往外飞去。 “师叔，何必如此？”郑玄英觉得她狂妄了，但她有恩于他，又不好说重。 万事堂的小弟子见状，立刻拿出令牌，给问心传讯。 “你看着就是。”韶音将折扇一收，提身飞起，追了出去。 郑玄英紧皱眉头，也跟上去。 刚离开万事峰，就见梅惟从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长剑已经出鞘。 见她飞来，他扬声道：“接招！” 韶音眼带笑意，折剑便长剑，迎上前：“来咯！” 两人飞快交手，身形不停变幻，忽前忽后，忽左忽右。 如此交手十多招，忽然韶音飞速后退：“等一下。” “怎么？”梅惟从皱眉。 韶音道：“我夜观天象，今日不宜说真话。” 什么意思？梅惟从没明白。 就见她打了个响指：“爆！”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梅惟从面色一沉，随即目露讥笑，身上一闪，浮现出一副漆黑无光的盔甲。 护肩，护臂，护腰，护腿，护膝。 全副武装。 “防着你呢！”他上次栽在这里，难道还不知道提防吗？ 爆喝一声，身形停顿都未停顿，握剑直直朝她飞去！ “轰——” “轰轰轰——” 爆炸声将梅惟从淹没，然而不久后，他浑身无损地冲出阵法，狞笑道：“就这？” 贱人！ 这次，他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啧。”韶音撇撇嘴，不慌不忙，又拿出一套阵法，朝身前丢去。 梅惟从仗着防御盔甲，没当回事，甚至手握长剑，灵力灌入，就要一剑劈开！ “轰隆隆——” “轰隆隆隆隆——” 巨大的响动，地动山摇，就连远处的青峰都遭到灵力波动，山顶石头滚落。 如此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绵绵不绝，惊动了宗门内的弟子，纷纷飞出洞府，往声源处看来。 当看到熟悉的身影，不禁讶异，又是这两人？ 这一次，梅惟从很久都没有从阵法中飞出来。而爆炸声，还在继续。 “师……叔？”郑玄英看着这一幕，端方的脸上满是愕然，还有些不敢置信。 韶音瞥他一眼：“都说了，我夜观天象，今日不宜说真话。” 什么不用符篆阵法，当然是骗梅惟从的啊！ 谁要跟他一剑一剑的打？他也配？ 郑玄英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只看向阵法处。 韶音摇着扇子，亦看向前方。终于，爆炸声散去，只见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男修，此刻浑身破破烂烂，头发如鸟窝，面目漆黑，他张口吐出一口黑烟，便直直往下坠！ “就这？”韶音扬眉，说道。 随即，飞身追去，跟着落在地上。 梅惟从瞧不起她对付金丹的阵法，那就试试她对付元婴的阵法咯！ 她如今修为已至元婴，阵法大多是对付元婴的，如刚才对付金丹的，总共没多少，也就百来套。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金丹修士的身份，她都不搞这些破烂了。 “还活着呢？”韶音打量一眼，就去摘他储物袋，“连上次的一起，还我吧。” “少的不问你要了，多的就当利息了。” 她一下没能摘动，被炸得浑身破烂，双眼紧闭的梅惟从，居然一只手攥住了储物袋。 哟！韶音一下笑了，还挺*能扛。 第94章 （加更）谁是无凰？滚出来！ 她怀疑问心说的齐根，是斩草除根。 哟，这么利落的吗？ “师兄，你怎么干这事？”她看过去，表情很不赞同，“他师父可是逍遥子！最记仇的那个！” 一旁，郑玄英给梅惟从喂了粒复元丹，刚站起身，准备给万事堂弟子传讯，让他们通知逍遥峰。 听到这一句，端方的脸上局促起来。 无凰师叔，她是真敢说啊！ 诚然逍遥子的名声不大好，她也不算说错，但就这么直白地说出口—— 郑玄英总觉得她是个令人钦佩的人。一时，心境都有些松动了。他的君子端方，待人正直，究竟—— “呵。”问心冷冷一笑，“就他记仇？” 说着，往逍遥峰看去一眼。 区区逍遥峰。对上翠华峰，算什么？都不必师父出手，大师兄一人出关，逍遥子就蹦跶不起来了。 记仇？跟翠华峰记仇？他配吗？ “师兄，你好狂啊。”韶音不赞同道，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凑近过去，扇面掩口，“你这样显得师父很没种。你不知道，师父都挺忌惮逍遥子的。” 郑玄英：“……” “师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利落转身，丝毫不拖泥带水。 什么心境动摇，不存在的，一点儿不摇，稳若磐石。 问心朝他瞥去一眼，收回视线，看向小师妹：“还不拿上你的东西，走？” 韶音低头，看看泡在血水里的储物袋，有点嫌弃：“师兄，你弄脏的，你来拿。” 问心直想一巴掌削她后脑勺上，忍了忍，抬手一抓。 储物袋是法宝，岂是那么容易沾上血污的，但问心还是用灵力清洁过，丢进她怀里：“走了！” “哎！”韶音脆生生应道，喜滋滋跟在他后面，“师兄，你真是我见过，最称职负责的师兄了。” 问心冷笑：“你见过几个师兄？” “我不用见别的师兄。”韶音说，“我就只认你一个师兄。” 问心嘴角抽了抽，低斥：“就你话多。” 两人飞回翠华峰。 路上遇到不少修士，韶音笑着打招呼，好像都认得一样。 倒是让不少弟子对她印象不错，纷纷回打招呼。 “师兄，要禀报师父吗？”回到翠华峰，落在地上，韶音问道。 “不必，小事一桩。”问心沉着冷静。 上回是他不在，不然也不会惊动师父，师父最不耐烦这些。 “听师兄的。”韶音便道，将储物袋递过去，“师兄先挑。” 他把梅惟从的手给砍了，风险是他担了，没好处怎么行。 问心看也没看，拨回去：“你自己拿着。” 不仅如此，他又将一个储物袋丢向她：“补给你的。” 韶音好奇打开，随即“哇”了一声。 好阔绰啊！不仅有她的弟子份例，十八万灵石。还有一大堆布阵所需要的材料，雷击木，紫云晶，样样是精品。 拿着这些，她可以把熊师兄再炸十次了。 “多谢师兄。”她喜滋滋收下。然后，神识探入梅惟从的储物袋，这小子伤成那样都不松手，里面诚然是有些好东西的。 她翻了翻，渐渐眸色冷嘲。里面有一本双修心法，却不讲阴阳调和，尽是采阴补阳之道。他这是要跟谁双修？ “怎么打起来的？”问心一边往洞府走，一边问道。 他得到万事堂弟子报信，就赶来了，还不知道原委。 韶音淡淡道：“他找打。” 问心脚步顿了一下，没好气道：“你对我实话实说，很好。但对外不要如此。” 不管怎样，对外说起来，还是要占理的。 “我当然占理。”韶音便道，“郑玄英能为我作证。” 她只是向梅惟从讨债，这天经地义吧？不能说他之前不还，就永远不还了，是吧？ 梅惟从呢？他提出决斗！ 那既然他提出来的，这事儿他负主要责任。 问心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两人都没有禀报云华。 这点小事，问心不会不识趣，拿去烦师父。韶音最孝顺的，凡是自己能搞定的，绝不打扰师父。 转眼过去三日。 韶音正在洞府中，整理储物戒。 郑玄英给了她好大一笔贡献值，她自己也有一些，云华的贡献值随便她用，于是兑换了外面不好买的珍贵材料。 有做傀儡的，有做阵法的，有制毒的……东西太多，以她的神识强度，也要整理上半个月。 “谁是无凰？滚出来！” 忽然，一道冷傲的喝声，从头顶传来。 韶音神识外放出去，发现翠华峰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人正是梅惟从，另一人面生。 两人凌空而立，居高临下，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韶音心说，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但如果不出去，倒像是怕了他们。这是哪里？是翠华峰。她师父，她师兄，可都在的。 “谁在狗叫？”她人未出去，声音先行，“吵你祖师奶奶睡觉了。” 洞府外面，陌生男修冷哼：“狂妄！” 韶音也不傻，出去之前，先给问心传了个信儿。 问心此时也在翠华峰，当下就来到了，凌空在她洞府上方，迎上来人：“有事？” “师兄。”韶音立即出去了，站在他身旁，并肩而立。 梅惟从看到她，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他断掉的臂膀，已经长回去了。这也不稀奇，现代医院都能断肢再续，何况是修真界。 “狗瞪谁呢？”韶音骂道，“砍你胳膊的人在这儿呢，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倒是瞪我师兄啊！” 问心：“……” 会说话不会？ 但外人面前，他往旁边踏出半步，将她挡住：“断你手臂的人是我。” “就是就是。”韶音在他后面，嘲笑对面，“你靠山就在身边，都不敢瞪罪魁祸首，给你窝囊的！” 梅惟从当下就拔剑了！ 他旁边那人，道号不辞真人，是逍遥子的五弟子，也姓梅，按血缘算是梅惟从的祖父辈。 不辞真人横臂拦住他，面色冷厉：“牙尖嘴利。” “能说会打就是我。怎么，你们逍遥峰的年轻一辈，打打不过我，说说不过我，还很自豪是吗？”韶音摇着扇子，挑眉道。 她纯纯就是挑衅，不辞真人如何看不出来，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当头罩来。 问心面色未变，冷哼一声，那如山岳一般的灵力威压，连他身前都不曾抵达。 论修为，不辞真人是元婴大圆满，问心是元婴后期，低他一个小境界。 但眼下，问心的不动如山，丝毫看不出修为不如对方。 不辞真人朝他看去：“我们逍遥峰的人，不是谁都能欺的。道歉，让她自断一臂，再还回储物袋，这事就了了。” “做梦！”问心轻嗤一声，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不辞真人顿时大怒：“这就是翠华峰的态度？伤了人，还不赔罪？” 问心都懒得跟他分辩，这事究竟是谁先挑起来的，只道：“你待如何？” 手臂是他砍的，却让小师妹断臂，算什么说法？ 问心清楚，逍遥峰看小师妹不顺眼，这并非是此次的缘故，早在之前就记下账了。 对面那小子，看着就贱性，小师妹打就打了，赔什么罪？ “好，好！”不辞真人冷笑连连，眸中精光闪过，“既如此，就别怪我们以牙还牙了！” 说罢，抬手一挥。 问心眼疾手快，挥出浪潮般浩瀚的灵力，拦在身前。 只听“轰轰轰”声音，不绝于耳。 不辞真人眼中冷笑更甚：“你继续拦。我看你能拦到何时！” 抬手，扔符篆、法宝、阵法。 这副做派，与韶音之前，如出一辙！ 梅惟从站在不辞真人身后，看过来的眼神，满是快意。 就你会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就你会轰轰轰？ “师父，您安心坐着，待弟子前去，收拾那个臭丫头。”他刚被抬回逍遥峰，不辞真人就出关了。 不辞真人是他祖父一辈，也是他的师兄，入门较早，已经元婴大圆满。 这次他再度受伤，逍遥峰的颜面，摇摇欲坠。师父气得，当场要打死他：“丢人现眼的东西！打不过就老实点！” 上次，梅惟从被韶音削一顿，逍遥子赶来捞人，结果撞上云华也到了，师徒两个脸面丧尽。 这次，梅惟从又一次被打得半死，逍遥子怒不可遏。 梅惟从是委屈的，本该是他的翻身之战，那臭丫头修为不如他，他还穿上了新得的盔甲。谁料，还是吃了亏！ 若不找回场子，今后逍遥峰就不必做人了！ 来的路上，不辞真人就说过：“她最好识相，跪下磕头赔罪，再自断一臂。不然叫她好看！” “哼！”梅惟从心中得意，亦取出一套爆裂阵，朝着韶音就丢过去！ 他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 阵法，符篆，法宝，被不辞真人扔得满天飞，问心着急去拦，居然疏忽了身后的韶音。 眼看要中招，韶音将折扇抖开，对着飞来的阵法一挥—— “轰！” “轰轰轰！” 只见那套阵法，好巧不巧，落在了云华的洞府外面，炸起烟尘无数，乱石翻滚。 一时间，空气中寂静了下来。 问心见状，也不再到处拦截，飞身落到韶音身边。 第95章 逍遥峰和翠华峰，打起来了！ 狠狠瞪她一眼！ 韶音无辜地看向他：“师兄，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 把好像去掉！ “不关你的事。”问心神情一收，转头看向对面，“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炸我师父的洞府！” 梅惟从脸色难看：“不是我！是她！” 如果她不打那一下，会这样吗？ 不辞真人一脸肃容。 突发如此变故，即便是他，心中亦是一沉。 “发生何事？”就在这时，四人同时听到一个清冷出尘的声音，含着莫大威严，仿佛无尽压迫就在头顶，多走一步都不能。 问心脸色微白，垂眸答道：“回师父，是逍遥峰的人。” 梅惟从张口想辩解，被不辞真人一把按住了。他躬身，做尊敬姿态：“晚辈见过云华师叔。” “贵峰的问心真人，无凰真人，数日前将我逍遥峰的弟子，当众斩断手臂，掠走储物袋。” “晚辈来为师弟讨个公道。” 云华不知此事，听到问心和小弟子一起，斩人家手臂…… “叫逍遥子来，把本尊洞府前的坑填上。”云华淡淡道，“过后，你们再谈此事。” 说完，就没了动静。 这等小事，云华并不放在眼里。身为大修士，更是不屑找小辈麻烦。既然是逍遥峰的人，那就让逍遥子来！ 不辞真人脸色不好，为什么是他出面，带梅惟从来翠华峰？因为师父不来。 倘若自己带着梅惟从，把事情解决了，最好不过。既挽回逍遥峰的颜面，又为梅惟从讨回公道。 因此刚才他回话时，没说“奉师父之命”，便是想把事情按在弟子们之间。 但现在，云华尊者点名说…… “还不快去？”韶音立刻叉腰，瞪向前方，“没规矩，不知尊卑，欺师灭祖的东西！” 梅惟从气得大骂：“贱人，你说什么？” 问心神色一冷，一道掌风就朝他拍去。不辞真人在一旁，抬手挥开了。 “师兄，不必在意。”韶音反而看向问心，劝道：“师父的洞府都被人砸了，我被人骂一句又怎样？”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师父的洞府！” 她气愤难平，喝道：“还不快叫逍遥子那老东西，来为我师父平洞府？” “无礼！”不辞真人喝道。 韶音见他磨蹭，便看向问心道：“他们这一峰，最是抠门的。让他们出一块灵石，跟要命一样。” 她冷笑道：“既如此，你我前去逍遥峰，把逍遥子那老不羞的洞府炸了！” “回来，你我为师父修整洞府。” 问心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她旋身飞起，闪电般远去了。 “等等！”问心叫道。 但他那素来脑子奇怪的小师妹，头也不回。 问心冷冷看了不辞真人一眼，起身就追上去。 小师妹莽撞，这般匆匆忙忙去了，吃亏怎么办？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他追过去，神识喝道。 韶音气得脸都红了：“他们打师父的脸，就是打我的脸！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我岂能饶他们？” “……”问心。 没必要弄得这样。 两峰素无恩怨，像韶音和梅惟从，两个金丹弟子的争端，根本不能算事。 本来逍遥子来坐坐，低个头，也就完了。 “人家没打师父的脸。”他没好气道，“不是你把阵法打过去的？” 人家原本打的是你的脸！ “那……”韶音身形一顿，转身看向他，迟疑道：“师兄的意思是，算了？” 问心冷笑一声：“为什么要算了？” 她都已经放话，半途回去，就跟怕了他们一样。 他看向后面，不辞真人和梅惟从，远远坠在身后，居然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是以为他们不敢吗？问心收回视线：“走！” 他如流星般飞远，韶音眼底划过笑意，手中折扇转了一圈，动身跟上。 “住手！”即将抵达逍遥峰，不辞真人终于追上来，拦在前方。 问心挥出一道灵力：“让开！” 不辞真人冷冷道：“你当真要把事情闹大？”瞥了韶音一眼，“她胡闹，你也胡闹？” “我胡闹？你们炸我师父的洞府！”韶音怒道，“我师父是什么不值钱的人，随便你们炸洞府吗？” 话没说完，问心扯了她一下。 不辞真人又怒又气，眼神厌恶：“云华师叔的洞府，是你炸的。” 别赖旁人！ 引起此事的梅惟从，更是脸色发白，又慌又惧，恨不得一剑杀了她：“无凰！你无耻！” 他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翠华峰那么大，她偏偏把阵法打向云华尊者的洞府外面！ “你还敢骂我！”韶音顿时怒不可遏，“炸我师父洞府，肆意喝骂我师父的弟子，我看你们就是瞧不起翠华峰，瞧不起我师父！” 她转身就朝逍遥峰飞去：“我跟你们拼了！” 问心脑仁突突的，强忍着跟上去。 就见小师妹从储物戒掏出一套阵法，猛地扔向前方：“逍遥子！你指使弟子，炸我师父洞府，以为翠华峰好欺负吗？” “别人怕你小心眼，我们可不怕！”又是一套阵法扔出去。 “你敢炸我师父洞府，我就炸你的！”唰唰唰，好几套阵法扔出去。 接下来就听不到她说什么了，只听“轰隆隆隆”的声音，震天动地，整座逍遥峰都颤动起来。 不辞真人和梅惟从想要拦，梅惟从直接被炸飞了，去向不明，不辞真人拦住了一波，顿时受了伤，嘴角溢出血来。 “你弟子惹事生非，原来是有你撑腰啊！”韶音继续扔阵法。 “肆意挑起宗门争斗，逍遥峰这种毒瘤，居然也能屹立不倒？”又扔一套。 转眼间，逍遥峰的峰顶发出“轰隆”一声，倒下一截。 问心眼疾手快，捞起人就跑。 “师兄，干嘛？” 问心沉声道：“可以了。” 果然，很快数道身影窜出，齐齐朝两人挥出招式：“翠华峰，欺人太甚！” “留下命来！” 逍遥子没出来，但逍遥峰上还有几名弟子，元婴期、金丹期都有，一个个红了眼睛，杀招毕现。 “扯平了！”韶音被师兄抓在手里，不忘喊回去，“你们炸我师父的洞府，我也炸了你们师父的，从此扯平了！” 谁他祖师爷的跟她扯平！ 一名修士冲出来时，甚至抽了不辞真人一剑：“废物！” 说去给梅惟从撑腰，挽回逍遥峰颜面，看看他都干了什么？！ 逍遥峰都被夷平山头，简直奇耻大辱，两峰的仇恨算是结下了！ 追杀的人越来越多，从逍遥峰独立出去的其他修士，也纷纷飞来。 “就你们有人？”问心冷笑一声，把小师妹往身后一扔，掏出宗门令牌，“师兄，师姐，出来了！” 不多时，几道身影飞出，落在两人身前。有男有女，气质飘渺出尘，皆修为极高。 全都是化神修士。 问心是八百多年前入门的。上头的师兄师姐，无一例外，岁数都在一千岁往上了。 元婴修士的寿命是一千岁，故而还活着的，必然是化神修士。 几位师兄师姐，从化神初期到化神后期不等。 其中大师兄乃化神后期，与逍遥子是一般境界。 “大师兄。”问心带着小师妹，来到大师兄面前，低头行礼。 韶音好奇地看向自己这位大师兄。 一身苍蓝法袍，面目俊美，气质硬朗，如万年不移的磐石。风吹不动，雨打巍然。 “原来是你。”大师兄看向她，微微颔首。 师父收了个小弟子，他们已经得知消息。但师父没为他们介绍，他便也当做不知。 到了这个境界，修炼才是第一要事，什么门派和谐，互相照顾，都是虚言。 “见过大师兄。”韶音规规矩矩地行礼。 又看向其他人，听问心依次介绍，行礼道：“三师姐，五师兄，七师兄，八师兄。” “嗯。”其他人反应如一，皆是淡淡。 见礼过后，双方便在宗门的上空，对峙起来。 此时四周蹲了不少修士，都在看热闹，有的离得远，有的离得近，人数众多。 “发生什么事了？” “逍遥峰和翠华峰结仇了？” “还是那位啊？又跟无凰师叔对上了？” “他可真欠啊。” 得益于韶音的音量高，刚才在逍遥峰骂人时，透露出不少讯息。 看热闹的众弟子，都知道逍遥子派人炸了云华洞府的事。再联想前几日，韶音跟梅惟从打架，都以为逍遥子为梅惟从撑腰。 “哪有这样的。” “就是，弟子争斗，本是小事，何必如此。” “太任性了。” “他自己去炸啊，居然让弟子去，这弟子不合他心意吧？忒阴险。” 人未出逍遥峰，但神识一直关注着外面，逍遥子听到天阙弟子的交谈声，气得灵力逆行，差点走火入魔！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他手指哆嗦着，眼中杀意分明。 不辞真人跪在他面前，脸上失去血色，神情惶恐：“弟子办事不力，请师父责罚——” 事态发展至此，是他无力挽回的，只得尽快回来禀报师父。 “砰！”他话没说完，逍遥子一掌挥出，将他重重打飞出去，口喷鲜血。 “云华老儿！以为老夫怕了你？”血涌上头的逍遥子，紧跟着飞出去，比不辞真人还快。 他直直飞向翠华峰，远远就传音道：“云华老鬼！给老夫滚出来！” 第96章 师父，打他！ 逍遥子怕云华吗？ 一千多年前，逍遥子刚入门，云华已经是化神修士了。 过去这么多年，逍遥子自己都是化神修士了，云华还是化神修士。 逍遥子轻视了云华很多年，别说威信了，他心里都叫云华废物的，直到他自己卡在化神修为。 一百年过去，又一百年过去，逍遥子终于明白，云华并非废物，实在是化神期太过缥缈浩然，往前走一步都难如登天。 但他也只是不轻视了，怕是不曾怕的！ “云华！给老夫滚出来！”逍遥子飞向翠华峰，抬掌轰向云华洞府位置。 方才那一番，是弟子的无心，既然怪到他头上，少不得他要亲自轰一回了！ 但听震耳欲聋的声响，云华的洞府前方，烟尘滚滚。 “放肆！”随即，一道清冷出尘的声音，如天上仙君的身影，从烟尘中飞出，挥掌迎上来客。 云华是化神大圆满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大乘。 逍遥子比他小一个小境界，但这不代表他无一战之力，如果境界代表一切，这会儿逍遥子就该洗洗睡了。 心法，功法，法宝，很多时候决定了一名修士的实力。倘若手握高阶法宝，莫说一个小境界的差距，就算一个大境界，亦能逆袭翻身！ 不巧的是，逍遥子手中恰有这等法宝，昔年他师父赠他的，盘古斧。 “开天辟地——” 逍遥子手中一闪，巨斧重重劈下。 在修真界，法宝也好，灵草也罢，妖兽、矿石等，取名统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能乱碰瓷。 逍遥子手中的盘古斧，黑金纹路交织，散发出古老而强大的气息。虽不是上古天神所持之物，亦十分不凡。 下方众人，只见一道磅礴浩瀚的灵力劈出，均被震得身形一颤，当即退后到数十里之外。 继而，仰头看着远处天上，越打越往上飞，双色灵力对撞，威势不凡的战斗。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更多修士被惊动，纷纷飞出洞府。 而此刻，韶音代表的翠华峰一脉，梅惟从代表的逍遥峰一脉，正分站两端，对峙。 韶音这边，不时有元婴期、金丹期等师侄辈的加入，队伍愈发壮大。 逍遥峰一脉，也有修士在加入，逍遥子门下，除了闭死关的，全都出来了。 只是即便如此，队伍也远远不如翠华峰的壮大。 有什么办法？云华活得久，他自己收徒就不少，徒弟又收徒弟，加起来百来号人。 而逍遥子呢？他生性高傲，很少收弟子，即便收徒，也是从本家挑选有天分的后辈。 这就导致，逍遥峰一脉，连道童都加上，也没凑够三十个。 再看对面，单单是化神修士，就足足五个！ 望着对面浩浩荡荡的气势，梅惟从脸色刷白，冷汗如泉，嘴唇哆嗦着，瞳孔时而缩紧时而涣散。 “是她，是她炸的……”他喃喃的，口中只有一句。 如今事态，根本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师父除非是赢了，而且赢得漂亮，才会饶过他。 否则，只会震怒之下，一掌劈死他！ 师父能打赢吗？看着对面，一个个仙姿非凡的化神修士，梅惟从只恨不得从此消失。 今日一战，逍遥峰只有一个结局……而他也只会有一个结局。 梅惟从晃了晃，差点从空中栽下去，被不辞真人一把握住了手臂。 他仓皇地看向不辞真人，露出求救目光，但不辞真人看也没看他，侧脸苍白，没比他好多少。 他不能摔下去，逍遥峰本来人数就不多。梅惟从读懂了他的意思，神情更加脆弱。 “不是我……”他摇着头，不知道说给谁听。 其他人根本没注意他，心神都放在了天上。 但见两人越打越往上，已经看不见身影，唯有声势浩大的灵力碰撞，激起一层层波动。 “怎么回事？”几乎大半天阙弟子，都出来了，望向天上。 化神修士打架啊！千年难见！ 有那热心肠的，便向身边人讲了起来。 “原来是逍遥峰弟子找事啊？” “门下小弟子争执罢了，逍遥子也太较真了吧？居然炸人洞府。” “新仇加旧恨？上回还是这个金丹弟子？我的天啊。” 也有人觉得：“未必如此，这只是那个无凰真人的一面之词。” “是极。逍遥子就算不快，也做不出这种事，何况他原不是这样的脾气。” 逍遥子啊！他很有名的，先前出名就是因为他阴险，有仇不当时报，总是过后暗搓搓报。 你说他居然让弟子炸对家洞府？这多半不是他的意思，怕是他那弟子会错意了。 “有道理。”不少人点头道。 这等声音，也传入不辞真人耳中，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不是我们！”梅惟从汗如雨下，终于听不下去，大声喝道：“是她！她把阵法打向自己师父的洞府前！是她炸的！” 梅惟从抬起手，死死指着韶音的方向，看过去的目光，恨不得活吃了她，又隐隐恐惧。 韶音听他大吼，自然看过去道：“你还赖别人？” “阵法是不是你打过来的？” “你在我们翠华峰乱扔阵法，你说只想炸我？没想炸我师父的洞府？” “我姑且信了！” “那你身后呢？他扔了多少个阵法？”韶音抬手，指着梅惟从身旁的不辞真人，“如果不是我师兄拼命拦着，他那些阵法，有多少落在我师父洞府前了？” “就算一个也没有，那这些阵法统统落在我们翠华峰没错吧？” “也就是我师兄在。如果他不在，我一个金丹弟子，我能怎么样？” “我们翠华峰，整个都被你们炸了吧？！” “还说你们不是故意的？” 她口齿清晰，言语伶俐，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梅惟从被冷汗泡胀的脑袋，居然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不辞真人想说什么，但问心正看过来，气势将受伤的他压得死死的，一时没能开口。 而逍遥峰上的其他人，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还没得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便也只是听着。 “炸就炸了，你们敢做敢当，还叫人敬佩两分！”只见那清丽绝俗的女修，狠狠“呸”了一声，“打不过，就想着甩锅了？” “又爱记仇，又报不起仇，虚伪，卑劣，叫人恶心！” 这下逍遥峰的其他人，能听下去才怪：“谁敢做不敢当了？” “炸就炸了，又如何？” “你们翠华峰，心狠手辣，强盗行事，早该炸了！” 好哇！ 这话一说出口，翠华峰一脉的小辈们，都忍不住了，纷纷怒喝着冲了出去。 大师兄等人，身份太高，一个没动。 然而即便如此，四五十个元婴修士、金丹修士，往逍遥峰弟子的方向冲去，也够浩浩荡荡了！ “欺人太甚！”韶音气得脸上通红，抬手抹抹眼睛，声音都哽咽了，“师父那么好，他们居然炸他洞府。” “都怪我，是我无能，要不是我没用，师父岂会叫人打脸。” 她哽咽着，仇恨地盯着逍遥峰一脉，紧紧握着折扇，很想要冲过去的样子。 “好了。”问心攥住她手臂，低喝。 他与小师妹相处时日最长，知道她虽然不着调，对师父是真心敬爱。 也怕她一时忍不住，冲了过去，不论暴露修为也好，纯阴之体的体质也罢，都不是好事。 “你冷静点。”他提醒道。 韶音用手背按住眼睛，深呼吸数次，终于放下来道：“我没事，师兄。” 问心见她冷静几分，才放开她。 就见她忽然飞起，朝向远处打斗的位置，大声喊道：“师父！加油！” “给老匹夫一点颜色瞧瞧！” 问心刚要去抓她，见状嘴角抽了抽，又落回去。 就见她不停给师父加油：“让他后悔炸咱们翠华峰！” “师父，打他！” “狠狠打！” 她大声喊了半天，稍歇了歇，问心以为她词穷了，正要叫她下来，便听她又开口了：“师父，您还是悠着点儿吧！” “那老小子打不过您！” “您收着些，用三分力就行！别把人打死了！” “他毕竟是咱们天阙的修士。” “何况他这样品行不端，性情偏激，心胸狭窄之辈，今日受了气，回头气死了，别赖咱们残杀同门。” 问心：“……” 大师兄等人，听到这里，都朝问心看过来。 三师姐妙韵笑道：“小师弟一向很会带人。” 新进门的小师妹，是交给问心带的。她这样活泼，那一定是问心带得好了。 问心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好说是她本性如此，只道：“多谢三师姐。” “欺人太甚！”逍遥峰那边，自然也听到了，一个个气得快吐血。 偏偏被五六十人围着，很难突围出去。 而韶音觉得口头加油，不足以表示对师父的尊敬和爱戴，于是拿出阵法，以灵力引爆。 瞬间，遍天烟花炸开，彩色花体大字占据半边天空。 “云华无敌！” “云华威风八面！” “云华盖世无双！” “云华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云华百战百胜！” 天阙的上空，被大量的彩色花体字飘满，观赏性甚至超过了远处对战的两人。 只见她上蹿下跳，比打斗中的师父还忙碌，大师兄等人渐渐面露无语。 第97章 云华脸上有一道豁口。 “你下来！”耳边传来神识传音。 韶音看向师兄：“怎么了？有什么事？我还要给师父助威呢。” 说的就是这个！ 问心脸皮抽动，短促喝道：“下来！师父用不着。” “你怎么知道？”韶音才不听，继续扔阵法，在天空中炸开新的花体大字。 【那素来清净避世，不惹尘埃的仙尊啊！是谁逼得你，大展神威？】 问心看清楚这两行字迹，痛苦地捂住脸，大师兄等人如刀锋般的目光，快把他割成鱼鳞。 “下去！”他飞上天空，亲自逮她。 韶音不大高兴：“你干什么？你是师父的弟子，师父对你不好吗？你不助阵就算了，还扯我后腿。” 师父用得你助阵吗？！ 问*心还没开口，就听她又道：“你怎么想的？你嫉妒我吗？大不了我跟师父说，阵石都是你给的——” 话没说完，被问心紧紧捂住嘴巴。 他脸皮抽动着，表情僵硬，盯着她眼睛道：“师兄不抢你功劳。” 强硬地禁锢住她，将她带了下去。 然而那烟花大字，经久未散，占据着半边天空。修士目力又好，许多人都看见了。 “云华尊者，收了一位好弟子啊！” 别说，真有羡慕的。 韶音回到原处，大师兄等人的身边。 大师兄等人都看过来，韶音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蹭在问心的后面。 “小师妹真有趣。”三师姐妙韵笑道。 韶音很不好意思，在问心后面，揪着他的袖袍，羞愧道：“我修为低微，做不到别的了。” 她咬咬唇，失落，不甘，又愤恨。 看向远处天际，语气不善：“我若打得过逍遥子，非捶得他爬不起来，扔到师父脚下，让他给师父赔罪！” 大师兄本已看向别处，闻言转过头，轻轻颔首：“志气可嘉。” 小师妹虽然鲁莽，却心中无畏，连化神修士都不惧，很难得。 师父这回收的弟子，终于有点样子了。 妙韵则问道：“此事，究竟怎么一回事？” 旁人如何猜测论断，终究是旁人之口。她要听自己人的说法。 问心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发不出声音，脸色微变。视线在师兄师姐中转了一圈，没发现是谁动的手。 而韶音已经回答起来：“回师姐的话……” 化神修士面前，她不敢搬弄是非，一五一十，将事情说来。 她从六年前，刚入宗门不久，前往万宝阁挑选法宝开始说起：“是我先拿到手的，他不依不饶。” 说到今次：“我与郑师侄说着话，他忽然飞来，对郑师侄不尊重，还咒我死在秘境里。” “那我不要面子的吗？”她扬着下巴，“我可是师父的弟子，我若怂了，就是师父窝囊！” “我就跟他打起来了。” “这孙子，打不过我，还不肯赔偿。师兄气不过，给了他一点教训。” 再后来，就是不辞真人带着梅惟从，来翠华峰讨说法。 妙韵听明白了，登时冷笑一声：“欺我翠华峰无人？” 他们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居然让别人欺到头上来？岂有此理！ 当即，手腕翻转，一抹翠色玉笛出现在手中，横在唇边。 盯住对面，未参与打斗的两人，吹奏起来。 韶音听着笛声，只觉十分好听，心情动荡，如身处波涛之上，颠簸不止。 “别听。”问心以灵力堵住她耳朵，“这是三师姐的绝学，《月下潮声曲》。” 妙韵是音修，这《月下潮声曲》便是她早年所创，使人灵力激荡，不受控制，轻则灵力紊乱，重则爆体而亡。 韶音被堵住耳朵，便以目力看去。 只见对面，逍遥峰一脉之中，唯二没有加入到打斗之中，从容而立的两人，逐渐失去从容不迫。 不多时，两人同时拿出法宝，抵御在身前。 稍后，两人面色发白。 渐渐的，两人嘴角溢出血迹。 很快，两人彻底不敌，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韶音揉了揉耳朵，堵住耳朵的灵力撤掉，只听悠扬婉转的笛声，似潮汐一浪接一浪，终于落幕。 “师姐好厉害！”她崇拜道。 妙韵收了笛子，看过来一眼，微笑颔首。 另一边，逍遥峰一脉就不那么好过了。 两名化神弟子，居然不敌对面一人，让下面的人都慌了。 受了伤，在大乱斗中不好过的梅惟从，看到这一幕，直是心头一颤，遏制不住恐惧。 他终于后悔起来，浓浓的后悔占据了心头，他惹了不能惹的人。 那个女修，她并不是单纯好哄的纯阴之体。她……她邪恶狂妄，颠倒黑白！ 她是魔鬼！ 可惜他到现在才明白，后悔已经晚了。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朝这边看过来，笑吟吟的。 梅惟从顿时恨由心生！她笑什么？！ 只是，不等他狠狠瞪过去，她便转开了视线，仿佛只是无心看过来。 韶音的确是无心，她正跟三师姐吹彩虹屁：“师姐快看，他们被你吓成什么孙子样，丢死人了！” “逍遥峰尽是一群怂包窝囊废。” “给他们瞧见师姐的英姿，真是便宜他们了，他们也配。” 这话问心都没耳朵听，绷着唇，扭脸向一旁。 妙韵倒是觉得，小师妹是孩子心性，很有几分直爽可爱。 “我们闭关太久，翠华峰名声不显，师父才叫人欺到头上来！”她淡淡说道。 作为云华的三弟子，妙韵的年纪也不小了，化神修士陷在漫漫长路上，生命虽然悠久，然而突破却难，时常闭关潜修。 这几百年来，唯有问心不怎么闭关，侍奉在师父身边。但他修为只有元婴期，又是一个人，难免叫人小看了翠华峰。 ——众说纷纭，有人说云华的洞府是逍遥子指使，有人说是误会，但不论如何，云华的洞府给人炸了是事实。 妙韵面色转冷，刚要动身，有人先她一步。 只见大师兄抬手，一道剑光划过，裹着烈烈白焰，直直飞向逍遥峰。 他是剑修，手握一把苍穹剑，银白色的剑身，金色龙纹攀在剑身上，龙首峥嵘，五爪锋利，剑身周围有白色火焰燃烧着，煞是威风。 这剑一看便非凡品，韶音看得几乎收不回视线，就听“轰隆——”，巨大的声响，一座山体裂开，正是逍遥峰！ “不——”凄厉又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逍遥峰的弟子，都看到了这一幕，师父住了上千年的山峰，就在他们眼前，被硬生生劈为两半，燃烧着白焰。 一个个，肝胆俱裂，发疯似的攻击过来。 大师兄眼也没眨一下，动都不动，身后自有元婴期、金丹期的小辈冲在前面。 “好厉害！”韶音目瞪口呆半晌，终于发出一声。 垂在身侧的手，不禁一抖，放出一波烟花。 【大师兄威武！】 【翠华峰大师兄，天下第一，仙宗无二！】 大师兄：“……”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维持不住平静，倒是手中的苍穹剑，嗡鸣了几声。 “你干什么？！”问心收到大师兄的目光，连忙上前呵斥，“放肆！” 韶音瞥他：“你又怎么了？大师兄都没说话呢。” ……大师兄能说话吗？掉价！ “你老实点！”问心警告一句，又觉不保险，伸手道：“把储物袋给我。” 韶音才不：“你管我。这么多师兄师姐，轮的着你管我？” 问心指着她，气笑了：“不用我管？以后有事，你不要找我。” 韶音“略略”两声，跑到妙韵身边去了：“师姐！” 妙韵轻笑一声，朝问心揶揄一眼，然后看向身边：“你可别惹他。” 云华和逍遥子在天上打，两峰弟子在下方打。 逍遥子原本快要出气了，不想打了，然而逍遥峰的裂开，让他仿佛心也裂开了。 脸皮被人撕下来，扔在地上踩，还给全宗门看见，逍遥子顿时红了眼：“云华！我与你势不两立！” 大吼一声，手中的盘古斧暴涨三尺。 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 整个宗门的修士，便围观了三天三夜。 还有不少修士，从两位化神尊者的交手中，有所领悟，原地突破了！ “要结束了。”忽然，大师兄身形动了，话未落地，人已经飞远了。 三师姐等人迅速向前。 韶音修为最末，落在了后面，这次问心没带她，显然还在生之前的气。 但韶音也不急，总归跑不了师父。 但见前方，一把巨斧从云端落下，随后不久，一道身影亦从云端坠落。 逍遥子败了。 “师父！”大师兄等人，瞬息之间，来到云华周围，躬身而立。 韶音终于赶至，激动喜悦想念愧疚，令她情不自禁，越过师兄师姐们，来到了云华身边：“师父，你受伤了！” 只见云华那张清冷若仙的脸上，有一道两寸余长的豁口，破坏了他清冷出尘的气质，有几分战损的凌厉与血悍。 “无碍——” 他话没说完，小弟子攥着帕子，心疼地擦在他脸上：“天杀的逍遥子，居然让师父受伤了！” 云华下意识要躲，但她抱着他一只手臂，加上动作又出其不意，他竟然没躲开。 云华当即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就见小弟子握着染血的帕子，指着远处，被围在中间的逍遥子。 大骂道：“逍遥子！” “你居然敢让我师父受伤，你该死！” “你敢不敢活到十年后，等我化神，取你狗命？！” 第98章 我关禁闭三个月，好好反省。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形势。 两位化神尊者交手，几乎全天阙的修士都出来了。当着他们的面，她…… “休要狂妄！”云华立刻呵斥。 十年后化神？她现在才是“金丹”！如此大言不惭，简直厚颜！ 十年后，她化神不了，丢尽脸面。 十年后，她真的化神了，到时引起全宗震动，那些不出山的老家伙们，也会注意到她。 到时她还是他的弟子，是他的炉鼎吗？！ “退下！”云华拂袖，将人撇开。眼中杀意翻涌，止不住杀鸡取卵的心。 她成长太快，性子又骄狂，他很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但她现在的修为，实在太低！仅仅是元婴中期，于他而来，不过一口的分量，实在没什么用处。 罢了。杀意被他按下去，专注眼前。 逍遥子被他打落云端，此刻被众弟子们围住，血染满襟，衣冠不整，很是狼狈。 看向天上，颤声道：“好，好。” 座峰被毁，弟子被打伤，他自己也落败。 输得彻头彻尾，一点面子都没留下，逍遥子胸中血气翻涌，平生没受过这等屈辱。 “云华！”他仇恨地看过来，“今日之辱，老夫记下了。” 起身，朝远处飞去：“走！” 众弟子们见师父离去，便纷纷动身跟上。 “天哪！”只听一声惊呼，有个清脆的女声响起，“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半空之中，站在众弟子之末，那名容貌清丽，在这场两峰之战中，异常活跃的女修，此刻面带讥讽。 “是谁先找茬？” “六年前，是谁抢我的法宝？六年后的今天，又是谁咒我死在秘境里？” “是谁的洞府，被毁在先？” “我师父的洞府能被毁，某些前辈的洞府就不能？” “这是何等大人物，如此尊贵不凡？” 众修士原本准备散开，看了三天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 然而一连串的条理清晰，又讥讽强势的发言，劲劲儿的，顿时让众人脚步一定，站稳了看过去。 只听韶音冷笑道：“输了，是你们技不如人。丢脸，是你们自讨苦吃。” “一个个愤怒又怨恨的模样，倒好似你们受了委屈！” “早早向我师父赔罪，我师父心胸宽广，难道会不依不饶吗？” 逍遥子等人原本飞得远了，但再远也还在天阙宗门之中，这番话自然听见了。 “啊——”逍遥子气得大叫一声，抬掌拍出，顿时一道身影飞出去，在空中碎开，死无全尸。 是梅惟从。 事情因他而起，却并没有因他的死而落幕。 逍遥峰与翠华峰已经结怨，如今逍遥峰被劈，火焰滚滚，众人连归宿都没有，掠过峰顶，直奔远方，寻找新的山峰。 韶音冷冷看着，一言不发。 大师兄等人也未说什么。 云华自然也不开口，收回视线道：“走了。” “是，师父。”大师兄等人应声。 云华在前，众人在后，飞向翠华峰方向。 韶音作为小弟子，自然落在后面。问心这次等她一起，神情复杂，低声：“干得不错。” 哪儿不错？问心也不知道。 只能说，哪儿都不错。换成他，不是这般收场。 换成别人，大师兄也好，三师姐也好，谁都好，都差不多。 事情从六年前，就结束了。梅惟从抢法宝？当场锤爆，走人。 抢储物袋？记仇？没这回事。 六年后的现在，也是打完就走了。即便不辞真人带着梅惟从，来讨说法，也不会炸师父洞府。 就算真的那么巧，不小心招式扫到，逍遥子来坐一坐，这事儿也结束了。 绝不可能发展到，两位化神修士大打出手的局面。师父并非战斗狂，他很不爱沾麻烦。 转眼，回到翠华峰。 众人落在云华的洞府前。 但见原本打理得井井有条，平坦规整，郁郁葱葱，有奇树灵花异草的地方，现在是一片深坑。 草木残碎，乱石遍地，废墟一般。 “都是我的错。”忽听一声哽咽，众人转头一看，小师妹扑通一声，跪在了坑边，脑袋垂下去，“弟子无能，没拦住。” 大师兄等人，听了这番话，脸色稍缓。 三师姐妙韵更是开口道：“不怪小师妹。旁人犯的错，岂能怪到自己身上。” 看看小师妹，刚才忙成什么样了！ 又是助威，又是造势，又是把逍遥子的脸皮扒下来踩。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她忙碌。 而这样一个人，又十分口舌伶俐，能言善辩。以她的伶俐，倘若为自己辩解，谁也不会怪她。 但她一句都没有，实诚认错，明媚张扬的面庞上，透着苍白，叫人不忍。 “不错。”大师兄亦微微颔首。 这时，问心走出来，在韶音身边跪下了：“弟子无用。” 如果他能拦住，便不会有这种事了。问心自觉，亦有责任。 大师兄三师姐等人，看了他一眼，面目平平地收回视线，没为他说一句话。 他是该拦住的。 小师妹毕竟修为低微，又年纪小。他呢？ 况且，先前他也没出力，小师妹忙前忙后的时候，他站在他们中间，一分力气没使过。 “这件事，到此为止。”云华开口了，“为师离开几日。” 飞身离去。 洞府前这样，必定要修的。翠华峰又不像逍遥峰一样，整个被毁了，基本上没问题，就他洞府前不太体面。 他堂堂化神尊者，必然不能住洞府中，听人在洞府外面修修整整。 这段时间，他就出去散散心了。洞府修完之前，他不会回来的。 “我来修！”韶音爬起来，自告奋勇。 问心也站起来：“我来吧。” 敢让她动手，师兄师姐能摁死他。 “让小十来吧。”妙韵说道。 其他师兄师姐都走了，只有妙韵和大师兄晚了一步。 韶音便愧疚道：“那我，我关禁闭三个月，好好反省。” 妙韵师姐轻笑一声，点点头，飞走了。 大师兄将苍穹剑往上一抛，踩着白焰，转瞬间远去。 云华的神识见状，暗中点头。 他是气小徒弟的。 原本他在洞府中清修，看看她给他搅和的！ 别人不懂她，但云华从收她为弟子的第一天，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 从前还罢了，看看这次，她上蹿下跳的，没她这事儿不会如此！ 逍遥子受了伤，他亦不好过。而罪魁祸首，却还不知道错在哪里，叫云华如何不恼？ 想教训她，但她修为低微，他一掌下去，她不知躺上多少年，浪费时间。 如此也好。她至少知道错了，还愿意安分三个月。 云华收回神识，出了宗门。 翠华峰上，只剩下师兄妹两个。 “师兄，辛苦你了。”韶音一脸愧疚地道。 问心冷笑：“你再装。人都走了。” 可不吗？一个都不在了。韶音眼珠转转，看了一圈，就嘻嘻笑起来：“可惜梅惟从死了，不然拉他来。” 问心讥笑：“你以为逍遥子为什么打死他？” 打死也不给云华修洞府！ “啧。”韶音发出一声，然后道：“那我走了啊，我得关禁闭。” 问心颔首，神色缓和下来：“去吧。” 她这性子，活泼跳脱得很，关禁闭对她而言，莫过于最严重的惩罚了。 可见这件事，她心中有多愧疚了。 韶音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刚转身，脸上神色就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 一直来到洞府，进入其中，开启禁制。 她颓然坐倒在蒲团上，低声喃喃：“都怪我，是我没用，害得师父回不来。” 她拿出一条染血的手帕，小小翼翼，珍而重之，收进一只玉盒中。 双手合拢，虔诚发誓：“我再也不要看到师父受伤！” 说完，拿出一瓶丹药，猛地吞了下去。 磅礴灵气在体内炸开，她闷哼一声，立刻坐好，五心向天，打坐起来。 良久，直到识海中轻轻一动，属于云华的神识碎片缩回去，韶音才缓缓睁开。 云华有神识碎片在她体内，又岂会不防。 然而她向他展示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骗过云华的神识，韶音搓了搓手，打开玉盒，将那块染血的手帕取出来。 用灵力小心包裹着，剥离上面的血迹。 若是凡人血液，过去这么久，早已干涸。但这是修士的血液，还是化神修士的血液。 颜色鲜红，只有一滴，却蕴含着澎湃的力量。 韶音用灵力包裹着这滴血液，悬浮在半空中，而后取出一块炼心秘境中收割的蓝金矿，以灵力炼化。 渐渐的，拳头大小的蓝金矿融化，剔除少许杂质，整块矿石变得星空般深邃，点点金星璀璨。 这是一种延展性极好的矿石，常用来点缀法器，能修补世间大部分材料。 韶音将蓝金矿融成的一团半透明矿液，包裹住那滴殷红血液，而后塑成人形。 不多时，眉目清冷，神情睥睨的仙尊小人便成型了。虽闭着眼眸，但仍然散发出犀利气息。 韶音轻轻一笑，把小人的脸捶扁，重新捏过。很快，q版的云华出现了。 “不错，不错。”韶音搓搓手，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刻阵法了。 第99章 杀一个不长眼的人。 自从拿到琉璃小人之后，韶音一直在研究上面的阵法。 万法相通，尤其是邪术一途，韶音在得到柳老祖的玉简之前，就接触良多。 此时研究起来，不算一头雾水。 这琉璃小人上面，一共刻录了四十六套阵法，单是空间阵法就有十二套，复杂之极。 当时叶辰在她面前卖弄，她拿了扇刃刺在琉璃小人上，明明刺进去了，琉璃小人却丝毫无损。 正是因为她的攻击没有落在琉璃小人上，而是被空间阵法扭曲，转移到叶辰的身上。 三个月时间不够，韶音花了四个月时间，才将琉璃小人上面的阵法，一一复刻到蓝金矿石上面。 “呼。”她松了口气，握着浅蓝色的q版小人，不禁笑起来。 多可爱啊。 她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只觉成就感满满。 是，这小人对云华来说，作用不大。 同样的邪物，用在金丹修士身上，必死无疑。用在元婴修士的身上，会造成重伤。 但是落在更高阶的修士身上，譬如化神期，只会受到轻伤。而大乘修士，那简直如同蚊子扇翅，没有任何影响。 至于更高阶的渡劫期修士，这邪术根本没法用。 渡劫期修士只差一步就能飞升成仙，身具大威能，一滴血可以压塌一座城池，没有容器能承载渡劫期修士的血。 但这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会杀云华。她是孝顺弟子，全宗门都知道的。她怎么会用这小人，伤害师父呢？ 仙宗巍峨，灵气缭绕，飞鹤三三两两，盘旋在宗门上空。 忽然一道橙色身影，从翠华峰飞出，往宗门外而去。 “师兄。”韶音握着令牌，笑道：“我出关啦！” 既然事情办完，谁还要关禁闭啊？她当即飞出洞府，准备出去耍耍。 问心的声音很快传来：“你出关啦？嗯。” 声音非常温和，“师父的洞府，我已经修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别介意了。” 问心以为她迟迟不出来，说好禁闭三个月，结果关了自己四个多月，是因为愧疚。 “好的，师兄。”韶音没多解释，只问道：“师父回来了吗？” 问心道：“没有。” 云华多年不曾出宗了，说不得要各处走走，游历一番。 “喔。”韶音乖巧道，“师兄，我去找你玩吧？” 问心正在圣城，便道：“行。门派交流会就快开始了，你来吧。” 她这样爱热闹的性子，肯定会出来玩，问心本也没想拦着她。 再说，人在眼皮子底下，还更安全些。省得她这样莽撞的性子，不知何时又惹了事，他跟着还能收拾收拾。 通讯挂断。 “门派交流会？”韶音嘴角含笑，“我来咯！” 她就记得问心说过，门派交流会快开始了，此次出关，正准备去耍耍。 也就是问心现在圣城。他要是不在，她刚才说的就是“那算了，我不去找你了，我去圣城玩”。 紫霄宫出了一名渡劫期修士，直接提高了宗门的势力，具备挤入一流宗门的资格。 一流宗门有些没落了，比如瑶池，很有可能被挤下来，沦入二流宗门的梯队。 原剧情中，瑶池还是一流宗门，但究竟是紫霄宫挤掉了别的宗门，还是保持原有梯队，就不记得了。 这也不重要。 快要飞到出口时，忽然前方出现一道熟悉身影，韶音忙道：“师兄！” 前方人影看过来，韶音迎上去道：“干嘛？来接我啊？” 只见前方的人影，身穿白衣，俊秀和气，风流翩翩，不正是问心？ “不是。”他脸色有些冷淡，“我去拿点东西。” 流星一般，从她身边擦过，往洞府方向而去。 韶音有点不解，顿了顿，慢悠悠地跟过去。 不知是她动作太慢，还是他太着急。她还没到他洞府，他已然回来了，飓风一样擦过她身边。 “师兄，等等我！”韶音忙加速，追上去，“什么事啊？你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谁惹你了？” 要打架吗？她不禁兴奋起来。 问心径直飞到宗门入口处，拿令牌贴上去，飞身而出。 韶音紧跟上去。 “师兄！”她追着前方的人，“你去哪儿啊？跟我说说呗。” “谁惹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出了通道，就是天阙的圣塔。 问心没停下，俊脸寒气四溢，抬脚大步往前走。 两人一直出了圣塔，又出了圣城。 圣城现在人更多了，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来人，为了门派交流会，现在大会即将开启，人也算差不多到齐了。 街道上走动着各宗门服饰的弟子，男修女修，大多俊美靓丽。 还有各种灵宠，生着金灿灿长毛的，白色短绒的，羽翼张开后华丽闪耀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韶音来不及看，跟着问心出了圣城。 “师兄，你要去杀人吗？”她追着前方问道。 问心冷冷道：“嗯。” “是谁啊？”韶音问道，“哪个宗门的，还是家族的？这么不长眼，居然惹着师兄了？” 修士速度很快，不多会儿，圣城已经变成天边的一个白色小点。 问心终于回过头来：“杀一个不长眼的人。” 他眼中杀意浓郁，神情充满寒意，这绝非一个师兄看向师妹的眼神。 韶音呆了呆。 “你倒是好骗。”只听他讥笑一声，样貌慢慢变化，眨眼间变成了另外一张面孔。 正是逍遥峰的不辞真人。 “后悔吗？”不辞真人乃元婴大圆满修士，此刻威压外放，“迟了！” 磅礴的灵力涌出，迅速将她笼住，就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金丹女修，压成肉沫！ 还以为要费些心思，才能将她骗出来！没想到，她实在大意，这么轻易就将她引出来了！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不辞真人喝道。 想起当日，受伤的师父，死无全尸的师弟，被劈成两半，至今白焰未消的逍遥峰，他眼中恨意滔天！ 区区一个金丹修士，居然让他们逍遥峰颜面尽失，沦为笑柄！ 他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呃……”被威压笼住，韶音脸色古怪，“我一直叫你师兄，你该不会以为，我叫的是我‘问心’师兄吧？” 不辞真人以为她此刻会惊慌失措，会拼尽全力逃命，或者凄惨求饶。 但她过分从容地立在他的灵力范围内，让他察觉到一丝古怪，皱起眉头。 “我叫的，一直是你啊。”韶音说道，“虽然你我两峰有隙，但你毕竟修为较我高些，又同为天阙弟子，我理当唤你一声师兄。” 是，她第一眼看到他，的确认成了问心。但很快，当他飞近了，她就认出不同了。 首先她刚跟问心师兄通讯过。 其次，问心师兄这会儿对她可和蔼了，哪会像“他”这样冷冰冰的？ 最后，她新换的这件橙色法袍，上面有她亲绣的“破妄之眼”阵法。 “你胆子倒是不小！”听她如此说，不辞真人脸色更冷了，更多灵力涌出，朝她困过去。 十个金丹修士，也该挤爆了。 但她此刻还好好的，不辞真人便料到，她身上有什么法宝。 不再迟疑，拔剑朝她劈过去：“死吧！” 浩瀚如海的灵力，如巨浪一般涌来，韶音动作丝滑流畅地飘移，避过去。 死不了一点儿。 她从黑鼎中放出羽星仙子，说道：“去，跟他过几招。” 羽星仙子之前在老家，被炸了行宫，什么都没了。后来韶音见她拉车辛苦，给她重新装备了行头。 法衣，宝剑，盔甲，统统都有。 元婴修士，炸了怪可惜的，细水长流，韶音准备培养她当护卫。 “你是何人？”只见凭空迸出一名元婴修士，不辞真人顿时喝道。 羽星仙子持剑迎上去：“我是主人的羽星。” 这回答没毛病，韶音笑盈盈的，说道：“会会他。回头给你放出来，不关着了。” 羽星仙子闻言，顿时喜道：“是，主人！” 清喝一声，气势爆发，与不辞真人交上手。 她被炼妖壶炼化过，最是忠心不过。韶音打她骂她，拿她当炸包，她都不会背叛。 但不代表给她好处，她不会高兴。听到之后，主人要放她出来，羽星仙子高兴极了。 两人交手起来，灵力漫天飞。 韶音抖开折扇，游走在边缘，不时偷袭一下。 “师兄，别怪我哈。” “你修为高，我们少不得要使些手段。” “你都这把岁数了，应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吧？” 不辞真人比羽星仙子高了两个小境界，功法也比羽星仙子高上一个等级，几乎是压着羽星仙子在打。 然而不能一掌灭杀韶音，使他胸中积蓄怒意，喝道：“住口！谁是你师兄！” 韶音笑吟吟地摇着扇子，不时扔过去几张符篆，说道：“可是，同门同宗，你就是我师兄啊。” “师兄。” “师兄。” 她每叫一声，不辞真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终于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浑身灵力爆发，用出最强一击：“劈山分海！” 强大的剑芒劈出，明耀的光芒几乎使人睁不开眼，巨大的灵力冲击使得羽星仙子口吐鲜血，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去。 不辞真人收剑，脸色冰冷厌恶，缓缓看过来。 第100章 （二更）沈家也来了。 “能让我用出这一招，”不辞真人面色冰冷，神情憎厌，“你本事不小！” 他原打算骗她出城，直接动用元婴修士的威压，将她挤成肉沫，死无全尸。 谁想，她竟然有个帮手，迫得他用出最厉害的招数。 筋脉被灵力冲击得微微发热，他愈发难以心平气和，收剑变爪，朝她飞去：“自讨苦吃！” 她若识相，安分死在他面前就罢了。惹得他动气，休怪他无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来人气势汹汹，飞快迫近，韶音不急不缓，打了个响指：“爆。” 顿时，以不辞真人为核心，布下的阵法瞬间被引爆。 “轰轰轰——” 刚才她游走在周围，不仅仅是朝他扔符篆偷袭，还趁机布下了阵法。 羽星仙子被她炼化，与她意念相通，更是听从她的安排，引着不辞真人在阵法范围内交手。 震耳欲聋的响声，很快落下。 随着灵力的散去，阵法中央露出一道人影。不能说毫发无损，但也不怎么狼狈。 “雕虫小技！”不辞真人冷笑道，飞身上前，很快逼近。 眼中杀意腾腾。 梅惟从怎么死的？逍遥峰又是怎么炸的？既然知道她爱用如此伎俩，不辞真人又岂会毫无防备？ “是吗？”韶音摇动着折扇，悠悠后退，看着他从阵法中飞出来，面上笑意盈盈。 不辞真人只觉她笑得古怪，何况她区区金丹，早该趁机逃跑才是，怎么如此反应？ 但他已封锁附近区域，她即便神识求救，也送不出去。倚仗的又是什么？ “故弄玄虚！”他冷哼一声，加快速度。 然而，不过数息时间，他越飞越慢，身躯越来越软，体内筋脉如酒泡过一样酥软乏力。 怎么回事？不辞真人顿惊！ “哎呀，区区雕虫小技，师兄你怎么啦？”韶音止住后退的身形，摇动着扇子，看向他笑道。 不辞真人脸色大变，猛地止住身形，面色变幻不定：“你——下毒？” 那阵法并没有伤害到他，不辞真人有信心。那么他此时的异状，又是何故？ 羽星仙子这时飞回来，衣襟上沾满血迹，充满恨意的目光看向不辞真人。 “再等等。”韶音拦住她道。 还未到时候。 她笑吟吟的，摇着扇子看过去道：“师兄聪慧。不错，我的确在阵法中下了毒。” “师兄好眼力，好头脑，这么快就猜到了！”她抚掌，赞叹有声。 但这赞叹于不辞真人而言，与羞辱无异：“下作！卑劣！” “放肆！”羽星仙子喝道。 韶音也不赞同，说道：“师兄诱我暗杀，我不过自保罢了。自保的手段，有什么高下？” 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等着夺魂香的发作。 这是醉魂香的进阶版，用来对付高阶修士的。 阵法是她后来才学的。在学会阵法对敌之前，她不过日子的吗？ 当然要过的。那会儿她基本上都靠下毒，没办法，正面拼不过。 “实在是师兄修为太高，我没有把握拦下师兄，不得已出此下策。”她谦*逊道。 他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若拿阵法炸他，耗费阵法是其一，怕他从中跑了是其二。 这么大的动静，轰隆隆的，也不是很环保。索性干回老本行，拿夺魂香对付他。 “哼！”不辞真人面色变幻，转身就要跑！ 虽然不甘，虽然愤怒，虽然恨不得杀了她，但此时此刻，跑为上策！ “我记住了！”他转身之际，放话道。 旧恨未消，又添新仇。韶音这个翠华峰的小弟子，算是叫他记住了！ “哪儿跑！”韶音当即收起折扇，上前去拦。 她不再掩饰元婴修士的实力，须臾之间，追上不辞真人。 也未与他废话，直接祭出炼妖壶：“收！” 体酸筋软的不辞真人，拼尽最后的灵力要逃，被韶音直接一把揪住后领，塞进了炼妖壶。 “师兄，你就进来吧！” 咔，盖上塞子。 摇了摇。 “主人威武。”羽星仙子站在一旁，低眉恭顺。 她亦是经炼妖壶出来的，但炼妖壶一行，让她身心都忠于韶音。莫说记恨了，她甚至说道：“此人冥顽不灵，不知主人的好。” 合该被祭练一番！ 她若早知道跟着主人这样好，都不用炼妖壶祭练，直接投诚了！ 思及至此，看向韶音的目光，愈发恭顺敬仰。 “嗯。”韶音看她一眼，赞许道：“刚才表现不错。从今天开始，你做我的护卫，不必再进鼎中住着了。” 羽星仙子顿喜，单膝跪地：“谢主人！” 而此刻，炼妖壶里传来不辞真人的微弱挣扎，以及发自灵魂的质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可能是区区一个金丹！ 又是藏帮手，又是隐藏修为，又是挑拨翠华峰与逍遥峰的关系，不辞真人脑中涌出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身为天阙弟子，他一向是骄傲的，难以想象什么存在，会渗透天阙，往天阙安插人手？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韶音也没有为他解答的意思，掏出几瓶复元丹，扔给羽星仙子：“拿去吧。” “谢主人。”羽星仙子高兴地起身，双手接过丹药。 看了炼妖壶一眼，说道：“主人就是主人。是我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休要放肆。” 韶音轻笑一声，掂了掂炼妖壶。 一时半会儿炼化不了，她取出宗门令牌，向问心传讯：“师兄，我有点事情，过两日再去找你。” 问心也没问她什么事，只道：“知道了。” 通讯挂断，韶音带上羽星仙子，去禁日森林溜达了一圈。 等到不辞真人炼化完毕，她才会回圣城。 在她转身之际，圣城的东边，截然相反的方向，空中一道巨蛇虚影，缓缓消散。 黄瞳冰冷，森齿挂血，气息恐怖，不知是什么修为的妖兽。 随着巨蛇虚影散去，问心的身影浮现出来，神识在附近一扫，而后转身飞向圣城。 数日转眼即过。 “主人。”面目忠诚恭顺的男修，单膝跪在韶音面前。 有炼妖壶的祭练，韶音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恭顺，不禁点点头：“嗯。” 这炼妖壶是好使。 回头谢谢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对，好似姓沈。 “你回宗门吧。”她对不辞真人说道，“这件事情，不必向任何人提起。你自闭关修炼，我若不找你，便不必主动找我。” 不辞真人应道：“是，主人。” “称呼改改。”韶音又道，“以后无人时，自可唤我主人。有人时，还是叫我师妹。” “是，主人。”不辞真人应道。 韶音对他摆摆手，叫他回宗门去了。 逍遥峰与翠华峰结怨，如果不辞真人成天跟在她身后，倒是离奇了。 把他装在黑鼎中，又很是不必。 “我们也走。”等不辞真人离去后，韶音挥手，叫上羽星仙子一起，往圣城而去。 羽星仙子眼神欢喜，圣城啊，她第一次去呢！ 跟着主人就是好，连圣城都能去。 不仅能去，还一块灵石不用花。只见主人降落在圣城门口，拿出宗门令牌，在守卫面前一亮，守卫便低头行礼，任他们通行了。 “你是我的护卫。”一边往里走，韶音一边说道：“如果有人问起，你如何答？” 羽星仙子答道：“羽星倾慕于主人的风姿，主动追随主人。” “不错。”韶音点点头，很是满意。 说着话，就穿过街道，来到了圣城的中心区域。 在三座圣塔的中心，原是一座恢宏的广场。只是此刻，广场被一座华丽宏伟的建筑取代。 正是此次门派交流会的场所。 “师姐！”刚要进去，忽然听到一声惊喜，从不远处传来。 韶音看去，便也笑起来，招手道：“海潮。” 这是天阙的外门弟子，负责守在圣塔中。第一次见韶音，就被她的行事风格震撼，主动交好。 还曾经送过韶音灵果，她自家种植，因为数量稀少，都不曾进贡宗门的那种。 很快，海潮来到身前，惊喜道：“师姐也来啦。” “来瞧瞧热闹。”韶音笑道，“你被调来做事？” 海潮点点头：“是，这边热闹，我主动请缨，要调来这边。” 热闹是真热闹，忙碌却不是真忙碌。 宗门交流大会虽然开在圣城，却并非由三宗筹办。三宗地位超然，这等俗务是不屑的。 主办方是清源门、玄天剑宗等一流宗门。只是，最终解释权归三宗。 做得好也就罢了，哪里安排不好，三宗有一票否决权。因此海潮在这里，实事是没多少的，这会儿跟在韶音身边，师姐长，师姐短，也没人说她懈怠。 “这是答应你的特产。”韶音说着话，解下一枚储物袋，递了过去。 海潮一愣：“师姐？” “那秘境里的东西，唉。”韶音摇摇头，“我从别的地方，搞了点特产给你。” 炼心秘境里的东西，都要上缴的。她当时说给海潮带特产，很不妥当。 好在叶辰给了她不少东西，里面又多是秘境出产，也算没有食言。 “多谢师姐。”海潮握着储物袋，垂眸轻声，喉咙发紧。 三年前的事情了，她自己都忘了的，师姐还记在心上。 而且海潮刚才神识探入，扫了一眼，竟还有一枚珍贵的道果。极是罕见，服用后帮助修士领悟大道，元婴修士都要抢破头的。 第101章 熟人皆至。 大会即将开始，韶音走进会场，便见着数不清的修士。 两百多方势力，掌门总要来的，位高权重的长老要来，门中看重的弟子要带上，还要带些跑腿打杂的。 如此算下来，会场中起码大几千人。每人都穿着门派统一着装，清源门的蓝白色法袍，玄天剑宗的苍青色，瑶池的烟霞色…… “师姐，有人叫我。”海潮歉然道，“我先失陪一下。” 韶音扭头道：“无妨，你自去忙，我去找师兄。” “是，师姐。”海潮欠身，匆匆离去了。 韶音穿行在一楼大厅，往上还有好几层，不知谁设计的，一条条红色丝绸旋转飘落，身材曼妙的舞姬穿梭其中，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师兄，你在哪儿呢？”她拿出宗门令牌，传讯道。 “我？已经在会场了，在一楼呢。”韶音又道。 “那你来接我。”她笑嘻嘻的，收起令牌，原地站定不动了。 不多会儿，问心飞落身侧，一身白衣，俊秀和气，一如往常。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韶音指指他脸上，问道。 问心表情微绷，淡淡道：“嗯。” 他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赫然斜亘着一道寸余长的伤口，不深，只有一条细线。 “奇了，你跟谁打架了？”韶音好奇道，“这是剑意残留？嚯，好冰冷的剑意。” 她伸出指尖，还未碰到，就感受到伤口处传来刺骨的寒意。 问心挥开她的手，原不想提此事，但见她目光关切，抿了抿唇，说道：“遇到一个朋友。” “朋友？喔，切磋啊？”韶音便道。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楼上行去。 “差不多吧。”问心答道。 原是有个世家弟子，在城中挑事，万事堂的弟子请他帮忙。 问心跟万事堂一向相熟，便应下了。谁知这么巧，解决完事情，就遇到了昔年的人。 那是跟他一辈的天骄，因见他还没化神，落后一个境界，便嘲笑一番。 问心岂能由他嘲笑？两人相约，在圣城外打了一架。 “我就说，谁能让师兄吃亏？”听完结果，韶音眉飞色舞，“师兄最棒啦！” 问心只是破了相，对方连命都没了。只是问心没这样说，只对她说，对方重伤而逃。 “不是大师兄最棒吗？”他瞥向身边一眼，犹记得当日她放烟花，吹捧大师兄。 “大师兄当然是最棒的大师兄。但那是大师兄，和师兄不一样啊。”韶音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问心嘴角抽了抽，他真是闲的，跟她计较这个，转移了话题：“你呢？怎么才来？” 依她的性子，既然出关，必定要出来玩的。推迟了这么几日，也不知什么绊住她了。 韶音便道：“接人去了。” 问心看向她身后，正是沉默寡言的羽星仙子。元婴修士的气息，令他沉默了下，看向小师妹问道：“这是谁？” 韶音道：“以前认识的，听说我进了天阙，很是仰慕，就主动跟随我，做我的护卫。” “…………”问心。 他很没好气，当即给她一个脑瓜崩：“好好说话。” 这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你看看你。”韶音皱着眉头，颇不赞同地摇头，“一点想象力没有。在你的世界里，一切都是一板一眼。这怎么就离谱了？多正常的事！” 问心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表情，不由沉默了。 他一板一眼？他没有想象力？ 往前数几百年，他也是叫师兄师姐头疼的人物！ 只是，小师妹做过离谱的事情太多，他一时竟觉得，她说多离谱的话都不是没可能。 “罢了。”他又看向羽星仙子，“希望你谨守本分。” 这是一句警告，他说话时甚至放出气息震慑，然而羽星仙子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 只见师兄面色微变，韶音嘻嘻一笑，这才转头道：“这是我师兄，道号问心。” “见过问心道友。”羽星仙子这才看向问心，点了点头。 大家都是元婴修士，谁高谁一头啊？也别说他是天阙的，多了不起。她主人也是天阙弟子呢！ 羽星仙子打完招呼，就把目光收回来，下巴微微上扬。 问心抿了抿唇，扭过头去。 既然此人对小师妹亦步亦趋，且不用担心。 再说，小师妹满脑子鬼点子，区区一个元婴，谁奈何谁，还真说不准。 天阙的位置在最上方，与另外三宗混在一起。 另外三宗的弟子，韶音不认得，只见天阙这边，还真有两张熟面孔。 “周师兄。”她笑着打招呼。 曾带队前往炼心秘境的周长老，见到她，也点点头：“无凰师妹。” “郑师侄。”韶音又看向旁侧。 郑玄英也来了，端方稳重，精神奕奕：“见过师叔。” 还有些小弟子，韶音不大认识，便只是笑着点头：“大家好啊。” 问心见她过分活泼，有些看不过去，押着她落座。 两人的座位还挺靠前，主要是问心的座位靠前，她跟他坐着，自然在前排。 一丈开外，就是周长老的桌子。 韶音便明白了，天阙出动的排面，最高代表人就是元婴修为。 那有什么办法。这点牙缝里漏出去的破烂，仙宗瞧不上，随他们打破头，也不影响仙宗半点儿。 两日后，大会开始。 韶音在同一层见到了北斗的代表团，万虚的代表团。 三宗同穿白色宗门服饰，只是北斗的绣案是金色，天阙是银色，万虚是紫色，离得近了能区分开。 她吃着灵果，在下方楼层扫视着。 仙宗下方，就是清源门、玄天剑宗等，一流门派的顶流。 清源门没有认识的。 玄天剑宗倒是看到一张熟面孔，是簪玉。她也看到她，激动地挥动手臂。 韶音对她笑了笑，神识传音：“怎么不见你师兄？” 簪玉回道：“掌门要带他来的，但他放心不下小师弟。就是上次那个孩子，你不知道，那孩子居然是先天剑骨，我师兄瞒得严实，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居然没说……” 一个照面，簪玉把秦霜给卖了。 不过，现在卖不卖的，倒无所谓了。金仙已经正式成为玄天剑宗的弟子，还是掌门的徒弟，谁敢放肆？ “你师兄不会天天带孩子吧？”韶音得知金仙居然有此机缘，颇为惊喜。 簪玉说道：“以前还好。自从秦野会走路，师兄就削了把木剑给他，天天带他练剑。” 韶音：“……” 等等。那小子现在多大来着？ 两岁多？ 真是勤奋啊！她想到什么，脸色微妙起来。 “笑什么呢？”问心一扭头，就见她表情古怪，似慈祥又似幸灾乐祸。 韶音回神，说道：“跟认识的人说话呢。” 问心也不问她认识了谁。她又不是天天关在洞府里，正是活泼的性子，认识外宗弟子可太正常了。 韶音跟簪玉又聊了几句日常，就觉得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身上，便看去。 在更下面一层，说是二流门派的位置，偏偏瑶池也安排在这一层。说是一流门派的位置，又只有瑶池在这一层，其余都是二流门派。 而看向她的目光，来自紫霄宫的方向。是一名年轻男修，面庞精致，秾丽明艳，很是出众的姿容。 与她目光相视，顿时目露惊喜。韶音扬眉，传音道：“你看我做什么？” 那人目光一愕，有些失落，随之快速眨下失落神色，恭敬回应：“前辈不记得我了，我叫余饧，前辈救过我的命。” 韶音还真不记得了。 但反正闲来无事，各宗门都在寒暄，没一点儿正经事，她就听他说起来。 “七年前，在禁日森林，我被同门陷害……” 噢！韶音听了几句，顿时有印象了：“原来是你啊！” 余饧见她记起，很是高兴：“是我，前辈！原来前辈是仙宗修士，晚辈何其有幸，得前辈相救。” 那会儿韶音刚离家，被金仙带着从禁日森林借道，很快遇上一伙儿被妖兽追杀的修士。 那伙人说，师弟没跟上，假惺惺地哭泣。韶音当时觉得没意思，谁知很快遇到了据说遇难的师弟。 这家伙浑身的皮都没有了，肌肉裸露在外，沾着碎石落叶还有不知名的粘液，看着就疼。 为了摆脱同门洒在他身上的药粉，他撕下浑身的皮，终于摆脱妖兽，获得一线生机。 “你是那个狠人。”韶音不禁感叹道，“我当然记得。” 那时他浑身的皮都没有了，脸上也是如此，连眼球都裸露在外，她当然跟现在这张姿容出众的脸对不上。 “你怎么在紫霄宫？”她问道。 余饧便道：“晚辈原先在无极门。因为杀了安师兄等人，门派容不下我。” 安师兄与他有死仇，两人不死不休。至于同行的其他人，居然因为愧疚不安，见他回来，害怕他报复。被安师兄挑拨，也要置他于死地。 那时他正激愤难平，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最终七八条性命，都在他手下了结。 师门见他如此狠辣，残杀同门，便要将他逐出门派。 “你师父呢？”韶音便问。 这种时候，一般师父强势点，极力相护，也能护住。 “师父带我一起来了紫霄宫。”余饧嘴角拼命上扬。 他师父当然护着他。因为不满门派的决定，恰好有认识的道友在紫霄宫，便带他一起投奔了。 紫霄宫要升级，正扩招，像他师父那样年轻有为的金丹修士，像他这样天分还不错的，统统招了。 第102章 这至宝，为沈家不可遗失之物。 门派交流会，开了三天，各门派之间的寒暄仍未停止。 “你好吗？” “修为又增进啦？” “你怎么还是停步不前呢？” “我收了个弟子，很孝顺。” “我收了五个弟子，各个孝顺。” 跟这个门派寒暄完了，就跟另一个门派寒暄，同样的话术，没完没了。 “就这？”韶音坐得屁股都要疼了，结果听了一耳朵的啥玩意儿，好不无语。 问心看她一眼：“你想听什么？” 韶音道：“来点刺激的，弟子过过招，赐教赐教，也行啊。” 她知道，不可能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议论紫霄宫有没有资格跻身一流宗门。 但这也太水了吧？ 问心笑笑，神情有些无奈：“那你出去转一圈，有好玩的我再叫你。” 修士生命悠久，在座的诸位，最次也是筑基修士，大多是金丹和元婴修士，动辄几百年、上千年的寿数。 当时间变得漫长，三天五天的，就如同水底沉沙，毫不起眼。 对在座众人是如此，对问心也是如此。但小师妹还年轻，她还不明白时间其实大多数漫长到毫无意义。 “那好吧。”韶音不勉强自己，当下站起身。 恰巧海潮也要出去，两人结伴，说着话就走出了会场。 “呼。”来到广场上，宽阔的空间，明朗的景色，韶音忍不住吐出一口气，“真够无聊的。” 海潮便笑道：“师姐在里面憋坏了？” “太无聊了。”韶音直摇头，“连个打架的都没有。” 她跟海潮吐槽着：“吴掌门嘲笑林掌门，这么多年止步不前，这都打脸上了，两人吵都没吵起来！” 愣是没吵起来！ 也就是韶音坐得远，而且要顾着仙宗弟子的体面，不然她非得行侠仗义不可。 海潮笑笑，说道：“打起来不是让别人看热闹？这些老家伙，鬼精着呢。” “那倒是。”韶音点点头，唏嘘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热闹瞧。” 海潮听得轻笑不已，说道：“我请师姐去空空酒肆坐一坐吧。” “走着。”韶音立刻点头。 空空酒肆是宗门一师姐所开设，卖的灵酒，只此处一家，别处没有。 据说是那位师姐在秘境中寻得酒酿，特意拿到这边来出售，价格高昂。 但因为味道上佳，因此客源倒是颇多，往日都没几个空位子的，倒是如今大会进行中，城中许多修士都去参会了，酒肆便清静下来。 两人不拘泥，要了几坛酒，便飞出酒肆，来到建筑上方，席地而坐，乘风喝起酒来。 “我爹给我许了门婚事。”喝了几口，海潮淡淡说起，“再过不久，我就要回去生孩子了。” 韶音差点一口酒呛到：“啊？” “也没什么。”海潮喝着酒，神情淡淡，“生了孩子就放过我。” 他们这样的家族，靠的是血缘延续辉煌，必然有人要生孩子。 像她这样天赋寻常，不能为家族长脸，带来更多利益的，通常是如此。 “你不想生？”韶音看着她侧脸，一拍胸膛，“我帮你。” 海潮一愣，忙道：“我没有不想生，师姐。总要有人生的，而我亦是海家一份子。” 生孩子这种事，快的话一年就完事了，慢的话，十年八年的，那就不好说了，只能看运气。 “我知道总有人要生。”韶音在储物戒里扒拉着，“别人我不认识，我管不着。你既然是我的朋友，那我不能让你道心有瑕。” 从储物戒中扒出一只玉盒，递过去：“拿去，给你家里，就说我买你的道心。” 生孩子不是大事吗？哄自己罢了。 修士讲究一个心境澄明，念头通达。她被迫做了不想做的事，莫说修为停滞不前，就算突飞猛进，也过不了天雷之下，心魔那一关，必死无疑。 海潮怔怔，看着她手中之物，胸中翻江倒海。 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言语能表达她此刻的感动。 抿紧嘴唇，抬眼看着她：“师，师姐！” 韶音温柔地拍拍她肩膀：“你都叫我师姐了。白叫的吗？” “好了，打开看看，够不够。” 海潮感动得喉咙发堵，从她手中接过玉盒，缓缓打开。 只见一株金色小草，静静躺在玉盒中，通体澄净，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喀！”海潮色变，立刻合上盖子，塞回她手里，“师姐，这个我不能要！” 太贵重了！ 她愿意生孩子，生十个孩子，也不要师姐的这宝物！ 韶音捉住她的手，塞回她手中：“拿去。我用不着，放着也是放着。给了你，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株金色小草，叫洗灵草。一株小草，请炼丹宗师出手，能炼制出三粒洗灵丹。 洗灵丹，顾名思义，洗去修士体内多余的灵根。这意味着什么？双灵根可以洗成单灵根。 任何人拿到，都可以提升资质。平庸者变成天才，天才变成绝顶天才。 “师姐……”海潮极力推拒，但韶音说道：“去吧。回来后，好好修炼。我等你碎丹结婴的那一日。” 海潮其实年纪不大，一百多岁的金丹，算不上天赋不好。 放在二流宗门，便是重点培养的内门弟子。 只是对海家而言，这样的资质，不值得倾注资源来培养。因此，送入天阙，当外门弟子。 如今家族需要，又叫她回去，生个孩子，延续家族血脉。 “是，师姐。”海潮忍住泪意，将玉盒紧紧抱在胸口，“多谢师姐，海潮记住了。” 她从前心怀不平，自嘲自怨，自误多年。她何尝拼尽全力，去修炼了？ 如今这般修为，全怪天赋吗？不，不，远远不是。 诸多软弱与不平，悉数从泪水中洗去一空，她眸光变得清澈坚毅。 “海潮一定不负师姐期盼！”她说完，将玉盒收起，“师姐，我走了！” 韶音微笑点头：“去吧。” 海潮行了一礼，便脚踏建筑，飞身远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韶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喝了口酒：“出来吧。” 数道身影从空气中浮现出来。 打头那人，身穿黑白相间的束口衣袍，手中摇着一把黑色折扇，长身玉立，眉目深邃俊美，然而气质阴柔。 “无凰真人，有礼了。”此人摇动扇面，微微颔首，“在下沈浮雪。” 韶音喝着酒，偏头看去：“你也姓沈呐。我认识一个姓沈的小妹妹，十分可爱，还送了我趁手的宝贝。” 她浑不正经，沈浮雪也不恼怒，面带微笑说道：“不曾想小妹有幸结识天阙弟子，实乃她的荣幸。” 韶音挑动眉头，说道：“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沈浮雪说道，手中折扇合拢，一指她腰间，“这炼妖壶，乃沈家至宝，原是被小妹拿去玩，却不曾想，被她鲁莽赠与仙子。” “本不该提出此无礼要求，只是这至宝，的确为不可遗失之物。”沈浮雪说道，抬手示意，身后有人捧着一只托盘，走上前。 沈浮雪继续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仙子笑纳。” 他言语温柔，风度翩翩，放在托盘上的几件宝物，也颇是不凡。 这番话语与做派，换个脸皮薄的，已经不好意思起来。 “阁下这般客气，倒叫我难办了。”韶音站起身，将酒坛收起，也抖开折扇在身前，望过去道：“但这炼妖壶，我用着十分趁手，这时叫我拿出来，我舍不得。” 话落下，沈浮雪笑意一收，神情阴沉下来。 “要还也可以。等我一百年，我用完了，亲自登门送还。”韶音摇着折扇，大言不惭道。 开什么玩笑。 真是沈幽离送她的吗？分明是她的战利品。 沈幽离带人围杀她，如果不是她实力在身，早被沈幽离虐杀了，还有今日？ 还是不可能还的，她眼中透出桀骜与不屑，摆足了仙宗弟子的姿态，看在沈浮雪眼中，面上神情愈发飘雪一般，寒意刺骨。 “仙子，聪明人做聪明事。”他淡淡出声。 韶音摇着扇子，灵力一卷，把托盘上的几样宝物统统卷来，收入储物袋：“这份孝敬，我笑纳了。” 瞥去一眼：“回头会在我师父面前，对你们沈家，美言两句。” 这般狂妄姿态，把沈浮雪气笑了，眼中寒意刺骨，退后一步：“上。” 他乃化神修士，任浮雪城主数百年，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打过脸？ 给足她仙宗弟子的面子，她却给脸不要脸！ 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做什么？”韶音昂首道，神情倨傲，“这是圣城，你们敢在城中动手不成？” 自沈浮雪身后，走出来两名元婴修士，其中一人双手结印，霎时间周围背景变幻，很快建筑街道行人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空茫。 这是其中一名元婴修士的空间神通，将一方空间截取出来，成为一个单独的区域。 好用啊！韶音眼睛一亮，朝那名修士看去。 “仙子，现在交出炼妖壶，我当什么都没发生。”沈浮雪站在远处，摇动黑色扇子，声音淡淡。 第103章 （加更）我师父一会儿就来了！ 什么都没发生？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韶音傲然扬首，扇子一指前方：“就凭你们？一起上吧！” 她区区金丹修士，也不知为何如此狂妄，沈浮雪当下眯起眼睛，淡声道：“小心些。” 这女修，若是普普通通，必不可能从沈幽离的手中夺去炼妖壶。 这炼妖壶，乃沈家重宝，原不想给小妹，是小妹百般纠缠，母亲拗不过，不得不应了她。 沈幽离爱惜还来不及，岂会割爱给人？何况被派去保护她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是，城主。” 一人应声，手持银色长剑，剑影重重，不辨虚实，漫天剑影将韶音包围。 他们很看得起她，没有因为她是金丹修士，就如不辞真人那般，傲慢的想要压死她。 韶音笑了一下，脚尖点地，飞身后退，一手扬手洒出阵法：“爆！” 看得起，看不起的，韶音并不很在乎。总归他们是元婴修士，今日势必要狠狠炸一番了。 那人察觉到危险气息，暗道不好，撤剑就要后退，却已经晚了。 眼看阵法要爆炸，另外一名空间神通的修士，双手结印，把即将爆炸的阵法圈住，锁在了独立的空间中。 韶音眼中笑意微淡，这人的空间神通，正好克她。 “你很不错。”她说道。 按动剑柄，霎时间，无数飞剑疾射而出，围绕那空间神通的修士。 飞剑由她神识操纵，速度极快，又变幻不定，这般他终于不能用空间神通，拔出长剑来。 韶音反手一掏，又是一把阵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身前！ 远处，从容不迫，摇动黑色折扇，定定看向这边的沈浮雪，忽然一收折扇，反手在身前画出一道太极图。 黑白双鱼旋转，霎时间将阵法吸入进去，随着星光闪动，逐渐剿灭。 韶音顿时拉下脸！ 她冷冷看去：“好个爱护手下的沈尊者！” 元婴修士对付她还不够，他堂堂化神尊者还要出手！ 沈浮雪收起太极图，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抖开折扇，缓缓摇动：“仙子见谅。” 非是他不讲规矩。 她那阵法，威力刚猛，若让其炸开，这方空间便维持不住了，众人势必掉落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圣城教训仙宗弟子，沈浮雪还没蠢到那份上。因此，一切都要在这空间中解决。 “跪下赔罪！”韶音脸色冷然，“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名元婴修士喝道：“放肆！” 需知沈浮雪是化神修士，更是一城之主，韶音不过一名小小金丹弟子，即便是仙宗弟子，如此也狂妄了！ 韶音看也不看他，目光直直迎着沈浮雪，手腕一番，一枚闪烁淡淡蓝光的透明圆球，出现在手中。 “跪下！把储物袋留下！就饶你们一命！”她清声道。 沈浮雪面色微凝，盯着她手中的淡蓝色圆球。 “大胆！” “你才跪下！” 沈浮雪带来的三名元婴修士，统统面露怒意，齐齐朝她攻来，要抓她给沈浮雪赔罪。 韶音未看几人，握住蓝色小球，轻轻向前一抛。 蓝色小球穿过攻来的元婴修士，片刻不停留，直直朝着沈浮雪而去。 小球来到身前一丈之外，沈浮雪终于明白这是什么，脸色顿变，抖开折扇挡在身前，全身灵力调动防御—— “嗡——” 只一瞬间，包括韶音在内，众人双*耳失聪，只有尖锐到钻脑子的嗡鸣声，仿佛钻头，在大脑中搅动。 刺目的白光亮起，从针尖大小，逐渐扩散开来，瞬间充满整个空间。 咔嚓，咔嚓，震动感传来，周身有什么在碎裂，那是没有声音也能被感知到的变异。 良久之后，眼前白光散去，众人恢复视线，只见碧空晴霄，城池壮丽，赫然已经从空间中掉落出来。 韶音抹去耳朵和鼻下流出的血，看了一眼地上，比她还不如的几名元婴修士，随即将目光投向前方。 沈浮雪衣衫破烂，身上法宝碎裂，手中折扇更是破烂不堪。 他脸色苍白，嘴角有血迹，此刻半跪在地上，抬眸看过来：“我小瞧你了。” 他当然会小瞧她。 区区一名金丹修士，又怎么会想到，她师父是化神修士，还是化神大圆满的修士，更是大圆满了几百年的老牌化神修士？ 云华的最强一击，显然杀伤力很强。 “我师父留给我保命的。”韶音拿出一瓶复元丹，倒出几粒，数也没数，直接扔进口中。 “便宜你了。”她挑起眉梢，露出肆意神情，“留下储物袋，马上滚，还有活路。” 她嘴角上扬，说出令人心颤的话：“我师父马上就要来了。” 最强一击被使用，云华当然会有感应。 而她是他不能遗失的珍宝，居然落到动用保命手段的地步，如何不重视？ 几乎是立刻间，韶音察觉到识海中的神识碎片有动静，她并未遮挡，全当不知。 “人留下，储物袋拿来。”她看向沈浮雪道。 沈浮雪一手撑地，直起身来：“走！” 既然已经暴露，自然不便继续追究。沈浮雪的反应很快，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一股重若山岳的威压忽然笼罩在上空，几乎是顷刻间，刚刚勉强站起身的三名元婴修士，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上。 韶音也不好受，单膝跪地，浑身灵力被压制得几乎凝滞。但她却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沈浮雪，笑了起来。 “发生何事？”随着一声清冷出尘的声音，一道蓝衣身影飘然落下，正是云华。 他刚一落地，就看到受伤的小弟子，意念一动，将人扶起。 “师父。”韶音站起身，恭敬行礼。而后看向沈浮雪，介绍道：“这是沈家修士。” 云华不语，只看向沈浮雪，目露森然杀意。 这是他为自己养的炉鼎，关乎他能否突破大乘的契机，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个沈家的修士—— “见过前辈。”沈浮雪缓缓站起，将破烂的折扇收起，端正行了一礼，“在下浮雪城主，沈浮雪。” 云华也是听过沈家的，昔年还曾结识过沈家的修士，但那已是许久前的事了。 他清冷开口：“因何为难我徒儿？” “舍妹不慎遗失家中至宝，有幸被无凰真人捡到，今次在下参加门派交流会，无意中认出来。”沈浮雪不卑不亢。 他沈家也是有大乘修士的，又何须对旁人低眉顺眼。 “无凰仙子若用得上，是沈家的荣幸。若用不上，还请归还沈家。”他目光直视云华，不急不缓说道。 云华听了这话，顿觉心烦。 他才清静了几日？她又给他惹事！ 云华一掌劈了小徒弟的心都有了。默念她乃纯阴之体，这才强行按下。 他朝小徒弟看过去：“可有此事？” 韶音当即冷笑一声，说道：“师父，你听他胡说！” 贪婪的沈浮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刚才让他走，他不肯走！ “什么捡到他家法宝，原是……” 当下将之前的事，不加保留，说了出来。 “那不过是我曾经乡下讨生活，一同要饭的罢了，有几分旧情面。” “才说了两句话，落在沈幽离眼里，竟成了跟她抢男人。” “我道号无凰，白叫的吗？男人在我眼里，屁都不如！” “沈幽离不信，潜行数百里追杀，我拼力反击，身上法宝用尽，才勉强逃出来。” “我抢她一件法宝，给自己出口气，我有错吗？！” 这话一出，云华当即信了大半。 小弟子离谱归离谱，但每次惹事，都不能全怪她，事实上她还总是委屈的那一方。 “你们沈家，好大胆！”云华怒道，抬手朝沈浮雪抓去。 只见他顷刻间来到沈浮雪的身前，五指扣爪，锁住沈浮雪的喉咙，随即朝着城门口方向，疾射而出！ 这是圣城，不是打架的地方，更不是杀人的地方。 换成旁人，可能杀就杀了。但云华一向心思缜密，半点不落人口实的，抓着沈浮雪就出城而去。 两人快如闪电，以韶音的目力，竟然只捕捉到一道残影。 她挑了挑眉，悠悠转过视线，扫向地上三人：“你们是自己跳进来，还是我把你们塞进来？” 方才在独立空间中，云华的最强一击，虽然没有冲着他们而去，但也受到余波，此刻身受重伤。 只是看着面前的女修，三人几乎是立刻弹起，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呵。”韶音轻笑一声，炼妖壶对准一人，“收！” 擅长空间神通的修士，顿时被她收入壶中。 她不再掩饰真实修为，以元婴修士的速度，迅速追向另外一人。 折扇弹出数把飞剑，神识操纵，飞往另一边，直接把那人身上戳出数个血洞！ “啊——” 被寒冰属性的飞剑射穿，那人顿时受到影响，不及扑倒地上，已经被折返的韶音捉住衣领。 “跑什么啊？” 塞进炼妖壶。 拍拍手，把装了三个元婴修士的炼妖壶挂回腰间，这才纵身向城外飞去。 沈浮雪可以死，他的储物袋不能跑哇！ 转瞬间，街道上清静下来。 只有不远处，立着一道身影，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男修，面貌平庸，只一双眸子如寒星般，极为出彩。 他立在那里，面无表情，然而眼神复杂无比。 第104章 师父让我们分的。 叶辰刚从秘境中出来不久。 两年前，他骤然被吸入秘境，来不及跟音音道别，也来不及叮嘱两句，就被吸进去了。 秘境内外，常常时间流速有差，他不知外界过去多久了，本就心存焦急。 好不容易出来，早已不是当初进入的地方，更不见音音的身影，他心下焦急，打听了方位，就往圣城赶来。 音音是天阙弟子，前往圣城，总能打听到她的消息，再不济还能给她传个话儿—— 可恨她给他的传音玉，在秘境中不慎被毁，导致他无法联络她。 一路上，叶辰杀了三波仇家，终于抵达圣城。然而圣城不好进，他看到城墙上流转的上古阵法，又探到测灵石上面多余的阵法，圣城在他眼中便不是什么好地方。 只是，他要找音音，这圣城就非进不可了。门派交流会开启，她可能会来参观，运气好的话，他不用人传话，就能在圣城见到她。 想方设法，终于逮到机会，跟在一个大修士后面，潜进圣城。 没想到，那大修士居然就是音音的师父。也没想到，音音在师父面前，居然是这样说的—— “那不过是我曾经乡下讨生活，一同要饭的罢了。” “男人在我眼里，屁都不如。” 叶辰当然不会质疑她的为人。那么，是她师父不允许她结道侣？也不疼爱她？才让她在他面前，百般掩饰？ 想到音音居然拜了一个不疼爱她的师父，叶辰面上转冷，动身往城外而去。 他既为找她而来，当然要去瞧瞧。 城外。 云华与沈浮雪在空中交手，打得十分精彩。 浩瀚的灵力碰撞，余波扩散开去，摧倒一片片山峰。飓风乱流，空气都扭曲了。 韶音站在远处，兴致勃勃地观看。 当然是云华占上风，他毕竟修为更高，并且底蕴深厚。但沈浮雪也不差，居然跟他打得有来有回。 两人足足打了半日，沈浮雪终于手段用尽，再也翻不出花样，被云华打得吐血，伴随着一声声骨裂脆响，沉沉砸入地上。 云华敛息，飘动的长发缓缓回落，翻飞的衣角垂下，重新恢复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 “师父！” 韶音飞身迎上，激动不已地来到他身前。 云华颔首：“嗯。” 两人一齐落到地面上，沈浮雪砸出的深坑旁边。 沈浮雪已经昏死过去。面目肿胀残破，乌发凌乱散开，衣衫破破烂烂，再看不出一丝矜贵模样。 “师父好厉害！”韶音崇敬大声道，“师父太厉害啦！” 云华不做声，抬手一抓，将沈浮雪的储物戒抓来，抹去上面的神识烙印，往旁边一丢。 “拿去。” 韶音愣愣，下意识捧住，紧接着感动不已：“师父，您对弟子简直太好啦！” 都没用她跳下去扒！ 师父主动给她扒好了，还抹去了上面的烙印！ “师父，呜呜呜——” 她感动得，立刻就要抱住他手臂，冲他撒娇。 云华袖袍轻拂，避开了，淡淡道：“走吧。” “是，师父。”韶音收起储物戒，恭敬答道。 两人飞身而起，往圣城方向而去，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原地徒留一个大深坑，还有躺在坑底，奄奄一息的沈浮雪。 不久后，一道身影悄然浮现，出现在坑边。 往坑里一跳，低声道：“便宜你了。” 把一粒黑色丹丸，喂进沈浮雪的口中。 沈浮雪曾给沈幽离一尊琉璃小人，叶辰险些死在上头。被这般算计，他如何不恨？ 何况他还惹了音音。 原该趁机杀了他的。但既然云华尊者没杀他，又是音音的师父，叶辰便也没动手。 他平庸的脸庞，面无表情，然而一双眸子尽是寒意。 —— “师父。”回到圣城，走在街道上，韶音扭捏了下，“又给师父添麻烦了。” 云华心说，你也知道？ “怪不得你。”他清冷尊贵的脸上，并无怪罪之色。 她不是主动惹事的。 如果她因为性格张扬，惹事在身，云华还能斥责她几句。 但思及过往，她哪次是因为张扬，才惹是生非？全都是无妄之灾。 这份腥风血雨的体质，云华早年也有。如今避世不出，才得以清静，自然不会因此斥责她。 “你与那个乞儿，当真没什么？”他淡淡问道。 乞儿？什么乞儿？谁？ 韶音脑子里飞快转过一圈，才记起是自己随口扯的幌子，立刻道：“师父还不知我吗？别说什么都没有，就算有，师父既为我赐道号无凰，往后也不会有了！” 云华微微侧首，就见小徒弟一脸天真稚气，毫无城府的模样，遂点点头：“那就好。” “为师望你一心修炼。” 韶音猛点头，煞是认真地说：“那是自然。我还要带师父一起飞升呢！” 这话，云华听了并无感觉。 小孩子口气大，正常。 直到他听到下一句：“师父拥有的时间，不多了。” 云华猛地转头，就见小徒弟一脸忧心忡忡，正看着他。目光又担心，又激励，“师父，我一定能在百年内飞升，带你一起登上升仙梯！” 吸气。 用力吸气。 云华拢在袖袍中的手，用力握紧，才忍住没有面目扭曲，一掌劈死她。 百年内飞升？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头脑愚蠢，性子鲁莽，不辨好歹的蠢货？ 这种人如果都能飞升，那云华就明白自己为何飞升不了了。 “那为师就等着了。”他冷冷道。 不必太久。只要她晋入化神，天雷一过，他立刻抓她进洞府，让她完成使命。 说完，云华再无心待下去，飞身要走。 想到什么，他重新凝聚出一枚淡蓝色的光球。 顿了顿，再次凝聚出两枚。 “拿去。”他淡淡道，“不要惹是生非，记住了吗？” 韶音看着面前的三枚淡蓝色光球，感动得快哭了：“师父！师父！” “都是弟子无能，连累师父操心！” “师父，呜呜呜——” 云华听不得蠢话，立时头疼起来，飞身就走：“去找你问心师兄，跟在他身边，不要乱跑。” 话没落下，人已经不见了。 韶音捧着三枚淡蓝色光球，好生珍惜地收起来：“是，师父。多谢师父。” 用掉一枚，换来三枚。 这买卖可太划算了。 老实说，当初用掉那枚最强一击，她没想到会有这般好事。 她只想着，都遇见化神修士了，又不是在野外，何必自己扛啊？没那个必要。 也就是云华给了她最强一击。他要不给，她直接拿出宗门令牌，喊他过来了。 “大丰收啊大丰收。”韶音往右手戴上新得的储物戒，神识探入，顿时喜得不行。 这是化神修士的储物戒，是修真世家沈家的中流砥柱，是一城之主的储物戒。 里面的资源，可太丰厚了！然而这还不算完，她炼妖壶里还装着三个劳动力呢。 “做什么去了？”回到会场，问心看到她坐下，遂问道。 瞧着这一脸喜色，问心直觉有故事。 韶音也没瞒着，当即把储物戒摘下来，递过去道：“师兄，你尽管挑。” 什么东西？问心接过来，神识探入，随即脸色变了：“你哪来的？” 韶音喜滋滋的，一手托腮，眼神明亮：“师父给的。” 把当初招惹沈幽离，如今沈浮雪找上门，打起来，引来师父，等等过程说出来。 问心听完，脸色变幻不定，目光缓缓滑落，看着她腰间道：“就是这个东西？” 韶音低头，拍了拍炼妖壶：“嗯哪！” 问心便冷笑起来：“你胆子不小。” 她说得天花乱坠，故意模糊这一茬，但问心跟她相处日久，如何不明白，她有时候坏得流黑水？ 说是天真无邪，粗心大意，谁信啊？ 抢来的东西，还敢大咧咧挂身上。在门派交流会上，沈家会出现的地方。她“没想到”后果？ “这是圣城啊！”韶音言辞凿凿，“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解决后患，难道要我到外面，偷摸解决？” “师兄，你是不是傻？” 问心：“……” “…………” 每当他觉得小师妹邪恶的时候，小师妹总是给出正气凛然的回答。 衬得他像个不知变通的傻子。 “快，挑挑喜欢的。”韶音催促道。 问心垂眼，看着手中的储物戒：“我又没出力。” 抛回给她。 韶音便道：“师父让我们分的。”又把储物戒拍进他手里。 问心几乎要笑起来，眼尾斜去，俊秀和气的脸庞，一时有些变了样子，多了几分潋滟：“师父？” “对啊！”韶音不假思索道，“师父说的。” 问心手掌抛了抛，掂着黑色储物戒也上下抛动，他问道：“师父怎么说的？” “师父让我来找你。”韶音答道。 师父让她来找他，是让他看着她，不要惹祸上身。她理解成什么了？ 但她真的不知道吗？问心打量她两眼，忽然轻笑一声，收回视线：“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化神修士的储物戒，好东西多得是，问心自然也有用得着的。 “快，快挑。”韶音凑过来，跟他一起享受分赃的快乐。 两人挨得很近，几乎头挨着头。没注意到下面两层，属于沈家的位置，有一道目光注视过来，几乎凝住了。 第105章 她神识传音：“叶辰？” 沈浮雪的储物戒中，宝物很多。 罕见的灵果，灵草，灵花，灵液，高阶丹药，灵兵，符篆，秘籍残卷，等等。 若非跟云华一战，损失了不少，比现在还要可观些。其中堆成山一样高的灵石，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师兄，这本秘籍残卷不错，你拿去练练。”韶音替他挑选道。 这是一本上古仙籍的残卷，只有不到两页的内容，然而乍一读去，晦涩难懂，堪比天书。 多看两眼，更是头晕脑胀，体内灵力暴动，要爆体而出一般。 可以想见，假如参透了，这招式的威力非同小可。 “沈浮雪一定没练会。”韶音嘲笑道，“从始至终，我没见他用出来。” 问心便问她：“你不要？” 这是秘籍残卷，拓印不了。便是这载体，就很难寻。常见的玉简，连一个字符都受不住。 他若要拿去，她就练不了了。是不是傻？ “我不要。”韶音摇头，“我不走这个路线。” “什么？”问心。 韶音解释道：“太麻烦了。我不走这个路线。我有护卫保护我就够了。” 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炼妖壶：“这是个宝贝，会生护卫。三天生一个，九天生三个……” 话没说完，被问心一巴掌削后脑勺上。 他指指那炼妖壶，说道：“拿来我瞧瞧。” 韶音紧紧捂住，摇头：“不给。” “我又不抢你的！”问心没好气道。 韶音反道：“那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与你，也只认得几年罢了。” 问心无语又好笑，指指她：“你少装傻。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韶音这次仍是摇头，说道：“师兄，人人都有秘密。这是我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得。”问心不再问了，收回视线，把那本秘籍残卷取出来。 把储物戒推回去：“其他自己拿着。” 她爱说不说。 不说也好。如果说了，问心就真当她是个傻子了。现在心有成算，倒叫问心高看她一眼。 “真不要了？”韶音问道。 问心摇头。 “那好吧。”她把储物戒戴回手上，喜滋滋的，而后往楼下看去。 有一道视线，看过来许久了，不知道是哪个熟人？ 往下两层，侧对着的位置，正是沈家。韶音看去，却不是沈浮雪，而是一名容貌普通的男修。 高大挺拔，衣架子中的衣架子，明明穿着打扮都不起眼，但就是气质出众，犹如鹤立鸡群。 “……” 韶音这次都不用调出地图，就认出来了。 她神识传音：“叶辰？” 那人双手负在身后，对她微微点头。 还真是他。 “你过来。”她直接道。 叶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立时变得愕然：“你叫我，过去？” “不然呢？我过去找你？”韶音不悦道。 叶辰急忙解释：“不是。我以为……你不方便。” 她师父明显不喜她有道侣。他以为，她会在同门面前，注意一些。 韶音却误会了。她看了眼身侧，说道：“他是我师兄。” 叶辰一听，也知道她误会了。他没有解释，反幽幽道：“是吗？只是师兄啊？” 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修，姿色还不如上次她身边出现的那个。跟她有说有笑，还摸她脑袋。 叶辰自己都没摸过她脑袋。 面对他幽幽的目光，韶音轻哼一声，说道：“我可没挽着他手臂呢。” 叶辰顿时精神抖擞，马上露出讨好的笑：“我开玩笑的。这是咱师兄，我怎么会吃醋？” 一边说着，脚下往外挪动：“我去找你啊！” 韶音端坐不动，喝着灵酿，看着上下飞舞的舞姬，时不时挑出一把法宝，扔出去，或套在人腕上，或落在人发间，引得众多舞姬时时往她这边飞来，笑意撒下花瓣。 “嗒嗒嗒。”身后响起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声：“真人。” 韶音回头，果然见着一张平庸的面孔。 他脸上笑着，弯腰拱手，十分尊敬的模样：“原来真是您在此处，晚辈见过真人。” 问心看他一眼。 韶音便道：“故人之子。” 这话原没错。他的确是故人之子。叶家与柳家乃世交，他怎能不算故人之子呢？ 问心倒没什么意见，她年纪轻，未必不能结识年长者。上下打量叶辰一眼，问道：“沈家人？” 叶辰此刻穿着，的确是沈家的打扮。 他再次进城，是跟着沈浮雪，以沈家附从的身份进来的。 “回前辈，晚辈是浮雪城主，沈城主的护卫。”叶辰拱手，转向问心答道。 问心便看向韶音。 话没问出口，但意思很明显，她刚刚与沈家结仇，怎么故人之子却成了沈家人？ 韶音说话也直接，当下道：“我与沈浮雪有些恩怨。你怎么成了他身边的人？” 叶辰一怔，随即面露怒气，抓住身上沈家的衣服，用力一撕！ 只听“刺啦”一声，衣服从中裂开，他扯下丢到地上，这才重新拱手道：“晚辈不知。从今往后，晚辈与沈家再无瓜葛！” 问心挑了挑眉，转过头去。 韶音眼中浮出笑意，拽了只蒲团在身边，说道：“坐下说话。” 叶辰面露惶恐，腰弯得更低了：“晚辈不敢。” “有什么不敢。”韶音道，“过来。” 叶辰这才恭敬的，拘谨的，小步走到她身边，在蒲团上盘腿坐好。 韶音问他：“几年不见了。你怎么过的？” 叶辰答道：“晚辈有幸进入一位前辈留下的洞府，在里面蹉跎了几年，学了些功法。” 几年？满打满算，离他们上次分别，也才两年多。 看来他是刚从秘境出来，韶音轻轻颔首，赞许道：“运气不错。” 叶辰笑得很夸张，是那种笨拙又讨好的恭敬：“是，是，晚辈运气不错。” 太傻了。一个傻子，和另一个更傻的傻子。 问心看不下去，起身走了。 韶音这才神识传音：“你怎么混进沈家了？” 叶辰怕她误会，解释道：“说来也巧，我进不去圣城，正在城外着急，就看到受伤的沈浮雪。” “我威胁要杀了他，他为保命，便答应带我进来。” 韶音顿时无语。 这小子，真特喵的命好。受伤的沈浮雪，都被他遇见了。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 叶辰又道：“我跟他一笔勾销了，我只是为了进城，你可不要多想。” “多想什么？”韶音睨他。 叶辰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韶音挑眉，下巴示意一下。 叶辰便掏出一片光华如镜，玉质剔透，散发出莹润光芒的青色鳞片。 巴掌大小，呈椭圆形，带出一片玉色骨甲，由一块块长方形的骨片连在一起，缝制而成。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道。 叶辰脸色微肃，以神识传音：“我掉进去的那个秘境，有上古神龙遗迹。我寻到一块鳞片，磨了龙骨为甲衣，给你做了一副护心甲。” 龙骨坚硬，废了他许多工夫，只是这就不必对她提起了。 他笑着问道：“喜不喜欢？” 龙鳞为镜，龙骨为甲，这谁能不喜欢？ “喜欢！”韶音立刻收起，给予他肯定回答，“非常喜欢！” 叶辰表情微微舒展开来。 像是沐浴了晨后骄阳，舒服而温暖，整个人由里而外，放松而安定。 他的未婚妻，是一个如此直白的人，心思从来不用猜。 叶辰嘴角轻抿着，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静静注视着她。 “你自己呢？”韶音收好龙鳞护甲，看过去道。 叶辰笑着答道：“我是男人，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个，音音不用担心我。” 韶音瞥他两眼，扒拉扒拉储物戒，挑拣出二十套对付元婴修士的阵法，打包给他：“拿去。” 叶辰接过来，然后感动不已：“音音对我真好。” 她对他，从始至终都这么好。 师父不让她结道侣，她见到了他，却正大光明地邀他说话。 沈浮雪找她麻烦，皆是因他连累之故，但她见了他，半个字的怨言没有，提都不提。 叶辰觉得，送她一副护甲，送少了。可惜，那青龙无意间与他结契，否则将青龙送与她正好。 圣城有古怪，仙宗怕是未必如传闻中那般。她拜入天阙，也不知平时过得如何？受没受委屈？ “这会议着实无趣。”韶音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索性起身，“陪我出去走走吧。” 叶辰跟随她起身：“是，前辈。”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就在两人离开会场时，沈家的席位上，有属下报与沈浮雪：“城主，雷家又来找茬了。” 听了这话，沈浮雪登时皱眉：“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走着路，雷家使绊子，还怪我们打破他们的茶具，拔剑相向。”属下回禀道，面露怒气，“陈诚已经重伤昏迷。” 被人如此踩到脸上，沈浮雪气笑了：“一群蠢货！” 报仇都报不到正主身上！ 杀死雷鸣的人，分明另有其人，可雷家偏偏盯着沈家报仇！ 若是之前，沈浮雪一定让人指点雷家，正主就在会场中。偏偏他被人喂了子母傀儡蛊，心中升不起半点儿对韶音有害的念头。 气怒交加，旧伤复发，沈浮雪喉间一片腥甜，不禁闭了闭眼。 妹妹究竟惹了什么人？！ “带几个人——”他重新睁眼，正要吩咐下去。 第106章 雷家来了四名元婴修士。 走出会场。 外面便是恢宏广阔的圣城广场，身后华丽巍峨的高耸建筑，就位居广场中央，所占区域连整片广场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两人漫步在广场上。 大多数修士此刻都在会场中，使得广场上清净幽丽。凤首鸟盘旋在上空，发出美妙的啼鸣声。 叶辰背着双手，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不时瞧她，抿着唇角，脸上尽是笑意。 “心情不错？”韶音看他一眼，说道。 叶辰点头，眼里笑意闪动：“很清静，很安心。” 难得的安宁。 没有危机四伏，没有打打杀杀。 有的只是活生生的，温暖明亮的家人，走在他身边。 常年坎坷，身陷生死之间，时刻紧绷的叶辰，此刻难得的放松。 这大概是那年之后，天道对他唯一的手下留情。 “对了，你在天阙，过得怎么样？”他问道，“可有人欺负你？” 韶音眉头一挑，说道：“想欺负我的人，有几个。” 只见他变了脸色，她不疾不徐，补充后半句：“欺负成的，一个没有。” 至少目前还没有。 云华那老鬼，虽然心思不纯，但眼下还不曾如何。 “音音真厉害。”叶辰顿时笑道。神情明亮，仿佛很为她骄傲。 随即，他话音一转：“都是什么人啊？连你也舍得欺负。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这话听着闲聊一般，然而熟知龙傲天人设的，都知道他杀心已起。 韶音瞥他一眼，并未回答，而是摸出一个椭圆形的小坛子，插上灵犀木做成的吸管，递给他。 自己也取了一坛，吸着喝。 这边没奶茶，但灵酿的味道，只好不差。 她不耐烦坐下煮茶，常常弄一大锅，分装在小坛子里，以雪松纸封口，存在储物袋里，想起来就摸一杯出来喝。 吸溜，吸溜。 她手掌匀称修长，色若美玉，托着一枚小巧的坛子，走在身边。 眉目清丽，鼻梁灵翘，侧颜精致万分，落在叶辰眼中，只觉说不出的可爱。 他心里一软，再软，沉入不见底的温泉潭水中。 “一些杂碎罢了。”韶音又道，口吻十分轻狂，“净惦记别人的东西。” 如梅惟从，一开始抢她的黑鼎，韶音以为他为夺宝。 后来在他储物袋中发现采阴补阳的功法，才知黑鼎不过是个引子，他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惦记她的修为。 “打输了还不服。” 如不辞真人，两峰一战之后，怀恨在心，她前脚出关，他后脚立刻寻仇。 “你师父对你如何？”叶辰看向她问道。 她师父，可有每次都为她撑腰？ 韶音听到他的问话，表情微妙了一下。云华？那老鬼对她，便如养猪，肥了就宰。 “我师父整日闭关。”她避开道，“平时都是师兄带我。” 说完，朝他瞥去一眼。 他如果酸言酸语，说些好没意思的，她可就要提沈幽离了。 果然，叶辰根本不敢提，还道：“是方才坐在旁边那位师兄吗？” 他满脸感激之色：“方才我瞧见师兄，一表人才，沉着稳重，龙章凤姿，温和可亲，很是叫人敬佩。” “原来就是他照顾你这些年？”他有些捶胸顿足，“早知如此，我该给师兄也备一份礼才是！” 他后悔不迭的样子，夸张得叫人看不下去，韶音当即嘲笑道：“哦？名义是什么？” 他刚才以晚辈的身份，前来拜会她。现在要送礼？名义是什么？谢人家照顾他未婚妻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 叶辰一拍脑袋，懊恼道：“看我，一高兴，忘了。” 韶音嗤笑，转回头，继续喝灵酿。 他个没背景，没师承，野路子的散修。他敢在她师门面前提婚约，就别怕被棒打鸳鸯。 想也知道，他如今是配不上她这个仙宗弟子的。只有等修为上去了，携重礼，再来拜访，才有戏。 因此今日他前来找她，半字不提两人真正的交情，恭恭敬敬以晚辈的身份出场。 “你于阵法一道精通，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城门口的测灵石，整个圣城设下的阵法，并非正道？ 叶辰才开了个头，忽然停下来，身形也顿住，神情肃冷。 韶音不禁讶异，也停下来，看过去道：“怎么了？” 数息后，叶辰才看过来，说道：“我有事出城，如果没回来，你不要等我。” 顿了下，“传音玉被我弄坏了。这是新的。” 他摸出一块同心玉佩，递过来，期期艾艾，很怕她怪罪气怒般。 韶音垂眸，接过。 “如果我没回来，就用这个联络。”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没喝完的灵酿，连坛子带吸管一起，收入储物空间。 “等等！”韶音拉住他手臂，仰头看去，眼睛发亮，“你仇家？” 叶辰回眸，与她目光相触，不禁一怔。他看错了吗？她该担心才对，怎么会眼睛锃亮？ “是。”他点头。 “我也去！”韶音立刻道，紧紧攥着他手臂，生怕他跑掉一般，“半年没打架了，手痒了。” 她神情郑重，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叶辰抿唇，一时有些无奈。他亲眼看见，半日前她才跟化神修士交手过，这会儿偏这样说。 心中愈发感动，她为了帮他，不惜扯谎。 “都是些杂碎，很快就解决了。”他故意往轻松了说，“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韶音松开他的手臂，飞身就*往城门口方向：“快点！别磨蹭！” 叶辰眼睛微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想叫住她，最终化为一声笑。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出了城。 “等下你离远些，看我出手就行。”叶辰道。 韶音点点头，问道：“你现在什么修为？” 他看上去还是金丹中期的修为。 但上次见面，他差不多就是这个修为了。经过两年时间，一个秘境的历练，韶音不相信他还是这般。 叶辰一笑，不再掩饰真实修为，散发出元婴修士的威压：“元婴初期。” 韶音顿时惊讶：“你结婴了？” 虽然料到他必然进步很大，但是亲眼看到他结婴，还是很惊异。 不愧是天命之子，进阶速度就是快。 “侥幸而已。”叶辰说道。 他与青龙结契，修为暴涨，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碎丹结婴。 “你呢？”叶辰问道。 韶音便轻笑一声，也不再掩饰。 比他还高一个小境界，元婴中期的气息，从她周身散发出来。 “你——”叶辰震惊不已，身形一晃，差点从天上掉下来，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表情，“好，好，音音真好天赋！” 他目瞪口呆半晌，最终化为感叹：“音音太厉害了！” 他能够结婴，乃是撞上大机缘，受青龙影响。 音音居然比他还要快速，真乃天赋卓绝！ 叶辰自省起来，幸而他不曾骄傲，以后也绝不能懈怠，否则如何配得上她。 “等会儿你不要出手。”在一处无人山谷中停下，叶辰叮嘱道：“高手都是后出场的。” 他既然在这里，哪里会让她动一拳一脚？ 韶音颔首：“好。” 她也不是非打架不可，这不是捡漏来了吗？ 他腥风血雨的体质，整天越阶挑战，此行来人，多半有元婴。 而他都已经结婴了，那么来找茬的修士，必然不止元婴这么简单。 这下，又要大丰收了。 炼妖壶里还有三个没炼化的，时间居然排到十天往后了，韶音幸福又忧愁。 两人没有等太久。 须臾，数道身影从圣城方向，急射而来。 在两人前方，一字排开，一共四人，打头那人赫然是元婴中期修士。 “就是你们，杀了雷鸣？”此人目光转动，扫过两人喝道。 韶音听到“雷鸣”两字，不禁惊讶，蓦地转头，看向叶辰。 这不是她的仇人？ “正是在下。”叶辰挑眉道，向前两步，“因为他该死！” 神识传音过去：“稍后与你解释。” 韶音便没出头，还往后退出一段距离。 对面的人听到叶辰狂言，勃然大怒，须发翻飞，衣袍卷动：“好，好！” “你承认了就好！” “受死罢！” 手中长剑挥动，一道凌厉剑势，汹涌如海浪，瞬间斩至面前。 叶辰亦手持长剑，却是不避不让，迎着剑势就冲向前方：“该死的是你们！” 他不知道雷家与音音有什么过节。 但音音既然杀了那什么雷鸣，必然是他该死！ 这些人居然还敢找音音的麻烦，是觉着音音好欺吗？ 对方来了四人，居然都是元婴修士。 从沈浮雪口中得知，杀死雷鸣的凶手在城外，雷家既想一举杀死此人，报仇雪恨。同时又担心，会不会有陷阱，因此派出得力人手。 此时，四人结阵，将叶辰围在中间，各执武器，一齐向他攻去！ 叶辰不过一人，被四人结阵围攻，却丝毫不慌乱。 才四人罢了。 比秘境中的危险，还差得远！他身上金芒一闪，铠甲顿时出现在身上，护住要害部位。 旋即调动全身灵力，投入战斗之中。一时间，只见半空各色灵力碰撞，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响。 第107章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几人交手，惊天动地，百里之外都能望见。 雷家的四名修士，各有神通，皆是不凡。能够修炼到元婴境界，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各有机缘。 然而叶辰一对四，竟不露败相，一时相持住了。 他机缘非凡，所修炼的乃无上绝学，借用天地之力，含有莫大威能。 兼之筋脉百窍不凡，体内灵力如海，经久不见疲色，反而越战越勇。 “好个骄才！”雷家四人，纷纷心惊。 “难怪他要杀雷鸣！” 原是天骄见天骄，不愿被分走风头。 “看你能狂妄到几时！”修为最高那人，冷喝一声。 他灵力不会枯竭的吗？ 他们四人，耗也耗死他！ 然而，叶辰的灵力的确不会枯竭。他原有神血侵体，体质与旁流不同。加之青龙借力，体内灵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哪怕鲜血飞溅，衣袍染血，气势不减反盛！ 这些人视音音为敌，叶辰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 “我给你的阵法呢？”忽然，耳边传来一道传音。 叶辰一怔，紧接着听到：“拿出来，炸他们。” 远处，韶音悬于空中，望着这边。 叶辰走的路子，便是搏杀之中突破，但她看到现在，有些视觉疲劳了。 “快点。”她催促道，“解决了，与我解释。” 叶辰便道：“好。” 拿出阵法，灵力引爆！ 一共三套阵法，被扔向最中间，他飞身后退。连环爆炸的阵法，威力过于强横，叶辰后退不及，被炸飞了很长一段距离。 而猝不及防的雷家修士，被炸了个正着，一个个下饺子似的往下坠落。 扑通，扑通。 一个个掉在地上，砸出数个大坑，或躺或趴，一动也不动，生死不知。 叶辰不禁抹了把脸上的血，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打了半天，不及她的阵法扔出去。 朝向她飞去，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阵法真厉害。你看我资质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学一学？” 韶音见他一身伤，便摸出一瓶丹药，扔过去：“等会儿进城，买两本秘籍，你试试看。” 圣城什么没有？ 别说阵法的书籍了，就是阵宗也在圣城有门店，搞点入门教程，还不是顺手的事？ 叶辰却笑了笑，又道：“我开玩笑的，我哪是那块料啊？” 倒出复元丹，吃下去。 他想让她教他，不然有什么意思？ 韶音瞥他一眼，然后又拿出一个储物袋，丢过去道：“那就拿去用。” 叶辰接过来，不禁一怔，望过去：“你给了我，自己用什么？” 这里面，居然有几十套阵法！各个威力无穷，不比方才他用来炸雷家修士的差。 “我还有。”韶音说道，几百套呢。 叶辰心头沉甸甸的。她如此关心他，照拂他，令他一颗心仿若置于火山口，滚烫。 “多谢音音。”他收起储物袋，转而说道：“是沈浮雪告诉我的……” 他将事情从头讲来。 “我要借他进城，又怕他动手脚，事后反悔。”他说着，觑她一眼，“我又打不过他，只好对他做了一点手脚。” “一丁点儿。”他两指捏在一起，比了个小小的距离。 很怕她觉得他阴险，嫌弃他的模样。 韶音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才对啊。 他父母惨死，宗族无情，又天天刀光剑影，早已不是纯善之辈。 “方才我们在广场上散步，沈浮雪……” 他先前给沈浮雪，喂了一对子母傀儡蛊，是从一个秘境中带出来的。 只要对方修为不超过他太多，就可以通过这对蛊虫，控制对方的行为，对方的一切心思都瞒不过他。 当时沈浮雪醒来后，曾要对他下杀手，立刻被蛊虫反噬，生不如死。 “以后，不许对柳韶音做出任何不利的事！”他告诫道。 沈浮雪不得不从。此后，一旦他有异心，子蛊就会异动，从而被叶辰察觉。 当时沈浮雪动了念头，想要雷家去找韶音的麻烦，被子蛊反噬，叶辰立刻察觉到了：“是不是想死？” 沈浮雪不想死，便将原因告知，叶辰顿时生出别的念头。雷家？音音何时招惹了这个仇家。 眼下雷家还不知道，音音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终究是个隐患。 正巧他在，不若趁此时，除了这个麻烦！ 因此让沈浮雪从中传话，将雷家人引到这里来，方便他动手。 “原来如此。”韶音终于弄明白了，“你有心了。” 叶辰只觉这是应该做的：“你与雷家，怎么会结仇？” 说着话，随她飞身落下，看着她收几人的储物袋。 韶音把四人的储物袋都收起来，递向旁边：“拿去。” “我不要。”叶辰摆手，“音音拿着就是，我用不着。” 韶音道：“人给我，东西给你。” 她要人干什么？叶辰眼睛里透出来，没再拒绝，接过储物袋。 韶音摘下小鼎，放大，把人挨个装进去。 又将乾坤鼎缩成迷你形态，挂回腰间，这才解释道：“雷鸣想与我双修，我不肯。” 虽然他还未实施，但既然在她身上用了追踪粉，便是居心叵测，她先下手为强罢了。 叶辰闻言，神情瞬间阴沉得吓人。 韶音看他一眼，说道：“我将他练成了傀儡。那时你被秘境吸进去，我独自赶路，沈幽离追来。” “我控制雷鸣自爆，因此雷家人以为，是沈家人逼死了雷鸣。” 她没料错，雷家果然有秘术，可以回溯重点弟子死前的情景。想必雷鸣自爆，雷家回溯的情景，便全是沈家人的脸。 然而叶辰听到沈幽离找她麻烦，又愧，又怒，又后悔。 “幸好你没事。”他抿紧嘴唇。 如果因他一时粗心，连累她…… “你不要小看我。”韶音瞥他一眼，“想连累到我，没那么容易。” 她不需要他的内疚。 也不想在他面前占据道德高点。 事实上，两人因为种种机缘巧合，走到现在，他已经不会对柳家、对她有仇恨之心。 “我还要谢你。”她轻浅一笑，拍拍腰间的炼妖壶，“若非沈幽离来追我，我还得不到这宝贝。” 处理了雷鸣，还得了生蛋鸡，韶音赞许地看他一眼，这朵桃花招得好。 叶辰多敏感的心，几乎一下想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从前没有这样想过，因为她待他，自始至终很好。 但此刻，直觉告诉他…… “以后不会了。”他脸上没有半丝笑意，别开视线，看向远处天际。 韶音心情正好，看了看地上的深坑，笑着说道：“你不问我，把那些人装起来做什么？” “做什么？”他重新看过来道。 韶音笑道：“当护卫。” “遇到危险时，就扔出去自爆。” “就像雷鸣那样。” 她笑得灿烂，又有些邪恶：“我是不是心狠手辣？” 是。 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如此行径，堪称阴险毒辣。 叶辰抿了抿唇，双手握成拳头，忍着涩意道：“只要能自保，手段有什么关系？” 定是一路走来，她吃了太多苦。否则，她怎会变得如此？ 原来天道不曾善待他，却也没有善待她。 难道修道成仙，这条路注定如此难走？ 周边灵力涌动，地上沙石流动，草木摇摆。而身前青年闭目而立，周身气流涌动。 韶音看得瞠目结舌。他喵的，这就顿悟了？ 真不愧是天命之子！ 当下神识放出，遍布天上地下，又在周围布下阵法，为他护法。 叶辰入定了一整夜。 次日旭阳东升之时，伴随着金色光线照在脸上，他缓缓睁眼。 目光澄明，较之从前，更加坚定。 大道艰难，又如何？他既走上这条路，就不会回头。他要走很远，很远很远，比任何人都要远。 直到尽头，破碎虚空，飞升成仙。 “你醒了？”韶音从树上跳下来，啃着灵果说道。 叶辰看向她，目光温柔又痴意，点点头：“多谢音音为我护法。” 待到那日，他们一起，前往仙界。 “客气了。”韶音说道，将灵果的核一扔，“恭喜。” 叶辰看着她，目光舍不得移开：“我走了，你要保重。” 韶音一顿，抬眼看向他。 叶辰却将视线移开，望向旭日东升的方向，渐渐转移，看向未曾被照亮的地方。 “我帮不到你什么。”他说道，“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 她有师门，有自己的机缘，一路走来虽然艰难，却也修行斐然。 既如此，他倒不必很为她操心，因此道：“我离开后，会将雷家人引走——” “不用！！”韶音立刻说道，“不用，我能应付。” 她还要捡漏呢，好不容易惹的仇家，被他引走了，算怎么回事？ 然而叶辰昂首，说道：“我若是死了，他们找你便罢了。我既还活着，就不许他们碰你一下！” 说话间，他手中出现一枚令牌，正是雷家一名修士的储物袋中所存放。 通过这枚令牌，可以引得雷家人追来。 “保重！”话音落下，他飞身离去，很快身形远去，变作天空中的一个黑色小点。 韶音的手伸到一半，僵了两秒，沉沉放下来。 “唉。”她轻笑着，摇头叹道。 既然他一片好意，那便如此吧。 算起来，她也不是很缺傀儡了。 第108章 炼妖壶里有声音传来。 问心无语地看着她。 爱说不说。 他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韶音喜滋滋的，半点儿不因为他的无视而慌乱。 九个傀儡啊！九个！ 葫芦娃的爷爷才七个孙孙，白雪公主也只有七个小矮人！她呢？足足九个娃！ 叶辰招得一手好桃花！赞美他！摸着炼妖壶，韶音嘴角上扬，喜形于色。 “捡着秘籍了？”无法忽视她浑身散发的快乐，问心转头过来问道。 韶音笑着摆手：“比不上，比不上。” 然而嘴角上扬的弧度，分明是占了大便宜一般。 问心便知道了，这是天大的便宜，捡着秘籍都比不上。 “鬼灵鬼灵的。”问心轻笑一声，扭过头去。 旁人如此，可能是捡着宝了。 但他这个小师妹，脑子向来与常人不同，按一般思维猜度，肯定猜不对。 他也不费那个力气，反正她没吃亏。 “见过师叔。” “见过无凰师叔。” 两个小弟子前来，殷殷切切的，手上捧着一个储物袋，看看她，又看看地面，有些羞赧的样子。 韶音便笑道：“你们好。寻我有事？” “师叔，这是我们种的灵米，请师叔尝尝。”一人胆子大些，上前双手奉上。 韶音微微笑着，接过来：“多谢你们，我很喜欢吃灵米。不过，我这会儿手上没有东西回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我这会儿心情好，你们说出来，我一定应了。” 谁知，两个小弟子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事情麻烦师叔。” “其实，我们是来谢师叔的。” 韶音惊讶：“谢我？为何？” 问心也跟着看过来。 其中一人感激道：“师叔可能不记得了。前往炼心秘境时，郑师兄阻拦师叔上船，我们认出师叔，给师叔打开灵舟入口。” “后来，郑师兄找到我们二人，赠我们修炼功法。” “如今我们二人都有所突破，全仰仗师叔为我们说话。” “一点灵米，不成敬意，还请师叔莫嫌弃。” 当初郑玄英阻止韶音上船，两个小弟子认出她，因对她印象好，忙拦住郑玄英，使她顺利登船。 后来秘境中，郑玄英差点死在郦之沅手中，是韶音路过救了他。郑玄英要道谢，韶音懒得理会，就说：“你不如谢当初放我上船的两名弟子。” 没有他们放她上船，哪来的她救他？ 郑玄英听进去了，回到宗门后，就找到当日的两名弟子，以修炼功法谢之。 这两名弟子，天赋、出身都寻常，不然也不能做了杂役弟子，整日跑腿奔波做闲事。 得了功法后，都很激动，加之果然修行有突破，都很感激韶音，因此约好来谢她。 “不打扰师叔了。”两人恭敬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韶音这才信了，他们果然是来谢她，而非有事求她。 “你与人交往，真是不看出身。”问心缓缓说道。 她是云华的亲传弟子，等闲的内门弟子，她都不必理会。却跟两个杂役弟子，有说有笑？ “我倒是想跟掌门交往。你看掌门理我吗？”韶音便道。 问心：“……” 还真别说。她是云华的亲传弟子又怎样？掌门还真不稀得搭理她。 他摇摇头，不跟她耍嘴皮子，扭头过去了。 然后很快扭回来，眯眼看着她：“你不是说，没去秘境？” 小弟子分明说她登船了！ 韶音不曾想，会是这样的情形露馅儿。但她也不慌张，都过去多久了？他跟她算这账。 只见她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半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问心指指她，扭过头去了。 韶音嘻嘻一笑，把储物袋收起来。 这可是上好的灵米，两个小弟子费心了，她领这份情。 转眼过去一个月。 韶音最后一个傀儡，也要炼成了。 她坐在圣城新置办的院子里，锅里闷着上等的灵米，香气四溢，桌上有灵酿，有菜肴。 点了点桌角处，深棕色哑光的炼妖壶，怜爱道：“以后我就叫你，生蛋鸡，好不好？” 这可真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宝贝！ 从此往后，九个元婴在侧，她哪里去不得？遇到危险，留两个拦一拦，拦不住就炸了。 就算炸两个，还剩七个，寻见不干好事的，再围住打半死捉回来塞壶里，又补足了。 可不就是会下蛋的金母鸡？ “呜——” 一声风声从耳畔划过，又轻得像是错觉。 韶音微微眯起眼睛，往炼妖壶看去。 “呜——” 这次，风声更清晰了些，的确是从炼妖壶里发出。 “呜嗯——” 不，不是风声，像是什么转醒，发出的呢喃声。 “什么东西？”她缓缓向后，握紧折扇道。 炼妖壶一动不动，只有逐渐清晰的声音，从内部传出来：“是谁叫我？” 慵懒的，拖长的语调，从壶里传来。 “你是——”韶音听着这磁性的女声，不禁有些呆滞，“是器灵？！” 不该啊！ 这炼妖壶，只是个仿品，而且能炼化的只有元婴修士。到化神境界，就控制不住了，只能称得上高阶法宝，还到不了生出器灵的顶级法宝层次！ “正是本尊。”那慵懒磁性的女声，说道：“小辈，你从何得知我名字？” 你的名字？ 韶音什么时候知道它名字了？ “您的名讳……”韶音试探道，“生蛋鸡？” 不会吧？谁家器灵的名字，这么通俗易懂，简单直白？ 只听那女声，颇怀念道：“不错。本尊的名字，便是生蛋鸡。” “许久没人叫我名字了。” “我已经睡了太久，太久了。” 韶音一时风中凌乱，不知炼妖壶居然有器灵更难接受，还是炼妖壶的名字居然是生蛋鸡更难接受。 “想我鸡生蛋。蛋生鸡。生蛋鸡，多年不曾重现江湖，恐怕江湖已经把我忘了。”磁性女声，感慨说道。 韶音更加风中凌乱，情不自禁倾身，盯着它道：“您刚才自称什么？” 炼妖壶便有些鄙视：“没见过有姓有氏有名的器灵吗？少见多怪！” 它把韶音斥责一通，才骄傲道：“我，姓鸡生蛋，氏蛋生鸡，名生蛋鸡。” “怎么样？谁有我的名字长？” 韶音：“……” 她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啊，嗯，唔。” 谁这么缺德，给器灵起这名儿？ “小辈，你叫什么？”那女声问道。 韶音眼珠转了转，说道：“姓凤苍穹，氏凤傲天，名凤于飞。” “咦。”女声微微惊讶，随即道：“不错，不错。虽然比不得我，有大半生僻字，但长度与我相仿。” 它感慨道：“难怪会是你唤醒我。” “以后，我叫你小凤吧。” 韶音面容严肃，说道：“那我就叫前辈小鸡如何？” “小鸡啊。”女声怀念起来，“我的主人，从前便唤我小鸡。” 韶音心说，你那主人，真不是个玩意。 “也好。”女声说道，“万年前，万年后，我始终是我。” 看不出来，这还是一个颇有悟性的器灵。 “小鸡前辈——” “不要加前辈。”女声严肃，“显得我年纪很大了。” “是，小鸡姐姐。”韶音立刻改口，“您怎么陷入沉睡了？我得到这宝物后，都不知道，它居然有器灵。” 女声说道：“主人说要去天外瞧瞧，结果一去不返，把我和破鼎留在下界。” “天长日久，我困顿了，就陷入沉睡。” “那破鼎，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呸”了一声，霎时间，只见炼妖壶震动起来，随即壶口喷出一道身影，倒栽葱似的，扎进石板中，头朝下，整个脑袋都不见了。 “别往我肚子里塞垃圾。”她怒道。 韶音能感受到，小九已经炼制完毕了，忙道：“姐姐喜欢吃什么？我从前不懂得，怠慢了姐姐，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 她这样知礼懂礼的模样，讨好到了器灵，轻哼一声道：“至少也要大乘修为，才配进我的肚子。” 它曾经的主人，身边服侍的，哪个不是大乘、渡劫修为？ 这等元婴期的小瘪三，牙碜得慌，它都觉得嘴里满是沙子。 韶音抱起炼妖壶，仔细扫视过，却道：“姐姐，你吃不了大乘，会吃坏肚子的。” 没错，炼妖壶还是那个炼妖壶，最多容纳元婴期修士。 “胡说，我的肚子——”器灵刚反驳一句，忽然哑声了。 良久，才愤怒又无力道：“过去太久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主人给我塑造的身躯，破损了。” “主人给我绘制的阵法，湮灭了。” 它很难过，韶音甚至看到壶身上，渗出一滴清亮的液体。 她神情一凝，小心将炼妖壶放回桌上，这才道：“小鸡姐姐，你别难过。有什么办法为你修复身躯和阵法吗？我尽力而为。” 如果器灵说的是真的，大乘修为才配进它的肚子，那她如今还打不过，一直提防的云华，算个屁啊？ 那不是啊呜一口，被器灵吞进去，又狠狠吐出来，直接成渣？ “姐姐，我如今是仙宗弟子，头上师父有地位，师兄一大把，灵石资源无数。” “姐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去为姐姐想办法！” 第109章 （加更）准备两年后的沧澜秘境。 能补足最好。 补不上，也没什么，就当多个说话的。 认识的人一大堆，相熟交好的也有不少，但仔细论来，其实她一直形单影只。 倘若身边有个器灵，不知多合心意，韶音看着炼妖壶的眼神，都怜爱了许多。 “仙宗弟子？”器灵沉睡多年，不知什么仙宗，还以为是万年前屹立修真界高处，遗世独立的几大宗门。 它懒洋洋说道：“要修补好我，可不容易。” 听它口吻，竟不是很期待。 韶音便道：“若是容易，岂非显不出前辈的威能？晚辈已做好心理准备，还请前辈赐教。” 器灵沉默片刻，才道：“那你听好了。” “要补我身躯，需寒金神砂、万年玄铁、星辰石、炼魂幽水、石乳之精……” “要补我内部阵法，需虚空之心、天青神木、南明离火、金雷竹、三星石……” 她报了一大堆，才喘口气道：“可能不全，但别的我也记不清了。我睡了太久，才刚苏醒，许多东西记不起来。” “你先找着吧。” 韶音沉默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桌上的炼妖壶。 它刚才报出的材料，她竟有一多半没听说过。而听说过的那些，每一种都稀有之极，她拿着vvip卡去万宝阁，都买不到的那种。 放在秘境里，不说镇境之宝，也足以让诸多修士翻脸厮杀，以命相搏了。 “吓着了吧？”见她不说话，磁性女声懒洋洋道：“早告诉过你，很难的。” 是很难。 这难度，顶得上把云华杀个百八十回了。 “晚辈尽量。”她说道。 虽然难，但还是要试试。不然，她的敌人难道只有云华这个境界的吗？ 再往上还有大乘、渡劫强者。那是真正的力量之巅，挥手间风云涌动，山崩海裂。 纵然无意为敌，然而这种力量与凌驾，谁不向往？ 希望这器灵所言属实。 “你们在此候命。”韶音抓起炼妖壶，挂在腰间，对院子里的傀儡吩咐道。 只点了两个：“小一，小三，跟我来。” 小一是羽星仙子，她是最先被炼化的元婴修士。 小二是不辞真人，他不在圣城，在宗门内闭关修炼。 小三是韶音喜欢的那个，身怀空间神通的修士。 至于小四到小九，她这会儿用不上，就让他们在这里候命。 “是，主人。”众人纷纷单膝跪地，恭敬应道。 器灵嫌弃地呸了一声，像吐砂子似的：“修为太低了。” 这一个个，都进过它的肚子。它从前没醒来还罢，现在苏醒了，就觉得吃了脏东西。 韶音没说话。 出了院子，往会场行去。 “咦？”器灵又道，“这里哪里？地上挺干净的。” 韶音低头，看了眼灵石铺成的道路，说道：“姐姐之前那会儿，地上很脏乱吗？” 器灵便一副嫌弃口吻：“天天打架。修士与修士打，修士与妖打，妖与妖打，很少见到这样整洁的地方。” 到处是狂风过境般，倒塌的树木，沙化的地面，天坑，沼泽，汪洋。 韶音听得愕然，这是多古早啊？洪荒时候吗？ “姐姐见过龙吗？”她问了一句。 既然它生活在妖还活跃的时期，像龙凤这等神兽，想必也还在此界。 再怎么划分，龙凤的本质还是妖。只是妖兽中，血脉强大的品种，独立划分出来，尊一声神兽。 器灵道：“见过。但我主人不喜欢，主人喜欢玄武，养了好大一只。” 末了，忧伤道：“主人离开前，连玄武也没带走。” 韶音听到这里，顿时一个激灵：“玄武前辈还在此界？姐姐，你能联系到玄武前辈吗？” 玄武啊！ 神兽啊！ 已知龙凤皆离开此界，只有叶辰运道非凡，契约了一只青龙。 另外还有一只凤凰，但韶音与他相识，不好契约他。 这只玄武，不就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吗？ “联络不上。”器灵懒洋洋道，又有些不屑，“它爱睡觉。我都睡了这么些年，它肯定睡死了，叫不醒的。” 韶音不死心，又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能联络到它？” 器灵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小辈。那不是你的机缘。” 玄武寿数悠长，兼之血脉强大，便是整日睡觉，修为也在提升。 主人离开之前，那小龟的修为就已经化神后期了。这么些年过去，只怕已经是渡劫期了。 那臭王八，脾气差得很，这小姑娘怪水灵的，又有礼貌，器灵不想她被臭王八一口咬死。 “唉。”韶音叹了口气，把法袍扒开两分，露出里面的龙鳞软甲，“我有个朋友，他有龙。” 炼妖壶忽然震动了两下。 “为什么他有，我没有？”韶音忧伤地道。 炼妖壶剧烈震动数下后，重新归于静止。但这时，器灵已经不说话了。 “姐姐？”韶音叫道。 器灵不说话。 炼妖壶一动不动，如死物一般，仿佛从来没觉醒过器灵。 摇摇头，韶音回到会场中。 问心不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韶音坐下后，就吃吃喝喝，看舞姬在楼中旋转飞舞。 过去这么久了，各门派还是在闲话，说说各地的产业，讲讲灵脉的退化，吐吐苦水，说门派运营如何艰难。 一直到三个月后，才有了第一场比试。 是两个金丹弟子的比试，有些看头，但不多。 随即，各宗门之间皆有弟子出列，加入比试的队伍中。 这一比试，就是三个月。 韶音都无语了，准备回宗门，却听到有门派掌门在讲经论道。她一下定住脚步，重新坐下，认真听起来。 讲经论道，是极有意思的，各人虽然道不相同，但三千大道，殊途同归，总有互相印证之处。 这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韶音听着大修士论道，小修士们也互有交流，一时心境噌噌往上涨。 她不得不出城，找小三他们打了几架，受了几回重伤，才没有进阶到元婴后期。 她不能再进阶了。云华本就把她当猪养，她成长太快，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这不是好事。 而这场门派交流会，也终于到了正题。 不知如何发生的，但忽然之间，上方传来剧烈的震动，有恐怖近乎灭顶的威压，笼罩在每一个修士的心头。 各掌门、门派代表、德高望重的长老们，纷纷离席，冲天而起。 “什么情况？”韶音眼睛睁大，与师兄一起，同样飞身往上。 外面的天空，明明正午时刻，但天几乎昏黑，有无形阴云遮蔽在上空。 飓风从天上而来，猛烈澎湃，刮得一干大修士们身形不稳，几乎睁不开眼睛。 上空的上空，仿佛已经远到天外，有两道恐怖的气息，明明看不见，但如明灯一般出现在众人心头。 “渡劫修士，打起来了。”问心望着上空，脸上是难掩的敬畏与向往。 这等力量，谁不敬畏？又有谁不向往？ “是哪两尊？”韶音亦眼也不眨地盯着上空，问道。 其中一尊，必定是紫霄宫的那位。另一尊，是瑶池的老祖吗？ 问心摇摇头。 跟她一样，他也不知道。 无数修士现身，观看这场渡劫修士的战斗。天空之中，莫名现身许多身影，皆是隐世不出的大能。 其中不乏北斗、万虚的修士，皆注视着这场战斗。 时间很短暂。 不到一炷香时间，天被打破，露出一片大洞，漆黑冰冷的气息泄露在这方世界，充满无尽灭世之威。 如果说，两尊渡劫修士的威压，令众人感到恐怖，仿佛下一刻就像蝼蚁般死去。那这冰冷*的界外气息，则令众人都有种已经身死的冰冷空寂感。 好在这可怕的感觉，并未持续太久。随着两尊渡劫修士的停手，天上漆黑的大洞逐渐缩小，恢复原状。 灵魂重归于体，重新活过来的感受，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喘了口气。 再看天上，风云早已安静，那两尊渡劫修士，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结束了？”韶音颇有些失落地道。 大会开了三年，结果就是两个大佬打一架？从开始到结束，有十分钟吗？ 问心瞥她一眼：“你还想如何？” 他指指上空，漆黑大洞消失的位置。 再打下去，世界壁垒被打破，对谁有好处？ “你去哪儿？”见问心落下之后，并不回到会场，韶音问道。 问心说道：“交流会已经结束了，回宗门。” “结束了？”韶音惊讶，“打出结果了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呢？ 问心见她不信，便带她回到会场。结果好家伙，空荡荡的，从一楼到顶楼，几乎都没有人在了。 各宗门似有默契，不约而同散去。这场为期三年的门派交流会，就此结束了。 “走吧。”问心对她道，“准备两年后的沧澜秘境。” 沧澜秘境就要开启了，还有两年时间。这点时间于修士而言，不过转瞬之间，闭个关就过去了。 “好。”韶音点点头。 让小一小三回去，跟小四小五……小九他们一起，待在圣城候命。 自己跟师兄回了宗门。 宗门是安全的。只要云华不对她出手，宗门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110章 你为什么不在名单上？ 韶音为了压制境界，跟小三他们打了几架，身上有伤，又不想被人看出来，回到宗门就闭关不出了。 她刻意没有吃丹药，更是把体内灵力时不时排空，输送进储物戒，重新使得海量灵气涌现。 治标不治本。 如此一来，她的伤势恢复是慢了，但筋脉经此锤炼，愈发坚韧宽荡，待到伤势痊愈，必定要进阶的。 “罢了。”还有半年时间，韶音索性出关了。 大不了她提前动身，不与宗门一块儿。 出了洞府后，她朝着三师姐妙韵所在的明玉峰飞去。 “三师姐！”来到洞府外，她降落在地，踮着脚尖，朝里面望去，“是我，小师妹！” 未几，洞府禁制打开：“进来。” 韶音笑嘻嘻的，往洞府里面走去。 三师姐是个精致的女修，洞府布置得精美优雅，与她那随意安置的狗窝截然不同。 “见过师姐。”进了洞府后，韶音行了一礼。 妙韵正在蒲团上打坐，轻轻颔首，示意她坐下：“有什么事？” “我就要启程，去沧澜秘境历练了。”韶音如实说来，“但我修为不高，担心在外面惹了事，小命不保。” 她诚恳地望过去：“师父给了我三招保命，但我轻易不想用，上回用过，师父虽然没骂我，但我好愧疚。” 她一脸愧疚模样，又希冀地看向对面：“师姐，你能给我一点保命的东西吗？” 妙韵沉默片刻，不禁轻轻笑起来。 “好。” 这小师妹，着实是坦诚。 若是支支吾吾，拉三扯四，不肯说明白，倒叫人心中不喜。 她偏偏坦诚得很，什么小心思都说明白，就显得不是小心思，倒很实在了。 “拿去。”妙韵抛来一个浅紫色的小圆球，点点波浪在其中涌动，看久了便觉声音如海浪，越来越近，震耳欲聋。 这是她的最强一击，月下潮声曲。 “多谢师姐！”韶音接过来，郑重地收进储物戒。 然后看向对面：“师姐有什么想要的？若我在秘境中遇见了，便为师姐捎来。” 妙韵是化神修士，沧澜秘境已经不适合她了。 此次前去历练的弟子，多是金丹和元婴修士。以韶音的修为，不见得在其中占优势，但她还想着给师姐捎东西。 妙韵便觉得，小师妹真是个妙人儿：“你瞧着什么有趣，便为我捎来罢。” 韶音郑重点头：“是，师姐。” 说完便站起身，行了一礼：“我去师兄们那里转转，就不打扰师姐清修了。” 妙韵微愕，随即噗嗤一声，眼中浮出笑意：“去吧。” 还当她与自己亲近，故此来讨自己的照料。原来，师兄师姐们都有份。 妙韵并不因此生气，反觉得有意思—— 这样脸皮厚而不自知的小师妹，真是很有意思的人啊！ 师父从哪里收的这样有趣的弟子？惹得她都眼馋，想收一个在身边了。 韶音从三师姐的洞府离开后，便挨个去其他峰的师兄们那里讨东西。 “多谢师兄。” “打扰师兄了。” “请师兄照顾我一下，待来日我飞升之时，必不忘师兄今日之恩。” 有的师兄不在意这个，除了给她最强一击之外，还叮嘱几句，叫她不要随意相信旁人。 有的师兄性情淡漠，人不曾出面，也不曾叫她进洞府一坐，但也照顾她，该给的都给了。 四师兄与旁人不同，韶音来到他洞府，没有得到他的最强一击，反被他赠了一柄飞剑。 “这是我昔年所用之物，灵霄穿云剑。” “由精铁寒金矿石所铸，劈山断海，穿云裂日，不在话下。” “小师妹拿去，便算师兄的一份心意。” 这是威风凛凛的一柄飞剑，入手寒意涌上，如握住一块冰。 这把剑不适合韶音，但她也承情：“多谢四师兄。” 与四师兄告辞后，就剩下最后一站，那就是大师兄那里。 “无凰拜见大师兄。” 来到大师兄的洞府前，韶音拱手拜下，态度恭敬。 这是云华收的首徒，也是云华众多弟子当中，修为最深，直逼云华本人的一尊。 之前与逍遥峰的一战，韶音见过他一面，他气质凛冽庄重，如山岳。手握苍穹剑，锋利澎湃，似海浪。 韶音对他最为忌惮，但别的师兄师姐那里都去了，这里也不必避开。 “你所来之意，我已知晓。”大师兄沉稳的声音，从洞府中传来。 与此同时，飞出一道包裹着白色火焰，内蕴白雾的透明光球。 “若遇到麻烦，可报我的道号。” “江城子。” 他年轻时，也是杀神一尊。 跟韶音这样野路子出身的修士不同，况且她年纪小，涉世不深，知道的也不多。 在修真界，大多修士都是一步步，稳扎稳打，花费几百年时间才修成元婴。 这些人的师父，当年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对他的杀名，广为知晓。 “是，大师兄。”韶音收下他的最强一击，恭敬拜下：“无凰记住了。” 恭恭敬敬地离开，远离山峰很远，才嘘出一口气。 大师兄的气势太强了。相比之下，主峰那位郑玄英，真是个小不点儿。 “你去哪儿了？”刚回到翠华峰，远远就见洞府前有一道身影。 韶音便道：“师兄。” 站在洞府前的，赫然是问心。仔细看去，他嘴角微微抽动：“你做什么去了？” “你猜？”韶音降落在地，笑眯眯道。 问心有些没好气，说道：“三师姐都告诉我了。” “哟！”韶音眉头挑动，“你跟三师姐关系不错啊。这都告诉你。” 问心和三师姐，大抵是翠华峰一脉，唯二的两个有生气的人。 问心更没好气了，忍不住敲她额头：“你问他们要。怎么不问我？” 韶音睨他一眼，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几颗圆球：“呶，分你的。” 问心看着几枚圆球，既有师父的，也有师兄师姐的，不禁愕然。 “拿着。”韶音掂了掂手掌，“别让我担心。” 此次去秘境，问心也会去。 两人差不多修为，都是元婴境界，韶音用得着，他也用得着。 “你真是——” 问心指着她，原本打趣的神色，渐渐变得复杂，最终化为恼怒，黑着脸走了。 他本是打趣一句而已。 他自己什么修为，不知道吗？她手段多而诡，未必逊色他多少。 但她居然赠他保命法宝！一个师妹，赠师兄保命法宝！ 他还有没有脸了？！ 问心气得，一直到启程，都没有理会她。 韶音也不在意这种小事。 启程前，她给海潮传讯：“我怎么没在名单上看见你？” 她跟万事堂的小弟子们比较熟，此次前往沧澜秘境的名单，随手翻了一遍。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但那是对小宗门而言。 修真界的资源大头握在顶级势力手中。百分之八十的名额，在大宗门、世家的手中，少数分给了小门派、小家族、散修们。 海潮虽然是天阙的外门弟子，但也比小门派的内门弟子有资格，除非她不想去。 消息传过去后，并没有传递回来。韶音皱皱眉头，想起海潮上次说，家里要她生孩子。 “有没有海家其他人的联络方式？”她寻着一个小弟子问道。 小弟子忙道：“有。” 海潮是外门弟子，是因为她资质不达门槛，实际上天阙有好几位海家的修士。 小弟子从中帮忙，韶音很快联系到海家一位修士，是位师兄：“有劳无凰真人关心，海潮她进入家族秘境历练，尚未出关。” 此人修为已经元婴中期，面对表面上金丹后期的韶音，本可以不理会的。 但韶音原就小有名气，经过翠华峰、逍遥峰的一战，满宗门几乎都知晓她这个人。 又是漫天烟花，又是加油鼓劲，又是一人骂退逍遥峰全脉弟子，如此花样猛人，端的是师父们羡慕，弟子们敬仰。 这位海家修士，已经收过弟子，他就是羡慕大军中的一员。因为，他也想有如此孝顺的徒弟。 “原来如此。”韶音点点头，说道：“希望等我回来，能够见到她有突破。” 以海家的势力，倒的确会有家族小秘境，供族中弟子历练。海潮若在其中，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联络不上了。 海家修士道：“多谢师妹关心。” 拜别海家修士后，韶音又给郑玄英传讯：“怎么不在名单上见你？” 郑玄英很快回消息：“回师叔，弟子上次从炼心秘境回来，心境尚未稳固，这次历练就不去了。” 韶音站在万事堂外，望向远处盘旋飞舞的灵鹤，眼底冷嘲：“什么未曾稳固，你有什么心得，好几年了还没稳固？” 这般讽刺的话，没让郑玄英生气，反而让他有些郁闷：“是弟子无能。” “我在万事堂，你马上过来。”韶音说道，“五百年开启一次的秘境，你不去，我看你是昏了头！” 郑玄英是个老实人，师叔让他来，他很快就来到了。 “见过师叔。”刚落地，他便行礼道。 韶音正在万事堂的门口站着，折扇往里面一指：“去报到。” 郑玄英愕然，有些为难的就要拒绝，就听她道：“是你不想去，还是你师父不让你去？” 郑玄英一下子愣住了，端方沉着的脸上，写满惊讶。 “去报到。”韶音肃容，“你师父那里，我有说法。” 第111章 无数金色小剑，对准了她。 “多谢师叔关心。”郑玄英正色，拜下道：“但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 他是个正直的人，虽然很想去炼心秘境，但师父让他沉淀一下，他就听从了。 师父又不会害他。 “你做得了自己的主吗？”韶音瞥他一眼，“我缺个侍奉的人，我这就向你师父要你过来，你师父难道会拒绝？” 郑玄英一愣，张了张口，反驳不出来。 他既然听师父的话，就也会听师叔的话。只要是长辈的话，他都听从。 “师叔为何如此？”郑玄英感到不解。 要说师叔是为他好，他心领了，可为何师叔如此强硬，非要他去沧澜秘境？ “你先报到。”韶音往里面一点头，“出来后我告诉你。” “或者，我现在去找你师父，把你要过来。” 郑玄英抿抿唇，说道：“是，弟子这就去。” 他虽然老实，却也是一位强大的修士，既然年纪轻轻就修炼到金丹大圆满，他当然是个刚强骄傲的人。 韶音话说到这份上，他又心向往之，自然而然就应了。 不多时，郑玄英出来了。 “回师叔，晚辈已经报名。”他对韶音拱了拱手。 韶音点点头，飞身离开：“你跟我来。” 郑玄英动身跟上。 两人来到千湖上空，浮于半空，望着下方风景。 “师叔。”郑玄英先开口道。 韶音便道：“你可知，你师父为何不让你前往沧澜秘境？” 郑玄英答道：“因为弟子心性浮躁，境界不稳固。” 韶音笑了笑，看他一眼。 他性子沉稳，如果他都浮躁，又有几人称得上从容？ 但她没说，只道：“当初从炼心秘境中回来的人，还活着多少？” 郑玄英一怔，想起听过的几个名字，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他微微摇头：“弟子不知。” 韶音便道：“当初前往炼心秘境的，一共三百多人，本宗弟子两百余位。” “在秘境中折了一半还多，活着的不足百人。” “这几年中，闭关的闭关，生事的生事，做宗门任务折了的，又有三四十人。” 郑玄英不知她为何说这些，但这个数字，仍是令他感到心惊。 死得太多了。 算起来，前往炼心秘境，也不过是五年前的事。两百多弟子，便死得只剩四五十了。 郑玄英原听过几个名字，与同门争斗，手段不当，死了。或者仓促闭关，心境浮躁，被心魔钻空子，疯了。 这也是为什么，师父让他沉淀下来，不要再追求机缘，他同意的缘故。 “师叔，此意……”他皱着眉头，不是很明白。 韶音便问道：“你不觉奇怪？” 奇怪吗？是有点。 但郑玄英此前不曾多想。因为身边的人，没有人对此感到异样。 跟以前不一样，近年来，宗门招收的弟子很多，多到资源都分配不丰，因此死上一些，并不显什么，还给旁人腾了位子。 “师叔的意思是，这其中有内情？”郑玄英皱眉道。 他不是傻子，一个傻子也不会被尊为同辈之中的大师兄。 郑玄英只是太过忠心，因此蒙了眼，并不往深处去想。 “你现在修为低微，告诉你也无用。”韶音却道，“待你结婴，我便告诉你真相。” 这其中果然有内情！ 郑玄英心中一沉，张了张口，想问明白，又按下好奇心。 “是，师叔。”他拱手道，态度恭敬。 不论如何，师叔的这份安排，郑玄英感她好意。 正思索，回去后如何跟师父请罪，就听她道：“你师父是谁？” 郑玄英愣了一下，答道：“忘川真人。” 真人？韶音挑了挑眉。 金丹、元婴都叫真人。 化神、大乘都是尊者。 渡劫期独一份，被称为真君。 郑玄英的师父只是个元婴啊？她这样想着，拿出宗门令牌。 “忘川师兄。”不久后，通讯接通了，“我是翠华峰的无凰。” 忘川真人是掌门的弟子，差不多相当于翠华峰的问心，负责打理峰务。 若非如此，这通讯多半是打不通的。但既然通了，对方也就很快道：“原来是无凰师妹。何事？” 拜韶音行事高调所赐，现在宗门没几个人不知道她大名的。 “我身边缺个侍奉的，恰巧郑玄英不错，我用着也顺手，叫他陪我去沧澜秘境。”韶音直接道。 一旁，郑玄英睁大眼睛，张口要说什么，被韶音封住口。 她听着对面传来声音：“玄英修为不稳，正要闭关，无凰师妹找别人吧。” 韶音嘴角浮起冷笑，直接道：“就这么说定了，人我带走了。” 挂断。 郑玄英愕然看向她，有些着急：“师叔……” 本是为他好，怎么师叔扛了恶名？要扛也该他来，是他违背了师父的意思。 韶音收起令牌，看过去道：“怎么？师叔是白叫的不成？” 既然是长辈，那当然要有长辈的样子！ “随我回翠华峰。”她说道，飞身而去。 郑玄英抿抿唇，跟随动身。 另一边。 忘川真人听到通讯挂断，气得脸都扭曲了：“荒唐！狂妄！” 早知道这无凰真人，不是个东西！上蹿下跳，哗众取宠，没想到主意打到重华峰来了！ 他冷哼一声，神识探入令牌。 未几，白光亮起。 “是我，忘川。”通讯连通后，他把这件事说起，“管好你们翠华峰的人！” 通讯那头，赫然是问心。 他听说小师妹要了一个弟子侍奉，便道：“无凰年轻，性格跳脱，正好师侄沉稳，此行前往沧澜秘境，便让他从旁引导，这是我的意思。” 忘川真人不悦道：“你们翠华峰没人了吗？把人还回来！” 听了这话，问心一下沉脸：“你们那些勾当，真要我说出口？” 给脸不要脸！ 他都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了，还不依不饶！ 小师妹要个人罢了，给他傲上天了！ “你说什么！”忘川真人沉声。 问心笑了一声，充满讥嘲。 片刻后，忘川真人冷冷道：“翠华峰，真是好样的！” 通讯挂断。 “一群肮脏东西！”问心眉眼流露厌恶。 这破宗门，他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好在还有小师妹。 等他走后，小师妹怎么办？她聪明，有天赋，但太年轻了。 有些事情，纵然她聪明，也防备不住。 带她一起走？师父那里，要如何应付？还有大师兄…… 其他的师兄师姐，问心都有一敌之力。唯有大师兄，实力莫测，不比师父低微。 还有那把苍穹剑，专克妖邪…… “你怎么又惹事！”宗门令牌里，传来问心的怒吼。 韶音还没回到重华峰，便问道：“怎么了？” “郑玄英！”问心不悦道。 韶音便知道了，一定是忘川真人，告家长去了。 “哦，他啊。”她很轻松随意道，“我捞个人。” 问心刚要说什么，忽然瞳孔一缩，心头绷紧：“你什么意思？” 捞人？她知道什么？！ “我夜观天象，这小子大祸临头，再待在宗门中，恐有性命之灾。”韶音随口胡诌，“他倒也孝顺，之前不过帮了他一把，就把贡献点都给我了。那我能看着他死吗？” 这人不坏。 虽然初见闹得不愉快，但后面没什么事，韶音并不恼他。 他对其他弟子，倒是很公平公正，又相当照顾。 相识一场，他眼看要遇难，韶音怎么说也要捞他一把。 问心听得一脸无语。 心中仍未平静下来。她真的靠直觉？还是知道什么？ 若她直觉如此灵敏，又为何拜云华为师？难道不知，这是死路一条？ “对了，师兄。”只听令牌里又传来，“我有事，先行一步。你照顾郑师侄一下，到时与他一同启程。” “让他孝敬我，与孝敬师兄，是一样的。” 清亮的声音，笑嘻嘻的，如卷过春木的清风，清爽而灵动。 问心一时没言语，他神识有些恍惚，不知道为何，又许是八百多年来，不曾见过如此生动的人。 “什么话。”他轻斥。 韶音笑嘻嘻道：“拜托师兄啦！” “你做什么去？”问心回过神，问道。 “师兄担心我？不必吧？”韶音笑着说，“我手中保命的法宝，可比你还多些。” 问心一想也是。她从师父那里索了保命手段，师兄师姐也都被她造访个遍。他担心什么？多余。 “那你自己小心。”他道。 韶音应声：“知道了。” 挂断通讯后，对身后的郑玄英道：“你跟着我师兄，问心真人。旁人喊你，都不要去。明白了吗？” 郑玄英其实不明白。旁人？指的是谁？ 他师父忘川真人，难道也算在内吗？ “弟子谨记。”他应道。 无凰师叔不会害他。在炼心秘境中，她还救过他的命。 但师父也不会害他，那是他的师父。 只是，想到炼心秘境回来的弟子，折损的数目，以及近年来宗门扩招，大量弟子入门又折损。 他是主峰弟子，又好管事，知道的事情比韶音还多些。种种痕迹在他心头划过，从前不曾留心的，此刻一桩桩想起，心中沉甸甸的。 也许，只有尽快结婴，达到无凰师叔口中的修为，才能得知真相了。 —— 韶音没在翠华峰停顿，径直掠过，往宗门出口而去。 第112章 云华猛然睁眼：“孽徒！” “四师兄。”看清来人，韶音面色淡淡，“不知此是何意？” 四师兄道号平栾尊者。 既称尊者，他已经修至化神境界。 这并不是韶音第一个对上的化神修士，但却是第一个直接对她露出敌意的，而且知她手段，她在他面前，几乎没有底牌。 比起上次，只让手下招呼她的沈浮雪，全然是两种情况。 “小师妹猜不到吗？”平栾尊者轻笑一声，将一物抛过来，“戴上。” 是一枚手环，浅蓝色的光泽闪动，韶音一开始没认出来，还是器灵说道：“锁灵环。” 它是器灵，对种种法宝的功能用途，总是更敏感些。 就像人分辨同类很简单，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也更容易辨别同类。 韶音看向身前，平栾尊者一袭青衣，瘦削高挑，眉目清傲，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感。 他目中含笑，然而笑意渗人，仿佛流淌着浓稠黑水般。 什么仙风道骨，什么洁身自清，统统是假象。 “我若不呢？”韶音看向他道。 平栾尊者依然面带笑意，动也未动。然而环绕韶音周身的金色小剑，齐齐嗡鸣起来。 眉心之间，一把小剑向前半分，寒意深深，触肤生痛。 再往前半寸，便是她的灵府。 她胸口有龙鳞护心甲，然而额前未有。倘若她不乖觉，这金色小剑，顷刻间就会穿透她的灵府。 到时她重伤，一样被带走。 “姐姐，你不把这些小剑吞掉？”韶音问器灵。 器灵讪讪：“放在万年前，我连他都吞了。但你知道，我如今身残阵陨……” 吞不了一点儿。 韶音抿抿唇，看向身前。 “小师妹，请吧。”平栾尊者斯文，假惺惺地说道。 韶音便垂眼，慢吞吞的，伸出手去。 她修为不如他，法宝不如他。当初他赠她法宝，她也未想到有这一刻。 才触到那锁灵环，“咔”的一声，自动扣在她左手腕上。 霎时间，浑身灵力被禁锢，运转滞涩，如泥封一般。 她身躯沉重如铅，再也无法悬空而立，直直往下坠去，耳边划过呼啸的风声。 未几，被捞住后领，重新提了回去。 是一柄小剑，提着她的后领，将她吊在半空，来到平栾尊者的面前。 “小师妹很识时务。”面对她的平静，没有大吵大闹，平栾尊者显然很满意。 而后，掳下她的储物戒，摘下她的储物袋，拿走炼妖壶、小鼎。 宗门令牌在储物袋中，同样被拿走了。但就算拿不走，她如今灵力被封，也无法打开储物袋，通过宗门令牌求救。 “四师兄，你要做什么？”韶音问道。 将她身上的法宝统统收走，她此刻与凡人无异，平栾尊者脸上的笑容真切，放松了两分。 但也更粗鲁了，将她随手扔到合而为一的灵霄穿云剑上，御剑飞往远处。 “我何处得罪了四师兄？”韶音趴在剑上，又问道。 平栾尊者双手负在身后，昂首望着远处，悠然出声：“倒也不曾得罪。” “既如此，为何四师兄擒我？”韶音问道。 平栾尊者此时心情颇佳，垂下视线，傲慢地看着她：“你当真不知道？” 韶音面朝下，长发从肩头披落，更将她面庞遮得严严实实，只见她轻摇头：“不知。” 平栾尊者当下觉得她不老实，脸上笑意淡下来：“你身为纯阴之体。你说呢？” 韶音愕然，猛地回过头：“四师兄——” “你，你！” 脸上一副他怎么如此禽兽的模样。 “你是真的蠢！”平栾尊者轻蔑嗤道。 想起与逍遥峰一战，她上蹿下跳，忙前忙后，为云华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你以为师父为何收你做弟子？”他讥讽道。 提起师父，韶音顿时肃然：“自然是我天赋卓绝，师父对我寄予厚望，要我带他飞升。” “哈哈哈！”平栾尊者大笑起来，快把眼泪都笑出来了，看向她的眼神，愈发怜悯而轻鄙。 这世上，真有如此蠢人。 三岁孩子都说不出这样天真的蠢话。 “你错了。”他残忍戳破，“师父收你，正是看中你的纯阴之体，为了采阴补阳！” 韶音立刻道：“不可能！” “你识海中有他神识碎片，你还不知道吧？”平栾尊者的表情更讽刺了，“他为了监视你，不让你逃跑。” 韶音想也不想就说：“绝不可能！” 她声音高昂，面色红润，一副被气到了，恨不得跟他拼命的样子。 平栾尊者撇撇嘴，再懒得与她说下去，直接神识闯入她的识海当中。 才一进去，便见漫天的迷雾，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四周。 “什么东西。”他皱眉道。 身为云华的弟子，他对云华的手段有了解，凭着对云华的熟悉，穿过迷雾，找到了云华的神识碎片。 “废物。”他不禁鄙夷道。 只见云华的神识碎片，漂浮在一片神识湖泊中，明明是中规中矩的面积，却被他鄙夷不已。 什么天赋卓绝，简直就是平庸如斯。 他神识幻化出一柄剑，朝着云华的神识碎片，就刺了过去！ “平栾？”这般动静，惊动了云华的神识碎片，当下怒喝：“放肆！” 云华此时并未监控小弟子。 这个小弟子，日常就是离谱，所作所为，一言一行，蠢得他头疼。 因此，他总是尽量避免监视她。即便想要知道她的行踪和作为，有时宁可问问心，也不愿监视她。 他不知小弟子被擒，只见“平栾”行刺而来，怒道：“何人如此大胆，居然冒充本尊弟子！” 平栾哈哈一笑，说道：“师父，并无人冒充我。” 他要速战速决，以免云华本尊找来：“师父，多谢你的栽培，但这具纯阴之体，就归弟子罢！” 神识幻化出的金色长剑，刺向云华的碎片，顿时激得云华大怒：“滚！” 一直潜伏在韶音识海中的碎片，忽然化作一道人形，正是云华的模样，亦手持长剑，与平栾斗起来。 “师父，你老了。”平栾一边与他斗法，一边说道：“这等宝贝，还是让与弟子罢。” 云华收了那么多弟子，上头的师兄师姐，下头的师弟师妹，修为统统比他高。 平栾一直觉得云华对他不上心，有所偏颇，但如果这具纯阴之体让他得了，他倒是能原谅云华了！ “胡言乱语！”云华招招锐利，只恨不得顷刻间将平栾斩杀。 两人在韶音的识海中打起来，惊得海浪滔天，波涛翻涌。 这只是一种具象，事实上两人的打斗，很损伤这片识海。 “不许你侮辱师父！”忽听得一声大喊，只见海面上浮起一道人影，正是韶音。 她气得握紧拳头，冲着平栾大喊：“师父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宠我护我爱惜我！只有你才想采补我！” “嗡——” 云华的厌蠢症顿时犯了，剑下一时不稳，顿时被平栾找准时机，伤了半分。 “蠢货！”平栾不知内情，只以为师父的碎片也就如此罢了，他不禁骄傲起来，“你死也是蠢死的！” 韶音更是气得脸上通红，攥紧拳头大喊道：“师父是为了保护我！你休要挑拨离间！” 平栾顿时无语。 这等死脑筋，呆木头，一根筋的蠢货。刻薄点说，她可以靠蠢成仙了。 云华亦暗骂：“蠢货！” 他怎么收了这么愚蠢的弟子？ 虽然他居心不良，但他宁愿师徒反目成仇，也不想收下一个愚蠢的徒弟。 还好，云华忽然记起，她入门时间尚短，有意无意的，他并未为她举办收徒大典。 这样算来，她并不算他的徒弟，只是他带回来的女修。 云华心中终于舒服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点，因为他就快要被平栾杀死了。 “师父，得罪了！”一道金色剑芒劈落，下一刻，云华的身影淡去，逐渐消散。 他毕竟只是一抹神识碎片，平栾却是完完整整的在这里，又做足准备而来。 云华的碎片消散，识海上的风波也渐渐停下，平栾手中的长剑消散，人影亦缓缓淡去。 识海之外，*飞剑之上。 平栾睁开眼，满以为会看到泪流满面，充满恨意的眼眸，或者惊惧不定，大吵大叫，歇斯底里的疯女人。 然而，所见令他有些意外。 “四师兄，多谢了。”只见原本趴在剑上的小师妹，不知何时站起身，面带笑意，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平栾不明所以，皱眉道：“什么？” 韶音不答，视线看向侧方。 “放了师妹！”一道人影从远方而至，呼啸的剑意同时劈来。 平栾看清来人，愕然骂道：“你疯了？！” 这是他们翠华峰的事，逍遥峰的来凑什么热闹？ 莫名其妙！ 只见来人赫然是逍遥峰的不辞真人，他很快飞近了，怒目喝道：“速速放了师妹！” “有病！”平栾骂道。 别的不说，小师妹跟他们逍遥峰有仇吧？他不说拍手称快，他救人干嘛？ “爆。”韶音嘴角微扬，无声下令。 她灵力被封，神识可没有。 傀儡们与她神识相连，她戴上锁灵环之前，就让不辞真人前来救援。 此刻，被她强行命令自爆，不辞真人脸上闪过挣扎，但炼妖壶出品，器灵已经苏醒，更没有他挣扎的余地。 当下飞身上前，抱住平栾，飞向远处：“轰——” 第113章 宗门风云。 不辞真人自爆，身为他的师父，逍遥子第一时间感知到了。 这不仅是他的弟子，更是他的后代，天赋卓绝，只差一线就能晋入化神。 就这么死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身死，而是自爆！要何等悲壮决绝，才会令一名修士宁可自爆？ 逍遥子回溯弟子生前景象，就看到了平栾尊者的脸。那一瞬间，震怒涌上，想也不想就飞出洞府！ “云华！” “我跟你拼了！” 手持盘古斧，巨大的虚影劈落而下，将翠华峰的阵法劈得摇摇晃晃。 数年前，两峰一战，云华的洞府门口被炸，问心为免再发生意外，在翠华峰上设置了阵法。 也正得益于此，云华没有被埋在洞府中——虽然以他的修为，不会有任何伤害，但颜面有损！ “放肆！”云华一声怒喝，自摇晃的山峰中飞出，迎上逍遥子。 “滚开！” “本座有要事，无暇与你纠缠！” 他神情冷厉，眉眼间充满不耐，对上逍遥子，一招一式皆不留情。 正赶上他有事，老匹夫偏来捣乱，云华恨不得一招劈了他！ “你有事？本尊比你更有天大的事！”逍遥子怒吼，眼中恨意汹涌，死死盯着云华，“老夫的弟子，不辞真人，被你徒儿杀了！” “谁？”云华着急不耐之下，眸中杀意掠过。 一个两个，就会给他惹事！ 小徒弟就罢了，他盯上她的纯阴之体，原对她没安好心。她给他惹点事，他忍就忍了。 还有谁不长眼，竟给他惹事？！ “平栾！”逍遥子大吼道，“你的徒儿平栾！把我弟子逼得，自爆而亡！” 云华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愕然：“怎么会？” 前不久，平栾刚与他的神识碎片交手，正大逆不道的劫持师妹。岂会跟逍遥峰的人斗上？ “胡说八道！”他喝道，“老匹夫，你休要胡搅蛮缠！” 时间对不上。在云华眼里，逍遥子就是胡搅蛮缠来了。 “我胡搅蛮缠？”逍遥子听得他如此推卸，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欺人太甚！” 大吼一声，理智近乎全失，挥舞盘古斧，朝云华招招劈落。 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饶是云华也难撄其锋，不得不认真对待。 两尊化神修士，再次打斗起来。 天阙的上空，一波又一波浩瀚的灵力迸发，声势浩大，引得越来越多的弟子出来观看。 “这又怎么了？” “两位尊者怎么又打起来了？” “几年前没打够？” 稀了奇了，才多久过去，又打起来了？ “逍遥子尊者的伤势痊愈了？” “这也不合他的性子啊！” 当年一战，两人都受了伤。逍遥子是化神后期，云华是化神大圆满，逍遥子的伤势更重些。当年他被打落云端，众人亲眼所见。 自然，云华也不好过，众人猜测他最多是伤势没有大碍了，不能说完全痊愈了。 按常理来度，这两位尊者，短时间内不会再与人交手。 偏偏他们就是打起来了。并且，是逍遥子主动出手，这让久闻他阴险记仇大名的修士们，非常困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许多人奇怪不已。 问心此刻也飞出山峰，悬于半空，皱眉望向远方交手的两道身影。 郑玄英跟上来，立于他身侧。 就在刚才，问心将将安置好郑玄英，忽听一声巨响，紧接着山峰摇动起来，他洞府都险些塌了！ 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见师父跟人打起来了。 这又是为什么？总不能还是因为小师妹？小师妹都不在宗门！ 但是想到这里，他又不太自信。小师妹搞事的本领，他深深领教过，人不在此处，不代表波及不到此处。 天上，云华和逍遥子打得不可开交。 上一回交手，两人打了三天三夜，仅仅是怄气，没往死了打。 这次不一样。 徒儿被逼自爆了！新仇加旧恨，逍遥子又不是修窝囊道的，如何能忍？ 理智全无，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云华死！ 灵力浩荡澎湃，轰隆声不绝，响彻在天阙的上空。看这动静，没有十天十夜，分不出胜负。 江城子、妙韵等人，又一次出关。 “发生什么事？” “小师妹呢？” “平栾怎么也不在？” 众人习惯了有事找问心，这次也看向他。 问心被师兄师姐们注视着，缓缓摇头。 他亦不知发生何事，只道：“小师妹有事，提前启程，去沧澜秘境了。” 其他的，他跟他们一样，都是一头雾水。 此时，逍遥峰的人也出来了，聚在不远处。一个个，朝这边怒目而视，不乏红了眼眶，满眼仇恨的。 江城子抬手一抓，顿时一名目露仇恨的金丹修士，被他抓到身前。 “何故？” 那弟子被硬生生抓来，竟也不畏，仇恨地大喊：“你们杀了我师父！” 声嘶力竭，恨意泣血。 不辞真人是他师父，命魂灯碎裂，消息传到了逍遥峰。众人原不知发生何事，但见老祖打上翠华峰，如何还不明白？ 一定是翠华峰的人，杀了不辞真人！ 江城子皱眉，挥手把人丢回去。 以他的好记性，只需视线在对方范围中扫过，就知道少了谁。 “谁杀了人？”妙韵意外地道。 她亦发现对面少了人，而且是一位元婴大圆满修士，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晋入化神。 宗门并非世外桃源，争斗之事常有。但闹出人命的，多是金丹以下的小弟子。 元婴修士的保命手段已经很多了，再不济元婴破体而出，逃之夭夭，重头再修就是了，总不至于丧命。 别的不说，就他们当中最小的问心，虽也八百多岁了，论修为和天赋，还不如不辞真人，竟杀不了他。 那会是谁？ 再看己方这边，只有小师妹和四师弟不在。莫非是小师妹？ 虽然她修为低微，但手上一堆他们给的保命手段。杀个不辞真人，并非不可能。 被她扫过，问心目不斜视，只是脸庞绷得紧紧的。 他亦有同样的怀疑。 臂膀微微一动，宗门令牌被他握在手中，神识探入其中。 他试图联络小师妹，结果竟然联络不上。 问心顿时心中一沉。她一向坦荡，杀个人而已，岂会不敢接他的通讯？ 一股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四师弟联络不上。”这时，妙韵说道。 在问心联络韶音时，妙韵也联络了相对熟悉的四师弟。 江城子看过来。 “奇了。”妙韵说道，“他去哪儿了？” 人不在洞府中。否则，早就出来了。 “你联络上小师妹了吗？”妙韵看向问心道。 问心缓缓摇头：“联络不上。” 妙韵眉头一挑。 一个小师妹，一个平栾。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有鬼。 众人不再交谈，看向上空，激烈交手的两人。 这一打就是五天五夜，云华和逍遥子打红了眼，不时有殷红的血液，成片成片，从天空洒落。 “住手。”忽然，一声威严无比的声音，从天空中响起。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按下，两人打出的浩瀚灵力，瞬间无声消融。 云华与逍遥子立刻分开，后退。 “尊者。”两人齐齐行礼。 是宗门中的大乘尊者出手了。 “扰人清静。”这位尊者说完，就不再出声了。半空中的透明大手，也缓缓散去。 宗门的上空，重新恢复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逍遥子浮于半空，发冠散乱，俊容染血，一副残碎的美。 手中盘古斧，豁了一道口子，是交手中被云华砍的。他此刻满眼恨意地看过去。 然而云华也不好过，脸色苍白，颊上两道血痕，愈发清冷尊贵。 “你有何证据？”云华看过去，冷冷说道。 前辈发话，他们不能再打下去了。 而这么多天过去，那孽徒不知把人掳去何方，追已经来不及。 人还活着没有，是不是被用过了？更是不得而知。 想到为自己准备的炉鼎，很可能为别人做了嫁衣，云华看着逍遥子，万分的不耐与怒意。 “证据？”逍遥子冷笑一声，收起盘古斧，双手结印。 他还真有证据。 当场施法，再现不辞真人自爆前的影像。 没有声音，但不辞真人攻向平栾，并抱着平栾自爆的画面，清清楚楚。 再看一遍，逍遥子痛不欲生，愈发恨意难平。 “真是他！”看到这一幕影像，云华心中暗惊。 他并不关注不辞真人，连平栾也没怎么看，视线迅速扫过影像的角落。 他看到一只手，是女子的手，上面戴着锁灵环。 是小弟子！云华登时心中发沉，纵然她聪敏，保命手段多，然而用不出来，又与凡人何异？ 那孽徒，轻易攻入她识海，打碎他留下的神识碎片，可见她已经落入他之手，成为砧板上的鱼。 不辞真人自爆，恐怕是个机会。但小弟子戴着锁灵环，千般手段用不出来…… “你的弟子，怀恨在心，杀我小徒儿。”云华视线微动，转向逍遥子，“平栾为保护师妹，有何不妥？” 他冷哼一声，“死有余辜！” 逍遥子刚死了徒弟，正心如刀绞。听到这句，如何还忍得住，当下盘古斧再次出现手中：“我跟你拼了——” “师父，师父！”旁边的弟子连忙上前阻拦。 第114章 “你，扮猪吃虎，藏得够深！” 韶音一路往南。 来到青洲、云洲的交界处。 沧澜秘境的入口，已经不远了。虽然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开启，但已经有不少修士在此驻扎。 像沧澜秘境这样的大型秘境，多为漂流的小世界碎片，如大能修士陨落后，留下的洞府、储物空间等，失去主人之后，在时空中漂流。 偶尔与小世界接壤，被这一方世界的大能修士捕捉，合力开门。 韶音没有靠近，这才只是个开端，随着开启之日的临近，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修士到此聚集。 她远远避开。 寻了一处空旷隐蔽之所，布下隐匿阵、隔绝灵息阵、迷幻阵、防御阵等，十几座阵法。 摘下黑鼎，放大，抛落在地。 取出宗门兑换的上等燃料，置于鼎下，点燃。 “破鼎？！”忽听一声惊呼，是腰间的炼妖壶发出。 韶音动作一顿：“什么？” 一阵寂静后，器灵讪讪道：“不是，我认错了。它们长得太像了。” 韶音听闻，眉头一挑：“你说你主人的鼎，与这尊鼎很像？” “是，是啊。”器灵讪讪的声音。 “那你的主人，很了不得啊。”韶音道。 她这尊鼎，仿的乃是上古乾坤鼎。能容乾坤，装日月。被它主人拥有过？ “你才知道？”器灵有些不快的声音。 它嘀咕着什么，韶音没听清，但也没问，往地上一点下巴：“把人放出来。” 扛着麻袋的傀儡，顿时把麻袋扔地上，剑尖削掉口子。 顿时，一张萎靡的脸庞露出来，乌发打结，面庞染血，奄奄一息，赫然是平栾尊者。 他修为太高，即便受了伤，但身体经脉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吸纳灵气为己用，恢复速度极快。 因此，韶音给他戴上锁灵环，然后让其他傀儡们，一天把他打三顿。 经过这番辛苦，平栾终于没有恢复的机会，自愈越来越慢，修为也跌至元婴期。 “我可以了。”器灵矜持地道。 它能够炼制傀儡，但修为不能太高，超过元婴期，它就不行了。 现在平栾的修为跌下化神，它就可以试试了。 “不用。”然而，韶音拒绝了。 平栾是化神修士，除非一直让他受伤，修为维持在元婴期，不然炼妖壶的控制总归不保险。 况且，傀儡的数量太多，对她也是一种负担。身为化神的平栾，控制起来，比小一到小九他们加起来都费神。 她利落的给平栾放了血，将他丢进黑鼎中。 就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吧！一个修为在化神境界的傀儡，用起来一定很顺手！ 调配好的药草，一样样扔进鼎中。他境界太高，韶音囤的药草，一下子用掉了大半。 “你在仿我的阵法。”器灵忽然说道。 它是器灵，但万年前跟过一位不凡的主人，于炼制一道也有所见闻。 韶音看它一眼，没说话。 “你用错了。”器灵高傲指点道。 韶音不为所动，把余下的药草，不紧不慢地加进去。 器灵一开始还叨叨着：“你听我的。” “小辈。” “不要一意孤行。” “你弄错啦！” 后来，它渐渐察觉到什么，不再说话了。 韶音放完药草，挥手把鼎盖合上。 不多时，“啊——”，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来。 没有人能抵得住这般，来自躯壳和神魂，双重的剧痛。 阴险狡诈如平栾，也不例外。 韶音听到他这声惨叫，顿时舒服了：“四师兄，你很痛啊？那你就叫吧，尽情地叫吧。” “师兄妹一场，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我绝不拦你。” 平栾听得这话，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小看你了！” “你，扮猪吃虎，藏得够深！” 他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以为她天真，愚蠢，没有城府。直到师父的神识碎片被他打散，他都还在骂她蠢货。 结果呢？她有那么一大串的傀儡！这岂是寻常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还有不辞真人，居然也被她控制，还拼死自爆了！ 这样一个擅于伪装，城府深沉，手段狠辣的人，栽在她手里，平栾不冤。 “师父知道吗？”他咬牙忍痛，问道。 成王败寇，他小看人，错将老虎当成猫，他认了。 但云华呢？知道她什么德性吗？ 想到云华可能不知，还被瞒在鼓里，以为她是个蠢货，低低的，疯狂又变态的笑声响起来。 “师父的神识碎片在我这里，你以为呢？”韶音不答反问，给了他一个迷惑的引导。 平栾顿时茫然了。 为免他在鼎中反抗，韶音给他用了夺魂香，进阶版的醉魂香，专门给高阶修士用的。 他此刻就如喝得醉醺醺的凡人般，头脑晕晕乎乎，难以清醒思考。 师父的神识碎片，在她的识海中，她从前是不知道的，那么定然没有防备师父，难道她时时刻刻都在伪装不成？ 不对，不是这样，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想不起来了…… “啊——”沉沦的惨叫声，无力回天。 韶音摇摇头，不再理会：“你们在这里看好他。” 让傀儡们守在阵法中，自己走出去，摸出宗门令牌。 这段时间以来，她没接任何人的通讯，也没给任何人发过通讯。 主要是不想接云华的消息，其他人可能也会找她，但没办法，只能统统不接。 不知道宗门内怎么样了？ 云华老鬼那边，又如何？韶音准备给问心发去讯息，打探打探，报个平安，忽然传音玉传来动静。 “叶辰。”她把宗门令牌暂时收起，神识探入传音玉。 自从上次一别，叶辰带着雷家的仇恨离去，他们时不时用这块玉联络。 “是我。”玉佩中传来男人轻微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气喘，“沧澜秘境快要开启了，你到时候会来吗？” 韶音道：“我已经快到了。” “是吗？”玉佩中传来的声音，多了一分笑意，顿了顿，仿佛是闷咳声，才响起道：“那就好。” “雷家一共死了两个化神，十四个元婴。还有金丹，我没数。” 离他带着雷家的仇恨，从圣城离开，已经过去将近五年。 这五年中，他不仅要面临雷家的追杀，还有从前招惹的一些仇人。 算下来，每隔几个月就要杀死一名同境界的敌人。这也罢了，他居然还杀死了两个化神修士。 真不愧是龙傲天的战力。 “有雷厉阳吗？”韶音问道。 叶辰答道：“没见着。” 联络时，韶音告诉他，如果碰到一个叫雷厉阳的，不要杀。 这个人，是当初害得金仙的金丹碎裂，无法再向前一步的罪魁祸首。 如果金仙死了，韶音自然要为他报仇。但既然他还活着，日后也会恢复记忆，那这份恩怨，自然还是他亲自来得好。 叶辰不知内情，只是既然她这样说了，他每每遇到雷家来人，便问一句：“哪个龟孙子是雷厉阳？” 没人承认，他就都杀了。 “嗯。”韶音应道，“你受伤了？” “小伤，不打紧。”叶辰咳了一声，声音还带着笑意。 他此刻躺在丛林中，倚靠着一棵粗粝的老树干，浑身像从血水里捞出来。 化神修士的追杀，不是那么好摆脱的。他此刻几乎全部手段用尽，她给的阵法用完了，他自己的法宝也耗尽了。 就连青龙，虽还在沉睡中，亦为他承担了一部分伤势，沉睡的时间变得更久了。 此刻，任何一个修士过来，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我就在附近。”韶音说道，“我去找你？” 叶辰一怔。她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忽然他想到，刚才他问她：“沧澜秘境快要开启，你到时候会来吗？” 他问她“会来吗”，而非“会去吗”，已经暴露了位置。 沉默片刻，他轻轻笑道：“不用，我没事。” 他如此狼狈，怎能见她？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他口吻轻松地说道。 韶音已经从地图中得知他的方位，的确不远，飞个把时辰就能到。 于是她道：“我有东西要送你。” “是什么好东西，让音音这样惦记我？”他声音含笑，仿佛春日和暖，岁月静好。 “一把剑。品质不错。”韶音说道，“但不适合我。” 正是灵霄穿云剑。 这不是平栾用过的剑，而是他一直在用的剑。品质极高，属性也不错。 “多谢音音记着我。”叶辰笑着说道，“过两天——” 他刚想说，过两天，他忙完了去找她。 忽然余光中出现一双靴子，顿时目光一凝，缓缓道：“再找你。” 主动撤出神识，断开通讯。 传音玉被他握在手中，他背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来人：“哟。” 那人是名金丹后期的修士，一身黑衣，此刻恶狠狠地看过来，又有些解恨：“古辰啊古辰！终于被我找到你了！” 这是叶辰从前惹过的仇家。 以他现在的修为，杀个金丹，还不是易如反掌？ 只是，刚从化神手中逃得性命，他重伤在身，动也动不得。这名金丹修士，于他而言无异于催命符。 “我料到你会来沧澜秘境！”那人持剑，缓缓靠近，“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叶辰一手紧紧握着传音玉，另一只手摸索着，拿起腿边的断剑。 生死关头，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有种你就来。” 第115章 各怀心思。 叶辰说挂断就挂断，韶音挑了挑眉，没有深究。 反正他乃命运之子，出不了什么大事。 收起传音玉，抛起宗门令牌，神识探入其中：“师兄。” 问心很好联系上，几乎是一瞬间，属于他的神念就传来：“无凰？！” “是我。”韶音笑吟吟道。 令牌那头，问心与郑玄英正在天上飞行，忽然间停下身形，跟在后方的郑玄英忙道：“师叔，怎么了？” “可是有无凰师叔的消息了？”他面色疲倦，眼睛下方亦有深色痕迹，此刻眸中露出希冀。 两人自离开宗门，就一直寻找韶音的踪迹。 她出城是往沧澜秘境的方向去的，后来失踪，不知人在何方。 问心也不知，一路沿着这个方向飞行，神识不间断外放，搜寻她的踪迹。 平栾是个阴险的人，他如果抓了小师妹，一定是藏在早就准备好的隐蔽之地，凭他是发现不了的。 但如果小师妹机敏，想要自救，就会留下线索，或者在这条路线上。 漫无目的的找人，如大海捞针，不可能有结果。若她就在这条线上，就最好了。若她不在，他就把郑玄英送到秘境。 “你在哪儿？”问心没回答，悬立于半空，神情紧绷。 对面回答道：“我在沧澜秘境附近，快到了，跟你*说一声。” 问心缓缓眯起眼睛：“是吗？” “她”真的是小师妹？不是平栾假扮的？ “怎么联系不上你？”问心立于半空，袍子被风吹动，慢慢开口道：“师父要我给你送东西，我一直找不到你。” 师父给她送东西？ 老鬼的神识碎片被打散，这会儿忙着抓她才是。给她送什么东西？ 韶音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不相信说话的人是她，因此试探。 “师兄现在哪儿？”她问道。 不知他现在离开宗门没有，身边有什么人，方不方便说话？ “去秘境的路上。”问心说道，“不止我自己，有一人与我同行。” 韶音便问道：“是郑师侄吗？” 话音刚落，对面寂静一瞬，随即大骂：“混账！” 韶音猛地把令牌拿远些，身形后仰，眸中惊色流露。 好吓人啊。 她重新站直，就听到问心怒气冲冲的声音：“发生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你安全没有？现在是何情形？” 既然知道郑玄英的存在，那必定不是平栾假扮的，是她本人无疑了。 他担心了那么久，听到她若无其事，还笑嘻嘻的声音，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狗东西呢？”他怒喝。 韶音挠挠鼻尖，先认错：“让师兄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然后才解释：“既然师兄方便说话，那我慢慢说与师兄听。” 她缓缓道来，问心惊天浪涛一般的情绪，渐渐回落。 对郑玄英扬了扬下巴：“走了。” 身形重新向前，“有她消息了。” 不管郑玄英如何反应，他全神贯注听着令牌中的声音。 “我是纯阴之体，你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在宁洲时，还点破这件事。让她不要再回宗门，因为云华对她不安好心。 但她不听。 “平栾师兄不知何时，也知道了这件事。我前脚离开圣城，他后脚就追了过来。” “当初我厚脸皮，找师兄师姐们要保命手段。他送我一柄剑，说是曾经用的。” “这把剑厉害得很，把我困住了。” “他让我戴上锁灵环，我没办法，受缚于他。” 问心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脾气：“让你贪婪！” “早告诉你，不要相信太多人。” “本事还是自己的好，你总是投机取巧，借助外物。这次侥幸脱身，吃亏还在后头！” 韶音不赞同道：“师兄又怎知，我脱身不是因为投机取巧？” “再说，什么叫投机取巧？阵修设阵，叫投机取巧吗？符修用符，叫投机取巧吗？” “哼，我不好好修炼，已经让人如此惦记。我若好好修炼，早没命了。” 问心冷笑道：“你好好修炼，今日化神，明日大乘，后日就能飞升了。谁能奈何你？” “师兄，你这不是杠吗？”韶音撇嘴，“谁修炼这么快的？” 问心闭了闭眼，说道：“你如何逃出来的？” “那我接着说。”韶音便继续说起来，“他这么轻易就抓到我，他忘形嘛，就开始说师父也是这个心思。” “呵，那我怎么可能信。” 问心闭了闭眼。 “我当即就跟他吵了起来，我说不可能！”她怒斥道，“师父爱护我，照顾我，他满口喷粪！” “然后他就说，师父在我识海当中，留了神识碎片。” 问心猛地睁眼：“什么？！” “是真的。”韶音轻松说道，“师父最疼爱我啊，我可是他最小的徒弟。留一块神识碎片，保护我，不是很正常吗？” 问心脸色阴沉，紧紧握着宗门令牌，一言不发。 “平栾见挑拨不成，就钻入我识海中，跟师父打起来。” “师父没打过那个叛徒。”她气愤道，“师兄，师父受伤了吗？” “那要看师父留在你识海中的神识碎片，有多大。”问心淡淡说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韶音乖巧老实，“我不懂。” 问心也懒得与她讲解，只道：“你还是不信？” “信什么？”韶音不以为然，“师父是关心我。” 见她猪油蒙了心一样，对云华忠心不二，问心差点吐血。这个小师妹，在别的事情上，聪明伶俐，唯独师父这件事上，她深信不疑。 “然后呢？”他没追问，又道。 韶音便道：“他打散师父的神识碎片后，就从我识海中出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怪巧的，逍遥峰的不辞真人追来了，要杀我。” “他没认出平栾。真的是，平栾师兄再怎么，也不能让他杀了我啊，他好不容易把我逮到的。” “他们打起来了，不辞真人没打过平栾师兄，一气之下自爆了。” “我趁机逃出来了。” 最关键的地方，她说得漏洞百出。 不辞真人的一身修为，天上掉下来的？不留得青山在，一气之下自爆？ 而且她被锁灵环禁锢灵力，跑不远，平栾纵然受伤，也不会追不上她。 “原来如此。”他淡淡道，只当信了。 人人都有秘密，她既有自保手段，他作为师兄，只有高兴的份。 “不辞真人自爆，他命灯碎裂，消息传到逍遥峰，逍遥子找上师父，打了起来。”不必她问，他主动说出宗门的情形。 “哦，又是那个废物。”韶音不上心的口吻，“师父还不打他个三刀六洞。” 问心听了这话，不禁一噎。一时竟不知她是真的忠心耿耿，还是平日里的伪装暴露了—— 师父跟人打起来了！同大境界的修士！而且对方手持盘古斧！ 上次打了三天三夜，师父都受伤了，她都忘了吗？ 这无所谓的语气，跟问心以为的气得跳脚，担心不已，大骂逍遥子，大相径庭。 “嗯。”顿了顿，他道：“师父命我寻你，以及杀了那叛徒。那叛徒呢？” 她既然逃出来了，平栾现在什么情形？ 哟？韶音听了这话，眉头不禁挑了挑。云华让问心来寻她？他自己不动身？ 看来是跟逍遥子的一战，没讨到便宜。 “我不知道啊。”她说道，“我只顾着逃跑了。四师兄如何，我哪有心思关注。” 这个回答是问心没想到的，沉吟了下，他道：“你自己跟师父说，还是我回禀师父？” “我来吧。”韶音说道，挂断通讯。 转而，联络云华。 “师父。”很快，令牌接通对面，“是我，不肖徒儿，无凰。” 翠华峰上，洞府之中，云华缓缓睁眼：“你无事？” “徒儿运气好，侥幸逃脱。”韶音老实恭敬，“我现在安全了，来跟师父报个平安。” 云华垂眸：“嗯。” “师父，你受伤了吗？”她担心地问，“四师兄……不，那逆贼叛徒，他伤了师父的神识。师父受伤严重吗？” 云华眼底微光闪过：“他说的话，你信了？” “弟子原本是信了半分的。”韶音内疚地道，“那会儿弟子受伤严重，躲起来养伤时，胡思乱想。” “现在弟子已经想通了。师父是什么修为，我是什么修为？十个我，也不够师父体内灵力运转一周天的。” “那逆贼叛徒，如此诋毁师父，实在可恨。” 她气得牙痒痒：“待弟子从秘境中出来，一定去寻他，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给师父解气！” 云华忍不住闭了闭眼。 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而且是他的徒儿。 “嗯。”他淡淡开口，“你不信就好。” 然后道：“那孽徒，我已安排别人去找，你历练过后，就回宗门吧。” “是，师父。”韶音道。 听她有些不乐意，云华又道：“你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功法，为师特为你创造一部。待你回来，传授与你。” “往后，再遇到危难，有一战之力。” “凡事要靠自己，明白了吗？” 他难得这般语重心长，韶音顿时恭声：“谨遵师父教诲。” 话到这里，就不必再多说了。 说多错多，更容易露馅儿。对云华是，对韶音也是。 “我让问心去寻你。”最后，云华叮嘱一句，“你去找他。” 第116章 还不跪过来，自刎谢罪！ 七日之后，黑鼎下的火焰熄灭。 “原来如此。”器灵若有所思。 它以为韶音仿它的功能，还试图教导她，弄错了，根本不是那样。 原来，这根本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它肚子里的阵法，乃是炼制修士的神识，强行驯服。 而黑鼎中的药材炮制，则是将修士的神魂与身躯分离，强行抽出，压制到无尽深处，变成一尊没有意识的傀儡。 这可比它的阵法，歹毒多了。 “主人。”一名身材瘦削，清眉朗目的男子，从黑鼎中跳出来，在韶音面前单膝跪下。 身上衣物破破烂烂，露出大片质地如玉的肌肤，眸色单纯清透，干净若婴孩。 韶音让他起来，然后丢给他一套新的衣物。等他换上后，就道：“变个模样。” 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把平栾收服了。料想平栾活到这般岁数，相识之辈许多，难保不会被认出来。 “是，主人。”平栾应声，身量变幻，骨骼变厚，脸部轮廓调整。 不多时，变成与叶辰有六七分相像的模样。 “嗯。”韶音满意地点点头。 变成别人，万一碰巧与人撞脸，给人带去麻烦。 跟叶辰相像就没关系了。而且，叶辰仇家多，但凡来上两三波，她储物戒就又丰厚起来。 “从今日起，你就叫小二吧。”她道。 小二应声：“是，主人。” 不远处，羽星仙子不安地动来动去，欲言又止。 韶音看见了，就道：“怎么？” 羽星仙子恭敬抱手，说道：“回主人，属下修为远不及他。这排序……” 她不过元婴中期的修士，平栾都化神了，她怎么敢当他的大姐头？真是浑身不自在。 韶音便道：“你若愿意，与他换一换。” 原没多想。既然不辞真人死了，那平栾便填他的坑，这样其他人的顺序不变，省事了。 但如果羽星仙子跟他换一下，也就他们两个人变动而已，也没什么。 “属下愿意。”羽星仙子立刻道。 韶音点点头：“既如此，往后他是小一，你是小二。” “是，主人。” 韶音点点头，挥手收回黑鼎，重新挂在腰间。把周围布置的阵法也收起来，这才吩咐下去：“散开。” “是，主人。”数道身影，齐射而出，转眼不见了踪迹。 韶音让小一在身边当护卫，其他人各自散开，分布在她前后左右，一刻钟就能赶来的距离。 倘若有强敌来到，跟上次一般，不至于被一网打尽，还能及时救援。 “天道还是站在我这边的。”她想起这次的经历，心中暗道。 她急着突破，又不想被熟人知晓，因此出了圣城之后，片刻不停的疾飞而去。 傀儡们速度不及她，便在后方追赶，恰好成为了救援。 三日后。 “清单上的东西，多久能备好？”韶音进了城，来到万宝阁，把一块玉简抛给管事。 她有贵宾卡，还是仅次于客卿的品级，管事不敢怠慢，忙将她迎去雅间：“您稍后，容小的查一查库存。” 韶音点点头：“去吧。” 因为要炼制平栾，一尊化神修士，她之前囤的许多材料用去大半。 夺魂香要再配一些，炼制傀儡的材料要多准备一些。 毒粉毒散也要配制一些，涂在剑上，藏进阵法中，带在身上，她要备，傀儡们也要备着。 “仙子，这是您要的材料。”等了半个时辰，管事终于匆匆出现了。 将一个储物袋双手递过来，说道：“请您检阅。” 韶音神识探入其中，检查起来。 就听管事恭敬地道：“是这样，我们东家说，如果仙子把成品各备一份，今日这些清单上的商品，可以全免，不要仙子一块灵石。” 哦？韶音顿时挑起眉头。 她今日采购的这些，灵草，矿石，妖兽内丹，骨头爪牙，种种材料加起来，几千万灵石都打不住。 她身上的现金都不够，准备卖一波法宝，销赃顺便付账。 “这两样，送给贵东家。”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两样东西，一份是夺魂香，一份是生肌续骨丸。 炼制傀儡的秘密，她不可能给出去。高阶修士用来自保的夺魂香，受伤后快速恢复的生肌续骨丸，不介意送一份。 她送的不是成品，以万宝阁东家的身份背景，恐怕拿到这两样东西，配方也就出来了。 “多谢这些年，万宝阁对我的照顾。”她说着，将东西抛给管事。 每次进入万宝阁，不是打折，就是销赃。从来无后顾之忧，没被人找过麻烦。 可能万宝阁的宗旨就是如此，做事干净利落。但韶音很喜欢，既然东家发话了，索性送点东西，表一番心意。 “这，这……”管事接过后，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因为韶音不仅送了东西，还给了小山一般的灵石，以及几十件法宝。 “不必免单。”韶音说道，“本仙子有灵石。” 潇洒转身，走了。 “仙子！”管事追在后面，“且慢，且慢！” 追了两步，脑中响起一个声音：“由她去罢。” 管事这才停下脚步，改口道：“恭送仙子。” 韶音离开万宝阁，找了个地方，布下阵法，开始炼制常用之物。 这一转眼，就过去两个月。 “好的，师兄，我这就过去。” “闭关了一下嘛。” “没有，没突破，我哪有那么好的天赋。” “你看看你，我平时吹牛，你怎么当真了？谁突破跟喝水吃饭似的？” 她收起黑鼎，撤掉阵法，握着宗门令牌往沧澜秘境的方向飞去，一边跟问心联络着。 问心快要到了，问她在哪里，怎么联系不上。 她这个性子，很叫人放心不下，问心联络不上她，心里就咯噔。 结果这一下两个月没联系上人，还以为她又怎么了，给问心吓得。 “以后你每隔三日，给我报平安！”令牌里传出怒声。 韶音不赞同道：“师兄，你记住，你是我师兄，不是我爹。” “更不是我师父。” “修士一途，精彩万变，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有机缘发生。” “我生或者死，都是命途所归，都是我道之所向。我不畏惧生死，你也不要代我畏惧。” 令牌那头，问心神情怔住，渐渐变得复杂。 他未曾料到，会从一向不正经的小师妹口中，听到如此灵性十足，悟性非凡的话。 更没想到，她心胸如此开阔，无拘无束无畏。 这真的是小师妹？还是他一直以来，都小看了她？ “你看，我就从来不担心你。”就听到令牌中，絮絮叨叨的，传出许多废话，“那是因为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很厉害！” “我师兄问心，一直都让我放心。” “怎么，师兄不以为我厉害，智慧，强大，为我放心吗？” “原来师兄一直都小瞧我吗？” “平栾师兄身为化神修士，都不曾把我如何。我这般机敏与运道，师兄都不放心，师兄你是不是闲的啊？” 脸上一黑，问心把通讯掐断。 闲的他！管她的屁事！ 另一边，韶音削完自己瞎操心的师兄，把宗门令牌收起来。 一行十人，仍旧是小一在她身边，其他人散布在前后左右，一刻钟能赶到的距离。 快到地方时，忽然羽星仙子“啊——” “怎么了？”韶音问道。 羽星仙子没答，但是在她的神识当中，属于羽星仙子的能量飞快黯淡！ “不好！”韶音立刻带着人飞去。 一刻钟后，韶音来到羽星仙子所在之处。只见她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被一头白色灵豹啃食，气息奄奄。 “住手！”韶音挥手打出一道灵力，斩向豹子。 在灵豹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车辇，旁边站着数名衣着统一的男修。 “你是什么人？”见她居然攻击豹子，立刻朝她喝道。 韶音一击，几乎把豹子击飞出去。她落在羽星仙子身边，拿出一瓶复元丹，喂入她口中，渡灵气过去，为她化开药力。 “发生什么事？”她问道。 复元丹入口，流血不止的伤口，本该渐渐愈合。然而此刻，羽星仙子的伤势毫无回转。 她奄奄一息，嘴巴都张不开，微弱的声音说道：“属下不过看了一眼……” 好华丽的车辇，神蚕丝织成的纱帘，梧桐木打造的车架，点缀着各色珍稀宝石，每一颗都是寻常修士倾尽全副身家，都买不到的。 羽星仙子在跟随韶音之前，是个散修，虽然自己建造了行宫，但整个行宫也没有这辆车辇的十分之一。 跟了韶音之后，满脑子都是主人，她心想自己主人这样的天骄之才，都不曾有如此张扬的排场。 就多看了一眼，被对方发觉，不知用了什么法宝，扫过来一瞬，她登时失去知觉，直直坠下飞剑。 然后就有一头灵豹，落在她身边，活生生啃食她。 “怎么伤势不见好？”韶音直皱眉头。 羽星仙子虽然也不是好东西，因为强掳貌美男修，被韶音收编了。但既然被她收编了，就是她的所有物，岂能被别人伤损了？ 登时站起，折扇抖开，在身前摇动着：“何方道友，居然伤我同伴？” 被一众蓝衣男修围住的车辇，其中一道亮光闪过，韶音眼疾手快，抓过小一挡在身前。 小一被亮光扫过，顿时僵直了起来，韶音冷冷一笑，对小三说：“给她收了！” 第117章 放走，统统放走。 北斗、天阙、万虚，并称上三宗。 在外面修士眼中，这三宗便是无上仙宗，虚无缥缈，只有憧憬向往的份。 平常见都见不到，更无从来往，自然也不会给它们排序。 但在三宗内部，弟子们心中有高低。 北斗毫无疑问，自有上三宗以来，就是大哥。天阙、万虚两宗，天阙弟子觉得万虚比不过自家，万虚弟子觉得不比天阙差。 只是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至少不会像韶音一样，这般明白地说出来。 乌岭真人怒视过去，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大口气！” 两宗谁高谁低，未有定论，她却一副天阙早已将万虚踩在脚底的样子？ “让我领教领教，你究竟什么本事！”乌岭真人清喝一声，御起法宝，朝她攻去。 万虚是她师门，不容任何人亵渎！ 她生而天骄之才，更不容任何人轻瞧！ 乌岭真人豁出去，浑身灵力外放，气势大盛，显然要跟韶音拼命。 “呵。”韶音挥扇后退，口中轻哼。 看得出来，这女修很受师父爱护，身上法宝既多且好。 韶音也不差什么。 云华身上用不上的，早一股脑儿都给她了。只是，她懒得一样样拿出来，比这女修比拼。 谁有那工夫啊？她又不是战斗狂。 挥手掏出一个又一个法阵，向前方扔去。 “轰——” “轰轰轰——” 乌岭真人再没想到，这女修身上如此多的法阵，刚才拿出那么多，居然还有！ 用不完一般！ “卑鄙！！”她大骂道。 然后被连环炸开的灵力淹没。 未多时，阵法消失，地面上好大好深的一座坑。乌岭真人就在坑底，被炸得浑身褴褛，伏卧在地，再难起身。 法宝破破烂烂，散落在身旁，显见是没有了继续战斗的资本。 “万虚……”韶音落在大坑旁边，蹲下去，看着坑底的人影，唏嘘道：“真是……真的是……” 她连连叹气，不住摇头。 虽然重伤，但并没有昏死过去的乌岭真人，又羞又气：“你使诈！” 谁会在身上搞这么多不入流的手段？ “你胜之不武！”她怒斥。 “我胜之不武？”韶音不乐意了，一下站起身。 折扇拢起，一下下敲击着手心，居高临下道：“你可敢脱掉全部法宝，与我一战？” 她的法宝能用，她的不行？这是何道理？ 乌岭真人伏地吐血，垂首不发一语。 “你莫慌。你若摘下来，我自然陪你一起。”韶音又道，“如何？你敢吗？” 乌岭真人抬头，冷冷不语。 她那么多元婴同伴。 “就这胆量？”韶音顿时嗤笑起来，“万虚啊万虚。” 她摇着头，再次唏嘘起来。仿佛在怜悯感慨，一个不争气的存在。 “万虚，非你一介元婴弟子能辱的！”乌岭真人怒上心头，灵力紊乱，再次喷出一口血。 “我没有啊！”韶音俯视着她，惊异道：“难道不是你吗？” “你看看你，废物一个。人又狠毒，眼神又不好，不识时务。没胆量，懦弱，贪生怕死。” “这都是你啊！” “再说，我多少岁？你多少岁？我入门不过十余年，你呢？一百多岁了吧？” 有一说一，一百多岁的元婴，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只有上三宗，才有如此天赋绝顶的修士。放在二流门派、三流门派，这个年纪能结丹，都是天赋不错的了。 但是听她的意思，竟是耻辱一般！ 仿佛怕乌岭真人听不出来，她接着说道：“看你出门这排场，啧，叫人说什么好！万虚真是把废物当成宝！” “还是说，万虚之中，你这样的已经是宝？” 乌岭真人哭了。 抬起手臂，指尖直哆嗦，嘴唇也颤抖着：“你，你——” 她不善言辞，此刻气得厉害，偏偏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一句，愈发气得泪水直落。 “把你的火收了！”韶音板起脸，喝道。 她的异火，品阶很高，韶音的那一群傀儡，一半都奈何不了，到现在还在艰难抵抗。 乌岭真人此刻也看到了，她狼狈站起，凄惨的脸上露出讥笑：“无凰真人这么大本事，何不自己来？” 韶音一听，倒是点点头：“说的是。杀了你，这异火便是无主之物，倒是好收了。” “你敢！”乌岭真人顿时变了脸色。 韶音眼底没有温度，看过去道：“杀你，为何不敢？丢人现眼的东西，辱没仙宗的脸面。我杀了你，万虚还要谢我，拔除莠草。” “噗——” 乌岭真人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再度跌坐在地上。 她骄傲一生，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看向韶音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 韶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越来越冷。 乌岭真人知道，她真的会杀了自己。忍着气，召回异火。 “师妹。”众傀儡齐齐回归，围绕在她左右。 一个人带一串傀儡，跟多人结伴而行，是两个概念。 既然乌岭真人误会，韶音索性让她误会到底，便让众人唤她师妹。 “羽星师姐死了。”小三说道。 韶音蓦地转身，视线在众人当中扫过，果然不见羽星仙子。 众人低头，分开一条路。路的那头，赫然是一抔灰。 方才韶音与乌岭真人较量，众人被异火沾身，自顾不暇，本就受了重伤的羽星仙子，直接被异火烧成了灰。 韶音脸色不好。 她一共就九个傀儡，如今还没了一个，简直损失惨重。 “拿来。”她对小三伸手。 小三顿时躬身，双手奉上一面宝镜。 这是方才从乌岭真人的手中，利用空间神通，转移截取的法宝。 羽星仙子就是栽在这上面。这宝镜很是厉害，只是一扫，元婴修士就失去知觉。 便连小一这样的化神修士，都僵直了数息时间，可见它的厉害之处。 “不是它。”但这时，器灵开口道：“它只有离魂的功能。” 炼妖壶见多识广，对于同类的辨别更是精准快速。 韶音皱眉：“那是为什么？” “莫非是那头豹子？”一个傀儡说道，“我方才没认出来。但那头灵豹，眼珠是红色的，颇像是嗜血幽冥豹。” 韶音一怔，许久前看过的《妖兽录》，在脑海中迅速翻动，渐渐一页摊平开来，上面正是白毛红眸灵豹的模样。 “哪里跑！”忽听一声喝道*。 一个傀儡飞身而去，追向不知何时从坑底爬出来，正欲逃走的乌岭真人。 乌岭真人的几名随从返回，为她挡了挡，争取逃命的机会。 韶音这一行人，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哪怕他们人多，又是元婴修为，也不必担心。 但他们是天阙的弟子！同为仙宗弟子，既死了人，这事就不好收场。 乌岭真人害怕韶音杀她，为同伴报仇，因此拼了命的要逃。 “把她抓回来！”韶音一声令下。 除了小一还在她身边，其余几人纷纷应声，弹射而出。 一刻钟后，乌岭真人被抓了回来，扔在韶音脚下。 她的随从们也被抓了回来，个个重伤，只是未伤及性命。 “你杀了我的人。”韶音低头，俯视着乌岭真人，“念在同为仙宗弟子，我饶你一命。” “只不过，你要在我身边，鞍前马后地服侍，作为赎罪。” 乌岭真人顿时怒道：“你杀了我罢！” 她宁可死，也不给人当侍从！ “好。”韶音立刻道，摘下腰间的炼妖壶，“你不肯，没关系，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肯。” 乌岭真人见那壶口黑黢黢，深不见底，本能背后寒毛竖起，下意识蹬着地面，往后退去。 “你看看你。”韶音轻鄙，“打着不走，牵着倒退。你贱啊？” 乌岭真人怒目而视：“你，你休要如此辱人！” “你倒是做点叫我看得起的事啊！”韶音比她还无语，“我没杀你，够给万虚面子了！你还要如何？” 她气得踢了她一脚：“换成是你，与我地位调转，你会如何？” 乌岭真人一想，若是韶音败了，被她俘虏，下场…… “戴上。”韶音扔过去锁灵环，掉在她身前。 乌岭真人顿时目露哀色。 她舍不得死，此刻落在这贱人手中，只得想法子脱身了。 低低咳了一声，鲜血从唇间溢出来，颤抖着手指，捡起地上的锁灵环戴上。 “我留在你身边，当做赔罪。”她轻声说，抬眼扫过周围，“他们不相干。你放了他们。” 韶音无所谓地点点头：“成。” 摆摆手，示意其他人赶紧滚。 包括乌岭真人在内，都愣住了：“当真？你可不能杀他们！我说的是放他们离去！” 韶音垂首，不屑道：“我杀他们做什么？杀我同伴的又不是他们，是你。” 乌岭真人一愣，忙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喜色与狠辣——这贱人，如此愚蠢，可太好了！ “还不快滚？”韶音不看她，对其他人道。 其他人忙不迭就跑了，还有人飞到一半掉下半空，又爬起来，摇摇晃晃踩上飞剑，歪歪扭扭地飞远。 “师妹？”旁边的傀儡，顿时不赞同地道。 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他们抓了乌岭真人，其他人一定回去搬救兵，后患无穷。 “怕他们？”韶音轻嗤，不放在心上，“我背后没人吗？” 众傀儡一想，她亦是天骄之才，逍遥子一定会护着她。想到这里，不再出声了。 第118章 我那徒儿，自来乖巧孝顺。 松阴峰上。 大乘尊者，松阴尊者的洞府中，此刻左右分立着两人。 一人蓝衣墨发，面容俊美，气质清贵脱俗，乃是云华。 另一人，异常年轻，头身比极佳，脸如冠玉，唇若涂丹，风流俊美若女子，正是逍遥子。 此刻，他看向云华的神情，仇恨，厌恶，鄙夷，又带有几分幸灾乐祸。 “禀尊者，无凰正是劣徒。”云华拱手，恭敬说道。 方才大乘尊者唤他，云华不知是什么事。来到松阴峰，却发现逍遥子也在。 他以为逍遥子小肚鸡肠，向松阴尊者告状，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松阴尊者听罢，微微颔首，“你的弟子，抓了万虚神风尊者的弟子，乌岭真人。” “叫她把人放了。” 云华愕然，一贯是清冷出尘的面庞，此刻惊异又困惑：“怎会有此事？” 他的小徒弟？云华知道，她很有些腥风血雨的体质。但天骄大多如此，他年轻时也不遑多让。 只是，她这也太频繁了吧？自她入门，才十余年，她惹事都几桩了？ 在外头的不算，单是宗门中惹事，他跟逍遥子交手都两次了。 刚从平栾手下逃出来多久？怎么又跟万虚的人纠缠上了？ 这也罢了，怎的做事如此不干净，不在外头收拾妥当，传回宗门来？ 云华眉头紧锁，一时不知是惊多一点，还是气多一点。 “哈！”就听一声讥笑，来自旁边的逍遥子，“你那弟子，可不得了。在外面惹了事，不报自己师父的名号，倒报别人的名号。” 云华皱眉看去：“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嗤！”逍遥子更加讥讽，简直把嘲笑写在脸上，“你那弟子，好心机！在外面惹了事，人家问她师父是谁，她回答本尊的道号。” “本尊可没那个福分，有这么一个阴险狡猾的徒弟！” 他多意外啊！ 好好在洞府中养伤，就被松阴尊者叫来，问他：“无凰是你的弟子？” 哎哟！他哪有这福气！当即回答说：“没那命。” 松阴尊者与他师父生前有些交情，倒不在意他的态度。见他说不是，就问他那是谁？ “云华。”他回答说，然后问松阴尊者，“发生什么事？” 那个很能折腾的金丹弟子，怎么这么大名气，特意让大乘尊者提起？逍遥子好奇极了。 松阴尊者一边叫云华来，一边对他解释：“她抓了万虚的弟子。” “那不能吧？”逍遥子仗着在松阴尊者面前有些脸面，就说道：“区区小弟子间的龃龉，让他们自己解决就是了，怎么闹到您面前？” 松阴尊者是个好性儿的，当下揉了揉眉心，说道：“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逍遥子好奇极了，忙问：“说了什么？” “说万虚是万年老三。”松阴尊者说这话时，颇为头痛。 在外界修士眼中，上三宗是一体的，提起谁都是仙宗，提起仙宗就想起他们三个宗门。 但在三宗内部，也是有纷争的。 北斗那位还活着，加上早年出力多，位居第一，无可争议。 天阙与万虚，实力相差不大，原是并列排名。 但两百年前，那件事发生后，万虚出了风头，想出一个绝妙点子，便傲气起来，想要位居第二，压到天阙头上。 他们上层有上层的争端，下面小弟子有小弟子的争斗。只是没谁会像无凰这样，说话如此直接。 “万虚啊万虚，万万都虚。” “万虚，万年老三。” 这话说出口，得亏当场没有大修士，不然一巴掌给她拍得魂飞魄散！ “哈哈哈！”逍遥子听了，却是大笑不止，眼泪都快要笑出来。 云华啊云华，谨慎老辣，阴险精明的一个人，结果收了个搅屎棍弟子！ 她把万虚如此贬低，还抓了人家弟子当侍从，人家能愿意吗？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笑罢，便不肯走了，要留下来等云华。 “不可能！”听了他的嘲讽加解释，云华想也不想就反驳，“我那徒儿，自来乖巧孝顺，在外低调谨慎，人又善良和气，岂是你说的这般？” 逍遥子本来一脸嘲笑，闻言顿时无语。 “你，你——”他指指云华，又一次被他的无耻给气到了，“难道万虚堂堂仙宗，冤枉她不成？” 云华面容清冷，沉着微怒：“为何不能？我那徒儿，最是单纯，必是被人利用，中了对方的圈套！”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 逍遥子简直快吐了，偏偏云华还有话说。 只见他朝向松阴尊者，凛然道：“弟子不敢妄言。若尊者不信，可朝宗门中打听，我那徒儿无凰的人品。” 还别说。 韶音的口碑那是极好的。 除了在她手中吃过亏的逍遥峰一脉，把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其他人都对她交口称赞。 小弟子喜欢她，因为她大方，和气，待人友善。 同辈之中，她少有来往，但因为救了一个郑玄英，加上前往炼心秘境的路上，活泼有趣，众人对她印象也不错。 再往上，到元婴、化神修士这里，当初云华与逍遥子争斗，她漫天放烟花加油，上蹿下跳为师父鼓劲，那般孝顺行径，让前辈们对她喜欢极了。 “如此。”松阴尊者点点头。 她刚才神识外放，大乘尊者的神识何等浩瀚，顷刻间在宗门中扫过。 也是巧了，刚好有小弟子在闲话：“无凰师叔去沧澜秘境了，不知道路上顺利吗？” “希望师叔平安顺利，有所突破。” 在另外一峰上，正有一名元婴修士，教训自己的弟子：“蠢笨如猪！猪都比你有脑子！” “你什么时候有无凰的半分孝顺，为师笑也要笑死了！” 得了。 松阴尊者都不用特意调查了，就这么一扫，就听到两波好评，可见云华的话，并非糊弄她。 “争斗归争斗。”松阴尊者说道，“她把人拘在身边奴役，并不好看。” 本来这事，私底下发生了，根本都不叫事儿。 但万虚那边，很看重乌岭真人，舍不得她吃一天的苦，因此找到天阙交涉。 怪没意思的，松阴尊者想道。 “是。”云华闻言，便拿出宗门令牌，给小弟子发去讯息。 此刻，万里之外。 韶音跟问心，正无言相视。 “师兄……”韶音睁大眼睛，表情慌乱无比，“我，我没想到！” 她欲哭无泪，手足无措的直转圈。 问心无语地看着她。开始想，有时候是不是高看她了？ “盼风平浪静罢。”他抿唇，看向不远处的乌岭真人。 他希望此事闹不起来。 但以小师妹的历史，好像风平浪静不容易。 “我给三师姐说一声。”问心拿出令牌，联络妙韵。 不多时，通讯接起，妙韵的声音传出来：“怎么了？小师弟？” 是了，八百多岁高龄的问心，在妙韵跟前，居然是小师弟。 “无凰做了件事。”他低声，把韶音做的事说了。 细节没多提，只说她跟万虚弟子不睦，骂万虚是万年老三，完了人家问她师父是谁，她答说逍遥子。 对面，妙韵愣了足足几息，才爆笑出声：“小师妹，真是聪明伶俐啊！” 问心被她笑得脸黑：“师姐，她做事不干净，既捉了人，又不捉全。” 对方回去搬救兵，是一回事。万一逮着她报出的师父名号，找上宗门怎么办？ 不得不防啊！ “我在外面不方便，师姐抽空禀师父一声，免得他老人家措手不及。”问心低声。 妙韵满不在乎地说：“知道了。” 多大点事儿。 小师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万虚的确很不咋的。 “对了，记得代我夸小师妹一句，哈哈哈！”爆笑中，妙韵将通讯挂断了。 她是真的很快乐，怎会有小师妹这样的妙人？ 该说不说，这件事就算赖不到逍遥子头上，恶心恶心他也是好的。 小师妹真是太有趣了！ 刚飞出明玉峰，准备去找师父，就看到逍遥子站在千湖上空，正在大放厥词： “从今往后，无凰就是我徒儿了！” “她亲口承认，今后我就是她的师父！” “云华老贼，阴险狡诈，连弟子都看不过去，背叛你师承，哈哈哈！” “苍天有眼！” 逍遥子笑得大声，其实心里苦！ 这件事，他白白丢了名声，在万虚那边。结果呢？松阴尊者太好人了，都不教训云华！ 他气不过，于是率先飞出松阴峰，计上心头，把云华损一顿再说！ “逍遥子！”只听得一声清斥，“你放什么狗屁？” 逍遥子扭头一看，是云华座下的弟子，妙韵尊者。 他冷哼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厌恶：“云华教出来的人，没规没矩，没大没小！” 再怎么说，他是她的前辈，居然直呼他道号，还对他出言不逊。 妙韵冷笑道：“你辱我师父，不尊重在先。非是我不敬你，是你不自重！” “呸！”逍遥子懒得理她，灵力裹挟声音，向宗门各处传去：“待我徒儿无凰归来，便为她举办收徒大典。届时还望大家赏脸，前来参加！” “哈哈哈！” 大笑着，逍遥子飞身离去了。 他前不久跟云华交手，伤势未愈，并不想再与人交手。 但妙韵岂能由他离去：“你站住！把厥词吞回去！” 第119章 乌岭真人重获自由。 “师父。”韶音接到云华的传讯，乖乖巧巧地问候。 云华在松阴峰，宗门令牌被他拿在手上，声音自然传出来，被松阴尊者收入耳中。 她如此乖巧，云华只盼她一直乖巧，最好伶俐些，如从前那般，把道理占住了，别让他丢人。 “你捉了万虚的弟子？”他问道。 令牌那头，韶音猛地睁大眼睛，第一时间看向问心。神情慌乱，显然在说：师父怎么知道了？！ 问心瞪她一眼。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她放虎归山，人家找上宗门了！ 他原就担心会有此事发生。现在真的发生了，反而心定了。 看吧。只要是她惹的事，就没有简简单单平定的。 “师父，您怎么知道了？”韶音握着令牌，既要在问心面前演，也要在云华面前演。 可惜她还不知道，被她演的还有一个大乘尊者。 但知不知道的，并不影响她人设前后一致。既乖巧，又老实，还没城府。 只看她这样子，实在想不到，她会说出“万虚，万年老三”这等狂妄之语。 “如实说来。”云华淡淡道。 韶音好像着急了，怕被他责怪一般，开口就是：“师父！不是徒儿的错！” 然后解释起来：“是她杀人在先！” “倘若只是打伤了，徒儿看在同为仙宗弟子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 “但，但她太……” 云华神情一肃：“杀了人？何人？” 难道是天阙弟子？若是如此，倒不是件小事了。 万虚的人，哪来的脸，竟然上门叫嚣？ 这事云华是很恼怒的。他小徒弟，脑袋不好，他管不了，天生的。 可万虚的人，惹她干嘛？！连累他没得清静，实在令人不快。 只听令牌中，传来委屈的声音：“是我的徒儿。我的首徒！” 悲愤交加的声音，情绪饱满而真实，既有丧徒的痛，又有受辱之愤。 看着这样的小师妹，问心的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是那个单纯、莽撞的小师妹吗？ 当他没见过羽星仙子？什么徒儿，那分明是她的护卫！ 可她握着宗门令牌，一脸悲痛之情，不似作假，与云华告状，倒恍惚是他记错了一般。 那边，云华听了她的解释，淡淡道：“为师已知晓。” 他不管真假。 “为师给你的保命手段，记得时刻带在身边。”他叮嘱一句，“跟着你问心师兄，听他的话。” 然后将通讯挂断。 面向松阴尊者，拱手道：“此事不怪小徒。” 放人的事，只字不提。非是忘了，而是为何要向万虚低头？ 别说这事儿小徒儿占理。就是做错了，如何能认错？ 就像万虚，明明杀了人，还先发制人！ “呵。”松阴尊者冷笑道，“好思量！” 神风尊者找她，原来是心虚，想赶紧把人捞走。 这样一来，哪怕事后真相大白，天阙也不好再揪着不放！ “我道这么件小事，怎么找我来！”松阴尊者面露怒意，越想越不满。 小弟子之间摩擦，再正常不过。那乌岭真人，又无性命之忧，不过是给无凰做奴仆，只算得上历练。 谁不曾坎坷过？她这处境，连生死危机都算不上，松阴尊者原当他们矫情，原来是怕被追究杀人之责！ “这事——”松阴尊者刚要说，就如此晾着罢。忽然，话锋一滞，面露微怒。 只见她手掌一抬，下一刻，两道身影飞进洞府中，扑通扑通，摔在地上。 正是逍遥子和妙韵。 两人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拜下：“见过尊者。” “闹什么？”松阴尊者不快。 逍遥子不说话，他在外面找事，自然不会主动说。低着头，揩嘴角的血污。 妙韵老实答道：“逍遥子师叔方才在外面，辱我师父。” 她这个做弟子的，那能听得下去吗？ “呵！我怎么不说别人，就说他？”逍遥子也不否认，他刚才就是骂云华了。 抬起头，面露不忿：“你们翠华峰的人，在外面惹了事，报本尊的名号。给本尊惹了麻烦，又怎么说？” 他占理！ 这事儿，他可占理了！ 他就算骂云华是一坨臭狗屎，宗门中都无人能说他不对。谁让云华不会管教徒弟的？ 松阴尊者无语地看向云华。 方才只顾着两宗的大事，倒忽视了这个小细节。论起来，的确是逍遥子吃了亏。 云华赔一句不是，这事儿就过去了。 “晚辈告退。”只见云华垂眸，向松阴尊者告辞，转身就走了。 看也没看逍遥子一眼。 逍遥子见他如此目中无人，顿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这亏，他活该吃了？ 妙韵嘴角扬起，也学着师父，目不斜视地走了。 落在逍遥子眼中，心中更恨。你们不仁，休怪本尊不义！ 他收回视线，转向松阴尊者：“晚辈告退。” “去吧。”松阴尊者轻轻颔首。 只见她未有主持公道的意思，逍遥子心中冷笑连连。是了，修真界何时有公道了？ “你去。”出了松阴峰，云华吩咐妙韵，“找到无凰，将她带回来。” 妙韵奇道：“师父，小师妹去沧澜秘境历练，将她带回来，岂不是可惜？” 云华沉脸：“她太张扬。” 一次次惹事，云华的耐心已经耗尽。 这次将她带回来，他自有别的地方安顿她，将她的修为堆上去。 况且，不知是不是近几年事情太多，他心境居然隐隐提升，眼看离突破不远。 既如此，索性将她采补了，说不得就补足了差的那半分机缘！ “师父，小师妹还年轻。”妙韵多说了一句，“何况她原也是好心。” 多可爱的孩子，还会玩这一手，如此蹩脚拙劣的心机，可太有意思了。 云华顿时沉脸：“为师的话，你不听？” “是，师父！”妙韵见他动怒，忙收起心思，沉着答道。 拜别师父，当下飞身离去。 云华沉下的脸色，却并未好转。他神情略阴沉，回到翠华峰。 另一边，逍遥子从松阴峰离开后，却是心下不甘。 凭什么他吃亏？真叫人膈应。 心念一动，回到座峰，将弟子们都叫到身前。 “就这么说，明白了吗？”他吩咐道。 “弟子明白了！”下头一阵整齐的回答。 而后，天阙的各个角落里，都遍布着逍遥峰一脉的身影。 逢人就说，云华的弟子阴险卑劣，闯祸了，诬陷别的峰头。 逍遥峰被笑话了十几年，如今轮到翠华峰了！ “当真？” “太也无耻。” “真是卑劣不堪。这是谁啊？” 一开始，众修士跟着骂。然而当得知是无凰真人，居然有人改口了。 “哦，是无凰真人啊？” “我觉得她不是有心的。可能是误会吧？” 逍遥峰众人不禁怒了：“这怎么能是误会？什么情况下会有这种误会？她就是惹了祸，嫁祸给我们！” 原以为这下，总该骂无凰，骂云华，骂翠华峰上梁不正下梁歪了吧？ 没想到，舆论与逍遥子所想的并不同。 “嗨，这孩子挺机灵的。”有大修士听到，笑呵呵道。 “是啊，知道不祸祸自己师父。”有大修士附和。 “我说你们也别恼。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就是，谁会报自己师父的名号？又不是傻的。” 说她没规矩、阴险的也有，多半是逍遥峰的友峰、与云华不睦的。 但大多数修士都对她印象颇好，竟不责备她，还交口称赞——是，这孩子是不地道，但招人喜欢啊！ 谁不喜欢这样一个热忱、忠心耿耿、心里眼里装满师父的徒儿？ “气煞我也！”神识在宗门中扫过，得到完全相反的结果，逍遥子气得灵力逆行，差点爆炸！ “好，好！” 他拿出令牌，神识探入：“圣城见！” * 宗门发生的种种，远在万里之外的韶音，一点儿也不晓得。 云华没让她交人，提也没提，她就照着原本的打算，奴役乌岭真人。 探路，挖药草，泡茶，讲笑话解闷…… “士可杀不可辱！”一开始，乌岭真人绝不从命。 韶音便拿出夺魂香，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不肯，我自有办法让你肯。” 乌岭真人无法，忍气吞声，做她的侍女。 “我不会讲笑话。”别的都能做，只有这一点，乌岭真人做不了。 她何曾会讲什么笑话？她听都没听过。 “算了，看你同为仙宗弟子，我也不为难你。”韶音倒是很好说话，“那你讲讲万虚的事情吧。” 乌岭真人不想跟她说话。 “我也给你讲我们天阙的事情。”韶音很和气，“再说了，你杀了我的人在先，我现在又没折辱你，你自己想想，我对你过分吗？” 乌岭真人眼神闪烁。 如果她和韶音的位置调换，手段绝不会如此，微不足道。 “好吧。”她敛眸，开始说起在万虚的生活。 她拜师在神风尊者的座下，因为天赋卓绝，被神风尊者溺爱…… 韶音问她：“你师父是什么修为？” “万虚都有哪些峰头啊？” “你们历练的秘境叫什么？有什么特点？” “我去过炼心秘境。” 两人交流着，好似无仇无怨，只是两个友宗的弟子和气说话。 “师兄，你总看我做什么？”韶音扭头道。 第120章 这可是大事，韶音不敢决断。 灭顶的威压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涌现心头，神风尊者的瞳孔瞬间缩紧！ “不好！”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神风尊者只来得及催动灵力，化为防御罩，并将徒儿护在其中。 “轰——” 犹如雷霆般的声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继而被拉长，越来越尖锐，逐渐变成刺耳的尖鸣声。 神风尊者失聪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偏偏脑中还有尖锐到仿佛拿刀子在脑仁钻动的锐鸣声。 身下仿佛有海浪，将他抛高，又失重下坠。 “砰！！” 有什么结实而坚硬的东西，接住了他。 神风尊者想要看清身前的景象，只见到两道模糊的身影，斜着走来。 “哟！”他听到一道女声，“这老小子，命还挺硬。” “师父的三招最强一击，他都还睁着眼。” “再给他来一道吧？保险些。” 神风尊者脑中的嗡鸣声，终于从无声尖锐，变为越来越近的骤响。 眼耳口鼻都往外溢血，他竭力伸手，张口道：“不——” “他要攻击了！”只听那女声拔高的声音，仿佛很是恐惧，“接招！” 一枚绿色光球，从前方飞来。 神风尊者睚眦俱裂，拼尽全力，翻身躲向远方。 然而徒劳，那绿色光球在身后炸开，炽热火浪汹涌而来，将他包裹住，卷向高高的天空。 这次神风尊者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被炸飞上天，又重重地落向地面。 “师父！！”乌岭真人肝胆俱裂的惊恐声。 她刚才被小三的空间神通，从神风尊者的身边抓过来，并没有跟神风尊者一起，挨这几击。 否则，早已化成飞灰。 只见神风尊者整个人化为漆黑的一团，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骇然尖叫，不顾一切飞了过去。 “师父！师父！”她跪在神风尊者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眼泪喷涌而出。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乌岭真人摇*着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师父是来救她的，怎么一转眼，却变成这样？对方只是个元婴修士啊！ 她眼泪大片大片，打湿了地面。颤抖再三，终于分出一丝灵力，探向神风尊者。 “呜呜，师父……”发现神风尊者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她整个人都瘫软了，眼泪滂沱，遮蔽了视线。 韶音和师兄，这才不紧不慢，悠然踱步而来。 “哟，还活着哪？” 她自然早就分出灵力，探到神风尊者的死活。 此刻，蹲下去，拿折扇扒拉神风尊者，令他仰面朝上。 俊美的容颜，再看不出半分，与黑炭无异。 原先一身耀眼绯衣，则被炸得褴褛，焦黑发卷，堪堪避体。 这是一件高阶法袍，但再高品阶的法宝，也抵不住化神大圆满修士的三次全力一击。 韶音正是从乌岭真人口中得知，她师父乃是化神修士，因此不敢大意。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摸出了三枚圆球。 瞧，他死不了吧？ 化神修士不是那么好杀的。 “你干嘛用五师兄的招式打他？”问心此刻有些不赞同。 师父的那三枚圆球，问心都觉得浪费。 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跟神风尊者打一场，然后她再抛出师兄师姐那里索来的保命手段，一击就够了。 她用了师父给她的保命手段不够，还把五师兄给她的火海滔天也用了！ 简直是挥霍。 “师兄，你看看你，就是莽。”话落下，小师妹居然扭过头来，教训起他，“要谨慎！出门在外，一切以安危为重！” “不要心疼法宝！”她语重心长。 问心：“……” 是了。 她倒是不用心疼法宝，师父给她三招，师兄师姐们给她五招。 她用掉这些，还剩下一半。不论去哪儿，怎么浪荡，都有保命之力。 “你，你们——”乌岭真人此刻再无轻视之心，心中充满了恐惧，伏在师父身上，害怕他们真的把他们师徒杀了。 她真的敢！ 从小不知恐惧为何，顺风顺水，被捧在云端的乌岭真人，头一次尝到骄傲被打碎的滋味。 “放心，不杀你们。”韶音很和气的样子，把玩着折扇，站起身，“友宗嘛。怎么能杀人呢？” 乌岭真人警惕地看着她，对她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 问心都不信这话，皱眉看过去：“你有何打算？” “哎呀。”韶音握着折扇，轻敲额头，有些为难地道：“刚才太冲动了。” “我也是太害怕了，师兄你知道的，这可是化神尊者。” “我害怕他把我们杀了，或者抓去，这不给师父添麻烦吗？” “我一冲动，就没忍住。好在他老实了，杀不了我们，也抓不了我们。” “就是难搞。” 能不难搞吗？杀了倒是容易，但能杀吗？ 先不说是友宗，这是有名有姓的化神尊者，死了必有人追究。 再说神风尊者此次，肯定不是偷摸跑出来的，一定有人知道他的动向。 这事儿早已闹到两边宗门了，他跟乌岭真人，谁有个三长两短，韶音都跑不了。 “师兄，上报宗门吧？” 这么大的事。 韶音一个小弟子，没那么大胆子决定一个化神尊者的下场。自然要上报给宗门，让宗门决断。 问心很怕她胆大包天，把神风尊者也抓起来奴役，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暗暗点头。 “好。”他道。 韶音拿出令牌，给师父发讯息。按她以往的作风，那必然是让神风尊者变小十。 但问心在旁边呢。遮掩小一的存在，不让他发现那就是四师兄，已经很难了。 太麻烦了，算了。 “师父。”通讯很快接通。 正巧，云华也要找她：“发生何事？为师给你的保命手段，为何全用了？” 那是他给她的保命手段，被用出去，他自然有所感应。 “禀师父，乌岭真人的师父，神风尊者来了。”韶音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与问心师兄，竭尽全力，付出惨重代价，得以自保。” 问心站在一旁，见了鬼似的看着她。 眼睛睁圆，目瞪口呆。 她刚才说什么？竭尽全力？付出惨重代价？ 不是刚一打照面，她就朝人扔出三枚保命手段，人猝不及防，直接被重创？ 她倒是掉一根头发丝没有？付出惨重代价？真是鬼话连篇！ 这样的鬼话连篇，她从前说了多少？ “岂有此理！”云华的声音，透着冷怒，还有森然的杀意。 这是他的炉鼎。 神风尊者好大的胆子，险些杀了他的炉鼎！ “幸亏师父给了我保命手段。”韶音呜呜咽咽，感动又愧疚，后怕地说：“师父，弟子打伤了神风前辈，怎么办啊？” 云华冷冷道：“你怕了？” “呜呜。”韶音难得怂了，“弟子也不想的，但弟子恐怕惹祸了，师父……” 她抽抽搭搭，一旁的乌岭真人，表情都快扭曲了：“你胡说——” 她刚一张口，就被问心用灵力封口，冷冷看去一眼。 然后面向令牌，恭敬道：“师父，不怪小师妹……” “为师当然知道。”云华冷冷打断，“堂堂化神尊者，居然朝小辈出手，寡廉鲜耻！” 简直不要脸！ 孩子打架不是常事？他一个长辈出来，给孩子一巴掌，像什么样子？ 丢人现眼！ 更何况，这事原是万虚杀人在先。云华原就厌恶琐事，若是弟子理亏还罢了，既然占理，这事就不能轻易罢了。 “小师弟！小师妹！”忽然，远处传来女子清越的声音。 韶音循声一瞧，不禁惊讶道：“三师姐？” 一道碧色身影落下，正是妙韵，在周围一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你们师姐的话。”令牌中，云华说完这句，就没了声响。 韶音乖巧收起令牌，看向妙韵道：“是师父。” “我听到了。”妙韵点点头，走到她身边，视线一扫周围，“这是怎么了？” 韶音便把刚才对云华说的话，对妙韵说了一遍。 妙韵听到一半，便面覆寒霜：“下贱东西！” 什么玩意儿！ 她修为已至化神中期，比神风尊者还高一个小境界。但凡她早来一刻，哪轮得着这狗东西发威！ “唔唔唔！”乌岭真人眼见师父被如此污蔑，顿时着急起来。 妙韵看她一眼，挥手解封：“你要说什么？” 乌岭真人张口，本想说不是韶音说的那样，但妙韵眼底的寒意，让她天灵盖冷飕飕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女修跟韶音完全不同，她可能根本不在乎真相如何。 “我师父重伤。”她委曲求全，垂眸道：“能给他疗伤吗？” 她自己的储物戒，被韶音拿走了。 师父的储物戒，她又打不开。 “呵。”妙韵轻笑一声，说道：“有何不可？” 抬手间，一粒玉润的丹药，呈弧线飞向昏迷的神风尊者，没入他口中。 “多谢前辈。”乌岭真人拜下道。 妙韵瞥她一眼，不再理会，看向韶音道：“师父让我来，接你回去。” 韶音一愣：“啊？” 问心反应比她还大：“什么？！” 妙韵瞥他一眼，说道：“师父担心小师妹，让她回去。” “她都元婴修士了！”问心先一步道，声音沉冷，“不是需要护在翅膀底下的小鸡崽。” 第121章 两方人马，浩浩荡荡。 云华站在松阴尊者面前，将事情禀出。 “请尊者示下。” 松阴尊者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透出淡淡厌恶：“扰人清静！” 世俗琐事，于修行无益，只会打扰清修。到她这个修为，原本不必再掺合这些。 但神风算是她的师侄，他师父与她有些交情。求到她跟前，少不得帮一把。 按松阴尊者所想，她叫来人，吩咐一句，事情就解决了。结果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真是荒唐！”松阴尊者怒道，对神风很不满，堂堂化神尊者，居然朝一介小辈出手！ 拂袖起身，往外飞去：“跟我走！” 神风无能，收拾小辈不成，反被收拾了。 那小辈还不敢放人——放了他，谁知他会不会报复？ 云华禀报时，藏了一句消息，没说妙韵已经赶去，无凰并无危险。 在松阴尊者眼中，现在事情变得复杂而棘手。 倘若简单粗暴，勒令无凰放人，警告神风不许报复。 云华肯吗？ 神风又肯吗？ 就算他们忍下。可天阙这边，还扯上一个逍遥子。万虚那边，又有什么人知道此事？ 一刀切倒是能解决，然而事后是个什么说法？天阙惧了万虚？ 万万不能。 万虚可以沾上万年第三的名头，天阙不能沾上一丁点儿不好的名声。不然上头怪罪，身为大乘尊者，她亦不好交代。 一边往外飞去，一边联络万虚那边。 神风的师父，早些年被天雷劈死，她知会的是神风的师叔，岁寒尊者。 “咦？”逍遥子静坐洞府中，忽然察觉两道强大的气息，往宗门外飞去。 其中一道气息，与他两度交手，再熟悉不过，正是云华。 他好奇飞出洞府，看到远去的身影，眼珠一转，跟了上去。 “师父，您去哪儿？”刚飞出不远，有弟子追来问道。 逍遥子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跟上来，你就知道了。” “咦，刚才是不是松阴尊者？” “她老人家去哪儿？” “发生什么事，竟惊动了大乘尊者？” “走，跟上去看看。” 一道又一道身影，缀在了松阴尊者的身后。 无独有偶，万虚那边，岁寒尊者飞出宗门，身后也跟了一串小尾巴。 赶回去倒不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而且，说不定对方那边也跟了人，自己这边只身冲锋陷阵，岂不是输了排场？ 这样想着，大乘修士索性拂袖一卷，将所有后辈带上。 两方人马，浩浩荡荡，流星一般疾飞向沧澜秘境的方位。 * “师父说的是气话。”韶音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生气或委屈。 她看向妙韵，认真道：“以我现在的修为，沧澜秘境正适合我。若错过了，就是永远的损失。” 她正色道：“师父疼我们，岂会舍得让我错失如此机缘？” “他只是生气，担心，一时说气话。” “派师姐来，是为了保护我，看着我安安稳稳地进入秘境。” 这番话听得问心都恍惚了。 差点就信了。 不，她说这样的话，究竟是真的这么想，还是鬼话连篇？ 他现在再也不相信她的话了。听上去是那样，逻辑也通顺，但根本与事实大相径庭！ 就不知道她怎么说出来的？问心整个人恍惚着，简直弄不明白，她究竟单纯？狡猾？痴愚？智慧？ 这也就是他没问郑玄英。 如果他问郑玄英，郑玄英多半愕然答道：“无凰师叔自然是强大厉害，才思敏捷！” 跟韶音共同乘船，见识过她超强搅浑水能力，还全身而退，郑玄英对她是心服口服的。 跟韶音来往不多的妙韵，也没有太多想法，此刻摸摸下巴：“是吗？” 听上去很有道理啊。 本来嘛，小师妹好好的去历练，干嘛非要叫回去？ 视线扫过远处，吃了她低品丹药，吊住性命，但仍然昏迷的神风，玉笛在手中转过一圈。 “应该是如此。”只听韶音回答，“除非师父根本不疼我们。” 那怎么可能？谁家师父不疼爱弟子？那不是为师不慈吗？ 在场师姐弟妹三人，没有一个会如此说。 “可师父是这样说了。”妙韵瞅小师妹一眼，说道。 韶音点点头：“我知道。” “我不会为难师姐的。若师父要我跟师姐回去，我自然听从。” “只是这话，师父说的不诚心，我真的回去了，还怕他反倒生闷气。” “骂我老实，不知为自己前途着想，把他衬得不慈爱。” 她说话一套一套的，妙韵拿玉笛抵着下颌，眸中笑意涌出。 她不觉得师父会如此。但小师妹说话有趣，她忍不住想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 “这样吧，我们在此缓两日。”韶音说道，“两日后，我亲自问师父，跟他老人家赔罪，看他松不松口。” “师姐觉得如何？”她看过去道。 妙韵几乎没犹豫，就点头道：“成啊。” 为什么不？就两日工夫而已，她又跑不了。 再说，就算让她跑了，难道还抓不回来吗？ “我师父怎么还不醒？”乌岭真人守了一阵子，见神风虽然气息安稳了些，却没有醒转的意思，有些着急，低眉顺眼地过来问。 妙韵不屑于为难她一个小辈，神色淡淡：“醒过来做什么？” “看到本尊，羞愧难当，再度晕过去？” “还是跟本尊拼了，让本尊打成残废？” 乌岭真人脸色大变，惊恐难以遏制地流露，冷汗淋漓：“晚辈，晚辈打扰了。” 迫不及待地飞过去，守着师父。 她的锁灵环被神风捏碎了，后来韶音和妙韵都没再搭理她，修为还在，只不敢妄动，牢牢守着师父。 “秘境还没开启。”韶音往远处眺望，“离得不远，现赶过去也来得及，倒不必立刻就去。” 越近的地方，驻扎的修士越多，反倒生事。 韶音看向乌岭真人，指挥道：“你，去砍些木头，削些石墩过来，垒座亭子。” 乌岭真人哪会那个，当下屈辱道：“我要守着师父。” “知道你孝顺。”韶音摆摆手，“但这会儿，最好的孝顺，就是听我们的话。明白吗？” 乌岭真人听出她言下的威胁，咽下屈辱，满心担忧，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她是元婴修士，劈树砍石头，不在话下。 即便想要磨洋工，但师父还在别人手中，只有速速干完，回去守护师父的。 不过个把时辰，一座简陋的亭子就搭好了。 削成圆柱的木头，一共四根，当支撑的柱子。 上面尖尖的顶部，乌岭真人不会搭，把一排木头搭在上面，以灵草缚住，还道：“我就这样的本事，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潦草极了。 还是郑玄英看不过去，撸起袖子，拔剑出鞘，出马把顶部给盖好了。 之前去炼心秘境的路上，因为打砸了食堂，他当过苦力，攒了点经验。 又从储物袋中，取了一匹雪白绫绡，挂在四角上，做成纱帘，被风吹动，飘逸舞动，颇有些闲情雅致的味道了。 “不错。”韶音赞许道。 郑玄英笑道：“雕虫小技，当不得师叔的夸赞。” “进来坐吧。”韶音道。 师叔师侄四人，坐进了亭子里。 小一等人，守在外面，当做护卫。 妙韵看了他们一眼，个个修为不低，也不知怎么做了师弟师妹的护卫？ 大抵是对天阙的仰慕吧，她不经心地想。 视线在其中一人身上掠过，总觉得哪里不对，便多看了几眼。 被她看的，正是韶音捏成叶辰模样的小一。 她笑道：“师姐喜欢？我让他上前伺候？” 被如此轻贱，那叫小一的修士，也不曾露出其他模样。妙韵撇撇嘴，乏味道：“罢了。” 收回视线，与师弟师妹喝起茶来。 一盏茶将将喝完。 “师父？”远远看到天边飞来一行人，韶音看去，立刻惊讶起身。 “什么？师父来了？”问心和妙韵亦起身。 只见远处飞来一行人，以松阴尊者为首，身后跟着云华，还有逍遥子。 还有许多韶音不认得的，有化神修士，也有元婴修士。 她眉头一挑，眼底兴味闪过。 抓她一个区区元婴，自然用不着如此排场。有好戏看了。 几乎同一时间，乌岭真人看到了岁寒尊者。 “师叔祖！”大叫一声，如看到救星一般，泪眼婆娑，飞过去跪下。 这边，妙韵、问心、郑玄英等人，依次拜见。 那边，岁寒尊者亦带了一群人，化神、元婴皆有。他先将神风抓到身边，给他喂了丹药。 岁寒尊者的丹药，自然不是妙韵随手给的能比。不过片刻，神风面色好转，眼睛缓缓睁开。 看到岁寒尊者，他羞愧又愤恨：“见过尊者。” “怎么回事？”岁寒尊者淡淡问道。 与松阴尊者一般，岁寒尊者也不想理会这些闲杂事。但事情落到头上来，不得不管。 神风想起之前，羞愧低头：“乌岭被抓，弟子担心她损了道心，想快些把她救回来。” “这就是你对晚辈出手的理由？”岁寒尊者微怒。 这很不守规矩。 如果大家都如此，互相派出己方的大修士，屠杀其他宗门的小修士，成何体统？ 神风张了张口，却无从反驳。 虽然是他失利了，但他原本就是要对韶音出手的。这个女修胆大包天，居然奴役他的弟子，他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22章 （加更）来啊！杀了我啊！ 岁寒尊者微微颔首：“许久不见。” 两尊大乘修士，立在半空之中。 气息没有刻意外放，却仍旧让嗅觉敏锐的修士察觉到异样，不敢靠近。 路过的修士纷纷绕了圈子，飞禽妖兽更是灵敏超常，根本不往这边来。 一时间，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只有天阙、万虚两波人马。 “上次见面，还是六百年前。”松阴尊者缓缓说道，“本该与道友坐下来，听泉煮茶，谈经论道，只是眼下时机不妥。” 她说着场面话，岁寒尊者便也道：“等解决此事，你我再去。” “好。”松阴尊者点点头。 她视线落到岁寒尊者身后，表情淡淡：“神风，你身为前辈，却教训小辈弟子，实在有失身份。” 神风想要辩驳，但松阴尊者不等他开口，又道：“你的徒儿，杀我天阙弟子，更是破坏两宗情分。” 她不知死的是谁，连名字都没记住。 但韶音既然说了，死的是她的首徒，那么即便没正式入宗，也算是天阙弟子了。 “意外！这是意外！”神风当然不能认罪。 但松阴尊者看他一眼，并不听他分辩。 即便有些交情，但此刻他们是不同门派的修士，立场不同。 只看向他身前，说道：“岁寒道友，你欲如何处置？” 岁寒尊者便冷哼一声：“乌岭非故意杀人。贵宗弟子，无故惊了她的车架，她不过小惩大诫，并无杀人之心。” “是后来你宗无凰真人，与乌岭打起来，误伤致死。”岁寒尊者昂首，眉目清傲，“论责任，一半一半。” 此事闹到这般局面，万虚当然要推卸责任，减轻自己这边的罪责。 乌岭真人不敢隐瞒，早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禀告岁寒尊者。 包括她心情不好，见羽星仙子看过来，有意折磨她——这算得什么？她原没想杀人。 而且那会儿她也不知道，对方居然是仙宗弟子。 岁寒尊者也没觉得她行事不妥。是对方不敬在先，谁准她看了？ “一半一半？”松阴尊者顿时气笑了。 她沉声道：“现在人已经死了，自然你们说什么是什么。” 岁寒尊者手中握着一柄拂尘，闻言换了一边。 他心高气傲，显然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韶音一看，松阴尊者不会吵架啊！ 当即眼圈一红，上前半个身位，骂道：“乌岭真人小王八！神风大王八！大小王八不干人事，我呸！” 这般粗鄙骂言，在场两波人马都惊住了。 问心更是脑子里一晕，伸手就要扯她。 云华也喝道：“放肆！退下！” 韶音眼圈更红了，回头看师父一眼，指着万虚那边，委屈道：“羽星不过看了他们一眼，就被打死。我现在骂他们王八，他们怎么不打死我？” 云华张口，答不出来。 韶音便回过头，看着对面道：“呸！一群乌龟王八孙子！我现在骂你们，倒是打死我啊！” “像打死我徒弟一样，打死我啊！” “怎么，打死我徒弟时，身份尊贵，心胸狭窄。” “不过数日过去，心胸发育好了，变得宽广了不成？” “来啊！打死我啊！” 万虚那边纷纷喝骂：“小辈！休要狂妄！” “住口！” “尊者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 韶音只当听不见，眼带恨意，看着对面道：“无非是现在当着我宗尊者的面，你们不敢罢了！” 这话一出，顿时把松阴尊者的身份抬得很高。 松阴尊者不禁暗暗点头。这小辈，口齿很是伶俐。 她自是不耐烦与人争吵。有个小辈代为，她既清闲，又得体。 对面，岁寒尊者自是不会放低身段，与一介小辈争执。 与韶音同辈的乌岭真人，不擅长口舌：“你，你休要张狂！” 还是神风说了句：“呵。看你这张狂的模样，便知你那弟子，有其师必有其徒。嚣张狂妄，死了不冤！” 韶音顿怒，发梢都无风卷动，怒视过去道：“分明是你们万虚，自己收的都是一群庸才，嫉妒我天阙弟子，故意谋害！” 她怆然道：“我那弟子，羽星，乃纯水灵根，年纪轻轻，已然结婴，只比我小一个境界。” “我怜她勤奋刻苦，天资出众，故而将她收在座下。假以时日，以她的资质，必然超出我众多。” “我的希望啊！我的心血啊！” “都被你们万虚，一群心胸狭窄，善妒无能的人，给毁了！” “给毁了啊！” 她怆然大声，转向松阴尊者，泪光涟涟：“请尊者给弟子主持公道！” 松阴尊者听到这里，顿时肃容：“确有此事？” 她那弟子，居然天赋如此之好？ 韶音便指向对面：“不信，您问乌岭真人。她杀的人，自然知道对方的修为。” 被指着的乌岭真人，焦急万分，偏又百口莫辩：“不，不是！” 她知道那人是元婴修士，但根本不年纪轻轻啊！ 一头白发！ 羽星仙子活了八百岁，快要到寿命尽头了。因为修为在此，故而并不会样貌苍老。 只是岁月到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一头白发，只等寿元耗尽，便会飞快苍老，化为枯骨。 “她不是元婴修士吗？”韶音喝问，“你可敢说实话？” 乌岭真人也急了，说话流利起来：“她的确是元婴修士。但她根本不年轻，她一头白发，不知多少年岁了！” 韶音冷笑：“我弟子修行出了岔子，灵力逆转，导致有伤在身，气血不足，才会一头白发。你倒好，拿这个说嘴！” 乌岭真人顿时张口结舌。 理论上讲，受伤、功法运行不畅，的确会出现一头白发的情况。 乌岭真人这会儿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那人当真是年纪轻轻的天才？ 万虚其他弟子，心里也嘀咕了。这是杀了人家的天才啊？那可真是不厚道。 今日这事，倒是他们理亏了。 神风面容一肃，喝道：“休要东拉西扯！你那徒儿的死，原非乌岭所为，方才已经说过，责任一人一半。” 节奏被打断，韶音也不急，跟着冷笑一声：“哦？那今日两位尊者，还有诸位前辈，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奔波劳碌，在此汇聚，为的就是这件小事吗？” 神风的表情微微不自然：“那是——” “不知道是谁，不要脸！”韶音语速飞快，又清晰可闻，表情厌恶轻鄙，“打了小的来老的，身为化神，却对我一个元婴修士出手！” 她狠狠唾弃：“呸！” “不要脸！” “下贱！” 万虚众人听到，顿时脑子里一晕。 天杀的！谁敢这么骂他们仙宗弟子？ “无凰！放肆！”松阴尊者适时出声，“不得无礼。” 袖袍一拂，将她卷回来，塞进人堆里。 如此一来，哪怕对面有人想对她出手，也不能了。 “贵宗弟子，真是伶牙俐齿！”到这时候，岁寒尊者绷不住了。 他活这么些年，几时被人骂过下贱，还是一个小辈中的小辈？ 虽然她指名道姓，骂的是神风。但神风不是万虚的吗？她倒是长一百个胆子，敢直接骂他试试？ “神风爱徒心切，没什么说的。”岁寒冷冷道。坚决的神情，想要事情就此而止。 再大的不是，这小辈骂了半天，也该够了。 至于别的，岁寒此时毫无心情。 “爱徒心切？”这时，云华出声了。 他缓缓上前，蓝衣飘飘，清冷尊贵如上仙。 “神风爱徒心切，意图杀我弟子。那本尊爱徒心切，是不是能杀他弟子？”他冷冷说道。 那可是他的炉鼎！ 他被她气得半死，都忍着没收拾她。 在她身上搭了那么多心思，又是法宝，又是保命一击，又是因她跟人屡屡打架，以致重伤在身，至今未愈。 神风却险些杀了她！ 他眼中杀意腾腾，神风几乎立刻把弟子挡在身后：“你敢！” “我师父当然不敢啦！”不等云华开口，韶音站在他身后，探出头来，口齿清脆，“你们万虚，一向不讲规矩，打了小的来老的。” “我师父打了你，你喊你师父来，打他怎么办？” “他只不过是个化神，哪里打得过你们大乘老祖哟！” “只怕挥挥手，就把我师父挫骨扬灰了。” “我们天阙能怎么办？我们又没有打了小的来老的，这种不要脸的传统。” 她说话太快了，云华都没反应过来，她便突突突说了一堆。 等到反应过来，发现她说话没丢了自己这边的脸面，便闭口不言，未曾阻止。 此刻，天阙众多修士，目光齐齐落在韶音身上。 老天！ 道尊在上！ 无凰真人这么生猛的吗？ 从前在宗门中，只听闻她孝顺、和气，竟不知道她如此勇猛！ 是了，她首徒被人杀了，她这样重情义的人，看她对云华多孝顺就知道了，那肯定对自己徒儿也呵护。 如今徒儿被杀，她如何能不为其讨公道？倒是令人唏嘘了。 一时间，敬佩又同情，纷纷低话起来：“万虚太不要脸了。” “简直是仙门之耻。” “幸而当年本真人不曾拜入万虚。” 第123章 你不赔我？你再说一遍？ 有一说一，宗门风气如何，谁真的在乎？ 只要资源丰富，有助于修行，其他的有什么打紧？ 只是，现在是别人丢脸，他们是占理的一方，那还是要嘲笑的！ “真没想到啊。” “得亏无凰真人命大。” “要不然岂不是……太冤屈了。” “憋屈至极。” “死在同辈手中，算本事不济。那个……又算什么？” 他们即便低声，然而修士五感敏锐，隔着数里都能听见。 这般嘀嘀咕咕，传入万虚众修士耳中，一个个脸色憋屈。 “你们不就是羡慕？”有位万虚修士忍不住道，“你们没有护犊子的师父，嫉妒我们罢了。” “就是。”很快有人附和，“我们万虚，自来长辈爱护，哪像你们天阙，馋得眼都红了吧？” 天阙这边听见了，不免斗嘴起来：“什么？谁羡慕你们？” “我们天阙难道不护犊子吗？” “你们以为大乘尊者来此，是为了什么？” 这下万虚又说不出话来了。 眼看两边弟子，各有心思，渐渐喧哗起来，岁寒尊者不耐烦了。 “牙尖嘴利！”他冷冷道，自然是朝向韶音。 继而，看向云华：“你弟子没吃亏。” 既然韶音没吃亏，那他跟谁算账，算什么账？ 云华也不是吃素的，面对大乘尊者也不惧，他又不是没有一敌之力：“我徒儿全身而退，是她机敏。神风不顾身份欺她，这事不能算了！” “谁说我们天阙不护犊子？”忽听一个高亢的女声，“我师父，天下第一爱护徒弟！” 韶音举手，啪啪鼓掌：“天下第一好师父，云华！” “爱护徒弟，却又讲道义！” “我敬仰他，爱戴他，我以他为荣！” 这番清晰入耳的声音，让机敏的天阙弟子很快回过神来，纷纷大声道：“我们以云华尊者为荣！” “我们以天阙为荣！” “我们天阙长辈，爱护弟子，但讲道义！” 被一道道声音赞美、崇敬，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其他宗门面前。 云华神色巍然不变，然而背后墨发飞舞得更高了。 相比之下，万虚众人的头发飞*舞得更高，全是气得！ 怎么有嘴巴这么贱的人啊？！ 修士不是主修炼吗？天阙这些人怎么回事？也修口舌吗？ “天阙就任由一个小弟子，上蹿下跳？”万虚一名化神修士，沉声说道：“没规没矩！” 韶音知道说的是自己，于是她站出来道：“这点小事，难道还要我们大乘尊者出面吗？” “小事？！”那化神修士怒道。 把万虚的名声往地上踩，叫小事？ 然而韶音反问道：“不然呢？不过是杀死一个元婴弟子，又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难道是什么大事吗？” “真是的，道友太较真了。”韶音咯咯笑道，“我们天阙弟子没死绝呢，算什么大事。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她咯咯笑着，前仰后合。 方圆数十里再没别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夸张的笑声。 天阙这边无人出声。 无凰真人疯了啊！ 也是，她倾注心血，报以希望的弟子，而且是首徒，被人随意杀了。她自己也差点被杀了，公道却还没讨回半分，能不疯吗？ 换成他们，一样要疯。 众人同情，怜悯的心情，渐渐化作对万虚的愤怒，一道道仇视冰冷的目光，向万虚射去。 被这些目光注视着，万虚众人不禁心虚起来。 好像是这样。他们万虚，不太地道啊！ 也不见得就良心拷问了，只是此时此刻，好丢脸啊！被人逼到这份上，脸上火辣辣的。 岁寒尊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若非当着天阙的面，他此刻定一掌拍向神风，打他个筋断骨折！ 都惹的什么事！ “说完了吗？”他冷冷道。 在他出声之后，韶音就不笑了。 她面无表情，退到后面。 与其他修士一起，只是天阙一员，不像是苦主。 “乌岭杀了人，但也受到教训。”岁寒尊者说道。 “至于神风，他为长不尊，却也没有造成不良后果。”岁寒尊者淡淡道，“贵宗弟子骂也骂了，若出够气了，本尊便回了。” 刚还说，解决完此事，跟松阴尊者一起喝茶，谈经论道。 这会儿就要单飞了。 松阴尊者并不往心里去，左右她也只是说场面话。闻言看向后方：“无凰，过来。” 这个小弟子，事情因她而起，总要问她的意思。 何况，她口舌伶俐，松阴尊者爱听她说话。 “尊者。”韶音来到她跟前，恭敬垂首。 松阴尊者问道：“你如何说？” 的确，骂也骂了，再追究下去，未免显得得理不饶人。 韶音垂首道：“羽星身死，他们说得却也不无道理，原是我作为师父，没保护好她。” 听到她居然低声细语，松阴尊者微微惊讶。 对面，万虚众修士也以为她要得理不饶人，此刻均感到意外。 “至于弟子，虽然神风尊者意图杀我，但我毕竟好好的，倒也不能怪罪他什么。” 这话就有点微妙了。 表面上是说她大度饶人，实际上不是嘲讽神风无能吗？ 堂堂化神，奈何不了一个元婴，还把事情闹这么大，他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大笑话了。 果然，众人或明或暗看去，就见神风面色不好。 “羽星的死，弟子可以不追究。”韶音仍然垂着头，恭敬平顺的模样，“弟子遇袭一事，也可以就此揭过，万虚毕竟是友宗。” 松阴尊者静静听着。 虽然相识不久，但这短暂的半日，足以令她对这个小辈有一定的了解。 事情不会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 “但弟子稍后，还要参加沧澜秘境的历练。”说到此处，韶音终于抬起头来，却看向对面的万虚，“弟子希望，为了自保而用掉的法宝——” “能够还回来。” 她直直注视着神风，显然目标就是神风。 这倒是不过分。 即便是万虚众人，听到她的要求，第一反应也是合情合理——这都算不上狮子大开口。 他们还以为，冲她这副张狂模样，会提出十倍补偿，或者很过分的要求。 众人都做好一言不合，两宗交战的准备了。 却没想到，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只是赔偿她在此一事中的损失。 这很合理啊！ “神风。”岁寒尊者侧首。 如果神风够乖觉，此刻就该拿出相应补偿，送给韶音，这事就了了。 岁寒尊者实在受够了。 偏偏对方难缠的，是一个小辈中的小辈，叫他想要教训，都碍于身份，无法下手。 赶紧解决，走人。 然而神风脸色变了变，却憋屈又愤怒的表情：“凭什么？” 嗯？ 不论天阙还是万虚的修士，此刻都惊讶地朝他看去。 “你消耗了法宝，但也保住了性命。”神风语气尖锐，“难不成保住了我的性命？” 他凭什么赔给她？ 他消耗的法宝，又怎么说？ 以为他全程无损吗？为了抵御她的那些手段，他损失惨重！谁来赔他？ 韶音惊讶地看着他，渐渐失笑，说道：“好，好。那怪我倒霉，是吗？” “我好端端走在路上，活该用掉这些法宝？”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损失法宝？” “你不赔我？你再说一遍？敢做不敢当？” “你们还我弟子命来！” 她要求高吗？死了首徒，都没说什么了！ 仅仅让他赔偿损失，他还不愿意？ 有这样的吗？当她什么人？无依无靠，无根无据，一介散修吗？ “尊者！”她扭头朝松阴尊者哭诉，“弟子命不好，活该如此，弟子认了。” “呜呜，我们走。” “我们走吧。” “惹不起，我们惹得起还不行吗？” 她泪眼朦胧，看向一众同门：“诸位前辈，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以后出门，可记住了，千万别碰到万虚的人。” “咱们惹不起！” “死了是活该，损失惨重是倒霉，都是我们命苦！命苦啊！” 怆然哭声，一时间，听在众人耳中，不禁心下凄然。 又愤怒，又冲动的看向对面，体内热血沸腾：“万虚！欺人太甚！” 一道道愤怒的声音，凝成一股，响若雷霆。 听在问心耳中，整个人都恍惚了。 不是，小师妹受了什么委屈啊？她奴役人家弟子，还炸得人家化神尊者快死了，她掉一根头发丝没有？ 这怎么就……就…… 但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认为。就连郑玄英，此刻都怒发冲冠，腮边咬得鼓起，紧紧握住剑柄，下一刻就要拔剑冲出去似的。 妙韵更是转动手中玉笛，神色冷厉，一副要将神风剥皮拆骨的样子。 “休要说丧气话。”松阴尊者淡淡道，目光看向对面，“那只是他一面之词。” “岁寒道友，你怎么说？” 岁寒尊者怎么说？他想一掌打死神风！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当初他打死韶音，这会儿都没这么大的事。 刚才他但凡辩得过韶音，这会儿也好过。 可他要文，文不成。要武，武不就。倒是嘴硬，抠搜！ “损失了什么，老夫给。”岁寒尊者冷冷道。 第124章 秘境开启了，弟子先行一步！ 韶音听到这话，没有立刻应声，先看向松阴尊者。 松阴尊者对她轻轻颔首。 于是韶音便躬身一拜，朝对面说道：“禀前辈，晚辈损失的乃是师父与师兄相赠的保命手段。” “晚辈的师父，乃是大乘之下第一人，化神大圆满修士，修为高深，法力强横。” “为了保护晚辈，他赠予晚辈三道最强一击。” “晚辈的师兄，心存爱护，得知晚辈要去沧澜秘境历练，亦赠予晚辈最强一击。” “晚辈的师兄，乃是化神中期修士。” 嗯。 该怎么赔，他看着办。 说完之后，韶音便直起身，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神色平静地等待起来。 而听了她这番话，岁寒尊者的神色微微异样。私下传音给神风：“她所言属实？” 神风憋屈道：“是。” 所以根本不是他不赔，他祖师爷的，他赔不起好吧？ “这女修，心思深沉，狡猾狠辣，弟子乃是着了她的道儿了！”他愤懑地说。 对付他区区一个化神初期修士，犯得着吗？！ 犯不着。 任谁说，都是犯不着。 此刻，天阙也好，万虚也罢，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神风这老小子，以大欺小，仗着修为高，想要教训人，为徒儿出气，但是栽了。 栽得那叫一个狠！ “他何其有幸，领略化神大圆满修士的风姿。”天阙这边，有人羡慕道。 低低的声音，被风吹去万虚那边，落入神风的耳中，差点气吐血！ “神风师叔怕是把人逼狠了。”万虚那边，有人低声道：“若非如此，人家不至于抛出这些保命手段。” 这都是压箱底的啊！ 性命攸关之际，拿出来保命的！ 好家伙，给他一下子耗去了！他是有多咄咄逼人啊？ 刚才还只是差点吐血的神风，听到自己人这么说，只觉灵力逆行，气血翻涌。 “嗯哼！”他嘴角溢出一缕血迹。 他没有！！ 虽然打的主意，是将这小辈擒了，好生奴役一番，给弟子出气。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她比他还快一步！ 谁逼她了？！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天阙那边，不曾催促——松阴尊者在此，跑不了他们，拖得越久，只丢他们自己的脸面。 万虚这边，神风脸色憋屈，不好开口，岁寒尊者却是迟疑了下。 他刚才说，替神风赔偿。本想着，一介元婴修士罢了，身上能有多好的法宝？ 他随便从储物戒里，扒拉出来一件用不上的，给了她也就是了。 但此刻，还真不能随便给。 抵得上化神大圆满修士，全力三击的法宝，他不是没有。 但问题来了，全力三击是主动进攻型的防身手段，而他手上能给她用的，只有防御型法宝。 至于攻击型法宝，以她元婴期的修为，催动起来，并没有化神大圆满的强度！ 场面愈发静了。 滴答，滴答。仿佛有时间流逝的声音，愈来愈清晰。 沉默就是最好的催促。 “这是本尊代他赔你的。”岁寒尊者抬手，掌心上方逐渐凝聚出四枚白色的光球。 他轻轻一挥，光球便朝韶音飞过去。 她损失了四件保命手段，他还她四件罢了。 这四枚白色光球，韶音拿到手中便知，每一枚的威力都堪比云华的全力一击。 “奸诈！”她心中暗道。 哪怕给她一份，大乘尊者的全力一击呢？也好过这四个。 虽然是赚了的，来自五师兄的那一份升级了，但还是有些失落。 “小辈。你可有异议？”岁寒尊者甩动手中拂尘，问道。 松阴尊者也朝她看去，示意她有什么话，只管大胆地说。 韶音将四枚光球收起，低垂眼眸，轻声道：“沧澜秘境在即，仙宗弟子都会参加。而我保命的底牌，已经悉数暴露。”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罢了。既是友宗，这闷亏，我吃了便是。” 她颇神伤地道：“总归我命不好。无端摊上这事，我认了。” 岁寒尊者的神情顿时不好，他不耐烦到了极点：“小辈。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惺惺作态，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要不说是大乘尊者呢？活得久了，她这点小伎俩，他全明白。 “你还有何不满，且说！”他失去耐心，连连甩动手中拂尘。 事已至此，折腾了时间、精力、脸面进去，若不能将事情不留遗憾地解决，总归不圆满。 不然，他早抽身离去！ “晚辈不敢有任何不满。”韶音躬身，恭敬道：“晚辈吃点亏，不算什么。人生在世，谁不吃亏呢？” 话锋一转，有些为难道：“只不过，晚辈的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诸位前辈，皆因晚辈与神风尊者的事，不远万里而来，很是辛苦。” “晚辈想，与神风尊者共同出资，请前辈们喝杯灵茶，歇歇脚。不知神风前辈，意下如何？” 她抬眼，看向神风：“之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 神风：“……” 喝茶？ 共同出资？ 你直接喊我全出就得了呗？ “不要！”这时，问心站出来，他一向俊秀和气的脸庞，此刻半丝笑意都没有，透着森然。 他看向神风，眸光寒意涌动：“你底牌暴露，这才是最大的损失。岂能就此了事？” “就是。”这时，妙韵也站出来，手中玉笛转动，视线划过乌岭真人，“不然，我把这小辈打一顿，打到她底牌尽出，再当众赔她几样法宝。” 神风眼前发黑，不禁抬起手，指着他们：“你，你们！欺人太甚！” “我小师妹由得你们欺负吗？”妙韵喝道。 这时另有修士站出来道：“就是。无凰真人好性儿，这就不计较了。你们真好意思就此收场？脸面都不要了？” “妙韵尊者说得有道理。不知万虚都有什么弟子，参加沧澜秘境的历练？且站出来，让我们打爆一场。” 韶音吃亏了吗？其实不算。 但是这会儿气氛到这了，尤其她不想着给自己捞手段，还想着他们，叫众人头脑发热，不禁上前，主持起公道来。 他们来此，就是看热闹来的。区区半日工夫，留在宗门，能突破还是能晋升？ 倒是她，居然体恤他们辛苦，这也太厚道了！这样的厚道人，岂能被别宗欺负？ 一时间，天阙阵容浩大，全是激情声讨。 岁寒尊者已经烦得头都痛了，皱紧眉头，喝道：“有完没完？！” 他都给她四份保命手段了…… 扭头看向神风：“还愣着干什么？！” 刚才让他赔，他不肯。他替他赔了大头，他这是一块灵石都不想出？ 岁寒尊者觉得，给他出这个头，真是晦气。 “我……”神风既憋屈，又气闷，此刻被架在火上，也是后悔起来。 他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丢人现眼！ 都是这个女修，她是妖魔吧？太邪性了！ “你想要什么？”他冷冷看向韶音道。 韶音却迟疑起来。就像一个不知道怎么占人便宜的老实孩子。 “你把储物戒扔过来。”妙韵替她说道，“我小师妹保命手段暴露，失去底牌。你储物戒里的东西，让我小师妹挑两样。” 神风几乎是立刻道：“不行！” 顿了顿，“你要什么，我给你。” 翻他储物戒？那跟掀他底牌，有什么区别？ 妙韵顿时冷笑：“你也知道，底牌暴露的害处？你只暴露给我一人，便如此惊恐。可是我小师妹，底牌暴露给所有人了！” 可不是吗？ 这一下，又激得千层浪：“不厚道！” “无耻！” “不要脸！” “枉为仙宗弟子！” 岁寒尊者已经闭上眼，不听不看了。 万虚众人，也是腻味了，有人道：“神风，你赶紧的！” 跟来这一遭，热闹没看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搁谁不烦？ 这个神风，什么东西啊，丢人现眼就算了，还拉着他们一起。 “随我来。”神风绷着脸，先行飞出去。 妙韵拉起韶音的手，跟了上去。 松阴尊者见状，抬手施加一层防窥的灵力罩。 众人看不见，也听不见。 不多时，三人从灵力罩中飞出来。神风脸色不好，韶音面色平平，倒是妙韵脸上带点笑意。 “解决了？”岁寒尊者睁眼，“那就散了吧。” 只朝韶音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大乘修士的速度，转眼间就消失在视野中。 万虚那边，还剩下几名化神修士。相视一眼，都觉无趣，对松阴尊者行了一礼，亦散去。 还有一些元婴修士、金丹修士，没有立刻散去。但见神风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也走了。 转眼间，就剩下神风与乌岭真人两个。 “师父。”乌岭真人早就哭得眼睛都肿了，哽咽道：“都是徒儿的错。” 神风表情复杂：“不怪你，休要自责。” 是他托大了。 要怪只怪那个无凰，狡猾又狠辣。想到这里，他神情肃然：“在秘境中，务必小心她。记住了吗？” 乌岭真人又恨又恐惧：“是，师父。” 不去招惹她，叫她如何甘心？但若是报仇，又从何下手？ 另一边。 “多谢尊者为弟子讨公道。”韶音来到松阴尊者身前，深深拜下。 第125章 “关你什么事！”郦之沅恼怒说道。 一大片虚影倒映在天空上。 巍峨起伏的山峦，盘旋飞翔的灵兽，依稀有仙人的身影闪现，浓郁的灵力仿佛透过虚影，传到这方世界。 越来越多的修士，汇聚在半空中，激动不已的盯着上方。 随着虚影越来越清晰，接壤处有罡风刮来，修为浅薄的人根本站不住，被吹得倒飞出去。 韶音摸出一块传音玉，准备问问叶辰在哪。 这段时间没顾上他，马上要进秘境了，还不知道进去后如何，多半是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于情于理该联络一下。 倒是他，怎么不联络她？怪意外的。 神识探入传音玉，良久没有传来回应。 “嗯？”韶音不禁惊讶起来，从脑海中调出地图。 这种大型历练副本，他不会落下才对啊？难道传音玉丢了？ 地图上很快显示出绿点。 她把绿点放大，对比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方位，发现他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 虽然在移动，但是幅度很小，像是在一个小范围中转圈圈。 韶音拿出令牌，先给妙韵发去通讯：“师姐，师父回去了吗？” 妙韵很快回过来：“回去了。逍遥子那老匹夫，说话如放屁，师父不想理他，索性回去了。” “你有事？”她问道。 韶音便道：“没有。就是看秘境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开启，想到刚才还没有跟师父请罪。” 妙韵便笑道：“等你出来再说吧。” 师父刚才没抓她回去，未必是消了气。 当着同门的面，还有数尊化神修士，他逮着小弟子回去责罚，怎么说呢？很不像样就是了。 何况逍遥子还在旁边，一定拱火。 “你倒是聪明伶俐。”妙韵夸赞道。 师命难违，她却顺顺利利离开，这已经不能说是运气了。 “多谢师姐。”韶音认真道，“等我回来，给你带特产。” 妙韵失笑道：“先顾着你自己吧。”话音一转，“万虚丢了这么大的脸，在秘境中，恐寻你麻烦。” 他们离去得快，难道忘记了这番丢脸吗？必然不是。 设身处地，如果妙韵今日被万虚的人骂一顿，她一定让自己的弟子们，师侄们，进了秘境后，逮着对方往死了收拾！ 万虚的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小师妹，务必小心。”妙韵说道。 尤其她保命的最后底牌，已经暴露——化神修士的最强一击。 一定会有人防着她这一招。 韶音道：“多谢师姐，我会小心的。” 通讯挂断。 暴露就暴露了，这并非她真正的底牌。或者说，她的底牌不仅这一样。 韶音朝向绿点所在的方位，折身飞去。 既然云华已经走了，她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以防万一，飞出去一段距离后，给自己捏了张脸。 她如今修为至元婴，早已不需要服用易容丹，缩骨异形轻而易举。 而后给小一也换了张脸。 她和小一并行，其他傀儡散布在四面八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刻钟后，来到绿点附近。 “砰——” 树干被撞断，一道人影朝她这边飞来，却中途撞上一座透明的灵力罩，阻止了身形。 那是一名女修，身穿黑色法袍，乌发飞舞，却很奇异的发上开了几朵花苞。 并非是风吹落在上面的，因为随着她的起身，闪避，乌发飞扬之中，花苞跟着甩动，自信看去那发色竟非乌黑，而透着墨绿。 “咦？”韶音看了两眼，发现这女修竟是一个熟人。 赫然是紫霄宫的长老，郦之沅。 曾经参加炼心秘境，据传私藏所得，被天阙拦住，发生冲突，击杀未果，反被她逃了。 韶音并未关注太多，早已将这事忘在脑后。今日一见，才重又想起来。 只见她受伤很重，腰腹破了一个大洞，左袖整个撕裂，不见左臂，只有一小截绿色藤蔓。 正在灵力罩中，与另一人撕斗。 “噗！”郦之沅不是另一人的对手，喷出一大口血，血液中绿色点点，洒在地上，竟有红色小花萌芽，随风摇曳。 韶音眼睛一眯。 这一幕有些眼熟。 “这位道友。”她飞身至灵力罩前，“可否暂时饶这女修一命？” 灵力罩中的另一人，正是有阵子未见的叶辰。 “是我。”她紧接着传音过去。 叶辰本要说“不行”，听到这声传音，顿时愕然，临时刹住口。 便是这一瞬间的空当，郦之沅顿时找到机会，一截尖锐藤蔓，击穿灵力罩，往外逃去！ “道友且慢。”韶音施法，拦住她。 郦之沅逃跑未果，抬起一张伤痕累累，布满血迹的脸庞：“呵！” “道友想必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道友，乃是紫霄宫的郦道友。”韶音说道。 谁知，听到紫霄宫的名字，郦之沅目露厌恶：“呸！” 咦？韶音意外：“难道是我记错了？” 郦之沅懒得搭理她。 要杀要剐，随便他们。只低头，独手抚着重伤蔫蔫的小花。 啪。 一瓶丹药落在她脚下。 “我有话问道友。”韶音说道，“你如实回答，这瓶复元丹便送你了。” 郦之沅打开瓶口，正是再精纯不过的复元丹。 她立刻倒出来，一口吞掉，打坐屏息消化。 “我记得你被天阙追杀。”韶音问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安然无恙？” “天阙并没有追杀你？是吗？” 当年郦之沅可是打伤了周长老，以天阙弟子的高傲，岂会放过她？ 再看她血液中开花的一幕，韶音不免猜测，所谓的追杀，不过是掩人耳目。 “呵！”郦之沅本来不想回答，但这话戳到她痛点了，猛地睁眼，“你也想杀我？！” 她目中战意十足，恨意如火，浓烈得无法忽视。 韶音不禁意外了：“天阙真的要杀你？紫霄宫没保你吗？” 如今紫霄宫已经不再是二流宗门，已经跻身一流宗门。 想要从仙宗手中，保下一个弟子，也还是做得到的。 除非…… “关你什么事！”郦之沅恼怒说道。 她目中怒火更旺，还有两分藏得很深的伤心。 假如她不是在演戏，那就是天阙要杀她，紫霄宫却不保她，可能还要交出她，维持跟天阙的关系。 那她活蹦乱跳到现在，差点死在叶辰手里，足以说明她的气运…… “倒不关我什么事。”韶音笑吟吟的，面目逐渐恢复。 看清她模样的一瞬间，郦之沅愣住了，随即忌惮与恨意同时涌上，缓缓扶臂起身，作出攻击姿态。 “不要激动。”韶音摆摆手，“你与我兄长是好友，我岂会杀你。” 她兄长？ 郦之沅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她兄长乃是凤傲天。那个算计她，却也送她机缘的男修。 “你兄长？”叶辰传音给她。 韶音回道：“假的。” 叶辰便不说话了。 “你兄长还欠我一个人情。”郦之沅眼珠转了转，立刻上杆爬，“你叫他放了我。我与你兄长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韶音便看向叶辰，问道：“你非杀她不可吗？” 如果她不来，叶辰非杀这女修不可。 歹毒狠辣，把他当血包，喂给她那根妖植，他差点死了。 “这次饶了她。”叶辰淡淡道，“下次遇见，再要她命。” 郦之沅眸光连闪，扶着手臂，缓缓后退：“说话算话。” “再给你一瓶。”韶音却扬手，把一瓶复元丹，又抛给她。 郦之沅抬手接住，意外又不解，多看了她一眼，很快化为一株藤蔓，缠绕在最近的一株大树上，不动了。 “她修的奇怪功法。”叶辰为她解释，同时飞去一道风刃，朝藤蔓切过去，“借木之命，转移本体。” 所以他才用灵力罩困住她。 不然，她化为一株植物，在森林之中，随时可以转移，根本找不到她。 “原来如此。”韶音感慨道，这倒是好用，“你怎么跟她结仇了？” 龙傲天一般很少杀女人。 大部分女人都拜倒在他面前，只有少数冥顽不灵，死活跟他作对的，才会被他杀死。 “没什么。”叶辰却不想提，他乃是重伤濒死，才被这女修拖走，转移话题道：“你刚才为什么让我放了她？” 韶音道：“她运气颇佳，我想要留着她……” 一边与他往沧澜秘境的方向飞去，一边将炼心秘境后，郦之沅的遭遇，与他说了。 “你宗门对你不好？”叶辰几乎是立刻说道。 如果天阙对她维护有加，无一丝不好，她只会铲除郦之沅而后快。 “音音？”见她不回答，叶辰又问道。 韶音拿出一柄剑，递给他道：“早先要送你的。呶，拿着吧。” 正是四师兄，平栾尊者的灵霄穿云剑。 宗门对她好吗？ 每月的弟子份例，都按时发，从未克扣过。 底下的小弟子，成堆成堆的拉去送死，但关她什么事？该给她的，一样没少过。 谁让她有个好师父。 “没什么不好。”她淡淡道。 当初拜入天阙，正是因为天阙烂透了，她随便兴风作浪，良心不痛。 只是相处久了，也有值得相交的朋友。 “放得好！”叶辰却大声道，“下次再见到那女修，我还放过她！” 韶音有些无语，扭头看他。 就见他笑容明朗：“谢谢你来找我。” 第126章 柳老祖朝上三宗的方向张望。 她始终待他很好。 不论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他。 “你找了我很久吗？”他笑容灿烂，一双寒星般的眸子，此刻璨光烁烁。 韶音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没有很久。” 从打开地图，到找到他，也就五分钟罢了。 “都怪我，令你操心了。”叶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下次不用管我。” 沧澜秘境开启在即，她到处找他，耽误了进秘境怎么办？ “真的？”韶音瞅他，“那以后，我就当真了？” 叶辰顿时噎住。 喉咙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韶音轻笑一声，转回头去。 “那，那你不耽误事的时候，你来找我啊。”叶辰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笑容悉数消失。 生怕她真的不再把他放在心上。 韶音笑了笑，点点头。 叶辰有些难安，想起上次，说了没两句话，就被他断开通讯。 虽然是因为遇到危险*，但她又不知道。这样一想，叶辰顿时觉得自己混蛋。 偏偏他此刻一穷二白，法宝丹药统统耗尽，没什么能给她的。 脚下踩着的灵霄穿云剑，还是她刚才送他的。 “音音，你要不要那个。”他神色一动，试探着道。 韶音朝他看去。 这次叶辰没开口，而是神识传音：“龙血，要不要？” 韶音惊讶，眼睛都睁大了。 “我听说，你们阵修，有时候用龙血绘制纹路，威力更强。”叶辰一本正经道。 那何止是更强。 阵法之所以发挥威力，来自于三部分。 一部分是修士本身注入的灵力，一部分是布阵材料的力量，还有一部分则是修士通过布阵材料，引动天地之间的力量。 龙血本身便蕴含强大灵力，而神龙即便离开此界，也是天道的宠儿，用龙血绘制阵法，可以引动极强的力量。 “你有？”她看向他。 叶辰便道：“偶尔间所得。上回只送了你龙鳞软甲，龙血给忘了。” 说着，他示意一眼。 韶音取出一件储物袋，递了过去。 叶辰握住之后，就收回手。 韶音将储物袋拿回来，神识探入，顿时惊得脚下一晃！ “你，你哪来的？！” 好大一桶！ 她几乎惊异地看着他：“你疯了？！” 这滚烫的龙血！ 绝对是现杀现宰。 他就算跟青龙契约，可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对青龙，青龙也是会记恨的？ “我……”叶辰见她目光如炬，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运气好，偶然所得。” 他不能将契约青龙的事情告诉她。 但她好像已经猜到了。 韶音心说，上次拿龙鳞出来就罢了。这随手一大桶热腾腾的龙血，谁不起疑啊？ “你谨慎些。”她皱眉道。 听了这话，叶辰顿时明白，她的确猜出来了。 “不妨事。”他眉目飞扬，声音狠辣，“见过的，都死了。” 能逼他动用青龙之力的，无一例外，都去见阎王爷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韶音点点头。 说着话，两人飞至空中。 异象愈发明显，但是秘境中的群山飞禽等景物，反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灵力漩涡，越来越大，伴随着剧烈的罡风。 围过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几乎黑压压的一片。 韶音与叶辰并肩而立。 小一等傀儡，不远不近，分散在四面八方。 众人望着即将开启的秘境，面色激动。 然而秘境还需要两三日才能开启。 越来越多的修士靠近，仙宗弟子也陆续到达，悬在漩涡前方。 韶音看到了天阙和万虚的飞船，但是没有看到北斗的队伍。 这就是仙宗第一的排面吗？她心想。 北斗不来，秘境不会开启的。 “咦？”余光忽然扫到一道身影，她目光一凝。 那是一位身穿青衣的修士，容貌清秀，气质温和，看上去像个书生。 只见他频频往上三宗所在的位置看去。 “怎么了？”叶辰发觉她神色有异，问道。 韶音神情有些复杂：“我看到一个熟人，不知要不要去见他。” “谁？”叶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韶音道：“我家老祖。” “什么？”叶辰顿时露出惊讶，随即摸了摸脸，又抿了抿头发，然后低头看身上，“我这会儿是不是很狼狈？” “……”韶音。 无语地看他一眼，说道：“又没叫你去见他。” 叶辰愣住：“为何？” “我自己也没想好，要不要见他。”韶音道。 叶辰更愕然了：“你出门之前，与家中吵架了？” 其实没有。 不仅没吵架，老祖还给了她很实用的储物戒，海量的灵气，以及小山一样的灵石。 她拜入宗门之前，活得舒舒服服，都是老祖所赠。 但她如今树敌颇多，以后还会更多。与老祖相见，怕牵连到他。 让叶辰代她前去？拉倒吧。 “你在此等我。”韶音说完，就飞出人群。 一刻钟后，才化为一名少年模样，随着许多汇聚的身影，往人群中而去。 她到得很及时，因为柳老祖显然待不住了，想往仙宗的方向而去。 “这位前辈，可有同伴了？”她飞近，笑意盈盈问道。 她一身白衣，身量中等，面目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 柳霖刚要动身，忽觉身旁有人靠近，紧接着袖子被人拉住了。 他转头一看，是一名面目俊秀的少年，已是金丹修为。 眸光清亮，神情灵动，看起来很是讨喜。柳霖看着他，不禁想起自家的小辈。 那个胸有傲气，又颇有些天赋的孩子。 “我无需同伴。”他扯回袖子，声音若春风：“你去找旁人吧。” 秘境之行，既有机遇，也有危险。许多散修会找人结伴，一同闯荡。 但柳霖没有这个想法，他更习惯独行。 “前辈，我看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不会害我。”少年央道，“我很识趣的，保证不给前辈找麻烦。” 柳霖仍是坚决摇头：“不——” 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她交握的双手上。其中一根手指上，戴着一枚眼熟的戒指。 这戒指样式朴素，通体纯黑。没有任何特点，像是穷哈哈小修士人手必备的款。 但柳霖知道不是，这戒指是他朋友所打造，他戴了许多年。 一瞬间，他目光锐利起来，反抓过这少年的手臂：“叫什么名字？” “凤于飞。”韶音笑道，“梦想是拜入上三宗。” 名字不对。 但后面一句，让柳霖攥住她的力道微松，锐利的目光也缓和两分：“很不错的梦想。” “当初家中还差遣了长老送我，可惜长老后来出事，只剩下我一个。”韶音又道。 这就解释了，为何金仙不在她身边，也不曾送信回去。 韶音原该送信回去的。但她已经决定，跟柳家划清界限。让他们伤心一时，忘了就好了。 从柳城到圣城，何其遥远？她随便死在哪里都可能。 只是柳霖显然惦记她，还想去上三宗打听，韶音不得不出面。 “小小年纪，修为不错。”柳霖放开她的手臂。 祖孙两人已经相认。 她的解释很明白，金仙送她去圣城的路上，出了事情，只剩下她自己。 她离家三年，若拜师成功，自然该送信回来。若拜师失败，便该本人回来，等着清源门的招生。 但是没有，音讯全无。家中派人寻找，最终推断，她可能运气不好，当初风夕城出事，她不巧赶上了。 “前辈，您就带带我吧。”韶音央求道，并把一个储物袋塞过去，“这是我的诚意。” 柳霖想说，你不讨好我，我也带你！ 他身为元婴老祖，怎会不照应自家金丹修为的孩子？ 这孩子天赋真不错！离家前还是炼气，现在已经结丹了！只不知她拜入何宗门，谁为师？ 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柳霖正要问，然而神识探入储物袋，顿时整个人僵住了。 整整五十套阵法。 “拒绝我。”韶音传音给他，“不耐烦地把我打开。” 柳霖不解，但修士反应快速，他很快皱眉，不耐烦地挥袖，将她掀飞：“滚开！” 储物袋却塞回袖中。 身为长辈，原不该要小辈的东西。但她易容前来，不知冒着什么风险，他若是还回去，倒是辜负了孩子的心意。 想到储物袋中，那些威力强横的阵法，他一阵阵心惊肉跳。 这孩子究竟……有什么机遇？ 若是拜了名师，又这般修为，该是被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才是。她怎么藏头露尾的？ “啊——”韶音做戏全套，惊叫一声，顺着他的力道，飞出去老远。 她悻悻然，又飞回来，找其他元婴修士客套，被接二连三拒绝，仿佛丧气了。 最后一次，她来到一名面目俊美的青年旁边：“道友，你缺同伴吗？” 这青年自是叶辰了，他本要拒绝，然而她传音给他，立刻改口：“你能做什么？” “什么都能做。”韶音笑眯眯道。 两人嘴上说着闲话，神识交流起来。 “回来了？老祖说什么了？”叶辰问道。 韶音道：“没说什么。我给了他点东西，就回来了。” 没想跟他叙旧。 过去一趟，也是因为他想去上三宗打听。他身为元婴修士，在散修中算修为不俗，但放在上三宗眼里，跟盘菜没区别。 第127章 有灵物要出世了。 “秘境开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只见漩涡中央缓缓扩张，露出一条一人多高的通道。 霎时间，离得近的修士迅速冲上前。 然而下一刻，一声冷哼传来，冲在最前方的那名修士被一条漆黑的鞭子卷住，猛地甩飞！ “啊——” 那名修士惨叫着飞速后退，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没规矩。”仿若天宫中传来的威严声音，从上三宗的方向传来。 跟着往前冲的修士，有那谨慎的，立时刹住身形。 还有些动作慢的，不信邪的，无一不被漆黑的鞭子卷住，甩向人群之外！ 七八道人影被甩飞，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局势了，没有再轻举妄动。 漩涡中央，那扇门还在扩张，渐渐变成一丈多高，能容得四五人并行而过的门洞，才停下变化。 与此同时，上三宗的飞舟上，开始有修士飞落下来。一个接一个，有序不紊，朝着漩涡飞去。 先下来的是北斗的修士。 等到北斗的飞舟上，不再有人影下来，便轮到天阙了。 以往是这样的。 但这一回，天阙和万虚的飞舟上，同时有修士飞落下来！ “哟。”韶音瞧见了，不禁眉头一挑，仍是少年模样的脸庞，浮出兴味。 叶辰刚才还问她，要不要回去天阙，早点进去？ 这会儿，他不问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上三宗也这么乱？ 韶音摸摸下巴：“说来你可能不信，这约莫跟我有些关系。” 她笑起来，颇有些得意。 叶辰也是好事之辈，当下眼睛发亮：“哦？音音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天阙和万虚的修士已经飞到漩涡前，越挨越近，已经能看出起手式，要打起来了。 “哈哈！”韶音没绷住，笑出声。 天阙的修士当然觉得，该自己进。往年都是如此，万虚这是做什么，造反吗？ 万虚的修士却觉得，天阙欺人太甚——他们上上下下都被宗门教导，往后不必对天阙弟子客气。 为什么？因为天阙有个弟子，把他们万虚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下贱，不要脸，收的弟子都是废物，大王八小王八…… 这如何能忍？必须不能忍！是以，万虚弟子出手还要早一点。 只是，打头的天阙弟子也不是好惹的，反应极快，最终两人交手着，双双进了门。 在二人身后，排成两队的天阙、万虚弟子，差不多也是如此，边打边进。 “今年还有这等节目呢？”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感慨。 不是旁人，正是被韶音授意的傀儡。躲在人群中，极感慨的语气。 但修士们五感敏锐，谁听不见？宗门弟子也好，修士世家也罢，散修们更是脸色古怪。 只要不是瞎了眼，都看得出来上三宗似是不睦。 不睦就不睦！ 这般高高在上，凌驾于众人之上，刚才更是把早早排队的散修打飞，叫人心中如何能平？ 天阙、万虚各有三百多修士，这般边打边进，委实不像话。 “天阙弟子先进。”这时，天阙的飞舟上传来声音。 万虚的飞舟上也传来声音：“也罢，既然你求我，那便让你们先进。” 谁求他们了？！ 天阙的大修士，顿时气得不得了，偏又想不出对策。 “无凰呢？！” 问心和郑玄英本来在等候秘境开启，见宗门飞舟到了，就上了船。 这时接到传音，他低头回答：“弟子不知。” 天阙的大修士顿时气恼不已：“好没分寸的小辈！” 他听闻无凰的名声，此时想叫她出来，发挥伶俐口舌，为天阙找回场子。 既然她不在，这位大修士便不等了，飞身而起，抬掌朝万虚的灵舟拍去！ 招式未至，万虚的飞舟上便冒出一团招式虚影，直直迎上来。 “这就是上三宗？”叶辰紧紧皱着眉头。 他已经听韶音说了经过，她没吃亏就好，只是万虚枉为仙宗，行事下作卑劣。 韶音笑意淡下来：“你以为叫做仙宗，就行事公平公正了吗？” 看看进入秘境的顺序。 再看看圣城是用什么铺路的。 北斗、天阙、万虚在此界，就是吃肉喝血的存在。 大宗门、世家，是喝汤的。 散修则是吃草的。 没有什么公平正义，有的只是强者霸占资源，唯我独尊。 天空上方，两宗的大修士在交手。秘境入口之外，两宗的弟子们在交手。 不丢人吗？万虚不觉得丢人吗？他们不抢先一步，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但万虚不觉得丢人。天阙都不怕丢人，他们怕什么？ 天阙若怕丢人，就不会跟他们抢了！ 万年来，屈居天阙之下，凭什么？ 这般热闹的景象，直是让小宗门、散修们开了眼。这就是高高在上，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仙宗？ 实在与想象中的，大为不同！ 不时有弟子被打飞，重新回来时，落到队伍后面，针对修为低的弟子，大打出手。 修为低的弟子被打飞出去，再回来时，正好赶上修为更低的，继续把他们打飞出去。 场面一时非常难看。 叶辰的眉头越皱越紧。 韶音则眼底凉凉笑意，鼓掌道：“好戏，好戏。” 她打算以散修身份，进入秘境。本来也是排在最后面，有这样的好戏可瞧，真是太妙了。 “这不就不无聊了吗？”她颇为轻狂地道。 叶辰见她如此置身事外，看自己宗门的笑话，眸中闪动思索。 再难看的局面，终究有尽头。 随着最后两名仙宗弟子的进入，天空上打斗的人影，也很快分开，各自回到飞舟上。 调转方向，迅速消失在眼前，没向天际。 “动身吧。”一道清正平和的声音。 随即，从清源门的方向，飞出一道道身影，往秘境中而去。 几乎是前后脚，玄天剑宗的方向，也飞出来一名又一名的修士。 眼看天阙和万虚的情形要重新上演，这两宗弟子却客套起来。 “道友先请。”清源门的首位弟子，拱手示意。 “还是道友先。”玄天剑宗的弟子，亦抬手示意。 两人相视一眼，最终并排飞向入口，身形没入其中。 后面的弟子们有学有样，或两两并列，或三人共行，有序不紊地穿行。 本来，这秘境入口又不窄，也不知道天阙和万虚什么毛病，非得打出个先后来？ 气氛渐渐放松许多。 只是，进入秘境的顺序仍是卡得死死的。 继仙宗之后，是玄天剑宗、清源门、紫霄宫等一流门派和世家。 后面是二流门派和世家，叶辰和韶音还看到了雷家，以及沈家。 沈家的飞舟上有个眼熟的面孔，正是沈幽离，被她哥哥沈浮雪护送。 许久不见，沈幽离看上去变了许多，大小姐的骄狂气质几乎收敛干净，沉淀下来。 韶音看见她了，叶辰没道理看不见，但他只当看不见，不认识。 韶音也没闲的打趣他，视线落在雷家那边，低声道：“你不换张脸？” 叶辰双手负在身后，一头墨发随风飘扬，下颌线清爽坚毅：“不必。”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修为低微的小可怜。 再说，她身边总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修，他若总是一张假面，她忘记他原本的模样怎么办？ “好吧。”韶音眼底含笑，点点头。 继而又问：“之前给你的阵法，都用完了吗？” 用完了。 “还剩了点。”叶辰答道，“够用了。” 韶音一听，只当他不多了，便道：“我再给你些。” 从储物戒里，挑拣了二十套阵法，又搞了一堆灵草，丹药，法宝等，放在储物袋里，递过去。 “里面有些好吃的果子，你喂给虫虫。”她低声道，“哄哄它。” 给人家放了那么一大桶血！ 给她一小瓶，就很够用了。这家伙，够她泡龙血澡了。是人干的事吗？ 韶音如果契约了灵宠，是舍不得这样糟践的。 “本尊才不是虫虫！”自从被放血后，就在空间里自闭，顺便咒骂叶辰的青龙，顿时抬起龙首咆哮。 叶辰感动地收下储物袋，嘴角直往上扬：“谢谢音音。” “虫虫也谢谢音音。” 气得青龙继续大吼：“本尊乃神龙！不叫虫虫！” 但韶音才听不到，除非它跑出来。 叶辰也不会转达，只笑呵呵道：“它很高兴，很喜欢吃。” “那就好。”韶音信以为真，正色道：“对它好点。” 叶辰摸摸鼻尖，说道：“我都当它大爷一样伺候。” 就这次放了点血。 之前这青虫，在空间里偷懒，好吃懒做，他说什么了？还不是好好供着！ 说着话，二流势力已经全部进去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小宗门、世家、散修们，不再分高低等级，一齐往入口涌去。 这秘境也不知开多久，允许多少人进去。 想也知道，不会放太多人进去——人越多，机缘被分摊越稀薄，大型势力岂会愿意？ 余下众修士一窝蜂般往里涌去，韶音和叶辰随着人群，像两条凶猛的食人鱼，逆流而上。 穿过入口时，两人双手交握。 进入秘境，多数情况下是随机传送，但也有一定概率能够两人一起。 只是，穿过一道白光，周身陷入虚无，天旋地转了数次后，韶音终于脚下踩着实地。 第128章 悟道树结果了。 雪山离得有点远。 韶音已经是元婴修士，全力飞行之下，也花了近两日时间。 飞得近了，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异常陡峭，如一柄利剑直插云霄。 “见过主人。” “见过主人。” 小三、小七见到她，单膝跪地。 小七说道：“属下本该为主人占下一块地盘，只是这座山峰被上三宗与一流宗门世家占据，我等无能。” 小三也垂下头。 韶音转动着折扇，抬首看去。 他们现在山脚下，因为山顶被上三宗占据，山腰被一流宗门世家占据，其余人等不允许上山一步。 小三和小七来得早，本欲为她争一份先机，结果双双失利。 两个元婴修士啊，连上山一步都做不到。 韶音收回视线，给两人各抛去一枚珍稀的灵果，两人说了句“谢主人”，服下后，伤势飞快减轻。 “上面有多少人？”韶音问道。 小七回答：“具体没有细数。但我们刚来时，上面不过三四十人。现在恐怕，少说有一百五十人。” 他们眼看着赶来的修士越来越多。 韶音点点头。 情况不妙，甚至谈得上恶劣，然而却是现实——秘境历练才刚开始，雪山的机缘，已然被顶尖势力垄断了。 二流势力？一口汤都分不着。三流势力和散修？看小三、小七就知道了，两个元婴修士联手，喜提受伤大礼包。 “上面有什么？”韶音问道，“可打听出来？” 小三回答：“很有可能是悟道树。” 韶音神情一震：“悟道树？” “是。”小三凛然，“早先有位散修道友，手段不凡，曾经飞上去过。虽然很快被打下来，但他看见了。” “那是一株结果的悟道树。” 小七也道：“那位散修道友，不甘心被打下来，更不甘心被仙宗独占，所说的应该是真话。” 韶音转动着折扇，片刻后，轻轻笑了。 “很好。”她按住折扇的剑柄，一声轻响过后，折扇化作一柄细剑。 与此同时，她脸部轮廓与身量都发生变化。由一名少年，变成了容貌俊逸的青年。 “我们上去！”她说道，拔身而起，往上方飞去。 既然是悟道树，这机缘她就非掺合不可了！ 悟道树，顾名思义，是一种天地间的奇树。它的叶片煮茶喝，可以令人悟道。 每一片叶子，都含有不同的道法，同一个修士，可以饮用三次悟道茶。 这还仅仅是悟道树的叶子。 而小三、小七说，雪山上面的悟道树，结果了！ 悟道树的果子，有什么功效？可以帮助修士，立刻悟道，引动天劫，突破一个大境界，不成问题！ 这如何让人不疯狂？！ “是，主人。”小三和小七神情振奋，跟了上去。 主人夺得悟道果，他们一人抢几片叶子！ 至于失败？不可能，主人无比伟大，没有主人做不到的事情！ 韶音带着三人，一路往上。 其他傀儡离得远，还没有抵达。 “止步。”刚至半山腰，就被一名穿着宗门法袍的修士拦住了。 韶音摇动着折扇，打量两眼，辨认出这人的身份，乃是紫霄宫的修士。 她转头看向侧方，不远处悬空而立着一名世家弟子，正在阻拦其他散修。 她笑了笑，挥剑指向前：“上！” 若是金丹修士，一人足矣。但面前这人乃元婴修士，那就不用客气了。 四人齐齐发力，攻向对面。 小一进入秘境后，被压制了修为，只有元婴大圆满。但够用了，韶音本来也没想暴露他的实力。 四人同时出手，对面修士不敌，立时倒飞出去。 “走！”韶音挥手。 很快有人来救场，但韶音等人飞得极快，救场的人追不上。 那人见状，就停下身形，目送他们往上去。 再往上，还有谢家、王家等世家，以及玄天剑宗、清源门等关卡。 寻常散修冲不上去的。 韶音带着傀儡们，一路往上。 遇到金丹修士拦路，便一剑扫过去。遇到元婴修士拦路，便一齐出手。 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很快，遇到了瑶池的修士。看着面孔，还有些面熟。 韶音曾经见过这位女修，在她与金仙赶路的时候。那时她修为是筑基，这位是金丹长老，带领弟子招生。 “站住！”赵清寻持剑喝道。 韶音面不改色，挥手示意：“上！” 除了赵清寻，还有一名元婴修士。 四人齐齐攻击，对面两人很快不敌，那位元婴修士拼上法宝，也没能留住韶音一行人。 “走！”韶音道。 她并不恋战，主打一个快速通行。 只是，越往上去，关卡越密集，对方救援的速度也越快。 脚步逐渐被拖慢，韶音有些不耐烦，她并不想在此处折腾，当即掏出爆裂阵，往外一扔！ “轰——” “轰轰轰——” 蕴含强大威能的爆裂阵，金丹修士也好，元婴修士也罢，统统挡不住。 祭出高阶法宝也没用，一个个被炸翻，飞向四面八方。 韶音带着人继续往上。 “什么动静？”最上方，天阙弟子听到下面轰隆隆的动静，不禁探头。 他身边有人道：“这爆炸声，听上去有些耳熟。” “莫非是无凰真人？” “但她乃天阙弟子，把宗门令牌现出来，自然就能上来了。” 遂摇头道：“不是她。” “话说，你们谁见到无凰真人了？” “她不在船上，也不曾与我们一同进来。莫非没赶上？” “不晓得。” 问心不在此处，他离得远。郑玄英倒是在，但没人想到他。 此刻，郑玄英被安排守着一处关卡。 端方沉着的面庞，没有丝毫表情。唇微微抿起，仔细看去，竟在出神。 他想起半日前，有个散修被打下去，气愤之下所说的话：“凭什么机缘都被上三宗垄断了？！” 当时没有人理会他。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与他们仙宗弟子说话？ 但那人被打下去后，弟子们之间说话，倒是谈及起来：“说我们垄断？不然呢？” “就是，他们以为这秘境是谁开启的？” 将如此规模的世界碎片，牢牢固在此界，并且打开门户，容纳修士们进入。 非渡劫期修士不可。 散修们之中，有这般修为的尊者吗？ 还不是他们仙宗，老祖们出手，才能干成这般宏伟浩瀚之事？ 分出去一些名额给他们，已然是上三宗、一流势力宽宏仁慈了。他们还不知足？ 谈及起来，非常鄙夷且不屑。 郑玄英听他们说得有道理。只是，心中不知为何，又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师叔在哪？”他心中暗道。 虽然无凰师叔年纪比他小，但却比他聪慧通透，郑玄英不禁想问问她的想法。 经过大半日的闯荡，韶音终于带着傀儡们，即将冲出一流势力的封锁。 最后一关，是玄天剑宗。 “轰——” 守关弟子被她炸得发冠歪斜，法袍破破烂烂，面目漆黑，好不狼狈。 其中一人抱着焦黑的剑穗，浑身杀气腾腾，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一般：“报上名来！” 韶音哼了一声，扬首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散修，凤昊天。” “至于你们。”不等对方开口，她傲然道：“手下败将的名字，本真人记不住。” 不顾将她灼出洞来的目光，飞身向上。 小一等人跟在后方。 众人想拦，然而受伤惨重，如何拦得住？ 山脚下，有散修手眼通天，望见上方的情形，顿时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有前辈高人打穿了一条路，他们不趁此机会，更待何时？ 修士逆天而行，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更何况此刻，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之前三三两两，不成气候。此次看到机会，振臂一呼，顿时众人集合起来，一齐往上攻去！ “站住！” “放肆！” “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一开始，不少修士或死或伤，有人打了退堂鼓。但很快有人道：“冲上去！跟上那位前辈的脚步！” 越往上，越好走。 下方山体宽阔，关卡相对稀疏，韶音等人出手时，只打退，未打伤。 再往上，人手密集，加之下方传来消息，务必将韶音驱逐，便集合起来。 正好被韶音一锅端。 散修们一鼓作气，往上冲之时。韶音也来到最上方，仙宗守着的地界。 “滚！” 一名弟子朝她喝道。 韶音看他的服饰，衣袍下方绣着北斗的图徽。 “是北狗，还是天残，还是好虚的人啊？”她吊儿郎当，斜眼看去。 那名弟子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 等到心中默念一遍，顿时大怒：“死！” 浩瀚雪练一般的灵力，顷刻间飞至面前，却只击中了韶音的残影。 她躲得飞快，口中还大声道：“哟！这么厉害！我猜你是上三滥之首，北狗的弟子？” “不错，不错。比天残、好虚的人厉害！” “天残和好虚只会内斗呢！” “你们应该不知道吧？他们是边打边进秘境的，一对对，一双双，携手共进，跟喜结连理似的。” “我说你们上三滥，祖上是开喜堂的吧？这么会表演节目。” 第129章 打三天架，累死了。 韶音与北斗修士交手，她带上山顶的小一等人，并没有。 本该加入战局，把小一等人打下山，但天阙和万虚的弟子却不动了*。 浮在半空，置身旁观起来。 让北斗的人出手！如果北斗无能，杀不了这些人，他们再出手。 北斗的人，会如此无能吗？两宗弟子拭目以待。 韶音一边出招，一边抽空抬头，往上方看了一眼，唇角上扬。 “都看着干嘛？”她扬声道，“下来一起玩啊！” “快点，方便我一锅端。” “真是的，胆子别这么小啊。不像仙宗的气派。” “你们都哪个宗门的？算了，我不想知道，姑且叫你们乌龟王八窝囊门吧。” 好家伙！ 这话难听得要死。他们就是化成灰，都要随风而起迷她眼睛，以报此仇！ “你的对手是我！”身前喝道。 上空的修士，被韶音这番话一激，本来忍耐不住要下场，却被阻止了。 仙宗弟子嘛！ 骄傲。 此人要亲自出手，将韶音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用不着旁人插手！ “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韶音看向对面，不赞同道：“你自己干不掉我，还不许别人下场？” “到时候丢的是谁的脸面？” “反正不会是你的，只会是你背后的宗门。” “人家会说北狗弟子，没能耐，还逞强。叫人笑掉大牙！” “你太自私了，你知道吗？” “你只顾着自己痛快，不顾宗门名声的死活！” “北狗怎么收了你这样的弟子？” “哦！苍天！该不会你们北狗，全是这种弟子吧？” “我、的、天、哪！！” 随着她睁大眼睛，真情饱满的一声惊呼，对面的修士忽然脸色涨红。 只见他脸上越来越涨，胸前也鼓动起来，而后“噗”的一声，一口鲜红的血喷出来。 踉跄一下，以剑拄地，抬起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韶音：“你，你——” 他因为过于气愤，加上心神不宁，导致气血运行不畅，经脉出了岔子。 “天啊！”韶音适时收手，没有让他伤上加伤，怜悯、同情、不敢置信、大为震惊道：“我说中了吗？” 说中个鬼啊！ 那人张口就道：“你满口——噗——” 他经脉逆行，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又喷出一口血。 韶音不敢惹他，免得被碰瓷：“不是我打伤你的！怨不着我！” 她只是争地盘来了，又不是招仇恨来了，可不会背上打伤仙宗弟子的恶名！ 那弟子见她撇清，更是一阵气血翻涌，伤上加伤。不是你？难道是我自己忽然受伤？ 天阙和万虚的弟子，本来打算下来的，但因为韶音满口都在喷北斗，于是就忍住了。 万虚自己刚被人骂过，还是当着大乘尊者的面。北斗凭什么干干净净啊？ 而天阙，则是大为感慨，原来除了无凰真人，世上还有如此口舌伶俐之辈！ 一时之间，忘了出手，心中全在对比，这人和无凰真人若遇上了，谁更厉害些？！ “我来会会你！”忽然，有一道银色身影出现，刺目的剑光从天而降。 “玉衍师兄！”北斗修士见到来人，如同见到救星，顿时两眼发光。 韶音便知道来的这位，有两把刷子。 她眼珠转动，饶有兴味，挥出一道剑气：“你是北狗最厉害的吗？” “如果不是，我不跟你打。” “打败你们当中最厉害的，我就有资格划一块地盘。” “我不想打了一个，又来一个。” “我又不是教头，北狗也没给我一块灵石的报酬。” 被唤作玉衍的男修，穿一身白色衣袍，却又不是纯白，有些像圣城的风格，乍一看洁白如云，仔细看去分明是银色阵纹流转。 他生得玉树临风，高傲清冷，被韶音一嘴胡说八道，也未动气：“舌头捋直了说话！” 韶音难得见到一个像样的，扬眉道：“你打赢了我，我的舌头自然捋直了。” 打不赢，还是北狗。 打得赢，她才勉强尊一声北斗。 玉衍真人下场，上空围成一圈的修士，纷纷往后退去一段距离。 显然，他们觉得玉衍下场，波及范围会很大。 由此也佐证了，他就算不是最厉害的，也是相对拔尖的那波。 韶音见天色逐渐黯淡，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手镯，戴在腕上。 这是神风那里拣来的赔偿。 当时妙韵师姐押着，她在神风的储物戒中挑挑拣拣，一共选了三件。 第一件是时空之梭（损）。 若是无损品质，可以任意穿梭时间、空间。过去、未来，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达，堪称次仙器品级。 但神风没那好命，拥有这般品阶的法宝。这是有损版本，只能用一次，而且时间地点随机，算是一件垃圾。 神风没当回事，扔在犄角旮旯了，被韶音挑出来时，还觉得她没眼光。 她挑的第二件，是一条黑色金属锁链，名唤天火神链，又称高配版缚仙索，可缚化神。 最后一件，便是她手上戴的，月华之轮。有月亮的时候，攻击加倍。 秘境中并无日月，却有黑白交替，不知这月华之轮好不好使，反正试试看就知道了。 “看招！” 一切心念只在瞬间，韶音不欲轻敌，使出一招高阶水系功法，《幽水无痕》。 清澈透亮却又散发着彻骨寒意的水光，朝着玉衍而去。 幽水听上去美丽，实则为幽冥黄泉之水，冷彻骨，沾上一点便肌骨冻僵。 “破晓！”只见玉衍不急不缓，起手一招，耀眼到刺目的白光顿时亮起。 韶音的招式没有来到他面前，便被驱散。 她顿时一愣：“光系功法？” 很少见光系灵根。 这在异灵根之中，都算是极为稀有的。可驱心魔，可解百毒，可生肌焕骨，并克制一切阴邪功法。 不巧，韶音是水灵根，不算邪，却跟“阴”有些沾边。 换而言之，此人克她。 “幽水无痕，第二式！”她起手，再次攻击而去。 克，不就是微克嘛。 最克她的是火系灵根，纯阳功法。他这光灵根，小菜一碟！ “曙光！”玉衍见一招散去，不急不缓，追加一招。 两人斗起法来，打得难舍难分，灵力余波越散越广，围观的三宗修士也越飞越高。 几乎上三宗的弟子都飞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没有几个人能冲破下面的封锁，真正闯到山顶来。 倒不如瞧瞧，谁把玉衍招惹出来了，还打得旗鼓相当？ 韶音一边跟玉衍交手，一边神识发散，借小一的眼睛，将上方修士数了个遍。 一共四十余人。 加上不爱凑热闹，没赶来的，高估一算，山顶上有六十人左右。 之前小七说，雪山上的顶流势力，有一百五十多人。这样一看，比例就出来了。 她心里有了数，此次争抢机缘的对手，差不多就是这些人了。 不会再增加了。 仙宗弟子、一流势力，率先进入秘境，能来的早来了。 离得远的，犯不着跑过来，秘境之中又不是只有这一处机缘。 再瞧仙宗的六十余名弟子，其中元婴修士约莫二十之数。杀倒是能杀了，但没必要，这才哪到哪，历练还早着呢！ 要二十年后，才出去。她现在把底牌用尽，何必呢？ “打赢了你，我和我的人是否有一席之地？”韶音边打边问，“如果不能，那你告诉我，我要打赢谁，才能拥有一争资格。” 此人，倒也坦率。 玉衍听她问话，心中并无反感。虽然胡言乱语，但修士遇到机缘，岂有不疯之理？ 他心平气和，说道：“你若打赢我，自然可以留下。” “好！”韶音立刻道，“道友，我信你。” “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她很少与人交手。 过往对战，多是仰仗外物法宝。但此时不同，大家都是上三宗弟子，比法宝，谁比不过谁？ 还是那句话，用不着拼法宝，那就省省。切磋而已，灵力够用了。 如果对方率先用法宝，占尽先机，再另说。 韶音与玉衍，从黄昏打到深夜，又从晨曦打到日暮。 月华之轮没屁用，她已经收回储物戒了，体内经脉快速运行，汲取着周围的灵力。 这里是雪山，冰雪也是水，此地旺她。 所使用的功法，从《幽水无痕》，变作《重水浪诀》，又改为《潮音剑诀》。 两人越打越上头，渐渐周围旁观的弟子，都不禁低声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散修？” “功法罕见。” “灵力好生充沛！” “我觉得他是隐世家族的弟子。” “到底是谁家？无聊。” 那些隐世大族，排的上号，与他们一同进来便是。非要装成散修，打上来，闲的吧？ 两人一直打了三天三夜。 “到此为止。”玉衍先收手，飞身后退，“你可以留下。” 同境界的修士，与他交手却不露败相的，在北斗也没几个。 如此天资，倒也难得。且让其分一杯羹，过后邀去北斗，成为仙宗弟子，便也不算破例。 玉衍身份特殊，此话落地，其他修士并无异议。 “道友说话算话，令人佩服。”韶音亦收势落地，拱手一礼。 玉衍轻轻颔首，飞身而去。 其他修士们停顿在半空，齐刷刷，低头看去。 第130章 天地机缘，人人有份。 邀他们上山？共待机缘？ 这位前辈，好心胸，好本事！一时间，众人胸中激荡难平。 “与我走吧。”小三说道，就要折身上山。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且慢！” 远处的宗门、世家修士，向此处飞来，拦住众人的去路。 这边的动静，显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听到众人要上山，立刻赶至拦截。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世家修士沉脸，朝小三小七喝道：“好大胆子，竟敢乱传仙宗旨意！” 他眸中杀意波动，掌中灵力凝聚成型，像是下一刻就要动手。 这也就是小三小七乃元婴修士。他们若是金丹，一个照面，就被此人毙了。 被拦住去路，小三不慌不忙，甚至面露傲然：“这山，是仙宗的产业不成？这地，是仙宗的国土不成？旨意？哪门子的旨意！” 他跟随韶音日久，自问不能堕了主人威风，因此模仿韶音说话。 “甚是！”散修之中有人开口。 “不错，这是秘境，所有机缘，人人有份！” “让开！” “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本来，冲不上去就算了。等到悟道果成熟之日，一流宗门和世家的修士，也要上去。 届时，他们趁乱跟随，摸上去也就是了。 但现在，那位好本事的前辈，给了他们机会！不论这机会背后，是照拂也好，藏着算计也罢，他们必须把握住！ “让开！” “速速让开！” 众散修齐声，整齐划一，空前团结。 “放肆！”几名宗门修士，沉声喝道。 不仅如此，甚至有元婴修士突然发难，刚猛的掌风打向散修之中！ 之前说过，散修虽然人数不少，但平均修为偏低，手中法宝不论品阶还是数量，都很寒酸，整体水平不行。 眼看这人忽然发难，有那反应快的，立时拦截。 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只见自己的招式，忽然消失在空中，片刻后炸响在远方，摧毁了一片山头。 出手攻击的那名修士，怒目而视：“你好大的胆子！！” 小三起手，又落下，自然被此人瞧在眼里。 但小三傲然无惧，昂首言道：“这是我主人邀请的客人。你们识相点，速速散开。” “好生狂妄！”顿时有人听不下去。 然而，宗门世家之中，亦非铁板一块。 有人面露思索，拦住欲上前的同伴，传音过去：“我们在此守了许久，该上去看看了。” “难道真要等悟道果成熟，仙门弟子先机占尽，咱们拼尽全力，却徒劳无果吗？” 原本怒气冲冲的修士，顿时被劝住了，神情变幻起来。 这是明晃晃的森严等级，仙宗从一开始就没想与他们分羹，否则就不会叫他们在山腰守门。 最后，悟道树叶子或许分他们一些，悟道果却是与他们无缘。 但原本就是这样的，仙宗摘悟道果，他们得悟道树叶，其余人等吃屁。 “走！”不知谁喝了一声，紧接着数道身影如流星般，拔地而起，朝山顶飞去。 是玄天剑宗、清源门等门派的修士。 见状，其余人也不再跟散修们争辩，亦飞身随去。 “我们走！”散修之中，有人喝道。 没有了阻拦，小三小七打头，带领众散修往山顶上方飞去。 浩浩荡荡，两百多修士，不多时便飞上了山顶。 “大胆！”仙宗弟子见有人上来，竟是玄天剑宗等弟子，顿时喝道。 “悟道果尚未成熟，谁准你们上来的？” “下去！” 严厉冷酷，如同撵狗。 打头的是玄天剑宗的弟子，并未言语。 跟在后头的修士，见状也没出声，只站在玄天剑宗、清源门等修士的后面。 只有紫霄宫的修士，不悦道：“散修能上来，我们为何不能？” 率先发现他们的，是北斗的弟子，当下皱眉道：“我们上三宗做事，要向你们解释？” 以为他们说的，乃是玉衍点头，令韶音留在山顶。 话音落下，只见又一波人，浩浩荡荡，出现在眼前。 百余道身影，功法驳杂，法宝奇奇怪怪，穿戴亦是寒酸，正是山脚下的散修。 “放肆！”那名北斗弟子，顿时严厉喝道。 他转向玄天剑宗等，问责道：“谁准你们擅离职守，把人放上来？” 这次，玄天剑宗的修士说话了，不紧不慢地掸掸袖袍，说道：“不是贵宗吗？” “我们什么时候——” 忽然，北斗修士看到了散修前面的小三小七。 他认出来了，这是韶音身边跟着的人。之前从他眼皮子底下飞下山，当时他不曾入心，此刻想来—— 脸色顿变，挥剑指去：“站住！” 小三小七带来了人，自然要向韶音汇报。 被剑尖指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自顾飞去。 北斗修士脸色难看：“我叫你们站住！” 居然敢假传仙宗的旨意，罪无可赦！ 灵力瞬间催发，一道剑势如离弦之箭，势头汹汹的飞去。 小三小七已经来到韶音身前，见剑势飞近，双双面露怒意：“大胆！” 小三更是发动空间神通，将这道剑势截住，扔向别处。 “轰——” 剑势在空中爆开，淡淡绿色灵力如波纹般荡开来，浩渺而美丽。 北斗修士见状，却是脸色更难看：“你们是要造反吗？！” 韶音已经睁眼。 她之前陷入与玉衍的打斗中，所引发的感悟。 此刻被打断，颇有两分不快。站起身，先对散修们颔首。继而看向北斗修士：“天地机缘，人人有份。不然呢？” 好一句“人人有份”！ 听到这话，散修们心中激动不已。 这位散修前辈，或许是心胸宽阔，照拂他们。或许是借他们之手，以力打力，与上三宗、玄天剑宗等打擂。 不论如何，他们来到了山顶上。待到悟道果成熟，他们也有一争之机遇！ “天地机缘，人人有份！”众人齐声说道。 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动身，飞到韶音后面，紧密站定。 北斗修士沉下脸，冷冷看着他们。 不多时，一道道身影飞近，越来越多的仙宗弟子汇合，也站在一起。 “你在做什么？”玉衍也来了，站在仙宗弟子的前方，眉头微皱。 韶音轻轻一笑，手中长剑微动，在四周划了一个圈，刚好将散修们圈在里面。 “这一块，是我的地盘。”她收剑，背在身后，下巴朝前面点了点，“刚打赢你，我应得的。” 她之前问“我和我的人是否能拥有一块地盘”，玉衍回答说“你打赢我，自然有资格”。 但当时，她身后只有小一、小三、小七。 谁知道“她的人”，包括一百多名散修！ 玉衍皱皱眉头，倒是没恼，只淡淡道：“他们没资格。” “凭什么？！”散修之中，顿时不乐意了。 之前待在山脚下，是因为没办法。不代表他们甘心，认命！ 这秘境他们既然进得来，就合该有他们一份机缘！难道只是叫他们进来，走马观花，晃一圈的吗？ “什么凭什么？” “还能凭什么？！” 仙宗之中，有弟子不耐烦说道：“这秘境是谁打开的？是谁稳住的？是你们散修的老祖吗？是我们仙宗的老祖！” 玄天剑宗等修士，面色微见不虞，但没开口。 韶音看向玉衍，只见他面色无波，显然也认可此言。 “好有道理的样子。”她轻笑一声，长剑取出来，挽了个剑花，“那我们散修老祖，为什么不出手呢？” 仙宗弟子便道：“你们哪来的老祖？” 散修之中，有几个成气候的？ 连大乘都少见！化神已是凤毛麟角！尽是些庸才！ “千年，万年，万万年，都不曾出一个散修老祖吗？”韶音微微偏头，问道。 仙宗弟子不语，神情尽显傲然。 玉衍的眉头皱得更紧。 “呵！”韶音忽然冷笑，“百年，千年，万年！一年又一年，我们散修冲不到山顶，抢不到机缘，从何而来的修为？如何突破大乘，渡劫？” 说到后面，她已然厉色喝道：“非是我们散修老祖不肯出力！而是你们霸占了天底下的资源，抢夺了属于我们散修的机遇！才使得我们突破艰难！” “若你们让开，这悟道树只归我们散修所有！待百年后，千年后，万年后，再看天下，谁才是此界至尊？！” 一番话落，散修们心中激荡难言。 是啊！他们天资不够绝顶，但难道非得单灵根、天赋卓绝，才能飞升吗？ 并不是如此！修道之人，只要悟性佳，心性坚，就能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过往飞升的前辈，亦有数位灵根多杂，早年坎坷，厚积薄发，大器晚成之人！ “这机缘，亦有我们一份！”众散修情绪激荡，不禁大喝出声。 原本只是想要抢夺机缘。此刻，已经非夺得机缘不可！ 他们纵然天资不如这些大宗门修士，但他们的坚韧与道心，不输任何人！ “山顶上，亦有我们立足之地！” “不让！” 凭什么退！ 凭什么让！ 凭什么窝窝囊囊，野狗一般，捡别人剩下的！ 修仙若只满足于此，别人欺我、我亦自欺，又何谈前路光明，大道坦荡？！ 天道若有眼，也必瞧不上他们！ 而如今，天道有眼，送来一位前辈，为他们点明方向，拨除晦霾！ 第131章 悟道果成熟了！ “上！” 随着玉衍一声令下，北斗弟子纷纷亮出武器，飞向前方。 北斗已然出战，天阙和万虚自然不会不动。这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把这些不知尊卑的散修赶下山，才是正事！ 仙宗弟子都出手了，一流宗门和世家的修士，自然也不好干看着。 一百多名修士，个个衣着华丽，法宝亮眼，分列在空中，如一颗颗耀眼的星辰，道道灵力闪动不同颜色的光辉，朝散修疾射而去。 散修们无畏无惧，一腔激情热血，纷纷握紧法宝，寻找自己的对手，不畏一切的迎战。 “轰——” “砰砰砰——” 一声声撞击声，对抗声，法宝独有的声响，惨叫声，霎时间交响汇合，响彻在雪山之顶。 双方人数相差不大，然而散修不论修为、法宝，都要逊于对面。 但无人畏惧，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参与争抢的机会！ “剑宗弟子又如何？哈哈，倒在老子剑下！”一名金丹修士，打伤了玄天剑宗的弟子。 “废物！”紫霄宫的修士，打伤了散修。 “就凭你们，也想夺得宝物？”一名仙宗弟子，长剑刺穿一位散修的胸膛，厌恶鄙夷，抖动手腕，将对方的身躯如甩垃圾般甩开。 “什么仙宗弟子，熏人得很，臭不可闻！本真人此次夺不到悟道果就罢了，你们也别想得到！”一位散修怒道。 双方交战激烈，但韶音看了一眼，却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不少宗门和世家的修士，在划水。 并不是袖手旁观，在一边干站着。而是虽然身在战局中，但不出力，半天都没将对手解决。 “有意思。”她嘴角微微扬起。 “你与我交手，居然还能分神？！”玉衍察觉她的心不在焉，一直清清淡淡的俊容，忽然露出怒意。 只见他浑身气势节节攀升，剑身周围的白光猛然耀眼紧密，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不用出真本事，又岂能要求我？”身前压力猛增，韶音不惧反笑，亦提升气势，“再来！” 之前两人打了三天三夜，并没有使出看家本领。悟道果都没有成熟，何必打个两败俱伤？ 看似打得天昏地暗，实则只是切磋。 但这会儿，玉衍不知为何怒了，韶音便奉陪起来—— 差不多是时候了。 这座雪山上的机缘，争抢之人都在此处了，先打过一轮，淘汰一番。 一株悟道树，高不过两米，枝干如琉璃明玉雕琢，细细的一株。 剔透碧绿的叶片，总不过几十片。倒是缀了九颗红彤彤的，指肚大小的果子。 三百余人，分得这数十份机缘，至少有两百余人要淘汰掉。 韶音不将散修们喊上来，她一个人混进仙宗、一流势力之中，未必抢不到机缘。 之所以喊他们上来，乃是心中不快，诸多珍贵资源，悉数被顶流势力垄断。 凭什么？ 如果上三宗、一流宗门世家，用了这些资源，做一些有益修真界的事，倒也罢了。 但他们都做了什么？ 上三宗近百年来，招生愈来愈频繁，门槛越来越低，到今年出发之前，韶音在万事堂看到的名册，连三灵根弟子都收了。 这些小弟子，若是进了正经门派，勤勤恳恳，修习心法，来日引气入体、结丹、乃至元婴，都未必不可能。 但是进了上三宗，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变成花肥。 另有当年风夕城之事。虽不知紫霄宫投靠给谁，但神血的外流，一定不是意外，必有人授意。 种种恶行，凭什么仍能够好事占尽？！ 还有玄天剑宗、清源门等势力，与恶同行。 本来大家各凭本事，也就罢了。偏他们盘踞整座雪山，意图独占资源！ “潮音剑诀，第八式！”她起手，挥出新的招式。 玉衍见状，眸中战意十足，亦道：“晨曦！” 之前打了三天三夜，都只是切磋罢了。玉衍的招式，用来用去，只是前几招的变种。 韶音亦是，《潮音剑诀》一共二十八式，她只用了前七式。 两人修为相当，自一开始就认准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远处，郑玄英的对手是一名女修，乃是金木灵根。 这般灵根相较郑玄英而言，低了不知多少。但在仙宗之外，却是不错的资质。 也不知为什么，她居然没有拜入宗门，而是成为一介散修。 “你以为我不如你？！”女修脸上被割出一道伤痕，她看出对方手下留情，却并不感激。 她羡慕又不甘地看着对面，说道：“如果我有你的资源，未必不如你！” 郑玄英不禁一怔。 若是从前，他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只会嗤之以鼻。 他并不觉得自己资源多好，更多是沉心静气，刻苦修炼，故而许多同时期入门的弟子，修为反而被他落下。 但是现在，他有些动摇了。尤其是刚才，听了那散修的话：“我们散修冲不到山顶，抢不到机缘，从何而来的修为？” 是啊！ 他顿时如遭当头一棒，瞬间明白了一直觉得不舒服的原因。 他的资源，原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你说得对。”他向对面女修，微微颔首。 那女修以为他嘲讽，顿时怒目而视，刚要再攻击，却见他忽然拔身而起，往远处飞走了！ “咦？”女修愕然，渐渐收了招式。 盯着远去的身影，发现他并不回头，远离雪山而去。虽然不解，却并未深究，转身寻找别的对手。 这雪山上，少一两个仙宗弟子，不影响大局。他们散修，脚下这条路非常艰难！ 郑玄英离开雪山很远，寻到一处僻静清幽之处，布下防御阵，继而盘腿坐下。 五心向天，眼眸合上。 他心境震动，有突破之意。 进入秘境之前，他已经是金丹大圆满了。再突破，就是碎丹结婴。 灵海之上，一粒蓝白双色的金丹，不停旋转。欲碎，又未碎。 他修君子之道，君子当忠，可君子也当辨是非。 他是天阙弟子，享有宗门庇护与栽培，自当忠于宗门。可是，宗门立身不正，行自私无德之事，他又该当如何？ 韶音并未关注郑玄英的去向。 她将他从宗门拉出来，踢进秘境中，却不可能随时看着他。 历练是机遇与危险并存，他既有可能获得莫大机遇，也可能遇到生死危机，陨落在秘境中。 那是他自己的路。而她的路，就是盯着悟道树，不错过悟道果成熟的时机。 混战持续了两天一夜，散修支撑得艰难，但因为玄天剑宗等划水，因此虽然艰难，仍留下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一流宗门世家，损失不多。反倒是仙宗弟子，折损了三分之一，算得上损失惨重！ “好，好！”一名重伤的仙宗弟子，坐在乱石脚下，捂着胸口，看着上方交手的身影。 神色阴沉：“阳奉阴违！” 玄天剑宗等划水，谁又看不出来？仙宗弟子深觉背叛，暗恨在心。 “悟道果成熟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正在交手的修士，一瞬间纷纷扭头。 雪山之巅，偎着一块巨石，生长着一株细细的小树。 晶莹碧绿的树叶，随风摇动，明明没有声音，却仿佛蕴含奇妙韵律，令人不禁注目。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小树上挂着的九颗红彤彤的果子，悟道果！ “悟道果！” “成熟了！” “我的！” “是我的，别抢！” 众人齐刷刷往悟道树冲去。 悟道果成熟的标志，是外表长出一层神秘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并且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唰。” 韶音与玉衍也不打了，两人同时收手，最快速度往山顶冲去。 要说对阵之中，大家都有小心机，并不飞离太远，以免到时来不及。 围绕悟道树的上下前后左右，布满了修士的身影，此刻发现悟道果成熟，统统停手。 众人一窝蜂的涌向悟道树，那株本就不具威风的小小树木，竟显得疾风下的小草一般。 “啊！” “是谁？谁动了手脚？！” 最先冲过去的修士，伸手向前，就要抓到一枚悟道果，喜色已经浮出脸庞，却忽然撞上什么，倒飞出去！ 他惊怒出声，然而左右看去，并未看出异样。 “啊！！” “悟道果！我的悟道果！” 紧接着飞近的修士，也被什么*阻住，继而倒飞出去！ 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疯狂，仍然前赴后继，着魔一般往上扑。 最终一个接一个，如浪潮翻卷，层层往外飞去。 悟道树前，又变得干干净净。 细小的一株，轻轻摇晃，叶片簌簌，果实铃铃。 偎着巨石，清静出尘，遗世独立。 虽然看似柔弱，却又好似成竹在胸，不惧任何。 “我的储物袋呢？！”忽然，只听一名修士惊喊道。 韶音与玉衍，各悬立在悟道树的上方，听到这一声惊呼，眼也没眨一下。 直到紧接着又有数道声音： “谁偷了我的储物袋？！” “本真人的储物戒，被谁薅走了？” “何方小贼？！” 韶音眉头微动，想到了多年前，曾遇到一只鼠妖，专捡人心爱的东西偷。 混在人群中的这位，更是胆子大，居然直接薅人家储物袋！这能不被发现吗？ “主人，属下的储物戒也不见了！”这时，小三迅速禀报，“请主人小心！” 第132章 龙凤都是吃我粑粑长大的。 她虽然是向着玉衍飞去，但玉衍并不知，一心在小偷上面，没有看到她。 加上韶音动作快，一瞬间已经将小贼扔进黑鼎中，其他修士又大多盯着悟道树，因此竟没人注意到！ “咚咚咚！”小鼎中，传来高频的冲撞，好似一丸圆球，在不停的碰撞反弹。 她嘴角勾着，指尖一弹，将一道灵力弹在鼎壁上，低声：“安静。” 里面传来兽吼声，听上去非常愤怒，但音色却奶唧唧的。 “莫非你想我把你交出去？”韶音便道，“你偷了好些人的储物袋，一人一招，你不死也残。” 兽吼声低了些，但还在吼叫。 韶音又道：“你放心。只要你把摘来的东西，分我一半，我就放过你。” 黑鼎中瞬间没声了。 韶音看向悟道树前，以玉衍为首，众修士都发现了悟道树被什么保护着。 这怎么能行？于是纷纷蕴力，招式齐发，劈向悟道树！ 一人一招，一百多道攻击，齐齐攻向悟道树，各色光芒，含着无匹威能，就连下方雪山都震动起来！ 韶音顾不得黑鼎中的小家伙，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悟道树，只见悟道树的周围，渐渐浮起一道半透明的罩子。 随着修士们攻击的加大，那罩子颤抖起来，继而像肥皂泡一样，“嗡”的一声，寸寸碎裂。 “冲啊——” 没有人喊出声，但所有人都以这个姿态，飞向悟道树。 众人施加向防御罩的力量，并没有拿捏的恰到好处，那防御破碎之后，不少余力冲向了中央的悟道树。 小小一株悟道树，如飓风下的小草，猛烈摇摆起来。嫩枝上的碧绿叶片，簌簌脱落，红彤彤的果子也坠下枝头。 “我的！” “休要抢！” “这是我的悟道果！” “叶子！哈哈哈！我得到了悟道树的叶子！” 修士的目力敏锐，树上的叶子离枝的一瞬间，韶音神识扫过，已看清是四十八片。 争抢的人数有一百七十余人。如果按比例，三四个人抢一份机缘。 但事实是，顶尖势力霸道，一人争抢数份机缘！ 玉衍伸手一卷，三枚悟道果、五枚悟道树叶，便朝他飞去。 他一个人占了如此大的份量，余下的人—— “紫霄宫欺人太甚！” “仙宗欺人太甚！” 不仅玉衍如此，其他人亦是霸道刚猛，丝毫不考虑其他人如何。 只有散修，满心期待着，抢到一枚悟道树叶，便是天大的机缘，心满意足！ “我跟你们拼了！”一名修士受伤惨重，双目赤红，飞过去抱住一名世家弟子，自爆了！ 他拼尽法宝，终于抢到一枚悟道树叶，却被附近的世家修士捡了便宜！ “轰——” 金丹修士的自爆，在场元婴修士尚能避开，但同修为的根本避不开。 被他抱住的那人，当即上半身被炸成血雾，只剩下半肢，没有了生命，沉沉往下坠去。 场中安静了一瞬，随即无人在意，继续争抢。 韶音指使小一，从仙宗弟子手中抢到一枚悟道果。 令小三和小七，从世家修士的手中抢到一枚悟道果。 自己盯上一名紫霄宫的修士，从其手中抢夺了一枚悟道果。 至此，她便收获了三枚悟道果。 “走！”她立刻传音给傀儡们，自己片刻不停留，飞快退出战场。 要说她贪心，当然也贪心。 但悟道树叶，她一片也没碰。 有修士看见了，追着她过来。在山上跟众人抢夺，过于激烈，哪有狩猎机会大？ 不止一个人追在后面，韶音察觉到了，便放慢速度。 等到追上来的人变多，她拿出爆裂阵，往身后一扔！ “轰——” 再加速时，身后就没有小尾巴了。 韶音飞出雪山范围，来到一处山谷中，神识扫过四周，未发现危险，便拿出传音玉。 “你在哪？”她问叶辰，“雪山上的机遇快要结束了，你抢到了吗？” 她自己换了样貌，不知道叶辰换了没有。 韶音不确定他在不在山上，因此问一句。如果他不在，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山上还要打一阵。 与雪山相反的方向，距离四五日的脚程，叶辰立在一处血泊旁，声音低沉：“你抢到了吗？” “抢到了。”韶音道。 “那就好。”叶辰回道。 韶音一听，就道：“你没抢到？你不在这里？” 他没必要骗她。悟道果而已，他连龙血都给她一大桶来着。 “呵呵，你抢到就好。”叶辰并不惋惜，还笑呵呵道。 韶音便知他大概被什么绊住了，因此道：“无妨，我为你抢了一份。” 她一共抢了三枚。 给柳霖一枚，有机会遇见的话。 给问心师兄一枚，他一把年纪了，还没化神，简直让人担心。 还剩一枚，她自己吃不吃都行，叶辰心心念念喊她过来的，给他也无妨。 听到这话，叶辰一愣，冰冷寒寂的眸子，渐渐焕发出明亮与温度。 嘴角上扬起来，俊美的面容绽出光彩：“音音对我真好，什么都想着我。” “危险吗？”他紧跟着问，“你没受伤吧？” 韶音道：“不算危险。你怎么不问问是什么？” 叶辰四顾一圈，便在血泊旁蹲下了，随手揪了根草叶，在泥土上扫动着：“哦？是什么宝物？” “悟道树。”韶音说道，“四十八片叶子，九颗悟道果。我抢到了悟道果，分你一枚。” “谢谢音音。”叶辰顿时很感动，悟道果这种珍稀的宝物，她也记着他，“我不用，我这等天资，大乘之前用不着吃这玩意儿。” 韶音便笑起来：“我以为你又要说，‘我贱命一条，用不着’。” 叶辰听闻，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往草地上一坐，躺下去。 望着碧空浮云，笑道：“我是命贱。但有音音记挂，我就不贱了。” “行吧，我给你留着。”韶音道，“你现在哪儿呢？” 叶辰想到什么，面庞渐渐严肃起来，他撑地坐起，从头讲起：“我本来遇到了雷家的人。” 雷家修士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什么法宝，竟然三个人同时进入秘境，将他堵了。 三个都是元婴修为，带上了很不好对付的法宝。若非他底牌多，真就栽了。 等到收拾完雷家的人，他就想去找她来着：“我记得你喜欢炼傀儡，这几人我都没杀，只打个半死。” 他说道：“我正要带着他们去找你，忽然天上飞过一道身影。” 他声音严肃沉着：“此人一边疾飞，一边落下鲜血。” 叶辰本来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哪个修士受了伤，在逃亡。 然而那鲜血落在他不远处，渗入地面之后，竟然长出了一片片嫩芽，继而随风舒展，不过片刻的工夫，便长成了一片成熟的灵草！ 进秘境之前，他曾与一名藤臂女修交手，那藤臂女修的血液落在地上，也会长出小花小草。 但是跟这相比，如滴水与河流的区别！ “你当初曾送我许多灵草灵花。”叶辰问道，“那是你从何处得来？” 韶音送他几回东西了，不太记得他说得哪次，便道：“有秘境中所得，有旁人储物袋里捡的。” 叶辰倒不是疑她，口吻肃穆：“有一次你送我的灵草，药效特别高，我从未在旁处见过。” “只除了这次。”他望着不远处，血泊旁边的肉泥，“我没想到，它们是这般生长出来的。” 那灵草，触之便觉灵力充沛，他摘了些，并未自己服用，转手喂给了脚下的三个雷家修士。 那几名修士吃了，一开始倒不见特别，然而很快脸上、颈上、手背上，生出赤红的肉瘤来。 削去之后，又长出新的，而且旧的肉瘤血迹落地，又长出一片片嫩芽。 他心下大惊，意图将这几人杀死，然后去追那滴血的人。 谁知这几人居然杀不死，死后又能复活，并且复活后变得不人不鬼，还更强了！ 他不得不留下来，彻底将这几个人杀死。就此，失去了那滴血之人的踪迹。 “音音，从此往后，除了你宗门内的灵草、丹药，其他的你都不要吃！”他郑重道。 韶音听他说完，总算明白他的意思。 此刻亦是神色沉凝。 “我知道了。”她缓缓道。 宗门内的灵草？丹药？她从来不吃。 这些人愈发冷血残酷了，连一向广受好评的沧澜秘境，都开始下手！ 她道：“你保重。” 既然他现在无事，便也不用一直说话。 她率先断开神识，而后将传音玉收进储物戒。想到他刚才的话，心中有些发沉。 叶辰说他遇到一个滴血的人。韶音猜，那人并非受了伤，而是奉命将神血洒在秘境中。 只不知，这秘境中一共进来了几人？又携带了多少神血？ 她气得脑仁疼，因为叶辰如果不告诉她，她很有可能采摘了秘境中的灵草灵花，不知不觉就把有问题的收入储物戒。 以后自己用也好，送人也罢，都是要命的东西！ 而且柳霖还在秘境中。 “咚咚咚。”黑鼎传来撞击声。 韶音才想起来，还有个小家伙在里面。 将沉重暂时抛到脑后，她摘下黑鼎，说道：“我放你出来可以，你可别想跑。” “咚咚。”里面撞了两下。 韶音便把黑鼎打开。 一股看不见的风，咻的窜出来，快若闪电。 第133章 它跟了我们一路了。 仁慈？仁慈不了一点儿。 不，还是能仁慈一点儿的。韶音正色，教训道：“以后不要干这种事。你运气好，遇到了我。若被别人捉了，损失的何止是一半储物袋？” “都给你搜刮走，还要杀你泄愤！” “最好也不过是抓你当灵宠。” “然后让你当小偷，到处偷别人的东西。” “你自己想偷，跟别人逼你偷，那能一样吗？” “死还是好的，最惨的是一辈子被别人奴役！” “你还觉得被我抓住，只是分一半给我，吃了大亏，很心痛吗？” 器灵连连附和：“就是！遇到我家大人，算你命好！” “遇到别个狠毒的，把你剥皮做护腕，肉熬汤，血做药，骨头做笛子，魂魄炼进万魂幡。” “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韶音那话还好，小家伙听完，虽然有点害怕，但还眼珠子滴溜溜转。 等到听完器灵说的，它浑身抖个不停，泪珠大颗大颗掉下来，顺着长长的毛往下掉。 “呜呜呜——” 它忽然从韶音的手上弹起来，与此同时，身上掉下一件件储物袋，多到堆至韶音腰间这么高！ “呀？”眼看堆成了一座小山包，韶音惊讶出声，视线从小东西身上移开。 趁此机会，白色毛团团瞬间变成透明的，立刻就跑！ “小鬼，哪里跑！”器灵立刻就要去追。 韶音拦住它，说道：“不必。” 器灵惊讶：“大人，这是为何？” 那小家伙，虽然口气大了些，但本事却不小的。 雪山上那么多修士，不乏仙宗弟子，这小家伙抢了一大堆储物袋，还能完好无损的逃脱！ 若非运气不佳，恰巧撞在韶音脸上，这会儿早抱着宝贝，躲在老窝，乐不思蜀了！ 要器灵说，这小家伙连龙凤都敢埋汰，即便不是什么仙品灵兽，也血脉不俗。 “懒得养。”韶音轻描淡写道。 既是活物，必要吃喝拉撒，要费心养着。 那小毛团，看着稚气得很，她说不得还要教育它。哪有那个闲工夫？ “哦。”器灵说道，颇觉不解，小家伙又不是人类幼崽，这些年靠自己都把自己养活了，抓回来后，哪用得着她养？ 再说，韶音不想养，交给傀儡们不就行了？不然它给她炼制这么些傀儡，就只打架吗？ 想当年，它的主人，炼制的那些傀儡，种田的种田，栽花的栽花，养龟的养龟。 这个主人不太行。器灵颇有些惆怅，怀念起万年前的主人来。 韶音不管它如何想，把几乎埋住腿的储物袋，飞快收进黑鼎中。 储物装备互相是不能收纳的，但黑鼎不同，它仿的是上古乾坤鼎，能装天地、容日月的神器。 它虽然是仿品，没有那般威能，但装区区百来个储物袋，不在话下。 附近没人，但保险起见，韶音还是布下防御阵，而后坐在地上，清点起收获来。 “这小家伙！”刚挑拣了几只，她不禁惊讶起来。 雪山上包含了两方人马，富得流油的，穷得喝风的。 这小东西怪会挑，穷的那些一概没拿，捡的都是富得流油的那波人，储物袋里尽是些好宝贝。 什么风云珠，凤鸾扇，天雷弓，养魂木，天罡神水，归元玄晶，千年石乳…… “咦。”韶音忽然想起一件事，“星辰石，天青神木，是不是补足你的材料？” 她在问器灵。 “啊？啊，是，是吧。”器灵支支吾吾道，并没有补足有望的欣喜。 韶音便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这秘境之中，宝物众多，说不得能把补足你的材料，凑个七七八八。” “那就太好了，呵呵。”器灵说道。 韶音又道：“你莫灰心。找不全又如何？能补多少，是多少。总比你现在好得多，是吧？” 这炼妖壶虽然是高品阶的法宝，阵纹精密，但也不是说必须把材料凑齐了，才能修补。 并非每个部分，都用同样的材料。能补什么，就补什么。大不了，寻些平替，也能弄。 总比现在破破烂烂，只能啃元婴修士，要好吧？ “是，是，大人说的是。”器灵附和道。 韶音总觉得，它如果有人形，此刻大约在流冷汗。 “你还不说实话？”她淡淡道。 器灵顿时一激灵：“啊？大人在说什么？我，我何时没有……”说实话。 它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它发现，韶音的神情变得深沉莫测起来。 一双总是清亮含笑的眼眸，此刻没有半分温度，漆黑幽深，如深不见底的寒渊。 它若是不说实话，便会跌下寒渊，尸骨无存。 器灵的直觉在示警，但它又不想就这样承认，空气中就这样寂静下来。 “我现在问你，并非追究。”韶音慢慢开口，“你从前不知道我的性子，一两句话藏着掖着，我不怪你。” “但如果我费心费力，去找你说的那些材料，到最后找齐了……” “你猜我会把你怎么样？” 炼妖壶的身上，开始往外渗出点点晶亮的液体。 “我这个人不算大方，但如果你现在说实话，念在你骗我不久，此刻说开，过两日这事我就忘了，不会再追究。” “不过，若我问你，还不肯答，等到我发现你骗我——” 器灵忙道：“我怎么敢欺骗大人？！” 这位大人，是什么好欺瞒的吗？看她平时的作风，它即便是件法宝，也落不得多好的下场！ “只是，只是……当年刚刚苏醒，神智有些不清！大人也知道，我睡了太久了，多少有些糊涂。” 它讨好道：“小鸡并非有意欺瞒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这话一出，韶音的表情就逐渐好看起来了。 她把炼妖壶托在手上，眸光渐渐回温，笑意重新浮现在唇边：“那要怎么做，才能修补你？” 器灵支支吾吾。 “修补不好了？”韶音便问。 器灵惶惶出声：“小鸡并非有意欺瞒大人，但小鸡……之前吹牛了。” 它并不是什么高阶法宝，它就是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一件法宝。 “小鸡没有吞过大乘修士，小鸡从来吞不了这么厉害的人，小鸡吞过最厉害的，也只是化神初期的修士。” “对不起，小鸡让大人失望了，呜呜呜……” 它哽咽起来，又害怕，又无措，韶音只得哄它：“不妨事，没关系，我得到你之前，你连神智都没苏醒，我不是一样很重用你吗？” 器灵抽抽嗒嗒：“可我吹牛了，吹了那么大的牛……” 韶音顿时好笑，说道：“这怎么能说吹牛呢？如果你吃不了大乘修士，不是你不厉害，只能怪我不厉害。” “等我修为上去，捉个大乘给你，砍成一千块、一万块，一点一点喂给你。” “你一口吃不下，还不能多分几口吃？” “你一定能吃大乘，我说到做到。你看，你还觉得自己吹牛了吗？” 器灵被她托在手心里，听她满含笑意地哄着，一时不由怔怔。 “真，真的吗？” 韶音便笑道：“倒也不一定。我若能活到那时候，你也没被人抢走，那自然是可以。” 但修真界的事，怎么说呢？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整日浪荡，天性不安分，身死道消不过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 “大人不会死的！”器灵却忽然大声，“我不会让大人死的！我也不会被抢走！我要跟大人一起飞升！” 韶音便笑：“好，好，我们一起飞升。” 她不过是神魂穿越，根本没有飞升的那一日。但掌管这个小世界的系统跟她关系不错，到时把小鸡要走。 它不过普普通通一法宝，算不得重大资源，要走也不妨事。 “嗯！飞升！”器灵坚定出声。 韶音将它放在腿边，继续清点法宝：“有没有你用得上的？” 器灵愧疚道：“没有。” 它有些扭捏，说道：“我本来的品级就不高，大人不必为我费心。” 虽然沉睡万年，但其实它并未如何受损。 “是这样吗？”韶音沉思道，“若你本来品级就不高，又如何会生出器灵呢？” 高阶的法宝，才会生出器灵来。因此当初它说本体受损，韶音才会相信。 “我并非这宝壶自带的器灵。”它有些伤感，有些怀念，“我本一抹游魂，主人怜我飘荡，给了我容身之所。” 万年前，它是一抹游魂。遇到了主人，怜惜它，便为它炼制了一件法宝，将它收容进去。 “原来如此！”韶音恍然大悟，轻轻抚摸它，“你的主人，很厉害。” 法宝炼制得太好，就会生出器灵，将之杀死有违天和。炼制得不够好，又无法容纳游魂。 那位前辈，必定费了很大工夫，才炼制出这样一件法宝。材料和法门，都极尽用心——否则不会万年后还保存不错。 器灵顿时骄傲道：“那当然！主人是最厉害的！” 随即，又有些失落。那么厉害的主人，飞升却不带它。 “别伤心。”韶音听出它的伤心，“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从前有一妇人，她家男人很爱沾花惹草。这一日，男人很晚了还不回来，妇人很伤心，以为他宿在外面了。” “邻居劝她，别伤心，说不定男人没有外出偷吃，只是掉沟里摔死了呢？” 器灵呆呆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笑点在哪儿啊？ “你是说我主人飞升失败了？”它终于转过弯来，有些不悦，“不会的！” 第134章 三人合抱粗的悟道树。 韶音老早就察觉到暗中有人跟随。 她使出了不下四五种方法，都没试探出对方的目的，反倒是对方一手隐身的本事，让她从怀疑到确认。 居然不是伺机杀人夺宝的修士，而是之前逃跑的小毛团！ 这小毛团，跟着她做什么？ 韶音一开始以为，双方碰巧同路。谁知一日过去，两日过去，那小毛团还在暗中跟随！ 她便出言逗弄一番，果然把这没什么心机的小毛团给钓*出来了。 “那就请瑞兽大人先行。”韶音做了个请的手势。 器灵觉得不解，但没开口。 大人心思诡谲而难猜，它用不着明白，听大人吩咐即是。 “哼，还是你们先行。”小毛团扬着圆圆的脑袋，“若我先行，你们尾随本兽怎么办？” 器灵顿时没忍住，快声道：“你隐身不就完了？我们又看不见你，怎么尾随你？” “你，你——”那小毛团，居然知道说话的是炼妖壶，“大胆！小小器灵，敢对本兽不敬！” 器灵丝毫不惧，它什么场面没见过？万年前龙凤打架都是隔三差五的节目。 当下回道：“你算什么？小狗一样的玩意儿。我们大人不与你见识，才称你一句瑞兽。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你说谁小狗？！”小毛团恼了，龇牙咧嘴起来，衬着一身随风飞舞的长毛，奶凶奶凶的。 器灵刚要回嘴，忽然整个炼妖壶被什么裹住了，继而一股大力托来，将它甩向高空！ “啊——”器灵突然离开大人身边，顿时惊叫一声。 韶音也是一惊，她已经第一时间出手，居然没能抓住！ “呜呜！”小毛团呲着牙，冲着器灵低吼。 只见炼妖壶飞向高空后，忽然下坠，又左右漂移，速度快得肉眼捕捉不到！ “放它下来！”韶音喝道。 小毛团见她出声，想到这是个识货的，连自己的粑粑都馋。 给她几分面子。 顿时收了神通，龇牙咧嘴的表情也收起来，重新恢复傲然昂首的小模样。 “大人，它太过分了！”器灵回到韶音身边，顿时告状。 韶音将它握在手中，心中一凛。 她并非不捞它，而是炼妖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包裹住，她居然破不开。 “悟道树周围的防御阵，是你设下的？”沉吟片刻，她看向小毛团问道。 这股看不见的力量，有些熟悉，韶音不由得联想到雪山上的情景。 小毛团听她问，居然很得意：“不错。就是本兽！” 它厉害吧？ 随随便便设下的防御，那么多人联手，才勉强打破。 “你的悟道果被人抢了，你不抢回来？”韶音便问。 一般天材地宝的周围，都有灵兽守护。这次很奇怪，没见到任何守护灵兽，韶音本以为是被仙宗弟子提前解决了。 原来并不是，恐怕仙宗弟子根本不知道，暗中还有这么个小凶兽盯着。 这小凶兽修为到底浅些，没能保住自己的宝贝。倒是机灵，暗中抢修士们的储物袋来出气。 就是被自己抢走了一半。 “区区几个果子，本兽才看不眼里。”小毛团居然很轻蔑地说。 韶音挑眉：“是看不眼里，还是抢不过？” “谁抢不过？！”小毛团居然急了，在原地转了两圈，“你这女修，不知本兽的厉害！” “你跟本兽来，本兽带你开开眼界！”它忽然抬头，看向韶音说道。 韶音还不及开口，就听器灵急急说道：“大人别上当！这小鬼，狡猾得很！” 一点儿不单纯！ 说不定埋下圈套，等大人跳进去，报之前抢储物袋之仇！ 韶音按住器灵，说道：“瞧瞧也无妨。” 机遇与危险并存。 这小毛团，颇有几分神通，若是挖坑给她跳，坑底总不会什么都不放。 未必就吃亏。 “如果我去了，却见着一堆入不得眼的东西，又如何说？”她望向小毛团，说道。 小毛团左右摇摆着脑袋，长长的白毛随风而晃：“嗤。到时候，本兽的粑粑给你吃！” 她不是要吃它的粑粑吗？到时候成全她！ 韶音：“……” 真是人作孽，不可活。 被这小毛团将了一军，也是她没想到的了。 “那走吧。”她便道。 小毛团摆了摆屁股，转身道：“跟本兽来！” 率先飞在前方。 韶音仍旧让傀儡们飞在周围，一刻钟能赶到的距离。假装只身一人，跟在小毛团身后。 往回折返，飞了一段距离，韶音说道：“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还回天剑山。”小毛团说道。 天剑山是什么山？ 想到雪山高耸入云，陡峭无比，仿佛一把利剑刺入云霄，韶音便问：“是悟道树在的那座山？” “哈哈哈！”谁知，小毛团竟忍不住似的，大笑起来。 韶音问它：“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小毛团却说。 “神神秘秘的。”器灵忍不住道，“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 自从被小毛团在天上溜了一圈后，器灵对这小毛团就有了偏见。 “你闭嘴。”小毛团也不喜欢器灵，哼了一声，“等你家大人看到我收藏的宝贝，下一刻就把你扔掉！” 若是从前，器灵还会担心一下。但是巧了，它跟大人刚心心相印，约好一起飞升！ “你能有什么破烂玩意儿。”器灵嗤了一声道。 看见大人身边的傀儡没有？都是它炼制的！ 它为大人立下汗马功劳，大人又不是无情之辈，它就算没用了，大人也会给它养老！ 捉了大乘，片成一片片，喂给它！这种养老！ 哦。小毛团根本不知道傀儡的存在。 想到这里，器灵心中更骄傲了，都懒得跟它拌嘴了。 但一路飞回去，还要花上两日，闲来无事，少不得还要吵架拌嘴。 倒乐了韶音，听得津津有味，赶路也不觉无聊了。 “上面还在打？”尚未抵达，离天剑山还有一段距离，就见到山顶上各色灵力闪动，碰撞。 想来也是，韶音离开再回来，不过四五日的时间，争抢没结束也是正常。 哪怕上面还有一片悟道树叶，就值得不少人为之拼个胜负了。 只不知这会儿，上面都还有些什么人？ 如玉衍之辈，肯定已经满载收获离开了。一些大修士，法宝众多，也离开了—— 等等。 韶音忽然想到一事，小毛团抢了好些人的储物袋，都是些富得流油的家伙。 那些人身上没有法宝可使，只凭一身修为…… 她神色微妙起来。 “我们不走上面。”小毛团说道，“跟本兽来。” 它像一团白色的星光，咻的飞向山体背面。 韶音随即跟上。 然而，山体后面却非她所想的那样。转过弯，眼前突然失去了小毛团的踪迹，她猛然撞入一层防御罩中。 “不好！”器灵惊叫道，“我们上当了！” 韶音进来了，傀儡们却没有。器灵作为炼制傀儡的容器，当然也能察觉到傀儡们的状态。 那小毛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居然就这样斩断了她的后路！ “冷静。”韶音说道，此刻还算镇定。 她前方是一片漆黑，身躯悬空，脚不沾地，四周一片粘滞，神识散发出去，阻力极强。 “你很镇定啊！”小毛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就不害怕吗？” 韶音一听，嘴角微微扬起来：“我好害怕啊。你是不是设下了埋伏，我此刻只要动一动，立刻就会触发机关，陷入无尽危险？” 她嘴上这么说，语气中哪有半分惧意？ 小毛团也不是傻的，知道她根本不怕，嘀咕道：“不是针对你。” 也不知它做了什么，但韶音分明察觉到周围粘滞的空间，在慢慢流动，身前渐渐分开一条通道。 “你过来吧。”小毛团高傲地道。 韶音没有睁眼，顺着灵识的感知，踏上那条狭窄的，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走了一刻钟左右，身前豁然开朗，她猛地睁眼。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间，宽不见尽头，高有数百丈。地上一面碧绿如镜的湖泊，有苍翠蜿蜒的古树，有茂盛浓密的藤蔓，有大片大片灵力浓郁的花草。 湖泊旁边，生长着一株三人合抱那么粗，高十数丈，华盖如云的大树。 一根吊藤垂下来，下方坠着一个椭圆形的小窝巢，小毛团就趴在里面，长长的毛发分得很乖巧，露出圆圆的脑袋，黑溜溜的眼睛。 尾巴压在身下，朝她看过来：“如何？” 它有点得意的模样，而韶音也的确被震惊到了，望着那株粗壮的，魁梧的巨树。 这特喵的是悟道树啊！ 一片片琉璃剔透的叶片，枝桠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悟道果，她神识一下扫去，居然数不清！ “哼。”小毛团显然看出她的震惊，支起两条前腿，骄傲扬起头：“怎么样？是不是大开眼界？” 何止韶音大开眼界。 器灵都忍不住道：“假的吧？是幻术吧？小狗，你搞这么花里胡哨，你不实在啊！” 本来得意洋洋的小毛团，顿时浑身的长毛都炸开：“你说什么？！” 谁是小狗？ 谁花里胡哨？！ 它怒道：“给你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见它抬爪一挥，瞬间一颗红彤彤的果子，从枝头掉落，朝韶音飞过来。 韶音接住，蕴含大道的果子，透着浓浓的灵力。 “才一颗，谁知道是不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器灵见状说道。 第135章 交个朋友吧。 “呸！”器灵先出声了，一整个炼妖壶都飞起来，上上下下腾挪，“你做梦！我家大人认你为主？那么大一片湖，你怎么不去照照？” 小毛团甩动着尾巴，冷笑道：“呵！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等她认我为主，第一件事，就是丢了你！” 器灵最讨厌这句话，由此也非常讨厌这毛团：“你想得美！” 折身回到韶音腰间，自己挂好：“大人！收了它！” 它对韶音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大约是自从苏醒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没见她吃过亏。 此刻她沉着冷静，不见半分慌张，器灵理所当然以为，她胸有成竹。 韶音望着这一片开阔自然，灵力充沛，壮丽惊人的山体空间。 要说十分把握，她是没有的。只是，拼上一拼，这片空间归她所有，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不得放肆。”她轻斥道。 何必呢？她吃悟道果又没多大用，这株悟道树纵然硕果累累，她亦不动心。 这小毛团不曾得罪她，不过是贪玩了些，韶音并不讨厌，因此没有对它动手的道理。 “哼。”见她斥责器灵，小毛团身后的尾巴，摇得更快了，“快把你那愚蠢短见的破烂丢了，本主人给你换更好的。” “……” 她还没认它为主呢，这就自封上了？ “你不就几颗果子？谁稀罕？”器灵却被惹恼了，说谁破烂呢？当即怒道：“我能为大人带来无数财宝，你不就几颗破果子吗？” 它能炼化元婴修士，一个元婴修士就是一个储物袋，就是大把的宝贝。 等它多炼制一些，给大人堆成山一样高的法宝！ 它就有一棵树，难道大人还能靠吃这一树的果子飞升吗？ “哼，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毛团见韶音不动心，脑袋一甩，转了个方向，“跟我来吧。” 还有？！ 韶音惊讶起来，缓缓动身，跟在后面。 绕过悟道树，飞了一段距离，只见一片辽阔的灵草，中央伫立着一座小破屋。 真的很破，参差不齐的木头，随意搭成，木头上长满青苔，还有一朵一朵的小蘑菇。 “哈哈哈！”器灵忍不住嘲笑起来，“就这破地方，你要给我家大人看什么？” 小毛团尾巴上的长毛炸了一下，竟然没吵嘴，晃了晃屁股，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韶音跟上。 器灵更是嘲笑个不停：“啧，这破屋子，谁盖的啊？不会是你吧？” “如果是你，倒不稀奇了，瞧你小模小样，奶都没戒，会搭什么屋子啊！” 韶音听得眉头抽动，低声道：“好了！” 她才发现，这器灵嘴巴怪贱的。 一点都不沉着。 没有她的一丁点儿风度。 “你给本兽等着！”小毛团高傲道。 进入小破屋，里面别有洞天。倒不是说光鲜亮丽了，而是地方真大啊！ 外面是那么小的一座小木屋，最多住一只狗，没想到里面是如此宽广的一片空间。 到处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随便迈动步子，就踩到一把灵石。 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上空点缀的到处都是，四周深深浅浅，明明暗暗，远远近近，全是灵石。 “嘶！”器灵从韶音腰间飞起来，望着这座空间，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像是巨龙的洞穴。 到处是亮晶晶的存在，灵石、宝石都是最底色的存在，只见地上散落着各种法宝。 闪动着蓝光、金光、白光等不同属性的长剑，宝壶，刀枪剑戟，鞭子，玉笛，箜篌，首饰，丹药瓶子，画卷，秘籍…… 走一步，脚下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密密麻麻，全是宝物，竟没有下脚的空。 小毛团走得很随意，它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哗啦啦的，还把外界难得一见，寻常修士见到都要打破头的法宝，当成垃圾一样，随意一脚踢开。 “只要你认我当主人，这些法宝随便你摸。”它骄傲地道。 器灵忍不住了，吐槽道：“摸一摸有什么意思？你也太小气了吧？你要是给我家大人分一半，还像样子。” 天尊在上哟！ 这小毛团可真富有！ 把这座仓库搬出去，大人立刻就能开山立派了！ “分一半？！”小毛团顿时炸毛，“不行！最多分两件，不，三件给你！” 它看向韶音，警告道：“仆人，你可不要太贪婪！” 谁认它为主了啊？这就“仆人”的叫上了。 要不是它长得可爱，韶音早就招呼着器灵，拿黑鼎装它了。 “你是不是想整理，又不耐烦，想找个人给你整理啊？”韶音边走边道。 前方，小毛团的脚步顿了顿：“嗯……不是！” 它居然否认了，“本大人见你聪明伶俐，有意收你为仆。你不要自惭形秽。” “噗哈哈哈！”器灵快笑死了。 它即便嘴巴贱，但比小毛团成熟，当然看出小毛团的口是心非。 韶音也感到好笑：“我只是此界过客，最多二十年后，我就会离开了。” “用不了二十年，我就能整理好这里。” “你不要收我为仆，我也不想认主人，不过如果你想交个朋友，我很荣幸。” “瑞兽大人，您想要一个朋友吗？” 小毛团顿时怒吼：“不需要！” 什么朋友！ 区区人族，怎么配当它的朋友？ “那我走了。”韶音顿时转身。 连朋友都不交，谁给它整理东西？她闲得啊？ 它就是再可爱都不行！ 不能撸的毛茸茸，可爱吗？可爱个屁！ “你不能走！”小毛团咻的一下，飞到她身前，浑身长毛乱飞，“你是本大人的仆人，没有本大人允许，你不能走！” 还嘚瑟上了。 韶音当即拿出一个爆裂阵，冷脸说：“要试试吗？” 它的防御罩再厉害，又怎么样？在雪山顶上，一群修士同时发力，就给它干破了。 她储物戒中存储的爆裂阵，连山顶上那群修士都能干掉，还破不了它的防御罩？ “你，你——”小毛团瞪圆眼睛，很愤怒，很生气，却不知道怎么说。 器灵趁机飘过来：“哟，哟，这不是瑞兽大人？怎么了？连话都不会说了？要不要本器灵帮忙啊？” “你滚开！”小毛团瞪它一眼，然后收回脑袋，继续瞪着韶音。 它浑身长长的毛发，飘啊飘，渐渐那张小小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来。 “我再给你两件！”它狠狠说道，“一共给你五件，行了吧？” 见韶音面无表情，它顿了顿，“那我给你十件！任你挑十件！” 这什么犟种啊？ 韶音不能跟它个小家伙计较，就道：“我一件都不要。你这里东西不算多，我的人多，把他们放进来，最多一个月，就给你整理完了。” “交朋友吗？”她再次问道。 交朋友，就免费给它整理，不要报酬。 不交朋友，她马上就走。 小毛团还是不说话，脑袋上的毛飘啊飘，很是不明白它在想什么。 韶音却忍不住了，抬手一抓，将它召过来，抱在了怀里：“行了，就当我求你。瑞兽大人，和我交朋友吧？” 小毛团本来很僵硬的在她怀里，听了这话，立刻抖擞起来，扬起脑袋：“行吧，既然是你求我。” “本瑞兽大人，可是非常仁慈的，就答应你吧！” 韶音忍笑，一边摸它长长的毛，一边道：“多谢瑞兽大人。” 手感好好啊！ 温温的，像摸云朵，又像在摸太阳，还像在摸缎子。 她忍不住埋头，在它脑袋后面吸了一口。 “你，你干什么！”小毛团僵住了，喝道。 韶音狠狠吸了一口，说道：“我要记住我的朋友，瑞兽大人的味道。这样以后不论走到哪里，我都记得瑞兽大人。” 小毛团渐渐放松下来，扭了扭身子：“那你记性好一点。好了，把你的头抬起来。瑞兽大人是你随便闻的吗？” 器灵在一旁看着，有些酸溜溜的。 它知道，小家伙受宠了。 有什么办法？它是冰冷坚硬的炼妖壶，可没有这小东西鲜活灵动，招人喜欢。 “我有几个手下，你把他们放进来，我让他们给你收拾？”韶音摸着怀里的小毛团，说道。 小毛团被她挠挠脖子，撸撸毛，舒服得直眯眼睛：“嗯。” 韶音就觉得，它太没心机了：“你不怕我召来人，抢你东西？” “抢我？”小毛团终于睁开眼睛，却很快又闭上了，“当瑞兽大人吃素的？” 到现在，韶音也没摸清小毛团的底。 要说它单纯，的确没什么心机。 但要说它没脑子——想想雪山顶上，栽的那根悟道树枝，以及被引去的修士们，还有他们被摘走的储物袋。 “我看你对我信任的很。”她一边往外飞，一边说道：“我以为你很轻信。” 小毛团呼噜噜的，说了些什么，韶音没听清。 但它想来是有辨别人心的一套逻辑，韶音也就不为它操心了。 有小毛团在手，她随便往哪飞，都没有再遇到阻隔。 很快飞出秘密空间，来到外界，召到了小三等人，以及失去意识，倒在地上，被草丛埋了的小一。 想了想，她没喊小一，只让小三等人跟她进去。 “我给你画了张图，你看看。”坐在湖边，韶音拿出一张室内设计图，给小毛团看。 既然要给它整理，那肯定要整理得好点。 看得出来，小毛团是有点审美的，只是它自己不太会弄，或者懒得弄。 第136章 时间秘法。 它看得目不转睛，尾巴耷拉在草地上，不停地扫动，越扫越快。 “嗯。”好一会儿，它装腔作势道：“本大人看得出来，你用心了。” 韶音听得好笑，把它从脑袋撸到尾巴尖，说道：“我对朋友一向很好。” 别搞什么主仆，没用的，她和它最多是朋友。 小毛团扫了扫尾巴，喉间轻轻“呜”了一声：“你赚了。” 区区人族，跟它瑞兽大人交朋友，她赚飞了。 韶音好笑不已，把它抱起来，脸埋进去，狠狠吸了一口：“是，是，我赚了。” 小毛团挣扎着，有些嫌弃她这样没规没矩，但是挣不开，也就由她了。 “有没有哪里要改动？”韶音问它。 小毛团道：“虽然马马虎虎，但是念在你花了心思的份上，就这样吧。” 说得勉勉强强的，韶音就逗它：“别这样，你哪里不喜欢，一定要说，我改。” 小毛团有哪里不喜欢吗？它简直不要太喜欢啊！ 这女修，太殷勤了，为它设计出如此漂亮好玩的地方。 这不过是它堆放杂物的仓库，它平时都不来的，特别无聊了，才会来捡捡垃圾，打发打发时间。 “你快点找人干活！”它后腿一个用力，蹬出她怀里，往远处跑去。 韶音看着飞跑掉的一团毛茸茸，亦站起身，轻轻摇了摇头。 希望它喜欢这个地方，以后少出去。 沧澜秘境不比从前，叶辰说了，有人带着神血，到处挥洒。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韶音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有人播种，那一定有人收割。 这小毛团，身家丰厚，一定有大把大把的人想要收割它。 抢了它的宝物还是好的。最差的可能，就像器灵说的那样，被人从身躯到魂魄，统统利用。 她帮不到它什么。她才什么修为？更何况，自己都有今日没明日。 “哟，瑞兽大人来了。”飘荡在小屋里，做设计规划监工的器灵，阴阳怪气地道。 小毛团这会儿高兴，就不跟它计较：“本大人来巡视领地。” 它高高昂首，步子也抬得高，在满地灵石上行走。 这里，以后会建造秋千。 这里，以后会摆放瑞兽大人的雕塑。 这里是它的小屋。 这里是…… 韶音指挥着小三小七，自己也下手，一起整理这座乱糟糟的储物间。 灵石单独收集起来，要分堆，做各处的照明和点缀。 法宝要分类，这个靠器灵了，它能够一口吞下好大一片东西，按照性质分类，再吐出来。 满仓库的宝物，小三和小七都不曾见识过，若非被炼妖壶祭练过，对韶音忠心耿耿，早就红了眼，发疯一般抢夺。 正因为忠心耿耿，两人没有一个起贪念的，还觉得：“大人真是厉害，这样的朋友都能交到。” “大人真是清风明月，这样的宝山都不动心，如此心境，实为我辈楷模。” 小毛团更是高兴，几乎不回它悟道树下的窝里，最多去湖中洗个澡，就飞过来盯进度。 它不肯承认，只道：“这里有些法宝，厉害得很，本大人怕你们中了招。” 如此过了一个半月，小屋内部焕然一新。 苍穹顶，陈列架，游乐场，雕塑，小屋等，统统都建好了。 小毛团高兴得不行，嘴巴再也硬不起来了，在里面飞来飞去，长长的毛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本大人要奖励你！”它飞到韶音的肩膀上，用爪子拍她的脑袋，“朋友！你想要什么奖励？” 它太高兴了，再也不提什么主仆。 “这里有你喜欢，不能让人碰的吗？”韶音问道。 小毛团非常大方地说：“没有。你喜欢什么，尽管挑。” 它不能给人碰的，都在窝里藏着呢。 这里是它放垃圾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她把垃圾场弄得这么漂亮，一下子不像垃圾场，像游乐场了。 “好。”韶音便道，不再跟它客气，“那边架子上，有一些功法秘籍手札残卷，我想要看一看。” 秘籍残卷和别的东西不一样。 它们不是永久性的，很多都是一次性的。一旦被有缘人解读，练成，融会贯通，上面的内容就会消失。 也就是说，如果韶音看过，而且学会了，小毛团就永远失去了这些东西。 “你去看吧！”但小毛团想也不想，爪爪往前一指，“都送你了！” 人族的秘籍，跟它一个瑞兽有什么关系？ 它是血脉传承的功法，人类这些它都不看的。 它也不认得人族的文字。 “多谢啦。”韶音拉过它的爪爪，亲了一口。 小毛团跟被火烫了一样，浑身僵直，怒道：“你，大胆！” 韶音这次抱住它的小脑袋，吧唧一口，亲在它脑壳上：“是，是，我大胆，我逾矩了，瑞兽大人见谅，哈哈哈！” 放开它，飞向陈列架。 她跟着一起收拾的这片区域，当时还真有几本手札、秘籍残卷让她感兴趣。 当即掏出蒲团，在地上一坐，然后抱过感兴趣的几本，就开始阅读起来。 《苦茶子养花笔记》。 看封面，是非常无趣又没价值的一本。 然而翻开封皮，扉页上赫然是“养魂金莲”的种植栽培记录。 养魂金莲，顾名思义，是一种具备温养修士神魂的灵花。 一旦修士受了神魂的创伤，指望自愈是很难的，恐怕闭关百年都不见得痊愈。 但是服用养魂金莲所炼制的丹药，只需区区数年，神魂的伤势就能痊愈，甚至神魂强度更进一步。 由此可见这本笔记的价值。 “养魂金莲成熟在即，不容疏忽，我盯了数日不曾合眼，困顿不堪，有一妖蜂潜入，我睡着了，没有察觉，等我醒来时，金莲已经被采过了。” “仙君很生气，赏我一掌，我心肺破碎，然性命无碍，感谢仙君慈悲。” “我戴罪之身，重新培育养魂金莲，这次我一定要摘下完整的金莲送给仙君。” “金莲就要成熟了，还有一个时辰，我就可以把金莲献给仙君了。” “这次仍旧没能把金莲献给仙君。仙君在外受了气，回来见我喜形于色，便赏我一掌，我昏死过去，等我再醒来时，金莲早已开败。” 养魂金莲是一种高阶灵花，它的成熟期只有五分钟左右，而后就会迅速衰败，灵气逸散于天地间，成为一朵废花。 写这本笔记的苦茶子，虽然认认真真养花，但是运气不好，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给“仙君”养花时是如此。第二次养花失败，被“仙君”逐出，处境变差了许多，栽培起来就更难了。 有时是浇的灵液有问题，有时是灵兽闯入，有时是道童为难。 蹉跎数十年，都没有成功栽培出来。苦茶子的心境经历一次次的坎坷，开始走上另一条路。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痴人说梦。但如果上天垂怜，只让这朵花的时间倒流，我亦感激不尽。” “能不能让这朵花的时间倒流？回到它还好好的时候，刚刚好的时候，让我将它摘下来？” “如果时间不能倒流，花的状态能不能倒流？” “它开过头了，花粉散开了，花瓣过于成熟了，灵力逸散了，才不能用了。” “我知道我疯了。” “但我种不出养魂金莲了，我的心已经不纯了，心不纯的人种不出金莲。” “如果我种不出金莲，我怎么让时间倒流？” “噢，我可以让时间往前进，让一颗种子，变成一株开花的植物，开到恰到好处的花。” “我只需要那朵花。” 苦茶子疯了。 后面的笔记，开始变得凌乱，有一句没一句，全是没有逻辑的胡言乱语。 然而韶音看得呼吸急促，目不转睛！ “我做到了。” “哈哈哈我做到了！我让一颗种子，变成了一朵花！我要把它拿给仙君，这是我种过最好的金莲！” “仙君夸我，让我演示给他看。” “仙君神色不虞，因为他也想像我一样，通过时间调弄之法，得到养魂金莲。” “这我不知。我以为这方法并不难？但仙君好像不得要领。”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韶音看着摊在掌上的笔记，呼吸仍然急促，但心中沉甸甸的。 她阅读了苦茶子的所有笔记，知道了苦茶子悟出了什么道，也知道这时间秘法的价值与难度。 “仙君”想要学，但“仙君”学不会，必然会折磨苦茶子，直到学会为止。 或者，直到苦茶子死亡。 苦茶子大概是死了，死在不曾提防的仙君手中。不然，笔记还会有下文。 她心中沉甸甸的，抚摸着这本笔记，脑中演绎过一个养花修士的单纯又疯狂的一生。 他或者她，一开始只想养出一朵金莲，送给仙君。 但他/她的运气不好，人也不够机灵，一次次失败，走入了死胡同。 他/她绝望之下，另辟蹊径，却惊才绝艳的悟出了一部惊世秘法——时间秘术。 他/她能够拨弄一个人、一朵花、一块石头，乃至天下万物的时间。 修士最向往什么？向往突破，向往飞升。 如果时间能够往前推，哪怕只是暂时的，在望见前路的一刹那，也会心生感悟，或许就获得突破之机。 那往后拨弄时间呢？这就是一记杀招！ 把化神修士的时间倒流，让其跌落化神境界，成为元婴，甚至金丹修为。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够他死了。 第137章 他眼睛一亮：“音音在这里？” 她入定了。 小毛团知道人族的入定是什么，不再疯跑疯玩，从滑梯上下来，悄声往外走。 炼妖壶也静静往外飞。 小三、小七同样跟出去，守在外面，当两尊门神。 修士入定，何时会醒来，谁也说不准。可能一日两日，也可能一年两年，动辄几十年也是有的。 小毛团飞回窝里，趴在灵草铺的垫子上，下巴搁在前爪上，黑漆漆的眼珠眨动着，没精打采。 “我家大人悟性非凡！”炼妖壶跟着它飞过来，降落在它旁边，激动又得意。 小毛团不搭理它。 炼妖壶又道：“希望大人一举突破化神。” “唉，化神也不够。” “大人的仇家太多了，太多了。” 小毛团闻言，便抬起头：“她的仇家很多吗？” “是啊！” “多不可怕。可怕的是，大人的仇家都很厉害！” 不厉害的，都被它搞成傀儡了。 “不说别人，就连大人的师父，都对她意图不轨！”炼妖壶叹气。 出发来沧澜秘境时，大人刚离开宗门，就被四师兄平栾尊者，也就是小一的前身给追上了。 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闯入她的识海，斩云华的神识碎片。 谁会在徒儿的识海中，留一份神识碎片啊？！ 云华居心叵测无疑了！ “什么？！”小毛团跳起来，不大的脸上充满怒气，“为师不尊！该杀！” 师父，传道授业解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最该尊该敬的。 但她的师父，居然如此？！该杀！简直该杀！ “那老鬼很厉害的。”炼妖壶有些惆怅，“可惜我本领不济，帮不到大人。” 它能炼制的最高等级，就是元婴修士了。 化神修士？如今的它炼制不了一点儿。更别提云华是化神大圆满，只差一线就突破大乘，可与大乘过招的存在。 而元婴傀儡，百八十个一起自爆，或许能破开云华的防御吧。 它就算把秘境中的修士都抓来，都不见得够。 “这样啊？”小毛团听了，眼珠子滴溜溜转，“那你们别走了，就待在这里吧！” 这不是很好？它收容她，庇护她，她只需要留下来，陪它玩耍。 它竟然高兴起来。 器灵轻哼一声：“不可能。别想了。” 小毛团不爱听，重新趴下来，不理它了。 然而它趴了没几日，就待不住了，溜出去，看韶音去了。 韶音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但她身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小毛团看着她白了一半的头发，顿时吃了一惊：“器灵！快来！” 炼妖壶飞过来，飘在它旁边，也看着前方，只见韶音的头发在缓缓变长，颜色如雪。 它是有见识的器灵，肃声道：“她在钻研时间之道。” “她不会老死吧？！”小毛团顿时焦急起来，两只前爪不停踏步。 器灵不语。 是有这种可能的。 时间是极难捉摸的，它无声无形，存在又不存在，修士一旦踏入时间长河中，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她可能会变得很小，像小婴儿一样，甚至连婴儿都不是，化为一团最原始的灵气，融回天地间。 也可能变得很老，走到生命的尽头，身死道消，回归天地间。 “不能打扰她。”器灵严肃说道，“我们出去。” 它们都帮不上她什么，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打扰她，也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她。 “她怎么修了这样一条道？”走出去后，小毛团忧心忡忡。 它虽是瑞兽，也知道时间之道的厉害。 这是一条极难修炼的道。虽然炼成之后，极为厉害，但很少有人选择这一条路。 器灵悠然说道：“这是她的机缘。” 一名修士，此生之中，会遇到无数的机缘，也会与无数的机缘擦肩而过。 遇到小毛团，帮它整理仓库，获得它的允许翻阅书籍手札，里面恰好有一本时间相关的秘籍。 这就是她的机缘。 小毛团和器灵不敢靠近，也不敢走远，时不时进来瞧一番。 两个月后，她一头长发悉数变白，垂落铺散在地上，一地银辉。 再看她的面容，也变了许多，眉目更锋利，狭长而妖娆，似一名邪修。 这是不同于“柳韶音”的另外一张脸。但小毛团不认得，在它眼中，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罢了，区别不大。 “我们去抓鱼吧！”器灵说道。 韶音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它们也不好出去，免得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情。 器灵怕小毛团耐不住寂寞，出去玩惹事上身，继而连累到韶音，于是想法子哄它玩。 这一哄，就哄了七年。 “大人醒了！” 器灵指挥着小七，给小毛团的一身长毛编辫子，忽然灵感一动，望向小屋方向。 小毛团噌的起身，精神抖擞，竖起脑袋看过去。 不远处，赫然飞来一道人影。 “大人！”器灵高兴极了，立刻飞过去。 韶音伸手接过它，含笑道：“许久不见。” 是许久了。 在器灵和小毛团的感觉中，她与它们七年没见了。 而在韶音的时间里，她与它们已经长达百年不曾见面了。 她在时间长河中漫步，随波逐流，奋力逆流，回看故人，遥望未来。 终于，领略少许时间的真谛。 她抬手，不远处悟道树上飞过来一粒悟道果。她眼眸化为金色，有神秘的气息在她周身涌动。 捏在她指尖的悟道果，逐渐变得青涩，缩小，最终化为一粒小小的花苞。 又随着她的力量影响，小小的花苞长大，绽放，成熟，凋谢，结出一粒小小的果实，成熟，最终化为一粒悟道果。 “恭喜大人！悟得时间之法！”器灵激动不已地道。 大人真乃惊才绝艳之辈！ 天下术法千千万万，大道万万千千，时间之法是数一数二的难度，居然被大人掌握了！ 韶音也甚是喜悦：“多谢你们守着我。” 说着，捞过来小毛团，在它脑壳上重重亲了一口。 不顾它的反抗，夹着它的胳肢窝，把它举高起来，狠狠吸了一口肚肚。 “多谢你呀！我最好的朋友！” 这小毛团真是旺她。 小毛团被她亲得，浑身的长毛都炸开了，偏偏身躯小，后腿使劲蹬也蹬不到她。 “放肆！放肆！”它声音都夹起来，“快放开本大人！” 韶音哈哈大笑，在它两个小爪爪上各亲了一口，然后将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好了，我们出去。” “我要做个试验。” 小毛团蹲在她肩膀上，黑豆豆般的眼珠明亮闪耀，头顶的长毛随风而飞，矜持道：“走吧。” 韶音醒了，它很高兴。 虽然器灵会陪它玩，另外两个修士也会配合它，但它还是最喜欢韶音。 韶音带着小毛团，顺利地飞出结界，来到外面。 七年过去，小一原来躺的地方，野草生长又枯萎，已经过了七轮。 他一头长发与野草打结，分不出你我。大半身躯掩埋进落叶与土壤中，只露出少许面庞。 韶音凭借神识相连，将他从泥土中唤醒，又给他施了个清洁诀。 “这么埋汰。”小毛团雪白干净的一只，自然看不得别个如此邋遢。 都脏成这样了，丢了得了，她居然洗洗回收了！ “他值得。”韶音却道。 小毛团以为小一对她很重要，才让她如此不嫌不弃，倒觉得她重情重义。 但器灵知道根底，此刻又敬畏又崇拜，整个炼妖壶都微微震动起来。 这是她曾经的四师兄啊！因为不做人，要把她当炉鼎，落得这个不人不鬼的下场！ 它看着她轻描淡写的神情，心情愈发激动起来，比从前更敬畏两分。 “万物皆始，万物皆终，万物皆有，万物皆空……” 韶音注视着小一，眸子再次变为金色，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浮出神秘莫测的气息。 她整个人都变得似有若无起来，像是就立在此间，又像是投下的虚影。 而随着她念念有词，小一的模样也在发生变化！ 他原是化神初期的修为，随着时间秘术的加持，他头发变短，五官变得青涩，整个人的修为在飞速倒退！ 元婴后期，元婴初期，金丹大圆满，金丹中期…… 韶音的脸色也在飞快变白，嘴角隐隐有血迹溢出，她飞快拍出一掌，打在小一的身前。 “砰——” 小一被打得倒飞而出，撞进远处的一座山体中，砸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嗯哼！”韶音拿出手帕，掩住口。 施展时间秘术的代价，是相当昂贵的。 但是值了。如果正面交手，她绝不能如此轻易将他击退。 虽然小一是傀儡，无法自主躲避与攻击，但她可以研究，如何让对手处在一瞬间的不可活动，方便她施展此术。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施展此术，对方修为越高，她付出的代价越大。 如小一，她基本上只能施展一次。施展之后，差不多自保之力都勉强了。 能不能……存起来呢？ 就像云华、师兄师姐他们那样，把最强的招式抽离出来，做成最强一击。 小一从山体中飞回来，降落在韶音面前。 他受到重创，化神修士的身躯都被打破了，胸骨凹陷，身躯畸形。 时间秘术施展在他身上，不仅让他的修为倒退，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在倒退。 第138章 听说你有龙？ “这人是谁？”小毛团没有放下警惕，眼睛盯着叶辰，慢慢退到器灵身边。 经过相依为命的十一年，它跟器灵很熟了，早已不像初见时的针锋相对。 它看向青衣褴褛，上半身几乎赤裸的男人，忌惮又不喜。 居然闯入它的结界！它都不知道湖底下居然有通道！ 而且他居然不受它领域神通的影响，太讨厌了！ 还皮糙肉厚！硌得它牙疼！ “你别惹他。”器灵暗中道，“他跟我家大人，有些不清不楚。” 叶辰与韶音有婚约，器灵并不知道，概因两人从来不提。 只是两人，你给我点东西，我给你点东西，韶音对叶辰从不避讳，叶辰更是连龙都告诉她。 可见两人之间，一定有点那个什么。 “什么不清不楚？”小毛团听到这话，看向叶辰的表情，更加皱巴巴，“什么臭东西！” 居然叫它不要惹他？ 难道好朋友更向着他吗？ “音音！”叶辰已经看到树下，正在盘腿入定的人影，立刻飞过去。 他找了她许久，传音玉也联系不上她，猜到她可能遇到机缘，没想到这就碰见了。 “不许过去！”小毛团怒道，飞到韶音身前，冲着叶辰呜呜不止，“走开！” 只有它对朋友是真心的！ 器灵没用。 软弱又无能，还势利。 它一定要保护好朋友，不能让任何东西打扰她修炼！ 叶辰本来也没想打扰未婚妻修炼。倒是看到这小狗，对她维护的样子，表情舒展开来。 “好，好，我不过去。”他笑着，慢慢往后退。 小毛团瞪着他：“呜呜！” “你们怎么来到这里的？”叶辰抬手把炼妖壶抓到手中，“在此多久了？” 器灵是有阅历的器灵，它才不像小毛团那样傻，当即答道：“雪山机缘结束后，大人便来了这里，已有十一年了。” 秘境开启了十一年，她便在此十一年。 “难怪我找不到她。”叶辰轻声，继续往后退，一直退到湖边。 器灵问道：“您怎么来到这里的？” 叶辰看着对他戒备不已的小毛团，说道：“我被人追杀，误入此地。” 他掉下一处寒潭，没想到寒潭下方，另有洞天。 “不好！”器灵顿时道，“会不会有人找来？” 叶辰能掉进来，那追杀他的人，是不是也会跟进来？ 叶辰闻言，亦是肃容：“我守在这里。” “呜呜！呜呜！”小毛团冲他吼。 还熟人呢！净会坑朋友！ 叶辰见它凶巴巴的，不由好笑：“兄弟，你刚才咬的我好疼，我说什么了？” 那牙齿尖的啊！ 若非他《青龙变》修炼小成，早被它咬得筋断骨碎了！ “呜呜！”小毛团冲他低吼一声，转而扭头，“哼。” 就他疼吗？它的牙也很疼！ “她入定多久了？”叶辰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下，看着远处树下。 从储物袋里，取了套衣物，给自己换上。 器灵答道：“已经四年了。” 叶辰点点头。 音音不知何时醒来，他必不能用这副模样见她。 换完衣物，扭头往湖面上照了照，顺便梳了梳头发，重新用发冠、玉簪固定。 顺道洗了把脸，仔细照了照，没什么不妥，才扭回头来。 曲起一条腿，双臂撑在身后，身姿舒展着，望向树下的人影。 微风和煦，灵力浓郁，此处安然静好。 似乎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如此。 人有所依，心有所归。 小毛团不想搭理他，走到远一点的地方，趴下。 器灵不好冷落它，小孩比大人更不好得罪，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做出令人头疼的事。 “你不喜欢他？”它传音道。 小毛团眯起眼睛，看也不看它。 “没事，我也不喜欢他。”器灵便道。 小毛团这下抬起头，看向它道：“是吗？你不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器灵说道，“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你看他那样子，我可是大人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他拿我当仆人。” 小毛团眨巴眨巴眼睛，又把脑袋伏下去，搁在爪爪上。 “他就是长得好点，人贱点，法宝多点。不然你看大人理他吗？”器灵继续道。 “你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吗？”小毛团却道。 器灵一噎。 “哼，背地议论人，你也不是个好的。”小毛团闭上眼睛，不理它了。 器灵：“……” 它祖宗的。 它说这些是为了哄谁？ “我这不是打不过他吗？”器灵在它身边落下，没好气道：“大人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那家伙可是有龙。 想到这里，它来劲了：“对了，他就是大人认识的，那个养龙的。” 小毛团听到这里，浑身的毛一下子支楞起来，小身躯猛地坐起来，朝叶辰看去。 “他真有龙？”虽然这么问，但小毛团几乎信了。 他刚才咬起来的感觉，就像咬在龙皮上。 “真的！”器灵答道，“我亲眼见过，他给大人送了一桶龙血。” 它比划着：“那么大一桶！” 小毛团本能地夹紧尾巴，尖尖的利齿龇了起来。 “你吓唬我！” 器灵道：“我若撒谎，叫我永世不得飞升！” 它见小毛团戒备低呜的模样，又开始语重心长：“你说你运气多好？碰到我家大人。” “换个黑心的，早把你剥皮放血，从此为奴为仆。” 比如那头龙。 堂堂龙族，居然被人族放血，还不为别的，只为讨好相好这么点小事。 虽然被讨好的那一方，是自己这边。但器灵也得说，叶辰这事儿干的，不像话！ “我可不像那头龙，是个傻的！”只听小毛团骄傲道。 夹起来的尾巴，重新放松下来，趴回去，小脑袋搁在爪爪上。 “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对我，才跟她玩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抓它。 它要逃，她直接放它走了，丝毫没有抓它的意思。 她说话算话，给她扔下一半储物袋，她就不管它了。 “你运气好，碰到我们大人。”器灵骄傲道。 跟着一个说话算话，不贪婪，不卑鄙，不狠辣的主人，是它的荣幸！ 小毛团却轻哼一声：“明明是我聪明。” 它当时撞到她脸上，难道是慌不择路吗？根本不是！ 它早瞧出来，在场最厉害的两个人，一个是玉衍，另一个就是韶音。 它故意扑到韶音脸上，想让他们两个打起来，然后自己渔翁得利。 然而没料到的是，韶音动作飞快，玉衍还没追踪到它，她已经把它扔进黑鼎了。 “对了，音音那黑鼎是什么法宝？”它见叶辰唤她音音，就也这么叫。 器灵不敢这么叫，只道：“是一件……好用的法宝。” 小毛团撇嘴：“不想说就算了。” “我不是不想说啊！”器灵解释起来，“它就是一只鼎。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防御特别高，寻常根本打不碎。” 它常常怀疑那鼎，是它认识的那只鼎。但它没有证据，因此不好说。 “原来如此。”小毛团接受了这个解释。 好朋友有几件厉害的法宝，当然是好事，它不会记恨的，它可是心胸宽广的瑞兽大人。 时间缓缓流逝。 一日日过去，韶音始终没醒来。 “听说你有龙。”这天，小毛团闲得无聊，飞到叶辰身前说道。 叶辰看向它，却笑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小鸡说的。”小毛团直接把器灵给卖了。 叶辰把器灵抓在手里，皮笑肉不笑道：“你嘴巴挺大啊。” 这是能随便往外说的？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别的不说，倘若小毛团被人捉住，将它魂魄拘住，强行搜魂，什么秘密能瞒得住？ “主人的事情，你也乱说？”都是音音对它太宽容了，叫它如此不知轻重。 叶辰当即把炼妖壶，扔进湖里，狠狠灌了几口水。 炼妖壶本就是一件法宝，它怕被灌水吗？属于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饶了小鸡，大人饶了小鸡。”它求饶道，“小鸡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叶辰却没有放过它，握着炼妖壶的手，已经覆盖着青色龙鳞，施加力量，就能把炼妖壶捏碎。 “你发誓。”他道。 器灵便发誓起来：“如果我再透露秘密，就叫我天雷降下，粉身碎骨。” “秘密？你分得清什么是秘密？”叶辰却道，脸上半分温度都没有，“主人的任何事，都不许提半个字！” 器灵感受到他坚硬的手掌，虽然它本身够坚固，但他若一力施下，它必定要吃亏的。 它终于有些胆怯起来，重新发誓：“以后我再也不提主人的事，一个字都不提，半个字都不提。” 叶辰这才放开它。 器灵晃晃悠悠的，连忙飞走。想要飞到韶音身边，然而韶音在入定，它便飞到小毛团的背上，把自己缩进它长长的毛发中。 小毛团没制止它。 望着叶辰，久久没有出声。 “是，我有。”叶辰看向它回答，“你要见识一下吗？” 他对小毛团的态度倒是温和。 起因是刚进入此处，它紧紧护在音音身前，不让任何人打扰她修炼。 加上它是此间主人，音音在它这里得到机缘，叶辰反手掏了一片龙鳞出来。 “送给你。”他笑着，把青色鳞片递出去。 小毛团还没见过龙，只在传承的记忆中，见到过真龙的虚影。 第139章 不许碰老子！ 这小毛团，坏得很！ 大人也说过龙，而且就是大人先提起的，它怎么不说？ 偏偏把它供出来，害它受这般惊吓。器灵能忍得了这口气？ “拉一坨大的？”叶辰已经听到这句，英挺的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神识中，青龙还在咆哮：“叶辰！我与你势不两立！”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 摊上这样的主人，简直是它的劫！上次为了哄女人欢心，放了它那么一大桶血，它忍了。 这次呢？居然拔它的龙鳞，擅自主张，送给一只小狗！ 他当它是什么？礼物龙吗？ “我诅咒你吃、屎！”它恶狠狠咆哮。 它与叶辰契约，叶辰能听到的，它当然也能听到。 一坨大的？哈哈，正好！ 叶辰这狗东西，就配吃这玩意儿！ “你确定要我收下？”叶辰不动声色，只嘴角微微上扬，“它要回礼，可不是回给我的。” 当然是回给青色龙鳞的主人啊！ “……你去死！”青龙昂首摆尾，咆哮连连。 诅咒而已，日常操作了。叶辰不放在心上，朝小毛团走过去，蹲下笑道：“你要送我什么？” 小毛团还没想好。 刚才被器灵吓了一跳，这会儿见养龙的走过来，它下意识往后一缩。 盯着他，低低“呜”了一声，才慢慢道：“你想要什么？” 叶辰笑道：“我想要什么，你都有吗？” “不可能！”小毛团一口拒绝了。管它有没有，难道有就一定要给他吗？ 它这样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收了人家一片龙鳞的样子。但叶辰不以为意，揣起手，笑道：“那你有什么？” 小毛团有的可多了！难道都要告诉他吗？ 这人，真奸诈！ “我去给你挑一件。”它慢慢往后退，“如果你不喜欢，再说。” 叶辰点点头，站起身道：“好，我等着。” 小毛团便叼着龙鳞，咻的一下飞向悟道树，小小的身形钻进窝里，不见了。 离开之前，抖了抖后背，把炼妖壶抖出来了。 别以为它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居心不良。器灵摆明给它挖坑，哼！ “骨碌碌。”器灵滚落在地上，想要站稳，然后发现叶辰正看着自己，身形不禁一晃。 叶辰转眸，神色淡淡：“过来。” 器灵心中抖了抖，飘起来，摇摇晃晃朝他飞过去。 “大人。”它恭敬又谄媚道。 叶辰垂眸看着它，说道：“拉一坨？此是何意？” 器灵更加抖了起来，谄媚道：“大人，小鸡开玩笑的，没什么意思，都是小鸡口没遮拦。” 它好像看错叶辰了。 本以为叶辰对大人那么殷勤，自己是大人的器灵，对自己也该讨好些。 谁知这养龙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大人现在入定，他便变了副面孔，丝毫不见了爽朗大气的模样。 斤斤计较，又狠辣无情。刚才捏着它在湖里灌水，器灵总觉得壶身有隐裂了。 “是吗？”叶辰神色淡漠，“好端端的，你不开别的玩笑，怎的开这个？” 器灵被他追着问，欲哭无泪，连连看向韶音的方向。 大人何时醒来？ “大人，小鸡真的知道错了。”器灵认怂。 小毛团不在，它若说出来，保不齐又被这臭养龙的按住灌水。 叶辰瞥它，目光冷若冰霜，器灵都觉得要被冻成冰坨了，这时他终于把视线移开。 器灵松了口气，悄悄看向悟道树下。小毛团，快点出来啊！ 小毛团不是磨蹭的性子，它很快叼着什么飞出来了。 小小的一团，长长的毛发飞扬，口中叼着一包东西，快有它的脸那么大。 “哟，多谢，多谢！”叶辰笑着上前，从它口中接过，“有劳，有劳。” 客气得不得了，全无刚才对器灵的阴阳怪气。 器灵一边酸着，一边回到小毛团的背上，重新埋进它毛毛里。 小毛团骄傲地扬首，示意他打开。 一小包翠绿的东西，躺在叶辰的掌上。是一片树叶，小毛团把它当成包装了。 叶辰很认真又郑重地打开，只见叶片里躺着数枚椭圆形的宝石。 颜色金黄，像是琥珀，质地透明，里面洒金一般，分布着金色的细小之物，被光线照着，反射出璀璨美丽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这宝石充斥着浓郁的灵气，又仿佛蕴有大道之理，令人随时都能顿悟一般。 “这是……”叶辰不由惊讶抬头，看向悟道树，“莫非是悟道树的……” 他本来想说悟道树的果子。 但悟道树上，挂满了果子，不长这样儿。 他又想说，莫非是悟道树的种子？这就更不像了，悟道果本身就不大，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种子。 “根？”最终，他试探着说道。 小毛团似乎脖子有点痒，它扭了扭，才道：“你管是什么？满意吗？” 顿了顿，“不满意就说，本大人给你找别的。” 叶辰想逗逗它来着。这小毛团，人小鬼大的样子，不知藏着多少宝物。 “叶辰，你把它给我。”谁知，青龙的声音传来。 叶辰刚要回话，顿时止住，传音道：“你要这个？” 青龙在空间内团团转圈，口鼻两侧的龙须舞动着，说道：“看起来有点好吃。” 叶辰闻不到，他是人族。 但青龙借他的五感，分明闻到了幽幽的香味，甘甜可口，引龙心动。 “你真要吃？”叶辰问道。 青龙怒了：“我的龙鳞换的！我要吃就吃，要扔就扔，啰嗦！把它给我！” “行。”叶辰便道，“*给你可以。但给你之后，这件事就过去了，你不能再记仇。” 青龙很会记仇。 每次得罪了它，都会记在心上，当叶辰有难，它都要看很久的热闹，才会出手。 虽然他们之间有契约，青龙不会不管他，但多受的那些罪，能避免还是避免，他又不是受虐狂。 青龙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说话算话：“行！” 叶辰嘴角一勾，便把宝石连带树叶，一起塞进袖子里，实际上丢给青龙了。 “我很满意。”他重新伸出手，掌上空荡荡的，笑道：“青龙也很满意。” 小毛团的五官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哦。”它昂起头，很高傲的模样，“那就好。” 转过身，慢悠悠地飞走了。 “你刚送他的是什么？”飞远后，器灵终于从它的背上露出头。 小毛团轻哼一声：“当然是宝物。” “我不信。”器灵说道。日夜相处了十一年，谁不知道谁？小毛团会是大方的性子？ 小毛团道：“你爱信不信。” “你给他的肯定不是好东西。”器灵坚持道，“那是什么？石头吗？” 看着怪漂亮的，但应该不是贵重的矿石。 小毛团趴在地上，爪爪捉弄着地上的小虫，说道：“本大人身边，有垃圾吗？都是宝物！” “还有，你不要小人之心。” “养龙的大方，我也不会太小气。” 器灵顿时有点扭曲：“他大方？那叫慷他人之慨！” 被叶辰吓了又吓，它现在对他没丝毫好感，“龙鳞是他的吗？还不是那头龙的！” 小毛团漫不经心地放开小虫，等小虫跳远了，又扑过去按住：“我的回礼也是给龙的啊。” 这话原没毛病。 但器灵心念一转，却不怀好意地道：“你给他的时候，可没说是给龙的。” “你是不是拿坏东西给他了？” “是不是你的粑粑？！” 小毛团一不留神，把小虫按死了，它恼怒地甩甩爪子，说道：“你胡说什么？本大人是那种兽吗？” “那为什么给他的东西，被龙要走了？”器灵追问道。 如果东西被叶辰收下，他不会补充那句“青龙也很满意”。因此，东西一定被青龙要走了。 它怎么知道，这东西一定会到青龙手里？只有一个可能，这东西吸引青龙！ “你好烦啊！”小毛团不耐烦了，抖了抖后背，把炼妖壶抖下去，“我去看音音快醒了没有。” 炼妖壶还没落到地上，就重新飞回它背上：“我也去！” 说它怂也好，什么也罢，它是不敢落单了。 韶音仍在入定，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身边一半是荒芜，一半是生机盎然，长发一半如雪，一半乌黑，充斥着异象，并缓缓变动。 小毛团和器灵绕着她飞了一圈，就有些失落地离开了。 对器灵而言，她不醒来，叶辰一点都不友好。 对小毛团而言，她能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每多入定一天，陪它玩耍的时间就少一天。 “大人醒了！”这一日，器灵激动地说道。 它立刻从小毛团的背上飞出去，冲向韶音的怀里！ 然而有人比她还快，几乎它动身的一瞬间，叶辰也动了：“音音！” 他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了，每天都能看到她，却不能跟她说一句话。 此时见她苏醒过来，不知多高兴：“你醒了！” 韶音刚从入定中醒来，就听到一声大喊：“大人醒了！” 是器灵。她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有人等着她，这感觉实在很好。 然而一睁眼，就看到一张俊美凌厉，颇具攻击性的男人脸庞，不由得一僵。 器灵能化形了？ 它怎么化用了叶辰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然而下一瞬，她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一边抱住冲过来的器灵，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前。 第140章 你是你，我是我。 叶辰表情丝毫未变，从空间中取出一只玉瓶，递过去道：“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韶音接过道。 叶辰脸上浮起笑容，继续推动秋千，说道：“是我在一处洞府所得。” 开始讲起这十一年中，他在秘境中的经历。 “你怎么把这个给她了？！”空间中，青龙在怒吼。 “要回来！” “换一件回礼！快点！” “不就是拔我的龙鳞吗？你拔！” “我拔给你行吧？” 叶辰终于理会它：“可不敢要您老的东西，我还不想断子绝孙。” 都修士了，谁还在乎那种世俗的东西？ 但青龙用这个要挟他，叶辰不痛快。 他干脆屏蔽了青龙的声音，对韶音说道：“我追随着神秘人的踪迹，成功杀了两个……” 最后一次对话，他正追赶神秘人。将血液洒落地上，生长出一片片有毒灵草的修士。 倒也不是为了揭穿什么修真界的阴谋。他不过一介散修，无背景无靠山，平平无奇，这等大任，他不敢不愿也不觉得有资格背上。 但这事，与他有些关联。 他因为莫名的原因，修为倒退，一朝成为凡人。 后来在一处前辈洞府中，寻到重修的机缘，修炼速度飞快。 他身上有些不同寻常之处，经脉体魄皆异于常人。但最令他介怀的，便是结丹时，金丹外面蒙了一层暗红色。 当时他以为自己中了毒，还想进入丹宗，阅览丹宗秘籍，将体内奇毒除去。 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去成丹宗。后来他碎丹结婴，小小的元婴，眉心一点红色。 这事儿一直被他放在心上，但不着急。直到此次，他发现自己能够追踪到神秘人的踪迹。 ——通过洒落的血液。 他服用那血液洒落，而滋养长成的灵草，察觉到了曾经没留心之处。 每多服用一株，元婴眉心的红点，便扩大一分。虽然细微，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却能够轻易捕捉到。 这件事既与他有关，便少不得追查下去了。 “我杀了两个人，追踪第三个人时，失了手。”他低沉缓慢的声音，不疾不徐说来。 韶音坐在秋千上，被他推起，又落下。 “恰巧落入一处前辈的洞府。”他语调轻松，“改日遇见他，我倒要谢谢他，送我机缘。” 他就是这样的命，三灾五难，不得安宁。 但时间久了，他也明白，祸兮福所倚，一次次看似绝路的处境，后头都有机缘等着他。 “这是一位炼丹大宗师的洞府。”他语气恭敬，“我陷在其中，有幸得了前辈的传承。” 他欲入丹宗而不得，这下好了，得到一位大宗师的传承。有炼丹秘籍，有一绝品丹炉，还继承了前辈的许多丹药。 其中一瓶，便是他送出去的：“九转还魂丹。哪怕死透了，只要不超过一个时辰，都能救活。” “这么珍贵？”韶音一下攥住两边藤蔓，制止了身形，扭头看向他。 她表情非常严肃，但没有把丹药还给他。 “贪婪的女人！”青龙很生气，在空间中咆哮，“你舍得送她，她却舍不得还你！” 叶辰冷冷道：“住口。” 它懂得什么？ 音音给他的东西，何曾少了？哪次不珍贵？全是她的心意。 “她与我亲密无间。”他对青龙说道。 她与他，不分你我。这样坦然收下他的东西，他心中不知多欢喜。 “你疯了！疯了！”青龙怒吼，“你脑子坏了！坏了！” 它神兽青龙，居然契约了这样一个脑壳有包的人族，真是背运！ “你不要太相信她！”青龙盘旋飞舞着，不停咆哮，“你想清楚！你是修士！天大地大，万物唯心，这世上只有你自己最重要！” 叶辰只看着身前，一张严肃的脸。 她严肃起来，真可爱。 “你不懂。”他对青龙说，“没有她，就不会有我。” 这些年，风风雨雨，他们聚少离多。但他的每一次低谷，都有她的陪伴。 追溯到最初，他从柳城离开，手中举着她送的伞。 后来他受伤，遇到危难，服用的灵草、丹药，使用的法宝，有多少是她送的？ “没有她，老子也会保你！”青龙更加气怒，吼声连连。 叶辰看向身前的表情，愈发温和。空间中，对青龙的语气却尤为冷淡：“所以我说，你不懂。” 没有她，他的心早就死了。 天大地大，万物无情，他刀里来剑里去，身体里的热血总有流尽的一日。 哪怕还活着，也已经不是他了。 “你疯了！疯了！无可救药！”空间中，青龙怒吼连连，对他失望至极。 一人一龙对话间，不过转瞬间。 外界不过微风拂过的罅隙，他愈发笑得明朗：“音音拿着，就等同是我拿着。” “还是你拿着吧。”韶音却把药瓶抛给他。 若是丹药还多，他会说“你拿着就是，我这儿多得是”。但他没说，那就是只有一粒了。 “我若只有一粒，绝不给你。”她不仅将药瓶递出去，还补充一句。 这话让叶辰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笑不出来了。 “这女人，不识好歹！”空间中，青龙反而怒骂道。 叶辰不作声，只盯着她。 “收回去吧。”韶音说道。 这一瞬间，不用任何人提醒，叶辰就明白了她暗含的意思。 他表情渐渐敛起，浑身气息倏然沉下去，漠然孤冷的气质逐渐凸显出来。 韶音并不哄他，把他的手掌抓过来，药瓶放在掌心，然后合上他的手掌。 她只会接受自己给得起的东西。 如这般珍贵的丹药，她还不起等同的东西，便不会收。 说到底，她把叶辰当自己人，但心中并不与他亲密无间。 她是她，他是他。 这与叶辰的期盼，截然相反，哪怕青龙在空间中缄默下去，他仍难以平静。 “我本来也没打算给你。”他忽然说道，“我为你准备的，是别的。” 他从秘境中出来，就想好了等遇见她，送她什么。 有他从别处搜罗的法宝，有大宗师的得意丹药，有几分孤本秘籍残卷，连天品阵法残卷都有。 但她一见到他，就把刚悟到的招式给他。 青龙还在一旁咆哮，诅咒他断子绝孙。 他便想：“有什么了不起？我送不出像样的宝物吗？” 这粒他原本用来保命的丹药，就被他给出去了。 没想到她不领情，还清醒地点破他。 他宁可她是青龙口中，贪婪又自私的女人。好过她现在，与他分得清清楚楚。 “是什么？”就见她轻轻挑眉，很自然地问道。 丝毫不为他那句话生气。 “想知道？”叶辰上上下下抛动着九转还魂丹，眼睛不看她。 韶音觉得好笑，就点点头：“想。” “改日告诉你。”叶辰却道，反手将九转还魂丹收起来。 那句“可我不想说”被咽回肚子里，分解成碎片，渣都不剩。 他说完之后，心情仿佛好转了两分，开始继续给她推秋千：“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看得一头雾水，因此不作声的小毛团，顿时说道：“当然是陪本大人。” 叶辰便朝它看去：“陪你？” “不错！”小毛团一只爪爪，按在韶音的膝上，“她要陪我二十年。” 二十年？那就是整个沧澜秘境开启期间，她就留在这里了？ 他视线望向苍天巨树，片刻后，点点头：“也好。” 这里有悟道树，又清幽安静，她在此修炼倒也妥当。 “既然如此，改日我就走了。”他故作爽朗道。 他三灾五难的，难得有宁静的时候，别把打打杀杀带给她，搅她清净。 “嗯。”小毛团喉间溢出一声，“那就不送了。” 叶辰顿时伸手过去，把它掬起来：“毛团兄，我还没说要走呢。我说的是，改日再走。” “放我下来！”小毛团炸毛，“大胆！快把本大人放下来！” 被韶音抱抱亲亲就算了。这家伙如果也亲它，非把他嘴巴挠烂不可！ 叶辰见它炸毛可爱，忍不住又逗它：“你是什么血脉啊？如此威风，真让我闻所未闻。” 小毛团见他有眼光，顿时哼了一声：“本大人乃瑞兽！” “瑞兽？”叶辰疑惑。 小毛团便道：“你们外界人，没见识。本大人的名字，都不曾听过。” 叶辰转头，看向一旁。 韶音摊手：“它的确是瑞兽，但不是龙、凤、龟、麒麟、貔貅的任何一种。” “噢！”叶辰懂了，新物种啊，“等我回去后，一定把瑞兽兄的大名，广为传扬！” “下次秘境再开启，新的修士进来后，保证他们都听过瑞兽兄的大名！” 小毛团撇嘴：“倒也不必。” “这是为何？”叶辰便问。 两人聊了起来，小毛团本来不爱搭理他，但它是个有礼貌的瑞兽，他既然态度恭敬，它便也勉勉强强，跟他交谈起来。 “我们瑞兽的伴生树，是悟道树。”小毛团说道，“知道的人多了，总是不好。” 知道的人少，它下次还能插根悟道树枝，骗修士过来，宰一通。 “原来如此！”叶辰恍然大悟道，“瑞兽兄真是智慧超群，令人钦佩！” 小毛团觉得他太夸张了，有点不好意思：“小计谋而已。是你们人族太贪婪。” 见到悟道树就扑过来，也不想一想，好端端的为什么有株悟道树在这里？ 第141章 他使一身光系功法，非常特别。 “不许你走！”小毛团在韶音前后乱飞，怒气冲冲。 长长的毛都炸开，像是一只大大的白刺猬：“你答应陪我的！” “你食言！” 韶音在草地上，盘腿坐下，伸手把它一捞：“我是人族。人族有多卑劣，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小毛团被她抱在怀里，以为她要好生哄它，没想到就听到这番话！ “你，你——”它气得往外挣，不要她抱了。 “你骗瑞兽大人！” 它怒气冲冲，黑色豆豆眼中几乎喷出火焰，更有委屈在里面。 韶音便正色道：“我说陪你，最多陪你二十年，没说一定陪你二十年。” 二十年是最多。事实上，她陪它的时间只会更少。 离别来临之前，小毛团从未想过，那句话可以这样解读。 它直直盯了她两眼，扭头飞走了，一头扎进悟道树下的窝中，不见了踪迹。 “大人，它伤心了。”器灵终于开口道。 到底十一年的相处，它对小毛团此刻的心情，有些不忍。 韶音淡淡道：“你去陪陪它。” “是。”器灵恭敬应声，而后飞起，往悟道树下去了。 它来到垂下的窝巢外，一时没能进去。来来回回，上下左右地飞，请求入内。 韶音收回视线。 “它生气啦？”叶辰已经生起火，支起架子，把巴掌大的银鱼串起来烤上了。 探头看过来，俊美凌厉的一张脸，却做出无害又乖巧的表情。 韶音看他一眼，点点头。 “音音不去哄哄它？”叶辰又问。 韶音瞥他，一言不发。 叶辰忙道：“好，好，是我惹它生气了，等会儿我去哄它。” 呵呵一笑，收回视线，开始认真地烤鱼。 “嗯，这鱼肉质鲜嫩，稍稍一烤，香气就激发出来了。” “再等一会儿啊，很快就烤好了。” “唉，我刚才也没想惹它的。” “我没想到音音会跟我一起走啊。我这个人，又笨，又能惹祸，还不会说话，哪想到……” 他说着，瞅她一眼。 韶音原也没针对他。听他嘚嘚嘚，无语又好笑。 他还不会说话呢？ “早晚要走的。”她招手，折了一截香木枝，以时间之力催发。 香木枝变成细细的一根，她以灵力支撑，将巴掌大的银鱼串起两条，架在火上烤起来。 “说得是。”叶辰接过话道，“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久了，它更舍不得分别。” “音音还是这样善良。”他感慨道，“不过萍水相逢的一只瑞兽，音音便如此照顾它。” 韶音：“……” 瞥他一眼，说道：“你可以不说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尬吹。 “音音嫌我烦了？”叶辰看过去，表情有些懊丧，“我就是这点不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看过来一眼，又看过来一眼。 “没嫌你烦。”韶音被他看得有点受不住，说了一句。 这家伙，皮囊未免太优越了。 少年时便容貌惊艳，如今青年模样，轮廓坚毅分明了些，更是俊美得咄咄逼人。 “太好了，太好了。”叶辰闻言，立刻笑了起来，姿态放松而舒展，“音音不嫌弃我，太好了。” 他不笑时，只如一把锋利的剑，寒光慑人。笑起来时，那剑身上便折射出耀眼的银光，光芒夺目。 韶音纵然心如秋水，平静无波，也不太经得住他这样绝色的考验。 偏过头，说道：“你之前说，杀了两个神秘人？” 说起正事，叶辰立刻收敛了玩笑模样，说道：“是。我杀了两个，遇到第三个时，没打过。”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今时打不过，不代表来日还打不过。有什么不敢说？ “那人什么模样？使什么功法？”韶音问道。 叶辰答道：“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不过，他使一身光系功法，非常特别。” “光系？”韶音惊讶道。 叶辰点头：“对。”随即问道，“音音认得光灵根的修士？” 这般罕见的灵根，如果是上三宗的修士，倒也不奇怪。 “认得一个。”韶音想起抢悟道树机缘时，交手的北斗修士玉衍，微微皱眉。 会是他吗？他竟会做出此事？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光灵根很特别，属于光明属性，自然亲近天道中的正道。 抛洒神血，饲养口粮，收割修士性命，这等邪气黑暗的行事，光灵根应当干不出来才对。 叶辰观察着她的表情，说道：“音音与此人相熟？” “算不得。”韶音很快回神，摇摇头，“他日若遇见，我问问他。” 她对玉衍的观感不错。 她以散修“凤昊天”的身份，强行闯上山顶，他意思意思跟她打了一架，就容她待着了。 换个卑鄙无耻的，就算打不过她，也要集合众人，非要将她赶下去不可。 “鱼烤熟了。”她示意道。 叶辰转眸，连忙将烤架上的鱼取下来。 吹了吹，他满意道：“闻着不错。音音尝尝吗？” “多谢。”韶音取了一串，凑在嘴边，咬了一口。 巴掌大的银鱼，烤得边缘微黄，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鲜嫩松软，因为生长在深潭中，脂厚肥嫩，口感好极了。 “你先吃。”叶辰说道，将烤鱼盛在树叶上，放在她面前，“我再烤一些，给瑞兽大人送去。” 他动作伶俐，态度殷勤，好像乐在其中。 韶音摇摇头，说道：“我来吧。” 叶辰动作一顿，看过去：“音音要亲自烤给它？” 韶音吃了两串烤鱼，将袖子一挽，挪过去，将他挤开：“毕竟是我惹它生气的。” 叶辰只是引出话题。 说走就走，翻脸不认人的，可是她自己。 “音音对它如此真心。”叶辰被挤开，却没挪走，几乎挨着她坐，“它会明白的。” 窝巢中。 器灵正跟小毛团说话：“我就说吧？他不是个好东西。他一来，主人就要离开了。” “你还怪我背地里说他，说我也不是好东西。呵呵！” 窝巢是由悟道树的枝叶编成。 但是从里面，以术法开了一道单面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 不管韶音如何，反正叶辰那张总是笑哈哈的脸，看得器灵和小毛团，火大的很。 “大人本来还惦记你，可是你看看，才过了多久，大人就跟他有说有笑了？” “这人不是个好玩意儿！” 捏它本体！吓唬它！器灵讨厌极了叶辰。 “可惜了那条龙。”它感慨道，“摊上这么个主人。要是跟了我家大人，该多好？” 大人的实力上升一截！ 在外，更有自保的底气了！ 小毛团趴在窝里，脑袋搁在爪爪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往外瞧。 这个女人，说话不算话！ 借它的地方悟道，醒来就要走，也不知报答瑞兽大人！ 它十分难过。 “你住口。”它低声喝道。 听得瑞兽大人心烦。 “好了，别生气了。”器灵转而哄它，“大人虽说要走，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趁着大人还没走，我们出去吧？” 它还是要为主人说话的。 小毛团不动。 “如果你看那养龙的碍眼，我让大人把他赶出去，我们陪着大人烤鱼！”器灵又道。 小毛团眨巴一下眼睛，它自己就能把叶辰扔出去，这里可是它的地盘。 它就不信，他还能意外再进来一次。 “我们出去烤鱼吧？”器灵飘过来，拱它的脑袋。 小毛团站起身，露出下面的一片青莹莹的龙鳞。质地如玉，锋利若金属，温凉清爽。 巴掌那么大，它蜷起来，刚好窝在里面。 看到这片龙鳞，小毛团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抬起爪爪，走下龙鳞，飞出了窝。 器灵跟在后头。 “你出来了？”韶音很快发现了飞来的一团，“正好，我烤的鱼好了。” 她在身边铺了一片树叶，把烤鱼放上去，“尝尝看，我烤的。如果你觉得不好吃，叫他给你烤。” 说着，偏头看了身侧一眼。 小毛团低头，鼻尖碰了碰烤鱼，既没看她，也没看叶辰。 它啃了一口，品尝了味道，便蹲坐下去，低头慢慢吃起来。 韶音见它不想说话，便继续跟叶辰说话：“你怎么追查到的？” 杀了一个，居然还能追到第二个。杀了第二个，居然还能找到第三个。 说他没有特殊的手段，小孩子都不能信。 叶辰沉吟了下，说道：“大概是服用过同样的东西，我对这些比较敏感。” 他可能中毒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他已经拜了炼丹大宗师为师，接下来钻研一番，为自己炼制解毒丹药。 如果能解毒，就不必告诉她，徒惹她担心。如果不能解毒，更不必告诉她，哪日他死在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 “原来如此。”韶音点点头。 叶辰道：“我路上见到的，都被我收割了。” 那些神秘人，做这些事情，肯定有所图，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叶辰本想一把火烧了，或者一剑砍了，谁知那些灵草灵花，生命力旺盛，根本毁不掉。 他没时间慢慢收拾，索性收割了，存放在自己的空间里面。 “这些人，不知要做什么！”韶音有些动怒。 她当初只看了个开头，后面囫囵翻过去了，只知道大概套路，细节没记住多少。 第142章 她两眼一空，身形即刻向下坠！ 小毛团看也不看他一眼。 伸爪不打笑脸人。 它不看他，就不知道他笑，就可以不用理他了。 “瑞兽大人，那我放在这里了。”叶辰笑容不减，把烤鱼放在它旁边。 小毛团还是头也不抬，低头小口吃着韶音烤的鱼。 它长得有点像小狗，但吃东西的样子，斯斯文文，优雅轻巧，像小猫。 “真不把青龙放出来？”韶音看着还有很大一堆的银鱼，“这里很安全。” 谁不喜欢出来透透风？ 在外界时，青龙鲜有出来的机会，它不憋闷吗？ “既然音音这么想叫它出来，那我问问它。”叶辰笑着说道。 空间中，青龙摇头摆尾：“你求我！” 叶辰笑着道：“好，我求你。我求你千万不要出来，行不行？” “你说什么？！”青龙顿怒。 叶辰脸上笑意淡下来：“我给音音面子，才问你一句。你爱出不出！” 居然还要求它？疯了吧？ 刚才是谁嗷嗷叫着，想要出去？这会儿拿乔起来了？ 青龙被他气得，鼻子里直喷气。腾空飞舞着，最终忍下来：“我出去。你把我放出去。” 两人契约后，青龙一直住在他的空间中，不得他允许，它根本出不去。 不过，由于两人生死相连，他的空间中又广袤无比，有仙山，有灵泉，它就不计较了。 “青龙要出来了吗？”正在吃烤鱼的小毛团，抬起脑袋问道。 韶音看了旁边一眼，点点头：“多半是。” 话刚落下，一团青烟从叶辰身上飞出来，飘向旁边，凝聚成型。 一抹青色人影出现在篝火前方，模样俊秀，身量颀长，看起来二十七八的年纪。 “它出来了。”叶辰笑呵呵道，对青色人影使了个眼色。 那青色人影，神态颇为自傲，收到叶辰的眼色，才勉强收敛两分。 “来，吃鱼。”韶音把手里刚烤好的鱼，递过去两串。 再怎么说，她收过人家的龙血，那么大一桶。这份情谊，不能只记在叶辰的头上。 她态度自然又随和，青龙自诩神兽，也就不好撂脸色。 “谢了。”他走上前，伸手接过。 拿着两串烤鱼，就地一坐，埋头啃了起来。 这一看就不是人族本族。 韶音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召了几条银鱼，串起来继续烤。 这场烧烤，既是为小毛团告别，也是给青龙放风，纯纯哄两个神兽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毛团倒没怎么吃味，还主动迈步到青龙前面，仰起头问道。 青龙抬起眼，打量它两眼，答道：“碎星。” “本大人叫瑞兽。”小毛团说道。 瑞兽？这不是它的族群种类？青龙有些奇怪地看它一眼，点点头：“嗯。” 埋头，继续吃起来。 小毛团仰头看着他，又说道：“好吃吗？” “还行。”青龙随口道。 小毛团继续望着他，片刻后，它问道：“你吃过最好吃的，是什么？” 青龙啃烤鱼的动作一顿，慢慢抬起眼，高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迟疑和不好意思。 “啧啧。”另一边，器灵坠在韶音的腰间，跟她传音，“难怪它被叶辰收拾。叫这么个名字，待见它才怪了。” 韶音：“哦？” “碎星啊！大人！”器灵煞有其事道，“叶辰叫什么？辰，为星辰！” “他是星星，那头龙居然叫碎星。这不是把叶辰踩在脚底下？”器灵啧啧有声，看热闹不嫌事大。 韶音弯起唇角：“原来如此。” 听上去很有道理。 叶辰见青龙没有放肆，就不管了。扭头发现韶音在笑，就问道：“音音在笑什么？” “心情很好，便笑了。”韶音把手里烤的一串鱼，递给他，“尝尝我烤的。” 叶辰顿时忘了别的，立刻喜上眉梢，笑得灿烂无比。 甚至夸张的扔下手里的烤串，把手掌往衣服上擦了擦，才伸手去接：“音音给我烤鱼。” “太好了。” “我的荣幸。” “我太幸福了。” 狗腿样子看得器灵不是滋味儿，小声传音道：“大人，我不是说谁坏话，但叶辰怎么油嘴滑舌的？” 韶音淡淡一笑：“不然呢？他若是个锯嘴葫芦，屁都不会放一个，难道要我哄他吗？” “是，是，大人英明。”器灵连忙附和道。 心说，叶辰个两面三刀的，尽管对大人殷勤，大人不过当他是个解闷儿的！ 这样想来，心情好了不少。再看叶辰，不像之前那么讨厌了。 叶辰还不及它呢！来日大人飞升，必会带它一个。叶辰？不一定呢！ “你之前送给我主人的果子，还有没有？”另一边，青龙正跟小毛团说话。 他堂堂青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问别人要过东西？ 偏偏那东西他从不曾见过，只知是宝贝，还不知人家要不要跟他换，便不大自在。 “我拿宝物与你换，如何？”他低声问道。 小毛团正吃着烤鱼，闻言咀嚼的动作一顿，脖子一圈的毛都炸起来了。 它慢慢抬起头，盯着青龙的眼睛，半晌后摇头：“没有了。” “你要什么都行！”青龙掷地有声，“要我的鳞片也可以。” 小毛团垂下眼睛，叼起烤鱼，一溜儿烟似的跑回韶音身边了。 “哎！”青龙叫道。 韶音听到了，抬头看了一眼，便问小毛团：“怎么了？在说什么？” 她以为青龙惹到小毛团了。 青龙肯定是个有脾气的，就没见过没脾气的神兽。 她抱起小毛团，这小家伙年纪不大，也有些脾气，但还算稚气，有时候会吃哑巴亏。 “没什么。”小毛团用爪子擦擦嘴上，便窝在她怀里不动了。 青龙走过来，想了想，往叶辰身边一转：“喂。” 叶辰脸上笑着，仰起头，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嗯？” 青龙传音给他：“我还想吃之前瑞兽给你的果子。你想想办法。” 上次小毛团给叶辰的回礼，是一把颜色金黄，像是琥珀的宝石。 但青龙拿到后，跟吃糖豆一样，全扔嘴里吃了，管这个叫果子。 “需要什么，我出！”青龙道。 倒不是说叶辰小气，出不起。他堂堂青龙，自己没有宝物吗？ 叶辰挑了挑眉，点点头，往韶音身边挪过去。 “音音。”他俊美的脸上，笑得灿烂，“能帮我个忙吗？” 韶音便道：“你说。” “是这样……”叶辰跟她传音。 “之前的时候，你还在入定，瑞兽跟青龙互相送了礼物。” “青龙很喜欢瑞兽的回礼，还想要。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它还有没有了？” “青龙说，不白要。需要付出什么，它都行！” 因着两人传音，小毛团并没听见，还在韶音怀里假寐。 “那我问问它。”韶音答应下来。 又不是强取豪夺，传个话而已，她很快对小毛团说：“你之前给碎星送了礼物，是什么？” 碎星就是青龙的名字，小毛团听了，浑身的长毛一炸，紧接着从她怀里退出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它紧紧盯着她问道。 韶音也不瞒它，这事儿没必要迂回：“碎星想跟你再换一些。” 这话说出来，小毛团的长毛炸得更厉害了，脱口就说：“没有了！” 犹如被雷电劈下来，长长的毛折了三折，扭头就飞走了。 韶音没叫住它。 既然它不愿意，那就算了。 倒是青龙，瞧见小毛团飞走，立刻追了过去：“喂！小家伙！” “啧。”器灵幸灾乐祸。 不等韶音问，它就坦白：“大人，那小毛团给青龙的，指定不是好东西。” “怎么说？”韶音问。 器灵道：“别看它小，不是什么善良的家伙。一大坨的事儿，大人还记得吗？” 小毛团当初可是放言，龙凤都是吃它的粑粑长大的。如今见到真龙，能不动点手脚？ 虽然送出去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像。 韶音听了它的传音，表情也微妙起来。 “音音想到什么？”叶辰就在她旁边坐着，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立刻问道。 韶音看向他，顿了顿，却摇摇头：“没什么。” 倒也不必什么都对他说。 另一边，小毛团飞回窝里，却没能摆脱青龙。 青龙就站在它的窝巢外面，坦然说道：“小家伙，你出来。” “你那个果子叫什么？怎么种的？有没有种子？你教我种也行。”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大方点，与我交换一些。” “同为神兽，别这么小气。” “你出来。”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愿望吗？” 窝巢中，小毛团趴在龙鳞上，爪爪捂在眼睛上。 它难以想象，更不太明白，为什么龙族真的会喜欢……那个东西啊？ 在它的血脉传承的记忆中，有这样一幕。 那是万年前的事了。它们这一界，原没有龙凤的踪迹，突然有一天，一群神兽结伴经过。 其中，有龙，有凤，有腾蛇，有白虎，有九尾狐，都是些实力强横的妖兽。 它们要去遥远的地方，在此歇脚。而它的族群，瑞兽一族，作为本地霸主，便招待了这一群异界之客。 热情好客的瑞兽一族，拿出了各种天材地宝，把异界客们招待得很好。 就在这时，一头龙的爪子上托着一把琥珀色的圆球，问道：“这是什么果实？居然长在地下，真好吃。” 第143章 傀儡们全都恢复神志。 侧后方，伫立着一道绯色身影。 是一名容貌有些妖冶的男修，不苟言笑，神情冷傲地看过来。 他不是忽然出现在那里的，一定早就出现了，但他们二人未察觉。 叶辰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暗中传音道：“音音？你怎么样？音音？” 韶音没有回应，她浑身软绵绵，好似已经昏死过去。 “道友何故伤人？”叶辰看向前方，沉声问道。 此人是冲着什么来的？是他的仇人？还是音音的仇人？又或者单纯是杀人夺宝？ “哼。”对方冷冷出声，随意抬手，一道飓风便凌厉卷来。 叶辰不避不闪，一手抱着韶音，一手挥出狂风斩。 他原是单灵根，重新修炼后，重修了五行灵根。所契约的青龙，又从属风。 两道攻击相遇，互相抵消，唯有少许余波，冲向叶辰身前。 叶辰借势向后滑去。 “嗯？”对面修士见状，顿时有些不悦。 抬手间，更加磅礴的灵力涌出，凝成一道庞大的剑影，直直挥向叶辰身前！ 叶辰迅速拔剑，抵挡。 两次交手下来，他已经判断出，自己的灵力不如对方深厚。 这是秘境，进来的都是金丹、元婴修士。而他已经元婴后期，逼近大圆满境界。 前有一个光灵根的修士，他没有打过。这又来一个？ 叶辰当然不会妄自菲薄。自他重修以来，一路走到今天，体内灵力比他充沛的，寥寥无几。 “上三宗的修士？”他开口道。 对面不答，神情添了两分不耐，愈发凌厉的攻击，一招接一招，密集而来。 叶辰集中精力抵挡，不忘护住怀里昏迷的韶音。 时间久了，对方愈发不耐烦起来，招式更加凌厉，密集到叫人难以招架。 叶辰一个失手，怀里的人便往下坠去：“音音！” 他急忙去捞，然而对面亦飞来一道长鞭，朝她卷去！ “原来是冲音音来的！”叶辰陡然间明白了，反手斩出一剑，将鞭影斩断。 至于韶音，她乃元婴修士，坠落在地，并不会有大碍。 正在此时，只见韶音腰间的炼妖壶，离身飞起，拖着她，远离战场。 叶辰见状，心中一松：“照顾好她。”飞身向上，放开手脚，与对方斗法起来。 他有意拖着对方远离战场，器灵看得分明，也把韶音往反方向拖。 “大人？大人？”它有些焦急地呼唤，“醒醒，快醒醒，大人！” 地面上有草丛，但遮掩效果等同于无。 器灵飞起一段距离，寻到山腰处有一座山洞，立即拖起人，往山洞飞去。 “大人，快醒醒！” “不好啦，大人！” “您快醒醒！” 器灵焦急不已，在她上空团团乱飞：“您快醒醒啊，大人！”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万虚的神风尊者！ 被她用云华的最强一击，狠狠轰炸，只差一线就小命归西，更被她在天阙和万虚跟前羞辱，抢走三件法宝，里子面子全无的那个神风尊者！ 他是个化神修士！更是有备而来，叶辰怎么打得过他？ 叶辰若是逃了，大人怎么办？ 就算叶辰不逃，可大人的危机，并不只有神风一个！ “大人，快醒醒！” “再有半刻钟，您醒不过来，就糟了！” 小三、小七就要来了！ 韶音习惯将傀儡们安排在一刻钟能赶到的距离。 与小一那种傀儡不同，小三、小七还有自己的意识。 平时没什么，他们被炼妖壶祭练，已经臣服于她。即便有反叛之心，也会被压下去。 但她刚才神识受创，器灵清晰感知到，那一瞬间她对傀儡的牵制断了！ 小三、小七，不再是她的傀儡！ 被奴役了这么久，两人心甘情愿吗？ 元婴修士，无不心高气傲。清醒过来，得知被人奴役，必定对她恨之入骨！ “大人，快醒醒！”器灵焦急地唤道，甚至在她脸上跳来跳去，试图唤醒她。 然而韶音没有丝毫反应，似一个活死人。 “天杀的！”器灵急坏了，想到刚才一瞬间的变故，更是忧心忡忡。 它认她为主，神识相连，但现在她的神识不见了，完完全全地断开了。 “他使了什么手段？”器灵百思不解。 神风有那么厉害吗？ 居然一瞬间将她重创至此？ “嗖！” “嗖！” 怕什么来什么。 半刻钟后，两道身影先后抵达山洞口。 “呵！”小三先是冷笑，立刻拔剑，“你果然在这里！” 小七更是一脸恨意：“天理昭昭，因果循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器灵无法，硬着头皮，飞到韶音上方，硬挨了两招。 “咔嚓。”它仿佛听到炼妖壶上传来纹裂声。 器灵快哭了：“天杀的！你们跟着大人，没得到好处吗？” “还有你！”小三小七的目光，齐齐落在它身上，冷若冰霜，“给我碎！” 二人折在韶音手上，全赖这炼妖壶。如何不恨？ 器灵一瞬间拉过全部仇恨，害怕得满山洞乱窜：“等主人醒来，要你们好看！” “她醒不过来了！” 小三、小七对视一眼，立刻分工，一人砍向器灵，一人砍向韶音。 一时间，山洞中剑影密集。 器灵喊天喊地，求爷爷告奶奶，不停喊叫。 “大人醒了，要你们好看！” “你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到时候，本器灵为你们美言两句。” “住手！再不住手，本器灵要发威了！” 它能发什么威？ 即便将人吞进肚子里，它难道炼制给自己吗？ 满山洞乱窜，器灵自顾不暇，无法再替韶音挡剑。 然而剑影落在韶音身上，她却毫发无伤。 是真的毫发无伤，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器灵逃窜几圈，发现了这一点，立刻往她袖中钻去。 韶音昏迷前，把防御法宝都装备上了。小三、小七不过区区元婴，即便用尽全力，灵力耗光，都不见得奈何她半分。 “哼，两个瘪三！” “小丑！” “你们等着吧！等大人醒来，你们砍她多少剑，我一剑不落，全都禀告大人！” 器灵安全了，立刻开始嘴炮。 小三、小七见状，更是红了眼，拼尽全力出招！ 顷刻间，山洞不见了，上方是飞尘沙砾，以及朗朗青天。 整座山被两位元婴修士砍秃了。 器灵顿时有点害怕起来，它不确定韶音的防御，还能支撑多久。 “破鼎，你倒是——” 它从袖子里探出头，看向韶音腰间挂着的黑鼎，欲言又止。 它多么希望，这黑鼎是它认识的那一个。 这样一来，别说小三、小七了，就是外面那个神风，都不必畏惧。 【神火九转，无物不炼。天地阴阳，尽在乾坤。】 它不抱什么希望的，念出咒语。 这是当年主人教给它的，除了主人之外，如果有人念出这句话，也能催动破鼎。 “嗡。” 黑鼎震动了一下，继而缓缓离地，悬浮在半空，缓缓变大。 器灵如果有人形，此刻眼睛一定睁得老大：“破鼎？！果然是你？！” 居然真的是它？！ 器灵顾不得问它，之前为什么不相认？等到黑鼎变大，能容纳一人，立刻带着韶音飞进去。 “哐当。”鼎盖自动合上。 小三、小七的攻击，落在黑鼎上，只听金属相击之音，叮叮当当，黑鼎未有半分变化。 两人相视一眼，面上闪过犹豫。 他们跟在韶音身边，自然也知道她这黑鼎，防御极强。 “杀了她？还是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不知要何时？ 可是不走，这黑鼎防御极强，况且即便没有黑鼎，他们也破不开她的防御。 走，不甘心。 杀了她，又没把握。 “再试试！”最终，两人想了个办法，在黑鼎下方升起火。 两人被韶音抓为傀儡后，手上的法宝几乎都收走了，只给他们留了少许丹药，和趁手的武器。 纯靠灵力输出，见不到效果，两人用了驭火诀，找来燃点高的木头，将黑鼎几乎淹没，升起火来。 “啊啊啊——” 炼妖壶先受不住，在鼎中跳脚起来。 “破鼎！你不隔热啊！” 它气得骂道。 黑鼎不理它，稳稳当当，巍然不动。 “哈哈！”小七大笑两声，解气道：“你再得意啊？！” 这炼妖壶，可恨极了！ 如果它是个死物，还罢了。偏偏它有器灵，说的那些话，着实可恨！ “你今日不死，本仙子跟你姓！”小七恶狠狠道。 黑鼎之中，韶音诸多防御法宝加身，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是炼妖壶，有些扛不住。 它骂骂咧咧，在鼎中乱飞，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忽然周围一晃！ 黑鼎晃了晃身子，慢悠悠地抖落周身的木材，而后冲天拔起！ 发生得太快，小三、小七没反应过来，呆呆地仰头，看着飞上天的黑鼎。 “混账！”小三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提剑跟上。 小七也怒了，随即跟上。 “哈哈哈！”器灵的声音得意无比，穿过黑鼎，传入两人耳中，“来啊！废物！来追我们啊！” 它就知道，这破鼎阴险，明明早就能摆脱火焰的，偏偏让它受这苦！ 等大人醒来，它一定告诉大人，这破鼎不尊敬她，故意让她被火烧！ 第144章 绝不能令他跑了！ “滚开！”神风喝道。 他久久拿不下叶辰，有些恼怒。哪来的散修，居然如此难缠？ 叶辰不敌他，此刻灵霄穿云剑都豁了口子，臂上青色龙鳞也剥落少许，衣衫染血。 他握剑横在身前，神情绷紧，脸庞被风刃割出数道血口，愈发凌厉俊美：“你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纵然不敌，叶辰也要知道他的名字。来日冤有头债有主，统统讨回来！ 他这般顽强坚硬，神风不由得心下浮躁——凭他化神修士，居然纠缠到现在！ 他进入秘境，自然被压制了修为，只有元婴大圆满。 但他身上的法宝，并没有被压制。他的体魄，亦未被压制。寻常元婴修士，早该被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才对！ “本尊不欲多事。”他冷冷道，“识相的，速速离去！” 叶辰瞳仁一缩：“化神修士？” 化神修士、大乘修士，都被称为尊者。 若是大乘修士至此，叶辰早凉透了，都不必想。 “上三宗，真是持家有道。”他紧紧盯着对面，“金丹、元婴修士历练的地方，也看得起。” 他在奚落神风，堂堂化神不守规矩进来。神风当然听了出来，脸色顿时不好。 “哼，死吧！” 他最讨厌被人提及宗门！ 韶音如此，跟她同行的这男修也是如此！ 既然他们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他们！ 攻击更加凌厉，叶辰抵挡得艰难，偏偏朗声笑道：“化神修士的本领，只是如此吗？” “不过尔尔。” “尚不及我遇到的散修。” 拿他跟散修比？神风心中火气升腾，一瞬间忘了韶音，先把这小子抽筋扒皮！ 两人斗法，半空中灵力一圈圈炸开，声势浩大。 远处。 一尊黑鼎浮在空中，上上下下，忽左忽右。 在黑鼎的周围，是三名修士，各个神色狰狞。 “大人，您快点醒过来！”器灵不停地唤着，“情况不妙，不妙啊！” 三个元婴修士，同时攻击破鼎，破鼎能撑多久啊？ 器灵没信心。它们都是万年前流传下来的法宝，它自己保存较好，但也损了威能。破鼎呢？ 要知道，万年前主人飞升时，破鼎非要跟上去，挨了一顿天雷的劈！ 器灵担心，破鼎还没有自己完好，一直飞来飞去的：“大人，您醒醒，要命啊要命啊！” 在它坚持不懈的呼唤中，终于，断开的神识链接，若有若无。 “大人？！”器灵激动万分，“您醒了？您醒了？” 还没有。 韶音只是逐渐从混沌之中，渐渐找回几缕意识。 她苏醒得很慢，就像从一堆豆腐渣之中，找到一小块稍微不那么碎的残渣，再与其他碎末合拢。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她受创太严重了。 “大乘。” “必是大乘。” 自混沌之中漫游，找回一丝神志的韶音，第一个念头便是此。 她虽为元婴境界，但神识早已远超元婴，寻常化神修士都不如她远矣。 化神修士无法重创她神识至此，必是大乘修士的手段。 “大人！大人！醒醒！”耳际传来呼唤声，忽远忽近，听上去很熟悉。 是谁？是谁呢？ “大人，醒醒，破鼎快支撑不住了！” “大人，快醒醒啊，这会儿还只有三个，等会儿更多了！” “叶辰在拦着神风，不知能拦多久，危险啊大人！” 叶辰？谁？ 神风？又是谁？ 呼唤的声音很着急，韶音多了两分好奇，努力粘合其他神识碎片。 终于，浩瀚识海中，粘起了花生粒大小的一片碎片，与此同时，韶音与器灵连上了。 “大人！！”连接上的一瞬间，器灵都快哭了，“您终于醒了！” 三言两语，飞快把当前的处境说出来。 “这样啊。”韶音缓缓道。 傀儡的背叛，倒是意外——她并未想过，会遭受这样的重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概率太小了，她没有考虑过。就这么发生了，纵然不悦，但也能接受。 她总不能把事事都考虑在内，偶尔的意外，她坦然承担。 “小一。”微弱的神识碎片，立刻连上了小一。 在她被重创后，如断线的风筝，直直下坠，砸进地下的小一，瞬间从坑中飞起，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小一是化神修士，即便修为被压制，也比其他三人高出一截。 他成为傀儡后，对敌手段匮乏，不够灵活，但其他三人手中亦无多少法宝，倒是抵了。 “大人，您怎么样？”小三等人被牵制住，黑鼎外面的动静顿时小了下去，器灵担忧地问道。 它能够感觉出来，她此刻非常虚弱，已经连接的神识，仿佛随时都能断掉。 “那神风，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它咬牙切齿。 韶音已经想起神风是谁。 “他既然进来，又是冲我来的，必然做了准备。”韶音缓缓道，“即便他手段不足，借也要借来。” 就不知借他手段的人，是哪个大乘？这笔账，韶音记下了。 黑鼎外，小一牢牢守护在前方，小三等人的攻势他全部接下。 化神修士的体魄，三人的攻击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但长久下去，不是个事儿。 韶音继续粘合其他神识碎片，终于能动一动手指时，她道：“打开。” 黑鼎立刻打开盖子。 下一刻，数套爆裂阵飞出来，往外疾飞而去！ 这正是对付元婴修士的阵法。 小三等人看见，瞳仁一缩，扭头就要跑！ 仇恨蒙蔽了他们的理智，明明小一都出来了，他们怎么还觉得，联手能杀了她？！ “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小七、小八瞬间被炸碎，血肉横飞*，元婴也未逃出，当即死透。 小三有空间神通，将自己隐藏起来，躲过这一劫。 但韶音知道他的本事，他就算将自己圈起来，也只是藏进异空间，出来时还是原地出来。 “轰轰轰——” 又是数套爆裂阵扔出去，围着小三身影消失之处，引爆开来。 心存侥幸，躲在空间之中，想要耗到她离去，避过此劫的小三，随着一套又一套的爆裂阵，终于被炸了出来。 空间神通能保护他，但在碾压的实力面前，他藏匿不住。 “噗——”刚掉出来，就被爆裂阵的余威攻击到，顿时口吐鲜血，直直往下坠去。 小一俯冲而下，磅礴的灵力向前挥出，竟是杀招！ “饶命！”死亡的阴影笼罩下，小三终于后悔，面露惊恐地大叫。 但小一是傀儡，根本不会听他辩解。 韶音既然让小一杀他，已经决意放弃他，更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轰——” 血沫碎肉透体而出，小三心脉俱断，元婴崩碎，就此死得不能再死。 小一落在地上，垂手站定，一动不动。 这片空间寂静下来。 黑鼎徐徐降落。 “唉。”器灵唏嘘一声，“图什么呢？” 大人是那么好造反的吗？ 跑了也就算了，居然折回来杀人！瞧瞧，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吧？ 堂堂元婴修士，寿命有一千岁，如果不搞事，还能活上几百年。这下好了，一天也没有了。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器灵又道。 韶音现在勉强能动一动手指，她神识受创严重，调动不了身躯和灵力，没有多少战力。 “去找叶辰。”韶音说道。 这事是冲她来的，叶辰挡了那么久，仁至义尽。 “是。”器灵并不意外，当下说道：“破鼎，走起！” 黑鼎沉寂无声，快速冲天而起。 韶音没追究，它为何隐藏来历，又是何时苏醒的。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大人，到了。”器灵悬浮在黑鼎上空，望着前方打斗的两道身影，及时播报。 韶音与它神识相连，很快得到它反馈的位置，手中扣住三枚圆球：“叶辰，闪开！” 她全力大喝一声，而后将手中的三枚圆球，朝前方扔去！ 器灵怕她声音传不过去，同一时间，通知叶辰。 叶辰正与神风斗法。 他灵力不如神风深厚，法宝不如神风多，一直处在下风。 但即便如此，神风也没有破开他的防线，将他杀死，继而去回收韶音的躯壳。 ——她神识已死，身躯无损，正好用。 蓦地，就听到一声大喝，不禁一怔。 是谁在说话？！ 他扭头看去，不远处，浮着一尊黑鼎，鼎盖打开。一只素白的手掌，从鼎内伸出来。 神风瞳仁一缩，怎么可能？！ 他愕然之际，叶辰已经挥出一剑，趁势退开。 说时迟那时快，神风愣住之际，三枚小圆球已经来到，立时炸开！ “轰轰轰——” 三道最强一击，同时炸开，三种炫目的色彩将神风淹没了。 “嗯哼！”叶辰虽然以最快速度逃离，还是受到几分余威的冲击，嘴角顿时溢出血迹。 就在这时，黑鼎传来一股吸力，叶辰没有抵抗，一下被炼妖壶吸进去。 “咚！”炼妖壶把他吐出来。 哐当一声，鼎盖合上。 外界的巨浪炸开，一波又一波，黑鼎巍然不动，最多只是微微震颤。 “音音，你怎么样？”叶辰蹲在鼎内，关切问道。 韶音刚才扔出师兄师姐们的最强一击，已经是透支了，此刻软软躺在鼎中，勉强睁开眼睛。 第145章 抓了她，留影石录下影像。 三招化神修士的最强一击，破开神风的防御，令他受创。 一招时间秘术的侵蚀，令他修为倒退，被叶辰重创。 接着一波波的爆裂阵轰炸，神风强行运起全部灵力，撑起防御抵挡，终于经脉枯竭。 这还没完，叶辰手持摄魂镜，将他定住一瞬，又对他来了一通重拳。 更有器灵在旁协助，不时嚷嚷大叫：“废物神风！” “神风废物！” “万虚的废物点心！” “你不行！叫你师尊来吧！” “哦，对了，你没有师尊，你师尊化为一抔灰了。” “快叫你师叔来吧！就上次那个，叫什么来着，体寒尊者？” “哈哈哈！万虚、体寒、痛风，真不愧是一家人，共进一家门啊！” 它嘴贱的要命，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般猖狂叫嚣，把神风气得头脑晕眩，胸臆闷涨，血气翻腾。 “去死！！”神风声嘶力竭地吼道。 叶辰眼底冰寒：“你才去死。” 双手捏诀，一条青色神龙虚影出现，咆哮着冲向神风，自他胸腹穿过。 顷刻间，鲜血四溅，神风胸腹出现一个大洞，他口喷鲜血，再也维持不住身形，向下坠落。 器灵飞到他前方，壶口喷出一团药粉，而后黑鼎处飞来一道鞭锁，将重伤的神风捆住。 “砰！” 神风坠落在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叶辰亦落地，豁口的灵霄穿云剑，一把将他钉在地上。 又挨一剑，神风气息奄奄，骂都骂不出来了。 但化神修士的生命力顽强，即便如此，他还留有一口气。 “音音。”黑鼎落下，叶辰将里面的人小心抱出来。 韶音落地，勉强站立着，看向前方：“别杀他。” 叶辰笑道：“我知道。音音要把他炼成傀儡，是不是？” 他没下杀手。 不然，神风这会儿已经死了——他那一剑，直接穿破他丹田。 “混账……”神风听到，气得骂道。 他重伤在身，奄奄一息，更被绳索缚住。最讽刺的是，缚住他的还是他自己的法宝，天火神链。 “放了本尊……”他倒在地上，吃力地看过来，神情倨傲。 他是化神尊者，而且是万虚修士，素来高傲，受追捧惯了。哪怕落到眼下的境地，也没弄明白状况。 韶音嘴角微微上扬：“会放了你的。” 说着，闭上眼睛。 “把他装进去。” 小一立刻上前，拎起神风，将他扔进黑鼎，顺便拔出灵霄穿云剑。 黑鼎自动合上鼎盖。 韶音不由得笑了。 “我们走。” 叶辰抱起她，腾空而去。 黑鼎旋转着缩小，化为一尊迷你小鼎，追上去，挂在她腰间。 炼妖壶则挂在小一的身上。 小一得到命令，跟在叶辰的身后。 “去找小毛团？”叶辰低头，问怀里的人。 韶音被他打横抱着，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摇摇头：“不去。” 本想让小一背着她。但他先一步将她抱起来，韶音就没说什么。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布下阵法，一样安全。”她道。 叶辰点点头：“好。” 他神识散开，寻找着安全的地方。 心中则想，自己运气不好，三灾五难的，即便她布下阵法，怕也会发生什么，连累了她。 但她如今神识有损，需得安心修养，他这时走了，显得无情无义。 罢了。不论发生什么，他们生死与共就是了。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她微微阖上眼眸，看上去十分虚弱。 “不能走。”他暗道，抬头向前，神情坚定。 半日后。 “就这里吧。”两人降落在一处水潭边。 这里风景秀丽，依山傍水，视野开阔，又没有天材地宝，不会引来修士。 叶辰主要瞧上水潭里的游鱼了。她受了伤，烤几条鱼给她吃，或许心情好些。 “多谢。”韶音被他放下来，对他微微点头。 叶辰便笑，一边挽起袖子：“你坐。要布置什么，我来。” 韶音其实好些了，不至于虚弱得动不了。但他这样说了，她便道：“好。” 把阵法拿出来，告诉他布置的先后顺序，注意事项。 忙碌了一阵子，叶辰布置妥当，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漏掉，或者没布置好？” “没有。”韶音摇摇头，对他道：“你也坐吧。” 拿出一条帕子，等他坐过来后，便捏住帕子，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忙到现在，她受了伤，他亦是一身血迹。 叶辰被她温柔对待，顿时绷紧了身躯，目不斜视。不一会儿，他移过视线，越来越热烈而明亮的目光，望着她。 “都是我连累了你。”韶音的帕子上，沾了外伤的药膏，为他仔细涂抹过，便收回储物袋中。 叶辰目光一凝，顿时道：“你我之间，何谈连累？” 你我之间？ 韶音并没有接这个话，视线移开，垂落在腰间，将黑鼎取下来。 向上一抛，黑鼎旋转变大，落在前方的草地上。 鼎中没有声响。 仿佛知道她的意思，黑鼎将鼎盖打开两分，终于有少许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嗯哼……” 全是痛楚难耐的呻吟。 韶音轻轻一笑，起身走过去，开口道：“神风。” 里面依然是难耐的呻吟声，痛苦之余，又有些神志不清的含糊。 “神风，你怎么会来秘境？”韶音问道。 被夺魂香腌入味儿的神风，神志不清，只剩下了本能：“来抓一个人。” “抓谁？” “无凰，天阙的贱人。” 叶辰嚯的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冷脸看向黑鼎中，目光犹如看一个死人。 韶音拦住他，继续问道：“抓她做什么？” “天阙太过分，万虚又岂是任人欺凌的？”神风回答。 这个回答有点意思，韶音不由得挑动眉梢，她还以为是为了私仇。 原来都上升到两宗恩怨了？ 她继续问道：“天阙如何欺凌万虚的？” 神风答道：“我们万虚，何时低天阙一头？凭什么总要相让？” “那无凰，狂妄自大，放肆任性，天阙居然放任不管。” “如此不把万虚看在眼中。” “需得给天阙一点颜色瞧瞧。” 韶音眉头微动：“给天阙颜色瞧瞧，怎的抓无凰？” 神风回答：“她正好撞上了。抓了她，留影石录下影像，送去天阙。如果天阙不割地赔款，就把留影石制作成千上万份，传遍上三宗。” 原来如此。 不是冲着她，而是拿她开刀。 “录何等影像？”她又问。 神风受夺魂香影响，神志不清，有问必答：“天阙不公，天阙不行，天阙弟子都是废物……” “反正她死了，随便说什么。” 听到这里，叶辰再次忍不住了，抬手就要削他。 韶音伸臂，仍是拦住了他，继续问道：“她死了？还如何留影像？” “她人死了，身躯完好无损，还不是随我们摆布？” 韶音眯了眯眼：“你如何做到的？” “嘿嘿。”神风居然嘿嘿笑起来，“我做不到，有人做得到。” “那小贱人，扫了岁寒尊者的面子，我出行前，赠了我一招。” 韶音听到这里，全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天阙、万虚本就有利益纠纷，但同属上三宗，又没有大的摩擦，因此不满也只是憋着。 但这次，乌岭真人动了她的傀儡，她下意识搞了一下……这火就烧到她身上了。 当日两宗对阵，既是外面，又当着许多弟子的面，不好撕破脸。 暗地里，神风恨在心上，岁寒尊者亦记了一笔。趁着沧澜秘境开启，给了神风一招，让他来对付自己。 那一招狠毒，大乘修士的一击，直接针对她的神识。若她只是个普通的元婴修士，此刻已经死了。 阴差阳错，也是她命大，万虚这一算计失手了。 “不，不对，她没死，没有！”神风忽然清醒了少许，大叫起来，“她没死！她居然没死！怎么可能？为什么？” 对付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大乘尊者都出手了，为什么没成？！ 韶音没答，放开了叶辰。 叶辰立刻上前，青色龙鳞覆盖住手掌，狠狠给了他一拳！ 神风被打得脑袋撞在鼎壁上，霎时间皮肉破损，血流如注。 他又一次神志不清起来，口中含糊不清。 韶音再次问道：“你如何找到无凰？” 沧澜秘境这么大，她刚从小毛团的结界中出来，就被他发现了。 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那她未免太倒霉。 “我截取了一份她的气息。”神风双目无神，喃喃回答，“在她挑选法宝时。” 韶音顿时叹息。 这怎么想得到呢？她在妙韵的保护下，从神风的储物戒中挑选赔偿。哪知他在妙韵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做手脚。 “怎么截取的？”她问。 神风答道：“是我曾经习得的一种功法……” 这是一种罕见的功法，知道的人甚少，神风是在金丹修为时，偶然在一次历练中所得。 这功法太好使了。 截取修士的气息，对方无知无觉，太方便追踪仇人了。 “你学会了吗？”韶音记下后，偏头问身旁。 叶辰就在旁边，他的悟性并不低于她，点点头：“倒是一份实用的功法。” “嗯。”韶音点头道，话问完了，她没有什么再问的，便开始往黑鼎中投放药草。 器灵很殷勤，主动堆放柴火在黑鼎下面。 第146章 “你再看看我是谁。” 走至河边，河水清澈，叶辰顺便照了照。 这一看，顿时慌了。 河面上倒映出的人影，发冠歪斜，面容伤痕累累，衣衫破损多处，真个叫狼狈仓促，形若乞儿！ 他刚才就是这般模样，一直在音音面前晃？ 叶辰懊悔不迭，慌忙蹲下去，扔了剑，掬水要洗脸—— 脸上刚被她涂抹过药膏。 不能洗。 他维持着掬水的动作，定定看向水中，渐渐的，伤痕累累的脸上绽出灿烂笑容。 音音没有嫌弃他。是不是，他这般模样，颇有男子气概？ 想到此节，叶辰心情大好！随手理了理发冠，又捏诀换了身整洁衣袍，便抓起长剑，开始叉鱼。 秘境中鲜有人至，一条条肥鱼，呆头呆脑的。 叶辰很快叉了十几条，用枝条串起，在韶音打坐的不远处，升起火堆。 他拿出香料，洒上蜂蜜做了甜口，洒上盐巴做了咸口，洒上辣椒粉做了香辣的，等等一共六七种口味。 香气渐渐飘出来。 黑鼎和器灵是法宝，吃不了。小一是傀儡，没有自主意识。 青龙闻见了，很想要，但叶辰充耳不闻，只望向不远处打坐的身影。 她似乎并未受到香气的影响，一动不动。叶辰收回视线，减小火势，让余温烘烤着。 “大人，您醒了？”蹲在树枝上假寐的器灵，立刻飞下来，围绕她飞舞着。 韶音对它点点头，将它抓过来，系在腰间。 不远处支着篝火，吸引她的烤鱼香味正是从那边传来。 她继续移动视线，很快在河边发现了叶辰的身影。 “叶辰。”她走过去道。 叶辰坐在河边，面上没有表情，视线没有焦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音音醒了？”见她坐下来，他脸上立刻绽开笑容，面露关切，“你怎么样？好些没有？” 韶音点点头：“你呢？伤势恢复如何？” “我没事！”叶辰一副丝毫不必担心的样子，“我皮糙肉厚，早就没事了。” 韶音看看他脸上，果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伤势已经痊愈，只还有淡淡的痕迹。 “过去多久了？”她问道。 叶辰答道：“二十日。” “这么久？”韶音一怔，随即看向他道：“多谢你守着我。” 顿了顿，“还烤了鱼。” 叶辰顿时一笑，抬手召过几串烤鱼：“来，尝尝。” 他没有说，三天换一波，就为了她醒来吃口新鲜的。 那些她没吃到的，都被他扔进空间，喂青龙了。 “好不好吃？”他双眸明亮，看向她道。 这是昨天烤的，以灵力保鲜，正如刚烤好的样子，香气扑鼻。 韶音低头咬了一口，赞不绝口：“唔！水准依旧！” 叶辰见她低头吃得香，神情愈发温柔，然而眼底却浮起忧虑。 她醒来之前，他一直在思索。 上三宗不行。 她有许多事，不曾对他说起，但他看得出来，她的处境并不比他安稳。 此番历练结束，她回到宗门，不知是何情景？天阙与万虚摆明了要干一架，她又会被宗门如何安排？ 倘若不回去呢？ 上三宗地位优越，必不容叛徒。她才仅仅元婴，对付化神尚艰，叛宗必被捉拿，更无宁日。 到时她性命难保，东躲西藏，更何谈修炼？ 思来想去，他又能帮到她什么？ 韶音不知他的心事，一连吃了好几条鱼。 美食令人心悦。 尤其他很用心，准备了好几种口味，更叫她吃得停不下来。 “怎么这样看我？”抽出空来，她往旁边看去道。 叶辰好像很担心她。 “我没事。”她痛快说道，“已经恢复十之三四了。” 她神识浩瀚，十之三四，已经有了化神初期的水平。足够用了，秘境中哪有那么多大乘？ 神风要捉她，也只携带了大乘的一击。 岁寒尊者还是要脸的。对付区区一个元婴晚辈，肯出手，本是因为她上次把神风打得太狠。他为了高效快捷，才给了神风外援。 若是对付她这样一个小辈，还要两招，这不叫谨慎，叫害怕她！ 心魔会搞死他的。 “剩下的我慢慢养，出秘境前一定能恢复。”她说道。 他们既然汇合，接下来又有共同目标，基本上不会分散。两人同行，还有什么好担心？ 叶辰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吃了几条鱼，吹了会儿风。 韶音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傀儡怎么样了。” 傀儡怎么样了？当然是早就炼好了。 随着她走近，黑鼎自动打开鼎盖，露出靠坐在鼎壁的安静美男子。 乌发散落，柔顺垂落面颊上，衣襟敞开，露出玉质的胸膛肌理。 比他生前更像人。 韶音垂眸，逼出一滴血液，默念口诀，令血液飞向鼎中，没入傀儡的眉心。 “从此以后，你就叫小二。” 小二睁眼，矫健利落地跃起，落在她身侧，单膝跪地：“小二见过主人。” “嗯。”韶音看着这张脸恭顺的样子，心里舒服了。 倒是叶辰看着这傀儡，衣衫不整，从储物空间掏出一件衣裳，给他罩在头上。 一件衣物而已，用不着谢他。韶音没看他，开始给小二捏脸。 须臾，小二的新形象捏好了。平平无奇，属于能看，但毫无特色。 就像最初阶的ai建模，现代电梯里天天换的广告男模。 捏完之后，韶音给小一也重新捏了张同款。 叶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禁大为赞叹：“音音真能干！太厉害了！” 韶音觑他一眼：“是吗？” “这两张巧夺天工，别具心裁的脸，放出去混淆一大片，谁会记得？”叶辰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好想法！” 韶音：“……” 万万没想到，这也能吹。 挂在她腰间的器灵，也是惊掉了下巴。这臭养龙的，又哄主人了！ 它忿忿的，想邀功，神风临死之前，一直不寂寞，被它千百种花样贬损，说不准是炼死的，还是气死的。 后来想想算了，它不是那么幼稚的器灵。 “该走了。”韶音道。 她神识恢复得差不多，够用了。想要完全恢复，除非一直在此闭关。 但他们还有事要做。 “你身体可以吗？不要勉强。”叶辰认真道。 韶音直接挥手，撤了阵法。 叶辰便不再多说什么。神识放出去，蓦地，他神色一紧。 “怎么了？”韶音瞧见了，便问道。 叶辰一阵风似的冲出去。 见状，韶音收了黑鼎，吩咐小一小二跟上，也迅速冲了出去。 不多时，她来到叶辰的身边。 只见叶辰停在一大片灵草前，风吹过，茂密生长的灵草发出簌簌声响。 韶音亦沉下脸色。 这般富饶丰收之景，原该令人喜悦。但—— 两人在此停留，才多久？不过二十日罢了！他们来之前，分明挑选的荒芜之所，没有任何天材地宝！ 短短二十日，居然长出这么大一片灵草，只有一种可能了。 “锵！” 叶辰拔剑，削断一片灵草。 以五行术法，火攻而去，那灵草焚之化灰，却在落地之后，又冒出尖尖的嫩芽。 “果然如此。”韶音沉声道。 有人路过此处，随手洒下异血，长出了这一片灵草。 “倒是派上用场了。”叶辰冷冷说道，随手截取此地的气息。 拜神风所赐，两人刚习得一种功法，可以截取修士的气息，便于追踪所用。 雁过留踪，那人既来过，必留下了气息。 截取完，叶辰挥剑，收割灵草。 留下是祸害，这是叶辰以雷家修士为试验品，亲眼所见的结果。 庞大的一片灵草田，不多时被收割一空。两人面上并没有好转，很快循着气息，追踪而去。 途中，又发现了一片灵草田。 “站住！”这次，灵草田周围有人，“是我们先发现的，识相的速速离去！” 韶音转头看去。 叶辰则沉脸，震了震手臂，手中灵霄穿云剑挽了个剑花：“老子先来的！” 他正在收割灵草，都收割了三分之一了，来人说他们先来的？ 如此厚颜无耻，叶辰都要气笑了。 这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分明是要命的怪物！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命来吧！”对方见状，立刻变了脸，气势汹汹地攻来。 对方一共三人。 韶音却是有四人。 只不过，小一小二因是傀儡，气息不显，被人误以为低阶修士，给无视了。 然而也用不着他们就是了，甚至韶音都用不着出手。 “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叶辰飞身跃起，挥剑而去。 他连《青龙变》都没用上。 对付这几个散修，用不着那些功法。 事实上他并没有轻敌，从筑基期就一路拼杀上来，叶辰对敌的经验太丰富了。 不过多时，三人被他重伤，倒地不起。 叶辰落地，手腕转动，长剑负在身后：“滚！” 几个心生歹意，夺人机缘之辈，有什么好说的！ 三人见他没有下杀手，顿时连滚带爬，逃之夭夭，很快消失在天际。 叶辰回过身，继续收割灵草。 追了两个月，终于追踪到对方。 对方穿一身银白色法袍，圣洁如云，生得玉树临风，气质冷傲。 正是雪山顶上遇见的，北斗修士，玉衍。 “站住！”叶辰率先喝道。 第147章 “不可能！”玉衍下意识道。 对方沉下脸：“装模作样！” 他不相信，韶音没认出他来！ 事实上，韶音的确认出*来了。修士的记忆力强大，过目不忘，她就算一时没想起来，回想一番，也认出来了。 是个化神修士。 北斗，和光尊者。 有点久远了。乃是她当初进入圣城拜师，喊出一大堆鬼话，引出的三个化神之一。 当时就属这个和光尊者，脾气臭。她没有立刻拜他为师，他就一掌拍下来，要杀她。 怎么？没有拜他为师，记仇了？ “道友，你这副平平无奇，没有半分记忆点的长相，想让谁记得啊？”韶音背着手，视线将他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 和光冷哼，掌中灵力汇聚：“牙尖嘴利！” 既然遇到了，那还用说什么？先教训她一顿！ 看到她浑身的气息，竟已是元婴修为，和光眼底闪烁。 纯阴之体，单水灵根，有这般天赋吗？云华倒是舍得在她身上下本钱！ 刺目的光芒亮起，只见他用的竟然是光系功法！ 韶音眼眸微眯，非光灵根，用不出光系功法，她一边抵挡一边道：“道友，你这副尊荣太平庸了。不如刚才那张脸远矣。” “你变回去吧。” “真的，你这副尊容，看得我眼睛疼。” 叶辰本来要拦在她身前，动作便是一滞。 改为停在半空，仅仅注视过去。 “住口！”和光脑仁突突的，额角青筋都迸出来，“如此狂妄，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不会轻易杀了她。 他要将她困在光笼中，以圣火焚烧，听她悔恨求饶！ “不是，你声音也没刚才好听了。”韶音皱眉，“你怎么回事？道友？” “反正我想不起你是谁，你就不能变回刚才的样子吗？” “说真的，如果一开始认识时，你就是刚才的模样，我肯定记得你。” “你现在这副尊容，我说句心里话，你都修道了，你吞一丸驻颜丹，彻底改变容貌有多难啊？” 她一通垃圾话，论杀伤力不高，但着实气人。 和光气得够呛：“找死！” 攻击愈发凌厉。 他进来秘境，为两件事。一是洒下神血，二是找到韶音。 若论主次，竟不分主次。 自圣城收徒一事失利之后，他心念不畅，修行滞涩不前。 那小辈没眼光，竟然弃他，而选了云华。她可以死。怎么能弃他，选别人？ 这事梗在他心头，难以释怀。进入秘境后，一边洒下神血，一边寻找韶音。 可巧，天都助他，她竟然自己送上门！ “道友，你为什么假冒别人啊？”韶音时不时拿出摄魂镜，照他一下，随便攻击两下，不急不躁，“你也知道自己容貌平庸，是吧？” “那你给别人形象冒用费了吗？人家长得那么俊俏，不是给你白白冒用的呀！” “你这不缺德吗？” 她捡着一件事情，不停说，和光终于不耐烦了：“他乃本尊徒儿！” 韶音心中一沉。 “冒用？本尊便是占用他身躯，又何妨？”说话间，他面貌变化，恢复了玉衍本来的样子。 韶音终于知道了：“和光，你的神识碎片，潜入徒儿的识海中？” “你记起本尊了？”和光冷笑道。 随即嘲讽起来：“怎么？刺探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 “你莫不是心仪本尊的徒儿？” “哈哈哈！” “他绝不会回应你的心意！”和光眼底闪动恶意。 等他除掉心头这根刺，修为便会向前。如果寿元一到，还是不能突破大乘—— 同属光灵根的玉衍，便是他的后路。 试问这样一个存在，又如何回应她的心意呢？ “吼——” 忽然旁边响起一声龙吟，和光微微眯起眼睛，分神看去。 只见刚才与韶音同行的男修，剑身上缠绕着神龙的虚影，凌厉无匹的剑气袭来！ 这一招煞是凌厉，和光不得不提防，立刻飞身后退，分出招式迎上。 韶音见状手腕一翻，一枚黑白双色的圆球出现在掌心，往和光抛去。 和光在对付叶辰，一时没避开，转眼被沁凉的水意沾上。 他凝聚灵力，试图逼出这股凉意，然而徒劳。很快，整个人被沁凉之意染透。 修为、境界，逐步上升。 和光愣住了。 叶辰收到传音，没有继续攻击，飞到韶音身边站定。 “你怎么给他增加修为了？”他看向远处问道。 和光的气息在逐步攀升。 如果不是在秘境中，对修士的境界有压制，此刻他看到的，就应该是和光的修为一直攀升，直至突破化神。 “这不是他的身躯。”韶音说道，“是玉衍的身躯。” “修为增加的人，也是玉衍。” 和光自称是玉衍的师父，那他的神识碎片潜入玉衍的识海中，在特殊时刻顶替他，玉衍知道吗？ 他一定不知道。 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愿意识海中住着别人的意识，哪怕那人是师父。 她紧紧盯着远处，只见“玉衍”的气息攀至顶峰，而后面上神情开始变幻扭曲。 震动，不敢置信，荒谬。 “玉衍”的神识占据主导，本能排斥和光的存在。 眼看就要把和光的神识碎片挤出来，忽然气息一瞬间跌落！ 时间秘术的力量耗尽了。 “哈哈哈！”重新占据主导地位的和光，大笑起来，“你有两分聪明，但在实力面前，还差得远！” 他只以为那一招，是让人修为短时间攀升。这没什么大不了，许多丹药就有此效果。 “是吗？”韶音挑眉，双手一张，七八枚黑白双色的圆球，浮现在掌心之上。 她微微一笑，双手同时向前掷去！ 追踪他的路上，她隔三差五就凝聚一枚时间之术，如今搞了不少存货。 更因为整日抽空灵力，她经脉不停排空又聚满，修为都有所提升呢！ 和光不意她有此后招，愣住一下，立刻瞬移！ 韶音举起摄魂镜，照了过去。 和光被定住，转瞬间，七八枚蕴含了时间力量的小球，先后而至。 一枚接一枚，融化在他身上。 “玉衍”的气息再次攀升，比上次更快，攀升至顶峰，而后维持住了！ “玉衍！”一团虚影渐渐被挤出来，正是和光的模样，他怒容喝道：“我是你师父！” 玉衍面露挣扎，然而渐渐的，神情坚定下来。 他是个道心坚定的修士，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修为。 渐渐的，和光彻底被排出来。 “收。”韶音快速念道。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尊琉璃小人，雕刻得十分敷衍，五官都不齐全，只有两只眼睛、一个嘴巴。 刹那间，和光的神识碎片被吸进来，韶音迅速念动口诀，并以灵力画符，一道道符印融入琉璃小人中。 须臾，琉璃小人白光炽盛耀眼。 等到光芒散去，琉璃小人已经变了模样，正是和光的面容。 “放肆！”此刻，那琉璃小人震怒不已，“还不放开本尊？！” 他与神风尊者一样，少年时进入上三宗，从筑基一直傲气到化神，骄傲了上千年。 区区一个元婴，敢对他不敬？！ 韶音懒得理他，直接收入单独的储物袋中。 这是她为云华的神识碎片准备的，但后来四师兄给力，就没用着她出手。 “你们是何人？”恢复正常的玉衍，飞近过来。 时间秘术的力量消散，他的修为回落，却并没有失落。 因为时间秘术的推动，他刚才触摸到更高的境界，有所领悟。只是此刻时机不对，强行压下。 被他注视着，韶音答道：“天阙弟子。” “这位呢？”玉衍对她点点头，看向她身旁道。 叶辰撇撇嘴，视线移向旁侧。 他双手抱胸，姿态高傲，玉衍并没有动怒。正如同当初“凤昊天”把北斗骂个狗血淋头，他都没有动怒一般。 他实在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只是此刻，比起不在乎，他更多的是无暇在乎：“这位师姐。” 他看着韶音，拱手一礼：“还请把我师尊还来。” 和光再如何，是北斗的人。无论如何，玉衍不能让旁人将他带走。 韶音张口，还未回答，叶辰唰的扭头过来：“我们救了你。你是不是先给谢礼啊？” 玉衍的识海中，住进了外人。借他的躯壳，做一些事情。 这于修士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于情于理，玉衍要好生答谢。 “你们想要什么？”玉衍收回礼节，直起身，看向两人。 叶辰朝他储物戒一指：“把你，哦不对，把你师父征用你躯壳，到处挥洒的那东西拿来。” 玉衍飞速回想，他的意识被和光压制下去，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和光利用他的身体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他取出一只玉瓶，攥在手心里，看向两人。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和光隔一段时间，每到一处，便挥洒一滴。 叶辰劈手去夺：“好东西！” 然而玉衍横移躲过了：“你们先说，这是什么？” 他要报答两人，却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听他们处置。 “不是好东西。”韶音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降落在地上说话。 韶音示意叶辰拿出几株灵草，分别砍碎，火烧，碾压成齑粉。 而后，在玉衍的亲眼注视下，地面上重新长出新的灵草，摇曳着，舒展着。生长速度，百倍于正常灵草。 第148章 两百年前，一个寻常的夜晚。 他说话有点冲，但话糙理不糙。 韶音看向玉衍，温和地道：“师弟是要打一场，再决定此物的去向吗？” 她不想跟他谈条件。 此物，她与叶辰势在必得。 他若有意见，那就打一架再说好了！ 玉衍迟疑了下。 他不想打，也不能打。他们有恩于他，他不能与他们动手。而韶音的修为高于他，他动手也打不过。 攥住玉瓶的手微松：“你们还知道什么？可否告诉我？” 这是什么？从何而来？她又是怎么发现的？师父……借他躯壳所做的，又是什么事？她都知道吗？ 韶音思忖片刻，问道：“你可知，当年的风夕城一案？” 玉衍摇头。 韶音并不奇怪。上三宗修士，大多专注修炼，很少关心外面的事。 “难道与此事有关？”这句话，却是叶辰问出来的。 他神色凝重：“我曾听闻此事。一夕之间，风夕城主入魔，导致整座风夕城坍塌，死伤百万余人！” “什么？！”玉衍闻言，不禁愕然。 如此大案，百万余条性命，为何他在宗门内，竟无人提及？ 上三宗纵然遗世出尘，但也是此界一份子，占据最好的资源，发生这般大案，有治理监管不力之责！ 叶辰瞥他一眼，啧了一声，牙疼得很。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侧：“与此事有关？莫非，那位风夕城主入魔……与此物有关？” 他头脑机敏，一下子联想到关节。 韶音点点头：“对。” “有人给了风夕城主，”她看向玉衍手中，这次玉衍抿了抿唇，把玉瓶抛过来，她接住道：“这个。” “是谁？”叶辰皱眉。 韶音道：“我只知道，紫霄宫的人到过风夕城。至于紫霄宫背后是谁，就不知道了。” “……是北斗。”玉衍怔怔。 他不知道风夕城的案子，但他知道紫霄宫跻身一流宗门，背后有北斗推手。 “你们北斗——”叶辰顿时嫌恶地看过去。 玉衍抿紧嘴唇，脸色难看。 “再会。”韶音将玉瓶收起，拍拍手道。 玉衍定了定神，不肯离去，又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没法告诉你。”韶音说道，“你修为不够，知道太多，并无益。” 玉衍面上浮现傲气：“出秘境后，我便会突破。” 原本他修为就差不多了。 之前在雪山顶上，还摘了三枚悟道果。加上韶音以时间秘术，拉着他在时间长河上跑了一段，令他触摸到化神的边缘。 从秘境出去后，突破化神，已是板上钉钉。 “化神又如何？”韶音忽然嘲讽起来，转头看向远方，“我们天阙，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师姐，两百岁即化神。” “秋霜，你听过吗？”她问玉衍。 玉衍微微皱眉：“我知道她。” “她与她的道侣，青阳子，一个化神修士，一个元婴大圆满修士。” “沾上此事的后果，你可知道？” 玉衍眉头皱的更紧：“他们怎么了？” “秋霜师姐被锁在听雷峰，双眼瞎了，灵力被封，吊在岩浆之上。” “她乃冰灵根，灵力被封，受岩浆炙烤，这滋味……” “后来她与青阳子师兄，双双跃下岩浆，从地核逃遁。” “至今生死未知。” 这一番话语，听得玉衍心头震动不已：“怎，怎会如此？！” 金丹境界便自创《冰魄剑法》！这样一位天才！ 两百岁的化神，意味着什么？不说在普通修真宗门，就是在上三宗，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这般天骄，却落得此下场？她究竟沾上何等秘密？！ 玉衍心中震动不已。这事，比他想象中牵扯更广。他师父有所参与，天阙亦有份！ 北斗、天阙皆涉及的秘密，万虚岂会不知？ 玉衍顿时明白了，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即便修为至化神，亦无资格触碰。 秋霜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风卷动他的袍角，呼啦作响。 良久，他拱手道：“再会。” 纵身飞起，如一道雪光，很快消失在天际。 仿佛忘了，和光的神识碎片，还在韶音手中。 风渐渐烈起来，吹动地上刚刚长出来的数株灵草，摇动摩挲着，发出沙沙声响。 韶音和叶辰一时都没说话。 寂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我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吗？”过了一会儿，叶辰笑起来道。 笑容依旧灿烂，但是一点儿也不明亮。 原来，她知道那么多。 那她当初给他的那一批灵草，她真的不知道吗？ 她给他吃下去，究竟抱着什么心思？ 叶辰不愿将她想得太坏。 如果这样一个帮过他，支撑着他，惦记过他，为他擦雨水，为他涂药膏的人都心存他念。 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拥有什么？ “你不会。”韶音缓缓道。 谎言很难圆，隐瞒有时候也会暴露。 她不知道他此刻都想到什么，也不愿去想。若他要翻脸，那就翻脸好了。 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头，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好！”却听他朗声笑道，脸上又变得灿烂明亮起来，“音音说我不会，那我就不会。” 韶音慢慢转头，朝他望去。见他一脸真挚，对她万分信任的样子。 一时噎住。 “你没有别的问我吗？”她道。 叶辰蹲下去，长剑挥动着，在地上的灵草上砍来砍去。 抬起头，望过去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她绝对比他以为的，知道得更早。 他都不知道风夕城一案的源头，她却知道。 联想到她隐隐露出来的，对上三宗的不认可，以及隐隐为敌的做派。 “音音真是个正义十足的人！”叶辰想到这里，不禁骄傲起来。 她当初给他的灵草，或许当真不知那玩意儿不好。 或许她知道，但有把握不会害他。 “疯子！”青龙在空间中，对他咆哮出声。 叶辰被它大骂，淡淡道：“那又如何？她即便算计我，又如何？” “她若要我死，我早就死了。何须等到今日？” “白痴！废物！愚蠢！傻瓜！狗屎！”青龙气得破口大骂。 它算是对这个契约之主，感到绝望了。 真是背运！怎么被这样一个人解开封印，从沉睡中唤醒？ 它倒宁愿契约的，是韶音了！ 青龙虽然对韶音有意见，但那是因为立场不同。 反过来想，这样一个强大、富有心机、果断狠辣、谎话连篇、将人心玩弄于股掌的女修，跟着她有什么不好？ 它无比懊恼，当初怎么晦气的遇到了叶辰这个傻子？ 韶音不知这些。 她看着叶辰，也蹲下去，对他讲道：“两百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是很寻常的一个夜晚，与亘古以来的千万个夜晚没什么不同。 然而海上，忽然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大卷，而后天空上撕裂一道巨大的口子，一具巨大的身躯坠落下来！ 浩瀚无边的汪洋之上，灵气暴动，飓风席卷，掀起万丈巨浪，不及那身躯一只手掌大！ 各宗的坐镇大能、活化石、老祖纷纷出关，瞬息间奔至海外，一齐交手，瓜分了那具巨大身躯。 头颅，躯干，心脏，四肢，被割成一块块，由上三宗、几大宗门占据。 叶辰听得心神激荡：“那是什么人？！” 韶音看向他，神情严肃：“是神。” 不是仙，仙是凡人飞升得道，本相仍是人族。 但那巨大的身躯，只有个人形，发肤、器官、血液、经脉，与人族没有任何干系。 “被瓜分后，‘祂’的各部位还是活着的。” 叶辰震惊不已，瞪大眼睛道：“他们杀了‘祂’？！” 那一尊存在，降落下来时，还活着！ 他们将祂活生生撕碎了，与杀人强盗何异？！ 韶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意味深长，但她没有解释，只道：“他们发现‘祂’的活性，视若珍宝。” 这是一尊神躯。 祂体内流淌的异族之血，闪烁的大道碎片，旺盛的生命力，令这群飞升而不得的活化石，欣喜若狂！ “最先服用祂血肉的人，崩解了。”她继续说道。 已然开了口，这便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韶音索性和盘托出。 别人知道太多，可能会祸及自身，但叶辰不会。 他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大祸小祸不间断。知道再多，也不影响他什么。 何况，他身负此界气运，所经历的种种，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而且这件事，也与他有干系。 “就像服用这些灵草的人一样？”叶辰此刻想到什么，皱眉道。 韶音点头：“不错。” 最初服用神之血肉的修士，变作了怪物，神志不清，最终承受不了神血的强度，崩解而亡。 他的情况传到其他人耳中，纷纷减少了服用的剂量。然而异变仍然发生了，只是更加缓慢，暂时能够压制。 随着时间推移，最初服用神血的那波人，多多少少都发生了异变，并且难以回头。 “有人发现凤凰羽可以缓解症状，以至于凤凰羽的市价节节升高。” 韶音的储物戒中，还存有一株。当初金仙让她卖掉，二三十万灵石，对当时的金仙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 韶音回答说：“扔了都不卖。” “有人等不及，已经服用。有人谨慎，没有直接服用。”韶音继续说道，表情变得痛恨，“他们找了试验品！” 第149章 （加更）死了许多试验品。 她没法不痛恨。 从凡人到杂灵根修士，从修真界蝼蚁，爬到修为至巅，她的过往充斥着当试验品的血色。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其中的折磨与绝望。 “他们最终发现，神血的‘毒性’会被减弱。”她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开口：“在一次次死亡崩解之后。” 死了许多试验品。 那些修为强大，高高在上，屹立在实力之巅，弹指间生灵涂炭的存在，非常聪明。 他们调整着剂量，观察试验品服用下去的反应，以及崩解后化为的怪物。 最终得出结论，神性还在，但毒性一代代消失了。 他们搜集这些失去毒性的血肉，提炼精华，服用过后，果然修为禁锢开始松动，体魄更为强大。 至此，仍有一些人没有服用。他们更谨慎，继续做试验。搜集了失去毒性的血肉，以此为土壤，培养灵草灵花。 长出来的灵草灵花，毒性更弱，服用下去更加无害。 “就是这些东西？”叶辰皱着眉头，目光扫过身前。 韶音点头：“是。” 事情还没有结束，远远没有。 “有个大聪明，提出了一种设想。”她轻轻吸气，不论见识多少次，她总是为一些人的狂妄狠毒，深深震撼。 叶辰眉头紧锁，看着她。 “他提出，把巨人的残躯，做成秘境。” 这个大聪明，是万虚的一名修士。 他成功了，不仅提出设想，还联合诸多大能办到了。 因为立下大功，所以万虚觉得，自己可以当老二，把天阙踩下去。 梁子早就结下了。 “北斗的秘境，叫天元秘境。”她继续说道，“元神所在，乃是巨人的头颅。” “天阙的秘境，叫炼心秘境。巨人那颗跳动的心脏，演化而成。” “万虚的秘境，叫天干秘境。当年抢到了巨人的躯干，将之演化为秘境。” 巨人的四肢，落在其他宗门世家手中，并未全部演化。 “炼心秘境，我去过。” “每隔三年，巨人的心脏跳动一次，泵出新的神血，因此秘境每隔三年开启一次。” “数百筑基、金丹弟子进入其中。”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叶辰看出她的愤怒，站起身，从背后抱住她。 下颌搁在她发心，沉沉道：“这些不义之辈，日后必会得到教训！” 心中亦感到沸腾，愤怒之火在胸中升腾翻滚，烧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他隐隐明了，自己父母双亡，颠沛流离，便是拜这些人所赐。 他当年忽然修为倒退，多半与此有关。而若他没有遇到这事，父母不会外出为他求解决办法，就不会身死。 他不会被家族赶出来，不会无处可去，不会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流浪。 怀中的人，是他仅有的慰藉。他抱着她，不撒手。既是安慰她，更是抱紧与过去仅有的联系。 如果连她也变了，拿有问题的灵草给他吃。那个曾经众星瞩目、有天才之名，幸福快乐的叶辰，就彻底死了。 他不想死。 “死了的弟子，变成肥料，滋养灵草灵花。”良久，韶音重新开口。 “活着出来的弟子，以各种名目，意外身亡。被扔回秘境，作为肥料，滋养灵花灵草。” “有人定期进入秘境，收割灵花灵草，提炼神性精华，炼制成丹药，给某些人服用。”最终，她冷笑道。 事情到这里终于有了首尾。 当年青阳子的徒弟，在秘境中折损，他进入秘境找徒弟，出来后就失忆了。 韶音打听过，青阳子的师父乃修神识的高手，多半是不忍青阳子送命，因此剥夺了他的记忆。 但秋霜与道侣情深意重，自然不能接受青阳子忘记她，到处找线索，结果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与青阳子闹翻，离开了宗门，到处斩杀有心人豢养的怪物。 最终惹怒上面，找了由头将她召回宗门，设下埋伏，将她一介新晋化神捕捉，刺瞎双目，封掉灵力，囚在听雷峰。 “唉。”叶辰在她头顶，叹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就够惊心动魄了。 没想到她一路走来，竟也风云诡谲。 “你瞒了我好多事情。”他说道。 两人重逢后，她不是塞给他这，就是塞给他那。 他一直以为她过得不错，至少比他好。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 韶音拨开他，站起身。 望着身前的一小片灵草，开始施展时间倒流之法。 不过一小片灵草，却因为蕴含着莫名的力量，她施展起来滞涩困难，阻力重重。 终于，额上爬满汗珠，体内灵力耗去大半，这片灵草终于被她回收。 竟然只是一小撮细小的种子。在阳光下，隐隐折射出暗红的光泽。 她拿出小玉瓶，打开盖子，将种子收进去。 “音音，丹药。”叶辰立刻上前，把补灵丹递上来。 韶音没吃。 她看他一眼：“你能分辨哪些灵草有问题，哪些没有？” 叶辰见她不吃，就收回来，点点头：“能。” “那好。”韶音说道，“你炼丹之法学得如何？” 叶辰立刻道：“音音要我炼丹？炼什么？” “补灵丹，回春丹，养元丹，清虚丹……都来一些。”韶音回答。 说完，她解释道：“以前我在万宝阁买丹药。但这次之后，一定有不少有毒的灵草流出去。” 散修们苦哈哈，兜里比脸干净，肯定会拿去万宝阁售卖。 那边的炼丹师不见得能分辨出来。如果炼成丹药，放在万宝阁售卖…… 韶音是不敢吃的。 “我这就开始炼丹！”叶辰当下挽起袖子，放出炼丹炉。 韶音不跟他客气，从储物戒中，放出一堆又一堆的灵草。 这些灵草应该都没问题，但不保证一定没问题。他既然能分辨，那就太好了。 叶辰架好丹炉，就开始生火，动作麻利得很。 音音等闲不提要求。难得开口，他岂有不依从之理？ 青龙在空间里喷他：“无脑之辈！” “她说什么你都听？” “她叫你去死，你也去吗？” 叶辰皱眉。 “你敢不敢问她，当年给你的那些灵草，是从何处得来？” “懦夫！” 青龙不停咆哮。他问都不敢问！一门心思献殷勤！贱胚子！ “你想解除契约，就直说。”叶辰低头，让丹炉挡住自己冷下来的脸。 被一头爬虫这样骂，他已然恼了。 青龙噎了一下：“你以为本大人不想？” 它不停喷气，“你等着，本大人找到解契之法，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叶辰讥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我这便放你出来，往后你去哪里，我一概不管。” “就当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瓜葛。如何？” 他这么说，青龙也恼了。它堂堂神龙，区区一名人族，不求爷爷告奶奶的留它，居然做出这种不屑姿态？ “本大人与你有同命契！”它怒吼咆哮，“你丢了小命，连累本大人丢命怎么办？” 叶辰淡淡道：“你身为青龙，觊觎你的人只会更多。我都不怕你连累我，你怕什么？” 青龙这下噎住了。 它盘旋良久，喷出一口龙息：“本大人比你命贵！” 说完，隐向浓云深处，不见了踪迹。 叶辰不搭理它。 爱滚不滚。 双眸紧紧盯着丹炉，聚精会神，默念口诀。 第一次炼丹，而且是在音音面前，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举重若轻。 韶音倒是没看他。 往地上一坐，盘腿打坐起来。 丹药还是不要吃了。以后吃丹药的时候多了去，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花了两个时辰，终于调息完毕，重新睁开眼睛。 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她快突破了。 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突破化神。 不急。 她神情平静，从容不迫，往不远处看了一眼。见叶辰隐在丹炉后面，只露出头顶，正在勤勤恳恳炼丹，便没有叫他。 把和光的神识碎片取出来。 “一共多少人进来？”她问道。 这副拷问阶下囚的气势，让和光分外好笑，根本不理她。 “上三宗都来人了吗？” “你奉谁之命？” “目的是什么？” 和光斜她一眼，仍是一个字也不发。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韶音不怒反笑，眉头挑动，“希望你过一会儿，还能这么硬气。” 和光仍是半个字也不稀说。 给她脸了！ 区区一个小辈元婴。不尊长辈，居然把他囚起来。 他就是不理她，她又能奈他何？ “去抓几只妖兽来。”韶音摘下炼妖壶，吩咐道。 器灵立刻大声道：“是，大人！” 咻的一下，飞远了。 和光不知她抓妖兽做什么。反正他现在是一块神识碎片，她要么击碎他，而后他的本体立刻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么，她奈何他不得！ “我一般不做这种事。”韶音看着琉璃小人，支着额头，眸光清澈地解释，“是因为你不配合我。” 什么玩意儿？ “故弄玄虚！”和光轻嗤，大发慈悲地赏她四个字。 他被封在一座阵法中，固然逃不了。但她能把他怎么样？她如果能奈何他，就不会封印他了！ “大人，我回来了！”很快，器灵飞回来了。 炼妖壶对着地上，“呸呸”吐了几口，倒了一地的妖兽。 第150章 她天赋比你强。 修士在外闯荡，难免发生一些说不清的事情，当然要备几箱子留影石。 此刻，特殊矿石与巧妙阵法的结合体，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显示着正在留影。 “滚开！！”和光用尽全力大喝出声。 他堂堂化神修士，一怒之下，留影石炸成齑粉都是小事，她区区元婴修士不死也伤！ 然而此刻，任凭他倾尽全力地大喝，不仅韶音毫发无伤，就连留影石都没有半分变化。 和光仿佛听见“嗡”的一声，一时间不能思考。 “师叔害羞什么啊？”韶音好声好气道，“不就是有点特殊小癖好？谁没有？不必如此，大家都能理解。” 大家？ 谁是大家？ 和光死死盯着她，勉强拉回两分神志：“你放肆！” 把他堂堂化神尊者，扔进……污秽之中，还留影，这已经不是杀了她能解恨的了！ 和光双眸泛红，睚眦欲裂，恨不得将她烈火焚身，冥水刺骨，剜眼割舌，剥皮抽筋……受尽万般苦楚！ “啧。”韶音好整以暇，慢悠悠换了个坐姿，“你继续叫。反正被泡在粪堆里，还要被圣城居民围观的人，不是我。” 她无所谓啊。 而且，和光这个自傲的，他连骂人都不会，翻来覆去就是“大胆”“放肆”，韶音听着都没劲。 她把留影石往上一抛，以灵力固定住，就任由它忠实诚恳地记录了。 和光：…… 他终于接受了事实。 良久，冷冷开口：“只有北斗……” 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在沧澜秘境做手脚的，只有北斗。 大哥就是大哥，北斗不点头，天阙和万虚都不能在这里做小动作。 “一共有五人。还有四人，其中两人是元婴，两人是金丹修为。” 韶音与叶辰相视一眼。 叶辰已经杀了两个，都是元婴修士。他的运气，也不用说什么了。 “玉瓶中的东西，本尊也不知是什么。”和光说道，“但它可以滋养浇灌秘境，这样五百年后，秘境依然富饶。” 韶音听到这里，猛地挥动手臂，将他从一堆中拔起，狠狠栽进另一堆之中。 “无凰！”和光愤怒吼叫，“你找死！” 韶音脸色冷漠，又隐隐尖锐：“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巧了，我知道，就由我来告诉你好了。” “那是神血。” “是异族之血。” “服之有毒。” “因此要修士的血肉精华来填。” 说话间，她把和光重新薅出来，死死盯着他的表情。 和光果然愕然，随着她越说越多，表情越来越惊疑：“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知道的？”韶音冷笑道。 被她尖锐的目光盯着，渐渐的，和光卸下虚伪的惊疑，他望着她的怒容，渐渐得意起来。 “哈哈哈！”他大笑道，“不错，我知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留影石，已经全无惧意：“你记录吧。只怕你有命录，没命播。” 这般秘密，上三宗自己都捂得严严实实，就连门派中的弟子都不知，只有上层才寥寥知晓几分。 她录下来，难道敢往外送吗？大乘修士只需一个念头，她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是为了收割。”他傲然扬首，恶意从眼中流露出来，“就如同你所想的那样。” 只见韶音表情愈发气愤，他更加得意起来：“你很关心？” “得知这个秘密，令你痛苦？” “虚伪的正义感，让你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他放声大笑起来：“愚蠢！” 幼稚，天真，令人发笑！ “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人，只会成为别人盘中餐。”他望着她，仿佛屠夫望着鱼肉。 这般一腔愚蠢热血的人，他见得多了。 全无心机，满腹草包，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吗？”韶音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平静地看着他道：“就像你剥夺别人的灵根那样，是吗？” 和光一愣，脸色立刻变了。 “你不是光灵根。”韶音笃定道，“你剥夺了别人的灵根，窃为己有。” 光灵根，非常特殊。 灵根、灵气、五行属性，原本无善恶之分。 但光灵根不同，这是纯然光明之力，具备此灵根，注定一个人不会行大奸、大恶、大非之事。 可是和光，他绝对算不上磊落之辈。 “小辈，你知道得太多了！”和光沉沉出声，冷然森寒的杀意，不加掩饰的从他双眸中流露出来。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要杀了她！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他也绝不许任何人知道！ “还想吃？”韶音轻鄙地道，“你直说啊，师侄给你准备了很多，多得是！” 灵力系在琉璃小人上，又一次薅出来，扔飞，砸入另一坨之中。 “放肆！放肆！”和光气得大叫。 如实来说，他只是神识碎片，而且有阵法封印。这些污秽之物，他既吃不着，也碰不着。 但他看得见啊！ 闭上眼睛，还能听到黏腻的声音，更加令他几欲发狂：“本尊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嗤。”叶辰走过来，抱胸居高临下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炼丹倒也不必时刻盯着。刚才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只是没有走过来。 这会儿听他骂音音，就待不住了：“难怪嘴巴臭，原来吃*了！” “你！”和光朝他看去，将他的面容深深记在心中。必杀之人，又添一位。 韶音懒洋洋道：“你算哪根葱啊？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你排的上吗？” 打了个响指，顿时小二走过来，容貌变化，恢复成原本样子。 和光一看，顿时愣住：“神风？” 都是活了一千多岁的家伙，又是友宗弟子，相互当然认得。 但神风没有给予他半分回应，就像不认得他那般。和光再看一眼，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你做了什么？！”他看向韶音，又惊又怒。 韶音再打一个响指，小二一边给自己重新捏脸，一边退下去。 “他带了一道大乘尊者的神识攻击，来找我。”韶音不瞒他，“他失败了。” “我师父也想杀我。” “大乘尊者也好，我师父也罢。哪个不比你修为高深？” “你轮得着吗？” “老实吃你的屎吧！” 和光听了这番话，只觉七窍生烟。 报仇都排不上号？ 有人替他报仇的喜悦，一丝都没有，全是憋闷与无可奈何。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报，才能心念畅通。 偏偏她刚才说的那两尊，轻易能让她灰飞烟灭，留不下一根头发丝，没有他动手的机会。 和光眼底暗光闪烁。要报仇，就只能在她离开秘境前…… “你知道云华想杀你？”他平复下来，缓缓开口。 韶音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第一天见他就知道。” “不仅是他，你也是。” “一个个天赋平平，突破不了的老废物。不走点歪门邪道，怎么苟延残喘呢？” 这话过于难听。 和光被气得，浑身发抖，杀人之心前所未有的强盛。 “言归正传。”韶音把他捞出来，“如何追踪？” 她把玉瓶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一定有追踪之法，才能收割服用过灵草的修士。 “你求我啊！”和光冷笑道，目光阴毒。 他已经不相信她会把留影石，播放给其他人看。 她没有那个机会。一出秘境，她就会死！ “啧。”韶音见他还是弄不清处境，又提醒他一句，“你不相信我会把留影石放出去是吧？” “你的底气是什么？” “我就不会站在秘境门口，不出去，把留影石在秘境门口播放吗？” “各宗门一定有灵舟接应，上三宗再厉害，能把在场所有修士都杀了吗？” “就算能杀。但为了你？一个区区化神？你配吗？” 和光的脸色铁青：“住口！” “到时候全天下修士都会知道，有个道号和光的修士，喜欢吃*！” “哈哈哈！等到你渡劫飞升之日，全天下修士为你送上万妖之便大礼包！” “你拿去仙界，分给仙界同僚，哈哈哈！” 她说话太毒了，和光只觉自己的神识碎片，隐隐要分裂成两半。 “离秘境开放，还有九年。” “我有点等不及啊。” “我先播放给秘境中的修士看看，如何？” 和光顿时炸了：“你敢！！” 一旁，叶辰上身后仰，慢慢后退两步，满脸敬畏。 太厉害了。 音音简直太厉害了。 不谈修为，她这张嘴的杀伤力就是一绝！ “你说不说？”韶音已然失去耐心，冷喝一声。 和光闭了闭眼。 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韶音说话算话，当下收起留影石，并把和光也收容进储物袋。 与叶辰一起，按照和光所说的办法，四下追踪。 “怎么识别不到我？”路上，叶辰传音给她。 他也服用过神血所催生之物，并且数量庞大，为何追踪不到他呢？ “不知。”韶音摇头。 大概他是天选之子吧！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集无数巧合于一身，最终决定大局的走向。 他们首先追踪到另外两个北斗弟子，追回了两份玉瓶。 又到处奔走，回收有问题的灵草。 转眼四年过去。 第151章 恭喜无凰尊者。 叶辰一言不发。 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白皙若美玉雕琢的脸庞，异常的孤清寂冷。 “她天赋很强。”良久，他低低开口，“但我也不差。” 他曾经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只能看着她凤凰天骄一般，越飞越远。 他拼尽全力追逐，如今终于与她站在一处。 往后的几十年，几百年，上千年，他还要与她并肩，共同进退。 “你干什么？”青龙见他祭出丹炉，坐地生火，不免又丧气，“你还要给她炼丹？” 这四年来，他们到处追逐北斗修士，回收有问题的灵草。 一千多个日夜，没有停歇过，但他找着机会便炼两炉丹药，全都给了她。 “你自己上上心，行不行？”青龙转着圈在空间中飞舞，气得龙须乱飞。 叶辰当然不会跟它一般见识。 这头龙，沉睡之前也不过是个青年，相当于人族的二十来岁。 一根筋的家伙，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空空的货色。 遗落在此，虽然有了上万年的寿命，但基本上只长年纪了。 “我没上心吗？”他一边炼丹，一边逗青龙，“我炼丹的水平是不是上升了？” 青龙噎住。 它当然知道他炼丹的水平上升了，并且是飞速上升。 炼丹师分为炼丹学徒，炼丹师，炼丹大师，炼丹宗师，炼丹大宗师。 叶辰从一个没上手过的新人，短短数年内，就有了炼丹大师的水平，不得不说，除了有天赋之外，炼的数量多也是一个原因。 “我让你为自己炼！”它咆哮道，“你为本大人炼也行！” 怎么总想着外人呢？脑子被耗子吃了？ 叶辰不逗它了，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你没发现我炼制的是有问题的灵草？” 青龙虽然是神兽，血脉强大，法术高强，但它并不能识别普通灵草和有问题的灵草。 “你炼这些干什么？”它沉声道。 叶辰的储物空间中有不少这样的灵草。 与韶音重逢之前，他收割了不少灵草，因为没时间销毁，都存在空间里了。 此刻，一份份灵草，往丹炉里扔。 “你要干什么？！”青龙沉声问。 它当然不会以为，他会把这些有问题的丹药给韶音。 叶辰若是如此卑鄙之人，它宁可自毁，也不会与他签订契约。 “我要变强。”叶辰淡淡说道。 青龙与他同命，他没什么好隐瞒。 “我不够强大。”他望着丹炉上方，冉冉升腾的白雾，下颌线条微微收紧，愈发显得凌厉。 元婴修士算什么？ 在修真界，算是横着走的存在。除非找死，否则就算惹了祸，至少能逃之夭夭。 但叶辰从没觉得，元婴有多了不起。在元婴上面，还有化神、大乘、渡劫境界。 只是，进入秘境后，他才发现，元婴修士很卑微，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罢了。 灵根稀有如玉衍，天赋异禀，却被和光那老东西，神识入侵。 若他没料错，和光多半是把这个徒儿，当成夺舍的后备。 堂堂上三宗的天骄，都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不过一个散修，又能经得住多大的风雨？ 但狂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了。 音音即将迎接灭顶的危机，他难道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吗？ “你，不行——”青龙看到他的举动，忙喝止道。 只见叶辰忽然拿出一只玉瓶，拔开塞子，就往口中倾倒！ 那是异血！ 是北斗修士那里缴获的玉瓶！ 小小的一瓶，难道只存储着寥寥数滴吗？当然不是！ 叶辰咕咚咕咚吞咽着，很快痛苦得皱紧眉头，但他没有停下来，仍然在吞服。 “你疯了！” “你干什么？” “叶辰！停下来！” 青龙大为焦急，震声咆哮。 他怎么能做这种事？他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吞服不得？ 从前是意外，服用过一些，但已经改变了他的体质，受伤总比别人恢复快，并且顽强无比，很难打死。 听韶音说，那些大乘、渡劫期的强者，都无法逆转，他怎么敢的？！ “嗯哼。” 终于，叶辰手中的第一瓶异血，被他吞服完毕。 他经脉中，血液沸腾奔流，急促如浪涛，更有无尽热意炙烤着全身。 但他却笑了，把玉瓶往地上狠狠一摔！继而，拿出第二瓶。 拨开塞子，继续吞服！ 只要死不了，没有任何苦难能打败他！他要变强！ “疯子！你这个疯子！”青龙怒骂着，急得团团飞舞，可是它出不来，也无法通知韶音。 从玉衍手中缴获的异血，在韶音手中。从两名金丹修士手中缴获的，也被韶音收着。 但一开始，从两名元婴手中缴获的，都在叶辰这里。 很快，叶辰的身躯迸开伤痕，血迹飞溅，将衣衫染出一丝一缕的殷红。 他并未停下，仍然吞服。 “啪。”细微的声响，叶辰脸上爆开寸余长的口子。 他动作顿了一下。 青龙见状忙道：“你小心毁容！” 叶辰很在意这个，它与他共处，当然看在眼中：“她身边都是美貌的男修，你毁容了，她更不会看你一眼！” “啪！”又一声，叶辰的左眼球爆开了。 青龙这下不敢说了，急道：“你会死！小子！” “你会变成怪物！” “你如果非要服用，你慢慢来！” “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听见了吗？叶辰！” 叶辰听见了。 他咽下最后一口，仿佛有生命的液体，低低笑了。 把玉瓶一扔，踉踉跄跄，往远方奔去。 沿途洒落细小的血珠，然而那血珠竟似有生命般，居然一路尾随而去。 “我不能让她看见。”他一边歪歪斜斜地飞，一边自言自语，“她出来后，会担心的。” 血珠在地上滚动，汇聚到一起，渐渐变成一团血球，一粒尘埃也不染，朝着他的方向滚动而去。 “你——”青龙惊了，不知那是他的意识，还是“异血”之故。 叶辰翻过一座高山，将自己摔进了布满沙砾的深坑中。 血迹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在身下染出鲜红的一片，他整个人如浸在血泊中。 一个人没有那么多血。 “我不会死的。”他低声但坚定，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动土系功法，身下的土壤渐渐松动，他整个人向下沉去，直至被吞没。 —— 韶音身处阵法，沉浸在内在世界中。 她的经脉中存储了太多灵力，快要撑爆了，必须引导这些灵力，流往其他地方。 识海，关窍，灵府，都在被缓慢改造着。 元婴与化神修士的体魄，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皆因雷劫淬炼。 但她非此界中人，天道不会赐予她雷劫福祉，她只能自己一遍遍引导灵力，冲刷洗涤，改造着身躯。 有弊端，同时也有益处。那便是她不用面临雷劫的惩罚，不用担心死在雷劫之下，没有失败的可能。 她沉浸在突破之中，周围的灵气皆为她所汲取，日复一日。 终于，在三个月后，韶音重新睁开眼睛。 眸光明亮，隐隐有金色闪动。刚刚突破，属于化神修士的气息尚未隐藏，深厚而巍峨，又在下一瞬间敛去。 “恭喜大人！”器灵第一时间献上贺喜，“大人真乃天才中的天才！如此年轻的化神，堪称天赋异禀！飞升之姿！” 韶音起身，挥手收起阵法：“多谢。” 飞升？她并不向往。 在三千世界游历之前，她早已达到飞升的资格，只是迟迟不肯。 算起来，她的本体在那个世界逗留太久了，用不了太多时间，就该寿元到头了。 到时她道躯坐化，洞府崩解，在外游荡的这抹神魂，也该烟消云散了。 器灵还在乐陶陶地说道：“大人天赋异禀，想必用不了五百年，不，两百年！就能飞升！” 它期待和大人飞升的那一日。 到时如果遇到前主人，哼，它绝对不会多看他一眼！ 弃我者，不可留！ “叶辰呢？”出去一看，却不见叶辰的身影，韶音有些惊讶。 以叶辰的性子，除非发生什么事，不然他一定会守在她阵法外面，等她出关。 “那边有篝火。”器灵飞起来，扫视一圈，立刻说道。 韶音也看见了，一念之下，身形出现在篝火边。 灰烬还是温热的。 她没有着急，就地坐下，弹指挥出一道风，将灰烬吹去。拿出石桌，碗碟，美食，美酒。 最后拿出传音玉，神识探进去。 “音音，你醒了？”很快，叶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韶音道：“你在哪儿？” “我马上回去！”几乎是话音刚落，天边就出现一道身影。 深色的衣袍，材质柔软垂顺，灵动飘逸，贴合修长挺拔的身躯，衬得来人仙姿不凡。 “音音！”瞬息工夫，叶辰降落在地，脸上挂满笑意，“我去捕猎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但觉得她醒来后，应该想要庆祝一下。 “这顿我请你。”韶音笑着对他做了个手势，“请坐。” 叶辰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笑容愈发灿烂：“我就知道，音音一定会成功！” “恭喜，无凰尊者。”他拱手贺道。 突破化神之后，就不再称真人了，而是尊者。 “你——”韶音上下打量他，说不出哪里奇怪，但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叶辰一边倒酒，一边抬头：“我怎么了？” 第152章 （加更）战前准备。 韶音凝视过去。一抹念头从脑中飞快划过，她没有抓住。 “你准备如何处置？”她问道。 “还没想好。”叶辰笑道，把三只玉瓶，收进存储空间之中。 但韶音看着他，总觉得他不似没想好的样子。 “音音不相信我？”叶辰一挑眉头，“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它们落入旁人之手。” 韶音缓下声音：“我没有这么想。” 有个念头从脑海深处往上涌，但总隔着一层，令她看不清楚。 “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叶辰一边饮酒，一边笑着问道。 韶音听到这里，神情一震：“哪儿也不去，专心准备。” “离秘境开启，还有五年。” “我要用这五年的时间，做万全准备。” 她有许多仇人。 云华，不会再放过她。这次回宗门之后，师徒两个再相见，必是图穷匕见。 万虚的神风落在她手上，失去联系，肯定会怀疑她，还有个大乘尊者在后面。 北斗的和光，一抹神识碎片在她手里，纵然不会回归，但和光的本体就恨她。 仇人个个强大！ 然而韶音胸中潮声滚滚，愈来愈响亮，逐渐激荡不休。 畏惧？后悔？不存在的！ 树敌一时爽，一直树敌一直爽！ 她选择这个世界游历，不就是为了无拘无束，浪荡人生吗？ “好！”叶辰见她毫无畏惧，胸中亦是豪情万丈，眸光明亮，“我也来！” 韶音朝他看去：“你去历练。不必与我一起，浪费机会。” 沧澜秘境作为五百年开启一次的秘境，幅员辽阔，资源丰富，是个不容错过的大副本。 她已然寻到最合适的机遇，时间秘术。贪多嚼不烂，她很知足。 但叶辰…… “我打算闭关。”叶辰微微笑道，“对于我而言，这些年脚步太赶，我需要停下来，静静休息一段时间。” 韶音闻言，正色道：“好，我为你护法。” 以他的经历而言，的确节奏过于恐怖。 一味追求提升，并非好事。心境跟不上，念头不畅，心愿未达，甚至不曾意识到的遗憾，都会在心中留下一道道缝隙，稍加不慎就会被心魔趁虚而入。 而叶辰，他本来有没有这样静心沉淀的机会，她不知道。 可是剧情后面，他变得愈来愈狠辣，杀人不眨眼，动辄断人一族，可知早已本性偏移。 难说不是被命运逼得太紧，迷失本心。 “我就知道，音音关心我。”他一下子笑起来，又饮下一杯酒，“麻烦音音为我布下阵法。你去忙你的，我不会有事。” 韶音点点头：“好。” 挥手间，将一层层阵法，为他布置好。 先前是她闭关，他在外守护。如今调转过来，他要闭关，她在外。 “我进去了。”叶辰站在阵法之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直直望着她，眸光幽深闪动。 韶音起身，隔着石桌，一段短短的距离，冲他颔首：“祝你顺利。” 叶辰回以轻轻颔首，转过身，大步迈入阵法之中，不见了身形。 “大人，他不会……”器灵迟疑着道。 韶音坐下，为自己倒酒：“你想说什么？” “他不会……吞服异血吧？”器灵艰难说道。 韶音饮酒的动作一顿，酒杯停顿在唇边。 “他看起来有点怪。”器灵又说道，“他不会被异血迷了心智吧？” 器灵是有见识的器灵。 它初得知神血这种存在，也吃了一惊。但作为远古时代的产物，目睹过龙凤打架，前主人得道飞升，它震惊了一下就过去了。 它紧接着想道，这种能够给人带来力量与强大的东西，连大乘、渡劫修士都难以抵挡其诱惑，叶辰呢？ 叶辰还特殊些，他服用过含有神性的灵草，但他没有异变。 那他会不会妄想，自己是特殊的那个，从而大胆地服用异血呢？ “喀。”韶音手中的酒杯，被捏出一道裂纹。 少许酒水溢出，打湿了她的指尖。 胸中浪涛涌来，重重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砰的声响。 韶音垂眸，把酒杯放回桌上。 她终于捕捉到了那缕朦胧的念头，原来是这样。 她望向阵法，站起身，又缓缓坐回去。 “大人，不阻止他吗？”器灵问道。 韶音垂眸，将裂开的杯子收起，换了一只新的。重新倒上酒，送到嘴边：“不。” 阵法中。 “你能不能冷静点！”青龙在空间中咆哮飞舞，“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花了半个月，勉强驯服了两瓶异血，能够做到身上没有伤口。 但不代表他完全消化，事实上他还差得远，青龙与他签有本命契，自然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神性的炼化。 但现在，他身前摆了三瓶异血，还要服用！ “你想死吗？！”青龙咆哮道，“你死了，外面那女修，就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它最知道什么能戳痛他，不遗余力地大吼。 “她会跟别人结道侣，并肩作战，携手飞升！” “她会忘了你！从此不记得你，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 后面的话它没说出口。 空间中忽然狂风骤雨，阴云之中雷声滚动，连它神兽之躯都几乎难以维持平衡。 “你不用说了。”外界，叶辰面上倒是平静，“我心意已决。” 拿起一只玉瓶，拨开塞子，仰头服下。 就在第一口异血入喉，他脸上瞬间迸开数道血口，细小的血滴飞溅。 身上亦裂开伤痕，只是被深色衣袍遮掩，不显痕迹。 一瓶异血服用过后，他继续吞服第二瓶。 青龙已经沉默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如果他死了，就怪它倒霉，万年前被族人遗弃，万年后看错了人。 “嗯哼！”叶辰喝了一小半，就再也喝不下去，浑身剧烈抽搐，脸色若金纸，蜷缩着倒了下去。 俯视内在，那尊代表他的小小元婴，浑身上下都在淌血。 最开始，元婴只有眉心一点鲜红。在他服用过两瓶神血之后，整个元婴都染满鲜红，充满异样与不详。 而现在，他服用过量，已经突破安全边界。 浑身经脉，血肉，都在被一簇簇看不见的炎火炙烤，痛不欲生。 “啪。”眼球爆开，溅起一蓬血液。 叶辰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看到自己握着玉瓶的手，有什么在肌肤下游走，滚动，顶起一个个细小凸起。 他猛地攥紧掌心，死死盯着手背，强行将凸起压下去。 “叶辰，你坚持住。”青龙最终还是没忍住，再次出声。 “无凰尊者是个好人族。” “她身边出现过不知多少出众的男修，但她还是跟你好。” “你只是个破散修，可她从来没跟你提退婚。” “她又美丽，又大方，又强大。” “你如果挺不过去，死了，她就——她该会多伤心啊！” 青龙话锋一转，不得不说着谎言：“她会不会哭？你舍得让她哭吗？” “她会找谁报仇？她打得过对方吗？” “没有了你，她一个人，形单影只，能支撑多久？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 青龙说着说着，不免想到自己，被同族抛弃，孤孤单单一条龙，还契约了个傻狗主人，无比可怜。 它愈发动情：“你不为了自己，你想想她啊！” 想想它啊！ “她不值得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吗？” 它不值得吗？ 随着它的宽慰与鼓舞，叶辰渐渐稳定了情况，身上、脸上的伤痕逐渐平复。 青龙顿时松了口气。 却在下一刻，叶辰坐起身后，仰头继续服用！ “！！！”青龙，“你——” 你爹的！ 你大爷的！ 你想死自己去死行不行啊？！ “加油！”它团团飞舞着，青色龙尾搅碎一片片阴云，“坚持！坚持住！” “她会为你感到骄傲！” 谁他爹的不想要个傻狗小弟啊？ 未婚夫妻？道侣？叶辰绝对想多了，他就不配！ 他这种蠢货哪配得上那样美丽、聪明、强大的女修？他就只配给人家当小弟！ 青龙一根筋，万年前也是条单身龙，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外面那女修，跟他有个屁的情意啊？要不是他天天追着，又是剥它*龙鳞，又是放它龙血，朝她献殷勤，她理他？ 青龙团团飞舞着，说着不走心的话，越想越觉得吃亏。 那女修看上的是它的龙鳞，它的龙血，四舍五入，那就是看上它啊！ 这叶辰，净会占龙便宜！ “坚持！加油！”青龙不得不捏着鼻子，给这傻狗主人打气，“撑过去！她在等着你！” 叶辰浑身如置烈火之中，巨痛将他包裹，青龙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模糊糊，听不清晰。 但他知道，他的命不是自己的，有青龙一半。 他死了，青龙也会死。它保护过他很多次，他不能连累它。 还有音音。她有那么强大的敌人，他只有活下去，变强，才能为她分担狂风骤雨。 剩下的异血，他分了十几次，终于彻底服用完。 双眼被血糊住，什么都看不见，脱力地向后倒下，坠入一片血泊中。 那是他身上流出的血，很大一片，已经凝聚成血池，将他整个人淹没进去。 他的眼睛，嘴巴，鼻梁，渐渐被吞没。 原地只剩下一片黏稠的血泊，缓缓流动，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第153章 师兄，你怎么样？ 韶音在准备给师兄师姐们的伴手礼。 师兄师姐们对她不错的，虽然不熟，但当她厚颜拜见，索求保命招数，他们都给了。 四师兄就不用了。让他变成傀儡，追随在她身边，为她出生入死，已经报答过了。 还剩下大师兄、三师姐、五师兄、七师兄、八师兄、九师兄。 一共六份礼物。 九师兄是问心，她给他留了一颗悟道果。 还剩下五份礼物要准备。 但她手里一共四枚悟道果。其中三枚，是在雪山顶上抢的。另外一枚，是小毛团扔过来，让她验真伪的。 给自家老祖一枚。 叶辰那枚不要，可以给三师姐。 还剩下一枚，也不够分啊？ 想了想，她把最后一枚悟道果捏在手中，眼眸微阖，金色光芒在眼底浮出。 她对时间之术的理解，还不够精深，正好再钻研一番。 悟道果是一种表面红彤彤，成熟后外皮上爬满金色纹路的灵果。 那些金色纹路，不是别的，正是悟道果的种子。 无数细小若尘埃的种子，附着在悟道果的表面，组成一种奇异的，蕴含大道真理的纹路。 韶音以时间之力催发，经过了千年万年，悟道果仍未变化，仿佛亘古不变一般。 然而她仔细观察，发现果子表面上的纹路有所变动，竟然组成了全新的纹理。 注视得久了，仿佛与天道相合，融入那种玄而又玄的空灵中。 好在她很快回神，一边服用补灵丹，一边继续催发。 终于，有一粒细小的种子，从纹路中跳出来。 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充满好奇，轻轻的，飘散出来。韶音立刻以时间之力索住，催发！ 细小的种子，一开始毫无动静，渐渐的，那种子吸收天地灵气，开始变大。 “大人太厉害了！”器灵观望着，暗中感慨：“大人竟然培育了悟道树！” 悟道树这种天地间的奇树，想也知道不易培育，否则那些大能修士的洞府前，都栽一株了！ 它聚精会神地看着，只见金色的时间之力，丝丝缕缕缠绕住的种子，越长越大。 当它长到拳头大小时，终于咔嚓一声，表皮裂开。 一点嫩绿，从裂纹处探出。 悟道树种，发芽了。 “大人太厉害了！”器灵强忍激动，没有出声，担心打断她。 韶音体内的灵力损耗飞快，哪怕她如今已有化神的境界，培育悟道树种，也勉力难为。 耗费十几日，悟道树种才发芽。再往后，倒是变得快了，只半日工夫，嫩芽便长成及膝高的小苗。 韶音小心收起，存入储物戒。 继而，攻克第二粒种子。 花了两个多月，她培育出六株悟道树苗。 妙韵师姐、问心师兄，是一株悟道树苗＋一枚悟道果的伴手礼。 其他师兄是一株悟道树苗。 “大人，您……这何必呢？”器灵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撼，变得心情复杂。 “我们折返回去，找小毛团要几枝，它不会小气不给的。” 那小毛团，傻乎乎的。就算一开始不给，她哄哄它，也给了。 谁知大人费这劲，器灵想不明白。 韶音细心收好悟道树苗，答道：“我们不去找它。” 幼崽黏人，她并不想跟小毛团相处太久，以免它对她产生太多好感，发生难以预料的事。 “大人所顾虑的有道理。”器灵恭声道。 做完这些，韶音看了一眼阵法方向，叶辰还没有动静。 她心中不免叹了口气，有些担心他的状况。 假如他真的在驯化神血，那他现在肯定不好受。身体不好受，精神也不好受。 神血是活的，且有意识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垂眸暗道。 一晃，五年过去。 沧澜秘境即将打开，他们这些历练的修士，也要离开了。 “我出关啦！” 阵法传来动静，叶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件白衣，墨发高高束起，眉清目朗，较之五年前，愈发俊美逼人。 像是即将盛开的玫瑰，灿烂灼目，瑰丽惊人。 “你长高了？”韶音上下看了一眼，说道。 叶辰挑眉：“是吗？”摊开双手，转了一圈，“我长高了吗？” 他本来就挺高的，骨架匀称修长，天生的衣架子。 这会儿走出来，韶音只觉看他的视角，变了少许。 “你长高了。”她肯定道。 长高了两公分。 叶辰便笑起来：“这样呢？还高吗？”他屈膝，与她平视。 一张俊美逼人的脸庞，直接来到面前，肌肤如白玉雕琢，精致无瑕。 双眸璀璨，黑曜石般的瞳仁，折射着明亮的光彩。 “你突破了？”韶音不慌不忙，定定不动，细细看了他两眼说道。 叶辰与她对视两眼，笑容灿烂地直起身：“音音看出来了？” “嗯，恭喜。”韶音颔首。 叶辰便道：“出去后，如果有人拦你，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而他只要不死，还能动一动，就不会让任何人从他身上踏过去。 韶音看着他，心中掀起一丝细微涟漪。 他本可以借机沉淀。 她看得出来，他很疲惫，这些年的风雨坎坷，让他想要一个清静放松的机会。 结果他放弃了，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往前爬——此人心志甚坚。 “你不用这样。”她声音清冷，“我惹的仇家，是我的事，我并不畏惧，也不担心后果。” 叶辰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突然乐了：“你怎么这么傻呢？” “说谁傻呢？！”器灵炸毛了，“大人，这小子不尊敬您！” 它肚子里还存着一些夺魂香，很想喷这小子一脸。 而韶音也沉下脸。 叶辰更是笑得乐不可支：“多个人给你分担不好？” 他就知道，她是这样善良的心性，多占别人一分便宜都不肯。 “是我占了你的便宜，当然要报答你。”他忽然正色道，“我这人，一向运气不佳。如果不是跟着你，不会有平平淡淡，顺顺利利的十年。” “我想变强，没有你的防御阵，在外面守着，我怎么放得下心，一心突破？” 他占了她便宜在先，不得有来有往，保她安全从秘境中离开？ 叶辰笑点很低，他解释完，又忍不住笑起来。怕她恼了，于是背过身，笑得肩膀一耸一耸。 韶音没好气道：“走了！” 转身，飞身离去。 掏出宗门令牌，联络问心。 二十年未见。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要不要一起回宗门？ 这是进入秘境前，他曾经说过的，让她回去的时候，喊上他一起。 “嗡嗡嗡。” 宗门令牌上，白光闪烁，显示着正在连接中。 千里之遥，陡峭的悬崖之上，挂着一道声势浩大的白练，隆隆的水声，激流飞荡。 下方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忽然间一道身影从水面下方飞出，赤着上身，露出强壮健美的身躯。 随着他快速飞出，胸膛上的水珠，向四周飞溅，折射出晶亮的光芒。而后一袭银亮的衣袍披在身上，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变得纤长风流。 银亮到仿佛闪烁钻石光芒的衣袍，也收敛了光泽，变为寻常的白袍。 男修随意施了个诀，一头墨发变干，高高束起，露出一张和气可亲的脸庞。 “嗯。”他握住宗门令牌，应声。 “师兄，是我。”令牌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无凰。” 问心淡淡道：“嗯。收获如何？” “有点多。”对面说道，“师兄呢？” 听到这句“有点多”，久违的感受涌上心头，问心眉心一跳。 “我很好。”问心说道，没有再看五百年前标记的地方，该收回来的东西，他已经收回来了，“说说你。” 以他对她的了解，二十年不见，她一定又办了大事！ 另一边。 韶音笑语轻松：“先说好消息啊。师兄，我给你留了一颗悟道果。” “还有呢？”问心并不动容。 悟道果是好东西，但他不缺。 “嗯……”韶音拖长了音调。 跟在她旁边的叶辰，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我突破了。”韶音有点不好意思道，“师兄，你不会难过吧？” 她紧接着道：“你往好处想，虽然我修行速度把你比到地心，但我是你师妹啊！我若飞升，带你一起！” 问心第一反应是：“你突破了？！” 她突破的什么？ 小境界突破，值得说嘴吗？ 那……她是突破化神了？她才多大？！ 进入宗门时，韶音不过十六七岁。这些年过去，她还不到五十岁！ 不到五十岁的化神！ “便宜云华了！”他脸色冷厉，心中暗道。 云华老鬼，他也配？与其便宜了云华，不如便宜自己！ 一想到她这身修为，要便宜了云华，问心就胸中发哽：“你还觉得师父——” 他忽然顿住了。 本要问她，还觉得师父是好人，回到宗门就告诉师父喜讯吗？她可是纯阴之体！ 但他忽然想到，不对。 她刚才说“我若飞升，带你一起”，她没有提云华！ 无意吗？但她从前张口闭口，都是师父，从来没忘记带师父一起。 “你只带我？不带师父？”他缓缓问道。 只听令牌中传来笑嘻嘻的声音：“如果师父值得，我就带他。” 第154章 “哈哈哈！她不承认你！” 何意？ 问心瞳仁缩紧，褐色瞳孔一瞬间变得竖直，仿若某种妖兽。 “你好好说话。”他恢复寻常模样，轻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韶音便道：“这二十年的历练，我也长了些心眼，我觉得师兄说得对，师父多半是对我有些不可告人之心。” “如果他当真如此，即便他是师父，我也不能……” “你懂吧？” 他懂什么懂？早跟她说什么了？还要再花二十年历练，才明白他说的对。 “怎么？遇见什么事了？” 能让她愚蠢发热的头脑，居然变得冷静理智，问心猜测着她遇到了什么。 “那可有点多。”韶音老实道，“都是些坏消息。” 问心：“嗯？” “师兄，你确定要听？都是坏消息。”韶音有些迟疑，“听完可就摊上事儿了。” 尤其是神血一事。 问心没好气：“快说！” “那我就说了啊。”韶音正了正神色，认真起来，“我们循序渐进，先说不那么坏的。” 还有不那么坏的？ 问心本能开始脑袋作痛，他忍住了没有开口，听她说起来。 “万虚有个大乘尊者想杀我。”她一开口，就语出惊人，“就是那个岁寒尊者。” “进秘境前，带着一大帮弟子，与我们天阙对峙的那个。” 简略将此事说来。 “太阴险了！”她发自内心地怒道，“得亏我命大，捡回一条命。” 如果不是她神识浩瀚，现在已经凉了！ 问心沉下脸。 “那个神风呢？”他冷声道。 韶音面不改色地道：“被他跑了。我当时力有不逮，没能反杀他。” 一直静静飞在她旁边的叶辰，微微挑眉，朝她看去。 韶音没看他，仍然与问心说话：“师兄，我出去后，不会被他们万虚的人抓吧？” “不会。”问心声音有力，“出了秘境，你待在我身边。他们不敢动你。” 当天阙是吃素的？光明正大地抓人？ “他们如果不抓我，等我回到宗门，将这件事情上报，他们万虚就倒霉了啊！”韶音疑道，“我若是万虚的人，一定派人抓我，不惜任何代价！” 问心揉了揉眉心，清静了二十年，突然被这样烦人的事情缠上，还有些不适应。 “出了秘境，你就登船，不要在外耽搁。”问心又道，“他们总不能上船拿人。” 这么多金丹、元婴弟子，宗门肯定会派飞舟前来，载上弟子们，前往圣城，然后一起回宗门。 “那师父也会来？”韶音却道。 既然是来接人，为了撑场面，也为了防止一些意外，肯定要来一两个大修士。 多大呢？那肯定比元婴要高，不然平不了事。 虽然上三宗地位卓绝，一般没有人找茬。但以防万一，肯定会派一两个。 “……不知道。”问心闭了闭眼，眉头皱起。 师父若是来了，必定跑不了她。这是逃得虎口，又入狼穴。 她怎么净招惹些不能惹的人？ “师父来了也好。”只听韶音又道，“虽然他打不过岁寒尊者，但他打得过北斗的和光。” 岁寒是大乘尊者，他都不一定出面。 但和光却是有可能出面的。 “怎么又扯上和光尊者？”问心听过和光的名声。 活得久了，各门派、世家、势力的大修士，基本上都会有所耳闻。 “他也来杀我。”韶音又道，很是气愤，“当年我拜师，就因为选择了师父，没有拜他，他就记恨我！” “你知道吗，师兄？他居然分了神识碎片，到弟子的神识中，操纵他弟子杀我！” 问心：“……” “…………” 现在挂断通讯还来得及吗？ 她就这么能搅风搅雨？真是奇了，“你怎么惹上这么多事的？” 问心简直不能理解。 他见过一些天才，总是树敌，甚至树敌无数。但他没见过她这样，不停树敌，没有间隙，甚至都不是同境界的！ 这是一种什么本事？问心深锁眉头，大为不解！ “是我惹事吗？”韶音委屈，立刻痛诉，“我干什么了？我不肯拜他为师，我有什么错？我非得拜他为师吗？” 然而问心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事情的经过肯定不是她轻描淡写的这样。 他亲眼见过，她如何避重就轻，扭曲事实。 “呵。”他冷冷笑道，“后来呢？” “当然是我把他抓了。”韶音这次很解气，“神风是本体进了秘境，我弄不了他。和光不过是一块碎片，我还搞不了他？” “我把他逼出来，以阵法封印，他现在我储物袋里关禁闭呢。”韶音畅快说道。 问心倒是没想到，她这么利落：“嗯。” “小事说完，接下来就该是大坏事了。”韶音声音低下去，“师兄，你真的要听吗？我把你当自己人……” 当自己人，就不会想拉他下水。 但也正因为是自己人，她要提醒他，不要无意中涉足进去。 这件事情爆发后，没有人能置身度外，独善其身。上三宗更是臭名昭著，中下层弟子因为上层的肮脏，跟着声名狼藉。 “啰嗦！”问心不耐烦道。 韶音震声：“我就知道，师兄的气魄如海广阔，师兄的胆魄如山岳巍峨，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 这一连串的马屁，叶辰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是你没见过的一面。”青龙用爪子摸了摸龙须，说道。 叶辰脸色淡淡，不语。 “她与那人，比跟你熟。”青龙又道。 叶辰依然不语。 “你早做准备。”青龙继续说道，“你们只是未婚夫妻，但那是早年的约定，你们聚少离多，依我看——” 叶辰打断：“你不用看。” 青龙噎了一下，冷哼道：“你现在跟我嘴硬。等你被踢开那日，我看你跟谁哭！” 当叶辰吞服异血，深陷痛苦，在生死边缘徘徊时，青龙绞尽脑汁说着好话，鼓励他。 但这会儿他没事了，青龙就想说点实话，打醒他进水的脑子。 “你都没哭，我哭什么。”叶辰淡淡道。 青龙闻言不解：“本大人为何要哭？” “因为此界没有第二条龙。”叶辰嘴角微扬，“你只能打光棍。直到我飞升，带你去往有龙的世界。” 他如果飞升不了，青龙就只能在此界，一直打光棍。 一千年，一万年。 直到变成一条老龙。 青龙：“……叶辰！你混蛋！” 它狂吼着，尾巴将云雾搅飞，大声咆哮。 叶辰面不改色。不给它点颜色瞧瞧，它不知道收敛。 韶音很快将异血的事，告诉问心。 省去了许多，只说和光来杀她之前，正在做一件奇怪的事。她抓到他后，一通逼问，才知竟有此事。 又四处求证，终于弄清原委，上三宗居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不，修真界居然藏着这样的秘密——不仅上三宗获得了神族的躯体。 宗门令牌的那一边，问心听到一半，长发无风飞舞，一头墨发骤然化为银发。 褐瞳竖起，犹如某种妖兽。俊秀可亲的脸庞，渐渐拉长线条，肤色渐渐不似人类，犹如坚硬玉质。 身上寻常白衣，也逐渐变化，银光粼粼，折射出炫目的纹理。 “你当真胆大包天！”他缓缓垂眸，一身异象逐渐消失，妖异俊美的脸庞恢复至俊秀可亲，但眸光还是冷的。 韶音冤枉：“师兄，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只是发现了呀！” 胆大？关她什么事？ 神族不是她分尸的，神血不是她研究的，那些残害修士的事更不是她做的。 “你还狡辩？”问心冷哼一声，声音微怒，“你揭穿此事，杀了和光，只做不知便罢了！” 换成他，便是如此处置。 如此大事，区区元婴修为，即便她马上要突破化神，然而仍旧差得远！ 秋霜、清阳子的前车之鉴，她都忘了吗？不提他们，这事儿师父都不够格！ 他之前隐约察觉到什么，从来不去碰，正是自保之道。 她可倒好！ 胆大包天，还狡辩！ “出去再收拾你！”问心决定再也不忍了，出去就把她打一顿。 这孩子欠教训，不把她好好收拾一顿，让她闭关养伤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师兄消消气。”忽然，叶辰窜过来，恳切又恭敬道：“音音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太善良，见不得太多人被害。” 韶音没料到他忽然过来，还开口了。 “谁在说话？”问心冷冷道。 叶辰脸上堆起笑容：“我是无凰尊者的朋友。冒昧尊您一声师兄，还望师兄莫怪。” 问心皱了皱眉，不知怎么，有些不喜。 “你是……圣城那晚辈？”从庞大的记忆中，找出一丝熟悉的原由。 他曾在门派交流会上，听到过这个声音：“你不是她的晚辈。你是什么人？” 他没忽略，此人刚才叫她“音音”。 她道号无凰，俗名凤于飞。“音音”是昵称？ 这昵称，他作为师兄，都不知晓。 叶辰一脸无辜，觑旁边。 韶音便接过话道：“我们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又脱离凡尘良久，索性同辈相称。” “哈哈哈！”青龙大笑起来，“她不承认你！” 第155章 方案和备用方案。 “你自诩是她的未婚夫。但她在师门面前，根本不承认你！”青龙哈哈大笑。 叶辰面色不变，甚至还能看到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在笑。 “装！你就装！”青龙才不相信，他如此无动于衷。 叶辰双手负在身后，衣袍猎猎，气定神闲：“你懂什么。” 青龙的尾巴扫了扫，不禁疑惑起来，难道它忽略了什么？ 韶音与问心的通话已经结束，将宗门令牌收起。 太多消息，还有神血这个重磅消息，问心肯定不会马上就消化。 “音音。”叶辰凑近过去，“刚才，我听他凶你，一时没忍住。” 他不自信道：“没给你添麻烦吧？” 只见他顶着一张极精致的皮囊，眸光清澈，神态真诚地询问。 韶音便道：“没有。” 男女之情，在她如今的处境之中，堪称微不足道。 她没有放在心上。 天空上方风云涌动，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是秘境的出口要开启了。 “走。”韶音望着漩涡方向，动身飞去。 秘境中的其他修士，见到天空之上的动静，也纷纷动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空中的漩涡越来越大，秘境中的修士们也渐渐汇聚。 穿着打扮各具特色的，皆是散修。有模有样的，便是宗门和世家的弟子。 还有人一边往天上飞，一边服饰变幻，归入某个群体中。 韶音与叶辰选了一个位置站定，神识发散，寻找起自家老祖，柳霖的身影。 二十年过去，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她与叶辰奔波了四年，把异血回收，有问题的灵草灵花也收割了。柳霖避过了吗？ 神识朝四面八方发散，越散越远。终于，她找到了目标。 神情微松，他没折损在秘境中。 太好了。 柳霖在秘境中收获还不错，他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二十年过得也算精彩。 飞至半空，望着不远处的漩涡，等待秘境的开启。 “小子，纳命来！”忽然，一名络腮胡子的修士，大吼一声，手持长棍朝他扫来。 柳霖后退躲开，盯着对方，好声道：“道友，我并不认得你。”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得你！”那人面红耳赤，双眸圆瞪，“你抢了我的机缘！” 吼叫着，又持棒扫来。 柳霖被他追着打，不得不还击。 那络腮胡子的修士，与他境界相仿，有些难缠。柳霖打着打着，不觉便远离了漩涡与人群。 “道友，休要欺人太甚！”柳霖动了怒，起手式变化，最强一招《春风化雨》即将抛出。 对面络腮胡子的修士，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危机，竟然当真止了攻势。 不止如此，他搔搔脸，还道：“或许，真是我认错了。” “对不住啊。” “这个给你当赔礼！” 甩手扔过去一只储物袋，络腮胡子的修士，扭头就跑。 柳霖抬手接过。 他望着飞遁的人影，若有所思。随即，神识探入储物袋中。 只见简简单单的储物袋里，赫然放着令修士们打破头的宝物—— 一枚悟道果，一株悟道树苗，还有两颗散发着神秘气机的黑白双色小球。 一道神念从储物袋里飞出来：“老祖好。” 声音笑嘻嘻的，是一个活泼灵动的女修声音，正是他那颇有天赋的晚辈。 “悟道果是送给老祖的，我不小心抢多了，孝敬您一枚。” “悟道树苗也是孝敬您的，您种在庭院里，想喝茶了，就摘一枚叶子泡茶。” “我那不成器的爹娘，若是做了什么好事，您就赏他们一枚。” “那两颗圆珠，是我的最强一击，时间之术。来日老祖归家，可交给我爹娘，算作保命之物。” “有缘自会相见。保重。” 神念存储在一块玉简中，随着声音落下，那枚玉简从中裂开一道缝隙，成为一块凡物。 柳霖看向四散在各处的修士们，一眼望去，认不出哪个是她。 他神色有些沉凝。究竟是何缘故，她始终不肯相认？ —— 小一在外面晃荡一圈，从络腮胡子的男修，重新变为一张毫无辨识度的面孔，飞回韶音身后站定。 韶音若无其事，望着空中聚集的，越来越多的身影。 开始有熟面孔了。 有些是雪山顶上见过的修士，有些是天阙同门。 她早已变幻面容，如今是一张圆润秀美，毫无攻击力的面孔，以防被熟人认出。 见她并不飞上前，加入天阙的队伍，叶辰没有开口问她。 他很清楚她为何不动身。 “嗡嗡嗡。”宗门令牌传来动静。 韶音低头，拿出宗门令牌：“师兄。” 问心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韶音眉头一挑，望向天阙的方向：“师兄你呢？我也没看见你。” 那边沉默了一下。 韶音也跟着沉默了。 她不回天阙的阵仗中，是因为心里有事。师兄呢？他难道也有事？ “秘境快打开了，到时你跟在我身边，我带你离开。”问心开口了，“不回宗门。” 他对云华老鬼的报答，近千年的侍奉，恩情已经还清。 如今他修为瓶颈，正该回族中，拿回本族功法。 顺便捎上这惹事鬼。 “我还没想好。”谁知，韶音却道。 问心顿时声音一冷：“你还相信他？非要他对你动手，求生无门之时，你才相信？” “不是，师兄你别急。”韶音声音耐心，“你听我说。” 天空之上，漩涡越开越大，已经隐隐有了门户的雏形。 时间不多了。 “我只等你到秘境出口打开。”他冷冷道，“如果到时你还犹豫不决，休怪我无情。” 韶音反道：“多谢师兄，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 但她原没打算靠他。 云华是化神大圆满，问心只是元婴境界，就算出去后突破，也只是一个化神初期的修士。 对付云华，还不够看。 韶音当他是自己人，又怎么会拖他下水。 “我是这么想的。”她解释起来。 “万虚的岁寒尊者，堂堂大乘，必不会守时等我。多半一个打坐，几十年就过去了。神风虽然联络不上，但他发现这事，应当是几十年后了。” “至于师父。他若想抓我，可能在宗门的灵舟上，也可能在回宗门的路上埋伏。” 最不可能的，就是在宗门等她。二十年前，他连秘境都不想让她进，迫不及待要抓她采补。 二十年后，必定做好万无一失的安排，所以她出秘境后，就会接到他的传讯。 “那你还不跟我走？”问心冷冷道。 韶音说道：“还有北斗的和光。他的神识碎片被我封印，本体联络不上。未必马上怀疑我，但肯定会找到我身上。” “师兄，我亡命天涯，是我该得的，但我不想连累你。” 他带着她，遮掩形容，东躲西藏，真的躲得过吗？上三宗就这么没能量，抓不住两个叛逃的弟子？ 问心一听，也迟疑了。 他不会带她亡命天涯，而是打算带她回族中。区区一个云华，族中完全能护得住她。 但如果上三宗都来要人……强行要护，也不是护不住。只是交出一个叛宗修士，总比得罪上三宗来的好。 “所以，我想让事情变得简单点。”韶音继续道。 看看她惹得什么事！问心很没好气，“你想怎么做？” “我想要一劳永逸，解除后患。”韶音说道。 问心打断她：“你想得美！” 她拥有逆天的智慧不成？如此大的麻烦，也能被她一口气解决？ “你听我说。”韶音道，“我准备公开神血的事。” 她声音变得深远起来：“秘境外面，各宗修士、各世家都在，这件事立刻会传遍修真界。” “上三宗再想拿修士当肥料，万万不能了。” 这些年，上三宗到处搜罗有灵根的孩子，拉去宗门培养，然后扔去秘境当花肥。 其他宗门招收弟子，质量和数量都迅速下滑。长久以往，整个修真界的希望都断了！ 各宗门、家族如何能愿意？势必讨伐上三宗。 “我是云华的弟子，我揭破这个秘密，惹出祸来，云华跑不了一个责任，不死也脱层皮。” 如果云华果然在秘境外候着她，那他绝对不冤。 “和光在秘境中向我爆出此事，他别想了，他死定了。” 不可能到处找她麻烦了。 至于万虚那边…… “何必如此麻烦！”问心冷冷道，“你立时自裁，一了百了。” 正所谓头疼砍头，最治病根。 她死了，这件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韶音摸了摸鼻尖：“嗯……” 问题就在这儿。她所谓的一劳永逸，与自杀无异。 她敢爆料，上三宗不会放过她，那些隐藏的掺合一脚的宗门、势力，也不会放过她。 她根本跑不了。连东躲西藏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当场毙命。 “我……我其实有一件宝物……”韶音欲解释，想想又算了。 她从神风那里薅来的三件宝物之一，时空之梭（损），可以将她传送至随机地点。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招，打不过也跑不了的时候，就用这件法宝。 但这件法宝很坑，万一传送到十米之外，或者传送到上三宗的灵舟上……那不是白忙活。 她还舍不得死。 “我还有第二套备用方案。”她精神一振，继续说道。 第156章 无凰，这是你的命，休怪为师！ “师兄，你在哪儿，我给你送点东西。”韶音对令牌里说道。 令牌那边，问心眼睛微闪，说了一个方位。 “我知道了。”韶音说道，把通讯挂断。 很快，一道身影穿梭在空中，逐渐逼近一名穿着白衣的男修。 “师兄！” 问心偏头看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将她打量两眼，发现她气息很淡，大概在元婴初期的境界。 “嗯。”他点点头，藏拙很好，不易被人提防，“你要给我送什么？” 韶音递过去一只储物袋：“之前答应给你的。” 问心接过来，神识探入，眉头微动：“你运气不错。” 是一枚悟道果，还有一株悟道树苗。 他扔回去：“我用不着，自己拿着用。” 韶音重新塞回去：“我自己有，这是给你的那份。”补充一句，“我给三师姐也留了，我不缺。” 问心一听，脸色微沉，将储物袋随手塞进袖中。 “跟我走。”旋即，他出手如电，握住她的手臂，“等秘境打开，你随我离去。” 她太能惹事！ 之前所说的后备方案，问心不太满意。 初听是不错，但那是成功的前提下。万一失败了呢？万一发生意外呢？ 如果和光没出现呢？如果万虚也有人拦截她呢？如果师父就在外面等着抓她呢？ 走了才稳妥！ 韶音冲他笑道：“师兄，各人有各人的机缘，这是我选的路。” 问心愕然看着她：“你——” 他明明抓住她了，但此刻却眉心一跳。 “师兄保重！”韶音笑着说道，而后面目模糊，身影化为空气。 被问心握在手中的，赫然是替身符的一角。 随着她声音落下，替身符无风自燃起来，很快化为一缕飞灰，随风散去。 “无凰！！”问心怒喝一声。 居然用这手对付他！两次，她在他面前用过两次替身符了！ “不识好歹！”问心甩甩手，脸色冰冷，“再管你的事——” 远处，顶着一张圆润秀美面孔的韶音，收回了一缕神识，嘴角微微扬起。 不想扯上师兄。 自入门以来，师兄对她不错。里里外外，都对得住她。 她没必要拖他下水。这样就很好，心意送去了，人没暴露。 韶音仰头，注视着上方。 天空上的漩涡已经固定，出口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 门外会是何情形？她眸光闪动，兴奋又期待，血流都加速起来。 “别怕。”见她紧紧盯着出口，叶辰以为她紧张，与她并肩站定，“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 若见机不对，她该跑就跑！ 韶音看向他，却道：“你量力而行。”顿了顿，“我也会。” 活着才能搞事。 注意分寸。 “音音好聪明！”叶辰大加赞美，“好谨慎！” 他敬佩地看着她，说道：“我以后向你学习！” 韶音：“……” 扭过头，不看他了。 但叶辰却是真心的。她不骄不躁，遇上这么多事，却没有变得偏激、阴暗。 不像他……叶辰眼眸深了一下，随即又明亮起来。 今后，他也要像她这样！ “天地不留心，万物不入神。灵台明澈，方始知我。” 一念从心起，他身边灵气涌动，头顶上方隐隐凝聚起云团。 这是秘境，天道不全，况且时机不合适。叶辰反应过来，立刻压下去。 韶音感觉到什么，朝身边看去，只见他立刻绽出一张灿烂笑脸，浑似什么都没有。 摇了摇头，她又把头移开，看向天空。 “开了！” “出口开了！” 离得近的修士，大喊一声。 有人想往外冲，冲到一半，反应过来，身形停止在空中。 许多想要往外冲的修士，都想起来了，进入秘境之前，上三宗的那番做派。 “怕什么！”有人喊道，“这是秘境里面，有化神修士出手吗？”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飞去。 当时是有化神修士，在上三宗的灵舟上，出手拦截散修。 但这是里面，可没有大修士！即便有，修为也压制在元婴期了，怕什么！ 有人意动，跟着往外飞去。 有人观望不动，低语道：“秘境里面是没有，但外面不一定啊。” 如果守在外面的上三宗长老，发现出来的不是自家弟子，会善罢甘休吗？ 听到这话的修士，急急刹住了身形，望着上方的出口，不甘地咬紧了牙。 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这时，上三宗的修士整装待发，开始缓缓动了。 仍然是北斗弟子先出发。 轮到天阙和万虚的时候，热闹又开始了。 一对一，边打边往外出。 “天阙和万虚，这是在相亲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声音飘忽不定，但在场修士都听见了。 天阙和万虚的弟子当然也听见了，因为要离开秘境，不好找人，便冷冷往下方看去一眼，没有追究。 其他修士们都看热闹一样，看着两宗弟子边打边往外出。 如此丢脸，但天阙和万虚都没有妥协。 凭什么妥协？为何不是对方妥协？都是对方害的！ 终于，上三宗的弟子陆续离开，接下来轮到了一流宗门和世家。 散修们心有不甘地看着。 “凤昊天，凤道友呢？”忽然有人道。 人群中，韶音耳朵微动，听到了这个声音，眉头微挑。 “是啊，凤道友呢？”又有人说道，声音扬高。 “我们散修，难道不是一股势力吗？”又一道声音响起来，更加嘹亮，“我们散修，不畏任何势力！” “不错！” “说的是！” 喊声从四面八方，零零散散响起，渐渐汇聚成一股浪潮。 “散修们，随我冲啊！”有人喊了一声，随即动身，往出口方向冲去。 此刻，正值某个世家的修士往外飞去。 宽敞足以并行数人的出口，此刻有条不紊的，世家修士排队往外走。 忽然一人冲来，从他们旁边擦过，直直往外面飞去！ “哼！”当下有人冷哼一声。 然而紧跟着一道又一道身影，咻咻咻，擦过他们身边，往外冲去！ “没规矩！”一名世家弟子喝道。 双方交手起来，一边打，一边往外飞。 眼看散修不讲规矩，底下的二流势力、三流势力，便也待不住了。 “散修都能走，凭什么我们要等？” 渐渐的，这股情绪传染开来，很快有二流、三流势力不再排队，往外飞去。 此时一流门派、世家的弟子还没走完。 出口变得纷乱起来。 而此刻，韶音早已经出了秘境。 “散修们，随我冲啊！”这句话就是她喊的。 要出当然是早出。 早点出去，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后面出来的修士，就见秘境之外，空中出现一枚留影石，正在播放影像。 那是一张气质出尘的面孔，一头白发，愈发显得不凡。 但见此人，一头扎进一滩排泄物中，涌动，涌动，往下钻。 随即，咻的一声出来，扎进另外一坨排泄物中，脸朝下，继续往下钻。 虽然没有声音，但他表现得就好像吃得很香。 “呕——” 很快，作呕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我杀了你！！”边缘之外，琉璃小人发丝炸开，睚眦欲裂。 韶音出了秘境后，就像任意一名散修那样，闷头往外飞，离开此处。 她改变了身形和面容，除非对她下了追踪术，否则很难定位到她。 此刻远离人群，手里握着一尊琉璃小人，笑道：“来啊，有本事就来杀了我啊！” “在你来之前，我会一直播放。” “毕竟你当时吃了挺久的，哈哈哈！” 她张狂笑罢，不等和光有所反应，立刻捏碎琉璃小人。 一团彩光在内部炸开，化为道道流光，围绕她飞了一圈，迅速隐没在天际。 韶音拍拍手，好整以暇地等待起来。 万虚没有大乘堵她。 云华没有联络她。 和光是个废物。 这开局简直轻松到不能更轻松，她真是运气好啊！ “音音跟他废话这么久，口渴了吧？”叶辰从储物空间中摸出一堆果子，笑着道：“来，吃点果子。” 韶音接过，啃起来。 她此刻躺在一株大树的树杈上，姿态闲适。 就算北斗的修士，要找始作俑者，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她头上。 “混账！”远远传来一声大喝，很快有人出手，把天上的留影石给打碎了。 韶音眉毛都未动一下。 只见天上的影像消失后，另一边很快出现一枚新的，同样是白发男修在吃排泄物的场面，但是换了一个角度，看上去更近了两分。 韶音给和光逼供时，放了不少留影石——她又不会只买一块，她储物戒中囤了好几箱子。 留着也没用，当然是都放出去啊！ “呕呕——” 更加强烈的呕吐声。 “谁啊，这么缺德？”有不明真相的修士惊诧道。 “这是什么人？有知道的吗？”有散修问道。 一开始没人知道，但是北斗的人出手，一次次打碎留影石，就……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 接完弟子，本欲离去的众门派、世家，一个个仿佛还有要事未尽，没有立即动身。 “是谁？！”北斗的灵舟上，传来威动天地的怒吼声。 第157章 师父！他要杀我！ 云华抵达秘境出口。 远远的，就见到天空中在放映着什么。以他的目力，自然能看到那是一名修士，在排泄物中穿梭。 “有碍观瞻。”他只觉污了眼睛，立即移开视线，都没去看究竟是谁。 是谁又如何？云华不是热心之人，与他无干的事，不会浪费半分心思。 他径直飞入灵舟。 “无凰可出来了？”他问灵舟上的小弟子。 小弟子答道：“回仙尊，并未见过无凰师叔。” 以韶音的名气，大修士可能不知道她，但底下的小弟子，没有不知道她的。 她回来没回来，小弟子们再清楚不过了。云华听闻没有，当即心中一沉，莫非她跑了？ 他下意识的念头，便是她伺机逃了，当即飞出灵舟。 “无凰何在？！”这时，外面响起一声怒喝。 谁？谁找他徒儿？云华当即皱眉。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惹了什么祸？定神看去，他脸色一沉。 怎么是和光？他来做什么？莫非也想摘桃子？ 当年在圣城收徒，他可也有一份！云华心中戒备起来。 “咔嚓！”天空中传来一声脆响，只见留影石被人打碎了，正是和光出手。 但天空中的影像，并没有立刻消散，而是缓缓淡去。正是这数息间，被云华看清楚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涌上头，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谁见过此人？！”打碎留影石后，和光怒意不减，挥手幻化出两道身影，正是韶音的真容，以及她后来幻化出的模样。 “你见过没有？” “你可有见过？回答本尊！” 有修士从秘境中出来，刚现身就被抓住了，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表情很懵：“没见过。” 和光挥手将此人甩飞，再去抓别人。抓住就问：“见过此人没有？” 随着一声声“没有”“不曾”，他气息愈发暴怒，直接将人一掌拍飞！ 他已然是疯了！ “道友拿无辜小辈撒气，有失前辈风度！”这时，一名化神修士站出来道。 不巧，被他一掌拍吐血的那人，并非无根无靠的散修，而是修真世家的核心子弟。 无端被他打成重伤，家族如何能忍？他即便是上三宗的修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放肆妄为！ “滚！”回应他的，是和光一声暴喝，他甩头看去，双眸赤红，浑似疯魔。 前辈风度？他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吃粑粑，他还有什么前辈风度？ “无凰！滚出来！”他向着四面八方怒吼。 “你有胆子招惹本尊，你有胆子滚出来！” “本尊不把你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空中，男修面容扭曲，白发狂舞，行止如魔。 云华看在眼中，心梗不已。血腥气一阵阵上涌，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 二十年没见，她才刚从秘境中出来，怎么惹上的和光？！ 她怎么这么能惹祸，莫非修的惹祸之道？ 不，坑师之道！ 云华闭了闭眼，止不住的怒意。 若是寻常，他倒也不惧此场面。打一架罢了，大乘之下，他怕过谁？ 偏偏来的路上，与逍遥子打了一架。那家伙疯狗乱咬，与他拼命，他一身修为只剩五六成。 如何与和光打？怕是胜负难分。 云华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想要扭头就走。又怕作死的小徒弟，当真被和光杀了。 此事绝不能发生。她是他突破大乘的契机，是他再活三千岁的圣药。 “咻——” 此时，天空中一角，再度亮起一枚留影石，播放起相同场景，但不同视角的画面。 每一枚留影石，都不是无缝衔接，而是隔一会儿放出来一枚。 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就都没走。 “无凰！本尊要杀了你！！”和光疯狂大吼。 丢脸丢到全天下都知道，整个修真界也没有几人，获得如此殊荣。 只见他双目赤红，白发乱舞，面目狰狞，已是入魔迹象！ “无凰是谁？”许多人好奇。 “怎么得罪她了？”简直太好奇了。 万虚的修士，倒是知道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个人。 终于轮到北斗出丑了！ 一个个站在灵舟上，往外看去，并没有仙宗出丑的恼怒，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嗡嗡嗡。” 宗门令牌亮起来，韶音接通。 “你从秘境出来了？”清冷的声音从令牌中传来。 韶音顿时惊喜道：“师父！”崇敬，尊重的口吻，“您来了吗？” 叶辰见到她过于夸张的表情，脸孔微微扭了一下。 “演技至臻。”青龙咂声，“你说她演过你没有？” 已知她师父不是人，她都准备祸祸他了，还能演出如此情真意切的效果。 那她在叶辰面前呢？过往的那些，有几分真，几分假？ 叶辰脸上的扭曲很快平复，眉头舒展，昂首道：“那不是很好吗？” “？？”青龙。 她演你，你还叫好？你贱的？ “多可爱啊！”叶辰注视着她的侧颜，目光温柔，“你不懂。” 她活泼的样子，搞事的模样，他为之倾心。 只遗憾修为不够，不能在大能修士面前护住她。 青龙与他同契，知他说这番话是发自内心，不禁无语了。 “将来你遇见同类，倾心于它，自然就明白了。”叶辰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 青龙嗤之以鼻。 另一边。 韶音正在接受斥责：“你惹他做什么？！” 她惊诧，又委屈：“师父，您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训我？” “他先对我出手的！” 把秘境里，和光的神识碎片藏在弟子身上，要杀她，幸而她命大，得以保全小命的事说了。 “师父！我是狠了点，但他还活着啊！”她委屈道。 他只是没了面子，她却是差点丢了性命！ 云华闭眼。 胸中浪潮迭起。 —— “问心师兄。” “见过师叔。” 问心登上灵舟，小弟子们上前行礼。 问心点点头，问道：“无凰回来了吗？” 小弟子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没有。” “方才云华仙尊也找她来着。” 问心眼瞳一缩，然而面上和气不变：“我师父，云华仙尊在灵舟上？” “不在。”小弟子摇摇头，“他找无凰师叔，没找到人，就离开了。” 问心点点头：“我知道了。” 转身离开。 他走后，小弟子挠头：“问心师叔有点奇怪。” 说不上哪里怪，虽然如往常一样和气，但莫名叫人背上凉飕飕的。 问心飞出灵舟，脸色立刻冷下来。 他本来已经走了，准备回族中。 但飞出去没多远，神识捕捉到一声声惊呼，回头望去，看清天空中的影像，硬生生刹住了身形。 他很不想承认，但他被勾起了好奇。 活了八百多岁，没见过这么大的热闹。 她怎么想的？一会儿一出，一会儿一出，一出比一出事儿大。 问心拿出宗门令牌，神识探入。 令牌上光芒闪烁，但是接不通。 当然接不通，因为韶音没空接，也不想接他的通讯。 这事儿跟他无关。但如果他掺合进来，少不得惹一身腥。 “你先走。”冷静下来的云华，命令小徒弟道：“此事有人交涉。” 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两个修士间的恩怨。往大了说，是两宗之间的摩擦。 云华视她为炉鼎，突破契机，怎么也不会将她暴露。 “可是师父，这样显得我很没种。”韶音迟疑道，“我都喊他来杀我了。” 云华本来平复的怒气，轰的一下又被点燃了：“你有几条命，敢让一个化神来杀你——” 他忽然止住喝声。 眸中闪烁不止，问道：“你突破了？” “是啊！”韶音乐呵呵道，“哎呀，想给师父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师父猜到了。” 云华的确惊喜！ 没想到她如此争气！ 上天对他真是厚爱，追着喂饭！生怕他突破不了大乘！ “好，好。”他情不自禁地道，笑意爬上眼角。 沉吟片刻，他道：“走罢！和光已然疯魔，你不必与他对上，徒惹风波。” 怕她不听，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的仇已经报了，休要画蛇添足。” “好吧，我听师父的。”韶音便道，“那我这就——” “啊！师父！”她声音忽然惊慌起来，“他发现我了！” 仿佛匆忙间，她那边有风声传来，“和光，你休要放肆，我师父马上就到了！” 而后，许是无意，通讯挂断了。 云华猛地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和光安静很久了。 他化神大圆满修士的浩瀚神识，迅速铺开，很快发现了一道疾飞而去的身影。 “哼！”云华怒哼，旋即追去。 韶音离得不远，化神修士又缩地成寸，来到她身前，只需数息时间。 嗯，当然是她引他前来的。 云华让她走。怎么可能？她是那种人吗？ 和光恨她入骨，倘若出不了这口气，势必念头不畅，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仙路断绝。 她这样善良的姑娘，岂会绝人之路？当然不能的。 “无凰！受死吧！！”终于找到她的和光，犹如充满气的气球，被解开了口子，怨气恨意倾泻而出！ 无尽阴毒杀意，从他赤眸中散发出来，草木都为之枯萎。 这就是大修士的威能，一怒之下，天地为之色变。 第158章 韶音眼疾手快，立刻祭出黑鼎，把和光装进去！ “杀我？你做梦吧！”韶音迎上和光，面上尽是张扬，“等我师父来了，打得你趴下吃*！” 这不是一句戏言，这是对已发生事实的描述。 和光如何听得了这个？脑中“嗡”的一声，双眸彻底沦为血红：“死！！” 他乃光灵根，但此刻凝聚出的灵力，白光之中竟有几丝黑线。 韶音顿时知道，他是真的气疯了，已有入魔的迹象。 她心中冷笑连连。挖别人灵根，他活该有此一日！ “想绝杀本尊？你再修炼个一千年吧！”她狂妄大笑，“哦，你活不了一千年了，那就下辈子吧！” 她嘴巴甚毒，吃粑粑也好，寿元将尽也罢，都深深刺痛和光的心。 此刻，他双眸甚至滴血，沾在面颊上，邪气森森，愈发有魔头的模样：“本尊要将你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今日谁来了都不行，他一定要杀了她！ 和光将她恨毒了，哪怕入魔也在所不惜，一时间修为迅速往上攀升。 韶音只是化神初期，境界比他低两阶，灵力不如他充沛，一时间有些狼狈。 “走！”她对叶辰喝道。 云华既然来了，就用不着他出力了。 小一、小二也暂时用不上。 两个傀儡的身上，各自附着她一丝神识，一左一右，架起叶辰就往远处飞去！ “音音！”叶辰挣扎，“我不走！” 小一、小二将他钳得死死的：“正好有机会，你去突破吧！” 他是命运之子，天道的宠儿，他要晋升，必定要经过雷劫的洗礼。 趁此机会，众人的注意力在这边，他正好找个清静地方，安心迎接雷劫。 小一、小二为他护法。 过了今日，她未必还有机会管他。 “我不急！”叶辰不愿离去，她正迎接暴风雨，“我不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 韶音的声音，借由小一的口传出来：“我瞧得起你，相信你能突破。莫非你瞧不起我，以为我搞不定？” 叶辰顿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心内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对他的信任与重视。悲的是，他想保护她，与她并肩作战，可他不配。 “我让青龙跟着你。”叶辰缓缓道，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青龙咆哮一声，倒是没有拒绝。 “得了。”小一看他一眼，忽然面容身形渐渐变化，变成韶音的模样。 只见她伸手，在他衣袍上撕了一块，揣袖子里：“这样就算陪我了。” 这算什么陪伴？ 哪怕他的一块衣角，待在她身边，她也视为陪伴吗？ 叶辰心中如坠下一片轻盈的羽毛，悄无声息。又如当空皓月坠入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体内血液奔涌，喉间却像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空间之中，青龙在云层中飞舞着，瓮声瓮气：“她真大气。” 这气魄，这胸怀。 天地无惧，举重若轻，生死皆不放眼里。 它时常觉得，叶辰配不上她。 ——他除了有点狠劲儿，命苦些，气运惊人些，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啊？ 叶辰这次没回应它。被小一、小二架着，不再挣扎，飞速往远处行去，眸光坚毅，似蕴有不可磨灭的星光。 另一边，韶音跟和光交手。 她不敌，当然不能敌。让人知道她的真正实力，对她并无益处。 但还是要拿出一些本事来的，她甩手扔出爆裂阵，灵力顺着剑身涌出，剑意如水而不绝。 如此大的动静，引起了无数道注目。 秘境出口，已经没有弟子还往外出了，几乎所有修士都出来了，但是都没走。 原本就舍不得走，如今打起来，就更舍不得了。 一道道神识探过去，真身并未出现。看热闹，也要讲基本法，谁也不想招上三宗的眼。 “咦？”玄天剑宗的灵舟之上，一名女修疑惑，“这不是前辈吗？” “簪玉认得她？”旁边有修士道。 女修道号簪玉，手握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乃是一名刀修。 她看向身边，恭敬道：“回师叔，此人正是曾经救过我与师兄的那位。” 当年她外出历练，被偷了本命长刀，遍寻不见，便喊来师兄秦霜。 结果出师不利，两人双双被擒。碰到一位前辈，也被那妖鼠偷了宝物，顺手救了他们。 想到当年的事，她不免问了一句：“二十年不见，秦野如何了？可结丹了？” 秦野是当年捡到的小孩。他是先天剑骨，本就修行飞快，簪玉进入秘境时，他才八岁，已经筑基了。 不知现在，他结丹了没有？对于这个自己抱过、哄过的孩子，簪玉有些记挂。 “已经结丹了。”师叔欣慰，摸了摸剑柄上的穗子，语含笑意，“两年前，他就已经结丹，出宗历练去了。” “太好了！”簪玉欣喜道，随即遗憾，“就是可惜，没赶上此次秘境。” 师叔摇摇头：“不碍。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处秘境。” 机缘多得很，错失这个，还有下一个。 实在不行，五百年后也来得及。除非，五百年后他化神了，那就是真正错过了。 但他都化神了，沧澜秘境也不适合他了。总的来说，还是不可惜。 簪玉点点头：“师叔说的是。” 两人虽然在交谈，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注视着远方的战场。 韶音与和光交手不久，云华就赶至了。 “住手！”他喝道，一道剑光裹挟着雷霆之势，朝和光斩去。 说一千道一万，他不能叫和光杀了她！ “师父！”韶音顿时惊喜，连忙让开地方，“师父，打他！” 堂堂化神大圆满修士，虐个和光，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这个当徒弟的，自然不能给师父添乱。 韶音飞身后撤，退得远远的，只大声道：“打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对小辈下杀手，还是别宗弟子，他臭不要脸！” “我都说了，师父要来，他还敢对我下手！这么不把师父放在眼里，给他能的！” “师父打他！” “狠狠打！”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师兄，什么叫前辈，什么叫废物就该老老实实窝在洞府，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她一句又一句，响亮又飞扬。 云华差点被气吐血！ 她知道什么？！ 他此刻面对入魔后，修为拔高的和光，有苦说不出。 “呵，谁是废物？！”和光与云华一交手，立刻发现对方不如想象中的强大，他只当自己超常发挥了，仰天大笑，“你们师徒才是废物！” “今日本尊就将你们师徒，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他恨啊！ 恨这对师徒，恨之入骨！ “口出狂言！”云华冷哼，面上不露痕迹，只做出稳扎稳打的架势。 韶音在远处看了一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云华怎么磨磨唧唧的？跟假打一样。 “哼，我师父让着你罢了！”她继续对和光放垃圾话，“师父不想让你太难堪！” “你不知好歹，以为我师父打不过你。” “快束手就擒，跪下赔礼道歉，不然一会儿我师父动怒，来真格的，你就死定了！” 她不知云华受伤，只以为他不想两宗摩擦闹大，那怎么行？今日他们非得死一个！ 有她在旁边拱火，云华的脑袋嗡嗡的，很想让她住嘴，快点过来出把力气！ 该死的玩意！该有眼色的时候，偏没眼色！平时那些机灵劲儿，都哪去了？快来表孝心啊！ 但没办法，二打一本来就不合道义。况且，她跟和光不是一个辈分，更不好越矩。 云华心里知道，愈发苦闷，只对身前喝道：“和光！你意图杀我徒儿在先，如今她不过小小报复，你适可而止！” 小小报复？这叫小小报复？留影石记录的那些，就是她的“小小报复”！ 现在是大大报复！ “死！今日你们师徒，全都要死！”他狂喝一声，海量灵力爆发。 今日若不能报仇，他必将入魔，前路断绝，与死无异！ 只有杀了他们，以他们的血洗清耻辱，他胸中的恨意才能平复。 和光不顾一切的出招，豁出去了。然而云华跟他豁不出去，他惜命。 “你好大胆子。”就在这时，韶音接到一道传音。 “师兄？”韶音惊讶，神识散出去，寻找问心的身影。 她跟和光打起来，当然就暴露了位置，问心找到她不奇怪。 “师兄，你在哪儿？”她问道。 “当真被你做到了。”问心传来的声音，口吻复杂。 有怒，有气，有赞，有几许佩服。 他只当她异想天开，*不知死活。没想到，被她闹出这么大的场面。 “师兄过誉了。”韶音嘻嘻笑道，随即正经起来，“师兄，你别过来。” 问心冷冷嗤道：“谁爱管你。” 这话落在韶音耳中，神色微妙起来。 她让他别过来，是不想他掺合进来，这是她与云华之间的事。 过去，他经常提点她，但她没有怀疑过他对云华的忠心。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师妹，师父要拿师妹开刀，他不忍她送命，故而多次提醒，是人之常情。 但她从没想过，他会完全站在她这边。 否则，他就不是一句“谁爱管你”，至少也是“师父用不着我”。 他对云华…… “师兄，你觉得奇怪吗？”思绪转动间，她并没提这茬，只观望着战局，“师父跟和光，打得很友好。” 她说话太委婉了，何止打得很友好，以云华的修为和境界来着，他就跟打友谊赛似的。 第159章 （加更）“把无凰交与我们，带回北斗！” “你做什么？”一人见她此举，皱起眉头。 韶音瞥去一眼，并不作答，飞去云华身边，恭敬道：“师父。” 云华刚刚燃烧本元，损耗极大，气色明显苍白起来，眼神也有几分疲惫。 他微微阖眼，掩去不支，重新抬起目光：“嗯。” 师徒二人，看向对面。 “把和光尊者放出来。”一名修士说道。 韶音瞥去一眼，是个元婴修士，她不屑道：“对不住，我们这里没有元婴修士，无法与你交流。” 对面愣住了。 随即，那人反应过来，顿时大怒：“你——” 韶音别过头，望天。 风吹过战后疮痍的大地，呜呜作响。 一尊尊化神修士，天地间极为强大的存在，立于风中。 一张张傲然尘世的面孔，纷纷透出杀意。 韶音仿佛没瞧见一般，顶着浓浓的杀意，四下张望。 在她旁边，云华神情淡淡，虽然看去，但目光仿佛穿过他们，落在遥远天边。 “放肆！”一名年长的修士喝道，“把和光师叔放出来！” 他与韶音同境界，又比她年岁长，因而不自觉流露高高在上的姿态。 韶音终于正眼看去：“不放。” “你说什么！”对方愠怒。 韶音下巴一抬，面上比他更怒：“我说什么？你没长耳朵？不会听？” “放肆！”那人喝道。 韶音冷冷道：“换个耳朵好使的来。” 这一下，本就紧绷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北斗到来的七八道身影，有一半都忍不住要出手。 而在这时，天边紧接着落下十来道身影，落在云华师徒两端，呈弧形将他们保护起来。 正是天阙的修士。 “道友何意？要打吗？”一人说道。 北斗那边，欲动手的几人，暂时按耐下去。 指着韶音：“问她，方才的话是何意！” 天阙领头的修士，朝韶音看去。 韶音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的，颇有些不知死活的姿态：“方才？本尊一共说了四句话。要本尊解释哪句啊？” 开玩笑。 她堂堂化神尊者，没脾气的吗？ 北斗那边，听她这一席话，又被激怒了，大半修士都亮出武器。 “把和光放出来。”唯一一名没拔剑的修士，年岁极长，也最沉得住气，沉声喝道。 韶音面露赞许地看过去，然后道：“不放！” 对方气息一沉：“小辈，休要放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天地因果。”韶音凛声道，“和光打伤我师父，我抓来他，让他给我师父当牛做马，伺候我师父养伤，有什么不行？” 若事情仅仅是这么简单，倒好说了。 “和光杀谁了？”对方沉声道，“你好好活着，他杀的人必不是你，轮不着你报复。” 又说：“他与你师父交手，乃是你师父出手在先。你师父受伤，他亦重伤在身。” 竟是个会说话的。 韶音听了这一番，便将脑袋一扬：“我不管！” “他打伤我师父，就不行！” 站在一旁的云华，没忍住，低低咳了一声。 这么个玩意儿！这时又表孝心来了！ “看见没有？我师父受伤了！”韶音听到他咳嗽，立刻道：“我师父是无辜的，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子，有什么错？” “和光一力惹起此事，就该承担后果！” 对面那位长者，却不欲再多言。 “不仅和光要还回来，此人也要同我们一起走。”他视线移开，看向天阙打头的修士对话。 那名修士一怔，则是看向云华。 这里没有比云华年纪更高、辈分更高、修为更高的了。 哪怕他受了伤。 “放肆。”云华咽下血腥气，冰霜一般凛冽的目光投去。 对面道：“她惹下弥天大祸，令北斗颜面扫地，罪不可赦！” 说着，面露怒容。 在他身后，北斗众修士纷纷亮出武器，无一例外。 一时间，杀意腾腾，气氛紧绷。 北斗吃了大亏。 今日之后，全修真界都知道，北斗有位修士吃粑粑。万年来，高山冰雪般出尘的存在，就此留下笑柄。 韶音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关我什么事？”韶音却不乐意了，“北斗声名扫地，是我做的吗？难道不是你们吗？” 少让她背锅！ “我只是放出和光的影像，可没提北斗半个字。” “如果不是你们，看到留影石就出手打碎，谁知道是北斗的修士？” 对面听她这么一说，顿时一静。 “少为了推卸责任，拿别宗弟子开刀！”韶音冷笑连连，“我们天阙弟子，是生来给你们北斗背锅的吗？” 这话一出，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万虚修士，纷纷掏耳朵。 说什么话啊？打就完了！ 你们听她叨叨，你们叨叨得过她吗？ 果然，听她这么一说，天阙的修士们支楞起来了：“不错。无凰尊者虽有不当之处，但导致北斗颜面有损的，却非她之故！” 人当然不能交出去。 “还啰嗦什么！”有个修士说道，当即挥剑，砍出一道磅礴剑气。 天阙修士立刻抵挡。 有了先动手的人，其他人纷纷跟上。 北斗修士不讲情面，一意要抓韶音带走。 天阙修士顾忌云华的面子，也不愿在没犯错的情况下，让自己宗门的修士被抓走。 北斗了不起吗？跟外头横就算了，跟友宗横什么横！ “哎呀呀。” “别打了，别打了。” “都是自己人，怎么能动手呢？” 万虚修士开始劝和。 然而一听就知道非本心，不过是看热闹罢了。 “师父，我们走！”趁着双方打起来，韶音挽住云华的手臂，就要溜走。 云华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去。 他受了重伤，此刻能支撑站立，已是勉强，绝不能留下来。 “站住！”北斗有个修士看见了，立刻追来。 韶音反手掏出一个爆裂阵，扔了过去。 那人被阻了片刻，再欲追逐，就被赶来的天阙修士拦住了。 万虚修士互相看了看，有人飞向韶音：“事情没解决，道友怎么走了呢？” 韶音曾给万虚难堪，此时给她使使绊子，再妙不过。 “滚！”云华挥袖，一道劲气将那人拂开。 压下喉间涌上的血腥气，一把扣住韶音的肩膀，提气便走！ 云华到底是云华，哪怕重伤在身，也还有一搏之力。 韶音被他带着，瞬间飞出老远，她扭头冲着后面：“来追我啊，废物！” 话刚出口，云华身体一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韶音察觉到了，忙关切道：“您怎么样？受伤了吗？很严重吗？” 他受没受伤，她不知道吗？！ 云华一缕魂魄已经飞出天外，正是被她气的。 “住口！”他喝道。 情形如此不利，她还要招三惹四！ 韶音顿时不说话了，老老实实被他钳着，飞往天阙的灵舟方向。 北斗和天阙的修士还在交手。 万虚的修士倒没再使绊子，一来赶不及，云华的速度太快了，二来他们也不太敢惹云华。 那可是有名的老牌化神。纵览上三宗，打得过他的也没几个。何况，他座下个个狠人。 望着他们远去，万虚几名修士，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一时跑了又怎样？无凰惹下这般大祸，北斗不可能放过她！ “我们走！”热闹还在后面。 北斗与天阙的修士，一时走不了。 双方打了一场，渐渐真火被打出来了。 “你们天阙要包庇罪魁祸首吗？”一人喝道。 “这是我们天阙的修士，犯了错也自有宗门惩治！”一人答道。 如此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而此刻，上三宗的灵舟都已经启动，离开了原地。 “无凰骄纵放肆，惹下弥天大祸，此事不能善了！”北斗那位长者说完，便收手后退。 “我们走！” 冷哼一声，随即一个接一个，飞身离去。 看也不看天阙众人的神色。 打下去也是徒劳。 既然人没拿下，就稍后再议。 几名北斗修士，并未回到灵舟上，而是极力往宗门方向飞去。 他们速度比灵舟快，需要尽快把此事禀报宗门。 下方，天阙的修士们纷纷脸色难看。 此事明明是他们反应过度，才令北斗颜面扫地，结果却怪到天阙的头上。 但能怎么样呢？ 北斗吃了大亏，若不将无凰送过去，给他们消气，两宗当真要结怨不成？ 区区一个无凰。 万年来，上三宗便是一体，从未有过大的过节。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我们也走吧。”年纪最大的修士沉声道，率先飞离此地。 其他人沉脸跟上。 须臾，此地再无人影，只余战后的满目疮痍，与片片不曾干涸的修士之血。 忽然，一条细细的藤蔓从地底钻出，像一条灵敏游动的蛇，爬向巨大的深坑。 它迅速游到坑底，叶片卷过，殷红的血迹被吸干，泥土恢复原色。而后，藤蔓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无独有偶，战场的其他地方，也游动着相同的细小藤蔓，爬上石头、树冠，吸食血迹。 最后，这些藤蔓汇聚在一株墨绿色的大树上。 随着藤蔓欢快地攀爬上去，大树逐渐变化，竟化为了一道窈窕的女子身形。肤白如雪，唇红似血，分外艳丽。 女子舔了舔唇，做出餍足的表情，低低嗤笑：“都是一群蠢货。” 第160章 叶辰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群山环绕，风景秀丽的一处山谷。 天空中盘踞着浓云，道道雷光在其中闪烁，却始终引而不发。 终于，似积蓄足够了能量，一道粗壮的雷光从天而降：“轰——” “轰轰轰——” 随着第一道雷光降落，一道又一道雷光成熟，迅猛密集地飞出云层，如奔涌狂舞的蟒蛇。 “来吧！”山谷中央，盘腿而坐的白衣男修，忽而睁眼，不闪不避，反而飞身迎上！ 仿佛有生命力的雷光，劈落在他的身上，瞬间男人墨发飞舞，从头到脚，电光流动。 他面容坚毅，眸光蕴含着强盛的意志，仰头望着九霄之上：“来啊！再来啊！” 劈不死他，终究会使他强大！ “吼——” 仿佛有吼声，被风带来，似是天道对他的狂妄而不满。 叶辰仰头，注视着山谷上空，积聚的沉沉劫云。这是他的化神雷劫，只要渡劫成功，他将跨越天堑，成为天地间的一名化神修士！ 元婴境界还是太低了，远远不够，根本没有说话的份量。 察觉到他的野心，劫云中再次降落一道道雷光，比先前粗了数倍！ 甫一落下，叶辰便浑身一颤，俊美的面庞终于露出一分痛楚。 雷电在体内游走，强大的力量几乎将身体撕碎，这是天道对于修士逆天而行的惩罚。 捱得过去，便更进一步。捱不过去，便灰飞烟灭，消散于天地间，反哺此界。 ： “轰轰轰——” 已经降落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然而天空中的劫云仍没有消散，反而阴沉沉的，有更加惊心动魄的威势。 “是何人在此渡劫？”远处，有修士注意到这方动静，大感惊奇。 能够经由天雷降下四十九道雷劫，已经是天赋异禀了。此人居然还未结束？ 不仅没有结束，还离很远。 叶辰自结丹之始，就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碎丹结婴，也是如此。 这次的化神雷劫，必然也是同样的规模。他早已做好准备，此刻衣衫破碎，面容染血，望向上空的目光仍然明亮。 “轰轰轰——” 又是新的一波雷光降落，粗若神柱！ 寻常修士捱一道，都会顷刻间灰飞烟灭，但叶辰不仅无惧，眼眸更加明亮：“才这点儿力道？给本尊挠痒痒吗？” 他还没有化神，就自称本尊。劫云被激怒，不留空隙，一道道雷光齐齐落下，化为一片雷海将他淹没。 “你不嘴欠会死啊？！”空间中，青龙盘旋飞舞，怒骂道。 叶辰整个人身处雷海之中，犹如一线渺小蜉蝣，双臂张开，竟在吞吐雷光！ “你在做什么？！”青龙惊了。 这是劈傻了吗？ “我在借雷霆之力，洗涤元神。”叶辰回答。 他服用了太多异血，体内一尊小小元婴，暗红到流血。 但他发现，雷霆之力可以洗涤异血对他的影响：“帮我。” 说完，不等青龙回复，便将雷霆送入空间之中。 天道察觉到雷霆之力，似乎对他无甚影响，以为力度太弱了，顿时加大力道！ 原先是一片雷海，他的身形如一线蜉蝣。渐渐的，雷光愈发密集，白光汇聚，彻底将他的身形吞没！ “你个背运的！”青龙在空间中飞舞，一边吞掉雷霆，一边怒骂。 它即便是远古神龙，吞服雷电也不是那么好受的，青色鳞片都炸开来。 但它骂归骂，兢兢业业，没有放过一缕叶辰送进来的雷霆。 叶辰胆大包天，窃取雷霆之力，想要随取随用。青龙既觉他狂妄，又不禁佩服他的无畏。 这还像样子，至少有资格给那女修当小弟了。 就不知韶音那边怎么样了？ 在山谷外围，分据两个方向，守在此处给他放风的韶音的一缕神识，也不知道本体那边怎么样了。 但她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大不了就失败呗！反正也不会死。 即便她本体被杀，这不还有两缕神识，操控着两架机甲，不是，两个傀儡吗？ 能跑能跳的，两个化神傀儡，悠着点蹦跶，应该能蹦跶到上三宗坠落、神族死亡。 “轰轰——” 山谷中传来浩然动荡，韶音听得微微心惊，不免看去一眼。 白光刺目，如一个巨大的白茧，将叶辰裹了一千层、一万层，不留缝隙。 他会出来的，她并不怎么担心。注意到有人靠近，立刻传音道：“此处有人渡劫，还请道友避嫌。” 有些人见叶辰不是孤身一人，就走了。 也有人存了捡漏的心，蹲守在不远处，等着看叶辰渡劫失败，奔上前抢一波。 散修野外渡劫，最是危险。天雷奔着将逆天而行的修士劈死的心，能捱过去的不多，且大多受伤，要将养一阵子。 此时便是修士最虚弱的时候，极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散修之艰难，可见一斑。 “隆隆”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云层安静了好一阵子，并没有散去，仿佛在酝酿着最后一击。 终于，一道白亮的光柱垂直落下，犹如一道神柱，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蝼蚁，钉死在地上！ 而叶辰也的确没扛住，飞速降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发出轰的一声！ 见他终于吃了教训，天道满意了，上空的劫云渐渐散去，重新恢复朗朗晴空。 韶音没有过去，而是分别操纵着小一、小二，将四方围来的修士拦住。 “道友若再向前，休怪在下冒犯。” 都这时候了，谁还听她啰嗦！ 七八道身形，迅速奔来，见状韶音从储物袋中掏出爆裂阵，挨个丢过去！ 她分神操纵两具傀儡，不知何时才能与主体汇聚，自然要带些法宝在身上。 有爆裂阵在手，七八道身影统统没能靠近，或口吐鲜血，或生死不明。 韶音放眼望去，四周再没了不识相的，这才飞向天雷炸出的大坑。 “叶辰。”她悬在大坑上方，出声道。 良久，坑底有一片土壤动了动，渐渐泥土簌簌抖落，露出一道狼狈的身影。 衣衫褴褛，头发打结，面目漆黑，简直看不出人形。 须臾，他捏了个诀，给自己换了身衣裳，又洗了把脸，这才勉强有了人样。 “音音。”他飞上半空，面上露出明亮光彩。 小一的身形逐渐变幻，化为韶音的模样，她微笑颔首：“恭喜突破。” “多谢你守着我。”叶辰声音轻柔，如凝视珍宝般，目光落在她脸上。 韶音道：“举手之劳。” 她是这么说，但叶辰知道不是。 她完全可以不理他，因为她自己就很危险，需要别人保护。 “我已经突破化神。”他定了定神，“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韶音有什么打算？ 她摸摸下巴：“混入散修之中。” 说着，小二的模样，化为另一张面孔，正是曾经用过的“凤昊天”的脸孔。 单打独斗永远没戏。 何况这个修真界，是每一位修士的修真界，每个人都拥有决定权。 但混入散修之前，她首先要去圣城，支援本体。 “好，我跟你一起去！”叶辰立刻道。 韶音看他一眼，却道：“你想做什么？” 叶辰一怔。 “你没有想做的事情吗？”韶音又问。 叶辰想做的事，就是跟她在一起，共经风雨。 “你的仇报了吗？”韶音又问。 叶辰怔神，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一张张可憎的面孔，丑陋扭曲，冷血势利，曾令他痛恨无比。 然而此刻他发现，那些恨意淡去了。不知何时，他再也没想起过他们。 变强、让这些人后悔的信念，不知不觉转变了。 仍是要变强，但却是不受任何人威胁、能与音音站在一起，共经风雨、同修大道。 “你去弄明白，当年修为因何跌落。”韶音提点他。 这不是偶然。 必定有人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叶辰一时沉吟。 他身上的异状，从那时就开始显现。原来那么早之前，他就跟神血扯上联系。 她若不提起，他已经忘了此事。但她提起了，他不免想到，当年若无人从中作梗，他爹娘便不会双双亡故。 爹娘的仇，不能不报！ “去吧。”韶音看出他的意动，“有事传音玉联络。” 叶辰抿住嘴唇，定定看着她。 他心中明白，她有意如此，在此刻提起这件事，她并不想跟他并肩作战。 曾经数次被压下的念头，不禁再次浮上来，她真的喜欢他吗？又需要他吗？ 这一次，青龙没有出声。 “保重。”叶辰颔首。 韶音亦朝他轻轻颔首：“再会。” 叶辰腾身离去。 白云飞向身后，青山映在前方。 他乘风而行，胸臆中鼓荡着难解的情绪。 “这是我与她的不同。”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我是我，她是她。” “她并不想与我混为一谈。” “她有她的道。” 大道各异，他们走的是不同的道，她不畏寂寞，他亦需如是。 霎时间，豁然开朗。 胸臆间阴霾散去，天地瞬间广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滋味，涌上心头。 久违的轻松，就像幼时，他初学剑法，便持剑叉鱼，简单而快乐。 只是那时，双亲在侧，而今爹娘只活在他的心中。 悲伤淡淡涌上，逐渐化为坚定。此次回去，他定查个水落石出！ 第161章 他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无凰师叔！” “无凰师叔回来了！” “无凰师姐！” 登上灵舟的一刹那，许多弟子都热情招呼。 随即，才敛起神色，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云华仙尊。” 云华目下无尘，登上灵舟之后，目不斜视往里面而去。 韶音面带微笑，对众同门点点头：“许久不见。有空一起喝茶。” 便飞快跟了上去。 灵舟的顶层，是为长老们安排的房间。云华一路往上，很快挥开一扇房门，身形进入。 “师父！”韶音紧跟上去。 云华眸光一暗，站在房间里，背对着她道：“为师要休息。退下。” “师父，你受伤了吗？”韶音没有出去，她担忧地看着他的背影，“我刚才看见您吐血了。” 虽然云华竭力掩饰自己受伤，但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比如情况紧急，她还不觉，回头挑衅，树敌万虚修士。 “小伤，无妨。”云华淡淡道，身形微动，在蒲团上坐好，抬眼看去，“退下。” 韶音不走，反而更往前一步：“不，我不能走。万一我走了，师父无人使唤怎么办？” 云华眼底迸出杀意：“你放肆！” 一股甜腥猛地涌上。 云华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强行咽下。 他先与逍遥子一战，本就受了伤。后与和光一战，更是伤上加伤。 挥袖拂开万虚的修士，已是强弩之末。强忍阵阵晕眩，他缓缓放松口吻，说道：“为师的话，你不听了吗？” “可是师父，你脸色好白。”韶音面露担忧，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师父，我这有复元丹，你要吃吗？” 说着，掌心中出现一只玉瓶。 云华紧紧盯着她，冰冷杀意在眼底翻涌：“你——” 他不相信，那是复元丹。 此刻，云华疑心她要弑师。二十年前，她就怀疑他，只是隐而不发。 “和光……”他想问，和光是不是她故意招惹的，就是为了此刻？ 然而下一刻，他脸色大变：“噗——” 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来，在身前洒落一片殷红！ “师父！”韶音大惊，忙扑了上去。 云华眼睁睁看着她扑过来，气怒，不甘，又无计可施！盯着她的目光，要吃人一般！ 他受伤太重了。 她一定不会放过此机会，会一举将他铲除，以绝后患。可恨…… “师父，快吃丹药！”小徒儿一手揽住他，一手摔碎丹药瓶子，卷了丹药就喂给他。 云华避不开，被强行喂药。 丹药入口，化为一阵浓郁的药力，涌向筋脉丹田，传来丝丝缕缕的舒缓。 云华眸中杀意微凝。竟然，真的是复元丹？ 转眸，看着她。 小徒儿揽抱着他，此刻一脸惊忧：“师父，你受伤如此严重吗？” 云华眼底微闪，身上溢出一缕灵力，将她推开，与此同时缓缓坐起：“没有大碍。” 韶音被推开，没有再上前，跪坐在一旁，担忧地道：“师父……” “退下。”云华缓声道，顿了顿，“为师有事便传唤你。” “是，师父。”韶音闻言，便站起身，行了一礼退下了。 房门被关上，云华察觉她果真离去，立刻挥袖，开启禁制。 而后，他再也忍不住，“噗——” 又是一大口血被喷出，这次却不是鲜红，而是发暗，其中甚至有内脏碎块。 他与和光一战，受伤比看起来的还要严重。 他真的老了。 “还好，她是个蠢的。”想到小弟子，云华心中宽慰少许。 这是上天送给他的机缘，哪怕他受伤很重，她也没想过杀他潜逃。 她注定要成为他的炉鼎。 云华轻轻擦拭唇边，挥袖清理地面上的痕迹，而后闭目。双手捏诀，五心向天，平心静气，开始疗伤。 隔壁房间。 “大人！您方才为何……”刚进了门，器灵就忍不住开口。 韶音开启房间禁制。 这是宗门的飞舟，为了保护弟子安全，每个房间都设置了阵法，防止外人闯入。 她又从储物戒中掏出重重阵法，一层层摆放，确定就算灵舟炸了，她的房间仍然无虞，才收手。 “为何什么？”她问器灵。 器灵不解极了：“方才明明是个好机会，您为何不杀了他？” 云华重伤。 瞧他那样子，不似假装的，引君入瓮之计。大人立即杀了他，易如反掌。 而且还可以嫁祸给和光，并无隐忧，她为何却没动手？ 韶音道：“灵舟上有时空回溯阵法。” 如此大型的灵舟，当然不可能只布下防御阵，这上面还有驱魔阵、进攻阵、聚灵阵、穿梭时空阵等，许多中阶、高阶、大型阵法。 一旦灵舟出了事，就可以驱动时空回溯阵，查看当时的情形。 她当然可以在动手时，先动手脚，隐瞒过时空回溯阵——但这无异于不打自招，她若心中无鬼，何必做这些？ 这里是修真界，搜魂术是高阶修士必备的，来个大乘，在她神魂中一搜，什么都瞒不过。 “啊……”器灵顿时失望，“好可惜！” 太可惜了！ 难得云华受伤严重，等灵舟回到宗门，就更难动手了！ 韶音把黑鼎祭出，看向里面：“是啊，好可惜。” 和光躺在里面，昏死过去。 总算还是有好消息。 韶音把和光搜刮一番，然后把光秃秃的人，丢在鼎中。 放材料，生火。 和光受伤太重，都不用夺魂香，直接开炼。 “啊——” 针对神识的歹毒手段，将昏死的和光刺激醒，发出凄惨的叫声。 “咚咚咚！”鼎中传来敲击声，“是谁？放本尊出去！” 韶音听多了这种凄惨叫声，但还是不爱听，掏掏耳朵：“别嚎了，是你祖奶奶我。” 鼎中静了一下，惊疑不定的声音：“你是……无凰？！” “不错。”韶音承认道。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他现在鼎中，飞不了。船上除了云华，没人能把他捞出去。 而云华忙着疗伤，哪还记得他！ “放本尊出去！”确定是她，鼎中传来的声音多了三分颐指气使。 器灵顿时“呸”了一口，飞在黑鼎上空，骂道：“你算哪根葱，敢这样跟我家大人说话！” 鼎中之鳖，不赶紧跪地求饶，摆个狗屁的谱！ 吃*的玩意儿！ 和光不知它是器灵，只当是韶音身边的道童，以他之尊，自然不必跟一个小小道童开口。 “无凰！你好大胆子，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放了本尊！”咬牙忍着神魂传来的剧痛，厉声喝道。 他当然有这样的底气。 他可是上三宗的修士，而且是化神修士，她敢把他怎么样？ “你喊个屁啊？”韶音轻嗤，“你莫忘了，如今我也是化神修为。” 大家都一样，他修为高了不起？他年纪还大呢。 “不怕告诉你，我要把你炼成傀儡。”韶音不掩恶意，“今后，我叫你往东，你不会往西。我叫你吃*，你不会吃屁。” 她很少这样沉不住气，在炼制的过程中就将实情告知。 器灵敏锐地察觉出，大人似乎情绪不太对，立刻噤声，从黑鼎上方飞下来。 “你敢！！”震怒的吼叫声，从鼎中传来，“无凰，你大胆！” 韶音冷嗤：“尊贵的和光阁下，您除了大胆、放肆，还*会说别的吗？” “修炼一千多年，把脑子修没了？” “要不要暂停一下，我扔几本书进去，你读完了，咱们再接着交流？” 这话很损。 和光气得理智全失：“无凰！你休要以为本尊出不去！” 哐哐哐。 咚咚咚。 铛铛铛。 黑鼎巍然不动，最多震下几缕灰尘。 韶音不禁被逗笑了，说道：“和光，你在里面打喷嚏呢？” 鼎中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失控的怒嚎：“打开此物！放本尊出去！” 一个受了伤的化神，能有多少潜力？ 人之将死，潜力肯定是有的，但逃出来？万无可能。 韶音眸光冷淡，静静听着鼎中的动静，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你放了本尊。”终于，里面的声音虚弱到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你要什么，本尊都有。” 几近恳求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恐惧之情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来。 和光终于认清，他的修为，他的出身，他的倚仗，一切在此刻都不值一提。 她真的会杀了他，不讲任何情面，把他从世界上抹杀！ 和光怕了，低下高傲的头颅：“本尊出去后，发誓不再与你为敌，并答应你三件事。” 韶音冷冷道：“我把你炼成傀儡，你一样不能与我为敌，并且可以为我做一百件事。” “放了我吧……”和光不禁哀求起来。 他太虚弱了，虚弱到神魂轻飘飘得要飞起来，却又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是一只蛾子，拼尽全力也飞不到出口。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往下沉，因为出口那一点白光，在变得越来越遥远。 落入死亡怀抱的恐惧，让他终于品尝到渺小感，此刻不再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化神修士，他只是一粒尘埃。 “求求你，放了我吧……”他声音渺小，努力扬声，却不知道究竟传出去没有。 然后他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从上方的出口传进来：“当年被你挖走灵根的修士，也这样恳求你了吗？” 第162章 她着实不该回来的。 “大人心情不好。”器灵跟黑鼎私下交流着。 黑鼎没有回应。 “破鼎，你说大人能顺利杀了师父吗？”器灵又道。 灵舟上有时空回溯阵，是器灵没想到的。但仔细想来，又在意料之中。 毕竟是上三宗，这才是该有的排面。只可惜，如此好的机会。 “小一、小二都不在。”器灵大为惋惜。 大人不能动手就算了。小一、小二护送叶辰离开，帮他渡劫去了，也不在此处。 否则，让小一恢复本来面目，闯入云华的房间，给云华来一下。 此事就会变成“平栾弑师”，合情合理，且牵连不到大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它气得骂叶辰。 都怪他！自己帮不到大人，还扯大人的后腿！ 黑鼎仍是一言不发。 器灵转而骂道：“你死了吗？吱个声会死吗？你再装死，小心我向大人告状，在秘境中你故意让她挨打！” 这都什么跟什么？ 秘境中，韶音曾被大乘修士的神识攻击，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不能动。 当时又有和光攻击，叶辰阻挡和光，韶音还要面临傀儡们的反扑。 是黑鼎主动暴露，护她周全，怎么也不能说它有过。 “过去一万年，你还是那么蠢。”黑鼎终于出声，是个沉厚的男声，充满时间磨砺的沧桑。 万年来，它并不曾沉睡，意识始终清醒。 被埋在黄沙中，沉在湖底中，被人捡起来，再次认主，又失去主人，重新沉寂。一次又一次，经历时光变迁，看着沧海桑田。 它不像那样器灵幸运，被主人爱惜，施加法术，在沉睡中休养。 当年它试图追随主人离去，却遭天雷劈落，看着玄武飞走，器灵封印，孤独地清醒着。 它沧桑且疲惫，千年都不曾开口。若非这蠢器灵相激，它会一直沉寂下去，直至消亡。 “你说谁蠢？！”器灵一下子气得跳脚，“好哇，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张口就是放屁！” 器灵再次沉寂，懒得理它了。 “你说话啊！别装死！” “破鼎！破鼎！” 叫嚣了半天，得不到回应，器灵缓下口吻：“那你倒是说，我怎么蠢了？” 黑鼎知道它的性子，不给它满意的答复，它会一直纠缠下去。 “你以为大人是没办法杀那人？”它道。 器灵闻言不解：“不然呢？” 如果能杀，大人为什么不杀？她总不能是不想杀？ 那可是觊觎她纯阴之体，要采补她的大坏蛋！ “所以我说你蠢。”黑鼎说完，不再出声。 器灵挑衅了它几句，见它不再开口，已经知道它打定主意装死。 视线移到韶音身上，犹豫着一下，动身飞了过去：“大人。” “嗯？”韶音抬眸。 器灵围着她飞了两圈，关切道：“大人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韶音微讶。 器灵答道：“您看起来不太高兴。是，是刚才没能杀了云华吗？” 韶音沉默片刻，摇摇头。 器灵等了片刻。 “我没有心情不好。”韶音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让你担心了。” 器灵斟酌着，又问道：“那，大人是担心叶辰吗？” 韶音这次笑出声：“不，我不担心他。” 命运之子，可能会吃苦头，却不会失败。叶辰突破化神，已是板上钉钉。 她附着在小一、小二身上的神识，没有传来异动，一切应当顺利。 “若小一、小二在就好了。”器灵惋惜起来，“等回到宗门，大人更不好下手了吧？” 韶音脸上笑意微凝，朝它看去。 “你太明显了！”黑鼎没忍住，传音喝道。 器灵也知道自己套话的手段不高。一时不自在，壶身晃晃悠悠，但厚着脸皮没解释。 韶音看了它两眼，说道：“是。” 回到宗门，云华的伤势恢复一些，加上宗门大阵的防御，她即便能杀了他，也不易逃走。 “太可惜了。”器灵出主意，“大人，我们找机会，在路上把他杀了吧？” 灵舟的速度不算快，飞回宗门，怎么也要大半个月。 找机会把云华引出去，杀了完事！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不。”韶音淡淡道，视线转开，“除非他先动手。” 器灵顿时明白了。 它亦是有慧根的器灵，她这样一说，它顿时明白过来：“大人不愿杀他？” 韶音不语。 “大人太重情重义了！”器灵便感慨道。 云华将她引入师门，给她资源，虽然居心叵测，但也保她数次、多次为她出头。 不到最后一刻，彻底撕破脸，她是不会主动出手，将他杀了的。 “并非如此。”韶音淡淡否认，“我曾允诺过，带他飞升。” 在圣城拜师时，她曾言道：“若收我为徒，只需坐等百年，我必携你飞升！” 虽是胡说八道，但话既说出口，韶音便认。 “若他始终如一，待我爱护，我说话算话，助他飞升。” “若他想不开，走了左路，我与他的情分便尽了，不必再遵守诺言。” 器灵：“……” 暗暗咂嘴。 说什么“并非如此”，大人就是嘴硬，不肯承认自己心软。 云华老鬼对她做的一切，都是有所图谋。见过养猪的吗？把猪养肥了杀，猪也要感恩吗？ 但它却无立场劝她。 最终将它收服，令它死心塌地，甚至破鼎隐藏多年，都不惜暴露身份，不就是她的重情重义，敢做敢当吗？ 她虽然爱搞事，能惹事，但她对身边的人从来不坏。云华如此算计她，她也给他留情面。 “好！”它大声说道，“小鸡与大人共存亡！” 破云华。 烂师父。 他若最终回心转意，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也就罢了！ 如果他敢黑心烂肺，采补这么好的大人，它就跟他拼了！！ “破鼎！”它朝黑鼎传音，“到你表忠心的时候了！” 黑鼎巍然不动，也无一丝回应。 “呸。”器灵唾道，“活该你不被主人喜欢。” 万年前，它是如此。万年后，还是如此。又冷又硬，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活该主人不待见它。 如今大人收容它们，明知它有异，却问也不问。不就是它笨嘴拙舌，性子臭，懒得理它吗？ 骂完之后，器灵又操心起来。 到底同侍两位主人，它与这破鼎也算有缘分。怎么能让破鼎被大人接受呢？ 转眼数日过去。 黑鼎下的火焰熄灭。 韶音倏然睁眼，起身向前走去。鼎盖打开，露出里面半躺半靠的身影。 白发玉容，模样俊美，低头阖眸，看上去安安静静，温驯无害。 韶音默念口诀，将一滴血液打入他的眉心。须臾，傀儡睁开眼眸，眸光清澈透亮。 他矫健地翻身跃出鼎外，半跪下去：“见过大人。” “嗯。”韶音颔首，“以后你就叫小三。” 懒得起名了。 小一、小二、小三，挨个排吧。 “大人，您要怎么处置他？”器灵问道，“北斗那边恐不会善罢甘休。” 偷摸着抓走就算了。当着他们的面，塞入鼎中带走，这事儿北斗不可能算了。 何况，还有和光吃粑粑这节，器灵不禁忧心起来：“大人，云华……不能杀啊。” 杀了云华，谁给她扛锅？ 韶音便笑起来：“你以为惹了这么大的祸，他还会保我？” 云华留她，是为了采补，为了突破。 假如她惹到不能惹的人，他护不住，就不会护了。 “直接将我采补，而后一掌打成飞灰，就当是给北斗赔罪了。”多么简单又方便。 器灵顿时怒火中烧：“要他何用！” 真该立刻杀了他！ 否则，他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背刺一剑！ “不急。”韶音淡淡出声。 饭要一口一口吃，局要一丝一丝解。 解得好，万事大吉。解不好，是她技不如人。 无甚可说。 “坐下养伤吧。”韶音看向小三。 他虽然被炼制成傀儡，但一战过后，损耗的灵力、受到的伤势，并没有被修复。 当即盘腿坐下，开始疗伤。 韶音留了一丝神识在他身上，便收起黑鼎，带上炼妖壶，打开房门走出去。 另寻一间房，进去坐下。 每个房间都有聚灵阵，她不必跟小三抢。 云华始终没有出来，也没有召唤她。但韶音察觉到他的神识，从门前掠过。 云华的神识碎片曾住在她识海中，韶音对他的神识很熟悉。 他怕她跑了。 转眼又是数日过去。 灵舟停在圣城前，经由特殊的城门驶入，直接飞进天阙的宝塔中。 众弟子轮流下船。 “师父。”韶音站在云华的房间外面，“到了，师父。” 她敲敲门。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身蓝衣的云华走出来。 他看上去气色恢复了许多，不再苍白乏力，看上去气息也凝实了一些。 不好杀了。一言蔽之。 “嗯。”云华看她一眼，微微颔首，而后往外走去。 韶音跟在他身后，走入通道，穿过宗门大阵，回到天阙的神土。 这是强如秋霜尊者，都要从地核逃生的森严宗门。 她着实不该回来。 “我既然进得来，就出得去！”她望着熟悉的景色，一座座秀丽青峰，在心中说道。 第163章 她催动全部防御，低声：“爆！” 回到宗门中，宗门令牌频繁亮起。 沧澜秘境外面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回宗门。韶音又一次掀起风波，令宗门中所有认识她的弟子，迫不及待找她说话。 韶音没有接起，跟随云华，回到翠华峰。 “你随我来。”云华说道。 韶音眼眸微暗：“是，师父。” 跟在后面，飞上峰顶，来到他洞府前。 “见过仙尊。”打理山峰的道童，立即行礼。 “见过无凰师姐。” 韶音对两个道童点点头，便跟在云华身后，进了洞府。 “嗡”，几不可闻的一声，身后传来灵力波动。 洞府禁制开启了。 随即，一道又一道灵力波动，流动涌现。来自身侧，来自头顶，来自脚下。 是阵法。一层又一层的阵法，一共有十几道。其中大半，都是韶音不曾见过的高阶阵法。 她不认得，但能感受到隐含的威力。 洞府中温度逐步下降，传来一阵阵的寒意。 韶音是纯阴之体、水灵根，至阴至寒的环境，于她如鱼得水，只会感到舒适。 但此刻，她皮肤上甚至爬上战栗，忍不住想要发抖。 “是十方诛邪阵！” “不，不对，是八方诛神阵！” 器灵惊叫道，“还有两仪封魔阵！” “混元锁天阵！” 它上任主人是飞升大能，它眼界甚广，韶音不认得的阵法，它却认了出来。 “大人就不该留他性命！”想明白之后，器灵又惊又怒，更为韶音伤心。 大人不想杀他，念着师徒之情，可此人—— 不，还没到最后一刻。器灵强压下愤怒与忧心，呵护着念头中的一丝希冀。 “师父。”韶音出声。 云华走到寒玉床边，盘腿坐下，眼眸冰冷如覆了积雪：“跪下。” 韶音没有听从，看过去道：“师父要责罚弟子？” “你还不认错！”云华喝道，“谁让你招惹和光？又是谁让你折辱北斗修士，损害北斗名声？” “不要狡辩！” 他抬起手臂，指着她：“你敢说，你做这件事之前，没有料想到后果？” 器灵顿时愤怒不已：“他什么意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管大人想没想到，他怎能认定她是故意？ 而且故意报复，又有什么不该？若是它的弟子差点被人杀了，它会气死、心疼死！弟子如此报复，它只会大呼快意！ 窝囊废云华！ 没种云华！ 修为上不去，老得发臭，从里到外散发着腐臭气味的云华！ 韶音垂眸：“师父要如何责罚弟子？” “跪下！”云华冷冷道。 韶音看向身前，那一处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以她的阵法修为，看出此处乃一处阵眼。 “若弟子不跪呢？”她抬头。 云华见她不听，瞬间变脸，骤然抬手，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他掌心传来！ 韶音没有防备之下，必将向前倾倒…… “嗯？”云华见她躲开，更加沉下脸，“无凰，你要违逆师命吗？” 韶音望向他：“你当真要这么做？” 没有具体指向的一句话，但云华却听得眸光一凝，几乎是立刻间，他飞身跃起，双掌拍出！ “我答应过你，要带你飞升！”韶音边挡，边避，“你一定要走这条路？” “逆徒受死！”云华喝道。 她既然已经知道，那还有什么说的？！ 云华不可能回心转意，他早已将她视为炉鼎，今日便是将圣果服下的日子！ 他招招致命，狠辣无情，已然全无师徒情分。 原本他不想这么快。他伤势只恢复了三分之一，这不是个好时机。 但她惹下大祸，北斗不知何时就来要人，他养她这么多年，不允许竹篮打水一场空！ 幸而洞府中，有他提前备下的手段。他就算受了伤，她也跑不了！ “轰轰轰——” 两人灵力对撞，将洞府震得摇动，但却丝毫无损。 云华知她天赋异禀，已做好她修为突破的准备。事实上，如果她没有突破，他还准备了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 她必定会反抗。没关系，整座洞府被阵法封闭，他们打破天，外面也不知道。 “既如此，不要怪我了！”韶音说罢，意念催动黑鼎，瞬间黑鼎离体，在半空放大。 云华一开始没当回事，这仿鼎虽然防御强，但他还看不眼里。 但随即他想到一件事—— “咚！”鼎中掉出一个人，白发玉容，正是和光！ 沧澜秘境之外，她将和光收入鼎中的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嗯？”云华惊疑看去。 和光恨他们师徒，但他伤得更重，云华还不看在眼里。 “你对他做了什么？！”察觉到和光的样子不对，云华吃惊道。 他想起小徒儿曾说，调教和光，给他扫洞府。 云华之前没放在心上，但此刻—— 韶音退后，站在角落里，指使和光上前：“你若此刻收手，我不杀你。” “蠢货！”云华忍不住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啰里啰嗦？ 简直愚蠢之极，云华都不想采补她了——谁知道采补了她，会不会被她传染，也变得愚蠢？ 韶音眼底骤冷。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罢了。 时至如今，他们之间师徒情分已尽。催动全部防御，低声道：“爆！” 念头刚起，和光顿时贴近，双臂抱住云华，扣得死紧！ 仔细看去，他清澈透明，没有神智的眸子，在深处涌起一丝不甘、恐惧。 “放手！”云华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直觉在疯狂预警，猛地一掌拍出！ 和光眼底挣扎，有细微光点明灭，手臂依然死死抱着他，被打得吐血，也不放手！ “嗡——” 黑鼎自动催动，化为一尊大鼎，自上而下，倒扣而下，将韶音罩在其中。 “轰隆隆——” 一声巨响传来，下一刻韶音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罩在黑鼎下，双耳流血，脑中嗡鸣声一片，已经失去听觉。 化神后期修士的自爆，哪怕有黑鼎的防御，加上她提前准备的防御手段，还是受了伤。 嗡嗡嗡。 金属的颤动之音，是黑鼎发出来的。它直面化神修士的自爆，没有任何缓冲，鼎身渐渐裂开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破鼎！！”器灵大声惊叫。 黑鼎一声也未发。 韶音咬碎口中含着的丹药，药力化开，化为一股股暖流涌向受伤之处，五感渐渐恢复。 看清黑鼎的样子：“你怎么样？！”说着，伸出手，掌心覆在黑鼎上。 灼热的温度，瞬间将手掌烫伤。 韶音皱眉，收回手：“变回去！” 她没打算让它来扛。 它虽是万年前的那尊鼎，但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还完好。 加上器灵曾提过，它们经历不一样。韶音身上有防御法宝，还有化神修士的强悍身躯，足以抵挡这波自爆。 “嗡嗡。”黑鼎轻颤两下，却没有收起。 终于，外面的动静渐渐平复。 韶音站起身，把黑鼎从头顶挥开。 她扫视一眼山洞中，大片大片的血迹，闪烁的残阵，布置精心的洞府已经被炸得残破，但云华一早布置的阵法，居然还留有两三处仍在运转。 换言之，洞府中死了一个化神修士，还重伤一个，外界此刻毫不知情。 “自作孽。”她冷冷道。 云华布置这一切，原是防着采补她时，她剧烈反抗，惊动外面，不好交代。 现在便宜了她。 不远处，蓝衣男修倒在地上，脸被炸碎半边，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整个人残缺了三分之一，浸在血泊中，全无意识。 没有和光的痕迹，他已经渣都不剩。 “乾坤？”韶音收回视线，看向乾坤鼎。 喀嚓。喀嚓。 乾坤鼎发出裂开的声音，韶音心中发紧，忙按住要掉落的碎片。 但她按住一处，按不住别处，很快“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 “咦？”小鸡忽然出声，“破鼎，你这衣服穿得挺厚啊！” 韶音一愣，缓缓松开手，后退。 随着她的退开，乾坤鼎的身上掉落更多的碎片。漆黑的碎片掉光之后，露出斑驳的绿色。 锈迹斑斑，充满风沙的痕迹，满是战斗的凹痕，证明它是一尊战功赫赫、功勋累累的鼎。 这是万年前，可吞日月的神器。 然而，在它的中间，却有一道深深的裂纹，贯穿底部两侧，仿佛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它掰成两半。 “破鼎！”小鸡顿时哭了。 它没想到，破鼎伤得这么重。 化神修士的自爆，只能将它的外衣震碎。能让它受此惨烈重伤的，该是何等力量？ 韶音很快明白了。是飞升仙雷。 炼制乾坤鼎的材料，无一凡品，至坚，至刚，至韧。 数十种神金秘矿，以上品天火融炼，源源不绝的灵力相渡，手持天品法宝，一下下锤炼锻造，历经无数时日，才得以成型。 只有世间至尊至伟，仙人以下无可抵挡的劫雷，才能将它重伤至此。 “我没事。”乾坤鼎终于出声，“大人，他还没死。” 韶音听后，终于把视线移开，投向不远处。 脸都被炸碎一半，身躯残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都不怎么起伏的云华。 他还活着。 韶音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乾坤鼎已经受损，后来修士为它做的修补，已经化为一地碎片。它无法再充当容器，炼制傀儡。 第164章 云华尊者，主峰有请。 富贵险中求。 韶音的储物戒中，虽然有些家底，但那是她元婴期为自己准备的。 如今晋升化神，这些装备就不够看了。云华这个老牌化神，他存下的家底，就是韶音的第一桶金。 “哇！” 奔至后院，韶音不禁眼前一亮，发出感慨。 云华的洞府，当然不可能是在翠华峰上掏一个小小山洞，住进去。 筑基修士都看不上这种水平。 在云华修炼打坐的后方，有一道屏风，穿过曲折蜿蜒的通道，则是一片清幽美丽的景色。 无数奇葩仙草，浓郁的灵力令人心旷神怡，若非情况不允许，她简直要住在这里！ “龙血树！”小鸡飞到前方，在一株一人多高的小树周围飞舞着。 韶音在《修真界异植大全》中看到过，顿时眼睛发亮，闪身过去。 只见那株小树，树干细嫩但笔直，银白色的树皮，纹理却像是龙鳞。 “老东西，还有这种宝贝？”她兴奋地掏出折扇，化为数十把飞剑，凝成一把精巧的锄头，立刻开挖。 小鸡也很兴奋，这是世间罕见的奇树，需要龙血浇灌，才能长成：“大人，这是一株幼苗。” 当然是幼苗。 云华哪来的龙血浇灌它？ “以蛟龙之血、蟒蛇之血，也能浇灌。”小鸡帮不上忙，飞在周围跟她说话。 世间已无真龙，叶辰契约的那头除外。其他人如何培育龙血树？便从龙的遗脉、近亲下手。 云华的这一株龙血树，看着虽小，但也浇灌了不少蛟龙、蟒蛇之血，不然长不成这样。 “咱有龙血！”小鸡兴奋飞舞着，“很快能长成大树，结出果实！” 可不有龙血吗？连龙都有。 第一次，想到叶辰的时候，小鸡不是骂他拖后腿。 韶音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嗯。” 上次叶辰给她好大一桶龙血，她绘制阵法用了一小勺，连千分之一都没有。 等出去后，找机会浇灌龙血树。等到长出果子，那她打架还怕什么？ 龙血树的珍奇，正在于它结出的果子，能够充盈气血。 打着打着，累了、乏了、力竭了，来上一口。“噌”，立刻满血复活，并且战力加倍！ 这正是适合她这种小化神的得用法宝！ 不论云华这里有多少法宝，只挖这一株，韶音就赚了！ “净世青莲！”小鸡飞舞着，停在碧波荡漾的池水上空，惊喜叫道。 韶音吭哧吭哧，终于把龙血树连根带土刨出来，送入储物戒。 “哪有净世青莲？”她立刻飞过去。 池水中，游动着一尾又一尾的肥鱼，颜色鲜艳，动作灵巧。 韶音顾不得捞鱼，当即催动御水诀，把池水分开，挥动锄头，开挖净世青莲。 这是一种针对神念的宝物，在它周围打坐修炼，可以保持灵台澄澈，驱逐杂念。 若摘下莲花瓣，炼成丹药，含在口中，可抵御心魔。 莲子可以直接吃，获得清灵之体，杂念难近。 就算没有杂念，也可以保持灵力纯澈，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对她这种水灵根，更是加倍亲和。 “大人，紫霄神木！”小鸡见多识广，专挑顶尖的法宝。 韶音挖完净世青莲，连忙又去收紫霄神木。 这玩意儿不好收，连雷电之力都能硬扛的材质，她砍不动。 “算了。”砍了几下，只砍出一道淡淡的白印，韶音放弃了，“我又没有雷劫。” 紫霄神木可以帮忙抵抗雷劫，乃修士心目中的圣物。 除此之外，还可以吸收雷霆之力，相当于一个大号的蓄雷池，遇到敌人，把储存的雷霆之力甩出去对敌。 但它太难挖了。韶音放弃后，小鸡也不惋惜，立刻搜寻别的。 一人一器灵，在后山挖呀挖，期间还有小动物从韶音脚下窜过去。 “这是一种灵果。”小鸡解释道，“吃下去之后，灵力快速恢复，不分灵根属性。” 韶音脚下一顿，惊讶道：“灵果？” “是，这是成熟的灵果，以拟态出现。”小鸡答道，“但是大部分修士在看见它们后，会被蛊惑，难以下手。” 不吃的话，这些小动物也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化为灵气，回到天地间。 韶音看着蹦蹦跳跳的小动物，沉默了下：“算了。” 抵挡不了这些天然亲和力满格的存在。 搜刮了半日，只把最值钱的采摘了，连整座后院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走吧。”韶音最后看了一眼，决然转身。 富贵险中求，那也要有命求。 她杀了和光，北斗那边不知何时会发现。 她还搞了一把北斗的声誉。 北斗肯定不会放过她，早晚的区别罢了。事不宜迟，赶紧溜！ 回到前面，韶音挥手收了云华的万年寒玉床，抓过云华的残躯，扔进乾坤鼎。 挥手捏诀，扫除血迹，就要离开。 “云华尊者。”刚要迈出洞府，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峰有请。” 韶音的脚步顿住了。 闭了闭眼。 “晦气！”小鸡懊恼得不得了。怎么就这么寸，没走成？ 它有些不安，壶身在韶音腰间不住晃动。 韶音抬手按住它。 再睁眼，口中发出云华的声音：“何事？” “北斗来了客人。”外面的修士回答，“有事想要询问尊者的小徒，无凰。” “请尊者带上无凰，前往主峰。” 原来不是和光的死被发现了，还是为着北斗的声誉。 “好。”她缓缓道，“本尊稍作收拾。” 外面恭敬应声：“是。” 仗着有洞府禁制在，外面的人看不见，也进不来。 韶音扭头就奔向后山！ 本来是怕走不了，才放过那一院子的宝贝。既然跑不了，那就接着挖！ 又挖了半日。 除了那根费劲的紫霄神木，其他都被韶音刨了，连地皮都没放过，统统收入储物戒。 洞府外面等候的修士，并无不耐之意。 修士寿命悠久，莫说一日半日，就是几十年时间，打坐闭关就过去了。 云华仙尊怕是有话叮嘱小弟子，等候半日又何妨呢？ 想到北斗来人的不敬，这位弟子等待的时候，更加沉静了。 就让北斗的人等着！ “轰隆。”洞府打开，身穿蓝衣的云华从里面走出来。 他面色苍白，气息不凝实，衬得清冷出尘的模样，愈发不似凡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女修，姿容美丽，但是低着头，很有些愧疚不安的模样。 “走吧。”云华说道。 传话的弟子垂眸恭声：“是，仙尊请。” 说完，率先动身，在前方引路。 云华带上小弟子，动身跟在后面。 洞府禁制重新开启。 “唉。”小鸡叹气的声音，在洞府中响起，“不知大人能否顺利脱身？” “怎么就那么背呢？” “就差一点儿，就能溜之大吉！” 它不停地絮絮叨叨，乾坤鼎一言不发，小鸡最讨厌一个人自言自语：“你说话啊！你怎么不关心大人？” 乾坤鼎不得不开口：“大人不惧，你我又何须忧心。” “你怎知大人不惧！”小鸡不爱听，“大人都叹气了！” 乾坤鼎道：“大人若惧怕此时，便不会留下来收取宝物。” 大人并不贪婪。但一个化神大圆满修士的洞府，无异于一个中等秘境了。抄了云华的洞府，大人直接身家丰厚。 如此机遇在眼前，若不动心，就枉为与天争命的修士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小鸡哼了一声，“我只是担心大人，不知道她假扮云华，会不会被发现啊？” 韶音抄完了后院，就来到前面。拿出一张替身符，包裹了头发、指甲、血液等，化为自己的模样。 自己则变为云华的模样，穿上云华的衣物，戴上云华的储物戒，扮做云华。 “小鸡，你留在洞府中，为我办一件事。”她临走前吩咐道。 小鸡见识广博，又经常见她炼制傀儡，于是韶音把云华的残躯留下了，然后给它留了炼制傀儡的材料。 “是，大人！”大人信重，小鸡毫不推诿，“请放心！” 现在，小鸡守在一尊器鼎前，这是从和光的储物戒里搜出来的法器。 云华已经被扔进去，第一批材料也已经扔进去，它只需要控制火势，按时往里面扔材料。 “唉。”小鸡叹道，“大人太难了。” 一天天的，就没消停过。 万年前，它那位没良心的前主人，可没见着这么坎坷啊！ “你说*话啊？”它朝向乾坤鼎怒道。 乾坤鼎便道：“你又怎知，这不是大人所求？” “大人傻啊？”小鸡喷它，“谁愿意天天刀口舔血？” 乾坤鼎闻言，又不说话了。 小鸡自己絮絮叨叨，时不时飞到洞府口，想要冲出禁制，看看外面的情形。 “嗯哼……”鼎中传来轻微的闷声，充满痛楚。 小鸡立刻飞回鼎前。 “这是何处？”云华的声音，从鼎中传来，“无凰？逆徒？” 他重伤濒死，离死只有一线距离了，但还是被神识炼制的痛楚给惊醒。 “谁是逆徒？你喊谁呢？”小鸡顿时怒喷，“你才是逆师！垃圾！废物！孬种！不中用的老东西！” 第165章 把我抓走吧！ 云华不曾听过这个声音，喝道：“放肆！” 他以为是哪里来的，不知尊卑的小道童，冷冷道：“无凰何在？” “凭你个老不羞，没脸皮的东西，也想和我家大人说话？”小鸡呸了一口，“你死在这里吧！” 大人刀口舔血去了。 就是这老东西，不中用。但凡他是个可靠的师父，大人何至于单打独斗？ 小鸡心疼大人，更加痛恨这老东西：“你害苦我家大人了！” “本来大人在灵舟上就能弄死你，大人没对你下手！” “大人对你念旧情，可你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对我家大人没有一点儿真心！” 害得大人直入狼窝，现在脱身不了。 “呸！老不死！” “活该你突破不了大乘！” “天道都不要你！” “你老死也就是个化神！化神！死都是化神！” 云华勃然大怒：“住口！” 突破不了大乘，一直是他的心结。 想到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再想到迟迟无法突破的现实，他的灵台一片浑浊，不得不种下一株净世青莲，驱逐杂念。 “无凰何在？”他神识剧痛，像是千刀万剐，万箭穿身。 强忍痛楚，喝道：“把本尊放出去！” 他自诩师父，对无凰有教养之恩，既然没杀了她，她自然还该认他这个师父。 小鸡冷冷道：“你会见到我家大人的。” 等他成为傀儡之后。 之后任凭云华如何叫喊，如何下令，如何发怒，如何虚弱，如何低声下气，小鸡都不再理会他。 它是嘴碎，耐不住寂寞，但它知道，让云华这样高傲的人在无人理会中死去，才是酷刑！ 另一边。 韶音假扮的云华，带着替身符假扮的自己，来到主峰。 重华峰位于宗门之中，灵气最浓郁，风水最尊贵的中心区域，历来住着掌门一脉。 莲华殿修建在峰顶，是仅次于掌门修炼、办事的地方，用来商议大事，招待贵客。 远远就见一座琉光闪耀，气势恢宏的建筑。 三人闪身飞入。 “云华仙尊已带到。”传话的弟子先落地，拱手禀报。 只见殿中，坐着六七位身影。 左边两位，是北斗来的修士。右边数位，是天阙的修士。 其中并无天阙的掌门——北斗来的是普通化神，天阙当然不会让掌门出面接待。 云华比在座几位的资历辈分修为都长。 “他”微微颔首，在右边落座。 韶音跟过去，在他后面站定。 “云华师伯来了。”天阙这边，坐在最上首的修士叫玄微子，打过招呼后，看向他身后，“这就是无凰师妹了。” 韶音看过去：“见过师兄。” “这两位是北斗来的贵客。”玄微子道，做起介绍，“广成师兄，若渝师姐。” 韶音看去，不怎么尊敬的眼神，将两人从头打量到脚：“师兄，师姐。” 两个化神中期。 想来也是，他们是谈判、要人、讨说法来了，代表的是北斗，用不着太高的修为。 真打起来，大乘来了都不够看。 “哼！”广成尊者顿时不悦。 韶音不在意，打完招呼就低头。 落在天阙这边，就是安分低调，很识时务。玄微子当即很满意，说道：“叫你前来，是有话问你。” 说着，看了“云华”一眼。 韶音毕竟是云华的弟子。而云华在天阙，还算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 毕竟活了那么久，而且修为也不低。 接到他的视线，“云华”轻咳一声，脸色分外苍白，神色冷淡。 玄微子顿时道：“师伯受伤了？” “云华”这才开口，声音淡淡：“还好，死不了。” 站在他后面的韶音，却是义愤填膺，抬起头道：“还不是和光？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入魔了，使用魔功，把我师父打伤了！” “云华”不语，甚至半阖眼眸，仿佛任由她代言。 “放肆！”北斗尊者听她出言不逊，立刻露出怒容，“和光师兄呢？他为何不在？” 他死了。 韶音故意道：“在我师父洞府里，给我师父擦桌子抹地呢！” “混账！”北斗尊者顿时怒喝。 韶音顿时讥笑起来：“你谁啊？论辈分，你我师兄妹。论修为，你我同是化神。论天赋，我高你几百倍。” “你什么资格，呵斥我？” 这话就非常不敬了，北斗尊者“噌”的一下站起来，抬手指她，目中杀意森然。 忽然转头，看向玄微子：“这就是天阙的态度？” 玄微子神态和气，性子也和气，不然也不能被安排这活儿。 他笑着摆手：“师兄休恼，坐下说话。” “无凰小孩子，她年轻得很，连五十岁都不到。你我的零头，都比她大。就莫跟她计较了。” 这话可不是向着北斗。 北斗尊者气得脸色铁青，坐下后，猛地一拍桌子：“话不多说。无凰酿下大祸，立刻随我等回北斗受罚！” 韶音望向玄微子。 玄微子笑着说道：“师兄别急，这事我等还未听无凰说起经过。” “说不说，都已经成为事实！”北斗尊者很不耐烦。 玄微子不理，只看向韶音：“师妹，你来说。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韶音便道：“是，师兄。” 张口说起经过。 和光潜入秘境，暗杀她，未果，被她捏了个假人吃污秽，以留影石录像，投放在秘境外，故意气他。 反正和光死了，究竟是他吃污秽，还是假人吃污秽，没人会争执。 而就算和光还活着，他听了这话，也不会上赶着认。 此事与玉衍无关，韶音特意把他撇出去了。由此，北斗也不会抓他来调查。 “上三宗修士，深居简出，谁见过他的真面目？”韶音哼声，“和光这把岁数，恐怕数百年不曾在外走动，认得他的就更少了。” “但北斗修士，偏要认领。最终损及颜面，又怎么能怪我？” 是这个理啊！ 玄微子听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怪不着无凰啊！ 做法是阴损了些，但谁让和光挑衅在先呢？总不能他挑衅了，不让人报复吧？没这个规矩。 不过，如今北斗是苦主，还找上门来了，他便肃容道：“此事，你的确有失妥当。” 韶音闭上口。 坐在她前面的“云华”，睁开眼眸，朝玄微子看去。 玄微子立刻道：“无凰做事虽然有失妥当，该罚。但她是我天阙弟子，自然由天阙来处罚。” “就罚她封锁灵力，在风雪崖苦修五十年！” 罚还是要罚的。但不能把人交出去，不然天阙的颜面何在？ “不行！”北斗尊者喝道，“此人必须交给我们北斗处置！” 他眼底划过狠辣。 来之前，宗门已经针对此事讨论过了。此人，必须带到北斗处置，不论任何代价！ 她惹下这等匪夷所思的祸事，必须处死！ 不过，在处死之前，先以圣火烧上三百日，以震慑天下。 上三宗的颜面，不容有失。宗门弟子胡来，尚且是这个下场。其他人，就掂量掂量吧！ 和光这件事，必须成为讳莫如深的话题，无人敢碰。 闻言，“云华”冷冷哼了一声。 “无凰只是犯下小错。此事酝酿开，却非她之过。”玄微子不再和气，沉下脸道：“贵宗一味将过错栽到她头上，有失公允。” “不是她之过？那是谁之过？”北斗修士用力拍桌，“我等当时所为，乃是为制止事态发展！论祸之源头，全赖她一人！” 这也有道理。 玄微子一时无言，拿起茶杯，遮住脸庞，朝韶音示意。 早听闻她伶牙俐齿，曾一人面对万虚众人。此刻，也为自己分辩吧！ 韶音接收到他的暗示。 当即站出去，昂首大义凛然：“把我抓走吧！” “噗！”玄微子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愕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她说了什么。 北斗尊者也有些意外，随即满意道：“算你识相。” 知道事不可为，主动站出来，不浪费大家的口舌。 “等等！”玄微子放下茶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韶音一眼，“她小孩子，说的气话。无凰师妹不能跟你们走。” 韶音叹气：“就这样吧。总不能因为我，有损两宗的交情？” 理是这个理，但听着怪怪的。 她有这么大的脸？两宗交情这么容易损坏？ “打起来，咱们也不占便宜。”韶音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话？ 玄微子怫然不悦。怎么就打不过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而且，说得好像会为她打起来似的。她不过一个小小化神，万年交好的兄弟宗门，岂会因为她动真格？ “师伯？”玄微子朝一旁看去。 “云华”半阖眼眸，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玄微子摸不清他的态度，想了想，笑道：“这事儿，有些误会。” “贵宗不快，是觉着因着无凰之故，令贵宗颜面有损。但怎么会呢？” 他笑得和气：“有散修丢了颜面，北斗胸怀大义，心存悲悯，才打碎留影石，想要顾及全天下修士的颜面。” 一个修士吃污秽，就等同全体修士吃污秽，北斗拯救的是全天下修士的颜面！ 何等英明！何等睿智！何等顾全大局！ 谁若背后言论北斗的不是，祸害北斗的风评，“那就是与上三宗作对！决不轻饶！” 第166章 你不是云华！你是谁？ 这话倒没错。 换成天阙名声被人这么搞，也会追究到底，没有第二种可能。 谁是祸头子，就抓谁。抓到手上，狠狠处置。并让全天下都知道，得罪上三宗的下场。 “把我抓走吧！”韶音又一次伸手，大义凛然。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和光的死就瞒不住了。 万一他们要侦查现场，跑到云华的洞府中，回溯时光，就更不好收场了。 “不要为了我，伤了两宗的和气！” “虽然我不是有心的，但我毕竟做错了事。我们天阙弟子，敢做敢当。” “师父，徒儿下辈子再孝敬您！” 玄微子见她言辞铿锵，不禁有些急了，站起来，刚要说什么，忽然殿外飞进来一道身影。 “谁要抓我徒儿？！” 众人看去，只见一道红衣俊美的青年站在殿中，模样美丽妖冶，却手持一把巨斧。 “要抓我徒儿，先从本尊身上踏过去！” 北斗尊者正要离去，闻言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云华”。 “本尊是无凰徒儿的二师父！”来人道，神情正气凛然。 正是逍遥子。 前阵子，他与云华打了一架，受伤回宗门休养。被座下弟子通知，出大事了！ 多大的事？一听，居然是无凰徒儿又惹出风云，连忙出关！ 好徒儿！乖徒儿！和光差点给她逼死，没逼死也逼入魔了，这般有出息的弟子，合该是他的亲亲徒儿！怎么能被抓走？ 他逍遥子不同意！ 巨斧一横，对韶音使眼色：“乖徒儿，来师父身后！” 韶音愕然看着他，摸不着头脑。这是哪一出？ “废物！”逍遥子一边摆出维护的姿态，一边看向“云华”，厌恶皱眉，狠狠刮他一眼。 这么好的徒儿，居然不护着，也不知这老东西在想什么！ 韶音：“……” “我跟你们走。”她收回视线，干脆利落的，走向北斗尊者。 事不宜迟，赶紧被抓走。 然后“云华”回山峰，收回小鸡、乾坤鼎，立刻离开天阙。 北斗尊者倒是痛快，拿出锁灵环，“咔”的一声，给她戴上。 “就此别过！”两人以灵力为绳，牵着她就往外飞去。 逍遥子一看，顿时急了，追上去拦截，只听身后响起：“好了！” 他定住身形，回头看去，居然是“云华”。 “怎么？”逍遥子不解。 不仅他不解，玄微子也皱眉，朝这位师伯看去。 “云华”已经站起身，望向殿外，清冷出尘的面上，有一丝痛惜，又有一丝隐忍：“此是她的劫。” “她既惹事，便该一力承担。” 说罢，起身向外飞去。 北斗来要人，现在人带走了，此事便结束了。 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效率快得惊人，没打起来就算了，架都没吵几声。 但这件事的确结束了。北斗吃了亏，北斗来要人，北斗要到人，代表团离开。 中间缺失了一些拉扯、争执的烦琐步骤，但这原该是最终的结局。 玄微子比任何人都知道，北斗、天阙打不起来，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化神弟子打起来。 他本来做好了多方联系、维护、平衡的准备，谁知云华师伯，非常干脆利落地放手…… 摇摇头，动身向外飞去。 既然结束了，当然是一身轻，他打坐、戏鱼、喝茶，干点什么不好？ 殿内坐着的另外数名修士，被抓来陪客，从头到尾不曾插言，此刻也不表态，一个接一个离去。 转眼间，大殿中只剩下逍遥子一人。 站在空荡荡的殿中，满面愕然。 这么冷血无情吗？ “呸！”他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没种！” 换成他的弟子，他一定率整个逍遥峰上下，有几口人就几口人，养的灵鹤也带上！ 除非整个逍遥峰一脉死光，否则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徒儿被带走！ 云华真是个孬种！废物！呸！ 韶音假扮的云华，从主峰离开后，便飞向翠华峰，打算卷包袱走人。 “站住！”还未飞到翠华峰，就听身后传来疾风，“孬种，吃我一斧！” 韶音顿时头大起来！ “你胡闹什么？”她侧飞躲开，学着云华的口吻，冷厉不耐喝道。 逍遥子看着面前冷酷无情的脸孔，只觉厌恶极了：“我要为无凰徒儿报仇！” 无凰被带走，一定没有好下场。如果人还在天阙，拦住不给带走，一切都好说。 但人既然被带走了，死都是轻的，只怕是不得好死！ 恶心的云华，给无凰徒儿赔罪吧！ “你不要胡闹！”韶音喝道。 她不相信逍遥子是真的心疼“无凰”。两峰恩怨还浅吗？ 一定是逍遥子知道，云华与和光一战，受伤在身，寻机报复！ 韶音不想跟他打。 修为高低且不说。她表面上假扮了云华，但打起来，根本瞒不住。 她与云华的灵根不同，功法不同，一打就露馅儿！ “本尊还有事，没空跟你过招。”她撂下话，就要走。 这原是云华的风格，没有毛病。 但逍遥子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挥舞着盘古斧就砍来：“你说没空就没空？本尊说没空的时候，你滚了吗？” 当他兴冲冲去沧澜秘境接徒儿。云华干了什么？把他打伤，逼他走！ 逍遥子厌恶透了这个冷心薄情，又阴险无耻之人：“吃本尊一斧！” 韶音被他逼迫，不得不出招。 此刻，圣城。 北斗尊者抓了人，就离开天阙。 因为上三宗的选址，都不在大陆之上，而是游离的神土，进出都有特定的通道。 两位化神尊者，带上韶音，先从天阙的宝塔中出来，然后穿过广场，进入北斗的宝塔，才能回到宗门。 三人刚从天阙的宝塔出来，便遇上一人。 此人身量纤长，一身白衣，长得俊秀和气，只是眉宇间颇为冷淡，又藏着两分不耐与着急。 “无凰？”他看到一道身影，顿时站住脚步。 分出一缕神识在替身符上，保证这个替身看起来像真的，韶音还想趁机瞧瞧北斗是什么样子。 就听到有人喊自己，她一扭头，顿时惊讶了：“师兄？” 问心师兄？他怎么回来了？ “你要去哪儿？”问心皱眉，就要上前。 “别过来！”韶音立刻道，急忙冲他使眼色。 问心脚步一顿。 他看向她手上的锁灵环，又看看她两边的修士。 北斗的两位化神，也看到了问心。见是一个元婴修士，顿时懒怠理会，押着韶音就走。 “千万别过来！”韶音拼命朝他使眼色。 问心皱着眉头，看着她明明戴着锁灵环，却一丝惧意也无，反而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冲他做着奇怪的动作。 发生了什么？ 他皱紧眉头，不再耽搁，立即进入天阙的宝塔。 回到宗门，飞快向翠华峰的方向飞去，却在半途看到有人在打架。 一道身形是逍遥子，另一道身形是云华。 他眼神立刻冷下来。 难怪师妹被北斗的人带走，却不慌不忙。以她的机智，落在北斗之中，也好过被师父当炉鼎。 只是，心中涌起一股郁气。让她走，她不走！现在好了？被北斗抓走了！ 还有云华！小师妹对他忠心耿耿，不管怎么提醒她，始终愚蠢地相信他，他就是这么对她的！ 瞳仁在圆瞳和竖瞳之间变幻着，身上的白衣也在普通白衣和银色鳞甲间变幻着。 “你不是云华！”忽然，一声大喝从逍遥子口中发出。 问心神情一凝，愕然看去。 韶音心中骂骂咧咧。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当初招惹逍遥子干什么？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最关键的时候，逍遥子报仇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韶音死不承认，“本尊不是云华，又是谁？” 但逍遥子跟云华交手多次，他很熟悉云华的灵力与招式。 一开始还抱着怀疑，打了这么久，他已经认定了：“你不是云华！你是谁？” 韶音还是不承认：“我知你惦记无凰。” “但你无须找本尊撒气。” “这是本尊与无凰商量好的。” 逍遥子才不吃这一套：“你把云华藏哪儿了？！” 此人一定藏起了真正的云华！ 如果是真正的云华，即便他卑鄙无耻，冷酷无情，但怎么可能不管自己的徒儿？ 都是这个假云华！害苦了他的亲亲徒儿！逍遥子大喝一声，招式愈发凌厉，想要揭穿此人的面具。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飞来，挡在了韶音的面前，“逍遥子，你屡次找我师父麻烦，意欲何为？！” 韶音眼睛睁大，问心师兄怎么回来了？ 她眉心剧跳，立刻撤退。 逍遥子能认出她是假云华，问心这个伺候了云华八百年的弟子，只会更加容易。 想到自己抄了云华的洞府，炸了云华，还要把云华炼成傀儡…… “咳。”韶音轻咳两声，脸色苍白起来，“问心，你拦住他。” 说完，转身向着翠华峰飞去。 问心眼角抽了抽。 师父从来不会在人前示弱。 “休走！”见这个假云华要离开，逍遥子立刻去追。 “站住！”问心拦住他，“不许打扰我师父！” “你瞎了眼！”逍遥子急了，指着远去的身影，怒喝道：“此人不是你师父！” 第167章 既然我时日无多，有恩便今日报了吧！ 韶音回到洞府中。 “大人回来了！”见她全须全尾地回来，小鸡顿时喜悦飞舞，“大人，情况如何？都解决了吗？” 韶音匆匆道：“没空说了。” 视线看向器鼎，袖袍一挥，连鼎带火一起，移入乾坤鼎中。 乾坤鼎即便破损，也是破损的神器。虽然威能大减，无法容天地、吞日月，但容纳一尊器鼎还是没问题。 韶音又把炼妖壶放进去：“继续盯着。” 小鸡顿知不好：“大人，怎么了？” 韶音收拾好该拿的，又扫了眼现场，乍一看没什么痕迹，但仔细看漏洞百出。 但她如今顾不得了，飞身就往外去：“我们赶紧走！” 趁着问心拦住逍遥子，马上离开天阙！ 这里是不能再留了。 只需数息时间，她就能抵达护宗大阵的出口。 从宗门出去，会经过天阙的宝塔，只需一息时间，她就能飞离宝塔中。 宝塔之外是圣城，再花一息，她就能从圣城离开。 从此天大地大，上三宗再要抓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两侧景色飞速后退，出口近在咫尺，饶是韶音，此刻也不禁心怦怦跳，双眸微睁，不自觉屏息—— “嗯？”触摸到出口的一刹那，她仿佛摸到一道柔软透明的屏障，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韶音脸色变了。 “站住。”只听一个遥远而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韶音立刻抬头，却不见身影，只见一道透明大手，对她做出抓握的姿势！ 韶音立即闪避，然而根本避不开，就像孙悟空躲不开如来的五指山，无论她如何闪躲，那只大手虚影始终在她头顶！ 大手握起，将她攥在掌心中。 一阵空间变幻，等到身形再次定住，她看向前方，目中再无其他。 只有松阴尊者的身形。 大乘修士，松阴尊者。 “要死了……”小鸡透过乾坤鼎的缝隙，看向外面，顿时眼前一黑。 韶音立在半空，望着前方，她顶着云华的面容，做出询问表情：“不知尊者叫晚辈，有何事吩咐？” 松阴尊者看过来，而后手掌微动，下一刻翻山倒海般的压力袭来！ 韶音抵挡了片刻，就不再白费力气，在这股浩瀚的灵压之下，渐渐面容变幻，身形缩水。 “无凰？！” “无凰师叔？！” “无凰师姐？！” 一声声惊呼声响起。 “怎么是你？乖徒儿？！”与问心停下交手，看向这边的逍遥子，只见假云华被迫褪去伪装，露出真面目，顿时惊叫起来。 怎么会是乖徒儿？ 周围聚集了许多身影，并且越来越多，渐渐一圈都是人。 筑基，金丹，元婴。 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 偏峰弟子，主峰弟子。 所有人都注视着中间的那道身影，面上纷纷愕然，不解，彷徨，慌乱—— “呵。”此时此刻，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韶音轻轻一笑。 时也，命也。 本来要溜，偏偏北斗的人到了。 糊弄走北斗的人，又出来一个逍遥子。 眼看问心师兄拦住了逍遥子，她马上就要离开宗门了，谁想来了一个大乘尊者。 没有人会为她拦住大乘尊者了。这次她是真的跑不了了。 莫非她在此界的气运已尽，就要殒命在此？ 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韶音并未认输，而是朝松阴尊者看去：“敢问尊者，如何发现我的？” 她不过是化神初期，松阴尊者却是大乘境界，两者相比，便是小溪流与大海的区别。 她的那些掩饰，根本瞒不过松阴尊者，一眼就能看出来。 前提是松阴尊者注意到她。 堂堂大乘尊者，怎么会注意到她？韶音想知道，她栽在什么上面了？ “都是我的错……”一声低喃，自人群中响起，正是郑玄英。 他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一脸懊悔的模样。 韶音看向他，眉头微挑，不太明白。 松阴尊者道：“他们为你求情。” 视线在周围扫过。 此刻，周围聚集的修士更多了，密密麻麻，简直数不清。 他们都在注视着中间的人影。 不乏韶音熟悉的小弟子，杂役弟子，万事堂的弟子。 他们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不解，又有些自责，掺杂着后悔。 韶音看着看着，渐渐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 “是我命好。”她微微点头，“多谢诸位的惦记。” 她想明白了经过。 “无凰”是在主峰被带走的，而郑玄英恰是主峰的人，她曾经有恩于他，郑玄英又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便设法要救她。 他为人正派，在弟子中颇有些口碑，很快联络了许多小弟子，准备联名为她求情。 事实与她推断的差不多。 除了郑玄英口碑好之外，韶音自己的名声也不错。 她自己平时不怎么注意，但门中不少人受过她照拂。在炼心秘境中，因为她而有所收获的；因为她摆脱欺凌的；被她随手相赠，意外获得修炼良机的；受她启发，知道如何讨好师父的…… 这些人得知她摊上事，性命堪忧，纷纷愿意站出来，为她求句情。 郑玄英动作很快，他聚拢诸多同门后，求到了松阴尊者的洞府前——二十年前，韶音力扛万虚，松阴尊者对她印象颇好，郑玄英以为求她有戏。 不仅有戏，松阴尊者还是大乘修士，说话很有份量。 而松阴尊者果然被请出山，神识一扫，正抓到韶音离去的一幕——她不是被北斗抓走？为何还在宗门？ 种种机缘巧合之下，造成了韶音被拦的局面。 “你为何在此？”松阴尊者看着她，皱眉，“你师父云华呢？” 她神识扫过，并未在翠华峰发现云华。 韶音没解释，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面上微微笑着，对众人颔首。 直到目光与问心相触，对上他冷厉的神色，不禁心中发虚，笑不出来了。 她匆忙转开目光，这次看到了三师姐，妙韵不知何时也出来了。 她顿时笑起来，对妙韵招手：“三师姐！” 她叫得甜，妙韵便飞近一些：“小师妹。这究竟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韶音笑道，表情特别高兴，“我从沧澜秘境出来，给你和师兄们都带了礼物。” 她说着，就从储物戒中往外掏：“还以为要来不及了。现在倒好，有机会送出去了！” 她把数枚储物袋，以灵力抛送过去：“师姐，红色那只是你的！其余是大师兄、五师兄、七师兄、八师兄的！” 妙韵挑眉，抬手抓过。 她神识探入，顿时一惊，立刻抬头看过来：“你当真为我准备了礼物？” 当时小师妹来洞府前，求她最强一击，还说从秘境中回来后，给她捎礼物。 妙韵以为她随口一说…… “是呀！”韶音笑得灿烂，“师姐对我好，我也会对师姐好。” 一枚悟道果，一株悟道树苗。 这等机缘，对妙韵来说很是不错。对韶音而言，就更珍贵了！她居然舍得送给她…… “你有心了。”妙韵神情微微复杂，对她颔首。 韶音又看向四周，笑道：“诸位今日之恩，无凰铭记在心。” “但我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有恩今日便报了吧！” 她掏出一枚留影石，没有立刻播放，而是看向松阴尊者：“恳请前辈，等晚辈报完同门的恩情，再论处置，可否？” 松阴尊者看着她手里的留影石，倒没多想：“可。” 无凰惹了祸，原该被北斗带走。但她本人还在此处，北斗带走的是谁？ 云华不在宗门，她又假扮云华的模样，莫非北斗带走的是云华？一切只是为了给小徒儿拖延时间？ 松阴尊者不知真相，但她并不着急。 到她这个岁数、这个境界，想要牵动她的心绪，已经太难太难了。 她悬在空中，看着那个模样清丽的晚辈。这个弟子，实在处事从容，又笑意明盛，还深得同门的心，松阴尊者对她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直到留影石被扔向空中，开始播放—— “两百年前的一个夜晚……” “身躯被分割……” “巨人心脏被炼成炼心秘境……” 松阴尊者脸色大变，立刻出手，击碎留影石！ 她位居大乘，宗门内的秘辛当然清楚，更何况两百年前的一战，她也出手了！ “这是什么？！”弟子们已经听到炼心秘境的词语，不禁神色愕然。 那不是宗门中给元婴以下的弟子修炼的秘境吗？ 唯有郑玄英，如遭雷击！ 他想到在炼心秘境中陨落的弟子，从炼心秘境出来后，以各种名目陨落的弟子。 想到自己，也去过炼心秘境！想到自己，如果不是无凰师叔硬拉着去沧澜秘境，此刻说不定也…… “死了的弟子，变成肥料，滋养灵草灵花。” “活着出来的弟子，连续意外身亡，被扔回秘境，滋养灵草灵花。” 本来只是一枚留影石，但被松阴尊者击碎后，化为数十枚留影石，散布在四面八方，同时播放。 “有人定期进入秘境，收割灵草灵花，提炼神性精华，炼制成丹药，给某些人服用。” 数十枚留影石罢了，大乘修士神念一动，同时击碎！ 声音又消失了。 但弟子们的神色从愕然变得惊惶起来，这都是什么？ 松阴尊者又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只有北斗。” 第168章 松阴尊者顿时眼前一黑。 事关众人的命运。 若他们天赋不够，运气不佳，悟性不高，死就死了。修为卡住，不得寸进，也都是命。 但这算什么？！ 他们被圈起来当猪养？！ 人群中，郑玄英脸上毫无血色，身形摇摇欲坠，快要跌下去。 其他人还会怀疑她胡编乱造，说话离谱，但郑玄英知道这些年死了多少小弟子，她说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荒唐*！”松阴尊者不禁怒了，再无这个后辈机灵可爱的想法。 数次出手失利，硬是让她把留影石播放完了，松阴尊者此刻恨不得一掌打死她！ “妖言惑众！还不束手就擒！” 她真是大胆啊！ 没有任何一个弟子，得知此秘密后，敢如此胆大包天地透露！ 无不暗中调查，然后偷偷摸摸捂下，当做没有这回事！ 被宗门发现，岂是一个死字了得？犟种如秋霜，现在都生死不明！ 她竟然敢！她怎么敢？ “哈哈哈！”韶音大笑飞退，“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尽管抓她，抓她就对了，只有封她的口，才盖章了她刚才播放的内容，并非空穴来风！ “今日我大恩已报，无牵无挂，无欠无债，死也开怀！” 她没想到这么多同门，为她求情。 原本打算离开宗门，再爆出这些留影石。不然，此事恐怕会被按在天阙内部，传不出去。 但众人对她有心，她亦想提点他们。一报还一报，她无债一身轻，可以放手一搏！ “轰——” 只是一招，韶音就被打得内伤，口角溢出血迹。 大乘修士的震怒一击，非她此时修为能及。 眼看松阴尊者的第二招又来到，忽然一道身影挡在她前面。 妙韵恭声道：“此罪人乃我们翠华峰座下，还请前辈将她交由我们翠华峰处置。” 当她惹了北斗，天阙要把她按在宗门内处置。 当她在宗门内惹了祸，师姐要把她拢回翠华峰，关上门处置。 韶音眼底有笑意，垂眸掩下，不让松阴尊者看到。 松阴尊者不再出手，下一刻妙韵来到身前，全力捉她：“师父呢？现在何处？！” 妙韵是化神境界，即便全力来捉，对韶音而言，也有余力支撑：“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妙韵喝道。 两人交手，越打越远，渐渐脱离众人视线。 妙韵要问个真相，就得避过众同门的耳目。韶音不欲骗她，便道：“我是纯阴之体，水灵根。” “什么？！”妙韵瞳仁一紧。 远处，松阴尊者浮在空中，脸色阴沉不定。 她惹祸了。 “神”降临了，“神”被瓜分了，“神”滋养着一干凡人，这等秘密，不该传出去，不该被任何人知晓。 可是无凰大胆！她居然当着全宗门的面爆出来…… 松阴尊者的神识，笼过在场所有弟子，杀意一层层涌起，又一层层褪去，如潮汐起伏。 若是十个八个，她一掌打死，都不会犹豫半分。 若是百八十个，她犹豫片刻，也一掌打死了。 但此刻听到的弟子，有多少个？搭眼一扫，少说也有七八百人。 这还不算躲在下方，没有出头，只是被天上的动静惊到，仰头往上看的。 这么多弟子，说杀就杀了？宗门不用运转了？年轻一代断层了？ 而且，怎么保证传不出一丝风声，叫北斗、万虚知晓？万虚正等着抓住机会，踩天阙一脚！ 就算按在宗门内。可是，如此多的性命，血流成河，对宗门中的其他人，如何解释？ 这些人的师兄师姐、师父师伯，乃至师祖，心中如何作想？必恨她入骨！ 松阴尊者即便位尊大乘，也不敢引得如此多的同门记恨。 她，惹祸了。 松阴尊者无论如何没想到，会被一个小辈坑成这样。 此事无法收场了。至少以松阴尊者的智慧，不知该如何收场。 想到上头知道后，会如何怪罪她，松阴尊者顿时眼前一黑。 被留影石的内容所惊到的人数，远超松阴尊者的想象。 先是问心、逍遥子交手，继而是大乘修士出手，再是宗门上空聚集了大量的弟子。 这摆明了有事，而且不是小事。除了闭死关的少数人，宗门中大多数修士都投来关注。 当留影石播放，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宗门。 下至杂役弟子，上至元婴、化神，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已经知道的，不曾知道的，都知道了。 “什么？”逍遥子不知道此事，他手持盘古斧，立在半空中，神色惊疑。 “蠢货！”问心隐在人群中，脸色极臭，“找死！” 早知她狂妄自负，一心找死，他又何必半途折返，回宗门捞她？！ 问心正该转身离开，趁此刻人多，无人注意。只是，半空中他的身形一动不动。 他不想承认，但他又一次被激起了好奇。他想知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最终会如何收场？ 与此同时，北斗。 “跪下！” 位居群山中间，是一片恢宏的广场。 中心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材质不明，仿若白玉。高数十丈，面孔被浓郁得凝结成雾气的灵气所萦绕。 韶音被人押着，来到雕像的下方。一道灵力从后方打来，她戴着锁灵环，无以防御，一下子跪倒在雕像的脚下。 她笑了一下。 仰起头，看向雕像：“哟，这是谁，长得怪标致的。” 眉宇开阔，仿佛群山浩渺。双眸悲悯又无情，似春风更似夏花，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貌若好女。 “放肆！”身后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一道雄浑的力道，朝她打过来。 韶音就地一滚，避开了。 她现在是一缕神识。虽然替身符用了她的头发、指甲、血液，能撑很久，甚至修为有元婴境界。 但不经打，打几掌，她就没了。 “不让夸？那就别长这么好看啊。”她吊儿郎当的，颇有些不知死活的样子。 刚才就地一滚，令她躲过了一击，但脸上还是擦伤了，出现一道细微的血痕。 “轻点下手。”她瞥去一眼，“把我打死了，天长日久的，你们折磨谁去？” 刚才对她出手那人，脸色阴沉：“你死不了！” 拥有化神境界，修士的性命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取了。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他们就能把她救回来，继续折磨。 “行吧。”韶音不跟他抬杠，“不是要审我？开始吧。” 说完，她抬头看向上方。 如果她没猜错，这座雕像应当是北斗的开山祖师。 只有这等级别的人物，才配拥有这般待遇。 而她没有猜错，此处是北斗的圣地。她一介罪人之身，原本没有资格来这里。 但此刻，广场上聚集了众多北斗修士。 他们纷纷前来围观她被审判——她做的事，得罪了整个北斗，无人不恨她！ 玉衍也在人群中，他面无表情，白衣广袖下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剑柄。 “罪人无凰！”左前方站着一道身影，面目冷傲，开始宣读她的罪名。 韶音跪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发现地面的材质、暗中涌动的阵法纹路，都与圣城的那座广场相仿。 “嚣张狂妄，目无尊上，胆大妄为，酿下泼天大祸……” 韶音低着头，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罪名，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地面上的阵法设计。 “罚你被圣火焚烧，三百日，而后炎雷处死，形神俱灭！” 说完，“你可认罚？” 头顶上传来威严的声音，韶音终于将视线从阵法上移开，笑了笑：“认，我认罚。” 审判她的修士，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倒是乖觉。 抬手，就要抓她。 上空早已备好牢笼，以圣火都烧不坏的神木打造的囚笼，悬挂在广场上空，人人皆能看见她受罚的情景。 “来之前，师父让我给诸位带了一份礼物。”韶音躲开他的抓捕，笑着道：“可否请道友将我的锁灵环打开，让我拿出礼物？” “道友不会不敢吧？”她挑眉，“这里可是北斗，诸位都在，还能让我跑了不成？” 那必不可能！ 那修士哼了一声，说道：“用不着！” 谁稀罕她的什么礼物？当即又要抓她，扔向牢笼。 但韶音的嘴巴更快：“是用不着，还是不敢用？” “你们这么多人，都不敢吗？” “本尊大老远从天阙带来的见面礼，诸位没有一个人敢收？” “这就是北斗修士的胆量？” 她过分张扬，神情挑衅，在场诸多修士，不乏看不过眼的：“既如此，你拿出来瞧瞧！” 自人群中，飞来一道灵力，正正打在她腕间。“啪”的一下，锁灵环碎裂了。 韶音活动了下手腕，朝人群中拱手：“多谢道友。” 继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枚留影石。 她刚要抛起，已经看清是何物的审判修士，顿时脸色一变，抬手打去！ 沧澜秘境外，她以留影石抹黑和光，才酿下无法挽回的后果。审判修士看到留影石，本能就觉得不好！ 不仅是审判修士，同一时间，还有十几道灵力，从人群中飞来，打向她手中。 霎时间，留影石碎裂，化为十几块碎片，飞向四面八方。 “两百年前的一个夜晚……” “身躯被分割……” “巨人头颅被炼成天元秘境……” 被打碎的留影石，并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表面一闪，开始播放起来。 第169章 “该死的无凰！” 天阙上空，广阔的天空中，两道身影正激烈交手。 “所以，师父呢？！”妙韵喝道。 她说她是纯阴之体，说师父想要采补她。 可她现在好好的，师父在何处？ 韶音刚要回答，忽然浑身一颤，灵力有片刻的滞涩，一下子栽落云头。 是北斗的替身符，被毁了。 她很快稳定身形，重新飞向上空：“师姐，我不能告诉你。” 她望着对面，诚恳道：“我只能告诉你，他还活着。” 这不算谎言。云华的确没死，他只是正被她炼成傀儡。 炼成傀儡，他也还是活着的，命魂灯可以作证。 “你真是好大胆子！”妙韵神情复杂，看着她道。 真是后生可畏。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师妹，有如此气魄和胆量。 收回灵力，在空中定身，沉声：“束手就擒，我不杀你。” 她们之间，没有必死之仇。 “师姐。”韶音苦笑，“你不杀我，也没用啊。” 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是松阴尊者，以及这座宗门。 不仅这座宗门。替身符碎了，北斗肯定知道她是假的了。 他们能不来要人吗？必不可能的。 她在天阙都搞不定，等北斗再来人，那真是一锅粥了。 韶音想想都头大。 只是，场面越乱，说不定越有一丝可趁之机。 她眸中气势愈发明盛，心中想道，她的替身符碎了，随身携带的储物袋呢？里面的留影石，被谁捡到了？会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惊喜吗？ “你怎么惹这么大的祸！”一边与她交手，妙韵一边传音，教训道。 如此大的秘密，她也敢爆出来！别说妙韵了，师父在此都保不住她！ “你现在插翅难飞！”她喝道。 大乘尊者正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有什么办法，赶紧想！ “唉。”知道她在提点，韶音愁眉苦脸，“师姐，我倒霉啊！” 真的，就差一点，她就跑掉了。谁知道，局面变成这样？ “你活该！”妙韵骂道。如果她不惹事，不爆出这么大的秘密，好歹小命能保住。 视线不觉往远处飘，若大师兄出关，或许她有一线机会。 但大师兄与师父的感情，比他们这些人都深。如今师父下落不明，大师兄不会帮她逃跑的。 “速速将她拿下！”忽然，松阴尊者的声音传来。 韶音与妙韵打了两个时辰了。 她等得不耐烦了。 化神修士之间交手，打两个时辰，委实算不上什么，动辄打十几天的都有。 但松阴尊者心神不宁，她等得起，局势等不起！再不把无凰拿下，速速处置，被处置的就是她了！ 松阴尊者神情阴沉，再给妙韵一刻钟，如果还搞不定，她便亲自出手。 “得罪了，小师妹！”妙韵神色一变。 招式一下子凌厉起来。 刚才能够放水，是因为大乘修士没发话，现在不行了。 韶音亦神情微沉，神识传入乾坤鼎中：“进度怎么样了？” 小鸡在盯着火候，正在乾坤鼎中炼傀儡，它比谁都着急：“快了，快了。” 云华还算好炼的。 若他是全须全尾的化神大圆满，那当然不好炼，至少要花上十几日，才能将他的神魂一点一点，封锁起来。 但他被炼制之前，先被和光自爆了一波，炸得奄奄一息。炼制过程，大大缩短。 可是现在一天都没到，再快也来不及啊！ 韶音听它着急，便没有催促，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外面。 “师姐！”她一边抵挡妙韵，一边大声道：“你好无情啊！打得我好疼啊！” 妙韵差点一个踉跄。 “住口！”什么时候了，还作怪。 大乘尊者发话了，两人交手的激烈程度，上升了两个级别不止。 有些修为低的弟子，被灵力余波震得脑中轰鸣，不得不撑开防御。 韶音脸上开始挂彩。 法袍也有所破损。 她并没有拿出更多手段对付妙韵，没有意义，因为妙韵也没拿出杀招对付她。 况且，即便她按下了妙韵，又如何？到时候，就是松阴尊者出手的时刻了。 她要拖延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 只见她脸上擦出血痕，手臂被刺破，腰间被打伤，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愈发狼狈。 乾坤鼎中，小鸡越来越着急，壶身在鼎中飞来飞去，忽然一定。 “拼了！” 乾坤鼎沉声道：“你要做什么？不要冲动。” 小鸡不理它，在一堆剩余材料上空，飞来飞去，口中念念有声：“本大人可是鸡生蛋。蛋生鸡。生蛋鸡。” “宇宙洪荒，只有本大人具备无始无终、有始有终之能。” “本大人乃万灵之母。” “没有本大人做不到的事！” 它忽然旋转飞起，带起一股气流，卷起数株材料，投入器鼎之中！ “你做什么？！”乾坤鼎急忙喝止。 小鸡：“大人危在旦夕！我不能看着大人死去！” 它不要大人死！ 韶音与妙韵交手之际，无数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战斗。 其中就包括玄微子。 他眉头紧锁，望着上空，暗骂：“该死的无凰！” 她捅了大篓子！ 谁让她把这个秘密说出来？简直该死！ 原本宗门内，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她扔下这么大一块巨石，掀起千层浪，想过后果没有？ “什么事？！”宗门令牌传来动静，他不耐烦接起。 位于圣城中的天阙宝塔，驻守的弟子传话来：“回尊者，北斗又来人了。” 玄微子皱眉：“怎么又来了？” 不是刚走了吗？ 随即他想到什么，看向半空中，一时噎住。 还能为什么？他们来抓无凰，结果抓了个什么玩意儿走？ 一定是发现，抓走的是假货，要人来了！ “弟子不知。”驻守弟子传话道，“他们来了七八位，气冲冲的，脸色很是不好，像被人掏了老窝。” 北斗被人掏了老窝？关他们天阙什么事？ 玄微子顿时撂话：“让他们等着！” 说完，就挂断通讯。 没空搭理他们。 他望向上空。天阙正乱着，这个该死的无凰，把“神血”一事捅出来了。 这件事情，必须压在宗门内，不能透露半分风声！ 玄微子是此事的知情人。上头要神血精华，不可能自己亲自动手，总要有人去办事。 玄微子就是下头办事的。他深深知道，这件事的波及范围。这件事可以泄露，但不能从天阙泄露。 绝不能让北斗知道。 而眼下天阙与北斗的摩擦，远远比不上此刻的事态。 “封锁入口！”他很快拿出令牌，吩咐下去，“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驻守宝塔的弟子应声：“是，尊者！” 得到吩咐，驻守弟子收起令牌，立即着手封锁入口。保险起见，把阵法也开启了。 “此是何意？！”正等着进去，找天阙算账的北斗修士，顿时怒了。 驻守弟子忙完，才回头解释：“这是上头的命令，恕弟子得罪了。” 北斗众人顿时脸色发黑：“好个天阙！” 把一个假的无凰扔给他们。 说得好听，“不能坏了两宗的情分”，结果出了事，就把入口封锁。 怕他们进去拿人？还是怕他们进去算账？ 这件事情，真的是意外吗？ 那个无凰说，她师父让她做的。她哪个师父？大师父还是二师父？ 这件事，究竟是她师父的意思，还是天阙的意思？ 天阙到底要干什么？！ 想要造反吗？！ “我们回去！”打头一位北斗修士，阴沉沉地盯了眼入口，转身离去。 其他人纷纷转身，阴沉沉看了一眼驻守弟子，又看了眼封锁的入口，疾风一般离去。 他们要回宗门，将这件事禀报上去，听上面的指令。 这件事已经远远不是和光名誉受损、宗门颜面被扫的程度。 他们很有理由怀疑，整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阴谋—— 区区无凰，一个入门不久的弟子，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本领，闹出这么大的事？ 一定是天阙！不知抱着何等心思！ 北斗的七八名修士，转瞬间走尽了。驻守的弟子，面面相觑，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发生什么事了？”其中一人问道。 怎么突然间，感觉周身发冷？ “该不会有事发生了？”另一人说道。 好端端的，怎么封锁入口了？ 还有一人，没有啰嗦，拿出宗门令牌，开始联络在宗门中的朋友。 “出大事了！”令牌中，传出一个压低的声音，“出了天大的事！” 把无凰惹了事，北斗来抓人，郑玄英联合诸多小弟子，想要为她求情，结果发现北斗抓的是假的。 真的无凰，假扮云华，想要逃走，被大乘尊者发现，一怒之下，爆出一个大秘密！ “我接下来说的，你听过就忘，别对任何人提起。”令牌中压低的声音。 驻守弟子一时没出声。抬起头，看看身边围成一圈的同门。 “好。”他很快收回视线，对令牌中说道：“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 不然呢？人家都准备说了，总不能让人家憋回去吧？ 何况秘密这种事，只要传入第二人耳，就不再是秘密。早晚会传入第三人耳，第四人耳……第百人，第千人。 “事情从两百年前说起……”令牌中传出声音。 第170章 问心师兄是妖族？！ “让开！” 一道威严莫测的声音传来，身后涌来磅礴浩瀚的灵力，如一道狂暴的飓风，妙韵一下子被击飞。 松阴尊者出手了。 她终于等不及，亲自出手了。被击飞的妙韵，脸色沉重：“保重了，小师妹。” 她能为她做的，就这些了。 “您还是忍不住了？”韶音直面大乘修士的威压，瞬间口鼻溢血，却看不出丝毫的慌乱惧怕，反而展颜道：“多一会儿都等不及？” 这么着急抓她，干嘛呢？ 妙韵修为比她高，迟早能将她抓住。她堂堂大乘修士，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牙尖嘴利！”松阴尊者喝道，翻手便是一掌打出去。 当初韶音对阵万虚，那一番伶牙俐齿，听得人好不畅快淋漓，心中舒坦。 然而站在对面的人成了自己，松阴尊者一个字都不想听她说。 “哈哈哈！”韶音大笑起来。 胸前传来一声断裂声，是她提前穿戴好的龙鳞护心甲，坚不可摧的龙鳞都被松阴尊者打裂了。 她却大笑起来：“您这样，多掉价啊！” 这么多人看着。 她堂堂大乘修士，亲自抓一个刚化神的晚辈。 她杀她全家了，还是坏她修行了，还是断她情缘了？这么不顾身份？ “住口！”松阴尊者怒道，磅礴灵力裹挟着怒涛，汹涌而来。 小辈说话难听，松阴尊者只想速战速决，立时抓了她，回去请罪。 灭顶的危机，紧紧笼罩在上空。韶音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处境，身上的防御手段，一件件破损、碎裂、脱落。 她吐出一口血，反而低低笑起来。 “真怀念啊！” 这让她想到了从前，那一路跌跌撞撞，充满血腥往上走的历程。 “我以为您能够一掌打死我呢。”她居然还笑起来，“您打了我三掌啦！” 不乏戏谑的声音，听得外围观看的弟子，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铁血真女人啊！骨头太硬了！一张张面孔上，露出敬佩之情。 “天阙同门，请记住我！”韶音一边抵挡，一边狂笑，“大乘修士，三掌打不死的女修！” 嗯…… 他们记住的何止是她，还有松阴尊者的名字——三掌都打不死一个化神的大乘尊者。 “狂妄！”松阴尊者气得喝道，再次打出一掌，威力更甚刚才。 这一次，“哗啦啦”，韶音身上的防御法宝全部碎裂，一件也没留下。 她按住乾坤鼎，不许它变大，低低地笑：“四掌啦！” 霍然抬头！ 头顶上空，明明还是朗朗晴空，却忽然有狂风涌起，隐隐有乌云聚集。 “我不是一个人。”她抬头，目光灿若钻石，“也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了。” 再也不是从前，一个人苦苦挣扎，失去重要的人，攀爬至顶峰，故人和仇人都化为尘土，永享孤寂。 她现在有乾坤鼎，有炼妖壶。它们等着，与她一同飞升。 “什么？”松阴尊者微惊，看向上空。 她顿悟了？ 没有雷劫，但韶音头顶上方，渐渐形成一个灵力漩涡，越来越大。 无数灵气朝此处涌来，自她头顶灌下，堆着她的修为，肉眼可见的飞快攀升！ “无用功！”松阴尊者吃惊过后，便是冷笑，一连打出三掌！ 顿悟又如何？她只是个化神修士。即便顿悟完毕，也只是个化神中期。 这等小辈，她三掌下去，必死无疑！ 然而，事情与她所想的不同，三掌打出去，居然全部被韶音避开。 “怎么会？！”松阴尊者愕然。 韶音大笑起来：“让前辈惊讶了，是晚辈的不是。” 放在平时，她一定躲不过去。但现在，她顿悟之中，灵台空明，整个人处在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中，心细如尘，对危机的预感超常灵敏。 眸光微垂，手持细剑，轻声：“逝者如斯夫。”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如流水，水是莫测的，从一方奔往另一方，从生奔向死。 这是韶音不久前悟到的招式，水系功法与时间之力的结合。 手臂挥出，顿时一招剑势荡开，细若镰刀，弯若弦月，平而薄，似乎毫不出奇。 然而这招无声无息，没有带起任何异象的招式，却让松阴尊者无端眉心发跳，她沉声：“雕虫小技罢了！” 区区化神的招式，她若是躲了，直叫人笑话了。 “叮。” 仿佛春风拂过，很轻微的灵力波动，从耳际划过，斩落了松阴尊者一缕青丝。 松阴尊者脸色变了！ “天赋不错。”松阴尊者瞬间杀意横生，此刻终于把这个小辈看进眼中，“可惜——” 可惜任她天赋再佳，也要死在今日！ 抬起双手，捏诀。 晦暗而深沉的气息，逐渐涌出来，这是松阴尊者的自创绝学，《落日之渊》。 夕阳落下之后，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谁敢凝视？ 这招一出，连妙韵都情不自禁地撑开防御，并向后飞去。 天空中变得昏暗，仿佛黑夜之力笼罩了此处，以化神之能，都看不穿浓雾。 然而韶音周边，却有微白的光亮，令她不曾被淹没。 “哼！”松阴尊者加大灵力输入。 出乎意料，那个小小后辈，始终没有被黑雾沾染！ 她此刻就像一根针。 你可以把它剪断、折弯、砸断。 但当它竖起来，冲着你的手心，就变得棘手起来。 松阴尊者此时就是这般感受，无从下手！ 明明只是一个化神小辈，偏偏她竟然拿她没办法！ 韶音的顿悟还在尾声，受天道眷顾，总能在无边危机中，寻找一条生路。 “看你能坚持多久！”松阴尊者脸色不虞，恼怒道。 顿悟，意味着不长久。这般玄而又玄的状态，极为稀有且短暂。 松阴尊者等得起。 她沉着脸，一掌又一掌，向前拍出。 浓暗的黑雾，轻盈而没有重量，然而挥之不去，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将人蚕食，吞没。 韶音周身的微光渐渐变薄，正如松阴尊者所言，顿悟状态不持久，她马上要回落了。 黑雾开始沾在衣袍上，落在肌肤上，带着莫名的恐惧，一点点将她缠住，往暗无边际的深渊拖去。 恐惧吗？后悔吗？落到这般局面？ “散！”韶音持剑，手臂轻震，目光明亮如矩，无一丝惧意。 倚强凌弱！以邪压正！以围捕单！ 想要她畏惧？休想！ “我心向正道，死有何惧？！”她大喝一声，平而薄的剑意，向前挥出，将黑雾斩开一道口子。 死在此处又何妨？棋差一招，她败在自己之手，而非宵小！ 今日她死去，来日他们一个不落，统统没有好下场！ 全都被神吸干，成为神的养料，数千年修为毁于一旦，无尽寿命顷刻丧尽。一个接一个，化为毫不起眼的枯骨。 韶音知道他们的下场，今日死在这里，并无遗憾！ “哈哈哈！”她仰头大笑起来。 周身黑雾震颤，自上而下，硬生生被撕开一道口子。 只见刚才消失的灵力漩涡，重新出现，比刚才的势头更猛、更急！ 无尽灵气朝着她的头顶灌下，像是一道洪流，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在内。 而那些驱之不散的黑雾，被天地间至清至纯的灵气，给硬生生挤散。 “嘶——” “道尊在上！” 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从各处传来，透着震撼。 这是什么体质？这是什么天赋？这是何等天骄之姿？！ 一而再的顿悟！简直太无敌了！天上地下，再无其二！ “哪位仙尊的转世？”有人忍不住道。 诸多弟子望着上空，纷纷惊呆了，看着那道身影，只觉金光闪闪，耀眼非凡。 此刻，妙韵也看呆了。 一会儿工夫，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 小师妹的境界就与她齐平了！ 嘶！妙韵紧紧握着玉笛，酸得直捂腮帮子。 不酸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不羡慕向往这般天赋奇才，这般瞩目光辉。 “这本该是我的徒儿！”逍遥子站在远处，懊恼极了。 多好的孩子？孝顺，机灵，头脑敏锐，还这般惊人天赋！怎么……怎么就…… “太可惜了。”许多人羡慕之后，心中涌出惋惜。 这般惊才绝艳，却无法绽放更多光芒，因为她就要死在今日了。 即便她接连顿悟，众人也不认为她敌得过大乘尊者。 何况，天阙不止一位大乘尊者。 她绝无可能活着离开。 想到此处，众人眼中一暗。 无*凰尊者惹下大祸，他们却从中受益。自此往后，宗门还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割他们性命，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阻拦了她的脚步，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一张张面孔，望向上方。 “大人！好了！”忽然，乾坤鼎中传来小鸡激动的声音，“云华炼成了！” 韶音惊讶：“这么快？” “无暇细说。”小鸡飞快说道，“我改了配方！” 韶音惊得睁大眼睛，竟然还能改配方？一个分神，差点被汹涌灌下的灵气冲飞：“好，好！” 此刻不宜多说，既然它说炼好了，韶音立刻一拍乾坤鼎，从中取出器鼎。 “师姐，对不住了。”她看向远处，视线在妙韵面上停留一瞬，而后果断放出一道身影。 远处，妙韵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心中疑惑，小师妹对不住自己什么？ 第171章 有邪修作祟，悬赏五十万灵石。 面对震怒的大乘尊者，即便是受伤的状态，妙韵亦不敌，很快节节败退。 松阴尊者却无心与她纠缠，一个又一个，她今日已经打得够够的！ 右手对付妙韵，左手伸出，朝地上抓去—— “嗯？！” 松阴尊者抓了个空，定睛往地上看去，只见哪还有问心的身影？ “人呢？！”她暴喝道。 围观的弟子有许多，但都不敢跟太近，都离得远远的。 有人没注意。有人看见了什么，但不说。 “呵！”松阴尊者眼眸泛红，长发炸开，衣袍翻滚如乌云，盛怒之下仿似妖魔。 接连失利，她堂堂大乘尊者，却在一个个小辈身上失利，这等挫败，令松阴尊者杀心浓郁！ 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她身上沉沉涌出。 “尊者！”这时，一道身影飞近，恭恭敬敬道：“弟子有回溯时光之法。” 是玄微子。 松阴尊者气息稍凝，朝他看去。 玄微子立刻拿出法宝，对准地上，启动回溯。 只见一只雪白手掌，从空间之门伸出，一把抓走了问心。 “是谁？！”松阴尊者怒问。 ……这谁知道？ 玄微子又回溯了一遍，这次仔细观看，也只看到那只手的主人，穿着如火焰般明烈的红衣。 “要你何用！”松阴尊者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抬手对准玄微子，将他一掌拍出。 玄微子当即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松阴尊者猛地转身，又盯上了妙韵，五指握爪，就要一把捏死！ 剩下的这些，一个也别想跑！ 全都得死！ 围观这场战斗的人，必须死！ 所有得知神血秘密的人，都要死！ 他们不死，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的怒气，这将成为她修炼一途中的心魔！ 松阴尊者杀心炽盛，眼看妙韵性命危急，就在这时，一道燃烧着白焰的剑气，从天际划来，斩碎了爪影。 一道高大的身影落下，站在妙韵身前。 “大师兄！”妙韵顿时哽咽。 就像她抱过小时候的问心那般。江城子也抱过小时候的她，带她下过馆子。 如今师父死了，问心重伤，小师妹叛宗，她自己也差点死了。 今日发生的事，比过去数百年加起来都多。妙韵见到大师兄，顿时忍不住哭起来。 “你们——”又一次被人拦住，松阴尊者的双眸更红了。 江城子手握苍穹剑，神情沉着稳重：“我们翠华峰的人，自有我们翠华峰处置。” 云华死了，如今翠华峰一脉，他就是话事人。 “你们翠华峰？”松阴尊者尖笑起来，面容狰狞，“这可不是你们翠华峰的事！” 单单说无凰，她干的那些事，一个翠华峰能压得住吗？ 这事儿牵扯甚大！ “比不得尊者。”江城子淡然回答。 妙韵已经传音给他，将事情说了一遍。 修士的神念，一念之间可传达无数信息，江城子已经知道了一切。 这正是为什么，他能够及时赶来，将妙韵救下。 阴冷的黑雾，从松阴尊者的周身溢散出来，她气息沉若魔海。 江城子，好大胆子！ 他在说，这件事她的责任更大。 因为她本该制止，并且有能力制止，却没能制止。 他说得没错。今日，在全宗门弟子的注视之下，松阴尊者一次次失利，什么都没做到！ 枉为大乘修士，颜面尽失，威望全无。 身上的伤势，隐隐作痛。云华的自爆、问心的阻拦，都令她受伤颇重。 但她损失了这么多，却得到了什么？松阴尊者想到这里，怄的要死！ “呼……”不知道是谁，吐出一口气。 松阴尊者转身离去了。与之一同消失的，是那阴冷的黑雾。 吐气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围观的弟子们都松了口气，只觉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事情至此，已经告一段落，众人纷纷散去了。 “怎么宗门出不去？！”忽然有人惊叫。 玄微子还没离去，立在空中，扫过四周：“出口暂时关闭。何时开启，会由万事堂发布消息。” 说罢，往主峰飞去。 江城子拦住他：“我与师妹要出宗，追捕叛徒。” “这……”玄微子迟疑了下，“我需要问过掌门。” 江城子点点头：“我与你一同去。” 他说这话，并非权宜之计。硬朗的脸上，杀意深重。 他是云华的首徒，感情比妙韵深了不知多少倍。云华死了，他只会更恨韶音！ 三人往主峰飞去。 这件事惊动了正在闭关的掌门。 “什么？！”掌门听完事情经过，脸色黑如锅底，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荒唐！” “简直荒唐！” 他分明拍的是桌子，但玄微子却嘴角溢出血迹，已然受了内伤。 “哼！”掌门看了江城子、妙韵一眼，想说，“你们翠华峰，教出来的好弟子！” 然而云华已经死了。此事又牵扯甚大，他们一个小小的翠华峰，根本担不起干系。 “速来。”掌门拿出令牌，发去数道讯息。 不多时，殿外飞来数道身影。 一尊尊平时难得出山的人物，先后入内，落座。 包括松阴尊者。 此刻，她已经打理过外表，看不出狼狈的样子，只是脸色难看。 “翠华峰弟子，无凰酿下大祸。”为免其他人不知情，掌门先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过程很长，很曲折，也很复杂。 无凰在沧澜秘境外放留影石。 北斗名声尽失。 北斗要人——只要走了替身，暂时不提。 无凰假扮云华，想要逃离宗门。 无凰杀了云华。 以上统统不值一提，在最重磅的消息面前——神血一事泄露，并传遍了全宗门。 “你怎么办事的！”在座的一道身影，朝向松阴尊者，气息外放。 这是针对松阴尊者的怒气，并未牵涉旁人，然而妙韵站在江城子身后，微微缩了下肩膀。 江城子此刻是坐着的。但握着苍穹剑的手，手背上青筋迸起，显示他此刻也抵挡得不轻松。 “怪我？”松阴尊者嘴角溢出几缕血丝，飞快隐去，尖笑道：“你们若在场，又能做得比我好吗？” 当她没有用心拦截吗？她不知道轻重缓急吗？她有心思逗一个区区化神小辈吗？ 明明是那个化神小辈，见鬼的，花样百出！ 她就连顿悟，都顿悟了两次！ 真是该死！ 松阴尊者说完，立刻黑下脸。 “好了，不要吵。”掌门喝道，神情亦是阴沉如水，“现在怎么办？” 其他都是小事。 就连捉无凰，都不能算头等大事——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暂时是死是活都不重要，因为她一定会死。 现在迫在眉睫的，是她胆大包天暴露出来的宗门秘辛，“神血”。 又是数道视线，不悦地看向松阴尊者。 若非她处置不当，岂会任由那小辈，将这件事传播开来？ 被众人看着，松阴尊者不甘又怨愤。怪她？那小辈狡猾无比，看上去是一份留影石，谁知道实际上是那么多？ 他们现在知道事情是什么样，才来怪她！换成他们处置，未必见得比她好！ 只是事到如今，互相指责已经没有意义。 “都是胡说八道。”一人开口，“全无此事，都是她胡编乱造！” 问就是没有的事。 不可能承认。 谁若再有疑问，那就杀无赦！ “好。”掌门点头，见其他人也无异议，“就这么定了。” “有邪修假扮无凰，散布谣言，妖言惑众，并杀死了云华尊者。” “弟子们需明辨是非，不可相信谣言。” 众人纷纷点头。 继而离去。 看也没看江城子、妙韵一眼。 倒是掌门看了两人一眼，但并未理会，而是叫来玄微子，吩咐道：“发布悬赏令，有人提供无凰行踪，奖励五十万灵石。” “若活捉此人，可入天阙门下，成为天阙弟子。” 玄微子应声：“是，掌门。” 江城子脸色冷下来。这是不相信他们翠华峰一脉，能捉拿叛徒？ “告辞。”他起身，携妙韵离去。 玄微子没有离开，继续禀报：“弟子已经吩咐下去，关闭宗门入口。北斗那边……” 松阴尊者捉无凰的时候，北斗那边来人。为免局面更乱，玄微子下令关闭入口，不接待访客，也不允许弟子外出。 “打开就是。”掌门并未追究，“若他们不依不饶，便如此解释。那无凰，早已被邪修取代，生死不知，天阙也没有她的下落。” 抹黑北斗颜面的，是无凰，生死不知。 搞出替身的，是邪修，去向不明。 别问，问也不知道。天阙一样是苦主，并且比他们苦一千倍、一万倍！ “是，掌门。”玄微子理解了他的意思，拱手退下，办事去了。 江城子与妙韵，回到翠华峰。 “师兄。” “师姐。” 另外几名师弟，陆续赶到。 江城子抿着唇，大步走入洞府。 刚一进去，就发现师父平时打坐的寒玉床不见了。 仔细看去，洞府中遍布着细碎的痕迹，还有数不清的阵法残留。 “这些阵法……”跟在后面的师弟们，认出了残阵的一角，纷纷心惊。 师父在洞府中，布置这些阵法做什么？ 妙韵还没有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 第172章 离去的。寻来的。 妙韵走出两步，忽然顿住身形，骤然转头。 她盯着几位师弟：“你们在想什么！” 几位师弟笑起来，倒是没瞒她：“我们能想什么？” “那叛徒杀了师父，我们当然要杀了她，为师父报仇。” 妙韵盯着他们，神情渐渐严厉。 一个师弟笑呵呵的，长剑从左手抛到右手，随意说道：“她既然是纯阴之体，临死之前，便宜了我们又怎样——” 话没说完，被妙韵挥起笛子抽飞。 “砰！”这个师弟撞到洞府的墙壁上，与一片片石头碎屑落下。 他愕然又愤怒地看去。 “不可！”妙韵喝道，笛子指着他，又划过其他的师弟，“杀她可以，其他不行！” 被抽飞的那个师弟，不快地爬起来，摸了摸脸上：“师姐，为什么？” “此非正道所为！”妙韵沉声。 那个师弟不同意，眼底划过讥讽：“师姐，你的意思是，师父不是正道修士？” 另外的师弟也道：“我们只是继承师父的遗命。” 妙韵失望极了。看着他们不甘心，又贪婪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愤怒。 “她刚给你们带了礼物。” 秘境中历练，难道如宗门中一样安稳吗？她经历种种危机，还记得将抢来的机缘分给他们。 “我们又没叫她带。”一人说道。 旁边一人捅了捅他，继而转向妙韵说道：“师姐，我们开玩笑的。她毕竟曾经是我们的小师妹。” 其他人跟着附和：“就是。我们怎么会做那种事？” “师姐你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妙韵看着他们，心头涌上后悔。 她本意是还小师妹一个公道。她虽然杀了师父，但并非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辈，乃是情非得已。 没想到…… 她紧紧握着玉笛，神情变幻，正思索间，忽听一声大喝：“无凰！” 声音从里面传来。 妙韵神情一震，忙转身，进入里面。 其他人纷纷跟上。 蜿蜒的通道后方，是云华的后花园。几人刚进去，不禁脸一黑！ “无凰！”几个师弟脸皮抽抽，咬牙切齿地道。 只见原该灵气浓郁，种满异宝奇珍的后花园，如今一片狼藉，连地皮都不全，被铲得秃一块、秃一块。 几人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无凰，她怎么敢？！ “本尊要亲手杀了她！”江城子握紧苍穹剑的剑柄，一字一顿。 几个师弟：“杀了她！” 必须杀了她！ 她杀了师父就算了，还搬空师父的洞府！连外面的寒玉床都没放过，如此连吃带拿，非死不可！ 妙韵望着一脸杀气的大师兄，又扫过眸光闪烁的师弟们，胸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她是音修，天生情感比众人敏感细腻，想到师父的不体面，想到大师兄的冷硬，想到师弟们的各怀心思。 脑中却划过一幅幅画面，一会儿是小师妹甜甜叫“师姐”，一会儿是她愁眉苦脸“我好倒霉啊”，一会儿变成她歉然又决然的表情“对不住了师姐”。 妙韵拿起玉笛，闭上眼睛，奏响一首全新曲调。 此刻。 另一片空间之中。 一轮红日挂在天上，入目是一片猩红，脚下地面似软还硬，一切都说不出的怪异。 问心被人喂了几瓶丹药，终于醒转，慢慢睁开眼。 “你是何人？为何救我？”他看向身前，背对他站立的红衣身影。 听到他出声，红衣身影转过身，过于美丽的容颜，却不会让人忽视他的性别。 这是一名容貌绮丽，但神态高傲的男修。他微微垂眸，说道：“你是她的朋友。” 谁的朋友？ 问心皱眉，缓缓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破损的衣物，这是他蛇身的鳞片所化，衣物破损，等同他本体破损。 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衣物，套在身上，他缓缓站起。 “你是谁？”他问道。 “凤于飞。”对面回答。 问心听到这个名字，却不由得眉头挑起：“凤于飞？” 这不是小师妹的名字？ “我与她重名。”凤于飞明白他在想什么，解释一句。 问心打量他。 这么巧？他并不相信。 “此地不宜久留。”凤于飞说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这是炼心秘境。 宗门可能一时想不到。但时间久了，就难说了。 “不必。”问心看他一眼，却拒绝了，“你送我出秘境，之后就此别过。” 他并不信任凤于飞，也不欲给他找麻烦。 “你救了我，想要什么？”他又道。 凤于飞神情冷然，看他一眼，忽然道：“小小一条蛇，也在我面前放肆！” 问心眉心直跳，染血的妖异面庞，露出不好惹的神情：“你说什么？” “我救你，因为我想救你。”凤于飞傲然道，“不必你报答。” 问心眉头跳得更快了，这种熟悉的叫人想打的感觉。 “你是无凰！”他气笑道。 凤于飞听他猜测，不觉一怔，随即皱眉解释：“我不是。我与她，只是重名。” 见他不信，索性掌心一摊，亮出一朵炽热的火苗。 “她是水灵根，而我是火灵根。” 近距离接触凤凰之火，饶是问心的修为，也不禁感觉灼热。 他深深看着面前，半晌后，说道：“你与我一同离去。” “嗯？”凤于飞疑问。 问心淡淡道：“你修为不够。与我一起回妖族，免得被人驯化了。” 几个念头，他对凤于飞的身份已有猜测。 凤于飞听到“驯化”两字，不禁面露恼怒。然而想到自己的实力，又不免气馁。 他们凤凰一族，闭关修炼是没用的，修为会随着年龄而增长，勤奋修炼最多更熟悉血脉传承，却对修为没有帮助。 自从上次游历，他回到宗门闭关，到现在还是元婴修为，连化神都不是。 起码要到两百岁，才能拥有人族的化神修为。 “走吧。”问心对他扬扬下巴，已经是一副长辈模样。 他修为比他高，年纪长他数百岁。 虽然血脉没他高，但也没低到哪里去。他是腾蛇与九尾天狐的后代，这两尊在万年前可是与龙凤打架的主儿。 “好吧。”思忖片刻，凤于飞便答应下来。 他亦无处可去。 韶音将“神血”的秘密揭开，他终于知道抚养他长大的前掌门，经历了什么事情。 失望，痛恨，悲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前掌门是自愿的，还是被逼迫的。 他救下问心，已经不能回天阙，也不想回了。 “走！”凤于飞抬手，打开一扇空间之门。 门后，是宁州的地界。 他曾去过宁州，承朋友遗愿，探望他的家人。那是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想来宗门一时追踪不到。 两人先后没入门后，须臾空间之门关上，再没了踪迹。 炼心秘境依旧，只是偶尔中，地面颤动一下，从地底升腾起一柱一柱的白汽。 远在宁州地界，靠近禁日森林的地方，是一座衰败的村落。 房屋倒塌，荒草丛生，没有人迹，只有窜行的野物。 “此处倒是方便了。”问心低声。 巧得很，此处离妖族很近。 “不知无凰现在何处？”凤于飞望着荒废的村落，想起之前来过，受她帮助许多，一时担忧起来。 问心眼眸一闪，讥笑起来：“你管她？” 凤于飞不解望去：“难道你不管她？” 问心顿时冷笑一声，瞳仁竖起，化为金瞳：“从今往后，我与她再无瓜葛！” 凤于飞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问心纵身一跃，飞向森林深处，背影透着决然。 他与那混账，有过一段同门之谊。但此番过后，他再不欠她任何。之前种种，皆化为云烟。 他不再是人族修士问心，是妖族炆辛。 —— 圣城。 一名身穿苍蓝色法袍，戴着木制面具的男修，走在灵石铺就的街道上。 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里不错！漂亮！” 是一个软唧唧，糯叽叽的声音。 男修微微偏头，看向自己肩上。肉眼看去，他肩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秦野知道，这里蜷着一只很凶很凶，又很厉害的妖兽。 他不知道这妖兽的品种，见所未见。它长得毛茸茸的，身上的毛很长，长到几乎看不出头尾。 通体黢黑，行事凶恶，一见面就给他吃了粒毒丹，宣布：“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大人的坐骑！敢违抗命令，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野只觉冤枉。 上辈子，他还叫金仙的时候，因为扶了一个无辜的修士，被人打碎金丹。 这辈子，好容易走运了，拜入玄天剑宗，成为掌门的亲传弟子。还没得意多久，就被一只妖兽俘虏了！ “造孽。”他暗叹，“老夫前生造了什么孽！” 让他风光得意一辈子，会死吗？ “你以后造这样一座城池，孝敬本大人！”肩颈上，化为透明一团的凶兽，大声命令。 这凶兽不仅凶恶，还很贪婪。 秦野想让它去吃屁。 这么敢想呢？以前秦野觉得，那小丫头是他见过最狂妄的人，现在他觉得，她可能输了，这凶兽可比她狂妄百倍。 “等我忙完自己的事。”他不与这凶兽争论，虽然这凶兽很凶残，但秦野阅历丰富，一眼看出它还是幼生期。 第173章 她直直坠入海中，无数光影从眼前划过。 暗无边际的海上，天空中阴云密布，暴雨如注，狂风咆哮着，掀起一层层巨浪。 任何一艘船行驶在这样的天气中，都必然被浪涛打翻，沉沉砸进海底，支离破碎。 好在此刻海面上一艘船都没有，只有肆虐的风雨。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密如林的雷电之中，那么不起眼，一闪而过，快得仿佛幻影。 “噗通！” 韶音从时空之门掉出来，直直坠进了海中。 无数光影在眼前划过，繁杂密集，以她化神修士的眼力居然看不清。 “嗯？” 韶音调动灵力，想要冲出海面，却居然只调动出微弱的力气，如风中烛火，随时能熄灭。 “怎么回事？”韶音愕然了。 这点力气，远远不足以令她跃出海面，整个人直直往下沉去。 无尽海水挤压在上空，仿佛冲不出去的桎梏，她再次调动灵力，本应该无穷无尽的灵力，却如同石封一般。 越沉越深，她仰头看向上方，海面越来越远，周围逐渐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仿佛将永远沉在海底中，再无出头之日。 “怎会如此？”韶音数次调动灵力，始终调动不起来，不禁有些急了。 难道时空之梭，还会吞掉灵力吗？ 吞就吞，大不了她重头修炼。但总得给她留一点吧？让她保命的本事，还是要留给她的吧？ 身形越沉越深，周围本该一片黑暗，然而韶音意外发现，四周并非黑暗，竟有一道道昏影，无声无息游过。 她本该无惧，不过是海中妖兽罢了。她堂堂化神，难道还怕区区一条鱼吗？ 但这会儿，她灵力被封，却不敢自大了——万一她被咬一口，就凉了呢？ “小鸡？乾坤？”她叫道。 乾坤鼎没有声音。 倒是小鸡的声音，断断续续：“大……大人……我在……在……我们……” 韶音道：“我们掉进海里了。” “不……不对……”小鸡说道。 这不是海里，还能是哪里？韶音从时空之门掉下来，亲眼看见自己掉进海里。 而且，这冰凉的海水—— 等等，韶音忽觉有异，为什么海水没有温度？ 她骤然望向上方，本该越来越远的海面，忽然模糊起来。 周身冰凉的挤压与窒息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她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 “呼呼——哗啦——” 有声音从下方传来，像是狂风与海浪的声音，韶音低头看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砰！” 她掉落在坚硬的，湿漉漉的地上。 “哗啦！”冰冷的暴雨砸在脸上，一阵生疼，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抬起左手，覆在眼睛上方，勉力看去。只见昏沉的天色，翻滚的云层，昏暗的海面上，一团团莫名而巨大的阴影。 以及一角素衣。 “嗯？”韶音立刻坐起，却只觉背部一阵生疼，正是刚才落下的部位，拉伤感疼得她嘶了一声。 坐起身，只见小船的前方，站着一道素衣身影，立在风雨中，手持一张巨网，正盯着海面上。 【炼器交流会开始了。】 【初赛的题目是亲手炼制一件法器，交给评委审核评定。】 【大人的选择，是炼制一艘避水风行舟。】 【需要银月幻鲸的皮。】 几乎是一瞬间，脑海中出现了这些消息。 韶音心神一凛！ 她已是化神修为，什么人能读取她的心声，并在她神识中烙下信息？ 她重新调动灵力，想看看修为恢复没有。随即，心沉入谷底。 她此刻所能调动的灵力，加起来，只有炼气初期的水平。 “大人！”小鸡的声音传来，比刚才连贯了许多，但听上去有些遥远，像是隔着一层，“我们回到过去了！” 韶音惊讶：“啊？” 过去？ 怎会如此？ 时空之梭，能随机将人传送，她是知道的。但她以为穿越空间就够了，居然还穿越了时间？ 她迟迟不用这件法宝，留到万不得已，最后一刻，就是因为它不可控。 她担心自己碰到最坏的情况，启动之后，原地消失，又原地出现。 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没好到哪里去。她虽然逃出天阙，但逃得太远了，都逃到过去了！ 她要怎么回去啊？！ 师兄怎么样了？！ 韶音心中忧急，然而浑身灵力仍是调动不了。她站在颠簸剧烈的小船上，骤雨狂风加身，站稳都勉强。 “砰！” 忽然一个大浪袭来，狠狠将她砸飞出去。 “大人！”小鸡惊叫道。 韶音一个踉跄，扑出船外，半空中急速转身，勉强扒住船沿。 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自己送上船，却在下一刻，“哗啦”又是一道急浪，再次将她打落。 “扑通！”这次她直接掉进了海水中。 与刚才不同，这时她感觉到冰凉刺骨的寒意，从水中传来。 巨浪翻滚，她整个人根本没办法浮出水面，窒息的感觉开始涌上来——这不是荒谬吗？她可是水灵根！ “大人！”小鸡焦急惊惶，“小鸡帮不到您，大人！” 它曾经在秘境中，拖着神识重伤的韶音飞来飞去，躲避仇人。 但此刻，它将她从水中捞出来都做不到。 “你也失去本领了吗？”韶音问道。 小鸡哭丧着声音：“不是，小鸡与大人不在一个时空。” 韶音惊讶：“什么？！” 更坏的消息出现了。 不及细想，忽然一道轻风罩下，韶音被什么罩住，猛地拉起！ “咚！”一阵天旋地转，韶音仰躺在船板上。 “进去！”一个低冽的声音，从船头方向传来。 韶音遮挡眼帘看去，只见密集的暴风雨中，那道素衣身影，再次在船头站定，紧紧盯着海面。 他/她不防备我吗？ 【我是大人的仆从。】 一道信念，从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涌出。 韶音悚然！ 她猛地看向船头，那道素衣身影，原本在她眼中是清晰的，却在她定睛看去时，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一层层薄雾，叠加成浓雾，将其裹得神秘起来。 韶音回想刚才听到的声音，忽然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一个男声，还是女声！ “大人，怎么办？”小鸡哭丧着声音。 韶音低头看向腰间，却忽然视线一凝，只见腰间空空荡荡，哪有乾坤鼎和炼妖壶？ 她怒从心生，怎么时空之门，还吞东西的？！ 下一刻，她伸手摸到腰间，分明摸到了结结实实的实物。怒气顿消，改为疑惑。 她明明能摸到炼妖壶、乾坤鼎。但是此刻她的手，呈抓握状，掌心空空如也。 “大人，我们不在一个时空。”小鸡再次说道。 它忧心忡忡：“大人，小鸡帮不上忙，您要保护好自己。” 韶音摸着冰凉的实物，心中稍定：“乾坤？” 乾坤没有回应。 从开始到现在，它一直没有动静。 小鸡答道：“如果我们回到了过去，破鼎一定是醒着的。而我是沉睡的，才能回应大人。” 乾坤鼎从万年前，就一直清醒着。它此刻必定有自己的宿命，所以一穿越而来，就陷入了沉寂。 小鸡则是沉睡了万年之久，遇到韶音才慢慢苏醒，因而此刻还能与她交流。 湿滑颠簸的船板，让韶音稳住身形都吃力。往船头看了一眼，“大人”虽然身形纤细，但身姿巍然屹立。 她收回视线，往船舱中走去。 走出两步，猛地回头！ 只见刚才纤细的身形，再次变得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 看不清高矮，看不清胖瘦，只有一团模糊的素影。 韶音抿了抿唇，缓缓收回视线，进了船舱。 船舱里并非一片昏暗，有一盏油灯，但显然不是寻常的油灯，更像是一盏法器。 这倒是不奇怪，毕竟“大人”是个器修，会炼制一些法器来用，再自然不过了。 韶音在船舱中扫视一圈，发现了不少日用法器，保温的，照明的，屏蔽噪音的，除湿的等等。 忽然船身猛烈晃动，韶音一个趔趄，忙扶住舱壁。下一刻，只听“喀嚓”一声，视野变得昏暗几分。 她慢慢低头，只见那件不寻常的油灯，摔碎在地上，灯油流淌出来，火焰闪烁几下，渐渐熄灭。 “……” 不是，“大人”您就这个炼器水平，参加什么炼器大赛啊？ “大人，我们恐怕回到至少五千年前了。”小鸡声音沉重。 韶音蹲下身，保护最后的火焰，以微薄的灵力将油灯碎片粘起：“怎么说？” 小鸡道：“大人现在的修为，千万不存一。” 大人是通过时空之梭，来到此处。穿越了空间，也穿越了时间。 但大人的修为，本不该消失。除非，她身上的灵气，不存在这个世上。 天地间的灵气，是有定数的。为何天道不允许修士飞升，会一次次降下雷劫，制造无尽困难？ 因为修士飞升后，会携带此界的灵气，一并离开。此界的灵气，便会薄弱一分。 飞升的修士多了，此界的灵气愈发薄弱。但陨落的修士多了，灵气重新散于天地间，又补充了灵气浓度。 加上飞升所降下的甘霖，才使得这一界的灵气，维持在一定的数量。 话说回来。 韶音修炼的一身灵力，来源便是天地间，飞升修士剩下的，陨落修士反哺的，天降的甘霖。又叫做，新生的灵气。 这些灵气，在数千年前，是不存在的。 第174章 写着“无凰真人亲启”，落款是“金仙”。 圣城广场，连接着三座宝塔，分足鼎立。其中一座，正是天阙的驻地。 一共十三层，每一层都有驻守的弟子，职责各不相同。 一层弟子的地位最低，负责的事情也最不重要，比如招待各宗门或世家的弟子。 没有散修，散修很少进得来圣城，他们连进城费都交不起，灵根也不够格。 “你是何人？”眼见一名身穿苍蓝色衣袍，戴着木质面具的男修走进来，正在聊天的驻守弟子抬起头。 秦野走近，摘下面具，并把宗门令牌拿在手中：“玄天剑宗弟子，秦野。” 玄天剑宗啊。 驻守弟子便问：“有什么事？” 秦野又把面具戴回去。他长了一张不太安宁的脸，师兄说除非他成为元婴修士，不然最好遮一遮。 秦野无所谓。他上辈子还是金仙的时候，就成天戴着面具，戴了一百多年。不仅戴面具，还故意哑声说话，就是为了让人把他想象成丑老头子。 “在下替人送信。”秦野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沓信来。 驻守弟子挑眉：“这么多？” “不都是天阙的。”秦野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我替师兄师姐们送信，但我记性不好，记不清哪些是天阙的，哪些是北斗和万虚的。” 都修士了，哪还有记忆不好的？ 但也不排除他修了什么奇怪的功法，把脑子修坏了。 驻守弟子懒得跟他多问，伸手道：“拿来吧。” “有劳了。”秦野忙道，将手里的一沓信封都递过去。 驻守弟子接过，看着最上面的一封信，写着“静虚真人”亲启。 “这个不是。”他把最上面的一封信，丢出来。 秦野忙接过。 心中暗道，幸好没有。 他胡乱编的名字，他知道她现在道号“无凰”，簪玉师姐跟他说过。 以她的性子，不知道又惹下什么仇人，做下什么祸事，他从不敢小看她惹祸的本事。 为免落入有心人眼中，卷入风波，他特意做了几十封信当幌子。 什么“静虚真人”，这等名字就好似凡人中的石头、柱子。 想必上三宗这样高贵的宗门，修士不屑于取这般俗套的道号。 幸好没有。 有也没事，就当送错了呗。 “清灵上人，也没有。” “青莲居士，这个也没有。” 一封封信被扔出来，夹在中间位置的一封，终于被驻守弟子看到：“无凰真人——” 只见这封信上，写着“无凰真人亲启”，落款是“金仙”。 听到他口吻古怪，秦野心中一紧：“这位无凰真人，可是天阙的修士？” 驻守弟子看看信封，又看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道友……”秦野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地询问。 臭丫头！又干什么了？这等名声，传遍整个宗门了不成？ 驻守弟子看了看身旁，刚才聊天的同门去忙别的了，身前身后都没有人。 他这才看向身前，压低声音：“我们天阙只有一位无凰尊者，没有无凰真人。” 秦野瞳仁震颤！ 什么？他料想她可能结婴了，但她居然已经化神了吗？ 离他们分别，也才不过三十年，她居然就化神了！ 想他在金丹境界卡了许久，到死都是个金丹。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复活，且洗了灵根，获得先天剑骨，才终于转运。 但也没有…… 思绪飞得太远。总之碎丹结婴是一道难如登天的门槛，可她不仅过去了，还飞速往前，又跨过一道更高的门槛。 “这位无凰尊者……”驻守弟子神情复杂，将信件单独抽出来，“她如今不在天阙了。” 信件被拍在秦野的怀里。 秦野下意识接过，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一双不解的眼睛：“那，那她何时回来？” “她回不来了。”驻守弟子摇摇头。 秦野听出这句话不似表面简单，他挠了挠头，单纯又憨厚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不是要打听什么。”他紧接着解释，“我给师兄师姐送信，若是没送出去，我回去，回去也得有个交代。” 驻守弟子见他这样，倒没怀疑什么。外面的修士都傻得很，玄天剑宗更是出了名的剑脑。 “你不用交代。”驻守弟子摇摇头，“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 他意味深长的表情。 无凰师叔搞出大乱子，宗门说她是被邪修顶替了，让弟子们不要相信“她”的话。 是，无凰师叔可能是被顶替的。 但这些年宗门的异样，弟子们都看在眼里。招收弟子的门槛越来越低，招收弟子的频率越来越密，宗门中的弟子人数却没有变多。 万事堂那边，流传出来一些资料，是云华尊者自爆的时候，把万事堂炸了，好些资料碎片飞出来。 这些年死了好些人！死的时机，与无凰师叔所说的，不谋而合。 “神血”。 这般惊世骇俗的秘密，他们宁可不信。 可是，不管他们信不信，无凰师叔都是宗门口中的邪魔，要被追杀！ 用不多时，她的样貌、修为、灵根、对战习惯等，都会发布出去，宗门会不惜代价抓捕她。 “还愣着干什么？”驻守弟子回过神，见身前还站着人，便挥挥手，“快走吧。” 把一沓信件，只留下了三封，其他都塞回给他。 “哦，哦。”秦野心中沉甸甸的，有了不好的预感，抱着一沓信件，脚步发沉地转过身。 “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打起来了？” 秦野耳朵动了动，脚步放慢。 余光微斜，就见身后的驻守弟子手持宗门令牌，令牌上亮起白光。 “一进门就打了？” “嘶。” “无凰师叔真有一手。” 秦野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句，脚步一下子停下来。 她，又干什么了？！ 不仅他想知道，驻守弟子也想知道，恨不得人在现场。 太热闹了！无凰师叔虽然离开宗门，但宗门中的风波并没有因此而平静！ 到处都是她的消息！ 比如今日，就在不久前，北斗修士刚通过入口，拜访天阙。 “还在打？”驻守弟子捧着宗门令牌，压低声音。根本没发现本应该走了的人，弯腰蹲在门口，慢吞吞地捡掉了一地的信件。 天阙，宗门中。 一团又一团的灵力，在天空上方炸开，轰鸣声不绝，山峰摧平，湖水倒卷。 “你听我解释！” “这当真非我们所为！” “那无凰是个邪修假冒的，我们也是才知晓！” 天阙修士一边交手，一边拼命解释。 然而北斗修士，半个字都不信，冷笑道：“假冒的？假冒的岂会知道‘神血’之秘？” 荒唐！ 上三宗弟子都不知道神血一事，外头的野修又岂会知道？ 天阙修士听到这里，愣住了，灵力运转有一瞬间的迟缓，就是这一瞬间，被北斗修士打飞，狠狠砸进山体中。 须臾。 天阙修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砂石苔藓，重新飞出来，张口就问：“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什么何意？”北斗修士冷笑，“再装！你们再装！” 他越说越怒：“指使门中弟子，到我们北斗散布谣言，我们才要问，天阙是何意？” “这其中有误会！”天阙修士立刻道。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立刻通知掌门。 众人进入莲华殿，分别落座。 天阙掌门坐在上首。 此次事态严重，加上北斗来的修士，有一名很有份量的长老。他再不出面，就不合适了。 “天阙没有任何意图。”掌门先表明态度，“无凰乃是翠华峰云华尊者的弟子，三十多年前收入门中。她所作所为，皆是胡作非为，非天阙之意。” 北斗修士并不吃这一套：“是吗？那她现在何处？” 掌门苦笑道：“她逃了。” “呵！”北斗修士冷笑不止，“上次我们来抓人，你们表面上好说话，实则给了我们一个替身。” “我们这次来，你们还是不肯交人，问就是已经跑了！” “堂堂天阙，被一个化神弟子跑了？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分明就是保她！ 砰的一声，他一掌拍在桌上，将桌子拍得粉碎。 这是天阙的待客厅，连圣城的道路都是用灵石铺就，可想而知，莲华殿中的任何物件，都稀缺珍贵。 掌门脑子里嗡嗡的。 却不是因为被拍碎的桌子，一张桌子而已，算得了什么？ 他听了北斗修士的话，又惊又气，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个天杀的无凰，她的替身被抓去北斗，居然没有立刻被灭掉，而是在北斗也散布了神血的传言？ 北斗怎的如此无能！让一个替身假货，搞出这么大的乱子！ 闭了闭眼，狠狠压下眼前的金星，掌门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说道：“我们已经惩罚过她了。” 一切都是因为松阴尊者。 她没能抓住人，使得无凰跑了。 如果无凰现在面前，什么都好说。怎么会出现，天阙想要分辩，却难以取信于人？ 就在他一念之间，神识笼罩在莲华殿上的某位存在，瞬间出手。 “轰——” 远处一座青峰倒塌，隐约传来一声惨叫。 松阴尊者的洞府塌了，她整个人被拍在地上，骨头尽碎，鲜血汩汩流出。灵力调动不起半分，趴在地上犹如一滩烂肉。 第175章 小一的化身，进入圣城。 “哼！”北斗修士看他一眼，并不买账，“此事绝不能如此轻易算了！” 不可能！ 他知道掌门的意思。 抓个假的无凰，让她承认自己是邪修，否认之前说过的话，以此对宗门弟子们交代。 但弟子们都是傻的吗？！ 这些年，天阙的炼心秘境，北斗的天元秘境，都死了多少修士？难道无迹可查？无踪可寻？ 表面上按下去了，内里呢？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小弟子也就算了，那些元婴、化神呢？他们心中如何想？ 是与宗门割席，还是想要分一杯羹？ “哼！”北斗修士越想越怒，再次狠狠拍出一掌，把殿中伫立的盆景摆设打碎了。 掌门心中有气，可是又不能说什么。 北斗是苦主。 这件事，北斗是吃了天阙的亏了。 他竭力压抑着心绪，说道：“北斗想要如何？” “我们要此事从未发生！”北斗修士想也不想就答。 掌门便道：“这不可能。” 事情已经发生了。 谁也没有那等伟力，让时间倒流。 只是，掌门分神了一瞬。他忍不住想，若无凰在，说不得还有一分转机。 诚然，这个弟子自负狂妄，令人恨之入骨。 但能够搅出这么大的风波，又让人不能不认可她的本事。如果她愿意，说不定有办法平息？ “此事乃邪修作乱。”掌门眼眸变深，“命令下去，禁止弟子谈论。” 必须压下去。 宗门内要压下去，外面也不能出现一丝风声。 否则，传了出去，全天下的修士都要分一杯羹……即便是天阙，不，上三宗联手，也难以收场。 “万虚那边……”掌门目光一动，朝北斗修士看去。 北斗修士被他看着，禁不住也是目光一闪：“万虚……” 邪修作乱，怎么会只挑北斗和天阙呢？！ * “唉，这就不打啦？”宝塔中，守塔弟子意犹未尽地道。 他听好友转播了画面，听说两宗修士在天上打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打啊！打呗！ 什么宗门安危，宗门颜面，宗门荣誉，与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有何干系？ 灵石多发不了一块，灵草多领不了一株。 时不时还要被内门克扣，有时连着半年的宗门份例，都被贪昧下，拿不到一星半点儿。 守塔弟子对宗门是没有半分归属感的。 他想到外逃的无凰师叔，据说是草根出身，人特别好，跟那些眼高于顶的，根本不一样。 跟小弟子有说有笑，见面就塞灵果，遇到困境找她，她能帮一定帮，不好意思找她，被她看见也会帮，有空了还会跟小弟子们闲聊，解答修炼的疑问。 这么好的无凰师叔！ 她如果没有出事，在万事堂做长老，该多好啊？ 但这显然不可能了，注定是一场梦。驻守弟子一脸怅然，抬起头，却见一道苍蓝色人影闪过。 嗯？才离去吗？驻守弟子一愣。但见对方已经走了，顿了顿，就没追究。 秦野匆匆忙忙离开天阙的宝塔。 “你心跳真快。”肩头，隐身的凶兽说道：“你害怕啊？你不就送信吗？” 秦野是送信，但如今信没送到，反而听了一耳朵的风闻。 那臭丫头！ 秦野在灵石铺就的道路上疾奔，往城门口的方向行去。 天阙有什么不好？上三宗弟子的身份辱没她吗？居然搞大事，搞到被驱逐出宗门，还追杀她！ 秦野掩在面具下的一张脸，布满了冷汗。 他所能想到的，也就是她进入天阙之后，与真正的天骄发生摩擦，被排挤，做个边缘人。 他真是错了，大错特错！ 刚才从驻守弟子与人的交谈中，他知道她杀了师父，还在宗门内掀起风云，引得整个宗门不宁。 不，连上三宗之首，北斗都因为她大动干戈，跑来天阙打架！ “喂，仆人！”凶兽听他心跳越来越快，呵斥道：“你冷静些！休要辱没了瑞兽大人的颜面！” 真是的！ 它看这人长得好，气息纯净，又有些天分，才择为仆人。 可他怎么不争气？听人说几句秘闻，就吓成这样！那以后它瑞兽大人想听点乐子，都听不得了？ 秦野低喝：“别出声！” 他心正乱着，这幼崽还吆三喝四。 “怎么了？”瑞兽顿时噤声，缩起身形，“有危险吗？” 它知道这座城池，只是看起来漂亮，却危机四伏。 当时它远远看到这座洁白的城池，想进却不敢进。抓了个仆人，才敢进来。 秦野不应，疾奔出城。 飞出城门时，恰巧一道身影与他擦过，正往城门口方向飞去。 他不曾注意，倒是瑞兽长长的毛发抖了抖，看了过去。 熟悉的气息，有点像…… 但那人影一晃而过，很快进了圣城。 瑞兽想了想，便收回视线，对坐骑说道：“你事情办完了，快去为本大人招兵买马，本大人要开宗立派！” 哼！ 当初让那女修，留在它身边，那女修头也不回就走了。 不就是看不上它的地盘？哼！ 现在它出来了，它要开宗立派，建造一座纯灵石打造的城池，作为门派驻地。 还要收一千名，不，一万名弟子！ 它要建立天下间最厉害的宗门，最强大的势力，让她后悔！ 抖抖身躯，四肢站起，立在坐骑的肩头，望着远方。身上的长毛随风飘动，清澈的豆豆似的圆眼中，满是野心！ * 韶音顶着小一的身躯，进了圣城。 好进的很。 小一是她四师兄平栾，身上有天阙的令牌，在守卫面前刷一下，毫无波折就进来了。 城门口虽然有检测的阵法，但她借了四师兄的身躯，又非自己的，那阵法检测不出来。 只是，为免四师兄有至交好友，认出来，她改变了样貌。 此刻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男修，进入圣城中，往广场方向行去。 那边地方大，人多。 她要听听消息，上三宗发生什么事没有？ 就在不久前，她察觉到一丝本体的气息，但只有一瞬间，很快就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猜测，本体用了时空之梭。那一闪而逝的气息，可能掉到哪里去了。 当然也可能是死了。 她现在只是一缕神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打算进入圣城，接应本体。 但现在…… 一切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本体死了，她和小二身上的那缕神识，就是仅存的资本。 以后要苟了，不能胡来，以免被人干掉。 只是，在苟之前，她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杀了云华吗？如果仅仅杀云华，应当用不上时空之梭。所以是惊动了大乘修士？ 连时空之梭都用上了，她一定是底牌用尽了，情况不妙。她现在有多少仇人？实力都什么水平？ 如果她做出弑师之事，肯定瞒不住，会传出风声。 不多时，她来到广场上。 广场上平时人很多，除了宗门世家的弟子，上三宗弟子也喜欢在此处停留。 约架，摆摊，交流信息，组队历练等。* 别以为上三宗修士就天生高冷，不跟人交流。 只是不跟外面的修士交流。跟本门弟子、友宗弟子，一样互通有无，该交流交流。 很快，韶音在广场上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是北斗的玉衍。 他脸色微沉，身形在广场上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了。 韶音没有叫住他。本体在沧澜秘境外，跟他师父打架，把他师父吃*的视频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严格来讲，他们不是朋友。 “咦？”韶音在广场上扫了一圈，忽觉不太对。 怎么人这么少？ “怎么不见北斗和天阙的弟子？”这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韶音看去，发现不远处有个修士，正在蹙眉张望。 她心中一动，在广场上走动起来。大家说话互相不避讳，很快韶音听到了数句： “这几日怎么了？不见北斗和天阙的人。” “真是奇怪。” “他们在干什么？” “谁知道？反正不会避着我们。” 有人诧异，有人好奇，有人不以为意。 三宗是一体，发生大事，肯定互相通知。发生小事，那就正常流传，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个思路倒是没问题。韶音心说，在广场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摆摊。 她身上带着两枚储物袋，出门在外，自保的资本还是要有的。 法宝，灵草，灵石，随便拿出几样，充作门面，便放开五感，捕捉周围的声音。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啊？” “哪件事？” “就那件事……你不知道吗？沧澜秘境外，留影石……” “噢！！想起来了。” “北斗觉得丢脸，所以弟子们都不出来了？” “那天阙怎么也不出来？”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当初打得可热闹，播放留影石的那位，就是天阙的弟子！” “嘶！” 韶音听到别人谈论自己，面不改色，好像他们议论的是别人。 许多人猜测，北斗跟天阙是不是打起来了？ 有长袖善舞的，开始联络北斗、天阙的弟子。 “在沧澜秘境中有所收获，正准备闭关。”北斗弟子。 “在秘境中受了伤，要闭关一段时间。”天阙弟子。 韶音敏锐地嗅到了不同。 听上去很正常的回应，但正常就是不正常！ 第176章 你找谁来救你？ 师父死了？ 未知的情境，突兀的被拂开一角。 韶音一时怔住。云华死了？怎么死的？ 难道是她杀的吗？ “你说真的？”男人嘶哑的声音，充满了不信，“师父怎么会死？” 七师兄便笑道：“说来你一定不信。师父被我们的小师妹，那个纯阴之体杀了！” 果然！ 韶音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荡在胸中，令她不禁闭了闭眼。 她其实不想杀云华。 她宁愿，他最终没有走出那一步，他还是师父。 但看来她没有师缘了。 “小师妹藏得很深。”七师兄意味深长地道，“但你早就发现了，对吗？” 他们这些师兄弟中，最先发现她是纯阴之体的，就是老四平栾。 韶音冷冷一笑，男人嘶哑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你想说什么？” “小师妹颇有些机缘。”七师兄笑吟吟道，“她都能杀了师父，你我又岂能小瞧她。” 韶音不语，听他继续说。 “你我联手，将她缉拿，如何？”七师兄蛊惑道，“我知道你也惦记她的修为。” 韶音冷冷道：“我又何必与你联手？” 七师兄哈哈大笑起来：“凭你一人，能保证拿下她吗？” 如果能拿下，当年怎么会给她跑了？ 何况，如今小师妹手段颇多，连师父都栽在她手上。他们这些师兄，又岂能不防？ “我们合作吧！”他说道，“等一举拿下她，到时再论分配，如何？” 厌恶从韶音眼底划过。 她是什么肥肉吗？他们一人一口，这就分好盘子了？ 讥笑浮上面庞：“好啊。你在哪儿？” “四师兄在何处？”对面笑着说道，“师弟去找你。” 韶音抬眸，视线在广场上扫过：“我在圣城，广场上。” “原来如此。”对面笑道，“我这就去找你。” 几乎是话刚落下，令牌中的声音就多了嘈杂的背景声：“四师兄在哪儿？师弟已经到广场了。” 韶音发现了他。 七师兄道号云中雾。他没有变幻样貌，仍是本来的那幅容颜。 他着一身白衣，颇风流潇洒的姿态，额上一道金色抹额，更为他增添几缕独特的气质。 “你有她的消息？”韶音没答，收回视线道。 云中雾在广场上扫过一圈，话中笑意变淡：“我怎么没瞧见师兄呢？” 广场很大。但以化神修士的神识，一念之间就能扫过。 他没发现她，要么她躲起来了，要么不在广场上，骗了他。 “你再瞧。”韶音变幻了容颜，从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修，恢复了小一原本的模样。 下一瞬，身前多出一道身影，神情带着探究：“四师兄，没受伤？” 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并不似有伤在身的样子。 韶音瞥他一眼：“我何时说过我受伤了？” 没受伤，你嗓子这么嘶哑？ 云中雾把玩着长剑，上下扫了她一眼，继而关切道：“四师兄，你的武器呢？” 她双手空空，随身佩戴的武器，都不在手边。 韶音冷冷瞥他一眼：“小师妹在哪儿？” 云中雾眼珠转了转，笑着道：“我怎么知道？我以为四师兄知道。” 韶音收回视线，转身便走。 “四师兄！莫急莫急！”身后追来。 “四师兄，往何处去？” “四师兄，你上次怎么追到小师妹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城。 韶音飞向远处，一言不发。 云中雾便道：“莫要小气。四师兄既然决定与我联手，又何须瞒着我呢？” 韶音一听，就猜到七八分，他并不知道如何找“她”。 这才开口道：“我把灵霄穿云剑送给她了，那次才能追到她的行踪。” 云中雾眼睛一亮：“不愧是四师兄！妙啊！” 这阴险的家伙，早就知道小师妹是纯阴之体，瞒着他们，一丝风声也不漏。 差点就让他得手了。 “师兄上次没能得手，真是太惋惜了。”他眼珠转了转，故作可惜。 韶音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这次如果抓到她，师兄先上。”他朝韶音腰间瞄去，眼中精光闪烁。 四师兄有伤却不说，灵霄穿云剑也不见了，必是栽了大跟头。 到时趁着他对小师妹下手，他黄雀在后…… “这么客气做什么。”韶音淡淡道，“都给你了。” 这话一出，身旁的男修顿时惊讶：“啊？四师兄，此言当真？” 身后，圣城已经化为一个小小的白点，如微尘般。 四周，苍山如林，远离人迹。 化神修士的速度很快，此刻他们已经离圣城很远了。 韶音手中多出一把镜子，对着身旁照去。 霎时间，男修身形定住！ 如一块沉沉的石头，直直往下坠！ “哼。”韶音摸出一个黑白双色的圆球，朝他弹去。 男修被摄魂镜定住，浑身僵直，神智恍惚。等到回神，便觉剧烈的风从耳畔划过，他在急速下坠！ 这还是小事，他的修为在飞快跌落！ “你做了什么？！”云中雾大惊，转怒，“我们是师兄弟！” 师兄弟？ 韶音从储物袋中一摸，数套爆裂阵漂浮在身前，她挥臂一扫，数套爆裂阵飞快向前飞去！ 只见云中雾拿出什么，对准了她—— “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环扣一环。 空气被炸得扭曲，巨浪涌向远方，一座座苍山坠落巨石，山中妖兽惊吼。 韶音自己都被炸得倒飞出去！ “哈哈！” 她却不禁放声笑起来。 该说不说，七师兄的运气不大好。他最后拿出的一物，乃是青光雷，暗含细如牛毛的银针。却没来得及掷向她，就被爆裂阵引爆了。 叠加的攻击，都被他一个人吃了。 韶音手持摄魂镜，等到爆炸的余波平复，定睛朝下方看去。 好大一个坑。 七师兄破破烂烂的，躺在坑底，白衣破烂。额上那根金色抹额，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用力瞪着她，但气息虚弱：“你，你为何对我出手？” 不是他不经打。 是韶音的时间秘术，乃是她化神之后凝聚出的小圆球，小一、小二身上都携带了数枚。 他被摄魂镜定住，无以抵御，修为飞快下跌，堪堪保住了元婴境界。 又如何抵挡她的爆裂阵，以及他自己的青光雷？ 韶音笑吟吟的，降落。反手又是一枚小圆球，丢到他身上！ “你——” 云中雾终于知道，面前的人要杀他！ 然而他抵御的行为，徒劳。 一身修为继续向下跌落，金丹大圆满，金丹中期，筑基大圆满，筑基初期。 “我保证不跟你抢无凰！”他急忙大叫，“我发誓！对天发誓！倘若我有一丝贪婪，叫我仙路断绝，沦为凡人！” 这真是恶毒的誓言。 但韶音笑吟吟的，再次摸出两套爆裂阵，轻飘飘地扬手。 “轰——” “轰——” 尘土飞扬。 黑色的泥土遮蔽了视线，周围一片昏黑，一丝血腥气由淡转浓。 等到尘埃落下，韶音再看身前，只有一具破破烂烂的身躯。 手臂缺了一条，腿断了半截，胸腹间一个大洞，惨白若死人的脸上，睁着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哟。”韶音走上前，弯腰看下去，“还活着呐？” 可不吗？眼珠还会动呢。 那双满是惊恐的眼珠，慢慢转向她，恨意只有极少的一丝，绝大部分都是求饶。 “我不杀你。”韶音扬眉，拿出一只丹药瓶子，倒出一粒补灵丹，塞进他口中。 是高阶的补灵丹。 云中雾从气若游丝，逐渐变得气息奄奄。 “为什么？”他勉强挤出声音，恐惧，怨恨，又不解地看着她。 韶音道：“我有话要问你。” 他问她，为什么这么对他？他们同为师兄弟，素无恩怨。 若是因着小师妹，等他们找到她，他再对他下手，也不晚啊？ “师父怎么死的？”韶音问道。 她不必向他解释。他如果想活命，就好好配合她。 气息奄奄的男修，显然不想赌她的耐心，断断续续地答出来：“师父想对小师妹下手，但栽在她手上……” 化神修士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把无凰惹事，北斗来抓，无凰假扮师父试图逃跑，但被松阴尊者逮住，走投无路炸了云华，继而暴露出弑师之罪…… 清晰地讲述一遍。 韶音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真猛啊！”她不禁暗叹。 难以想象，本体居然干了这么大的事！ “还得感谢诸位配合。”她心中又道。 如果不是各方配合，她想搞事，也搞不起来的。 等到七师兄说，郑玄英等弟子，联名为她求情，不禁心中动容。 念头刚起，就从七师兄口中得知，本体把神血的秘密说出来了。 该是如此，她暗暗点头。 眸光愈发明亮，本体居然顿悟了？而且是两次？那她岂不是化神后期了？ 这速度，真是让人满意！感谢天阙，浓郁无比的灵气！感谢松阴尊者的步步紧逼！ 直到最后，听说问心师兄是妖，她愕然顿住。 随即，胸口一阵阵发紧。沧澜秘境之外，两人没谈拢，师兄骂她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消失离去。 她没想到，他居然又回到宗门，还为她暴露妖身…… 第177章 如果大师兄是我，会如何？ 大师兄很不好打。 韶音心中甚至有种感觉，他比无伤状态的云华，还要难打一些。 这是一种感觉，没有实战佐证，全是她无数次死里逃生，所养成的直觉。 韶音清点储物戒中的战利品。 灵石，灵草，丹药，修士的标配，不值得多看一眼。 韶音在战利品中，找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阵法。 数套已经失传的绝阵，居然被七师兄收藏在储物戒中。 有杀阵，可将化神修士的血肉魂魄，一寸寸磨灭。 有埋伏，化神修士一旦踏入，便难以脱身，至少也被扒掉一层皮。 有迷踪阵，里面配置了毒瘴与迷雾，若是不懂阵法，又无一力破万法的魄力，非耗死在里面不可。 “我运气真好啊！”她感慨。 得亏她先下手为强。 如果让七师兄先出手，场面绝非现在这样。 只是这些阵法，还困不住大师兄。 韶音神识在储物戒中扫过，续命的灵果，回血的丹药，偷袭的暗器，还有几根紫霄神木。 “哟！”看到紫霄神木，她眼睛一亮，当即取出一根。 沉甸甸的神木，比天下间任何金属都要坚硬，深紫色的一根神木，看上去像一根戒尺。 韶音挥舞了两下，有些惋惜。 如果早给她一段时间，她蹭蹭叶辰的雷劫，往神木中储存满了雷霆之力，哪怕对上大师兄，也有一战之力。 但现在不行。 她一边往前疾飞，一边快速思索。 七师兄的遗物虽然不错，但那要看对象是谁。 如果她拿着他的遗产，四下浪荡，那还是够用的。但对上江城子，就不够了。 江城子，剑修。 韶音见过他的剑，那把剑的名字叫苍穹，银白色的剑身，金色龙纹攀在剑身上，龙首峥嵘，五爪锋利。 剑身周围有白色火焰燃烧着，威风凛凛，一看便非凡品，令人一见难忘。 他是云华的首徒，是云华在三百岁时，收下的弟子。 换句话说，他今年也有一千五百岁了。 但他看上去，并无云华的那种，垂垂老矣的阴沉感。 他像是正值壮年，拥有雄厚的力量，坚实的生命力。一往无前，不畏天地，不敬鬼神。 韶音甚至猜测，他可能实力超过了云华，只是不想拂云华的面子，才一直压制修为，没有突破。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苍山。 韶音停下身形，视线在下方一扫，飞快布下阵法。 几乎就在她布下第三个阵法后—— “嗡——” 一道无可匹敌的剑气从东方而来，裹挟着白焰，带着强悍凛冽的杀气，转瞬及至。 这是剑修的杀气，磅礴，凛冽，刚正。 他们剑修，就连杀人的剑，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惊艳。 韶音躲在三层阵法下面，听到最上层阵法裂开的声音，头皮发麻。 如果没有抄了七师兄的家底，靠她那点东西，真不够江城子一剑劈的。 “大师兄！”她仰头朝上方喊道。 一道白色身影，紧随在剑光后面，出现在阵法上空。 裹挟着白焰的剑身，正被举起，要落下第二剑！ 听到她的声音，分毫不停，第二剑正正劈下！ “喀嚓。” 第一层阵法破损，露出第二层阵法，迎接了剑势的余波，产生细微的动荡。 江城子再次举剑，劈下！ “大师兄，我是无凰！”韶音浑身绷紧，仰头望着上方，“师兄妹一场，你要杀我，我认！” 剑势终于停顿片刻。 随即，第三剑落下，“喀嚓”，第二层阵法化为齑粉。 剑修的剑，一剑比一剑强。眼看他蓄势，就要落下第四剑，韶音反而心中镇定下来。 被劈死又何妨？ 她只是一缕化身，这并非她全部实力，被他杀死在此，也不代表她不堪一击。 死便死罢。 她没有继续装备防御，而是望着上方道：“杀我之前，大师兄容我多活一刻，只当全了这份师兄妹情分，可好？” 说话间，江城子的第四剑劈落，意料之中的，三层阵法全碎，那凛冽的剑势直直劈落她面门。 韶音感觉到灼热的力量，那是苍穹剑身上的白焰，不是拉风的特效，那是一种异火，可蚀天下万物。 额上传来炽热的灼伤感，仿佛神魂都要被融化，韶音没有再挣扎，闭上眼睛。 一息，两息。 第三息时，她倏然睁眼，面门前的灼热还在，但剑势已经消失。 身前一丈远处，江城子负剑而立，硬朗挺拔的身形，像是一柄刺破苍穹的巍峨山岳。 他眸光冷冽，朝她看过来，随即抬手一抛。 韶音下意识接过，发现是一枚储物袋。 她神识探入，只见里面是一株小小的悟道树，顿时了然。 一刻钟，她为自己争取到了。 “我知道师兄要杀我，我已无自保之力。”她索性盘腿坐下，拂了拂面门的头发，“但我还想挣扎一下。” 江城子目光巍然不动，冷冽硬朗的面上，并没有表情，但却精准地透露出——她只有一刻钟。 一刻钟就一刻钟。一刻钟能说好多句话了。 “早在我入门之前，师父就知道我是纯阴之体。”她说道，“师父正是因此，才将我领入门。” “而我入门之时，就知道师父的意图。” 江城子眸光微动，朝她看过来。 “大师兄，这是我与师父的博弈。”韶音正色说道，“他要采补我，夺我道果。而我需要一个靠山和庇护，赌他最终没能下手。” 她在他面前，意外的坦诚。 没有必要撒谎。 任何花言巧语和狡辩，在弑师之仇面前，都是轻飘飘的。 更何况，韶音不止杀了云华，还利用他，使他自爆。 江城子一剑劈了她，都算是讲情面了。 听了这番话，江城子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动容。 “我与师父的博弈，他输了。”韶音的声音中，并无侥幸，只有苦涩，“我也没赢。” “我把他当师父。” 江城子眸光一闪，想到她往日对师父的维护。 难怪。她不是缺根筋，她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打消师父的念头。 负在身后的苍穹剑，被他拿到身前，换了只手。 他眼中杀意毫无褪色。 韶音看见了，便道：“大师兄觉得，我该什么都不做，任由师父夺我道果？” 她虽然修炼速度快，但一身修为，也是她轻轻松松修来的。 云华说拿就拿啊？ 他拿的下场是什么？难道他会给她留一点根基，让她还能够修炼？谨慎如云华，会留个祸患在世上吗？ 就算他的确心软了，但她修炼那么快，谁能保证，他不会再采补她一次？这又算得上仁慈吗？ 多数纯阴之体的女修，被采补后，修为、精血、根基都被吸干，成为一个废人，连久病的凡人都不如，很快死去。 “如果大师兄是我，师父要对你做这种事，大师兄会如何？”韶音看过去道。 江城子看她一眼，左手举着长剑，注视着上面裹挟的白焰：“与你一般。” 有人要负他，他当然会杀了那个人。 但云华没有如此对他。他收他为徒，领他入门，这份恩情，他当然要为他报仇。 “是吗。”韶音低低一笑。 她垂首片刻，很快抬起头，望过去道：“敢问大师兄，现在是何境界？” 江城子随口道：“大圆满。” 果然。韶音心想，他的修为果然追上了云华。 “大师兄迟迟未曾突破，是为了照顾师父的颜面，还是有瓶颈？”韶音又问。 江城子的目光终于从苍穹剑上移开，朝她看过来。 明明没有刻意，但凛冽的眸光，还是让人肌肤都被割痛。 “有瓶颈。”江城子淡淡道。 没什么不能说的。 力所不及，他岂会不敢正视？ “师兄有没有想过，究竟卡在什么地方？”韶音微微坐直身体，看向前方，姿势显得有些紧绷，但又不明显。 江城子没再看她，苍穹剑负在身后，望向远方：“本尊若知道，又岂会不得寸进？” “师兄真的不知道吗？”韶音站起身，反问道：“还是不敢承认？” 江城子猛地转身，凛冽的眸光朝她看来，下一刻人来到她身前，浑身溢出的剑气，让韶音只觉被一柄柄小剑对准。 他并非有意的。 但他的确动了怒。 “本尊有何不敢？”他冷冷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韶音颈侧的头发掉落一小缕。 他仍旧不是有意的。 韶音反而笑起来：“师兄。大师兄。” 她语气轻快起来，挑了下眉头：“你当然不敢承认，你懦弱。” 唰！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无形的锁定她的小剑，齐齐向前，逼近她的每一个毛孔。 “愿闻详情。”江城子缓缓说道。 她如果说不好，胆敢如此贬低他，迎接她的就是一招杀剑。 韶音此刻却从容起来。 她背着双手，慢悠悠从他身旁走开，口中却道：“这些年，宗门中的变故，大师兄真的不知情吗？” 江城子未言。 苍穹剑上燃烧的白焰，却凝固了一瞬。 “我听问心师兄说，在我之前，师父还收了好些弟子，都死了。” 她讥讽弯唇：“死在炼心秘境吧？” “师兄师姐们的徒儿，也有不少死在其中吧？” “都一无所觉吗？” 第178章 恭喜大师兄，突破大乘！ 怎么可能，全都一无所觉？ 死一个两个，可能是巧合。死那么多，还意识不到出了问题，这化神是怎么化的？以蠢成道吗？ 她忽然转身，直直走到江城子的面前，强行跟他四目相对：“大师兄，师父不知情吗？” 云华不知情吗？这可能吗？ “你心中早已对师父不满。”她缓缓说出。 忽然苍穹剑上的白焰暴涨，升腾蓬开，像要将她吞噬。 “大师兄，你走得是正道。”韶音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你早该做些做什么，但你畏缩不前。” “你的道心蒙尘，故而无所寸进。”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忽然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 她猛地抬头，就见上方乌云迅速凝聚，飞快遮天蔽日，这方空间转瞬昏暗下来。 “恭喜大师兄！”韶音朗声贺道。 飞身后退。 他要渡劫了。化神突破大乘的雷劫，她可沾不起！ 江城子没有看她。 他将苍穹剑握在身前，抬头，看着越聚越多的阴云，冷冽硬朗的面庞，终于露出一丝不同的表情。 “是如此。” 说完这句话，他将苍穹剑握紧，忽的飞身而上！ “轰隆——” 几乎就在他飞至半空，劫云之中，降落一道粗若神柱的巨雷，瞬间将他笼罩其中！ “哇！”退出数十里之外，望向这边，韶音发出一声惊叹。 这雷劫，迅疾而猛烈！ 她亲眼目睹了叶辰的化神雷劫，虽然也很猛烈，但却是循序渐进的。 像江城子这样，简直像是憋了许久，压抑多时，容无可容，忍无可忍，迫不及待地倾泻而下！ 他早该迎来雷劫。 雷劫也早该劈这个逆天而行的人。 “轰隆——” “轰隆隆——” 一道又一道粗壮的雷柱，几乎填满了天地之间。江城子的身形，再也看不清。 但以韶音的目力，却分辩出了苍穹剑的白焰。非常细微的一缕，在雷电的白光之中，那么不起眼，却始终不曾被淹没。 她心中了然。 那不是普通的异火，是心焰。 江城子祭出了自己的心脏，喂给异火，彻底炼化这朵异火，而后喂给他的剑。 剑光如蚍蜉，雷势如瀚海，天地间乌云密布，然而修士陷身劫雷的对抗，炸开一蓬又一蓬的极光。 韶音观望一时，不得不又退出数十里，才能不被波及。 这才刚开始。 叶辰突破化神的雷劫，尚且一轮又一轮，江城子的雷劫又岂会轻易渡过？ 天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逆天而行的修士。 “轰隆隆——” 声势浩大的动静，吸引了不知多少人，暗中关注。 时经两日一夜，天上降下的雷光终于渐渐减少。 头顶的乌云却不见散去，阴沉沉的，压在上空，隆隆雷声在云间滚动。 江城子筋疲力竭，浑身破破烂烂，身躯亦被劈得焦黑，剧痛难忍。 但他此刻紧握苍穹剑，扬首望向头顶，心中却是小师妹对他说的话：“你懦弱。” “你的道心蒙尘，才不得寸进。” 他懦弱了。 江城子活了一千五百岁，手刃过数不清的敌人，深陷生死危机无数次，但他始终没有过畏惧。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懦弱之辈。 “来了。”他紧紧盯着上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改为双手握住剑柄。 垂眸，几乎枯竭的灵力被他抽取出来，灌注剑身。 随着他的调动，原本枯竭的经脉，不知从何处源源不绝涌出越来越多的灵力。 “破云——” 他忽的睁眸，银白色的剑身之上，刺目的剑光疾射而出。 韶音站在远处。 只见乌云之下的那道渺小身影，忽然双手握剑，继而灼灼夺目的剑光暴起！ 一道惊艳的剑势，以无可匹敌，坚韧无畏之势，劈向头顶的乌云！ 与此同时，云层中劈落一道泛着紫光的雷柱，离着数十里，韶音都感到心悸。 “时机到了！”她眸光一动，飞身往雷光的方向而去。 苍山四野，隐在暗中观望这一切的修士，纷纷低嗤。 “傻子！” “太迫不及待了！” 要捡漏，也等到雷劫散尽，历劫之人最虚弱的时候！ 现在上去，弄不好引雷上身，与找死何异？ 韶音飞至雷光之外，还有二十多里的距离，没有再靠近，以免被大师兄当成敌人。 只把手中的数根紫霄神木，掷去！ 戒尺大小的紫霄神木，并不起眼，仿佛被风吹去的几根树枝。 然而飞近雷域，却并没有被摧毁，碎成齑粉。 一根根紫霄神木，分散在雷域的外围，各占一角。 鲸吞！ 韶音远远观望，才知道紫霄神木是这样的，刺目耀眼的雷光，几乎被拉出了形状，被撕扯着吞噬。 “希望大师兄别怪我。”她暗道。 抛去紫霄神木，是存储雷势，收为己用。也是想帮江城子一把，让他少受点伤势。 终于，雷光渐渐散去，上方的劫云也很快散开，露出日暮黄昏。 “恭喜大师兄，突破*大乘！” 韶音飞近，收回紫霄神木，三根收入储物袋，一根握在手中。 好沉！！ 吸饱了雷势的紫霄神木，意外的沉！韶音几乎握不住，心中却喜悦起来。 沉了好啊！越沉越好！这以后谁不长眼，给他一棍子！ 这不就修仙版的电击棍吗？好使的很，都不用戳到人身上，远程就劈过去了。 不过，这件法宝对江城子无用。 这是从他的大乘雷劫中蹭来的，如海的雷势他都扛住了，何况区区这点？ “你没跑？”江城子飞过来，冷冽的目光直直落在她面上。 他刚才被雷劫劈得，从头到脚都不能看，黑漆漆，破烂烂。 但捏了个诀，便浑身清爽，又换了套法袍，此刻又是光鲜亮丽的剑修一尊了。 韶音笑道：“我与大师兄的恩怨，尚不曾了结，岂能跑掉？” 她在笑。 江城子握了握苍穹剑，才忍住没有吓这个小辈一下的打算。 不然一剑劈过去，也好叫她知道，该跑不跑，是什么下场。 “你走吧。”他挽了个剑花，长剑负在身后，淡淡说道。 韶音笑吟吟的，不仅没走，还绕到他身前，笑道：“大师兄与我的恩怨尚未了结，我岂能一走了之？” 江城子侧目，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想到她刚才扔紫霄神木，助自己渡劫。 他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从容无恙。雷劫之中，他受了不轻的伤。 而如果没有她的紫霄神木，他此刻恐怕躺在坑底，要对付一群豺狗了。 “师父的仇，我不找你报了。”江城子给了她一句准话，“那是你与他的博弈。” 为公，还是为私？ 若一心向正道，便该大义灭亲。师父要杀她，她反杀乃是正理。 若为私心，她杀了他的师父，无论如何，他要找她报仇。 江城子的剑，是正道之剑。他化神之后，很少外出，盘坐于洞府之中，看着一件件事情发生，收敛了手脚，为自己加上一层层束缚。 苍穹剑蒙尘，他道心晦暗，又如何突破？ 他自以为平衡了公私，却不知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偏了路。 还要多谢她提点。 这个念头刚落下，江城子心中一动，再看向身前，笑吟吟的女修，忽然明白了什么。 “大师兄。”只见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狡黠道：“师父的事，本该与你我无关。” “但我助你扫清胸中雾霭，一举迎来雷劫，突破大乘，这笔账……” 她笑吟吟的，抖了抖手掌。 江城子轻笑一声。 真是个大胆的小辈，换了别人早跑了，她居然敢跟他算这笔账。 “拿着。”他摘下苍穹剑的剑穗，扔给她。 韶音一愣。 接住后，人还是愕然的。 “等你雷劫，我为你护法。”风中传来一句，银白色身影已经飞向天际，转瞬消失在视野中。 韶音怔怔看着他离去，又低头看看掌心的剑穗。 极美丽的金属细线编织的剑穗，是一个不知名的图腾样式，中间的兽口衔着一粒玉珠。 苍穹剑是银白色的，这剑穗却是玄色，深邃浓郁的颜色，中间一粒温润的白玉珠。 像是她的时间小球，黑白相间，自成一道。 “赚了啊。”她低声，握紧剑穗。 她留下来，冲他要东西，也不过是赌一场罢了。 她连化神境界的江城子都打不过，何况是大乘的江城子？ 跑是跑不了的，不如赌一把，留下来，看看能不能赚点零花。 但她没想到，他会给她这个。 这剑穗跟随他多年，沾染他的剑意，磨砺周身的灵气，有利于她修行。 她若有事找他，还可以神识裹住剑穗，他自然会有所感应。 这些都是其次。 韶音分明感觉到，这枚玉珠是一件隔绝气息的法宝。她稍加控制，自身气息立刻消失，与天地融合。再心念一动，气息外露，但变成了元婴期。 扮猪吃虎，示敌以弱，出其不意，再好用不过了。 “他就是佩戴这枚玉珠，才瞒过云华的吧？”韶音暗道。 云华垂垂老矣，看着弟子超过他，岂有不妒之理？ 江城子佩戴这枚玉珠，才瞒过他的眼睛，数百年来不显山不露水。 “可惜小鸡不在。” “叶辰也不在。” 第179章 咦，这不是凤道友？ 小二此刻在依山城。 本体为万虚的神风尊者，现在被韶音炼化为傀儡，识海上方盘踞着她的一缕神识。 这缕神识，此刻化为凤昊天的模样，在依山城的茶馆中，点了五百灵石一壶的清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没办法，她与一号化身离开之前，本体虽然给了她们一点东西，但不包括茶点。 灵石倒是不少，但她不想花在这上面，怪坑的。 抽空跑一趟禁日森林，进进货。 “嗡嗡。”传音玉传来动静。 容貌俊逸的青年，掏出传音玉，接通：“是我。” “我在依山城。” 对面是一号化身，她们分工合作，一个去圣城打探消息，一个在圣城的附城，散修聚集的依山城。 韶音垂眸，随意把玩着面前的杯子：“你打探出什么了？” 对面顿了顿，流淌出戏谑、兴奋的口吻：“什么都打探出来了。” “哦？”韶音把玩杯子的动作一顿，轻轻放回桌上，“说来。” 对面没什么好掩饰的，她们本质是同一个人，立场坚定，知无不言，无所隐瞒。 很快，韶音便知道本体都做了什么。惊讶，感慨，唏嘘，情不自禁地骄傲。 “我真猛啊！”她心道。 “还要感谢诸位的配合。”她嘴角弯起来。 如果不是天阙、北斗配合，事情哪会那么巧？ 天注定啊！ “什……什么？”听到最后，问心师兄居然是妖，还因为她受了重伤，去向不明，她脸上笑意瞬间凝住。 姿态松弛的手指，瞬间捏住茶杯，“咔嚓”一声，裂成数块。 路过的小伙计看见了，把碎片收走了，不久后给她补上一只新的。 韶音眼也未抬，怔怔望向前方，目光没有焦点。 问心师兄…… 他常常很凶，喝斥她没脑子，骂她蠢得不可救药。 沧澜秘境外一别，他留下的最后一句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说完这句，他便再无它言，动身离去。他离去的方向，背离宗门灵舟，已是不打算回宗门了。 但他后来又回去了？还因为她受伤…… “我会再打听消息。”传音玉中，另一个自己的声音沉定，“他被人救走，应当还活着。” 韶音定了定神：“嗯。” 对面继续说道：“七师兄要杀我，被我抄了。他临死前自爆，引来了大师兄。不过，现在大师兄也不是敌人了。” 正是因为炸翻七师兄，她才能得到诸多消息。 七师兄临死前，还想摆她一道，可惜失败了。她不仅没有死在大师兄剑下，还为己方添了一员大乘。 “不错。”韶音点头。 她明白对面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们是一体，立场相同，目标一致。 大师兄并非最终的敌人，甚至天阙、上三宗都不是。 最终的敌人是那尊神。 上三宗还会有所顾忌，那尊神并不会，他会引起真正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不分修真者和凡人。 每多一位正道修士，正道的实力每强大一分，来日的胜算就多一分。 “你那边有何进展？”对面传来。 韶音眼眸微垂，说道：“还在进行中。” “你不会没进展吧？”对面不悦。 韶音冷哼：“你借了四师兄的壳子，引来七师兄，才打听出这些。我在依山城，知情人都没有。” 事情还没发酵开。 散修的消息本就慢了一步。 “好了。”韶音很快说道，“你既然抄了七师兄的家底，就再回圣城，尽量把万虚也拉下水。” 一号的法宝多。 苦活累活危险活，给她干。 顿了顿，“你都有什么法宝？给我也送一些。” 她这边的太少了。 盘点一番，只有本体给的数颗时间小球，一堆丹药，二十几套爆裂阵，一箱自制的毒粉，还有些派不上用场的灵石。 当时本体随手一抓，一人分了她们一点。本体东西多，随手一抓，其实她现在的身家，比普通的散修强得多。 但她从来不是勤俭持家的习性，这点儿东西远不够她挥霍。 一号韶音轻笑起来，说道：“我也不多。” “怎么可能？”韶音蹙眉。 一号韶音道：“他东西多，但我对付大师兄，消耗了一多半。你总不会以为，我轻轻松松就从大师兄手底下活命吧？” 沉默。 韶音一下掐断通讯。 鬼话连篇。 她们同宗同源，她就是她。又岂会不知道，一号肯定撒谎，就是不想分给她？ 不分就不分！她自己搞！ 没道理一号搞得到，她就搞不到！不还有两个师兄没露面吗？往储物袋里掏了掏，她懊恼了起来。 一号拿的是天阙的令牌，她拿的是万虚的令牌。想要联络另外两位师兄，竟不方便！ “咦，这不是凤道友！”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韶音回神，抬头望去。 是几张陌生的面孔，男女都有，既有金丹也有元婴，欣喜地走来：“凤道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诸位好。”韶音缓缓点头。 她现在用的是凤昊天的模样。也就是在沧澜秘境中，夺取悟道果时，露脸的身份。 认得她这个身份的，不必多说，自然是沧澜秘境历练的修士了。 “凤道友怎的喝这个？”几人不见外地坐下，见到桌上居然是五百灵石一壶，最便宜的清茶，顿时受不了。 立刻叫来伙计，说道：“来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那个什么——紫雾……” 旁边有人提醒：“是紫云仙雾茶。” 点茶的修士，是个元婴修士，道号青莲。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对，对，就那个紫云仙雾茶，来一壶！” “再来一盘点心，要最好的！” 他说完，笑呵呵地对韶音道：“之前在沧澜秘境，多亏凤道友，我抢到了一枚悟道树叶。” 果然如此。 韶音便也真心笑起来：“恭喜道友。” 等小伙计来了，她抬起头道：“茶留下。点心不要。” 小伙计顿时有些变脸，青莲道友也说：“留下！都留下！我请凤道友——” 韶音抬手，制止他，肃容道：“道友的心意，我领了。但是灵石何必花在这种地方？” 青莲旁边的几名修士，纷纷低头，把脸埋得看不清。 他们都是一群散修，进秘境发点小财，但修仙一途，多少财宝都不够填的。 听青莲的话就知道，他从来没点过好茶，他连那茶的名字都不记得。 ——进城费两百灵石，一壶漱口都嫌的清茶五百灵石，顶尖的茶什么价，还用想吗？ “有这些灵石，我们买许多丹药、符篆傍身了。”韶音正色道，“我们来依山城，只是为了打听消息，互通有无。何必花这些冤枉钱？” 她如此不卑不亢，好像穷一点、抠一点，也不是多么说不出口的事。 青莲与同行的人，一起抬起头，都有些佩服道：“不愧是凤道友！” 韶音便笑了笑，而后示意小伙计：“拿走。” 明明是她穷抠，偏偏理直气壮，好像没有一点儿见不得人。 小伙计都不禁被镇住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端起灵果走了。 “凤前辈尝尝这个。”这时，同行的一名女修，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碟灵果，有些羞涩道。 金丹修士，即便是散修，用的器具也已经不凡。 白玉碟子中，盛放着各色灵果，虽不值许多灵石，但味道是不错的。 韶音顿时笑了起来：“我以前也往储物袋中放许多。只是这几日在这里蹲着，都吃光了。” 她拿起一枚灵果吃起来，那女修就很高兴，特意把盘子推到她跟前。 青莲则道：“凤道友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他眸光闪烁，显然是想听八卦。 整个茶馆中，都是想要听八卦的人。 沧澜秘境外，发生那么大的热闹，现在谁还不知道啊？都想弄明白，何方勇士，居然跟上三宗之首，北斗对着干？ 那件事的后续，又如何了？ “可多了！”韶音正色，压低声音，对几人道：“你们都知道，沧澜秘境外，留影石的事吧？” 青莲几人猛点头，两眼发光。 “那女修，是天阙的修士。”韶音神秘兮兮道。 青莲几人倒吸气：“怎么可能？！” “那，岂不是……” “没错。”韶音点头，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天阙和北斗，打起来了。” “这，没听说啊？”一人说道。 韶音便道：“还没传出来。但天阙内部，闹得可大了。” 整个茶馆，坐满了修士，无人不是神识散发出去，捕捉着诸多信息。 当韶音开口的一瞬间，已经吸引了许多注意力过来。此刻，众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那个女修，道号无凰。”韶音毫不掩饰，直白暴露真相，“北斗来要人，她性格机敏，搞了一个替身，跟去了北斗。” “哇！”众人惊叹出声，眼睛发光。 “她本来可以不回宗门的，但宗门不保她，她搞出替身敷衍过去后，就打算逃跑。” “她没跑成，被抓住了。”韶音制造着悬念，又很快揭开，“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控制了和光尊者，令和光尊者自爆，趁机逃出生天。” “那这——”很快有人愕然，“两宗的梁子不是结得更大了吗？” 不知何时，茶馆中交谈的众人，都停下了声音，甚至有人走到她身后。 韶音回首看去，赞许点头：“不错。” 第180章 他们曾经日夜相处，生死与共。 韶音收回视线，看向身前的人，继续讲道：“北斗怒火中烧之下，找上门。然后，两宗就打起来了。” 身前众散修哗然。 “这就打起来了？” “果真打起来了？” “不然呢？那可是化神尊者！死得这般没颜面！” 众人议论纷纷。 韶音心中急跳，目光没往门口看，但脑海中印着一道身影，清晰定格。 苍蓝色的宗门服饰，是玄天剑宗的弟子。 面具。 身姿绰约。 她很难克制自己不去想，他是谁？ “道友的消息，从何而来？”人群中，有个声音问道。 韶音看去，挑眉意味深长：“我自有我的消息渠道。” 有人不信，但沧澜秘境中见过她的人，无不为她说话：“凤道友岂会信口开河？” “你们不知道凤道友的厉害！” 于是便有人问道：“她有多厉害？” 韶音听到这声音，不禁眉头急跳，缓缓转头，看向走来的人。 穿着苍蓝色法袍的男修，正往此处走来。 嗓音嘶哑，像是摩擦两根蛀虫的枯木，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有多腐朽有多腐朽。 要多熟悉有多熟悉。 但旁人不认得这面具人，倒是有人认出来他的法袍，只是玄天剑宗并非上三宗的狗，因此也就随意了。 “凤道友的厉害，我说了，你们都不一定信！”说这话的人，是挽起袖子的青莲。 他扬着下巴，一脸敬仰崇拜的神情，骄傲说道：“当时在沧澜秘境，我等刚进入秘境，就发现了一处宝地……” 那宝地有悟道树！ 这般机缘，谁能不动心？ 但山顶之上，有上三宗盘踞。山腰之上，有一流宗门、世家驻守。散修之流，根本上不去！ 说到此处，数道视线往面具人看去。 这人就是玄天剑宗的弟子，当时守在山腰的人，就有他们的人！ 只是，不喜归不喜。若他们有幸被玄天剑宗收入门，怕也是其中一员。 渐渐的，又把视线移开了。 而面具人仿佛没察觉到这些视线，他走到韶音不远处，便站定了，一动不动地听着。 青莲慷慨激昂：“凤道友，以一人之力，杀穿整条山路！” “她从上三宗的口中，夺下一块地盘！” “她没有自己占据，而是派人接我等上山，让我等也有机会一夺机缘！” 说到后面，青莲都哽咽起来。 他已是元婴修为，活了几百年，放在凡间都是个老怪物了。 但老怪物也有心，老怪物的血也是热的！老怪物被人如此照顾，也是会感动的！ “凤道友的厉害之处，你我这些人加起来，可抵得过她一人？”青莲擦擦眼角，一拍桌子喝道。 他视线凌厉，将茶馆中的众人，一一扫过。 非是他瞧不起人。当日在沧澜秘境，聚集起来的散修，难道都是乌合之众吗？ 那么多人加起来，都没能突破半山腰，这条路有多难走，可想而知！ 但凤道友，一人杀穿了！还能在山顶站稳脚跟！ “凤道友本领非凡，岂是你我可以度量？”青莲说罢，哼了一声，“凤道友的话，自然是真！” 说了那么多，他只是为了证明，韶音很厉害，她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得到上三宗的消息，也不是没可能！ “嗯！”听完他的吹捧，韶音做出赞许之态，甚至缓缓抚掌，“不曾想，世上竟有人如此懂我、信我！” 她摘下储物袋，往桌上一搁，扬声道：“今日，本真人高兴，请诸位喝茶！” 青莲听罢，不禁愕然，随即着急起来：“凤道友，不必——不要——” 一壶茶都贵得要死，请所有人喝茶，那得多少灵石？ 韶音却含笑看去：“今日我高兴。青莲道友，我请你喝最贵的。” “这，我，怎么好意思……”青莲又局促，又喜悦，整个人都别扭起来。 韶音对他笑笑，然后似随意回头，看向身后的苍蓝色法袍的修士：“这位道友，也坐下来喝一杯？” 秦野看着她。 眸中有些恍惚。 面前的人，明明哪里都跟那臭丫头长得不一样。 但那臭丫头，还曾经扮做络腮胡子的大汉，也毫无违和感。 他心中已经认定了六七分，这面容俊逸的男修，就是小丫头假扮的。 她惹了事，自然不会再用原本面目混迹，扮成其他模样，正是她的作风。 “那就多谢了。”他哑着嗓子，视线在茶馆中扫过，正发现有人离去，空出一张桌子，遂坐过去。 韶音便对青莲等人道：“我瞧他是玄天剑宗出来的，我去跟他说几句话。” 青莲忙道：“好，好，凤道友请便。” 韶音起身。 秦野刚落座，就见对面坐了一人。笑吟吟的，说道：“道友喝茶时，摘面具吗？” 秦野看着她，本来没什么不能摘的，但…… 他还是金仙的时候，从没被她瞧过脸。临死前，他想用本来面目与她诀别，但她拒绝了。 现在摘下来，就显得从前的那些遮遮掩掩，很矫情。 “摘。”他声音嘶哑，目光直直注视着对面。 是小丫头吗？ 秦野直觉他是。 他们曾经日夜相处，共同赶路，经历生死。 他见过她坑天宝阁，见过她招惹紫霄宫，见过她气死人不偿命，更见过她心地善良，胸怀慈悲。 风夕城一战，原是她拽着他去。一开始，他只想将她送去圣城，是想要避过此事的。 刚才那散修说，此人在沧澜秘境，力扛上三宗、一流宗门世家，照顾散修。 他活了两辈子，有幸遇见几个能搞事、搞大事、巧舌如簧、仗义豪情的人？ “敢问道友，可认识一个姓柳的修士？”他盯着她，很轻描淡写地询问。 韶音眼底一动。 她借用“凤”姓太久了，对“柳”姓都快忘了。 如果别人叫一声“柳”道友，她头都不会回一下。 “认得一位。”她笑道。 秦野便道：“哦？不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柳霖。”韶音回答。 秦野一怔。 他上辈子在柳家当客卿，当然知道柳家老祖的名姓，正是柳霖。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嘴唇嚅动，想要骂她一通，她好大的胆子，胡作非为，才几个修为，就敢惹下滔天大祸？ 然而对上她含笑的眼睛，那熟悉的促狭的表情，虽然不是记忆中的脸，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分明一模一样。 秦野嘴角抽动着，眼睛里汹涌泄出喜悦，再也不装模作样，摘下脸上面具，用力往桌上一摔。 “他有个晚辈，叫柳韶音！”他喝道，没好气，又忍不住笑，“如果你见到柳霖，替我转交一封信，给他家那个小辈！” 一封信，被他摸出来，轻轻拍在桌上，抚平。 “就说——” “答应她的事，老金没有做到。” “老金对不起小丫头。” 他答应送她去圣城，却没有听她的话，妄自驻足观剑，丧命在半途。 从风夕城到圣城，还有很远的距离。她当初修为不高，只身一人赶路，有多辛苦？ 秦野想着，愈发难过起来。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美丽的眼睛里盈动泪光。 韶音觑着他，不禁抚掌：“道友的样貌，生得甚好！” 秦野：“……” 他猛地一睁眼，抬手就要削她脑瓜子。 思及她现在的身份，乃是好些人敬重的“凤道友”，又悻悻收回手。 “哟！”韶音已经低头，拿过了信，“你早就写好了？” 信封上，收信人“柳道友”，落款是“秦野”。 两人已经交了底，其他话说来便无妨了：“我曾去圣城找你。” 韶音动作一顿，猛地看来。 秦野没好气道：“我是傻的吗？直愣愣的报你名字？” 他上辈子活了两百多岁，好吧？虽然在柳家当了好些年的客卿，但当客卿就不用勾心斗角吗？他们柳家又不是一位客卿。 他又不是个傻的。当然会另立名目，扯些幌子，不让人怀疑她，也不让人怀疑自己。 “秦道友，智慧绝佳！”韶音听他说起经过，立即抚掌，大为赞叹。 秦野再也忍不住了，屈指弹起一团灵力，正中她额头：“好好说话！” 整天没大没小，阴阳怪气，叫人气得头疼！ 两人好些年不见，她修为甚至超过他，但秦野眼中，她还是那个爱作怪的小丫头。 即便她修为长了，但心性还是个孩子，比他小两百多岁。 “你怎么惹这么大的祸！”秦野传音给她。 要紧的话，当然要私底下说。 韶音叹气：“你知道我的，我何曾主动惹过祸？不都是祸惹我？” 秦野一想，好似是如此……才怪啊！ “你少来。”他怒哼，“无风也要搅出三尺浪，有浪你直接飞上天。” 韶音噗嗤一声笑了，直接笑倒在桌上，一边滚动着，一边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可以啊，老金！ 想她问心师兄，一直把她当傻的，反复怀疑了几十年。 “秦道友，你戴上面具说话吧。”她笑得一抖一抖的，抬眼望去，“你这张脸，委实不适合这般口吻。” 他在她面前，就是一副长辈的模样。但他生得相貌，可太嫩了！ 凤凰之火涅槃后，他从一具不生不死的活死人，变成了一个小婴儿。 如今长大，模样还与从前一般，不曾变化。 第181章 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秦野很别扭。 他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自己心里清楚。前世没少因为这张脸，招来麻烦。一直以来，都戴着面具遮掩。 但她，她戏谑的样子，让他一张老脸都绷不住了。 “坐没坐相！”他绷起脸，把面具拿起，扣回脸上。 扣到一半，被韶音拦住了，她指尖飞出一道灵力，绕住他的手腕。 “我开玩笑的。”她眼里都是笑，“你可是老金，是我师兄，我对你自然是尊敬的。” 顿了顿，“你长什么样，我都尊敬的。” 后面那句，大可不必！ 秦野挣了挣，没好气地道：“放手。” “还没恭喜你，结丹了。”韶音笑罢，松开了手。 秦野将面具戴上——并非是因为她，而是茶馆中，不少人往他脸上看来。 戴上面具，隔绝了不少令人不快的视线，他正色道：“你当初……怎么让我活下来的？” “哦，这个啊。”韶音轻描淡写，把信件收起来，“我出门在外，身上肯定有法宝，暂时保住你性命。” “后来进了天阙，在藏书阁里翻到了秘籍，搞了点材料，就把你复活了。” 她说得很轻松。 但秦野心中揪得厉害。起死回生，渡劫真君都做不到的事，她却做到了。 她不仅让他复活，还洗了他的灵根，更为他加上了先天剑骨—— 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什么表情？”韶音抬眸，怫然不悦，“瞧不起谁呢？轻而易举的事好吗？” 秦野眼中已经涌上水光。听她故意打岔，也没有减免心中的愧意，反而愈发涩痛。 那么难的事，她做到了，过程有多难，多艰辛，她一个字也不说。 那个无法无天，生机勃勃，活泼快乐的小丫头……她现在，还快乐如初吗？ “既然你不说，”他垂了垂眸，逼退眼中水光，复而抬头，“我便不提。” 话锋一转，“眼下有我能为你做的吗？” 她惹下大祸，如今连真面目都不能露，北斗、天阙都不会放过她，秦野眼中流露担忧。 随即，颈侧被什么抓了一下。 “不许！”很凶的声音，传入耳中，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你是本大人的坐骑，只能为本大人做事！” 秦野动也不动，全当没听见。 “呵！”隐身的凶兽冷笑，“不听话？本大人现在毒死你！” 秦野差点忘了肩上的幼兽……它一直很安静，加上他重逢故人，心神动荡之下，居然把它忘了。 “我的命先是她的，才是自己的。”他传音凶兽，“你要我的命，也得等她不要。” 韶音若有所思，看着他肩头。 就在刚才，那里悄然断裂数根发丝，落在他肩上。 “啪！” 一股灵力弹去，虽然看不见，但正中什么。 “哎哟！”凶兽一个没站稳，被弹得飞出去了，爪子揪着秦野的头发，才没有飞太远。 韶音挑眉：“什么东西？” 秦野见她发现了，侧首接过凶兽，放回肩上：“是我养的一只妖兽。” “哟！”韶音来了兴致，“你们玄天剑宗，都养着什么妖兽？” “嗷呜嗷呜！”瑞兽发怒了，“本大人是你的主人！” 秦野淡淡道：“我打不过他。你打得过吗？” 瑞兽不出声了。 它聪明得很，判断出对面的男修，境界颇高。况且，这茶馆里都是他的同党。 瑞兽大人不吃眼前亏！ “品种很多。”按下凶兽，秦野才看向前方，“你有喜欢的吗？我弄一只。” 韶音摸了摸下巴，说道：“有凤凰吗？” 秦野一下黑了脸。 “凤凰血脉也行。”韶音退而求其次。 秦野没好气道：“有也轮不着你！醒醒！” 这般珍稀的血脉，岂会给弟子们挑选？早被大修士收在身边，从小养了。 但随即，他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她是想有个实力强大的臂膀吧？以她现在的处境…… “我能做些什么？”他再次接上刚才的话。 韶音看过来，假扮的青年俊逸的脸庞笑着，声音出乎寻常地温润：“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秦野一怔。 而对面的人，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走开了。 背影挺拔，姿态潇洒，大步如风。 秦野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她那句“你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脑海中一遍遍响起。 胸中涌上涩意，涌上遗憾，茫然，不甘。 他已经是单灵根修士，先天剑骨，二十多岁便结成金丹。 放在玄天剑宗，也是数一数二的金蛋蛋。但在她面前，他居然帮不上忙。 他以为他们重逢了，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么远。 她走了很远了，又高又远。 “喂，坐骑！”出了茶馆，凶兽便颐指气使起来，“本大人吩咐你的事，你有头绪没有？” 头绪？什么头绪？ 秦野先前满脑子就是找到韶音，圣城失利后，便来依山城打听消息。 “唉，我看你也是可怜。”凶兽唏嘘道，态度居然意外的宽容，“同时天涯沦落人啊！” 秦野：“嗯？” “我懂你。”凶兽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他脑袋，“本大人先前也被人嫌弃过。” 在秘境中，那女人嫌弃它地盘小，不肯留下来，跟它过日子。 现在坐骑的恩人，也嫌弃他本领不济，不要他当小弟。 虽然不太一样。它被嫌弃，是因为那女修没眼光。他被嫌弃，是真的弱小。 秦野没好气道：“谁被嫌弃了？你懂什么。” “你说什么？”瑞兽顿时怒了，一把抓断他耳际的头发，“你好大胆子，敢这么跟瑞兽大人说话！” 秦野才想到，自己的修为连只妖兽都不如。 他心情复杂极了，但却不想在一只幼兽面前妥协：“我没有被嫌弃！” “啧。”瑞兽松开他的头发，“行吧，行吧。” 趴在他肩头，打了个哈欠：“快点，给你半日时间，把计划做好。” 真是的，还要瑞兽大人催着。 秦野缓步走在依山城的道路上。 慢慢出了城。 城外是广阔天地，远处是浓密的，翠绿无边的禁日森林。 他渐渐站*定，脑中划过从前种种，他们在禁日森林借道，赶路的一幕幕。 最后是他濒死，头顶上方是一轮昏黄的月亮，暗影重重，风声呼啸。 她脸色发白，往日活泼和满是笑意的脸上，倔强又锐利，冷冰冰的，近乎恶意地说：“我是纯阴之体。” 人家面对亲朋好友要死了，都是哭得稀里哗啦，百依百顺。 她可倒好。 “是了。”他心想，“我要活着。” 他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她为他付出了不知多少心血，她一定不想看见他再次死去，哪怕是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我活着，她会安心。”这一瞬间，他胸中豁然开朗。 她并非是嫌弃他。 既然他实力不济，那就追上去！ “开宗立派，建造势力吗？”他感受着肩头趴着的重量，眸中光芒闪动。 这何尝不是办法？他一个人的力量不足，那便多一些人，人多了，声音就大了，力量就有了！ “小丫头等得起吗？”他脑中闪过念头。 “她等得起。”他很快定论。 真正的天骄，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他觉得难如登天的事，她未必做不到。 她不仅做得到，还会比他想象中，做得更好！ 清风拂面，他眸光一定，已然下定心意，纵身向远方飞去。 —— 察觉到故人离去，韶音才收回心神，将注意力都放在茶馆中。 “那个无凰，当真奇怪。”有人说道，“她怎么敢这么做？” “是啊。”旁边有人附和，“就算和光尊者得罪了她，两人结下梁子，可私底下报复就算了，怎么……” 怎么录下人家吃污秽的情景，还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播放？ 和光没面子事小，这不是让北斗没面子吗？ “她这不是自寻死路？”茶馆里的散修们，纷纷不解，“还是她有什么依仗？” “她就算有个渡劫期的师父，做出这等事来，都少不了掉一层皮。” “那她不是没有吗？不是说她逃出宗门，被追杀？” 这样一说，众人更不解了：“她与和光尊者，究竟结下什么梁子？” 宁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凤道友，可知道这是何故？”青莲也好奇得紧，小声问道。 韶音意味深长的表情：“自然不止因为和光。” “哦？”只听果然有内情，青莲神情一震，“不知是何缘故？” “还不到时候。”韶音摇摇头，神情莫测高深。 她这般模样，显然就是知道什么，而且还不是小事。 青莲等人被勾得心痒难耐，忍不住求她：“凤道友，何必这样吊人胃口，弄得我等茶都喝不下去一口。” 那名送她灵果的女修，也求道：“凤师兄，便透露我等一两句罢，我等保证不告诉别人。” 韶音见他们神情诚恳，视线在四周一扫，拗不过似的，压低声音道：“上三宗有大秘密。” 青莲等人眼睛发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 “那个无凰，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才是她被追杀的原因。” “和光只是一个借口。” 青莲不禁愕然：“和光尊者，堂堂化神，居然只是一个借口？！” 第182章 变成一头怪物。 一号韶音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了。 一股奇异的，新生的，惊喜的，逐渐明亮的神采绽放出来。 “真的？”她柔声轻问。 韶音笑着点头，并拿出一封信：“这是他给我的。” 一号韶音看去。 韶音便将信件递过去。 信件打开。 两人的注意力均落在信纸上—— 【见字如晤。】 【多年不见，柳道友可好？】 他叫她柳道友？两个韶音，都不由得会心一笑。他真是很小心，很谨慎的一个人。 【我已经结丹，托柳道友的福。心中甚感激，又十分愧疚。】 两个韶音，相视一笑：“他怕不是要卖身。”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他的良知，只怕她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决定去游历，以历练己身，途径依山城。柳道友若有托，也可在各城的封仙客栈，留下信件。】 【望珍重。金仙。】 很简短，淡如水的内容。 他写这封信时，还不知她的情形。因信件被宝塔的驻守弟子打回来，便收回储物袋。 这些内容足够了。 一号韶音收起信，定了定神，把信件摧毁。 既然已经见到他人，他好好的，其他东西都不重要了。 “你怎么与他说的？”她抬起头，问道。 韶音仍是抱着手，神情淡淡：“我告诉他，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这话听起来真无情。 “是我会说的话。”一号韶音缓缓点头。 她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旷野。 “你说，他会误会吗？”她问道。 秦野会误会吗？误会她瞧不起他的修为，二十多年过去，两人已经走远？ “不会。”韶音回答得很慢，但又分外坚定。 他不是那样狭隘的人。 当年因为一件小事，他金丹被人打碎，都不曾怨天尤人。 面对东家的委托，带一个无敌熊孩子上路，都不曾做什么手脚。 他是个温柔又善良的人，他一定会想明白，她真正的用意—— 她越走越远，就像风筝，如果没有一根线牵着，这只风筝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修仙之人，最怕走了很远，回头一看，尽是拨不尽的迷雾。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走近内心的人。她原是游客，是他让她与这个世界发生纠葛。 从此往后，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此界中人。只要他还活着，他们都活着，她无论何时回头，都会看到一个个亲切的身影。 她是一只永远有线的风筝。 “希望如此。”一号韶音低眸，轻轻笑道。 多愁善感只在一瞬间，随即她摸出一根紫霄神木，递过来。 韶音接过，沉甸甸的重量，她差点握不住，不禁欣喜：“还有呢？” 一号韶音轻哼：“这还不够你使的？”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又拿出一根紫霄神木，递过去：“就这么多了。” 总共就四根。 若不是看在她与自己是一体的份上，才不给她。 韶音喜滋滋地接过来，一根揣储物袋里，一根握手上，适应着重量：“七师兄很阔绰啊！这么罕有的宝物，他有这么多！” “毕竟是活了千年的王八。”一号韶音淡淡说道。 两个化身都不知道，这原是云华的财物。因本体韶音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收进储物戒，才给七师兄等人捡了漏。 现在想来，倒并非坏事。如果给本体搜刮一空，她们从何处填补储物袋？ “东西送到，我走了。”一号韶音说罢，上下扫了她两眼，就准备离去了。 她们各有任务。 本体下落不明，她们本该苟着，因为很有可能自己就是最后的火种。 但火种不就是要发光发热的吗？ 独处一隅，在黑暗中燃烧着不为人知的光亮，死与生何异？ “保重。”韶音对她点点头。 目送另一个自己离去后，她望向禁日森林的方向，纵身飞去。 储物袋里有些灵石，但架不住依山城的物价高，她要做人情，要充大方，这点灵石不够花。 去往禁日森林深处，猎杀妖兽，攀山峰，垂悬崖，采摘灵花灵草。 并收割了数波见她势单力孤，想要捡便宜的人。 这才回到依山城。 “站住！”刚进城门，就被人拦住了，“就是你，之前喝茶不给灵石！你还有脸出现？” 韶音好笑：“我若不出现，你去何处逮我？” 此处逮住她的，正是茶馆安排的人。 那人立刻发出信号，召唤同伴，拦在她身前：“立刻与我回去！” 韶音跑也不跑，只点头：“那就走吧。” 拦住她的人，将信将疑，但更相信她不敢放肆——除非她不想活着离开依山城！ 依山城是圣城的附城，进城费便要五百灵石，其中花销更是贵到离谱。 这些财富流入谁的口袋？谁又有资格把产业开进依山城？ 区区一介散修，任是什么修为，都别想放肆！ “结账。”迈入茶馆的门槛，韶音抬手，将一只储物袋抛出去，落到不远处的一张空桌上。 她从禁日森林回来，储物袋都多了好些枚，随便扔。 “之前是本真人疏忽了。”她一手负在身后，下颌微扬，“并非有意赖掉这点儿东西。” “他”一身穿着打扮，俊逸非凡，矜贵雅致，并不像寻常散修，倒像是世家出来的。 联想“他”上回在茶馆中，透露出的那些信息，掌柜的眼神闪了闪，笑呵呵上前：“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 这人自称散修，但看“他”浑身气度，掌柜有些不信。寻常的散修，绝没有那样的消息来源。 “真人请坐。”掌柜的示意小伙计去端茶，“这里有您的几份留言。” 说着，取出数枚玉简，递过来。 青莲等人离去后，又回来过，打听韶音的动向。 也有陌生人，因为她之前的话，留下了信息。韶音依次读过，那些玉简便化为了凡玉。 “圣城最近戒严，不知凤真人有何消息？”掌柜的躬身站在一旁，试探道。 韶音在禁日森林逗留了一阵子，还不知道外界的情形。但没关系，消息这不是送上来了吗？ 她端起茶杯，垂眸悠悠喝了一口：“哦？” 掌柜的不知她何意，便继续说道：“之前真人说，北斗和天阙……打起来了。” 他压低声音，左右扫视过，怕被有心人听见似的，继而更小声说：“现在圣城里面，上三宗的弟子几乎不见踪迹。” 茶馆作为消息流通的地方，当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到底离圣城最近，天然地理优势还是有的。 “打起来了呗。”韶音不负责任地随口道。 许是这段时间，一号韶音不知做了什么，令万虚也沦陷了。 她倒是猜错了。万虚的沦陷，要归在本体韶音的头上。 当日本体搅得北斗、天阙不宁。天阙掌门头大如斗，不知如何收拾场面，北斗的使者同样如此。 两宗焦头烂额，又深知万虚的秉性，便送了一名“邪修”进入万虚，放了一把火！ 如今万虚也沦陷了，弟子们都知道了神血的事，这事归结到“邪修”的头上，现在万虚也恨得咬牙切齿，加入搜捕“邪修”的队伍。 话说回来。 韶音虽然不知道，但不妨碍她胡说——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哦？”掌柜的听她轻描淡写的回答，不禁眼睛一亮，更恭敬了，“凤真人知道什么？” 韶音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埋藏了两百多年的秘密，终于压不住了。这不就乱起来了吗？” 两百多年的秘密？！ 不单单是掌柜，茶馆中的其他人听到，也纷纷竖起耳朵。 “啊——” 忽然，一声凄厉惨叫响起，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韶音转头看去，不禁神情一凛！ 坐在不远处桌边的一名修士，忽然仰头爆发出一声惨叫，只见他面目裂开，鲜血横流。 裸露在衣衫之外的肌肤，长出一道道血口，浓稠的血液往下滴落，长出奇怪凸起。 “你怎么了？” “孙道友？” 与他同桌的修士，都被吓了一跳，有人猛地站起，戒备地看向周围，以为孙道友被人偷袭了。 “你做什么？！”见韶音欺近，立刻喝道。 韶音翻掌凝聚灵力，将惨叫的修士罩住，不让他身上的血液掉落在地上。 并运起时间之术，沉声道：“他着了道儿。” 话说出口，却没有立刻将时间之力，打在孙道友的身上。 于是，众人只见凄厉惨叫的孙道友，身上裂开的血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鲜血横流。 很快浑身被血液浸透，成为血染的人，而他双目紧闭，嘴巴大张，嘴角都裂开，还在越张越大。 “孙道友？！” “他怎么了？！” 茶馆中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围过来，吃惊又骇然。 还有人哆哆嗦嗦，指着孙道友说道：“我，我见过……” “什么？”有人看去，“你见过什么？” 那人道：“我见过，在沧澜秘境中，有人便是如此，如此——” “如何？！”孙道友的同伴焦急喝道。 那人战战兢兢，仿佛记起什么恐惧的事情：“变成一头怪物。” 第183章 那什么凤道友，我看他分明是有阴谋。 在众人的注视中，孙道友的身形变化，逐渐面目全非，浑身长毛，腋下又生双臂，化为怪物。 “孙道友！” “你怎么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茶馆中，望见这一幕的众人，无不惊骇。 期间，不是没有人试着挽救，但孙道友被痛苦笼罩，已经神志不清，根本无法接近。 不过转眼间，茶馆中的桌椅、摆设、饰物、墙壁等，遭到飓风卷过般的摧残。 掌柜、小伙计都不敢上前，抱着头缩在角落里。 “吼——” 孙道友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声，身形终于停止了变化。 只见他身形已经暴涨一倍，上肢奇长垂地，下肢粗短雄壮，身上挂着破碎的法袍，灰黑色的毛发附体，面孔狰狞，再无人的模样。 口中流淌着涎水，泛红的双目盯着茶馆中的众人。 “不好！” 被盯住的修士，本能察觉到危险，立即祭出武器。 “唉。”韶音叹气，再不保留，手中神木向前一挥。 刺目的白光亮起，属于天雷的至刚至烈的力量，瞬间令“孙道友”定住。 狰狞畸形的身躯在雷电中颤抖着，渐渐不支，跪倒在地上，口中流着涎水，呼哧呼哧，喘着粗重的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惊骇的声音响起。 韶音望去，只见茶馆中的众人，神情无不惊骇、存疑、戒备。 “他着了道儿。”收回视线，她抬手，收拢怪物掉在地上的血液、涎水等。 以时间之力，磨去活性。 众人不知她手段，还以为怪物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并无危害。 “怎会如此？” “救救他！凤道友，求你救救他！” 原本与孙道友同桌的修士，不禁投来哀求的目光。 韶音缓缓摇头，遗憾道：“我救不了他。” 服用过神血精华的人，她救不了。神血精华对修士的改变，是不可逆的。 连高高在上的那些真君、尊者，都拿这个没办法。韶音穿越之前，也不过是一介区区成不了仙的渡劫修士，她并不比他们强大多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喝问起来。 “你做了什么手脚？！”有人质疑韶音。 韶音看去，正欲解释，忽然面容微变。只见质疑她的那人身后，有一名修士面露痛苦，缓缓弯下腰。 质疑那人，亦是五感敏锐，当即察觉到身后的异状。他转过头，恰对上一张抬起的，狰狞而充满痛苦的脸：“啊——” 质疑的那人，吓了一跳，抬手就是一掌拍去。 其余人无不后退，将发生异变的这人孤立出来，口中纷纷道：“这又是怎么了？” “究竟发生何事？” “你们这店里，有古怪！” 掌柜与小伙计躲在角落里，大喊道：“与我们无干！” 掌柜虽然害怕，但头脑还算敏捷，高声道：“凤真人说过，沧澜秘境中的灵草吃不得，他们是不是吃了，才会如此？” 人群中，一部分人脸色微变。 不是所有人都听到了韶音那日的话，听到的人也没有见人就说。 更不是所有的散修，都在沧澜秘境结束后，第一时间来到依山城。 “吼——” 第二个发生异变的修士，速度较刚才的孙道友快了许多，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有变为怪物。 只见他身上裂开诸多血口，而后“蓬”的一声，身形炸碎，血液混合碎肉飞溅。 “嘶！”许多人吸气，纷纷挥出灵力屏障。 一地血肉碎末。 韶音一手握着神木，一手推出，化掌为抓，将四散的血肉碎末包裹聚拢。 众人只见这些遗物，被聚拢在半空，纷纷不解。 随即，便见那些血肉碎末，仿佛仍有生机般，翻涌着，吞噬着，凝聚成一块块畸形的肉块。 “这——” 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从没见过这般景象。修士身死，若是中毒、中蛊，最多不人不鬼，被支配着。 何曾见过这等情形？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二人，当真吃了那什么秘境灵草？” 众人纷纷色变，更将一道道视线投向韶音—— 旁人都不知其因，唯此人例外。 韶音望着那翻涌的血肉，明明已经降了两代，但这血肉中的神性仍旧活跃。 她使出时间秘术，以时间之力，消磨血肉中的神性。 与之一同磨灭的，是那一团血肉，尽数化为飞灰，消散在天地间。 “并非是我做的手脚。”她说这话时，视线在刚才质疑的人面上扫过，并未停留，“诸位请坐，容我道来。” 茶馆中的桌椅板凳，都被损毁，众人已无处可坐。 但这难不倒一众修士，谁的储物袋中还没有休憩寝具了？ 一人拂袖，将店中的破破烂烂，悉数卷起，扔出去。 各自取了器具，在原处落座。 韶音并未坐下，她手持神木，负在背后，围绕“孙道友”走了一圈。 “上三宗在沧澜秘境下药，使得秘境中的灵草、灵花，全都有了毒性。” 立时有人问道：“什么毒？” 究竟是什么毒，如此蹊跷，歹毒，令人胆寒？ 韶音看去，并未作答，继续说道：“那位无凰尊者，便是发现了此事，才与和光为敌。” 众人哗然：“什么？！” “原来是这样？！” 本来众人都在猜测，那无凰与人有何恩怨，竟造下这般壮观场面？ 原来竟不是私仇？！ 是私仇，但也不全是私仇。 韶音继续说道：“在沧澜秘境下药的人，一共有五位，全是北斗修士。” “其中一人，便是和光尊者的化身。” “无凰发现了这件事，从和光的口中逼出真相，这才决意叛宗。” 众人更加震惊了！ “这……是真的吗？” “上三宗为何要在沧澜秘境下毒？” “我们变成怪物，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道道视线，从韶音身上移开，投向嘶吼中的“孙道友”。 “他”此刻愈发没了人的样子，眼神只有兽性，冰冷无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韶音话音一转，却说道。 众人愣了一下。 “不可能。” “凤道友，你一定知道什么。” “就是，你刚才还说，两百年前的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 “你快说啊！” 众人纷纷催促起来。 韶音抬掌，取了“孙道友”的性命，并在其异化之前，以时间之力磨灭生机。 “本真人累了。”她收回手，淡淡道：“今日便到这里。” 不顾众人挽留，转身离去。 众人拦她不住，心神震荡，在茶馆之中，激烈交流起来。 “两百年前究竟什么秘密？” “上三宗为何要在沧澜秘境下药？” “我不要了，这灵草谁爱要谁要！”有人把灵草扔了出去。 “不要给我！”有人捡了回去，“我不信！那什么凤道友，我看他分明是有阴谋，图谋我等的灵草！” “你当凤道友是什么人？连悟道果都舍了，稀罕你几株破灵草？” “他究竟是什么人？从何处得来这些消息？” “莫非他就是上三宗的人？” “莫非他就是无凰？蛊惑我等，与上三宗作对？” “你想什么呢？无凰是化神尊者，那位凤道友不过元婴境界。” “修为是能够隐藏的！” “那性别也不对啊？不是说那位无凰尊者，是名女修？” “样貌能改变，性别当然也能乔装。” “别胡扯了。我们几个破散修，有个屁用？捆一块儿，连圣城的门都进不去，还跟上三宗作对呢？” “就是，要跟上三宗作对，怎么也得是玄天剑宗、清源门这样的大宗门。” 掌柜和小伙计们，趁机把新的桌椅茶具搬上来，重新售卖茶点。 韶音走出茶馆。 辨了下方向，往天宝阁走去。 将储物袋中用不上的灵草、灵果、矿石、妖兽内丹、法宝等，卖了出去。 又进了些符篆、阵石、丹药等，只留了少许灵石在身上。 而后幻化容貌，重新进了茶馆。 众人正在激烈讨论。 她那一番话，既点破了孙道友等人异化的缘故，又藏住了原因、上三宗的目的。 正是让人抓心挠肝，百般好奇，禁不住推测。 话题就是要这样，一点一点炒热。 她如果一股脑儿和盘托出，他们满足了好奇心，这事儿就抛在脑后了——如此离奇，必是她编的故事。 一个两个异化的修士，不会让他们放在心上。 好奇心不同。不告诉他们完整的真相，让他们去猜，去揣测，去争执，这些消息就传得快了。 韶音点了六百灵石一壶的清茶——是的，就在她转身离去，又回来的这段时间，茶水涨价了。 视线在茶馆中扫过，在其中几道身影上微微停顿。 玄天剑宗、清源门等大宗门，在茶馆中也有耳目。 身为大宗门，消息必然要灵通，方方面面都要赶在前头。 外事堂的弟子们，有专门分工，负责打探各方消息。 数名装扮不起眼的修士，在众人讨论白热化，没有了新的进展时，陆续起身，离去了。 —— 无尽浩瀚的海边。 韶音的本体，刚刚从小船上下来。 灵力几乎被封，只余炼气初期的修为，储物戒中的法宝都不可用，她现在与小虾米无异。 第184章 命运赐她无常，她愿付出一切换有常。 哎？这位大人对自己的仆人，这般照顾吗？ 在船上时，把她从风雨中捞出来，不令她冒险，还可以看成她生命脆弱，不忍她丧命。 但她这时不过腿受伤了，又不是不能走…… “多谢大人。”韶音喜滋滋的，趴到大人的背上去。 大人一片真心，她怎么能拒绝呢？多不好！ 搂住大人的脖子，感激道：“大人对我太好了！” 大人站起来，将她往上托了托，便迈开步子，往前方走去。 韶音见玉不琢沉默，便一手抱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搭在眼前，往前方看去。 玉不琢，正是这位大人的名字。 当她心中冒出疑问，“追随”的这位大人，名号为何？ 下一刻，“玉不琢”三个字，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甚是奇怪。 她是本体穿越，凭空降落到此，原该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偏偏一落地，便立即有了身份，还有了主线任务。“时空之梭”还有这种能力？ 它就算是有损品质，最多随机传送，怎么还带安排身份的？ 只是，韶音想不明白，阅历广博如小鸡，也不明所以。一人一器灵，便打算静观其变。 海边资源丰富，坐落着一座渔民生存的小镇，也有修士在此落脚，毕竟海中资源丰富到修士都惦记。 白术城。 不多时，小镇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城门口守着兵士，拦住进城的人们：“进城费，十枚铜钱。” 这是一座凡人小镇，收取的是凡俗间的货币。 韶音趴在玉不琢的背上，心说她作为仆人，该有一些散碎银钱的。“时空之梭”安排了没？ 正想着，忽然腰间传来叮当的响声。她伸手一摸，眉头挑高。 “二十枚铜钱。”走近城门口，守城的兵士说道。 韶音伸出手，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银钱，递了出去。 守城的兵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玉不琢，忽然说道：“你们是修士。修士进城，要二十枚灵石。” 说着，他把二十枚铜钱塞入怀里，示意韶音继续掏钱。 韶音：“……” 时空之梭，你再变啊！ 这次时空之梭没有变出灵石，腰间叮当响的钱袋里，不过二十几两碎银子、铜钱。 韶音悻悻，摸了摸，又摸出二十枚灵石，递了过去。 这是从她自己的储物戒里摸出来的。里面的法宝都不能用，但灵石一颗一颗亮晶晶，完璧无瑕。 是了。数千年前，那些法宝、灵物还没出世，但灵石是万年前就有了的。 兵士收了灵石后，便放行了。 韶音没问他要那二十枚铜钱，趴在玉不琢的背上，进了城。 这段路走得特别清晰而真实，完全不同于捉到银月幻鲸后，乘船回时，模糊的印象。 韶音垂眸，看着脚下充满岁月痕迹的青石板，铺成这座小镇的主干道，估摸着高度，判断出玉不琢的身高。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玉不琢比她高了半个头。 但玉不琢的模样，她直到现在都没看清楚。 走过主干道，绕了两条辅路，又进了巷子，来到一扇相对结实完整的木门前。 玉不琢停下来，微微屈身，将她放下来。 哦！ 钥匙必然在她这个随从的身上。 韶音站定后，摸向腰间的荷包，果然在一小把碎银两中，摸到一把钥匙。 “咔哒。”锁开了。 玉不琢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韶音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 “你先收拾。”玉不琢开口了，仍旧是春风拂过杨柳枝，清扬的音色。 说完这句，他便转身走出院子。 韶音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待院门关上，她转身打量着这座院子，久未住人，野草丛生，还有蛇鼠出没。 但她是修士，哪怕修为低微，对付这些小动物还是不惧的。 她刚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完，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是玉不琢回来了。 “把屋子收拾了。”他说道，抬手抛过来一物。 韶音接过，见是一只小瓷瓶，打开塞子，嗅了嗅，便感激道：“多谢大人。” 玉不琢去给她买伤药了。 她掌心凝出一团水，往伤处轻轻冲洗，而后把伤药涂上。 “快点。”玉不琢催促道。 韶音偏头，只见他站在台阶上，袖口不住摆动，显然已经不耐烦。 “大人，勿躁。”韶音慢条斯理地涂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早半刻钟，您的飞舟也炼不好。” 玉不琢身侧飘动的袖袍停下了。 他往她看过来。 韶音仍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一刻，她看到了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 那双春水般清*澈冷冽的眼眸，此刻流淌着不悦。 “马上就好啦！”韶音连忙涂完最后一点，把裤腿放下，往屋子里冲去。 别的不说，以她现在的修为，可打不过玉不琢。 屋子里摆设简洁，但一应家具都不缺，韶音飞快清理过一遍，然后跑出去道：“大人，打扫好了。” 玉不琢这才抬步，往里面走来。 “出去。”他说，“未来三个月，我不叫你，不许进来。” 他要炼制交流会的初赛，所要求的题目，炼制一件法宝，经过评审，进入复赛。 这件事很重要，玉不琢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是，大人。”韶音从善如流，当即退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从里面关上。 韶音走下台阶，对小鸡说道：“看上去我现在自由了。” “大人，您快点修炼！”小鸡急迫地道，“把修为冲上去！” 她现在修为低微，乃是被压制之故。但如果重新修炼，吸纳体内的灵气就是她自己的，不会再被压制了。 炼气修为实在是不够用，小鸡都害怕哪天有大修士打架，不，都不用大修士，金丹修士随便一抬手，她就没了。 小鸡很焦虑：“大人，我给您望风，您快点修炼！” 韶音好笑，在台阶上随手一拂，坐下：“这样也不错。” 她站在山巅，太久了。 都快要忘了曾经，还是凡人的时候，雨打在身上很凉，阳光洒在身上很暖的滋味。 她掀起裤腿，看着抹了伤药，消肿少许的伤势。 其实她当凡人的时候，没过几天安宁舒心的日子。她最早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院子里的婢女。 婢女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防着偷腥的老爷，给不学无术的公子遮掩功课，整日战战兢兢。 她怎么会沦为婢女来着？太久远了，但韶音依稀记得，是被爹娘自小儿卖了的。 她放下裤腿，双手撑在身后，眯起眼睛，承接日头洒落的光辉。 凡人是没资格安宁舒心的，永远要为生存奔波，提防天上掉下来的祸事，如履薄冰一生，直至生命终结。 是这样吗？ 从来没安心过一日，哪怕穿越到此界，也在第一时间修炼，想要迅速获得力量的韶音，在心中问自己。 若她一无所有，只有生命与自己，她能够坦然舒展，享受光阴吗？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力量不是。 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漩涡，若隐若现。 韶音似无所觉，抬起一只手，挡住上方的太阳，眼睛重新睁开。 这只手，玉白纤细，曾拥有一掌摧平山巅的力量。 “力量当然是重要的。”她在心中说，对自己说，“力量使我坦然。” 她是胆小的人。 命运赠予她无常，教会了她恐惧，让她此生与力量不可分割，唯有力量使她心安。 “若我是凡人，我不会心安。”她握紧拳头，日光重新照进眼眸，这次她没有闭眼，“我会再一次追求力量。” 这是她，无名小卒的志向。 她原没有名字，是替公子做功课后，公子见她颇有天分，为她取的名字。 她一直用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她的第一个名字。 她的第二个名字，是初次迎接天雷时，为自己取的道号——有常。 命运赐她无常，她愿付出一切换有常。 “轰隆——” 天空中似有雷声响起。 但朗朗晴空，白云翻卷，很快云聚云散。 只有韶音头顶的透明漩涡，终于凝成型，无尽灵力悉数朝她灌下！ “大人真乃惊才绝艳之辈！”小鸡望见这一切，暗中激动。 才多久之前，大人在天阙的宗门内，刚刚顿悟两次？ 这又顿悟了！ 不知大人刚才想到什么？小鸡不明白，但小鸡崇拜不已。 “破鼎，总是不在。”它无人可倾诉，不禁抱怨道。 大量的灵气从漩涡涌入，堆着韶音的修为往上攀升，很快突破筑基，并停在了筑基后期。 “总算有了半分力量。”韶音睁开眼眸，握了握手掌，笑道。 金丹修士自古以来就是中层，可以满天下跑，轻易不会殒命。 她有时间秘术，对付金丹修士不难，这便算有了自保的本事。 “吱呀。”身后传来响声。 玉不琢从屋里走出来，望着院子里的人，又望了望天空，而后问道：“方才发生何事？” 韶音正握着斧头，在角落里劈柴，转过头惊讶道：“大人指的是什么？小的并没有见到什么。” 玉不琢望了望她，眉头皱了皱，清澈冷冽的眸中划过疑惑。 随即，他转身退回屋中，再次关上门。 第185章 有了补天石，就能把破鼎修补好了！ 韶音若有所思：“他没看出来。” 玉不琢没看出来她的修为增进。 否则，自己的仆从，由炼气初期一跃跨至筑基，总该惊讶一番。 “太好了！”小鸡说道，很是高兴，“大人悄悄变强，给他一个震撼！” 那个瞎眼的炼器师，居然让大人给他当仆从，小鸡若非被时空所阻，非得吞他一回。 韶音笑笑：“好。” 顿悟归顿悟的。日常修炼，亦是必须。 她把院落打扫完，柴劈完，又去菜市买了米面，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用砂锅吊了一锅肉粥，便放了手。 席地而坐，开始吞吐灵气。 她被时空之梭扔到此处，修为被封，找不到回去的路。给玉不琢当仆从，是束缚，也是契机。 凡事必有因。若无因，便是缘。 她且做好一个仆从。顺便修炼，等到修为足够，便去寻无损的时空之梭，或者锻造一件。 定能回去的。闭上眼睛，她心中想道。 玉不琢在房间内，专心致志地打造避水风行舟。他一直想要一个飞行法宝，正好趁此机会，打造一件。 拿去参赛的作品，并不会被没收。评定之后，会回到他们参赛者的手中。 既然是为自己打造的法宝，玉不琢必然要做得尽善尽美。 设计，取材，功能，造型，外观。 都要上上乘。 历经两个月，房间内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平定下来。 韶音在修炼，分了一丝注意力出来，听到屋中动静消失，立刻睁眼，起身踏上台阶。 “大人。”她在外敲门，“可是灵舟做好了？” 门内没有传来声音。 莫非人出事了？韶音这样想着，便自作主张，推开了门。 房间内，玉不琢坐在地上，身前是一艘半人高的小船。 但这只是灵舟的拟态，灌注灵力之后，它体型便会等比暴涨，成为一艘真正的船。 它通体海蓝色，船头尖尖，尾部上翘，形似一头鲸鱼。船身之上，散布着暗纹，形似鱼鳞。 “恭喜大人！”韶音一眼看出来，这艘灵舟乃是成品，立刻恭贺。 但玉不琢看着灵舟，却摇了摇头，疲惫道：“出去。” “大人？”韶音意外。 玉不琢拂袖，把拟态的灵舟甩飞：“废品！” 掏出一堆新材料，又要重新炼制。 “大人，这灵舟哪里不妥？”韶音愕然，走到那拟态的灵舟前，绕着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里不妥。 玉不琢见她不肯出去，便抬手一指：“船壳！” 嗯？ 韶音弯下腰，仔仔细细围着灵舟绕了一圈，睁大眼睛探查过，疑惑道：“莫非……” “麻子！哼！”玉不琢冷冷道。 韶音使劲睁眼，也只在船身上，看到数处小米粒大小的坑。 这也叫废品？ 这连瑕都称不上好吗？ “出去！”玉不琢轻喝。 他声音疲惫，透着不耐与烦躁。 韶音便不多说，拱手退了下去。退出去之前，把废品带走了。 既然大人瞧不上，她收起来吧。万一下次炼制的还有“麻子”，说不定更多…… 她倒不是咒玉不琢，但她觉得这品相相当可以了，总要有个成品应付赛事。 玉不琢拂袖关门，继续炼制。 白日望不见其影，只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入了夜，灯烛亮起，韶音在窗户上瞧见一道影子，弓着腰，肩头颤动。 “咳咳！” “咳咳咳！” 她蹙眉：“他似乎身体不好。” 这次，脑海中没有解释。 倒是小鸡说：“那不行。身为炼器师，体魄一定要强健。” 炼器师，大多数是炼体过的。在还没有吸纳灵气之前，修为低微，想要打造好的法宝，少不得使出一身力气，因此炼器先锻体。 而玉不琢，他看上去有些文弱。 玉不琢的确很文弱。接下来的一个月，他锻造第二件灵舟，韶音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密。 有几次，他敲击的叮叮当当声，都有些紊乱。 “大人！”是夜，韶音在外面敲门，“让小的帮大人吧！” 要死了。 这么个病恹恹的身体，还想打造出完美无瑕的作品来？ 半年后就是初赛的截止日期了，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磨。 她在外面一直敲门，玉不琢一开始不理会，但后来他咳得挥不动锤子，不得不道：“进来咳咳咳！” 韶音推门进去。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扶起地上的玉不琢，玉不琢推开她，撑着地面，坐起身：“咳！咳咳！” 他面庞仍然是模糊的，身形亦是混沌一片，但韶音知道，他快要油尽灯枯。 “大人！”她微怒，“区区一件灵舟，您就不要身体了？” 有必要吗？ 歇会儿能怎么样？ 好好休息一番，再继续炼制，差什么了？劳逸结合，这么难吗？ “去。”玉不琢抬手，将一柄小锤递过去，“将银月幻鲸的皮，捶三千遍。” 银月幻鲸的皮，要延展开，包裹住整艘灵舟，需要佐以文火，洒以弱水，慢慢捶开。 玉不琢已经捶好了三分之一的部位，还差很多，但他提不动锤了。 韶音：“……” 她看看好大一张鲸皮，又看看手中的小锤，然后看看勉强坐立的玉不琢。 “大人，您怎么走上这条道了？”她撸起袖子，开始捶鲸皮。 修士，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道，才有成果。 若是走错道，便是死胡同，走不长远。玉不琢这样子，很显然不适合炼器一道。 “我不能走吗？”玉不琢拢袖，衣袍整理几下，盖住双腿，“大道三千，人人可走。” 这倒是。韶音点头，说道：“您喜欢，怎么都是对的。” 适不适合，是其一。 有没有缘分，是其二。 玉不琢既然认定这条道，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他的前程。 她一下下捶着鲸皮。捶了三百下，汗水淋漓，终于明白了玉不琢为何累成那样。 “大人，这鲸皮，怎么越来越结实了？”她此刻比玉不琢还不如。 玉不琢轻轻笑了一声，经过歇息后，又喝了一瓶玉露，已经恢复几分：“它要经得住风雨，穿得过屏障，抵得住侵蚀，不结实怎么能行？” 仿佛见她认真，没有偷懒，玉不琢心情颇好地教她：“任何一点微小瑕疵，都可能是要命的隐患。” 这是他为自己打造的灵舟。集飞行、防御、休憩于一体。 试想，假如他得罪了人，乘坐灵舟逃命，却因为鲸皮有隐患，隐身效果大打折扣，被发现了会怎样？ “继续捶。”他不紧不慢道。 韶音扭头看去一眼：“大人，既然您歇息过来了，还是您来吧？” 她不过区区一个筑基小修。 玉不琢沉脸，明明看不清他的容颜，但韶音知道他此刻沉下脸：“快些做事！” 行吧。 韶音抡着锤子，继续苦哈哈地干活。 玉不琢也真是信任她，就不怕她一个生手，到最后捶出来的鲸皮，全是麻子吗？ 然而玉不琢眼中，这个侍从虽然大胆，又偷懒，还会顶嘴，可是做事很仔细。 每一锤，都十分讲究，丝毫没有因为劳累就卸力，认认真真落下每一锤。 挑剔如玉不琢，都不得不承认，她干活是趁手的。 玉不琢歇了很久。 他指使韶音，把能干的都干了，最核心的步骤到来时，他终于站起来了。 接过小锤，灵力蔓延出来，聚精会神地盯着零件，开始组装。 一道道阵纹，由小锤绘出来，逐渐组成复杂的阵法，镶嵌在灵舟之上，缓缓没入。 “哇。”韶音不禁惊叹出声。 原来，大人真的是大人。他是个厉害的炼器师，并非她之前所以为的，连油灯都炼不好的菜皮。 花了三天三夜，玉不琢一口气将余下的步骤做完。 “噗！”他吐出一口血，踉跄倒下。 韶音吃了一惊：“大人！” 玉不琢抬掌，拒绝她靠近，随意揩去唇边血迹，踉踉跄跄，双眼放光地走向灵舟。 “不错，不错。”他近乎痴迷地喃喃，“这才是我要的灵舟。” 韶音不禁也走过去，围着灵舟绕了一圈，不无骄傲：“这是我锤的鲸皮！” 很棒！一个麻子都没有！ “嗯。”玉不琢含笑道，“你做的很好。” 他心情好了，说话也多起来：“想要什么奖励？” 韶音一听，顿时嘻嘻一笑，把之前的瑕疵版灵舟拿出来：“大人，之前我自作主张，把它收起来了。大人既然有了更好的，这个不如送我了？” 玉不琢一看那瑕疵灵舟，就忍不住皱眉：“拿走！” 就好像被什么扎了眼睛一样。 韶音忍不住道：“它有那么差吗？”这个人怎么如此强迫症？ 一边吐槽，一边飞快收起灵舟。玉不琢不要，她可稀罕呢！ 当然，她更稀罕玉不琢的完美成品。毕竟，那鲸皮是她锤的。 “我们走吧。”玉不琢输出灵力，灌注入灵舟中，仰头看着体型变大，撑破房屋的灵舟，“时间快到了。” 他率先上了灵舟，韶音在屋子里留下一罐灵石，也上了灵舟。 她不知这院子，究竟是玉不琢的，还是租来的。脑海中，那个声音许久没响起来。 如果是租来的，这罐灵石就是赔人家的。如果不是，区区一罐灵石而已。 避水风行舟升入高空。 如它的名字，它行驶起来像风一样快，并且平平稳稳。 第186章 避水风行舟，从中而断。 竟有此事？ 韶音身形立住，心中浮过诸多念头，对补天石的归属，已是有了想法。 “大人。”她转头，往回走了两步，“补天石是什么？” 她一脸好奇的模样，玉不琢便道：“传闻是女娲补天，所余的石头。” “传闻可信吗？”韶音好奇道。 玉不琢说道：“传闻便是传闻，岂能当真？” 继而话锋一转，“不过，这石头可修补一切法器，连神器都能修补，故而取名为补天石。” 这是一种万能的代换材料。任何法宝，如果缺少必要的材料，都可以补天石替代。 韶音眼眸闪动，对玉不琢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大人，我以为……”出了船舱，小鸡欲言又止。 “我们不求他人。”韶音说道，望着浮沉的云海，“玉不琢若能夺冠，我们就抢他的。旁人夺冠，我们就抢旁人的。” “大人！”小鸡感动不已，又被她的匪气震撼到，“能追随大人，是我等的荣幸！” 破鼎何德何能啊！ 大人都愿意为了它，六亲不认了！ 韶音盘腿，在船头坐下，默念心诀，清除杂念，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天下炼器师都趋之若鹜的试炼大赛，能者辈出，盯上补天石的人肯定少不了。 还有四个多月，初赛。 初赛的赛程不知要多久，后面是复赛，决赛。 等到决赛大比，炼器师们肯定使出浑身解数，说不定要花上十几年、几十年来打造一件超凡作品。 而且这种全修真界的赛事，旨在交流，必然不会短时间内结束。 她至少拥有五十年的时间，把修为堆上去。 “有戏。”这般盘算一番，她心中微定，彻底灵台清明，与天地浑然一体。 丝丝缕缕的灵气，逐渐涌过来，被她捕捉在体内，洗精伐髓，锤炼体魄。 顿悟虽快，但可遇而不可求。她不能将希望放在顿悟上面，但灵丹妙药这等外物还是可以一借的。 到了四兀城，不知有没有好人送她？ 在天上飞了四个月，终于抵达四兀城。 此刻离初赛截止，还有十来日。 “好险啊大人！”走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韶音不无后怕地说，“我们差点就赶不上了。” 万一第二艘灵舟，还是有麻子，这可真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事小，她怎么混进炼器师队伍中，盯着补天石的动向？ 玉不琢不作回应。 韶音看不清他的模样，也无从猜测他此刻的神情。 ——来的路上，她已经突破金丹，便是如此也无法看清他的真容，他莫不是化神修为？ 但化神尊者，也不必参加什么炼器大赛了啊！ 还是说，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法宝，能遮掩形容？ “你这女修，不长眼啊？”忽然，前面一个身形壮硕的男修，停下脚步，大声喝道。 韶音看了看玉不琢，又看了看自己，叉腰吼回去：“吼什么？你嗓门大啊？” “明明是你们撞了我的法宝！”那男修大声吼道，硕大厚实的手掌，小心翼翼捂住腰间。 韶音眯眼看去，从他掌缝中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鸟脑袋。 “你说撞了就撞了啊？”她往前半步，挡在玉不琢的身前，“我家大人身体不好，我还说你们撞了他呢！” “告诉你！我家大人是个病秧子，碰一下，吐三升血！”她大声说道，“你给我小心点！” 男修：“……” 看看玉不琢，又看了看韶音，低声：“晦气。” 转身走了。 韶音叉着腰，直到他的背影没入拥挤的人群中，这才回头道：“大人，我们走吧。” 玉不琢看她一眼：“我是病秧子？” “大人，难道您很健硕吗？”韶音反问道。 玉不琢不说话了。 看看这满大街的炼器师。 无论高矮，无论男女，身材健美有力是打底的。 虽然修士的修为提升后，化力为精，但还是比寻常修士要健硕些。 如玉不琢，这样身量纤长的，一百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大人，您是受过伤，还是胎中积弱？”韶音小声问道，“我没见过炼器师羸弱的。” 锤个鲸皮而已。 她一个筑基小修，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像他那样咳个不停。 “多话！”玉不琢冷冷道。 韶音听他声音冷冽，却不似寒冬冰霜般无情，更像是初春的新冷。想到刚才那男修转头，吼的一声“你这女修”。 他吼的是她，还是玉不琢？ 如果是玉不琢……她看不清玉不琢的模样，为什么别人能看清？ 很快，两人顺着人潮，抵达炼器交流会的办事处。 “散修，玉不琢，金丹修士。” “参赛作品，避水风行舟。” “所用材料……” 办事的弟子拿出玉简，一样样记录。 最后，拿出避水风行舟，开始评定品级。 “评级甲等。” 办事弟子正要录入，忽然身后走来一人，一把将玉简夺去。 斜了小弟子一眼，斥道：“没眼色的东西，什么不三不四的货色，也敢评甲等？” 韶音听了这话，眉头一挑。再看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都涌动起来。 那是他费尽心血，几乎熬得油尽灯枯，才打造出来的完美作品。 “师叔，这艘避水风行舟，手法上乘，取用的材料也……”小弟子委屈辩解。 “我不会看吗？”话没说完，被那师叔打断。随手托起避水风行舟，仰头观察起来。 阳光下，舟身的鱼鳞状纹路，随着灵力的灌入，闪动着银色鳞光，渐渐隐身，与空气融为一体。 “我瞧这艘灵舟，还有使用痕迹。”那师叔收回视线，打量玉不琢、韶音二人，“莫不是你们偷抢打劫，从哪位倒霉道友那抢来的？” 空口白牙就污蔑人？韶音气得捏起拳头！ 她忍着没出声，看向身旁。 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涌动得更猛烈了，冷冷道：“道友多虑了。这艘灵舟，正是不才在下的作品。” “就你？”那师叔上下打量他，很是轻蔑，“你这小胳膊小腿，抡得起锤子吗？我看你们就是抢来的！” 他说着，怒哼一声，手中灵力暴涨。 “咯吱咯吱——” 只听一阵牙酸的声音，终于“喀嚓”一声，灵舟从中而断。 “快滚！”那师叔把断裂的灵舟扔过来。 斜眼看着玉不琢，神情不屑而鄙夷：“就让你们这些不学无术，只知走捷径的人瞧瞧，炼器师交流会，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说罢，扬长而去。 那记录的小弟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了。 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却仿佛凝滞了。他抱着断成两截的灵舟，一言不发。 韶音站在他身旁，后背上攀爬起一层层的寒意，一股冷意从脚底心往上爬。 她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但她此刻站在玉不琢身边，有种灭顶的危机感。仿佛有吞天灭日的凶兽，被惊醒了。 “大人。”她强行压下恐惧，伸出手，“交给我吧，我能救。” 玉不琢没动。 他仍旧抱着断裂的灵舟。 周身的混沌雾气，重新涌动起来，韶音本能觉得不能让雾气涌动，直接出手。 时间之力从她手中流出，缠绕在船体之上，以缓慢的速度，将断裂的灵舟缓缓拉向一起。 她一出手，很快就明白，这灵舟的品阶比她想象中的高，以她金丹修为，居然很是勉强。 奇怪。 刚才那个师叔，看上去也没有多高的修为，怎么一下子就把灵舟捏裂了？ 不知何时，灭顶的危机淡去了，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恢复静止，他静静看着她。 “大人，好了。”韶音几乎透支浑身灵力，悄悄从储物戒中汲取灵气，才终于勉强支撑，把避水风行舟修复好。 她见玉不琢看过来，却并无举动，便夺过避水风行舟，冲到小弟子身前：“看见没有？快评级！” 小弟子吓了一跳，噌噌后退。 韶音一把抓住他衣襟，将他拉回来：“快评级。嗯？” 最后一句，带上了威胁。 小弟子连忙拿出玉简，飞快环视一圈，见师叔并没有回来，便飞快记录在册。 然后拿出一块刻着“甲等”“散修玉不琢”“避水风行舟”等字样的玉牌，塞到韶音手里。 灵舟也塞回来，他压低声音道：“你们快走。复赛之前，不要再来了。” 韶音一把收起玉牌和灵舟，然后取出灵石，悄悄塞给他：“多谢道友。” 小弟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欣喜：“不敢称道友。但你们……”他欲言又止，“去城里打听打听吧。” 韶音点点头，拉过玉不琢，快速离开了办事处。 “大人，灵舟。”韶音把灵舟还给他，那艘有麻子的，也一并还给他，“以防万一。” 那艘有麻子的，就算能称得上瑕，也能评个甲等下。 入围复赛没问题。 “嗯。”玉不琢收起来。 他缓缓迈着步子，并不言语。既不问韶音使了什么法子，也不问她怎的如此能干。 韶音摸不清他的心思，但这也不很重要，上了街头，便听起炼器师们的交流。 “要十万灵石！”一个炼器师叹气，“老子炼这净水瓶，已经倾尽身家，还欠了债，哪来的十万灵石拜师？” “谁说不是？”另一名炼器师跟着捂住脸，“欺负人吗这不是？若真的收咱们为弟子就罢了，可谁不知道，只是挂个名？” 第187章 这不是当年叶辰送她的折扇？ 十万灵石，买个报名资格。 炼器交流会，打的真是好算盘啊！ 割韭菜，割到散修头上来了。但能说什么？踢到散修，算他们踢到棉花了。 没有雄厚的背景，没有超绝的实力，一盘散沙的散修们，大宗门、势力想要收割，那真是轻而易举。 韶音想想储物戒中的灵石，说道：“大人，我们去拜师！” 玉不琢缓步前行，一言不发。 韶音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于是重复一遍：“大人！我们去拜师！” 玉不琢这次偏过头：“拜师？” “是。”韶音点头，正色道：“大人，您这样的天赋，不应该遭遇坎坷。” “我这样的天赋？”玉不琢垂眸，“不应该遭遇坎坷？” 韶音立刻反应过来：“大人，天妒英才！您天赋异禀，天道嫉妒，便给您设下诸多苦难。” “但我们不能认输！” “我们偏不吃苦！” “我们就要顺顺利利，平平稳稳，吃到这天赋的福！” 玉不琢：“……” 他身形顿住，转身看来。因为混沌效果，面貌看不清楚，只依稀让人觉得，他似是十分无语。 “您觉得呢？”韶音摸不清他的想法，试探问道。 玉不琢这才开口：“你有十万灵石？” “我有！”韶音立刻道，一本正经，“大人不知，咱们住的那个院子，颇有些来头。大人打造灵舟时，我就在外面劈柴，劈到了一个大瓮，里面装的全是灵石！” 玉不琢转身，继续向前。 信她才有鬼了。 “大人，我们这就去拜师，拜个最有份量的师父！”韶音跟上，大声道：“保大人一路顺利决赛、复赛，夺冠！” 那他得拜掌门为师吧？玉不琢心想，而后不禁笑出声来。 “好。”他道，“如果你当真有十万灵石。” 韶音立刻在心中道：“灵石！速来！” 凭空变出储物袋、碎银两的那个声音，并没有变出哪怕一块灵石。 罢了。 反正她的储物戒中，并不缺灵石。 “我们有！”韶音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找人打听了炼器交流会的评审们，所下榻的地方，就拉着玉不琢去了。 炼器交流会，由炼器宗主办，上百个宗门、世家参与，共同举办的一场举世瞩目的大型交流赛事。 进入复赛的修士，就能够摸到举办方提供的一些珍稀材料。而进入决赛的修士，就可以进入藏书阁，阅览一些不对外公布的秘籍手札等。 玉不琢就是冲着那些藏书典籍去的。 被韶音拉去举办方下榻的客栈，先花了一把灵石，给登记的小弟子，阅览了一遍举办方的名目。 前面十个宗门里面，有八个都不认识。 唯二认识的两个，一个是瑶池，一个是清源门。 就连玄天剑宗，都排在了三十名往后，远远不是数千年后的，一流宗门的顶尖排位。 “就这个了！”韶音很快选定了评审，“就说我们想要拜访，带着十万分的诚意。” 小伙计听了，说道：“好嘞，您稍等。” 玉不琢低眸，只见那根纤长指尖划过的名字，赫然是紫霄宫。 一个排位在七十多名的门派。 “为何选这个？”他问。 韶音拢手在身前，面不改色：“有缘。” 友宗不好下手。其他宗门又不熟。紫霄宫不一样，那可真是老朋友了。 玉不琢静静打量她两眼，微微颔首。 不多时，一个道童打扮的人走来，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傲然说道：“就是你们，求见我家真人？” 韶音反问道：“你家真人可是紫霄宫的夜思真人？” “跟我来吧。”道童傲然转身，走开。 韶音拉着玉不琢，说道：“大人，我们跟上。” 穿过大堂，经过仙气缭绕的庭院，走上台阶，来到一扇门前。 “咚咚咚。”道童敲响门，躬身道：“真人，已经带到。” 门内传来一声：“进来吧。” 道童推开门，示意两人进去。 韶音这次没拉着玉不琢，而是站到了玉不琢的身后。 玉不琢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临窗而立一名女修，手中拿着酒坛，正懒洋洋喝着酒。 转眸看过来，将两人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诚意呢？” 韶音手一挥，顿时“哗啦啦”，一大堆亮晶晶的灵石出现在房间中，堆成了一座小山。 “真人，这就是我们的诚意！”她中气十足道，“我们的诚意在这里了。您的本事呢？” 女修无语了一瞬。 玉不琢似乎也僵硬了一下。 “我的本事？”女修轻笑一声，仰头喝了一口酒，“这些灵石归我，保你进复赛。” 说完，手一挥，就把小山一样的灵石收起来了。 “真人果然高风亮节！”韶音丝毫不慌张，她居然就这么把灵石收走了，还大加夸赞，“这只是我家大人的定金。您居然就答应了，实在太痛快了！” 女修一怔：“定金？” “是啊！”韶音手一挥，唰唰唰，三座不逊于刚才的灵石小山，出现*在房间内，“这是我家大人的尾款。” 女修瞪直了眼睛！！ 玉不琢也踉跄了一下，虽然混沌笼罩身形，看不清面目，但仍能看得出他的吃惊。 这次，韶音眼疾手快，亮出来的下一刻，就把灵石收回去了。 “可能真人没有这个本事吧。”韶音重新拢手在身前，仰头怅然叹气，“等我家大人进了复赛，就找别人带一带，进决赛吧。” 女修冷笑一声：“激我？” 手中酒坛往地上一摔，揩去嘴角水迹，眼中划过狠色：“这个战帖，本真人接了！” 她盯了韶音一眼，而后视线转动，落在玉不琢的脸上：“你便是个废物，本真人也将你送进决赛！” 那三十万的尾款，她要定了！ 玉不琢却道：“用不着。” 袖袍一拂，负在身后，声色淡淡：“没有小人找茬，阻拦我的评定，便足够了。” 女修皱眉，有些不耐烦：“叫什么，参赛作品是什么？” 玉不琢拿出一块玉牌，抛了过去。 女修接过后，愣了一下：“你这不是进复赛了？”话刚说完，她意识到什么，“你得罪人了？” 韶音插话道：“不是。是我们报名的时候，突然有个修士出来，毁掉我家大人的心血，把我们逐了出去。” “那这块玉牌？”女修问道。 韶音接着道：“是我家大人，材料准备多了，顺手做了两件。等那个坏人走了，我家大人拿出另一份，才得了玉牌。” “你倒是个心细的。”女修看向玉不琢，缓缓打量。 而后，玉牌丢了回来：“放心吧。你的名额，本真人保了。” 毕竟是参赛方之一。 哪怕排位靠后，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参赛方。十万灵石收下，保一个复赛名额，小事一桩。 至于决赛，到时再说。女修眼眸闪动，手中重新出现一坛酒，“你们出去吧。” 玉不琢拱了拱手：“有劳真人了。” 转身，带着韶音出去了。 下楼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言。出了客栈，也没有问韶音哪怕一句。 不论是她真的有十万灵石。还是她居然还有三十万的灵石。他问也不问，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 奇怪。韶音暗道，正要问他什么，忽然眼前一晃，景色飞快变幻。 等到视野再次清晰，她眼底一缩！ 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街道，不见分毫。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恢宏的广场，占地面积之广阔，建设之宏伟壮观，仅次于圣城的广场。 此刻，广场上坐着数不清的修士，每位修士的身前都有一堆材料，手持各式各样的法器，聚精会神地挥舞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再看旁边，赫然坐着一道混沌掩盖的身影，手持一柄特别精致小巧的银色小锤，叮叮，叮叮叮，优雅矜持地锤炼着一小片合金。 “……”韶音。 时空之梭，又干活了。 “咦？”小鸡惊疑不定的声音，“我是睡着了吗？大人，小鸡睡了多久？” 韶音也不知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大人进入复赛了？”她在脑中划过疑问。 这一次，没有声音给她解释。 “大人在复赛，还是决赛？”她望着恢宏的广场，再问道。 须臾，脑海中响起声音：【复赛。】 看来还是选择性回答的。韶音垂眸，探查自己的修为，丝毫没有进步。 “大人。”小鸡迟疑道，“我觉得不对劲。” 韶音点头：“是不对劲。” 然后看向玉不琢，紧盯着他的动作，什么也不干。 过了一会儿，玉不琢停下手中的敲打，看过来道：“还没歇够？” “呵呵。”韶音挠挠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大人勇夺头名。然后，就忘了要干什么了。” 玉不琢似乎无语了一下，然后道：“钨金石，提炼出来。” “钨金石？”韶音飞快在材料架子上扫过，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赫然有一柄黑铁锤子。 不远处的小台子上，置着一摊饼状的金属混合物，表面很粗糙，上面有点点金属色。 “你做梦也挑个时候！”玉不琢似有些无语，轻斥一声。 韶音连忙回神状，说道：“大人，我这就去。” 这是复赛的现场。 初赛只需要交上来一件自己炼制的法器，多得是花钱买法器的，猫腻甚多。 第188章 莫非凤道友与那邪修是一路的？ 最后一名，赫然是玉不琢。 听到评审不客气的话，他并不着恼。行云流水般，将细剑恢复折扇形状，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这是在下的作品。”他语气中不无骄傲，显然这件作品，是令他满意之作。 “哼。”然而，评委席上传来一声冷哼，“哗众取宠。” 随即一道灵力卷来，将玉不琢手中的折扇卷走，飞向评委席上。 玉不琢放下双手。一手自然垂落，另一只手负在身后，扬首望向评委席。 所有作品都上交了，接下来就是评审及定级了。 “太没悬念了。”韶音走到他身边，说道：“大人这件作品，必然是甲等上。” 玉不琢不言语。 但韶音站在他身边，分明感觉到轻快的气息。 “遇到不长眼的评委，也没关系。”韶音底气十足，“我们花了灵石的。” 玉不琢仍是不说话，但换了一只手负在身后。 “灵石不管用，也不怕。”以防万一，韶音继续说道：“等出了赛场，我们去找紫霄宫的夜思真人。不就是灵石？她搞不定，我们让她往上找。” 她储物袋中的灵石，别说三十万了，三百万都打不住。 她非要将玉不琢，送进决赛不可！ 区区灵石而已。只要能打通一条路，换补天石到手，多少灵石都值得！ 玉不琢终于有反应了，他转头看过来：“你比我还想进决赛？” 那可不吗？ “这是大人的志向！”韶音慷慨激昂，“小的没有志向，大人的志向，就是小人的志向！” “小的一定要帮大人实现愿望，不惜代价！” 玉不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微微颔首，转回头去。 韶音不知他信了没有。 他最好是信了。并且，高兴之余，随手把补天石赏她。 这样两人就不必翻脸了。 “玉不琢，你这件法宝，叫什么？”上方传来一声。 韶音抬头，才发现其他人的作品已经评审完了。 她心中微惊。 “好生古怪。”她对小鸡说道，“时间像被人玩弄于指间。” 明明她跟玉不琢，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但数百件作品，居然已经评定完了！ 她甚至没有听到评审的声音！不，不是她没有听到，而是根本就没有响起来！ 就好像有人，视时间为掌中玩物，随意拨弄过去了！ “大人，小鸡……小鸡……困……” 小鸡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很快就捕捉不到了。 韶音抬手，掌心覆上腰间，摸到坚实的器物，心中稍微安定。 “乘风。”玉不琢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它的名字叫乘风。” 我欲乘风，游万里河山。 风雨不阻，水火不侵，明暗无惧，人妖避退。 区区避火盾，玉不琢的手中，不会有如此基础的作品。相信其他炼器师，亦是如此。 只不过，他的乘风扇，在避火的功能之外，多出了太多。 “花里胡哨！”评委席上，传来一声训斥声，“扣分。” “华而不实，扣分。” “浪费材料，扣分。” “主次不分，扣分。” “样式小气，扣分。” “扣分。” “扣分。” “扣分。” 随着一声声扣分，韶音的脸色变了。 她看向身旁，果然见混沌的雾气，开始流动起来。那种近乎灭顶的危机，再次显露端倪。 “混账！”她横眉怒目，喝道。 与此同时，评委席上，有人走到那位评审的修士身边，似乎说了什么。 那位评审眉头皱了皱，往这边看了一眼，有些不情不愿：“嗯。” “不过，炼制手法娴熟，细节精益求精，态度恳切，倒是值得肯定。” “避火效果也不错。” “勉强评个甲等下，过关。” 涌动的混沌雾气并没有变缓，反而涌动得更激烈了。 “玉不琢？”上方传来一声提醒。 玉不琢周身的混沌雾气，缓缓平复下来，垂首躬身：“是。多谢前辈指点。” 一道风声来到面前，玉不琢抬手，握住了乘风扇。 “还差一块玉牌。”韶音低声。 进入决赛的资格证明，本应该随着乘风扇一起，给到玉不琢的手中。是疏忽了，还是…… 韶音没有多问。跟随在玉不琢身边，随着人群一同退出赛场。 而后，拉着玉不琢去找夜思真人。 “玉牌？”客栈中，夜思真人倚在窗边，指间赫然玩弄着一块玉牌，“可以给你们，但有件事你们要清楚。” 玉不琢示意：“请讲。” “你得罪了人。”夜思真人看过来，“以我的面子，不足以保你进决赛。” 但玉不琢得到了决赛资格。 “是我找师叔，一同为你求情，才让你拿到了决赛的资格。” “玉不琢，我的师叔可不像我一样好说话。”夜思意味深长，“三十万灵石，就能够打发。” 原来如此。 “需要多少？”玉不琢开口。 夜思真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道：“一百万灵石，给我师叔。” “至于我那份，就不要了。我看你于炼器一途，颇有天分，就当交一个朋友。” 是吗？ 真相果真如此吗？ 玉不琢转身就要走，被韶音拉住了。 “多谢真人！”韶音大声道，“我就说，我家大人怎么获得了决赛资格，原来是真人在为我家大人奔波、求情！” 她无比感激说道：“一百万灵石虽然多，恰好我们来之前，东拼西凑，带在身上。” 夜思真人眯了眯眼。 眼中杀气涌现。 “我这就给真人。”韶音感激道，“至于真人的三十万灵石尾款，请真人容我们几日，我们再凑凑，一定能凑到。” 夜思真人眼中杀气微消：“哦？” “真人想同我家大人交朋友，但朋友怎么能坑朋友呢？答应真人的三十万灵石，一块都不会少！” 韶音满面真挚：“只请真人稍候几日。” 夜思真人脸上的杀气涌出又按下，反复变幻，最终点点头：“好。” 指尖一弹，把一块玉牌弹过来。 玉不琢没动。 韶音抬手接过，堆笑道：“那就不打扰真人了。” 一百万灵石放下，拉上玉不琢离去。 “太假了。”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玉不琢望着上空的骄阳，口中喃喃。 韶音道：“是有点假。但过得去就行了。” 一百万灵石，是当初谈好的价格的三倍。面对如此明显的讹诈，她没有面露愤怒，反而当场拿出来。 显然身家不止如此。更多的灵石，给夜思真人的那份，也拿得出来。 她却说需要几日，凑一凑。简直太假了，敷衍得很。 夜思真人甚至心生杀意。区区一个散修，身家如此丰厚，叫她如何不心生杀意？ 杀了他们，没人找她的麻烦不说，名额还能再卖一次。 那她为何没动手呢？ 正是韶音随随便便拿出一百万灵石，让夜思真人忌惮了。 她不相信玉不琢是真正的散修，散修没有这么好的资源。 而玉不琢的一手炼器本领，也远超寻常散修的水平。夜思真人以为，他很可能是世家出身，假装成散修出来历练。 韶音夸张而敷衍的应对，正是因为如此。过得去就行了，这样正好。夜思真人摸不清虚实，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过得去？”玉不琢站定，低头看向她，“过不去。” 韶音一愣：“啊？” 怎么过不去？ 她还漏了什么吗？ 还是有什么这个时代独有的，她不知道的潜规则？ “罢了。”玉不琢垂眸，复又抬首，“不过一场梦。” 话音落下，大步往前行去。 —— 依山城。 二号韶音接到了清源门的邀请。 或者说，第三封邀请函了。 她并不总是以“凤昊天”的身份出现。更多时候，假扮成其他身份，混在散修之中，打听消息，引导风向。 清源门想见她，便在茶馆留下邀请函，由茶馆转交。 “可。”韶音将一道神识灌注玉简之中，下一刻玉简化为一只纸鹤，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之前几次，清源门只说想见她，既不约时间，也不约地点。 他们的意思，让她主动登门。 依山城中，仙临客栈便是清源门的产业。但韶音不去。 她怎么可能去别人的地界？他们要见她，便来茶馆之中。 “凤道友，好久不见！” “这些时日，凤道友去了何处？” “凤道友又有新的消息吗？” 刚刚落座，就被散修们包围住了。 如今依山城的散修，越来越多了。 从沧澜秘境出来，被有异的灵草所害的修士，数量在增加。这等怪事，渐渐传开来。 而早先从韶音口中得知真相的修士，也已经把消息传出去，因此往依山城汇聚的散修，越来越多。 “凤昊天”这个名人，更是被散修们所熟记，每天都有人在茶馆蹲她。 “新的消息？”韶音坐下后，便有人为她点了茶，而且是不错的茶。 还有人为她斟茶，双手奉上。 “多谢。”韶音笑着看去，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诸位想知道什么消息？” 离她逃离天阙，已经过去三个月余。 天阙宣布，抓到了假扮无凰的邪修，并当众审判。 那名“邪修”在审问之下，还张狂不已，放言道：“上三宗，凭什么占据最好的资源？” 第189章 还是应该叫你，无凰？ 如今散修们的重心，都在异化的灵物上。 参加沧澜秘境的修士，带出了许多灵物。原本打算用在提升修为上，但现在，这些灵物有异！ 很可能令他们变成怪物！ 除此之外，有人把用不着的灵物，卖给了天宝阁，卖给了丹宗，在黑市进行交易，已经流通开了！ 如果没有甄别之法，他们手中的物品，哪还敢用？不仅不敢用，也不敢到处乱买，竟是卡住了！ 相较之下，上三宗闹出的那些，倒不那么迫切了——他们只是小小散修，管不了天下大事。 事情是上三宗做的，他们能如何？不是上三宗做的，又如何？别说他们拯救天下了，先来个什么人，帮帮他们，甄别有异的灵物啊！ 大部分散修背后无依无靠，没有宗门势力维护，无从求助，但凤昊天这个散修中的异类——消息灵通，本领不凡，神秘莫测的修士，就成为了希望。 因此，有人把凤道友与散修划上等号，茶馆中的众人，都不高兴了。 “自然是问得的。”韶音含笑回答。 当然问得。怎么问不得？ 她看向那名修士，神情温和：“道友怀疑的是。并无任何证据，我与那邪修，没有关系。” 话说完，那名修士的面上得意起来，转向众人：“看吧？他都解释不清！” “但也没有任何证据，我与那邪修，就有关系。”韶音紧接着，续了一句。 那名修士一愣，张口要说什么，竟没能说出来，卡壳了。 “就像没有任何证据，道友与那邪修，就没有关系一样。”韶音微笑着，看向他道。 那修士脸色一变：“我与那邪修，毫无瓜葛！你不要血口喷人！” 韶音仍然是笑着，甚至笑容还大了两分：“是啊。没有任何证据，道友与那邪修，是一丘之貉。” 这几句话说完，那修士自然听懂了，脸色变了几变：“你——” “哈哈哈！” “就是！你有证据就说话，没证据你吠什么？” “还说凤道友血口喷人，不是你血口喷人在先？” “也就是凤道友好脾气。换了我，早将你舌根斩断，还天地乾坤一个清静！” 那修士脸色难看，握紧法器，忽然高声道：“就算你与那邪修不是一伙儿的。但你凭什么说，灵草之祸是上三宗的手笔？” 他一脸恶意地盯着韶音：“你好大的胆子，连上三宗的谣言都敢造！” 韶音坐直身体，脸上表情敛去，静静地盯着他。 那修士一开始傲然与她对视，渐渐的，他眼神闪躲起来，无法与那双清明坚定的眸子对视半分。 那就像一面清晰的镜子，照映出他丑陋扭曲的内心。又像蕴含着强大但温和的力量，冰霜般冰冷，春风般慈悲，令他的恶意寸寸消融。 “胡说八道什么？” “找事滚远点！” 仍是其他散修们，动了怒，纷纷推着他往外走。 韶音这才开口：“你不相信没关系。我冒着生命危险，披露信息，并不是为了救你的命。” 她视线扫过茶馆中，一张张面孔：“也不是为了救任何人的命。” “诸位道友，勤勉刻苦，不惧生死，不畏艰辛，坚韧不拔，只为求得大道。” “他们才是天道之子，是此界之主！” “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有资格知道真相！” “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既然有幸窥见真相的一角，何不说出来？” “在我之前，亦有无数道友，披露真相。” “消息不曾流入诸位耳中，是因为他们被拦住了，被斩杀了，不曾成功。” 失忆的清阳子。 被锁在听雷锋的秋霜尊者。 谁知道在他们之外，还有多少人？正直而不屈的灵魂，永远不缺。 这一番话落下，在场诸多散修纷纷动容。 “我是否抹黑上三宗，我心知肚明。” “上三宗也心知肚明。” “而真相究竟为何，终究会水落石出。” 茶馆中的气氛仿佛被点燃了，隐隐有激流在寂静中涌动，散修们想说话，然而口舌仿佛笨拙起来，此刻竟不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啪啪啪！”忽然，掌声从门口响起。 众人向外看去，只见两名气质不凡的修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又听了多久。 其中一名女修，乃是金丹修为，年纪轻轻，可知天赋异禀。 在她旁边的女修，身材高挑，气度清正，银色法袍熠熠闪光，明明人在那里，却竟然感知不到气息。 是大修士！ 至少也是化神尊者！ 众人纷纷凛然，有一个算一个，挡在了凤道友的前面。 “想必这位便是凤昊天，凤道友了。”银色法袍的女修，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韶音的面上。 韶音站起身，点头：“正是。” “我接到了你的来信。”银色法袍的女修，指尖一动，夹着一只纸鹤，给她瞧了瞧，“上楼说话？” 韶音眉头一挑，脸上有些讶异，随即点点头：“前辈请。” 这女修的境界在她之上。至少，在小二傀儡的修为之上。 银色法袍的女修，点了点头，迈步往楼上走去。所经之处，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 她身旁的金丹女修，脸上带点好奇，一边打量韶音，一边跟着师父往里走。 “凤道友？”散修们有些担忧，拦在韶音的身边。 韶音笑道：“是好人。” 正缓步上楼的应相逢，脚步一顿。 她身后的弟子，却“噗嗤”一声，眼睛亮晶晶地往下看去。 “诸位请坐，我去去就来。”韶音笑道，对众人拱了拱手，便脚步坚定地走向楼梯方向。 茶馆中是有雅间的，只是平常没人坐得起。但清源门是什么势力？区区小钱，不值一提。 韶音有幸坐进雅间，楼下的散修们却没有如她所言，坐下喝茶。 “哼！你到底是什么人？” “谁教你污蔑凤道友？” 一个个，把刚才颇不合群的修士，给围了起来。 “犬吠着给上三宗当狗，上三宗看得上你吗？” “上三宗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针对凤道友？” “什么好处都没给你？你贱得慌？主动上门给人当狗？” 那修士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窘迫得厉害：“我——不是——他——” 没人要听他犬吠，挤兑一通后，最终不知哪里来的一道灵力，将他轰出了茶馆。 那人狼狈落地，翻身站起，脸色涨红，愤愤道：“呸！什么玩意儿！” 一个不知来历的野修，随便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被这些没脑子的人追捧起来！ 活该他们是散修！活该他们修为上不去！活该他们吃到有异灵物，变成怪物！ 他刚才被轰出来时，摔伤了腿，狰狞着一张脸，一瘸一拐地出了城。 “哼，小人！”雅间里，金丹女修探头从窗户看去，鄙夷地撇了撇嘴。 韶音倒是很安然：“小恶而已。” 应相逢朝她看过来：“大恶是什么？” 韶音轻轻一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清源门不知道吗？” 金丹女修收回视线，在两人面上打量着：“师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应相逢看向小徒儿：“你下去玩吧。” “啊？师父？”金丹女修不太情愿，“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应相逢便道：“宗门派我出来，而不是派你出来，你可知为什么？” 金丹女修看了看韶音，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修为低。” 根据线人弟子的消息，凤昊天至少是个元婴。而她只是个金丹修士，这件事情她出面不合适。 “嗯。”应相逢点点头，柔和道：“出去吧。” 金丹女修倒是乖巧，见状便站起身，冲韶音行了一礼，又面向师父行了一礼：“那我走啦。” 她出去后，应相逢抬手一挥，在雅间周围设下禁制。 这才看向韶音：“凤道友。” 她面对小徒儿时，温柔有加。当雅间只剩下两人时，那张清正的面孔，便锐利无情起来。 “还是应该叫你，无凰？” 韶音一怔，随即轻笑起来，抱手倒向椅背：“都可以。前辈爱叫什么，便叫什么。” 这般从容姿态，倒让应相逢微微皱眉，念头飞快转动：“莫非无凰也不是你的本名？你究竟是什么人？” “清源门对在下的身份，如此好奇？”韶音随手从桌上，抓了只灵果，大吃起来。 茶馆中的灵果，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若非清源门请客，她也是不吃的。 应相逢凝视着她，眸光锐利，缓缓道：“寻常散修，并不知道那件事。” 无论是两百年前，天降神躯，还是上三宗化神躯为秘境，这些年以弟子性命相填，炼化神血精华。 都绝非一个散修能知道，甚至上三宗的普通弟子都不知晓！ 上三宗倾尽全力，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抓到那个无凰，可知她本事不小！ 这个凤昊天，他居然也知道——虽然他没有全都说出来，但遮遮掩掩透露出的信息，被门中弟子传回来，知情者就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 怎么会这么巧？除了无凰之外，还有人知道？无凰是因为上三宗弟子，触及秘辛。此人又是从何得知？ “清源门这么着急找在下，难道是为了挖在下的秘密？”韶音一边啃灵果，一边笑吟吟道。 “我个人的秘密，不过小事。”她笑得自然，“前辈不妨问问我大事。” 第190章 我秦野师叔，有事找凤道友。 韶音原本应该记得，详细的剧情过程。 假如她是个认真的穿越者。 但她本是来玩的。而剧情的主线，是修士叶辰从天之骄子，一朝落下凡尘，然后一步步重新登天的过程。 他经历许多险境，从一个又一个秘境中反转杀出，惊险刺激，但韶音不感兴趣。 她囫囵翻过，只大致了解世界背景，势力分布，就抛在一边了。 因此，上三宗的动向，她实际上不清楚。 但这次上三宗在沧澜秘境的动作，很容易可以推断—— 假如她与叶辰，没有阻拦，那么此次受害的修士，则有百万之多。 百万修士的性命，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加在一起，只够一位老不死，突破大限，触摸那一线飞升之机。 “这次是试探。”韶音望着对面的女修，“假如成功，他们就会有大动作，死掉的就是千千万万的修士。” 应相逢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在宗门中的地位，是德高望重的长老，这些事情对她不保密。 她不禁想到，上三宗的那几位，盯上的只是散修吗？不，是全天下的修士。 “一定要阻止他们。”她紧紧握起手掌，杀意腾腾。 韶音却双手抱胸，笑得吊儿郎当：“不必。” 应相逢不解：“何意？” “他们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韶音神秘说道，“那尊神，可没有死。最终他们的一切辛劳，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什么？！”应相逢震惊，失态站起，“没有死？！” 韶音点头：“不错。他们的种族，不是那么容易杀的。只要还存留一滴血，一小块血肉，便能复生。” 应相逢脸色大变！ 一滴血？一小块血肉？那尊神的躯体，几乎大部分都存在！ “你此言当真？”她厉色道，“你从何得知？” 韶音一摊手：“你就当我编的。” 应相逢紧紧注视着她，但韶音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她从何而知？这没办法透露。 应相逢的额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水。 兹事体大，她即*便作为德高望重的长老，此刻也无措起来。 她拿出宗门令牌，似是与谁交流。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问韶音：“那尊神躯，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的不多。”韶音说道，“只知道他是受了伤，破入此界修养。” 应相逢的脸色更难看了，受了伤，破入此界修养……却被此界修士分肢，当成神药？ 祂如果死了还罢了。倘若醒来…… “祂醒来后会变得很强。”韶音继续说道，“服用过祂的血肉，就会被祂扎根，汲取力量，反哺己身。” “到时会如何？” 这话不是应相逢问的。从她手中的宗门令牌传出，乃是一个男声。 韶音瞥了一眼，没有追究，继续说道：“若是你们，受伤躲入山洞修养，却被虫蚁啃噬，会如何？” 会如何？ 应相逢想道，如果是她，一定会杀死所有虫蚁，一把火烧了山洞，甚至整座山都寸草不留。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韶音已经又抓过一只灵果，靠在椅背上，翘起一条腿，快活地吃起来。 终于等到这一天。 拯救世界的大任，她从来没想过扛在自己肩上。 也不觉得自己能扛得起。 现在清源门知道了，肯定不会自己扛，很快玄天剑宗也会知道，其他一流宗门、势力，二流、三流，都会知道。 那不是好事吗？一个人背负秘密的日子，彻底过去啦！ 灵果入口，都更清甜了。 “这位凤道友……”应相逢看着她，却不敢对她的轻快做派有任何不满，“可否留个联络方式？” 韶音摇摇头：“不用啦。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这个身份，也很快会弃之不用。” 应相逢神情一震，立刻拿出一对传音玉：“还请凤道友务必收下！” 韶音见她态度坚决，勉为其难地收下：“那好吧。不保证能联络上。” “事关重大，我要回宗门，与掌门、长老商议一番。”应相逢说道，“就不打扰凤道友了。” 韶音做了个请便的姿势：“记得把账付了。” 应相逢点点头，闪身离去。 韶音喝完茶，吃完灵果，悠悠然下楼。 就见掌柜笑呵呵地道：“以后凤道友来小店，一应费用全免。” “哦？”还有这等好事？ 掌柜笑呵呵道：“记在清源门的账上。” 哟！韶音眉头一挑。 “好说。”她点点头，目光扫过大堂中，挥手道：“请道友们喝茶，每人一盘灵果！” 既然清源门大方，她也不能小气了不是？ “是，是！”掌柜喜笑颜开，连忙支使小伙计们，每桌上茶，上灵果。 并解释道：“这是咱们自己种的，茶是往年存下来的，绝对安全，诸位放心。”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还拉了小伙计，每桌的灵茶都品尝一杯。 还要尝灵果的时候，被拒绝了：“不用，不用。如果我等当真出了事，你们这茶馆，就休要开下去了。” “那不能，那不能。”掌柜的笑道，收回了手。 说话的工夫，韶音已经出了茶馆。 只是，刚走出门，就被一名穿着苍蓝色法袍的修士拦住了：“敢问这位，可是凤昊天，凤道友？” 韶音停下脚步：“我是。何事？” “我是玄天剑宗门下弟子，我秦野师叔，有事找凤道友。”那名修士说完，取出一块令牌来。 韶音意外，秦野？他有什么事？ 接过令牌，神识接入：“你叫我？” “我找柳道友。”对面传来秦野的声音，带着疲惫。 韶音便道：“柳道友有个姓金的道友，是天阙弃徒，姓金的被追杀，柳道友去帮忙了。” 这是他们闯禁日森林，借道之时，曾经遇上一队宗门弟子，她随口扯过的谎话。 秦野当然记得，暗号对上，知是她本人，如释重负道：“你要不要地盘？” “嗯？”韶音没听懂。 秦野道：“我占了块地盘。如果你要，就来抢。如果你不要，就被人抢走了。” “嗯？？”韶音还是没听懂。 秦野便道：“你来风夕城。还记得地方吗？” 怎么不记得？当初她跟金仙，就在这里生死两隔。 “我马上去。”她说罢，令牌往腰间一塞，对那修士道：“先不还你了，回头你找你秦野师叔要。” 那修士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一道俊逸身影拔地而起，眨眼间消失在眼前。 从风夕城到依山城，当年金丹的韶音走了一年。 但她现在化神修为，只花了一日。 “我到了。”她对令牌中说道。 数息过后，她来到了曾经的风夕城。 那里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大城池，居住着百万修士、凡人。 后来化为一片废墟，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而现在，这里又平地而起一座新的城池，城墙上挂有名字之处，却是空的。 未几，一道苍蓝色身影出现在城墙上：“看到我了吗？” 韶音一笑，飞过去，在他身旁落下。 “你对这张脸倒是长情。”秦野看到她，仍是凤昊天的模样，不阴不阳地道。 韶音笑眯眯道：“比不得秦野师叔，貌若好女。” 秦野一下子黑了脸。 “你的面具呢？”韶音好奇道。 秦野眼底浮出怒气：“被人劈了。” “谁？！”韶音立刻不笑了，手中一闪，电击棍不对，紫霄神木握在手中，冷喝道。 她自是知道，他平常不爱露出真面目。谁居然劈了他的面具？ 秦野看她一眼，并没着急，反而道：“我先与你说一说情形。” “就从我建立这座城池开始。” 韶音太惊讶了，不禁打断他道：“你哪来那么多灵石？” 想当年，他还是金仙时，几百灵石都扣扣搜搜。 但现在，他都敢建城了？不说灵石，就说这气魄，玄天剑宗真是养人啊！ 秦野瞥她一眼，说道：“有人——不是，有一位大人给的。” 站在城墙上，他墨色长发被风吹动，便不显得一只透明小爪给了他一爪子。 “我本来打算建一座城池，给一位大人。” 凶兽要一座城池，正好他也想要。打造一处势力，这样小丫头遇事，可以来避一避。 “才三个月！”韶音禁不住拍他肩膀，望向这座初具规模的城池，“你动作真快啊！” 离他们上次分别，也才过了三个月。他说建城，这就建得差不多了？ 秦野目光飘了一下，声音有些不自然：“我找宗门弟子来，来帮忙的。” 他一个人当然建不起这么大的城池。 但玄天剑宗人多啊！小弟子更是不少…… 他还没有恢复金仙的记忆时，仗着先天剑骨，仗着天赋异禀，仗着掌门师父、同样先天剑骨的师兄疼爱。 在宗门中，是个小霸王来着。 此番赶鸭子上架，他没什么法子，索性厚起脸皮，问凶兽要了些悟道树叶，然后叫宗门的小辈们来历练。 城池建成之日，就是悟道树叶发放之时。由此，小弟子们格外卖力，日夜无休，嗑着丹药，花了三个月时间，把城池建成了。 第191章 不知竟是尊者，冒犯了。 “然后被人惦记上了。”秦野掠过小霸王那一茬没提，“有一位化神尊者路过，看上了这座城。” “这与天阙那位无凰尊者，扯不开关系。”他瞥来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了，都是她惹出的事情。 “怎么说？”韶音摸出一颗灵果，倒是兴致勃勃。 秦野说道：“无凰叛出天阙，上三宗大肆追捕，不仅在每座城池设下障碍——” 甚至在宗门内，也严查起来。以免那个狡猾的女修，藏在宗门中，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万虚有位化神尊者，收了个女徒儿，是纯阴之体。”秦野说道。 韶音眉头一挑：“哟！” 那不是巧了吗？ “她不是无凰。”秦野道，“但她曾经得罪过天阙的一名长老，在天阙的追杀名单上。” 这么巧？韶音有些意外：“那后来呢？” 天阙追杀的人，却被万虚收为弟子？ 这事儿能过去吗？会网开一面吗？ “这个弟子，是那位化神尊者在外游玩时，一时兴起收下。”秦野继续说道，“她入门时间不长。” 天阙要杀了她。 既非师徒情谊深厚，杀了应当无妨。 韶音冷笑一声：“那位化神尊者怎么说？” 秦野又瞥了她一眼，才道：“天阙要人，但当年无凰将万虚得罪死了，万虚说放人可以，但提出了许多条件。” ……这也能扯上无凰？ 韶音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摸鼻尖：“你知道我的，从来不主动惹事，一般都是别人先惹我。” 秦野没跟她分辩，说道：“她师父，也就是那位化神尊者不肯放人。” “率领座下弟子，出走。” “她来到了风夕城。”秦野叹气，“想要占城为主。” 事情就是这样的。 他建了一座城，但种种巧合之下，一位化神尊者路过，看上了这座城，想要占为地盘。 堂堂化神尊者，自然有资格做一城之主。 韶音不解道：“你没跟她说，你是玄天剑宗的弟子吗？” 秦野是根正苗红，身负先天剑骨的玄天宗弟子。 那位化神修士，即便修为高，却是叛宗的修士。何来的底气，欺负玄天剑宗的弟子？ 秦野目光幽幽：“你道她有多少弟子？” “……多少？”韶音问道。 秦野比出两根手指：“两百个。” “什么？！”韶音差点从城头上栽下去。 收徒狂魔啊！ 靠收徒成道吗？ “全都是她的亲传弟子。”秦野叹气，“每个弟子，都有至少金丹的修为。” “那这……”韶音怔怔，换算了一下，“是有点棘手。” 这俨然是一个三流势力了啊！ 当下门派势力的划分，以最高修为者来定级。倘若有一尊渡劫真君，便可跻身一流宗门，如当年的紫霄宫。 有一位大乘尊者，便是二流势力。 这位化神尊者，既然率领两百弟子，那俨然就是一个规模相当的三流宗门，而且还是佼佼者！ 玄天剑宗纵然位居一流，却也不好对其下手。 修真界有不成文的规定，大修士不能朝低境界的修士出手，除非因果极深。 否则一流势力随便出动一尊大修士，便把二流势力、三流势力灭门了。那这天下，还有安宁可言吗？ 也就是说，除非那位化神尊者杀了秦野，不然玄天剑宗不会朝其出手。 “你找我来……”韶音看向他，狐疑道。 秦野哼了一声：“若是我说，这是玄天剑宗的城池，她就走了。” 以他小霸王的名声，回宗门闹一闹，这事儿必依他。 不杀归不杀的。来一位师叔，震慑她一番，这事儿也能解决。 “你需要落脚地吗？”他问道。 说来说去，他还是想为她建造一处落脚地，一个可以归来的地方。 “依山城紧邻圣城，存在不了多久。”他看向远方，极美丽的脸庞，露出悲悯神色，“散修也需要一个聚集地。” 如果玄天剑宗出面，这座城池便挂上玄天剑宗名下了。 窝在他肩头的，隐身的凶兽，闭着眼睛打哈欠，并没有再挠他。 随坐骑怎么说，这座城池是给它建造的，它永远是城主大人。 “你倒是看得起我。”韶音轻笑道，“我也不过刚刚化神而已。” 虽然本体顿悟两次，现在修为很拿得出手，但她现在只是一具傀儡之身。 “你若抢得来，这座城池就是你的。”秦野背过手，“你若抢不来，这座城就是玄天剑宗的。” 反正不会便宜了别人。 “好！”韶音便大笑一声，“我试试！” 转身看向城内，她刚才从秦野口中得知，那化神尊者，已经携徒弟们入驻了。 满城的建筑，其中最华丽的那座行宫，就是他们所在。 她飞身而去，降落在行宫上方，举起紫霄神木，甩下一道神雷：“轰隆隆——” 漂亮如水晶宫的行宫，瞬间发出隆隆的声音，摇摇晃晃起来，很快出现数道裂隙。 跟过来的秦野，眉头一挑，脸上露出笑意。 他就知道，小丫头总是出其不意的厉害。 想当年她刚刚筑基，就敢狠狠宰天宝阁，搞到一张八折卡。 眼中怀念一闪而过，他飞身后退，远远避开，只传出一句：“要打出去打！不要坏了我的城！” 好些小弟子辛苦修建的！再修还要花不少悟道树叶！ “何人放肆！”很快，行宫中飞出一道修长身影，抬手一道灵力挥来。 韶音都没用神雷，直接一棍子抽过去：“把你师父叫出来！” 区区元婴而已。 她就算用的傀儡身躯，一身本事只能用出七八成，也远远不是元婴能敌。 那容貌俊美的男修，被她一棍子抽飞，重重砸进水晶行宫，砸碎一片片屋顶。 “放肆！” 终于，一个悦耳动听，但充满怒意的声音，从行宫中传来。 下一刻，一道紫衣身影从行宫中飞出，是一名容貌美艳动人的女修，身姿窈窕，但面含怒意。 “何人敢在本尊跟前放肆！”美艳的女修，手持白绫，身后飞上来一个个白衣弟子，站成一排排。 韶音看到她的一瞬间，却惊讶了：“不恕尊者？” 女修怒容不减：“你认得本尊？” 韶音拱手：“不知竟是尊者，冒犯了。” 她忽然有礼起来，不恕尊者眼底的怒意微消，美艳动人的面上仍旧冷冷的：“你是何人？” 韶音躬身垂首：“无名小卒，曾经被尊者救过。”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当年她抵达圣城，想要拜师化神修士，一番狂言之后，引来了北斗的和光。 和光个老不死，见她不肯跟他走，便痛下杀手。还是不恕尊者出手，拦住了他。 虽然韶音也没有跟她走，而是跟云华走了，但这份出手之情，却没忘记。 “此番是晚辈无礼了。”她直起身，正色道：“毁坏的行宫，晚辈会着人修缮。” 不恕尊者听她这么说，脸色倒是好看了两分：“你打扰本尊修行，原是为何事？” 韶音便道：“原不该打扰尊者清修。只是友人相托，少不得要无礼了。” 本来，不恕尊者要占这座城，占也就占了。当年她出手相助，韶音打下一座城送她都无妨。 但这是秦野的城，是他送她的地盘，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出去。 “晚辈有个主意。”她拱手道，“有座浮雪城，建造得不错，根基很深，晚辈打下来送前辈如何？” 浮雪城，是沈家的地盘，城主是沈浮雪。 沈浮雪现在是叶辰的人，想来一座城池相让，还是很容易的。 “想要这座城？那就试试！”不恕尊者说完，身后的弟子纷纷后退，将地方让出来。 她堂堂化神尊者，别人请她走，她就走。不要面子的吗？ 韶音只得道：“那就得罪了。” 话音刚落，不恕尊者的身边，无声无息浮现一颗黑白双色的小球。 小球沾在不恕尊者的衣着上，瞬间消融。不恕尊者尚未察觉，祭出一张银白色的网，朝韶音笼去。 她亦想速战速决。韶音表现得客气，但她并不小觑对方。 银白色的大网，上面点缀着各色的宝矿，五彩缤纷，美丽至极。 然而大网以世间极坚韧的金属炼制，矿石以阵法分布，是一件极罕见的束缚之宝。 大网速度极快，韶音尚未避开，便被欺近。她挥舞紫霄神木，以雷力相击，竟然无法奈何其半点。 这大网越缚越紧，很快将法衣都快割破。韶音迅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不恕尊者。 只见时间之力已经起效，不恕尊者的修为正从化神境界飞快跌落，她惊疑又恐惧：“你做了什么？！” “尊者还是放开我吧！”韶音笑道，“否则尊者这一身修为，可就泡汤了。” 当然不会。 但不恕尊者又不知道，韶音便诈她一下。 “哼！”不恕尊者眼中划过狠辣，“那你就死吧！” 随着她握爪，韶音身上的大网愈发收紧，很快割破法衣，在身上勒出深深痕迹。 不恕尊者是个狠人。 韶音见诈她不住，心念一动，又一枚时间小球出现在手中，很快沾在网上。 这件不恕尊者特意打造，用了数百年，极为心爱的法宝，便在她眼中，开始剥落。 一块块镶嵌上去的宝石，叮叮当当坠落在地。 那张严密无缝的大网，也均匀分成数块，韶音趁势飞出！ 第192章 晚辈还有两件事情，不曾做完。 修为跌至元婴境界的不恕尊者，顿时浑身焦黑，美丽垂顺的长发蜷曲蓬乱，面目漆黑一片，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有点白。 她像一根枯木桩般，直直仰倒。 “咔嚓咔嚓”。 身体表面浮出裂痕，像是摔坏的假人。 紫霄神木中的雷电之力，乃是江城子晋升大乘的天劫之雷，莫说元婴修士了，就算化神修士，挨一击也要受伤。 韶音手下留情了。 “看来我刚才下手轻了啊。”她扬眉，再次挥动紫霄神木，“尊者，得罪了。” 不恕尊者已经重伤，白眼珠转动着，来不及防备。 但突然行宫中“唰唰”飞出来一道道白衣身影！ 足有两百人！ “住手！”这两百名弟子，持着各式各样的法宝，朝韶音攻来。 韶音手中的紫霄神木，原本只在尖端萦绕着丝丝雷电之力。见状，粗如柱的雷光涌出，不留情地甩出！ “滋滋啦啦——” 一个个白衣身影，颤抖着掉落下去，神态狼狈。 韶音这才收回紫霄神木，降落在不恕尊者身边，对上那双泛着怒意的白眼珠。 “尊者莫怪。”她把玩着紫霄神木，微微欠身，将一粒复元丹塞进她口中，“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结束了。” 时间之力的作用，并不是永久的。对方实力越强，作用的时间就越短。 但如果在这短时间内，杀了对方，那就是彻底杀死了。 这正是时间秘术的厉害之处！ 修为恢复，伤势也随之恢复大半的不恕尊者，看着身前的修士，有种从死亡线上走一遭的后怕感。 “小辈，你好大胆！”她面若冰霜，开口。 韶音明明可以杀了她，却没有。 于不恕尊者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轻视与戏弄？ “前辈误会了。”韶音面露歉然，“晚辈并不想与前辈为敌。只是，不打过一场，这座城池的归属，便不好说。” “晚辈只是不愿辜负朋友所托，这才不得不冒犯前辈。” “还请前辈宽容则个。” 说着，她拱了拱手，一副诚挚模样。 不恕尊者望着面前的男修，看上去恭敬有礼，她感觉对方的确没有戏弄的意思。 “哼。”不恕尊者别过视线，挥袖收起散落一地的天罗地网，飞身欲走。 既然打不过，那走就是了。 技不如人，无甚好说。 “等等。”韶音却拦住她道。 不恕尊者猛地挥出一掌，面露怒意：“你还有什么事？” 这一掌没打到韶音，她轻松闪避开了。 “晚辈还有两件事情，不曾做完。”她说道，视线一扫她手中，“第一件，便是复原前辈的法宝。” 不恕尊者冷冷道：“用不着。” 见她不愿，韶音便继续往下：“第二件事，报答当年前辈的救命之恩。” “用不着！”不恕尊者仍是冷冷道。 她到现在都没想起此人是谁。 修士的记忆力极强，哪怕她活了一千多年，见过的修士无数，但只要见过，她就不可能忘记。 更何况，她从不救男人。 如果救了，一定是收为“弟子”。不可能让他离开，逍遥自在，还能跟自己作对！ “前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韶音说着，手腕翻转，一枚黑白双色的圆球，浮在手掌上空。 不恕尊者顿时色变，如临大敌，浑身灵力涌出—— “我既能使前辈的修为倒退，亦能使前辈的修为提升。” 原以为此人面善心恶，狡猾虚伪，嘴上说着好听话，实际上要她命。 “什么？”听到此处，不恕尊者愕然，眸光闪烁不定，戒备警惕之余，掩不住的心动。 “你，此话何意？” 韶音掌上托着黑白圆球，并不攻击，只客气道：“前辈当年救过我。我愿助前辈瞻望未来，以报当年恩情。” 不恕尊者浑身涌动的灵气与杀意，统统难以定形。 她此刻无比心动。 谁能不心动呢？韶音话中之意，分明是修士突破的契机！ 化神修士突破有多难？看她卡在化神中期，数百余年，就知道了。 远处，望着这边的秦野，肩上的凶兽浑身一颤，不受控制地在他颈上挠了几下。 秦野被挠习惯了，疼了一下，也不在意：“怎么了？” 瑞兽望着远方，那男修掌上托着的黑白双色小球，是那么熟悉！ 如何能不熟悉？当年那可恶的女修，就是在它的道场，悟到了时间秘术！ 这个男修，与她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有时间之力？ “莫让他走。”瑞兽深沉道，“事后，本大人有话问他。” 秦野道：“谁？” “……你请来的那个人族！” 秦野便道：“大人找她，有何事？我与她也算故交，有些话大人问我，说不得我知道。” “你？”瑞兽半信半疑，想了想，“你知道他方才对付那女修，用的什么招式？” “这……”秦野还真不知道，他与小丫头虽是生死之交，但这些年过去，世事变迁，互相不算了解。 “哼，废物。”瑞兽不快，“什么也不知道！” 秦野怎么会跟它一个幼兽计较。 幼崽都熊，他知道的。只道：“事后，我问问他。” 瑞兽炸起的长毛，已经伏贴下来。前爪一蜷，重新趴在坐骑的肩窝里，不动了。 另一边。 “师父，此人不可信！”就在不恕尊者心动之际，数名白衣男弟子上前，着急说道。 “她一定是想暗算师父！”又一人说道，满眼戒备地看向韶音。 “师父千万不可上当啊！”焦急的声音，齐声响起。 不恕尊者眼中划过冷嘲，挥袖拂退弟子们，看着韶音说道：“你此言当真？” “当真。”韶音点头，“尊者若觉得此处不便，我们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何处安全？不恕尊者的神识扫过后方，连她的行宫，都被她一棍子抽裂了。 “跟我来。”不恕尊者转身进入行宫。 行宫不算安全，但至少避人耳目。 她可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领悟道法的爱好。 “是，尊者。”韶音大步上前。经过满脸敌意的男弟子时，轻笑一声，以紫霄神木格挡开。 什么弟子。 不过是炉鼎罢了。 当年不恕尊者要收她时，可是说过，如果拜她为师，她的炉鼎们可以分她一些。 对于纯阴体质的女修，韶音自然是尊重敬意的。 男修么……等天下间不再有纯阴体质的女修被迫害时，她再来怜惜好了。 “不必等我。”她神念飞出，向秦野打了个招呼，便一步迈入行宫中。 外观剔透明净如水晶宫的行宫，内里华丽豪奢，尽显大修士的底蕴。 居住着两百名弟子的行宫，会有多大呢？ 至少是它外表看上去的一百倍。 不恕尊者居住在碧波荡漾的湖心岛，拒绝了弟子们的跟随，引着韶音往岛上飞去。 “你最好没有骗我。”在静室中入座，不恕尊者拂袖，在对面安置一块蒲团。 韶音落座：“我亦有事相求，又岂会做这般蠢事？” 有事相求？不恕尊者有些意外，仔细想来，又觉得情理之中。 若无事相求，此人怎会如此客气？说什么救命之恩，怕不是早就知道她，想要利用。 “开始吧。”她平波无澜，示意道。 韶音便挥出黑白圆球，推向对面。 不恕尊者浑身紧绷，尝到一次这小球的厉害，她很难不感到忌惮。 此人若要杀她，方才在外面就可以。 但这世上，不仅是杀人才可怕，如果他再次削弱她的力量，不为杀人，而是使出卑劣手段，使她为奴为仆—— 冷意从微垂的眸中浮出，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黑白圆球沾身即融，似一道微凉的水意，漫过全身。 这一次，不恕尊者没有察觉到境界的下跌，她感到了修为在提升！ 意外从心底浮现，她颇为惊讶地看向对面，原来他真的想报恩？ 修为提升得飞快，就连卡住多时的境界，都开始松动！ 不恕尊者再也顾不得多想，立刻闭眸沉思，感受玄妙的道法。 时间之力作用在她身上，演化出“她”可能有的未来。 不恕尊者很快摸到了一直卡住自己的那道坎，她欢欣又不禁沉醉，然后来不及好好感悟，修为还在往上攀升！ 化神后期。 化神大圆满。 抵达化神大圆满时，不恕尊者已经激动万分——靠她自己，不知何时才能摸到这道坎！ 每一个小境界，都困死过无数修士。 她的修为抵达化神大圆满后，时间之力的作用便后继乏力了。 韶音没有吝啬，手腕一翻，再次摸出三枚黑白圆球，推向前方。 在三道时间之力的作用下，不恕尊者停下攀升的修为，再次向前！ 一步一步，逼近大乘！ 终于，无形中仿佛跨越了那道天堑，不恕尊者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天高海阔，一片明亮坦途。 劫云仿佛在头顶凝聚，她隐隐听到了天雷滚动的声音。激动，兴奋，令她几乎无法抱守心神。 “定。”一道玄妙的声音入耳。 不恕尊者立刻静心止念，沉入那玄妙的道法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之力开始消退，不恕尊者的修为也从大乘境界滑落。 化神大圆满。 化神后期。 不恕尊者颇有些不舍，在高处看过风景的人，总是难以接受下行。 “……嗯？”她忽然惊讶地睁开眼睛，“我，突破了？” 第193章 你抢回了这座城，它便叫有凤城。 韶音躺在地上，望着上方，那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 轻轻一笑：“尊者吓唬晚辈作甚？” 剑锋狠狠压下，肌肤被割破，传来刺痛之意。 不恕尊者美艳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情意却无半分：“你以为本尊吓唬你？” 没有人能打破她的行宫，当众将她重伤，还是一个男人！ 剑锋冰冷，丝丝寒意渗入体内，韶音却不慌不忙：“尊者若要杀我，便非割我的脖子了。” 她是修士。 化神修士很难杀。断头又如何？丹田不破，灵府仍存，元神尤在，砍成肉末也有生机。 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锋，缓缓推开：“方才冒犯了前辈，前辈要吓唬晚辈一番，是晚辈应得的。” 不恕尊者眯起眼睛，看着她坐起身，冷哼一声，长剑从手中消失。 拂袖一扫，人回到蒲团坐下，桌上出现一套茶具，为自己倒茶。 “你究竟是谁？”她审视的目光投来，“我不曾见过你。” 韶音摸了摸脖子，摸到少许血迹，随意擦拭一下，便在对面坐好。 “晚辈并非有意相瞒，实是外面人多眼杂。”她面不改色地道，“前辈救的人，其实是在下的胞妹。” 不恕尊者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无凰。”韶音一本正经说道，“天阙的那位无凰尊者，俗名凤于飞，乃是在下的胞妹。” 不恕尊者神色一动：“哦？无凰是你的妹妹？” 韶音挠了挠额头，说道：“她惹了祸，我怕被她连累，已经不太敢提她。” 不恕尊者这回没说话。 她记忆浮动，很快找到了那段记忆。 她是记得无凰的，毕竟那个有意思的孩子，差点成为她的徒儿。 “原来如此。” 她就说，她不会救男人。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你的妹妹，可是给本尊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不恕尊者眼中杀意浮涌。 如果不是无凰惹出事情，上三宗追杀她，在上三宗内部也严密搜查，她新收的小徒儿，怎么会惹事？ 她也不会一气之下，率领所有弟子，出走万虚。 韶音听了她的怪罪，却道：“是吗？难道尊者不应该感谢我妹妹吗？” “你说什么？”不恕尊者拉下脸，“本尊为何要感谢她！” 韶音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悠悠吹着：“上三宗风起云涌，已经不安定。如果不是在下的妹妹，给了尊者机会，尊者何时才能借机脱身？” 不恕尊者的神情微变：“什么话，本尊听不懂！” 韶音笑而不语，只是悠悠喝茶。 静室中一片静谧。 只有湖水潮涌，传来细微的冲击，从四面八方传来。 “尊者，这个修真界，要变天了。”韶音喝完半杯茶，才重新开口，“尊者良心未泯，岂会与那些彘狗为伍？” 不恕尊者的脸色依然不好看，冷冰冰的。 良心？是最没用的东西。 “你懂什么！”她嗤笑一声。 她是因为良心才叛出宗门吗？不，是因为她厌倦了。 虽然不知道厌倦了什么，但仿佛活着，修炼，在这条总是充满迷雾的路上前行，便是一种倦怠。 现在看来，她做了一个不错的决定。离开万虚后，她突破了瓶颈。 “这座城是我的。”她美艳的脸上，漠然又不经心。 她已然突破，更知道了韶音的底牌，岂会没有防备？ 再打一场，输的一定是韶音！ 听闻她翻脸无情，韶音并不苦恼，她意念一动，数不清的黑白小球在周身浮动。 “砰——” 不恕尊者几乎是瞬*间，便竖起全身防御，毫不停留地后撤，甚至撞破了静室的墙壁！ 透过墙壁，便见到碧波荡漾的湖水。 韶音微笑着，声音从破洞中传出去：“尊者，再打一场？” 退出很远的不恕尊者，面上惊怒而难掩恐惧。 她刚才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韶音用出了好几招时间秘术。 如此厉害的招式，岂能没有限度的使用？必不可能！ 因此，再打一场，她有把握能赢—— 谁知道事实竟是如此？此人，后招绵绵不绝！ “本尊小瞧了你！” 韶音哈哈大笑起来：“在下一介散修，无依无靠，出门在外总要谨慎一些。” 本体韶音给了她数枚时间小球，但她自己又不是不懂这术法，每天存几枚。 时日久了，存款这不就有了吗？ “尊者，可要再打过一场？”她这次带了戏谑之意。 不恕尊者冷哼一声：“不打了！” 打什么打？没得打！ “本尊技不如人，离去便是！” 说着，袖袍一拂，就要将行宫收起。 “尊者且慢。”韶音从墙壁的破洞中飞出去，浮在湖面上空，“在下有个请求。” 不恕尊者想起来，此人之前说，有事求她。 “说罢。” 韶音便道：“在下想请尊者居住在城中，保护此城的安危。” 化神后期的修士，还有两百名弟子，如此强大的势力，岂能放走？ “作为交换，待前辈突破大乘之际，晚辈帮前辈抵挡雷劫。”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紫霄神木。 不恕尊者有些心动。 突破大乘？本来是遥远的事情，但她刚才目睹了未来一角，心得感悟颇多，数年内突破大圆满不成问题。 将来借助此人，再次领略未来一角，又何愁不能大乘？ 倒不妨卖此人一个面子。 她这样想着，便道：“本尊留下可以。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本尊会为了保护此城而出力，却不会为之卖命。” 韶音颔首：“甚好。” 话说到这里，氛围就舒服多了。 不恕尊者破开四面墙，只留下廊柱，静室便化作湖面上的一座亭子。 两人坐回原处。 “你的胞妹，无凰。”不恕尊者探究的视线，“从何处得到那些消息？” 虽然上三宗对外说，无凰身后是一个邪修组织，但只有愚蠢的人会相信。 分明是上三宗事情做得太大，终于兜不住了，被一个天才弟子发现了。 而这个天才弟子，艺高胆大不说，还有几分运道在身。 这才揭露秘密，又能够全身而退。 “这我便不知道了。”韶音笑起来，俊逸的面庞很明朗，“我并没问过她这些。” 不恕尊者便换了个问法：“她还知道什么？或者，你还知道什么？” 上三宗内部，气氛很严，弟子们不允许讨论。她虽然是化神修士，亦无人可谈。 一路行至此处，倒也从散修口中听了一些，如今遇到罪魁祸首的胞兄，不恕尊者自然要问一问。 “尊者想知道什么？”韶音反问一句。 不恕尊者卡壳了一下，随即有些怒气：“你这小辈，放肆！” 她想知道什么？一说出来，就暴露了她其实知道得不多。 不恕尊者是要面子的人，自然觉得这后辈很可气。 “尊者莫急。”韶音说道，站起身来，“过不多久，散修们会转移至此，届时消息会传开来。” 拱了拱手：“晚辈还有事，告辞。” 身形一动，往外飞去。 该说的都说了，其余的不说也无妨。 秦野还在外面等着，她该报个平安了。免得他胡思乱想，瞎操心。 “你出来了！”果然，秦野守在外头，一见到她就飞过来。 韶音点点头：“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秦野忙道。 颈侧发丝断了几根，他目不斜视，神情都没有变一分：“去城主府。” “好啊！”韶音很兴奋，“带路吧！” 城主府建立在中央部位，位于湖心之上，她怔了一下：“你还原了风夕城的构造？” 原来的风夕城，道路并非横平竖直的街道，而是四面八方通向一处。 也就是城中心的位置，一片广阔的湖泊。湖泊之中，养着一条龙鱼，是原城主的宠物，又或者说“灵药”。 “是。”秦野点点头，目光下垂，“修建起来更方便。” 原有的城池构造，挺漂亮的。 “许多人回来了。”他继续道，目光望向城门口方向，只见数道人影出现在那里，“这里曾是很多人的家。” 当年风夕城之变，一夕之间，城池不复存在，居民死伤惨重。 逃出去的人，有些在别处定居，有些漂泊不定，得知城池重建，便怀揣希冀回来了。 “自然是欢迎的。”韶音笑道。 城门口处，数道身影刚进了城，又有一队修士的身形，逐渐靠近。 “对了，你这座城叫什么名字？”韶音跟在秦野身后，进了城主府，好奇问道。 秦野引领她，进了主厅，里面有打扫的侍女：“你抢回了这座城，那它的名字就叫有凤城。” 有凤？ 韶音很快想到，她道号“无凰”来着。 虽然这是云华那老鬼给她起的，她没放在心上，搞事情才用这个名字。 但如今她名气最大的身份，正是“无凰”。 想来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也会有同样的联想，她哈哈大笑起来，拍上他的肩膀：“你怎么不直接叫‘无凰’城——” 等等。 “我好像打到你的妖兽了。” 刚才那一下，她仿佛打到了什么凉津津，弹性十足，仿佛果冻一样的东西。 这触感依稀有点熟悉。 “嗷嗷——”秦野耳中，充斥着凶兽的怒骂声，“这个人族！好大胆！居然敢碰本大人的法躯！” 秦野忙不迭安抚它，对韶音道：“无妨，它心胸宽阔，不会跟你计较。” 第194章 走，我带你去报仇！ 她刚才想到瑞兽了。 在沧澜秘境，抢悟道果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只毛团团。 小家伙非常可爱，又很孤单，韶音本可以哄它出来，契约不了龙凤，契约一只给龙凤吃粑粑的瑞兽也很拉风。 到底怕照顾不好它，狠心告别了。 它应该没跑出来吧？应该吧？ “对了，你刚才对付那位尊者，用的什么招式？”秦野问道，“好生厉害！” 韶音便笑道：“厉害吧？是我——” 话到嘴边，指尖捻了捻，“是我一个朋友，在沧澜秘境悟到的招式，送了我几招。” “朋友？什么朋友？”秦野又问道。 韶音视线在他肩头似无意停留，笑着道：“说起来，你也听过她的名字。” “无凰。”她唇间吐出两个字，“被上三宗追杀的那位。” 秦野的颈侧瞬间出现几道抓痕，韶音虽然听不见声音，却能想象那隐身的小兽，大抵又在吱哇乱叫了。 “无凰是谁？” “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被追杀？” 小兽张牙舞爪的叫着，声音如魔音贯耳，秦野实在有些受不住。 偏偏他吃了这幼兽的毒丹，受它所制，不得不说道：“无凰？你是说这个人吗？” 抬手，以灵力为镜，在空气中映出一张影像。是他最后记忆中，小丫头的脸。 韶音听他这么问，还以灵力成像，心中几乎笃定了。 “就是她。”她说道。 趴在秦野肩上的瑞兽，此刻收敛了爪子，静默片刻，重新蹲了下去。 它并不知道那女修的名字，只听养龙的唤她音音，便以为她叫音音。 原来，她还有个道号。 原来，她在修真界的名气这么大。 哼，让她留下来，她不肯。闯出大祸，无处立足了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秦野传音给瑞兽。 瑞兽高傲道：“主人的事，坐骑不要问。” 秦野被气得脑仁一突一突的，不再理会它，对韶音说道：“这次，多谢你了。” “哟！”韶音顿时笑起来，“你谢我？那你送我一座城，我要怎么谢你？” 秦野却道：“天下散修，都该谢你。” 他送她一座城，因为曾被她救过性命。 后来，得知上三宗做下的惊天秘闻，得知她揭穿这秘密所冒的风险，大受震动。 每当天地将覆，便有不畏生死的天骄之辈，降临在世上。 他何其有幸，结识她。 “你这么说，怪叫人不好意思的。”韶音有些没法直视他那张美丽而正色的脸，摸摸鼻尖，低下头。 秦野也挺不好意思的，他从前总是对她大呼小喝，叫她不要狂妄。 而如今，她早已成长到他需要仰视的地步，他所能开口的，只有夸赞、夸赞、还是夸赞。 “你日后行事，还是要谨慎些！”他别开视线，绷着声音道：“你对付化神修士，虽然容易，但总是抓不到你——” “总是抓不到你那个朋友，你小心被上三宗的人抓住。” “他们可不是好对付的！” 那可是上三宗啊！ 就连弟子们与尘世接壤的出入口，都用灵石铺就。秦野难以想象，上三宗的底蕴与积累。 化神修士？在俗世间，可占据一城。但放在上三宗，恐怕不够看。 “我也不是好对付的。”韶音拿着紫霄神木，在掌心中敲动，“省油的灯，能跟我那朋友结识吗？” 上三宗再厉害，还不是被她的本体当场跑了？ 上三宗再了不得，还不是到现在都没抓到她一根汗毛？ 她敲动手心的动作一顿，望向对面，缓缓说道：“老秦。你现在不是散修了，你是玄天剑宗的弟子。” 他总是这样谨慎，小心为上。 这不是坏事，经历过他那样的人生，平白无故被人碎了金丹，报不了仇，修复不了金丹，只能等死，重来一世只会更加珍惜。 但，“你该往前走了。” 他现在是玄天剑宗的弟子，他不用再像从前那样，瞻前顾后，顾虑太多。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闯了祸自有师父、师门来擦屁股，他只需要一往无前，循着自己的道，绽放光芒，成为一柄顶天立地的名剑，为玄天剑宗增光添彩。 “我……” 秦野怔怔，心湖震荡不已，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涌来，令他心情难以平静。 僵持的境界开始松动，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像要倒塌下去。 房间内忽然出现风，韶音看向他头顶，分明在形成灵力漩涡。 她面上渐渐露出笑意，立刻在四周布下阵法，而后退出去，立在城主府的上空。 秦野顿悟，他难得有此机缘，她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灵力漩涡越来越大，海量的灵气灌注而来，韶音看在眼中，愈发欣喜不已。 他才金丹修为，还是低了些。虽然他已经是玄天剑宗的弟子，身上有宗门给的保命法宝，但修为自然越高越好！ 她所不知的是，秦野顿悟之时，在他肩膀上的瑞兽，“呸”了一声，变出一粒赤色小果，一爪子拍进他口中。 这场顿悟，持续了一天一夜。 直到有凤城的上方，开始有劫云凝聚，韶音暗道一声不好！ “出来！”她撤回阵法，朝里面喝道。 秦野正往外冲，他很焦急，又有些惶恐，但面对她还是勉力镇定：“我要结婴了。” “出城！”韶音抓起他就走。 好不容易建下的城池，可不能毁在天雷之下。她身形飞速，转瞬间就带着秦野离去。 水晶般的行宫之中，一道神念注视着两人，直至出城才收回。 有凤城外，苍山之间，韶音终于把人丢下去。 离得远远的，神识散布在四周，警惕着可能有的不速之客。 秦野倒是慢慢镇定下来。 他曾经也算小有天分，散修之身能够结丹，而且是百岁结丹，本来就是上天厚爱。 现在他是先天剑骨，单灵根，玄天剑宗的亲传弟子。 碎丹结婴。在他金丹破碎，只能穿上黑袍，戴上面具，在柳家当客卿的那些年，曾经妄想了无数次。 这不难。一切仿若水到渠成，一颗浑圆完美的金丹消失，灵府之中渐渐凝成一尊小小的元婴。 他沐浴在雷光之中，天地间至刚至烈的能量，令他浑身剧痛，经脉中都充斥着雷电之力，但他甘之如饴。 这是结婴雷劫啊！是他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场景？ “我是在做梦吗？” “不，我不是。” “金仙已经死了。” “那个倒霉的，小心翼翼的，懦弱的金仙已经死了。” “我是秦野。” “玄天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秦野。” 浩然豪情自心底生出，就连他美丽的面庞，都仿佛被洗礼般，美丽依旧，圣洁依旧，却多了两分锋利的剑意。 他浑身沐浴在雷光之中，手中是结丹之日，在宗门剑冢所择的本命法宝，亦在雷光中淬炼。 当劫云散去，雷光消失，他依依不舍。 “恭喜秦道友！”韶音第一时间飞来，冲他拱手贺喜。 秦野转身，美丽的目中依稀有剑光闪烁，他拱手，垂首道：“多谢道友提点。” 如果不是小丫头，不，无凰尊者的提点，他今日必无此机缘，得以顿悟，并且结婴。 “好说，好说。”韶音笑容灿烂，为他能够结婴，感到极为高兴。 从此往后，他的心结大概会彻底解开了—— 等等。 “我记得你有个仇人，姓雷。”她忽然想起这茬，“你报仇了没有？” 当年他还是金仙时，曾经被一个姓雷的修士打碎金丹。但对方修为也不过是金丹，只是有家族给的法宝，才作威作福。 两百年过去，那人现在什么修为？ “雷厉阳。”秦野握紧了长剑，想起这个名字，心中掀起淡淡涟漪，“我还没去找他报仇。” 他想靠自己的力量报仇，而非宗门。 因此，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去找雷厉阳。 “走！”韶音掂了掂紫霄神木，“我们去雷家找他！” 秦野朝她看来。 “如果他是元婴修士，正好拿他磨剑。”韶音说道，“如果他化神了，就报出你的身份，让雷家把他交出来。” 秦野怔怔：“……啊。” “雷家算个什么东西？”韶音轻嗤一声，神情很是不屑，“得罪了玄天剑宗掌门的弟子，雷家把他打个半死，交出来给你砍才是正经。” 这就是修真界，阶级分明。 雷家不过一个二流宗门，怎么敢得罪玄天剑宗的弟子？而且雷厉阳委实不是个东西。 “好。”良久，秦野缓缓点头，眼中涌动战意。 他已然结婴，这份积年旧怨，也该了结了。 “我们走！”韶音一马当先，往前飞去。 她穿越时，系统送了她一份修真界地图，这是绑定她神魂的，即便现在只是一缕神识碎片，也能够查看。 她搜到雷家的位置，便御剑带秦野飞去。 “现在是清晨。等到明日下午，我们就能到了。”飞剑穿行在云间，她清声道。 秦野握紧剑柄，缓缓点头：“好。” 他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当年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现在成为站在他身前的尊者，居然要带他去复仇。 “不过，有件事要跟你说清楚。”只听前方声音传来，“那个，咳。我不确定雷厉阳还活着。” 秦野一时没明白：“那龟孙子，死了也活该。” 雷厉阳行事恶劣，必然不止他一个仇家。如果被别人杀了，也无妨。 第195章 雷厉阳，有人要见你！ 秦野：“……” 她朋友？是谁？朋友的朋友，又是谁？秦野简直不知道哪个是她，哪个是她朋友。 “你，你朋友……”他迟疑着，随即摇摇头：“罢了。” 虽然听得人一头雾水，但他差不多也明白了。 大抵是他还没恢复记忆的那些年，她遇到雷家的人，因为他而心生怨气，双方有了仇怨。 她不想夺去他亲手复仇的机会，尽量不取雷厉阳的性命。 “他若死在别人手中，死得好。” 那般卑劣狠毒之人，早死早了。 “他若还活着，我便要讨我的债了。” 秦野很看得开。他很多年没想起过雷厉阳了，师门也好，剑意也罢，还有要报恩的小丫头，都太重要了。 他差不多忘了这件事。 差不多。只是差不多忘了。怎么可能忘？被人打碎金丹，斩断仙途，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不可能忘！ 此番他结婴，便是他讨债的时候！ “好！”韶音在前面给他鼓气，“此行我给你掠阵，你不要怕！” 秦野心中正情绪动荡，难以平静，听她这么说，顿时哼了一声：“老夫何时怕过？” “哈哈哈！”韶音便大笑起来，“是我说错了。那你不要畏首畏尾！” 秦野没好气：“老夫何时畏首畏尾？” 韶音连忙道歉：“是我用词不当。那你不要瞻前顾后！” “……这不是一个意思？”小丫头，太会气人！ 韶音哈哈大笑，说道：“你若顾忌雷家势力，不想给宗门惹麻烦，怕连累我，我就瞧不起你！” 秦野更没好气了：“御你的剑！” 但不得不说，有了她这番激将，秦野的心态有些变化。 他握紧手中的长剑，望着广阔穹宇，俯瞰辽远山河，感受元婴修为的不同，心态终于渐渐转变过来。 “我现在是元婴强者了。”他心中暗道，“我是天之骄子，原不该畏惧任何事。” 别的不说，他胆子有身前这小丫头的十分之一，这天地就够他闯荡了！ 秦野心念浮动，渐渐又有领悟之意，闭眼悟道，周身灵气吞吐不息。 韶音察觉到他的状态，飞至雷家附近之后，没有立即降落。 等到秦野重新睁眼，才道：“你醒了。” 秦野一怔：“多久了？” “还好，只比原定计划晚了半日。”韶音回答道。 原定下午抵达雷家附近，因为等了他半日，此时正是子夜时分。 雷家的位置，隐在了一处山清水秀，灵气浓郁的山间。 韶音拿出紫霄神木，往前方一甩—— “噼啪！” “轰隆！” 有无形的什么摇摇晃晃，在雷光之中，渐渐显露出形状，正是雷家的防御大阵。 “什么人，敢在我雷家作乱？”很快，有雷家修士现身，对两人喝道。 韶音收回紫霄神木，后退一步，把秦野露出来。 秦野便上前一步，神情淡淡：“本座来拜访雷厉阳。” 元婴修士，自称本座，一点毛病没有。 那名修士看出他的修为，顿时收敛了许多，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真人稍候，我去禀报。” 金丹修士上门拜访，已经要客客气气了。元婴修士？那必须恭恭敬敬。 等这名小修士进去后，韶音笑了笑，举起紫霄神木，又是一甩！ “轰隆！” “喀嚓！” 这次，防御大阵传来了碎裂的声音，偌大的阵法，竟然被劈裂了一处。 “真人这是何意？！”刚才进去禀报的小修士，还没有走远，就重新回来，怒声质问。 秦野也无语了一下。 但他知道韶音的作风，又见她不语，便自己说道：“你自去禀报就是。” 禀报什么啊？ 等他禀报回来，防御大阵怕不是裂成一块块的乌龟壳！ 小修士这才注意到，秦野身后还有一位修士，看不出修为。只是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不似秦野的道童。 “发生何事？” “何人在外作乱？” 很快，又有几名雷家修士现身，其中一名竟有金丹修为。 想来也是。能把防御大阵弄出裂纹，对方的修为不会低了，值得金丹修士出面。 最先出来的小修士便道：“他们来拜访雷厉阳叔祖。” “雷厉阳叔父？”那名金丹修士，顿时皱起眉头。 随即，他视线在秦野、韶音的身上掠过，不知为何，下意识忽视了韶音。 只对秦野道：“你是何人？因何事拜访雷厉阳叔父？” 秦野尚未反应，韶音已经举起紫霄神木，又是一棍子抽过去。 “嗡——” 防御大阵很快现形。 “喀嚓！喀嚓！” 又是数道裂开的声音，防御大阵的威能，已被削弱两三成。 “你们——” 现身的几名雷家修士，又怒又气，怒道：“休要放肆！” 竟然把防御大阵都打裂了？这可是大乘老祖给的阵法！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 “雷家地盘，岂容你们放肆！” 韶音挥过紫霄神木过后，又不动静了。 秦野知道她的意思，心中也觉得痛快，扬起下颌，傲然说道：“叫雷厉阳滚出来！” 话未落下，又是十几道身形跳出来。 “发生何事？” “何人在此作乱？” 这次有元婴修士现身了，看着穿戴打扮，还有浑身气度，是个管事的。 秦野不语，神色冷傲。 雷家的小修士便禀报道：“他们来拜访雷厉阳叔祖。” “雷厉阳？”那看上去是个掌权者的元婴修士，顿时皱眉。 韶音注意到，不禁感兴趣起来。 刚才那金丹修士，听到雷厉阳的名字，就皱了皱眉。 她当时没多想，但这元婴修士也皱眉，就颇有些意思了。 她心中有些猜测，眼中笑意愈发明亮。 “两位请进来说话。”那名元婴修士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韶音便道：“早这么不就完了？浪费我三道神雷。” 元婴修士终于注意到她，心中不由一怔，随即咯噔一下，骇然警惕起来。 化神修士！必是化神修士！才能让他看不出深浅！ 想到雷家现在还有的化神修士的数量，再看此人手中握着的，赫然是稀有珍贵的紫霄神木…… 他是什么人？！ “不知两位，与雷厉阳是何关系？”元婴修士在旁引路，试探道。 秦野淡淡道：“他有恩于我。” 元婴修士脸皮抽了抽，半是玩笑，半是试探：“两位的行径，可不像是报恩来的。” 秦野不知怎么，可能是跟小丫头混久了，竟张口胡诌起来：“怎么？要我带上师父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全宗上下来报恩吗？” 元婴修士心底咯噔了又咯噔，浑身高度戒备：“敢问这位道友，何门何派？” 秦野自从任有凤城主，就脱了玄天剑宗的装束，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颇有底蕴的散修。 但他身上佩剑，偏偏让元婴修士身上的长剑，隐隐震颤，便不禁多想了。 “原是散修，无门无派。”秦野回答道，“托雷厉阳的福，我入了玄天剑宗的门下，成为掌门亲传弟子。” 好家伙！ 那元婴修士差点跪了！ 他们雷家的老祖，乃是一尊大乘修士，所在的长阴宗也是一流门派。但跟玄天剑宗比起来，还差得远！ 类比一下，相当于每次考100分，跟考90分的区别。 而考100分的那位，是因为满分只有100分。 “这，这……”元婴修士惊疑不定，心下惴惴，甚至冷汗都冒了出来。 原本不至于如此没出息，但这些年，雷家每况愈下！ 起因是家族中有个叫雷鸣的小子，也就是雷厉阳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 雷鸣是少见的雷灵根，天赋异禀，又嘴甜乖巧，家族中许多人看好他，认为他可能是第二尊大乘人选。 结果他死了！这如何了得？ 雷家上下震怒，要为他报仇。在报仇的过程中，雷家损失了一名又一名修士。 这仇越结越深，愈发不能善了。雷家开始派出元婴修士，势要取对方性命。 然而元婴修士也没能杀了那小子，反而被杀了好几尊元婴修士。这般血仇，如何能罢休！ 雷家又派出化神修士，想要取那小子狗命。谁知，那小子甚是邪气！ 元婴围堵，他能够险死环生，化神追杀，他还能够险死环生！ 家族最后派出几名元婴修士，进入沧澜秘境，想要借沧澜秘境压制修为的环境，按死那小子。 他们没能出来。 而雷家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去报这个仇了。 “不知道友与雷厉阳，有，有何恩怨？”元婴修士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意。 一行人已经来到雷家的待客厅中。 落座。 秦野淡淡不语。 韶音坐在他旁边，只掂着那根可怖的棍子，面上微微笑着。 “去，叫雷厉阳出来。”元婴修士顿时道。 小修士领命下去。 却说雷厉阳，被禁足在院子里，已经二十几年。 当初雷鸣死后，家族派人去报仇，死了二十几个金丹、四五个元婴之后，他便说：“算了。” 既然打不过，何不忍一忍？ 他们不听，还说：“区区金丹，最多是个元婴修士，岂能叫他逍遥？” 派出化神尊者，结果化神尊者也折戟。 然后他就被迁怒了：“你生的好儿子！” 把他教训一顿，关了起来。 第196章 因为你勾引了我喜欢的女修！ 韶音坐在待客厅中，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紫霄神木。 神识早已经飞出去，探查雷家的地图。 大乘修士，多半不在此处。雷家那位大乘老祖，是有门派的修士，多半在宗门中有修炼的洞府。 没有大乘修士的雷家，是何情形？ 韶音既然带秦野来此，当然要保证他的安全。那么雷家的情形，便要摸上一摸。 “嗯？”神识扫过一幕，她神色沉下来。 坐在一旁的秦野，面上也露出怒意！ “嗡嗡！” 他腰间的佩剑，发出震颤，嗡鸣不止。 “怎么回事？”在座的雷家修士，腰间有佩剑的，全都被带动着不安起来。 秦野放开剑柄，顿时只听“锵”的一声，白玉剑身出鞘，迅疾飞出，冲往天际！ 剑修的剑。 剑之所指，心之所向。 秦野瞬间动身，跟在长剑后面，飞了出去！ 与韶音一般，向来心思谨慎的秦野，在踏进雷家的地盘后，就神识外放，探查起来。 他神识不如韶音浩瀚，但雷家的地域并不辽阔，以他元婴修士的神识，这段时间已经够他扫过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道至死难忘的面孔，打出卑劣的一掌，飞身脱逃！ “懦弱！没种！” 雷厉阳都不知道谁来找他，就逃了！ 他当年居然被这种人斩断仙路？秦野愈思愈怒，直至带动了本命剑。 “不好了，师叔！”这时，有个小修士跑进来，神色惊惶，“雷厉阳师叔打伤了雷祁，跑了！” 其实不用小修士说，在座的雷家修士，也明白了过来。 秦野都追出去了，他们如何不动用神识查探？雷家的上空，两人都打起来了！ “知道了。”那名元婴修士，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啪啪啪”的鼓掌声，响了起来。 韶音含笑道：“妙啊，妙啊！诸位的演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雷家修士朝她看去。 “好一招苦肉计！”韶音赞叹道，“明明是通风报信，让雷厉阳赶紧跑，却被诸位演的，倒像是他不顾家族，自私逃了！” 元婴修士：“……” 其他雷家修士：“……” 韶音还在拍掌，像是为他们的演技，为他们对族人的护短，而大加赞赏一般。 “绝无此事！”元婴修士反应过来，立刻辩解，“他乃是私自出逃！绝非雷家授意！” 此刻，给这位雷长老气得，捅雷厉阳三刀的心都有了！ 果然是贼子！ 这些年，雷家的大修士一位位减损，偏偏叫古辰的小子，杀了那么多人，独不杀雷厉阳！ 其中所含的意味，还要说吗？ 今日仇人来寻，他居然跑了——雷家中人，平时作恶多端也罢，作威作福也罢，家族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雷长老的怒意溢于言表，拱手道：“失礼了。” 霍然起身，走出待客厅，往天空看去。 做出这种事，就算秦野不杀他，家族也要他的命！ 雷家的其他人也想出去。虽然神识能观看，到底不如亲眼所见。但是韶音不动，他们作为主家，便不好弃她不顾。 好在韶音终于动了，掂着紫霄神木，慢悠悠地走出待客厅，往天上看去。 秦野与雷厉阳的身影，极容易分辨。 风流窈窕，身姿翩翩，又剑意明亮的那人，是秦野。 龌龊，猥琐，恶毒，卑劣，丑陋，手段阴险狡诈的，是雷厉阳。 非常客观的形容，绝没有带一丝个人主观情绪。 修真界多是俊男美女，即便容貌不出众的，被灵力经年累月的洗礼，或者服用清颜丹，也能够容貌重塑。 但雷厉阳，他的丑陋是面由心生，因为他心底的恶，导致面容都丑陋可憎起来。 “雷厉阳！你可还记得，在须弥境时，有个无辜的金丹修士，被你打碎金丹，仙路断绝？”秦野一边与他交手，一边喝问。 雷厉阳本来不该记得这件事，被他随手玩弄的修士，数都数不清。 但这张面容，如此令人难忘，哪怕过去两百年，他看见的第一眼，也想起来了。 “无辜的路人？没有。”雷厉阳眼神阴狠，招招歹毒，“仇人倒是有一位！” 秦野顿时怒了：“我与你，何来的仇怨？！” 雷厉阳看着对面这张，女子见之忘俗的脸，当年的屈辱与嫉恨再次浮上心头：“你活该！” 两人交手愈发激烈起来。 雷厉阳结婴多年，比秦野高出一个小境界，功法上等。 但秦野是剑修，更是先天剑骨，天然战力就比寻常修士高出一截。 一开始，秦*野稍有不足。但随着交手，他战意高昂，竟与雷厉阳持平。 “他会赢。”肩头微微一沉，一个稚嫩但高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小毛团。 秦野与雷厉阳交手的一瞬间，它就飞走了。 韶音偏头看向肩头，它是隐身状态，叫人看不清：“你对他很有信心？” “嗯。”瑞兽回答，声音深沉。 如果这个坐骑没用，那就毒死，换一个。 比如爪下的这一位。 修为高，实力强，胆子大，很对瑞兽大人的胃口。 他还是那个女修的朋友。虽然秦野也是，但如果他败了，丢了瑞兽大人的脸，那就别怪瑞兽大人无情。 “我也觉得。”韶音笑着回应，“他会赢。” 上空的两道身影，越打越激烈，灵力碰撞，剑影交错，交战声不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野的气势在缓慢但清晰地攀升，他在拿雷厉阳磨剑。 “不愧是玄天剑宗的弟子。” “真是令人羡慕的天赋。” 雷长老说道，偏头朝韶音看过来：“这位前辈，是秦野的师长？” 他在打探韶音的身份。 韶音没有令他失望，手腕一翻，便将一块令牌握在掌中，让他看清楚。 “万，万虚？！” 雷长老震惊失声，猛地抬头，目光落在韶音脸上，难以置信，视线都震颤起来。 倘若说玄天剑宗能打100分，长阴宗打90分，那么上三宗便是1000分打底。 一个玄天剑宗的弟子，雷家都不敢得罪，何况是上三宗？！ 雷长老看看韶音，又看看她手中的宗门令牌，只见上面很清晰地印着“万虚”“神风”等字样。 这是万虚的神风尊者！ 不可能造假，谁敢冒充上三宗的弟子？！ 雷长老眼前发晕，想想雷家现有的实力，不禁微微塌腰：“不知尊者亲临，怠慢了。” 韶音从容收起令牌，说道：“不知者不怪。” “多谢尊者宽宏大量。”雷长老惶恐又感激道，“尊者与秦野，是，是为了……” 万虚和玄天剑宗怎么搞一起了？雷长老想不明白。 “这小子天资不错，本尊想收他为徒。”韶音随口说，“带他来解开心结，增添好感。” 雷长老只是讪讪的笑，并不敢多说什么。 抢玄天剑宗掌门的亲传弟子？谁敢做这种事？白日做梦！ 什么？上三宗的尊者要抢？那没事了。 雷家只是二流势力，被古辰那小子坑杀的，现在二流势力当中，都垫底了。 哪敢置喙上三宗和玄天剑宗的事？随他们去了。 雷长老眯了眯眼，望向上空。雷厉阳死定了，只要能让上三宗的尊者满意，把他千刀万剐都无妨。 秦野与雷厉阳打了一天一夜。 在晨光熹微时，他终于将雷厉阳斩落云头。 “砰！”雷厉阳摔在地上，砸出一个不小的坑，他浑身染血，受伤颇重。 但他还意识清醒，不甘而怨恨地盯着上方，收剑落下的秦野。 秦野亦受了伤。 只是他战意敏锐，加上宗门给了护体法宝，来自雷厉阳的卑劣算计多数都躲开了，并无大恙。 他握着滴血不沾，反射着白玉般色泽的长剑，垂眸看向地上。 “想如何处置他？”韶音走过来，笑吟吟地问道。 肩上一轻。 小毛团从她肩上离开了。 韶音还有些不适应，但没表现出来。 秦野垂眸，剑尖震了震，未答。 当年雷厉阳碎他金丹，断他仙途，他本该以牙还牙，碎他元婴。 但元婴与金丹不同。元婴乃元神的化身，只要残留一缕，就还能够再续仙缘。 秦野不禁想道，以雷厉阳的个性，以雷家的势力，会如何？ 多半会找一个无辜的人，夺舍。 “孽障休跑！” 忽然一声大喝，只见雷厉阳的元神出其不意的破体而出，然后被一只大手抓住，逃而不得。 韶音转头看去，是雷家的一位化神尊者。 就在秦野和雷厉阳交手时，观战的人数增加了，又出来了几名元婴，还有一尊化神修士。 此刻出手的，正是那位化神尊者。韶音看了看他掌中挣扎的小小元婴，饶有兴味地一笑。 那位化神尊者手攥元婴，朝她走来，态度恭敬：“这孽障要逃，被我抓住了。尊者欲如何处置他？” 同是化神，但他在韶音面前卑微多了。 上三宗的化神，跟他们这种化神，不是一个级别的。 一个能打他们三个。 而不巧，雷家现在只剩下三尊化神了。 他恭恭敬敬的，把雷厉阳的元婴露出来，由他们处置。 韶音便对秦野道：“杀了吧？” 其实可以炼成傀儡来着。杀了怪可惜的，炼成傀儡，放在有凤城当守卫，倒是不错。 但她现在手中没有足够的材料，因而可惜了。 “别杀我！”雷厉阳听到了，大叫出声，“金仙！你不是想知道当年我为何碎你金丹吗？” 第197章 其实我们是来答谢你的。 雷厉阳满脸怨恨，说出一个名字：“芳菲仙子。” 这真是个诗意又美丽的名字，韶音朝秦野看去，却发现他一脸茫然。 “何人？”他皱眉道，继而怒了，“你诬赖我！” “还是你认错了人？！” 掌中白玉剑嗡鸣不止，锐意剑气吞吐，似要将雷厉阳千刀万剐。 他花了许多年终于接受自己倒霉，不过扶了一个受伤修士，就被残忍狠毒的雷厉阳碎了金丹。 如今告诉他，雷厉阳其实认错了人？！ 那他一百多年的失意绝望苦闷，算什么？！ “哈哈哈哈！”看到他的反应，雷厉阳却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怨恨。 雷家的化神修士见他张狂，立刻把手心一攥，余光悄悄瞄万虚的尊者。 雷厉阳的元婴被攥得扭曲，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 “你知道吗？”韶音背着手，凑过去看雷厉阳的元婴，笑吟吟道：“他该感谢你的。” 雷家的化神修士见状，便将雷厉阳松开几分，方便他听清楚。 “当年的他是双灵根，而且是个小散修。”韶音笑吟吟的，“托你的福，他得了机缘。” “现在是单灵根，因为身负先天剑骨，被玄天剑宗的掌门收为亲传弟子。” 雷厉阳笑不出来了，丑陋扭曲的脸上，露出惊愕，难以相信，疯狂和嫉妒。 “别不信。”韶音笑道，“这是你的功劳。” “雷厉阳道友，你真的有这么厉害。” “你不仅害人的本领高，你帮人的本领也不错呀！” 雷厉阳会因为她的赞许，而心中欣慰或得意吗？他脸上扭曲的简直不能看，丑陋可憎。 “多谢你，雷厉阳道友。”韶音诚恳道，“其实我们是来答谢你的。” “不久前秦野刚刚结婴，你知道吧？他如今骨龄才二十多岁。二十多岁的元婴，天啊！” “你还好心为他磨剑。” 随着她的介绍，雷厉阳和雷家修士都愕然，难以置信。 雷家的修士们，除了难以置信之外，还不约而同的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又退了半步。 二十多岁的元婴，先天剑骨！ 这要是在他们家碰掉一根汗毛，玄天剑宗必定跟他们没完！ 大乘老祖又如何？被一剑劈了也不是难事！ 他们这些小虾小鱼，只会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思及此处，那位化神修士狠狠攥紧手心：“孽障！你多行不义，这就以死赔罪吧！” 动作飞快，一把攥死了雷厉阳的元婴。 随着元婴的破碎，雷厉阳的身躯亦是一震，继而浑身往外溢血，气息断绝。 动作快得韶音都拦不住！ 当然，她也没有多想拦就是了。 “哎呀，这怎么好？”韶音负着手，皱着眉头，连连惋惜，“我们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呢！” 雷家修士惶恐道：“尊者此话严重了，两位不追究他的过错，已经是——” “嗯？”韶音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她脸上不笑了，丝丝寒意从眼底散出，叫人心中不由得一颤。 “那，那——”顶着她威严莫测的神情，化神修士心念急转，却脑中一片浆糊，“尊者是要……” 韶音淡淡道：“都说了，本尊是来报恩的。” 报！报恩！报你爹的恩啊！ 化神修士心里大骂，嘴上却不得不说：“那，那您，您想怎么报恩？” 韶音看了秦野一眼。 自雷厉阳死后，他掌中嗡鸣的剑气就渐渐平息下来。此刻垂首，美丽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雷厉阳道友不仅帮我们秦野重塑剑骨，洗涤灵根，拜入玄天剑宗的掌门座下。” “今日更是不计前嫌，帮我们秦野磨剑。” “你们不知道吧？他刚结婴，剑意还不够锐利。我便想着，找一块好石头，磨磨他的剑意。” “雷厉阳道友真是趁手啊！” 你刚才还说要报恩。 这会儿直接把人比成石头。这是装都不装了？ 雷家修士心中言语万千，嘴上只讪讪应着：“嗯。啊。哈哈。都是秦道友天资聪颖。” “只是本尊出门，向来轻装简行，竟也没带几件宝物在身上。”韶音叹气，“秦野身上的，乃是他宗门给的，也不合适。” 嗯？所以呢？ 雷家修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只见她含笑看过来，说道：“诸位道友，可否借我几件宝物？待日后，我必还诸位。” ？？ 雷家修士们一脸愕然，简直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 这是借他们的法宝，送给他们自己？！ 不对，她真的会给吗？ 几乎是一瞬间，雷家修士们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这，这是我等的荣幸。”还是那位化神修士，作为在场修为最高，也是身份最高之人，很快答应下来。 他做出“请”的姿势，说道：“尊者，这边请。” 韶音叫了一声：“秦野。” 不用她喊，秦野也走了过来。脸上神情不显，但眼神分明震动，微微瞪过来。 她怎么还是这样……这样……聪明机敏胆大心细另辟蹊径别出心裁使人惊叹心生敬服？ 一如当初，一如既往，过去与现在，她竟没有变过。 “待会儿，你可要好好挑。”韶音负着手，极为严肃地教导着，“这是你报答恩人的谢礼，万万不可小气，要选最好的送给恩人。明白了吗？” 秦野没说话，余光一转，朝雷家人看去。 他们何德何能，家中出了个雷厉阳，而且得罪了自己？ 昔年的旧怨，那些憋在心中无处排遣的郁气，统统不见了。 他开始同情起雷家人。 毕竟他是实打实的得了好处，苦尽甘来，柳暗花明，前途无量。 雷家呢？入了这位无凰尊者的眼，还不知能留下什么来。 “别不好意思！”韶音教育道，“来日，这些法宝我们可是要还的。把它们当成自己的东西，大方些！” 走在前面的化神修士，跟在后面的雷家修士们，都是脚下一个趔趄。 当成自己的东西？ 该说不愧是上三宗的弟子吗？这视天下为己物的气魄。 “不用还，不用还。”那位化神修士，心中滴血，嘴上还要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尊者与这位小友看得上，是它们的福气，也是我们雷家的荣幸。” 如果损失几件宝物，就能打法这尊瘟神，化神修士觉得值得。 “那不行。”韶音肃容，“你们说东西不好，是谦逊。我们怎能不感恩？” 还敢叫您感恩呢？ 被感恩的雷厉阳是什么下场？ “不是谦逊，不是谦逊。”化神修士简直要流汗了，“我们雷家，不过一介小门小户。东西实在比不得万虚，比不得玄天剑宗。” 韶音认真想了想，点头：“说得也是。” “那就看看再说吧。” 一行人终于来到雷家的藏宝楼。 几乎每个大势力、大宗门，有些底蕴的势力，都会建一座藏宝楼，为了激励弟子们，拿贡献换秘籍、法宝等。 雷家作为二流势力，藏宝楼建了七层之高。 宝物的等级从下而上，依次升高。 “尊者请看。”化神修士直接把韶音带上最高层，说道。 韶音负着手，环顾打量起来。 不得不说，千年积累的大家族，底蕴很是丰厚。 罕见的丹药，高等的功法，秘籍残卷，法宝等，令人眼花缭乱。 她慢慢悠悠，逛了一圈，指了指一件金钟：“拿下来。” “是。”化神修士应声，抬手取出金钟，“这件法宝是防御法宝，乃是上任家主从秘境中所得，可护法身，可护元神。” 难得啊！ 韶音就很缺防护元神的法宝。她还记得在沧澜秘境中，差点被大乘修士的神识攻击搞得凉凉。 而她现在只是一缕元神，虽然与寻常化神修士的元神相比，强度相仿，但也该好好保护起来。 “这件。”她又指了指架子上。 化神修士再次取出，并介绍道：“这一方丝帕，由天蚕丝织成，可大可小，大可化作天罗地网，小可制衣，水火不侵，金石难破，还可静心凝气，有助修士入定。” 是件不错的法宝，韶音点点头。 不过不用介绍，架子上标注着法宝的名字和特性，不然怎么给家中子弟挑选？ “这件。” “这件。” “这件。” 她每指一件，化神修士就拿下来一件。 等到拿下七八件，她还没有收手的样子，化神修士有点急了。 其他雷家修士也看不下去了：“尊者……” “嗯？”韶音看去。 刚才说话的雷家修士，却卡壳了，支支吾吾，脸上涨得通红。 化神修士传言给他，叫他不要开口，以免触怒这位万虚的尊者。 “他是想说，尊者好眼光，挑的都是我们雷家珍藏的宝物。”化神修士打圆场道。 韶音这才收回视线，点点头：“嗯。不是本尊眼光好，是你们雷家修士的机缘好，居然搜罗如此多的法宝。” 这话一出，雷家修士心头滋味难明。 这位万虚的尊者，怪会说话的。 到底是谁机缘好啊？他们雷家积攒千年的底蕴，到底便宜了谁啊？ “我帮你挑法宝，你去看看功法。”韶音不忘朝秦野吩咐一句，“有看上的，本尊为你换来。” 她很是欣慰道：“我们有如此多的法宝，换本功法不难。” 第198章 你是真缺德啊！ 雷家的修士们都一言难尽。 但此刻说什么都不是，只盼这位万虚的尊者，看不上他们雷家的这点零碎，早早撤手。 “这件。” “这件。” “这件。” 随着她一件件挑选，整座第七层的架子，几乎要空了。 雷家的化神修士心焦如焚，不停擦着额上渗出的汗水，终于忍不住道：“尊者，这，您挑的这些……” 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几乎所有雷家修士的脸上，都写着这句话。 韶音是看不懂脸色的人吗？当下解释起来：“本尊瞧着都很好，一时选不出来哪件做谢礼。容我再看几眼，再做决定。” 再看几眼？不能在藏宝阁看吗？需要都拿下来，装储物袋中吗？ 她这番鬼话，骗鬼都不会信，但雷家众人也只能心中怀着一丝希冀，她说话算话了。 “你选中什么了？”将整个七层的法宝几乎都收入囊中，韶音才问秦野。 秦野瞥见她的举动了，但没说什么。她做事，总是有所打算的。 “这本剑册。”他举起一本玉片做成的簿册，“里面是各家剑意。” 他是个剑痴，从前做散修时，没见过什么高手，被秋霜真人的一剑迷了眼。 后来进了玄天剑宗，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剑意，还能为之心动的剑意，韶音便觉好奇了。 “我瞧瞧。” 神识灌入玉册，便见一道长虹贯日般的剑影，从天际劈落，气势惊人。 随着这道剑意消失，眼前场景一变，自湖水中飞出一道银白色的剑影，裹挟水势，冲天而上。 “不错。”韶音观了几道剑意，不禁点头。 这玉册是件奇物，竟可容纳剑意，反复观摩。 不说其中容纳的剑意，本就不凡。就说秦野拿着玉册回宗门，让长辈们都录一道剑意进去，日日观摩，该多方便？ “拿着。”她将玉册一把拍秦野胸口上，“喜欢就拿着。” 瞥了周围一眼，“我们不白拿，会拿等价之物交换。” 雷家修士们面露苦笑。 事到如今，他们还能如何？若仅仅是玄天剑宗，他们还敢上门要上一要。 扯上万虚，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吱一声。 “走，我们往下面一层看看。”韶音抬脚就往下走。 雷家修士们齐齐一个趔趄！ 秦野忍不住也眼角抽了抽，传音道：“你想做什么？” 还真想洗劫雷家啊？ “放心，不扯上你们玄天剑宗。”韶音说道，“我上三宗弟子的身份，白混的吗？” 秦野便道：“你想在此处，留下踪迹？” 到处都在抓无凰，偏偏到现在还没抓住，她搞出这么一出，又有什么打算？ 韶音知道他误会了，便道：“稍后与你解释。” 下到藏宝阁的第六层，同样摆放着诸多法宝，丹药，阵法，符篆等。 “不要小看这一层。”她转过身，以长辈的姿态，教育秦野，“有时候，被别人评价等级低，不一定真的等级低。” “即便等级不高，但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秦野能不知道吗？ 他余光瞥了一眼周围，看到雷家修士们欲言又止，想上前又不敢，心中顿觉快意。 雷厉阳是那种德行，雷家并未给过他任何处置，难道是什么清明公正的家族吗？ 如今遇到这小魔王，也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他收回视线，果然在第六层中，一通挑挑拣拣。 挑中喜欢的，就拿下来。 小祖宗有她的用意，不必他瞻前顾后的啰里啰嗦，她说什么，他奉行就是了！ “尊者，这，这……” 眼看她把第六层也搜刮个遍，雷家修士们终于站不住了，说道：“尊者，需不到这么多吧？” “雷，雷厉阳对您二位，没有这么大的恩情。” “是了是了，他不过随手为之。” “而且他已经死了。” 韶音本来高高兴兴的，听到这句，顿时脸色一沉：“哦？” 她看向众人，似笑非笑，眸中露出慑人的锐色：“雷厉阳碎我这小友的金丹，坏他道心，令他做了一百多年的活死人。” “这般恩情，如何叫‘没有那么大’？” 她脸上彻底没有了笑意，酷色凛寒，令人不敢直视。 有几名金丹修士，甚至脸色发白，嘴角溢出血迹，被这外放的威压震伤。连忙低下头，再不敢看。 “这，这，他已经死了……”有个元婴修士，壮着胆子回答。 韶音顿时冷哼一声，逼迫看去：“死了？一刻钟的苦都没受，轻轻松松就死了？” 她怒意炽盛，周身爆裂的灵力涌动，锐声喝道：“谁让你们杀了他？我小友一百多年的苦，白受了吗？” 说完这句，她眼神残酷起来，一个个扫过众人：“你们雷家的每个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全都打碎道心，蹉跎一百余年！” “不可——”雷家修士们纷纷大声道。 “或者赔偿本尊与本尊的小友。”韶音淡淡道。周身气势平缓下来，翻卷的袍角也自然垂落。 她看上去又变成了那个俊逸温和的模样，但没有任何人还敢当她真的温和。 刚才那番怒意流露，除了化神修士，都被吓得不轻。 万虚若较真起来，化神修士还能逃上一逃，其他人却只有死路一条！ “愣着干什么？”韶音回头，朝秦野喝道：“往下走！” 秦野连忙转身，往楼下走。 掌心握紧白玉剑，嘴唇抿住，情不自禁地上扬。 这小魔王，刚才发那么大的火气，都是为他抱不平。 本就淡忘的遗憾与怨念，彻底消融不见。 他是幸运的，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如他幸运，遇到这善良的小孩，不过数月的同行，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虽然他不知她究竟如何将他复活，又洗了灵根，有了先天剑骨。但不论哪一样，都难如登天。 “尊者慢走。” “秦小友慢走。” 将藏宝阁搜刮一通，最上面三层几乎没放过，两人终于离去。 秦野终于知道了，她上三宗弟子的身份，原来不是无凰。 “你怎么会有万虚的宗门令牌？”他好奇极了。 就在雷家修士要恼时，她把宗门令牌拿出来，上下抛了抛，顿时没人吱声了。 秦野也趁机看到，那上面写的根本不是“天阙”“无凰”的字样，而是“万虚”“神风”。 宗门令牌这种东西，做不了假。外人拿到，没有任何用处。 但那块令牌在她手中，散发出独特的纹路与光泽—— 这光泽再盛一些，就是求援信号了。 她这一手震慑，雷家修士顿时连个屁都不敢放，眼睁睁看着他们搜刮一通后，扬长而去。 “我连北斗的宗门令牌都弄到了。”韶音扬起下巴，高傲道。 北斗那个和光，最后落她手里了。四舍五入，她连北斗的身份都有了。 “可惜了。”她随即摇摇头。 主体出逃的时候，应该没留住，把和光也炸了。 “你，你——”秦野听她骄傲言论，直是震撼难言，“怎如此——” 韶音笑着回头：“嗯？如此什么？” 如此厉害！ 这是什么天赋？寻常修士连上三宗的弟子都见不到，她把上三宗的弟子令牌，一搞就是三个！ “你怎如此缺德！”秦野别开视线，目光下垂，雷家的位置已经远去，但他们欲哭无泪的表情，历历在目。 “他们三生有幸，碰见了你。” 搜刮了人家的藏宝阁不算，连护宗大阵一起薅走了！ 哪有这样的啊？跟脱人裤子，有何分别？ 韶音轻哼一声，扬起头：“你就说高兴不高兴吧！” 秦野没忍住，笑了起来。 怎会不高兴呢？他简直太高兴了，从没有如此快活轻松过，手中白玉剑都震颤起来，发出轻快的声音。 “你真的不记得那个芳菲仙子了？”韶音看着他如昙花，如皎月，圣洁美丽的脸庞，忍不住八卦起来。 秦野收起笑容，摇摇头：“不记得。” 他没听过。 之前雷厉阳说，他引诱了一名女修，他还吓了一跳！ 当年他们同伴五人游历，其中就有一名女修，他还担心是她！ 毕竟朝夕相处。 “哼。”韶音便不悦哼道，“那个卑劣小人，拉不出屎怪坑浅，他胡乱放屁，我们不管他。” 秦野轻轻点头：“我已经忘了。” 雷厉阳一死，属于金仙的过去，便皆是前尘往事。 “对了，还没问你，修的什么剑？”回有凤城还有段距离，韶音便跟他闲话。 秦野握着白玉剑的手一抖，粗声粗气道：“哼，砍瓜切菜剑！” “哈哈哈！”韶音听他粗噶嗓子，顿时想起从前他扮黑袍老怪的样子，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谁能想到，声音粗噶，似鬼面具，一身黑袍，简直吓哭小孩的形象，背后是这样一张脸？ “桀桀桀！” “桀桀桀！桀桀桀！” 她甚至学他当年故意吓唬她时的笑声。 这笑声一出，秦野恼羞成怒，拔剑就砍过去：“我让你笑！” 没大没小的熊孩子！ 他当年若不表现得凶一点，还不知她要怎样作！ 韶音收起紫霄神木，反手亮出一把长剑：“来啊！让我看看你的剑意！” 第199章 前辈府邸中，伺候的人不多啊。 韶音是化神修士，两人自然不能就这么打。 她把境界压制到元婴期，与他交手起来。 秦野是剑修。剑修最不惧的便是越阶而战，韶音并未把境界压制到与他相仿，只压制到了元婴大圆满。 以三个小境界的优势，毫不客气地欺压他这个元婴初期。 只看灵力修为，秦野逊她许多。但是他剑意锐气，锋利，迫人，毫不露下风！ “好！”韶音不禁赞道。 他的剑意，与他的气质很不相符。 但仔细一品，只是与他的长相不相符。他的行事作风，从来不温和。 从前做黑袍客卿时，老辣可靠，只是被她遛的没有主动权，不显罢了。 见他抵得住，愈发不留手，剑式一招接一招，密不透风。 天空中，剑势盛放，灿烂如花雨。 秦野全神贯注，人剑合一。 他是木灵根。 还是金仙时，他原是水木灵根，本性温和。 但草木即便温和无害，在大自然之中，于养分的争抢同样激烈而残酷。 他重生为秦野之后，忘记前尘，所用乃向上之剑，所发乃明亮锐意平正的剑气。 直到结丹，恢复了前世记忆。 碎金丹之仇，报仇无门的无力，做客卿的失意沉寂。 新生活的开启，那个明亮鲜活的孩子，重新点燃他的人生，她的活泼大胆，他闭眼前她苍白尖锐的模样。 复活后的新身体，令人惊羡的天赋。 大树忽然发现，原来它的头顶上方，并不是天空，而是一把伞。 震颤之后，大树伸出枝桠，凝成利剑，刺破了那把伞。 他不要再被人保护，不想再无能为力，他本该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那个孩子。 他要做一把锋利的剑，不折的剑。 【守护】，是他的剑意。 韶音虽然不知他剑意，但观他剑势明亮，向上。 观剑如观人，她此刻发自内心地喜悦。 酣畅淋漓的一场交手，两人皆收剑，心满意足。 “走吧！”韶音说道，御剑带他赶路。 想当年，还是他御剑带她。如今调转过来，换她带他了。 虽然她顶着假扮的面孔，但秦野丝毫不觉怪异，她就是她，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给你。” 前方递过来一只储物袋。 秦野接过来，神识探入，惊道：“都给我？” 这正是她从雷家搜刮来的宝物，连防御大阵都在里面。 “你拿着，建设有凤城。”韶音说道。 有凤城刚刚建立，什么都缺。 他能喊玄天剑宗的弟子当苦力，能挖玄天剑宗的宝库填有凤城吗？ 倒是能填，但有凤城恐怕要改名字，易主了。 “你是为了有凤城？”秦野心情复杂道。 早知道她这么干，一定有原因。但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建造有凤城。 他怎么没想到呢？他该想到的。 “你有什么打算？”韶音问他，“我只能当个挂名城主，城中事务我不管。” 本来也是，哪个城池的民生要务，是城主亲自管的？城主不用修行的？ “交给我吧。”秦野没推脱，点头应道。 他本来就打算经营有凤城。 他是修士，而且是剑修，本该一心修行，不沾俗务。 偏偏他剑心是守护，现在他有想要守护的人，守护之心越坚，则剑心越强，反而有益修炼。 “你不留几样防身？”秦野在储物袋中挑拣着，想要挑出几样，给这个不省心的防身。 韶音道：“留过了。” 还伸出手，给他看手指上的储物戒。 她留了一枚储物戒，大容量的，比本体手上的那个差不多少。 说到这里，柳家老祖哪来这么大容量的储物戒？当时她初来乍到，拿了就走，后来深刻了解到这里的物价，才知道那储物戒的不凡。 她都已经化神了，只论容量，那储物戒还用得着，不显得小。 大概也是因为，她经常清空，东西用得快，不占地方。 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转眼，就回到了有凤城。 秦野把防御大阵拿出来，布在有凤城的外面。 这座阵法虽然被韶音几棍子抽裂了，但不代表它次品。 韶音那几棍子，甩出来的可是化神大圆满的剑修，晋升大乘的雷劫之力，而且是最后那几道至强天雷。 在秦野与雷厉阳交手时，大阵已经被修补好了。 外有防御大阵，内有不恕尊者与她的两百名弟子，此城的武装力量，韶音暂时放心了。 “你先回城主府。”进了城，韶音说道：“回头找你。” 身形一闪，消失在城中。 秦野摇摇头，拿出新刻的面具往脸上一扣，随后没入城中。 “见过前辈。”韶音进了水晶行宫，拜见不恕尊者。 不恕尊者正在湖心亭清修，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湖心之上飘雪，颇有意趣。 她睁眼，看过来：“何事？” “之前不小心打坏了前辈的法宝，今日来赔前辈一件。”韶音笑道，取出一块手帕，双手捧住。 不恕尊者抬手，一缕轻风吹来，卷过手帕，到了她的手中。 “咦？”她观摩片刻，眼中露出少许满意，“你有心了。” 手腕一翻，手帕消失不见。 “你还有事？”她淡淡看去，目光微深。 她的水晶宫，不欢迎男修。 除非这男修，愿意与她双修，助她修炼。 “没有了。”韶音说道，眸光微转，“只是觉得，前辈这府邸中，伺候的人委实少了些。” 不恕顿时冷笑一声：“哦？那你可愿自荐？” 人少？她两百名弟子都是伺候她的！ 不过，也有些腻了就是。 她目光如狼，充满猎杀的冷酷，韶音陡然想到什么，差点流汗。 “晚辈虽然有心，但是胞妹下落不明，眼下实在不便。”她道，见不恕尊者目露不悦，紧接着道：“但晚辈有推荐人选。” “哦？”不恕尊者挑眉。 韶音便道：“晚辈前些日子，带小友去报仇了。杀了那贼子之后，顺便在他们家藏宝阁逛了逛，给前辈的赔礼便是从此而来。” 不恕尊者淡淡道：“继续。” “晚辈毕竟是一介散修，他们瞧不起晚辈，挑了两三样法宝，便将晚辈轰出来。” 韶音面色忿忿：“他们家也不过三名化神罢了，凭什么？” 不恕尊者讥笑道：“求我给你报仇？” 韶音被戳破心思，一脸讪讪：“这，这，晚辈是咽不下这口气。又见前辈的行宫中，伺候的人少了些……” 话到这里，就很明白了。 不恕尊者懒得与她啰嗦：“是什么地方？” “雷家！”韶音立刻道，“他们家出了*一位大乘尊者，在长阴宗。” “雷家？”不恕尊者狐疑，“不该啊！你莫不是骗我？” 雷家，她还是知道的。 在圣城的房产，其实是万虚的地盘上。 这等势力，在二流世家中也算排得上名号了。怎么才三名化神？ “不敢欺骗前辈。”韶音老老实实道，“当日晚辈去后，用神识扫过，的确只发现了三名化神。” 不恕尊者不再言语，眼神闪烁起来。 雷家有几名化神，都不打紧。 他们敢跟万虚对上吗？ 然而问题在于，她已经不是万虚弟子，叛出了宗门。 但她叛出之举，是自己认为的。她当日率领弟子离宗，其实外人看来叫出走。 毕竟她和弟子们，谁的宗门令牌都没归还。 这也是她给自己留的后路。 现在想想…… 修真界要乱了，两百名弟子，真的能保护好她吗？ “本尊便去瞧瞧。”不恕尊者的袖袍一拂，身影离席而起，很快远去。 与此同时，一道道白衣身形飞起，逐在身后，接二连三远去，正是她的男弟子们。 韶音眯起眼睛，看见其中夹杂着一抹紫色，身形纤长流畅，乍一看还以为是不恕尊者的影子。 “这倒是好一段缘分！”她低声。 那抹紫色身影，乃是一名女修，也是不恕尊者最新收的女徒弟，纯阴之体那位。 韶音身为化神修士的目力，让她一眼认出来，这女修竟是当初紫霄宫的郦之沅。 她得罪了天阙修士，紫霄宫不保她，她叛出宗门，逃亡在外，还跟叶辰结仇。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她竟然被不恕尊者收为弟子。 而且不恕尊者还为了保她，叛出了万虚。 “不恕应当会好好待她。”韶音眸光微微闪动。 至少比当初云华对自己，要强许多吧？ 但抛开炉鼎不提，在最终翻脸之前，云华对自己也是不错的。 想到此处，她还有些怅然。没有师徒缘，怪谁呢？只怪她原本便没安好心，挑上了云华。 “我走了。”她飞出水晶行宫，一道传音落入城主府。 不等秦野来送，便飞出了有凤城。 秦野结婴，旧怨已了，前方是新的人生，已无需她多担心。 而她自己的风波，还没有平复。 有凤城很快落在身后，听到传音便追出来的秦野，只看到一道飞向天际的身影。 他肩上是隐形的瑞兽，立在有凤城的城墙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天际流云如絮。 “你这个朋友，还挺识时务。”高傲之中带点稚气的声音，从肩头传来。 瑞兽是很满意的。 有凤城被人惦记时，它很着急，却又打不过。好在坐骑搬来的救兵，有点本事，解决了此事。 不仅如此，这个救兵还很识时务，没有居功要挟。 第200章 天阙那个无凰，被抓到了？ 不恕尊者带着五六十名弟子，抵达雷家附近。 从灵舟上方往下瞧，直皱眉：“荒唐。” “师父，这里是雷家吗？”飞行在灵舟两侧的弟子们，看到下方的情形，也不禁诧异。 再怎么说，雷家是二流势力。盘踞之地，居然连一座防御大阵都没有？ 防御大阵不仅仅是起到防御作用，还可以聚拢灵气，不流失，使得居住之地，愈发灵气充沛。 更能够遮掩外界视线，不泄露家族的秘密。否则什么大事小情都被外人捕捉，颜面何存？ 但现在，他们从上往下瞧去，雷家的建筑分布，一览无余！ 不单单是不恕尊者，她身后跟随的弟子们，也一样感到疑惑。甚至以为，来错了地方！ “是不是那小子骗我们？”一个弟子怒道，“徒儿就知道，那小子不怀好意！” 地址是韶音告诉他们的。若是有误，必然是他戏弄！ “啊——”他话没说完，灵舟中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扫飞出去。 站在他身侧的郦之沅，轻轻抚着左手，艳丽的面庞上浮起讥讽。 一群炉鼎，在这里邀功献媚。 全都是脓包蠢货。 “师父，弟子去瞧瞧。”郦之沅说完，飞身往下落去。 降落在地面，一根根细小的藤蔓，从她脚下钻出，迅速爬向前方。 未多时，藤蔓回来，缩进她裙下。郦之沅飞身而上，回到白色灵舟前，拱手道：“师父，这里发生过打斗。” 藤蔓如她的眼，却又有灵，能与草木沟通。爬出去一遭，无声无息，将这块地盘上的情景打探一遍。 须臾，灵舟中飞出一道身影，只见不恕尊者面露赞许：“嗯。” 郦之沅嘴角微弯，低下头：“请师父下令。” “去吧。”不恕尊者淡淡道。 去吧？ 去哪儿？做什么？ 这话不清不楚，但郦之沅何许人也？从前在紫霄宫，便是如此使唤人的。 “是，师父！”她清脆地应道，转身从一众师兄们之间飞出，再次落向下方。 一根根粗壮许多的藤蔓，自她脚下生出，从土壤中疾速窜行，很快一声惊叫响起。 “啊——” 只见一根藤蔓卷住一名修士，那修士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灰白下去，神情从愕然转向惊恐：“救命！！” 没等他喊完，便被藤蔓扔下，重重摔在地上。 “救命！”那修士手脚发软，脸色灰败，跌跌撞撞往里面跑去，“有敌来袭！有敌来袭！” 郦之沅轻轻抬手，藤蔓便飞速折回，攀着她的衣袍而上，缠绕在她的手腕上，轻轻地磨蹭。 “真乖。”她饱含宠溺地赞许。 抚了抚藤蔓的尖梢，余光打量着前方。 “师父，小师妹太残忍了！”上空，有个男弟子不服气道。 师父只是让她通传，她居然吸干人家的修为，简直有损师门清誉！ 不恕尊者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哦？你觉得应当如何？” 那个男弟子立刻道：“传音入内，通传一声，叫他们出来迎接师父，方显师父的神威。” 不恕尊者缓缓点头：“说得是。” “就是。” “小师妹太没体统了。” “丢了师父的颜面。” “回头还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一个个附和声响起，全都是针对郦之沅的不满。 这是师父座下，唯一的女弟子。 整个万虚，谁人不知，不恕尊者修阴阳交合之道，只收男弟子？ 忽然收了个女弟子，而且为了她叛出宗门，令一众男弟子们心中忌惮起来。 不恕尊者听着身边不断的抱怨声，脸色渐渐阴沉：“你们说得都对。” 她缓缓道：“方才真该叫你们去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众弟子们面色一变，纷纷捂住胸口，闷哼出声。 还有人嘴角溢出血迹，面色苍白，受了不轻的伤。 “师父息怒！”一个个惶恐跪下，求饶。 不恕尊者垂眸，看着跪了一圈的弟子们，眼中讥讽：“你们说得好听。刚才怎么不去？” 他们自己不去，还怪师妹出风头？ 真是出息啊！ “师父息怒！” “师父恕罪！” “弟子知道错了！” 不少弟子暗中埋怨，他们方才又没说什么，为什么也被罚？ 但不恕尊者一向是这样，不讲道理，想罚多少人就罚多少人。 跪了一圈的弟子，受伤了也不敢服药疗伤。不恕尊者看也不看一眼，垂眸盯着下方。 “何人放肆！”很快，雷家的地盘上涌出了十几位修士，气势汹汹而来。 郦之沅抚着藤蔓，不紧不慢道：“可是雷家？” “你是什么人？”回答的那人，看到天空上方悬停的灵舟，心中一凛。 两日前，才来了一尊大佛。今日这难道又是来报仇的？ “叫你们家主出来，跪迎我师父。”郦之沅淡淡道。 “放肆！”雷家修士喝道，脸色变了变，“你可知道，这是大乘尊者，易春尊者的家？” 郦之沅轻轻笑了起来，神情轻蔑：“大乘尊者？算什么？” 雷家修士心中狠狠一沉！ 难道又是上三宗的修士？否则怎么，连大乘尊者都不放在眼里？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雷家修士戒备道。 郦之沅却是板起脸，不耐烦起来：“休要啰嗦。我师父乃万虚出身，化神尊者。她屈尊纡贵，踏足此处，你们还不赶紧迎接？” 她话中使了个小小的玄机，只说万虚出身，但雷家修士没注意。 或者说，两日前刚被“万虚修士”霍霍一通，下意识忽略了。 “这，这……”雷家修士脸色变了几变，到底传音给长老。 未几，招待过韶音的那波人，重新出马，现身招待不恕尊者。 “效忠于我。”不恕尊者飞身落下，只淡淡一句话，“不然就死！” 这话一出，雷家修士又怒，又惧，甚至想要传讯给长阴宗的大乘老祖。 但不恕尊者的神识笼罩众人，任何轻举妄动都逃不过她的注视，传讯失败。 四五十名元婴加金丹弟子，还有化神后期的不恕尊者，以及万虚出身，让雷家众人连挣扎都挣扎不动了。 防御大阵没有了，藏宝阁中的法宝，最好的都没有了，他们拿什么来抵抗？ 三尊化神修士，都想要逃，被不恕尊者挨个打回来—— 她打不过韶音，是因为韶音的时间秘术，太过逆天。 如果没有时间秘术，韶音手持紫霄神木，都不是她的对手。 区区三尊化神而已，不恕尊者祭出法宝，困住一尊。 驱使几名元婴弟子，上前自爆，炸伤一尊。 还有一尊，她自己亲自动手，未多时，便将之击落。 余下的元婴、金丹、筑基等修士们，也已经被弟子们降服。 不过半日时间，雷家倾覆。 不管雷家修士的脸上，有多难看，不恕尊者的神识在雷家扫过，而后降落在藏宝楼。 “怎么只有垃圾？”她皱眉，终于怒了。 上面三层都是空的！ 雷家修士苦涩道：“两日前，万虚的神风尊者来过……” 神风？不恕尊者皱眉：“当真？” 雷家修士以灵力化镜，映出那人的身影，不恕尊者看过，顿时愕然：“是他？！” 这不就是凤昊天吗？！ “好，好哇！”不恕尊者怒笑出声。 眼中杀意浮涌。 留给她一堆垃圾，还敢让她来捡宝？忽然，她神情一顿。 仿佛，凤昊天并非让她来捡宝。他原话说的是：“尊者身边伺候的人，不太多啊。” 不恕尊者的视线，缓缓扫过雷家众人。包括受伤的三尊化神，还有诸多元婴、金丹、筑基等弟子。 “罢了。”嫌弃从她眼中闪过。 几百人，多少也能充充府邸。 只是，被摆了一道，到底令她不悦。拿出宗门令牌，与门中友人传讯：“神风在哪？” 神风？神风不是去沧澜秘境，杀那个谁，无凰了吗？ 那人恰巧知道神风的动向，挂断通讯后，就去找岁寒尊者禀报：“尊者，神风有消息了。” —— 韶音离开有凤城，一路折返依山城。 进城时，依然是换了一副样貌，没用凤昊天这个身份。 这次，她捏了个女修的外表。 “检查。” 依山城的门口，有数名穿着上三宗服饰的修士，站在一块大石头前，让每个进城的修士都在大石头前验身。 韶音大大方方的走到那块刻录着诸多阵法，金纹闪烁，明显不凡的大石头前。 “走吧。”大石头没显示异样，上三宗的修士便挥手让她离开。 她本体是纯阴之体。 但现在用的是神风的身躯，男修是不可能纯阴之体的，嘎了也不会是纯阴之体。 她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地进了城。 依然是来到茶馆，坐下。 “来一壶今朝醉。”她招呼小伙计道。 这茶馆里的茶，贵是贵了些，但也有高等货色。毕竟，也不单单是散修才在这里打探消息。 她刚从雷家出来，储物袋，不，储物戒里不缺灵石。 “您的茶来了。”不多会儿，小伙计端着茶水来了，“请慢用。” 韶音大方地扔给他一块灵石，便喝起茶来。 茶馆中坐得满满当当的，说话声音更是嘈杂不绝，她仔细分辨着说话声。 “什么？无凰找到了？” 她心中一惊，从储物戒中摸出传音玉，联络一号韶音。 第201章 别再找我麻烦！ 无凰是什么人？ 她出名不久，不像一些天骄、大才、狠人，早年成名，如今修真界还流传着他们的事迹。 但她虽然出名不久，却名声极大！ 上三宗倾尽全力都抓不住的女修，搅动整个修真界的风云，捅破天大的秘密，一举撕破上三宗遗世独立的仙宗外衣。 论战绩，论影响力，整个修真界无人出其右！ 听说她还杀了师父，勾结邪修。 如今的修真界，还不知无凰之名的，寥寥无几。听到她居然被发现了，都顾不得其他，连忙围过来聆听。 “在此前，她已经被发现了数次，但都被她逃脱了。”说话的修士，骄矜之色外溢，显然对眼下的场面很受用。 “上三宗不是吃素的，在她身上下了牵丝蛊，她再也逃不掉了。”说着，他唏嘘摇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有人问道：“牵丝蛊是什么？” 围观的修士中有知道的，便回答说：“是一种蛊虫，沾在肌肤上，便会融进血液中，无法拔除。并且散发出奇异的香味，极易追踪。” 那位无凰尊者，就是这么被抓住的。 要不说，上三宗不是好惹的呢？法宝无数，总有一样会起作用。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有人问道。 那人哼了一声，骄傲道：“碰巧，我从禁日森林出来，远远观到这一幕。” 韶音心中一动，问道：“道友可看见，那无凰尊者被抓住了？” “倒没有。”那人是个老实的，没有吹牛，“他们打得厉害，我听到几句对话，便不敢多瞧，赶紧走了。” 上三宗的热闹是好看的吗？ 回头他们抓了无凰，收拾他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 “那无凰是跑不了了。”这人摇摇头，“牵丝蛊既然种在她身上，她跑得了这次，也跑不了下次。” 众人从他这里挖不出别的消息，便很快散去了。 也有人嘀咕几句，结伴而出，准备去雾州地界瞧瞧。 无凰尊者于天下有恩，于散修有义，若有机会，帮上一把，乃是人间正道。 韶音回到座位处。 她再次试着联络一号韶音，怎么都联络不上，心里便知，情况怕是不妙。 本体韶音始终没消息，一号韶音如果寄了，那这里就剩下她自己了。 那就要苟得更小心了。她这样想着，忽然感觉到什么。 拿出属于神风的宗门令牌，只见上面白光闪动，有人在联系他。 是谁？ 神风潜进沧澜秘境，带着岁寒尊者的神识一击，想要杀死她，带着她的身躯回去，挽回万虚的颜面。 后来沧澜秘境打开，无凰飞出来，搅动风云，神风却音讯全无。 这时候找他的，是他的好友，还是…… 岁寒尊者？ —— 雾州。 一道纤长美丽的身影在前方疾飞，后面坠着十几人追杀。 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 最开始发现她，与她交手的上三宗弟子，已经被干掉了。 虽然身中牵丝蛊，但牵丝蛊只有追踪定位之能，并不影响她的战力，因此她费了点力气，就把对方干掉了。 只是，还没跑远，对方来了援兵。她又要重新打一遍。 重新打也无妨，只是打着打着，再次来了援兵。 只能说，上三宗要抓她的心，那是十分真诚啊！ 韶音身上的法宝用掉大半，紫霄神木的天雷之力都用完了一根，眼见对方人数越来越多，终于察觉不妙。 这时唤二号韶音来援，没有意义。 首先不知道二号韶音在哪儿。就算知道，对方也不可能马上赶来。 而即便赶来了，搞不好也是统统交代在这。 给自己留一点香火。 本体韶音毫无音讯，只有她们两缕元神，一定要能苟就苟。 “站住！” “叛徒！哪里逃！”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一道道凌厉的攻击追上来。 韶音一头钻进禁日森林，头也不回，猖狂叫嚣：“有种来抓我啊！” 禁日森林是什么地方？ 只要进入禁日森林的地界，便是一片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世界。 传闻中，禁日森林是某位飞升大能，安置灵宠的地方。因为那只灵宠不喜光，故而布下阵法，这里永绝日光。 散修们对禁日森林，讳莫如深，鲜有深入腹地的。 宗门世家的弟子亦是如此。 上三宗的弟子也是一样。 整个禁日森林的范围，覆盖了青州、宁州、永州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什么人能够布下这种阵法？这种阵法中沉眠的生物，又会是什么级别？ 当小修士时，可能不知道厉害。然而随着修为的高深，修士们愈发明白，禁日森林的可怕之处。 韶音如今是化神修为，追杀她的人最低都是元婴修士，自然深深明白禁日森林的可怖。 “怎么？难道就不追了？”望着那道身形没入苍郁的森林，一名修士皱眉。 其他人同样心情不好。 眼看就要抓住她了，谁知她不要命，逃进禁日森林—— 禁日森林并不安全，在修士们绝迹的腹地，生活着古老而强大的妖兽。 千千万万岁，谁也不知道那些妖兽的修为多深。 “追！”一名北斗修士眼中狠色闪过，率先冲了进去。 无凰是上三宗的罪人！ 散播谣言，蛊惑同门，败坏上三宗的名声。 其他人相视一眼，也纷纷冲了进去。 无凰一定要死！ 怪就怪她不识时务。怪就怪她胆大妄为。怪就怪她天真愚蠢。 自从无凰叛宗，已有半年时间。 上三宗的弟子们，有私底下调查的，明面上闹事的，还有明里暗里叛宗的。 死在天元秘境/炼心秘境/天干秘境的弟子数量，庞大得过分。 无凰的话没错，上三宗的确不干净。但杀了她，他们就能跟着一起，分享神血。 修炼越往上越难，卡在小境界数百年难以寸进，面对神血的诱惑，谁人能抵挡？ 因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无凰！ 只要她死了，上三宗的名声自然能洗清。那些秘境中死去的庞大弟子数量，也可以解释了—— 一切都是邪修作祟。 禁日森林中，暗无天日。 虽然修士可以放开神识，不至于跌跌撞撞，但总是不方便些。 他们手中持有追踪牵丝蛊的法宝，循踪而追。 “嗯？！” 半个时辰后，数位修士停下身形，围绕一块大石头站立，面露愕然。 他们看看手中的法宝，悉数指向身前的大石头。 “怎会如此？” “无凰呢？” 其中一人拂袖，在大石头上一挥，灵力卷住细微的灰尘，在灵力中浮沉。 法宝的指针微微变动，指向了空中。 “岂有此理！” “这不可能！” 她怎么做到的？没有人能把牵丝蛊剥离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被他们忽视的大石头忽然炸开！ 白光乍现，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众人仿佛闻到了什么香气。 “不好！”很快有人沉声，“粉尘有毒！” 炸开的大石头，飞出了大量的尘土，这些尘土中夹杂着有毒的粉末，被众人沾上。 修为到了他们的境界，想要通过呼吸来下毒，几乎没有可能，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呼吸。 但这粉末，却沾在他们的肌肤上，无声无息渗入血液——作用方式，竟与牵丝蛊一模一样！ “这是何物？” “定是那无凰动的手脚！” “哼，雕虫小技！” 不过区区小毒，他们只需要灵力运转一周天，自然能排出来。 却在这时，重新变得昏暗的周围，数枚不起眼的小球从头顶落下，沾在衣袍上。 如水漫过全身的沁凉感，一下子令众人警惕起来，很快惊呼声响起来：“我的修为！” “此为何毒？” 来自天阙的一名修士，脸色大变：“她有一件法宝，能令人修为倒退！” 无凰最出名的是她的爆裂阵。 她入门时间短，又没怎么学功法，在宗门中露面的数次，使用的都是爆裂阵。 唯有叛宗那日，使出诸多手段，其中逼退妙韵尊者的，便是修为倒退之术。 北斗、万虚的修士不知道。 “为何不早说？！” 早说什么早说？她就使过一次，而且天阙上层怀疑妙韵尊者放水，故意装作修为掉落，好放跑师妹！ 不然她怎么很快修为就恢复了，还跟松阴尊者打起来了？ 争吵之中，众人的修为纷纷跌落，而方才从大石头之中爆出来的毒粉，也开始起效。 “啊——” “我的手——” “我的眼睛——” 一声声毫无大修士尊严的惨叫，惊起飞鸟如群，扑棱棱飞走。 不过一刻钟，附近的鸟兽虫蛇尽散。 自黑暗中缓步行来一人，墨发白衣，身量纤长，容貌清丽无双。 她手握紫霄神木，笑意盈盈：“别怕别怕，只是暂时的。”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强行夺过他们的储物法宝。 地上瘫着一群不成人形的东西，皮肉腐烂，毛发无存，像是被丧尸群啃过一般。 他们惊恐怨恨地看着她，声带破损的喉咙里发出声音：“无凰！！” “别喊，别喊。”韶音抬手，从树梢上收回几枚留影石，收进储物戒，“怪吓人的。” 众人才发现，她居然又录像了！ “别再找我麻烦。”韶音眯眼道，“不然，和光尊者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第202章 身后摆动着三根青色狐尾。 天阙发生一件大事。 崇明峰被炸了。 这是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有何不凡之处？ 在无凰叛宗一事后，难道还有什么事，能称得上大事吗？ 有。 那就是宗门中的部分弟子，生出反心，与宗门离心离德。 以郑玄英为首，数十名弟子暗中成行，终于在半年后的一日，炸了崇明峰。 崇明峰是什么地方？灯为明，此峰乃闲峰一座，放置着宗门中弟子的命灯。 所有弟子，上至大乘，下至筑基，无论内门弟子，外门弟子，还是杂役弟子，所有弟子的命灯都在此处。 成千上万的灯盏，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晃动着翻倒，坠落，摔碎，熄灭。 残余之数，百不存一。 “不好啦！！” 守灯的弟子，不过是资质一般，无所长进，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修为勉强结丹。 他在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就从瞌睡中惊醒，猛地大叫一声！ 随即，便昏死过去。 崇明峰有禁制，毕竟放置着宗门要物，自然不是闲杂人等能进的。 只是，命灯而已，谁会进来偷这个，偷了又有什么用？因此禁制虽在，却并不很强。 只挡住了元婴及以下弟子。 但郑玄英的手中，有着韶音曾经给的防身的爆裂阵，他在沧澜秘境中没怎么用上，都存下了。 “孽徒！”随即赶来的主峰修士，使出时光回溯之法，在影像中看到了郑玄英的样貌，顿时大怒！ “格杀勿论！” 这个冰风双灵根的天才，主峰弟子，在新一代弟子中名望颇盛，就此沦为通缉犯。 圣城之外，一位遮掩了样貌的修士，捏碎鸳鸯镜，飞速逃离！ 崇明峰要炸，性命当然也要苟。无凰师叔的行事作风，深深影响了一代弟子，郑玄英也不例外。 他花了很大力气，买到一张替身符——自从无凰师叔用替身符，在北斗搞事之后，全修真界都禁止卖替身符。 他让替身符代替自己，去炸崇明峰，本体用鸳鸯镜，观察替身的一举一动。 见到崇明峰被炸，全宗门的命灯皆碎，他心中大定。 炸命灯有何用？ 没有什么大用，只是让想逃离的弟子，都能逃离，再也不受宗门约束。 重燃命灯需要时间，以宗门的办事效率——曾为主峰得力弟子，郑玄英深深明白——重建崇明峰，重燃弟子命灯，至少也要十年八年。 这段时间，足够想要逃离的人，成功逃离宗门。 而无凰师叔在外杀人，也不会传回宗门，更不会泄露她的位置。 面具之下，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毅然坚决，毫无悔意！ 通缉犯又如何？ 无凰师叔都不怕，他以无凰师叔为灯塔，亦无所惧！ —— 圣城之外，三百里处。 天空上，两名修士不遗余力地交手，不同颜色的灵力剧烈碰撞。 “海潮！”一名修士喝道，“你此是何意？！” 身穿家族衣饰的女修，剑意如潮：“小妹刚刚结婴，还请三哥赐教！” “我有事！”对面修士喝道，“让开！” 女修不让。 两人交手一日一夜，等到朝阳再次升起，光芒洒落大地，纷光碰撞的灵力终于停歇。 海潮衣饰破烂，法宝豁口，握剑的手掌往下滴血，脱力地颤抖着。 “你想做什么？”剑尖下，男修重伤难以动弹，瞪着她的目光惊怒。 海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剑尖以决然之势刺破男修丹田！ “啊——” 元婴被碎，男修发出凄厉的叫声，却被海潮的灵力所包裹，未能传出去。 天空上方，飞鸟安然掠过，未曾察觉到一丝一毫惊动。 “为什么？！”男修不甘又怨恨道。 海潮面无表情，但眸中火光闪耀：“三哥，做个凡人也很好。” 他丹田破损，元婴碎裂，却并不会死，只会此生再也无法修炼，做个凡人。 凡人不能掺合修真界的事，也就不能去追杀无凰师叔。 “三哥，再会。”海潮收剑，剑尖挑起他身上的家族饰物，挥剑粉碎。 又将他的储物戒，所有代表修士的东西，统统取走。 “我待你不薄！”男人嘶哑低吼。 海潮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纵身飞远。 天高云阔。 她是一只孤鸟，这世上仅有一朵云，曾为她遮阳，为她避雨，供她歇脚。 是无凰师叔。 至于旁人？她想起二十年前，拿着无凰师叔给的洗灵丹，这般无价之宝，回到家族，交给父亲时。 “我生下的孩子，不一定是天才。”她说道，“但这个，可以缔造一个天才。” 洗灵丹啊！可以洗去多余的灵根，怎能让人不动心？ 她不过一个普通的海家人，没什么特殊，她能生出什么孩子来？ 父亲但凡有一丝慈爱，便会拿走洗灵丹，放她自由，不再干涉她的人生。 但父亲扣住她：“为父不逼你。你只需生一个孩子，不论天资如何。” 她刹那间明白了。原来她的命运，不仅仅是生一个孩子，而是一直到生出天才。 不，可能生出天才之后，她还要继续生——既然生得出一个天才，如何生不出第二个呢？ 她以自爆要挟，父亲恼羞成怒，将她关进家族禁地，并放话：“几时你结婴了，再出来罢！” 她天资不好。 父亲有三十几个孩子，她既不是天资最好的，也不是嘴巴最甜的，更不是头脑敏锐地，还不是手腕灵活的。 她什么都不是，是父亲最失败的孩子，唯一的用途就是生下海家的血脉，为族中添丁进口。 “哈哈哈！”想到这里，她不禁大笑两声，眼眶中充盈水光。 随即，伤痛隐去，眸光愈发坚毅起来！ 她这点坎坷，算什么？ 看看无凰师叔！ 区区二十年的时间，她变成了上三宗的眼中钉、肉中刺，给和光尊者难堪，杀死云华尊者，从松阴尊者手中逃脱，搅动整个修真界的风云！ 这才是我辈楷模！ 与之相比，她所遇到的那些恶心事，简直小之又小，不值一提，远远算不上磨砺！ “是我。”宗门令牌震动，她接通。 里面有声音传来，是驻守圣塔的好友，海潮听了几句，身形停下来：“好，我知道了。” 又有一名修士，从宗门出来，要去追杀无凰师叔。 这次是一名元婴后期的修士。 她要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 禁日森林中，韶音满载收获，哼着小曲，往深处而行。 那几个追杀她的弟子，她没有杀——时间之力的起效，有时间限制，他们很快会恢复修为，等到恢复修为后，所中之毒就没用了。 她只让他们对天发誓，再也不找她麻烦。其实，本该将他们炼成傀儡的，偏偏缺少最重要的一味材料，她的精血。 不过，对天发誓也有用。他们发了心魔誓，如果再找她麻烦，就被心魔缠身。就看他们杀她的心诚不诚了。 无所谓了。 都是些小虾小鱼。 即便是上三宗，化神修士的数量也有限，追踪她的主力仍然是金丹、元婴弟子。 蚁多咬死象，只要她露出行迹，那么满天下的修士都会来追杀她，不仅仅是上三宗的力量，她迟早会落网。 “啧。”纵身跳起，从上方摘了只黑黢黢，但口感酸甜的灵果，韶音满不在乎地啃了一口。 这次行迹暴露，其实也是她没怎么防备。 上次跟二号韶音分手后，她就回到圣城，打算在万虚搞点事情。 不能厚此薄彼嘛，北斗和天阙都搞了，怎么能落下万虚呢？ 但她下手迟了，北斗和天阙居然亲自下手，把兄弟给搞了一顿！ 当初得知消息，她整个人都呆了。 好深厚的兄弟情啊！ 然后她就留在圣城吃瓜，顺便给尊贵的圣城居民们答答疑、解解惑： “邪修？你信啊？你傻吧？” “和光干脏活儿，被无凰发现了呗。” “当日在沧澜秘境外，北斗一次次毁坏留影石，难道是*维护和光的颜面？北斗傻吗？他们一出手，这不是不打自招，受辱的是北斗的人？” “当然是害怕留影石里面，和光吐露秘密，被全天下人听到啊！” “你朋友是上三宗的吧？没事，别担心，我也是从上三宗的朋友那里听到的。” “嘘，没错，两百年前的那件秘密，我朋友也告诉我了……” “这些年，上三宗招收弟子的门槛越来越低。” “三十年前的风夕城，一夜之间覆没，诸位还记不记得？” “这些年各地都有些奇事异事发生。” “道友去过沧澜秘境啊？那你可要小心了，听说里面的灵草有些有毒。” 上三宗捂着秘密，拒不承认，但本体韶音干得漂亮，那些留影石一出，直接暴露给上三宗的弟子们。 总会有人私底下议论，反思，贯通先后，分析逻辑。 还有外界传来的，一件件散修遇害，变成怪物的例子。 各大宗门、家族心中，早有定论。 ——两百年前的那件事，不仅仅是上三宗、一流宗门势力参与，无数势力都现身了，只是他们最终得利了。 这件事情，纸包不住火。韶音加了把火后，就觉得没意思了。 恰巧属于平栾师兄的令牌亮起，有师兄联络她，便接起来。 那几个惦记她纯阴之体的，被她打得不能自理之后，找来几头发情的妖兽，双修了一番。 第203章 妖族避难。 “束手就擒！” “大人有召，还不快放下抵抗！” “不治你违抗之罪！” 围绕在柳霖身边的，是三名长相异常俊美的男女，脸型窄长，精致妖娆。 其中一名女子，白发红尾，腰肢纤细不盈一握，非常符合大众观念中狐狸精的形象。 她指甲尖利，泛着坚硬锐利的锋芒，身姿灵巧，每一爪落在柳霖的身上，便会溅出一蓬血珠。 “做梦！”柳霖的回应，温柔而坚决。 他的再一次反抗，令三名狐妖失去耐心，攻击更加凌厉起来。 各色光芒闪动，交织在一起，将昏暗的禁日森林映得鬼魅邪气。 韶音蹲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一会儿，才冷不丁开口：“老祖，需要帮忙吗？” 突然而来的少女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入耳带着几分熟悉。 柳霖吓了一跳，紧接着吃惊抬头：“韶音？” 蹲在树冠上的女修，模样赫然熟悉，正是少年离家，去上三宗拜师，而后音讯全无，沧澜秘境开启后才终于见面的晚辈。 “你是何人？”三名狐妖也发现了她，目光中警惕而敌意。 韶音出现得突然，他们都没有发现她，可见她修为不低。但于妖族而言，字典里少有“怕”字。 “我是他的重重重重孙女。”韶音握着紫霄神木，轻飘飘飞落，指了指柳霖笑答。 那名女狐妖显然是三人中的头领，上下打量她几眼：“你不是。” “嗯？”韶音意外，难道她能看穿她的本体？ 但随即她就明白了。 对于妖而言，必有一套分辨同类的法子。而如今她的体内，没有柳霖的血脉。 事实正如她所想，女狐妖对她没有兴趣，说完这句话，就把视线移开了。 看向柳霖，说道：“大人有召，你身为狐族子民，当回族中，为大人效力！” 柳霖一向性子温和，哪怕露出妖身，面貌精致了许多，也还是温柔挂的。 但此刻，这张温和俊美的脸庞，迸出了怒气，眼中冒火。 “我说过，不去！” 说话间，身后的三根青色狐尾，“唰”的一下收起来。 韶音正看得有意思，还想着要不要摸一把，毛茸茸的，油光水滑的大尾巴。 见状惋惜地收回视线，与他并肩站立：“听见没有？我家老祖说，不去！” 她手中紫霄神木抛动着，丝丝雷光闪烁。 三妖看过来，神情冷傲而排斥。 女狐妖开口：“你非我们妖族子民，再不离去，休怪我们不客气！” 那还挺和气的。 是真的挺和气，没有不讲理的拿刀就砍。 既然对方客气，韶音便也收起紫霄神木中的雷电之力，说道：“稍等，我劝劝我家老祖。” 顶着三妖诧异的眼神，把同样诧异的柳霖拉到一旁。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柳霖皱眉。 这些日子，上三宗把她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柳霖当然也看见了。 他当然认得自己的后辈，但这么出息的后辈，他却有点不敢认。 那通缉令上写的名字，俗名凤于飞，道号无凰。没有一个字，跟柳家有关。 柳霖看着她，声音平静轻缓：“你变个样貌，以后不要用这张脸示人。” 韶音眨巴眨巴眼睛，道：“我平时不这样。怕你认不出来，才特意变回来的。” 柳霖瞳仁一缩。 是了。 当初在沧澜秘境外，她送自己法宝，便没用真容。 即将出沧澜秘境的时候，送自己悟道果，也没现真身。 他眸光沉下：“你与无凰，有何干系？” “咳。”韶音摸了摸鼻尖，“那就是我。” 她眸光闪烁，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活泼好动的模样，与当初求见他时的模样，仿佛重叠了。 但又有不同，她现在成熟了太多，修为高了太多。 柳霖闭了闭眼，说道：“跟我去妖族。” “嗯？”韶音惊讶，“老祖怎么又想去了？” 柳霖睁眼，定定盯了她两眼，往这个不省心的后辈额头上敲下，没好气道：“保你小命！” 她在外面惹出乱子，上三宗到处通缉她，东躲西藏，又能躲多久？ “我也是这么想的。”韶音不好意思地捂住额头，“老祖，但我自己去就行了。半道上，我把你放跑。” 她还没去过妖族。 师兄问心就是妖族，当初被人救走，她后来打听过详细情形，能够不声不响地撕裂空间，她猜是凤凰。 这两个会不会去了妖族的地盘？ “不用。”柳霖淡淡道。 韶音道：“老祖，我不能坑你。我自己去就行了，他们又不会把我怎么样。再说就算他们不友好，我也能跑。” 柳霖面色微凝，负过手，视线转向一旁：“天下将变，妖族要召集子民。” 他就算今日跑了，来日也还是会被抓到。 修真界就要变天了。 这还是无凰搞出来的事情。人族动荡，妖族也不是傻子，嗅到了气息。 他不过是一只血统不纯的杂狐，幼年出走，从没有族人找过他。如今，族人非要带他回族中。 “这……”韶音微微皱眉。 剧情中，有妖族出来掺合吗？ 哦，想起来了。有的，有妖族的剧情——某族的公主，还有某族的长老，贴着叶辰，非要跟他。 韶音记得，有个妖族的长老，心狠手辣来着，排斥异己非常厉害，在叶辰的后宫中兴风作浪。 ——杀了柳韶音的，就是这位。 “啪！” 一团灵力在眼前炸开。 韶音回头，只见三妖等得不耐烦了，发出催促之意。 还挺有礼貌的，只是发个信号催促一下，没有大喊大叫什么的。 “老祖，那我们走？”韶音转过头，询问道。 柳霖抿唇，点点头：“嗯。” 两人便转身，一起朝三妖走去。 “想好了？”女狐妖问道。 柳霖点点头：“我要带上这个后辈。” “她不是我们妖族子民。”女狐妖冷冷拒绝了，“不能与我们同行。” 柳霖说道：“她是。” “她不是。”女狐妖冷冷道。 韶音便解释道：“我的本体是。这只是我的一具化身，才没有妖族血脉。” 女狐妖紧紧皱眉。 这时，一个男狐妖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女狐妖眉头皱得更紧了，上下打量韶音：“你，是人族那个无凰？” 无凰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妖族们在召集子民时，也在人族城池中晃荡，自然看到了。 “啊？”韶音眨巴眼睛，“我不是，我只是觉得她好看，模样变得跟她一样了。” 说完，立刻把样貌调整一番。 自己的脸不能用。 平栾的脸，别惹什么麻烦，最好也不用。 她捏了张漂亮但陌生的脸。 女狐妖看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时，男狐妖又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狐妖点点头：“那你先跟我们来吧。” 无论如何，柳霖必须带回去。 三妖围绕在两人前后，随即女狐妖拿出一块巴掌大的宝石，宝石发出一道光芒，直直指向一个方向。 “走。”女狐妖率先向前。 柳霖和韶音随后。 两个男狐妖垫后，防止他们逃跑。 在禁日森林中赶路了三天，愈发深入森林腹地。韶音没怕，她已经是化神修为，森林腹地还是敢试试的。 至于三妖、柳霖，差不多是元婴修为，也没有怕——妖族老窝就在禁日森林腹地，他们是回家。 “老祖，你怎么是妖？”韶音好奇道，“我们体内都流着妖血吗？” 她怎么一直没发现呢？她本体都化神了，也没发现自己是妖。 柳霖抿了抿唇，神色不自然了一下，传音给她：“我不是纯血妖族，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 当年也正是因为混血，修为低微，被族中欺凌，才跑了出来。 “你不是妖。”他随后道。 韶音惊讶：“啊？我是捡来的吗？” 刚问出口，她就知道不对。她的长相很像父母，绝对是亲生的。 那谁是被捡来的？还是有人被绿了？ “你们都是捡来的。”很快，柳霖回答了她。 这居然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当年柳霖在外游历，认识了一个朋友，因为天赋异禀，结丹的第二日，被人害死在了宗门的后山上。 他联系不上朋友，后来得知朋友的死讯，却无力报仇，便庇佑了朋友的后人们。 “我们都是你朋友的后人？”韶音愕然道。 柳霖微微点头。 韶音心中震动，这是什么大好人啊！ 要知道，庇护一群族人，跟独自清修，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是这样的人，三个狐妖也是和气的性子，韶音想到问心师兄，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忽然之间，对妖族有了很大的好感。 当然仅限狐妖。 “老祖，我爹娘那边……”她想到什么，犹豫起来。 柳霖道：“上三宗的通缉令，贴不到柳城去。” 他当年选址，挑了极荒僻的地方。资源匮乏，人丁不兴，那城中没什么令人看得上眼的，修为最高的只有金丹。 上三宗在各城池贴了通缉令，并下发到各大宗门、势力，并不是要贴得犄角旮旯里都有，而是为了广而告之。 因此柳城还算安全。 “那就好。”韶音松了口气。 柳霖继续道：“就算贴到柳城去，族人也不会认为那就是你。” 才过去多少年？她能够修到金丹，就是祖坟冒青烟，天之骄才了！ 第204章 是少君，不要脸的蛇族又来纠缠了！ 韶音不禁惊讶：“传言不实吗？” 柳霖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说什么，解释道：“实，也不实。” “怎么说？”韶音见有明白人，立刻问道。 柳霖一手负在身后，神情淡然，解释起来：“此处的确有大妖沉眠……” 他当年出走时，虽然还是幼年，但也有二十几岁了。 妖族的幼崽们，漫山遍野地跑，当然会碰到闲来无事，趴在石山上晒太阳的老妖，一遍遍地给小孩子们讲故事。 “后来妖族来此定居，修为渐渐强大，便不满于现状。” 是，沉眠的那位，实力强大。 但迁来的妖族们，修为也涨上去了！况且，妖族的幼崽们，难道要年复一年地生长在黑暗中吗？ 数名大妖联手，设下阵法，埋下宝物，撑起一片光亮。 禁日森林占地面积极广，妖族聚居在中心区域，只占了很小的面积。在妖族之外，仍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是如此，那沉眠的大妖并不曾发怒，这光亮便维持下来。 “原来如此。”韶音点点头，终于解惑。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有人族的修士闯入吗？” 人族修士不敢往里走。 此处暗无天光，飞上天也没用，到处都是黑暗，只有离开禁日森林，才能重见天日。 各种品种的妖兽生活在此，不乏实力强大的，修士只有历练时才会来，但也不敢深入。 都觉得禁日森林的核心，必有深不可测的大妖，一旦惊动，瞬间殒命。 柳霖这次没说话，他离开几百年了，实在不知。 “有。”这次，同行的一名男狐妖说话了，瞥来一眼，“都死了。” 他口吻平淡之极，仿佛闯入的修士们，就像闯入蚊帐的蚊子，不足挂齿，一巴掌就拍死了。 韶音眸光闪烁，做好奇状：“真的吗？” 能够闯入核心的修士，修为必不可能低了，不然外围的妖兽就够喝一壶的。 “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觉得，人族修士狡猾奸诈，肯定不好杀。” 听她诋毁人族，那男狐妖才收起冷意，说道：“大君出手，什么本领滔天之辈，也灰飞烟灭。” 另外两名狐妖，面露骄傲之色。 “大君？”韶音有了兴趣，又问道：“我知道人族修士的划分，最厉害的是渡劫真君，然后是大乘尊者、化神尊者、元婴真人、金丹真人。” “咱们妖族是怎么划分的？”她好奇问道。 柳霖不禁瞥了她一眼。都告诉她了，她不是妖族。这脸皮真厚。 难怪搅风搅雨，惹下那般祸事。 “最厉害的当然是大君，修为比人族的——”男狐妖正说着，忽然被女狐妖拉了一下，顿时止住声音。 女狐妖冷冷道：“她并非我族子民，不要泄露我妖族之事。” 韶音不禁摸了摸鼻尖。 她之前说，这并非她本体，看来这女狐妖不信。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韶音笑着，朝女狐妖看去，“狐族有大人这般谨慎机警之辈，实乃幸事。” 她不吝赞美，女狐妖面无表情，看也没看她一眼。 只不过，尖尖的耳朵抖了一下，被韶音看见了。 “妖族的等级划分，不如人族细致。”这次出声的是柳霖，“修为最高的是大君，继而是大妖，然后是小妖。” 就这？韶音愕然看去。 “那……老祖是小妖，还是大妖？”她试探道。 柳霖瞥她一眼：“你说呢？” 他乃元婴修士！ “必然是小妖！”韶音肃容道，“我们妖族，天赋异禀，如老祖这般修为，必然只是小妖。” “不知咱们妖族的大妖、大君，该有多厉害？”她捧着脸，满眼期待与崇拜。 男狐妖忍不住了，正名道：“我等乃是大妖！” 女狐妖这次没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 柳霖则没好气地在她脑壳上敲下：“休得促狭！” 真是没个正形。 修为上去了，心性还与当年一般。 “嘻嘻。”韶音终于不再插科打诨，老实下来。 妖族的实力已经摸到一角，其余的慢慢打听，不急。 她望着前方，修建的一座座草屋，石屋，平顶房，尖顶房，还有山坡上的洞穴。 在山野间活泼窜来窜去的小狐狸，快活稚嫩的打闹声。 “狐族人口不少啊！”她诧异道，“你们干嘛还要抓我老祖回来出力？” 就这么一眼看去，红色、青色、白色的小狐狸，至少三十几只。 幼崽都这么多，那成年了的，中年的，老年的，加起来数百只有吧？ 男狐妖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就闭上了。 还是柳霖说道：“我狐族人口多，但其他族中并非如此。” 女狐妖显然不高兴了，眉头皱起来。 另一只男狐妖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道：“我们走了，有事找长老。” 化为一只通体火红，但脊背上一条白毛的四尾狐狸，矫健灵动地跑走了。 另外两只男狐妖，都是白狐狸，各自甩动着三根毛茸茸的大尾巴，跟在后面跑走了。 韶音望着他们飘动的，毛茸茸的大尾巴，飞快判断起来。 “老祖，你是三尾？”她扭头问道。 柳霖这次传音给她：“在狐妖一族中，九尾可战人族的渡劫真君。” “八尾相当于人族的大乘期。” “五尾到七尾，如人族的化神修士。” “三尾以上，等同元婴修为。” “三尾以下，是为小妖。八尾以上，是为大君。” 所谓妖族的秘密，自然是不能为外人道也。但这孩子的品性，柳霖自认还是看得出来的，说与她无妨。 韶音想到了师兄问心，她听来的消息，是他为了让自己逃跑，迎战大乘尊者，松阴。 七根狐尾尽断。 心中揪了一下，她压下找人的冲动，听着柳霖继续介绍。 “这里有数十族群，但人口凋敝，只有蛇族、狐族，比较多一些。”说到这里，柳霖有些不自在。 蛇族性淫，狐族也差不多，两族半斤八两。 到处交。配，甚至跑出去，跟人族生下混血孩子的，也有许多。 柳霖就是人族、狐族的混血。 但其他族群，相对就本性清净些，不怎么繁衍族群，因此整个妖族的人口并不多。 而此次天下将变，到处召集族人的，也多是蛇族、狐族。 “我知你本性活泼。”说到这里，柳霖面容严肃，“但妖族，不是你兴风作浪的地方。明白吗？” 韶音一下子懂了。 不生孩子的妖族，精力都用在了修炼上，这里老家伙很多。 “我知道。”她老实道，“多谢老祖教诲。” 柳霖微微点头，带着她走下山坡，往一处行去：“去吧，打个洞。” 他母亲生下他之后，就把他交给族人抚养，自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柳霖因为长得不漂亮，经常被欺负，因此早早跑了。 他当年住的狐狸洞，当然也不可能存在了。他挑了一处草丛均匀平整的地方，示意韶音与他一起，在此打洞。 韶音：“……” 不是，她都堂堂化神尊者了，还要自己打洞？ 不不不，她居然要住洞里？！ “洞里很舒服。”柳霖解释道，“你住进来就知道了。” 狐狸可能觉得舒服。 但韶音是纯血人族，她只觉得住房子舒服。 踮起脚尖，朝远处眺望。哪座房子修建得最漂亮，可以暂时住一住呢？ 柳霖方才劝她的话，让她不要兴风作浪，已然忘在脑后。 “轰——” 忽然间，剧烈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 韶音连忙转身，往身后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上，草皮土壤被炸得漫天，遮蔽了好大一片视线。 “发生什么事？”她睁大眼睛，眸光发亮。 柳霖微微皱眉，也看去。 他刚刚回到族中，几百年没回来，两眼一抹黑，知道得并不比她多。 “我们去看看。”韶音说完，立刻动身飞去。 飞到一半距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只见白发红尾的女狐妖也正飞去。 “大人！”她热情唤着，飞近道：“大人可知发生什么事了？” 女狐妖神情冷淡，但也回答了：“是少君，不要脸的蛇族又来纠缠了！” 少君？ 韶音好奇道：“少君是什么？是我们狐族的少主吗？” 女狐妖点点头。 顷刻间，两人来到爆炸的附近。 “郎君何必如此动怒？”草屑土壤纷纷落下后，露出一道穿着美丽，身姿妖娆的女子身影。 她甩动着一头墨绿色长发，墨绿色的裙摆在乳白色的光晕中，反射着钻石一样坚硬的光芒。 腰肢纤细，双腿修长，体态妖娆得令韶音险些流鼻血。 “蛇妖？”她问道。 女狐妖神色郑重，慢慢点头：“不错。” 她声音带着忌惮，显然这女蛇妖有些来头，不太好惹。 “这是谁？”柳霖很快跟来，皱眉问道。 他虽然离开族群多年，但既然回来，就是狐族的一员，对这找事的蛇妖很是不喜。 女狐妖答道：“是蛇族的绿漪长老。” “她来干什么？”柳霖眉头皱得更深了。能被称为长老，至少是大妖了。 不等女狐妖回答，自下方传来一声不耐烦而冷傲的喝令：“滚！” 韶音一怔，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紫霄神木，唰的一下，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第205章 师兄，是我！ 只闻声，不见人影。 下方的山坡之上，伫立着一座华美的行宫，占地不大，但造型精致，宝光璀璨，与周围的草屋、木屋、洞穴等格格不入。 那不耐烦又冷傲的声音，正是从其中发出。 韶音攥紧紫霄神木，盯着行宫之门，视线移不开了。 “当年欺负郎君之人，已经被我打了一顿。”半空中，女蛇妖曼妙动人的声音响起，“郎君便是不谢我，也不该迁怒我才是。” 太动人了。 妖娆媚态，浑然天成。 韶音一个喜欢毛茸茸的人，明知她是鳞派，也挡不住这天然释放的魅力。 她视线并未转动，只朝旁边问道：“这是什么恩怨？” 同样等着答案的，还有刚回族中的柳霖。 女狐妖便答道：“这是少君炆辛，半年前回到族中……” 她是狐族新一代中的领头人物，许多事情都知道得清楚。当初争取炆辛回族中，就有她出的一份力。 她将事情原委讲出来。八百多年前，蛇族那边诞生了个孩子，生得极丑。 人首，狐尾，蛇鳞。 一时间，妖族中哗然。知道蛇性本淫，但生出人、狐、蛇三种混血的，还是头一例。 妖族各部，对蛇族很有些瞧不上。蛇族内部，对这个孩子，也不是多喜欢。 他母不详，父亲只顾风流快活，早不见了人影儿。这个孩子就被众小妖欺负。 欺负最狠的一次，他浑身的鳞片都被扒了，血流不止。 “蛇族就是冷血薄情！”女狐妖唾弃道，“后来炆辛离族出走，一走就是八百年。” 小小的炆辛，顶着重伤，离家出走。 禁日森林中，妖兽遍布，不仅人族修士忌惮，对妖族也是一样。 韶音眼神深了深，问道：“扒他鳞片的那个，叫什么？” 女狐妖看她一眼，说道：“大岐。他父亲是大君。” 又道：“绿漪的母亲也是大君，所以敢打他。” 这时柳霖问道：“她到我们狐族，所为何来？” 女狐妖答道：“少君回妖族后，与蛇族旧怨未解，身上又有狐族血脉，便归了我族。” “蛇族不甘心，因为他天赋高，便想要生他的孩子。三五不时，就有女蛇妖来族中。” 女狐妖的声音充满讨厌：“这绿漪长老，也想要生下少君的蛋。” 韶音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生蛋？以她问心师兄的傲气，会让人生他的蛋？ 就在他们交谈间，绿漪又高声阔论了些求偶的话，终于惹得下方行宫的主人不满。 一道银白色身影飞出，充满不耐与暴烈的灵力，向半空中的美丽女蛇妖轰去！ 女蛇妖位尊长老，修为自是不俗，当即操控武器迎上。 绿漪的武器，是一根墨绿色的长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蛇蜕炼制而成。 正是她的母亲，蛇族大君，将自己蜕下的皮，炼制成鞭子，送给女儿当法宝。 “砰——” “轰——” 大君的蛇蜕，大乘修士挨一鞭子，都要皮开肉绽。化神修士若被抽到，当筋断骨折。 韶音如何能见得别人用这等法宝抽自己师兄？ 她自看清行宫中飞出来的人影，正是问心师兄之后，持着紫霄神木，就冲上去了！ “噼啪——” 自紫霄神木之中，倾泻出大片耀眼夺目的雷光，如浪潮般涌向绿漪。 “她上去干什么？”女狐妖愣了。 柳霖也着急起来：“回来！” 关她什么事？她又不真的是狐族子民，还非要融入是吗？ 炆辛也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见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妖异俊美的脸上流露更多的不耐。 三天两头，女妖在他行宫外面打架！ 所求之物，俗之又俗！ 若非他有伤在身，躲不过上三宗的追缉，不得不隐在族中修养，岂会留在这等地方！ “滚开！”他手握玉扇，毫不留情地喝道，展开玉扇，挥出强横的灵力，无差别攻击。 韶音挨了一扇子，若不是她反应快，头都要被削掉半边。 即便如此，还是断了一缕头发，她连忙重新捏脸，回头道：“师兄，是我！” 炆辛看清那转向的面孔，顿时瞳仁缩起，本就强行凝聚的灵力一滞，差点反噬！ “师兄，你歇着。”韶音见他住手，便安排起来：“我决不让随随便便的妖，下你的蛋！” 炆辛听了这话，好险气吐了血。 “混账！” 依他的性子，绝不肯让旁人掺合自己的事。偏偏有伤在身—— 他抿紧薄唇，将战局观了数息，便收起折扇，退出波及范围。 “少君。”身边飞来数道身影，对他唤道。 他不及千岁，已修出七尾，狐族很重视他，甚至将少君之位予他。 他现在是狐族的少主。 “嗯。”炆辛点点头，眸光直直盯住战局。 柳霖则将他上下打量起来，片刻后说道：“为何她唤你师兄？” 那句“师兄，是我”，柳霖当然听到了。 炆辛侧首，眸光是蛇族的冷血无情：“你是谁？” “我姓柳。”柳霖望着他，回答道：“我叫柳霖，她叫柳韶音。” 那混账的俗名，分明是凤于飞。道号，乃无凰。 何来的柳韶音？ 然而炆辛忽然想到，曾经有个碍眼的小子，叫她音音！ “砰——” 柳霖被打飞出去，落在山坡上，砸出一个深深的洞。 “少君？！”女狐妖诧异道，“他怎么得罪您了？” 女狐妖实在想不出来，说个名字而已，怎么触怒了少君？ “莫非这人族女修，是少君的仇人？”她很快肃容，敌视的目光看向正与蛇妖交手的韶音。 这时，柳霖顶着一头草屑与泥土回来了，温和的脸上露出怒气：“少君何以忽然伤人？” 炆辛定定看着他，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开。 刚才出手，他已经有些后悔了。该打的是那混账，与旁人有多大干系？ 只是她忽然出现在妖族，令原本要与她划清界限的，又一次感到生活被打乱。 何况她竟然连真名都不曾告诉他。 “我曾是她师兄。”他看着交战的局面，冷冷说道：“你家的柳韶音，曾化名凤于飞，与我共拜在天阙门下。” 柳霖不傻。 他听到“化名凤于飞”，顿时明白了什么。 家里的小孩顽皮，化名凤于飞，道号无凰，她与人师兄妹相称，却连真名都不曾透露。 怎么能怪人恼了？因此拱手道：“家中小辈不知礼数，还望少君海涵。” 炆辛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收回来。 他一言不发，柳霖也无不满。妖族等级分明，面前这位既是少君，修为比他长，他自该恭敬有加。 重新站好之后，柳霖将视线投向战局，却不禁皱起眉头。 那绿漪长老，被步步紧逼，已是恼了。 大君蛇蜕的威力，愈发被激发出来，眼看一鞭子就要抽到韶音身上！ “不打了，不打了！”她忽然撤身，大喊道：“你很厉害，有资格生我家少君的蛋！” 蛇族可恶，叫大岐的蛇妖更可恶，但面前这漂亮的小姐姐，只不过想跟师兄生蛋而已，并不可恶！ 这么俊美的少君，谁不想跟他生蛋呢？ 刚才韶音见到师兄的一瞬间，他有别于过去俊秀可亲的模样，妖异俊美的脸庞，让她都心神一荡！ 这样冷血无情，妖异俊美，实力强横的蛇君，谁不想泡啊？ 是的，虽然师兄是三族混血，但他的气质百分百向蛇族靠拢，他就是蛇妖本蛇。 “哼！”绿漪见她撤身，冷哼一声，也收回鞭子。 韶音自觉打不过她，她又何尝觉得轻松？乃是含着一口老血，硬顶着跟她打。 “算你识相！”绿漪卷好鞭子，往手腕上一戴。 那威能惊天的神鞭，瞬间变成了一圈圈闪动墨绿色光泽的手钏，映得她肤若凝脂。 “炆辛！”绿漪视线扫过，落在他脸上，“我给你三次机会拒绝我。这是第一次。” 说完，转身飞走了。 不多时，美丽的身影消失在乳白色的光晕中。 场面寂静下来，只剩下狐族中人。 草坪上乱跑的小狐狸们，早已经聚在一起，仰头往上方看。 草屋中，木屋中，山坡上的洞穴中，都露出一道道身影，往上空看来。 “蛇族太过分了！” “我们狐族的人，也是他们招惹的？” “真是寡廉鲜耻。” “都说了不要他们生蛋，非要纠缠！” 一句句不平的话，被风吹来。 炆辛脸色冰冷，一言未发，转身飞回行*宫。 “师兄！”韶音紧随其后，跟着飞进去。 柳霖想喊住她，都没来得及。闭上口，摇了摇头，准备回去挖两个狐狸洞穴。 却被一只只狐狸围住了：“听说她是你的后代？” “为什么她身上没有狐狸味儿？” “她与少君是何关系？” 柳霖看着身边围来的小狐狸们，视线扫过远处，那些房屋和洞穴门口的身影已经退去，但视线还在。 他收回目光，春风般的声音响起：“她是我的后代。” “身上有法宝，挡住了狐狸味儿。” “她曾与少君，拜在同一师门。” 女狐妖也没走，面露好奇，听着他解释——少君都认得她，看来这个人族，的确不是坏的。 韶音不知这些。 行宫的大门，将风声也好，窃窃私语声也罢，统统挡在外面。 第206章 就是你对我狐族少君不敬？ 他当初一定受伤很重，而这全是拜她所赐。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至少不用这么拼了命地保她。 “不是为了你。”炆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脚下，挥袖掀飞浸透血的蒲团。 负手在身后，朝她看去，嘴角上勾，但笑意不达眼底，“柳韶音。” 韶音正哽咽着，听到他连名带姓地唤她，揪心之余，又添了许多的愧疚。 “我不是有意瞒你。”她愧疚道，不知怎样解释。 她不是非要瞒他，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炆辛嘴角弧度更深，眼底冷意愈浓。 韶音更愧疚了，“我，我也没找到机会，跟你摊牌。” 怎么摊牌啊？ 他们后来感情很要好，但韶音头上顶着随时可能有的弑师之仇，他们早晚要翻脸的。 她非得揪着他说：“其实我不叫凤于飞，我本名柳韶音，为了不给家族惹祸，才从来不用真名。” 是有什么毛病吗？ 她真那么做了，他还要无语，觉得她脑子不好使。 他一向觉得她脑子不好使。 “很好。”炆辛点点头，眼底冷意依然，“你真是聪明谨慎，出乎我的意料。” 韶音心里被蚂蚁啃噬似的，那叫一个不得劲。 “师兄……” 炆辛冷冷道：“我不是你师兄。” 韶音见他这样，忽然想到什么，挺直腰杆，理直气壮地道：“狐族少君！你也没告诉我啊？” 是了，她瞒着他一些秘密，但他也没什么都跟她摊牌啊！ 她心中有底气起来：“哟！蛇族、狐族，两种妖族的血脉呢！” “某人有毛茸茸的大尾巴，有亮闪闪的鳞片，也没跟他愚蠢的小师妹说啊！” 给谁使脸色呢？ 她瞒了他，他也瞒了她，半斤八两，他臭什么脸？ 韶音双手抱胸，扬起脸，目光澄澈而生气，好似一点错处也没有，倒怪责起他了。 炆辛…… 如果别人提他血脉不纯，他必要记恨的。 “你来妖族干什么？”他别开视线，冷冷道。 他声音一如之前，冷冷的没有温度。但脸上刺人的假笑褪去了，如果韶音好好哄一哄，这茬就揭过了。 但韶音很没出息的，支吾了一下。 炆辛等了两息，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猛地转回头。 只见她摸着鼻尖，眼神飘走了，顿时神色沉下来，讥笑道：“我怎么敢过问柳尊者的事呢？真是不自量力。” 韶音讨饶：“师兄，我……” 对上炆辛冰棱一般的目光，她说不下去了。 “你走吧！”炆辛脸上浮起怒意，挥袖将她扫出门。 砰的一声，行宫的门在面前关上。 韶音苦笑一声。 她来妖族干嘛？来玩，来撸毛茸茸。 这话能说吗？她在外面掀起那么大的风波，还有心思四下浪荡？ 更何况他以命相护，她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了吗？ 但是骗他，韶音又做不出来。 “烦。”她转过身，握着紫霄神木，心情很不好。 重遇师兄，本来应该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然而变得貌美数倍的师兄，也更不好惹了。 “还没打听凤于飞的下落。”她转过身，一边往外飞，一边暗叹。 师兄妹重逢，话都没好好说上几句。她还没问他怎么逃出来的，伤势恢复怎样了？ “小孩。”她抬手，从草坪上抓起一只奔跑的小狐狸，“蛇族在哪边？” 小狐狸伸出毛茸茸的爪爪，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在圣湖对面，就是蛇族的地盘了。” 韶音摸了摸它的爪爪，从储物戒摸出一把灵果，塞给它后，便放下小狐狸，往圣湖对面飞去。 昔日大妖们设下阵法，埋藏法宝，造下一口湖泊。 湖泊上方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往外辐射而去，众妖族们围绕圣湖而群居。 圣湖对面，蛇族的地盘非常容易找到。不同于狐族的天然简朴，蛇族盘踞的地盘上，伫立着一座座亮闪闪的建筑。 各色宝石镶嵌的，造型华美的殿宇，栉次鳞比。 “大岐何在？” 韶音飞至蛇族上空，清声喝道。 她模样颇为不俗，自一出现，就引得不少蛇族的视线。 但更让人在意的，却是：“人族修士？” 不少道身影闪现出来，阴冷不善的视线朝她投来。 “我乃狐族子民。”韶音说道。 她的养祖是狐族，自来养恩大过生恩，她怎么不能算狐族了？ “听闻蛇族大岐，曾经对我狐族少君不敬。”她说道，“让我瞧瞧，多威风凛凛，仪表堂堂，居然有脸做这事。” 这话吧，要说好听，那自然是不好听的。 但要说难听，却也谈不上。 韶音真要是有心找事，直接说“叫大岐的小虫子出来”。 但那得罪的就是整个蛇族了，很没必要。 “谁找本君？”很快，有一个身穿黑色鳞衣的男人出来。 他生得倒是不错，很出众的建模脸，然而外露神态嚣张而邪气，很是令人不喜。 “就是你？”韶音上下打量一番，“也算容颜俊美，但在我家少君面前，犹如天人与小卒，公子与奴仆。” “你怎么好意思欺负我家少君的？” “噢！一定是因为嫉妒吧？” 这话只有第一句好听，剩下的简直是把大岐的脸按在地上踩。 “呵！”他阴冷的黄色眼眸，迸出狠意，“不知死活！” 身为大君之后，而且是大君最宠爱的小儿子，他身边从来没少过阿谀奉承。 像韶音这样放肆的话，只有他对别人说的份！ 就连绿漪那个老婆娘，也只是打一架就走了，没敢如此！ “什么东西？” “敢对大妖不敬？” “下来吧你！” 一群人五人六的家伙，吆喝着飞上天，要将韶音擒下。 韶音好歹是化神尊者。 绿漪跟她打，都得拼命。区区几个小妖，她连紫霄神木都没用上。 一棍子抽飞一个，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些喽啰蛇，而后扬了扬下巴：“该你了。” 大岐神色一冷，披在背后的墨发无风而动，活动了下手脚，飞身而上！ 他速度极快，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转瞬间冲到眼前。 蛇族的功法，韶音还没有了解过，没有掉以轻心。 她打得保守，与大岐交锋了数十招。 大岐身为蛇妖，不如人族那般钻研法术神通，一口毒牙、坚韧无比的蛇躯，乃是根本。 他打得也保守，这是一条心机深沉的毒蛇，韶音在摸他的底，他同样在摸韶音的底。 不过，交手一番后，韶音差不多摸清他的实力，离化神修为还差点，大约是狐族六尾的实力。 “不过如此。”她轻蔑道。 大岐变色，一头乌发瞬间炸开，眼底流露狠辣之色，眼看要出大招。 韶音没等他出招。 空气中忽然浮现出数枚黑白双色的圆球，无声沾在大岐的肩上，腰间，腿上。 须臾，大岐浑身一震，炸开的墨发垂下，面露惊愕：“我的修为！” 韶音退后一段距离，微笑着：“别怕，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大岐信她才怪！ 他变回本体，一条乌黑的大蛇，蛇头狰狞，通体漆黑冷光的鳞片，张开硕大蛇口，朝她咬来！ 韶音不急不缓，悠悠然飞退，眼看着那黑蛇的体积变小，蛇口变小，渐渐从一条盘起来小山规模的巨蛇，化为一条臂粗的蟒蛇。 “大岐！” “大人！” “老大！” 大岐的小弟们，纷纷惊呼。 小黑蛇见势不妙，掉头就往回窜！ 打不过就跑，有什么可丢脸的！来日这场子，一定找回来！ 它逃得果断，却没用。韶音早就等在前方，一把捞住。 “你要做什么！放开本君！” 小黑蛇挣扎着，然而徒劳，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拧巴后，一切安静下来。 “放开我！”它声音都变得尖细了。 下方，一片安静。 仔细听去，风中有细微的抽气声。 “大岐我带走了。”韶音拎着一根黑色的吉祥如意结，随手晃了晃，“等它给我家少君赔了罪，就放它回来。” 说完，飞身离去。 白衣女修拎着黑色吉祥如意结，很快消失在圣湖之上。 蛇族的地盘上，终于响起一声声巨大的抽气声：“嘶！！” “那是大岐！” “大岐被打成结了！” “妖祖在上！大岐被狐族打成结了！” “快报告大君！！” 众喽啰慌忙动身，往一座镶嵌着无数红宝石，华丽非常的殿宇飞去。 韶音已经飞过圣湖，回到了狐族的地盘。 招惹了蛇族大君的子嗣？她并不担心。狐族也有大君，况且她又没有以大欺小，算不得欺凌事件。 大岐打不过她，活该落到她手里。 “你快放了我！”大岐挣扎道，“不然我父让你好看！” 韶音笑道：“有本事你让我好看啊？” 大岐顿时噎住，打结的蛇躯都僵了一下。 “你不怕得罪我？”他阴沉沉道，口中发出蛇信子的嘶嘶声，阴湿而寒冷。 没有人愿意得罪一条毒蛇。 韶音便义正言辞道：“我当然怕！我怕得不得了！” “那还不把本君放了！” 韶音紧接着道：“不行。你对我们狐族的炆辛少君不敬，我就算得罪天下人，为此送命，也要给少君讨公道！” 她很大声，生怕声音传不进面前的行宫中。 说完，纵身跳起，把打结的黑蛇挂在了行宫的屋檐下。 第207章 师兄，他欺负我！ 炆辛坐在干净的蒲团上，双眸阖起，神情并不舒展，而是眉头微蹙。 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眸中满是烦躁。 “啪！” 他烦躁挥手，一道灵力打出，击在墙壁上，裂成数道流光。 他本该得到清静，近千年来，他一步步走来，平稳而没有波折。 云华贪图他体内的螣蛇血脉，隔一段时日便放他的血，去浇灌龙血神木。 他将妖丹挖出来，藏于沧澜秘境的寒潭下，从此修为止步不前，云华终于放过他。 他为云华做了几百年的事，当年的领养之恩就算还清了。只要收回妖丹，他就可以离去，从此自由之身。 谁曾想，从天而降一个小师妹？ 他记不得那天了，但那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他办完翠华峰的事务，从万事堂出来，就接到了云华的传唤。 “为师收了个弟子，你带一下。” 这一带，就没撒开手。 阴暗冷调的行宫内，身穿银色衣袍的男子，一手负在身后，无声地行走着。 他望着墙壁上镶嵌的，照明用的宝珠。拳头大小的珠子，散发出安静低调的光芒。 这才是他，一个阴冷的蛇妖应有的生活。 虽然身负三族血脉，但可笑的是，他的命运归于最痛恨的那一族。 “她来干什么？”他心中暗道。 他问她的目的，她支支吾吾不肯说。炆辛猜测起来，却十分拿不准。 她的行事，他一向判断不准。本以为再也不见的人，居然又出现在身边，炆辛心烦意乱。 “……也要给少君讨公道！” 忽然，一连串的刻意大喊，从行宫外传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阴冷吐蛇信的恼怒叫嚷：“放了本君！” 这声音他听过。 刚回到妖族那日，这声音便响起过：“哟！当年落跑的丧家小妖回来了？可惜可惜，你那小窝早不复存在了。” 他离开了八百年，当年在大石下方挖的蛇洞，定然早就没有了。就连那大石头，都不知碎成多少块，化成沙砾被吹远了。 炆辛扭头就走，接受了狐族的笼络，来到狐族定居。 “怎么回事？”他飞出行宫，冷冷道。 那甩不掉的混账，从宗门追到妖族来，顶着一张天真的脸庞，惊喜道：“师兄，你出来啦！” 他没出来，还能怎的？ 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尽说些废话。 炆辛余光一扫，就看到了行宫屋檐下，挂着的一大坨。 眼角狠狠抽了一下，他转回头：“你做的？” “对啊！”韶音点头，脸庞板正起来，“师兄，这条黑蛇叫大岐，听闻他早年对你不友善！” 被打成吉祥如意结的大岐，用尽了力气，也没办法把自己抽身捋直。 气得他直叫：“放开本君！” “等本君脱身，要你们好看！” 他张开蛇口，嘶嘶喷洒着毒液，所落之处，草地枯萎，砂石腐蚀，不多会儿就毒黑了一片。 “咦，有蛇妖？” “这个结打得真好看！” “这蛇妖是谁？得罪过少君吗？” 围绕着圣湖，在草地上追逐打闹的小狐狸们，结成群，跑了过来。 仰头看着行宫屋檐下，挂着的黑坨坨，纷纷好奇不已。 韶音便对这帮小孩道：“这是大岐！我刚抓过来的！他曾经对咱们狐族的少君不友好，我以前不在族中，不知道此事，如今知道了，当然要为少君解气！” “哇！！” 小狐狸们顿时吱哇乱叫起来，还有的转着圈圈，跳起来欢呼。 “太棒啦！” “干得漂亮！” “好厉害！” 小狐狸们亮晶晶的眼神，充满鼓励和崇拜的眼神，让韶音非常受用。 “可恶！放开本君！”大岐见状，更是气坏了，嘶叫着挣扎，在屋檐下晃来晃去。 小狐狸们都骂他：“呸！不要脸！” “坏蛇！” “活该活该你活该！” 小狐狸们还在充满意气的年纪，非常讲究快意恩仇，当年大岐做的事，它们都想为少君报仇。 但小狐狸们修为不够。而族中的大狐狸，已然将少君归于族中，占了大便宜，又岂会多事，再跟蛇族起干戈？ 炆辛回来之后，并没有人做这件事。今日韶音做了小狐狸们喜欢的事，令它们心中激动澎湃，对她崇拜不已。 有的跑去摘香草，有的跑去咬花儿，还有的扒拉了漂亮的石头，纷纷叼在口中，跑过来送给她。 “小事一桩！”韶音悉数收下礼物，抱在怀里，大手一挥道。 炆辛：“……” 他别开视线，冷冰冰道：“多事。” 小狐狸们顿时收了声，不太理解地看过去。 韶音也看过去，在他绷紧的脸上看了看，又往屋檐下吊着的大岐看了看。 须臾，她点点头：“不错，是我多事。” 话锋一转，“我这个人，蠢笨惯了，不差这一桩。” 他若当真不喜，方才就该将大岐放下来了。但他没有动，可见大岐仍是他心里的刺。 “臭不要脸的废物蛇！”韶音把香草小花漂亮石头等，统统收起来，而后凌空站在大岐头顶上，指着他就开骂。 “我师兄若早生两年，有你嚣张的份儿？” 炆辛年纪小他一百多岁，又没有长辈护持，才受他欺凌。 “你这个大君之子，年长一大截，干吃饭不长修为的废物，你就是嫉妒我师兄！” 大岐不爱听这话，谁废物了？他在蛇族也是佼佼者好吧？ 但韶音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师兄，天下最好的师兄，拿命保我，对我没二话。” 她抬起紫霄神木，一指他：“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我这个人，最受不了气。” “欺负我的，统统要付出代价！” 说着，紫霄神木开始浮现雷光，她一道雷电抽过去：“让你欺负我！” “趁我年纪小是吧？” “欺负我没长辈护着是吧？” “我长大了！” “哈哈！我回来了！” “八百年河东，八百年河西！今日，便是我讨债之日！” “你这小黑虫，再欺负我试试啊？” 紫霄神木甩出耀眼的雷光，天然对妖族克制，抽得大岐嗷嗷直叫，乌黑的蛇身剧烈摆动。 “啊——” “放了我——” “你好大胆！敢这么对我！” 下方的小狐狸们，一开始还在吱吱叫好，欢欣鼓舞。 很快，随着一片片黑色蛇鳞飞落，大片大片的血珠迸溅，渐渐声音小下来。 山坡周围，慢慢的没有了杂声，只有风声，雷电抽在大岐身上的滋滋声，还有大岐的求饶声。 “欺负人，挺快活啊？”韶音毫不留情，看着血淋淋的黑蛇，面上无一丝动容。 “从今天开始，我三天一小抽，五天一大抽！” “你的好日子来了！” 他当年怎样欺负炆辛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一上来就刮炆辛的鳞片。必然是三五不时，欺凌一番。 大人争斗，生死由天。欺负小孩子？ “够了！”炆辛握住她手腕，喝道。 韶音看向他，眼圈微红，说道：“师兄，他欺负我，你不为我讨回来吗？你不疼我了吗？” 炆辛忍不住嘴角一抽。 谁欺负她？那黑蛇欺负的，是他好吧？ 她惯会如此，偷天换日，还理直气壮，弄出一副无懈可击的局面。 “老祖！”韶音手腕被抓住，便看向柳霖。 随着这边的动静，大狐狸们也被惊动，聚集在周围。 被她叫到，柳霖便离群而出，双手结印，青色光芒在他掌间浮现。 他温柔的将双掌一推：“春风化雨。” 很是诗意的名字，然而青色光团落在大岐的身上，他忽然剧烈翻滚，发出凄厉的叫声：“啊——” 这是柳霖的最强一击，当然不会平平无奇。大岐血淋淋的蛇躯上，滋滋冒血沫。 它被韶音打成结，挣脱不开，越叫越凄厉，把小狐狸们都吓得四散逃开，不敢再靠近。 良久，大岐的叫声虚弱下来，血淋淋的蛇身也变得坑坑洼洼，露出白骨。 柳霖朝韶音看了一眼，得到她示意，便收拢袖子，施施然回到狐妖之中。 然而周围的狐妖，纷纷离他远了几分，脸上带着惊畏。 “你这么厉害的？”将他带回来的女狐妖，震惊道。 柳霖温和的笑笑：“小计尔。” 女狐妖不禁神情复杂，看看他，又看看少君。他们这些离家出走的，都这么厉害吗？ 韶音看着奄奄一息的大岐，又看看一脸不忍的狐妖们，轻轻笑了一下。 她悠悠然拿出几瓶丹药，倒在手心中，往大岐弹去。 针对修士的疗伤药品，对妖族自然也有用，最多是效力打一点折扣。 未多时，大岐的气息平稳了，血肉也重新长出来，就连鳞片都长出薄薄的一层。 韶音凝出一团时间之力，往他身上抛去。肉眼可见的，大岐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狐妖们看着她这一手，既惊奇，又莫名。 “今儿天气好。”韶音抬起头，看了看不见日月的上空，转了转手腕，“本该三日后，再同你玩耍的。但既然天气好，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我们再玩一场吧！” 紫霄神木重新冒出雷光，她起手就是一道雷霆甩过去！ “啊——” 大岐再次惨叫起来，这次凄厉之中，添了几缕惧意。 狐妖们也是浑身一震，齐刷刷后退！ 好狠！ 太凶残了！ 第208章 这就是人族吗？好，好有魅力！ 大岐的父亲，名浮山大君。 尚未靠近，迫人的威压便已经来到头顶上方，压得众狐妖们喘不上气。 小狐狸们瑟瑟发抖，躲在被迫现出原形的大狐妖们身下，惊惧地看向圣湖方向。 不多时，十数道身影如流光般飞近，落在草坪上。 当先的一位，体态修长，气度风流，身披一件黑金色披风，容颜俊美仿若天仙。 在他身后，是男男女女的大妖，容貌也很出众，只是在他无边威盛的气势下，逊色了几分，如凡花凡草。 “浮山大君。”认得他的狐妖们，纷纷行跪拜礼。 这位浮山大君，已有数千岁，许多年前就晋升为大君。 他又不怎么低调，其他族的大君通常避而不出，但蛇族的大君每隔百年就要现身活跃一阵，因此认得他的妖族很多。 浮山大君却不怎么认得这些小妖，视线在场中一扫而过，很快落在一处。 “谁把我儿吊于此？”他低沉阴冷的声音，丝滑又危险。 炆辛刚要开口，便听一个声音先他一步，傲然道：“乃是狐族的养民，区区不才在下，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族修士。” 韶音挺身而出，以握扇的姿势，紫霄神木的一端轻轻敲动手心。 炆辛…… 她得意什么？当着人家爹的面，这么得意把人家儿子打了？ 还什么“狐族的养民”，她惯会如此，出其不意踩对手一脚，还为自己拉来靠山。 ——养民如此本事，力压蛇族大君的儿子，狐族难道不会感到面上有光吗？ “养民？”浮山大君刚听这词儿，还挺新鲜，一琢磨才明白过来。 他当然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女子，乃是纯种的人族，身上没有半点儿妖族的血脉。 “目无尊卑！”浮山大君冷哼一声，抬起手，一股气势磅礴的妖力，朝她罩下。 他是堂堂大君，自然不愿轻易打杀小辈，有辱身份。 但稍加惩戒，令她知道尊卑，便算不得什么了。 大君的惩戒，岂是儿戏？就在这一刹那，柳霖、炆辛同时往她身前扑去。 然而韶音与他们一同动了，却是侧身飞向行宫，朝着屋檐下方挂着的那一坨。 她猫着腰，将自己缩在黑色吉祥如意结后面：“哎呀，大岐，你爹真是输不起，你都还没说什么，你爹先要替你教训我了。” 大岐：“……” “你爹是不是不相信你啊？”韶音捉住黑蛇垂下的尾巴尖，同情道：“你在蛇族也算青年才俊，怎么你爹不相信，凭你的天赋，早晚能把仇报了吗？” “有这样一味宠溺的爹，真不知该羡慕你，还是同情你。” 她唏嘘着，探出一截脑袋，往浮山大君的方向看去。 浮山大君在她躲在大岐后面时，就住了手。 再如何，不能为着这狡猾的人族，伤了自己的血脉。 等到听她狡辩了几句，浮山大君不禁冷笑一声：“好个奸诈狡猾的人族！” 韶音的话不算难听。 她还夸他宠溺子嗣呢。 但浮山大君如何听不出，这小辈真正的打算？ “本君要教训你，你居然敢躲！”浮山大君一招手，屋檐下挂着的黑色一坨，瞬间飞来。 一道妖力落在他身上，大岐顿时解开蛇结，重新化为了人形。 原本藏在大岐身后的韶音，便直直暴露在他的妖力之下。 “原来我们妖族，是能以大欺小的啊！”韶音被磅礴的妖力压顶，却面无惧色，举起紫霄神木，顶在头顶，“既然如此，我当效仿浮山大君！” 随着她话音落下，站在浮山大君身后的十几名蛇妖，肩头同时出现一枚黑白双色的圆球。 众妖不曾察觉，等到圆球触碰妖身，沁凉如水的力量漫开，才不禁心惊：“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 “这是什么法术？” 身为傀儡分。身，她身上的法宝并不算多，但她修的时间秘术，本身就是很了不得的神通。 有空没空，就攒上一两枚。时日一久，别说储物袋里存了一堆，就连她附身的傀儡，都从化神初期的修为，突破到了化神中期。 “小的们，上啊！”韶音头顶浮山大君的威压，明明血管涨起，口鼻流血，却毫不畏惧地灿然大笑。 她对草地上的小狐狸们道：“咬他们！咱们也以大欺小！” 这是多狂妄的性子？！ 柳霖之外，众狐妖们都震惊了。这就是人族吗？好，好有魅力！ “吱吱！” 小狐狸们一开始不明所以，很快发现那些大妖们，修为唰唰下降，很快凝不出人形，化为一条条小蛇！ 这下，小狐狸们高兴了，吱吱叫着，朝“小蛇”们奔跑过去。 或用爪子挠，或用牙齿咬，或推到圣湖中，或挖坑埋。 “可恶！” “小崽子，你这是作死！” 被迫化为小蛇的大妖们，连尚不能化形的小狐狸都斗不过，颜面尽失。 但小狐狸们却很高兴：“以大欺小！” “以大欺小！” “跟浮山大君学的！” 小狐狸们不傻，想不明白的事会学大人，既然韶音说了，它们就学呗！ 至于被事后报复？它们又不是孤儿，它们的长辈也是大妖！怕个什么？ “嘶嘶嘶——” 化为小蛇的大妖们，被当成玩具一般摆弄，气得直吐信子。 被一只只小崽子“以大欺小”，简直是侮辱！ “小辈，你好生狂妄！”浮山大君变了脸色，不再一副淡然安定的表情。 韶音的耳鼻口都流血，肌肤快要被疯狂运转灵力的经脉撑破，大君之威，不可违逆。 然而不管怎么看，她神情未见分毫惧意，还张狂道：“大君又不会杀我。” 受点伤罢了，养养就没事了，怕个什么？ “你怎知本君不会杀你？”浮山大君沉声，妖力更加炽盛，如山似海的压力朝她而去。 喀嚓。 隐隐能听到她骨头被压裂的声音，而她果然也抵挡不住，猛地弯下膝盖，从半空坠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够了！”炆辛甩出一道灵力，接住了她，并将她卷住抛向柳霖。 面对浮山大君，瞳仁竖起，露出冷血动物的无情：“这是我狐族的地盘。大君要逞威风，怕是来错了地方。” “你本是我蛇族子民。”浮山大君看到他，一下子沉了脸，比得知大岐被打成结还生气。 该说不说，以炆辛的资质修为，整个蛇族没有人比得过，他该为蛇族效力。 “叛徒！”浮山大君怒道，大手一张，改为抓向炆辛。 比之方才，更加汹涌数倍的压力，如巨蛇将炆辛缠住，他瞬间脸色苍白起来。 在天阙受的伤，令他实力大减，如今不过恢复两三成，尚不及韶音的修为。 浮山大君对他，却是冷血无情，半分情面也无！ “住手！”韶音怒喝一声，挣开柳霖的搀扶，向前飞去。 “住手！”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被风吹来，送入众妖族耳中。 随即，炆辛周身的巨蛇捆缚，卸力一般褪去。他猛地吐了一口血，往下坠落数丈，才重新站稳。 “师兄！”韶音朝他飞去，扶住了他。 炆辛拂开她，淡淡道：“无事。” 他揩去嘴角的血迹，俊美妖异的脸庞极是苍白，看得韶音心头火大。 但她看着凭空出现的身影，红色裙摆在风中摇曳，艳似流火，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妖，暂时闭上嘴。 “云姜。”浮山大君冷冷道，撤回手，负在身后。 云姜是狐族的大君，之一。 她年岁不大，但出了名的护短，又很好战。 浮山大君不欲与这小辈交手，显得他年纪很大了却修为不济，冷冷道：“你狐族中人，伤了我儿。” 云姜生着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她随意转眸间，大岐已然看得红了脸。 “是你受伤了吗？”云姜出声，柔若绵云。 大岐支支吾吾：“是，我，晚辈……” “你何处受伤了？”云姜又问道。 大岐眼神乱瞟，支支吾吾：“我，晚辈，乃是……” 回话就回话，吞吞吐吐作甚？ 浮山大君拧眉，回头就要教训儿子，忽然想到什么—— 他定睛看去，大岐身上哪还有伤痕？！ “好，好手段。”浮山大君望向韶音，嘶嘶出声。 韶音却委屈巴巴地看向一旁：“云姜大君，晚辈受伤了，晚辈好痛，呜呜呜，咳，咳咳！！” 她一边说着，一边脱力滑倒，并喷出一口血。 “浮山大君打伤了晚辈，还请云姜大君回礼，也打伤大岐罢！”她睁着一双期待的眼睛，看向云姜大君道。 云姜大君不禁轻笑出声。 她乃是九尾狐一族，极具天分的红狐。这番轻笑出声，别说蛇族了，就是狐族们都晕乎乎的。 韶音更是出声道：“大君别笑！便宜了他们蛇族！” “哼，我们大君的笑声，洗涤心灵，净化妖力，令神魂飘荡在温水中，仿若沉心打坐了百日。” “这般好事，他们蛇族又不给灵石，可千万不能便宜了他们！” 如此露骨的马屁，听得炆辛眉头直抽，立刻退开丈远，以示避嫌。 倒是小狐狸们，纷纷点头，极是用力：“吱吱！就是！” “太会说了，好会说啊！” “我们都说不出来，她简直把我们的心声说出来了！” 听到这般褒奖，云姜大君更是忍禁不俊，轻灵快活的笑声传遍了整片山坡。 第209章 他当年被欺负，是他活该！ 狐性妖媚，云姜又是大君修为，她不加自制地笑起来，绵柔妩媚的声音飘远，除了浮山大君之外，全都晕陶陶起来。 韶音一边晕陶陶的，感受着微醺浮香，仿佛被云姜大君拥在怀中的心旌摇曳，一边不太甘心地看向蛇族：“你们走大运了。” 小狐狸们听到她的声音，一张张迷醉的脸上，细长的狐狸眼睁开一条缝，看向蛇族：“便宜了你们。” 这一个个仿佛吃亏了的声音，更是惹得云*姜大君笑得恣意。 唯有浮山大君，低促地哼了一声，阴冷的气势强行中断云姜大君的媚术。 “云姜大君不笑了，我身上的痛楚就回来了。”韶音紧紧蹙眉，一脸痛苦之相，“好痛，好痛啊！我快要痛死了！” 云姜大君回首，便见地上倒伏着的身影，耳鼻口下方皆有血迹，神情虚弱疲惫，显示早已脱力。 她脸上不笑了，重新看向浮山大君：“浮山大君重伤我妖族子民，可有解释？” “她伤我儿在先。”浮山大君冷冷道，“本君只是来讨公道。” 云姜大君微冷的视线扫过他身后：“不知哪位蛇族郎君，被我族人伤到？” 浮山大君脸色蓦地一沉。 在他身后，大岐的身上几乎没有伤势——已经被韶音用时间之力给抹了。 而随同的蛇族大妖们，身上的时间之力失效，被小狐狸们的牙齿、爪子弄出来的小伤，丝毫无存。 “浮山大君颠倒黑白的本事，令人佩服！”云姜大君讥笑。 他们蛇族丝毫无损，倒是狐族这边，韶音就不说了，他们狐族的少君都重伤了！ “蛇族要向我狐族开战吗？”云姜大君说着，如烟云般的红色裙角飘荡不止，双手张开，一团红色的妖力在掌心浮动。 在场众妖都感到惊心的威势，那美丽的红色火焰，会摧枯拉朽一般将他们挫成飞灰，俱不敢做声。 “够了！”浮山大君也恼了。 他阴冷的目光在韶音和炆辛的身上扫过，下巴一点，“让这人族随本君离去，此事便就此结束。” “炆辛的归属，蛇族再也不提。” 云姜大君刚要拒绝，听到这句话，不禁顿了一顿。 炆辛的归属，一直没落定。虽然他居住在狐族，但蛇族那边并未放弃。 当日蛇族并未说“你既去了狐族，就再也不是我蛇族儿郎”。 “不可！”炆辛出声，竖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地迎上浮山大君，“要战便战！” 云姜大君听罢，迟疑片刻，便道：“既然少君发话，我等自然遵从。” 炆辛是狐族的少君。 少君就是少主的意思，如今狐族并无君上，等炆辛晋升大君，便是狐族之主。 他既然如此说了，云姜大君也愿给他面子——蛇族打伤他们狐族的子民，岂能如他们的愿？ 云姜大君是个好战分子，她站在炆辛身侧，令对面的浮山大君不禁头痛。 “咳，咳咳！”这时，韶音一边揩着嘴边血迹，一边走到炆辛的另一侧，“好，那便战！” “我是不成了，我已经被浮山大君打成废人，现在连只小妖都打不过。” “但我可以为族人们鼓劲！” 她一边咳着，一边志气昂扬，“我的意志，与狐族永存！” “哪怕战到最后一滴血，我也不会服输！” “就算是死，死成千段万段，蛇族也不会得到我的一句认输！” “狐族万岁！永胜！” 深知她行事风格的炆辛，此刻眼角抽动不止，心中无语极了。 但狐族何曾见识过这样阴险又不要脸的路数？小狐狸们纷纷嗷嗷大叫：“要战便战！” “狐族永胜！” 有些岁数，但却没出过妖族的云姜大君，都忍不住气血浮涌，眸中战意愈发高昂：“浮山大君，来吧！” “……”浮山大君。 他位尊大君，自来受到尊重恭敬，说一不二。此刻，居然被逼着打架？ 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奸猾的人族修士的手段！ “好，好得狠！”不就是打一架？他难道会怕了吗？狂喝一声，朝云姜大君冲去。 两位大君战在一处，狐妖和蛇妖们也打了起来。两位大君都说“战”了，他们自然是听令！ 就连柳霖都挑了一名大妖，在圣湖上空战斗起来。 韶音低低一笑，盘腿坐好，冲大岐挥了挥手。霎时间，一枚黑白双色的圆球飘到大岐的身上。 大岐深知这圆球的可怕，当即脸色一变，转身要跑！ 然而他又如何跑得了？那圆球沾在他衣袍上，力量瞬间蔓延开来，他的修为像是漏气一般，从体内抽空。 “来。”韶音一招手，化为黑色小蛇的大岐，便来到她手中。 她左手按住它的七寸，右手已然执起一柄小匕首，锋利的尖头抵着他的鳞片。 “你不是被我父打废了吗？”小黑蛇嘶嘶出声，恐惧地挣扎扭动。 韶音点点头：“是啊。但打废我的仇，我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早晚找你父讨回来。” “我找你，只为你曾经欺负年少的我。” 谁欺负她了？他欺负的明明是炆辛！然而这话没能出声，大岐张口，便是一声惨叫：“啊——” 匕首斜斜刺进他鳞片下方，硬生生撬起一片，带出血肉来。 生生剐鳞之痛，谁能知晓？至少，八百年前，笑哈哈着让小弟们刮炆辛的鳞片时，大岐不知道。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痛得眼泪飙出来：“放了我！放了我！” “爹！爹！救救孩儿！” 韶音动作并不快，她慢悠悠地把匕首尖，逆着鳞片生长的方向，一点点刺进去。 抵达鳞片根部，便慢慢挑起，连鳞片带肉皮，一起挑飞。 被挑飞的血糊糊的鳞片，掉落在草地上，犹如垃圾污秽那般。 “啊——放了我！！” 浮山大君听到他的求救声，脸色愈发阴沉，但云姜大君作为年轻又好战的大君，修为不输他多少。 两人交手，浮山大君根本无法抽身。其他的大妖们，也被狐族缠住，无法救大岐。 “你看看你。”韶音一边剜他的鳞片，一边啧啧摇头，“哭得真狼狈。” “想当年，我年纪都那么小，都不曾吭一声。” “你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小孩子都不如，大岐你丢脸啊。” 大岐哭声一顿，回想当年，不由惊骇起来：“你，你——” 她明明不是炆辛！她怎么知道八百年前，炆辛不曾哭？ 大岐记得清楚，就因为炆辛死犟，不肯下跪，不肯求饶，他才叫小弟刮了他一身的鳞片！ “你说说你，”韶音还在摇头，“你丢了自己的脸没关系，别丢了浮山大君的脸啊！” “浮山大君都是大君了，在蛇族有头有脸的，你让他这么丢脸，他以后在蛇族，在其他大君面前，可挺不直腰杆啊。” “唉，浮山大君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孩子？只会给他丢脸。” “还是说，浮山大君其实也是这样，你只是继承了他的血脉，一切都是遗传自他？” 她说这番话时，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传得很广。 不仅狐妖们，就连蛇妖们也都听见了，一时间神色奇异起来。 从前没有人暗地里诋毁过大君吗？ 人与妖，都是相同的。都会有小心思，暗地里，不告与旁人。 大岐骄横，蛇妖们最直接受到影响，有的为了过得好一点，当他的小弟，有的则躲着他走。 真正打心底服他的，有几个？ “你住口！”大岐亦是堂堂大妖，屈辱的处境终于让他的高傲被激发，不肯再狼狈大叫，“我父君岂容你污蔑！” 韶音抬腕，一匕首下去，刺穿他一长条的鳞片。 大岐痛得浑身剧颤，几乎昏死过去，咬碎了数颗牙，才忍住没有大叫。 “我污蔑你了吗？我只是合理猜测啊。” “把我们少君欺负走，你们后悔了吗？” “我们少君回来，你们道歉了吗？” 大岐狠狠说道：“实力为上！他当年被欺负，是他活该啊——” 剧烈的惨叫声，盖不住尾巴被斩断的声音，大岐痛得在地上翻来滚去。 “你活该啊。”韶音低头，看着血淋淋打滚的小黑蛇，“你实力不如我，你现在被欺负，就是活该。” 她甚至冷冷道：“你最好叫你父，今日杀了我。否则，我三天打你一次！” “谁让你实力不如我？” 话落，黑白双色的圆球再次出现，落在大岐的身上。 小黑蛇的修为肉眼可见的攀升，很快一个身穿黑衣的俊美青年，就出现在眼前。 他脸色苍白，神情惊恐，看着面无表情的韶音，见了鬼一般，手脚并用地飞快爬走！ “咳，咳咳！”韶音并没有追他，而是咳出一丝血，虚弱无力地坐倒在地上，“今日便先如此。” 她抬眼，看向跑远的大岐：“大岐啊，三日后，不见不散啊！” 大岐飞在空中，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栽进圣湖里！ “我如果见不到你，我就抓你的小弟，我都记住他们的样子了。”韶音朝他喊道，“你不会跑的吧？你不会这么没义气吧？” “你的大君父亲，没把这种卑劣血脉遗传给你吧？” 飞在圣湖上空的身影，猛地下坠，“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第210章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韶音冷冷收回视线，眸光扫了一圈，落在不远处。 “师兄。”她看过去，惨兮兮道：“我受伤了，你不来扶我吗？” 炆辛抿了抿唇，跟她对视了数息，慢慢抬步。 “站起来。”他拉住她的手，谁知一下没拉动，顿时沉下声音。 韶音仰头看着他，一脸的老实巴交：“师兄，你还不原谅我吗？我很努力想要获得你的原谅。” 炆辛看到她的努力了。 直到现在，他的胸中都不曾平复下来。无数情绪堵在心口，冲撞着，纠缠着，咆哮着，大笑着。 还有低低的抽气声从极深的地方传来，稚气而倔强。 那稚气而倔强的声音说：“她知道了我们的不堪过去，你打她一巴掌，从此跟她恩断义绝。” 这世上不该有人知晓他不堪的过去，更无人能怜悯他。 她推断出了一切，她聪明的不是地方。 炆辛垂眸，视线落在她可怜巴巴的脸上，手掌往回抽。抽了一下，没有抽动，便反握她的手，一个用力！ 韶音被他拉了起来，更加老实而无辜的表情。 “嗯。”炆辛转过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 韶音眸光一亮：“师兄，你原谅我啦？”说着，绕到他身前，与他目光相对。 “还有丹药吗？”炆辛不得不看着她，声音淡淡道。 韶音忙道：“有，还有。”然后喜笑颜开，拿出好多丹药，“来，师兄，我们一起吃！” 他既然没让她滚，那就是原谅她啦！ 师兄果然心软得厉害。 韶音很珍惜，视线扫过周围，拉过他道：“师兄，我们去那边。” 她受伤了，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挑了个小坡，拉着炆辛过去，坐下来吃丹药。 炆辛身上有丹药，他怎么说也是天阙弟子，在天阙生活了八百年，家底不是她能想的。 但既然这小混账给他，那就吃着。炆辛接过一瓶丹药，倒入口中，看向远处的天空。 浮山大君与云姜大君正斗得激烈。 “云姜，休要放肆！”浮山大君被逼得蛇尾都现出来了，怒喝道。 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拼吗？ 然而对云姜来说，都出手了，不斗得酣畅淋漓，有什么意思？ 她也想知道，自己与老牌大君之间，差距有多大。轻轻一笑，魅惑的声音响起道：“你是大君，我亦是大君，平起平坐，何来放肆？” 这话令浮山大君很是不快。 他成为大君的时候，她还是只没化形的小狐狸。 “既如此，休怪本君不客气！”浮山大君彻底化为蛇身，巨大的黑蛇躯体，遮天蔽日，如山岳压顶。 一声轻啸过后，云姜大君的人身如烟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火红色狐狸，甩动着八条尾巴。 两人越飞越高，以妖体碰撞，原始而野蛮的撕咬打斗，惊天动地。 下方的大妖们、小妖们，都停止了打斗，落在地上，仰头观战。 “师兄，你的尾巴长出来了吗？”韶音吃糖豆一般，吃着丹药，扭头问身旁。 炆辛看也不看她，更不作答。 “师兄？”韶音曲臂，捣了捣他，“听说你有七条尾巴。是不是真的？” 她眼神闪烁着，好事的意味挡也挡不住，几乎是明晃晃地露出来。 炆辛看不出来才怪了，气得冷笑起来：“听说你有七条命？” 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想摸他的尾巴？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混账！ “没有没有，我只有三条命。”韶音好似没听出来他的恐吓，摆摆手道：“我现在这条命，就是其中一条。” 她掩住口，凑近他低声道：“这并非我的真身，不过一具化身而已。” 炆辛神情微动：“你的真身呢？” “我也不知道。”韶音摇摇头，“从天阙逃走后，就失联了。” 这话藏住许多信息，炆辛眼底一动，缓缓转头：“天阙逃出去的，是你的真身？” “是啊。”韶音点点头，很痛快地说出实话，“回宗门之前，我分了两具化身出来，想当后援呢，谁知没派上用场。” 炆辛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点点头：“嗯。” “师兄？”韶音当然看出来了，有点惶恐，“你别这样看我，要打要骂我接着，你有话好好说。” 他凶巴巴的时候，她没怕过。忽然神情变得可亲，反而把她吓一跳。 感觉阴阳怪气的。 “我懒得骂你。”炆辛轻嗤一声，转回头去。 俊美妖异的侧脸，分明柔和了许多。不是刚重逢时，冰冷无情的样子。 “她”没亲眼见到他蛇鳞崩解，狐尾尽断的模样。 太好了。 炆辛轻轻眯眼，看向天空上方，巨大的黑蛇与红狐身影。 大半年来，难得心情放松而舒展。 “我并不是为了你。”他语调慵懒，带着不经心，“我才收回内丹，想瞧瞧自己几斤几两，才迎上松阴。” 韶音微怔。 “那……”她喉咙紧了一下，垂下眸子，“师兄的内丹，之前在哪儿？” 炆辛倒不介意告诉她：“沧澜秘境有一处寒潭，下方有前人遗迹，我将妖丹藏于其中，修炼了五百年。” 没有了妖丹的问心，修为进展缓慢，没什么人将他放在心上，包括云华。 妖丹在沧澜秘境，却一日千里。他收回内丹后，修为扶摇直上，冲破化神境界，直逼化神大圆满。 “师兄好厉害！”韶音特别高兴，用力鼓掌，“太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一两百年内飞升不了，你可怎么办了！” 炆辛一下子黑了脸。 韶音停下鼓掌，又怅然道：“我曾经许愿，飞升之日，带你和师父一起。” 现在一个用不着了，一个还是用不着了。 炆辛沉默片刻，冷笑道：“早告诉你，他不安好心！你不撞南墙不回头，偏要回去！” 韶音并没解释，也没为连累他的事而道歉——他刚才说了，不要她承情。 “师兄，你不恨我吗？”她问道，“大师兄差点把我杀了，三师姐也是一样。” 她感动不已地看着他：“师兄，你对我太好了。” 炆辛想也不想就道：“你不杀他，来日我也要杀他！” 他怎肯让她领这个情？声音淡淡，抛出过往秘辛：“他收我入门，乃是为了我身上的螣蛇血脉。” 云华养了一株龙血神树，需要真龙之血浇灌，但此间已无真龙，他便往禁日森林腹地而行，想要捉一头具有真龙血脉的妖兽。 恰巧遇见了他，便把他捉了去。当年的炆辛，还是个没什么阅历的小妖，怎知云华的打算？ 被放了几十年的血，才逐渐反应过来，云华并非他恩师，而是阴险小人。 “他真该死！”听了他的话，韶音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杀气四溢。 炆辛看她恨不得把云华扒皮抽筋的样子，嘴角轻勾。 他当然相信，她不是在装模作样。 当年大岐欺凌过他，她恨不得把蛇族按在地上踩。云华对他不慈，她岂有不恨？ “得了。”他屈指，在她后脑勺上一弹，“他都为你自爆了，还要如何？” 云华一心想要采补她，最终却做了她的护身符，挡在她身前不算，还自爆来成全她。简直不能更加讽刺了，炆辛看在眼里，都觉痛快。 “师兄，你就是心软！”韶音被弹得一低头，恨恨地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好心！” 她就是知道得晚了！若早知道，绝不让云华死得那么轻易！ 怎么也要让他，给师兄做一百多年的仆人，最终为师兄扛天雷，身死道消才罢休！ “你说谁好心？”谁知炆辛听了这话，蓦地拉下脸，袖袍一拂，将她掀翻在地。 而后起身，飞向相反的方向，悬空而立。他望着上空，冷冷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收场罢！” 浮山大君与云姜，已经打出真火。 起因却是她算经年旧账，把大岐拉过来打了一顿。 这事两族不少大妖都掺合进去，已然不是轻易就能收场的，看她怎么办？ “这事儿不难。”韶音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丝毫不在意，拍拍手上的灰土，站起身看向上空。 她双手捂在嘴边，做喇叭状，其实是灵力扩音：“别打啦！你们别打啦！” “我认罪还不行吗？” “我不该收拾大岐，他当年还小，年少无知，才将我们狐族的少君百般欺凌，不得不出走！” “这不怪他，他虽然有大君父亲，但他自小不得父亲教导，少不更事，怪不得他！” 这话一出，所有在场妖族都不禁打了个颤，满脸惊诧、不解、匪夷所思。 她在说什么？谁不得父亲教导？ 大岐不得谁教导！？ “人族有句圣言，子不教，父之过。”然而还没完，韶音继续出声。 “但我相信，这事同样不怪浮山大君。他非是不想教导儿子，而是不知如何教导啊！” “是，他是好几千岁了，但他读过一日书吗？他进过一日学吗？他懂得多少道理？” “浮山大君自己都无才无学，又如何约束子嗣，做一位能文能武、知书达理、令人信服、豪情逸致、堂堂正正的大妖呢？” 天空上方，听了她这番以灵力扩音的话，浮山大君胸臆闷涨，体内冰冷的蛇血都不禁灼烧起来！ 如山岳般的巨大蛇身，翻涌咆哮：“住口！！” 他一分神，立刻被云姜大君逮到机会，一爪子挠过去，抓掉许多鳞片，纷纷坠入湖中。 第211章 想必大君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吼——” 如山岳般的巨大蛇躯，在空中翻滚咆哮。浮山大君已然被气昏了头。什么叫，让云姜放过他？他用谁放过吗？ 此时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个人族该死！ 它避开遮天蔽日的红狐身影，猛地往下方冲去，尾尖蓄力，要抽碎那个可恶的人族。 “回来！”红狐张口，发出一声震喝，随即向下追去。 韶音并不惧，反而微笑着仰头，对上黑蛇慑人的可怖巨瞳，全无一丝惧意。 杀了她又如何？她不过一具化身，浮山大君今日杀了她，待来日她真身出现，必报今日之仇。 更何况，浮山大君当真能在狐族，杀了她这个狐族养民吗？ 养民也是民啊！ 蛇族在狐族的地盘放肆，除非狐族懦弱无为，否则绝不肯坐视，无动于衷！ “够了。”一个淡淡的，含有丝丝威严的声音响起。 蛇妖也好，狐妖也罢，就连坠入圣湖底部，羞愧惶恐不敢冒头的大岐，脑海中同时响起这个声音。 小妖恭敬伏地，大妖束手跪拜，凝滞在半空的两位大君，也纷纷收手。 这是堪比人族渡劫修士的大君。 活了不知多少年岁，修为深不可测。 一时间，草地上寂静得风声可闻，再无其他声响。 浮山大君、云姜大君先后化为人形，落在地上。 浮山大君形容略见狼狈，黑金色的披风都破了几处，血迹斑斑。 云姜大君要好一些，但也长发覆面，鼻梁上横亘着一道冒着黑气的伤痕，面染汗意，眸中战意浓浓。 “是，大君。”两人同时单膝跪地，低头道。 那个淡淡的，含着无尽威严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来。 “今日便放过你！”浮山大君站起来，阴冷的视线扫过韶音脸上，转身便离去。 韶音隐忍而大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无事，我能忍下。” “不就是打伤我，快要把我打死吗？” “不就是重伤我们狐族少君吗？” “反正他儿子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地回去了，我们没有任何过错。” “他们蛇族没读过书，无智者长辈教养，不知礼仪，野性蛮横，其实也非他们的过错。” “乃是天不佑之！天不佑之啊！” 悠长的感慨声，含着无尽的同情与怜悯，几乎是捶胸顿足地响起。 已经飞远的浮山大君，骤然回身，带着圣湖上方的水汽，转瞬间回到狐族的草坪之上。 他一双竖瞳森然泛红，杀意倾泻而出：“小辈，你找死！” 她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 他活了几千年的蛇族大君，难道真的愚笨无知，听不懂？ 她分明奚落蛇族蒙昧无知，全无教养，今日若不向狐族赔礼道歉，便天不佑之！ 又奚落，又暗骂，又诅咒！ “你就说赔不赔吧！”韶音索性坦荡问道。 都到这一步了，谁还跟他再扯嘴皮子，以为她输出嘴炮不费脑筋吗？ “话不多说。你打废我就打废我了，我今日不死，来日找你算账就是。” “但你打伤我狐族少君，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一脸冷笑讥讽模样，面对大君也敢傲然直视，令在场妖族都不禁心中震动。 看看她，又看看炆辛，禁不住羡慕起炆辛来。 他命真好啊！有这样一个师妹，不惜一切也要护着他！ “浮山。”云姜大君上前，站在韶音前方，为她挡住压力，“你要违背大君的命令吗？” 浮山大君不得不收起一身的杀意，阴冷寒意的视线扫过她身后，忽然说道：“说吧。狐族想要什么赔偿？” 云姜大君想了想，少君受了伤，正好叫这老蛇赔些灵丹妙药，疗伤为上。 “我们若说了，倒显得狮子大开口。”刚要出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又或者被人讥讽，穷狐族来蛇族讨饭来了。” 浮山大君：“……” 虽然他的确有这种想法，但这不是还没说出口吗？这人族，好生可恶！ 他杀意顶至极点，甚至想不出如何叫这人族，死得痛快了！ “那就浮山大君说吧！”云姜大君一想，也有道理，便没介意被抢话。 甚至心想，这小辈好生机灵，今日便叫蛇族讨不了便宜了。 它们九尾狐一族，天性妖媚，但心眼子不及蛇族，更无蛇族狡诈，许多年来吃了不知多少亏。 从前都是吃了闷亏，无可言说，不得不忍下了。今日见这老蛇吃瘪，倒是难得痛快！ 她朝身后示意一眼，令韶音上前。 韶音飞上前去，站在她身侧的位置，行了一礼：“大君。” “嗯。”云姜大君对她轻笑点头。 她乃狐族大君，方才又打斗过一场，薄汗微醺，一身魅意不要灵力似的外放。 韶音被熏得脑筋不太清楚，冲着她看了又看，一眼又一眼。 云姜大君真好看啊！眉似春日新柳，眼若秋水映波，鼻梁精致秀挺，脸庞轮廓妩媚动人，就连头发丝都那么好看。 “你这小辈。”云姜大君看见她的目光，不由好笑，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霎时间，韶音脑中清明过来。云姜大君亲摄的免疫神通，她清醒过来后，不由失望道：“大君，我不要！” 这话一出，云姜大君更是乐得前仰后合：“先办完眼前的事吧。” 韶音道：“遵命。” 看向对面，黑着脸的浮山大君，不耐道：“考虑好了吗？给我们少君什么赔偿？” 她这般无礼，待他与云姜大君，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叫浮山大君杀心又起。 “七转仙莲，混沌灵乳，龙心草，月灵神露，寒霜果，”浮山大君眼带讥讽，“怎么样？” 韶音点点头：“还有呢？” 这都是极难得的珍宝，浮山大君眼底不悦，这还不够？ 韶音便道：“再怎么说，我们少君身上流着蛇族血脉。你身为蛇族长辈，怜惜他几分，不过分吧？” 诚然，这几样宝物下去，师兄不仅伤势能痊愈，修为少不得也要提上几分。 但修真之路漫漫啊！人怎能不为以后着想？ “若他归于我蛇族，本君自然怜惜他。”浮山大君讥讽道。 炆辛沉着脸，亦老大不快。 他用得着那腥臭的老蛇怜惜？ 只是，到底忍下了，没在此刻说什么。 “他不在蛇族，大君便不怜惜他吗？”韶音不急不躁，“这便是说，蛇族不承认他的血脉？” 浮山大君不语，只发出一声：“哼。” “那好。”韶音仍是平静地说，“那么，来日蛇族遭遇大难，我们少君便也不必顾念血脉情分，照顾蛇族吗？” 浮山大君几乎是嗤笑道：“用得着他？” 蛇族都遭遇大难了，这得是何等灭顶之灾？他区区一个大妖，又能做什么？ “那可未必。”韶音嘴角讥讽起来，“想必大君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倘若大君知道，便不会如此了。” 浮山大君的确不知道，但他也不在意：“外界如何，与我妖族何干？” “呵。”韶音轻嘲，视线扫过他身后的大妖们，“若只冲着大君，这话我便省了。但蛇族其他子民无辜，我便多说两句。” 她神色转为认真，说道：“诸位当知，人族修士开宗立派，分为一流势力、二流势力、三流势力、不入流势力。” 三十几名蛇族大妖，包括绿漪长老，都没在意——因着浮山大君、云姜大君的打斗，不少蛇族前往这边观战，数量增加至三十几名。 草坪之上，几乎整个狐族，都注视着这边。 而草坪两侧，圣湖之上，乃至圣湖对面，至少数百道气息，关注此方——是妖族的其他族群。 韶音辨不出血脉，只感觉到深深浅浅的妖力。 “凌驾于众势力之上，宗门建立在隐世浮界，有上三宗。”她声音沉着，继续说道：“两百年前，上三宗惹下祸事。” 她将上三宗分肢天外来客，贪婪狠毒，以人为土壤，炼制异血，祸延整个修真界，说了出来。 又道：“据我的消息，那天外来客并没有死，一直在等待复活的机会。” “天下将大乱，妖族当真能独善其身吗？” 说完这些，草坪之上也好，圣湖之上也罢，整个妖族都寂静无声。 浮山大君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惊愕之中，他俊美的脸上浮出怀疑，很想不相信她的话。 但他信不信无所谓，该听到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你此言当真？” 数道沉着、惊疑、含着莫测神威的声音，响在她脑海中。 这是大君的威势，无需开口，只一念之间，便能将念头传达至对方脑海中。 韶音从这几道声音中，辨出其中一道，正是方才制止浮山大君、云姜大君争斗的那位。 是妖祖们。 “无半句虚言。”她垂眸，恭敬而不卑，“晚辈正是因为泄露天机，揭露此丑事于天下人面前，才被上三宗追杀。” 说完，她补充一句：“晚辈并无将祸事引到妖族之意。前来妖族，乃是寻师兄的踪迹。如今师兄寻到，等晚辈为师兄讨回公道，立时离去。” 大妖小妖们，无一人出声，全都震惊不已。一时看看韶音，一时又看看族中信赖的长辈们。 她，她说得是真的？！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话本子里编造的故事？？ 未几，一道翠绿秾丽的色泽，从旁侧天际飞来，降落在草坪上，翠色流光如烟雾逸散。 这是一名男修，容貌自是不俗，但更为不俗的是他一身气质，翠绿色的羽衣，额间一点翎羽印记，令他看上去矜持尊贵。 第212章 “我要闭关了。”禁制在她面前开启。 “你没事，太好了！”出现的红衣青年，容貌瑰丽，神秀斐然，单论容貌，在场妖族居然无人能及。 赫然正是韶音惦记，又没有特别惦记，好几次想打听，都忘了的凤于飞。 韶音看到他出现，有些惊讶，随即面露笑意，点点头：“许久不见了。” 凤于飞显然想跟她说话，但他没有机会开口。数道流光飞落，与翠绿羽衣的男修散落四方，各居一方。 这些人或男或女，样貌无上精致，同时气息看似缥缈，实则深沉难测，尽显可怖。 “这是我刚拜的师父，远古孔雀的血脉，火离大君。”凤于飞藏不住话，快速介绍了一句。 他与炆辛一同来到妖族。 炆辛不爱搭理人，凤于飞何等高傲*，又岂会求他说话。一进入妖族地盘，便现出凤凰真身。 凤凰之火的特殊气息，顿时引得妖祖们的注意——妖族无主，远古真凤出现，倒是有此资格。 只不过，这只凤凰太年幼了，修为远远不够。孔雀与凤凰有几分血缘，便将他带回洞府，加以教导。 待得来日，凤凰长成，便是妖族之主。 远古诸多血脉，龙凤的战力超群。等到这只凤凰成年，再无一妖能压制。 所欠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见过火离大君。”韶音拱手行礼。 至于其他妖族，凤于飞自己也不认得，他也才来半年而已，便没为她介绍。 韶音拱手，拜了一圈：“狐族养民，人修柳韶音，见过诸位大君。” 一句“养民”，令诸位大君皆觉好笑。 听过养子、养女，倒没听过养民。 柳霖适时站出来道：“此女乃晚辈的故人之后。晚辈的故人，被同胞戕害，晚辈便庇护了其族人。” 原是隔了不知多少辈，养孙也不好听，诸位妖族们都明白了，或颔首，或眼神轻动。 “哼。”浮山大君仍然不买账，“你说的这些，与炆辛有何干系？” 天下即将大变，炆辛又能做什么？他一个三族混血，他能做的，蛇族能做，狐族也能做。 浮山大君想不出来，他有何必要，对这炆辛不同！ 韶音收回视线，移到他脸上，面露轻轻讥讽：“我方才说，天阙乃上三宗之一。而我们少君，乃是天阙弟子。” 她傲然昂首，背过手，底气十足道：“他的大师兄，江城子，乃大乘境界的剑修。” 顿了顿，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人族的剑修，战力远超寻常修士。他若出手，三个浮山大君想必都难敌。” 浮山大君脸色微变。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怎么可能一点世情不知？曾经也离开妖族，在外界游历过的。 剑修的厉害，他自然也见识过——好巧不巧，江城子的道号，他当年游历时听闻过。 那尊煞星，还是化神境界时，就战力超群。对上晋升大君的他，都不逊色。 如今他晋升大乘境界了？ 浮山大君神色变幻，就听韶音继续道：“三师姐，月前行往海上，寻求突破。待她境界突破，也是大乘修士。” “还有我，本体已经化神后期。想必浮山大君还不知，我尚未满五十岁。” 这话令所有妖族都惊了！ 妖祖们都被震惊到了，一时间场中妖力交杂，劲风乱卷。 不少小妖，五十岁尚未化形，这人族女修，居然大妖了！？ “但我的化身被浮山大君打伤，便不自吹自擂了。”她话锋一转，“这还只是炆辛少君的嫡亲平辈。” “还不曾算上他的师叔师伯，旁系的师兄师姐。” “浮山大君现在还觉得，我们炆辛少君可有可无，不值得被蛇族看在眼中吗？” 浮山大君俊美的脸庞扭曲，眼中浮现忌惮与不信。 区区一个无人管教的混血妖族，昔日被他儿剐鳞都只能忍辱含恨逃离，如今碰不得了？ “狐族少君，谁敢不放在眼里？”他僵硬道。 韶音挑了挑眉，又提示了一句：“那么，浮山大君还觉得之前的赔礼够吗？” 怎么不够！？ 浮山大君给的几样宝物，都是稀世奇珍，他连自己的儿女都没有给。 今日为了早早解决此事，速速离去，才忍痛割爱拿出来！ “你还想要什么，直说吧。”浮山大君恨恨盯着她。 赔礼是够了，但这难缠的女修，想要的分明不止是赔礼，还有蛇族的买平安钱。 如果不将她哄好了，来日她的剑修大师兄，什么三师姐，师叔师伯，一起来蛇族报复！ 一个柳韶音就够难缠了！浮山大君一脸恼怒，恨不得生吃了此人。 “师兄？”韶音传音给炆辛。 炆辛神情极淡，目光并不看她：“不必。” 韶音以为他看不上蛇族的东西。 他性情高傲，的确看不上，此番行径只是她的自作主张。 师兄心软，但这件事不能轻易揭过。韶音重新看向浮山大君，说道：“蛇族的功法，拓一份送来。” 索要太多宝物，师兄不喜，别个暗地里也难免碎语。 倒是师兄三族混血，大妖的传承通常通过血脉，他只有三分之一的蛇族血脉，恐传承不全。 浮山老蛇与云姜大君的打斗，颇是厉害。就连大岐那厮，都有些了不得之处。 “哼。”浮山大君厌恶中带着杀意的目光看来，嘶嘶出声：“还有呢？” “这些就够了。”韶音同样用厌倦而不耐烦的目光看去，摆摆手做打发状。 浮山大君气得仰倒，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这次韶音没有在背后蛐蛐。 浮山大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离去，像是摆脱什么难缠之物。 大岐一声不吭，没有存在感地跟上，背影看上去灰溜溜的。 回去蛇族，浮山大君如果不收拾他，堪称绝世好爹了。韶音一定要打造一顶纯金的，金灿灿的冠冕送去。 眼看蛇族离去，韶音淡淡收回视线。 大岐早该挨顿打了！迟了八百多年。 等她收回视线，才发现妖祖们不知何时离去了。 只有孔雀火离大君还在，但是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才发现那不过是一道虚影，火离大君也早就离去。 凤于飞还在，没有师父在跟前，他没了顾忌，立即飞过来。 “你已经化神后期了？”凤于飞的神情，震撼，惊艳，还有一丝酸溜溜。 这个人族，也太厉害了！他堂堂神兽，竟形同虚设，远远不如。 “侥幸。”韶音对他笑道，“多谢你救了师兄。” 她提及炆辛，凤于飞神情淡下来：“顺手罢了。” 炆辛对他瞧不上，觉得他就是只凤凰崽子。凤于飞对他也瞧不上，区区混血，在远古真凤面前高傲什么？ “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忽然，一个曼妙动人的声音传来。 一袭墨绿色，霸道地挤开凤于飞，来到韶音身前。 飞舞的墨绿色裙角，好似有生命般，一下下卷过她的脚踝。 “绿漪长老。”韶音对她点点头。浮山父子不是东西，她不至于迁怒别个。 绿漪长老舞袖，把再次靠近的凤于飞撇开，继续往她身边贴来：“你好厉害呀！” 韶音很少收到这么直白的夸赞，一般都是她夸别人，看着凑近过来的妖娆脸庞，禁不住有点飘：“侥幸，侥幸而已。” 说着，眼角余光往外瞟去。 绿漪长老是师兄的追求者，还放话要生他的蛋，师兄他……咦，师兄人呢？ 她愕然发现，炆辛不知何时离开了。推开绿漪，刚要离去，忽然被一只小狐狸顺着小腿爬上来。 “姑姑！”一只红色的小狐狸，爬上她的肩膀，用柔软的耳朵蹭她脸颊，“跟我们讲讲外面的事吧！” 她年纪小，但修为高，小狐狸们自发自动地叫她姑姑。 “是啊，姑姑，跟我们讲讲吧？” “天外来客是什么啊？” “人族修士都很厉害吗？” 一只又一只小狐狸围过来，爬了她满身，纷纷用毛茸茸的大尾巴蹭她。 绿漪眉头一竖，正要将这群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扔开，就听一道劲风传来，巨大的危机预警，她下意识一躲！ 凤凰真火从耳畔飞过，燎焦了她一缕头发，她急忙以妖力切断，阻止蔓延之势。 “你好大胆子！”她又惊又怒，看向凤于飞道。 凤于飞正要跟故人叙旧，偏偏被这蛇妖两度挤开，如何能忍？ 虽然他修为不及绿漪，但凤凰的天赋神通，凤凰真火却没有几个种族能抵挡：“你才是大胆！” 居然敢对真凤不敬，他们蛇族的老祖都是被远古真凤压着打的小弟！ “哼，小崽子大言不惭！”绿漪也动了真火，跟他交手起来。 两人打斗，引起不少目光看去，但更多的小妖、大妖围住了韶音。 “你刚才好厉害！浮山大君被你说得哑口无言！” “你为我们少君出气啦！” “你太好啦，锄强扶弱，是我们狐族的幻月花！” 幻月花是一种青色的灵花，小狐狸们枕着它睡觉，就可以做甜甜的梦，是狐族最受欢迎的花。 谁能挡得住毛茸茸呢？韶音当即坐下来，抱着一怀的小狐狸，不再看炆辛，不再看绿漪，也不再看凤于飞。 “那天外来客，乃是域外的种族……” 把当年天外来客的坠落，当成传奇一般，再次讲起来。 又说起人族大修士当中，一些无耻败类的行径。说起如今的局势，天下面临的危机。 “放心，等你们长大的时候，这一切都结束啦！”最后，她挨个顺毛，笑着把小家伙们放开。 第213章 我的好朋友大岐，你在哪儿呢？ “怎么坐在这里？”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随即一道青色身影，在余光中坐下。 韶音侧首，叫了声：“老祖。” 便回过视线，看向远处散发出柔雾般白光的圣湖，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吹风。 “少君呢？”柳霖便问道。 韶音答道：“闭关了。” 柳霖看看她，温柔清俊的脸上浮出浅笑：“大获全胜，怎么你看上去却并不高兴？” “没有。”韶音懒怠出声，有气无力的。 大获全胜？这算什么大获全胜？她都没费什么力，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 “云姜大君给你的。”柳霖递过来一物。 韶音听到云姜大君，立刻尊敬起来，坐好身体，双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柳霖笑道：“你总说自己是狐族养民。有了这个，你就是狐族子民了。” 他说起“养民”二字，也是好笑不已。 当年初见这小丫头，只觉得机灵胆大，谁知她远远不止于此。 “以后狐族就是你的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柳霖温声说道。 她在外面敌人众多，可以说大半个修真界都在追杀她——有上三宗的通缉令，与丰厚诱人的悬赏，一流势力都动心。 更何况，她披露天外来客与异血的事，掺合此事中的宗门世家，必定不容她。 妖族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处了。 “多谢老祖。”韶音握住这块血玉，诚恳道：“多谢云姜大君。” 她眸子垂下去，看着脚边的小草：“我不日就离开了。” 柳霖居然没有表现讶异，只是温和地注视着她，像一个温和如水的长辈。 韶音顶着他温和包容的目光，忽然言语一清，波荡浮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 “有时感觉很孤寂。”她终于是抬起头，下巴搁在臂上，“明明朋友很多，都是真心挚友，但还是孤寂。” 就像在此处，明明有生死之交，但师兄有他自己的事，她站在门外，忽然间就落寞下来。 柳霖仍是温和笑着，抬手指了指上方，说道：“你看。” “什么？”韶音抬头。 她以为柳霖要说，天地俱在，日月同辉，清风白云为伴，之类的话。 没想他却道：“天地如此浩渺，你我不论人族也好，妖族也罢，不过天地间一蜉蝣。” 生命俱来的孤寂，这是人生的底色。她会孤寂，他也会孤寂，任何生命都会如此，包括她记挂在心上的人。 他目光澄澈明亮，如静流温泉，好像看穿她的心事，但充满包容。 “老祖，”韶音不禁敬佩道，“你真伟大。” 论实际年龄，他远远比她小。但论内心包容稳定，她拍马不及。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柳霖失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起身走了。 韶音望着他离去，而后慢慢收回视线。 下巴搁在小臂上，望着圣湖上被风吹来吹去的雾气，轻轻一笑。 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也早就知道如何与孤寂相处。 那当然是浪荡啊！ 眸光重新明亮，如繁星点缀夜幕，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师兄可能生她气了。 生就生吧！ 韶音想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打算多在意。他反正活得好好的，还是狐族的少君，这就很好啦！ “蛇族，我来了！” 她身形一动，掠向圣湖的上空。 圣湖里许多小妖在玩水，有毛茸茸，有长条条，韶音眼尖地发现荷叶边缘出现两只小爪爪，正吃力地往上面爬。 那是一只很小的乌龟，半个巴掌那么大，韶音见它爬得吃力，便荡出一丝妖力，在它身上一绕，将它卷上来。 没想到小乌龟平衡性不好，被卷到荷叶上，却是四脚朝天。它挥舞着四肢，想要翻身起来，韶音很恶劣地没有管它，而是哈哈一笑飞走了。 小乌龟挣扎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仰面朝上，晒起太阳来。等到有小妖玩闹，掀起浪头，把荷叶打翻，便顺势落入水中，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划走了。 此时，韶音已经抵达蛇族的地界。 “大岐？”她飞在蛇族上空，热情地叫道：“我的好朋友大岐，你在哪儿呢？” 没有人回答她。 韶音随便抓了只小蛇妖，面带笑意地道：“你知道大岐的宫殿是哪一座吗？” 小蛇妖直哆嗦，僵直着摇头：“不，不知道！” 谁不认识她啊？狐族的养民，人修柳韶音，简直就是魔头中的魔头！ 妖族们小的时候，也会因为调皮顽劣，被长辈吓唬：“不听话就把你扔给大黑魔，把你吃掉！” 小妖们没见过大黑魔，只知道那是非常可怕的存在，就像柳韶音这样。 “不知道啊？好吧。”韶音放了它，又抓了一只小妖。 问了几次，终于有个小妖，冰冷竖瞳中流露出阴冷湿滑的气息，回答道：“在那边。” 指着一个方向，并且详细描述：“点缀着蓝色、紫色、粉色宝石的房子，就是大岐的住处。” 韶音随意望去，一眼就找到了——蛇族的房子建筑得亮晶晶，但每座房子的样式和颜色都不相同。 “多谢你了。”韶音笑道，塞了它一把灵果。 那小妖握着灵果，看她一眼，说道：“你替我在他肚子上踢一脚。”把灵果塞回来，“这是报酬。” 说完，脸上一红，扭头逃也似的跑了。 韶音眼眸深了深，明白了什么，在它身后道：“遵命！大人！” 那小妖还没跑远，听到这句，脚下一崴，但没有回头，更加飞快地跑走了。 韶音吃着自己挣来的灵果，笑吟吟的，漫步在蛇族的地界，不急不缓地往大岐的家走去。 “什么！？”此刻，大岐已经收到消息，气得摔了床前的灯，“她怎么又来了！？” 侍奉的小奴颤抖着回答：“许，许是三日过去了。” 当日韶音在圣湖边放话，三日后来找他，大家都听见了。 “啪！”气得大岐，把床头的碗也摔了，各色珍稀的灵果滚落一地。 这番动作，扯动了他的伤势，顿时痛得龇牙咧嘴，俊美的面孔都狰狞起来。 小奴更害怕了，急忙跪在地上，去捡玉碗碎片，追着到处滚的灵果。 “不许放她进来！”大岐握紧拳头，龇牙咧嘴地道。 仆人们纷纷答道：“是。” 下完命令，大岐重新趴在床上，脸色十分难看。 他觉得挡不住那人族女修。 “可恶！”他捏拳，捶了捶床，“此仇不报，非大妖！” 这次他丢脸丢大了。 被打成蛇结，这是所有蛇族都没有过的待遇，他能被嘲笑一千年！ 还有父亲，此番也因为他丢脸。回来后，就把他一顿教训。 浮山大君用了妖力，把他打得浑身伤，没有十几年是好不了了。 大岐疼得趴也不是，躺也不是，本就心情烦躁。唯一的安慰是，他都受伤了，便能免了她来找茬，剐鳞之苦。 谁知—— “砰砰砰！”大门被撞击的声音，传进了内院，热情洋溢的声音随之传来：“大岐！我的好兄弟！我来探望你了！开开门呀！” 大岐气得一抖，脸孔狰狞起来：“谁跟你是兄弟？！” 气恼之余，又有几分恐惧，积压在心底，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活了千年，从未受到过如此对待，当时又痛又惊，整个人是懵的，后来回想，越想越怕！！ “绝对不能放她进来！”他低吼。 而后，就听到一句：“咦？门被反锁了吗？难道大岐的仆人，终于受不了他的压迫，造反了吗？” “天啊！我要赶快禀报浮山大君，大岐有性命之忧！” “来人！来人啊！谁知道浮山大君住在何处？快带我去寻浮山大君！” 大岐脑子里嗡的一声，嗡了又嗡，整个人恨不得死过去！ 他为什么还清醒着？为什么没有昏死？父亲下手太轻了！他宁愿昏死，不省人事，也不想面对那魔头！ “大人？”奴仆跑进来请示。 大岐嘴唇哆嗦着，俊美的脸庞没有血色，颤着手指，往外指了指：“让她进来。” 随后猛地缩回，握成拳头，紧紧收在枕侧。 未过多时，一道清丽动人的身影走进门。 她比他往日寻的伴侣，更绝色三分，但大岐看到她的影子，猛地打了个哆嗦，竟不敢抬头看她。 他趴在床上，双目紧闭，做虚弱状。 “大岐！我的兄弟！”只听一声惊呼，一道轻风吹到床边，“你怎么了？是被谁打伤了吗？” 他能被谁打伤？！ 大岐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愈发恨这人族女修虚伪深沉。 “你来此，有何事？”他紧闭双眼，并不看她，只从喉咙里低低发出一句。 他实在不用装虚弱，因为他被浮山大君打得断成好几截，被手底下的大妖小妖抬回来，救治了一番，才勉强成人形。 韶音见他伤得重，于心不忍：“好兄弟，我来救救你！” 翻手就是一枚黑白双色的圆球，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扣在他的头上。 大岐闭着眼睛，没有看见，等到头顶上传来熟悉的水漫过的沁凉之意，顿时浑身僵直。 “你做了什么？！”他猛地睁眼，惊怒吼道。 第214章 还有谁欺凌弱小？ 这是他最害怕的招数，大岐为自己居然闭着眼睛，不敢看她而后悔！ “我身体不适，不便待客，慢走不送！” 大岐一刻也不想跟她多待，立即下令送客。 但韶音只是笑得宽厚：“大岐啊，我的朋友。我知道你身体不适，这不是来为你缓解痛苦吗？” 时间之力既能将他带回过去，也能将他带到将来。 随着时间之力的消融，大岐身上的痛楚逐渐褪去，重伤的蛇身也痊愈如初。他重新变成了精神奕奕，蛇鳞明亮坚硬的好蛇。 “你到底要做什么？！”大岐丝毫不觉惊喜，反而往床里退去，戒备又惧意地看着她。 韶音叹了口气，终于说出来意：“我好无聊啊。” 大岐警惕地看着她。 “少君闭关了，我在狐族也不认得别人，想来想去，你是少君之外，我最熟悉的人啦。” “我来找你玩。你开心吗？” 大岐冷着脸，伸手一指门外：“出去！” 谁要跟她玩？ 大岐决定，无论如何不上她的当。说完之后，便趴回原来的位置上，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她能把他怎么样？他已经受了重伤，又不曾惹她，她还敢对他下手？ 当他父亲，浮山大君吃素的吗？大岐闭紧眼眸，浑身绷起，浑身神经都注意着室内动静。 “唉。”韶音叹了口气，看着如临大敌的大岐，“那你跟我说，还有谁欺负过少君？” 大岐会跟她说吗？蛇族那一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小弟。 他除非不想要名望了，不然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小弟？ “骨头这么硬啊。”头顶上传来幽幽一声。 大岐咬紧牙关，忍住颤栗，强硬地道：“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完蛋。 韶音颇有些惊讶，没想到大岐还有点脑子，居然煽动不了。 她眼珠一转，又道：“那你跟我说，其他族中，有没有欺凌弱小的？” 大岐还想拒绝，就听她道：“你若不说，等我问出来，就跟他们说，大岐说你们是他的好朋友。” “……卑鄙！”大岐怒而睁眼，愤愤道。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整天搞霸凌，欺软怕硬的大岐，能有什么正经的好朋友？ 妖族算不上多大的族群，各族不像样的大妖，跟他指定有些情面。 到时韶音这么一说，有几个会相信，不是大岐出卖的他们？ “快，起来吧。”韶音拍拍床边，笑眯眯道：“跟我去耍耍呀！” 大岐内心痛骂，恨不得天降一道神雷，劈死这个人族！ 但她过于歹毒，他即便不去，那些朋友也要没了。挣扎一番，他腾的爬起来，站在地上，掸掸衣角。 下颌绷紧，微微扬起：“走吧！” 如果忽略他轻轻颤抖的声线，看上去就和谐多了。 韶音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带路。” 大岐转身，迈开步子往前走。踏出门槛的时候，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屈辱，就是愤恨，就是不情愿，偏偏没得选。 出了门，大岐先往蛇族东面飞去。 那里住着丹顶鹤一族。 自万年前龙凤离开此界，其余的妖族并没有消停，互相之间争斗，夺地盘，整日不消停。 如此减损了一些数量，后来人族崛起，这方世界更偏爱人族，妖族败退，踞守禁日森林深处。 万年过去，不少族群都凋零，甚至灭绝了。 如孔雀一族，只有火离大君自己。唯有蛇族、狐族，天性使然，族群繁衍不息。 韶音向大岐打听，大岐不敢不答，被她摸清了妖族如今的势力分布。 围绕圣湖，居住了数十个族群，少则十几人，多则七八百（特指蛇族）。 至于大君的数量，大岐表示不清楚，常年活跃的大君不多，如蛇族的大君，算是比较活跃了，也只是百年出来一阵。 其他族群的大君，甚至上千年不曾露面，盘踞在不知何处，他们这些大妖小妖，都不太清楚。 韶音想了想，那日她讲述外界消息时，出现的数道可怖气息，不超过十位。 “凤凰回来了，惊醒了不少大君。”大岐说着说着，就有些卖弄起来，“否则你见不到那么多大君。” 那日，若非大君们露面，镇压了他父亲，这人族女修说不定就死了！ “你以后也会听凤凰的吗？”韶音倒不介意，看着他问道。 大岐扯了扯嘴角：“谁能不听？” 那是凤凰，远古最强血脉之一，成年之后，没有妖族能打得过。 他们螣蛇一族，都是凤凰的小弟，而且是纯血螣蛇。 他只是拥有螣蛇血脉，只能算旁支的后代，别说他了，就是他父亲浮山大君，都只能听凤凰差遣。 要说头顶上来了这么一个潜力大佬，妖族干嘛伺候着，不趁早干掉这个将来骑头上拉屎的家伙？ 那就太狭隘了，顶级战力回归，意味着妖族的时代又要来临了！ 众妖捧着供着都来不及，恨不得他明日就成年，哪会做那般蒙昧无知之举？ “那行吧。”韶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凤于飞是我的朋友。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小弟，待会儿我下手轻点儿。” ？？？ 大岐差点从半空栽下去！ “飞稳点儿。”韶音拉了他一把，“你这是什么表情？” 大岐的脸部肌肉直抽搐。 “你怎么会认识凤凰？”他神情复杂，满是惊畏。 当日凤于飞现身，跟她说话，他看到了。 一个凤凰，一个狐族少主，近来回归妖族的新星，都是她的朋友？她怎么做到的？ 区区人族修士而已！ “当你站得足够高，你什么人都会认得的。”韶音难得深沉了一把。 可不就是吗？她当初不死皮赖脸非要进上三宗，她能认得炆辛、凤于飞吗？ 这话显然冲击到了大岐，他本来因为自己是大君之子，骄傲非常。但此刻，他被打击到了。 在她面前，他就好像穷乡僻壤，犄角旮旯长大的乡下蛇。 “到了。” 好在没过多久，丹顶鹤居住的地方出现在眼前，大岐止住身形，只给她指了指方位。 韶音笑着睨他一眼，并不放过他：“害羞什么？喊你的朋友出来玩啊！” 大岐额头青筋狠狠一跳！ “渡霄！”他张口，清吟声传开去，“出来！” 声音落下，他狠狠瞪了一眼韶音。 这下他再也解释不清了，就是他带着这人族来打他的。 “嗯嗯，恨我吧。”韶音不走心地道，“我就是这么善良，喜欢背锅。” “明明是你不甘自己被打，希望有人一起作伴，但谁让我心地善良呢？一会儿渡霄出来，我就说是我逼你的。” 本来就是她逼他的！ 大岐眼角狠狠一跳，心中对这人族女修的惧意，更深两分。 这绝不是寻常人族修士。想到她之前说的，在修真界惹下的祸事，仿佛不是吹牛——他之前一直以为她在吹牛。 “何事？”不多时，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现身。 看到大岐身边的人，他脸色顿时拉下来，“什么意思？” 柳韶音的大名，传遍妖族，她就是个煞星，没有人想跟她沾边。 虽然渡霄不曾欺负过炆辛，因为炆辛出走的时候，他还没出生，但也不想看见这煞星。 “大岐受伤了。”韶音笑着看去，同时手中出现一根木棍，悠悠掂动，“我想找人活动活动筋骨。” 渡霄脸色大变，恶狠狠看向大岐：“卑鄙！” 大岐固然是大君之子，但渡霄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出身，丝毫不怕他。 “这是什么话？”韶音惊讶看去，“他被我打了半天，才终于受不住，把你供出来。你不感激他的仗义，还骂他？” 听了这话，大岐脸皮抽动，固然她在为他说话，但他丝毫感激都没有，恨不得跟渡霄联手，把她打进圣湖去喝洗澡水！ 想到此处，他眼神闪动。如果他们这些大妖联合起来，能得手吗？ “呵！”渡霄冷讥一声，“蛇族没骨头，我们丹顶鹤可不是！” 不就是要战？ 大岐个水货，打不过她就算了。渡霄自恃血脉高贵，又勤勉修炼，可不惧她！ “来吧！”渡霄战意攀升，白衣一振，渡上一层薄薄羽光，摆出战斗姿势。 韶音赞许点头：“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战局一触即发，两人飞快靠近，同是一身白衣，乍一看竟分不出谁是谁。 直到两刻钟后，有道身影从半空坠落，发出鹤鸣声。 渡霄败了。 他被韶音打出原形，拔了浑身的白羽，勉强维持的人形，是个光头美男子。 他必须维持人身，否则没毛的丹顶鹤，会被所有妖族笑一辈子！ “呜哇哇，好柔软的羽毛。”韶音获得了一兜子或硬挺的长羽，或保暖的绒羽，顿时高兴起来。 哪有什么打架解决不了的寂寥？ 如果有，那就多打几架！ “可以做一身鹤氅了。”她爱惜地收拢起来，“不知道谁会做呢？” 落地的渡霄，愤怒得脸上涨红，想要骂她几句，然而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她待你倒是手下留情。”偏偏这时，大岐阴沉沉来了一句。 想当初，他被打成结，剐了鳞，比渡霄惨多了！ “滚！”渡霄看过去，喝道。 经此一事，浪荡子之间的情谊，荡然无存。 “哼。”大岐的回应是双手抱臂，讥讽地扯动嘴角。 第215章 这些小妖都是因为你而受辱。 飞廉是一种鹿身，雀首，头生双角，蛇尾豹纹，生有鲜艳双翼的神兽。 因着蛇尾，与蛇族有几分亲近，飞廉之中有位大妖，把各族小妖欺负个遍，却没欺负蛇族小妖。 他与大岐关系不错，经常去大岐的行宫中混吃混喝，看上的侍女想也不想就开口要走，自问是大岐的铁哥们。 “大岐！”当看到大岐带着韶音而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出卖朋友！” 大岐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厌烦道：“是，我出卖你。” 他这次装都不装了。 一旁的渡霄，跟着嘲讽出声：“哼。” 羽毛被拔，身受重伤，但渡霄还飞得动，戴上幕篱跟了来。 “渡霄，还有你！”飞廉认出了他，怒目而视。 渡霄冷笑道：“飞廉今年九百多岁，再往前我不知道，但这三百年来，欺凌过的小妖不下两百名。” 这是真正的坏种，他甚至不觉得那是欺凌，看谁不顺眼就给一蹄子，扇一巴掌，把人埋在土里，扔进圣湖里，取血剥皮拔毛砍角。 虽然手上没有沾过性命，但遭他欺凌的小妖们，受到的伤害山海难平。 “哼！”被揭破行径，飞廉虽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但他堂堂神兽血脉，自然不屑于辩解。 他颊生神纹，显得俊美不羁，狭长眼眸轻眯，不屑道：“那又如何？老子乐意！” 他看着那白衣女修，甚至恶狠狠放话：“除非你杀了老子！否则休想管老子的闲事！” 大岐和渡霄都是废物。 这女修不过口才了得，修为有什么不俗之处？用不了十招，他就能拿下她！ 当即化为本体，长啸一声，四蹄飞奔，朝她冲过去！ 妖族的本体才是最厉害的，飞廉想要最短时间内拿下这女修，狠狠打大岐、渡霄的脸。 “拔他的毛！”渡霄暗中喊道。 “剐他的鳞！”大岐握拳默念。 两人都不太喜欢飞廉，加上自己已经被收拾，此刻心思几乎不掩饰。 韶音看到飞廉的本体，却是目露惊艳，好漂亮的妖身！ 方才看见这短发青年的样貌，恣意不羁，已经觉得特别。再看他妖身，简直太漂亮了！ 高高的树杈一般的双角，修长敏捷的蛇尾，下颌至胸腹处一道长长的白毛，背生两根流畅精美的羽翼。 淡金与暗蓝的配色，整头妖身神圣又美丽，完全无愧远古神兽的美名！ “砰——” “咚——” “吼——” 两刻钟后，飞廉被重重打进土里，窄长的吻溢出血迹，然而目光桀骜不驯。 “有种杀了我！” 当他是大岐、渡霄那两个没种的废物吗？休想让他低头！ 韶音悠然从容地落地，还没开口，只听渡霄提议道：“割了他双翼！” 看向飞廉的目光，不掩恶意。 相识数百年，但他们并不要好，渡霄觉得飞廉有勇无谋，看他不起。 “吼——”飞廉浑身一震，扭头冲他大吼。 巨大的气流卷着砂石土壤朝渡霄打去，渡霄轻哼一声，旋身躲开：“肮脏犬类。” 犬族在妖族之中，是极低等的妖族，几乎是被开除出妖籍的。 他这话无异于骂人，飞廉当然狂怒：“渡霄！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脱身，你死定了！” 渡霄眸光一紧，不禁后退半步，想到什么才定住身形。 “呵。”他视线一转，扫过韶音，“你恶行累累，柳修士心向正道，公平正直，岂会放过你？” 那日柳韶音可是说了，愿妖族再无血案，小妖们都能健康成长。 飞廉战力超群，在他们当中最能打，又如何？被这魔头盯上，他也要活得过今日！ 不远处，大岐朝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吼——”飞廉双目赤红，拼命挣扎起来，“你放我片刻，待我撕了那鸟类，任由你处置！” 韶音听到这里，眸光一亮：“你此言当真？” “老子从不扯谎！” 韶音轻轻笑起来，放松了踩在它颈上的力道：“那你发誓，收拾完渡霄，便任由我处置。否则，就是全妖族最无耻无德，出尔反尔，没种的妖。” 这话简直就是拿刀割飞廉的脸面，它怒吼道：“我发誓！” 奸诈无德的人族，肮脏东西！ 韶音压着它，把那句誓言大声说了一遍，爽快松开了它。 “受死！”脱身的一瞬，飞廉立刻冲向渡霄，张口喷出一道狂风。 渡霄脸色一变，暗骂一声，与它交手起来。 妖族的本体最能打，但渡霄不敢化为原形，他羽毛都被拔了，化形出来必被笑死！ 好在飞廉也被打过一顿，战力有损，两人一时僵持起来。 只有大岐，阴冷的眼睛里都是无语。 这两个蠢货。 飞廉脱身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逃跑，他长脑子了吗？！ “你瞧不起谁呢？”韶音看到他的表情，轻挑眉头。 大岐嘴角扯动：“没什么。” 他现在不必怕她了，本来就没有再得罪她，她要他做的事也做了。 韶音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飞廉。 真漂亮啊！ 她一直想有一个坐骑，但真龙被叶辰收了，凤凰不小心结为朋友，与龙凤齐名的玄武修为太高，搞不了。 但飞廉，它的颜值不输凤凰啊！ 比凤凰还好看，而且它是风雨属性，不烫腚，韶音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还没想好怎么收服它，它就自己挖坑跳下去，这不是缘分吗？ 飞廉的实力胜过渡霄，加上渡霄不敢化为本体，因此没过多久就被飞廉一头撞在胸腹，摧倒一大片树干。 “噗——咳咳！” 渡霄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踉跄着后退，怨恨地盯着飞廉。 “吼——”飞廉见他还能站直，蹄子刨地，再次低头猛冲过去。 它美丽而尖锐的双角，像是利剑，几乎刺穿渡霄的腹部，将他顶起用力一甩。 扑通一声，渡霄被甩飞出去，掉进圣湖中，丝丝缕缕的血迹浮上来，渡霄久久没露头。 “废物！”飞廉喷了口气，轻巧优雅的前蹄，轻蔑地刨地。 渡霄当然没死，他只是无颜见人，索性沉在水底不出来，就像当日的大岐。 飞廉没等他，也没继续追究，扭头昂首挺胸就离开了。 刚走出没几步，看到笑吟吟的人族女修，身形一顿，懊恼又不服气。 “哼。”它摇身一变，美丽神圣的神兽不见了，赤膊露腰，颊生神纹的短发青年，出现在原地。 他神情桀骜，不悦地看向韶音：“要老子做什么，说吧！” 要说他人形是很好看的，但韶音看了两眼，就道：“你先变回妖身，再同我说话。” 短发青年不懂为什么，但变回妖身而已，他摇身一变，美丽神圣的动物又出现在原地。 韶音稀罕得不得了，走上前，摸摸它暖玉般温润的树杈角。 “追随我十年。”她这样说道，“就是我对你的要求。” 追随她？一个人族，她凭什么？ 但飞廉现在打不过她，想了想，反正只有十年而已。 “哼。”它鼻子里喷气，“老子说话算话，便追随你十年。” 韶音不禁一笑，爱惜地摸摸它颈上的白毛，又抚了抚它漂亮威风的大翅膀。 “好。” 先签着，十年后再说要不要续约。 如果她见到更威风漂亮的神兽呢？抛弃它怪不好意思的。 “不白让你追随。”她喜欢道，“这期间你看谁不顺眼，想揍谁，或者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说一声就行。” 飞廉打了个啼鸣，前蹄刨地，高傲道：“用不着。” 他又不是抢不了，要她给予？ “好。”他说不要，韶音尊重他，并不强给，“既然你发誓追随我，就是我的人，我便不打你了。” 视线抬起，看向前方：“跟我走。” 这才来到第三个地盘，大岐给她的名单，可还有好几个呢。 渡霄不在了，但韶音身后还跟着两个说话的，并不怕一路无聊。 说着话，来到下个领地，叫出人就是一顿打。 “大岐！”那大妖怒道，“你出卖朋友！” 大岐翻了个白眼，抱胸道：“我改邪归正了，你们也快点。” 出卖朋友不好听，而且这一路打过来，他的朋友都出卖干净了，作威作福的路是走不下去了，不若换条路。 打到最后一个地盘，那是一只拥有白虎血脉的大妖，消息灵通。 相遇时，便见着一具威风凛凛的妖身，站在山坡上，硕大的爪下踩着数只小妖，正挣扎着惨叫。 白虎妖齿间染着猩红血迹，赤色眼睛朝她看过来：“你来了。” 韶音看看白虎妖，又看看它爪下的小妖，神色莫测起来：“你是第一个给我下马威的。” “呵。”白虎妖嘲弄着，“你自诩公平正义，但你瞧瞧，这些小妖都因为你而受折磨。” 它舔舔染血的厉齿，张狂又嘲讽：“这都是你害的！是你害的它们被伤害，你才是那个要被铲除的人！” 白虎妖一边说话，一边轻慢地搓动前爪，将数只小妖搓得揉来滚去，凄厉叫个不停。 飞廉看着这一幕，皱皱眉。 大岐则是目光闪烁，暗暗期待起来。不枉他暗中传信，让人给白虎妖提醒！ 第216章 仙师坐到我背上，我驮仙师过去。 这下看她如何解决？大岐讥嘲勾唇。 她不是自诩，行事正派，希望小妖们都健康成长吗？但是看看她做的事，这些小妖好端端的，都因为她而遭难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过去，激动得蛇鳞都微微炸开，想要看到这可恨的女修栽在此处！ 剐他的鳞，害他背上出卖朋友的名声，他大岐现在整个蛇族，都做不了妖了！ 他要她在妖族待不下去！ “嗯哼——” 忽然，大岐面色一变。因为他发现，身体的状态在迅速下滑！ 他脸色大变，忙喊道：“柳韶音！” 韶音正与白虎妖对视，听到这声大喊，暂时移开目光，朝他看去。 “我的身体！”大岐着急不已，飞快说道：“你快点，我马上要变回去了！” 他被父亲打了一顿，卧在床上，根本出不了门。是她强行恢复他的状态，把他拉出门。 但现在，她的手段失效了！ 他要变回重伤的状态，动不能动，爬不能爬，一条瘫痪蛇了！在荒郊野外！ “知道了。”韶音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波动，平淡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白虎妖。 白虎妖凶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嘲弄地道：“本君等等你们？” 说完，前爪一抬，被它按住的小妖们忙不迭地四散奔逃，然而有一只没能跑掉，被它抓在掌中。 “我先吃一个，垫垫肚子。”白虎妖挑衅地道，张开大口，就把小妖的脑袋往嘴里塞。 那小妖吓得尖叫一声，忽然浑身抽搐，晕倒过去。 下一刻，白虎妖猛地向后一跳，定睛看向身前。就在它刚才站立的位置，多了一道人影。 韶音速度极快，它尚没看清，她再次拎着紫霄神木上前。 “吼——” 白虎妖不敢托大，把晕死过去的小妖随手一扔，便朝她扑过去。 神兽白虎，掌杀伐，妖体刚猛逆天，一身威风凛凛的毫毛堪比金石。 眼前的白虎妖，虽然只有一丝远古白虎的血脉，但也不可小觑。 韶音没有用时间秘术。 以化神修士的体魄，硬扛白虎之威。 两人天上地下，湖里岸上，斗了数百招，那白虎妖终于如同一条死虎，被踹在地上。 那里原是一座小山，被它硬生生砸得坍塌，威风凛凛的白虎身躯，血淋淋，倒在地上直喘气。 不远处，大岐比他好不了多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坐在一块岩石上，气息轻浮。 看着这一幕，心中遗憾，又不甘，还有些寒心。 她的战力，超出他的预估。想要联络朋友们反杀，怕是不易成事。 “你就这点儿本事？”韶音从天上降落，踢了一脚，“我以为你会更厉害点，才敢挑衅我。” 白虎妖闭上眼睛，不回答她，只从鼻子里哼气。 “不服气？”韶音挑眉，“那再来一场。” 她取出两枚时间之力，给它用了一枚，给自己用了一枚。 白虎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伤势在痊愈，体能在恢复，整个身体的状态在上升。 它猛地窜起，弓身戒备地看向前方：“好！” 这人族不知见好就收，狂傲大意，这次它有了经验，定将她打个半死！ 话音未落，两人便交手在一起。 韶音手持长剑，这次换了剑法，与它交战。 两刻钟后，白虎妖被刺得浑身是血，轰隆一声坠落在地，很快地面被热血沾湿。 韶音利落降下，站在它身旁，不由分说，又拿出两枚时间之力。 顿了顿，收回一枚，只给白虎妖用上。 “再来！” 白虎妖呼哧呼哧的，双眸赤红，却无力躲闪。 等到时间之力作用在身上，体能重新恢复，它狂吼一声便扑过去。 这狂妄傲慢的人族！它一定要她知道厉害！ 韶音这次收起长剑，换掌法与之相斗。 又是两刻钟，白虎妖被拍得筋断骨折，烂肉一滩，坠落在地上。 它巨大的头颅被拍得变形，双眸流血，不得不闭上。每喘息一声，就有血沫从口角流出。 韶音再次拿出时间之力，扔到它身上。 白虎妖感受到熟悉的沁凉之感，等到身体能动了，猛地弹起，却是往反方向缩去！ “你躲什么？”韶音惊讶地看着它，“难道你这就服输了？” 白虎妖流血的眼睛逐渐恢复，金色冰冷的瞳仁盯住她，暗恨又忌惮。 “不会吧？堂堂白虎的后代，被打两次就服输？”韶音讥笑起来，“这骨头软的，可以和面了。” 白虎妖暗恨不已，爪子在地上刨了刨，怒吼一声朝她扑去！ 它绝不可能服输！死都不会！ 这一次，韶音换了腿法，一脚又一脚，将硕大的白虎从东踢到西，从上踢到下，全然玩闹一般。 “虎皮球，真好踢！” 她踢得白虎妖没有还手之力，还要奚落它。 白虎妖怒吼连连，却无力施为，再次落得奄奄一息，血染红了砂石的下场。 韶音再次拿出一枚时间之力。 “等等。”出声的却是飞廉，它与白虎妖算不上多要好，但怎么说也一起玩了数百年。 站出去，昂首道：“它打不过你。” “我知道啊。”韶音看过去一眼，点点头，“但这白虎妖，不知道啊！你看它，每次都跳起来跟我打，根本不认输来着。” 白虎妖奄奄一息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还不认输？”飞廉朝它喝道，“你想死吗？” 虽然韶音一直在用时间之力，拉升白虎妖的状态，但一次次受伤流血都是真实的。 这般打法伤害的是白虎的本源之力，若消耗过多，它体内白虎真元减少，妖身退化，再无晋升的可能。 白虎妖趴在地上，缓缓闭上金黄疲惫的眼睛，一言不发。 “你看，它不服！”韶音说道，扬手就将时间之力甩去。 这一次，白虎妖躲开了。 “我打不过你。”它沉沉出声，终于认输。 韶音这次不笑了，脸上笑意淡去：“你打不过我，就活该被我收拾啊！” 挥手间，那枚时间之力终于还是落到它身上：“就像那些不如你的小妖，你将它们搓圆揉扁，张口就吃。” “你——”再次被强行恢复状态，白虎妖恼怒深深，又不掩戒备，“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 话是这么说，它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恢复就攻击。 “不怕我？那你来啊！”韶音反口道。 不是喜欢挑衅吗？ 继续啊！ 白虎妖感受到她的讥讽，面上自然挂不住，狂吼一声，硬着头皮冲过去。 这次韶音拿紫霄神木中的劫雷，招呼它。 非常轻松，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她脚下都没怎么离开地面，白虎妖就被雷劈成了黑虎。 摔在地上时，口中往外喷黑烟，喷出的血沫子都带着焦糊味。 妖族天性怕神雷，这次白虎妖倒在地上，虎躯微蜷，眼中有着惊惧。 “再来！”韶音手腕翻转，再次取出一枚时间之力。 还没甩出，白虎妖就忍无可忍地怒吼：“本君打不过你！你想如何？” 是杀是剐，是死是活，她说就是！ “跪下，说你错了。”韶音也干脆，直接说道。 白虎妖忍了忍，终于还是识时务，哆嗦着，屈下前肢：“我错了。” 它不舍得真被打死。 也不敢再跟她交手，损耗白虎真元，那样它会退化，一头失势的妖，会是什么下场，它比任何人都明白。 “错在哪儿了？”韶音问。 白虎妖忍气吞声，回答道：“不该欺负小妖。” “不是。” 白虎妖又道：“不该把小妖们受伤，栽在你头上。” “不是。” 白虎愕然，前爪刨着地面，不太明白地问：“那是什么？” “你不该挑衅我！”韶音亮出紫霄神木，又是一棍子，抽过去，“我像是好脾气的吗？” 她这次没动用神雷，只物理伤害，拿棍子硬抽。 “你以为我真的在为小妖们说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棍子抽它，生生打断它骨头。 “它们是死是活，自有天意。” “炆辛少君是我师兄，我才在意他是不是被欺负。” “别的妖，被不被欺负，与我何干？” “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又好脸面，平白无故不好冲人下手。” “这不，你们这些败类坏种，就变得可爱了？” 她笑吟吟的，但那张清丽绝俗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却令人胆寒发怵。 “别打了。”白虎妖快被打死了，有骨气的硬挨，与卑微求饶之间，愤怒地选择了后者，“我以后不敢了！” 韶音把它从头到脚，骨头打断了十几处，扔给他几粒丹药，重新开打。 “怎么不敢？你们不为恶，妖族全是可爱的妖，我下次心情不好了，我找谁打架？” 原来是这样？！ 白虎妖终于明白，它这几顿打，挨得有多冤。 本来它跟大岐、渡霄、飞廉等人一样，挨一顿打就完了。 偏偏它挑衅她，给了她借口，让她拿它当出气筒，打了一顿又一顿！ “仙师饶了我吧。”白虎妖趴在地上，不敢还手，“我以后都听仙师的吩咐。” 它打不过她。 别说她那邪术，就说她的百般武艺，剑法、掌法、腿法、棒法等，每一种都狠狠压着它，它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块是没碎过的。 白虎妖不蠢，它才不自讨苦吃，反正跪也跪了，错也认了，再低低头不丢脸。 第217章 妖族安逸已久，性情懈怠，你代为训练一番。 白虎一族丁口凋零，族中连个大君都没有，否则这白虎妖也不能被韶音打得死去活来，却没个撑腰的。 这白虎妖自己就是大妖，素日里称王称霸惯了，今日栽了一个大大的跟头，倒也心服口服。 韶音强过它不知多少倍，可谓是压着它打，给这样的人当小弟，总好过大岐那样的废物。 “你还挺有眼色。”韶音惊讶地看着身旁的硕大毛茸茸。 那是真的毛茸茸，除了精气神不太足，有损威风之外，简直毫无毛病。 她摸摸它硬挺而顺滑的毛发，拿出一把丹药来，喂到它嘴边：“要驮我，就精神些。” “多谢仙师。”白虎妖没客气，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她手心里一卷，一颗都没放过。 丹药入口，先不说药力如何，单就精神鼓励，就很让妖神清气爽，精神焕发！ 白虎妖微微伏下前肢，等背上一沉，便直起身，昂首阔步地向前行去。 经过咬牙强撑坐在大石头上，被伤势所困，脸色难看的大岐身边，它斜去一眼。 “呸！” 白虎妖唾了一口，继而大步向前行去。 那一口唾在大岐的脚下，差点沾在他身上，大岐顿时怒道：“你找死！” 这没有脑子的大狗，大岐平日不跟它计较罢了！ 动真格的，白虎妖可打不过他！ “驮我！”见白虎妖看也不看他，背部生出一对洁白的翅膀，拍打着劲风就飞走了，大岐气得差点上不来气。 而被他命令的飞廉，纤细优雅的前肢在地面上轻点，睇了他一眼：“嗤。” 足尖一点，也张开双翼飞走了。 余下大岐自己，重伤在身，坐在大石头上，湖面上吹来的风稍微大一点，都能把他吹跑。 山林寂静，再无热闹可言，大岐脸上阴沉如水。 “看什么看！”余光看到一只小妖探头探脑，他凶狠道。 那小妖被吓得一缩，钻进灌木丛中就要不见，大岐想到什么，改口道：“过来！” 小妖的脑袋扎进灌木丛中，屁股还露在外面，一动不动。 “要我说第二遍吗？”大岐不满沉声。 那小妖哆哆嗦嗦，跑不敢跑，出不敢出，大岐看得心烦：“去蛇族，找人来接我。” 说着，从身上摘下一块玉坠，扔了过去：“这个给你了。” 他身上的无不是宝贝，玉坠刚掉在地上，从灌木丛后呼啦涌出来十几只小妖，争抢起来。 大岐冷眼看着，直到其中一只小妖获胜，顶着满头血痕，掉毛的身体，一瘸一拐往妖族跑去了。 他收回视线，眼神阴狠。渡霄早就跑了，白虎成了那女修的坐骑，飞廉也不搭理他。 拜这女修所赐，他彻底没身份了！ 韶音被白虎驮着，威风凛凛的在妖族地盘上，溜达来溜达去。 闲着也是闲着，她把妖族逛了个遍。 一些叫得上名号的大妖，她见了个遍——举凡大妖，没有和和气气长大的，就连兔妖都在幼年期抢过同胞的口粮。 这些妖被她敲打过，就会举报其他妖，到后来随地大小便都被义愤填膺地举报！ “我踩了一脚！”举报的小妖委屈道，“它就是故意的！是个坏种！仙师教训它！” 韶音到后来纯看热闹了。 “你要闭关？”收到凤于飞的传信，她赶去孔雀大君的地盘，与他相见。 凤于飞点点头：“是。” 他有些不好意思，前阵子他与蛇族的绿漪大妖生摩擦，没打赢，被师父教训了。 打不过就打不过，绿漪多大岁数，他多大岁数？等他到了绿漪的年纪，十个绿漪都不够他一翅膀扇的。 但韶音不一样。 她年岁比他还小，且是人族，没有任何天赋神通，全靠自己修炼，却比他强那么多。 “世道大乱，你不要出去了。”他叮嘱道。 他这一闭关，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 师父给他炼制了打熬筋骨，激发血脉潜力的药池，外有阵法封锁，除非他突破化神，不然出不来。 “等我成为少君，带领妖族为你报仇。”他清越的声音，含着傲气。 上三宗不做人，居然对她下通缉令，引领全天下修士追杀她！ 当她身后无人吗？ 没错，她身后的确无人，但有妖！待他成为妖族少君，必号令全部妖族，为她讨回来！ “多谢你。”韶音看着他仙姿玉貌，瑰丽艳色，心领这份情，“去闭关吧，祝你早日出关。” 凤于飞对她点点头。 转身之际，又回过身：“对了，我师父要见你。” 哦？韶音眉头一挑，便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凤于飞对她垂了垂眼眸，便飞向了闭关之所。那是一座水潭，隐匿在雾霭林木之后。 随着凤于飞的进入，一道道笔直冲天的树影移动，很快遮蔽了水潭，形成一片幽深无际的森林。 轰隆一声，树影停止了变幻，幽深重重的密林散发出惊心动魄的气息。 “进来。”这时，一道声音在脑中响起。 韶音不必问，便自然而然知晓了该往何处去。 她目光一转，方才还平平无奇的丛林间，忽然出现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华树。 在华树之上，有一座树屋。 那树屋做得精巧，色泽翠绿，点点萤光从枝蔓中飞出来，静谧而温馨。 “狐族柳韶音，拜见火离大君。”韶音飞至树下，拱手道。 随即，一道妖力卷在她腰间，往上一提！ 等到韶音再睁眼，便来到一片广袤秀丽的山河之间。 头顶上灼灼日头，身畔是波光粼粼的碧湖，华树清风，鸟语阵阵。 这是那座小屋？韶音不禁感慨，这位火离大君是个精致讲究的妖君。 想当年她当渡劫修士的时候，不过在雪山之上凿了一个洞，远无这般细腻心思。 “见过大君。”她垂眸拜下，“不知大君叫晚辈前来，有何吩咐？” 火离大君坐在水边，一袭翠绿色的羽衣，随着光线被风吹乱，暗金色交织闪动，华贵非常。 他抬眼看过来，面容比起凤于飞略素淡，但威仪深深，冲击力十足。 “有一件事。”火离大君开口，声音雌雄莫辨，悦耳极了，“妖族安逸已久，性情懈怠，你代为训练一番。” 韶音满脑袋问号：“这……” 啥情况？ 妖族没人可用吗？让她一个人族来训练？ 是，她是自称狐族，但妖族有几个吃这一套啊？就说那白虎，被打服后称她仙师，典型的对人族修士的称呼。 “这是信物。”火离大君抬手将一物掷出，韶音接过来，发现是一枚缩小的孔雀翎。 她惊讶看去，就听火离大君道：“谁若不听，你便念动口诀，自有处置。” 说完，教给她一段口诀。 那口诀乃是御使这孔雀翎的法门，火离大君亲自演示过一遍。 口诀过后，那孔雀翎便化为一柄利剑。细长的剑身缠绕着翠绿色的纹路，流淌着白色的孔雀真火，韶音轻轻握住，便感觉到浩瀚恐怖的力量。 “多谢大君信重。”韶音收起孔雀翎，拜下道：“晚辈竭尽所能，必不负大君所托。” 这是孔雀大君的法体所化！ 什么概念？有了这根孔雀翎，她就相当于拥有了大君的全力一击，还不止！ 离开孔雀之境时，她心里美得不行，把孔雀翎缩小，别在腰间，当一件美丽的饰品。 “晚辈告退。”她仰头看着华树上方，精美温馨的树屋，郑重拜了一拜，这才离去。 给妖族们当教头罢了，哪里用得上孔雀翎啊？ 大君用不着她教导，需要她调。教的只有小妖、大妖们。 大妖中的刺头，被她打过一遍了，没有敢反对她的。其余的，爱来不来。 如果不来，她就让飞廉、白虎这些刺头打上门，赢得过刺头们就不用加训。多大点事？ 这根孔雀翎，与其说是孔雀大君给她配的枪，不如说是给她开的工资。 “好人啊！”韶音感动不已。 这下出了禁日森林，也不用怕了。 那什么松阴尊者，把本体打得下落不明，师兄打得重伤，出去后再遇上，看看谁崩碎！ “替我传个消息。”离开孔雀大君的势力范围，韶音坐在白虎的背上，对旁边跟随的飞廉下令。 本来觉得飞廉威风漂亮，想收为坐骑。 谁知打脸来得那么快，有一头白虎妖撞在她手上？虽然白虎妖的色泽不如飞廉美丽，但它毛茸茸啊！ 韶音甚至可以躺在它背上，翘起脚，被蓬松的虎毛包裹着，悠哉悠哉喝酒赶路。 但飞廉也不能放飞。它还是很好看的，哪天她想换口味了，就换飞廉当坐骑。 “就说我奉孔雀大君之命，要给妖族子民们做师父。”她声音轻快活泼，“让每族出一个说话算话的，来狐族开会。” 是各家轮流来呢，还是怎么着？如果是轮流，怎么个轮法？多久轮一次？谁先谁后？ 这事儿要说筹划，谈不上。韶音只等人来了，让他们抽签。 唯一的问题，是要人来了才行。 “是，仙师。”飞廉恭敬道。 自从看见她腰间佩戴的孔雀翎，飞廉就对她多了三分敬畏。应了一声，立即展开双翼，疾飞远去。 第218章 人族早就把飞禽走兽研究透了。 韶音回到了狐族。 “老祖。”她最先找到柳霖说话，“孔雀大君让我训练妖族。” 把事情说了一番。 别看她自称狐族子民，但对狐族的情形，还真不怎么熟悉。狐族管事的是谁，也不知晓。 ——主要是炆辛闭关了，不然找他就正好。 柳霖听她说完，便道：“我知道了。”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韶音在圣湖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白虎伸着一只硕大的毛茸茸的脑袋，顶在她身前，瓮声瓮气但恭敬地道：“仙师需要我做什么？” 这么大只的毛茸茸，其实挺吓人的，脑袋比汽车轮子都差不多少。 睁着一双金色冰冷的虎目，若是凡人猛一看见，肝胆都要吓裂了。 “你趴下。”韶音拍了拍身后，“就这里。” 白虎遂听令，在她身后伏下来。 韶音趁势往后一躺，埋进了无敌柔软温暖的毛茸茸里。 不，一点儿都不吓人，简直是超级无敌可爱的毛茸茸啊！ 白虎垂下脑袋，在她脸上看了一眼，金色冰冷的虎目眨动几下，便收回去，下颌趴在前肢上，阖起眼睛。 “咻。” “咻咻。” 数道身影在前方降落，韶音睁开眼睛，见是陌生的面孔，便点点头：“诸君好。” 她盘腿坐于地上，不曾起身，委实有些傲慢了。 但这几位大妖均从她身上感受到孔雀大君的气息，再看*她挂在腰间清晰可见的孔雀翎坠子，并不敢多事。 “柳君好。”几位大妖也对她点点头。 飞廉通知的速度不算慢，不到半个时辰，各族中都有了代表前来。 有些是韶音见过的，比如蛇族来的是绿漪长老，更多的是她没见过的。 “都到了吗？”韶音回头，问白虎。 白虎抬起硕大的脑袋，冰冷的虎目在周围扫过：“都到了。” 若是韶音自己，召唤力没有这么强。但孔雀大君的意思，各族还是要听的。 孔雀大君不同旁的大君，他岁数极高，活了很久很久。在妖族中，还担任了先知的身份。 这次就是他预言，天将变，血色即将出现，让各族将子民召回族中。 妖族各部对孔雀大君是敬重的，他指定的代言人，必然要给几分面子。 “那好。”韶音看向周围，“诸君都到齐了，那么我再统一解释一遍。” “孔雀大君认为妖族安逸已久，大乱将至，恐无足够的自保本领。” “因此嘱托我，代为训导。” 这话她刚才就说过了，在人没来齐之前，先来的人已经问过。 “不巧，我不久前与各族高手较量过，发现诸位天赋虽高，但原始野性，缺乏技巧。” 这话是刚才没说过的，一时间各妖都面露不快。 她与刺头们打架的事，当然没瞒住。但那些废物，只知道逞凶耍横，怎么能代表他们？ “抓阄吧。”韶音把刻有数字的小石头，往空中一扔，“我只有一个人，没办法同时教导诸位，就按抓阄顺序来。” 话音未落，诸多妖族高手全都动身，争抢起上空散开的小石头。 小石头上虽然刻有序号，但被灵力模糊，众人看不到。 “砰——” “咚——” “轰——” 虽然看不到，但各位妖族高手还是争抢起来，拳脚相加，妖力碰撞，极是热闹。 白虎趴在韶音身后，支楞着硕大的脑袋，金色瞳孔紧紧盯着上空。 它要给柳仙师充当靠椅，不能擅自起身，跟他们争抢。 “怎么还剩了一块？”等到争抢落定，还有一块小石头，不曾被领走。 韶音正惊讶着，扭头问白虎：“你不是说都到了——” 她猛然意识过来，抬手将那块小石头抓到手中，递给白虎：“这是你的。” 白虎族没多少人，她身后这只大虎就是修为最高的，当白虎族的代表一点儿没错。 飞廉没去白虎族通知，正是默认它乃白虎族的代表。 “多谢仙师。”白虎伸出厚重的爪子，弹出一根锋利的指甲，将小石头从她手心里拨过来。 那小石头掉在它面前，低头看了一眼序号，“第七。” “嗯。”韶音点点头，记在心上。 其他人都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序号。韶音也通过自己标记的序号，记住了拿住序号的人。 “从第一位次开始，七天一轮。”韶音说道，“其他族群可以旁听，但不参加训练。” 免得谁多心，觉得她训练起来不公平，想来的都来，该监视监视。 “从明天开始。”韶音说道，“诸君可有异议？” 异议是没有的。 “你要训练我等，先要令我等心服口服。” 听她号令是一回事，给孔雀大君面子是一回事，但让他们心甘情愿被她训教，就是另一回事了。 韶音点点头：“好。” “你们要如何，才心服口服？” 一道道不假思索的声音响起：“先要打过我等！” 韶音身后的白虎，口中发出威震天地的咆哮声：“吼——”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连它都打不过，还想挑战柳仙师？ “我是来训练你们，让你们变强的。”韶音没有直接应下，“应当考校的，该是我做教头的本事。而非我的战力。” 她便是个凡人，假如能教导他们，也该得到尊敬和听从。 诸妖听不得这话，面上纷纷不赞同。 “这样吧。”韶音视线一扫，看向拿到第一序列的丹顶鹤一族，“你从族中挑出一名子弟。” 视线转开，扫过在场众人：“再找两名与之修为相仿，不相上下的妖。” “待我训练七日，让它与另外两妖相斗。比较高低，如何？” 这个提议倒有些意思。诸妖只是性子直了些，并不是傻的，很快明白了她的想法。 “可。”丹顶鹤一族的大妖，点了点头，“我来。” 妖族的习惯，好事自己上，坏事也自己上。 近来在妖族掀起风云的人族修士，她的训练若是有用，大妖自然要抢在前头。若是没用，也免了族人被祸害。 事情就此定下来。 其他族群都没表示异议，拿上代表位次的小石头，就回了。 韶音坐在湖边，背靠着暖融融的大虎，眼眸缓缓闭上，与渡霄打斗的画面，一帧一帧闪现。 渡霄是丹顶鹤中，比较有天赋，实力也强的大妖。 他若是个瘪三，大岐还不跟他玩，觉得掉价。 次日转眼即至。 韶音骑上白虎，到了丹顶鹤的地盘。 造一座演武场什么的，耗时耗力。耗力就不说了，反正用不着她出力。但现在时间是很重要的。 孔雀大君是有先见之明的妖君，天下将乱，妖族固然守在禁日森林，但当大难来临，此处亦不再是安身之所。 小妖们的实力能提升到何等程度，孔雀大君心中有数，然而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准备好了吗？”韶音来到丹顶鹤一族划下的空地上，示意道。 “嗯。”昨日见过的青年，走到她的对面。 韶音收敛一身气息，平缓说道：“你我皆收束妖力，只比招式。” 不然打起来，还是力量的比拼。 “好。”青年颔首。 两人比划起来。 丹顶鹤一族，灵巧敏捷，机动百变，是其他妖族比不上的。 青年有意显露本事，更是不加保留，全心全意地出招。 然而韶音出身人族，人族虽然没有天赋神通，但钻研好学的精神，早就把飞禽钻研透了。 青年与她交手，只觉一身本事发挥不出来，处处受制，渐渐脸色变了。 “我要动真格了。”只听韶音出声，随即招式一变，大开大合，凶猛无匹起来。 专克飞禽的招式，人族当然也有。此番韶音用出来，不仅青年色变，一旁围观的丹顶鹤们，也都紧紧皱眉。 更有不少其他妖族，前来旁听的，眼睛发亮，聚精会神地注视着，眼睛一眨不眨。 如果能把这些招式学会，以后它们跟丹顶鹤打架，就占便宜了啊！ “你这是在教导我们吗？”与韶音交手的青年，怒声说道。 分明是把丹顶鹤的短板，如何牵制丹顶鹤，教给其他妖族！ “放心。”韶音轻描淡写，“来日我去其他族中教授，也会把对付他们的招式用出来。” 青年一时茫然。 他不理解，让妖族各部，互相知道弱点，有什么用？打起来还是跟现在一样，不分上下啊？ 但随即，并不算蠢笨的他神情变了，再看韶音的眼神，多了三分敬意：“多谢柳君。” 妖族内部互相争斗，的确还是不分上下。但若是对外，岂还会跟从前一样？ “现在，我要用丹顶鹤一族的招式了。”韶音将青年打服后，便换了招式。 丹顶鹤一族的招式，她看明白了，拆解了，自然也能用。 青年原没觉得怎样，直到交手时，发现对方变得很难缠，明明他才是丹顶鹤，但她仿佛比他还要丹顶鹤！ 一招一式，都与他用的相似却不同，威力加倍！ “柳君教我！”青年立刻收手，后退数步，拱手单膝拜下。 韶音不禁笑了，轻轻抬手：“你起来，我这就教你们。” * 云洲的一片荒野上，一道修长挺拔，仙骨不凡的身影，眉头微锁，眺望着青洲的方向。 第219章 过去终将烟消云散。 一年前，叶辰回到云洲的一座小城中。 那是他曾经的家，后来父母亡故，他被赶出门，那就不是他的家了。 这次回去，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查清当年的事，为爹娘报仇。 当年的他不过练气期小辈，家中有威望的长辈也只是金丹修为，对上已经化神的叶辰，犹如蝼蚁。 便连家中老祖，闭关不出的长老，都不过元婴修为，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叶辰？！”当他来到家门前，仰头望着门上牌匾，有叶家子弟从门中出来，认出了他，“你，你还活着？！” 那人惊讶极了，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叶辰，还是叶辰的儿子？” 已经过去几十年，当年那个废物叶辰，本该老去了。 “我是叶辰。”他淡淡道。 那人走到他跟前，眼神奇异，“你不是成为废人了？解决了？现在什么修为？” 叶辰刚回来，没有直接放出化神修士的气息，在外人看来，他不过一凡人。 “哎，你干什么去？”那人见他迈步往前，立即追上来。 叶辰道：“回家看看。” 曾经的家，怎么不是家了？ 叶辰忽然想起来，当年他离开时，并没来得及收拾父母的遗物。 他还记得曾经住的院子，进了门，径直往熟悉的方向走去。 几十年过去了，家中没有丝毫变化。路还是那些路，花还是那些花，人还是那些人，只有园子里的树，不如从前高大了。 大抵是他长大了吧。 叶辰负着手，顺着游廊往南边行去，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你不是叶辰吗？” “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那个废物回来了？” 被当面叫废物，叶辰神情毫无波动，甚至没有去看到底谁在叫他。 对当年的事，他已经放下了。如果不是音音提醒，他可能还要过阵子才想起来回家看看。 “喂，废物！”忽然，一个不善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回来干什么？这里已经不是你家，滚出去！” 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打过来的灵力。 是个筑基修士。 “你干什么？”那道灵力，被身后的一人挡住了，“他现在是个凡人，你想杀了他吗？” 不，他不是凡人。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给他们打，整个叶家加起来，都打不掉他一滴血。 这些年，他杀过的元婴、化神加起来，比整个叶家的修士还要多。 看了一眼为他挡下攻击的人，叶辰继续向前走。 “你要去哪里？” “你不能再往前了！” “告诉二叔，叶辰这个废物又回来了！” 他一个“废物”，当然不配惊动家主，随便告诉一个管事的长辈就可以。 叶辰继续往前走。 身边跟着的人越来越多，朝他攻击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当年还是挺遭人恨的。 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把资源平分。他小时候天赋出众，受到家中重视，资源都是往他身上倾斜的。 那些没能分到太多资源的平辈，因此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他赶紧栽跟头。 “咦？” “叶辰，你现在什么修为？” 攻击落在他身上，连衣角都没打破，很快有人朝他喝问起来。 叶辰余光都没给一个，自然也没有回答。 不多时，在他不紧不慢地步伐中，从前居住的院落到了。 叶辰仰起头，发现院子的名字都改了，于是问道：“现在谁住这儿？” “是七叔。” “叶为芳。” 七叔？叶辰有些意外，这是当年跟他关系不错的小叔，当年发生变故时，七叔在外办事，没有赶回来。 他现在住在这里？叶辰仰头看着新的牌匾，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叶辰？”很快，有人从里面出来，中年蓄须，看起来富贵文雅，“你，你怎么回来了？” 叶辰低头，看着对面闪烁的眸光，道：“七叔不想见到我？” “呵呵，怎么会？”叶为芳笑起来，做出和气亲切的模样，“快，进来说话。好些年不见，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叶辰点点头，往里面走去。 其他人没跟进来，被叶为芳轰走了：“都修炼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当年你赌气走了，七叔找了你很久。”进了院子，叶为芳的手掌搭在他肩头，惋惜又恨其不争地教训，“你说说你，气性真大，家主说几句气话，你居然当真走了。” 叶辰不禁笑出声：“是吗？七叔是这般以为的？” 当年家主让他滚，家中其他人或冷眼，或讥讽，或刻薄，还有人架起他往外扔。 就连他提出带走父母遗物，都被唾骂：“你想得美！你爹娘的一物一件，都是家里的东西，你想拿走？痴心妄想！” 他从台阶上被扔下来，磕破了头，热乎乎的血糊住了眼睛，那些站在台阶上的人，都变成了一张张血红如鬼的面孔。 “不然呢？”叶为芳嗔他，“家里培养你这些年，难道真舍得赶走你？你这孩子，就是心气儿高。” 说着，给他倒茶，“来，喝口水吧。你从哪儿来？途中累不累？” 叶辰端起茶杯，垂眸喝了一口：“从青洲来。” “你跑到青洲去了？”叶为芳惊异的表情，并不作伪，“你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还有，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解决了吗？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我那时不在家，都不知道……” “七叔怎么会不知道呢？”叶辰抬起头，表情淡淡微嘲，“这不是七叔一手策划的吗？” “你在说什么？”叶为芳惊愕道，随即嗔道：“你这小子，就爱胡说八道，我——” 忽然，叶为芳说不出话来了，他眼神蓦地惊恐，捂着喉咙，“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叶辰慢悠悠地吹着茶水：“七叔想给我喝的什么？” 叶为芳惊怒交加，又不敢置信，很快“哐当”一声摔下凳子，痛苦的在地上抽搐，青筋毕露。 区区小毒，当然瞒不过化神修为的叶辰。虽然他喝了没事，但他为什么要喝？ “你，你怎么会——”叶为芳一边抽搐着，一边死死瞪着叶辰。 叶辰轻飘飘道：“事发当年，你不在家。” “我爹娘死后，你住了进来。” 这是他怀疑叶为芳的原因。 叶为芳立刻辩解：“不是我住，也是别人住！我住在这里，起码保住了你爹娘的东西！” “是吗！”叶辰猛地侧头，凌厉的目光盯住他，狭长的眸子泛着血丝，“所以你就佩戴在身上了？” 叶为芳顿时僵住：“我，我……” “你还给我下药。”叶辰道，“你当年就是这么趁我不备，给我下药的吧？” 叶为芳破绽太多了。 一进门就给他下毒，这事儿怎么都洗不白，他自己也知道，因此索性承认了：“不错！” 叶为芳狠毒地看着他：“都怪你！你为什么抢走我的东西？没有你，我才是叶家第一天才！” 叶为芳比他大十几岁。 在叶辰崭露头角之前，叶为芳是叶家的第一人，被家族重视栽培，人人簇拥追捧。 后来一切都变了，他喜欢的，要留给叶辰，他想要的，被赐给叶辰，他需要的资源，也都转移给了叶辰。 “砰！” 叶辰猛地站起来，带倒了凳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死死盯着地上的人，颊侧肌肉都绷紧起来，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就害我？” 他这些年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行在风中，宿在荒野，仰头是一轮无情的月，经历诸多风雨坎坷，全都是面前这人所赐！ “你还连累我爹娘丧命！”他伸手一握，叶为芳的身体瞬间绷直浮起。 “你要干什么？啊——”寸寸筋脉骨头折断，叶为芳惨叫起来。 折磨一个人的手段，叶辰多得是。 “我受过的苦，你也来尝一尝。”他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七叔。” 这些年，叶辰吃过多少苦，自己都记不清了。 修士的记忆力很好，化神修士的记忆力更是绝佳，但如果他自己不想记得，那些不堪的过去就会识相地藏起来。 “叫吧。”他垂眸轻缓，“我当年也想像这样叫喊。” 但叫给谁听？心疼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了。 后来跟音音重逢，他才知道上天待他还是有一丝薄情的，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但他也没有叫喊。他怕她忽然从天而降，看到他软弱无能的样子。 “啊——放了我！！”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叶辰，辰儿，七叔知道错了！” “看在当年七叔带你玩的份上，放过七叔吧！” 扒皮，抽筋，断骨，炼魂…… 意志坚韧如叶辰，都几乎遭不住，何况是一个阴险卑劣之徒？ 叶为芳什么话都喊出口，求饶，咒骂，最后承受不住疯了，满口的胡言乱语。 叶辰红着眼睛：“呵！” 连他遭受的十分之一都没承受住。他想报的仇，报到哪里去了？ “够了。”脑海中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叶辰，放过自己。” 叶父叶母已死，他再怎么报仇，他们也活不过来。 只要他们活不过来，叶辰就不会从报仇这件事情中获得快感，刀尖对准的是他自己。 “你爹娘一定不想你如此。”青龙沉声道，“你未婚妻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世上对他份量最重的三个人。 叶辰眼角滑落什么，他抿住颤抖的唇，从储物空间出取出一枚黑白双色的圆球。 第220章 她在禁日森林深处！ 化神修士的速度很快，从云洲赶往青洲，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她现在还在青洲吗？在青洲的何处？宗门中？还是在历练？ 从沧澜秘境出来时，她搅动风云，把北斗修士的脸死死往泥里踩，后来如何了？她可有被宗门处罚？ 路过沧澜秘境曾经的入口，叶辰停下脚步，准备找人打听一番。 沧澜秘境每五百年开放一次，如今才关闭一年，尚有不少修士在此活动。 然后他就看到了—— “吼！！” “快跑啊！他异化了！会变成非人的怪物！” “打不死的！道友别费力了！快跑！” 地上一名修士忽然异变，面孔狰狞着长出毛发，嘴巴张成惊人的大口，嘶嚎着撕烂衣袍，露出丑陋畸形的身躯。 这里本来是一个集市，忽然发生此异变，摆摊的修士们忙不迭卷起家当就跑。 也有自恃修为不俗的闲人，祭出武器，就朝怪物攻去。 但就像之前有人劝说的那般，怪物是打不死的，碎肉污血会重聚，变成更加没有理智，只知杀戮的怪物。 “嗡——” 忽然间，那怪物似被无形的力量缚住，无法再动弹一下。张开滴着涎水的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正四散奔逃的修士，攻打怪物的修士，同时朝上空看去。 那里悬空浮停着一道挺拔俊美的身影，深蓝色的法衣上暗纹涌动，如深邃的浪潮。 他神情淡漠，面上无一丝温度，冷厉得令人心悸。 “拜见尊者。”众修士同时低头，情不自禁地拜下去。 叶辰熟练的把这名异化的怪物杀死，异血处理干净，这才收手。 他徐徐落地，视线扫过场上，问道：“谁能告诉本尊，这里一年前发生了什么？” 一年前？那不就是沧澜秘境刚关闭时？ 要说这个，在场众人那是无人不知，或者说全天下鲜有人没听说。 于是很快有人恭敬道：“尊者问的，可是一年前沧澜秘境关闭，上三宗内部弟子争斗？” 除了这个，别的事情都不值一提。 叶辰点点头：“是。” 那人很快说起来：“当时先是天阙的无凰尊者，放出留影石……” 把这一年来的事情，从头到尾，不曾遗漏地说出来。 叶辰一开始还能静静听着。 她的大胆，她的机智，她深沉的胸怀，都让他与有荣焉，棱角分明的凌厉面孔，都不自觉舒展。 直到听说她被上三宗通缉，整个修真界都在追杀她！ “尊，尊者……”正为他讲述的修士，被忽然凝滞的空气锁住，吓得脸色白了。 在场其他修士也都感受到周围汹涌的杀气，全都吓得不轻——这可是化神修士啊！一个不高兴，杀他们跟砍瓜切菜一般！ 但他为什么怫然不悦？是因为无凰尊者？那究竟是因为无凰尊者被追杀，还是因为无凰尊者没有被抓到？ 众人心中惶惶，不敢作声，好在那杀气很快敛去，只存在了一息而已。 “多谢。”这位可怕的化神前辈，微微点头，便离去了。 良久，周围重新恢复平静，再无一丝迫人气息，众人才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这是哪位前辈？” “不知道啊。连一年前的事情都不清楚，莫不是刚出关？” 众人再看刚才被解决的怪物，连一滴血都没留下，既悲怆那位道友的不幸，又惊叹化神修士的手段。 “化神修士，真强大啊！” “我等可也有那一日？” 天地间资源有限，个人机遇更是难得，再加上天赋原因，能够结婴的修士已经是天之宠儿。 如他们这些散修，走到金丹还算有盼，结婴都是奢望。 至于化神？他们也只有梦里敢想一想。如今见到一尊活的化神修士，那强大的力量和手段，令众人心神震荡，久久不能平息。 “那位无凰尊者，真乃英杰。” 许久，有人感慨道。 修炼到化神，何其不易？谁能轻易放弃前途，一腔意气与热血，只为揭穿上三宗的阴谋？ 但无凰尊者做到了，她不仅豪情万丈，以一种戏谑打脸的姿态揭下上三宗的脸皮，更是本领强悍，至今没被抓到！ 这是何等英杰？！ 众人感慨一会儿，有些受到触动的离去了，找地方沉淀修炼，有些继续摆摊，出手用不着的资源，换取想要的法宝。 叶辰则一路往北。 他想要找到韶音，但传音玉没有反应，他联系不上她，心急如焚。 “也许她运气好，进入某处秘境了。”青龙劝他别急，“她运道并不比你差，小子。” 诚然，叶辰的气运滔天，还不到百岁的年纪，便窜到化神境界。 但那女修，丝毫不比他差什么！在之前，她修为总是高于他，就连达到化神境界都是她先！ 听了青龙的话，叶辰下巴微扬，骄傲与自豪从心底涌上：“音音自然是天道眷顾。” 联系不上她，叶辰有些心焦，想方设法想找到她的下落。 很快，他有了惊喜的发现—— 在分别之前，她的傀儡化身曾送他渡劫，扯下他一块衣袖，揣在身上。 那是他穿过的衣物，叶辰没费多少力气就追踪到了那块布料的下落，竟在禁日森林深处！ “她的化身怎会在禁日森林？” 心中不解，但更多的是喜悦，叶辰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禁日森林。 * 韶音正在蛇族当教头，搞军训。 她与大岐交手过，甚至观摩过浮山大君的战斗风格，对蛇族的技法不算陌生。 钻研吃透之后，便开始教导蛇族众妖，如何擅于利用优势。 蛇族的排位并不靠前，事实上从她开始当教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最开始丹顶鹤一族的巨大进步，令妖族各部震惊不已，初时还觉得是丹顶鹤一族特殊，可随着每一族被教导后，实力都有明显的提升，各族都沸腾了！ 如今任何妖见到她，都尊称一声“柳仙师”，对她敬重得很。 只除了蛇族的这个绿漪。 “腿不要缠过来！” “尾巴！我是说你的尾巴，缠过来是想被我打断吗？” 蛇族要求被亲身训导的，是实力超群，曾与韶音交手，都有一战之力的绿漪长老。 她这般修为，想要训导也没什么。若是优化战术，实力的提升会非常明显。 但韶音觉得这女蛇妖有古怪—— “你做什么？！” 打得好好的，绿漪突然张口，一缕墨绿色的轻烟便飘到她脸前。 “我还没教到你，在何时用毒！” 这般不听教导的学生，令韶音很是头大。 偏偏其他学生，她教训也好，打一顿也好，都会有效果。 但绿漪不一样，她骂她，便眼波流转地看过来，她动手，绿漪恨不得贴她身上，将软绵绵的身躯送到她掌下。 韶音若是个男子，她都要怀疑绿漪是不是想泡他？ “仙师好威风。”被她喝斥，绿漪并不恼，吐气如兰，还飞过来，轻轻拍她胸口，“不要气恼，我为仙师顺顺气。” 韶音浑身警觉，立刻往后撤。 绿漪是一条毒蛇，这不是骂人，蛇族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妖都是毒蛇的后代，绿漪更是其中翘楚。 中了她的毒，就算没有性命之忧，少不得也要麻烦数日。 “你先退下。”韶音对她颔首，“课后与我来。” 绿漪本来要拒绝，听到后半句，顿时眼睛一亮，欢快地道：“是，仙师！” 转身果断利落地走了。 韶音在听课的蛇妖中，又点了一名，上前点拨。 “我打听一下。”交手时，她与这蛇妖密语，“你们蛇族，雌雄同体吗？” 据她所知，有些蛇族是雌雄同体的，可以任意转换性别，甚至是双性一体。 绿漪勾搭炆辛师兄在先，分明取向贴合自然大道，她原不该有此怀疑的。 只是绿漪行径古怪，保险起见，韶音还是要打听一下，她究竟是有谋算，还是旁的什么？ “怎会？”被她打听，那名蛇妖惊讶道：“回仙师，我们蛇族，雌是雌、雄是雄。” 韶音点点头：“我知道了。” “仙师可是为绿漪所困？”那名蛇妖反问一句，绿漪的异常，同族们都看在眼里了，“她在向您求偶。” 韶音灵力一顿，交手便滑了半分，很快弥补过来：“她不是雌蛇吗？” 对面的蛇妖有些不好意思：“绿漪不同别的妖，她放浪形骸，我们都不待见她的。” 是的，在蛇族也有鄙视链。 其他妖族觉得蛇族多情、滥情、性淫，蛇族并不觉得怎样，它们天性如此啊！ 上天赋予它们如此天性，这就是自然的，无需为之羞愧的，全都欣然接受。 但绿漪不一样，因为滥情被鄙视的蛇族，内部也有鄙视的对象！ 绿漪，她特别浪荡！什么族群都不挑，大妖小妖从来不挑，就连性别都不挑！ 用她的话讲，“为什么非要男妖？我又不是非*得生蛋。” 绿漪活了千把岁，一只蛋都没有生过。她的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有怀上蛇蛋，情意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人也抽身而退。 “我知道了。”韶音听后，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她没会错意。 这事儿倒怪炆辛师兄了。绿漪都愿意生他的蛋，他居然闭关了，令绿漪的情意无处寄托，缠到她身上来。 但韶音也不在意，没听说吗？她的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不多久就会下头了。 第221章 音音，你在这里！ “仙师，尝尝我族圣果。”绿漪托着一盘碧莹莹的果子，姿态妖娆万千，往身边飘来。 下课了，但蛇族们还没有尽数散去，不少蛇妖往这边看来。 韶音没接她手里的果子，只对她示意一眼：“随我来。” 率先飞远，在蛇族外围，一处僻静的山林边缘停下。 绿漪如一道墨绿色的浓雾，无声无息，沾着她衣角，被带过来。 落地后，她半边身子偎着韶音的手臂，白皙细嫩的手指仿若无骨般，捏着灵果喂过来：“仙师，尝一尝。” 韶音嗅到一缕奇异的香气，知道这是妖族求偶时散发的气味，将她手臂往外推了推。 “我不喜欢鳞族。”她神情淡漠，没有多少起伏的语调，“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其实没有。 她纯粹是性向比较直，面对漂亮的小姐姐，只有心动，没有冲动。 换个雄蛇这般勾引，她的手可能已经不受控制，去数他有几块腹肌了。 还有比蛇族更可爱的情人吗？多情，不长情，睡几次就散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鳞族怎么了？”面对她淡漠的模样，绿漪轻轻晃动着身躯，“仙师觉得我，冷冰冰吗？” 蛇族的本体是冰冷而坚韧的，但化为人形的蛇妖，虽不温暖，身躯却是柔软之极。 绿漪身为大妖，用妖力烘一烘身躯，把皮肤烘得炙热，根本不费力气。 只不过，随着她烘热体温，那奇异的香气就更加浓郁了。 韶音被熏得有点头晕，怀疑这女妖想干脆拿下自己：“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她保持淡漠的神情，说道：“有修行上的问题，随时可以问我。其他的不必提。” 说完，抬脚就要走。 面对一千岁的大妖，很不必使什么心思，婉转分析开导。 拒绝就完了。她听得懂。 “仙师别走呀！”绿漪在身后笑起来，伸出白皙的手指，挽住她手臂，“我跟仙师开玩笑的。” 她手腕一翻，把蛇族圣果收起来。 “我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仙师。”她苦恼道，拉着韶音坐下，“我与人交手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她拿出一个嫩绿色的荷叶包，荷叶的清香立刻飘散来，她优雅地打开，露出一枚金色的器官。 “这是我给仙师的孝敬。”她托着荷叶包往前递，“仙师私下指点我，我不是不懂事的妖。” 绿漪轻轻笑着，神态妖娆，却又不似刻意为之。 是了，蛇族本体蜿蜒，她这样坐没坐相的，怎么算刻意呢？ 韶音情不自禁想起炆辛，师兄好似是一条银白色的蛇，他本体有多大哦？也会这样坐没坐相吗？ 虽然这样想有点不厚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思维发散，继而又想道，师兄还有狐身，听说是一条红狐…… “这是什么？”她低头看向荷叶包中的金色器官。 绿漪介绍道：“这是熊胆。是我有次出去散心，碰上一头不长眼的熊妖，便将它的胆挖了出来。” 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妖族。 有灵的叫妖族，兽性的叫妖兽，两者不是一家，就像人族与黑猩猩那般。 “听说熊胆是一味炼丹药材，在外面很值钱的，我送给仙师。”绿漪说着，又往她身上挨，小腿蹭着她的。 韶音低头看去，她便苦恼道：“对，就是这样，我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最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 说话间，两只脚扣住她的小腿，人更是往韶音身上贴，压着她就往草地上倒去。 韶音没做什么，只是把紫霄神木取出，握在手中。 “啊——” 雷霆之力涌出，绿漪顿时被电得浑身僵直，发出一声惨叫。 妖族天性畏惧雷电，韶音放出的雷势又不少，直接把绿漪电得面露惧意，终于松开了她。 韶音握着紫霄神木，笑得和蔼：“不怕。出现问题，就告诉我，我总会为你想办法的。” 她的办法，就是哪里不听话，电哪里。 绿漪又恨又气，从地上爬起来，用力瞪了她一眼，转身飞走了。 “熊胆！”韶音在她身后叫道。 绿漪气恼的声音：“替我扔了吧！” 韶音摇摇头，把熊胆收起来。 被绿漪拿来献宝，这熊胆的品阶相当高。并且，熊胆是一味极佳的炼丹材料，用途也广。 她收入储物袋中，准备找机会还回去。 站起身，慢悠悠往回走。 她为每一族制定的上课时间是一周，一共两节课。 换句话说，三天一节课。 回到蛇族为听课准备的场地上，已经有不少小妖守在那里了。 “仙师！” “仙师好！” 小妖们上前，恭敬地行礼。 韶音对它们点点头，温和道：“学得怎么样？” “有几处地方不明白。”小妖答道。 韶音颔首：“不明白很正常。哪里不明白？” 与小妖们指点分说起来。 小妖们从没见过这样尊重它们的人，有问必答，不打不骂，心中对柳仙师尊敬非常。 “仙师，等我彻底化形，就出去为你报仇。” “就是，那些追杀你的人，我要他们碎尸万段！” 说话间，小妖们露出尖尖的毒牙，神情狰狞狠戾。 ……是了，别看它们是小妖，但本体是毒蛇呢。 “多谢你们。”韶音柔声道，“不着急。等我打不过的时候，我喊你们。” 小妖们想了想，回答：“是，仙师。” 仇当然要自己报，才痛快。 但仙师说了，打不过的时候会叫它们。小妖们都觉得肩头沉沉的，学习起来愈发认真。 半日后，大妖小妖们陆陆续续到齐，韶音继续授课。 “那边什么动静？”忽然，她看向远处道。 很快，有大妖禀报道：“有闯入者，族人在拦截。” 韶音好奇道：“是谁在拦截？” 她进来妖族时，是被狐妖们引路，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但她知道，没有路引的人要进来，肯定会被拦截。 大妖回答了几个名字。 正是上节课，被韶音指点过的几名蛇妖。 “我们去看看。”韶音停下教导，“看看他们表现如何。” 妖族们互相了解，打起来就算占上风，也很难说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面对外来者，就不一样了。众蛇妖们纷纷应声：“是，仙师。” 一道道身影，往外围飞去。 韶音想知道是谁闯进来了？总不能是追杀她的人？牵丝蛊都被她搞掉了，还能追踪到她？ 或者是寻常人族修士？但能闯进禁日森林腹地的，想必是修为了不得的大修士，应当是个化神。 化神修士闯禁日森林腹地做什么？这里有什么必得的宝物吗？ “轰——” 还没飞近，便见一道青光，弯若弦月，利若刀锋，将几名蛇妖斩飞出去。 韶音顿时沉下脸，手腕一翻，紫霄神木握在手中。 这些都是她的弟子，来人实在狂妄，她正欲冲出去，忽然一道墨绿色身影擦过身旁，往前方飞去。 是绿漪！ 韶音知道她的修为，便止住身形，定睛望去。 闯入者是一名男修，身穿黑色法袍，挺括修身，特殊的织法令衣料反射出点点银光，极简单的黑衣被他穿出华丽之感。 头戴暗金发冠，腰配同色束带，持有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墨发飞舞，凌厉非常。 “咦？” 韶音不禁发出一声，看着那柄剑，颇觉眼熟。 她曾栽在一把剑上，四师兄给过她一把剑，说是代换下来的，结果根本不是，靠那柄剑追踪她。 她因此不喜那剑，随手送给了叶辰。 “叶辰？”她唤出一声。 声音被灵力送远，那修长挺拔的身影，顿时转过头，露出被飞舞墨发遮挡的面容。 精致的轮廓，俊美的五官，雪肤薄唇，仿佛雪山之巅凌寒而生，傲然挺立的一株仙草。 “音音？”下一刻，那冷峻面庞发亮，眸中展开笑意，像是仙草开花了一般。 将身前女妖打飞，喜悦地靠近：“你果然在这里！” “啊——” 被他打飞的女妖，却在半空硬生生扭腰，变换了方向。 “噗——” 绿漪喷出一口冷血，用比叶辰更快的速度，倒飞向韶音怀里。 韶音见她吐血了，哪会怀疑她别有居心，而且叶辰下手的确挺重的。 “你怎么样？”她接住绿漪，低头问道。 绿漪是蛇妖，身体柔软非常，她被韶音揽住肩头，腰肢一扭，整个人就跳起来。 韶音下意识接住，两个人的姿势就变成了打横抱起。 绿漪嘴角一扬，随即又撇下来，抱住她的脖颈，脑袋埋进去，哼哼唧唧：“我受伤了，仙师，咳咳。” 叶辰缓缓止住身形。 他看着身前举止亲密的两人，眼睛眯了眯，随即轻笑一声：“哟，原来是自己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得罪了。” 说着，双手一拱，对绿漪行了一礼。 围过来的蛇族，见这人族颇有礼，而且与仙师是旧识，顿时打消了七八分敌意。 “仙师，这是您的朋友？” 韶音把绿漪放下来，往身前看去：“对，是我的好友。” 一个“好”字，令低头偎在她颈上的绿漪，眸中划过冰冷的光。 “我办完事了，来找你。”叶辰闻言，沉冷的面庞重新舒展，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好友就够了。 什么未婚夫，她从来没承认过。 他现在也不配。等他修为突破渡劫，将她的敌人杀得干干净净，将一本亡名册送到她面前，才配问她一句。 第222章 我自己的未婚妻，不劳驾旁人。 “我有些忙，你等我三日。”韶音将绿漪松开，交给身边的蛇妖，对叶辰说道。 她在给蛇族做特训，说好的每个妖族轮七日，中间断了不妥，也打断她的训练计划。 “好。”叶辰一口应下，笑着说道：“我不急。” 韶音对他点点头，转身往训练场飞去。 其余的妖族自然跟上。 至于叶辰，既然韶音没说怎么安置他，当然是跟在后头。 他落在训练场的边缘，没有蛇妖驱赶他，还为他搬了把椅子。 “多谢。”叶辰接过椅子，对送椅子的小妖说道。 他这样气派的人族修士，居然对它们这样的小妖也很和气，小妖便对他心生好感：“仙师是来找柳仙师的吗？” 柳仙师？叶辰听到这里，不由意外：“是，我是来找她的。” 她在外都是化名凤于飞，怎么到了妖族，却用回了本名？ “仙师从外面来，可知道外面……”小妖咬了咬牙，半化形的布满青鳞的脸上狰狞狠戾，“追杀柳仙师的人，还那么多吗？” 叶辰神情沉了沉，缓缓答道：“是。” 他一路行来，路过诸多城池，当然看到了那一张张通缉令，还有一波又一波进出城门，互换消息的宗门弟子，世家修士，散修等。 “外面到处都在抓她。”叶辰说道，“你们妖族，不怕被她牵连吗？” 那小妖听了，顿时怒哼：“怕什么？人族不敢到我们这里来。” 万年来，外界势力如何变化，都不曾影响到禁日森林内部。 “柳仙师在我们妖族，很安全。”小妖骄傲说道。 叶辰点点头，一指训练场中央，又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小妖敬他是柳仙师的朋友，便对他回答起来：“柳仙师受孔雀大君的委托，在为我们妖族做训练……” 叶辰听着，感慨万分起来，又敬佩，又骄傲。 难怪当日她不要他陪同，自己离去。原来不管发生多大的风雨，她都能保护好自己，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我好像闻到了凤凰的气息。”青龙这次没跟他讨论，而是疑惑地道。 叶辰视线扫动，说道：“这是妖族的老家，有凤凰气息多正常？” 不管是凤凰血脉，还是凤凰留下的法宝，哪怕有真凤在此呢，难道很奇怪吗？ 青龙不说话了，只道：“你未婚妻，不同凡响。” 叶辰的目光又投在训练场上，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的移动而移动，眼中情意闪动。 “你快跟她退婚吧。”青龙不屑道，“你配不上人家。” 它契约的这个人族，算个人物。能吃苦，性格坚忍，气运又极强。 为人虽然贱了些，但也算仗义，青龙一直是满意的，直到它认识了韶音。 叶辰虽然有许多不易，许多不凡，但都是他自己的事，影响力不广。 是，他是得罪了许多人，经常被追杀。不久前干掉几个二流势力，更是被通缉了。 但韶音，她得罪的是上三宗，干出惊天大事，搅动全天下风云！ 而在惹下弥天大祸后，什么丧家之犬，完全跟她不搭边。她来到妖族，靠着机敏智慧，获得了妖族的庇护！ 这般超凡脱俗，走到最后必是伟大圣者的女修，怎是叶辰能配得上的？ “我看你还是识相点。”青龙阴阳怪气地道。 叶辰本来一脸欣赏地看着训练场上，那道夺目的身影。 “她不曾提出退婚，你在这着急什么？”淡淡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 青龙不跟他站一边，叶辰早就习以为常。 这是一条龙，长着鳞片的虫子，懂得什么人族？ 音音觉得他配不上，会跟他退婚的。如今她没有提，那便是不愿与他退。 叶辰望着上空交手的身影，看了一个时辰后，站起身道：“仙师，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 不就是指导蛇妖的身手？这并不难。 韶音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笑道：“好！” 很快收手，降落在地。 叶辰走上前，站在场中，斯文有礼地出声：“接下来，哪位妖族道友上前指教？” 很快有大妖上前：“我来。” 既然他是柳仙师的朋友，想来也有几分本事。 而叶辰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刚一交手，就让这名大妖感受到不同风格，但同样充满技术的教导。 韶音是细致的，诸多妖族从她这里，学到如何控制自己的妖身，运用更多技巧，攻击敌人的同时不忘保护己身。 叶辰的风格则不同，凌厉杀伐，充满诡变的技巧，让人出其不意，又背后发寒。 不同的训练风格，一时难评哪个更高超，但有用就是了！ 韶音站在训练场边缘，看了一会儿，就不禁点点头。 不愧是男主，真好用啊！ 她被孔雀大君委托，当然会把训练妖族的事情做好。只是，她并不喜欢。 七日之中，六日都在训练，没日没夜，二十四个小时都在指导。 身体固然不会疲惫，但精神会累，会疲惫，会不耐烦。 其他妖族还在等着，她又不能歇太久，因此工作强度是很大的。 叶辰来得恰好啊！ “仙师，我受伤了。”一个妖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熟悉的香气，韶音扭头一看，果然是绿漪。 她取出一瓶丹药，递过去：“吃下去就好了。” 绿漪偎过来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往她身上贴：“仙师，这人是谁？好生凶残。” 韶音手腕一抖，紫霄神木便握在手中，丝丝雷电之力缠绕其上。 然而，绿漪眉头一挑，眼中得意闪过，紧紧抱住她的手臂：“仙师好狠心，我都受伤了，仙师还如此无情。” 嗯？怎么没反应？ 韶音惊讶扭头，发现绿漪丝毫不受雷电影响，很快明白过来：“你穿上了什么宝物？” 绿漪挑起眉头，得意地道：“问母亲借的法宝。仙师，你休想再拿那可恶棍子欺负人家。” “……”韶音沉默了一下。 视线移开，把没什么用的紫霄神木收起来，说道：“不要开玩笑。” 之前绿漪说过，只是在跟她开玩笑，不是在求偶。 “可是人家受伤了。”绿漪眼睛一眨，眸中顿时出现水光，楚楚可怜地道：“是被仙师的朋友所伤。” “……”背晦的龙傲天。 当然，他大老远跑来找她，还为她干活儿，韶音若不领情就过分了。 “他打伤你，你该找他才是。”韶音微笑着，扭头说道。 剧情中好像有个妖族长老，跟叶辰走了。 怪她没认真看剧情，不知道那大妖是不是绿漪。也许是呢？ “他身上宝物无数。”她以手掩口，在绿漪耳边低声，“你若得上一星半点儿，对你的修行有莫大好处。” 别的不说，叶辰契约了一条真龙，拿龙血给她激发、提升一下血脉，于绿漪而言，便是天大机缘。 “什么宝物？”绿漪偏头，往她脸上贴去，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比仙师还好吗？” “……”怀疑绿漪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韶音一把推开她，气息外放，在周身形成一层透明的灵力罩。 绿漪还要凑近，却被无形的墙挡住了，气得直跺脚：“我非要仙师为我倾倒不可！” 她不再掩饰真正的心思，就是在求偶，“仙师，你跑不了的！” 她遇到的不好上手的对象多了，没有一个能逃过她的手心！ 绿漪气得飞走了，韶音头也没回，只专注盯着上方的训练。 恰巧叶辰朝她看过来，韶音对他点点头。 叶辰虽然与大妖交手，却分神对她绽开一个笑容，回以点头。 注意力回到面前的学生身上，叶辰脸上的笑意消散，眸中暗意深深。 当着他的面，纠缠他的未婚妻，这蛇妖好大的胆子！ “你去跟她聊聊。”叶辰对空间中的青龙说道。 青龙喷出一口龙息：“老子不去。” 真当这妖族是好混的？它还是成长期，没到成年，凭着血统吃不开。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除非你跟那女修退婚，我来与她订婚。” 它堂堂青龙的未婚妻，如果被一条小毒蛇纠缠，它绝对打得它满地找牙！ “啊——” 正训练的大妖，忽觉叶仙师的力道一重，整个人顿时被击飞出去。 “集中精神。”叶辰停手，悬立在空中，示意对方再上来。 那大妖没多想，只以为自己不够认真，行了一礼，再次飞上空中。 叶辰不再提让青龙去提点蛇妖的事，青龙在云雾中翻飞着，过了一会儿道：“我开玩笑的，你们是人族，我是龙族，种族都不一样。” 叶辰不答，好像没有听见。 青龙知道他生气了，在云雾里上上下下地翻飞一阵，忽然道：“我去教训那小蛇！” 然而，它没能从空间里出去，龙身撞在了透明的壁垒上。 “不必。”叶辰淡淡道，“我自己的未婚妻，不劳驾旁人。” 三日后，下课了。 蛇族的训练暂告一段落，韶音要去其他族群做指导了。 蛇族众妖都舍不得，韶音便劝道：“贪多嚼不烂，你们先消化消化，有不明白的就去找我。” 她的行程是公开的，大家都知道去哪里找她。 “是，多谢仙师。” “仙师慢走。” “叶仙师慢走。” 蛇妖们为两人送行，韶音笑着挥手：“我们走啦，不必送了。” 众蛇妖听话，纷纷留步，只目送两人离去。 第223章 你找我有什么事？ 韶音在妖族做教头，其实是很忙的。 每族七日一轮，训练量倒是不重。但于她而言，却是七天又七天，又七天，又七天…… 最多是两节课之间，休息上半日。但这半日中，还要指点大妖小妖们的疑惑。 叶辰来了，为她分担去一半——她并没有全让他分担，他在训练场上教导，她便在训练场下答疑。 收了孔雀大君的好处，事情自然要办得漂亮。 别说一个绿漪，就是再来十个助教，韶音这边也不觉得多。 “也好。”她对绿漪点点头，不等绿漪脸上绽开光彩，就对旁边的飞廉道：“去各族，每族挑一名助教出来。” 飞廉已经化为人形，她专宠白虎坐骑，一次也不曾上他的身，只让他到处跑腿传话。 闻言化为本体，优雅精巧的鹿首微微点动，展开巨大华美的双翼，凌空飞走。 “仙师？”绿漪脸上的笑意才涌上一半，就被她后半句打击到，“仙师是觉得绿漪做不好吗？” 一边说着，一边蹭过来。 她尚未挨到韶音的身，便被一片黑色袖袍拦住了。 “我与柳仙师有些话说。”叶辰看过去，神情自然而客气，“这位道友，可否稍候？” 他客客气气的，但绿漪不喜欢。 蛇族冰冷而窥伺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遍，轻哼一声，重新看向韶音：“仙师，那我在此等你。” 韶音对她点点头，便与叶辰走了。 两人漫步到圣湖边，此处宽阔无人，风景甚好。 韶音还看到湖边的大青石上，趴着一只小巧的乌龟，懒洋洋地晒太阳。 她好心地走过去，轻轻给它翻了个面，让它晒晒肚皮。 那小乌龟被翻过去后，睁开眼睛，朝她看了一眼，又闭上了，认命一般躺着晒肚皮。 “哈哈！”韶音忍不住笑起来，“是你吗？不记仇的？” 她上次过湖，戏弄过一只小龟，跟这只长得差不多个头。 叶辰站在旁边，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如寻常少女那般，与一只小乌龟戏耍，眼角闪动璀璨的光芒，无忧无虑。 怎么可能无忧无虑？ 但她的确并不为处境心烦。 胸中积聚的冰冷，暗沉，愤怒，戾气，杀意，如见不得光的脏东西，逐渐消融。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一只手背在身后，走到大石头前，低下头。 “长得挺漂亮的。”他伸出一根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小乌龟的肚皮，笑着说道：“音音要不要养一只？” 韶音惊得挑高眉头：“漂亮？你哪儿看出它漂亮？” 叶辰轻轻点动着小龟，笑着与她解释：“你看，它虽然个头小，但颜色和花纹都很丰富，壳圆而深，有大龟之相。” 韶音听他一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一般的小龟，没有这么漂亮。” 她就说，自己怎么老欠欠的，见到小乌龟就捉弄。 原来是它漂亮啊！她不知不觉心生喜爱，才总被它引过来。 “你跟我吧？”韶音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乌龟的壳两边，将它举起来，笑吟吟道：“我会好好养你的。” 一时半会儿，她离不开妖族。每天搞训练，又挺烦的。养只漂亮的小乌龟，没事逗一逗，想想就解乏。 “你喜欢吃什么？小鱼？小虾？水草？灵果？妖兽肉？我都弄来喂你！” 小龟被举高之后，眼睛又睁开了，但是随着她叨叨叨，缓缓又闭上一半。 半睁的眼睛，像在看她，又像是半梦半醒。 “你别说，”韶音改为双手捧着它，端详着，“你还真别说，它越看越好看呢！” 叶辰见她被自己胡诌一通，居然哄得信了，有些哭笑不得。 面上如常，还支持道：“恰好我有个鱼缸。” 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一只明亮剔透，竟是大块灵石雕刻成的鱼缸。 鱼缸两侧有耳，雕刻着精致的纹路，极是漂亮。 “这不是巧了吗？”韶音眼睛一亮，伸手就拿过来，然后把小龟丢进去。 “嗯，还缺点水。”她伸手一招，从圣湖中取来一团水，盛入鱼缸中。 掉进鱼缸底部的小龟，不巧还是肚皮朝上的姿势，它慢吞吞地挥动着四肢，一点儿都不着急。 等到圣湖的水注入，才在水的浮力下，非常自然而轻松的翻了个身，慢悠悠地扒拉着爪子，往上划。 整个小巧的身子浮在水面上，又不动了，沐浴着妖族无处不在的，远古大妖们取来的乳白雾光。 “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韶音不禁欢喜道，开始从储物袋里取吃的，一点点丢进鱼缸里。 小龟划拉着爪子，避开那些吃食，一样样都沉进水底。 “不吃啊？”韶音便换了几种花样，“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是对叶辰说的。 “我的事情办完了。闲着没事，便来找你。”叶辰答道。 韶音惊讶抬头：“办完了？怎么样？害你的人找到没有？” 叶辰抿抿唇，轻轻点头：“找到了。” “是谁？”韶音放下鱼缸，直起身，神情严肃，“你教训他没有？” 自然是教训过了。 叶为芳此人，化为一堆灰尘，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我杀了他。”叶辰别过头，双目注视着远处，背在身后的手掌攥起，又松开，反复数次，“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韶音惊讶，而后一拳打过去，正中他肩头：“说什么傻话？” 叶辰被她捶得一个踉跄。 “他害你，你杀他，不是理所当然吗？”韶音皱眉，“但我以为你会留着他狗命，教训教训，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叶辰抬眼，幽深黑眸看着她。 “你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全是拜他所赐。”韶音轻轻道，“就这么杀了，便宜他了。” 这是音音啊！ 总是站在他这边的音音啊！ 叶辰眼眶发热，但还是问道：“他是我七叔，是我的亲人，从前待我没有半分不好。” 韶音看着他，又不争，又叹气。 是，他是龙傲天，他心狠手辣，有仇必报。 但他也有心，亲人害他，他心情当然不会平静。 “他害你的时候，可没把你当亲人。”韶音说道，“不过是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而已，算得了什么？” 有情，有恩，有义，便是亲人。 血缘代表不了任何。 “你我之间，算亲人吗？”韶音看向他，反问一句。 他们之间，可没流着一样的血。 话音尚未落地，忽然眼前一暗，紧接着脑袋被用力按在一个宽阔但削瘦的肩膀上。 他身上有淡淡的，冷冽的味道。 衣服的料子不错，温凉，柔软，丝滑。 “你是。”微微哽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当然是他的亲人，也是他仅有的亲人了。 血缘算什么？自此之后，他与叶家再无任何关联。 他抱得很紧，像冻僵的人紧紧抱住有温度的衣物，抱了很久很久。 “好了吧？”韶音戳戳他纤细的腰，“你别占我便宜啊。” 叶辰这才缓缓松开，白皙的面皮染上红晕，眼神有些躲闪，又忍不住看她：“是我唐突了。” “没事。”韶音利落地道，“这事过去了，以后别放在心上了。” “好。我听音音的。”他低声细语。 此时此刻，叶辰很庆幸，他没有杀了叶家全家。 否则，他都不敢抱她，怕染满血腥的手，弄脏她的衣服。 “对了，”他道，说起正事来，“上三宗对你下了通缉令？” 韶音没什么瞒他的，在沧澜秘境就与他一起行动：“那事儿我捅出去了，他们当然恼了。” 她很随意，没当回事儿一样，但叶辰胸中怒意升腾。 她为什么躲到禁日森林来？他们迫得她无处落脚！ “你的本体呢？”他低声道。 鱼缸里，浮在水面上晒太阳的小龟，眼皮掀起一条缝。 “不知道。”韶音闻言，也苦恼起来，“当日与你分开，我们便赶往圣城了，但没接应到她。” 她和二号韶音陪叶辰渡化神雷劫，渡完就分开了，打算去圣城接应本体。 “有一瞬间，她的气息出现了，但很快又消失了。”韶音并不瞒他，“我有个法宝，能打开时空裂隙，可能掉到哪儿去了。” 这是比较大的可能。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比如本体倒霉，根本没找到机会用“时空之梭”。 谁知道呢？反正已经这样了，“不要担心，该出现的时候会出现的。” 不出现也没关系，等她在妖族多混一混，再搞点大君特产。 到时候一身大君给的装备，化神修为又如何？出去一样横着走。 “看。”她甚至拿出孔雀大君给的翎羽，显摆道：“这是孔雀大君让我训练众妖，给的酬劳。” “只能给你摸一摸。”她攥紧翎羽的尾部，戒备道。 就算他来帮她干活，酬劳也是不可能分他的，最多给他摸摸，解解馋。 “那我要摸两下。”叶辰肃容道，摸了一下，又一下，“不行。三下。” 韶音被他逗笑了，于是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堆黑白双色的圆球，“用完没有？给你补充点。” 叶辰低头看了一眼。 “你就是个吃软饭的！”空间中，被壁垒拦住，出不来的青龙，恼怒开喷：“天天要人家东西，丢人！” 第224章 记住你的话。 不就是开句玩笑吗？它是真龙，她是人族，又不可能结合！ 这般斤斤计较！它都服软了，他还不依不饶，把它关在空间里，无视它，冷遇它。 人族小子，有本事一辈子别放它出来！ 青龙在空间中咆哮，咒骂，叶辰全当听不见，也不给予回应。 “拿着呀！”见他不接，韶音催促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抛开婚约不提，他们也算是比较铁的关系了。一起经历风雨，互换资源，是可以把后背交付给对方的人。 叶辰握住她的手，缓慢但有力地推回去，抬起头：“不用。” 他笑着道：“多谢音音，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用不着。” 他眼神认真，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望向森林之外：“你比我危险。” 她多危险啊？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追杀她。 她还大大咧咧的，跟他分享保命手段，叶辰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你总是这么傻。” ？？ 韶音反手就敲了回去，并且敲了两下：“你再说一遍？” 说谁傻呢？这小子*，真不会说话。 韶音盯着他一年不见，轮廓愈发冷冽，五官线条漂亮到凌厉的脸。 “不要算了。”她把时间之力收回来。 他命硬得很。不拿这些，也不会有死亡的危险，最多受点苦。 叶辰见她收回去，便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往外掏东西：“来的路上，遇见了几个好客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什么延年益寿的灵果，失传的阵法，珍藏的丹药，各种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 全是他顺藤摸瓜，从几个二流势力那里搜刮来的：“我用不着，你知道的，我体魄异于常人。” 韶音见东西颇多，便打量两眼。 叶辰见状，索性取了储物袋，全都装起来：“你都拿去。” 他体魄强横，想死也难。经历无数生与死，叶辰对自己多少有点数了。 何况，还有青龙，他施展出《青龙变》，龙鳞覆在身上，坚硬无匹，可赤手空拳接利刃。 她比他危险多了，叶辰恨不得把身上能给她的，都掏出来。 “你都给我啊？”韶音拒绝道，“你自己留些防身。” 知道他是龙傲天，机缘无数，但也不必这么大方吧？ “我还有。”叶辰说道，“我会把保命手段都给你吗？我是傻的吗？” 韶音：“……好好。” 两人资源互换了一波。 韶音把身上的零碎整理了一下，多是追杀她的人，储物袋里爆出来的。 “本体不在，小鸡也不在。”她咕哝着，整理得不大耐烦。 小鸡很好用，把身上的零碎都给它，它能很快就分门别类，整理得特别好。 “咦？”韶音在身上发现一块碎布头，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宝贝。 但修士敏锐的五感，让她猛地抬头，看向身前。 叶辰正抿着唇，笑得很矜持，但眼中笑意璀璨。 韶音一下想起来了，挥了挥碎布头，扬眉道：“你就是这样找到我的？” 叶辰点点头：“对。” 一张口，笑容就压不住了，他笑得灿烂：“你居然还留着。” ……主要是忘了扔。 “嗯。”韶音面不改色，又塞回储物袋中，“我没什么事，暂时也不会离开这里。你呢？” 他是天之骄子，有他的使命，随她待在妖族显然不妥。 “我？”叶辰心念缓缓转动，早已清晰的决定，“我去找你的本体。” 她在这里，还算安全。 但是没有用，这毕竟只是她的一个化身。她的本体，还不知在哪里，是否安全？ “你身上代表身份的信物，给我一件。”他低头道。 韶音不解：“嗯？” “我有用。”叶辰说道。 韶音很快想到什么，指着他：“你别冲动啊！” “我冲动什么？”叶辰睁大眼睛，俊美凌厉的脸庞，无辜又不解。 韶音便哼了一声，说道：“外面追杀我的人很多。” 上三宗给的赏金太高了，虽然她打退了不少人，但如沧海一粟。 数不清的人，等着拿她换赏金。 叶辰要她的东西，她想不出他还有别的用法。 被她猜出来，叶辰眸中明亮而温柔，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了一声，说道：“音音不用担心我。” 再怎么说，他现在是化神修士，不再是从前那个动不动被人追杀，死里逃生的小修士了。 叶辰眼底闪烁暗芒，他现在不追得别人死里逃生，就算他善良。 “不给。”韶音拒绝了，“我自己的仇家，我自己杀。” 叶辰眼中灰暗了一瞬。 “好。”他缓缓点头，“那我就不多事了。” 他嘴上不说，但神情明显不大好看，显然因此有些不快。 “走了，上课去了。”韶音一手抱起鱼缸，一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你不急走，再帮我上几天课。” 她这样不跟他见外的模样，让叶辰暗叹一声，仰起头道：“行。音音吩咐，小生无有不从。” 她就不能多吩咐他一点吗？ 叶辰在妖族待了两个月。 越待下去，他就越不想走。 妖族的男男女女，大妖也好，小妖也罢，每天都有妖向音音表白。 小妖们还罢了，自知配不上她，送点儿小礼物，表示一下倾慕，并不纠缠。 但那些大妖，半点儿不知廉耻，挖空心思向她献殷勤，想方设法吸引她的注意，见缝插针往她身边挤。 什么飞廉，什么丹顶鹤，什么红狐青狐。 音音收服了一头白虎妖，那白虎妖化形是一名高大魁梧的青年，音音时常骑在它身上，偎在它肚腹间。 “叶仙师！”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妖娆的声音。 叶辰转头看去：“什么事？” 身穿墨绿色华衣的蛇妖绿漪，妖妖娆娆地走过来，往他身边靠近：“柳仙师又不理我。” 她泫然欲泣，瞧起来楚楚可怜，叶辰退了半步，避开她的碰触—— 这女蛇妖有毒，有一次在他身上洒落毒粉，他自己体魄异常，倒没什么，但音音与他走得近，便遭了殃。 这女蛇妖当时惊怒地朝他看过来：“你怎么毒害柳仙师？你不是柳仙师的朋友吗？啊，我知道了！你被人族收买了，前来害柳仙师的！” 差点栽了个跟头，叶辰对她便戒备不少：“她不理你？你来找我。我理你。” “是吗？”绿漪以袖掩口，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我只想跟柳仙师说话。” 叶辰不禁笑了，甚至轻轻抚掌：“你长得漂亮，想得也很美。” 话落，骤然变色，神情冷厉地朝她扑去，一双手掌覆上青龙鳞片，万毒不侵！ “哼，本长老当然长得美！”绿漪也变了脸色，自袖中晃出一道白练，迎了上去。 两人暗地里多次交手，绿漪输多胜少，把这人族男修恨到骨子里！ 关他什么事？总是阻拦她亲近柳仙师！ “滚出妖族！”绿漪一边拿白练抽他，一边冷厉喝道。 这是她从姑姑那里借来的法宝。 姑姑与母亲一般，也是大君。这白练是她昔年在外游历时，使人族的炼器师所炼制的，原材料是她的蛇蜕。 多次失手，没有让绿漪乱了分寸，找准时机，将白练抛出，缠住叶辰的手腕！ 他身上最恼人的，便是这双覆满鳞片的利爪。被捆住后，顿时无处施展。 绿漪瞬间变回本体，蛇口张开，就往他颈侧咬去！ “嘎嘣——” 没咬到柔软的肌肤，仿佛咬到了铁石之上，定睛一看，他脖子上幻化出了龙鳞！ “我的牙！”绿漪瞬间飙泪。 叶辰面容冷酷，没有半分情绪波动，旋身一个飞踢，“砰”的一声，将墨绿色大蛇踢飞。 他手腕用力，试图挣开白练的捆缚，但这白练品级颇高，他用尽力气都没挣脱开。 叶辰绷紧脸孔，纵身飞起，比墨绿色大蛇更快的速度，来到它的下方，又是一脚。 只凭双腿，把墨绿色大蛇踢得筋断骨折，化为一条软绵绵的长虫，噗通一声掉在草地上，口角流血，难以动弹。 “怎么样？”叶辰蹲在它脑袋前，揣着被缚的双手，不在意地笑道：“我陪你玩得开心吗？” 绿漪看向他的眼神，又恨又惧。 这人族男修，心肠比石头硬，血比蛇族还冷。 “你打伤我，柳仙师不会放过你的！”她嘴硬道。 叶辰笑了笑，被捆住的双手，硬生生撑开距离，他双手捧住大蛇的脑袋，用力扣住。 修长白皙的手掌，不知何时又覆上青色鳞片，指头陷入蛇首，痛得绿漪惨叫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叶辰捧住墨绿色的蛇首，低声地说：“她会为了你，与我不快？” 覆上青色龙鳞的十指，在蛇首上扣出十个血淋淋的洞，冰冷的蛇血都溅了几滴，到他白皙如玉的脸上。 这男人俊美得凌厉，仿若雪亮的剑刃，但神情阴暗狠辣，如幽鬼般森然。 绿漪终于怕多过恨，忍痛低声哀求起来：“我错了，仙师饶命。” 她打不过此人，从前多番交手，原来他从未认真过。 “我以后不敢了。”墨绿色的蛇首，被鲜血浸染，大颗大颗的泪珠滑下，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我再也不靠近柳仙师了。” 叶辰捧着蛇首，仍是没有松手，越来越多的蛇血顺着手指往外淌出。 墨绿色大蛇瑟瑟发抖，终于想起来什么，连忙念动咒语，将白练收回来。 叶辰放开蛇首，抓住飞走的白练的尾端，擦拭手上染满的蛇血。 第225章 最优秀的伙伴来了。 “我要走了。”快上课时，身边缓缓行来一道身影，凑近说道。 韶音没反应过来：“啊？” 扭过头，看见一道颀长挺秀的身影，云青色衣衫，绣着雅致开阔的山川图样，金冠玉带，不似修士，倒像凡世的贵公子。 他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倾身，脸上带点儿笑，却有些暗淡：“不能帮你上课啦。” “怎么忽然要走？”韶音回过神，脸上涌出不舍。 叶辰是很好用的，给妖族上课这事儿，许多时候都不用她开口，也不用吩咐叮嘱，他办得漂漂亮亮。 从来不喊累，也不邀功，游刃有余地为众妖族们做着训练。 “我待得够久了。”他直起身，望向远处雾气升腾处，“你在此保重，我去寻你的下落。” 她现在只是一具化身，虽然处境安全，终于不是长久之计。 化身是无法渡过雷劫的，她只有回到本体，才有前途可言。 “好。”韶音见他去意已决，便没有强留，“保重。” 叶辰回过头，视线盯住她，薄唇抿住，墨色瞳仁涌动着暗含的信息。 韶音等了等，却不见他开口。 于是她上前，抱了抱他：“保重。” 几乎是她刚张开手臂，修长有力的手臂便先一步展开，宽大的袖袍如仙鹤翅膀，将她拢在怀中，紧紧抱住。 “保重。”他低语。 韶音抱着他的腰，很直接的感触就是，这小子的腰真细。 他没有抱太久，数息过后便收回手臂，退后两步，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等一下。”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口吻轻快，“绿漪助教受伤了。” “啊？”韶音挑眉。 叶辰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我打的。” “嗯？”韶音提高音量，“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不是第一次打架了。他们第一次打架的时候，绿漪还借着受伤，缠着她撒娇来着。 隔三差五的打架，韶音不是糊涂的，知道这两个都不无辜，一个故意找茬，一个巴不得对方故意找茬。 “她先动的手。”叶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对我下毒。” 不是第一次了，韶音便没怀疑，只道：“我知道了。”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叶辰询问道，表情诚恳而担忧。 韶音没好气：“走吧你！” 茶的不行。 真怕给她带来麻烦，他就不会跟绿漪动手了。 “音音多担待。”叶辰对她拱了拱手，笑得灿烂，“我知道你搞得定。” 转身离去了。 他很高兴。能不高兴吗？让她知道，他也是会生气的。 天天被一群追求者围着，把他供出去，她就清静了，他来解决这一切。 她偏偏不。他能一点儿不介意吗？ 察觉到他临走的这一手，颇有些恶作剧的意味，韶音耸耸肩。 转身准备上课。 “什么事？”忽然储物袋中传来动静，她把亮起白光的传音玉拿出来，接通说道。 不多时，韶音的脸色微微变了。 “等我一会。”她抬起头，对助教交代一声，迅速离去了。 叶辰刚离开妖族的地界，就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气息飞快逼近。 “音音？”他回头一瞧，立即止住身形，“什么事？” 韶音来到他身前，把一块传音玉塞给他：“你拿着这个。跟我的另一个傀儡化身联络。” 不是蛇族找她麻烦？叶辰神情不变，接过传音玉：“好。” “她遇上了麻烦。”韶音见他不明，便解释起来。 二号韶音遇到了麻烦。 在有凤城时，她曾拿出万虚的宗门令牌，还在雷家作威作福了一通。 当然可能只是倒霉罢了，总之万虚那边，开始记起神风尊者这个人，并且找他。 神风尊者现在是韶音的傀儡，本体没有消息，那么每一具傀儡都是要紧的，怎么能被抓到？ 一开始是神风尊者的同门，被她忽悠走了，但岁寒尊者不好忽悠—— 老东西曾经给了神风一道神念，让他在沧澜秘境击杀她，神风无论成功不成功，都应该回万虚禀明。 现在的情况是，岁寒尊者要见她，她拖不了太久。 “我没空。”一号韶音，响当当地说道：“我忙着呢，走不开。” 她委以重任的目光，落在叶辰的脸上：“你去给她帮个忙。” 叶辰立刻握紧玉佩，沉声道：“好！” 天下人多不义。 音音不顾性命，也要揭穿上三宗的阴谋，可天下人是怎么对她的？无数人奔走，追杀她！ 万虚，岁寒尊者？就让他成为他剑下的第一道亡魂！ “去吧。”韶音拍拍他肩膀，“保重。” 不待他再说什么，先一步转身离去，一点不拖泥带水，潇洒如风。 叶辰握住传音玉，亦立即动身，往禁日森林外飞去！ 回到妖族的一号韶音，若无其事，重新上任，担起教导妖族们的重任。 她是真的走不开。 教导完妖族们的战斗意识、战斗技巧，指点它们提升身体素质，就算完了吗？ 不，这只是个开始。个人素质提升之后，还要磨练组合技，多人战斗，小队行动，乃至群体组合技。 个体的力量是微小的，只有提高群体力量，在将来的变故中，才有更大的胜算。 她这么忙，二号韶音的麻烦，她是帮不上忙了。 但二号韶音也算运气好，正好叶辰在她这，虽然她去不了，但把叶辰送给她帮忙。 祝他们顺利。 如果二号韶音运气不好，折了……等她出去后，会为她报仇的！ * “叶辰！”刚出了禁日森林，叶辰就听到头顶上方有人叫他。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道陌生的身形。在他的注视中，那身影变幻模样，变成他不久前才见过的面孔。 “是我。”那人飞来，“有你在就太好了！” 二号韶音看到叶辰，也是欢喜得紧。 谁懂啊？龙傲天的战力，打不死的小强，有他在，计划必须行得通啊！ “来，我跟你说说。”她往远处示意一眼，等叶辰跟上，就开始说起来。 叶辰飞在她身侧，见她如此热情，不禁定定注视着，移不开眼眸。 “岁寒那老家伙，在沧澜秘境时，差点杀了我。” 提起这事，韶音就不快。 若非她神识强横，远超同阶修士，岁寒那老家伙就得手了。 “现在你我皆是化神，赌一把，伏击他一场，如何？”介绍完眼下的情境，韶音提议道。 岁寒要杀她，坐等被杀是不可能的。但逃是能逃，可她曾在有凤城出没，怕连累到秦野他们。 本想联络一号韶音，设下埋伏，给岁寒点颜色瞧瞧——杀他估计是难了，修士的修为越高，越难杀死。 元婴修士的元婴逃出，就有重修的机会。化神修士的一丝元神逃出，就能夺舍再修。 大乘修士的体魄、元神的强度，能困住他，给他点颜色瞧瞧，叫他一时动弹不得，便算成功了。 “好！”叶辰想也不想就应下。 两人说好，便讨论在何处设伏，做下何等圈套，怎样引来岁寒真身等等。 “你那边有什么材料？”找好地方，离有凤城不算远，毕竟“她”在附近出没过。 叶辰掏了掏储物袋，难得的迟疑起来：“呃……” “怎么？”韶音便道。 她没想到他会舍不得。他们互换家底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对她很少有戒心。 叶辰难得的哭笑不得，拍了拍额头，说道：“我刚从妖族回来。” “然后呢？”妖族还能抢他东西不成？ 别的不说，敢对龙傲天下手的，就等着反被连吃带拿吧—— “等等。”韶音忽然明白过来了，“你把东西给她了？” 什么叫给“她”了？ 对叶辰来说，本体也好，化身也罢，都是音音。 没有给“她”了，只有给“你”了。 “晦气！”但对韶音来说，本体就算了，一号那个浪荡没边，胆小如鼠，精明狡猾的家伙，也配跟她一样？ 叶辰显然不明白，她怎么自己骂自己，还骂得那么嫌弃。 但事情既然因他而起，便道：“此事不着急，给我半个月时间。” 去妖族把东西要回来？叶辰想都没想。 “你做什么？”韶音便问，以为他在哪儿藏着一处家底。 叶辰抿了抿唇，视线看向别处：“你在此等我。” 话落下，身形一动，再看已经远去。 “哎，等等！”韶音追上去，“你要做什么？” 那一瞬间，他眼底流露冰冷的杀意，被韶音捕捉到了。 “我有点事情要办。”叶辰见她追上来，止住身形，“办完就回来。” 韶音心念飞转，眼中流露出了然：“你要去杀人？” 叶辰立即移开目光。 “杀那些追杀我的人？”韶音紧接着问。 叶辰见她猜到，不再掩饰怒气，宽敞的衣摆被无形溢出的灵力吹荡：“这些人忘恩负义，死有余辜！” 上三宗的阴谋被揭穿，受益的是谁？ 那些有毒的灵草灵花，流通在外界，会是谁被害？ 这些人捡回一条命，却不知感恩，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灵气！ “也行。”本以为她会制止他滥杀，谁知她轻松闲适的口吻，“我跟你一起。” 叶辰转过头，看着她。 “两个人，动作更快。”韶音摸了摸下巴，“要不分头行动？也行。” 第226章 顿时有修士惊喜道：“她受伤了！” 杀人是不对的。 不行，不好，不和谐。 但被人追杀的途中，一不小心，防卫过当，把对方坑杀了，那韶音虽然遗憾，却是不会愧疚的。 这事儿她经常干，缺法宝缺灵石了就来一场。 叶辰要觉得她纯真、善良、正直，那他最好趁此机会，好好洗洗眼睛。 “离此处最近的城池，叫深海城。”韶音打开脑中地图，浏览着。 “起这么个名字，明明是个小城。”她目测了一下面积，果断把目光移开，“远一点，赤霞城。” 赤霞城是一座规模中上的城池，韶音锁定方位之后，就对叶辰示意一眼，随即飞向远方。 叶辰动身跟上。 * 赤霞城。 巍峨的城门前，修士们排着队进城，蜿蜒的队伍远远望去，在高耸的城池边犹如一条细线。 进入城中，可容纳十六辆车架并行的道路，鳞次栉比的商铺，形形色色的妖兽，充满繁华的气息。 城中最繁华的商业区，坐落着各大商号的分店。 此时，一名身穿白衣，头戴幕篱，形容鬼鬼祟祟的女修，走进天宝阁。 “这张单子上的东西，我都要了。”女修取出一张材料单子，拍在柜台上，压低声音说道。 因她左张右望，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原本她大大方方的，不过一名寻常女修而已，除非她长得天姿国色，不然谁看她？ 咦？ 这一看，数道目光凝滞了，紧紧粘在她身上。 这女修的样貌，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正被通缉的天阙叛徒，无凰尊者？ 通缉令上印着她的样貌，贴在各城池的门口，如今满天下的修士，几乎都认得她的脸。 “是她吗？”不少修士心思浮动，激动之情难以掩饰。 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在身上，戴着幕篱的女修不自觉紧张起来，双脚不住交替踩动，大力拍着柜台，低声催促：“快些！” 柜台上的小伙计说道：“已经给您去取了，还请客人稍候片刻。” 怎么这么像？一道道粘在幕篱女修身上的目光，逐渐炽热贪婪起来。 谁不知道，上三宗在通缉无凰？悬赏更是丰厚—— 只要提供有关无凰的消息，验证为实，便奖励完美筑基丹一颗，并灵石万枚。 若收集到无凰相关之物，便奖励完美结丹的塑元丹一颗，并灵石十万枚。 而活捉无凰的人，则能够进入上三宗，被大乘修士收为亲传弟子！ 哪一样悬赏，不令人动心？ 小到炼气修士、筑基修士，再到金丹修士、元婴修士，无不趋之若鹜！ 至于无凰揭露什么丑恶，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即便没有她揭露，他们未必那么倒霉，偏偏就服用有毒的灵草灵花。 可是捉到她的奖励，却是实打实的，能够助自己修炼的！ “不对。若她是无凰，为何城门口的检测石，没有发出提醒？” 伴随通缉令一起，下发张贴在各城池入口的，还有无凰的功法、常用攻击手段，以及检测纯阴之体的阵法。 “莫非她以法宝掩饰住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她可是从天阙逃出去的化神修士，身上有些厉害的法宝，并不稀奇。 只是，连掩饰体质的法宝都有，却居然用幕篱来“遮掩”样貌？ 众修士不知是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但不在乎，等到那疑似无凰的女修离开天宝阁，便尾随在后。 女修出了天宝阁后，左右张望一番，便整了整幕篱，匆匆往城外行去。 这藏头露尾的，即便不是无凰，也定是什么犯了事的家伙。 二十几名修士尾随在后，一直跟踪那可疑女修，来到城外的山谷中。 “诸位跟着我做什么？”一直疾飞的女修，渐渐力竭般，缓下速度，转身冷喝道。 二十几名修士，有男有女，修为有金丹，也有元婴。 “敢问道友，可是天阙无凰？”其中一名修士出声道。 女修冷冷道：“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有人性子急，抢话道：“你把幕篱摘了，让我们看看你的脸。” 看到脸又如何？难道就能证明她是无凰了？女修下意识把手放在幕篱上，却往下拽了拽。 这幕篱由双层轻纱制成，不能损害戴它之人的视线，因此也同样不能遮挡外人的视线。 众人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她很像无凰！ “既然道友不配合，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一名修士喝道，挽起长剑就冲上来。 其他人不甘落后，纷纷跟上。 “你，你们——”那女修瞬间气急，猛地咳了起来，喷出一大口鲜血。 顿时有修士惊喜道：“她受伤了！” 难怪她遮遮掩掩，不敢叫人知道身份，原来受了重伤！ “大家快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哟，以多欺少，这是做什么呢？” 谁？又有人来分一杯羹吗？ 众修士分神看去，却不禁愣住了：“无，无凰？！” 不远处立着一道窈窕身影，白衣如云，乌发如墨，手中随意握着一根树枝。 她生得清丽绝俗，美貌非常。然而更令人惊愕的是，她长得与城门口上贴着的无凰形象，一模一样！ 众人急忙转头，看向前方戴着幕篱的女修。 如果那个是无凰，这个又是谁？ “都说了我不是。”幕篱下，传出一道男子的声音，那道身影在他们的注视中，缓缓拉长，变成一名男子身形。 众修士都愕然了，很快反应过来，紧紧靠在一处：“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假扮无凰，引我等来此？” 既然这个是假的，那么远处那个当然也是假的了！ 是为了引他们来此，故意设计的！ “最近手头有点紧。”韶音笑着飞近，“麻烦诸位资助几分。” 众修士想逃，然而附近早已设下阵法，无一人能逃出去，全都撞在无形的壁垒上。 “无冤无仇，道友何必如此凶残！”众人又恼怒，又不甘。 韶音随手薅住一个，粗鲁地摘下储物袋，将身上值钱的东西撸下来。 “无凰与诸位也无冤无仇，诸位不也尾随至此，想杀她吗？”她轻描淡写道。 众人无言以对，唯有拼命反抗。 “诸位，”现出真身的叶辰，悬立在空中，朗声笑道：“不要挣扎，我等只是缺少一二物件，并不想杀人。” 他笑起来很爽朗，豪气如云，并不滥杀无辜的样子。 然而哪个好人坑杀别人，演技入木三分，把“不杀你们”说得那么随性啊？ “哼！”被韶音从头撸到脚，仅仅剩一身法袍的女修，“要杀便杀，我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话一出，在场大半修士都浑身一凛。 “不要动我！”一名修士大声道，“我自己取！东西交上去就放人，没错吧？” 韶音看向难得的明白人，好心情颔首：“不错。” 那人迅速脱掉身上的诸多法宝，储物袋也摘下来，扔下就跑！ 韶音凌空一抓，将之取到手，点也未点。 其他人见状，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跟着取下随身携带的宝物等，随手一扔，驾驭起灵力就跑！ 这对男女只是缺少东西，当真不杀人。他们随手抛下法宝，只要藏得不是太多，他们并不计较！ 是韶音不想计较。 按叶辰的性子，本欲全都杀了，东西夺了，才算大获全胜。 但韶音看来，这伙人虽然想杀她，但这不是还没杀？身上的法宝都撸了，算是小惩大诫。 被逮到就是全撸，自己动手还能藏一两件，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没过多久，二十多人一散而空。 就连那名说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修都不例外——她是第二个解储物袋的，机灵得很。 “走。”韶音示意一眼，开始第二波。 叶辰便收起诸多储物袋、法宝等，跟了上去。 二人扮做两个衣衫破损，发冠凌乱，面带伤痕，刚刚与人交手过的险死环生的修士模样。 再次进了赤霞城。 “两位道友在说什么？”茶馆中，许多修士都注意到角落里的两道身影，分出一丝心神听二人说话。 捕捉到“无凰”“城外”“设伏”等字眼，一个个不请自来，在桌边坐下。 脸上带伤的韶音，戒备地看向众人：“没说什么。” 长发凌乱，散成一缕一缕垂下，落魄又不羁的叶辰，沉眸喝道：“走开！” 众人反而笑起来，好声劝道：“道友何必这般小气呢？” “就是。凭你二人，想抓到那无凰，怕是不容易。” “何不联手呢？” “正是。若是捉拿那无凰，上三宗的悬赏不会少，按人头分，并不会摊薄。” 上三宗家大业大，财大气粗，听说圣城的路都是用灵石铺的。 当然，那是谣传，再怎么资源丰富，也不至于用灵石铺路，这都是众人说笑的。 但上三宗乃传承数千年的隐世宗门，资源是想象不到的丰富。抓到他们恨之入骨的无凰，那悬赏少不了！ 被众人围住的一男一女，看清楚处境，若不说出有用的消息，自己二人是离不开茶馆了，不禁露出懊恼的神情。 他们太不小心了，居然被别人听见了。 第227章 身穿灰青色麻衣的青年，气息缥缈。 “不是说无凰在此处？人呢？” 赤霞城外，一处秘密山谷中，三四十号修士聚集在此，个个武器在手，杀意腾腾，不住扫视四周。 “就在这儿啊。”忽听一声轻笑，从侧方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哪儿——啊！” 那名引他们来此的女修，身上淡淡白光覆过，狼狈伤痕统统消失不见，就连面容都变化起来。 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你——” “你是无凰！” 看着这张脸，众修士们惊骇，浑身如被冻住一般，有的修士甚至从半空栽下去，下坠好一段距离才止住身形。 “不错，我就是无凰！”韶音得意地笑着，冲众人仰起脸。 众人追寻的目标，就在眼前，但此刻无人感到喜悦：“你！你居然骗我们！” 她怎么可能是无凰？ 众人不觉得自己如此幸运，居然真的寻到无凰的踪迹。 也不觉得自己如此有幸，居然被无凰亲自骗。 “你们为何骗我等至此？”众人纷纷怒视过去，一半盯住叶辰，一半盯住韶音。 只见韶音露出真容，叶辰也在方才变幻了模样，现出本来面目。 他们二人是一伙儿的，居然假冒无凰，设计他们众多人至此，只怕准备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 “无它。”仍是韶音笑着说道，“我二人最近有些手紧，还望诸位慷慨解囊一二。” 原来是求财？ “做梦！”已有傲气的修士，持着法器，大喝一声冲过去。 其余人不甘落后，一半迎战叶辰，一半围攻韶音。 对此，韶音的做法是释放化神修士的威压：“本尊不想伤害诸位性命，诸位还是识相点好。” 化神修士！ 原本冲上前的众人，纷纷骇然。 “你，难道真的是无凰？”有人戒备惊骇地问道。 那无凰尊者便是化神修士。 要说他们敢大胆来此，乃是仗着人多，而且是事先埋伏，才敢冲向城外。 早知道这两个骗子是化神修士—— 就在韶音释放化神威压之后，叶辰跟着也释放出化神修士的威压。 这是两尊化神修士，正面迎战，他们绝没有打得过的道理。 “你是无凰？”众人眼神闪烁道。 韶音轻笑一声：“是，就是我。我被追杀许久，身上法宝短缺，丹药也吃光了。诸位资助一二，如何？” 众人望着她含笑的神情，防备之心提到最高。 “你当真会放了我等？”一人问道。 “我杀你们这些与我仗义疏财的道友作甚？”韶音轻笑道。 仗义疏财？谁想对她仗义疏财？ 这时有人说道：“无凰尊者，我仰慕您已久，此番出城，原是想要潜伏在他们当中，要紧关头给您提醒的！” 友方！就不用剥削了吧？ 这个大聪明提醒了其他人，纷纷效仿：“尊者，我也是！” “我怎么可能对尊者不利呢？尊者明明救了我们，救了整个修真界啊*！” “要多么狼心狗肺的人，才会出卖尊者？” 双手抱胸，立于一侧的叶辰：“啧。” 这可太无耻了。 他眉峰下压，整张脸庞冷下来。 “原来诸位并非为了埋伏我，才来的啊！”韶音恍然大悟，很是感动的口吻。 众人纷纷应声：“不错！” “当然了！” “我们都希望无凰尊者您逃得远远的！” 还有的诚心诚意地劝说：“尊者，您贸然露面，实在太冒险了！” 韶音听着他们表衷心，面上只是笑，不停地点头：“嗯。好。我知道了。” 然后话锋一转，“但我最近真的手头紧，诸位既然是我素未谋面的好友，便多借我一些！” 她大方地手一挥：“来日，无凰必加倍奉还！” 众人：“……” 她是不是无凰还不知道呢！ 到时候让他们上哪儿找她要回？ “本尊时间紧张，便不与诸位多叙了。”韶音脸上笑容消失，“诸位自己交上来，还是本尊亲自去取？” 方才还一片掩饰和平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化神尊者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未必吃亏！”话落下，一名修士喝道，飞身朝韶音攻来。 其余人有的跟上，有的浑水摸鱼，还有的借机要逃。 没有人逃得了，韶音在此布置了阵法。逃跑的修士，撞在了无形壁垒上，被阻隔了前路。 “我跟你们拼了！” 大多数人不甘愿束手就擒，只有少部分人忍痛取下储物袋，站在战场边缘：“东西在这儿了，尊者可否放人？” 韶音点点头，挥手将人丢出阵法之外。 “叛徒！”主张拼命的几名修士，大声唾骂。 也有人在交手数次过后，心生惧意，学着之前的人，落下东西就走。 不多时，在场还顽固反抗的人，只剩下六七个。 “不知死活。”叶辰失去耐性，横剑挥出一招。 一道强横无匹的灵力从他剑锋飞出，斩破余下几人的防御，令几人无不吐血昏迷。 他左手往前一抓，几人身上的储物戒、储物袋便自行离体，飞向他手中。 “砰砰砰！” 昏迷的几名修士，栽落在地上，人事不省。 “走吧。”叶辰收起战利品，看向前方说道。 韶音点点头，眼睛发亮：“走！” 该下一波了。 两人仍是去了赤霞城。 是，他们是收割了两波了。但这不才两波吗？ 天宝阁、茶馆去过了，诸多酒楼、酒馆、布坊、炼器阁、客栈等地方还没去呢！ 修士们就算消息灵通，也不至于在一两日内，就传得满城都是。 韶音带上叶辰，出没在赤霞城的各公共场合，扮演冒险者、散修、世家弟子、与宗门失联的核心弟子等。 一句“无凰在城外现身”，足以令众多贪婪的人，不顾一切跟他们出城。 如此过了半个月后。 “你是不是也想骗人？！”韶音在仙临客栈中，刚起了个头，就被邻桌的修士制止了。 那桌坐了四名修士，都怀疑地看着她：“现在城中传遍了，有一伙人拿无凰的消息做引子，引众多修士到城外宰杀。” “是不是你们？！” 韶音顿时一凛，举手道：“绝无此事！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城外真的有无凰的踪迹！” “如果我撒谎，让我心魔缠身，修为尽废！” 如此歹毒的誓言，取信了众人，在问清楚细节之后，组织了百来人，一起去了城外。 住的起仙临客栈的，都是储物袋里有灵石的阔绰散修，或者世家弟子，宗门弟子。 其中不乏高阶修士，如元婴后期的修士。 一百来号人，筑基修士只占了两成不到，其余全是金丹、元婴修士。 这些人联合起来，对方若是化神修士，也不见得就拿不下！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城外，韶音所说的地方。 “人呢？”修为最长的元婴修士问道。 韶音故技重施，换汤不换药，乐此不疲地变幻出真面目：“可不就是我咯？” 与此同时，叶辰也变回真面目。 两人这么一露脸，好看是好看，就是气人！ 前来等着抓无凰，好向上三宗换取赏金的众修士，气得脸都歪了！ “就是你们！” “今日看你们往哪儿逃！” 他们一百多号人，还有元婴后期的强者，谁说拿不下这两个可恶的骗子？！ 一番打斗过后。 “哎呀，谢谢，谢谢！” “太不好意思了。” “谢谢啊！” 韶音清点着储物袋，对一众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些法袍都被扒了的修士挥挥手：“走吧。” “不用这么看我。”韶音眯眼笑道，“赤霞城我肯定不会回了，我又不是傻子。” 对众人挥挥手，与叶辰联袂离去，很快化为天边的浮云。 众修士气恨难言：“唉！” * 各城中，城主府，大宗门、世家办事处，近来时常收到消息。 “我们在赤霞城外发现了无凰的踪迹！” “浮欢城有无凰的踪迹！” “江城有无凰出没！” 一开始，众势力挺兴奋的，终于有无凰踪迹了？立刻赏了通报的人，然后派出势力去追查。 一去，二去，三去……次次去，次次落空。 “全都是虚晃一枪！” 但因为赏金都是上三宗留下的，众势力倒没什么大的损失，只是失望加气恼而已。 “这是什么人，在搅浑水？”有些势力不愿被人耍，派人出去仔细追查。 查是查出来了，但就好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整个青洲各地，全是这种事情！ 屡禁不止！ 数不清的修士，扮做无凰，引诱其他修士出城，厮杀，掠夺，抢劫。 有时甚至两波人撞一起，一波是引诱的，一波是诱敌深入故意被引诱的，两方打起来。 认得无凰的，譬如离宗出走的郑玄英等人，混入散修之中，听闻此事后，很受启发，决定搅一通浑水。 比如海潮，她已是元婴修为，加上伏杀了不少海家弟子、天阙修士，身上法宝众多，也决定搅浑水。 秦野远在有凤城，从散修口中得知了此事，传讯回宗门，与师父密议一番。 不久后，许多玄天剑宗弟子违反宗门规矩，被赶下山，毫无节操，干起了强盗的行当。 “怎么到处都是无凰的踪迹？！”真正想要无凰死无葬身之地的上三宗，出离愤怒，又憋闷难言。 第228章 我在吃断头饭。 “这位道友，何故在此？”叶辰率先出声道，微微上前，侧身将韶音挡在身后。 灰青色麻衣的青年抬起头。 他生着一张清风朗月的脸庞，五官深刻，如山岳摘星。神情冷冽，似春风掠过刚融冰的河面。 “我在此，等宿命。”青年答道，声音开阔，又低浑，如飘渺不定的云团。 说话间，视线从叶辰脸上扫过，落在他旁边的女修身上。 看清她的样子，青年的眉头挑起，一缕困惑浮现。他闭上双眼，片刻后又睁开。 无数细小的光点在他眼底涌现，以一种玄妙成阵列的方式转动。 “哼。”叶辰大步上前，往旁边一跨，彻底挡住韶音的身形，望向身前眯眼，“道友有些无状。” “呸呸呸！登徒子！”空间中，青龙盘旋在云雾之间，大骂不止，“居然调戏柳仙师，简直不要脸！” 又是等宿命，又是盯着人家瞧得目不转睛，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青龙把麻衣青年一通诋毁，但叶辰丝毫不领它的情，半句话也不跟它说，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哎，不是。”这时，韶音满面惊奇，从叶辰身后探出头来，“我认得这位道友！” 她重新出现，尘月眼中的星图便重新转动起来，放下手中的烤鱼，站起身。 他身量极高，骨骼宽大，站起身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是？”尘月望着面前的女修，沉吟不决。 韶音用的是自己的模样。他没认出来？还是不记得了？ “我与道友，在风夕城曾经见过一面。” 韶音记得他，因为他很特别。修为很高，天赋很强，却特别没数，谦逊地说不知道怎么结丹的。 还有分别时，他给出的提醒，让她多割些头发，制作替身对付紫霄宫的人，帮了她很大的忙。 最重要的是，他出身的天星宫，在最终一战时，满门死绝了，令她心中敬佩。 “龙鱼。”她提示道，“当时道友惋惜龙鱼的命运。” 尘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说道：“我记得你。” 顿了顿，“我记得这张脸。” “你现在是谁？” 他这么一问，韶音顿时明白过来。他不是没认出她，相反他修有无相目，看见得太多。 “九九分是别人。”她外表变幻，傀儡的真身出现，又很快幻化为自己，“一分是我。” 原来如此。 尘月眼底的星图隐去，对她点点头，重新坐回去，染了黑灰的手掌重新握住烤鱼。 “我这次算对了。”他悠然转动烤鱼，清冽的面上浮起奇异的笑意，“这次当是我命中真劫。” 叶辰见不得人这么装，扭头问道：“音音，他是谁？” 韶音便介绍道：“这是天星宫的高徒，道号尘月。” 又指指叶辰，“这是我朋友，柳辰。” 只是朋友？叶辰眼眸暗了一瞬。 下一刻，暗下去的眸子点燃光亮。 仿佛骄阳当空，明亮灼灼，璀璨得叫人难以直视。 叶辰恨叶家，都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而古辰的古字也是取自“叶”。 韶音索性让他跟自己姓了。 “柳道友好。”尘月望向叶辰，眸中星图不受控制地浮现，疯狂转动，他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 殷红的血迹从他眼角涌出。 “尘月道友？”韶音惊讶道，“你没事吧？” 叶辰也做出关切的模样：“道友，你怎么了？” “无事。”尘月的声音有些奇异，他随意扯下一条衣袖，随手蒙在眼睛上，“我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星图自动浮现，无相目还受了伤。 “道友的眼睛，当真无碍？”叶辰关切道。 瞎了才好！看他还乱不乱看？ 尘月摇摇头，浑不在意：“我不日即将死去，这双眼睛，实在不重要。” “尘月道友，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韶音心中有猜测，明知故问道。 尘月说道：“天意，不可言。” 他刚才看见了命运的真相。 那是他殒命的源头，却不是他殒命的因。 他因为命运之子的劫难，而终于迎来自己的命劫。 但他最终失去性命，却是因为这女修—— 当年在风夕城外，他活下来了，是因为对了一半。 现在另一半才对上了。九十九的不对，一分的对。 尘月此次来风夕城外，命运的歌声终于清晰，他蒙着双眼，声音含笑：“你们听见了吗？” 叶辰看着蒙眼的青年，以手掩口，附在韶音耳边道：“他……没事吧？” 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韶音瞪了他一眼，然后上前道：“我帮道友烤鱼。” 坐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烤鱼。 叶辰眼底深了深，想到刚才她叫自己柳辰，嘴角一扬，也坐了过去：“我来吧。” “我烤的鱼特别香。”他从韶音手中接过烤串，意有所指，“我以前喂过一个蠢货，天天烤几百斤鱼。” 空间里，许久没被他搭理的青龙，顿时大骂：“你才是蠢货！” “蠢货叶辰，叶辰蠢货！” “你老婆都要跟人跑了！” “你看看你自己，哪点比得上人家？长得不如人，修为不如人，迟早——” 叶辰脸色微冷，手中不紧不慢地翻动着烤鱼：“我叫柳辰。你问问他叫什么？” 青龙噎了一下，随即大骂：“你吃软饭！不要脸！早晚她嫌弃你！” 叶辰忽地笑出声。 韶音正跟尘月闲话，听到笑声，扭头道：“怎么了？” 叶辰笑着说道：“刚才尘月道友问我们听到没有？我仔细听了听。” “然后？”韶音好奇，“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有人骂他。 但叶辰岂会在意？他如今吃软饭，却不会一直吃软饭。 他总有一日会成长起来，屹立在日月之巅，让她也能吃上他的饭。 “我听到有人夸我烤的鱼好吃。”他笑着说道，“是全天下最好吃的鱼。” 可惜，某个蠢龙这辈子吃不到了。 “哦？那我便期待一番了。”尘月被勾起好奇，面向这边看来。 鱼很快烤得差不多。 一共有两条，叶辰把其中一条递向尘月，另一条递给身旁。 韶音接过来，却递向对面：“尘月道友。” 此处总共两条鱼。就连尘月脚边，用柳枝编成的背篓中，都只有数枚野果和鸟蛋，没有第三条鱼。 “多谢。”尘月接过来，就在叶辰不高兴他居然跟音音抢鱼吃时，就听他淡然说道：“这是我的断头饭。” 吃一顿，少一顿。 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小气，一条鱼都舍不得让与故人。 “咳，咳咳！”叶辰被他诡异的话惊到了，满脸惊异神情，“尘月道友，何出此言啊？” 看他不像寿元将近的样子，也不似中了毒。莫非有什么仇家将至？ “道友，此处即将有一场大战。”他正色道，“还望道友吃完烤鱼，便离开此处。” 有仇家来了，还不赶紧跑？ 尘月一边大口啃着烤鱼，动作豪放不羁，一边说道：“这场大战，正是在下的命劫。” 叶辰脸色冷下来：“道友，这个玩笑不好笑。” 韶音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他是天星宫的弟子，命中有一劫，渡过去便前途坦荡，渡不过便……” 上次在风夕城外，他去得早了，赶上的并非命劫，因此虽然身受重伤，却没有死掉，还因此突破元婴期。 韶音对此人的计算，是有几分相信的。尘月既然说，此次是他的命劫，当是差不多了。 “修士岂能认命？”叶辰不爱听这话，微微扬起下巴，“天命在我，不在上天！” 老天要他的命，他便捅破这天！ 尘月听到他的话，却是面含敬意地点头：“道友说得是。” 此乃命运之子，所受的经历与磨难，但凡他有一次信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然我宗门，修的便是天命道。”尘月说道，“若不信命，我修为便将顷刻间散尽。” 他修天命道，若是道心变了，道途便会顷刻间崩塌，一身修为将化为空。 “竟是如此。”叶辰点点头，“那道友可做了万全准备？” 尘月啃烤鱼的动作顿了一下。 “道友没做准备？”叶辰立刻明白了，皱眉道：“那不是等死？” 命劫又不是等死劫，乃是与天争命，“道友大意了！” 尘月抿了抿唇，神情不大自然：“我……” “罢了。”叶辰开始掏储物袋，“相逢即是缘，你与音音有缘，便是与我有缘。” “大家都是朋友。既是朋友，我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你丧命？” 一堆防身的法宝，被他掏出来，堆在尘月的脚下，其中夹杂着一块上古神龙的鳞片，“道友拿着。” 尘月吃不下去了：“这，无功不受禄。” “都是朋友，无需客气。”叶辰大方道，“若道友实在愧疚，便等道友渡过命劫后，再还我罢！” 他说得这般恳切，尘月沉吟了下，放下烤鱼，站起身，扯了扯麻衣，郑重拜下：“多谢叶道友的相助。” 真没想到，生命的最后关头，能重遇故人，还能结交到命运之子的友谊。 “你怎知我姓叶？”然而叶辰听到这话，皱起眉头。 尘月重新坐下来，拿起烤鱼，认真品尝着可能是断头饭的烤鱼：“柳就是柳，叶就是叶。” 第229章 小辈，速速受死！ 这是什么意思？叶辰脸色不好看。 “你傻吧？”青龙盘旋在空间中，又开始洋洋得意，“他一片好心，劝你不要姓柳。听不出来？” 一人一龙，签了本命契约，青龙与他不是仇人，会咒他骂他，却不会坏他。 “人族小子，你只有姓叶，日后才有机会与她并肩而立。”青龙以一种悠远的长者口吻说道。 它再是成长期，却是活了上千年的真龙，智慧岂是小小人族可比？ “若我不姓叶呢？”他淡淡道。 青龙便认真劝道：“你是她的附庸。叶辰，这不是你想要的。” 叶辰何等高傲之人？会愿意成为旁人的附庸？哪怕那人，是他真心倾慕之人。 “哼。”却听叶辰不屑道，“想来你们没听过，什么叫从妻姓。” 他叶辰，从此就做她的男人，改叫柳辰又如何？ “……好哇！”青龙被他气得，在云层中翻涌不休，“你不要脸！占柳仙师的便宜！” 他多想姓柳啊？姓了柳，就是柳仙师的夫了！ 给他美的！ “醒醒！”青龙臭骂道，“天亮着呢！” 叶辰不再理它，只看向对面淡淡道：“唤我柳辰便是。” 闻言，尘月没再说什么：“是，柳辰道友。” 叶辰脸色这才好看些，从空间里翻出来一些肉干，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我与音音，有一尊大仇人。”他看向对面，“我们准备在此设伏，你也来帮忙？” 既然是朋友，当然是留下来一起出力。 况且他命劫在此，叫他离开也不妥。 “好。”尘月答应得很干脆，“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他能做的多了。 烤了一把肉干，烤得焦香扑鼻，叶辰把肉干递到身边的人手里，便对尘月道：“随我来。” 尘月只是眼睛看不见。 他修为颇高，目不能视，根本不影响什么。 叶辰拉着尘月，挖坑，埋阵石，造陷阱，填毒雾，放毒虫…… 说起来，他在妖族当教头时，没少收集蛇族的毒液。 绿漪的蛇毒连他都伤不了，叶辰当然不指望能伤到大乘修士。但绿漪见她的毒伤不了他，把她姑姑的毒弄到一些。 她姑姑是大君，妖族的大君打底是个大乘，这毒液的威力就非常惊人了。 叶辰当时收集的时候，倒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小心把一部分蛇毒放进阵法中，叶辰神情专注，一丝不敢大意。 他与音音不同。 音音只想着此次，能困住岁寒，就算大功告成。但叶辰不想如此，他要岁寒死！ 沧澜秘境中，音音忽然浑身发软，直直从空中坠落，人事不省的样子，叶辰记得清清楚楚！ 全拜那个岁寒老鬼所赐！ 凌寒杀意从他眼底涌出，然而他脸庞绷紧，一丝表情也无。 正在不远处填阵石的尘月，忽然感应到什么，转身“看”过来。 命运之子的杀意。 浓郁得不正常。 “柳辰。”他出声，如春风般的声音，裹挟着碎冰，从叶辰身后涌来。 叶辰手下动作一顿，平平应了声：“嗯。什么事？” 他体内充满戾气的杀意，像沉下水面的巨兽，暂时看不出凶险。 尘月也不能看出太多，他的无相目在见到叶辰的时候，已经受到重创。 “他会死的。”尘月说道，谈及旁人的性命，如谈论一块石头、一株小草，“死在这里。” 尘月能看到自己的命运，当然也能窥探相连之人的命运。 叶辰不会死，他乃命运之子。 柳韶音不会死，他前来正是为了她不要死。 但除了他们二人之外，都会死。 此事早已注定，写在漫天运转的星星上，无可更改。 “那就最好。”叶辰声音充满戾气，沉潜的杀意再次露头。 尘月说的话，他并不当真。 尘月修天命道，但叶辰最不信的就是命。不信自己的命，也不信别人的命。 他只相信，岁寒一定得死在他手上！ 两人做着埋伏，韶音要帮忙，叶辰总会塞给她吃的、玩的。 甚至在砍树的时候，发现一只灰色的毛茸茸的还不会飞的小鸟，被大鸟遗忘在窝里，取下来给她养。 她喜欢小动物。 之前喜欢毛茸茸的瑞兽，后来喜欢毛茸茸的大老虎，喜欢颜色鲜艳的小乌龟。 这小鸟毛茸茸的，虽然颜色不太亮丽，但她心软，一定不忍它饿死。 果然，韶音接过啾啾叫的稚鸟，便不提帮忙的事了。 用灵力给小家伙梳理身体，从储物袋中翻出灵米、灵果喂食，甚至自己削了一把梳齿细密，小巧玲珑的梳子，每天给它从头梳到尾。 如此过了二十来日。 “嗡嗡嗡。” 宗门令牌亮起来，有人传讯。 “马上就好。”叶辰接收到她的眼神，“再检查一遍。” 事关重大，整座陷阱当然要保证万无一失，叶辰检查了三遍，才拉着尘月出来。 他对韶音点点头。 韶音把小鸟用灵力送出去，然后握住亮光的令牌，接通：“是我。” 叶辰抬起双手，接住飞来的小鸟，看着长大一圈，肚子圆滚滚，眼神颇为明亮的稚鸟。 轻轻摸摸它的头，说道：“等我们完事后，就去接你。” 纵身飞远。 尘月的眼睛已经恢复，双眼不再覆着布条。但为免在看到叶辰时，再次自动运转星图，因此时常闭着双眼。 此刻察觉到他离去，终于睁开眼眸。 头顶上空，蔚蓝一片。 群山之凹，风声宁静。 不是今日。他昨晚获得启示，他殒命之时，天空是昏沉的，伴随着飓风的呜嚎。 他盘腿坐下，从背篓中掏出几颗鸟蛋，挖坑，生火。 再吃一顿。 * “是我。”韶音不掩笑意的声音，在对方听来，无异于挑衅。 令牌那头，赫然是岁寒尊者：“无凰？” “哟！您怎么猜出来的？”韶音惊讶问道。 岁寒尊者：“还要怎么猜？” 神风是去捉她的，既然始终没有回音，那必然是栽在她手上了。 “就不能是他倒霉，还没遇到我，就被别人干掉了吗？”韶音笑吟吟跟他扯。 “哼！”岁寒尊者不屑回答。 神风是谁？万虚的化神尊者。他压下境界，潜入沧澜秘境，这等实力，谁能杀了他？ “小辈，速速受死。”岁寒尊者淡淡道，“本尊让你死个痛快。” 她是不可能活着的。 抛开私仇不谈，现在上三宗的名声有污，全系她一人之故，她非死不可！ 只要她主动来万虚受死，岁寒尊者可以痛快杀了她。然后控制她的皮囊，在圣城发表一番宣言，由此羞辱天阙。 也算她死后立功了。 “尊者都不问问，神风去哪儿了吗？”韶音不应，反问一句。 岁寒尊者淡漠道：“他最好是死了。” 落在她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看看和光就知道了，死都死得遗臭万年。 “速来万虚。”岁寒尊者淡淡命令，“等本尊动身，你就不是这般下场了。” 他毕竟是大乘尊者。 让他出手收拾一个化神小辈，如此自降身份，岁寒尊者是不悦的。 但如果她懂事，主动来他面前跪下，他可以宽宏大量，容她自绝性命。 “看您说的。”韶音笑吟吟道，“就好像您能收拾得了我似的。” “我们天阙的松阴尊者，都没能把我怎样，对我围追堵截，还不是被我跑了？” “你难道比松阴尊者还厉害吗？” “我看未必吧？当日天阙、万虚对阵，万虚都被我骂成王八了，尊者也不敢哼一声。” “不就是惧于松阴尊者的威严吗？” 她单手抱臂，吃吃地笑起来：“充什么大头王八呢？” “呼”的一声大风起！ 叮叮咚咚咚碰撞声，摔落声，飓风席卷的声音从令牌中传来。 “生气啦？”韶音好脾气道，“您都大乘修士了，有点心胸，有点涵养，别动不动就生气，显得很没定力。” “不过也是了。您若是心胸宽广，涵养好，定力强，早就突破渡劫了，怎么迟迟卡在大乘境界呢？” “不知道您在大乘的哪个境界啊？” 一声压抑的喘息声从对面传来，伴随着阴沉沉的语调：“小辈，休得张狂！” “本尊这便亲自要你小命！” 话落下，通讯便断了。 大乘修士要找一个人，不要太容易——连叶辰都能通过一片衣袖，找到妖族的一号。 “道友好口才！”尘月望过来，清风朗月的脸上，尽是赞叹。 与大乘修士这般顶撞，别的不说，至少尘月不敢想。 他对于天命的认知，又多了一分朦胧的感悟。 柳道友亦是不敬上天，不信命运之人。她的强硬，更甚过叶辰。 尘月却是信命的。 他相信命运终究到来，相信命运是既定的，同时相信命运会给人一丝生机。 他们天星宫弟子，终其一生，拥抱命运，追逐微弱的生机。 而他，真的相信自己能捕捉到那仅有的，微弱的，藏在无数杀机中的生路吗？ 过往渡劫失败的前辈们，在这样最终时刻，又是何想法？ 韶音只见说着话，尘月眼中忽然浮现星图，飞速转动，身周灵力不稳，渐渐头顶上方有灵力漩涡出现。 “这家伙！”她又高兴，又没好气。 这是什么地方？时机合适吗？就敢顿悟！ 第230章 所有人都不见了，她身前出现一条河。 “你害怕吗？”等候在清冽的山风中，岁寒尊者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出现，叶辰环视张望四周。 “害怕倒没有。”韶音掂着紫霄神木，转动把玩着，“但有点紧张。” 叶辰点头：“我也是。” 毕竟是大乘尊者，修为于化神而言，如汪洋与溪流。 他们二人，就算常常应付强者，可此次即将面临的敌人，比以往都要强大。 “我让青龙守着你。”叶辰说道，正要跟青龙交换条件，就听她拒绝了。 “不必。”韶音轻描淡写，“我不过一具化身，损了就损了。” 叶辰愣住。 “你是不是忘了？”韶音好笑地看过去。 叶辰还真的忘了。 她用着自己的脸，他看到她，就忘了这只是一具傀儡化身了。 “你省省吧！”空间中，青龙嘲笑道：“还有，是你把本小爷封在空间中的，你想让小爷出去，小爷就出去？” 它高傲道：“跪下来，说一百句‘叶辰王八蛋’！” 叶辰眉头一挑，扭头对身边道：“你猜怎么着？” 韶音好奇问：“什么？” “我刚才发现，那条青龙死了！”叶辰出口惊人，“它生前那么威风凛凛，谁知它死后，浑身塌软，龙鳞上挂满黏液，熏臭冲天，臭不可闻！” 他皱起五官，做嫌弃状：“真的太臭了！” 说着，捏住鼻子，开始做呕吐状。 “……”韶音。 无语地看着他表演。青龙怎么着他了？搞出这么奇葩的举止。 “叶辰！！”空间中，青龙快要气死了，“你才死了！你死透了！你化成灰，青龙大人都不会死！” 他们有本命契约，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了。 但此刻不论人还是龙，都忘了似的，互相歹毒地诅咒着对方。 “你让它出来。”韶音看不见热闹，怪挠心的，“反正这会儿没外人，放它出来透透气。” 青龙本来不想出去，非要叶辰给它跪下，说一百遍“叶辰臭狗屎”。 但这会儿它闭紧嘴巴，一声不吭。它要出去，跟柳仙师告状！让她知道，跟她有婚约的这小子，是什么狗屎德性！ “它不出去。”叶辰呵呵笑道，“它害羞。” 两人认识不是一天两天，叶辰怎么可能不知道青龙的心思？他绝不可能让它在音音面前胡说八道。 青龙在空间中翻滚咆哮，一下下撞着空间壁垒，叶辰当然不会毫无影响。 他面色变了变，很快就稳住了，若无其事的模样：“音音猜，待会儿那老狗从哪个方向过来？” 韶音望向四周，荒野四方，无甚区别。 “从圣城来。”她指着北方。 任何上三宗弟子，想要离开隐世仙土，都要途径圣城。 “圣城……”叶辰笑了一下，眸光深远*，“真是个好地方。” 旁人若想得些资源，皆是拿命去拼。 上三宗把灵石当脚下的泥，拿去铺路。 这世道，不公！ “音音可有想过，日后修为大成，待如何？”他转头看过来，眼底是野心勃勃。 韶音听了这话，却是不禁微怔。 她其实早已修为大成，在她原本的世界中。 无数人盼着她飞升，她就不飞升。不仅不飞升，哪个仇人要飞升，她就把天梯斩断。 最终那些人被她耗得死绝，她一个人陷入孤寂，这世上再没有爱恨，在雪山之顶，被时光吞噬。 后来，大约也是突然想开了，她神魂离体，开始了漫游之路。 她认识了一个刚出厂的小系统，玩了些年。此次来到这方小世界，是认识了一个龙傲天系统，打算在男频的小世界玩一圈。 然后寿元耗尽，消融在天地间。 她没给自己设下未来。 “你呢？”她反问一句。 叶辰却是想好了未来，他有太多的不甘、不平、不服：“我要圣城坠落！” 圣城本就是大修士从地面上拔起的城池。 “我要上三宗崩解！” 从他被异血所染，人生轨迹大变开始，他与上三宗之间的梁子就结下了。 韶音看着身边的青年，面容俊美，神情锋利，颇有几分邪气。 “好。”她轻点头。 叶辰望着她问：“音音不觉得我行事偏激？” “那又如何？”韶音反问。 这世界待他公允吗？如果他有的选，会要现在的机缘和修为，还是要父母双全？ 叶辰胸中涌荡着滚滚热潮，烫得他胸臆热胀，恨不得长啸一番。 她总是懂他，总是站在他这边。 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明明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却早已血脉相连。 上天终究是没有彻底辜负他。 “好！”他眸中热意滚若岩浆，“待来日，音音看我打落圣城，裂解上三宗！” 韶音笑起来：“若有那一日，我与你一起。” 拿灵石铺路，韶音也是够够的。 就如她在沧澜秘境时所言，若非上三宗将资源垄断，散修如何出不了大能？ 垄断了多数资源，还不干人事！ “说好了。”叶辰声音含笑，俊美的脸庞更是笑容满面，哪还见半分邪气？ 韶音轻轻点头：“说好了。” 时间被风带走。仿佛没过多久，两人齐齐看向北方。 有灭顶的危险在飞快迫近。 “来了！” 两人同时催动灵力，撑起防御。 “无凰！”一道青色身影转瞬即至，像是突然出现在前方，散发出无尽的威压。 韶音浑身血气乱涌，被大乘修士之威所冲击，几乎站立不住。 她眉梢一扬，吊儿郎当地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吃力地调动灵力，将外表恢复至这具身躯原有的模样。 “神风？”岁寒尊者沉声。 韶音顶着神风的外表，却用自己的声音：“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说话间，又把样貌调整回自己的模样：“多谢你让神风找我，可方便了我太多。” “原来如此！”岁寒尊者皱眉，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是抓不到她。 这女修不知怎么，降服了神风，用他的身躯晃荡，那么上三宗设立在各城池门口的检测阵，当然失效。 “你本体藏于何处？” 韶音快笑死了：“在你爷爷坟里呢！” 他爷爷坟里？那不就是他奶奶？ “哼！”岁寒尊者一声冷哼，袖袍朝身前拂来。 青灰色的灵力，如潮水般漫过来，韶音反手挥出一道攻击。 要将这老狗引到陷阱中，当然要先下饵。 她与叶辰打不过他，落荒而逃时，就是他进入圈套之时。 “老狗，休得张狂！”与此同时，叶辰也挥出一道灵力，并张狂骂了一句。 岁寒尊者这才注意到，无凰的身边还有一人，修为竟也是化神。 “就凭你们？”岁寒淡淡道，声音毫无温度，如对草芥，“都死吧。” 无凰的本体不在此处，岁寒尊者跑这一趟，根本是白跑。 他心中不快，只想快速解决。 神风身上有无凰的线索最好，没有就让他们死无全尸。 “呜——” 韶音和叶辰被青灰色的灵力笼罩，两人挥出的灵力如打在空气中，双双愕然。 “哼。”岁寒尊者淡淡得意，“狂妄小辈，叫你们知晓本尊的厉害。” 无凰这小辈，口齿太伶俐，岁寒尊者说不过她，也无需跟她耍嘴皮子。 区区一介化神，有何资格在他跟前上蹿下跳？ 随着他挥袖，青灰色的灵力突然消散，像是被人从空气中抹去。 而被青灰色灵力包裹的两道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 “找死。”岁寒尊者冷哼。 * “这是什么地方？”韶音忽然发现周围的场景变了，青灰色的灵力不见了，叶辰不见了，岁寒尊者也不见了。 她立在空茫的天地间，到处一片白茫茫，而后忽然有水流声由远而近。 水流声很静。 是一条蜿蜒长河，像一条白色闪银光的蛇，徐徐爬行而来。 韶音忽然灵光一现，明白了—— 岁寒尊者是她的同道。 他们都修有时间之力。岁寒尊者的道号，“岁”字，正是岁月之意。 如银白色巨蛇，蜿蜒爬行而来的长河，河边上果然出现一道道身影。 最先出现的是两张已经有些陌生的面孔，是老去的柳南宇、崔少瑜，她在此界的父母。 她离开柳城时，他们都是金丹修士，如今已有两百多岁。 两人的天赋，放在小城还能看，但放眼全天下，只能说平平无奇。 韶音熟悉的人当中，两人修为最低，寿元最少，因此时间长河最先带走的是他们。 随着两人的老去，便是老祖柳霖，曾化名金仙如今的秦野，她在天阙认得的郑玄英、海潮等弟子们。 然后是问心师兄，妙韵师姐，江城子师兄。 她生命中出现的人，一个又一个，都会老去，被时间带走生命，从此消失在世界上。 韶音沿着河岸，好奇地前行。 人当然都会老去、死去。 别的不说，岁寒尊者这个大乘，也会被时间带走——他真不见得能突破渡劫，再活五千年。 况且，突破渡劫又如何？万年寿元耗尽，也还是要消散在天地间。 就算飞升了，难道仙就不会死？去到大世界，仙也不过是界中凡人，被别的仙踢一脚也会死。 “不是时间之力。”韶音喃喃。 第231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她沿着时间长河，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认识的人，都已经化为尘烟，消散在长河之边。 包括两道模糊的身影——她曾在圣城，观到两尊渡劫修士交手，是紫霄宫要跻身一流宗门。 这两尊看不清身形，交手时动辄打破小世界壁垒的强者，都在长河边落幕了。韶音低头，捉了一缕发丝在手中。 她认识的人都化为虚无，她却还存在，只有发丝变得雪白。而随着她定睛看去，那雪白的颜色如沾附的萤光，化为微光飞散。 “不是时间之力。”她放下变回乌黑的发丝，再次看向身前。 银白色的长河，看不到源头，望不见终尾。 若是真正的时间之力，她走不到这里，就会被侵蚀掉时光，倒在河边了。 “是孤寂之力？”韶音猜测。 修行之路是孤独的。 师长，亲朋，乃至道侣都会陆续从身边离开，最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修士的道心倘若不够坚定，很容易被心魔入侵。而再坚定的人，哪怕心硬如铁，望见河边的一幕幕，也会被触动。 只要被触动，就会被侵蚀，韶音变白的发丝，证明了这一点。 只不过，她不害怕寂寥。 她修行，不求长生。一旦她坦然接受回归天地间的命运，便无有畏惧。 亦不失意。她曾拥有诸多亲朋，挚友相伴。这一生不论倒在何时，皆足矣。 “岁寒尊者！”她抬起头，朝着空茫之中喊道：“你在哪儿呢？” “我怎么没在河边看到你呢？” “我认识的人都死了，你也该在其中啊，如此这幻境才不算漏风。” “你便如此胆小吗？就算是假的，也不敢死一死，叫我看一眼？” “岁寒尊者？你听见了吗？” “这破绽太明显了，我很难中招啊！” 岁寒尊者当然注视着这边。只见这女修装模作样，一副为难的语气，不禁冷冷出声：“哼！” 随着他出声，整个幻境中，无尽威压降落，如万道雷霆，炸得韶音耳膜生疼。 “哗——” 那条安静流淌的银白色长河，忽然变宽，掀起百丈浪涛，化为一条巨蟒，张开巨口，朝韶音吞来！ “啧。”韶音岂会怕这水蟒？ 她是水灵根，即便傀儡身躯不是，不代表她用不了水系功法。 一边抵挡着，一边随口问道：“尊者认得一个叫苦茶子的修士吗？” 咆哮着飞来的狰狞巨蟒，吞噬的动作停顿一瞬，张开的下颌因为这一瞬间的停顿，重新化为水流，哗啦落回水中。 随即，巨蟒凝出新的下颌，继续朝她吞来！ “原来真是你啊！”韶音神情惊叹，不禁感慨出声。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原来苦茶子的笔记中，那个怎么都学不会时间之力的大人，就是岁寒尊者您啊！” 韶音在沧澜秘境中，遇到小毛团，在它的仓库中发现了一本养花手札。 小毛团醒来的时间不久，还不到千年。它仓库中的东西，自然是上次秘境开启，人族修士带进去的。 苦茶子的手札，损坏程度不高，韶音猜测时间不会太久。今日随口一试，谁知就这么巧？ “吼——” 巨蟒嘶吼着，朝韶音冲过来，兜头冲了她一身的水浪。 韶音哈哈大笑起来：“学不会吗？我教你啊！” 起手就是一个黑白双色的圆球，扔在了银白色的河流中。 化为一滩的巨蟒，顿时重组身躯，从狰狞到闭上血口，退回河流中，翻腾的河面重新安静下来。 这是真正的时间之力。 “不可能！！”幻境之外，岁寒尊者失声道。 另一处幻境中。 “这是哪里？”刚进入幻境时，叶辰警惕地看着四周。 很快，水流声响起，一条长河从远方而来。 河边出现他认识的人影，他的父母，他结下的仇家，一个个出现，又一个个化为虚无。 叶辰向前行去，无数认识的人出现又消失，只有音音在对岸，始终与他同行。 直到某一刻，音音也止步，倒在了河边。 “不——” 叶辰望着那容颜苍老，满头白发，用不再明亮的双眸，向他道别的人。 悲与怒，瞬间填满心胸！一头墨发顷刻间炸开，他紧握长剑，眉峰下压，眸光凌厉：“给我破——” 这是假的！ 该死的老狗，居然制造出这种幻境，真该死！ 随着他剑势斩落，长河一分为二，化为左右两条银白色巨蟒，嘶吼着朝他飞来。 叶辰舞动长剑，然而两条巨蟒正反将他缠住，越来越多的水浪涌来，很快看不见他的身影。 “这是假的！”青龙在空间中大喊，“你不要动怒！” 幻境最忌乱了心神。 叶辰不是第一次身陷幻境，青龙也不是第一次见他陷入幻境。 “该死！”青龙气得骂道。 这幻境真该死，它精准戳中了叶辰的命脉，将他拉了进去。 “你别上当！”它嘶吼着，“如果你受影响，一切就会成真！” 幻境的老把戏了。 相信什么，什么就会出现。 叶辰即便不信，音音会倒在他的未来，但一旦他害怕，这件事就会一下下刻在他心上，逐渐变成真的。 “你被打败，就死了！”青龙试图唤醒他。 “柳仙师还在外面战斗！与你一样，身陷幻境！” “你若死了，她就要一个人应付那老狗了！” 叶辰被它一声声提醒，终于恢复少许理智，充血的眼眸褪去几分戾气。 “想想办法！”青龙提醒道，“你要破局，就必须冷静。” 认清幻境不难，但认清幻境不等同破局。 “这是攻心局。”青龙冷静提醒。 攻心。 叶辰眼底的戾气再次浮现，他已经拥有的很少了，连这唯有的也要夺去！ “是恐惧。”他淡淡道。 如何破除恐惧？唯有杀死恐惧。 他恐惧这世间只有他一个人，再无温暖加身。 她若离去，这世间再无光彩可言。 如何才能让她，永远不要离去？ “我要杀了我自己。”他眼中若有所思。 只有他先死去，先她一步倒下，便不会尝到冰冷孤寂的滋味，万事万物皆光彩。 “叶辰！”青龙大惊。 银白色的河水，蕴含歹毒的力量，冲击着叶辰的身躯，使他皮肤溶解，肌肉腐蚀。 再也顾不得其他，青龙奋力撞破空间壁垒，化为青色鳞甲，覆盖在他身上。 “嘶——”青龙很快倒吸一口冷气。 大乘修士的力量，不是它这样成长期的龙，能轻易抵挡的。 坚硬的龙鳞很快被腐蚀，卷起边缘，变得软塌塌，黏糊糊。就如叶辰之前开玩笑，它要臭死时的那样。 “你醒醒！”它破口大骂。 叶辰闭着眼眸：“别吵。” 他正在推演，若她当真离开他，会是何等模样？ ——他当然不会先一步离去。她只要活在世上，他绝舍不得先走半步。 “柳是柳，叶是叶。” 忽然，一道春风拂过柳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叶辰心中轻轻一震，恍若抓住了灵感。 银白色的河水仍然在腐蚀着青色龙鳞，心痛得青龙大吼：“叶辰！你个王八崽子！” “你坑苦老子了！”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认了你这个王八崽子！” 瞧瞧人家柳仙师！ 待一只小乌龟，都跟亲儿子似的！给吃，给喝，动不动甜言蜜语地哄！ 它跟了叶辰，都得到什么了？天天给他挡灾，这王八崽子连句好话都不会说，还骂它死了！ “老子要跟你解除契约！” 随着它大骂，本就歹毒的河水更加汹涌，青鳞几乎溶解了三分之一。 青龙不敢再出声，死死咬着牙，紧紧护在他体表。 消融的速度变缓。 叶辰闭着眼睛，再次看到了消失在生命中的那些人。 父母的离去，他虽然心痛，但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他早已经接受了。 但音音还活着，是他想要拼力守护的未来。 她若离去，他的未来还有什么？ “她一定会离去。”他心中说道，“若有一日，她离我而去。” 尘月的提醒应在此处。 不管他多么不能接受，她是她，他是他。 在修行的路上，中途而止，是她的人生。奔流向前，也是她的人生。 他可以选择看着，或者不看。与她同行，或者不同行。 “柳是柳，叶是叶。” 更加清晰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人生。她离开或不离开，都与他无干。 “停下了？”青龙惊喜的发现，河水对龙鳞的侵蚀停下了，试探出声：“小子？你想到什么了？” 叶辰不答。 他睁开双眼，乌黑如墨的瞳仁，不见半分戾气，只有无边的坚决。 “退！”唇间溢出一声。 随着声音飞出，周身的水蟒飞快褪去，重新落入河水中。 叶辰凌空悬浮在河面上，并未离去。 他仰头看着上方，忽然朗声道：“多谢了！” 双臂展开，浑身灵力一震，顷刻间河流炸得粉碎，无尽“水花”四散，而后像是受到牵引一般，纷纷朝着他涌来。 “水花”碰触到他的身体，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叶辰的修为节节攀升！ 第232章 她要怎么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你为何会时间之力！？” 空茫的幻境中，缓缓现出一道身影，神威迫人。 他神情透着惊怒，杀意不加掩饰，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你从何知道苦茶子？” 这女修怎会认得苦茶子？千年前，苦茶子便喂灵兽了，血肉飞溅，尸骨无存。 但苦茶子虽然死了，屈辱却没有因此而消失。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起，岁寒尊者神情愈发阴郁。 “这很重要吗？”韶音左手一团时间之力，右手一团时间之力，望向上方的虚影，“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如何习得时间之力？” 这话尽是奚落。 “本尊不屑！”岁寒尊者冷冷道，“本尊悟得的，才是真正的时间之力！” 韶音哈哈大笑：“好，好。” “你说是，那就是吧。” 但他们都知道，他悟得的不是时间之力。 她知道，他更知道，他想要的真正的时间之力，不得其法，不入其门。 女修胆大妄为的奚落与嘲讽，落在半空中的眼眸中，虚影与真身交错，杀意翻滚不止。 岁寒尊者想要杀了此女。 但她居然继承了苦茶子的衣钵……她要怎么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蜿蜒流淌的银白色长河，掀起一波又一波巨浪，咆哮嘶吼。 千年前的一个养花童子，居然悟出了时间之道。而他这个主人，却不得其法！ 千年过去了，又出现一个无凰！ “尊者用这道法，杀了不少人吧？”韶音淡淡道。 岁寒尊者冷冷看着她：“本尊小瞧了你。” 死在他这一招下的修士，多不胜数。就连同为大乘修士，都不敢撄锋！ 方才若他多放出一些岁寒之力，她势必难以抵挡，倒在河边，自绝筋脉而亡！ “非是你小瞧我。”韶音将两枚时间之力相融，往身后一抛，“乃是苦茶子前辈的在天之灵！” 天理循环，因果昭昭。 她得了苦茶子的馈赠，自然要为之报仇！ 黑白双色的圆球，旋转着往银白色的长河中飞去。 “哗啦啦——” 那条恍如巨蟒的长河，一瞬间凝滞，而后自其中飞出一只巨大的凤鸟，昂首啼叫，发出悦耳的清啼声。 巨大的凤凰展开长长的洒落水花的翅膀，下方无尽河流是它的尾巴，旋转着飞向上空。 岁寒尊者脸色微变。 但见凤凰所过之处，空茫的幻境变得震动起来，它清吟着，冲向岁寒尊者的虚影，将之击得粉碎。 韶音飞身，立足银身黑眸的凤凰背上，往上方望去。 “走！” 凤凰旋身而上，伴随着一声声清吟，幻境晃动，很快崩解。 碧蓝苍穹重现于野。 风声带来草木清气，呜咽悠扬，朗朗生机，她出来了。 身下水流凝成的凤凰之身，化为点点银光消失不见。 唯有两点漆黑眼珠，旋转着截下一团银色，凝成一只雏鸟形状的灵物，啾啾叫着，停留在韶音的肩膀上。 “岁寒。”韶音叫他的道号，剑指向前，“苦茶子前辈心性纯净，不曾看穿大人的丑陋与卑劣。” “但我既然得了馈赠，自然不能容忍你对前辈做过的事！” 原本她今次，并未打着杀了岁寒的主意。 她与岁寒尊者的境界差距太大，即便有生死之仇，也该留给本体。 但好巧不巧，岁寒尊者正是苦茶子的“大人”，苦茶子是个一心养花的人，实不该被那般对待。 “哼。”岁寒尊者神色阴郁，拂袖便是一道威力惊人的灵力，“大言不惭！” 破解他的岁寒之力，便以为自己了不得？ 仅仅是灵力相比，这女修在他面前，便不过稚鸟一般，轻轻一捏就死！ 韶音只觉前方涌来令人窒息的灵力，万丈浪涛般汹涌，瞬间耳朵嗡鸣，眼前发黑。 她哈哈大笑着，不顾双耳流血，飞身后退：“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敢不敢来？” 岁寒尊者会主动踏进她的陷阱吗？ 傻子才会踏进别人准备的陷阱。 但人类会在乎一只小蚂蚁布下的陷阱吗？一脚就能踩碎，不费丝毫力气。 就算那是一只，充满智慧，万古难得一见的灵蚁，他最多弄脏鞋子。于他本尊而言，又有何影响？ 不会有任何影响，岁寒尊者这样想道。 一个区区不到百岁的化神，纵然有些小聪明，有些小机灵，还有些小运气，但化神就是化神。在大乘的面前，不堪一击。 “自不量力！”岁寒尊者一连打出三招，吞没了前方的女修。 他虽然不会忌惮什么陷阱。但也要这女修，有资格让他踏进去。 她能活着抵达布置陷阱之处，他才会勉为其难，踏一只脚，试一试深浅。 “噗——” 韶音被龙卷风般剧烈又汹涌的灵力裹住，身躯被摧残挤压，肋骨断了大半，肺腑破碎。 她一连吐出好几口混杂着脏器碎片的鲜血，一边往陷阱方向退去。 “大乘修士，果然不好对付。” 她心中暗道，还有余力分神，想象本体跟松阴尊者交手，是什么样的情形？ 她现在虽然是傀儡，却也是化神境界，三掌都快把她打废了。本体到现在音讯全无，倒也能接受了。 叶辰还没出来。 但韶音不担心他，谁都会死，唯独叶辰不会。 “大乘修士，不过如此！”她高声叫嚷，反手从储物袋掏出时间之力，往自己身上一拍。 羊毛回到羊身上，破碎的脏器痊愈，断掉的骨头长回，她很快又红光满面起来。 “我存货多着呢，大可不必手下留情，来啊！” 嚣张大笑着，飞快后退，一只脚已经踏在陷阱边缘。 居高临下的岁寒尊者，瞳仁如被刀尖刺痛，时间之力……时间之力……这就是他钻研了千年，却没有钻研透的时间之力！ “你不过侥幸尔！”他双手抬起，威能惊天动地的灵力在掌心凝聚，如一道神柱朝韶音砸来！ 她不过侥幸，被天道钟爱，才能参透时间之力！ 除了侥幸，她还有什么？！ 望着浩瀚澎湃的神柱，韶音脸色一变，大叫道：“不好！” 她扭头就逃：“岁寒你不要脸！对付一个小孩子，你动这般真格的！大人打小孩，有意思吗？” 岁寒尊者只见她滑不溜手，像一尾灵活的鱼，更是怒气翻腾：“你怎么配！” 这样一个毫无体统，没有正形，厚颜无耻，狡猾卑劣的女修！ 她凭什么轻易习得，他触碰不到门槛的道法？ 岁寒尊者想也不想就追上前，一道又一道灵力，轰在韶音的背后。 韶音一边吐血，一边往自己身上丢时间之力，然后跑得更快了！ “你给本尊站住！”岁寒尊者气血翻涌，眼睛都泛红了，“哪里跑！”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变。 碧空白云不见，荒野峻峰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黑红阴暗的空间。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石砾，阴风阵阵，卷起砂石迷眼，呜咽着如同千鬼嚎哭。 “我不跑了。”那女修就在不远处，忽的站定身形，转身看过来，“老狗已然落入陷阱，我何必还费力气呢？” 她脸上嚣张的神情不见了，冷淡而莫测，含着微微的高傲。 心中其实在说：“对不起啦，狗狗。” 拿狗狗骂岁寒，真是辱狗了。 狗狗是可爱的朋友，不过修真界通常用狗来骂人，她用别的骂他，效果不如老狗。 在心中对狗狗道了歉，然后对岁寒尊者道：“希望你死在这里，不必我再费力气。但如果你命大没死，我在外面等你。” 身形一动，消失在岁寒尊者的眼前。 岁寒尊者试图抓她，但此处封禁灵力，他大乘修为与她化神境界，竟无有差别。 眼看着她身形消失，岁寒尊者冷冷哼了一声：“区区九幽地煞阵。” 这阵法，岁寒尊者认得。 修行近三千年，当然不是尽知道吃喝玩乐。除了修行，还要自保。 珍贵的机缘更是要靠抢的，没有足够的本领，如何能踩着诸多不得志的尸骨，一步步走到现在？ 九幽地煞阵，正是远古流传下来，某位鬼修大能所创。 取地阴石，九幽冥河水，厉鬼残魂，所结成的极煞阴阵。 凡进入此阵中，肉身与神魂一同被祭炼，最终化为枯骨一具，再被风沙掩埋，与沙砾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那女修居然在此阵之中，又融进了禁灵阵，实在有些本事。 岁寒尊者知道这阵法，自然也知道解法。 他一边解阵，一边心中颇不宁静——无凰年纪轻轻，不仅修为不俗，连见识也不同凡响。 天道其实不公。 有些人，天资平庸，终其一生不得寸进，如荒草碎石般，粗粝无光。 但有些人，生来便如珠如宝，璀璨夺目，是天道的宠儿。 这叫无凰的女修，便是后者。 所谓气运之子，便是遇到再险难的危机，也能够化险为夷，更进一步。。 “本尊定能杀了她！”岁寒尊者眼眸沉定，杀意坚决。 杀了她，属于她的气运，便会转移到他身上！ 多年不得松动的瓶颈，必将呈井喷之势！ 岁寒尊者胸膛中一片灼热，愈发小心解阵…… “嗯？”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越来越热，额头上甚至都出了汗，一开始以为是灵力被封之故，加上解阵耗神。 但是从胸膛间涌起的热度，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四肢百骸都被感染，逐渐发热起来，越来越热。 第233章 岁寒尊者跪下：“苦茶子，我错了。” 韶音在阵外，往嘴里倒灵丹。 她受了伤，时间之力并不能治愈伤势，只能扭转“时间”。 若能永久性地扭转时间，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治愈了。只是，她受的伤颇重，时间之力的作用便不会太久。 “叶辰怎么还不出来？”把身上的丹药吃了一半，韶音举目，张望起来。 岁寒尊者用幻境分别困住两人，她已经出来了，叶辰的天赋不比她差，也该出来了才对？ “随他吧。”不出来，要么是时机不到，要么是另有机缘。 总之是不必担心他的。 韶音侧首，望向肩头。灵力化为的小鸟，并无灵智，但却有着鸟儿的机灵活泼，戳一下，便抖抖身上的羽毛。 黑色眼珠，来源于她的时间之力。银白色的身躯，是岁寒尊者的灵力所化。 只要岁寒尊者还活着，这鸟儿便存在。韶音关注着小鸟，判断着阵中的情形。 岁寒尊者此刻的情况不大妙。 人类小瞧了蝼蚁，一脚踩了个空，跌了个狠的。 那奇毒甚是阴烈，他驱逐不出，反倒迅速被毒素侵蚀，经脉都逐渐枯萎起来。 “该死！这是什么毒？” 岁寒尊者脸色难看，一次次失败，并没有让他露出惊慌失措，只是恼恨起来。 “待本尊出去，便将你炼成傀儡！” 杀了她，已经不解他心头之恨。岁寒尊者的脸上隐隐透出绿色，他咬牙切齿地拿出一个木雕。 奇特木质雕刻的小人，不过巴掌大小，像是一具玩偶。 随着岁寒尊者的灵力注入，那木雕活灵活现起来，越长越大，最终变成了岁寒尊者的模样。 而岁寒尊者，化为一具暗绿色的木雕，僵直木讷，最终“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小辈，坏我好事！” 岁寒尊者心痛地盯着地上，这是他一件很不错的宝贝，居然一时大意，用在一个小辈身上。 摧毁木雕，他不再纠缠，利落地奔至阵眼处，开始破阵。 很快，厉名赫赫的九幽地煞阵被破。 禁灵阵依托九幽地煞阵而设，随之破除，岁寒尊者一跃而出—— “轰隆——” 阵外并非朗朗乾坤，而是一片混沌的雷劫空间，无数道明亮闪电如银蛇狂舞。 岁寒尊者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万霄天雷阵？！” 好，好个难得一见，千年难出的灵蚁！ 不仅会设上古绝阵，还会阵中套阵！ 岁寒尊者要说后悔是没有的，相反他心中迅速灼热起来，贪婪不可遏制地升起。 那女修越受天道眷顾，那么杀了她，他就越不同！ 天道并无偏爱，他若能取代她，更有望飞升，破开与仙界的壁垒，接引甘霖仙露洒落，滋润此方，那么天道为何不偏爱他？ 杀了她！杀了她！ 心底一个个声音响起，火热一片，刚吃过亏的岁寒尊者，立刻内视经脉灵府。 没有中毒。他检查了三遍，没有中毒，顿时冷冷道：“哼！” 料来也是。那般奇毒，岂是易得？必没有第二份。 即便如此，岁寒尊者还是万分谨慎，去探索此阵的阵眼，试图破阵。 万霄天雷阵，岁寒尊者也是知道的。 进入此阵中，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万钧雷霆劈落，任是神鬼都难逃。 岁寒尊者不曾进入过此阵，只听闻过，好在他于阵法一途亦有些钻研。 “轰隆隆——” 惨叫声响起，正在试图破阵的岁寒尊者，被万道雷霆劈在身上，浑身不受控制地震颤，惨叫连连。 “还不到一个时辰！” 明明还不到一个时辰，为何雷霆便劈落了？ 难道他之前翻阅的秘卷，记载错误？ 雷霆劈了不知多久，终于消散，退回混沌之中，重新酝酿。 岁寒尊者颤抖着坐在地上，脸皮都在抽搐，眼底恨意充血：“小辈！” 居然让他吃这么多苦头！ 岁寒尊者终于认识到，他太小看那女修了。 不知那男修如何了？可死在他幻境中了？ 真正的时间长河，走到尽头，便寿元耗尽，倒在河边。 他不曾领悟真正的时间之力，只领略到岁月之寒，以寒意充斥河流中，击毁人心中生机，引人自毁。 若叶辰中招，他会有所感应。 思绪只在脑中闪过，岁寒尊者就无瑕多想。当务之急，是破了这万霄天雷阵！ “啊——” 两刻钟后，雷霆再次劈落，把岁寒尊者劈得浑身震颤，像是一条触电的鱼。 “不，绝不可能！” 脱力倒在地上，岁寒尊者口中喷出烟灰，眸中惊怒连连。 绝不可能是那小辈，更改了这上古绝阵！ 这该是何等天分与机缘？ 灰蒙蒙的混沌空间中，雷霆每隔两刻钟，便劈落一次。 岁寒尊者耗费了许多宝贝，才狼狈地从这阵法中逃出。原以为终于出去了，谁知—— 一片冰雪洁白的世界，寒风凛冽，天空是白的，脚下是白的*，吹来的风都是白的。 岁寒尊者已至大乘境界，寻常冰雪无法使他感到寒冷，但此刻他冻得浑身不自觉打颤！ “这是什么阵法？”岁寒尊者心惊不定。 那女修颇厉害，上古绝阵，一层套一层。 岁寒尊者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太过大意，居然进了那小辈的陷阱。 韶音在前面飞逃时，他并未失去理智，只想着看看她有何能耐？到时让她死得更明白些！ 后悔之情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被脚下的动静吸引。岁寒尊者低头，用靴子扫开雪层，露出下方冰面。 只见幽暗的水中，一头巨大的怪鱼无声游动，脑袋偶尔顶在冰层底下，传来咯吱的摩擦声。 “不好。”岁寒尊者立刻飞退。 这方小世界，不知是何阵法所化，他不认得，但参考之前的绝阵威力，可知此阵也非同小可！ 他远离怪鱼，重新落在冰层上，寻找着破绽。忽然，手掌一痛！ “嗯哼！”岁寒尊者手掌一颤，低头看去，只见左手鲜血淋漓，不禁大为吃惊！ “怎会如此？！” 他立刻往旁边飞退，想要甩脱不知名的危险。然而，很快肩头、肘部、乃至腰侧都受到伤害！ 岁寒尊者脸色骤变：“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他不曾听闻有无形无体，厉害非常的妖物！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岁寒尊者渐渐乱了方寸，开始后悔替身傀儡用得早了。 他一边疗伤，一边飞速观察这方小世界。然而破绽没发现，倒是很快被他发现，身上的伤势究竟从何而来。 只见冰层下方，数头怪鱼在围追一道人影，不时用尾巴扫到、牙齿刮到。 那人影每伤一处，岁寒尊者的身上，便多一处伤！ 他眸光一沉，登时喝道：“妖物，还不散去！” 挥出一道灵力，便往冰层破去。 被怪鱼顶得吱啦作响的冰层，在岁寒尊者的手下，却坚硬无比，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 岁寒尊者这次终于变了脸色，如果水下的人影死了，他是不是也会死？！ 是。 直觉告诉他。 “小辈！放本尊出去！”岁寒尊者仰头，冲外面喝道。 布下阵法的人，当然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尊者在第几关啦？”韶音百无聊赖，坐在石头上撸鸟，散漫地问道。 听在岁寒尊者耳中，可气之极：“你放了本尊，本尊为你求情，让上三宗留你性命。” 虽然很气，但岁寒尊者还是说出条件。 “噗嗤！”韶音不禁大笑起来，“老头，你觉得我怕吗？” 是，她是被通缉。但他哪只眼睛看见她怕了？ “上三宗一日捉不到我，名声便跌一分。” 上三宗求着她落网还差不多！ “你真不怕死？”岁寒尊者冷怒道，“你莫以为有手段分出化身，便能一直藏匿！” 韶音淡淡道：“嗯，你接着说。” 岁寒尊者一听，就知道她根本不感兴趣，但他此刻情势危及，却是不得不道：“等到上三宗抓到你，小辈你必死无疑！” “你这般天赋，前程远大，何必自寻死路？” “你莫以为你藏起来，便万事大吉。” “即便你有本事藏到最后，乃至飞升，但你以为你能飞升得了？” 上三宗的老祖们，都是吃素的？一人一招，随随便便砍断她的升仙梯！ “嗯哼——小辈，你好好想想！” 怪鱼们追着水中的人影，人影每伤一分，岁寒尊者便多一处伤痕。 韶音懒洋洋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出这个阵法。” “好！”岁寒尊者答应道，“待本尊出去，一定为你求情！” “不用。”韶音说道。 阵法中，岁寒尊者只听到上空传来：“你只要跪下，磕一百个响头，说‘苦茶子，我错了，我不是人’。” 淡漠而不经意的声音，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主发号施令。 岁寒尊者的怒气一下子升起来：“做梦！” 区区一个养花童子？ 死不足惜！ 岁寒尊者不再出言，一心寻找冰原世界的阵眼。 水下的人影，终于遭不住越来越多的怪鱼的围追堵截，手臂被撕咬掉一只，胸腹破了个洞，脏腑血淋淋露在外面。 濒死的气息笼罩住岁寒尊者，他难以遏制地想起当年，被扔进灵兽群的苦茶子，也是如此死法吗？ 他不知道。 区区一个童子，怎么值得他亲自去看？ “你说话算话？”他仰起头，看向天空。 第234章 “你的命，就到这里了！” “好吧。既然你识相，本尊就助你过这一关。” 在岁寒尊者终于磕了一百个头之后，韶音应允道。 化神也被称为尊者，她如此自称原是没问题的。只是，一介化神在大乘修士面前自称尊者，何等狂妄自大！ 岁寒尊者心中如何恼恨且不提，只缓缓站起身：“如何破此关？” 他磕了一百个头，向一个卑微的养花童子。这小辈最好别骗他！ 否则，他就算化成厉鬼，也必不放过她！ “尊者只需等着。”女修慵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此阵叫做虚海之镜。尊者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只需等到冰层下的镜影死去，此阵自然破解。” 岁寒尊者心头大怒：“你耍老夫？！” 冰层下的影子死去，他也会死去！这叫破阵？ “或者你破开冰层，潜入水下，亲自杀死那镜影。”女声不紧不慢，补充说道：“如此破阵更快一些。” 岁寒尊者气得大骂：“无凰！你这贱人！” 本来懒洋洋撸鸟的韶音，听到这句顿时不乐意了：“你这老头子，怎么骂人呢？” 骂谁贱人呢？ “为老不尊！” “老不羞！” “一点素质都没有！” “瞧你这德性，活该你领悟不了时间之力！” 她话中没一个脏字，偏偏比满口脏话更让人生气——别的还罢了，讽刺他领悟不了时间之力，简直是往岁寒尊者心里扎！ 他气得脸孔狰狞，发狠道：“好，好！” 待他出了这虚海之镜，必教她后悔！ 不再说话，胸中憋着一股狠意，流血碎肉也不吭声，在漫漫荒原中寻找破绽。 寒冷袭身，荒风吹来冰雪，冻住创口，岁寒尊者渐渐走不动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灰青色的法袍落满冰雪，头上亦雪白一片，艰难地喘息。 “你食言！”他急促的声音，怨恨而不甘，“苦茶子的后人，便是如此无耻吗？” 韶音“啧”了一声。 “是你小人之心，度本尊之腹。本尊已经把破阵之法告诉你，你不信罢了。” 岁寒尊者眼底一暗：“本尊要的是破阵之法，不是求死之法！”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已经信守诺言，将法子告诉你了。” 说完这句，她不再出声。岁寒尊者盘腿坐于风雪之中，眼神沉沉：“怪我大意！” 他就该让那小辈，以苦茶子的名誉发誓的！ “罢了。”他缓缓转动眼眸，沉沉望着风雪世界，荒风卷着雪花从他眉梢落下，“便赌一把！” 即便他没有听过这阵法，但以他的见识，本不该丝毫头绪都没有。 或许，正如那小辈所言，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此阵的破解之法！ 虽然是如此想，但他并未自寻死路，而是想方设法自保，直到冰层下的镜影被吞噬—— 眼前一黑。 漫天风雪从眼前消失，刺骨寒冷亦随之不见，就连身上的伤势都不见一道。 是死了吗？ 绝无可能，死去该是魂归天地，除非他变成了鬼。 岁寒尊者直觉不是，他第一时间探入储物空间，只见其中消失了许多法宝。 “小辈，你究竟设下几层阵法？！”岁寒尊者怒道。 她不曾骗他，那虚海之境的破解之法，的确是要死上一次。 这是一个恶作剧阵法，未必是很厉害的前人所创，但非常恼人。 出来之后，岁寒尊者便悟到，他在其中所受到的任何伤势，都是假的，出来后都会消失不见。 但陷入阵中时，在里面消耗的法宝，全都是真的！ 如此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阵法，岁寒尊者面皮发热，气恼之极。 “本是要设下九九八十一层的。”黑暗之中，女修的声音如清风传来，听得岁寒尊者心中咯噔。 继而便听遗憾的声音：“但我等在外，没有那么多材料。” 岁寒尊者的心稍稍归位：“哼！你叛出上三宗，死到临头！” 怎么没早抓到她？若是早抓到她，何以有今日的波折？ 都怪神风那个废物！带上他堂堂大乘修士的神识一击，居然被她逃过了，还被她占了躯体。 久久，黑暗中没有传来声音。 “这是什么阵法？”岁寒尊者再次出声。 韶音懒洋洋地回答：“我死到临头，正给自己挖坟呢，老王八你自己悟吧。” 一句话给岁寒尊者气得，数掌拍向四周：“不知尊卑！毫无礼数！” 这小辈简直狂妄！该死！ 几乎是下一刻，四周传来迅疾掌风，威风凛凛，十分凌厉。 岁寒尊者立刻撑起防御，抬掌迎上。 刚一对上，岁寒尊者就觉不对劲，下一刻有更多的掌风从四周拍来，每一掌都很熟悉！ 这是他自己打出的掌风！ “叶辰怎么还不见？”阵法之外，韶音百无聊赖，开始担心起叶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难道碰到机缘了？他该不会误事吧？” 叶辰身负气运，死不了，每次遇到危险总会化为机缘。 但这是他自己的事！ 此次两人结伴，联手对付岁寒尊者。他跑去领机缘了，难道剩她一个人对付岁寒尊者吗？ 两人一共设下七层阵法。 第一层，九幽地煞阵。 第二层，万霄天雷阵。 第三层，虚海之境。 …… 第七层，神焱之域。 未必对付得了岁寒尊者！ 设下七层阵法，非是只能设下这么多，而是他们到处抢劫，就抢来这么些材料。 散修们太穷了，后来韶音他们盯上宗门、世家的弟子，搞到一些不错的材料。 但就够设下这七层阵法！ 若是材料足够，她真的打算给岁寒尊者上九九八十一道菜的。 “臭小子……”她嘀咕着。 身处阵法中的岁寒尊者，也开始记起了这个不起眼的男修。 他已经走到最后一层，神焱之域。 但他不知道这是最后一层。出了一层，还有一层，阵中套阵，想起女修那句“九九八十一层”，岁寒尊者心中直打寒颤！ 究竟还有多少层？ 他身处火海之中，白色火焰铺天盖地，岁寒尊者从前几个阵法中带出的伤，令他十分虚弱，心下难掩畏惧。 “不对，不对……” 虚弱之中，岁寒尊者逐渐感觉到不对劲。这火海乃是灼烧神魂的灵焱，为何他体内灵力在流失？ 之前没注意。他乃大乘修士，体内灵力浩瀚无边，且绝大多数精力用在破阵上。少许灵力的流失，并未放在心上。 但此刻，他虚弱之极，战力远远下跌。不停往外流失的灵力，就变得起眼了！ “是什么？”岁寒尊者闭眸探寻。 很快，他找到了源头，不禁猛地睁眼：“无耻小辈！” 叶辰在幻境中，一直在突破。 他体质特殊，这世间没有他不能吞噬的，那银白色的长河乃岁寒尊者的神通所化，自然也能吞噬。 但吞噬归吞噬，突破归突破，他没有破开幻境。 韶音能够破局，因为她看穿银白色长河的本质，且无畏惧之心。 但叶辰，他心有所惧。 【她若离去，我待如何？】 叶辰思来想去，不能面对这样的未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将来的事，还未发生，也未必发生。】 【我何必庸人自扰？】 【他说“柳是柳，叶是叶”，就是了吗？】 叶辰不服，连幻境都不屑破解，凭着一股不甘之情，硬生生吞噬银白色长河！ 他要那老狗，亲自放他出去！ “大胆小辈！”虚无空间中，现出一道虚影，充满怒意。 紧接着，一只大手朝他抓来！ 岁寒尊者回想起来，之前这小辈似乎喊了句什么，但那时他被时间之力所惊，顾不上。 此时想来，那小辈喊的是“多谢”！ “怎么？终于舍得放爷爷出去了吗？”叶辰神情凌厉，持剑砍去。 那虚影之手，从天而降，将他虚虚攥住，猛地一拉！ 下一刻，叶辰出现在火海中。 “这阵法，本尊出不去，你也休想出去！”远方传来一道声音。 叶辰循声望去，一道灰青色身影，立于火海之中，白色神焱吞噬了他胸口以下部位。 “你走到这里，倒是有些本事。”叶辰淡淡说道。 这话把岁寒尊者气得，身前火焰都更高三分。 这小子狂妄！他大乘修士，又非鼠辈！ “哼。”岁寒尊者很快平息下来，高傲道：“小子，速速破阵，除非你想与本尊一同，丧命在这火海——” 他话没来得及说完。 “但你的命，就到这里了！”一声狂喝打断了他，叶辰身上青芒一闪，青龙鳞甲覆身，持剑攻去！ 炼魂神焱又如何？ 他活下来的这些年，有多少时刻，是没有痛苦的？ 区区炼魂之苦，叶辰又不是没尝过。死死盯着火焰中的身影，杀意腾腾！ “你——”岁寒尊者大怒，“不识好歹！” 他之前只关注无凰，并未把这小子放在眼里。 此刻见他命都不要，也要跟他作对，直是恼怒不已。 “那就死吧！”岁寒尊者抬掌，灵力裹挟着神焱，掀起巨浪滔天，朝前方涌去。 叶辰迎着压顶的巨浪，神色不变，动作停也未停，剑势猛烈劈向前方，直将巨浪劈穿，直指岁寒尊者！ 他要这老狗，死！ 第235章 三人齐齐追上去。 叶辰与岁寒尊者，在神焱之域中大战一场。 岁寒尊者重伤在身，实力大损。而叶辰虽然是化神境界，却手段颇多，加上体魄强横，堪比真龙。 二人在神焱之域中，你来我往，神通漫天，手段齐出，将灼烧神魂的白焰都打穿。 “你小子——” 越打越心惊，岁寒尊者惊怒不定地盯着身前，一个无凰已经不好对付，怎么这小子也如此难缠？ 层出不穷的法宝，天阶功法，超强的悟性，还有他身上的……龙鳞甲？ 这天地难道要有大变吗？如此多的天骄齐出？ 岁寒尊者是识货的人，叶辰身上显露的手段，每一种都非寻常修士可得。 此子，也是身负大机缘之辈！ “小辈，这是你们逼我的！” 眼中划过肉痛的狠意，岁寒尊者忽然仰头长啸一声，身旁凭空出现一粒浑圆如玉的丹药。 那丹药散发出朦胧玉光，香气扑鼻，远远望见便知非凡品！ 岁寒尊者一把抓过，吞入腹中，随即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枯竭的灵力也飞速回升！ “哼。”叶辰冷冷出声，俊美无双的脸庞如玉石雕刻，没有半分温度，“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被打到撑不住，几乎强弩之末，岁寒尊者将压箱底的法宝都拿出来。 叶辰也没好过多少，身上的龙鳞破破烂烂，多处脱落，脸上数道血痕，衣袍残缺，露出狰狞伤处。 但他面上毫无惧色，只有坚定的杀意！ “哼，小辈！” 注意到他的神情，岁寒尊者心下不禁一颤。他年轻时，有这等定力与坚决吗？ 但随着他状态回升，那一点惊疑便如水花蒸发，岁寒尊者恢复如初，不，恢复鼎盛时期！面上重现高高在上的蔑视与杀意。 “给本尊死！” 他一声大喝，双臂展开，长发飞舞，浩瀚无边的灵力从他身上汹涌而出，将漫天白焰冲击出了一片真空！ 一边与叶辰交手，分神寻找阵眼，岁寒尊者在白焰的下方，发现了破阵之处。 那处阵眼瞬间被摧毁，漫天的火焰犹如被按下暂停，随之敛熄。 “你们两个，都要死！” 阵法破开，岁寒尊者的气势并未回落，反而继续上升！ 高高在上的眸光，愈发冰冷无情。 这是大乘修士的底气，可以轻易捏死两个小虫！ “是谁在放屁？”叶辰冷哼一声，持剑追砍上去，“熏到你爷爷的耳朵了！” 阵法破碎，现实世界重新露于眼前。 岁寒尊者神识外放，顷刻间找到那女修的所在。 然而叶辰身如流星，迅疾冲撞过来，岁寒尊者便暂且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蚊子也要一只一只打。 “什么情况？” 韶音在大石头上坐得好好的。 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只见阵法破开，里面冲出一道身影，气势滔天，神威压顶！ “怎么这就出来了？”她心中顿时一惊，料想过七层阵法杀不了岁寒尊者，但怎么只困住这么点儿时间？ 随即，就见到另一道战损的身影，迅疾冲出！ “叶辰？”韶音惊讶地站起身，朝上空望去，他怎么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从阵法里出来？ 叶辰全神贯注与岁寒尊者交手。 残血的岁寒尊者，尚且不好打。恢复全盛状态，叶辰无时无刻不游走在生死边缘！ 他情势危及，韶音看在眼中，并不着急上前帮忙。 龙傲天命硬，不必担心。倒是岁寒尊者，怎么看上去毫发无伤？ 七层阵法。韶音嘴上说，只求困住岁寒尊者，但实际上不过是保守说法。 她当然想杀了他！大乘修士手段颇多，只怕杀他很难，那么磨得他残血，是起码的吧？ 只是此刻，岁寒尊者全然没有半分虚弱！ 她并不知道，岁寒尊者已经被磨去两条命了。蛇族大君的毒，磨去他一条命。叶辰在神焱之域，又磨去他最后的压箱底手段—— 那是他为突破渡劫期，准备的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 这般手段都拿出来了，要说岁寒尊者此刻的恨，高如山，深如海！ “给老夫死！”气急之下，他甚至口不择言，连尊者的架子都不装了。 叶辰身上的压力陡增！ “老王八！看到那边了吗？我给你挖的坟！”见他节节败退，韶音飞身而起，御剑劈去。 叶辰算她的朋友。就算他不会死，但朋友总是要并肩作战的。 韶音的加入，令岁寒尊者怒意加倍：“呵，你来得正好！” 两个小辈，磨去他大半家底，该杀！ 岁寒尊者眸光贪婪，不见半分后悔之情。只要杀了他们，他气运加身，要什么没有？！ “叶辰！你大爷！”空间中，只有叶辰一个人听见的声音，暴怒响起。 “那是老子的龙鳞！” “你看着点儿！你不要命，老子还要呢！” 青龙此刻伤痕累累。 全盛时期的大乘修士，打起叶辰来，就如人类打蚊子，一巴掌扇到，身断翅折。 叶辰体魄强横，又有龙鳞甲相护，堪称是一只拍不死的蚊子。 但青龙身上三分之一的鳞片都脱落了，露出被灵力灼伤，一片焦黑的肉，痛得它大叫不止。 要说从前，它跟着叶辰出生入死，不是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更重的也有。 但，“叶辰，你大爷！” 他怎么不能看看人家柳仙师？肩上一只灵力幻化的小鸟，都保护得好好的！ “你不想杀这老狗？”叶辰反问一句。 青龙哼了一声，不骂了。 它就是太烦了，太疼了，过过嘴瘾。怎么不能骂吗？ “我吸引他的注意。”叶辰向韶音传音道。 韶音会意：“知道了。” 一个主攻，一个明攻暗辅，不时变幻着方位，布下阵法。 大型杀伤阵几乎耗尽了他们的材料，但小型御敌阵还是有一些的。 幻音阵，幻视阵，引雷阵，爆裂阵…… 杀伤力不大，但令人心浮气躁，尤其岁寒尊者现在只想速战速决，以绝后患！ “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你们不知道本尊的厉害！”岁寒尊者脸色发黑，怒道。 打死两只蚊子罢了，他原本没想费太大力气！ 但既然这两只小虫子，如此不识趣—— 灰青色的烟雾忽然从他袖中飞出，迅速弥漫开来，充斥着这片天地，遮天蔽日。 这是他的另一招，岁月之殇，凡进入灰雾当中，便被岁月过往之中的伤痛包裹，千倍放大！ 岁寒尊者眼中流露冷酷，这一招便连他自己都没把握渡过！ 灰雾刚一接触到肌肤，便如细小蛊虫往身体里钻，一直渗透进灵魂深处。 韶音大脑中像被针扎了，不禁脸色一白。久远的记忆，模糊的面孔，一段段伤痛入骨髓的过去，从灵魂深处浮出。 “对不起……” “我不能复活你们……” “但我好好活下去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活到了最后……” 她呆呆立在灰雾中，对无形无影的空气说话，浑然不觉危险的迫近。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笛声传来。 像是春风拂过柳梢头，吹过刚刚融冰的河面，卷起如絮的杨花，带来麻雀碎嘴的叫声，含着春日生机，清扬悦耳。 笛声穿越时空，吹进韶音心中。 一股清冽灵力吹散灰雾，使得韶音二人身影重新出现。 “尘月？你醒了？”叶辰扭头，阴郁凌厉的面孔，望向飞来的灰色人影。 尘月手持柳笛，一脚迈出，瞬间来到战场上。 “我醒了。”尘月朝他轻轻瞥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虽然顿悟了一下，修为有所突破，但尘月还是不敢看这位命运之子，以免再瞎了双眼。 “柳道友。”他以灵力送出声音，传入韶音耳中。 韶音已经从灰雾中回神，只是心口痛意未散，令她看上去脸色难看。 “好手段。”她看向岁寒尊者，“你该早用出这招的。” 世上无完事，人间无完人。 修士的修为再高，也总有罩门，一击即溃。 岁寒尊者听了这话，脸上并无得意，反而难看得紧！ 他一早用出这招，早就拿下这两个小辈！何至于踏进陷阱，损失一身法宝？ 但他堂堂大乘修士，对上两个小辈，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绝招，叫他面子往哪放？ “小辈，你也找死？”岁寒尊者看向尘月，冷冷喝道。 尘月将柳笛凑到唇边，高高低低的音符，组成了清扬的音调。 他的声音同时响起：“是，晚辈正为此而来。” 岁寒尊者一噎，恨恨道：“好！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磅礴灵力涌出，一人对三个。 韶音心底的痛楚，被笛声渐渐抚平，聚精会神地攻去。 叶辰心底的伤痛不多，父母早年亡故，虽然伤他最深，但他已经为他们报了仇。 只恨这老狗，花样百出，剑锋愈发凌厉。 尘月吹着柳笛，干扰岁寒尊者。 三个化神，修为最高的是尘月，他气息缥缈，如风不定，岁寒尊者很快把他当成重点。 韶音上的神风尊者的身，上三宗出来的化神，本应该很上得了台面。但是既比不上叶辰，也比不上她本体。 叶辰主攻，韶音辅助，尘月干扰，三人牵制住岁寒尊者，一时打得有来有回。 这一战就是三日。 三日后，叶辰浑身是血，韶音储物袋空空，灵力几近枯竭。 第236章 他来尘世走一遭，此生无悔！ 岁寒尊者要逃。 堂堂大乘修士居然被三个化神小辈，追得不得不逃命，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然而，尘月的修为逼近大乘境界，只差一步就能突破。 叶辰皮厚，堪比真龙，岁寒尊者每每觉得要打死他了，他竟都爬起来再战。 韶音的境界、体魄，虽然不如二人，却也是实打实的化神境界。加上时间之力的加持，冷不丁甩出去的阵法骚扰，输出并不比两人差。 “小辈，敢尔！” 只见三个后辈居然趁势追来，岁寒尊者挂着数道血痕的脸上，划过阴狠。 他堂堂大乘修士，居然被逼至此！ 数日的交锋，根本不是岁寒尊者所以为的，能够轻易解决几个小辈。 气势此消彼长。 他不仅没有利落杀了他们，反而被消耗许多，心中已无绝对信念，能将三人杀死。 此三人，任何一个，都是绝顶天骄。放在上三宗，都是重点培养的弟子。 居然一下蹦出来三个，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 岁寒尊者果断逃走。 “胆大包天！” 真是不知好歹，竟然想留下他！ 岁寒尊者阴狠的脸上，狰狞一笑，猛地转身，自灰色袖袍中涌出大量青灰色的飞蛾。 细小的飞蛾密密麻麻，无穷无尽般从他袖袍中涌出，振翅发出刺耳的声波。 更加细小如尘埃的鳞粉，被飞蛾振翅抖落，迅速充斥满空间。 韶音三人齐齐屏息，不敢沾上这诡谲的手段，纷纷施展手段。就在这时，岁寒尊者无声无息逼近，抬掌拍向尘月！ 他不打韶音，因为这非她本体，打死也不解恨。 叶辰体魄强横，岁寒尊者不知多少次下手，都没能拍死他。 而尘月，此子可引星辰之力，天赋还在另外两人之上，如果不是他的加入，他早就拿下那两人！ 岁寒尊者恨他坏事，欲走还留，虚晃一枪，便是为了单杀尘月！ 尘月正在对付飞蛾与鳞粉，察觉到岁寒尊者的袭杀时，磅礴的杀招已经来到身旁。 他飞快反应过来，着力抵挡，却在这时，一声凤鸣响起。 韶音肩头的灵力幻化的小鸟，忽然化为一头清澈透亮的水凤凰！ 美丽神圣的凤凰，展翼挥落大片飞蛾，尾羽扫动，清理一片片被飞蛾充斥的空间。 但这只不过是顺手为之，只见那头水凤凰，浑身上下只有两点眼珠是黑色，啼鸣着朝岁寒尊者冲去！ “让开！” 站在水凤凰背上的身影，一掌拂开尘月，持剑朝岁寒尊者斩去！ “又是你！又是你！” 岁寒尊者气得面皮发抖，转手将灵力轰向韶音：“给老夫死！！” 他对韶音恨极，一时忘了杀她也没用，精心准备的一招如江河卸力，湖海倾倒，朝水凤凰兜头拍去！ 水凤凰高傲的头颅率先被拍碎，发出一声悲鸣声。随即是身躯，化为大片的水浪洒落。 韶音身居其上，并未后退，剑锋上附着时间之力，刺破岁寒尊者的掌心！ 随着时间之力的作用，岁寒尊者的手掌迅速衰退，由大乘修士的强度迅速跌落至化神强度。 叶辰早已在旁静待，见状立刻持剑上前，一剑斩下！ “啊——” 鲜血迸溅，岁寒尊者的左掌齐根断裂，痛得他惨叫起来。 “音音！”然而叶辰看也没看他一眼，擦过他身旁，疾飞远去。 韶音虽然刺破了岁寒尊者的手掌，但她骑乘的水凤凰先一步被拍碎，整个人迎上岁寒尊者的精心一招，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这是岁寒尊者单杀尘月的一击，尘月尚且不见得能承受，她整具身躯被拍得筋断骨折，灵府受创，丹田破碎。 “音音！”叶辰在空中追上了她，将她抱在怀中。 剑眉之下，一双厉目看向岁寒尊者，杀意喷薄而出。 “我只是，化身啊。”韶音口角往外流淌鲜血，人却笑着。 她不知尘月究竟会陨落在何时。 但他受伤越轻，活下来的机会越大。 叶辰紧紧抱着她，落在地面，看着她面色苍白，身躯软塌塌的，双臂禁不住颤抖起来。 “化身也不行！”他疾言厉色。 韶音一边咳着，一边笑起来，勉力抬起手掌，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别傻了。” 她浑身筋骨尽碎，全靠一点灵力支撑，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手臂就软塌塌垂下去了，角度扭曲怪异。 叶辰不等她手臂垂落，立刻接住，轻轻放在她身边。 只是不论怎么放，角度都很诡异，他心中又痛又怒，红着眼睛看向空中。 此时。 尘月的身形凝在半空，神情变幻，星图在眸中浮现，以玄妙的规则旋转。 天空上方，乌云开始汇聚，他抬起头：“原来如此。” 原来，命劫是此意。 不出门，不来到此处，不就行了吗？ 不出门，有其他的命劫出现。出门，是他选择了这一劫。 他修天命道，遵星象道理，极少动情绪。但柳道友义无反顾，不假思索为他挡下灾难，他便知道了。 原来他因她而死，是她以身相护在先。 从来宁静不起波澜的心潮，在此刻被风吹起微澜，逐渐汇聚成浪潮声。 萍水相逢，竟有人愿对他以命相护。他来尘世走一遭，此生无悔！ “定。”他眸中绽放出星辉，朝岁寒尊者看去。 无数星芒从他眼底浮现，星象凭空形成阵图，将岁寒尊者的去路全方位笼罩。 “你找死！那就休怪本尊！”捂着断手，岁寒尊者面色阴鸷，挥动断手，以血为引，口中念念有词。 退无可退，这三只蝼蚁又强得惊人，岁寒尊者已经没有退路！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此等天骄，他就算死了，有他们作陪，也不孤独！ 血色飞速蔓延，很快染红天空，使得星图都暗淡。 这正是他预知梦中，所窥见的景象，尘月望着四方，胸间坦荡无碍。 “你一个都杀不了。”他清声朗然。 嗯，虽然他会死在这老匹夫手中，但他何必要说呢？ 两人斗法，直斗得昏天暗地，叶辰盯得目不转睛，手臂紧了又紧。 “我去帮他！” 虽然萍水相逢，但叶辰已经将他当成朋友。 朋友有性命之忧，他岂能坐视旁观？ “嗯。”韶音应声，“去吧。” 她吞了点丹药，因为伤得重，储物袋中仅剩的丹药，只能说聊胜于无。 叶辰将她放在大石头下，令她靠坐着，便飞身冲向空中。 “老王八，受死！” 三人相遇，打得昏天暗地，血洒如雨。 韶音靠坐在大石头下，仅有的力气，凝出一粒时间小球。 慢悠悠送向空中，看准时机，轻飘飘贴向岁寒尊者。 她虽然不在战局中，但她与他们同在。 岁寒尊者最嫉妒的是尘月，此子*天赋异禀，乃平生所见。 最头疼的是叶辰，若非他的的确确是人族，他几乎以为这是真龙所化！ 而他最恨的，最想杀死的，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之碎尸万段，打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无凰！ 此女，太阴险！ 时间之力无声无息出现，无从防备，常常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时，那个皮糙肉厚如真龙的小子，就会见缝插针，直击他的弱点！ 尘月的星象图忽隐忽现，削弱他的修为，岁寒尊者逃无可逃，终于明白情势。 并非人与蚊子，乃人与豺狼。 “本尊乃上三宗修士，你们竟敢与上三宗为敌？”最后，他甚至威胁道。 他若死了，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全都会上万虚的名单，乃至上三宗的名单。 没人搭理他。 韶音藏匿在空中的数枚时间之力，悄无声息浮现，沾附在岁寒尊者的身上。 他境界迅速下滑，而叶辰则趁机化为人形剑，万道剑芒大放，穿透岁寒尊者全身。 灵府被破，丹田碎裂，经脉断掉，关窍塌陷，岁寒尊者浑身被穿出数百血洞。 他双目发直，临死前嘴唇翕动，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直直往下坠落！ 韶音的时间之力，作用时间有限。越是强大的对象，作用时间越短。 在这段时间内杀不死他，等他恢复之后，伤势便无恙。 然而若死了，那就是真死了。 叶辰与尘月双双落地。 叶辰一身是血，尘月也没好到哪里去，星象图掏空了他的修为，甚至搭了寿元进去。 但他总归是要死的，搭点寿元又算什么？踉跄落地，他没有强撑，席地而坐。 叶辰走到韶音身边，轻声：“他死了。” “嗯。”韶音含笑，“我看见了。” 死得好啊！ 这对三人而言，都是喜事。 “你的劫，破了。”叶辰转头，看向尘月说道。 尘月抬起头，望着昏暗的天色，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你不信？”叶辰一边掏出一只瓷瓶，喂给韶音，一边看向尘月，“不要蒙蔽双眼。” 什么命劫。 过分相信命运，只会带来困扰。 尘月摇摇头，没说话。 “咳咳咳！！”韶音喝了一口灵液，却忍不住咳嗽起来，像有一簇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肺腑，“这是什么？” 叶辰一把按住她，没让她看见玉瓶中的东西，继续给她灌：“音音听话，喝完。” 韶音重伤在身，竟推不开他，被他硬灌了一口又一口，灼热燎喉，浑身像着火，血气奔腾。 “你大爷……”空间里，青龙有气无力。 第237章 乌云开始散去，金色光芒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龙血蕴含强大生机，血气强盛，却非人族能直接服用的。 以龙血浇灌龙血树，结出的果子，才能够没有阻碍地服用。但眼前情势，并无龙血树，她又伤得甚重。 “再忍忍，一会儿就好了。”叶辰收起空瓶子，抱紧怀中的人，将脸贴在她火热滚烫的额头上。 韶音整个人如置深渊，岩浆如海，烧得她里里外外都是火，张口都能喷出火光。 “你给我喝的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真相不重要，而她心中已有猜测。 “熬过去。”叶辰不答，只抱紧了她，嘴唇绷成直线，神色坚毅。 墨色长发落在她身上，被她挣扎时拽紧，断了许多，他动也不动，似无所觉。 过了不知多久，又仿佛没有很久，韶音终于觉得火烧之势变缓。 她烧出了一头的汗，再看叶辰，脸上不知何时多了巴掌印、拳头印、指甲划痕。 “你干嘛？”她小声道，“我没要你抱。” 火烧之痛而已，她又不是没受过，给她扔地上打滚不就行了？ 叶辰不知自己脸上的印子，以为她不好意思，缓缓松开她，并捡回自己摊落在她身上的乱发。 “没人看见。”他镇定地道。 韶音：…… 看了看不远处的尘月，又收回视线。 你不要脸，听你的。 被打出的重伤恢复了少许，她支撑着坐起身，看向不远处静静的尸首，又望了望天色。 “尘月，你的劫……渡过了吗？” 他们打岁寒尊者，几番生死，惊心动魄。但论危险程度，不如当年打风夕城主。 当年的风夕城主是化神异化，耗尽了周边城池的散修元婴、金丹们。 就连尘月都被当胸穿透，好大一个洞。换成寻常修士早就死定了，但他硬是引来天雷灌体，结婴了。 此次的危险程度，尚不及那一次。 “我不确定。”尘月看过来，清朗的声音回答。 命劫若是这么容易渡过，便不是天星宫弟子从入门起，便视为无解之题。 “我们离开此处。”叶辰站起身，看过去道：“那老狗虽然死了，但保险起见——” 尘月的命劫既然应在此处，那早早离开这里，总是一丝生机。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 空气中忽然有莫名的气机浮现，尖锐如针，细密地浮涌，刺得人肌肤生疼。 三人齐齐面色一变，猛地往岁寒尊者的尸首看去。 那是一具尸首。 千疮百孔，血肉模糊，额头破开一个大洞，从头到脚，面目全非。 “他”本应该静静地躺在那里，而他也的确静静地躺在那里，但身上的疮孔，那些被叶辰剑势炸开的血洞，却不平静。 “这是什么？”尘月惊异道。 那一处处疮孔，血肉翻涌，显然不是死人该有的样子。 “他服用过异血！”韶音和叶辰齐声，脸色极为难看。 尘月皱眉：“什么？” 当年在风夕城渡劫失败，他知时机不到，便去海外游历一番，刚回到大陆不久，还没听闻诸多风云。 见他不知，韶音便化出一道神念，朝他飞去。 化神修士阅读信息的速度极快，只一息间，尘月已经明白了首尾。 “这可不妙。”他轻轻垂眸。 他曾见过异化的修士，便是风夕城主。但当年他看见时，风夕城主已经是怪物了。 而今即将有一具大乘修士的尸身，将要异化。 三人静静立住，面上皆是木然。 韶音服用过龙血，仅仅勉强能站立罢了。 叶辰与尘月，也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战大乘。 “呜——” 风忽起，吹动沙尘从脚背上滚过，愈来愈烈。 尘月脸色微变，仰起头，只见昏沉的天色映出淡淡的赤色，伴随着骤起的烈风，不详的景象与预知梦境重叠。 “终于来了。”他喃喃，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喜悦，激动，悲伤，彷徨，不舍。 前辈们说得对，当那一刻到来，什么都不必问，修天命道的人自然知晓。 “你们走。”他浑身衣袍鼓荡，阔声喝道。 身穿麻衣的高大体魄，忽然褪去朴素，变得耀眼夺目，像是被拂去微尘的钻石，展现出惊人的明亮。 叶辰脸色不好看，说道：“我不走。” 将青龙召出，说道：“带音音离开。” 他还有一战之力，岂能留朋友在此，一个人送命？ 但音音不同，她受了伤，留在此处凶多吉少。 忽然出现在场中的青年，让尘月侧目，星图在他眼中转动，但这次他没有惊讶。 早在叶辰施展青龙变的体术时，他的无相目便看穿真相。 “叶道友，你也请离开此处。”他客气地道，“这是我要历的劫。” 叶辰冷然瞥了他一眼，便望向还在异变的岁寒尊者的尸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异变的化神修士，便能毁灭一座城，耗死数不清的修士。这具大乘修士的尸体，又该带来多大的灾难？ “唉。”青龙叹气，“怎么早没发现？” 他们怎么没早些发现，岁寒尊者曾服用过异血？ 怎么早没猜到？ “他服用的不多。”韶音回答它。 上三宗的高层，很少有干净的。岁寒尊者的品行，说下三滥也不为过。他可能会服用吗？ 不管他服用过没有，情势至此，该杀他也要杀！ 交手的过程中，他洒落的血液并未异变，韶音还以为他没服用过，心中松了口气。 原来他服用过，只是量比较少，才晚了这么久异变。 “我不走。”她摇摇头，“你们都是本体，我只是一具化身。需要垫后时，我来。” 叶辰和尘月同时看向她。 叶辰自然是不肯的，只是他同样明白，她性子有多倔强，便道：“我们未必会死。” 异血的活性，取决于数量。服用得越多，活性越强，他处理过不少误服异血的修士，自然明白。 岁寒尊者服用得不多……说不定杀一次，就死了？ 他一向乐观，而韶音仗着化身，不把性命放眼里。 两人都不肯离去，尘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我能交到两位好友，实乃此生之幸。” 萍水相逢，君子之交，柳道友愿为他拼命。 而命运之子，也甘冒风险陪伴在旁。 尘月不禁想道，或许他当真能渡过此劫？命运之子都来了，不是吗？ 自我调侃了一句，他朗声道：“来吧！” 命劫，来吧！ 岁寒尊者的尸身异化速度加快，很快已经能够坐起来。 被剑意钻出一个大洞的额头，此刻钻出来一团暗红色的肉球，涌动着，惊人的丑陋。 “他”身上各处的疮孔，长出各种翅膀、四肢、尾巴等，既怪异又说不出的强大。 “还好，死后比生前好看多了。”叶辰打量一番，却是给出赞许。 韶音看他一眼。 叶辰握紧剑柄，扬首道：“他生前不做人，恶事做尽，空有一副人类皮囊，内里如恶鬼！” 差点害死音音，叶辰解决完父母之仇，最恨的就是此人。 “你这么说，倒也有道理。”韶音见他故意活络气氛，便配合了一句。 那怪物愈发失去人形，咆哮着站起来，双臂乱舞，身形剧烈膨胀，涎水如河。 韶音三人站在它脚下，像三只小鸡崽，一脚就能踩死。 为什么不求援？ 因为无人可求，这是大乘修士异化而成的怪物，元婴以下修士来了只有送命的份。 而元婴修士已经少之又少，化神修士更是难见，都是城主级别的人物，要多惜命有多惜命。 昔日风夕城主异化，损伤百万人命，都不见宗门、世家修士出面。 “成熟了。” 终于，怪物停止了异变，高如小山，浑身浓密毛发，生有六肢四翼，面目丑陋无智。 口中滴着涎水，暗红的眼眸盯住三人，不知是不是生前的记忆还有几分，咆哮着就扑过来！ 叶辰刚酝酿剑招，还未挥出。 韶音的时间之力还未凝成。 忽然一股清风震荡向四周，使得呜嚎的飓风为之一凝，天地间的暗色仿佛也要肃清。 韶音和叶辰同时被轻柔而坚决的力道荡开，惊异地看向原处。 尘月身上有淡淡的绿意朝外飘散，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密密麻麻，逐渐结成一张网。 那网越来越密实，渐渐的两人看清了，那是一根根的柳枝。初春将至，冰面未融，柳枝新发。 一根根嫩绿的柳枝，散发着蓬勃的生机，凝成柔韧不破的网，围向小山一般的怪物。 “生机化腐！” 踉跄落地，韶音二人听见尘月的声音。 生机化腐？ 是了，岁寒尊者的尸体能重新活动，并非复生，而是被异血侵蚀，强行寄生。 被一张绿色的柳枝网罩住，那怪物嘶吼着，踏着地面，引得地面开裂，一条条裂谷蔓延开。 “嗯哼——” 尘月口角溢血，面色灰暗了一瞬，很快更多的柳枝从他身上飞出去，加入巨网之中。 那网愈发密集厚实，很快将怪物罩得结结实实，再也不露一丝。 尘月并未停下，越来越多的柳枝飞出，缠绕在巨网周围，渐渐怪物的声音都传不出来了。 “收。” 巨网之上，绿光一闪，而后开始缩小。里面的怪物再次挣扎起来，但是无用功，渐渐小山化为一个巨大的圆球。 “停下！”叶辰飞身而去，朝尘月喝道。 第238章 “我若身死，你可会伤心？” 尘月没有渡过命劫。 他死在风夕城外，与命运所既定的轨迹重合。 心被揪住，紧紧的喘不上气，韶音抹掉泪水，看着地面上了无声息的身躯。 他为什么没有渡过？他不配吗？ 他做了什么坏事，不值得活下去吗？便连卑劣的岁寒尊者—— 韶音转头，看向远处悬在空中的巨大圆球。如此丑陋鼠辈，都活了几千岁，大乘之尊，藐视天地。 尘月挽救了数不清的修士、凡人的命运，他为天道消除了一块腐肉，所得的就是死亡？ “天道！不公！”韶音狠狠抬头，望向上空愤然。 好人为何不长命？ 昔年她的同伴，那么好的人，吃尽苦头，最终只得面目全非。 她恨天道！从此不想飞升，也不许别人飞升，一次次斩断天梯，除非天道还回她的朋友，否则休想得仙界恩泽！ 此方天道，若也不公—— “轰隆！！” 晴空之上，忽然响起炸雷。 每条性命都有自己的命运，而尘月选择了他的命运。 “呵！”韶音冷笑，眼底浮起赤色。 命运是尘月选的吗？是她的朋友们所选的吗？是她所选的吗？ 天道不公，何敢高高在上！ 头顶上空的炸雷愈发响亮，渐渐有雷光隐没，叶辰察觉到不对劲，低头看看怀里的人。 “音音！”他以灵力喝道。 音音要入魔？ 他攥紧她双肩，灵力化声逼入她耳中：“音音！醒醒！” 韶音抬起头，赤色褪去半分：“我没事。” 她只是被勾起了过往。先是岁寒尊者的岁月之殇，勾动她心底的痛，再是尘月的死…… 他何止是丢了命？还败了道途！ 若他仅仅死了，也算罢了。 但他是什么罪行滔天的大恶人吗？ 身死，道亡！ 种种情绪积压在心底，令她再难自抑，浑身灵力涌动，与入魔只隔一线。 “我或许有办法！”叶辰忽然道，韶音朝他看去，只见他摸出一只玉瓶，“这是我从一处秘境中所得。” “兴许能救他的命。” 叶辰说着，倒出一粒玉色浑圆，气息深敛，但望之神迷目眩，一看便知不凡的丹药。 “不行！”韶音一眼认出来，拦住他，“这是你救命的东西。” 她在沧澜秘境中与他重逢，他便拿出过这丹药，还要送给她。 龙傲天的法宝，每一件都对应他的劫数，因此她当时没收，让他留待以后救命。 “这丹药，有些年头了。”谁知叶辰推开她的手，弯腰往尘月的口中喂下，“还能不能吃都另说。” 那是一处炼丹大宗师的遗留洞府，留下诸多炼丹秘籍，还有这一颗仙丹。 据说只要人死了不到一个时辰，都能救回来。 叶辰是不信，这世上有此等良药仙方。但音音都要入魔了，何妨拿出一试？ 救不了尘月，能打散音音的魔性也是值的。 “叶辰！”韶音还要拦，但他已经将丹药塞入尘月口中，并以灵力助之化开。 韶音拦他不住，心情好不复杂：“你与他，相识不久。” “他值得你我敬重。”叶辰答道。 尘月以命封住大乘修士异化成的怪物，顶天立地，叶辰十分钦佩。 否则，他此刻便拿出一枚假的丹药，哄过音音眼前，让她散去魔性便是了。 “尘月？尘月道友？”收回灵力后，叶辰开始唤道。 韶音也凑过去，盯着尘月的头脸、口鼻。 一开始，他并无声息。 然而在两人期待的注视下，他苍白的脸上开始渐渐浮起血色。 “叶辰！”韶音激动颤声。 “我看见了。”叶辰也欣悦道，神情期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一缕微弱的气息，从尘月口鼻呼出，不惊微尘，不惊飞鸟，但被韶音二人捕捉到。 “尘月！”韶音眸光明亮。 “尘月道友！”叶辰也高兴不止。 微弱的呼吸逐渐变重，男修缺乏血色的脸庞重新丰润，给人的感觉不再是轻飘飘的一张纸，而是血肉之躯。 但他始终不曾睁眼，很快那血肉之躯，气息更加浑厚，如山岳，如陨星。 “轰隆隆——” 头上忽然响起炸雷，只见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云层，周围大风骤起，灵力以尘月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这是……” 两人吃惊相视，“要渡劫？” 但他还没有醒来！ 应该给他布下防御阵吗？可韶音储物袋空空，叶辰也不剩多少布阵材料。 风越来越剧烈，头顶的云层中开始有闪电垂落，仿佛灵活的鞭梢，下一刻就抽下来。 乌云密布，逐渐看不清景色，整个天地间充满了压抑的气息，哪怕化神修士都难以呼吸。 “轰隆——” 终于，第一道劫雷从云端降落，如一道游龙，精准地朝尘月劈下！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人忽然睁眼，而后飞身一跃，径直朝着劫雷迎去！ 大乘雷劫！ 韶音与叶辰都不过化神境界，况且实力大损，都不敢沾边，迅速退离雷劫范围。 青龙化为本体，一爪子捞起一个，乘风而行，眨眼间飞至数十里之外。 两人一龙，立在雷劫范围之外，一座山头上，凝望而去。 “他是活了吗？”韶音出声。 “应该是吧？”叶辰不确定道。 他本是死了。当着他们的面，没了声息，死得透透的。 那枚九转还魂丹，虽然是他拿出来的，但叶辰可没吃过，效力如何，他并不清楚。 只希望活过来的“尘月”，还是“尘月”。 隔着数十里，只见雷势如海，刺目光亮撕开黑暗，仿佛空间裂开上万道口子，远远看着便心惊肉跳。 “这就是大乘雷劫？”叶辰目不转睛地看着，眸中明亮。 但凡修士，无不心向往之！ 若非情势不明朗，不确定“尘月”的情况，韶音都想把紫霄神木扔过去，充充电。 但此刻，她也只是目不转睛，盯着雷劫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雷势浩瀚，但身处雷海的身影，却并不危急。 漫天星辰之力，从上空倒灌而下，淡淡星辉在雷光中并不起眼，然而汇聚在一处，却是不可忽视的光芒。 “他渡劫成功了。” 雷势开始减弱，天空中的乌云也逐渐散开，天地间的人影愈发清晰。 “走！” 两人一龙，动身往那边飞去。 “尘月道友！”叶辰率先出声道，“恭喜突破大乘！” 青龙已经隐匿，藏身他的空间中，此处只他与韶音二人。 韶音也道：“恭喜！” 立在半空的高大身影，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朦朦胧胧，星星点点。 原本便缥缈的气质，更加令人看不穿。“他”朝两人望过来，清风朗月的脸庞，多了出尘与威严。 “柳道友，叶道友。”那人点点头，“我渡过命劫了。” 两人听他如此说，心中一松。他还记得他们，看来还是原先那个人。 “恭喜。”两人一起道。 尘月收敛周身星光，与此同时换上一身素衣，朝两人飞过来：“千年之中，我是天星宫唯一渡过命劫的。” 他说到此处，面露自得：“我渡过了！” 韶音笑道：“恭喜，你值得。” 尘月听到这里，却微微迷茫：“功德能抵命劫？这是真的吗？” 他并不知道如何复活的。 叶辰喂他服下九转还魂丹时，他已经死了。再有意识时，便是天劫降落。 加上死之前，他分明看到界碑的另一面。只以为自己积攒了大功德，才得以渡过命劫，引来天雷淬体。 “走，我请两位道友吃烤鱼！”他阔声道，眉宇间朗然清荡。 他今年，不过二百余岁。 就算谦逊，可两百余岁的大乘修士，闻所未闻！ “好啊！”叶辰率先应下，笑着说道：“尘月兄烤得不好吃，我们可不依。” 尘月笑道：“几时你们满意了，才算罢！” 谈笑间，三人离去。 将一片荒野土地，留在身后—— 那团柳枝缠绕的巨大圆球，早湮灭在雷劫之中。 “轰隆——” 隐隐之中，天上响起闷雷。韶音若有所觉，抬头望去。 晴空朗朗，并无云层。但她隐隐之中有灵觉，那是天道的声音，在对她传达什么。 尘月是赌徒。一个天分奇高的赌徒。 他是混沌灵根，修行奇快，又于天命道，悟性极高。 两百余岁的化神，已经是天下间罕有。但他渡过命劫，直接突破大乘，这是他与命运的豪赌。 他赢了。从今往后，除非他自己作死，否则凭借无相目、星图之力，绝对安安稳稳混到渡劫，甚至飞升。 “你后悔没有？”韶音传音给叶辰。 叶辰答道：“不后悔。” 丹药给了别人，还让别人突破大乘了。 肉痛是有点的，谁知道那丹药真的好用？但要说后悔，他看了一眼身旁，她眸光清亮，不复入魔之相。 “生死乃有常。”他正色道，“不论何时，不论是谁，走在修行的路上，总有陷落之时。” 如今是尘月。 日后说不定还有他，或者别的人。 “即便身死，亦此生无悔。”叶辰说道，“音音不必为我等伤心。” 韶音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颤。许多年前，一幕幕，一张张脸孔，一句句相似的话，接连晃过。 那是被岁月之殇勾起，未曾沉下的过往。 第239章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她若身死？ 叶辰身上法袍鼓荡，墨色长发凌空飞舞，眼神骤然凌厉。 她的离去，他都不肯接受，为此陷入岁寒尊者的幻境出不来。又哪里能接受，她的消逝？ “你也答不出来吧？”韶音得不到他的回复，讥哼一声。 他们总是说得轻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什么什么的，要多洒脱有多洒脱。 待反过来，再问他们，可还有一样的话？ “你不会死的！”叶辰斩钉截铁地道，眸光凌厉，“音音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飞升成仙！” 话音未落，韶音忽然直直往下坠去！ “音音？”叶辰惊了一下，急忙下落，将她捞起来，“你怎么了？” 韶音仰起头，面庞湿漉漉的，清亮瞳仁仿若泉眼，不住往外淌泪：“为什么？” “什么？”叶辰没见过她哭，大为吃惊。 方才尘月死时，她虽然难过，却不曾落泪。此刻……究竟为什么？ 脑中飞快划过什么，他没有抓住，只将她环住，以灵力托起。 “为什么？”韶音揪着他袖子，固执地盯着他，“如果我有难，你会拼尽一切，前来帮我，是不是？” 叶辰怔了一下，没有立时回答。 “为什么？”她一张湿漉漉的脸，不见了往日的从容不迫，“我做了什么吗？” 她做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们，为她遭受折磨，吃尽苦头，甚至丢了命，到最后都不恨她？还叮嘱她，让她好好活着？ “发生何事？”尘月察觉到掉队的两人，折返回来。 韶音低下头。 叶辰侧转身形，将她遮挡住，看过去道：“尘月兄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来。” 尘月看看他，又看看只露出衣角的韶音，点点头：“我去前面等你们。” 身形向前，一步踏出，便成了一个小小黑点，再看已消失在天际。 叶辰低下头，看着怀中：“音音。” 韶音这会儿眼眶已经干了，脸上泪痕也抹去了，淡淡道：“嗯，我没事。” 她平时不想这些。 都是岁寒尊者，引动她的回忆，又被尘月的变故挑唆，居然失了平静。 “我们下去吧。”叶辰说道。 两人降落在地，叶辰选了一条小溪边，清亮的溪水从圆润的石头上淌过，淙淙欢快。 叶辰扶着她坐在一块稍平坦的石头上。 “你刚才吓死我了。”他觑她一眼，做出后怕的模样，还用力地拍拍胸膛。 韶音抿抿唇，踢了他一脚。 当然没踢着，他很夸张地向后一躲，避开了：“哎呀！我是不是不该躲？” 觑着她，然后嘻嘻哈哈的，又凑过来：“要不，你再踢一脚？” 韶音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 叶辰便不再作怪，笑着走上前来，也在大石头上坐下。 石头本就不足以坐两个人，他只坐了半边屁股，一条长腿撑在地上，脊背并不挺直，很放松的姿势。 手中长剑被他用来戳着水面，一下又一下。 “若我有难，你会来救我吗？”他低低开口，声音甚是平静，“你先别答。” 韶音本就没着急回答。 “我其实不知道，愿不愿意看到你来救我。”叶辰自问自答道，“我一边希望你来，一边又不想你来。” 韶音怔了怔，点点头。 希望她出现，是求生的本能。不想她去……大抵是不欲拖累她。 “不到最后一刻，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他说道，剑鞘挑起水花，飞出很远，落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也同样不确定，假如你有难，我最终会如何？”他说道，脸上挂起一点，没什么意义的笑容，看向她道：“我不一定会留下来，拼尽一切，救你。” “我可能想要做个英雄。”他别开头，重新看向前方，“想要重情重义，为你赴汤蹈火，非救你不可。” “但不到那时候，谁知道呢？”他轻描淡写的，否定了自己。 “也许我会像个懦夫，头也不回地就跑。” 他甚至笑出声来，扭头看着她：“音音会觉得，我很可耻吗？” 不等她回答，他仰起头，露出骄傲的下颌线，“我不觉得可耻。我已然选择逃跑，那一定接受了懦夫的自己。” 他说了很多。 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衬得风息云宁，时光静好。 “嗯。”韶音微微垂眼，静静晒着太阳，平息着情绪。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韶音也不想知道了。 他的答案，并不是那么重要，他是活着的人，还没有发生的事。 她想要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叶辰不再说话，四周愈发显得宁静，那些浮涌的伤痛，沉甸甸的一层层往心底沉去。 “你知道吗？”他忽然转过头来，“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不了解你。” 他看着她，目光像要看进她心里：“音音，你我虽从小认识，又是未婚夫妻，但我并不了解你。” 她像个谜。 对很多人都很好，而不单单是他。 不畏生死，总是生机勃勃，永远有力量，豪情又慈悲，像顽童也像长者。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直至今日。 看到她的眼泪，他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她是活生生的人，是他认识的人，就在他身边。 “我们是谁？”他忽而语出惊人，墨色瞳仁明亮，“或者说，‘他们’是谁？” 韶音被他清澈明亮的眸光盯住，心中不自觉颤了颤，而后垂下眼睑，以手支额，低低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问道。 韶音摇摇头。 她不知道笑什么，就是忽然间想笑了。 “没谁。”她跳下大石头，眯眼望向苍穹，伸了个懒腰，“没有谁。” 他们是她的过去，是已经离去的人，是托举她向前的人。 他们是她生命中无法分割的珍贵，但她此刻并不想对人谈起。 “该走了。”她回首，对他扬了扬眉毛*，“我们那位大乘朋友，应当烤好鱼了。” * “废物。” “蠢货小子。” “哄女人的话都不会说。” 空间中，传来青龙大肆嘲讽的声音。 叶辰充耳不闻。 带着音音，御剑飞行。 “你都不说愿意，她怎么会喜欢你？”青龙嘲讽道，带着怒其不争。 虽然它是龙。但换成它，正在追求雌龙，肯定会允诺，愿为之舍生忘死。 他倒好！ 叶辰任由它奚落嘲讽，并不作答。 来日方长。她会活很久，他也会。有一天，必然会有一天，她与他乘风练剑，雪地中红泥小火炉，溪水边煮茶下棋。 他们会走得很远，她会毫无防备地枕在他膝上熟睡，漫天桃花会轻轻飘落在她身上，为她酣畅的梦境带去芬芳。 他不会成为让她落泪的那个人，他将要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走下去。 “你懂什么。”嘴角勾起，他对青龙反讽一句。 青龙盘旋怒吼：“小子，我在教你！” “用不着。”叶辰淡淡道。 “你过河拆桥！”青龙很不爽，“再有下次，我不替你守着她！” 有事就是兄弟，没事了就拆桥，无耻的小子！ “好啊。”叶辰随口说道，“我会转告她的。你并不喜欢她，也不把她当朋友，在她危难时甚至不愿守着她。” 青龙盘旋飞舞的身躯，在云雾中僵直，很快甩尾拍碎云层：“叶辰！！” 哼。叶辰心中冷笑，不再回应。 不多时，视野中出现一抹身影。朦朦胧胧，白光浮涌，似是星辰之子。 然而定睛看去，那里并无一物。侧目移开，余光又能看见一团白光凝成的身形。 “尘月兄！”叶辰高声道。 飞剑落下。 两人从剑上走下来，往河边而去。 要烤鱼，当然要选到河边。现捞现杀，现烤现吃。 此时篝火已经支起来，架子上串着六七条烤鱼，尘月没有动用灵力，亲手翻动着烤架，火候均匀。 “来了。”他抬起头，面含笑意，“快坐，这边两条快烤好了。” 渡过命劫的他，少了几分莫测高深，多了几许喜气洋洋。 “你瞧他，”韶音扭头跟叶辰嘀咕，“像不像有钱人家出来游玩的少爷？” 她虽然小声，但在场的人，谁听不见？叶辰便也瞄去一眼，煞有其事点头：“还是好骗的少爷。” 就尘月这一身气质，这一脸喜形于色的模样，人高马大的体格，看着就像有钱老爷家的傻儿子。 “本尊身上，有什么好骗的？”尘月很淡然回答，“最多骗本尊几条烤鱼。” 他身无长物。 柳筐，现编的。 衣物，最便宜的素衣。 身上既没有灵石，也没有多少法宝，就一枚储物戒装着些灵果、灵米等。 “那谁知道呢？”叶辰瞥他一眼，继续跟韶音嘀咕，“兴许被人骗了身，不生个大胖小子不放人。” 韶音：“……” 她无语又好笑地看着他，这嘴上是真没把门的，“你收敛点，人家是大乘修士，你算老几？” 叶辰立刻正襟危坐，双手一拢，朝向尘月郑重拜下：“是我错了，还望尊者莫怪。” 尘月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倒也不恼，反悠悠道：“我等着你们生大胖小子。” 他单身一人，他们可是有婚约在身，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 听了这话，叶辰眼中一喜，忙道：“我们会有个儿子吗？” 第240章 与我们一同在世间行走。 尘月转动着手中的烤鱼，回答道：“回宗门。” “天星宫？”韶音问道。 尘月点点头：“我渡过命劫，该回宗门中，做些交代。” 韶音明白了，他作为千年来唯一渡过命劫的弟子，而且最年轻的大乘修士，是该回宗门，把此行历练交代一番。 “天星宫允许外人进入吗？”她询问道。 尘月朝她看过来：“柳道友想拜访我天星宫？” “有些向往。”韶音答道。 天星宫是隐世宗门，外人难得一见。 听说天星宫有一座极高的天命塔，锁着所有弟子的机缘命数，每当有弟子的命劫开始，就会飞出一团星光，提醒那名弟子。 韶音非此界中人，但早已与此界命数息息相关，她很好奇，自己能不能在其中获得意外收获？ “音音要去天星宫？”叶辰很快接话道，“那我也去。” 他看向尘月，双手拱起，笑着说道：“尊者，朋友相求，肯不肯允？” 好像尘月不允，他就扑过去，锁住他的脖子，跟他摔一跤，不饶过他一般。 他实在没把尘月当大乘来尊敬——大乘怎么了？他们刚联手杀了一个。 尘月思忖片刻，说道：“虽然少有外人进入，但门规并未提及。” 既然门规没说，不允许外人进入，那当然就是可以进的。 “那就多谢了。”叶辰煞有其事地拜下，还道：“从今往后，还望尊者多多照顾。” 尘月不禁笑起来。 他没什么朋友。 天星宫的弟子，各自命运不相同，少有亲近。他离开宗门之后，到处游历，也没怎么交到朋友。 叶辰这样的命运之子，居然成为了他的朋友，他不免感到荣幸。 “鱼烤好了。”他伸手示意。 三人一起吃起烤鱼。 “怎么样？他的手艺好，还是我的？”叶辰一边吃着，一边扭头跟韶音说话。 “呸！”青龙在空间中骂道，“不要脸！” 这关键时刻不长嘴，平时又厚颜无耻的小子，青龙瞧不起他！ 叶辰不理，神情丝毫未变，就像什么都听不见。 倒是尘月想起来了，说道：“那位朋友呢？”他看向叶辰，示意，“还有一位朋友。” 青龙在空间中盘旋，嘶吼，龙息喷出长长的气流，吹散云雾：“放老子出去！” 它也要去天星宫！ 这天星宫弟子，颇有些神秘不凡，说不定有能人异士，能解开它与叶辰的契约！ 跟谁契约都好，柳仙师也好，刚大乘的这人族也罢。 都好过叶辰臭小子！ “它不爱热闹。”叶辰笑得从容，“我拿两串鱼给它就行。” 随手挑了两条小鱼，往空间里一扔：“别说我不顾念你。” “老子不吃！”青龙吼道。 两条鱼，够青龙大人塞牙缝的吗？他以前都是成堆成堆，烤给它吃的！ 想到以往的日子，青龙翻飞的身躯凝滞了一瞬，随即哼道：“老子不会原谅你的！” 有事拿它顶前面，没事把它锁空间。 这人族小子，休想它原谅！ “原来如此。”尘月相信了叶辰的话，不再邀请。 韶音垂眸，并不多说什么。 啃了一条鱼后，她在篝火架上挑了一番，捡起一条最大的，说道：“你代我谢谢它。” 叶辰看见了，笑了一下，随手接过来，往空间里扔去：“好嘞。” 音音就是聪明。他不说，她也知道自己喝了什么。 “你看看人家！”青龙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更是咆哮起来，翻飞不休。 叶辰表情不经心，慢条斯理地啃鱼，在空间中说道：“跟了我，这么委屈？” “哼！！”青龙喷出一口龙息，不屑回答。 “怪你倒霉吧。”叶辰神色淡淡。 转眼又殷勤积极起来，拿起烤架上的鱼，往韶音手里塞：“音音，多吃，这可是大乘修士烤的鱼，等闲吃不到的！” 韶音接过，转手塞他两串：“你也吃！” 两人吃得很卖力，尘月一笑，从储物戒中取出酒壶，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笛声，那酒壶中汩汩作响。 不多时，笛声停了：“好了。” 将酒壶抛向对面：“尝尝。” 叶辰接过来，打开盖子，嗅了嗅：“这是什么？酒？” 尘月点点头：“不错，春风酒。” 叶辰看了看身旁，问道：“这酒烈吗？音音还受着伤。” 病人是不能喝酒的。 受伤的人能不能喝酒，就两说了。而且，她不是普通凡躯，而是化神修士。 “嗯，不要喝了。”尘月沉吟了下，答道。 韶音翻了个白眼，伸手夺过酒壶，仰头就往口中倒下。 “好酒！”她灌了几大口，大声赞道。 入喉甘醇，入肺清冽，温流淌过五脏，灼烈得刚刚好，不负其名。 叶辰见她喜欢，便不再说什么，只道：“我们去弄点丹药。” 他是看着尘月说的。 尘月听了，却是一怔，有些局促道：“我，我身上没有灵石。” 他们已是过命的交情，为免两人误会，尘月道：“待我去城中，借些丹药来。” 他是大乘修士，走到哪儿都是贵客，随便进到一座城池，往城主府中现身，对方就得好好招待。 欠了东西，回头使宗门来还就是了。这样想着，他站起身，就要出行。 “等等。”叶辰叫住他，然后跟韶音交换了一个眼色。 尘月明显没懂。 但韶音跟叶辰，两人做惯了空手套恶狼的事，驾轻就熟。 “我们来吧。”韶音开口道。 叶辰便道：“你的身体，能行吗？” “这才像真的，不是吗？”韶音挑眉道，然后看向尘月，“就算遇到危险，不还有他吗？” 这是真不把尘月当外人，打手的身份直接安排上了。 叶辰一手扶着她起来，看向尘月道：“劳烦尘月，暗中保护音音。” 他不用人保护。只是韶音，受伤极重，即便喝了一瓶龙血，却连百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恢复。 尘月似明非明，点点头：“好。” 一行人吃完烤鱼，起身往最近的城池飞去。 尘月体质特殊，修为高深，即便在天上飞，也没人看得见。 甚至入城时，都没有守卫让他缴进城费。 但他还是缴了，韶音给他缴的。储物袋里虽然空了，但设立阵法，还剩下了几百枚零碎，缴个入城费绰绰有余。 三人来到茶馆中，以韶音、叶辰为先，尘月跟随。 “我等在城外，看到了无凰尊者的踪迹！”叶辰扶着人进门，看向茶馆中的众人。 喝茶交流的众修士们，顿时很不耐烦：“还来？” “没完了是吧？” “快滚！不然马上禀报城主！” 就是这些无耻败类，打着发现无凰踪迹的幌子，骗诸多修士们出去宰杀。 现在已经没有人会上当了。 “哼！”叶辰冷哼一声，放出化神修士的气息，“狂妄无礼！” 在座的修士们，顿时脸色一变：“化神尊者？！” “我二人与那无凰交手，虽受伤，但那无凰也没好到哪儿去。”叶辰收回气息，视线扫过在座，“谁同本尊一起出城，拿下那无凰？” 犹豫数息过后，数道身影站起来，紧接着又有不少人起身。 叶辰点点头，说道：“随本尊来。” 尘月望着这一幕，颇为不解。但他既然答应暗中跟随，便不会现身。 到了城外，韶音叶辰立刻翻脸，如之前那般，三下五除二，把一群人搜刮一番。 当然不止要丹药。 “你们，你们——”发现上当了的众修士，顿时气得吐血。 叶辰脸上没有笑意，凌空而立，墨发随风飞舞，神情透着寒意：“诸位不念无凰尊者的好，想要踩着她得机缘。本尊想要踩着诸位，又有何不可？” 他这话一听就是为无凰尊者说话。 被搜刮一空的修士们，含恨问道：“你是无凰的什么人？” 他是她的什么人？ 叶辰目不斜视，淡淡说道：“尔等不配知晓。” 留下话语，便飞向对面，把同样放出化神气息，实际上没什么战力的韶音卷走。 化神修士的速度极快，瞬息便消失在视野中。 “原来如此！”抵达一处宁静之地，尘月看着服用丹药的韶音，恍然大悟，面上震惊又佩服。 韶音看他一眼，忙着吃药，没说话。 叶辰看过去笑道：“可觉着我二人，聪明才智，世间少见？” 他往脸上贴金，韶音没眼看，只余光望向尘月。 “实为罕见。”尘月佩服不已，继而话音一转，“但，也或许我见的人不够多。” 叶辰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顿时愣住。 “哈哈哈！”空间中，青龙大笑起来。 不为别的，它就喜欢看叶辰吃瘪！ 叶辰装作听不见，反应过来后，笑着说道：“那你回宗门后，交代完事情，便与我们一同在世间行走。” 尘月没回答，面上明显意动。 他过去不是在修行，就是在游历，并不曾轻松快意的生活过。 与两位道友一起，虽然日子短暂，但却让他感受到从前不曾体会过的快意自在。 不是无牵无挂，如一缕不定的风在世间吹过的自在。 是作为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恣意江湖，快意恩仇。 叶辰见他意动，眼底微微闪动光芒。 结交事小。但若能引动他随行，一路保护音音，便再好不过了。 第241章 算上她，便是一百三十七。 “什么声音？”韶音侧首望去。 叶辰两人也听见了，往相同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十几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一眼望去，便知是两拨人。 飞在前面的一男一女，男修衣衫褴褛，浑身染血，身受重伤。被他护在怀中的女子，衣着单薄，看去不似修士，倒像凡人。 追在两人飞剑后面，是十几名衣着统一的修士，俱都是女子，修为均匀分布在筑基境界。 三人交手的对象，不是化神便是大乘。筑基修士，在三人眼中如稚子小儿。 韶音不停地吃着丹药，以灵力化开，什么丹毒，全不在乎了。 不过一具傀儡而已，毒死就换新的，不必很爱惜。 叶辰和尘月也并未有动作，只朝那边看去。 “站住！”追在后面的女修之中，有人大声喝道：“何翎，你跑不了的，现在束手就擒，我等为你向主人求情，免你一死！” 何翎大约是那御剑男修的名字，因为飞剑前面的女子，悲哀的脸上落下泪，说道：“何大哥，你把我交给他们吧。” 苦命鸳鸯？ 三人未有动容，仍是静静看去。 只听那叫何翎的男修说道：“不！” “何大哥！”女子悲泣，“多谢你愿意救我，我死了，到下面也会记得你的恩情。你把我交出去吧！我不能连累你跟我一起死。” 生死关头，这何翎会求生，还是取义？ 这么巧，韶音不久前才与叶辰，就这个话题稍加谈论。 两人心中均微微触动，仍是看着追逃的双方，不曾有所动作。 修真界中，仇杀之事多到数不清，许多时候看上去可怜的一方，并不可怜。 至于尘月，他修无相目，只一眼就看破这行人的命运。 他尊重自己的命劫，同样尊重别人的命劫，只清风拂袖，一无所动。 “咻——” 数道剑气从后方发出，其中一道正中何翎的背上，令他一个踉跄，仰头喷出一口血。 飞剑歪歪扭扭，差点坠落在地上，被他强撑一口气，再次御使飞行。 但经过这一耽搁，后方的追兵更近了，飞来的剑气也越来越多的打在他身上。 站在飞剑前方，被他护在怀中的女子，眼泪落了满脸，她伸手一抹，却见手背上沾了殷红，混合着泪水。 原来何翎喷出的鲜血，落到她的头上，顺着鬓角流下来，染得她一脸血。 “何大哥！”女子颤声，“你放开我！不要管我了！” 不管不顾，就要跳下飞剑。 何翎一手死死抓着她上臂，一手往口中塞丹药：“那就一起死吧。” 他眼神坚毅，但口吻很轻，扔掉丹药瓶子，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法宝，扬手往身后扔去。 那群追杀的女修，纷纷往两侧让开，而后在前方汇合，继续追去。 韶音三人修为甚高，意念一动，脚下不过迈开一步，就追上了御剑飞行的两方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尘月对此不感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人间悲苦欢喜，若不能看淡，根本无法修天命道。 只是，他们三人是同伴，另外两人有兴趣，他便也跟上。 “何翎！” 终于，追杀告一段落。何翎重伤，无法再御剑飞行，与女子一同掉落地上。 何翎捡起长剑，拄在地上，浑身染血，却把女子缓缓拉到身后护住。 “装模作样！”人群中，传来一道讥讽声，“从前不见你如此发善心？怎么，这女子格外漂亮？还是本事极好？” 何翎脸上露出怒意，冷冷道：“要杀便杀！” “杀你当然是要杀的。”人群中走出一人，剑尖挑起何翎的下巴，“但你身后这位，却……” 她意味深长，颇有调弄与轻蔑之意：“你都觉着好，说不得主人也会喜欢。” 何翎脸色一变！ “你也是女子！”他惊怒交加的眼神，“为何眼睁睁看着——” 话没说完，喉咙被割破，他一手捂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了。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女修冷冷道，看向他身后的女子，从头到脚打量，“倒是有些姿色，难怪主人让我等来抓你。” 出逃的女子，抓到就杀了。像这一位，居然出动她们这些人来抓，也是少见了。 “跟我们走。”女修收剑，傲慢道。 何翎紧紧抓着女子的衣服，他说不出话来，但眼神很坚决：“死也不要回去！” “好！”女子想也未想，拿起何翎掉落在地的长剑，就往脖子上割去。 就在这时，“啪”的一下，一股不知何处飞来的劲风，打在剑身上，震得戚婉儿手臂一颤，长剑脱手。 “哟，热闹呢？”只听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伴随着抚掌声，从不远处传来。 一行人先前都不曾留意，这人是何时出现的，都惊了一下。 “阁下何人？” 叶辰抚了抚掌，表示了赞许，便道：“我等酒足饭饱，正缺些茶余饭后的消遣。不曾想遇到诸位，实乃缘分。” 他看上去就是瞧热闹的，戚婉儿熄了求救的心思，颤着手，重新捡起地上的长剑。 “叮。”叶辰随手一弹，再次将她长剑弹落，不悦道：“瞧不起本真人不是？本真人要看热闹，你等居然敢先死？” 戚婉儿便恨恨地看他：“你们这些人，统统不得好死！” 她声音干涸嘶哑，一听就是数日水米未进。 韶音与尘月也走来。 “怎么不演了？”韶音诧异道，“是觉着我等不曾打赏？” 她说着，便从储物袋中取出数十枚灵石，分别扔在众人身上，均匀的一人扔了三枚。 “大胆！”女修们纷纷怒道，取出长剑指过去，“你们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女修们都是筑基修士。 叶辰自称真人，至少是个金丹。这等前辈在前，她们却不曾畏惧，显然背景不凡。 “还真不知道。”韶音沉思着，“不知诸位，是上三宗哪个门派的高徒？” 上三宗？ 那是远在天边，传说一般的宗门。她们这些人，哪怕她们侍奉的主人，进门当个扫地童子的资格都未必有。 “起来！”女修等人不欲理她，低头朝戚婉儿喝道。 戚婉儿抱着奄奄一息的何翎，脸上混合着泪水与血迹，讥讽道：“戏没演完，你问他们让不让走！” 死还死得没有尊严！ 但她这一生，没尊严的时日多了去了。比其他姐妹们多活了几日，她也算幸运了。 只是连累了何翎，她低头抱着气息微弱的何翎，眼泪一滴滴落下。 “我该死。”何翎勉强抬起手，去抚她的脸，“别为我哭。” 戚婉儿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是好人。我杀过人，做过走狗。”何翎断断续续道，笑起来时血迹直往外涌，“我活该，不冤枉。” 戚婉儿还是哭，只是闭上眼睛，低下头道：“你是好人，你是我的好人。” 她是苏公子的囚犯，他是守牢狱的护卫，不管先前如何，最终他舍命救她出来，让她再看一眼外面的天地，就是她的恩人。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苦命鸳鸯？”叶辰敲了敲额头，扭头道：“你听着呢？” 韶音也道：“至少不全是。” 还以为是什么私奔故事，原来更复杂。 “你们这些人，”戚婉儿抬起泪眼，不甘又怨恨地看向他们，“真不知为何能修得大道！” 上天不公！ 韶音不禁朝她看去，微微点头：“是的，你说得不错，上天不公。” 她抬头看向天上：“天道无情，若下辈子，你有机会做修士，便反上天道，捅破这天！” 戚婉儿被她的话惊住，神情茫然，惊疑不定道：“你，你们……”看上去，不是坏人？ “仙师，能不能救救我们？”戚婉儿磕头道，“救救我和何大哥？我们愿为仙师当牛做马。” 韶音便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救？” 戚婉儿张口无声，悲凉道：“只有一条贱命。” 想到什么，她眼中闪过挣扎，但最终放弃了，眸光熄灭。 “这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忽然，尘月开口道。 戚婉儿顿时一惊，猛地抬头看去，眼中露出惊恐：“我不是！” “还是你来说吧。”韶音抬手，抓过一名女修，指尖抵住她眉心，“说了，不杀你。” 女修本欲反抗，她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也敢放大话！ 然而一股灭顶的威压，令她浑身登时软下来，再生不出丁点儿反抗的心思。 随着女修的讲述，韶音等人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很恶，但放眼天地间，又不算极恶。 原是落梅城中，有个大家族，姓苏。苏家有位公子，得了些机缘，很受长辈器重。 这位苏公子不是什么清静守心，一心修行的人物，他残忍邪佞，搜罗了许多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用她们的血来练功。 一个人身上有多少血？但又有多少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 “死了多少人？”韶音沉声。 女修睁大眼睛，惊恐的汗水滑落，却答不上来。 她是苏公子的女侍，苏公子身边养了一群像她这样的女侍，只管侍奉，地牢中的事情并不清楚。 “一百三十六人。”何翎吃力地看过来，“算上她，便是一百三十七。” 被他捉住手腕，戚婉儿惊得双眸睁大，浑身一颤。 第242章 别杀他。 苏公子杀了一百三十六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 这样时辰出生的女子不好找，故而这些女子在死前，都经历了残酷的对待。 她们被割腕放血，然后吊住命，养上一阵，继续放血，直到承受不住身亡。 苏公子是个男人，且不是什么避女色的男人，这些女子当中，相貌出众的，还会有其他的遭遇。 “好个了不得的苏公子！”叶辰脸上散出寒意，眼神凌厉非常，“我倒要见识见识。” 韶音点头。 “你们要做什么！？”苏家的女侍们，顿时慌了手脚，“我们苏家老祖，可是化神尊者！你们不要找死！” 化神尊者？叶辰冷哼一声：“我好害怕啊。” 他还是元婴的时候，就反杀过化神。不久之前，连大乘修士都领教过。 “你们——”苏家的女侍们，更加慌乱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又有人道：“来者是客，诸位若来我们苏家，必倾情招待。望诸位不要为了几个贱民，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她们说别的，叶辰还不曾动怒。一句“贱民”，立刻面色霜寒。 “贱民？” 他视线扫过众人，被他看到的人，统统被冰封住一样，魂魄仿佛离了躯壳，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众人喉舌僵冷，一丝声息都发不出，就听到他说：“你们又是什么尊贵东西？” 没有修为，便是贱民吗？ 曾经修为倒退，灵力尽失，从天之骄子跌为凡人，所受到的那些欺凌，践踏，戏杀。 他衣袍鼓动，化神修士的气机不自觉四溢，这些人不过筑基修为，哪里遭得住，一个个毛孔渗血，立时昏死过去。 韶音以灵力罩住了戚婉儿与何翎，这二人才没有被波及。 “仙师！”戚婉儿不是傻的，双眼迸出希冀，恳求道：“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求仙师救救我们，救救何大哥吧！” 他们这样厉害的修士，只需要拿出一粒丹药，何翎的命就能保住了。 见他们个个面色平静，毫无波动的样子，咬咬唇，把何翎轻轻放地上，然后用力磕头：“求求仙师！救救他吧！” 叶辰闭了闭眼睛，收起一身气机，转过身，抬手将一粒丹药弹进何翎的口中。 “念在你有情有义的份上，本仙师舍你一粒。” 这个叫何翎的，不管他是什么人，危难之中没有抛下同伴，甚至以命相护，叶辰敬他为人。 丹药是他们之前，从一群金丹、元婴的手里抢来的，品阶颇高。 何翎服用过后不久，脸色就红润起来，修为也恢复了，身上的伤势肉眼可见的痊愈。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戚婉儿立刻朝叶辰磕头。 叶辰侧身，没受她的礼。 余光掠过天际，心中不免想道，若有一日，他与音音落得同等境地，不知他会是何样决断？ 忽而，有一道温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叶辰心念一动，转眸看去，便对上一双清净明澈的眼睛。 “音音？”他一怔。 韶音对他笑了笑，轻轻点头。 他曾经也是这样对她的。 当初在沧澜秘境，她被岁寒尊者的神识攻击，身不由己，他便是如此，拼尽全力护在她前面。 “要怎么玩？”她视线没落在戚婉儿等人身上，只对叶辰道：“直接杀过去？” 他们两个俱是化神。 韶音虽然有伤在身，但丹药吃下去，三四成的实力是恢复了的。 何况还有个尘月兜底。 “好。”叶辰点点头。 用不着跟他们玩什么把戏。据女侍所言，那个苏公子不过是名金丹修士。 “带路。”叶辰淡淡扫过去。 化神修士的命令，如一道强大的枷锁，女侍们虽然不想听，却身不由己，齐刷刷转身，向着城中飞去。 “何大哥！”看着众人离去，韶音等人甚至眼神都没瞟过来一下，戚婉儿心中反而镇定下来，“我们跟过去看看？” 何翎的伤势已经恢复，能够重新御剑飞行，也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不妥。”他沉着道，“我们离开吧。” 既然逃出来了，安全了，何不远远离开此处？ 戚婉儿眼神挣扎起来：“……好。” * “主人，我们回来了。”十几名统一着装的女侍，降落在苏府的一座宅院中。 苏家位于落梅城的中心，占地面积极大，小半个落梅城都是苏家的地界。 苏公子苏如非，是苏家如今炙手可热的小辈，居住在一座灵气浓郁的院落中，建筑精致，九曲回廊，小桥流水，样样不缺。 女侍们降落在一座小楼前，行动如常，没有半分异样。然而仔细看去，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惨白的，有几人汗水涔涔。 “人抓到了吗？”很快，里面走出来一名婢女。 没有回应。 女侍们的脸色更白了，几乎人人脸上都爬满了汗水，更有人瑟瑟发抖，剑鞘与佩玉相撞，发出叮叮声。 “怎么不说话？”婢女顿时拉下脸，刚要喝斥：“废物——” 忽然，“轰隆”一声，身后的小楼塌了！ 三人合抱粗的廊柱，喀嚓碎裂，琉璃彩瓦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砖石倒塌，甚至砸到了婢女的身上。 “啊——” 婢女本能抱住脑袋，尖叫起来，而在这时，被化神修士的神念束缚的女侍们，浑身一轻，连忙出声：“不好了！主人！” “苏家来敌人了！” “主人小心！” 她们喊得晚了，随她们一同潜入苏府，在她们降落的一瞬间，神念铺开，寻到地牢的韶音等人。 灵力稍稍溢出，便压塌了小楼，并把里面的人揪出来。 “什么人？！”正倚在榻上，享受温香软玉，谁知小楼忽然塌了。 苏如非毫无防备，就被一道灵力捆住了，惊疑不定，立刻反击。 但他用尽浑身灵气，都不能挣脱束缚，被无形的力量捆缚住，吊在半空。 “哪来的野路子！？”苏如非气恼喝道，“敢来我苏家撒野！” 苏家！ 落梅城第一世家！ 老祖乃化神修士，便连落梅城的城主，都要给几分颜面！ 这不知哪来的野路子，居然敢闯入苏府，对他这个苏府直系血脉动手？ “放了小爷！”简直不知死活。 韶音、叶辰，还有尘月，纷纷现身。 “哟！”苏如非的视线落在韶音的脸上，情不自禁地眼睛一亮。 柳韶音当然是长得好看的，不说修真界女修排名第一，至少也是前三，才配得上退婚龙傲天。 苏如非不是清修之人，看到韶音的一瞬间，表情就温柔下来：“仙子好。在下苏如非，不知仙子道号？” 韶音轻轻一笑。 当着龙傲天的面，调戏她。 她可没跟他退婚呢。 叶辰在看到苏如非眼神的一瞬间，眼中杀意顿显，一道灵力闪过，苏如非顿时惨叫起来：“啊——” “我的眼睛！！” 叶辰不解恨，又是一道灵力挥出，苏如非再次惨叫出声：“我的耳朵！！” 大喊大叫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聋了？ 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苏如非终于知道怕了：“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苏家放肆！” “来人啊！” “来人！” “通知家主！” 苏如非大喊大叫，韶音等人并未拦着，很快苏家听到动静，飞来几人。 只是，这几人都被阻拦在外，没有一个人能靠近。 “来者何人？” “为何在我苏家放肆？” “休要张狂！” 聚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是都进不来，只能在外围远观。 “苏如非，你残害了一百三十六名女子，你可认？”韶音冷声喝道。 苏如非聋了，这话是她以灵力送入他脑海中*。 “我，我——”苏如非本能想说，什么残害，他残害谁了？ 人会因为吃了一百只鸭子，就觉得有罪吗？ “你们……是那些女子的什么人？”他闭紧瞎了的眼睛，强撑着恐惧，“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 他虽然瞎了，但神识还在，看到外围已经有人着急，在攻击此处。 有苏家的底蕴，苏如非不觉得自己会死，他甚至扬起头：“仙子，你修为不低，何必为了几个区区贱民，惹祸上身？” 区区贱民。 韶音看了看身旁。 叶辰微微闭眸，脸色难看非常。但这次他没有发作，很快气机平息下去。 韶音便不再看他，对苏如非道：“既然你承认了，那就——” 抬掌向前，一股威严不可抵挡的灵力飞出，撞向苏如非。 金丹修为的苏如非，如何抵挡得住化神修士的一击？只一瞬间，他口喷鲜血，浑身瘫软下去。 “不，不要！！” “我的修为！” “我的经脉！” “我的金丹！” “救救我！爹！救救我！” “叔伯！家主！救救我，老祖！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的确有人想救他，被挡在外围的苏家人，纷纷朝着这边大喝：“何方狂妄贼子！” “住手！” 然而就在他们眼前，苏如非被废了。这个有些机缘，有些天赋，颇得看重的小辈，就这样被废了。 修为没有，可以重炼。经脉断了，可以重续。但金丹碎了—— 金丹碎了，也可以再次结丹。只是，以苏如非的价值，还不值得苏家为他尽力到这个地步。 家中颇有前途的小辈，就这样被废了，苏家许多心血付诸东流，外围的苏家人惊怒攻心。 第243章 “音音就拜托你了。” 苏如非救过叶辰的命。 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叶辰还是个金丹，被仇人追杀，遇到了苏如非。 苏如非与追杀他的人有些过节，他利用了这段过节，成功摆脱了仇人，还跟苏如非交了朋友。 他的朋友很少。 而苏如非为他挡过劫难，又与他一同喝过酒，叶辰能伤他，废了他，却无法看着他被杀。 “音音饶过他。”叶辰轻声道。 他眼中挣扎闪动。 苏如非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换个人，叶辰定是要杀了的。 “好不好？”他低声，几乎带着恳求。 几乎是一瞬间，韶音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这个苏如非，原是剧情中，龙傲天的小弟。 龙傲天一向对小弟仁义。 她眼神平静地望着他：“如果我一定要杀呢？” 如果她一定要杀呢？ 可她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呢？ “这小人虽贱，该死一万次，可他救过你的命。”青龙在空间中，盘旋吐着龙息。 它不大高兴：“别人能杀他，她不能！” 苏如非救过他的命。没有苏如非，叶辰可能已经死了。 “你在她心里，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吗？”青龙不住吼叫道。 这一次，叶辰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换成是他，假如他的仇人曾救过音音，不论多深的仇怨，他都会饶过对方一次。 “不行。”叶辰说道。 他的手掌缓缓按住剑柄，手背上青筋迸起，能看见整只手掌剧烈颤抖。 叮当一声，他握紧了剑柄，眼神坚决起来：“今日我在此，你不能杀他。” 不远处的尘月，一瞬间面露忧虑。 他的两位朋友，似乎要决裂了。 ——叶辰其实违背了良心，他说“今日”他在此，“她”不能杀苏如非。 改日他不在，她完全可以折回来杀人。 又或者，她不动手，让旁人动手。 韶音不必立刻动手，跟他翻脸。这是叶辰给她递的梯子，但韶音看了一眼，没有接过。 “那就拔剑吧。”她拿出武器，正是紫霄神木，横在身前。 叶辰嘴唇抿紧，与她四目相对。 她目光坚决。 叶辰眼中闪过什么，而后别开视线，手掌缓慢的，坚定地拔出剑。 灵霄穿云剑。 她送他的剑。 韶音看见了，但并未在意，待他拔出剑后，扬手甩出一道雷光！ 雷光直直冲向苏如非，叶辰立即飞身过去，挡在苏如非的面前。而后持剑横在身前，挡住她甩来的一道又一道的雷光。 “这女人！”青龙在空间中咆哮，“居然跟你动真格的！” “她不怕死吗？” “她还受着伤，不是你的对手！” “她是要你让着她？” 青龙很不高兴，不停喷吐龙息，吼叫盘旋在云雾间。 “闭嘴。”叶辰皱眉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两人皆是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本领，韶音战技纯熟，而叶辰天赋异禀，又不像她有伤在身。 局势紧张，两人旗鼓相当，一时不分胜负。 叶辰没有动真格的，他只想护住苏如非，不让她伤了性命，并不想打伤她。 但对韶音而言，今日除非她提不起剑，否则必要苏如非的命！ 苏如非该死！ 他们三人来到苏府，神识在院落中扫过，地牢的位置清晰展现在神识中。 说是地牢，真就是建造在地下，不透光，昏暗的一片地方。 十几间囚室，铺着杂乱的稻草，上面血迹斑斑，暗红乌沉的颜色，不乏细碎小块，赫然是风干的碎肉。 戚婉儿是有幸逃出去的人。没逃出去的，还有一百三十六人。 苏如非是死是活，问过那一百三十六人了吗？ “砰！” “叮！” “轰隆！” 紫霄神木与灵霄穿云剑交击的声音，没有传入聋了的苏如非耳中，但飞溅的流光偶尔打在他身上。 “是谁？是你吗，爹？”苏如非立刻明白，自己得救了，他喜极而泣，“爹！老祖！救救我！” 叶辰正难过跟音音动手，就听这狗东西喊爹，气得回身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砰！”苏如非重重摔在地面上，喷出一口混着碎肉的血沫，立时昏死过去。 叶辰脚下收着力，知道他没死，就不再关注，而是专心跟音音交手。 下方的女侍们，立即把他拖走，喂丹药的喂丹药，喊人的喊人。 “音音。”叶辰一边跟她交手，一边说道：“今日有我在，你杀不了他。” 她有伤在身，叶辰不想害得她伤势更重。 且他话中仍然留了余地，只是韶音并不想在此刻变通：“是吗？那就试试看！” 她是真的想杀苏如非，时间之力都用上了，但被叶辰一枚接一枚的挡住了。 他们曾是同伴，他多熟悉她的路数？今日要保苏如非，不加遮掩。 “唉。”尘月在远处，叹息。 一个天命之子，一个气运不凡，他的这两位朋友，命运逐渐交织在一起，分分合合，最终延向他看不清的虚空。 “家主，这是怎么回事？” “如非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里面怎么还打起来了？” 防御罩之外，苏家人看清里面的异状，攻打的势头变缓。 没有人知道详情，只是他们数名元婴修士，哪怕元婴大圆满都攻击不穿的防御，显然这三位客人，来头极大。 “去请老祖。”家主低声吩咐。 立时有两名长老离去，飞向宅院的深处。 苏家老祖，一名化神修士，突破无望，寿元将近，才选择在家中深居，以最后的时光庇护家族。 但凡有些心气，有些底气，还有寿元的，都会游历四海，寻找突破的机缘。 不多时，一股属于化神修士的威压，由远及近。 “参见老祖！”苏家从上到下，纷纷跪地。 一名华发披肩的女修，出现在防御罩外面。 她往防御罩看了一眼，便淡淡道：“几位远道而来，不妨移步寒舍，喝杯灵茶？” “老祖？”苏家的其他人听了，都不禁一惊。 老祖居然如此客气，这些人恐怕来头比想象中还要厉害！ 但凡是几名元婴，哪怕只有一个化神，苏家老祖都打上去了！ 被人在自己家喊打喊杀，谁能忍？能忍的，那都是不得不忍。 “不必了。”尘月看过去，“稍候我等便离去了。” 叶辰和韶音打不了多久。 “不知我苏家，有何得罪之处？”苏家老祖也没指望他们真的停手，不过礼节性问一句。 尘月没答，只朝角落里看了一眼。 苏家老祖循迹看去，便见到被女侍们围住的苏如非，他吃过丹药，伤势恢复了几分，双眼也重新睁开，只是仍然伤重，难以动弹。 “老祖！老祖！”此时，见到老祖现身，苏如非激动非常，勉强起身，手脚并用地爬去，“老祖救我！” 苏家老祖皱了皱眉，转头对身旁道：“他做了何事？” 苏家家主不答，脸色有些难看，朝苏如非的父亲示意一眼。 苏父也不过是金丹修士，面对化神老祖，止不住地冷汗流出来，支支吾吾道：“他，他没做什么。” 苏家老祖淡淡瞥去。 苏家家主顿时恨其不争，剜了他一眼，然后回答道：“他抓了些凡人，手上不大干净。” 这话落下，防御罩中交手的韶音、叶辰二人，同时停手。 他们虽然打得厉害，但神识笼罩整座苏府，苏家老祖的到来，尽在注视之中。 “抓了些凡人？”叶辰呵了一声。 “不太干净？”韶音同时冷冷道。 一百三十六条性命，放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眼中，不过是“不大干净”！ 她戾气顿生，叶辰飞到她身前：“音音，放着我来！” 尘月撤去了防御罩。 叶辰也撤去了。 女侍们扶着苏如非，往苏家人奔去。 韶音冷冷看着，一动未动。 然而快要奔至苏家人身边时，忽然苏如非浑身一颤，女侍们还没发现什么，仍旧架着他。 但架着架着，苏如非的气息飞快跌落，很快轻飘飘的像一张纸。 女侍们飞奔着，就发现手中重量一轻，待及看去，却见苏如非飞快湮灭，整个人化为灰尘，散在空气中！ “啊——” 女侍们惊叫起来，声音响彻苏府上空。 叶辰浑身一颤。 就在防御罩撤下后，韶音便析出一枚时间之力，飞往苏家老祖的方向。 叶辰以为她是防备苏家老祖。 但苏如非逃走，正好撞上。 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眼角微红，嘴唇绷成直线，但仍挡在她身前。 “你们家的这位，”叶辰说道，余光往苏如非消失的地方扫过，“身边的侍卫惊扰了我等，令我等很是不快。” 修真界是这样的。 被仆从惊扰，便记恨在心，找上主家报仇，一点儿不罕见。 “原来如此。”苏家老祖点点头，“几位可出气了？” 死了一个后辈，对苏家老祖而言，甚是平淡。 苏家直系、旁系，数百余人。 叶辰抿起唇，视线扫过苏家众人，精准挑出苏父，抬掌向前！ “啊！”苏父忽然被吊起来，悬浮在空中，惊恐失色，“老祖！救我！” 苏家老祖肩头微动，未几，袖口平静下来。 她静静望着前方。 “子不教，父之过。”叶辰说道，“你的儿子不长眼，惊扰了我等，便是你没教好他，与他同罪。” 第244章 “大人！我们回来啦！” 叶辰走得很慢。 如凡人，闲庭碎步，绕过长廊，踏上小桥，穿过庭院，一步步往外走去。 苏府上下无人敢催，也没有人敢上前搭话，全都僵立在原地。仆从们更是垂首低眼，双手规矩束在腿边，死死埋着头，大气不敢喘。 谁敢得罪这位煞神啊？ 良久，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仙姿玉骨，容貌极盛的男修，踏出了苏府的大门。 “呼——” 整个苏府上下，齐齐松了口气。 身后如何，叶辰毫无兴趣。他背着一只手，敛尽气息，如一个透明人，行走在落梅城的街道上。 一步一步，往城外走去。 “你怎么不跟上去？”出了城，青龙闷闷出声，“你以前从来不要脸，这次怎么要脸了？” 她杀了苏如非。 但杀就杀了，死人不能复生，他又不是没尽力保护过他。 怎么还跟柳仙师怄气起来了？青龙嘲笑他：“该要脸的时候不要脸，不必要脸的时候死要脸！” 它说得更难听的多了去了，这话叶辰一点儿不往心里去。 他走在野外，脚下踩着杂草，想到许多年前，他从柳城出来，走过的泥泞路。 一脚一脚，踩在水坑里，鞋子湿透，沾满泥泞。 然后有个少女打伞，从道路上飞奔而过，伫立在雨中，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给你。”她眼眸明净，亮晶晶的剔透，像天底下最纯净的玉。 有伞罩在他的头顶上。 雨水还在往下落，打在头顶，打湿衣衫，顺着下巴往衣服里面流淌。 但冰冷漏风的世界，被挡住了窟窿，一缕微光摇曳在黑暗中，撑起薄弱的光亮。 日头挂在正空，驱得万里无云，叶辰忽然觉得刺眼，抬起一只手，挡在了额前。 刺眼的阳光，一点儿暖意都不含，只带来彻骨的寒意。 他一直向前，来到一条小溪边。 溪中有鱼。 他挽起袖子，将袍角塞在腰间，褪去靴子，下水捉鱼。 日头西斜，映在窄浅的溪水上，闪动细碎的波光。 叶辰坐在篝火架边，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拨弄着烤鱼，神情极是认真。 “给老子吃一条！”青龙吼道。 他烤了一条又一条，都放在一边，不吃。 叶辰随手抓起几串，扔进空间中。 未几，一名青年握着几条烤鱼，凭空出现在篝火边。 盘腿坐下，埋头吃起来。 叶辰烤一条，他吃一条，到最后连鱼刺都不吐了，直接嚼：“你快点！老子等着吃！” 叶辰扭过头来，朝他道：“你想吃？” 他这话简直不能更废话了，青龙不想吃，跟他叨叨什么？ “那你慢慢烤。”青龙往远处挪动一个屁股的距离，开始啃鱼头。 这小子要疯。 青龙大人不惹疯子。 “喝酒吗？”叶辰拿出一只酒坛，看向身旁道。 青龙接过坛子，把塞子拔了，仰头灌了一口。 叶辰拿出另一坛酒，也喝起来。 “你就是矫情。”青龙喝了半坛子，见他还是不出声，再看天上，月亮都出来了，荒野中显得分外凄清。 它教训道：“她未必心里没你。那小子的确该杀，你跟她犟什么？” 不就杀了一个该死的卑贱小人吗？ 叶辰道：“他救过我。” 青龙沉默了一下。 叶辰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他很仗义。 青龙愿意跟他契约，共享生死，便是因为他不是个卑劣的人。 “你就当他倒霉。”青龙又喝了一口，“他合该死在今日，神仙难救。” 叶辰不说话，只是仰起头，一口一口灌酒。喝着喝着，他自嘲一笑，然后呛住了。 “咳，咳咳！”他一条胳膊抬起来，覆在眼睛上，仰头往后倒去。 身下是凉茵茵的青草，还有小虫蚂蚁在土壤之中穿行，从他墨发上爬过，如翻越群山万岭。 “你说她……”他话刚开了个头，便止住了。 青龙等了一会儿，就道：“你想说什么？她会不会回来找你？” 叶辰摇了摇头，但是没摇动，脑袋忽然变得沉重，而身躯仿佛丧失了力气。 “我就说你矫情！”青龙嫌他吞吞吐吐，“你去追上去啊！” 要这脸干嘛？他倾慕人家，还不上赶着，等着人家哄他啊？ “打一架吧！”忽然，叶辰坐起来，将酒坛一甩，冲青龙高声道。 青龙：“……” “来，你我打一架！”叶辰望着它，眼睛发亮，之前的阴霾似乎一散而空，他重新恢复了生机勃勃，“看看如今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青龙没好气道：“你只是一个人族，却妄想与真龙分高低？” “你小瞧我，就像从前死在我手中的许多人一样。”叶辰亮出剑，眸中战意熊熊，“来吧，打一架！” “如果你输了，以后叫我大哥！” 青龙顿时嗤了一声，同样把酒坛一甩，站起身：“小子，如果你输了，往后就叫我爷爷！” 两道昏影迅速靠近，拳脚相击，发出沉闷如地动山摇的声响。 一个是远古真龙，天生体魄强横。一个神血淬体，不逊色多少。 如此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叶辰终于脱力，青龙也没好到哪里去，跟岁寒尊者交手时，它同样受了重伤。 一人一龙倒在草地上。 “回去找——”它的话还没问完。 “我们到处走走吧！”叶辰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青龙顿时疑惑：“去哪儿？” 叶辰望着天际，遍天星子将隐，天要亮了，他眸中神采压过黯淡：“天地广阔，你我才走过多少地方？” 他语意坚决，青龙有些意外，随即化为一道流光冲入他眉心中。 “好！” * “叶道友没追上来。”尘月说道。 韶音已经知道了。她出了城，只有尘月跟上来，叶辰不见踪迹。 她等了片刻，不见他跟上，才知道他不会跟来了。 “嗯。”她点点头，“既然如此，便我跟你去天星宫。” 尘月见她面色平淡，看不出真实情绪，便不多探究：“好，我们启程。” 朋友有朋友的人生。 尘月邀她同行，与她谈天论地，讲述自己游历时的异事，又提及天星宫的趣闻。 忽然间，尘月察觉不对，猛地转头。 刚才还不停发出声音，附和他的话，提出论点，妙语连珠的人，此刻眼神呆滞，面目呆板，像一具人偶。 “柳道友？” 唤了几句，不见她清醒，想到了什么，尘月不再出声。只用灵力托住她，往天星宫的方向飞去。 禁日森林中。 “不错，进步很大，你这几日——”面目含笑，正教导小妖的女修，忽然话音止住，面目随即呆滞起来。 “柳仙师？” “仙师？” 小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团团转，将她围住了。 “快来人啊！仙师出事啦！” 遥远的海上。 “哗啦——”自海水中，忽然冲出了一道身影，白衣墨发，束腰纤身，举手投足间透着难以描绘的豪情洒脱。 “哈哈哈！”一个沙哑磁性的女声，雀跃地响起，“大人！我们回来啦！” 终于，她们从数千年前回来啦！ 韶音面容喜悦，凌空悬立海上，不必器灵多说，这天地间熟悉的灵气，没有了若有若无蒙着一层的感觉，她就知道了。 “我们回来了！” 海水哗啦啦地落下，如阳光下挥洒的宝石，韶音握着手中宝物大笑：“补天石，我们带回来了——” 嗯？ 她笑容一凝，看向左手，只见手掌握爪，但掌心空空，从数千年前带回来的那块，黑得五彩斑斓的石头，并不在掌上。 “补天石呢？！” 脸上笑容顿时消失。 在炼器大赛的最后，她辅佐玉不琢获得了头名，玉不琢被几大宗门招揽，其中包括炼器宗。 炼器大赛并不怎么公平，假如玉不琢没有她辅佐，早就在暗杀、陷害、各种手脚中失去参赛资格，说不定还残了死了。 她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当然该获得报酬。在送玉不琢进入炼器宗的前夕，果断下手，把补天石捞了过来。 补天石刚到手，她便听到海浪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逐渐震耳欲聋。 心有所感，她立刻飞上空中，只见天上海水呈倒灌之势，朝她所在的地方落下！ 但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并未察觉这异象。 韶音望着倒灌的海水，低低道了句“别过”，便纵身飞起，朝着海水迎去！ 穿过汹涌冰冷的海水，一跃而出，再现身时，已是回到了数千年后。 只是，“补天石呢？！” 为什么补天石没有跟来？她明明握在手中了！ 她面上不可避免地流露怒气，器灵跟着道：“奇怪，不应该如此？大人已经拿到手中了，便该同大人一起回来。” 除非大人没有拿到手中，或者…… “大人不要动气。”乾坤鼎开口了，“我与那块补天石，缘分未到。” 什么缘分！ 没拿到就是没拿到，扯什么没缘分，哄自己？ 只是眼下，没拿到就是没拿到。韶音不是怄气的人，很快把这事暂且压到脑后，开始感应两个傀儡化身。 她当时打开通道，逃离得匆忙，不知道问心师兄怎么样了？ 她离开了多久？如今局势如何？ 当时在天阙两次顿悟，她修为直冲化神后期，前往数千年前当炼器师，境界又隐隐松动，有突破大圆满的迹象。 第245章 有什么远古凶兽，从海上苏醒。 两道流光从不同方向疾速飞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钻入眉心之中，韶音微微闭目。 无数画面在脑中闪现，一幕幕影像，纷涌闪过。 叶辰顺利突破化神。 小一小二前往圣城，接应本体。 五师兄的歪心思。 大师兄的容情。 三师姐的分道扬镳。 散修们聚集的依山城，运气不佳的修士异化为怪物。 清源门派出弟子，试图招揽。 秦野。 她微闭的眼眸，轻轻颤动，面上流露喜悦。 脑海中播放的画面，一帧帧变慢。她与秦野相认，叙话，又很快分别。 秦野建立了有凤城，喊她去帮忙，有过一面之缘的不恕尊者，以及她新收的纯阴之体的弟子，竟是老熟人。 雷家覆灭，秦野的心结彻底解开，突破元婴。 小一去了禁日森林，避开不胜烦扰的追捕。顺便一提，手中居然有紫霄神木。 她在云华的后院没来得及砍进储物袋的，居然被其他师兄们瓜分，最后落在她的化身手里，不得不说，缘分奇妙。 小一遇到了柳家老祖，柳霖。他居然不是人族，而她也不是他的后代。那个少年结丹，却死在北斗后山的人，是他的好友，他几百年来一直替他照顾族人。 禁日森林的深处，居住着上古大妖，她有幸见到一尊，还得对方嘱托，代为训练妖族。 这都是其次。原来，问心师兄逃脱了，被凤于飞所救，他们都回到了妖族。 太好了。多位大君盘踞的妖族，问心师兄在那里，会非常安全。 “唉。”她微微叹息。 当时不明白的事，如今再阅览一遍回忆，有些事情就变得明晰起来。 师兄生她的气了。 他一直以为她很蠢，数次提点，喝骂，管教，但她居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然而……她如何解释呢？当初进入天阙，她并不知谁是可信赖的，谁不是。 她立下没头没脑、冲动妄为、没有脑子的形象，是为了卸下云华的防备，并没想到与他日渐情谊深厚。 直到最后，她也并不确定，他在她和云华之间，会站在哪一边。 “罢了。”她心中揪了一时，便放开了。 日后他若有难，她必全力以赴。 欠下的人情，便欠着吧！总归这么多年，从很久之前，再到现在，她欠下许多情分。 记忆继续往后翻，很快来到小二那里，她与叶辰联手，还遇到了尘月。 “唔……”岁寒尊者居然死了？ 韶音有些难以置信，她回来之前，真没想到会如此！ 但仔细想想，又不奇怪，叶辰掺合进来，那老狗死了不稀奇。 还有尘月，这哥也是开挂选手。渡过命劫之后，直接突破大乘！ “真好。”她心中一片轻松，悦然。 回来之前，她想过许多，更严峻的场面都想过。 但分身一号打入妖族之中，成为妖族的教头，获得妖族子民的身份。 分身二号牵头，干掉了岁寒，这个老阴货，她黑名单上最靠前的一位。 问心师兄安全脱身，回到妖族，还成为了狐族的少君。 秦野回来了，他是金仙，又不仅仅是金仙，在玄天剑宗过得很好，还解开了心结。 情况比她预计的好太多。 短短三年不到。 她只离开数年，又或者说，她从来没离开过。 “先去依山城，瞧瞧情形如何了？”她思忖道。 小二曾用“凤昊天”的身份，混在散修之中。若非岁寒尊者那边找事，她还在散修之中。 好在岁寒尊者已经死了。 乾坤鼎破损，修补需要补天石，她既然没有从数千年前得到，便只能从现在的时间线拿了。 那个玉不琢，也不知道是谁。没听说过这个人，可能泯灭在时间长河中了？ 但补天石应当不会只有一块，说不定哪个宗门世家的库房中，还藏着一块。 清源门曾经派长老，从她口中得到过消息，怎么说也欠她一份人情，此去依山城，可以把清源门的人钓出来问一问。 旁的都不重要。 上三宗的阴谋也好，那尊神并未死去、迟早会归来也罢。 她从未想过一个人扛起救世之责，这是全修真界的浩劫，自然全修真界人人有份。 但乾坤鼎因她而损，她当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补好乾坤鼎。 重新分出两缕神识，每一缕都远超之前的体量——她现在是化神后期，逼近大圆满的修为，神识更强了。 一缕飞向禁日森林深处，另一份飞向天星宫的方向。 而她自己，动身前往依山城。 会不会被圣城抓到？毕竟她之前是化身晃荡，并非纯阴之体。现在本体晃荡，极有可能被检测出来。 “要不，把叶辰哄回来？”她暗道。 他命硬。有他在旁边，就等于持了一面盾。 只是分身杀了苏如非，他的小弟，事后他没跟来，显然是介意了。 这事儿她的确做得，不是那么够意思，没照顾到他的情绪。他都话里留余地了，她没给他脸。 “唉。”韶音有些头疼。 她当时有些上头了。 但就算没上头，让她重新再来一次，她还是选择当场杀了苏如非。 ……她大概没那么在意叶辰。 又或者，她其实对他有着更高的期待。她希望他，有更强的弹性。 这又怎么说呢？ 飞行在海上，湿咸的风从身畔掠过，她扪心自问，答案就在心门之后。 她不是一个喜欢欺骗自己的人。真相往往不美丽，充满残酷与惊心，但如果这点胆量都没有，连金丹都凝不出。 她很快就找到了，不曾细思的原因。 从当初她没有跟他退婚，而是与他互换玉佩，并留下传音玉，就昭示了什么。 那日柳城之外，雨中相见，身形瘦削的少年孑然站立，风姿卓秀，屹立千仞。 她被他的气质所惊，为他的容貌所动。 更为他超绝的生命力，所惺惺相惜，又不自觉信赖——任何人都会死，他不会。 她来到这个所谓的龙傲天世界，本是消遣时光。但没想到，这个小世界很优质，龙傲天的含金量出乎意料。 “算了，喊他吧。”看清内心，她很快做出决断，拿出传音玉。 他重情重义，那个苏如非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因此看重。 但她这个未婚妻，难道就没有分量了吗？ “咔嚓——” 刚拿出来的传音玉，碎裂成数块，从她手中掉落，坠向海中。 韶音色变，猛然转头，看向后方。 一股不知名的威压，从海洋深处传来，越来越浓郁，气息不断攀升，她明明是化神境界，却几乎喘不过气！ “是什么？”她心惊地想，全力运转灵力，撑起防御。 威势迫人的气息，还在不停上升，辽阔的海面都被压得如明镜一般，不起一丝涟漪。 像是有什么远古凶兽，苏醒了。 * 辽阔的海域，占据了修真界九成以上的面积。 海兽遍布，更有远古血脉沉眠，越往海洋深处，危机越深，不亚于禁日森林深处。 很少有修士前往海上，灵力驳杂，海中妖兽密布，只有寻求突破、渡过天劫时，才会冒险选择。 在海洋深处，有一座小岛，漂浮在海面上，随着洋流缓缓漂移，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 岛中心搭建着一座石头砌成的小屋，门帘是一种不知材质的轻纱，金色薄透，随着海风微微摇曳。 屋中，陈设简洁，在金色光线轻洒之处，一名华发修士盘腿坐于蒲团上。 “他”左脸有一道可怖的伤口，寸*余长，指粗，黑痂凸起。 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这道黑痂正缓缓收缩，继而慢慢淡去，最后竟然消失了！ 随着黑痂的消失，华发修士忽然睁眼，无数光影在眼底变幻，仿若无尽星空，神秘莫测。 “原来。”她缓缓出声，声音磁性，“当真有人掉进来了。” 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坠入了她的梦里。 那是她的过去，她又一次梦到了过去，原以为不会改变，她会在捕捉银月幻鲸时，被咬去半个脚掌，从此成为一个瘸子。 修真界有断肢再生的灵药，只是她年轻时倔强，被嘲笑多了，便孤傲心起，索性一瘸一拐，从所有人面前走过。 让他们嘲笑个够。 许多年没有走下来了，玉不琢身形一动，落在了地上。 她低头，走了两步，脚掌齐全——那是她的梦，也是她的过去，更是梦与过去交织的罅隙。 这么巧，那个孩子掉进了时空之隙，一半在她梦里，一半在过去。 她的过去被改变，没有被银月幻鲸咬掉脚掌，因为她为了打捞那个孩子，恰巧避过了一头银月幻鲸。 没有在打造碧水风行舟时，消耗过度，伤了本元。 没有在后续的试炼中，遭遇一次次惊险，伤了心脉。 脸上受的伤，也不复存在——她远比过去更强大。几乎是随着她念头落定，身上的气机迅速攀升！ 早年积累的伤，残存的隐患，清理一空。她原就深渊般的修为，更是可怖扩张。 天际隐隐凝结乌云，玉不琢抬手打散。 她还没有报那个孩子的恩，自然不能于此刻渡劫。手掌一翻，一团黑得五彩斑斓的石头出现。 “那个孩子，气坏了吗？”她思索至此，唇边荡开笑意。 浑身气息一收，迈步走向门外，一步千里。 第246章 我希望大人能够飞升。 辽阔的海上，驳杂的灵力仿佛凝结，化为一粒粒细小的硌人的沙砾。 整片海域则仿佛被碾平，光滑如镜，不起一丝波澜。 韶音悬停于半空，忽生渺小之感，穹庐为盖，海波无际，她只是天地间一蜉蝣。 那是一种连逃跑都生不出来的恐惧，她仿佛在天地间，随时能死去，又像永久与天地同在，作为最小存在单位。 “大大大人……”器灵在她腰间，颤个不停，像是牙齿打颤，“有，有渡劫修士！” 这等威压，远超大乘。 器灵有所猜测，韶音当然也有数，她心中发沉：“你我便如此倒霉？” 刚回来，就挨到渡劫修士的边？ 也许不是渡劫修士，而是海中妖兽，与禁日森林的那些大君一般，不知如何称呼。 韶音当然不会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渡劫修士如果冲着她来，一秒用不到，她就回归天地间了。 但这般大能，仅仅擦边都会要了她的命。 逃跑？这四周空气粘滞，她移动的速度不会比凡人跑步快多少。而放眼望去，不论哪个方向，都是一望无际的海域。 “幸好……”她想起不久前放出去的两缕神识，即便她死在此处，分身还能苟一下。 乾坤鼎在腰间沉默，它如果完好无损，大人又何惧渡劫之威？ “嗡——” 好似一声轻鸣，又好似什么声音都没有，天地间忽然一清。 那铺天盖地，古老强大的神威，突然之间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韶音浑身一轻，紧接着动身就跑！ 管它为什么，总之能跑还不跑，不是傻的吗！ “小友。” 一道磁性的，平易近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上一刻仿佛在千里之遥，下一刻就来到耳边。 韶音骇然，猛地折身，迅速后退，与那声音拉开距离：“什么人？” 什么上古凶兽，没见过人吗，挑她下嘴？ 在她原本飞行的位置，出现一道华发黑衣的人影，初时朦胧不清，面庞仿佛被混沌笼罩。 下一刻，此人周身的混沌散去，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 大五官，轮廓分明。较之男子，过分美丽。较之女子，英姿勃勃。 一头华发，令她看上去遥远平和。一身黑衣，彰显锐气锋利。 韶音愣住了，看着对方，嘴巴张张合合，有个猜测涌到舌尖，却吐不出来。 这混沌遮面！这不辨男女的声音！ 还有这，说不出的熟稔与亲近—— 韶音猛地后退，扭头就跑！ “大人？”器灵不解道，在渡劫修士面前，你跑什么？根本跑不过的！ 但它还是尽职尽责，播报道：“她没有追上来。” “但她在看着你。” “大人，你们之间的距离没有缩短。” “她可能在追你，但我看不出来。或者，你其实没跑掉。” 最后这句，让韶音身形一滞，慢慢停了下来。 她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小友。”那英气逼人的华发女修，果然就在不远处，眸中含笑的看过来。 渡劫修士一般不对人笑。 她一个区区化神，也不配让她笑。 “见过前辈。”韶音垂眸，拱手拜下。 “嗯。”那女修轻轻点头，而后一股坚定又不失柔和的力道，将她托起来。 “你猜到我的身份了吗？” 女修说着，缓步走来，就像凡人那般，一步一步靠近。 短短的距离，便是炼气修士，瞬息也能跑到了。 韶音心中一定，抬起眼眸：“大人？” 玉不琢笑着点点头：“正是我。”她手腕一翻，在白皙掌心中，露出一块黑得五彩斑斓的石头，“你没带走，我来送给你。” 韶音看到那块补天石，眼睛就有些移不开，同时有些羞愧：“您不怪我？” 玉不琢这话，显然知道她窃取补天石一事。她方才扭头就跑，也正是因为如此。 诚然，她在那段时间中，帮了玉不琢很多。但玉不琢对她也很照顾，并且教她许多炼器知识。 炼器，不仅可以炼制灵器、法宝。人，也可为器，加以锻造。 韶音回来后，修为有所上升，就是在那段时间中，受她教导之故。 但她强盗一般，掳掠补天石，韶音固然不后悔，可也没厚颜无耻到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玉不琢。 “我用不着此物。”玉不琢说道，终于走到她身前，将补天石递过来。 离得近了，韶音才发现她身量极高，五官更是英气，哪怕神情并不凌厉，依然慑人心神，使人心折。 “那，那我要了。”她脸皮微烫，狠狠心拿过来，“多谢大人。” 是，是很厚颜无耻。但能够补上乾坤鼎，脸皮要来做什么？ “大人，您……”她收起补天石，好奇打听：“晚辈没听过您的名号。” 渡劫修士都是出名已久的，天下间总共没几个，修真界到处流传着他们的传说，但玉不琢的名头，韶音还真没听过。 “是吗？”玉不琢竟然笑了一下，“你常常去我的产业拿东西，却没听过我？” 韶音一愣。 拿东西？她的产业？ “禁日森林……是您的产业？”她谦逊了许多。 玉不琢失笑出声，英气逼人的脸庞，笑起来很洒脱：“不是。我是天宝阁的东家。” 天宝阁！！ 韶音瞪大眼睛，脱口道：“原来是您啊！” 天宝阁，这可是老渊源了。 当年她刚出家门不久，第一次购物，而且全店八折，就是在天宝阁。 后来还搞了张vip卡，到哪都能优惠，贵宾待遇，销赃采购一条龙服务，别提多方便！ “大人，你我有缘啊！”她盯着玉不琢，见玉不琢似没恼意，顿时大着胆子，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大人！你我太有缘了！” 玉不琢只是笑着看着她，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辈。 韶音心头一动，但没细想，只盯着对方眼巴巴道：“大人，您接单吗？要什么报酬都行，能帮我补个灵器吗？” 玉不琢好似不在意她的莽撞，连手都没抽回来，只道：“我教你的本事，还不够用吗？” “大人，您教我的本事够了，但我修为不够呀！”韶音哭丧着脸，“我着急，我那法宝有器灵的，我不想它伤心。” 这话在寻常人听来，简直可笑得紧。但玉不琢却听得认真，并点点头：“是。器灵会伤心的。” 她自己的法器，就是有器灵的。多少年来，都是器灵陪着她，让她不寂寞。 “拿给我瞧瞧。”她道。 韶音立刻松开手，解下腰间的乾坤鼎，双手递过去：“大人，就是它。” 玉不琢接过乾坤鼎，英气的眉毛微挑：“原来是乾坤鼎。” “大人好眼力！就是此鼎！”韶音猛赞。 玉不琢瞟她一眼，掂了掂，说道：“这鼎，我曾修补过一次。你怎么把它弄破的？” 韶音仿佛听到耳边炸响雷声，不禁睁大眼睛：“是您修补的？！” 乾坤鼎曾经被升仙雷所伤，后来跟过的主人，把它修补过一次。原来，就是玉不琢修补的？ “嗯。曾经有人，请我修补过。”玉不琢低头，打量手中的鼎，“补天石拿来。” 要修补乾坤鼎，补天石是必要的材料。刚入韶音的储物戒，立刻又被她取出来，双手恭敬奉上。 玉不琢单手一划，顿时海波之上，以两人为中心，隔起一圈透明的屏障。 她从腰间解下一柄银色小锤，握在掌中，这是她的本命法宝。右手弹出一朵火苗，落在乾坤鼎的下方。 乾坤鼎在火苗的灼烧中，慢慢恢复原本大小，现出几乎裂成两截的断痕。 “我当初补得不好。”玉不琢打量两眼，“那会儿我修为不高，只在化神境界。” 韶音立刻道：“已经很好了！这可是化神修士，自爆伤到的！” 玉不琢抬眼看过来。 “嗯，有个化神修士在我跟前自曝了。”韶音脸不红心不跳地补充，“但也很厉害了。在此之前，它还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雨波折呢。” 玉不琢低下头，掌心淬炼着补天石，身前凭空出现数排材料，一样样融了，往乾坤鼎飞去。 “你知道，那是多少年前吗？”她问道。 “五千年前？”器灵是这么猜的，韶音便这么答了，但她觉得猜少了。 玉不琢的头发都白了。她心中轻轻颤抖，有些难以言说的悲伤。 修士只有寿元将近，才会白了头发。 “八千年前。”玉不琢回答，“自你离开后，又过了八千年。” 她虽然走了，但玉不琢的梦没有结束。她一个人又走了很远的路，才醒转过来。 “你有没有愿望？”玉不琢问道，“除了修补这鼎。” 她实在温和。 顶着一张美得凌厉的脸孔，却平和得像最可亲的长辈。 韶音心中更难受了，都有些揪起来，她玩笑道：“有。我希望大人能够飞升。” 她与玉不琢在八千年前，相处的时间不算长——时间之梭是残损版，时间总是跳跃。 但也不算短，她们经历了一场完整的炼器大赛，从采集材料，炼制参赛作品，到初赛，复赛，决赛，胜出。 玉不琢是散修出身，背后没有家族势力，想把她踢出去的人很多，她们应付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脚。 “这个不算。”玉不琢抬眼看过来，“说你自己。” 第247章 韶音哭得百转千回：“大人，你好狠的心呀！” 韶音有什么愿望？ 其实没有，一样都没有。 她是连成仙都放弃的人。非要说，她希望故去的人，能够活回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那方世界的天道，被她几次斩断升仙梯，阻断了仙光滋润本源的机会，都不曾将她的故人还回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回不来了。 其他呢？ “我没有愿望。”她缓缓摇头，看着玉不琢，心中涌动淡淡悲伤，但神情只见认真，“只希望有一日，能看到大人飞升。” 玉不琢是个好人。 她窃取补天石，可以算得上背叛了，但玉不琢没跟她计较，还亲自送来给她。 还有更好的人吗，这世上？ “你啊。”玉不琢好笑地摇摇头，英气逼人的面孔，透着天崩地裂都不变色的沉稳，“都说了这不算心愿。” 韶音望进她含笑的眼睛，忽的心中一动，目光不禁亮起来：“大人？难道？” 玉不琢从容地颔首，并未有丝毫的骄傲狂妄，仿佛这乃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嗯。” “太好了！”韶音禁不住喜悦高声，“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她这时的反应，与八千年前，玉不琢在炼器大赛中获得头名时，是一样的。 只是那时的欢喜，还带有两分夸张，此时只有真心实意。 玉不琢低眸，将融化的补天石输向前方，灵力包拢乾坤鼎，化为千丝万缕，闪动着明灭的光芒。 乾坤鼎的修补，不仅仅是填补裂痕，其中镶嵌的诸多阵法，被破坏的部分，也要修补。 如果不懂得里面的阵法，是修补不了的。 显然，玉不琢的修为至此，天地间少有她看不懂的。况且她是炼器师，炼制法器，尤其是高阶法宝，少不了嵌套种种阵法，早就是大宗师级别。 韶音看着她修补乾坤鼎，不敢打扰。 想给她打下手，然而如今以玉不琢的修为，早已经用不着随从打下手，那叫碍手碍脚。 花了三日时间，玉不琢修补好了乾坤鼎。 修补完成的一刹那，海上乌云汇聚，惊雷滚滚，无数雪亮的雷电在云层中乍现。 玉不琢抬头看了一眼，挥袖布下一层气机，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如雾气，将乾坤鼎笼罩。 天上的云层翻滚一阵，没找到目标，不甘地散去。 “太好了。”韶音后怕地道，“不然我们白补了。” 她崇敬地看去：“大人，您太厉害了！” 玉不琢不是第一次听她拍马屁。 过去的那些年中，她拍马屁的花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她听惯了，神情如常，将乾坤鼎缩小，抛过去：“你腰间那小壶，要修补一下吗？” 韶音刚接过乾坤鼎，闻言一愣，没急着回答，先问炼妖壶：“你要修补吗？” 器灵跟别的法器不一样，它懂得特别多，自己身上的阵法也知晓个七七八八，需不需要修补，它自己最清楚。 “补！”器灵没多犹豫，就欢快道：“那就麻烦大人啦！” 能把破鼎修补好，这份本领，器灵是信得过的。 它沉睡了万年之久，壶身多少有些残破，之前是没遇到信得过的人。 韶音将炼妖壶解下来：“大人，修补它的材料是不是很多？很贵重？” 玉不琢接过来，先以神念仔细扫过，说道：“边角料而已。” 她是炼器大宗师。 什么概念？ 她的储物戒里全是各种炼器材料，多珍贵、罕有的都有。 干这行的，必然有一个庞大而充足的工具库，不能什么都指望金主带过来，是不是？ “大人太厉害了！”韶音跟过她一段时间，明白她的意思，顿时钦佩道。 从一个散修，走到这一步，该有多艰难呢？ 虽然玉不琢后来进了炼器宗，但炼器宗就风平浪静了吗？未必见得。 “大人，我怎么没有听过您的名声？”韶音沉思了一下，“您后来进炼器宗没有？” 玉不琢很平淡道：“没有。” “为何？”韶音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惊讶道。 玉不琢已经摸索过炼妖壶的情况，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件材料，一边以灵力融之，一边回答：“用不着。” 那是她的梦境，又是她的过去。 这孩子到来得十分巧妙，相当于她重生了一次，带着近万年的记忆，把过去重新来一遍。 既如此，她何必入炼器宗？前世她便没有拜入，一样走到今日。 “还是可惜的。”韶音正色道，“炼器宗毕竟是一个宗门，旁的便罢了，其中藏书、秘卷、手札等，有些可惜。” 玉不琢随口道：“我看过了。” “啊？”韶音微微瞪眼。 玉不琢便有些无奈，又有些觉得她愚钝的样子：“以我的修为，这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当年的她，或许拜入炼器宗，需要竭尽全力。 但突破大乘之后，炼器宗就主动来请她了。 以人为器，并且突破大乘，此一道，她不说独一无二，却是走得最远的一位。 炼器宗聘请她当客卿长老。 玉不琢以阅览藏书阁为要求，做了炼器宗五百年的客卿长老。 “原来如此。”韶音听后，点点头，“大人，你如此之风华绝代，耀眼夺目，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夸了。” “大人，你太厉害了呀！” “大人，你怎的如此厉害？” “天底下，竟有大人这般才华横溢的人物！” “而我，居然有幸结识大人，我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 韶音捧着脸，一副晕陶陶，恍若梦中的模样。 玉不琢摇摇头，不搭理她的疯疯癫癫。 只是，神情柔和，就连一头华发都安静柔顺地披在背后，偶尔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肩头。 炼妖壶的修补要简单一些，但玉不琢还是花了一日半的时间。 韶音接过炼妖壶时，能感觉到明显的不一样，壶身更光滑了，色泽更润了，蕴含的灵力与生机更强了。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器灵。 器灵晕陶陶的，像是喝多了一样：“我要跟着玉大人，玉大人是我再生父母，是我亲娘，玉大人，玉大人再摸摸我——” 韶音脸黑了，立刻给它系在腰间，用灵力裹住它，不让它的声音传出来。 玉不琢不以为意。 “你修为提升太快。”她上下打量韶音，从头到脚，“根基有些不扎实。” 没有更快的了。 不足百岁，已逼近化神大圆满。 这等天资与速度，堪称传奇了。玉不琢手中握着银色小锤，说道：“我给你巩固一下。” 莫名的，韶音后颈上的汗毛竖起来了，连连摇头。 玉不琢抬手，一股吸力传来，韶音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跑得掉才怪了。 玉不琢连大乘都不是，是实打实的渡劫修士。一把将她抓到身前，威压笼罩而下，就再也动弹不了。 “大人！”韶音乱叫，“不要！不用！我不求早日突破！我这样就挺好！” 玉不琢要给她巩固根基，显然是为了她更长远的道途，但韶音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小声点。”玉不琢轻斥，“叫什么叫。” 左手掌心冒出一团本命之火，屈指一弹，分出十数朵，飞向韶音眉心、掌心、脚心、心脏、丹田等处。 “啊——” 渡劫修士的本命灵火，等级之高，韶音一下子惨叫出声。 玉不琢这次没训斥她，温声道：“忍着点儿。” 银色小锤，举起。 一锤又一锤，敲击在她全身各处。 炼器是把诸多材料，锤炼，提炼，精炼，延展，塑形。 以人为器，也是一样。韶音的骨头被一下下锤打，皮肉肌理被一下下敲击，穴窍，经脉，丹田被异火灼烧。 “大人！好疼啊！” 太疼了，韶音痛得死去活来，眼泪都出来了。 “不要了，大人！” “我现在就很好！” “可以了吧大人？我觉得够了！” “真的够了！大人！” 任凭她哀叫，玉不琢脸上不为所动，一锤又一锤，认认真真地敲打着。 她根本没把韶音当个人，她此刻全然是一件器物了。 韶音哭得百转千回：“大人，你好狠的心呀！” 玉不琢微微摇了摇头，没有看她，也没有安慰她，只是一下下锤打着。 修补乾坤鼎，花了三日。 修复炼妖壶，花了一日半。 但是玉不琢为韶音巩固根基，花了足足七日。 七日过后，她终于收回银色小锤，召回灵火，抬手松开了韶音。 “咚！” 韶音直直往下坠去，被乾坤鼎和炼妖壶同时接住了。炼妖壶挤开乾坤鼎，让韶音坐在它身上，缓缓上升。 “多谢大人。”韶音缓过一口气，坐在炼妖壶上，朝玉不琢行了一礼。 玉不琢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抬头，望向天空：“你可还有其他心愿？” 韶音见她抬头，便也往上空看去。海上无云，但隐隐有风起，她预感到什么，心中既欣喜，又不舍。 “大人，您先恢复灵力吧。” 先是修复乾坤鼎，又是炼妖壶，再是在她身上使力气。如此消耗，若立时渡劫，韶音很担心。 “好。”玉不琢点点头。 她亦是谨慎之辈。 海上灵力驳杂，但对渡劫修士而言，根本无需困扰。 四方灵气迅速被一抽而空，远处的灵气补上来，海域辽阔，灵力无尽，玉不琢花了两刻钟时间，便重新睁眼。 她站起身，一头华发逐渐变得浓墨般乌黑，神情从温和变为凌厉。 第248章 玉不琢至少八千多岁了。 她就要走了。 踏上升仙梯，前往更高位面，彻底远离此界。 临走之前，她想为这位小友，既是同伴，也是恩人，更是有缘人，平息俗世恩怨。 但韶音笑着说道：“大人，我没有仇人。” 玉不琢：“嗯？” 怎么会没有？谁没有几个对头？她之前还说，有化神修士在她面前自爆。 只见韶音笑着：“大人，化神修士在我跟前，都只有自爆的份。我怕什么？谁有资格做我的仇人？” 她昂起头，神情骄傲，难掩自负狂妄：“只有别人畏惧我的道理。岂有我忌惮别人的份？” 玉不琢想说她狂妄。 这般自大，目中无人，可是要栽跟头的。 然而想起当年，两人结伴时，这小友性格张扬，行事恣意，甚是机灵，聪慧过人。自己正是受她相助，才平稳地走过最艰难的一段。 “好罢。”每个人有自己的道，小友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气运不凡，原不是轻易陨落之辈。 玉不琢尊重她的决定，“这个给你。” 摘下手上的戒指，念了道诀，那戒指便化为一道白光，飞到韶音手边，盘旋一圈，在她食指上缠绕凝固。 “这是天宝阁的信物。”玉不琢道，“我没有弟子，也没有后人。既与你有缘，便送你了。” 天宝阁也好，储物戒中的珍贵材料也罢，皆身外之物。 带上仙界，只怕是一堆废品，根本用不着。 她只一锤，一火，闯上界足矣。 “多谢大人！”韶音立刻应声，压根没推辞，摸上戒指，喜上眉梢。 她喜欢，可太喜欢了，“大人，我会永远铭记您的名字，铭刻在心！” 大好人啊！ 开遍全修真界的天宝阁，法宝无数，灵石无数，堪比大宗门世家。 这就是她的了！ 除了法宝、灵石之外，还有人脉、物流、市场的铺陈，都是她的了！ “大人！”韶音激动难言，少有的不知如何开口，只看着玉不琢，英气逼人的大五官，强大从容令人心折的面孔，“大人！谢谢大人！” 玉不琢眼神微见温柔，看向她，有些关切，有些期待：“去吧。” 她要渡劫，韶音不便靠近。 这是飞升雷劫，乾坤鼎都会被劈成两半，韶音只是化神之躯，沾着边都会魂飞魄散。 “是，大人。”韶音满怀不舍，但按捺在心，认真注视了玉不琢两眼，便转身疾飞而去。 辽阔无垠的海域，韶音飞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陆地。 身后已经隐隐传来惊人的气机。 回首看去，身后不知何时变得昏暗，上空乌云压顶，铺天盖地，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大人，怎么不告诉玉大人，您现在正被通缉？”器灵疑问。 玉不琢已经是差一步就飞升的大修士，放眼天地间，也没有几尊——恐怕只有她自己。 上三宗的那些老不死，若有这实力，早就飞升了，哪还走上歪门邪道，搞什么神血？ 只要玉不琢放话，别的不说，上三宗绝对立刻取消对她的通缉！ 哪怕暗地里还恨她，欲置她于死地，但明面上绝不敢了。 韶音一边飞行，一边关注着后方的情形，遗憾，怅然，叹道：“因为，大人她不年轻了啊。” 玉不琢至少八千多岁了。 渡劫修士的寿元，差不多有一万岁。并不是说，活到一万岁，就多一天都没有，立刻死掉。 也不是说，一定能活到一万岁。假如受过伤，本元有损，那么寿元到不了一万岁，就要坐化。 玉不琢已经满头白发，她现在强行提升气势，是为了迎接天劫，并非真的气血充盈，如年轻时那般。 若为她树敌，一战过后，岂有足够的底气，应对飞升雷劫？ “倘若她年轻几千岁，我就说了。”她叹息道，玉不琢的寿元与气血都有限，恐怕只有一次迎雷劫的机会。 她不无忧虑：“会有多少人，希望她飞升？” “嗯？”器灵没听懂。 韶音轻声：“你再想想。” 器灵不是傻乎乎的普通器灵，几乎是一瞬间，它想明白了！ “什么？！”器灵紧张又愤怒，“他们会给玉大人捣乱？！” 韶音忧虑极了。 因为嫉妒啊！ 那些老不死的，为了长生，为了飞升，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如今有个人，仅凭自己的本事，居然迎来飞升雷劫—— “不一定。”她回神，强行镇定道：“他们有神血吊着，未必敢跟大人硬碰。” 假如根本没有飞升的希望，那些老不死的，心有多黑，难以想象。 但情况不是那样，至少在他们眼中，是有飞升希望的。那么，惹怒玉不琢，被玉不琢死也要拉上垫背，就很不值当了。 “大人一定做了准备。”她这样安慰器灵。 玉不琢要飞升，岂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她又不傻。 “可是……”器灵犹豫着，终于没有说出口。 可是玉不琢，把储物戒都给她了啊！ 韶音飞出很远，终于身后传来的气机减弱，背后竖起来的汗毛也平缓。 她停下身形，闭目。 花了一刻钟时间，清点储物戒里的东西，然后一样样往外掏。 “大人？”器灵惊讶道，“您要布阵？” 韶音“嗯”了一声，把所知的上古大阵，排了个序，开始一座座布置。 器灵看着她布阵，心情难以遏制地激荡。 玉不琢要为她扫平恩怨，她不仅不应，还反过来担心玉不琢没有足够的把握飞升！ 渡劫修士啊！只差一步，就能飞升成仙的存在！如果愿意为她征战，提供保护，她在这修真界，该有多快意？ 可她不要！还把玉不琢给她的家底，拿出来布阵，一点儿不含糊！ “大人，”器灵看着她布阵，激动的情绪平缓下来，渐渐有些不解，“天下将迎来大变，多一份战力，不好吗？” 什么神躯，什么神没死、即将归来，整个修真界将迎来大乱。 如果玉不琢还在，没有飞升，这世道岂不安稳一些？ 韶音布阵的动作停顿片刻，便飞往下一处：“与我何干？” 与她何干？天下人与她有恩吗？ 她并不是大义凛然之辈。换而言之，她最多拿自己的命去拼，但仅此而已了。玉不琢？不会的。 不仅是玉不琢，问心师兄，秦野，柳霖老祖，她所认识的人，统统不会。 “自私吗？”她冷冷道，“我并不觉得。” 自私又怎样？ 她修的又非无私大道！ 玉不琢最好是飞升！她没告诉她此界的浩劫，正是不想让她知道，赶紧走，离开此界！ “我没有说大人自私。”器灵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厉声，瑟瑟发抖，“大人做得够多了。” 神躯是她分尸的吗？拿修士血肉当花肥，是她干的吗？不把天下生灵放在眼里的人，是她吗？ 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上三宗的通缉，全天下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她背负在身上，一句怨言没有过。 “我什么都没做。”韶音立即撇开，“也什么都不会做。” 她是来玩的。 玩得开心，是她的初衷，也是她秉承的宗旨。 “大人嘴真硬。”器灵偷偷跟乾坤鼎说道。 乾坤鼎：“你少说两句。” “你又教训我？”器灵不高兴了，“你个闷罐子，你凭什么教训我？大人怕寂寞，我才陪大人说话，你不吭声就算了，我只当你是个挂饰，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它噼里啪啦一堆，乾坤鼎静静听完，来了一句：“那你就说。” ？？ 器灵不乐意了，只觉破鼎真是贱性，噼里啪啦开始炮轰。 韶音不知两个器灵的交流，围着渡劫区域布阵。 玉不琢的戒指中，材料无数，真可谓宝库中的宝库。布阵材料，只有她不认识的，没有她找不到的。 接连布下了七八道上古奇阵后，时间已经过去数日有余。 玉不琢的飞升雷劫还没开始。 海域上空，几乎昏黑，望不见一丝光亮。沉沉的劫云，厚重到吞噬了天地，滚雷声在其中翻涌。 韶音浑身灵力几乎耗尽，站在阵法边缘，望向远处。 “轰隆——” 终于，无数道粗若蛟龙的雷电，从云层中游下来，顷刻间雷海如潮。 飞升雷劫开始了。 韶音离得很远，望着这一幕，仍然情不自禁感到震撼，心跳如擂鼓，头皮发凉，掌心渗出冷汗。 “叶辰。”她拿出传音玉，“有修士在渡飞升雷劫，你要不要来看？” 几千年都不见得有一次的飞升雷劫！这等壮观之景，岂能错过？ 他早晚要渡飞升雷劫，正好观摩一番，日后当做经验。 何况还有渡劫成功后，甘霖降落，不沐浴一番，委实可惜了！ “我不去了。”传音玉中，静默了一瞬，传来淡淡声音，“多谢音音通知我。” 远方，雷海撕裂了昏暗，整片区域亮如白昼，叫人无法直视。 韶音关注着渡劫中心，同时还俯瞰着渡劫区域外围，因此叶辰的声音落入耳中，过了两息才进入大脑。 “嗯？” “你说什么？” 不仅是她意外了，青龙愣了片刻，也咆哮起来：“给你脸了！” 第249章 玉不琢站在升仙梯上，朝韶音遥望。 矫情什么？ 人家柳仙师特意叫他，“有本事你永远别见她！” 说到底，柳仙师只是杀了个人。那人不该杀吗？他矫情没完了！ “给台阶不要！”青龙喷出一口龙息。 叶辰脸上神情不变，眉头都没挑一下，好似没听见，对传音玉中说道：“*我没生气。” “他该杀。” 苏如非不该杀吗？ 他简直该死一百次、一千次！ 音音杀他，乃是秉性正直。他敬佩还来不及，又岂会生气？ “嗯。”传音玉中，传来淡淡的回应声。 叶辰等着，良久，没有更多的声音传来。 他握着传音玉，垂下眼睑。 她为什么不问他，既然不生气，为何离开？又为何不去参观飞升雷劫？ 忽的，胸口燃起一簇毒火，烧得他胸膛生疼，眼眶都微微红了。 她怎么不问？ 手指紧紧捏住传音玉，喉咙紧了紧，挤出一声：“让尘月保护好你。” 另一边，大半注意力都在雷劫区域，韶音眉头挑了一下：“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 没跟尘月在一起，也用不着保护。 叶辰一愣，紧接着想到什么。 “好。”他轻声，难掩激动，“回来就好。” 她的本体回来了！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他想问她，之前去哪儿了？遇到什么危险没有？现在怎么样？有何打算？ 但他刚才已经拒绝…… “就这样吧。”只听传音玉中响起一声，随即通讯挂断。 叶辰面上的喜悦缓缓淡去，俊美出尘的面庞孤冷清寂。 “该！”青龙骂道。 龙身在云雾中翻飞，搅碎一片片雾气。 “别再让老子看你哭丧脸！” “下次没人陪你喝酒！” 让龙想吐！ 矫情！ 面对它的冷嘲热讽，叶辰将传音玉小心收好，说道：“我们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青龙问道。 叶辰就地而坐，取出一尊炼丹炉，拿出一份份药草，说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 韶音挂断通讯，专心盯着前方。 叶辰不来就不来，这倒没什么，她既没生气，也没往心里去。 乌云之下，雷光愈发汹涌，她心中涌动淡淡的焦躁。 雷劫才刚开始，远不到关键时刻，玉不琢并无危险。 但，海上有人来了。 海上驳杂的灵气中，渐渐有惊心动魄的气机出现，并不止一种，笼罩这片海域。 她立在海面上，冷汗直流，浑身僵硬，几乎要坠入海里。 那些老不死的，闻见味儿就来了。 此界已有数千年，没有修士飞升成仙。而近千年来，连渡劫的都没有一例。 玉不琢是真正的天骄！ “大人，来了好多人。”乾坤鼎出声。 韶音沉沉点头：“是。” 除了隐在暗中的老不死，还有其他修士也来了。大乘修士，化神修士，渐渐抵达海面上空，分散在不同方向。 “大人，我看到松阴了！”器灵眼神好，壶口朝向一边，“大人！是那个该死的松阴尊者！” 它气啊！ 大人几时吃过那么大的亏？都是这个松阴尊者打的！ “看什么看？再看也飞升不了！”它唾骂，“呸！给她脸了！就她那废物德行，连渡劫期都突破不了！” 这话还是不解恨，它改道：“再给大人五年时间，必然突破大乘，抬抬手弄死她！” 死吧！ 器灵报复心很强，已经在考虑松阴尊者的一百种死法了。 “给小鸡姑奶奶吞一口！”它气呼呼道，“姑奶奶把她炼成傀儡！” 被玉不琢修补了一番，器灵现在堪比全盛时期。大乘修士还是吞不了的，但舔舔没问题。 只是承认是不可能的，它骂骂咧咧，放着狠话。 “有机会再说。”韶音随口道。 就算炼傀儡，也是小一、小二的那种。 器灵炼制出来的傀儡，她没什么事的时候，很是好用。但她有个什么万一，比如上次神识重创，傀儡们立刻反扑。 到她如今的修为，炼妖壶的用处已经不大了。只是，她留着炼妖壶，本也不是因为它好用，纯纯是当成朋友了。 随着渡劫气息越来越浓，海中妖兽有许多浮出水面，围着渡劫区域，随处可见。 有妖兽撞上了韶音布下的阵法，被拦住了。 数处传来阵纹波动，大乘修士以下，尽被阻拦在外。 韶音收到阵法传来的反馈，一颗心并不平静，眉宇间淡淡担忧。 那些阵法，对付大乘以下，没什么难度。但是对付渡劫修士，就难说了。 渡劫不分小境界，渡劫以上，飞升以下，统称渡劫修士。 到这个修为，对于道法、时间、空间，都难以想象的通透。 那些阵法或能绊他们一下，但不可能困住他们。 “嗯哼——” 忽然，虚空中传来一声闷哼，渡劫区域外面驻足观看的修士们，只见一道流光从渡劫区域中飞出，疾驰向一处。 那处空间肉眼可见的颤动，像是什么炸开，又隐隐有血迹滴落，只是很快消失不见。 “有人偷袭玉大人！”器灵恼怒道。 韶音又气，又恨，攥紧的手掌都微微发抖：“他精通阵法！” 这是一个渡劫修士，入阵没有惊动阵法，径直进去了！ 惊怒过后，她平静下来，反而展颜：“大人定有安排。” 玉不琢在渡劫之中，还能打退对方，并让对方吃了个闷亏。 太厉害啦！ 她放心下来，终于有闲心看热闹，将神识散出，观察海上的修士们。 人数不少。 只是，接下来再无人异动，许是虚空中吃亏的那尊存在，起了震慑作用。 飞升雷劫，持续了七日之久。 当劫云散开的一刹那，数十道流光从四面八方飞出，疾驰向中心！ “该死！” 韶音怒喝一声，恨意乍现，飞身扑向雷劫中心区域。 谁说渡过雷劫就安全了？ 没有甘霖降落，仙光接引，此刻的玉不琢，乃最虚弱之时！ 然而，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只见数十道流光，齐齐撞在一起，引发了不逊于雷劫的强大力量！ 在刺目的爆炸中央，传来女子举重若轻的声音：“多谢诸位道友的贺礼。” 爆炸散去，海面为之一清，现出一道墨发黑衣的身影。 她明明离得很远，但人人都能看清她的模样，英气逼人的面庞，深不可测的修为，柔顺的墨色长发披在背后，像是没有重量，又像是龙筋般坚韧。 她目光清澈，站在那里，人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 “好强大的女修！” 无数道心声，在众人心底震撼响起。 经历过天劫，还有渡劫修士的偷袭，但她法袍都没有破损半分！ 韶音望着毫发无损的玉不琢，嘴唇哆嗦抿起，眼眶发热，心中欢喜不尽。 “大人，太厉害了！”她由衷敬佩。 器灵曾见过更厉害的渡劫修士，那是把渡劫仙雷当小蛇，一抓一大把，甩着玩的。 那是它的上任主人，它现在懒得提，只道：“大人一定会比玉大人更厉害！” 它追随的人，一定更厉害！ 韶音只笑不语，轻轻拍了拍它。 “升仙梯！”一道惊呼声响起。 只见劫云散去后的天空，化为金色，一道金光闪闪的梯子，从天降落。 玉不琢飞身上前。 但是在她之前，数道身影更快，流星般飞往升仙梯！ 他们要摘桃子！ “不——” 下一瞬，愤怒至极的吼声，含着不甘，从升仙梯的周围响起。 一道道强大至极的身影，如穿过空气般，从升仙梯穿过，消失在空气中。 “呸！”器灵嘲笑道。 一个个大聪明。 天道是吃素的吗？随随便便给你们钻空子？ 玉不琢不疾不徐，飞至升仙梯下。迈开步子，一阶一阶，向上而去。 海上，无数道注视的目光，充满激动与崇敬，目送她离去。 走到一半，那墨发黑衣的女修，忽而停下脚步，转身道：“我有一小友，还望诸位道友照拂。” 素手抬起，屈指一弹，数点金光精准地朝韶音飞来。 包括松阴尊者在内的大乘修士，以及众多化神修士，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过来。 他们没看见。 但是十几道惊悚的视线，从韶音身上扫过，冷冰冰的，深入神魂的寒。 “诸位道友？”玉不琢出声。 片刻后，一道道勉为其难的声音：“可。” 这允诺声落地，飞绕在韶音周身的金色光点，才仿佛找到了方向，直直飞入她的储物戒中，消失不见了。 玉不琢站在升仙梯上，朝韶音遥望，轻轻点头，而后一跃而上，很快消失在升仙梯的尽头。 升仙梯消失，仙门关闭。 甘霖降落，反哺这片天地。 含着浓郁灵气的甘霖，精纯无比，在场哪怕大乘修士，都感到神清气爽，仿佛体内暗疾沉疴都消弭。 韶音沐浴在甘霖之中，微微闭目，热泪在眼眶中滚动。 “好，好。” 终于，她认识的人，她喜欢的人，她在意的人，飞升了。 终于有一人的结局，是成仙了。 她胸臆间炽热，满涨，酸楚委屈，高兴开怀，豪情与志满，让她想要长啸一番。 “小鸡，陪我喝酒！”她大声道。 小鸡立刻应声：“是，大人！” 甘霖结束，周围的修士逐渐散去，海中妖兽也沉没进深海中。 第250章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韶音敞开心胸，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顿酒。 这是玉不琢的故居。 没有多少遗留的痕迹，又仿佛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她飞升了。”踉跄着走在巨鲸背上，提着酒坛，不必担心敌人来袭，韶音彻彻底底沉浸在喜悦中。 “祝大人仙界顺遂。”她喝着酒，口中喃喃，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期待，与不甘。 她没有飞升。 原是对仙界并无兴趣，那不过又是一个没什么分别，恃强凌弱，实力为尊的地方。 她在下界能与天道抗衡，可以缅怀故友，仙界有什么不凡，岂能吸引她？ 但如今不一样了！ 她敬重的玉大人，飞升了！ 仙界好玩吗？危险吗？大人需要左膀右臂吗？心头涌上了一簇火苗，愈燃愈亮。 她也想去仙界，去追上玉大人的脚步，看看那里有什么，究竟因何被称为仙界？ 烈酒入喉，烧得心肺肚肠都火热一片。 她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宽广海域，思绪迷蒙又热烈。 “飞升啊……” 小鸡在酒坛里沉沉浮浮，不时咕嘟咕嘟冒泡泡，听到这里，它大声说道：“大人！您一定能飞升的！” 大人还要带它去仙界呢，嘿嘿！ 到时候，如果遇到前主人那个薄情寡义的，它绝对装作不认识！ “破鼎，你到时候可别忘恩负义！”它暗中告诫乾坤鼎，“别忘了是谁把你补好的！” 乾坤鼎懒得理它。 小鸡是一丝生灵的散魂，心智不全，活得虽久，却没怎么遇到磨砺。 乾坤鼎是天生的器灵，更在万载岁月中，经历了数任主人，与世事变迁。 “你说话啊！”小鸡吵它，“你不会还记得那个薄情寡义的家伙吧？你给我发誓，心里只有大人一个人！” 乾坤鼎：“你喝多了。” 小鸡顿时气得飞起来：“我能喝吗？我喝一口了吗？你讽刺我！你这个坏东西！” 它骂骂咧咧的，一不留神嘟噜出声，被韶音听见了。 “在吵什么？”韶音眼神微微迷离，笑意慵懒。 小鸡飞到她身前，正对着她的面庞，认真道：“大人，小鸡一定陪着你，只陪着你，永远不离开！” 这话让韶音的酒醒了三分，她定定注视着面前，忽而轻轻笑起来，抬起手，抚了抚炼妖壶：“好，多谢你。” 小鸡不再理会乾坤鼎，飞在韶音周围，一会儿说说话，一会儿哼哼曲。 韶音喝了几坛酒，自己都记不清了。 酒喝完了，人也醒了。 “不知道大人给我留了什么？”她好奇将神识探入储物戒。 玉不琢最后离开之前，飞过来几朵金色光点，在储物戒外面盘旋几圈，主动钻进去了。 她神识探入，在其中找了一遍，并没看见什么金色光点。 “咦？”她挑出一只小铃铛，“之前似乎没见过？” 为了在渡劫区域外布阵，她之前把储物戒中的东西都浏览过一遍。 这只小巧的，不过龙眼果大小，通体颜色说不上来的铃铛，似黑，又似银，还似玉，隐隐光华流动。 “这是什么？”她托在掌心，研究起来。 晃一晃，并没有声音。 弹一弹，也没有铃铛应有的清脆声。 “大人留此物给我，想说什么？”她万分笃定，储物戒之前没有这铃铛，必然是那几朵金光融成。 只不知是什么？ 小鸡围着她的手掌，飞过来，飞过去，也没认出来。 “莫非是联络用的？”韶音猜测道。 玉不琢飞升去上界了，仙人之躯无法下界，这难道是用来传消息的？ “不应如此。”她很快摇头否定了。 仙人之躯无法下界，她就算把消息传过去了，又能如何？没什么用啊！ 莫非，等她飞升后，一同去往仙界，便能用这铃铛了？ 这样想想，还是很有可能的。 “大人啊大人。”她对着铃铛说话，“不知你能听到吗？我现在没什么事，你在上界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说完，她轻轻笑了笑，而后挥动灵力，削下一缕发丝，编成一个手串，将铃铛挂上去，戴在腕上。 她如今化神大圆满境界，许多材料其实比不上她身躯的强度。 黑色手串，似金似玉，颜色变幻的小巧铃铛，她晃了晃，并没有声音发出，又似乎有风声涌动。 她心满意足，眺望远方海面，一望无际，海水颜色暗蓝，古老而深沉。 转身回到石屋，从里面拿出玉不琢打坐的蒲团，往储物戒里一塞，便飞身而起：“走了！” 玉不琢，别过！ 巨鲸海妖在身后愈来愈远，渐渐四周天地俱是空茫。 韶音途径玉不琢渡劫之地，此处还有三三两两的修士没有离去，也可能是后赶来的，想要参悟天地间残存的道法。 韶音没与这些修士交流，悄无声息，回收之前布下的阵法，以及还能用的材料。 “可恶！” 想到当时，有个老不死的居然没惊动阵法，穿进渡劫中心，差点惊扰到玉不琢，韶音就来气。 “大人，让他们赔！”小鸡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当即叫嚣道：“等大人突破渡劫，叫他们统统十倍赔偿！” 别百倍了。 这些材料的珍稀程度，整个修真界挖地三尺，不见得能寻到百份。 “好！”韶音振声，“你帮我记着，到时候提醒我！” 小鸡开心道：“是，大人！” 海域茫茫，飞行许久，前方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 韶音脑海中打开地图，只见代表她的红点在缓慢移动，前往青洲的方向。 圣城在青洲。她不去圣城，好容易逃出来了，没有再自投罗网的道理。 但圣城的附城，依山城却是要看看的。 顺便路过有凤城，跟秦野见一面——分身跟他见过了，等同于她见过了，但朋友见面需要什么理由吗？ “大人，我们去哪儿？”小鸡问道。 韶音随口道：“先抓个傀儡，然后去依山城。” 她这个纯阴之体吧，只怕一检测一个准。这却不难，搞一具傀儡化身就是了。 “大人，这次让我来！”小鸡自告奋勇，要雪前耻，“之前是我有伤在身，现在我好了，一定给大人炼一具忠心耿耿的傀儡！” 韶音并不想要。 小鸡炼制的傀儡，灵动有余，相当于加了忠诚属性的下属。 她自己炼制的傀儡，没有自我意识，可以承载她的神识，为她所操控，更好用。 “好。”不欲打击它的兴致，韶音答应下来，“回头抓几个元婴，给你炼。” 化神不是那么好找的——化神修士，都能做一城之主了。 小鸡得她应允，很是高兴，叽叽喳喳跟她闲话：“大人，你抓个妖兽，让它送我们上岸。” 她自己飞，不累吗？再说，论起速度，海中妖兽并不逊色多少。 “好。”韶音回答道。 分出一丝神识，搜寻下方海中的妖兽。 更多心神放在地图上，只见代表叶辰的绿点，正在往圣城的方向靠近。 他去圣城干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来海上观飞升雷劫？ 两人没什么过不去的结，何况之前心系玉不琢，她都没好好跟他说句话。 这样想着，韶音拿出传音玉，神识探入其中。 青洲的上空。 身穿白衣的女修，疾速飞行在空中。 玉骨仙姿，墨发如瀑，容貌清丽绝俗，然而面容极为清寒。 她腕间佩戴着一个青色的手环，似金似玉，形似小蛇，口尾相衔。 此刻，那小蛇居然说话了：“她找你！你不接吗？” 女修面无所动，神情清寒，修长玉指在腰间碰了碰，又收回来。 “矫情的你！”小蛇骂道，“倘若她找你有事呢？” 话音未落，修长玉指一翻，掌上立刻多了一块传音玉：“音音。” 容貌清丽的女修，张口却是充满力量感的男声！ “你在哪儿？”传音玉中传出声音。 叶辰没答，只问道：“音音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海上，韶音挑了挑眉，“你忙什么呢？” 叶辰笑了笑，说道：“一点小事。” 小事？圣城有他什么事？ 观察着地图，确定他就是往圣城方向，韶音觉得这小子要搞事。 搞事带上她啊！ “我去找你？”她直接开口道。 另一头，穿行在风中的清丽女修，面上情不自禁地舒展，绽开笑意。 眼神明亮光彩，说道：“好啊。” “那我去哪儿找你？” 叶辰道：“你来圣城。但是要迟两日，等我先办完事情，你再来找我。” 韶音好奇他要办什么事，但既然他两次都没说，她便也不追问：“行。到时候联系。” 反正她离得远，飞过去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你确定不生气了？”她问了一句。 叶辰笑起来：“我哪儿敢呀？谁敢生柳仙师的气？” “你倒是不敢。”韶音轻哼，“你不是直接走了吗？话都没留一句。” 听到这里，叶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来。 他是没跟上，但她不也没回来找他吗？ 这话他没说出来，手指握紧传音玉，只笑道：“哎哟！我忘了，音音别跟我计较。” “我没跟你计较。”另一边，韶音正色道：“我欠你一声对不住。” 叶辰飞在空中，身形一晃，差点掉下去！ “音音何出此言？”他莫不惶恐道，“本就是我的错，是我不识大体，音音杀他乃顺应天理，主持公道，乃正义之举！” 第251章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花了数日时间，终于看到陆地的影子。 韶音微微怔神。 这片大陆，是云洲。也是她走出来的地方，柳家的所在地。 自从当年离开，她真的再也没有回去过。 狠了狠心，她移开视线，继续向前，从青洲的边岸登陆。 “大人，怎么绕远路了？”小鸡不解道。 小鸡没有修真界的地图，但它挂在韶音的腰上，看出来她没有飞直线。 “这边风景好。”韶音说道。 小鸡没来过，便应声：“原来如此。” 韶音从青洲上岸，按照地图，一路直飞向有凤城。 印象中，有凤城才刚开始建设。然而这次抵达城门口，已经有守卫排列，陆续向进城的修士收取入城费了。 “人还挺多。”看着颇欣欣向荣的景象，韶音不禁高兴。 秦野是城主，他的城池发展得好，她当然乐见。 以灵力遮掩面貌，韶音与其他修士一般，交了十枚灵石的入城费。 进了城，只见道路不同于其他城池的横平竖直，而是四面八方通向一处。 与多年前见过的风夕城的格局，渐渐重叠上了。 “倒也好。”她暗赞道。 当年的风夕城，是一座大城，生活着百万之数的居民。城池虽然毁于一旦，但地基等还在，恢复比重建要快捷。 秦野是个会过日子的，哪怕有玄天剑宗在背后支持，也是一块灵石掰成两块花，能省就省。 “秦野。”来到城主府门前，她神识探入其中。 未几，一道身穿蓝衣的人影，匆匆飞出府。 “你怎么来了？”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影，面上混沌散去，露出真容，秦野喜出望外。 韶音笑道：“怎么？不欢迎老朋友？” 秦野笑骂道：“还不进来！” 喜上眉梢，引着她入府：“你又不是没来过，还特地叫我出来接，架子不小。” 又跟她抱怨：“你知道我有多忙吗？” 以为城主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闭门修炼就行吗？ 也许其他城主是这样，但秦野刚建立有凤城，还没培养出可靠的班底。 大事小事都得抓，他从白天忙到晚上，又从日落忙到日出，要不是修士不用睡觉，他得累死！ 韶音听他抱怨连连，觑了他一眼：“是吗？但我瞧着，你气息较之前凝实了不少呢。” 这可不像是没空修炼的样子啊！ 秦野听得一噎，美丽极致的脸上，欲解释，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罢了。” 他能说什么？ 【守护】是他的剑心。只要他一心为守护，守护这座城，守护一城居民，那就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看把你委屈的。”韶音又觑他一眼，“究竟哪句话冤枉你了，你倒是说啊？” 秦野顿时瞪眼，抬手敲她脑袋上：“阴阳怪气什么？以为你修为高了，我就不敢教训你了？” 这孩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没想到韶音挨了一记，却不服气道：“秦野，你别忘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两百多岁的那是金仙。他，秦野，才多大啊？ “你——”秦野恼羞成怒，面皮涨得通红，想要教训她这个口没遮拦的，偏偏想起他受过她大恩。 脸色变了变，他佯怒哼了一声，负手迈过门槛，往客厅里走去。 韶音笑嘻嘻地跟进去。 “你的事情忙完了？”坐下后，秦野问道。 她一看就是大忙人，忽然来有凤城，秦野希望她是顺路，并没有遇上什么难事。 “我能有什么事？”韶音否认道，“我刚从海上回来，前几日有位渡劫修士，渡劫飞升了。” 秦野一怔，声音顿时变了：“渡劫飞升？！” “消息还没传回来吗？”韶音挑眉，“嗯，数千年来，仅有的一例，是名器修。” 秦野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坐不住，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左手攥攥右手，右手攥攥左手，语无伦次地道：“飞升！竟然有修士飞升了！” “世间当真有飞升！” “待来日，你我也能飞升吗？” 他激动，兴奋，又渐渐平静下来，脸上满是遗憾。 韶音笑着，递过来一枚留影石：“我录下来了，你看看。” 秦野一愣，视线几乎黏在留影石上，近乎痴迷地走过去，捧起留影石，感激地看她一眼，便投入进去。 留影石只能留下当时的影像，记录不了半点儿气机。 但即便如此，暗沉的海域，如江河倾倒而下的雷霆，壮观的声势，还是令人看完之后，久久难以平息。 “怎么样？够意思吧？”韶音托着腮，笑吟吟地望过去。 秦野整了整神情，将留影石还回去，说道：“我前些日子，派人去了一趟柳城。” 韶音顿时一愣，慢慢整个人坐直了：“是吗？” 秦野有些看不上，伸手点点她，才道：“我脱不开身，让宗门中的一个师侄跑了一趟。” 玄天剑宗的弟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历练了。 信是他亲笔写的，写当年无奈重伤，才断了音讯。 实际上他差不多死过一次，否则与柳家的契约，必然不会断掉。 他解释了一番，这些年他身受重伤，无法回信。又说小丫头挺好，就是有些傲气，被师父扔进宗门秘境中历练，短时间内出不来。 都是谎言。 但实话不能说，什么都不说也不行，秦野写这封信时，委实叹了些气。 最终，他稳稳写下满是谎言的信。小丫头不回头，必定是担心祸及家族，但总是隐瞒消息，让族中当她死了，有负柳南宇、崔少瑜的父母之心。 “多谢你。”韶音站起身，冲他行了一礼。 秦野斜起眼睛，冲她哼了一声：“我总是比你大些年岁。” 韶音这次没跟他争执，询问道：“不知我家里如何？” 秦野顿了顿，才道：“挺好。与你离家时，几乎没有变化。” 柳城是偏远小城，城中大多数是姓柳的，几十年的时间远远不够一个家族发生阶级性的变化。 家主还是柳南宇，他与崔少瑜同为金丹修士，夫妻感情和睦。 家族没上升，也没跌落。 “柳老祖曾经回去过，与你爹娘说了些话，他们二人得知你还活着，只是柳家的其他人不知晓。” 因此师侄带信拜访时，柳南宇夫妇只是高兴，倒没有喜出望外什么的。 他们知道女儿还在世上，只是一时不便回来。 韶音听他说着，不时点头，最后问道：“他们可有写信，托你师侄带回来？” 秦野摇摇头：“不曾。” 撒谎。 韶音定定看了他两眼，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话间，有侍女进来上茶，秦野连忙移开视线，后背上凉飕飕的，在小魔星面前撒谎可真难。 他说了那么多句真话，就这一句谎言，都差点瞒不过去。 “来，喝茶。”他热络道，“这茶采自玄天剑宗，万仞峰上，被剑意日日磨砺，冲泡的茶水都充满剑意。” 韶音好奇道：“是吗？那是怎么样？会割舌头吗？” “噗嗤！” 笑出声的，是端茶送点心的侍女。 韶音朝她看了一眼，觉得有些面善，便从储物戒里摸了几枚灵果，朝她递过去。 侍女行了一礼，然后高兴上前接过：“多谢前辈。” 喜滋滋走了。 “这个侍女，是不是姓李？”等人走了，韶音扭头问道。 秦野只要她不问柳家的事，都很放松：“不错，是玄天剑宗新一代的弟子，天赋一般，但做事机灵，被我调来身边历练。” 这个侍女名叫李怀由，走关系进来的，按她的天赋本来进不了玄天剑宗。 但她很会为人，在弟子中口碑很好，倒是许多人愿意指点她。 又很仁义，筑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中，把奶奶和姐姐接出来，安置在玄天剑宗的地盘上。 秦野要建立有凤城，把门中的小弟子都喊来历练，但最终留下来，甚至被他留在城主府的，不足十之一二。 “原来如此。”韶音点点头，有些欣慰。 李怀由是李逢春的后人。李逢春是凤于飞的老铁。她能够弄到凤凰精血，救回秦野，正是靠着他们。 多年前的记忆，从脑海中浮出来，让她有点懒洋洋的。 原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认识了许多的人。 倒是小丫头，没认出她来。 但韶音不会怪她。她自城主府门口，一瞬间露出真容，让秦野认出后，就再次混沌覆面。 有凤城是秦野的地盘，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信，包括城主府中的人。 “没别的事，我就来坐坐。”喝完茶，她起身道：“我走了。” 秦野有些舍不得，难得与故友相见，之后他又要投入不见天日的事务中了。 “我送送你。” 两人出了城主府。 李怀由正提着篮子，飞快从两人身边走过，匆匆叫了声“师叔祖、前辈”，脚步几乎迈出残影。 “她干嘛去？”韶音问道。 秦野道：“给我的灵宠喂饭。” 原本养着龙鱼的湖中，重新蓄满水，中间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凶兽雕像，而凶兽就住在雕像的空心里面。 它每天要吃很多烤鱼，送晚了，送慢了，味道差了，都会找秦野发一顿脾气。 “这个雕像……”路过湖边，韶音看到了巨大的雕像，不由得停下脚步。 “是我那灵兽。”秦野捂住脸，“一点儿也不威风。是吧*？” 第252章 无凰被抓到了！ “大人，这不是那小兽吗？”小鸡的声音惊诧响起。 它也认出来了。 “看上去不太一样。”韶音说道。 小鸡也道：“这家伙，染毛了？有眼光，黑色才是最好看的颜色。” 有品位的人，都喜欢黑色啊！ 玉不琢就一身黑衣。 它生蛋鸡的容器，也是一把黑色的壶。 “我能去看看它吗？”韶音忍着嘴角抽动，扭头问旁边。 什么黑色最好看？ 白色毛茸茸才是最好看的！ 秦野不是小气的人，但此刻有些为难地道：“它脾气不好。” 这是一只凶兽，他说是自己的灵宠，不过是对外而言。那小家伙不承认的，一直把他当人族坐骑。 一个不合心意，就把他挠一通，更别提其他人了。 “无妨。”韶音说道，“以我如今的修为，一只灵兽便伤到我，也不用出去混了。” 秦野一想也是，便道：“那走吧。” 打头往湖中心飞去。 韶音跟在后面。 湖风含着浓浓的水汽，从耳畔擦过。 她想起分身上次来有凤城，无意中碰到了一团凉津津的东西，就在秦野的肩上。 她当时就想到了瑞兽，只是没敢认——瑞兽在沧澜秘境，除非它跑出来了。 谁知，它借秦野的口，试探她，让韶音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这藏头露尾的小家伙就是瑞兽。 只是今日一见，这黑黢黢的雕塑，又让她不敢认了。 转瞬间，两人抵达湖中心。 雕塑坐落在一个很大的平台上，四周被栏杆围住，最中间就是雕像，足有十几层楼那么高。 最下方，有宽敞的入口，只是入口处有隐隐的灵力波动，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 “嗖——” 忽然，一道破空声从入口处，疾飞向面前。 下一刻，韶音面前遮掩容颜的混沌，被什么扫开。 她眯了眯眼睛，再次以混沌覆面，而后抬掌，以灵力拘住前方。 “哼！是你！”只听吱哇乱叫的声音，颇为耳熟。 灵力束缚之中，渐渐有什么现形，黑黢黢的一团，长长的毛发遮蔽全身，看不出哪是头、哪是尾。 “哎！哎！”秦野见状，忙制止道：“它有些顽劣，但没恶意，你别伤到它！” 又对黑黢黢的凶兽喝道：“什么人你都惹！我可告诉你，这位贵客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到时她把你剥皮抽筋，我可救不了你！” 这凶兽平时就没大没小，极没分寸，秦野说了它不听，此刻借机教训它。 那凶兽吱哇乱叫：“你还想剥我的皮？你还想抽我的筋？你，你好大的胆子！” 它激动极了，浑身的长毛乱飞。 韶音便收回灵力，改为将它抓在手中，任由它啃咬着自己的手掌，半天也没啃破一层油皮。 “好久不见啊。”她说道。 瑞兽不搭理她，只一味抱着她的手撕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极凶！ 倒是一旁的秦野看得愣住了：“你们，认识？” 瑞兽喉咙里发出愤懑声：“本大人才不认得这种忘恩负义，没眼力见，无情无义的人！” 韶音就笑：“我也不认得这丑了吧唧的黑黢黢。” 正在啃她手掌的瑞兽，浑身长毛一震，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它龇牙，露出极凶的表情：“你敢说瑞兽大人不威武！” 黑色，多么深沉而富有威严的颜色！ “你这不长眼的人族！” 它气得大骂，又飞到韶音的肩膀上，抓着她的头发撕咬。 它反正咬不疼，韶音就随它了，对秦野笑道：“嗯，认识。” 秦野想了想，恍然道：“沧澜秘境？” 韶音笑着点头：“是。” “原来如此。”秦野好笑道。 他想起上次，她以凤昊天的身份出现在有凤城，这凶兽的表现就挺怪异。 又想起凶兽经常指桑骂槐，说什么人族无情无义，不知好歹，他本以为它在阴阳自己，现在想想，估计是韶音惹到它了。 “那你……”他眼神一动，想说把它带走？ 他事务繁忙，没有多少时间陪它。它生活在湖中心，虽然有人给它送饭，但孩子哪能拘束在一个地方？ 这凶兽明显还是幼年期，小丫头……早已经长大，纵然脾气恶劣些，但看凶兽如此惦记她，可见曾经相处不错。 “嘘。”韶音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 然后把瑞兽从头发上揪下来，往雕像里面走去：“让我看看，你现在住猪窝还是狗窝呢？” “你说什么？！”瑞兽又被气到了，“我是瑞兽大人，不是禽兽大人！” 它住的，当然是瑞兽窝！ 韶音忍住了，没笑出声。 小鸡就不行了，笑得整个炼妖壶叮叮当当，撞在乾坤鼎上：“哈哈哈哈！” 瑞兽听见了，一爪子扒拉过去：“你敢笑瑞兽大人？” 小鸡对它还是宽容的，谁会跟一个幼崽过不去：“当然不是，怎么会？我很高兴跟瑞兽大人重逢，才笑起来的！” 瑞兽很好哄，当即哼了一声：“见到你，瑞兽大人也很高兴。” 当年在沧澜秘境，韶音修炼的时候居多，大部分是小鸡在陪伴它。 “只限你！”它恶狠狠道，“不包括有些薄情寡义的人！” 它气啊！ 到现在都气！ 韶音如果看不上它的地盘，不愿意留下来陪它，那不能把它带出来吗？ 外面这么好玩！ 她就自己出去玩了，把瑞兽大人独自留在秘境中，像话吗？ “你这里还不错。”韶音进入雕像内部，打量过一遍，“很干净，整洁，还有书籍，食物，床铺，玩具。” 玩具是李怀由让匠人做的，各种哄人类小孩的玩意儿，都被她采买过一份，堆在这里。 这里就像一个空荡荡的游乐场。为什么说空荡荡？因为只有它自己住在这里。 “我马上要走了。”韶音说道，瑞兽一愣，随即又要发火，她紧接着道：“你要跟我走吗？” “哼！”瑞兽猛地重重哼出声，“怎么可能？谁要跟你走？” 韶音便点点头：“嗯。那我陪你玩一会儿，等下我们就别过。” 瑞兽一听，急眼了，又开始捞住她的头发撕咬。 “喂，你别冲大人撒气。”小鸡看不过去了，“我跟你说，大人是个木头疙瘩，你反着说话，她听不懂的。” 木头疙瘩？ 韶音没反驳，只瞅着瑞兽问道：“你要跟我走吗？” 不等它回答，就说道：“不跟我走也好，我可能照顾不好你。” 她之前没有把它从沧澜秘境哄出来，就是担心照顾不好它。 如今她修为虽然强了，但仇家也很强，遇上一个，就是风雨不宁。 “谁要你照顾？”瑞兽叫道，“瑞兽大人会照顾自己！你们人族，照顾好自己就行！” 韶音便改口：“我怕伺候不好你。” 一句伺候，捋顺了小家伙的毛，它毛茸茸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嫌弃：“你们人族，就是笨手笨脚的。” “不过，”它一扬脑袋，“本大人心胸宽广，忍了便是。” 韶音立刻把它抱起来，狠狠吸了一口：“你真要跟我走？想好了？跟我在一起，可是很危险的。” “瑞兽大人会怕吗？”被她抱起来，脸埋在背上，瑞兽不自在地动了动，“大不了瑞兽大人，见机逃走就是。” “瑞兽大人真是英明睿智。”韶音埋在毛茸茸里，赞道。 仿佛又回到了沧澜秘境中的时候。 瑞兽扭了扭，把她脸抵开，视线望着周围，抱怨道：“这里不好玩。” 虽然有人给它送饭，有人陪它玩，但是这里真的不好玩。 “好吧。”韶音没多说什么，摸摸它的脑袋，“那你跟我走。不过，你要跟外面那个人，好好道别。” 瑞兽一扬头：“知道了。” 瑞兽大人心情好。 外面那个人族，虽然笨手笨脚，到底为它建了一座城。而且，城建好了，这女人不就出现了吗？ 刚还求着它跟她走。 秦野站在雕像外面，并没有干站着，他的城主令牌不时亮起，处理一些紧急事务。 韶音与瑞兽走出去，见他在说话，就没有打扰。 直到说着说着，他脸色怪异起来。一边对令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一边往韶音看来。 “怎么了？”等他结束对话，韶音问道。 秦野握着城主令牌，上下打量她一遍，脸色古怪道：“听说，无凰被抓到了。” “什么？”韶音顿时诧异，又觉可笑，又不禁同情，“谁被抓了？” 她好端端在这。 哪个倒霉催的道友，被上三宗误当成是她，给抓了？ “说是‘无凰’被抓了。”秦野跟她解释起来。 自有凤城建立后，因为规模和地理位置都不错，因此上三宗送来一套检测阵法，要他在城门口设立。 上三宗非要抓到无凰不可，在所有还算有些规模的城池门口，都设立了检测阵法。 小城小镇则没有，那些几乎算乡下地方，没有任何资源，无凰不会去的——去了，就等于自囚于禁灵之地。 但秦野是谁？玄天剑宗，掌门弟子。他主掌的城池，岂会设立这可笑的阵法？ 上三宗那边不乐意，但秦野仗着有后台，直接不让布阵。 双方僵持很久了。 不过，秦野到底是散修出身，混过江湖，没有跟上三宗的使者撕破脸。他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就是不允安装阵法。 要打，奉陪。要闹，奉陪。要吃要喝，也奉陪。 第253章 我事情办完了，你来圣城找我。 想要弄清楚很简单。 韶音与秦野，折返城主府，在客厅见到了喝茶、吃点心，并拿稀有灵果逗侍女的上三宗使者。 那使者见到门口进来两人，立刻收起不正经的模样，正襟危坐，淡淡说道：“秦城主来了。” 秦野没答话，只往身旁瞥了一眼。 韶音立刻散发出化神修士的气息，澎湃而汹涌地朝对方笼罩而去！ “砰！” 那女修瞬间跌下椅子，狼狈地坐在地上，惊惧交加地看过来：“阁下是什么人？！” 她虽然是上三宗弟子，但只是金丹修为。 即便是上三宗，要在整个修真界，每个城池都布下阵法并看守，也没可能尽派出大修士。 再说，派出大修士也没用。那无凰可是能硬刚大乘修士，还全身而退的人！ 只要检测到无凰的气息，禀报上去，自有众多元婴、化神修士前来缉拿。 韶音抬手，将她凭空提起来，问道：“无凰抓到了？” 女修不知他是什么人——韶音此刻换上了凤昊天的身份——但世家出身，傲气刻在骨子里，哪怕对方是化神修士，亦强撑从容。 “阁下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上三宗弟子出手？”她强撑厉色，不答反问。 韶音淡淡道：“本尊问你什么，你最好老实回答。” 她面无表情，眼神毫无温度，看过来的视线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株小草，没有任何在意。 女修顿时怂了，声音软了少许：“还请前辈放我下来。晚辈倘若知道，必不敢隐瞒。” 韶音松手，“砰”的一声，女修落在地上。 她踉跄一下站稳了，朝韶音拜了下去：“多谢前辈。” 韶音便道：“无凰抓到了？” 不知前辈是无凰的什么人？女修心里想问，但化神修士的强大威压，令她明智地没有多嘴。 “是，不久前抓到了。”女修回答起来，“她胆大包天，敢闯圣城，被城门口的阵法检测出来。” 韶音微微皱眉：“当真是她？” 女修傲然道：“不可能错的。” 这倒不是上三宗多清明公正，以免冤假错案。而是，万一有人做了无凰的替罪羊，怎么办？！ 那无凰，奸诈狡猾，又极擅长蛊惑人心。哄一些没脑子的，替她认罪，可谓手到擒来！ 那样岂不是放过了真正的无凰？ 上三宗的面子往哪放？ “你详细说来。”韶音淡淡道。 女修不敢隐瞒，应道：“是，前辈。”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 本来一切如常，但是圣城门口的检测阵，忽然发出警报声！ 当时城门口并没有人，所以是什么让检测阵发出警报声？ 守卫立即上报，很快有上三宗的弟子从圣塔中出来，在城外检测，以为无凰可能隐身了。 直到圣城中，安放在角落里的隐蔽阵法，也传来了警报声！ “人在城中！” 上三宗弟子立刻入城，根据警报声，锁定了嫌疑者，是名女修，看着模样并不似无凰。 “无凰，你今日插翅难飞！” 样貌是可以伪造的，当执法队弟子也抵达，拿出法器扫过，那女修顿时露出真容，正是无凰的样子！ “是吗？”听到这里，韶音皱起眉头。 谁跟她长得一样？ 不仅长得相似，而且是纯阴之体、水灵根？天下间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是！”那使者女修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有错的！” 要说那个无凰尊者，很是有本事，她入城时居然躲过了阵法的检测。 只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可能是法宝失效了，所以城门口的阵法后知后觉地报警，城中的检测阵也响了起来。 “她当时还不承认。”女修继续说道，这都是她从朋友那听来的细节，“但谁不知道，她极擅言辞，口舌犀利？” “执法队、还有三宗的弟子们，都不跟她口舌争辩。” 直接打起来了！管她认不认！ “你们就不怕抓错人？”韶音皱眉道。 女修解释道：“没有抓错人。那个无凰，她有一招隐蔽的法术，是一枚黑白双色的小球。凡被沾上，便修为倒退。” 韶音心头一震，眸光犀利起来。 只听那女修说道：“她反抗时用出了这招。除她之外，还有谁会呢？” 又说道：“她倒是厉害，十几名化神尊者包围，都没能按住她。” 女修的口吻，不乏惊叹感慨。 无凰尊者，也不过是化神修为啊！同境界的修士，十几个，都压不住她！ 这可是上三宗的化神修士！不是外面那些，天赋、法宝、神通都平平的化神！ “打翻了两条街，她最后终于落网了。”女修嘘了口气，很放松的样子，“被北斗的一位尊者，收入塔中。” 十几个化神尊者，压着“无凰”打，都打不赢。还是借着法宝，才终于收服。 韶音皱着眉头，只觉得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谁会有她的时间小球？ 那不可能是巧合，时间之力是她在沧澜秘境所悟。没可能别人跟她悟得一样的神通，而且表现形式也一样！ 那必定是她送出去的时间之力！ “前辈，可还有其他事要问？”女修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问道。 韶音看她一眼，摇摇头。 女修立刻开溜！ 什么悟道茶，她不要了还不行吗？ 反正无凰被抓了，她可以回圣城，不用待在这犄角旮旯，女修的身形越来越轻快。 客厅中。 “被抓的那个……”秦野眉头紧皱，“是什么人？” 他怀疑此事是上三宗的自导自演。 但目的是什么？吸引真正的无凰，去圣城查探消息？ “我要去看看。”韶音神情凝重，对他道。 这事充满疑点。 如果对方没有用时间小球，她也会倾向于相信，是上三宗的自导自演。 但不管怎么样，对方顶着她的名号，而且上三宗到处安置的阵法都撤走了，这事图谋必然不小！ “那你保重。”秦野担忧地道。 他帮不上她什么。 修为不够，身后还有一座城池要管理。 “没事。”韶音对他笑道，“我上次都逃出来了。这次难道会失手吗？” 她摸了摸腰间的乾坤鼎。 乾坤鼎轻轻震动。 上次乾坤鼎是久经沧桑，非全盛状态，尚且为她挡住化神修士的自爆。如今玉不琢将它重新修补，大乘的威压也挨得住！ 至于渡劫修士？哪个不要脸的，竟来为难她区区一个五十来岁的晚晚晚晚……晚辈？ “休要张狂！”秦野听不得她如此狂傲，手抬到半空，又放下了，脸上还写着要揍她的神情，“你低调些！” “知道了，知道了。”韶音对他挥挥手，转身就往外飞去。 既要别离，不必啰哩巴嗦。 修士寿命悠久，分离才是常事。若能重逢，便为一大快事。 她身形迅速，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秦野叹了口气，往城主办公的殿宇走去。 来到办公桌后面，站了站，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封信。 皆是打开的状态。 一封写给“长老，金仙”，一封“吾儿，柳韶音”。 他神情复杂，再次轻轻叹气。 他小人之心，擅自看了信。 秦野生着一张美丽极致的脸，然而性情并不温柔纯洁，他颇冷酷地绽放凌厉剑意，将两封信绞碎成齑粉。 她未必在意，那便他来当坏人。 * 韶音出了城，便沿着地图，一路往圣城飞行。 秦野可能瞒了她什么，但他不会骗她，所以柳家、父母皆安好。 这就够了。 “你保护小毛团。”她对乾坤鼎说道，“小鸡和小毛团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这话是她私底下对乾坤鼎说的。 若是当着另外两个的面说出来，它们一定不同意。小鸡骄傲，小毛团更是。 但乾坤鼎却道：“大人恕罪，恐不能听从大人吩咐。” “怎么？”韶音问道。 乾坤鼎回答：“我会优先保证大人的安危。” 它话不多，但从来沉稳有力，少有不遵守。 “保护好它们。”韶音淡淡道，“也保护好你自己。” “如此我才能后顾无忧。” 乾坤鼎久久未答。 “算我拜托你。”韶音说道。 乾坤鼎长长叹了口气，答道：“是，大人。” 见它同意，韶音轻轻放下心，然后拿出传音玉，联络叶辰。 她怀疑是叶辰。 她曾送过时间之力，给秦野送过，给叶辰送过，给柳老祖送过，给问心师兄送过。 秦野刚见过，老祖才元婴修为，师兄重伤在闭关。 是叶辰吗？ 她心中不由得浮起忧虑，还有气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被追杀得无路可走了吗？他要把自己搭进去？ “音音。”很快，传音玉有回应了，传来的正是叶辰清朗的声音。 韶音一怔：“叶辰？” 她猜错了？不是他？ “是我。”对面笑道，“音音到哪儿了？” 韶音皱了皱眉：“你在哪？圣城？” “是。”叶辰回答道，“我数日前已经抵达圣城。” 数日前？那两日前“无凰”被抓？ 听她问起，叶辰从容答道：“是，我亲眼所见，‘无凰’被抓了。” ？？ 韶音一头雾水，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来，来圣城。”叶辰话音含笑，“我事情办完了，你来圣城找我便是。” 第254章 音音，我请你喝酒。 满腹疑惑，韶音前往了圣城。 “我们要去见养龙的？”小毛团天真地道。 “无凰”被抓，它没听太懂。她明明就没被抓嘛！ 小鸡要成熟许多，它担忧地道：“大人，会不会是陷阱？” 也许对面不是叶辰？是有人假扮叶辰？ 或者叶辰被操控了，有人借他的口，引诱她去圣城—— 如果这样能引她出现，使她现身圣城，上三宗的绝对地盘，那绝对能将她抓住！ 收回各城池的阵法而已，反正抓住她后也要回收，不过提前一步罢了。 若是真的，那么想出这个主意的，当真是个人物。 “不太可能。”但韶音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解释道：“除非叶辰被人抓住，而对方知晓他与我的关系。” 谁会知道呢？ 她在上三宗的时候，一直营造孤女人设，师父朋友都是宗门弟子。谁知道她与叶辰，关系匪浅？ “等等。”她脸色微变。 小二曾经跟他一起，为了布阵坑杀岁寒尊者，到处洗劫修士。 小二露出的是“无凰”的脸，叶辰露出来的正是本尊。 莫非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大人？”小鸡忧虑问道。 韶音心里不太平静，有些不上不下的，淡淡道：“到了就知道了。” 假如这是一个陷阱，那么正好见见背后的那个妙人。 ——捞叶辰？能顺手捞出来最好，捞不出来也无妨，他或有危险，但最终必然化险为夷，还能大获丰收。 远远只见一座洁白的城池，漂浮在空中。 壮观神圣，仿若天神居住之处，叫人望见不由得心生崇敬。 韶音远远放出一道神识，只见城门口的确没有检测阵，修士进城时只需要亮出身份牌，就直接进去了。 她拿出传音玉，联络叶辰。 “音音，你到了吗？”很快，叶辰的声音传出来。 韶音望着前方的城池，答道：“我在城外了。” “好，我去接你。”谁知，对面却说道。 韶音抿了抿唇，答道：“好。” 数息过后，一道修长身影自城内飞出。 韶音改变了身形样貌。 “音音！”来人生着一张俊美出尘的脸，望见她便笑得灿烂，对她招了招手。 韶音稍稍调整五官，在面上遮盖一团混沌雾气。 虽然无凰被抓住了，但她还是不要顶着这张脸为好。 来人很快飞至身前。 韶音将他打量几眼，疑道：“叶辰？” “是我。”对方笑道，“不过一段时日没见，音音不记得我了吗？” 紧接着他道：“是了。你不是她，你刚回来，那便不是一段时日未见，是许久未见了。” 他笑着望过来，神情温和，眼底充满笑意，怎么看都是叶辰。 他还知道她本体与分身的事。 “进城吗？”他朝不远处示意一眼，“现在城门口已经没有检测阵法了，你可自由出入任何地方。” 韶音心中一动。 “这是你的分身？”一边往城门口飞去，她一边问出疑惑。 他身上的气息，远远不如印象中的凝实，却又有着化神修士的高深。 “音音一眼就看出来了。”叶辰倒没否认，还满眼赞许。 韶音皱眉：“你的本体呢？” 说话间，两人来到城门口。叶辰亮出一块身份牌，便带着韶音进去了。 这是浮雪城主的身份牌，进入沧澜秘境之前，圣城正开宗门交流大会，他遇到受伤的沈浮雪，捡了个漏。 沈浮雪被他下了子母蛊，从此是他的下属。 身为二流势力，沈家修士，化神尊者，一城之主，“沈浮雪”的令牌非常好用。 “怎么样？”叶辰神采飞扬，“以后再没什么，能阻挡你的去处。” 韶音心中沉了沉，从刻满阴沉阵法的甬道中走出，站在灵石铺就的街道上，身形站定。 “叶辰。”她道，“你的本体呢？” 叶辰仍是笑着，伸手往前示意：“走，我们边走边说。” 他脸上绽开灿烂笑意，脚步轻快：“我这两日逛遍了圣城，发现一家酒馆，里面的酒很是不错。” 韶音心跳微微加快，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耐心飞快耗尽，一把拉住他喝道：“你人呢？！” 叶辰被她拉住，再也走不动一步，侧首望过来，神情仍是温柔的：“你好没耐心啊，音音。” “走。”他往前指了指，“一边喝酒，一边说。” 韶音死死拉着他，一步也不往前走：“回答我！” 叶辰见她这般倔强，无奈地伸出手指，抚平她眉头：“我本体好着呢。”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韶音要的。 她心里更沉了，眸中喷火：“被抓的是你？！” 如果不是他，从她问出第一句，他就立刻说清楚了。 他可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习惯，竟敢戏弄她。 “是我。”见她生这么大的气，叶辰讨好道：“不是我干的，我只是一个替身，你要发火，找那个混蛋本体去，我是无辜的啊！” 韶音抬腿就给他一脚。 踢到半截，又硬生生顿住，猛地收回来。 “带路。”她硬邦邦地道。 叶辰知道她生气了，忙殷勤上前带路：“这边，音音。” “我踩过点了，保管你喜欢。” “费用记我账上，别客气。” 又说：“我这两日有空时，还逛了逛各宗门的产业，给你买了几件法袍，还有几样有意思的法宝……” “闭嘴。”韶音冷冷打断道。 她一点儿不想听他说话，脚下走得飞快，叶辰被她强硬打断，脸上只是笑，紧跟在旁边，适时引路。 很快，抵达酒馆。 “音音，里面请。”他抬脚迈上台阶，“我在二楼定了雅间。” 小鸡暗中说道：“大人，这该不会是陷阱？” 它忧虑重重：“大人，真的要进去吗？” 又喊乾坤鼎，“破鼎，你劝劝大人。” 叶辰表现得怪异。他口中说，被抓的“无凰”，是他本体假扮。但他为什么这么做？ 上三宗有多深不可测，小鸡亲身领教过。大人那次能够逃出来，多亏云华，多亏问心的阻拦，多亏两次顿悟，多亏有时空之梭。 这样龙潭虎穴一般的去处，叶辰居然愿意主动进去？替大人送死？ 小鸡不相信。 乾坤鼎浑厚的声音透着忧虑：“你别说话。” “你说什么？！”小鸡怒了。 乾坤鼎耐着性子道：“大人的决定，岂是你我能更改？” 它们只是法器，不是大人的智囊。大人需要，为大人出工出力就是。教大人做事？小鸡才如此天真。 两器灵说话间，韶音已经进了酒馆，并登上楼梯，来到二楼雅间。 叶辰已经点好酒。 “音音，请坐。”他笑着伸手，示意道。 自己在一边落座，执起酒壶，为她斟满一杯，又为自己满上。 韶音落座。 扫过酒杯，一点儿心情没有：“说吧。” 叶辰脸上笑着，放下酒壶，那双盛满繁星一般亮闪闪的眸子，温柔又骄傲：“一直以来，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事。” “枉担了朋友的名头。” 韶音朝他看过去。 朋友？不提婚约？ “你做过。”心中紧了又紧，想骂他，然而看着他俊美出尘的脸庞，满含笑意的眼睛，“你做过。” 他不是没为她做过事。 沧澜秘境中，她神识受创，活死人一般，他搏命相护。 坑杀大乘尊者，这样找死的事，她叫他一声，他立刻来了。 韶音闭了闭眼睛，说道：“我会救你。” “别！”叶辰立刻竖起手掌，“你别救我。” 韶音看着他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怒气再次涌出。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救我。”叶辰被她喷火的目光，几乎在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故此在此等你。” 他笑得朗然，开阔。 仿佛并未置身险境，谈论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我以前想过，如果遇到危险，会希望你来，还是不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现在我知道了。” 他一点儿也不希望她来。 韶音几乎压抑不住怒火：“我没让你做这事！” 代替她被捕？替她遭受一切？ 她未必找不到躲开检测阵，瞒天过海的办法！ “我闲着也是闲着。”叶辰一脸傻笑，“你别生气，音音。” 韶音禁不住闭上眼睛。 但他一脸傻笑，满口傻话，还是印在脑海中。 “你——” 她气得，把桌子捏碎一块，起身想走！ 他这么想死，那就随便他！ “是真的。”不知死活的青年，偏还继续道：“我与你分别后，本来想到处走走。想来想去，不知道去哪儿。” 他煞有其事道：“后来我想了想，我这样一个草莽出身的散修，终我一生，不曾见识过上三宗的气派。不如，便去上三宗走走？” “但我在上三宗不认得什么人，我进不去。” 他一派轻松地说道：“这不就想借你的名头吗？” “音音别怪我。” “我保证不坏你名声！” 韶音拿起杯子，泼他一脸酒。 叶辰额前发被打湿，酒液顺着脸庞滑落，还想再贫嘴两句，见她着实气得厉害，终于安分下来。 他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把脸。 “音音别气。” “虽然危险，但我未必丢了性命。”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不分彼此。” 第255章 没有任何人注意她。 韶音望向窗外，心头一阵阵心悸。 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杀苏如非，偏要当着他的面，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嫉恶如仇。 她有意如此，重来一次还是会如此，可心中…… “音音？”叶辰轻声唤道。 韶音心中一颤，缓缓回头，对上一双真挚的眸子，喉咙却扣紧了，发不出声音。 答案并不光明，它冷而锐，像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 而现在听她说话的，甚至不是他本人。 “我会救你出来。”她吐字清晰，坚定有力。 救他出来，然后当着他的面，解释清楚。 “不要救我。”他神情认真，叮嘱道：“不要为我涉险。” 一只手伸过来，覆住她的，“相信我，音音。你曾逃出天阙，我未必不能逃出*北斗。” 这怎么一样？ 她逃出天阙时，犯下的事没有这么多，上三宗也没有如此恨她。 当时只有一名大乘修士阻拦她。但在她顶着大乘修士的威压，却逃出生天后，他们岂会用同样的阵仗看守他？ “听话，音音。”见她不语，叶辰软声道。 韶音冷冷抽回手：“不可能。你不了解我吗，叶辰？” 他们至少是朋友。 她最无法接受朋友遇险，尤其他因她才身陷囹圄。 叶辰看着她坚定冷硬的脸庞，仰天叹气，衣袖覆面。 是啊。他不了解她吗？ 迷雾，犹疑，不确定，诸多彷徨在心中一扫而空。 原来，她就是会救他啊！ 他期盼也好，不要也罢，她都会来救他。 他在她心中，有这样的分量，她是这样的人，他到底在不确信什么？ “好。”他忽然坐直身体，“既然如此，那我等音音。” “我会努力活到你来救我的那一天。” 他撑着一口气，绝不咽下，一定要等到她。 说完这话，墨发白衣，俊美凌厉的青年，便渐渐虚化，很快化为一团灵力，在厢房中盘绕数圈，尽散而去。 韶音抬手，接住一枚储物戒。 叶辰有一个仙品的储物空间，这储物戒是留给她的。 里面有传音玉，有沈浮雪的令牌，有十几套光华闪闪的法衣，有丹药，符篆，法器等。 “大人，叶辰他……”小鸡颤巍巍发声。 刚才它们都不敢说话。尤其韶音拿起酒杯，泼叶辰一脸，更让小鸡害怕了。 “还活着。”韶音淡淡道，“刚才是他的替身符，到期了。” 她用过替身符，知道怎么回事。 小鸡仍旧颤巍巍的，说道：“他，他真的，被抓啦？” 替大人被抓了？小鸡唏嘘不已。 这养龙的，对大人倒是忠诚！从今往后，它再也不说他坏话了。 韶音沉默，收起储物戒，没有离开，而是执壶，倒了一杯酒。 他那么热情地邀请她尝尝这家的酒。 “大人，我们怎么救他？”小鸡着急不已，忧心忡忡。 养龙的这么仗义，当然不能不管他啦！ “大人，我们要早点想出办法，不然养龙的……”小鸡欲言又止，没把后面的丧气话说出口。 叶辰不过是个化神修士，虽然已经是天下少见的大修士，但放在上三宗还不够看。 就算有条龙，但那条龙还是成长期，大乘修士抬手就能镇压。 当初岁寒尊者之所以死掉，是因为三个天之骄子，轮番消磨。 叶辰会死的。 “无凰”惹下祸事无数，把上三宗的脸面踩得稀巴烂，上三宗会怎么对“她”？ 韶音垂眸不语，慢慢喝完一杯酒。 叶辰不会死。 她知道这一点。但叶辰知道吗？ 他抱着何等心情，假扮她被抓住，置生死度外？ 在她跟前，他连一句“你我是未婚夫妻”都不敢提。韶音喝着清醇的酒，胃里翻江倒海。 “算你倒霉，”她喝完最后一口酒，起身，“遇到了我。” 酒钱已经付过，她顺顺利利地离开酒馆。 站在街头，来来往往都是高傲不凡的上等修士。修为，穿戴，法宝，全都跟散修们不一样。 偶尔有上三宗的执法队弟子走过，这些出身世家的弟子，一身行头更是不凡，姿态高高在上。 他们神情闲适，说说笑笑，毫无紧张感。 因为无凰被抓了。 旁人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在圣城惹是生非。 他们的巡逻就是走个过场，根本不必上心，路边的女修不值得看一眼。 韶音被地上铺路的灵石晃得睁不开眼，抬脚往城门口走去。 没有人拦她，出城时，没有任何一道异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如叶辰所言，她彻底安全了。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儿？”小鸡问道。 小毛团听不懂这些，早就在韶音喝酒的时候，窝在她肩头睡着了，透明的身躯一起一伏，散发着热烘烘的气息。 韶音被一团暖烘烘偎着脖子，望着广清开阔的天地，淡淡道：“收拾叶辰留下的烂摊子。” “啊？”小鸡诧异。 韶音吸了口气，说道：“无凰不是孤家寡人。‘她’被抓了，我们知道是假的，但别人不知道。” 首先，秦野知道。 其次，柳家不会担心，老祖和秦野都没有透露过她的消息，他们不知道，也不可能相信离家不到五十年的女儿，居然是化神尊者了。 问心师兄在妖族，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过去，而且她有分身在那边。 尘月应该回到宗门了，他修有无相目，又至大乘境界，能算到真相吧？ 还有谁？三师姐自从之前一别，就了无踪迹。 还有大师兄。他突破大乘，心结既破，必不会再回天阙，现在不知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得到消息？ 虽然一脉相承，但他会管她吗？他曾给过她一根剑穗，如果他想联系她，应该会联系到小一。 还有天阙的小弟子们。 当日他们联名，想法子为她求情，情深义重。听说“她”被北斗带走，会是何反应？ 还有散修们。 倒不是韶音自作多情。只是，想要抓她领赏的人虽多，但仁义无双，有情有义的修士也很多。他们又会如何？ “麻烦了。”小鸡听她仔细分说着，顿时跟着头大。 叶辰一心想还她自由身，没想这么多，韶音不可能为此怪他。 深吸一口气，动身往依山城飞去。 远方天际，一男一女联袂而来，与她擦身而过。 * 北斗，刑罚堂。 昏暗广阔的空间，黑雾盖顶，闪电密集，发出令人胆寒的炸响声。 一道修长人影，被银色锁链串起，吊在高空，与山峰齐平。 火焰将“她”吞没，如毒蛇吐信，将“她”烧得肌肤破损，殷红的血肉裸露。 不远处站着数道身形，身上皆是强大的气息，无一例外皆是化神修士。 “骨头这么硬？”其中一人开口，看向身旁，“再加一罚。” 身旁的是刑罚堂的堂主，当下道：“是，掌门。” 无凰的替身术，曾经来到北斗撒野。将神血的秘密，告知全北斗的弟子。 她杀了和光就算了！辱没北斗的名声就算了！可她捅出大篓子，至今门中仍有弟子出逃，北斗容不下她！ 随着刑罚堂主的出手，漫天阴沉毒雾中，凭空出现一道道剑影，朝空中的人影射去。 这些剑影从四面八方，成千上万道，穿过空中的人影，不时带出一蓬血迹。 “嗯哼！” 人影顿时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痛叫声。 北斗掌门有些满意，但又不够满意：“哼，骨头倒是硬。既如此，便享受着吧！” “七日后，自有幽冥冰境招待你！” 放下话，北斗掌门身形一闪，从空间中消失。 一宗掌门，事务繁忙，不必在此看一个阶下之囚如何。 何况，人已经抓到，便是罚她千年百年，又何妨？有的是时间来看她！ “无凰，你胆大包天，可想到有今日？”刑罚堂主身边，一名化神修士问道。 这人与和光相熟，虽不至于生死之交，但情分总有一些。 想到和光生前的屈辱，死时竟是自爆而亡，就看无凰很不顺眼。 那被吊在空中的身影，却低低笑道：“今日如何？你们还不是舍不得杀我？” 谁舍得杀她？ 她犯下的那些事，火烧冰封，穿心炼魂，不足以平愤！ 别说北斗了。等北斗这边出够了气，天阙、万虚那边还等着呢！ “你还嘴硬？”那名化神修士面色不虞，抬手就是一道风刃砍过去，“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风刃甩过去，瞬间在女修身上割出一道口子，很快又被火焰淹没。 她垂着头，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嘴硬到你寿元耗尽，灰飞烟灭，你祖奶奶都活得好好的。” 这话简直太可气，那名化神修士当下动了真火，抬手就要—— “且慢。”刑罚堂主拦住了他，“别杀了他。” 化神修士眼神不甘含怨，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来啊，来杀了我啊。”偏偏半空的人影，不知死活一般，竟挽留起来。 刑罚堂主生着一双冷酷而残忍的眼睛，颇兴奋又新奇地看过去：“你这女修，体质不错，本尊喜欢。” 刑罚堂研究出来许多酷刑，都没有人尝试过，一直不知道有多好用。 这下有意思了…… 被刑罚堂主如毒蛇一般盯着，叶辰只做没看见，低着头，龇牙咧嘴。 第256章 秋霜？没听说过。 半个月前。 宁洲极北之地，百尺冰原之下，忽然传来呼啸声。 “咔嚓——” 巨大而短促的裂响声，两道相拥的身影破冰而出，片片碎冰像颗粒不均匀的钻石，闪耀着璀璨的亮泽，纷纷坠下。 “我们出来了！”女子欣喜的声音响起。 “我们出来了。”男声沉稳中难掩激动。 两人并未落地，简单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往远离冰原的南方飞去。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女修有些担忧地说道。 她生着一张秀美的脸庞，偏偏双目蒙着一条寸余宽的覆带，竟是双眸有损。 男修生得高大伟岸，一手揽着她腰间，俊朗的面庞坚定沉稳：“如今你我皆化神，何处去不得？” 上三宗纵然势力庞大，然而他们如今俱为化神。打不过，总能跑得了。 “你说得是。”女修点点头。 两人飞跃冰原，跨过群山，终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并未停留。 一直向前，直到一座颇具规模的城池出现在视野中。 “走吧。”两人变幻了一下容貌，稍作掩饰，便降落在城门口。 秋霜目不能视，但神识无损。在地心的几十年，更是吸收了地心之冰，修为愈发深厚。 她面色平静，清阳子亦面无波动。两人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修士，经历的生死场合多到数不清。 “入城费，十五灵石。” 清阳子心中紧张，但手很稳地拿出三十枚灵石，交给守卫。 两人从岩浆穿入地心，法宝俱损，但来的路上拿剑诀换了一些用度。 “走吧。”拿到灵石，守卫看也没看两人，就向下一位收取入城费。 秋霜和清阳子面上淡然，心中颇有些惊疑不定，传音道：“如此轻易？” “即便此处偏远，但上三宗的圣令，不该……” 秋霜叛逃出宗，简直是打天阙的脸。她与清阳子刚离开听雷峰，顿时引得大乘修士震怒，一掌拍下来。 岩浆如海浪，秋霜修为深些，但坠在她后面的清阳子差点死了。 即便如此，两人齐齐叛宗，若不捉到两人或两人的尸骨，天阙决不罢休。必然下发通缉令，贴遍修真界的城池，通缉两人。 “或许以为我们死了。”清阳子说道，拥着她往城内走。 如果不是为了她的眼睛，要去济世堂寻丹药，两人不会如此鲁莽，出现在大城池。 “这倒是好事了。”秋霜淡淡道，不掩讥讽。 这几十年，他们困在地下，音讯全无，修真界彻底没了踪迹，说不定宗门当真以为他们死了。 两人漫步在街边，神识皆散开去，将行人的神色举止言语收在其中。 没有秋霜尊者、清阳子的通缉令。 甚至没有一个人谈论秋霜、清阳子的道号，好生奇怪？ 怀着不解，两人来到济世堂。找丹师禀明情形，约定两日后来取丹药。 化神修士的眼睛，并不好医。因为刺瞎她双目的，也是化神修士。 是秋霜的师伯。 两人想起旧事，即便过去几十年，心中依然掀起淡淡波澜。 清阳子的记忆始终没有恢复，他仍然相信他的师父，只是秋霜是他的道侣，他不愿因此再与她不快。 不知他的叛宗，连累到师父没有？在地心时，一心想着脱身，如今成功回到修真界，他心中不禁涌起愧疚。 秋霜神色淡淡。她虽然接受了这个失去记忆，却本能爱她的清阳子，但从未放弃将他的记忆找回。 两人迟早要回到天阙，面对清阳子的师父，对峙出真相。 茶馆中。 宁洲极北，苦寒之地，来此的修士并不多，茶馆中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人。 众人谈论着何处发现了妖兽，何处有宝物的踪迹，又说上三宗的阴谋蔓延不到这偏远之地，继而谈论无凰的被抓。 “上三宗的阴谋？” “无凰是谁？” 两人听了一会儿，不见半句有关“秋霜”“清阳子”的话题。 一个化神修士，一个元婴大圆满修士，齐齐叛宗。按上三宗的作风，绝对不肯善罢甘休，必然将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 区区几十年，居然就没人提了？ “道友所说，上三宗的阴谋，还有无凰，是什么事？”清阳子叫了一壶灵茶，送去邻桌，客气问道。 邻桌坐着几名散修，都是豪爽之辈，看了看两人的打扮，爽朗笑道：“两位道友，闭关刚出来吧？” 清阳子笑道：“正是。” “那两位可错过大事件了……” 首先，不得不提的，沧澜秘境外，北斗修士吃粑粑的录播。 “什么？！” 秋霜和清阳子刚听了个开头，就差点喷了口中的茶水！ 两人相视一眼，即便隔着一层纱布，也看得见对方的惊愕之情。 和光尊者？那可是老一辈的化神，千年前就成名了！ 居然……居然…… 而且是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这不把北斗得罪死？把上三宗得罪死？ 相比之下，秋霜甚至觉得，自己叛宗好似都不算什么了。 “那位无凰尊者，好生神异一女修……”邻桌修士仿佛很习惯别人的惊叹，继续说起来。 她欺师灭祖，杀了自己的亲师父。 她顶着大乘修士的威压，成功脱身，逃之夭夭。 她明明前途无限，却为了爆出上三宗的丑事，抛开前途，成为被通缉之辈。 她躲藏了三年，终于还是被抓了。 “无凰尊者啊……” 不知何时，茶馆中寂静下来，再无一人出声。 众修士无论筑基修士，还是金丹修士，都面色沉默。 他们修为低，难以与上三宗这样的仙宗抗衡。可心中为无凰尊者的被捕，而愤怒不满。 秋霜与清阳子听完，也沉默下来。 上三宗的丑事，秋霜发现了一些，正是因此被骗回宗门，囚在听雷峰。 清阳子知道得比她少，此刻若非理智强撑，几乎要大呼：“不可能！” 如果这些事情都传遍了，那必然—— 连上三宗都压不下的风声传闻，清阳子心神震荡，该是何等惊人？ “那位无凰尊者，不知长得什么模样？”秋霜问道。 居然是天阙的弟子，与他们二人是同门。 其中一名修士，抬手划了一面水镜：“两位请看。” 这不是什么秘密。就在不久之前，无凰的通缉令还贴得到处都是。 “是她？！”清阳子倒吸一口冷气。 邻桌修士见他反应异常，不禁玩笑道：“道友认得她不成？” “那倒不是。”清阳子否认了，“我不过区区金丹修士，岂会认得化神尊者？” “只是没想到，她长得一点都不桀骜张狂。”他补充道。 水镜中的女修影像，清丽绝俗，水眸清亮，有骄傲恣意，却是天骄应有的样子。 上三宗倒是想搞出她丑陋的影像，奈何根本没有。 “是啊。”邻桌修士叹气，收起水镜，“无凰尊者，乃英杰。” 说了些话，秋霜与清阳子便起身离开了。 两人住进客栈，布下隔音阵，才相继在蒲团上坐下。 相顾无言。 无数话语想说，又不知先说哪一句。 “这位师妹，救了你我两次。”秋霜先出声，感慨激荡。 水镜中无凰的模样，秋霜用神识扫到了，正是当日她被囚于听雷峰，周旋救她的那个师妹。 “她当真天赋绝世！”当年的她，才是金丹修士，几十年过去，居然已经化神！ 秋霜自己就是人人惊叹的天才，但在这位师妹面前，很是差得远。 她有些明白了，当年被自己的天赋打击到的人，是什么感受了。 只是此刻，她来不及为那位师妹高兴，心中满是担忧焦灼。 “等你的眼睛好了，我们回圣城。”清阳子说道。 有些事，终究要解决。 秋霜点点头：“好。” 此次回圣城，救那位师妹为先。弄明白当年的真相，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转眼两日过去。 从济世堂走出来，秋霜面上遮目的纱布已经取下，再现秋水明眸。 两人一路奔向城外，直往圣城而去。 曾经为上三宗弟子，如何进入圣城，避免身份暴露，两人都有独特的心得。 飞近城门口时，两人与一名白衣女修擦身而过，互相未引起对方注意。 * 韶音一路飞往依山城。 路上，重新披上了凤昊天的外表。 远远的，便见依山城外，聚集着大量的修士。 密密麻麻，人挤着人，黑压压的一片，乍看去竟有数千人之多。 “这是在做什么？”小鸡诧异道。 发现什么大宝藏了？还是有什么大危机？ 修真界中，少有如此海量的人群聚集。 韶音亦感奇怪，飞近之后，只见城门外不知何时清出来一大片场地，修士们一桌桌坐满，正嘈杂喧哗着什么。 一个个提着茶壶，端着灵果的小伙计，飞快在桌子之间挪移，为这个添茶，为那个续水。 “嗯？？”她不禁惊讶，眼睛都瞪大了。 很快，她神识扫过当场，发现了眼熟的人影，正是茶馆的掌柜、小伙计们。 “这是把生意做到城外了？”她不禁好笑，又很敬佩。 这茶馆的老板，莫非修的生财有道？若是如此，当真前途坦荡矣！ “你来。”她抬起手，一团温和但不容拒绝的灵力，顿时将掌柜的卷住，很快吸到身边。 掌柜的刚解决完上一桌的纠纷，擦了擦汗，正准备喘口气，突然就腾空了！ 第257章 谁，要做上三宗的狗？！ 散修们找她做什么？那可什么都有。 掌柜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大包袱的信，有纸张，有玉简，有纸鹤，恭敬递过去：“小的给您收起来了。” “还有一些修士，只是口头打听您的下落。” 韶音接到身前，依次阅读信件。 不乏一些心怀恶意的，在信中做了手脚，藏着恶念攻击，但她修为至化神，这些小手脚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作用。 倒是掌柜看到一些，惊出一头冷汗：“小的不知，与小的无关！” “知道。”韶音眼也不抬，继续读信。 化神修士的神识浩瀚，一包袱的信，她花了十几息就全部读完了。 有困难请她帮忙的，发现秘境遗迹请她鉴别的，有血海深仇雇佣她的，请教她如何分辨有毒灵草的…… 最新的几封信，倒是询问她，无凰被抓究竟是真是假？ “这是怎么回事？”收起信，韶音看向下方问道。 掌柜回答道：“您有所不知，自从无凰尊者被抓的消息出来，咱们小店里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了，招待不过来……” 坐不下怎么办？挤一挤。 挤一挤还是坐不下怎么办？站着喝茶。 站满了怎么办？大家在屋顶上再摆几桌。 屋顶上、门口、街上都挤满了人，还是有修士源源不断地加入，这就没办法了。 散修们索性出城，在城外寻到一处宽敞地方，多少人都能容纳。 “你们东家是谁？”韶音好奇问道，“生财有道啊！” 掌柜谦逊回道：“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远远比不得凤大人。” 见他不想说，韶音便不问了。点点头，将他放下去。 下方的修士们，或站或坐，激情谈论，声音嘈杂难辨。 但这处空地，却不是真正的空无一物。不少角落里有植物摇摆，是木灵根修士的手段。每一寸土壤，都收纳传达消息给土灵根的修士。 看似各论各的，其实每一处角落的交流，都没能逃过在场修士的耳朵。 韶音没着急下去，她听了一会儿。 其实众人讨论的不仅仅是无凰，“无凰”仅仅是一个引子，是一个象征，是众人找到的出口。 “上三宗欺人太甚！” “他们凭什么污染沧澜秘境？凭什么把我等当成猪狗？” “我们在上三宗的眼中，根本不是人！” “死了那么多道友，上三宗连个屁都不放！” “这位道友，说话注意些，免得惹祸上身。” “怎么？我们之中难道还有走狗吗？是谁？有胆子站出来！你敢出卖爷爷，有胆子站出来啊！” “无凰尊者真的被抓了吗？” “我们这些人看似人多势众，然而能做的微乎其微。” 韶音听到这里，神情微动。 据她观察，这里有且仅有两名化神初期的修士，隐藏修为，混在人群之中。 元婴有几十位。 金丹修士占大多数，其次是筑基修士，甚至还有炼气期的小修士。 别说上三宗了，随便一宗出来，只需要一个化神，这几千修士统统覆灭。 空中的风流，在周身旋涌，即便早已化神，可肌肤仍旧生出微微寒意。 “诸位道友。” 忽然一道清风朗月的声音，从天而降。 正在激烈讨论的修士们，纷纷抬起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空降落。 “凤道友？！” “前辈？！” “凤道友回来了！！” 寂静片刻后，无数欢欣的声音，如海潮相叠，一浪一浪涌来。 “凤道友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无凰尊者真的被抓了吗？” “前辈有确切消息吗？” 凤昊天这个人设，一直以来就是个情报贩子。 把大家知道的、不知道的，一顿抖搂，真的假的，事实猜测，没少从她口中流出。 韶音一手握着折扇，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微笑着看向众人。 等声音小了几分，才开口道：“是我。多日不见。” 灵力裹挟着她的声音，传向场中，进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数千人聚集的场地，一时间再没有第二个声音。 “无凰的确被抓了。”她第二句话便是。 被抓的是叶辰，也是无凰。 假如她否认了，首先她要拿出证据，不然散修们不会信她。 很多人是真的想救无凰。 其中包括韶音。 “嘶——”听她肯定，人群中传来吸气的声音。 “我就说，无凰尊者一定被抓了，上三宗的检测阵都撤了！” “那现在怎么办？凤前辈？” “我们能救无凰尊者吗？” “你有什么办法吗？” 韶音将一道道声音收入耳中，沉着答道：“无凰尊者，暂时没有生命之忧，诸位暂且放心。” “她身上有秘密，上三宗还舍不得杀她。” 虽然不知他的消息从何处来，但往常凤昊天带来的消息，也没说来源，又都是真的。 “那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 韶音掂着折扇，轻轻敲动手心，说道：“当然是救出无凰。” “怎么救？” “是啊，我等修为，只怕连圣城都进不去。” 寻常修士进圣城，先测灵根，三灵根以下根本进不去。 即便进去，也要交五千灵石的入城费，在座有好些人，根本交不出来。 “诸位稍安勿躁。”韶音以灵力作风，传入众人耳中，以做镇定，“不止我们想救无凰。玄天剑宗、清源门等，也想救她。” 人群中一静，随即质疑、惊喜、诧异、不解。 “真的吗？！” “他们也想救无凰尊者？” “你不是骗我们？” “为什么啊？” 无凰，她叛宗之前，是天阙弟子。玄天剑宗、清源门这些，为什么想救她？ 就算他们名声清正，但是敢跟上三宗对上吗？ “诸位。”韶音提高声音，“上三宗散布毒草，污染沧澜秘境，残害修士，他们道歉了吗？解释了吗？” “死去了多少人？” “我们有多少道友，被残害，化为怪物，面目全非的死去？” “只有我们散修吗？宗门、世家弟子，没有遇害的吗？” 众人听到这里，微微明白过来了。 不仅仅散修被害。 毒草又不长眼，不会看到宗门、世家弟子就跑。 再说，在上三宗眼中，全天下修士都一样，统统是草芥。 “他们会愿意跟上三宗作对吗？” 不少人质疑道，还是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上三宗的毒草，从何处来？”韶音不答，继续说道：“现在还有多少？” 这话问住了在场的修士。 不能细想，细想简直遍体发寒！ 对上一张张色变的脸，韶音沉声道：“天下不发声，上三宗听不到，便以为我等皆是孬种！” “以为我等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以为我等活该被当成鱼肉，随意宰杀！”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难道散布毒草，害死我等，只是为了好玩吗？” “清源门、玄天剑宗……这些一等一的宗门，难道也毫无骨气，宁愿被骑在头上拉屎？” “还是说他们早已经沆瀣一气，他们就是上三宗的走狗？！” 这一声声质问，问得人群中的一些人，气得眼睛都红了。 “胡说八道！！” 韶音随意扫去一眼，知道是各宗门的耳目，负责收集消息，传回门中。 “他们能不救无凰吗？”她双臂上抬，大声喝问道。 “他们能不救无凰。能不救自己吗？” “当散修被杀尽，就轮到了三流世家与宗门！” “当三流势力被屠尽，就轮到了二流势力！” “而当二流势力也消失在天下间，他们这些一流势力，难道要与上三宗共分天下吗？” “踩着尸骨成山，趟着血水如河，他们能活上一万岁，能破碎虚空飞升吗？” “他们能吗？！” 这一声声掷地有声的喝问，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热血，纷纷回应：“不能！” 呼喝声如潮，激荡不休，震得不远处的依山城的城墙，都隐隐颤动。 人群中的探子，一个个脸色异样，既憋屈，不满，又忍不住面色红润，想站起来高举手臂呼喊。 “他们不能。”韶音放下手臂，一只手握着折扇，另一只手负在身后，绕着人群走动，“因为上三宗不会跟他们共分天下。” “到那一天，上三宗杀他们，如土鸡瓦狗。” “能轻而易举杀了的，谁要跟他们共分天下？” “诸位说呢？” 在场的散修们，被她引导着，纷纷觉得极有道理：“呵！等我们死干净了，他们也活到头了！” “上三宗一个一个杀，谁也躲不过！” “正是！要反抗，就趁着上三宗还没下杀手！” “从现在开始，不能让上三宗阴谋得逞！” “清源门、玄天剑宗，必须救无凰！” “必须让上三宗道歉！” “一定要辖制他们！” “上三宗又如何？上三宗也得讲规矩！” 韶音听着人群中的声音，面露赞许。 而看到她赞许的表情，不时点头鼓励的模样，更多的声音响起。 人群中的两个化神修士，此刻面皮抽动，微露尴尬。 ……谁要杀尽天下人了？ 上三宗只是散布了一些毒草，几时要杀尽天下修士了？ “两位道友，为何不出声？”韶音走到一处，视线依次扫过两尊化神修士，露出聆听之色。 第258章 “见过凤盟主！” 化神修士，通常活得久一点，就没那么容易被煽动。 “凤道友，好口才。” 被她点出来，两人惊讶了一下，便坦然回视。 韶音含笑回望：“在下不才，修张口道。” “原来如此。”两位化神竟然信了，“英雄出少年，吾等佩服。” 韶音能把他们揪出来，显然修为高于他们。但两人也不惧，都修到化神了，打不过还能跑，有什么好怕的。 “凤道友的意思是，联合清源门、玄天剑宗等大宗门？”一人问道。 “他们会愿意吗？”另一人道。 韶音张口胡说的一大串，看似很有道理，其实经不起推敲。 上三宗从来没说杀尽天下人。 也没露出这个苗头。 毒草一事，死了些人，但死得不算多，清源门等不会因为这个，就跟上三宗大起干戈。 “会的。”韶音轻轻点头。 有些事，散修不知道，她也没有细说。 但清源门曾经派人来找她，她便借凤昊天的口，将上三宗的阴谋、试验进度，悉数告知。 不早点制止，到时遭殃得是谁？是山洞中所有的蝼蚁，连带整座山，都要为分尸“神”付出代价。 “看来凤道友知道许多秘密。”两位化神修士对视一眼。 韶音微笑道：“诸位也会知道的。” 她转身，重新走回人前，灵力拂过场中，微凉的气息使得众人渐渐冷静下来。 “独木不成林，单人不成众。我们散修，总是被天下势力轻瞧！” 她高声激越，“凭什么？！” “我们修炼不努力吗？” “我们面对生死危机时，不坚毅吗？” “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吗？我们不勇敢，不无畏吗？” “我们天赋或许不如旁人，但我们的意志输给谁？！” “散修难道没有出过真君吗？” 众人望着前方，那振臂高呼的身影，胸膛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委屈，酸楚，骄傲，自豪，不甘！ 散修总是被歧视！ 沧澜秘境那么好的机缘，有几人能进去？ 吃肉吃不着，喝汤喝不着，毒草吃了一大堆！凭什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散修穷！” 韶音眸光坚定明亮：“今日起，我们散修也有家了！” “我们成立一个势力，就叫散修盟！” 这话一出，诸多散修先不自在起来。 他们为什么是散修？诚然，有些人灵根不行，天赋不好，被宗门拒之门外。 但也有许多人，受不得拘束，有自己的秘*密，才只身独行。 凤道友张口就叫大家聚集起来，拿宗门规矩约束…… 面对一张张犹疑的面孔，韶音并不着急，继续说道：“没有规矩，没有约束。有的，只是众志成城！” 众人不解。 “不少道友写信给我，请我辨别宝藏真伪，请我救人，请我帮忙猎杀妖兽……” “他们为什么不请诸位？是不信任诸位吗？” “换了诸位，信任谁？” “这就是我们散修的苦，我们散修的难！” “无人信任我们，我们亦无人可信！遇到难处，都无人可求！” “今日我们聚集起来，心向一处。等无凰尊者得救，等上三宗低头，难道我们就散了吗？” “以后，依然你是你，我是我，再被天下人歧视？” 这时有人听不下去了：“你有何高见？” “散修盟。”韶音正色道，“我们成立一个盟会，不必拜师，不必做宗门任务，但有困难时，消息传回盟会，有余力者皆出力。” 众人听到这里，心中微动。 若问，没有宗门任务，没有奖励，谁愿意白白出力？ 但散修出身，众人反而明白，当我愿意为别人白白出力，他日才有人愿意白白为我出力。 只是，需得公平…… “我会挑选一些道友，组成执法队。以盟约为约束，承担调解与监管之责。” “执法队员，每人获得我本人赠予的法宝，以及天宝阁的八折贵宾卡。” 后一句话引起哗然！ “此言当真？！” 已经有不少人往前挤，想要加入执法队了！ 韶音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自然。我凤昊天，从不骗人！” 区区几十把法宝而已。 她储物戒里多的是破铜烂铁，一些是禁日森林弄的，一些是仇人送的，还有云华那里继承的。 不算玉不琢那里给的，她本身都算是一座中等秘境了，根本用不着，放着也是占地方。 随手一挥，数百件法宝顿时排列在空中，光华闪闪。 “哇！！” 在场散修们，全都被法宝散发出的气息给惊住了。 更有夸张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隐身在人群当中，两位化神修士，都不禁心动。 韶音随手收回，说道：“建立盟会，需要一个严密的章程，才能让大家安心。” “章程我稍候会做。” “眼下，需要一部分道友，随我代表散修盟，参加清源门、玄天剑宗等，营救无凰的会议。” 众人心中不乏疑惑。什么时候说开会了？ 他们怎么没听说呢？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韶音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诸位随我去有凤城，共议大计。” 她说得煞是正经，不禁有人信了。凤道友名声在外，实力在外，财力在外，她难道还能骗人吗？ “我要去！”很快有人跳起来道。 “我！还有我！” “凤道友，我能说会道，叫我！” “我记性好，选我！” 韶音笑了笑，看向举手的几人，点点头：“来吧。” 那几位修士同时愣了一下，随即喜不自胜，急忙飞身而起，落在她身后。 其他修士见自荐真的有用，连忙也自告奋勇：“凤前辈，我！” “我我我！” 别的不说，凤道友这财力，连天宝阁的八折卡都能搞到，他们这一趟出行，跟闯秘境有什么分别？ 当然是有的。没见过这么安全的秘境！ 韶音笑着，挑了五十名男修，五十名女修。从元婴、金丹、炼气都有。 “不错。”她看着排成两队的修士们，赞许道：“这样便无损我们散修盟的颜面。” 一百名散修盟弟子，纷纷骄傲地抬起头。 他们，也是有来头，有靠山的修士了！ “待章程定好，我便为散修盟申请资源。”韶音随意道，语出惊人，“我们散修盟，毕竟是二流势力。” “什，什么？！” 韶音微笑，扫过在场众人，折扇挥开在身前：“我没说吗？哦，不是我。是我一位朋友，乃大乘修士。” “他便是我们散修盟的盟主。” 尘月啊！ 他不用露出真容，只要当天现身，透露一丝气机，证明这是一个大乘修士所在的势力即可。 挂名盟主后，他该干嘛干嘛去，平时也用不着出面。 修真界是这样的，评定级别只按最高战力，有渡劫修士就是一流势力，有大乘修士就是二流势力，有化神修士就是三流势力。 其中一流势力不同。最好的资源有限，需要靠抢的。当年紫霄宫想跻身一流，就有两名渡劫修士掰腕子。 二流势力就没那么严格。用不着尘月去打架，他露个面，证明修为境界便可，毕竟二流势力需要的资源，少得多。 听在散修们耳中，激动得恨不能晕过去！ 再少，也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他们平时，想也不敢想的！ “凤盟主！！” 很快有人高呼起来。 韶音失笑，看过去道：“承蒙厚爱，但我不是盟主。” “副盟主也是盟主！”那个脑瓜子转得快的修士，立刻改口道：“只有凤盟主，有资格做副盟主！” 这话众人不反感，只讨厌居然给别人先开口了：“见过凤盟主！” 山呼海啸声，数千人齐齐行礼。 韶音有些为难，用扇子抵了抵额头，说道：“诸位厚爱，我凤某人不胜荣幸。” “这样吧，诸位带着这份信物，去天宝阁，每人领取一瓶高阶补灵丹，算我凤某人对诸位的一点小心意。” 盟主不能白喊。 喊一声盟主，就有一瓶高阶补灵丹，众人觉得真值！ 啥也不用干。 甚至，就连救无凰尊者，也不用他们卖命。凤道友一出现，就建立散修盟，他们跟着清源门、玄天剑宗等，一起救无凰道友。 更重要的，如果他们真的成为二流势力，是有资源的！ 少说，也是一条中型的灵脉！ 众人激动难言，再次行礼：“多谢盟主！” 韶音取了一块玉简，将戒指的气息收进去，又留了道神念在其中，便把玉简丢向人群中。 两位化神修士中的一人，抬手抓取了玉简。 这般信物，自然要可靠的人掌有。 高阶补灵丹而已，对化神修士而言，与糖豆无异，自然不会贪婪。 那人很快离去。 另一位化神修士，则继续隐匿在人群中。 两人没有被选中，作为参会人员，韶音对此的暗中解释是：“若两位不介意，凤某人想以一件高阶法宝，聘两位为散修盟的左右护法。” 那必须同意。 两位化神修士，原是听说无凰被抓，才隐身在散修中。 这位凤昊天修士，虽然来历成谜，行事风格惊人，但并没有送几千名散修去死。 这至少是个值得观望的人。 况且有法宝作为报酬，护法而已，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259章 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师父，徒儿回来了！”湖心之上，八角亭巍然屹立，轻纱徐徐拂动，露出紫衣女子的身形，单膝下跪，垂首回禀。 依山城外，散修们聚集，一开始群蛇无首，杂乱无序，直到凤昊天出现。 “凤昊天？”亭子中心，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女修，美艳慵懒地睁眼，“他还没死吗？” 郦之沅回答：“是，他还活得好好的。” 凤昊天算计了师父一把。 师父兴冲冲的，带着弟子们去雷家，结果雷家早已经被凤昊天洗劫一空，只还有一些不争气的老东西。 师父一个也看不上眼，全都收为仆役，但这口气咽不下。 不恕尊者咽不下这口气，转头把凤昊天持有万虚弟子令牌的事，捅回宗门。 他必然不是万虚弟子。无凰是他妹妹，那枚令牌必定是他从万虚弟子手中抢来的。 “倒是命大。”不恕尊者轻轻哼了一声。 他居然好端端回来了。 还敢大大方方出现在人前，张罗着救无凰！ 看来，那个无凰，果然是他妹妹。即便不是，也关系匪浅。 “弟子速度慢了两分，此刻凤昊天应当带着散修盟的人，抵达了城中。”郦之沅抬起头道。 不恕尊者眼中划过思索，很快起身：“本尊倒要瞧瞧！” 身形化为一道神秘莫测的风，如烟如雾，快速飘远。 郦之沅起身，跟在后头。 —— “盟主，这有凤城中，并没看到清源门、玄天剑宗等弟子？” 散修盟的百人代表团，进入有凤城后，一个大宗门的弟子都没看到。 虽然不想怀疑盟主，但这说不通啊！ 如果真的要开会，就算清源门、玄天剑宗这些大宗门不来，总有一些小宗门、小家族会来吧？ 可是放眼望去，街上出现的修士，绝大多数都是散修，再就是凡人。 韶音不疾不徐，抬手指去：“这不是玄天剑宗的弟子？你们瞧她身上的剑。” 众人随着她的指向看去，果然见一名女修，快步行走在街头。 那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并没有穿宗门法袍，打扮得很寻常。但她的剑上，挂有玄天剑宗独有的饰物。 “哦哦！” “还是盟主，慧眼如炬！” 太好了。众人心中一松，凤盟主没骗他们，全天下修士都要对抗上三宗。 这才对啊！上三宗行事，高高在上，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连沧澜秘境这样的大秘境都敢污染！ 如果清源门、玄天剑宗等，居然坐视旁观，毫无反应，才令人心寒！ “盟主，我等在何处下榻？”众人安心下来，开始关心切身的事情。 韶音转动着扇子，视线向前扫去：“去仙临客栈。” 众修士们一听，都不禁惊呼：“盟主大气！” “多谢盟主！” 韶音嘴角微微上扬。 想当年，她跟金仙同行，那老小子抠得不行，住个仙临客栈，能把他肉痛死。 这样价位的客栈，散修是舍不得住的。被她一口应承下来，简直高兴得不行。 听他们三三两两说话，想象着仙临客栈的样子，韶音朗声道：“咱们散修盟，不差灵石！” 先不说，如今整个修真界，天宝阁都是她的，怕没几个人比她身家富有。 就说她冒险回天阙，从云华那里继承的，够整个散修盟可劲儿花了。 上三宗用灵石铺路，云华这样一个活了快两千年的化神大圆满修士，家底该有多丰厚？ 她潇洒爽朗，视身外之物为浮云，这般气质洒然。 散修们谈论之余，对散修盟的认同加深，归属感不知不觉提高一截。 看向她的神情，多了几分敬畏，说话声音都小了一些。 “两座独栋。” 迈进仙临客栈，韶音拿出天宝阁的贵宾卡，在小伙计面前一亮。 这是柳韶音的卡，但没人知道柳韶音就是无凰，尽管放心大胆地用。 倒不全为了省钱，天宝阁与仙临客栈有合作，会有更好的房间。 “是，仙长。”小伙计看到贵宾卡后，转身从架子上，挑了最好的两座独栋，把玉牌双手奉上。 韶音伸手要接，有机灵的修士上前，将玉牌收起来，然后大声道：“盟主，我们进去吧！” 韶音不禁面露笑意，点点头，率先往里面走去。 身后是大厅，坐着几桌修士，纷纷打量过来：“这是什么门派？” “看着像一群散修。” 散修盟的弟子们，本来十分骄傲，挺胸抬头往里走。 闻言，神情僵住了，有个年轻的弟子一怒，转头就想说什么，被韶音以灵力拦住。 “稍安勿躁。”她传音道。 那名弟子听出她的声音，安分下来。 一行人穿过大堂，来到后院。 空间广阔出现在视野中，灵气浓郁，令人浑身毛孔都不禁打开，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灵气，说是一处洞天福地也不为过。 灵鹤在空中盘旋，见到他们便一只接一只飞来，驮起众人，优雅飞向前方。 “稍候我让人制作象征身份之物。”韶音出声，以灵力送入众人耳中，“你们有建议吗？” 他们不想当宗门弟子，不愿被拘束。 像一些大宗门，出门在外，需要的时候会换上宗门服饰，以彰显身份。 或者玉牌，剑穗，绣案等。 “盟主，这要花许多灵石吧？”有个修士开口道。 散修盟上下几千人，这花费一定不会少。哪怕捡着最低廉的，也不是小数目。 何况，这还只是现在，以后人数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增长。 韶音笑道：“待咱们的资源申请下来，这点花费便算不得什么了。” 很快，灵鹤停在相邻的两座独栋之间。 众人依次跳下来，男修女修分列，听她说道：“咱们不必建宗门，不必设护宗大阵，不知道多省灵石。” 宗门的大本营才是花费大头。 散修们平时不在，那这宗门就不必建立，就当开个公司，人员全部外派，有个总部，再添些办事处就行。 她没有跟着进去，说道：“我去寻一位玄天剑宗的故友，问问他们宗门到哪儿了，催一催。” “你们在此先歇息。若有空暇，便代我想一想，咱们散修盟的标志，象征身份的事物，章程条目等。” “如何？” 她虽是询问，然而众人只觉荣幸之至：“是，盟主！” “谨遵盟主令！” 散修盟都是刚建立的，盟主也是被他们硬推上去的。如今要什么没什么，但这又怎么样？ 一切从头开始！才是最令人期盼的事！ 韶音点点头，将事情交代下去，便令随行中修为较高的几名元婴修士，保持警惕。 “我们不惹别人，但也不怕别人惹。”她私底下叮嘱，“明白我的意思吗？” 敢主动惹事的，她不会饶过。但如果有人惹事，任何事情她都扛着。 “明白，盟主！”几人回答。 韶音点点头，留了一缕神识在此，便离开客栈。 “凤昊天！” 刚出了客栈，要往城主府去，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抬头一瞧，远方高楼脊上，立着两道身影。师徒二人，一个美艳慵懒，一个艳丽阴狠。 “原来是前辈。”她站定身形，朝上方拱了拱手，“在下有要事，稍后亲去前辈府中赔罪。” 不恕尊者听到这话，竟然笑了：“可是邀请各宗门，来有凤城主持会议，救出无凰？” 什么讨伐上三宗。 他有这个胆子？ 不恕尊者听了小徒儿传来的话，立刻意识到，救出胞妹才是凤昊天的真正目的。 她就这么说出来了，韶音面色不变，还答道：“正是如此。不知前辈，可要一起参加？” 不恕尊者见她不受威胁，还反过来威胁，脸上笑意消失。 “不打扰前辈了。”韶音不等她回话，便拱了拱手，动身往城主府飞去。 怕什么？ 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要打就来，阴阳威胁韶音是不受的。 她很快来到城主府。 “秦野！”这次没有让人通报，她直接飞进去，找到秦野所在的地方，“我又来啦！” 秦野正在办公，审理城中居民定居的议案，忽然书房中多了一道人影，顿时一惊。 按下腰间嗡嗡作响的剑，他抬起头，揉了揉眉心，不掩喜悦：“你怎么又这副打扮？什么事？” 刚走了，就折回来。秦野问道：“你惹什么麻烦了？” 不用说，这小祖宗必定又惹出事情来了。以她的性子，三天不惹事，他脑袋给她当球踢。 “我能惹什么麻烦？”韶音不服气道，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有件事麻烦你，帮忙给玄天剑宗传个话。” “无凰”被捉，其实是她的朋友。 散修聚集在依山城外，商议如何救无凰。 她建立起散修盟，稳住这群散修，将他们保护起来，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要对上上三宗，还得是大宗门、大家族出阵，她细说了一遍。 秦野听着，手中的玉简“啪嗒”掉了，表情从惊愕，到凝重，到聆听，到面无表情。 抬起手，朝她点了点。 半晌，长叹一口气：“你啊！你啊！” 千言万绪，汇成一句话，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快点。”韶音轻声催促，“把你掌门师父喊过来。顺便，叫他把身边的清源门掌门也带上。” 第260章 你那朋友，是男修还是女修？ 作为顶流双宗，清源门、玄天剑宗既有竞争，亦惺惺相惜、守望同行。 两宗掌门，不说是至交好友，互相有传讯手段，自是顺理成章。 “清源门掌门，跟我师父在一起？”秦野懵了。 她若说，拜托他师父通知清源门一声，他能理解。 但她话里的意思，两宗掌门竟在一起？他怎么不知道？ 韶音挑了挑眉，露出神秘又得意的表情：“他们有秘密，在偷偷商议。你只是一个小徒弟，岂会告诉你？” “我都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秦野好奇道。 他就算只是师父的小弟子，但却是玄天剑宗正儿八经的主峰弟子。 她就算是个化神，但她去过玄天剑宗没有？怎么可能知道玄天剑宗的事情？ “你管我？”韶音才不会对他说，神血快要炼成，浩劫即将来临，“你快催催，等着呢！” 秦野岂会跟她计较，当下拿出宗门令牌，也不避着她，当下联络掌门师父。 “什么事？”令牌里，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如利剑出鞘，却不锋利，反而意外的好听。 秦野恭敬道：“师父，徒儿有事情向您禀报——”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头皮都要炸了！ 什么散修盟？ 小魔星自己封的！修真界谁知道？ 他听她说完，居然很是信服，还觉得散修盟的提议，颇有道理——对付上三宗，的确需要玄天剑宗、清源门等一流势力领头。 ……什么时候说对付上三宗了？ 师父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冷汗“唰”的下来了，秦野扭过头，狠狠瞪过去一眼！ 这遭瘟的小祖宗！ “什么事情？”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明心子问道。 秦野冷汗淋漓，从韶音身上收回视线，恭敬回答：“是这样的……” 她说得也不算错。 上三宗污染沧澜秘境，天怒人怨。 修真界死了那么多散修，上三宗罪恶滔天。 秦野见过突然崩溃，化为怪物的修士，就在有凤城。那场景令他忍不住想到当年风夕城，堕落的风夕城主。 “师父，依您之见？”禀报完，秦野请示。 那边传来低低的模糊的交谈声，听不出是谁，也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知道有人在说话。 韶音对他摊了摊手。 秦野一愣，顿时想到她说的，是清源门的掌门？在与师父谈论什么？讨伐上三宗吗？ 若为真，可是小丫头怎么知道的？ 他好奇极了，他一向对她搞事的本领，极为佩服。 概因她每次搞事，总是首尾呼应，从不落空。 “依你之见呢？”清亮的女声再次传出来，温和极了。 秦野沉默了片刻，低垂眼睛，并不看旁边：“师父，我……弟子觉得此事当行！” 他并不愿意跟上三宗起干戈。 曾经散修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妥协、退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那可是上三宗啊！与上三宗对上，结局会是什么样？哪怕一流宗门，全天下上阵，难道真的有胜算吗？ 可是，难道就任由上三宗，视人命为草芥，视天下为游乐场！？ 就像当初，明知风夕城危险，可能会死，他最终还是回头，赶去救人。 此次，秦野挣扎过后，亦做出决断：“师父，您快点来！” 他已经不是金仙了。他现在是秦野，是玄天剑宗掌门的爱徒，他可以霸道、不讲理！ “知道了。”明心子的声音很从容，既不嫌小徒弟不够稳重，也不夸奖他大义，“还有其他事吗？” 秦野迟疑了一下，说道：“清源门掌门，在您身边吗？” “嗯？” 秦野往旁边瞅了瞅，说道：“散修盟的凤盟主，让您把清源门的掌门捎带上。” 马上补充，“不是弟子！是他说的！” 狠狠瞪过去一眼。 话给她传了，休想他背锅！ 韶音轻轻笑了起来。 这声音不免传到对面，很快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声传来：“可是散修盟的凤盟主？” “正是晚辈。”韶音听到叫自己，立刻站起身，拱手朝令牌拜了拜，“见过前辈。” “不必多礼。”对面很客气，“老夫还不曾谢过你，此次前往有凤城，正好当面向凤盟主道谢。” 散修盟目前还是她自封的。 但清源门的掌门，已然亲口承认了。 韶音很兴奋，然后顺竿爬：“好的，好的。晚辈正有事情，要拜托前辈帮忙，您快点来！” 干脆又厚脸皮的样子，对面一时没有声音。 “休得无礼！”秦野喝道。 跟一宗掌门，都不知道客气点！ 韶音瞅过去，转动着手中折扇，直起腰：“我把前辈当成自家长辈，才不学那些虚伪的惺惺作态。你懂什么？这叫真诚。” “……”秦野气得，抬手就想削她，愈发不像话！ 谁知，令牌中传来声音：“不碍。” 秦野愣了一下，就听太玄尊者说道：“此事，事关重大，稍后我与明心子掌门，会派发邀请函，邀请天下修士前往。” 救出无凰，只是个口子。 玄天剑宗的明心子、清源门的太玄尊者，本就在商议，“神”的事情。 上三宗恶行累累，搅乱全天下风云，死伤无数，本就该讨伐。 而真正的浩劫即将来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上三宗亦受创惨重！ 如果这位凤昊天道友，所言为实。 两宗掌门密议了些时日，判断他的话，的确有很大可能为真—— 两宗之中，也有昔日那尊“神”的残肢。 天外来客，体内含有不同的大道碎片，于悟道极有启发，渡劫修士难以忍受此诱惑。 只是两宗风气清正，并未像上三宗那样，做出人神共愤之举。 两宗掌门通了通气，甚至参观了渡劫尊者手中持有的残肢，只见其中生机盎然，浓郁逼人，不禁悚然！ 如果凤昊天所说为真……他从何而知？ 上三宗知情吗？ 这是凤昊天与上三宗的私人恩怨，互为攀咬，还是上苍示警？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不能一言不发。上三宗地位超然，已经太久了，久到天下修士都成了猪狗！ —— “太玄掌门，刚才说……”通讯挂断，良久秦野仍没反应过来，眼神发直。 韶音已经坐回椅子上，正在储物戒中掏着什么：“嗯。他们要来有凤城开会。你高兴吗？” 上次修真界各宗门势力，齐聚一方，还是在圣城。 何谓圣城？升在空中，隐在云雾之间，天下修士万千，绝大多数终此一生都无法踏足之地。 他何德何能？ 所掌的城池，竟与圣城，相提并论！ “哟，脸红了？”韶音瞅过去，不禁笑起来，“高兴吧？你值得的。” 他费劲巴拉，把有凤城建立起来，容纳无家可归之人，接收散修，为许多修士提供安身之所。 这是什么？是一片赤子之心，是温柔守护之道。 “谁脸红了？”秦野粗声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让他两百多岁的人，在一个小辈面前羞赧激动，秦野抹不开脸。 但他心中，着实激动得难以倾诉！ 他！秦野！此生竟有如此之幸！ “哼。”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扬起下巴，“等我师父来了，我会央求她老人家，把你朋友救出来。” 韶音眼底闪动笑意，起身拱手：“那就多谢秦城主了。” “行了，用不着客气。”秦野对她摆摆手，然后问道：“你什么朋友？怎么做到的？” 上三宗的检测阵法，岂是好糊弄的？ 她那个朋友，能骗过上三宗的检测阵法，被确认身份，真是了不得。 “不知道。”韶音摇摇头，思忖了一下，“他那个人，奇奇怪怪的手段很多。” 什么法宝，丹药，只有别人没听过的。 “他是什么人？”既然提起，秦野免不了好奇。 有这般本事，已经很是惊人。居然愿意为她，置生死于不顾，就叫人不得不感慨了！ “他啊。”韶音眼眸低垂，轻轻笑了笑，“等他出来了，我为你们引见。” 秦野应该是认得的。 叶家天骄，与柳家是姻亲。 秦野既然在柳家做了多年的客卿，即便没见过叶辰，至少是听过的。 “好。”秦野以为是他们分别后，她结识的朋友，有些感叹，有些羡慕，“到时我见见他。” 见不见的不重要。 她有这样义气的朋友，他只为她感到高兴。 “对了，是个男修还是女修？”想到什么，秦野心中一动，忽然朝她看去。 韶音精挑细选，终于从储物戒中，挑出几样现成的法宝，依次放在他案上：“拿去防身。” 玉不琢留给她的储物戒，不仅有海量的材料，还有大量的闲暇之作、得意之作。 秦野是名剑修，她找出一块不知哪位前辈用过的磨剑石，其上剑意凛冽，正好给他参悟。 还有防身的甲衣，避难的堡垒，以及一些珍奇丹药、灵果等。 多了他不要，韶音留了一部分，准备会议结束后，以谢礼的名义给他。 然而，秦野看到她摆出来的一样样，惊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胡闹！” 她怎么敢把这些东西亮出来？ 知道她是化神修士！但她难道不知道，这城中还有其他化神修士？ 流露气机出去，保管惹来麻烦！她身上的麻烦还不大吗？ “我不要。”韶音见他一把收起，然后往她手里塞，顿时避过，“说了给你的。” 第261章 最坏的结果，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韶音飞出城主府，才想起他的问题还没答。 “是个男修！”她传音回去，“很好看，跟你差不多水平，哈哈哈！” 她单方面传音进去，压根没等秦野的反应。但想也知道了，他肯定黑脸。 果然，秦野当即黑了脸：“臭丫头！” 怎么说话呢？他是长辈！简直没大没小！ 但随即他意识到，小丫头话里的意思。 ——秦野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水平，所以那个男修，生着一张出众的脸？ 她没有嫌他多事，应付一句：“只是朋友。” 那便不是朋友？ 秦野想着那不曾谋面，落到上三宗手中吃苦的男修，一时不知是忧是喜。 小丫头聪明绝顶，惹事的本领也是一绝。她在他心里还是孩子，原来已经长大了啊！ 只是，她与那男修…… 他想到她笑嘻嘻的，还能答一句“很好看”，十分的没心没肺。 人家为她赴汤蹈火，她对人家到底什么情意？总不会图人家好看，等到把人救出来，哄骗几句，就抛掉了吧？ 非是他把小丫头想成坏人，但他在她脸上，丝毫看不出难过！ “罢了，罢了。”秦野按了按太阳穴。 小丫头大张旗鼓的，笼络散修，建立散修盟，还哄骗天下各宗齐聚，不就是为了救人？ “我多操什么心。”秦野冷哼一声，“老夫又不是她爹。”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师父不日即将抵达。”他定神，往窗外看去，“诸多宗门、势力，有凤城容纳得了吗？” 有凤城的规模并不小，输就输在建立不久，衣食住行勉强够散修们运转。 天下修士要讨伐上三宗，数百宗门势力齐聚，上万余人…… 只想一想，他立时头大如斗，小丫头结道侣什么的，她爱结不结，结一百个、一千个，都随她去！ 为了处理即将到来的棘手场面，秦野投入到繁忙的事务当中。 韶音离开城主府后，则一路飞向不恕尊者的行宫。 “前辈！”她停落在水晶宫一般的行宫前，“在下凤昊天，拜访前辈！” 外表如水晶宫一般的府邸，内里伫立着数不清的院落，无数路径连接，深处是一片碧湖。 湖心岛上，坐落着八角亭，地面玉石灿丽，廊檐晶瓦华美，湖风吹过轻纱，仙音徐徐。 一身雾蓝法袍的不恕尊者，正凝神阅读一卷残本。 “师父，那个臭男人来了。”亭下，站着的郦之沅开口，“徒儿去把他赶走？” 不恕尊者眼也不抬：“不，叫他进来。” “是，师父。”郦之沅应声，飞出湖心岛。 未多时，韶音抵达。 她在亭下踩水而立，拱手道：“拜见前辈。” 不恕尊*者仿若未闻，静静阅读残卷，偶尔翻动一页。 头也不抬，好似亭下是一团空气。 郦之沅守在一旁，艳丽的脸上，一双美眸不经意流转，流露捕猎者的贪婪。 韶音不在乎被晾着，抬手甩出一件颇有分量之物，“咚”的一声，落在亭中。 这声音震得不恕尊者顿了顿，再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冷冷抬头：“你好大胆子。” 竟敢在她的清心亭中，肆意丢放杂物—— “这是什么？”看清之后，她目光随之一凝。 韶音拱了拱手，答道：“上次离别之际，有些话忘记跟前辈交代，这是晚辈的赔礼。” 说的就是哄她去雷家，把雷家掘了根。 韶音自己不好干这事，毕竟还搭上了秦野，可是放过雷家又不得劲。于是，便利用了不恕尊者一把。 好大一张床，散发浓郁的灵力，与极冰寒气。 万年寒玉床，云华洞府中搬来的，修为如云华，都爱不释手之物，必然极好。 这等好东西，原该留给自己人的。但问心师兄，他与云华有恩怨，必不屑。 秦野，他干干净净，韶音也不想用这等脏东西烦他，拿的是玉不琢的宝贝。 尘月已经大乘，走的路跟他们这些寻常修士不同，这玩意儿他用不着。 “还望前辈不弃。”她笑吟吟的，看向亭中说道。 不恕尊者看着这张几乎占据小半个亭子的庞然大物。 她是识货的人，当然知道这被随手扔出来的，乃是一件罕有至宝。 “有事求本尊？”不恕尊者收回视线，淡淡看去。 韶音笑道：“不日将召开上三宗审判会议。尊者可要参加？” 不恕尊者眼皮狠狠一跳，顿时冷笑起来：“审判上三宗？谁？” 这天底下，有什么存在，有资格审判上三宗？ 什么上三宗审判会议。齐齐送死会议还差不多！ “清源门、玄天剑宗牵头。”韶音只笑吟吟的，一派从容自若，“全天下修士都会来此，齐聚有凤城。” 不恕尊者眼皮一跳，沉默了下，狐疑看去：“你耍本尊？” 韶音哈哈一笑，朗声道：“我知道，尊者出身上三宗，对天下修士都不放在眼里。” “但老虎与兔子，兔子急了还会蹬腿，怎么天下修士都被逼至此份上，还要洗干净了躺平等死吗？” 不恕尊者听着这话，不自在地牵动嘴角，换了个坐姿。 “本尊可不曾瞧不起天下修士，你休要乱说。”她瞥去一眼，“本尊近来修行有所心得，正要闭关。这等大会，本尊是没福气参与了。” 韶音惋惜道：“既然如此，尊者的确错失了机会。” 她不等对方撵人，很快说道：“我们散修，聚在一处，准备在会上，成立散修盟，并申请属于我们的资源。” “我们盟主乃是大乘修士，若无意外，可以申请到不错的资源。” “本想叫上尊者一起，尊者府上人多，消耗的资源也不少，既然脱离上三宗，何不自立门户？” 不恕尊者心头狠狠一跳！ 慵懒的腰身都不自觉坐直了，凌厉看向亭外。 “上三宗就算是老虎，在此会议后，也是拔了牙的老虎。”韶音笑吟吟道，“尊者大可跟在我们散修盟后面，见机行事。” 若散修盟搞成了，她便跟着一起，成立一方势力。 三流势力，似乎不那么好听，但无数人打破头想要挤进去的！ “你有心了。”不恕尊者重新恢复懒洋洋姿态，瞥了一眼，“本尊还有事，便不送了。” 她要宗门势力干什么？要修行资源干什么？她又不是没有。 至于行宫里的那些废物，都是消耗品罢了，死干净了她都不带心痛的，何必为他们冒险？ 视线瞥向一旁。小徒儿倒是颇得她心，但小徒儿不过元婴修为，她还养得起。 “既然如此，那晚辈告退。”韶音拱了拱手，倒是痛快，转身就离去了。 不恕尊者建立势力与否，对她、对散修盟，都没有影响。 她此次拜访，主要是为了送万年寒玉床——搁储物戒中，怪占地方的。 顺便拉拢一下不恕尊者。此人不好拉拢，但只要不是敌人，就算自己人了。 回到客栈。 “盟主回来了！” 散修盟的弟子们纷纷迎上来，向她行礼，然后禀报进度。 花钱的事，谁会不擅长？ 别说散修怕拘束，不想进入宗门。那只是个别人，大部分散修吃尽了无依无靠的苦，别提多想有个靠山！ 什么服饰、配饰、令牌等，凡是能彰显身份的，统统都要做！ 甚至有两拨人，争执起了宗门建在何处——韶音虽然说不建宗门，但为什么不建？划势力区域不好吗？他们受伤了，想突破了，想静心修炼了，不就有安全的地方了吗？ “不错。”韶音听完，赞许点头，“都很好。” 话锋一转，“宗门是否建立，建在何处，等此次会议后再定。” 众弟子们听闻，顿时一静。 是了，他们要讨伐上三宗，虽然是清源门、玄天剑宗等牵头，全天下势力参与，但胜算几分，还未可知。 也许首当其冲，被大修士一举灭掉的，就是他们这些无根无底，浮萍一般的散修。 气氛一时低落下来。 “怎么？”韶音见状问道，“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说。” 有个年轻的弟子便道：“盟主，我们会死吗？” 他们会死在此次会议上，走不出有凤城吗？ 有人喝斥：“休得胡言！” 但更多的人脸上，是压不下的忧虑。 贱命一条，死就死了。走上这条路，谁不曾看破生死，置之度外？ 但明明已经看到似锦前程，明明成立了盟会，明明就要申请下来资源了，明明就要有平坦的路走了。 韶音望着众人一张张面孔。 “我们都会死。”她缓慢而坚定地说，“最坏的结果，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她不能保证一定会胜。 不能保证他们，乃至她自己，一定能活下来。 但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叶辰，一定要救。“神”的残肢，一定要逼上三宗交出来，不再为祸修真界。 “若畏惧身死，随时可以退出，离开有凤城。”她视线扫过众人，“离开之前，我以法宝相赠，祝道友前程似锦。” 这话顿时令人心里难受：“盟主，我们不畏身死！” “我们不会离开有凤城！” 他们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如果他们是，就不会因为无凰被抓，而聚集在依山城外，讨论如何救无凰性命。 “好！”韶音掷地有声，“我向天起誓，事后，必申请到二流势力的资源，建立一个真正的散修盟！” “大家都要活下来！” 第262章 妖族可要参会？ 施了敛息术，韶音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客栈。 一路往城外飞去。 有凤城的原址是风夕城，离禁日森林极近，毕竟当初金仙带她赶路，就是绕着禁日森林而行。 出了城，很快来到禁日森林边缘，她一头扎进其中。 请保镖，当然是去妖族。 她真身既已回归，而且求见的是妖族大君，派化身、分神当然不妥。 留了一具替身傀儡，真身赶往妖族。 反正讨伐上三宗的大会，一时半会儿开不起来—— 当年紫霄宫跻身一流势力，修真界各方势力云集，单单是集合就花了好几年。 倒也不能全怪各方磨蹭。修真界幅员辽阔，离得远的宗门势力要赶路，就要花上不短的时间。 将对叶辰的担心压下，他性命无虞，大不了吃点苦，而这苦头又是他自找的。 禁日森林深处。 无凰被抓的消息，还没有传进来。 妖族子民不丰，狐族虽然勤快，但来来回回的，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韶音与分身同步了一下信息，知道最近妖族的状况，便往孔雀大君的洞府而去。 孔雀大君藏匿于虚空之中，韶音不过化神修为，自然找不见。上次是受到指引，才得以拜见。 “晚辈柳韶音，有事求见火离大君。” 韶音来到凤于飞闭关的阵法外，弯腰拜下。 须臾，脑海中传来一抹指引，非常熟悉。她再次拜了一拜，才直起身，朝着指引的方向行去。 未多时，视野中出现了一株遮天蔽日的华树。 华树之上，有一座精巧的树屋，色泽翠绿，点点萤光从中飞出来，静谧而美丽。 她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觉一道妖力缠在腰间，用力一拉！ 下一瞬，广袤而秀丽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火离大君盘腿坐于水边，美丽而威严地看过来。 “柳韶音，拜见大君。”韶音先拱手拜下，继而抬起头，“我已从时空之隙回来，感谢大君对我分身的照料。” 火离大君望了她一眼，目光说不出的深长，一闪而逝：“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韶音定神，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被抓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朋友，也是曾在妖族效力的副教头，人族叶辰。 她要救朋友，是其一。 上三宗祸乱天下，各宗门势力准备讨伐，是其二。 “晚辈身为发起人之首，特来邀请前辈，代表妖族参加此次会议。”她正色道。 火离大君不言。 韶音等了等，继续说道：“晚辈建立了一个盟会，名为散修盟，准备在会议之后，申请修真界的资源。” “妖族可要占领一地？”她询问道，“我妖族子民，也是天地间的一份子。这天下的资源，自当有妖族的一份。” 火离大君淡淡道：“不必。” “禁日森林，乃是妖族的领地。倘若妖族问人族分羹，那么人族自当也问妖族分一杯羹。” 禁日森林的资源，足够丰富了。这场资源交换，妖族吃了大亏，故此不必。 “原来如此！”韶音做恍然大悟状，“是晚辈短视了。” 她神情流露敬佩，然后问道：“那，咱们妖族可要入散修盟？并不怎么管束，只是出行记录去向，方便联络。” 这倒是一件好事了。 虽然妖族退居禁日森林，但当年乃是不得已。 子孙后代们总不能世世代代盘踞在此。 平时也有小辈外出历练，但回不来的更多，若是…… 火离大君瞥了一眼不远处，这人族女修，心思聪敏，天赋超绝，又不失一颗有情有义的心。 妖族后代们托付给她，倒也放心。 “谁若愿意，就去吧。”火离大君说道，“你还有其他事？” 妖族要不要参与此次会议？ 火离大君并没有给出回复，韶音也没有从刚才的交谈之中，获得明确的提示。 但她已经禀明，它回复与否，都不能再提。于是改道：“前辈之前赠送晚辈一根翎羽，作为在妖族代行的身份象征。” “晚辈想，将之带出禁日森林，放在身边。”她有些为难，有些央求，看过去，“晚辈仇家众多……” 火离大君的目光，再次意味深长起来，但随即它点点头：“可。” 韶音被它两次意味深长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后脑勺都有些发毛。 “多谢大君！”她恭恭敬敬道，本来也没妄想，能够请动孔雀的真身。 让她把孔雀翎羽带在身边，狐假虎威，借大君气息，已经足够了。 “晚辈还有最后一件事。不知道真龙之血，于腾蛇后代，可有益处？” …… 从孔雀大君的洞府出来，韶音直奔狐族。 到处都是随性自然的狐狸洞，讲究点的便盖座小木屋、石头屋。 少君炆辛住的行宫，便很好找了。 “师兄！”韶音降落在行宫前，朝里面喊道：“开门啊！” 里面没有声音。 韶音继续喊道：“师兄，开门！我有事找你！” 片刻后，一个冷淡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听到这个声音，韶音眼圈一烫。 他不想理她。 他曾经为了保护她，被松阴尊者打断骨头，从云端掉落。 又现出狐身，继续跟松阴尊者对峙，据说狐尾尽断。 他为她身受重伤。 “说了有事！”她硬起心肠，逼退眼底热意，“开门！” 她毫不客气地催促，行宫中静默了片刻，而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一条缝。 韶音跨步而入。 “什么事？”炆辛一身银白色长袍，松松罩在身上，似匆忙间披上的外袍。 韶音视线在地上一扫，不见蒲团，立刻明白过来，他本来以妖身在修养。 “看掌！” 韶音大喝一声，飞身朝他拍去一掌！ 炆辛瞳仁一缩，化为竖瞳，同时银白色蛇身现出，粗壮又凌厉的蛇尾朝她巴掌扫去！ “砰！” 银白色的巨蛇，被这一掌重重打飞，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碎石哗啦啦落下。 “你做什么？”银白色巨蛇在落地前，止住了身形，飞向半空，冰冷又惊怒的眸光射去。 这当然是小师妹的真人，炆辛能认出来，他甚至分辨出这是她的真身。 真身？ 想到分别前，他蛇身被打落鳞片，浑身染血，化为巨大狐狸的一幕幕，都被她看在眼里。 硕大的蛇目中，愈发散发出冷寒。 “师兄，得罪了！”韶音清音喝道，继续向他出手。 “放肆！”炆辛被她凌厉的掌风，刮得鳞片生疼，怒火澎湃，“还不住手！” 这个混账，又在做什么？ 她若是道歉，向他赔罪，他尚且不见得理她。 她居然还敢打他？！ “都说了，得罪了。”韶音装作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还问我，师兄你耳朵坏掉啦？” 炆辛听到这话，蛇目瞬间如冰，再不开口，蛇尾毫无保留地狠狠扫去！ 韶音被扫到手腕上，禁不住一麻，她反道：“师兄，你看我厉不厉害？我本体比分身厉害太多了，是吧？” 银白色巨蛇不予理会，只一味狠厉攻击。 两人斗了三天。 最终炆辛脱力，化为人形，降落在地上。 他一头如瀑长发打湿，俊美妖异的脸庞染着薄汗，银白色长衫也不再飘逸宽松。 “我打不过你。”炆辛一手负在身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尊贵的云华最出色的小弟子，请吧。” 他脸上冷冷淡淡，但说出的话，全然不是那般。 韶音喉头哽了一下，脸上却笑着，说道：“赶我走啊？我事情没办完呢！” 一手扣爪，朝他抓去。 另一手拿出一尊大鼎，其中流动着火红色的液体，散发出岩浆般的温度，还有难以言喻的辛辣气息。 “进来吧师兄！” 炆辛不及抵挡，便被扔进了大鼎中，火红色液体沾身，顿时惨叫起来。 韶音听得不忍，一手捂住了耳朵：“师兄，很疼吗？你忍一忍。” 炆辛听不见她的话，滚烫的热意，裹挟着一根针银针，从毛孔穿入肌理，钻进血脉，涌进骨头。 他痛得脑袋里只有嗡嗡声，神志顿失，在大鼎中化为一条银白色的蛇。 银白色的蛇身，在深色的液体中沉沉浮浮，格外显眼。 韶音看不得他受苦，不得不扭过头，眼眶再次红了。 孔雀大君说的。 他体内的腾蛇血脉，较之古老的腾蛇而言，非常稀薄。 龙血能淬炼他的血脉，但要经过足够的热身，要让他透支力气，毛孔张开，肌肉热胀，才是最佳时机。 韶音陪他打了三天，终于把他打得脱力，然后拿出从火离大君那里讨来的配方，给他淬体。 “这是什么？” 炆辛经过了最初的剧痛，终于恢复一丝清醒，忍痛问道。 韶音抬起头，笑嘻嘻回答：“师兄，你猜？” 蛇尾拍打液体，溅她一脸。 韶音抹掉炽热的淬炼液，可怜巴巴道：“师兄，我是好心，真的。” 她很尊敬他的，平时才不打他的。 银白色的蛇首，竖起金瞳，朝她冷冷道：“出去。” 韶音立刻起身：“好，好。” 一边后撤，一边说道：“师兄，你受不了你叫我。我唱歌，讲故事，哄你——” “滚出去！”炆辛忍无可忍，喝道。 韶音立刻住嘴，加快脚步往外退去，挨着门边时，又回头说道：“对了师兄，等你完事了，你看看要不要找我玩。” 第263章 城墙上那个嘴毒的人，是谁？ 离开数日，再回到有凤城，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韶音收起阵法与替身傀儡，这几日之中，甚至没有散修盟的弟子来找她。 “罢了。”她眸光微暗。 急也没用。 此次讨伐上三宗，即便是清源门、玄天剑宗牵头，都不一定能成事。 更何况是短时间内集合了。 “大人……”小鸡察觉到她的低落，有些担忧地道。 韶音冷冷道：“他活该。” 不知道跟她通气，不说一声，自作主张。 吃苦都是他自找的。 “大人，别生气。”小鸡轻声细语，小心地劝，“他不一定有事，上三宗不会这么快杀了他的。” 怎么可能啊？费那么大劲，终于抓到的人，一下子杀了，出谁的气？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叶辰恐怕要吃点苦头了。小鸡不说，只劝道：“大人，各人自有各人运，说不定叶辰运气好，不会遭太多罪？” 遭罪也没办法。他已经进去了，大人不能跟着上火。大人已经很尽力救他了。 “叶辰挺聪明的。”它继续劝，“我觉得他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一头扎进去。” “你说呢，破鼎？”它找支持。 乾坤鼎：“都有可能。” “？？？”小鸡私下咆哮，“你在说什么？！” 让它跟着劝大人，它在说什么鬼话？ “尽人事，听天命。”乾坤鼎稳重的声音，“他做了他想做的，我们也做我们应该做的。其他的，交给命运。” 代替大人被抓，是叶辰的选择。他做成了，此刻应该是欢喜的，求仁得仁。 大人要救他，不管结果如何，大人已经尽力。能救出来，是叶辰命不该绝。救不出来，叶辰乃殉道而亡，亦没什么可惋惜。 “……”小鸡听它一番冷冰冰的话，气得直撞它，“你闭嘴吧！显着你有嘴了！” 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叫人气冲脑门。 “大人，叶辰不会有事的！”它坚定地否决破鼎的话，“他会全须全尾的被咱们救出来！” 韶音听两个器灵斗嘴，抱着小毛团，狠狠吸了一口。 还是毛茸茸可爱啊！ “大胆！”小毛团拿两只前爪，推她的脸，“又亲瑞兽大人！你这无礼的人族！” 韶音捏了捏它的爪子，说道：“我心情不好，你还不让我亲一口，你好狠的心啊，瑞兽大人。” 小毛团顿时一僵，而后慢慢软下来：“就一口，就给你亲一口！” 韶音猛地又埋进它脖颈中，狠狠吸了一口。 “谢谢瑞兽大人！” 小毛团抖了抖被她压塌的长毛，挣脱出身，重新蹲到她肩膀上：“你亲也亲了，不许心情不好。” 韶音笑笑：“好。都听瑞兽大人的。” 叶辰啊叶辰。 等见了面，绝对削他一顿。 “我们走。”她迈出门，“去城主府。” 城主府中。 秦野在忙，没空招待她，只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你宗门令牌呢？”韶音问道。 秦野抬起头，就看见她伸过来的手，顿时清醒了两分：“什么事？” “问问邀请函发得怎么样了。”韶音对他道，“不麻烦你，我自己问。” 秦野：“……” 那是他师父，是玄天剑宗的掌门，她真好意思！ “没那么快。”秦野正色，直起身看向她，“你担心朋友，我能理解。但……需要时间。” 才过去几日？ 别的不说，有凤城接待众宗门势力的准备，都还没做好。 “行，我帮你催催。”明明她也没露出难过的神情，脸上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笑，但秦野忍不住心里一揪。 他放下手中的事务，拿出宗门令牌，肃了肃神情，神识探入。 未几，明心子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身为一宗掌门，明心子是很忙的。但面对最小的徒儿，明心子显然很爱护。 “师父，你们什么时候来？”秦野闭了闭眼，做出霸道又不讲理的口吻，“快点啊！我朋友等着救呢！” 他撒完泼，美丽的脸上瞬间红了，侧过身，不面对小兔崽子。 “你朋友？”令牌中，传出疑惑的声音。 “凤昊天曾助弟子守城，与弟子有些交情。”秦野解释道，“他的朋友，就是弟子的朋友。” 明心子：“原来如此。” “师父，那个无凰尊者，曾经救过秦霜师兄、簪玉师姐。”秦野绞尽脑汁，忽然想起一事，“就连弟子，都是她捡来，交给师兄师姐的。” “她是我们玄天剑宗的恩人！” 竟然还有这般缘故？明心子惊讶起来。 “是！”秦野肯定道，“簪玉师姐，对弟子说的。” 他恢复金仙的记忆后，当日婴孩的记忆，也都想起来了。 只是这段缘故，不好对师父说，他假借了簪玉的口。 “是这样吗？若是如此……”明心子沉吟起来。 “师父，我们玄天剑宗，不能做无情无义之辈啊！”秦野继续叫道。 “行了行了。”明心子打断他，“事情我知道了。那位无凰尊者，最好能撑到我们救她。” 急也没用。 如果玄天剑宗能直接要人，就直接要了。但现实是，根本要不出来。 上三宗之狂傲，其余宗门势力等，在他们眼里，不客气地说，便如主子与奴才。 他们是天下之主，其余人等不过是家仆、蝼蚁。 明心子说完就断开了通讯。 她就算很宠爱小弟子，但她是很忙的。 秦野扭过头，依然泛红的脸看过来：“我催了。” “多谢。”韶音对他点点头，“你忙你的，我没别的事了。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 那可太多了。 秦野才不跟她客气：“你不是建了散修盟吗？都带过来，帮忙建会场。” 既然要开会，会场是必须要建的，而且是容纳至少上万修士的场地。 排场要足，全天下最威风的势力都在此了，露天坐小马扎肯定不行。 选址，结构，座次安排，大小阵法，等等都要考虑到。 韶音以前都是抓别人壮丁，这次居然被抓壮丁了，有点好笑，然后点点头：“好，交给我。” 忙起来时间就变快了。 转眼过去月余。 籍籍无名的有凤城，一夕之间，名动天下——所有修真界的势力，都要来此开会。 不来也行，没人理你。但不来的话，以后有什么事都不会叫上你了。 一艘艘飞舟，从四面八方而来，流光溢彩，闪动着不同色泽的霞光。 有凤城负责接待的修士，统一着装，面貌精神，有条不紊地引导着众修士的入城。 “散修盟？”远远有修士，站在飞舟的船头，望向那些接引修士，“散修还结盟了？” 有人嗤笑：“不知有凤城主给他们几枚灵石做酬劳？” 散修穷，穷得深入人心。 这些数不清的散修，在有凤城做事，很想当然就让人以为，是有凤城主用灵石聘用。 这话原没错。 韶音成了散修盟的副盟主，当然要为盟中弟子谋福利。 秦野缺人干活，她可以打白工，她手下的人不行啊！ 反正秦野不用自己掏腰包，城中有经费，两人你来我往，狠狠算计了一番。 最终以一个双方都不太满意，但不得不接受的价格成交。 “别冲动。”有个年轻的弟子，忍不了当面的奚落，脸色一变，就要开喷，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身边的修士年长一些，看了那人一眼，扭头对他说得：“记住他的家世，告诉盟主。” 盟主可是说了。 有人找茬？好啊，太好了。每个找茬的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哼。”年轻弟子狠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取出一枚玉简，录入一段信息进去。 奚落散修盟的那名世家修士，被这操作给惊呆了：“你们做什么？” 这是记名单？ “所有对我们展现友好的势力，我们都要记下来。”年长的修士，扯出一抹笑意，“我们散修盟，是知礼有节的门派。” 那名世家修士，眉头狠狠一皱，最终没说什么，被身边的人拉走了。 搭理他们干什么？再怎么，他们是给有凤城做事的人。他们现在有凤城的地盘上，蠢如猪啊？ 如此事件，屡屡发生。 “瞧见没有？”韶音站在城头上，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要不是二流、三流势力呢？就是比不上一流势力的教养。” “修为比不上，天赋比不上，势力比不上，底蕴比不上，这些就算了，但是就连教养都比不上。” “我的天呐！”韶音抖开折扇，缓缓扇动在身前，“难怪是二流、三流势力呢。” 这话难听极了。 关键是她以灵力裹住，送至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 不仅城门口的修士听见了，就连还没赶到，排队等着入城的飞舟上，修士们都听个一清二楚。 一个个面露兴味，放出神识，想看看哪个倒霉蛋这么丢人？ 丢脸的修士：“……” 沉不住气，脸上忽红忽白，愤怒想要回应，被身边有经验的人叫住了：“点你名了吗？上赶着承认？” 当初北斗怎么丢脸的？不就是和光尊者的不雅留影，本来没人知道是谁，北斗上赶着承认？ “倒也不是说，一流势力就有教养。”城墙上，那雅致挥动扇子的修士还在笑言，“你看看，那个姓某的，嘲笑谁呢？” “他们老某家，很厉害吗？一流势力？呵，真厉害就是上四宗的一员了。还不是跟天下人一起，被上三宗当成猪狗？” 第264章 尔等胆子比天大，居然敢冒充上三宗！ 上三宗的飞舟，姗姗来迟。 其他宗门势力的修士，差不多已经在会场落座，上三宗才终于现身。 但韶音知道，这是清源门、玄天剑宗的掌门催得紧。否则，再过数月，都不一定见到上三宗的影子。 飞舟体量庞大，开不进城。 三艘仙气十足，华丽宏伟的飞舟降落在城门前，船上修士陆续飞落。 韶音站在城墙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共四五十人，平均每个宗门来了十余人，修为最强的只有元婴！ “大人，这……”小鸡不禁惊呆了。 飞舟已经被收起来，不会再有修士下来了，上三宗的确就来了这么点人。 这可是全修真界开会啊！各宗门势力，来的都是掌门、家主，上三宗就这么高傲？ 韶音目视上三宗的修士们入城，沉着脸，跟在后方，进入会场。 会场建立在城中心，原本给小毛团玩的湖心之上。 雕塑被搬走了，小毛团如今不住，加上秦野答应它，会议开完之后，还会搬回去，小毛团便没计较。 一栋华丽雅致的塔楼，被阵法固定在湖面上。 数个入口，皆可进入。这令上三宗的修士非常不满：“没有礼数！” 他们上三宗，居然没有单独的入口，简直不懂规矩！ 为首的修士，绷着一张脸，迈着不情愿的步子，往里走去。 然后看到会场中央，脚步顿住了。身后，诸多上三宗的弟子，纷纷瞪大眼睛，神情愕然。 这是一座旋转阶梯式会场。 传统的会场，是一层层的楼层，各方势力按照*实力就座。圣城开会时，上三宗坐在最上层，下方依次降级。 但这个会场的设置，最下方一圈的座位，是镶金的，肉眼可见的华丽。 明显是给贵宾坐的。 让上三宗坐在最下面？！ 不然呢？上三宗的修士们，如果主动往上走，肯定不会有人跟他们抢——最上面空着好多位置，他们随便坐，爱怎么坐怎么坐。 “既然上三宗的贵客到了，那会议就此开始吧。” 韶音飞向场中，将会场中间的留影石收起。 众修士们惋惜不已，依依不舍：“凤盟主，不着急，让我等再观摩一下。” 这是韶音在海上，录下的玉不琢飞升的影像。 本来在会场中央，应该放一些娱乐节目，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起来？而且请歌舞团还要花灵石。 韶音直接把留影石复制多份，投放在会场中央，全方位投放，这些进入会场的修士们，别提多配合了。 一个个连上三宗来到，都未曾察觉。听到韶音提醒，第一反应不是起身迎接，而是：“凤盟主，留影石播放，不影响我等召开会议。” 谁关心？谁关心上三宗来了？谁关心此次会议是讨伐上三宗的…… 嗯？讨伐上三宗？ 随着留影石被收起来，浩瀚激荡，震撼人心的画面消失，在场的修士们逐渐清醒过来。 “原来是上三宗的道友到了。”一个个起身，拱手向下。 上三宗的修士们脸色奇差无比。 他们站在入口处不动，韶音便主动询问：“上三宗的道友，为何不进来？” “无礼！”一名修士朝她喝道。 韶音看过去，白衣绣银，开口的这位是天阙弟子。 这不是巧了吗？她笑了一下，排山倒海般的灵力泄出，顿时朝对方冲去！ 化神修士的威压，元婴修士是抵挡不住的。上三宗的一行人，修为最高的就是元婴期。 “大胆！”对方一声怒喝，手臂一抬，自腕上发出叮当的声响，韶音挥去的灵力，悉数被弹开。 上三宗修士，浑身是宝。 元婴能抗普通化神。 韶音嘴角噙着笑意，缓缓将这行人打量一遍，从头到脚。 “你是何人，好大胆子，居然敢对我上三宗弟子出手！”天阙的代表，冷哼一声。 上三宗修士们齐齐释放灵力，顿时充沛霸道的气息，充斥着会场当中。 一些修为不高的，小门派小家族的修士，甚至受了轻伤。 “你们上三宗就来这么点人，不就是让人打的吗？”韶音忍下怒意，高声叫喊，再次拂出磅礴灵力，“想让人敬畏，就拿出上三宗的排场来！” 来这么点人！ 想震慑谁？ 一行人当中，颇有几件不俗的法宝，连化神修士的招式都能接。 但上三宗弟子，居然被区区一个散修打了，这本身就不可饶恕！ “找死！”北斗代表眼中一厉，当下拿出一件莲花形状的法宝，朝她扔去。 莲花旋转着变大，朝韶音吞来。韶音面无惧色，折扇一展，山河图浮现，瞬间将莲花吸了进去。 她扇面一合，那莲花顿时消失不见。 场中瞬间寂静得针落可闻。 北斗那位代表，也愣住了，惊怒不定地看向她。 韶音再次展开折扇，将山河图的一面露出来，缓缓挥动着。 “多谢道友厚礼。”她笑得谦逊。 只见山河图中，多了一枚莲花印记，细致入微，十分漂亮。 这是玉不琢炼制的法宝，化神修士都可用得，韶音很爱惜，从时空之隙回来后，运用从玉不琢那里学到的炼器本事，将之升级了一下。 又能耍帅，又好用，这扇子可谓她心头宝。 “凤昊天！”那位北斗代表，冷冷出声。 韶音便挑眉：“道友这不是知道本尊的名字吗？刚才怎么还问？” 上三宗众修士，脸色均不好看。 谁把一个小小的散修放眼里了？知道她是谁又如何？ “这是他的意思，还是诸位的意思？”北斗修士转头，平淡漠然的目光，扫向场中。 居然没有人拦着他！ 在场诸多宗门、势力，就没有一个懂事的吗？ 随着北斗代表的目光转动，在场掌门、家主等，无不移开视线，或闭眸不语。 “呵！”北斗代表愈发怒极，不出声，就是默认，这些人好大狗胆！ 他一脸沉怒，冷然收回视线：“我们走。” 这会议，非参加不可吗？ 难道不是天下人，求着他们上三宗来此？ 给脸不要脸！ “给脸不要脸！”只听有人骂出声。 谁？谁骂出声了？北斗代表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出口了，然而一道流光飞至入口，挡在他们前方。 北斗修士顿时知道，骂人的是谁了。 凤昊天！他沉下脸，声音沉怒：“此是何意？” “来了还想走？”韶音挥开折扇，嘴角扯出冷酷弧度，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这时清源门的掌门，太玄尊者出声：“小友消消气。” 会场第二排，镶银座椅上，清源门所分配的区域，留着一把花白胡须，头发亦是花白的太玄尊者，已经站了起来。 他对韶音招招手：“有什么话，非得动手呢？” 他非常和蔼，韶音便给他面子，朝他拱了拱手：“是，晚辈知道了。” 然后看向北斗代表：“无凰关押在何处？” “不知。”北斗代表想也不想，冷冷回答。 韶音顿时怒笑一声：“太玄掌门！这家伙是假扮的！” 不等太玄掌门反应过来，也没等北斗代表反应过来，“他连无凰尊者关押在何处，都不知道，必然是假冒上三宗来人！” “好哇！” “我们都敬重上三宗，无一人敢怠慢。尔等胆子比天大，居然敢冒充上三宗！” “本尊不才，这就代表天下修士，替上三宗清理败类！” 唰的一声，无数细剑离扇飞出，拖着凌厉剑气，朝上三宗来人飞去。 “一派胡言！” “住口！” “好大胆子！” 北斗、天阙、万虚的代表，纷纷怒喝。 韶音话又密又快，话刚落下，飞剑已经离扇。 几位代表是元婴修为，元婴大圆满、元婴后期都有，其余人并非如此。 一多半都是金丹期的弟子。 此次会议，打的旗号是“修真界未来发展大会”，实则如何，众人心知肚明。 上三宗压根看不上，也不会配合。 随他们议论什么，上三宗该如何，还是如何。他们又能怎样？ 只不过，此次不比寻常。说不得在会上，要起干戈。 大修士懒得趟这浑水。然而对中等修士、小修士而言，能够代表宗门，去参加整个修真界的会议，何其荣耀！ 于是，代表上三宗参会的弟子，便是这般排场了。 荣耀止于进门，打脸哐哐不绝。 “啊——” “噗——” “砰——” 惨叫声，吐血声，撞击倒地声，接二连三。 没多会儿，站着的就不剩几个了。 “你们，你们——”北斗修士持剑，惊疑不定地望着场中，“全都要与上三宗为敌吗？” 他们即便修为不足以镇场子，但却是上三宗的弟子！ 打他们的脸，就是与上三宗为敌！ “凤盟主，你太过分了！”很快有几个宗门、世家的修士站出来，朝韶音喝道。 “还不向仙宗道友赔罪！” “凤昊天！你竟敢向仙宗道友出手，狂妄放肆，不可饶恕！” “仙宗道友，此为凤昊天之意，与我等无关！” 捧上三宗臭脚的有不少。 这么多年，给上三宗当狗的，不知凡几。 有人飞身而起，剑指韶音：“凤昊天，你太放肆了，本尊这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接二连三，一道道身影离席，朝韶音攻击而去。 第265章 既然你们不叫人，那就本掌门叫人了。 以韶音的年纪，五十来岁，在场中不说是最小的，起码是个倒数。 “孩子？孩子就能胡作非为吗？”一位家主喝道，“他竟敢冲撞仙宗道友，简直无法无天！” 太玄掌门掀起眼皮，瞥过去一眼：“孩子不就是如此？孙家主没当过孩子吗？” “……”孙家主噎得眼睛瞪大。 三岁小儿，自然不懂事，这谁不知道？但，凤昊天他是三岁小儿吗？ 太玄掌门明摆着维护凤昊天。为什么？ 诸位怒气冲冲的掌门、家主、长老等，渐渐平静下去。 落在座位上，虽未坐下，却也不再出手。 来的时候，说得非常清楚。 此次会议，就算打的旗号好听，什么为了修真界未来发展，什么邪魔入侵、除魔卫道，但归根究底，就是讨伐上三宗。 只有上三宗做的事，阻拦修真界发展。只有上三宗显出的手段，邪魔歪道，残害无辜修士。 “呵！”北斗代表见状，阴毒的视线扫过几位出头，但没坚持的修士，“上三宗记住诸位了！” 几位家主、掌门等，顿时很不自在。 是，此次会议是讨伐上三宗的。但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他们难道要不知天高地厚，预设上三宗会吃亏吗？如果上三宗没有吃亏，反倒是自己等人落败…… “行行行，就你好记性。”这时，只听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凤昊天，“要不要我送你几块留影石，让你记得更清楚些？” 上三宗修士齐齐朝她看去！ 尤其北斗修士，更是恨意从脸上浓浓流露，将她啖肉饮血。 谁不知道，当初和光尊者怎么丢脸的？北斗怎么丢脸的？ 留影石！他还敢提！ “买不起啊？那算了。”韶音将手掌一收，留影石顿时消失不见。 她脸色一变，“本尊再问一遍，无凰关在何处？！” 谁要跟他们，慢慢腾腾，磨时间？ 当初圣城开会，众人谈天论道，都论了好几年。然后两个渡劫修士打了一架，半天就有了定论。 韶音没那么好的耐心，等着开场，你推我挡，拉扯闲篇。 直接快进到最后阶段。 “答不上来，本尊便视你为假冒的！”她厉声道，属于化神修士的气息涌出，强大威压笼罩向前。 北斗修士额头上渐渐冒出汗珠，但他不信，自己身为上三宗弟子，对方敢把他怎么样。 “不知。”他挑衅看去，神情讥嘲。 韶音面色未变，只是周身涌出的气息骤然浓郁，“咔嚓”，北斗修士被压迫跪倒，膝盖碎裂。 他脸色大变，又惊又怒：“你敢！” “教训一个假货，上三宗还要谢我出手，本尊有什么不敢？”韶音冷冷道，视线一转，“你知不知道？” 被她第二个问到的，也是北斗的修士。 谁让无凰被关在北斗？ “不知！”那个修士，也是个耿直的，虽然面有惧意，却仍旧嘴硬不答。 韶音掌心下压，只听“啊——”的惨叫声，那名修士自膝盖以下，尽碎成齑粉。 “嘶！” 在场修士望见，纷纷惊愕不已，有人颤手指着，“如此狠毒！是我辈中人吗？” 太玄掌门面无波动。 明心子掌门的脸上有些不耐，她弹了一下剑鞘：“谁在心虚？教训假冒伪劣之辈，乃大快人心之事，谁在心惊胆战？” 清越的剑吟声，瞬间充斥在会场中，盘绕不散。 场中寂静下来，只有断腿修士还在惨叫，一边惨叫着，一边哆哆嗦嗦着，拿丹药吃。 韶音一把夺过他的丹药，说道：“你假冒了上三宗的道友，还掳了人家的法宝？你是人吗？” 反手将丹药收进自己储物袋中。 断腿修士气得直哆嗦：“是我的！这是我的！” 谁假冒了？他就是北斗弟子！ “不可能。”韶音断然否决，“区区断腿，叫成这样，仙宗道友不可能这么窝囊。” 断腿修士气得，又想辩解，又酝酿不出言语，搜肠刮肚时，韶音已经下一位了。 “你说。”她看向修为第三的北斗修士。 被她看着的北斗修士，背脊挺直，下意识握紧剑柄。 怎么就跟北斗过不去了？ 那么多天阙、万虚修士，不能问吗？ “这是北斗弟子令牌。”这位修士神情淡定，拿出宗门令牌，握在手中，“可要我联络宗门，以证身份？” “谁知道你联络的是不是北斗修士？万一也是假的，跟你们沆瀣一气呢？”韶音提出异议。 那名修士气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韶音终于对他露出赞许目光：“你明白了？那你可知道，无凰关在何处？” 对啊！ 她就是这个意思啊！ 上三宗修士，还站着的不多了。金丹修士早就趴了，剩下的元婴修士，又被韶音干倒两个。 偌大的会场。 上方坐了上万修士。 下方的空地上，距离入口不远，上三宗的弟子或躺，或跪，被上万道目光俯视。 寂静。 心跳声，咚咚咚咚，清晰入耳。 带头的上三宗修士，终于明白过来，这趟不该来的。 不管全天下的宗门，与上三宗的冲突，结局如何。他们这些前来参会的，都是自取其辱，是宗门罪人。 不会有荣耀加身，只有洗不净的耻辱。 “上三宗果然只派了你们来？”太玄掌门出声，打破了会场的寂静。 他站起身，缓缓绕过桌子，朝此处行来。 “如果你们一问三不知，上三宗为何派你们来？”太玄掌门问道。 北斗代表不语。 天阙代表眼神闪烁。 “不用看他。”韶音顺着太玄掌门的目光看去，随口说道：“万虚就是小老弟，说是上三宗，但只有北斗和天阙。万虚就是看门狗，打杂的，专干脏活儿的。” “你说什么？！”万虚弟子齐齐愤怒了。 就连倒在地上的弟子，都忍不住拔剑，要跟她拼命。 韶音随手一压，小弟子们统统倒回去，只留了元婴修士。 “瞧瞧，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明明是狗，还以为自己是人。”韶音啧啧摇头。 万虚的几位元婴修士，气血上头，脑子嗡嗡的，胸膛剧烈起伏，握剑的手都是颤抖的。 “胡说八道！”这时，北斗与天阙的修士，站出来道：“我们上三宗乃是一体，岂是你能够胡言！” 韶音猛点头：“嗯嗯嗯。是是是。” 认可过后，她轻描淡写一句：“谁会让自己的狗寒心呢？” 北斗修士猛吸一口凉气。 天阙修士眼前一晕，不知怎的，想起大名鼎鼎的无凰师叔。 这人嘴贱的很！若是无凰师叔还在，岂容他嚣张？ 然而无凰师叔毕竟……天阙修士心中怅然，惋惜，失落，有些难过。 有人低垂下头，掩住闪烁的眸光。若是这些人，果能救出无凰师叔…… “我等不知无凰关在何处！”北斗代表怒道，面色冷冷，“问一万遍，不知就是不知！” 真不知道。 无凰被带进宗门后，直接由刑罚堂接手，谁知道关哪里去了？ “好，那本掌门换个问题。”太玄掌门不急不缓，“那你们可知，上三宗为何要在沧澜秘境，投放异物，污染灵宝？” 北斗代表一愣，眼神闪烁起来。 此等神异之事，上层知道较多。但上层是不干活的，他们知道归知道，真正做事的是下面的人。 这位北斗代表，便是知情人之一。 “上三宗，共有多少异物？已经投放了多少？还剩余多少？存放在何处？”太玄掌门继续问道。 话音落下，整个会场，上万修士，齐齐站起身。 目光直直看向下方，锐如利剑。 这是所有人切身利益所系，如果修真界被上三宗搅乱，所有人没有前途可言！ “这，我等……”北斗代表被太玄掌门直视，被上万道目光俯视，渐渐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起来。 即便是大象，面对上万蚂蚁，也要忌惮一番。 这位北斗代表，膝盖碎裂，以灵力强撑着站起，颤颤巍巍。 此刻，上三宗予以他的底气，就如同他碎裂的膝盖。 “他不知情。”太玄掌门转头，看向明心子掌门。 明心子一跃而出，动作潇洒利落，飞身落在他身旁。 “别磨蹭了。”明心子掌门说道。她刚才被小徒弟在耳边催魂一样，快烦死了。 “叫人。”她看向北斗代表，抬了抬下巴，“叫你们掌门来。” 不想出面？不想开会？不想搭理人？ 明心子、太玄为什么任由韶音胡说八道，又打又骂？ 他们也很生气。当看到上三宗来人，居然只是一群小鱼小虾，两人顿时就生气了。 上三宗占据修真界最好的资源，凌驾于众势力之上，已经许多年。 平时就忍了。但此次，事关重大，倾尽手段，也要逼上三宗出面！ 这不是开会能解决的事。 所谓开会，不过是找个时机，把修真界的势力笼络在一处。 “我们掌门事务繁忙。”北斗代表不知是没看懂形势，还是过于傲气，居然拒绝了。 明心子气得仰头笑了一声，她腰间佩剑叮叮震动，引得在场诸多灵剑纷纷回应。 “你们呢？”她看向天阙代表，万虚代表。 两人皆不出声。 “好。”明心子点点头，与太玄相视一眼，“既然你们不叫人，那就本掌门叫人了。” 第266章 各自为政。 明心子一脸桀骜，神情凶残，挂了通讯。 一群老家伙，一把年纪了参悟不破，不知道干点实事造福宗门，天天蹲洞府里死磕。 净耽误她这样有前途的小年轻！ 她眸光仿佛剑气凝成，扫过某处，那处的修士纷纷闭目，或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上三宗的修士们，更是吓得胆颤——叫，叫老祖了？！ 后知后觉，此次会议，约莫是来真格的。 这些平时看不上眼的宗门、势力，当真要跟上三宗开战了！ 怎会如此？会不会是吓唬他们的？ “老祖。”与此同时，太玄掌门也拿出清源门的令牌，“烦请老祖出关。” 他比明心子年长，也比明心子沉稳，将请求传达之后，便把宗门令牌挂在腰间。 他没有断开通讯。 “你，你们——”北斗代表，双眼圆睁，声音发颤。 太玄掌门瞥他一眼，不语。 “诸位，随我前去圣城。”太玄掌门环视四周，说道。 四周的修士们，从下往上，一个个胸中震骇，激荡难言：“太玄掌门，此为何意？！” 叫了老祖，然后去圣城？去做什么？ 众人不敢想，又忍不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猜测。 太玄掌门不答。 此事他与明心子商议，早已定下章程，而这些宗门势力之中，不知多少上三宗的鸡犬。 “诸位随我前去便是。”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道。 明心子抚了抚碎发，口中“哼”了一声，双脚分立，一手扶住剑柄，气势大盛。 “师父。” “师尊。” “掌门。” 一道道身影落下，聚集在明心子的身边。 清源门的弟子，稍稳重些，但动作也很快，或跳出座位，或飞身而起，只慢了半息，便在太玄掌门的身后站定。 太玄掌门举步，往外行去。 明心子率人随行。 秦野辈分高，在明心子稍后几个身位，回头朝韶音使眼色。 韶音一愣，立刻抬手，示意散修们汇合，跟在玄天剑宗后面。 “等等！”上三宗的代表团，就在入口不远处，看着一名名修士从身边走过，“站住！！” 没人搭理。 秦野朝韶音使完眼色，正好擦过此人身旁。 “砰！” 叫嚷的修士不知受了什么攻击，狼狈摔倒在地上。 秦野连忙往旁边一跳：“不是上三宗吗？果然是假冒的吧？居然会碰瓷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开了眼了，开了眼了。” 他身后，有个师侄，一把掐住他胳膊：“师叔，别慌。” 这是名刀修，体魄强横，几乎是举着他就往前走了。 秦野被他举着，还不忘扭头，看韶音跟上来没有。 对上韶音惊愕又忍笑的神色，他猛地想起什么，脸上涨红：“放我下来！” 已经走到门口，上三宗的代表团已经看不见，那名刀修师侄便把他放下来。 秦野噼里啪啦地拍打自己的衣服，扯了扯衣襟，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韶音站在一旁，看着散修盟弟子出会场，一手负在身后，嘴角轻勾，凉凉审视上三宗的代表团。 “干的漂亮。”等到散修盟弟子都走出去，她倒退着往外走，对上三宗的修士们露出赞许神色，“稍后见。” 上三宗的修士们，面露不解，互相看着同门：“他什么意思？” “为何赞许我等？” 他们什么都没透露，既没说无凰的下落，也没透露那天大的秘密。 有什么可称赞的？都把事态上升到，老祖出关了—— 等等。 众人脸色一变：“他故意如此？！” 故意挑衅他们，打断会议进程，直接将事态升级到最严重？ 一个个宗门、势力，飞快从坐席下来，往门口奔去。 “你们……唉呀！”有几位掌门、家主，路过时停下脚步，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匆匆离去。 上三宗的修士们，一个个脸色惊疑不定，很快排开洪流一般的修士，也往外挤去。 拿出宗门令牌，开始往宗门传讯。 “前辈。”韶音飞到太玄掌门的身边，好奇道：“咱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又看了看后面，“就这么说出来，不怕他们通风报信吗？” 太玄掌门对这个晚辈印象不错，嘴巴伶俐，天资卓绝，侠肝义胆，敢作敢为。 “不碍事。”他缓缓答道，目光向前，似乎穿透悠悠岁月，又仿佛精气神态逆行，回到年轻时的锐利意气，“他们知道或不知道，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上三宗知道了如何？ 渡劫老祖要现身，他们能拦住吗？ 不知道又如何？谁还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吗？ 韶音仿佛听懂了什么，又不是太明白。 她心中亦激荡，认真对太玄掌门说道：“我是个小人，天下责任，小人扛不起。我只希望上三宗放了我的朋友，还望前辈相助。” 说话间，她对太玄掌门拱手一礼。 太玄掌门拂袖，制止了她的行礼，看过去道：“天下事，天下人担。小友已经做了许多，绝非小人。” 韶音听到天下魁首，如此认可自己，不禁心中动容：“前辈……” “那位无凰道友，若能救出来，我与明心子掌门，自会尽力。”太玄掌门说道，“但你需做下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就是，上三宗不做人，就算放人，放出来的也是一个死人。 韶音心中微微发沉，很快想到叶辰没那么容易死，又轻轻一松。 “是，前辈。”她垂眸道。 从有凤城去圣城，飞舟开到最快，也要行驶上数日。 但飞舟开到最快，消耗灵石的数量便是天文数字。清源门不差灵石，但还是要过日子的，便只正常行驶。 散修们没有飞舟。 韶音虽有玉不琢留下的避水风行舟，但那不是大型飞舟，坐不下散修盟的千余名弟子。 好在太玄掌门、明心子掌门都是豪爽之辈，让散修盟弟子分别登船。 “大人，您在想什么？”小鸡轻轻问道。 韶音坐在飞舟的尾端，两条腿自然下垂，在云雾间无意识摆动。 她望着飞快后退，却又形如静止的高空，脸上有种放空的出神。 “没想什么。”她对小鸡说，声音懒洋洋，“真的没想什么。” 她没有主动去思索什么。但大脑放空时，会随意发散，飘过各种各样的思绪。 比如，她会不会忽然睡着，然后滑下去？ 天空这么大，她如果无限压扁拉宽，能蔓延出多大的一片区域？ 叶辰现在，什么处境？后悔没有？ 她现在“自由”了。 天地间无处不可去，只不能顶着“无凰”的脸。 “自由。”她喃喃出声。 小鸡没听清：“大人，您说什么？” 韶音没答。 她双眸没有焦点，神情仍然是放空的，思绪早已发散。 自由啊。很久远的，久违的，又好像从来没拥有过的东西。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记不清几岁了，被爹娘卖给有钱人家当丫鬟。 那时是自由的吗？ 后来老爷对她起了心思，她被夫人打掉半条命，扔出城，滚进路边草沟里。 下了雨，她有水喝了，但是高热，意识昏沉。将死之际，被一个邪修带走，拿她当药人。 当药人是不自由的，她为了自由，弄死邪修，跑掉了。 然后的事，她记不清了。仿佛她从邪修的洞府中，拿到了修仙入门手札。 但她是最低等的杂灵根，并无远大前途可言。偏偏又很聪明，轻松引气入体了，还好运地发现了一些珍稀灵果。 修真界，什么资源都可能是祸端。她不肯放弃宝物，惹上了人，被追杀。 结识朋友。 惹上更厉害的人。 变强。 失去朋友。 招惹更厉害的仇家。 反反复复。 韶音记不清了。修士的记忆本该很好的，但她可能活得太久了，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她杀得仇人如鼠，到处躲藏，天下再无敌人。 那时，她总算自由了吧？ 她在一座高洁的山顶上，挖了个洞，住进去。 她把自己囚起来了。 这算自由吗？ 后来她神魂离体，在三千世界漫游，扮演不同的人生。 那时自由吗？ 她什么时候自由过？自由是什么？自由有用吗？ “没用。”她低低道。 她从来不畏追杀，因为她太习惯了，太熟练了，游刃有余。 叶辰居然想要让她自由，并以性命相搏。 “大人？”小鸡轻声道，有些担忧。 它看到大人的喉咙紧了紧，她眼眸有水光闪动，像是要哭了。 “大人是在担心叶辰吗？”小鸡柔声道，“大人，叶辰是有大气运的人，他不会轻易死的。” “天下间唯一的真龙，都被他契约了。他吞服异血，都没有死。大人，他不会轻易死的。” 它一番柔声安慰。 小毛团抬起爪子，顿了顿，又收回来，拿毛茸茸的脑袋顶顶她。 “嗯。”韶音把炼妖壶拿起来，把乾坤鼎拿起来，搂在心口处，又把小毛团跟它们抱在一起。 心底深处有什么，喷涌而上，激烈，奔腾，冲得她心脏发麻，又酸又涨。 自由啊。 她早已经不在乎。没有自由，她也可以。 但他拼了命，要给她一件微不足道，却又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 第267章 浮在半空的巨大城池，直直坠落！ 昏沉阴暗的空间中，罡风如刀，刮过高高吊起的人影。 纤长的人影被巨大锁链，困在两座山峰之间，显得渺小无比。 但修士的视力极好。 化神修士的目力，更是超绝。刑罚堂主隔着远远的距离，仍能清晰看到，高空中的人影，褴褛的衣物，难以蔽体，露出血肉与白骨。 她凌乱的长发覆面，深深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凌厉的罡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剔去她的血肉，她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刑罚堂主不禁嘀咕，“不能是死了吧？” 这女修，十分狂傲，刑罚加身，还嘴硬地叫嚣，没有一点儿阶下囚的自觉。 甚至还放声高歌，极尽嘲讽刑罚堂的本事。 若非如此，刑罚堂主也不至于恼火，数刑齐上。 “无凰？” 一道灵力朝空中人影卷去，拂过她覆面的乱发，露出一张紧闭双眸的脸孔。 刑罚堂主心中一紧：“不会真的死了？” 立即向前飞去。 无凰可以关，可以罚，可以疯，可以残。但她不能死！ 简简单单死在这里，是刑罚堂主的失职。宗门不会放过他，天阙和万虚也不会饶过他！ “醒醒！别装死！” 刑罚堂主飞上前，一道灵力打过去。 犹如清水洗脸般的力道，并没有让吊起的人影有半分动弹。 她深深低下头，身躯没有力量，下垂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糟了！”刑罚堂主心下一沉。 虚空之中，悄无声息出现一枚黑白双色的小球，沾附在刑罚堂主的背上。 如沁凉的水意漫过，刑罚堂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当自己过于紧张，后背一凉。 直到修为飞速跌落—— “你使诈？！” 他怒视向半空吊着的人影，飞快后退。 纤长的身影被吊在半空，终于缓缓动了，她慢慢抬起头，露出残损的面庞。 无尽罡风将她浑身上下摧残，皮肤肌肉几乎削去大半，白骨尽露。 狰狞残损的面上，扯动讥讽弧度。 “卟。” 仿佛泡泡被刺破的声音。 一根弯曲狰狞的利爪，无声无息出现，从刑罚堂主的眉心穿透，露出一截弯钩。 刑罚堂主恼怒的神情，僵在面上，渐渐变得惊恐。 下一刻，一只狰狞古朴的兽爪，从他丹田掏过，直直破体而出。 “卟。” 元神被捏碎。 “你，你——” 刑罚堂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半空吊着的人影，意识消失之前，无数疑问从脑中划过。 你一直是装的？ 你有同伙？ 你有意被抓？ 你……你们意欲何为？ 之后的事，就不是他能关心的了。修为被时间之力逼退，他境界不过元婴初期。 被青龙三爪两爪，碎掉灵府，捏爆元神，身躯化为碎肉血雨，顷刻间，死得不能再死。 “找到了？”半空之中，人影沙哑出声。 虚空之中，一抹青影如烟，飞速袭向半空，没入纤长身影之中。 须臾*，人影身上浮现青色鳞片，一闪而没。消失的血肉，蠕动着肉芽，重新长出来。 “真恶心。”空间中，传来青龙嫌弃的声音。 这小子自从喝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血，就变得越来越恶心了，让龙的鳞片都快炸开了。 叶辰不理它。 双手一挣，从锁链中挣脱出来。瞬息的工夫，皮肉已经长出七八成。 他挥了挥手，散落各处的碎肉血沫上升，凝聚…… —— 圣城近在天边。 韶音站在飞舟上，已经能看到一粒白色光点，犹如熠熠生辉的明珠，浮在云端之上。 她心情不可遏制地激动起来。 再过不久，她就能把叶辰捞出来了。 见到他，先说什么？ 你怎么样？我来救你了。想过我会来吗？ 你脑子坏掉了，居然一个人闯上三宗？死了怎么办？你想过万一吗？ 他们折磨你没有？放心，我随你一起还回去。 你想知道，那日我为何要当着你的面杀苏如非吗？ 我没有折回去找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真相并不好听，你要听吗？ 无数念头在脑中划过，渐渐带走了浮躁不定。随着圣城越来越近，她眼中的浮光敛去。 他可能不是走出来的，可能都不是清醒的，她第一句话，极有可能是：“张嘴。” 思及此处，她不自禁摸了摸手上的储物戒，是玉不琢给她的那一枚。 各种疗伤丹药，她都已经准备好了。 “到了。” “快到了。” “圣城就在前方。” “不知太玄掌门、明心子掌门，欲何为？” 跟在后面的众宗门、势力，既激动，又不安。 来之前，他们只知道此次会议的宗旨，乃讨伐上三宗。 如何讨伐？却是没有细想过的。 以上三宗的实力，能逼他们给个解释，已经大不易！ 至少要抒发见解，你争我论，辩论上数年。再着急，数月还是要有的！ 谁知会议刚开始，甚至还没开始，就被那个散修盟的凤盟主打断，局势急转，这就打到圣城来了！ 是要打上圣城吧？不然叫老祖干什么？ 飞舟速度极快，众人念头纷转，尚未定论，圣城大门已经就在前方。 上千艘灵舟，一层层排开，漂浮于圣城之外。 太玄掌门、明心子掌门，率先领众弟子现身，浮于半空之中。 韶音带了几个修为高的散修盟弟子，跟随出去。其余修为低的，都让他们留在飞舟上。 有他们现身，各宗门、势力的飞舟上，也渐渐出现一道道身影。 飞舟成片，人影势重，黑压压的威势迫人。 “前辈？”韶音站在太玄掌门的身边，询问道。 太玄掌门将腰间令牌拿在手中，朝其中道：“老祖？” 自从有凤城，他以宗门令牌联络门中老祖，就一直不曾断开通讯。 随着他声音落下，韶音蓦地心头一悸，下意识望向一处。 那是圣城的北边，清朗的天宇，上为穹霄，下为峻岭。 然而虚空之中，出现一道人影，好似缓缓浮现，又好似她原本就在那里。 “渡劫真君！” 有人惊呼出声，随即拜倒而下。 渡劫真君啊！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着一尊？ “这位是东极道君。”太玄掌门道，率众弟子行礼。 韶音惊叹，随之作揖行礼。 “老祖，您在哪儿呢？”另一边，明心子也在叫自家老祖，“清源门的前辈都现身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又一边传来惊心可怖的气机，众人心惊肉跳地看去，只见圣城的西边，也浮现一道身影。 此人身着蓝衣，与碧海苍穹是同一种蓝色，又仿佛更浓郁。 他背着双手，明明看不清形容，却莫名让人觉得，他神情呆板，似厌世。 “拜见不在道君。”明心子立刻率众弟子，叩首拜下。 韶音与其他修士，亦跟随行礼。 “这位道君的名号，我听过。”韶音跟小鸡、乾坤鼎、小毛团嘀咕，“他道号全称，我不在。” 小鸡惊呆了：“啊？” “那别人找他，岂不是‘我不在，你在哪儿呢’？” 韶音忍笑：“是极。茶馆中，便有这位道君的诸多轶事。” 她私底下跟小鸡它们嘀咕，道君们未必听不见——化神修士的传音，在渡劫真君的面前，无所遁形。 但在场上万修士，此刻只怕人人都在惊叹，她混在其中，并不出奇就是了。 “还请老祖教诲。”太玄掌门恭敬道。 在场修士都神情一震，聚精会神，朝前方看去。 他们被清源门、玄天剑宗裹挟着，往圣城而来。究竟怎么个章程，还一头雾水！ “知道了。”东极道君出声，她声音极年轻，听着清灵悦耳，听在心间，整个人有种被涤荡的清净之感。 随即她看向西边说道：“我不在。你来吧。” 不在道君：“……烦。” 他讨厌被人当打手。 但即便他将道号取做“我不在”，找上头的麻烦事还是络绎不绝。 谁让他是剑修？剑修能打，剑修有罪。 但眼下，还用不着出剑。 远远的，青年道君抬手，轻轻往下按。 众人不知他做这个手势是何用意，但随即只听“轰隆——” 一道巨大的响声，从耳边传来。 众人惊得看去，只见那座宏伟的，浮在云端之上的洁白城池，摇晃起来！ “老天！！” 无数修士在心中狂喊，甚至有人惊得法宝都掉了。这位我不在道君，是要做什么？！ “吱吱嘎嘎”的尖锐磨耳声，如细碎嘈杂的锐器，穿过众人的耳膜，直往脑子里钻。 不少修士境界不够，被这声音磨得双耳流血，惨叫起来。 “啧。”一声清灵悦耳的声音，如一道微风，瞬间驱散了嘈杂声，如仙音灌体。 众修士恢复了正常，再定睛看去，那摇摇欲坠的圣城，轰轰隆隆，颤抖着，像被人硬生生从什么上面撕下来！ “这，这是——” 众人惊得睁大眼睛，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如坠冰窟。 韶音站在太玄掌门的身边，浑身一半激凉，一半火热：“前辈，这是要——” 太玄掌门花白的头发，不知何时返青大半，他眼角的细纹都平滑了，肌肤光洁饱满。 像一位谦谦文士：“敲门。” 轰隆—— 终于，那浮在半空的巨大城池，仿佛一个木头匣子，被人轻轻松松的，从天上打落，直直往地面坠去！ 第268章 天地之间涌现数道身影，一个个气机莫测。 “轰隆！” 巨大的城池，从空中坠落，即便有道君的无上威力相托，但如此分量之物坠落山谷，仍是发出巨大的响声。 天空之上，众修士惊骇难言。 地面下方，圣城中的修士们被动静所惊，一个个快速出城。 “这是哪里？”惊叫声。 “我等不是在圣城吗？”诧异呼声。 圣城之外，是高空，一眼望去见浮云。但眼前景象，分明是山林蔽日！ 以太玄掌门为首的修士们，尚立在半空，并未降落。 一片片黑压压的飞舟、人影，层层叠叠，排出去不知多远。 “这是什么情况？”圣城修士们仰头看去，面露惊容。 此刻还没有人发现东极道君、我不在道君。 “你好大胆子！”忽然，一声震怒的喝声，从虚空中传来。 含着无边威势，仿若漫天浪涛，裹挟着巨大冲击力，将在场修士们当头淹没。 浮在空中的修士们，有一个算一个，纷纷抵挡不住这威压，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韶音跟在太玄掌门身边，也不例外。 太玄掌门撑起宗门法宝，护着清源门的弟子往下降落。 韶音急忙折返，回到散修盟那边，撑开防御，罩着众人下落。 发出怒喝的这位，亦是渡劫修士，并非是冲着他们这些小虾小鱼来的。 “嗡——” 天边已然开战。 一道混沌身影，与东极道君战在一处。 此人是冲着我不在道君去的，但东极道君刚才使唤了人，这回便主动挡了上去。 渡劫修士的交手，毁天灭地。 交手之处，空间扭曲，隐有黑色裂隙闪现，无边威势，却十分安静，没有一丝声响。 也可能所有人都已经被震聋了。 韶音抚着左手腕上的小铃铛，眸光微动。 就在刚才，混沌身影动手之际，小铃铛响了一声。 这是第一次，玉不琢留给她的铃铛，有所响动。是何意？韶音不知。心中有模糊猜测，只无法印证。 须臾，又有一道惊天骇地的气机出现，乃是第四尊渡劫修士！ “唉。”我不在道君叹气，手中光华凝聚，一柄细剑出现在掌中。 新来的渡劫修士，似乎说了句什么，但众修士没有这个能力听清。 能听清的我不在道君，又懒得去听。 一道极白剑光挥出，瞬间将新出现的渡劫修士，斩成两截！ 但没人相信，一尊渡劫修士，如此轻易就死去。 果然，被斩成两截的身影尚未消散，远处已经出现新的身形。 被斩断的，不过是一抹残影。 地面上，众修士不论受伤与否，全都高高扬起头，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天上。 这是渡劫修士在交手啊！ 他们何德何能，短短半月之内，既观了飞升雷劫，又现场见识了渡劫真君的交手？！ 甚至有悟性高的修士，隐隐有顿悟之相，立刻被宗门、家族保护起来。 韶音站在散修盟的弟子前方，亦仰头望向上空。 东极道君与混沌身影，并没有武器，只以神通在战。 我不在道君乃剑修，手持长剑，威力无匹。他的剑法很有意思，韶音跟小鸡讨论：“他这是什么剑意，你看出来了吗？” 小鸡虽是器灵，却极有见识，躲在乾坤鼎中，只壶口露出来：“他道号‘我不在’，这剑意该不会是‘别找我’？” “哈哈哈！”小毛团大笑起来。 笑点在哪？很认真的，这是人家的剑心与剑道。 但小毛孩子，小鸡当然不会跟它见识，只对韶音道：“大人觉得呢？” 韶音望着上空，我不在的剑很慢，至少肉眼看上去是如此。 只是每一剑之中，都含有变化莫测的千百剑，每一剑都极其犀利凶残。 “也可能是，‘别惹我’。”她摸摸下巴说道。 小鸡顿时佩服：“还是大人慧眼！” 不在道君的剑意，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有关他的轶事虽然多，但正因为多，五花八门，反而没有一个确切的。 但大人既然说了，夸就完了！ 半空之中。 “住手！”后出现的渡劫真君，朝身前怒道：“吾念你辈分小，不与你较真，你休得放肆！” 我不在道君懒得开口，只以剑意表明心迹。但见剑意锐利，势头无匹，刺向身前。 “放肆！”那位渡劫真君愈发恼怒喝道，“还不快住手！” 他一味防守，并不进攻。另一边战场，明心子的对手，那位混沌道君，亦是守而不攻。 “你这又是何必？”面对东极道君的战意，混沌道君深沉劝道：“如今这天地间，又可以飞升了。何必消耗真元？” 不久之前，海上刚有人成功飞升。 那女魔头看来寿元耗尽，不再阻挡众人飞升——也可能飞升的那位，就是昔年的女魔头。 不论如何，他们全都有机会了！ 蓄真元不泄，他日天劫来临，才有更大把握飞升。何必浪费在交战中？ 但东极道君喝道：“废话少说！” 谁跟他们一样？ 东极道君可年轻得很，她只有三千余岁！ 真元丰沛，泄去还可再聚，年轻人对真元是不在乎的。 东极道君面容凌厉，战意狂发，“上三宗做的那些下三滥的事，全是你等授意！” 渡劫修士，不畏天地，不畏神佛。 唯一拘束的，便是身后的宗门。 东极道君修的是正道，得知上三宗做下的事，早就厌恶之极。 但清源门不是上三宗的对手，东极道君想做什么，也要顾及宗门的安危。如今既然清源门不畏，勇于迎战，她自然不必束手束脚！ “你们要对天下修士，做个交代！” 下方。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太玄掌门捋了捋胡须，淡淡说道。 让上三宗来开会，他们不来。 把圣城打落，这不就来了吗？不让他们来，他们还不乐意。 “前辈睿智！”韶音在一旁，大加佩服。 明心子掌门不知何时溜达过来，扶着剑柄，看向上空大显神威的自家老祖。 “若非这掌门之位……”她面露薄怒，哼了一声。 韶音好奇，朝她瞧去：“前辈方才说什么？” 等着也是等着。 老祖的剑意，明心子见过许多了，这会儿不过随便看看。 她一边随意盯着局势，一边说道：“当谁都愿意坐这掌门之位？若非压着我坐上来，我早就突破大乘了！” 韶音惊讶：“前辈是化神修士？！” 修真界的泰山北斗，一流势力的顶流双星，掌门居然是化神修士？ 高低得是个大乘啊！ “都说了，没空！”明心子不悦皱眉，看过去道：“本尊是被拖累的！” 她好年轻的！ 五百余岁，就突破化神了。何等恣意天骄？ 但是上任掌门借口要突破了，强行把她拉上来，让她坐掌门之位。 “啊这……”韶音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前辈拒绝不了吗？” 掌门之位啊！居然还有嫌弃的？那偌大的玄天剑宗，总该有不嫌弃的吧？ “本尊若能拒绝，岂会做三百年的掌门？”明心子很是不快，“把本尊当成什么人了！” 欲拒还迎之辈？口是心非之辈？ 呸！ “那您呢？”韶音不敢惹她，扭头找旁边的太玄掌门说话。 太玄掌门的年纪就要大些了，他捋了捋胡须，文雅说道：“老夫与明心子掌门不同。有老夫在，其他人休想当掌门。” 韶音听得大为敬佩！ “您就是太有责任心了。”明心子掌门显然是知情的，有些不赞同，又很敬重道。 韶音听着有故事，立刻又凑回去：“前辈，这话怎么说？” “是啊，师父，这是怎么个情况？”秦野不知何时也溜达过来了，顶着一张天生丽质，绝冠众生的脸，乖宝宝好奇。 明心子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就你话多，瞎打听！” “不碍。”太玄掌门笑呵呵道。 两位掌门说起门中事务，说起不省心的弟子，说起一件件令人心浮气躁，又不得不忍下的糟心事。 清源门是一个门风清正的门派，正因掌门眼里不揉沙子，对门中事务上心，功是功过是过，从不和稀泥。 太玄掌门是大乘初期的修士，但早年受了伤，论战力只有化神境界。 寿元也有损，宗门与他自己都努力过，但弥补不了，便将余生投入到宗门之中。 清源门上下都很敬重，没人想要把他掀下去。与之相比，明心子做梦都想被人掀下去。 但玄天剑宗，大部分都是剑修，一门心思摸自己的剑。 还有些刀修，道修，符修，阵修等，不成气候。 “这也是一场修行。”用力摩挲着剑柄，明心子长吐一口气道。 她当了两百多年的掌门，修为从化神初期，突破到了化神大圆满。 这算非常快了！ 只是明心子偶尔会想，如果她没当这个掌门，会不会已经大乘了？ “师父，您再坚持一下。”秦野一脸认真，“等徒儿突破化神，就让您解脱。” 他很敬重明心子。 在他恢复金仙的记忆之前，被叫做秦野的岁月，生活在主峰，因为先天剑骨、天赋异禀，非常狂傲，整日惹是生非。 但师父从来没烦过他，总是给他擦屁股，最多不轻不重地说他一句，就放过他了。 她是秦野最敬重的人，秦野从前不知道她有这样的苦恼，如今知道了，哪能无动于衷？ 第269章 不知哪个门派的渡劫真君，站立在四方。 事情变得严峻起来。 东极道君、不在道君的出面，乃是叩门叫人，欲与上三宗对话。 并非要与上三宗开战——开战，乃是不得已，最后关头的决断。 毕竟，血流成河，任何人都不想看到。除了上三宗！ 他们的态度，宁可开战，也不谈判。 他们不想与天下修士，同坐一席。不想告知，试验的进度。不想讨论那具天外来客的残肢，如今是何情形。 天下人不在他们的眼里。 “可恨之极！”太玄掌门闭目，一头半白的头发，随风而动，凌厉气息四溢，似刚开刃的剑。 “谁说天下，无邪魔？”他猛地睁眼，战意喷涌。 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族的敌人。譬如魔族、妖族、兽族、鬼族等，全都不曾为害人界。 这本是此界修士之大幸，然而如今看来，人族的敌人，乃人族自己！ 有一群人，高高在上，自命为圣，视天下人为猪狗。 “锵！”明心子掌门的剑，发出锐吟声，强烈震动着想要出鞘。 上三宗的弟子越聚越多。 从有凤城跟来的代表团，以元婴为首。但接连赶来的，元婴一位接一位，更有一尊尊化神修士，甚至不乏大乘尊者！ “大人，我看到松阴了！”小鸡咆哮道。 小鸡最恨松阴尊者。 昔年云华那么阴险，小鸡都只把他当乐子，不曾恨过他。 但松阴尊者，她不要脸！堂堂大乘，对化神弟子出手，她不要脸之极！ ……松阴尊者若听到这番话，必咆哮不止。她何曾想出手？若非其他弟子抓不住韶音，她岂会出手？ “是吗？”韶音脸色微冷，往上三宗的方向看去。 松阴尊者？她亦恨之入骨！ 围剿她不要紧，但打落问心师兄的鳞片，打断他的骨头，令他脱身不了，还骂他是杂种！ “帮我盯着她。”韶音冷冷道。 随即，视线移开，投向虚空中一尊尊散发可怖气机的身影。 令地面上的修士，无不本能颤栗的渡劫真君，一共八尊。 上三宗来了六尊渡劫修士，六对二。 东极道君、不在道君，汇聚在一处，背对背站立，神情高傲锐利，无一丝惧意。 “你先挑。”东极道君说道。 “都给你。”不在道君缓缓说。 这天聊不下去了。 东极道君轻哼一声：“好！那你就看着罢！” 身形一动，化出漫天分身，双掌若莲花层层绽放，堆出绚丽又惊怖的招式。 同一时间，不在道君出现在六位渡劫的背面，挥剑。细窄剑身爆出灼目光芒，荡开一波波剑影。 “小辈胡闹。”六位渡劫未动，只展开数件法宝，将东极道君、我不在道君的攻击挡住。 又有人亮出法宝，对东极道君、我不在道君攻击。 “这可不妙……”下方，韶音脸色不明。 六对二。 这怎么打？根本没法打。 “前辈。”她望着上方，却对身旁的太玄掌门传音道：“可有后招？” 此事虽是她挑起，但就像一艘巨轮离港，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无法决定巨轮的走向。 太玄掌门望向上空，低声道：“并无。” 面对豺狼，假如没有足够的力量，结局只会走向惨淡。 任何计谋，任何巧径，都如同纸包火。 而他们欠缺的，恰恰是实力。 “这还怎么打？” “东极道君危矣。” “不在道君刚才是吐血了吗？” 下方，修士们望着天空，纷纷紧张难抑。 一对三，二对六。 对方又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神通强大，法宝无数。 “你们就这点儿本事吗？”被下方修士们担忧着的东极道君，此刻墨发狂舞，神情傲然，“只知道防守！怎么，真元耗尽了吗！？” 不在道君懒得与人争辩，既然东极道君开口了，此刻便只淡淡道：“回答她。” 这番情形，倘若给地上的人听见了，不知是何心情。 听在上三宗诸位渡劫耳中，可谓狂傲之极：“吾们在等一个良机，否则岂容你等小辈放肆。” 这些小辈。 年纪轻轻，真元充沛，寿元还有几千年。当然有狂傲的资格！ 寿元将尽之人，最看不得这些。 不必互相通气，六位渡劫修士，同时催动法宝，四道光柱朝向东极道君，两道光柱朝向不在道君。 “嗯哼！” 东极道君被轰得倒退，在虚空中消失，片刻后又回到原地。 她胸腹一片焦黑，墨发断了一截，手臂染红，然而气色红润，战意高昂：“再来！” 不在道君比她好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本命剑被打出一个细微的豁口。 他面色如雪，眸光如冰，与之前懒洋洋的模样判若两人。 “逼我。”青年微微垂眸，手臂一震，细窄的剑身急速变幻，宽了两倍，长了一半，花纹繁复凌厉，锯齿横勾。 抬眸，狂暴战意如炬！ 在改名“我不在”之前，他道号“你不行”，是个战斗狂人。 后来战绩传出去，许多人找他打架，他打烦了，才更名为“我不在”。 这些老不休，明明怕死，不敢动真格，还偏偏不懂事。 被他们教训一顿就完了！ 为什么要还手呢？ 他挥动巨剑，一道洪流般的剑意狂泄而出，中途化为无数层层叠叠的银光剑影，击向六位渡劫。 “别抢！”东极道君朝他喝道。 动怒之前的不在道君，此刻定回答：“都给你。”但现在，他喝道：“我先来！” 两个年轻的渡劫修士，法袍破损，面染血迹，然而战意熊熊，狂傲锐气。 为什么不？打都打了！ 胜了，便为修真界除一害。败了，也能拉个垫背的！ “你们不怕死吗！？”见两人的架势，上三宗的渡劫修士怒喝。 死？有何惧！ “我知道你们怕！”东极道君纵声大笑，“因此你们，等不来飞升雷劫！你们都老了！” 修炼数千年，历经无数生死，只求飞升。一朝身死道消，谁不怕？ “天道对你们失望！”她大笑道，墨发狂舞，“你们飞升不了！” 她不怕死。 她知道，不在道君也不怕死。 她还知道，上三宗的这些老怪物们，年轻时同样不怕死。 能走到这一步，没有一人怕死，早就将生死看开，胸襟广阔。 年轻时，或多或少，都有过伟业、壮举。如此才能得天道青睐，一路扶摇直上，化神、大乘、渡劫。 只是，时光迁移，人心易变。 上三宗的这些渡劫真君，昔年也是圣贤。如今迟暮，却丑态毕露。 “苟延残喘的鼠辈！”东极道君面露厌恶，鄙夷大骂。 为了长生，为了续命，什么恶行都干得出来！ “我不在！”她猛地话锋一转，“他是我的！你别抢！” 就在她大加嘲讽怒骂之时，我不在道君一声不吭地抢走一个敌人。 两人热血滚烫于胸，战意锐发，以一敌三，鲜血四溅，湮灭一片片虚空。 下方，韶音看得热血激荡，握紧孔雀翎，控制住身形，只喝道：“快走！” 不能逗留了。 渡劫修士交手，纵然无意，小修士再停留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她喝令散修盟弟子，速速离去。 在场的修士们，离得远的，已经调转飞舟，流星一般快速离去。 太玄掌门、明心子掌门等，也让门中弟子撤退。 秦野跟随登上灵舟，频频回头，最终忍不住喊道：“走吗？” 韶音朝他看去，定定注视，忽然一笑。 秦野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转身进了飞舟。他知道她不会走，臭丫头不会走的。 须臾，元婴以下走了个干净。 化神修士多数未走。 到这个修为，多少有些保命的本事。况且，渡劫修士交手也好，天下未来局势也罢，都让化神修士们不甘离去。 圣城上空，越来越多的化神、大乘出现。 局面不输当日海上飞升，更有过之——海上遥远，许多修士甚至来不及赶到。 但现在不一样，天下讨伐上三宗，惊动几乎全天下修士，暗中跟随的不在少数，此刻一一现身。 “可笑！”明心子掌门冷冷道，握紧剑柄。 她的剑一直在颤，她道号明心子，本命剑即本心，此刻怒意薄发，本命剑自然颤动不止。 许多修士面露无奈，不得不以气机遮掩，让自己的剑平静下来。 天空中，一道接一道可怖的气机浮现，四面八方。 不知哪个门派的渡劫真君，站立在四方，封锁了这片区域。 他们不曾动手，立场不明。既让人期待，又让人担忧。 韶音抿唇，用力捂住左手腕上响个不停的铃铛。良久，铃声终于隐没。 “那边！有修士在交手！”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只见虚空之中，除了东极道君、不在道君之外，又多了第三个战场，虚空坍塌，黑色成片。 韶音心中既冰凉，又热意冲荡。 有人在为修真界的归属而战，有人在为公理正义而战。 她几乎按捺不住，加入的念头不时推着她，她现在身轻如纸，来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向空中，加入战局。 但她的修为不够。 即便手持孔雀大君的翎羽，可她本身甚至不是大乘，根本不具有资格！ 望着鲜血四溅的东极道君、不在道君，看着远处坍塌的黑色虚空，终于忍不住，变幻样貌，向一处飞去。 第270章 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命数。 叶辰是否救出，已是其次。 她无法再继续旁观，而无所作为了！ 只见一道俊美妖异的身影，疾速飞近，松阴尊者面色微变：“问心？” “你这妖畜，还敢现身！”大喝一声，抬掌，爆出大片晦暗而深沉的雾气，朝前方笼去！ 无凰犯事，松阴尊者正在现场，责无旁贷。 本来不该失手的，都是这杂种蛇妖，接连变幻妖身，缠住她两次！ 以至于无凰逃走，累她被宗门问罪，重伤至今未愈。 “受死吧！”松阴尊者面目阴冷，杀意十足地喝道。 当日他运气好，逃脱了。今日敢撞上来，真是自寻死路！ 韶音冷斥：“你这人畜，大言不惭！看是你死，还是我活！” 骂师兄是妖畜？ 妖就是妖，兽就是兽。松阴尊者口中不干不净，韶音又岂会任由她乱喷？ 她曾在妖族做教头，各族战技身法都熟悉，此刻不以人族身法对战，丝毫不露破绽。 两人一时打起来。 远方，云端之上立着两道身影，一人身穿银绿色法袍，一人着紫衣，皆望向这边。 身穿银绿色法袍的女修，美艳慵懒，懒洋洋：“凤昊天，是他本来的模样吗？” 俊美妖异的男修，身形模样变幻的过程，正被她看在眼里。 旁边的紫衣女修，模样艳丽，气质阴狠，原是让人不寒而栗的修罗。 但站在她身边，却显得稚嫩了不少。此刻恭声回答：“师父所疑甚是。” 两人尾随诸多门派，来到圣城，欲观形势。 渡劫们打起来后，修为不高的都离开了，人数一下子少了八成以上。 留下来的这些，都是熟面孔。不恕尊者神识扫过，认出个七七八八。 比如凤昊天。原本籍籍无名，近来忽然声名鹊起之辈。 他说自己是无凰的兄长。不恕尊者原就半信半疑，今日见他随意变化外表，冒充别人，再无半分相信。 “他胆子倒是不小。”不恕尊者观看远方，轻嗤一声。 男人，总是不自量力，掂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过化神境界，居然敢挑上大乘尊者，简直找死。 “如此，倒用不着师父出手了。”郦之沅在一旁恭声道。 师父不喜这男修，但又不想与他硬碰。如今他自己找死，去挑大乘尊者，倒是正好。 不恕尊者不再出声，只望向云端交战处。 郦之沅垂袖，藤蔓从她衣袖间、裙摆下方，飞快往下爬落。钻入地下，隐没不见。 “无凰死了，你要陪她共赴黄泉吗？”松阴尊者一边出手，一边歹毒说道。 韶音听到这话，眼中杀意暴增：“尊者先行！” 小毛团在她肩上站起：“呸呸呸！咒谁呢？” 无凰才没死！ 这人嘴巴真臭，小毛团不悦，抬爪拉出一片空间。 松阴尊者只觉身形一滞，似被泥沼困住，但她修为颇深，立刻挣开来。 然而，便是这一瞬间的迟缓，被韶音逮到机会。 “啪——” 一声破空声，翠绿色的光影抽在松阴尊者的身上。 翠绿色的孔雀翎，美若宝玉，细碎晶亮的光芒在闪动，竟是火种。 “啊——”只听一声惨叫，松阴尊者法衣破裂，从左边肩膀到右下腹，血肉爆开，脏腑与骨头毕露！ 绿色火焰附着在她伤口上，飞快蔓延开，松阴尊者凄厉叫着，跌落云头。 “这么厉害？！”韶音瞠目，握着孔雀翎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孔雀大君的翎羽。孔雀大君，道号火离，生有本命真火。 但是一鞭子就把松阴尊者抽废了？那她刚才在干什么？早抽*啊！ 趁她病，要她命！ 韶音眼中杀意一闪，即刻追了下去。 单杀大乘？便是不知孔雀翎威力时，韶音亦有此念头。 为什么不？当日问心师兄，为掩护她离开，吃了那么多苦头，连人族身份都放弃了。 松阴还骂问心师兄是杂种！ 妖的血脉并不低贱。在妖族内部，也并未禁止血脉交融。 松阴尊者凭什么骂他？ “禁锢！”韶音喝道。 小毛团知道自己的本事，领域乃是它的天赋神通，骄傲地哼唧一声，立刻向着前方施展。 韶音则趁着松阴尊者被神通所困，凝滞的一瞬间，再次将孔雀翎抽下！ “噗——” 松阴尊者的后背被抽裂，血肉飞溅，坠落速度更快了。 韶音急追，又要抽出下一鞭子时，忽然眼前一空，目标消失了！ “大人，在那边！”小鸡壶口朝向一方，急急说道。 韶音已经看见了，冷哼一声，持鞭就追。 松阴尊者是活了两千年的大乘尊者，法宝，神通，狡诈，样样不缺。 孔雀翎虽然厉害，但要一时拿下她，却非易事。韶音早有心理准备，冷静追杀而去。 天空上方。 一道道气机可怖的身影，越来越多。 诸位真君不动手，辨不出立场。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渐渐分成两派。 一方，十几人。 另一方，几十人。 天空彻底被封锁，莫说飞禽路过，就连远方观望战局的化神修士，正眼看去，眼球都疼痛肿胀，几乎爆开！ 渡劫修士交手，惊天动地，但因为离得远，声音湮灭，听不到半点儿动静。 修士们仰头观望，亦无人发出声音。 “你们拿什么跟我们斗？”这般挑衅嚣张的反派言论，并没有发生。 上三宗的修士们，格外沉默。上三宗如何，外人不清楚，他们再明白没有了。 那么多弟子，止步金丹，成为“秘境”的化肥——那不是他们倾尽心血栽培的徒儿吗？让他们如何有归属感？ 况且，好处没轮到他们半分。 大修士们也不发声，没人蠢到用这种方式表忠心。 “停下了？！”忽然，数道惊呼声。 只见天上，正在交手的渡劫们，毫无征兆地撤退。 最先撤离的是东极道君的对手之一，那位混沌道君。之后，我不在道君的对手们也齐齐后退。 天上暂时止戈，地上的修士们望着两方人马，彻底心凉了。 人数多的那一方，不是己方。 上三宗的渡劫修士，来了足足几十尊！ 这还如何战？ 然而，这场面又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愕、不解。 为何不会如此？那可是上三宗！假如没有这等底蕴，如何高高在上，地位超然数千年？ 与松阴尊者交手的韶音，注意到变故，手中动作迟缓了一瞬。 被松阴尊者抓住机会，金蝉脱壳，只留下一尊破破烂烂的松木傀儡，人消失不见！ “让她逃了！”小鸡惋惜。 韶音收回孔雀翎，往明心子、太玄掌门的方向飞去。 一边飞，一边调整身形。 “她跑不了。”韶音将一团血迹，以灵力包裹，送入储物戒当中。 这会儿顾不上她。不然，以血液寻踪，松阴尊者遁去何方，都难以逃脱。 “前辈。”她恢复凤昊天的形象，立在明心子、太玄掌门的中间，“我们要做什么？” 明心子掌门不说话，只烦躁地抚剑柄。 太玄掌门沉声道：“等。” 等局势变化。 等一个否极泰来，或者急转直下。怎样都好，只需等，也只能等。 此时，此地，此景，有资格开口说话的人，都在天上。 其余人等，大乘也好，掌门也罢，都不过芸芸棋子。 “疯子！”天上，混沌道君怒骂。 他交手的人是东极道君，此刻骂的当然也是东极道君。 对方毫无理智，就像疯狗一样，追着他狂咬！ 他本就珍稀的真元，在刚才的交手之中，损失两成之多！ 这也是为什么，他收手撤退。这么多人，凭什么就耗他一个人的真元？ 大家轮着来！ 其余人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跟着撤退，融进人群中，不打算再出手了。 但他们即便不出手，一共几十道身影，每一尊都散发着可怖的气息，沉沉压力扑面而来。 东极道君立在空中，面容染血，神情愈发凌厉，眼神却无比凝重。 她今次就算战死，只如杯水车薪。即便死前拉上垫背的，可余下的人，该如何还如何。 自己这方，过于式微。 东极道君眼眸微黯，心中叹息。 “你等劣势，定要求死？”对面，传来一道深长的声音。 平静，冷淡，未见敌意，如净瓶中的圣水，地位超然，凌驾众生之上。 自东极道君的身后，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多年不见，昔日老友已生疏。今日活动活动筋骨，切磋一番，岂不是好？” 这位道君年岁大了，性情沉稳，并不想把路堵死。 只听对面冷哼一声：“你等自便！” 想要活动筋骨，自己切磋去，他们不奉陪！ 局面一时僵持。 这时，虚空中又有数道身影浮现，既未涌向东极道君一方，亦未投向上三宗那方。 “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命数。” “是极。正如草芥木石，生死枯荣，与我等何干？” “诸位也要怜惜草芥木石吗？” 新出现的道君，看似中立，实则暗中狂舔上三宗的臭脚。 这番话说出来，心思昭然若揭。即便他们并未暴露真容，但东极道君等人，还是明白过来。 这是宗门世家之中的叛徒，早已成为上三宗的狗。 第271章 你要渡飞升雷劫？！ 人各有志。 渡劫真君又如何？为了长生，背叛曾经的凌云志，伏地做狗，亦不稀奇。 修真界不少宗门世家，都是上三宗的狗。东极道君等人，早就知道这事。 但此刻他们跳出来犬吠，还是令人作呕。 “你等已经不是人了吗？”一位道君怒喝，“将天下人比作草芥木石。你们又算什么？” 这是真把自己当成仙人了啊！ 高高在上，凌驾于众生，自我以下，皆是蝼蚁。 “何必动怒？”几位遮掩面容的渡劫，平淡说道：“难道你等心中，不是如此作想？” “演演就得了。” “天下苍生如何，与你我何干？” “飞升才是头等大事。” 已经是疯魔了！东极道君等人，纷纷惊愕，可笑，荒唐难言。 有位心软的道君喝道：“你等走偏了！不可能飞升！” 纵观历代飞升修士，哪位是奸邪之辈？ 此方天道，虽万物平等，众生皆同，然而少有大奸大恶之辈飞升，已经说明此事。 “哼！”对面不赞同的声音。 “如今不同了。” “此方天道不助我等，自有外来天道助我等！” 那位天外来客，体内携带的大道碎片，正可助他们飞升！ 东极道君冷笑：“做梦。” 不在道君缓缓拭剑：“这等愚蠢头脑，你指望他们想通？” “我不在！”对面有人喝道，“休得放肆！” 这些小辈，仗着寿元还多，真元充沛，实在狂妄！ “吵死了。”我不在懒得搭理他们，对东极道君道：“天上怎么有狗？” 东极道君没好气道：“我怎知道？狗也能上天？许是活得太久了吧。” 这两个人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上三宗的那些渡劫，一言不发——他们骂的是狗，与他们何干？ 几位遮掩真容的渡劫，都很恼怒：“你们生在好时候，懂什么！” “再往前两千年，陨落的渡劫你们看到了吗？” “两千年的平静，让你们天真狂妄！” 再往前，谁说天道分正邪？迎来飞升雷劫的，不在少数！ 偏偏出了一尊煞神，每逢有人渡劫，就杀出来捣乱。若非如此，这天地间早已多出十几尊飞仙！ 若非那尊煞神，他们这些人也不会自斩一刀，强行跌落境界，不敢迈过那一步。 “两千年？”东极道君扭头问旁边，“他们说的，是那位真柳道君？” 我不在点点头，神情恭敬：“应该是。” 他们这些年轻人，也听过早时候的传闻。 无人知道那位女道君，是何出身，又是何来历。 传闻她是凡人跟脚，杂灵根，草莽出身。 其悟性高绝，气运惊人，偏偏命中坎坷，走出一条血雨杀伐之路。 这位女道君极重感情，她有几位生死之交，偏偏死于非命。 足足有数百年，女道君满天下追杀仇家，惹得修真界到处都是风波。 这位女道君追杀仇人之际，若是遇到不平事，也会出手解决。因此那几百年中，修真界异常太平。 东极道君的师尊，就是那时候崛起的人物，异常感激女道君，每收弟子，便传其名号。 我不在道君的师叔，差不多也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听过女道君的传闻，只不知怎的，竟无人记得那位女道君的道号。 传闻她极亲和，如杨柳拂面，因此称她真柳道君。 “那女魔头已经不在了。” “她寿元尽了。” “前些日子飞升的那个，不就说明了吗？” 渡劫们低声议论。 海上飞升那日，在场众人到了一多半，一开始有人以为飞升的那个就是女魔头。 后来那女修，接到他们试探，竟然没有报复回来，众人便知道不是。 女魔头报复心强，假如被他们打扰飞升，不，那女魔头心性狡诈，倘若要飞升，必定安排一出假的，先把他们这些人引出来，挨个打个半死，才会渡真飞升劫。 因此，当日飞升的不是她。 有人飞升了，那女魔头未曾出来阻拦，多半是不在了。 “也许飞升那个，她看得顺眼？”又有人低语。 这话引得场中寂静了一时。 “哼！” “休得胡言。” “她都活了多久了？” 东极道君与不在道君相视，不甘又无奈。 那位真柳道君，已经有两千年没有任何动静了，可能…… 不然，以其战力及威名，这群鼠辈还不四散而逃？！ “我等，为何不能成为下一个真柳道君？”东极道君思忖，眸中爆发光芒，破损的袍角无风激荡。 天空上方，隐隐有乌云涌来，伴随着飓风。 “你要渡劫？”我不在一愣。 这可不是好时机！ “你要渡劫！？”对面的修士。 心内如蚂蚁啃噬，令不少渡劫真君红了眼睛。可恶啊！怎的这些小辈，如此好命，说渡劫就渡劫？ 不，他们不允许！ “不错！”东极道君眸光大亮，“若我成功渡过，尔等鼠辈便随我走几只！” “若我渡不过——”她眸光微暗，自是渡不过的，这些人岂容她飞升，“也要拉几只垫背！” 不就是死？ 她来过，她活过，她有知己好友，她有清正宗门，她为信念而战过，她死得其所！ “不可！”我不在道君阻拦道。 有不少己方渡劫，传音而来：“时机不对，不可浪费！” 大好天资，岂能毁于一旦？ 苦修数千年，只求飞升。岂能因为一群鼠辈，便葬送仙缘？ 乌云越聚越多。 飓风呼号，刮得人睁不开眼，透明气漩扫净碧空，天地间晴朗得不容一粒尘埃。 “东极！”有位长者近身，“不可冲动！” 情境还未恶化至此，要她放弃仙缘，孤注一掷。 “天意如此。”东极道君仰头，望向上空，乌云很快厚若城池，就在头顶凝聚，触手可及，“这是我的宿命。” 众人都是渡劫境界，听明白了她的话。 天道认可她的举动。 悲愤，哀凉，怒火，恨意如浪涛，在胸间难平。 “那便战！” 一道道身影，在虚空中隐没，又现身各处。 十几尊人影，将几十人包围在中间。何其可笑？ 几十尊老牌渡劫，纵然气血衰落，但灵力深不可测，法宝无数。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 “你们一定如此？”被包围在中间的渡劫们，出声道。 虽然稳赢，但他们不想打。 年迈之体，气血不足，打就是亏。 但不战而退，更不可能。这天下是他们的，由不得这群蝼蚁指指点点。 “战！”东极道君清喝。 她眸光如电，明亮夺目：“鼠辈快滚！否则，便与我共抗雷劫！” 谁胆小怕死，就赶紧滚！ 这话不说则已，或有人隐身而去。既说出口，诸位老牌渡劫，又岂能挂得住面子？ “狂妄！”一人冷哼，挥手打出一道金光。 她本就负伤。雷劫会要她的命，她敢于此处渡劫，只会死得更快。 东极道君无惧，顶着厚若巨城的劫云，便迎了上去！ 战势一触即发。 “你等，死不要脸！”一位尊者大喝，朝向那几位遮掩面容的渡劫。 这几人佯装中立，此时此刻，双方即将打起来，便踟蹰了。 既是渡劫，曾经必是贤者。今日不要脸面，追随恶魔，却也未良心尽丧。 “滚！”一位尊者大骂，“再不滚，休怪我提你道号！” 天地间的渡劫修士是有数的。 即便这几尊遮掩了面容，但其余人皆未遮掩，扫过一圈，便知这些人是谁。 只要其出手，路数便藏不住了，是谁名谁，明明白白。 “除非你等，誓要死在此处！”一位尊者大骂。 倘若有鸡犬在前，与人撕咬，上三宗的修士必不会出手的。 东极道君等人，一共十几位，要杀这几个叛徒，并非难事。 他们要么死在东极道君等人的手中，要么立刻遁去，再不现身世间，以免上三宗找他们算账。 上三宗不会找他们算账的，他们维持自身气血还来不及。 未过多时，天空中少了数道身影。 上三宗看也未看一眼，连骂都不屑骂，只头疼周围这些不要命的同境界修士。 几乎一对三的局面。 东极道君等人，不顾惜性命，与敌人拼搏。 上三宗众渡劫修士，失去半分气血，都心如刀割。 “天道不公！”韶音仰头，望着再次打起来的场面，眼睛越来越红。 东极道君必死在天劫之下！ 这般正义磊落，胸怀天下之辈，居然要落得战死的下场！ 那些阴沟里的鼠辈，却能苟活上万年，糟蹋万灵众生！ “天道不公！”她握紧孔雀翎，眼睛红得几乎滴血。 若天道不分善恶，便视为恶！ 该斩！ “轰隆——” 头顶上空炸开响雷，似在为她大逆不道的思绪而震怒。 韶音头顶上方，出现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未及变大，又消失不见。 “呵！”韶音冷笑一声。 提起孔雀翎，便飞身而起。 “无凰在哪？”她找到北斗掌门，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突破不了大乘，顶尖的战斗她参与不了。 既如此，那就打能打的！ “放肆！”突然被人袭击，北斗掌门大喝，撑起防御便迎上。 然后便被孔雀翎抽在身上，只听“咔嚓”一声，防御法宝碎裂，当即浑身一震，迅疾抽身，朝后退去！ 第272章 事已至此，进退两难。 问他？谁知他口中是真是假？ 抓了他，搜魂审讯，必然假不了。 她面容凌厉，神情狠辣，北斗掌门冷汗涔涔，不知这忽然出名的散修，究竟是什么路数！ 两人缠斗起来。不多时，天空中出现第二对身影。 上三宗处事霸道，从不与旁的门派讲道理，在场诸多修士，与之有旧怨者，良多。 一对又一对，厮打缠斗。 渡劫们交手，打得虚空湮灭，一片片空间扭曲又平复。 众化神、大乘们灵力爆发，轰然震动，声势浩大。 血液成片洒落，将荒野，山岭，平原，染红一片又一片。 战局之外，云头上立着两道身影。一道美艳慵懒，一道艳丽阴狠。 此刻，那名容貌艳丽，气质阴狠的女修，袖袍垂落，将一根细小藤蔓接住。 细小藤蔓顺着她的手臂游走，爬上她的肩头，随风微微晃动。 郦之沅听罢，怜惜道：“我知道了。” 那藤蔓摇晃着，顶端长出一根尖尖的刺，猛地向前，刺穿她的耳垂。 继而，尖端开出一朵如血殷红的小花，附在她耳上，随风微微摇曳。 郦之沅垂眸，抚了抚自己的左手。 “师父，”她抬眼道，“徒儿要去了结自己的仇怨了。” 她的左手，折损于昔年，天阙的一位长老手中。 虽然这让她与小花的联结更紧密了。但这是她命不该绝，又岂会感激那折断她手臂之人？ 她当年修为不够，只得东躲西藏。如今…… “去吧。”不恕尊者颔首。 郦之沅纵身飞远，像一只羽翼刚丰，便迫不及待飞翔的鸟。 “噗。” 一声轻响，周长老低头，看见胸腹前探出一截，柔韧惬意摇摆的绿色藤蔓。 须臾，额头间探出一截同样细嫩的藤蔓，紧接着是心口，四肢关节，百穴，均被刺出一个个血洞。 “是谁？”他濒死，惊恐而不甘地四下环视。 便听一个柔媚而阴森的声音：“周长老贵人多忘事啊。” 自上而下，徐徐落下一道身影，烟霞紫的法袍，衬得她仙姿玉貌，只是五官过于艳丽，神情阴狠。 “是你！”周长老立即想起此人，愤怒喝道。 郦之沅冷冷道：“你恨我？有什么脸，你恨我？” 当初她身为紫霄宫弟子，获得殊荣，进入炼心秘境历练。 是，她私藏了一些灵草又如何？炼心秘境的灵草，难得小花喜欢，她非得全部上交吗？ 秘境所获不能自用，秘境所得不能私藏，这秘境算什么历练？白白进去受苦，送命的吗？ “呵。”郦之沅冷笑一声。 可不就是白白送命的吗？后来她才知道，炼心秘境就是天阙上层的花圃，他们这些历练的修士都是花肥。 “便宜你了。”看着周长老气息奄奄，郦之沅阴沉挥手，藤蔓瞬间飞回来，留下血肉模糊的周长老。 原本小花会把周长老吸干，灰都不剩下。郦之沅环视四周，到处都是大修士洒落的血，小花已经吃得太撑，陷入地底沉睡了。 她抬手，猛地一握，血肉模糊的周长老顿时化为一蓬血雨，散落天地间。 “原来是这种感觉。”郦之沅长舒一口气，望向远方，不用偷偷摸摸，想报仇就报仇，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她胸臆间涌起热意，岩浆滚滚，直往天灵盖而去，让她心神飘荡。 “不够。”她轻声道，眯起眼眸，看往紫霄宫的方向。 当年她被天阙追杀，紫霄宫不仅不保她，还派人帮着追缉。 各宗门势力混战，天上几乎看不见渡劫的影子。 只有乌云压顶，劫雷劈开天幕，明亮如昼，此间不分日夜。 雷声滚滚，天威降世，压迫得一众修士难以承受，不得不飞远些。 “小辈，你这鞭子不错。”大乘尊者瞄上韶音手中的孔雀翎，露出夺取之意。 北斗掌门敌不过韶音，差点被抽死，不要脸地喊来帮手，正是眼前的大乘尊者。 韶音轻嗤：“有本事你就来抢！” 这是孔雀大君给她的信物，倘若落入旁人之手，她自己是死是活都不好说，反正对方是死定了！ 想到孔雀大君，她心中忧急。 此番对抗上三宗，己方人少，势单力薄。若妖族大君，愿意现身，则多几分胜算。 可她之前拜见孔雀大君时，已经将事情禀明，孔雀大君并没有回她。 不然……再去游说一次？ “哼，与本尊交手，你居然还敢走神？”对面，大乘修士不虞，手中法宝亮起。 韶音回神，抖动孔雀翎抽去：“你以为自己算什么？区区大乘，天资平平，且入不得本尊的眼！” 局面不利，她心情不佳，戾气横生，看着面前的大乘尊者，极不顺眼。 “乾坤！”她喝道。 坠在她腰间的乾坤鼎，忽然解开，悄然飞向远处。 韶音挥动孔雀翎，身前出现一排时间小球，对面的大乘尊者又惊又疑：“你怎有这个？！” 黑白双色小球，是无凰的绝招。 “你猜！”韶音再次挥鞭，时间小球从一排，变成一面墙，密密麻麻，整齐罗列在中间。 大乘尊者被晃得眼睛疼，却喝道：“区区小辈，本尊抓了你，自然知晓！” 与松阴尊者不同。此人并无重伤在身，境界也更高一层。 韶音冷笑道：“吹牛不打草稿！你天资平庸，给本尊提鞋都不配！还想抓本尊？做梦去吧！” 论修为，对方高她一个大境界。 然而论天赋，对方在她这个年纪时，可没有这般修为。 这般狂妄肆意，目中无人的言论，她已经是第二次说出口。由此可见，她是真心如此觉得！ 言语并不能伤人，但言语能乱人心。对面的大乘修士，被她气得血气翻涌：“小辈！该死！” 人一旦动了怒，便失了智。 韶音眸光毫无波动，一丝温度也没有，紧盯着对方的招数。忽然，她轻轻蹙眉：“嗯？” 她身上一轻。仿佛有什么，从她身上离开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令她想起不久前，从妖族离开时，也有相似的感受。 是她多想了？还是……激战当中，灵觉异常敏锐，她蓦地回头。 似有数道彩光，飞向乌云翻涌，雷光如海之处。然而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大战已触发三日之久。 东极道君浑身是血，既有自己的，也有对手的。 她顶着雷海，到处冲撞，硬生生把对手拉进雷海之中，与她一同在劫雷中沉浮。 这是天地间至刚至阳之力，于气血亏虚者，杀伤力极强。 “东极！你这贱婢！”有人失去体面，破口大骂。 天雷刚猛，本着把飞升修士往死里劈的宗旨。 任何渡劫修士，挨上一道劫雷，都要大为受损。东极道君拉别人一同被雷劈，难怪惹众怒！ “贱婢是你祖奶奶！生了你爷爷！你爷爷与妖兽苟合，生了你爹！你爹外出千年未归，你娘生了你！” 只听一通口吐芬芳，随即一道剑光划过雷海，斩得对方惨叫一声。 “不用谢。”我不在道君经过，又很快离去。 浑身染血的东极道君，睁大眼眸，满脸惊愕：“他疯了吗？” 那么懒的人，居然有耐心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你哪儿学的？”东极道君追上去，大声喊道。 我不在道君喝道：“别跟过来！” 顶着劫雷呢！不知道吗？ “我年少时历练，听别人说的。”匆匆解释一句，年轻剑客飞身远去。 东极道君停下身形，自语道：“记性倒是好。” 修士就没有忘事的。 “但我怎么不记得？我也历练过。”她喃喃，“哼，不正经的人，才记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在那个混球，听他取的道号就知道，他本身就是个不正经的人，白长了一副仙君的脸。 他日后必定能飞升的吧？东极道君羡慕，又黯然，“这是我的宿命。” 她眸光再次坚毅起来。就如同真柳道君，她修为强横，早已至臻，却从不肯飞升。 飞升不是真柳道君的信念。也不是她的信念。 “轰——” 无人当挡箭牌，东极道君生受一道雷劫，劈得她龇牙咧嘴，忍不住面露痛苦。 却在这时，两道无声无息的攻击，穿透雷海，分别对她夹击！ 东极道君被劫雷灌注，筋骨麻痹，反应慢了半拍，登时胸腹豁开，背部受创。 她踉踉跄跄，骂了一声：“鼠辈！” 正欲往前，拖一个垫背，忽然数道彩色光芒，在雷海中穿行，其中两道正中前方。 “啊——”惨叫声传来。 东极道君猛地睁大眼睛，是谁？这陌生的力量，甚至不似灵力，究竟是谁来了？ “我等乃妖族大君。”正在她思绪浮起，忽听空中响起极悦耳的声音，“前来问个究竟。” 妖族！ 东极道君讶异极了。天空之上的其他渡劫，也纷纷意外，逐渐收了手。 东极道君一方，一共十几人，已经损了少半，如今还有不足十人。 对面看上去，人数依然众多，似乎并未减员。 东极道君心头沉重，一边抵御雷劫，一边分心关注。 “不关尔等的事。”上三宗的方向，传来果决声音。 天地间早已没有妖族的位置。 它们盘踞禁日森林，人族的争斗，与他们并无干系。 “胡说八道！”某个一流势力的掌门驳斥，“你等再不收手，天地将临浩劫，众生休戚相关！” 第273章 五十年后，诸位可飞升。 情势紧绷，战局一触即发。谁在这时，忽然插话？ 打了数个日夜，在场几十尊渡劫，互相熟悉得不能更熟悉。说话的这人，俱不认得。 就像人打架的时候，不会注意飞来的蚊虫。诸多渡劫斗法，也不会在意靠近的小辈——找死随意。 “好年轻的身躯！”上三宗的方向，露出一双双贪婪的目光。 这充沛的灵蕴，先天灵气甚至未散尽，血肉香甜得他们离老远都闻得见。 这般天资，这份修为，这副体魄，倘若能夺舍…… “你怎么来了？”这时，孔雀大君开口了。 韶音离近了，才发现孔雀大君居然在！ 她又惊又喜，看到孔雀大君染血的面庞，破损的外衣，不禁喉头发哽。 她以为孔雀大君不准备管这事了，要静观其变到最后。没想到，妖族诸位大君早就来了。 “见过大君。”她拱手拜下。 有渡劫修士问道：“你这小辈，来此处做什么？” 渡劫斗法，大乘挨边都是个死。她不过一个小小化神，怎么敢靠近过来？ 对了，刚才听她说什么，打赌？ “见过前辈。”韶音直起身，面向四方，骄矜有加地拜了拜，“在下妖师，凤昊天。” 听到这话，孔雀大君眉头一扬。 其他大君听见了，倒是没说什么。这话也没错，她教导妖族小辈们，称一句妖师无妨。 “你乃人族。怎是妖师？”有人不悦喝道。 这话一听就是上三宗那边传来的。 居然有人族抛弃血脉，与妖族混为一谈，简直丢尽了人族的脸。 虽然他们不把人族放眼中，但有人背弃人族身份，还是不悦。 最重要的是，她与妖族关系密切，他们夺舍要花力气！ “他乃我妖族养民，命为妖师。难道不成？”孔雀大君淡淡道。 这小辈，乃是妖族青狐，柳霖在人族庇护长大的小辈，论身份是妖族的子民。 “哼。”上三宗方向传来冷哼声。 数道强势威压袭来，韶音脸色一白，眼前昏黑冒金星，有种要被碾碎之感。 她强行上天，欲掺合渡劫们之间，就料到有此风险：“晚辈有话要说——” 压力顿消。 韶音眼前恢复清明，只见一道清丽神秀的身影站在她身前，正是孔雀大君。 他背对着她，浓密发羽垂顺，似乌黑又似墨绿*，望着前方道：“休战片刻。” 孩子有话要说。 而且，再打下去，后果是孔雀大君也不想面对的。 “哼。”上三宗方向传来冷哼。 他们也不想打了。 若非这些愚蠢之辈，步步紧逼，他们一刻都不想打。 “晚辈斗胆，”获得珍贵时机，韶音连忙道：“请诸位前辈打个赌，赌约五十年。” 这话听着新鲜。 孔雀大君知道她嘴皮子的本事，整个妖族捆一块儿，说不过她自己。 听说人族也许多修士败在她嘴下。她这时又想说什么？ 锦绣言语，在此时是没用的。孔雀大君望着空茫天际，长长睫羽微落。她若是搞一些小孩子的把戏，必死无疑。 “五十年后，天下将大变。”韶音郑重说道，“一位天骄之才，将横空出世，于海上破碎虚空，飞升成仙。” “此人魄力非凡，将天壁撕裂，携亲眷一同飞升。” “诸君亦可同往。”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风声如故。 “荒谬！”不知是谁，哼了一声。 “滚！”有人拂出劲风，欲将她逐远。 这位是自己人。倘不将她送走，待会儿上三宗下杀手，她可就小命难保。 这个叫凤昊天的小辈，勇气可嘉，正气于胸，就是满口胡言，并无作用。 到底妖族养大的。诸君心中想道，倒是没有不快。孩子已经冒着性命危险，想要止戈，何必苛责。 “你还有什么话说？”四面而来的劲风，俱被孔雀大君挡住，转头问身后。 韶音有孔雀大君挡在身前，又有孔雀翎在手，但诸位渡劫有意无意释放的威压，还是令她毛孔颤栗，手心冷汗。 “我在妖族做妖师之际，曾教导众多小妖。”其实没有，“年轻一辈是最敢想、敢冲的。随着年纪渐长，这也不信，那也不听，思维僵化，头脑固执。” 话一出口，周身压力陡增！ “我告诉它们，妖族就是这点好，因为永远天真意气，心性单纯，所以妖族从来没有瓶颈。” 其实不是。 妖族以血脉修炼，不走人族的体系。 “而许多人族修士，从元婴往后，便目空一切，拘泥于眼前，不得寸进。” “大胆！！” 数道怒喝声，齐齐奔涌而来，孔雀大君甚至抵挡不住，后退了数步。 但他不仅不怒，反哈哈笑道：“一把年纪，被一个小辈说得恼羞成怒！好修养！” 诸位渡劫何以破防？韶音嘴上说，元婴修士不得寸进，暗中所指，渡劫们无法得天道认可，迎不来飞升雷劫。 孔雀大君觉得有意思，这些人性尽失，比妖兽无二，自私无两的人破防，堪饮一杯美酒。 “接着说！” 韶音听他允可，便索性直白起来：“诸位为何不信？是因为做不到吗？” “哼！” “小辈找死！” 其他妖族大君，也来到四周，为她挡住压迫。 东极道君戳了戳我不在道君的袖子，两人瞬移而来。 很快韶音处在渡劫们的中间，最安全的地带。 “不要怕。”东极道君勉力坐起，因为伤重，此刻靠在我不在道君的膝上借力，她看向韶音，鼓励道：“有什么话，尽管说。” 这话可太顺耳了。 东极道君就喜欢听这种戳肺管子的话。 她时日无多了，临死前就想听点好听的，朝我不在道君看去一眼。 我不在道君抿唇，点点头。 他会保护这个凤昊天，让他把话说完。 “是，前辈。”韶音恭敬地拱手，然后直起身，清声长喝：“五十年，为何不能飞升？” “纵观万古，并无一人如此！” “正因从未有人如此，此人乃亿亿万万无一！” “此界平庸了万万年，终于迎来一个真正的天纵之才！” “诸君做不到，便连想都不敢想吗？！” 她这话，在场诸君都听得新鲜。仔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啊呸！ 有什么道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道理？这根本就不可能！ “你有何证据？”有人问道。 这话都用不着韶音来回答，有人道：“证据？说出来，让你等先下手为强吗？” 这般好的苗子，想都不用想，这些人若知道了，马上就去夺舍了！ “那便是一派胡言。”对面淡淡道。 拿不出证据，这就是一派胡言，不可能发生的事。 “等五十年，又何妨？”东极道君强撑着，轻笑出声，“还是说，诸位连五十年都等不及了？” 对面无声，只暗流涌动。 五十年，当然等得起。韶音若说五百年，他们早叫她投胎去了。但五十年，他们还等得起。 “诸位前辈，在此喝喝茶，论论道，等待五十年，如何？”韶音一改张狂面孔，谦逊拱手：“待五十年后，自见分晓。” 她要争取五十年的时间。 多一日都是好的。 五十年后，叶辰肯定飞升不了，她心知肚明。 但五十年间，会发生很多事情。也许结局不会变，但再坏，也就是原著的情形了—— 异神苏醒，吸收渡劫修士的血肉，举手抬足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到那时，上三宗的渡劫早已变成花肥。作风清正、不曾被污染的渡劫，联手不敌，纷纷陨落。 这片天地化为一片血色，陆地染红，死去无数生灵，最终叶辰付出重伤代价，沉眠海底五百年，结束浩劫。 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拖延五十年，天下便有五十年的时间，思索对策，挽回命运。 “你发誓。”上三宗那边传来声音，“若五十年后，并无你所说之事，你任由我等处置。” 五十年便飞升的仙材，根本不可能有。 面前这小辈，却是夺舍的好苗子。 “不可！”东极道君等人，纷纷喝断。上三宗等人打的主意，他们当然看得出来。 孔雀大君也开口了：“我妖族子民，自有我妖族处置。” “那便休提。”对面说道，霎时间毁天灭地的气息涌出，是开战的信号！ 孔雀大君等，均面露怒意。 “可以！”韶音赶紧说道，“若五十年后，我骗了诸位，则任由诸位处置！” 五十年后的事，五十年后再说。 他们想处置她，最坏就是与此刻相等，双方爆发大战。 “好！”上三宗那边传来数道声音，快到孔雀大君来不及阻拦。 紧接着，一道道各色流光飞来，往韶音身上缠去。 这并非攻击，乃各位渡劫的秘法，东极道君等人试图阻拦，竟无果。 “小人之心！”一位渡劫怒道。 对面道：“我等与小友签订契约罢了。” 他们开口，韶音应承，天地为证，她反悔不了！ 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挖出来，兑现诺言！ “铃铃铃——” 忽然间，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从韶音的左手腕上传来。 韶音惊讶，往左手腕上看去。只见玉不琢给她的铃铛，此刻正铃铃响个不停。 “是你！？” 忽听数道惊疑，充满愕然的声音。 第274章 第一件，放了无凰尊者！ “住手！”漫天乱斗之景，忽然听到一声清喝，穿破重重灵力波涛，传入众人耳中。 有人停手望去，有人边打边分出一丝注意，只见那人清朗俊秀，手持翠绿翎鞭，乃是散修盟主凤昊天。 在场认识“凤昊天”的人，占了不少。有凤城齐聚一堂，各宗门、势力的不少修士，都见过此人。 “天上止戈，诸位也该停手了！”只听清正沉着的声音，“诸位听我一言。” 谁要听他说话？不过一介末流势力的首领，谁会放在眼里？ 然而他说什么？天上止戈？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往天空上方看去。只见乌云压顶，劫雷如海，毁天灭地的气息不知何时消失了。 打得虚空破碎的渡劫身影，此刻一尊都看不见，天上风平浪静。 “前辈们达成共识，休战五十年。”韶音毫无铺垫，直接爆料，引得所有人齐齐停手，朝她看过去。 她不慌不忙，飞到太玄掌门的身边，对他点点头，而后神识传音，将天上的情形告知。 “你怎知道？”明心子掌门在跟人缠斗，此刻摆脱对手，凌空飞来。 韶音同样传音过去，把天上的情形，无有隐瞒，一一道来。 “胡说八道！” “你有什么证据？”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争议是必然的，凤昊天就算小有名气，但威望不足。 “不相信？问你家老祖不就行了？”明心子甩掉剑上血迹，利落回鞘，开始联络自家老祖。 韶音说的话，她也不信。 太玄掌门同样握住令牌，问道：“老祖，如今是何情形？” 自家有老祖在天上斗法的，都想尽办法联络，求得最新消息。 没有老祖在天上的，只能眼睁睁看着，焦心等待。 “果真休战。” “凤盟主所言为实。” 很快有人肯定了韶音的话。 这些都是天下鼎鼎有名，威望极高的宗门势力。他们没可能陪区区一个末流势力的首领演戏，因此必然是真的了。 “休战五十年？” “怎么说？” “五十年后又如何？” 众修士们停手，各自寻找宗门势力，分别汇聚。没多时，整整齐齐，有序成群。 “这……我等不知。” “老祖没说。” “还请凤盟主解释一二。” 天上的渡劫们，打架已经打得筋疲力竭，谁有耐心跟小辈们啰嗦。 何况他们既然带着话问，必然是凤昊天下去了，不若交给凤小友去解释。 至于凤小友可能夹杂私心？如今天地间的局势，他即便夹杂私心，能造成什么影响？ 孔雀大君、我不在道君等，将上三宗等人拦住，强行留下喝茶。以免他们回去后，做出难以收场的事。 其余的，皆不关心——这等俗务，他们几千年前就不管了。 如果韶音没有将消息公布，等他们坐下来，会传回一句“休战五十年”。 但既然韶音开口了，他们自然省了口舌，而这给了韶音极大的发挥空间。 “前辈们达成协议。”韶音持孔雀翎，立在太玄掌门、明心子的中间，镇定自若，“第一件，放了无凰尊者。” 这话倒没什么毛病。 在场不少修士，敬佩无凰的品格，感激她所做的事，随即支持：“放了无凰尊者！” “上三宗，速速放了无凰尊者！” “北斗放人！” 也有些修士，对无凰观感平平。但放不放人，影响不大，因此道：“速速放人。” 放了人，才知下面的事。 上三宗的阵容，颇为浩荡。大乘尊者、化神修士，数量远远超过其他门派。 但渡劫们休战，各宗门势力第一时间传讯回去，让人开飞舟来，把金丹以上的弟子都带来。 一艘艘灵舟飞近，在四面八方停靠，越聚越多，渐渐形成黑压压的气势。 只看人头，上三宗占尽劣势。 “放人！”一道道激愤的喊声。 “放了无凰尊者！” “凭什么抓人！” “快放了无凰尊者！” 上三宗的修士，逐渐被包围在中间，北斗掌门面色难看，那是真的难看，纯字面意思。 “岂有此理！”北斗掌门怒道。 他被凤昊天差点抽死，若非大乘尊者相救，这会儿非死即残。 这些野路子们，简直是反了天了！ “走！”他冷冷道，转身就欲带人离开。 其他门派联络自家老祖，好歹得到一声，休战五十年的消息。 他们上三宗，什么消息都没有。 老祖们根本没发话。 按照北斗掌门对老祖们的了解，根本是懒得理会他们。 但，其他门派的渡劫老祖都传回消息，只有他们上三宗没有，难道是……老祖们传不回来？ 无论如何，岂能给这些野路子面子！ “哪里走！” “站住！” 一位位修士，一艘艘灵舟，将四面八方封锁，上三宗修士像是瓮中的鳖，无路可走。 “放肆！”北斗掌门喝道，“我等不曾接到消息。你等胡言乱语，编造谎言，再不让开，休怪我等大开杀戒！” 话音刚落，只听“锵”的一声，明心子的剑飞出鞘，横在上空，剑指而去。 “前辈们休战，你等要大开杀戒，是要违背前辈们的意愿？”太玄掌门出声道。 一通扯皮。 韶音听了一会儿，不耐烦道：“快点放人！接下来还有要紧事，谁有工夫跟你们啰嗦？” 要紧事？众人心中齐齐凛然。 上面没发话，只有凤昊天知道内幕，毕竟就是他带来的休战五十年的消息。 此刻无人还敢小看他，便有不少掌门、家主等，肃声喝道：“区区一个化神，放了就放了。休得拖延，耽误正事！” 什么正事？ 别人的正事，可不是上三宗的正事。 然而情势不由人，老祖们隐在天上，并不发话。宗门中的其他人，修为最高的是大乘。 上三宗纵然庞然大物，但砍掉脑袋，与全天下势力对上，不占优势。 “哼。”三位掌门暗中交流过后，由北斗掌门发话，“来人，把无凰带出来！” 韶音拦道：“且慢！” 她目光锐利如剑，“要活生生的无凰，手脚俱在的无凰，而非缺肢少体，废人一个。” 北斗掌门冷哼：“爱要不要！” 话音落下，韶音眼眸结冰，杀心顿起：“说得好！” 孔雀翎上前，一把卷过北斗掌门，拉到身前。 她动作过于迅速，北斗掌门防御都没来得及，其他人出手慢了半分，竟让他被抓走了！ “掌门！”底下弟子惊呼。 韶音以孔雀翎，将北斗掌门捆住，动弹不得，这才摸出折扇。 催出剑锋，在他眉心点了点：“无凰若有半分闪失，你与他同命。” 寒意森森的小剑，剑尖结冰，抵住灵府，渗出的寒意让北斗掌门不禁脸色难看。 “放肆！”他厉声喝道。 他堂堂北斗掌门，如何能在天下人面前，流露软弱？ “呵。”韶音轻哼一声，懒得与他啰嗦，直接把折扇往前一捅！ “住手！！” “掌门——” 北斗掌门脸色白得像个死人，眉心伤处渗出淡淡血迹，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发颤：“放人。” 气节比性命金贵？没有的。 在修真界，奉行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北斗掌门垂眸，掩下怨毒。 几名北斗弟子，奉命飞往圣城，准备去接无凰。 “走。”韶音拔出剑尖，在北斗掌门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示意他上前。 圣城是个诡异的地方，韶音始终觉得入城的通道，令人不适。 叶辰已经被抓了，她没有自大到认为，现在能够随意进出上三宗的地盘。 捆了北斗掌门，降落到地面，站在圣城的外面，等候消息。 “大人，叶辰要救出来了！”小鸡兴奋道。 小毛团也不睡觉了，隐身立在她肩上，望向城门口方向：“青龙没事吧？” 小毛团跟青龙，自觉还是有点交情的。 韶音轻轻抿唇，只淡淡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他肯定没什么大事。 但他……定然吃了苦头。 能说什么呢？他该的。谁让他自作主张，不与她商量，一意孤行？ 但她怪不了他。 等会儿见面，她不会骂他的。也不会打他。 要说什么，先等他伤势痊愈。韶音这样想着，一颗心微微提起，注视着圣城大门。 另一边。 北斗弟子从圣城进入宗门，便带着掌门口谕，去刑罚堂。 “怎么回事？！” 进入宗门后，几名北斗弟子大吃一惊。 好几座秀峰，被砍断、削落、砸碎。 一片片建筑，倒塌，粉碎。 翠湖几乎蒸发，就连中央广场，都险受牵连！ “见过师伯。”有名负伤的弟子上前，回禀道：“不久前，有几名修士闯入。” 其中两个是剑修。 众所周知，剑修的杀伤力极高。而那两个剑修，其中一个还是大乘境界！ 另外一个虽然是化神，但剑意激荡广阔，波及范围极大。 “无凰尊者在哪？”前来带人的，急忙道：“没被波及吧？” 如果无凰出了事，掌门就糟了！ “无凰尊者……”那弟子欲哭无泪，“不知道去哪儿了。” 刑罚堂弟子引路，进入无凰被关押的地方。 酷烈极刑的空间中，没有半点人影。刑罚堂弟子拿出时光回溯镜，往前方照去。 第275章 上三宗要向全天下赔礼道歉。 无凰不见了。 刑罚堂主死得稀碎，拼都拼不起来。 这如何交代？ “什么剑修！？”前来领人的弟子惊怒，“竟胆敢闯入北斗！” 趁着外面打翻天，居然潜入进来，趁机救走无凰——好心机！ “他们面容遮掩，辨不出来。”小弟子哆嗦道，“但，有一人，那位大乘剑修，好似，似天阙那位江城子。” 剑修最好认了。 剑修的剑意，往往独一无二，难以模仿。 江城子作为早年出名的人物，在上三宗都是佼佼者，自然会被人崇拜、记住。 “还有一人，那女修，像是天阙的秋霜尊者。”又有一人小心翼翼道。 在无凰出名之前，在上三宗掀起小小风波的人物，正是秋霜尊者。 她作为两百岁即化神的剑修，如此天资，震撼一众同门、友宗。 更让人震撼的是，她居然叛宗，被天阙追杀。 “都是天阙的？”在场众人纷纷皱眉，“叛徒！” “吃里扒外！” “天阙什么意思？” 无凰搞出那么大的风波，全赖天阙。现在他们不将功折罪，还暗地指使人放走无凰？ “未……未必。”有人小声说道，“兴许是无凰的私交。” 谁还没有个朋友？ 听说天阙好多弟子都叛宗了，还有个主峰弟子，叫郑玄英的，叛宗之前放了把火，把存放弟子命魂灯的山峰给烧了。 天阙要面子，没对外声张。但这些与无凰脱不开干系，显然她颇有手腕，笼络了许多人心。 有人愿意冒险救她，并不稀奇。 “哼。” “如今怎么交代？” 他们是来提人的。把无凰放出去，换掌门回来。 现在无凰不见了，被天阙的人救走……为什么被抓的不是天阙掌门？ * 韶音等在圣城门外。 起伏不定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他不会有事。其他的，都不是大事。 外面还要闹上一阵子。她也要忙散修盟的事，他自己找个地方养伤，可以去有凤城，她让小毛团陪他。 等这边忙完，各宗门势力散去，她便去找他。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 五十年。这点时间，不够他突破渡劫，也不够她突破。 但她有原剧情，并非没有可利用的地方…… “出来了！”小鸡激动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韶音定睛，看向前方。刚刚平复的心绪，一下揪起老高。不自觉踮脚，身躯前倾，望着城门口出来的人影。 一道，两道…… “无凰呢？”她看到后面空空荡荡，再没有新的身影，脸色冷峻。 被孔雀翎缠住的北斗掌门，则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强忍住，看向前方喝道：“人呢！？” 被吩咐带人出来的北斗弟子，单膝下跪：“掌门！无凰不见了！” 随即，怒视向天阙方向：“被天阙的人带走了！” 北斗掌门眼前一黑：“你们说什么？！” “胡说八道！” “污蔑！” “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天阙那边的修士听到，立刻喝斥起来。 “莫不是你们弄死了无凰，交代不出来，便泼脏水给我们？” 凭什么？怎么不泼给万虚？ 上三宗虽然穿一条裤子，却非铁板一块。 眼下无凰是个重要人物，北斗交不出来，便赖给他们天阙，是断断不行的。 “哼，我们有证据！”北斗弟子闻言，立刻拿出回溯镜，放出之前回溯的情景。 江城子的剑意，很容易辨认。虽然他没有被回溯镜照出身形，但认得他的人，都认出来了。 天阙那边一片沉默。 “这个也是你们天阙的弟子吧？”北斗修士指着回溯镜中，“这不是冰魄剑法？” 秋霜尊者自创的冰魄剑法，昔日之中，打败同辈无敌手。 这证据可谓铁证，天阙那边陷入僵直，一时无声。 “这并不能证明，就是天阙弟子放了无凰。”天阙一位长老站出来道，“天阙弟子是现身北斗不假，但救走无凰的人，还不知是谁！” 回溯镜中，是一抹青影卷走了无凰。 在此之后，江城子、秋霜等人才赶到，大动干戈。 “就是你们！”北斗修士咬定道，“如果不是救无凰，他们来北斗做什么？” “是你们的障眼法！” “无凰定是被你们救走了！还不交出来！” 天下修士们等着要人。 北斗可不想把弄丢无凰的麻烦，揽在身上。 但对天阙而言，简直是凭空掉下一口大锅。偏偏江城子不在此处，秋霜早年叛宗，已失去踪迹多年。 “你们弄丢了无凰！休得怪到旁人头上！” 两宗吵起来。 万虚弟子在一旁看着，并不劝架。 劝什么劝？谁不知道万虚是老三？他们有资格劝？自取其辱。 当年无凰辱万虚时，没见天阙责罚。 不久前北斗抓到无凰时，没说让他们跟着一起出气。 谁管他们吵起来？打起来才好！ 万虚掌门沉得住气，下面弟子们也没有闲得难受，多嘴多舌的。 “无耻之徒！”看着吵成一团的两宗，太玄掌门脸色难看。 北斗交不出人，多半是凶多吉少。 做出这番推诿之态，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吗？ “停——” 一声清喝，精准送入众人耳中，纷争吵闹声顿时一静，转头看去。 韶音脸色难看：“你们上三宗，不肯交人，是不是？” “事情前后，你看得清楚！”北斗掌门被孔雀翎捆着，挣脱不得，面容冷怒，“乃天阙之故！” 他被她捆着啊！他会不想交人吗？ 北斗弟子也没那么大的胆子，自作主张，要将无凰扣下。 更没有那个能耐，短短时间内，排布场面，还能瞒过回溯镜。 “与我等无关！” “我等不知！” 天阙方向，一声声推脱。 这般丑陋姿态，引得各宗门势力唾骂，一时场面纷乱。 “罢了。”只听一个疲惫的声音，只见韶音闭了闭眼，说道：“此事延后再议。接下来，我说第二件事。” 叶辰极有可能自己脱身了。 他是这样的人，有本事，有机缘，忽然消失，虽为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那缕卷走他的青光，倘若不是作假，多半就是青龙了。 只是她不能露出异样，很快睁开眼，神色郑重：“上三宗污染沧澜秘境，害死修士无数，当向全天下修士，赔礼道歉！” 什么？ 上三宗全体愣住了。 而清源门等宗门势力，也一时惊愕不已，没有发出半丝声音。 上三宗？向天下赔罪？ 虽然这是它们该的。但这么多年，上三宗高高在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他们几时放低姿态过？ 能不耐烦地扔出一句，“知道了”，已经算是有交代！ “没错！” “上三宗要向天下人赔罪！” 很快有修士喝道，多是散修盟的弟子。 宗门世家的弟子也反应过来，出声道：“赔罪！” “上三宗要向天下人赔罪！” 初初只是少部分人开口，这声音仿佛有感染力，一圈圈向外扩散，渐渐四面八方的声音如山呼海啸。 上三宗从掌门到底下弟子，皆面色难看。 部分小弟子，甚至低下头。 “哼。”万虚掌门冷哼一声，昂首道：“掂量掂量自己，你们配吗？” 眼睛一斜，往北斗掌门身上瞟去：“抓个区区掌门，就妄想上三宗低头？嗤，做梦！” 这话出口，北斗掌门脸色顿变，张口大骂：“汾阳子！你放什么狗屁！” “我说什么了？”万虚掌门冷下脸，嗤笑道：“不然，为了你一个人的性命，就要上三宗低头不成？” “我万虚，不可能向一群蝼蚁低头！” 这话多气人啊！ 北斗掌门都快厥过去了，又不敢。万一他真厥过去了，被人泄愤杀了，哪儿说理去？ “你住口！” 万虚掌门不看他，冷冷扬首：“你们杀了他吧！” 然后转身，余光扫向天阙方向，“我们要走了。你们呢？” 赔罪？赔什么罪？ 天阙掌门还没回答，便听一声怒极而笑的声音：“没想到啊，上三宗竟是如此年轻有为，连老祖的话都不听。” 万虚掌门身形微僵，随即冷哼道：“话都是你说的。我们可没听见什么，向天下人赔罪。” “你的意思是，本盟主骗你们？”韶音挑高眉头，一副气笑的样子，“我长了天大的胆子，敢假传前辈们的话！” 万虚掌门嘴唇动了动，眼神微晃。 她当然不敢。 渡劫修士，神念有多强大，是难以想象的。韶音若假传他们的意思，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但她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你们是不信呢，还是不想给自家老祖们脸呢？”韶音轻嗤一声。 这话就严重了！ 给万虚掌门一百个，一千个胆子，都不敢冒出这种想法。 万虚掌门擦擦冷汗，再不出声。天阙掌门不做声。北斗掌门被孔雀翎捆着，额上沾染血迹，面孔苍白，难以支撑的喘着。 场面一时寂静。 韶音环视一圈，然后面向明心子、太玄掌门，拱手道：“前辈们只说，让上三宗赔礼道歉。具体章程如何，并未示下。” “晚辈年轻不懂事，先胡说几句，若有不当，还望大家海涵。” 太玄掌门轻轻颔首：“凤盟主尽管说就是。” 第276章 但太玄掌门还记得：“她叫柳华音。” 这就更不可能了。 答应第一件，已经是勉为其难，要天下修士跪下来求他们，才肯低头，表达行事不周的惋惜之情。 让他们为死掉的蝼蚁，立衣冠冢？简直可笑之极。 韶音并未停下来，环视四方，继续说道：“第三件。上三宗让出一座中等秘境，开放给全天下修士，作为霍乱修真界的补偿。” “什么？” “放肆！” “大言不惭！” 上三宗的掌门也好，长老也罢，包括下面不少弟子，都口出喝斥。 如果说之前的道歉、认错，还算是有伤颜面。那出让一座秘境，就是割肉了！ 他们连认错都不肯，又怎么肯让出切切实实的资源？ 上三宗如炸开了锅，群情激愤，全是在骂韶音逆反天罡、胆大包天：“当诛！” 也有不说话的，望过来的眼神，或意味不明，或闪动着星星亮光。 “在下年轻不懂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诸位指正。”韶音拱了拱手，便闭口不谈。 她最后这句话，并非请上三宗指正，她看也未看上三宗方向，诸多指责谩骂，如若未闻。 “嗯。”太玄掌门颔首，“你心意是好的，虽然思虑不周全，但怪不得你。” 他很和蔼，视线在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跟上三宗对骂的修士当中扫过，提气传声：“知错就改！” 他底蕴浑厚的灵力，裹挟着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修士的耳中，众人纷纷噤声。 “改什么？” “他们不该赔偿吗？” “凤盟主的提议就很好！” 太玄掌门双手抬起，下压，伴随着灵力荡开，许多修士被他的气息压得声音弱去。 只听他道：“凤盟主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上三宗的底蕴，未免小瞧了上三宗。” 不等众人反弹，太玄掌门洪亮的声音传开：“一座高等秘境，三条大型灵石矿脉，上三宗道友以为如何？” 这话落下，嘈杂的声音全都停下了。 诸多宗门势力等，没想到太玄掌门如此敢开口。上三宗众修士，亦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疯言疯语！”终于，万虚掌门哼了一声，“入不得耳！” 另外两宗掌门没说话，但不说话便代表了态度。 这下不得了了。 “上三宗吃到吐，占着秘境，暴殄天物，分给我等又如何？” “这不是讨要！是赔偿！你们害死无数性命，就想这样算了吗？” “一座秘境不够！至少三座！” “就是！太玄掌门不能代表我们所有人，我们不同意！” “还要五条中等灵石矿脉，十条小型灵石矿脉！” 嘈杂声漫天，不绝于耳。 韶音朝太玄掌门投去佩服的眼神。 太玄掌门*抚了抚须，淡然看着局势，并不着急开口。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价还价。一时半刻，出不来结果。 韶音亦不着急，她该做的都做了。环视四方，天星宫在此次战斗中，出现没有？ 尘月来了吗？他是大乘修士，她得让他站台，申请二流势力的名额。 神识在上空扫过，没有找到尘月的身影。他应当不在，假如他在，分身跟在他身边，早就跟她互换消息了。 她知道分身进入天星宫，是奔着天命塔去的，想看自己有没有命运轨迹。 倘若进度正要紧，她将分身召唤来，岂不可惜？ 不然换个人？ 韶音将自己认识的大乘修士想了个遍，狐族的云姜大君，是个热情的性子，大概会愿意。 但这是人族散修的势力，让妖族当盟主，不大合适。 人族中的大乘修士，韶音认得的，并有些交情的，只有大师兄江城子——他还去北斗救“她”了。 但他目前还是天阙修士，没有被逐出宗门，做散修盟的盟主，身份也不太合适。 散修盟要建立，一定要取信于人。这事容不得轻忽，甚至宁可慢慢来。 “盟主。”有人来到她身边，激荡地望向上三宗方向，“盟主英明威武！” “盟主智慧超群！” “盟主乃我辈楷模！” “能够认识盟主，我等三生有幸！” 一句句崇拜热情的话，像是没有止境，不停从散修盟弟子口中说出，塞满韶音的耳朵。 她不禁轻笑出声。 这才是她的舒适区啊！被别人哄着，只需要带耳朵。 吵了三天三夜。 无数掌门、家主、长老等，大打出手。 最终上三宗灰头土脸，不得不答应下来：“一座高等秘境，三条大型灵石矿脉。” 上三宗凌驾众势力，高高在上，是因为底蕴深厚。 但老祖们在天上喝茶，余下的大乘修士就是再多，能抵得过所有宗门势力加起来？ 誓死捍卫宗门资源，没有几个修士有这种觉悟和魄力，至少上三宗的掌门没有。 掌门，就是管事的。又不是说，宗门的一切都归掌门所有。 但性命可是自己的：“就这么多！你等贪婪无度，不接受就再打过一场！” “那就打！” 众宗门势力，可不怕跟他们打。 上三宗退怯了，否则不可能妥协。既然他们退怯，那就不妨多退几步！ 最终，上三宗的退让是一座高等秘境，三条大型灵石矿脉，三条中等灵石矿脉，三条小型灵石矿脉。 除了高等秘境的归属，其余乃上三宗平分。 “当然是北斗出。”万虚掌门最先开口，“无凰是他们弄丢的，凭什么让别人出？” 无凰是他们弄丢的，这与谁拿出高等秘境，有什么关系？ “不错。”天阙掌门支持，“无凰是在北斗失踪的，那些人不可能轻易放过此事。我们不计较北斗的牵连之过，这秘境就北斗出了罢。” 北斗掌门气得眼前发黑。他原本就受了伤，后来还打了几场，直是眼冒金星。 “北斗出一半。”北斗掌门闭了闭眼，勉强站稳，从牙缝里挤出来，“其余的，天阙、万虚各出一半。” 北斗出秘境。 但秘境约等于资源，让天阙、万虚把相应的资源，兑一兑，送到北斗。 谁让上三宗乃一体，穿同一条裤子？ “关我们什么事？”万虚掌门一口否决，“无凰的影子都没见着，打架中出力最多，被抓为人质当面打丢尽颜面的也不是我们，凭什么让我们出？” 万虚掌门坚决不应。 好事轮不着，坏事摊一份。这谁能愿意？ 三宗争执起来。 其他的宗门、势力等，各自处理起内务。 事情几乎落定，没必要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处。长老们带领大多数弟子，返回宗门。 留下一小部分在此，跟进后续。 很快，乌压压的灵舟、人群散去，天地间重新清朗起来。 “咦？”韶音随意扫过，目光落到一道身影上，心头升起异样。 那是一名瑶池的女修，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身穿瑶池仙裙，看上去清灵动人。 韶音看着她的脸，似有几分熟悉，竟像是…… “嗯哼！”忽然，她脑子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下，混沌成一团。 “小友在看谁？”旁边，太玄掌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禁笑了一下，“是她啊。” 韶音抵住嗡嗡的太阳穴，强忍异样：“哦？前辈知道她？” 太玄掌门笑道：“是啊。这是瑶池掌门的爱徒，前些年新收的弟子，乃是天生水灵之体，修为一日千里。” 水灵之体？天生亲近水元素，修炼起来进度飞快。 再看她年纪不大，还不到五十岁，居然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不得不说，天赋极强！ 太玄掌门羡慕不已：“当年招生，清源门也看上此女，无奈慢了一步。” 被瑶池给抢去了。 韶音看着远处，那身姿清灵动人，举手投足似有玄妙道韵的年轻女修，容颜很有几分眼熟。 “她叫什么名字？”韶音问道。 太玄掌门答道：“柳华音。” 听到这话，“嗡”的一声，韶音脑子再次混沌起来。 柳华音身前飞近一名男修，她面容含笑，跟对方说话。 “那是玄天剑宗的秦霜。”太玄掌门叹气，“听说，瑶池掌门有意为两人结道侣。” 瑶池虽然没有被挤出一流势力，但在一流势力中，处境不妙。 玄天剑宗就不一样了。能拉上玄天剑宗做友方，于瑶池而言是一大助力。 而且秦霜年轻有为，又是纯阳之体，两人一起修炼，事半功倍。 瑶池掌门要巩固宗门势力，为爱徒铺路。而玄天剑宗那边，则是不管——明心子只关心谁接替她的位置当掌门，其他随便徒儿们干什么。 “嗯，嗯。”韶音不住点头，忍着大锤子敲击脑袋的不适，看着名叫柳华音的女修，与秦霜分别，各自登飞舟离去。 她还看到了秦野。他似乎想过来，目光欲言又止，但韶音视线从他身上划过，没有停留。 她知道当初在有凤城，秦野想瞒她的事了。 但秦野跟她想的不一样。 柳南宇、崔少瑜夫妻，他们在她之后生了孩子，生几个孩子，她都不会介意。 但是，天道想做什么？ 原定去瑶池的人，是“柳韶音”。 原定跟秦霜结为道侣的人，是“柳韶音”。 如今冒出来一个柳华音，这是天道在更正偏航，还是…… 她无法想下去了。一动脑子，就感觉大锤子在脑壳上叮叮当当地狠敲，敲得她头晕脑胀，无法思考。 —— 群山之间，有一座宗门坐落在其中，呈星辰斗列排布。 最中心的位置，伫立着一座高高的白塔。 第277章 无凰尊者回来了！ 韶音一个人登上了天命塔。 尘月没有跟她一起上来：“我命劫已破，不再进入。” 天命塔是天星宫弟子心中，极神圣之地。绝非游玩，观赏之所。 尘月命劫已破，此生都不会再进入天命塔，只将韶音送到塔下便驻足。 韶音一个人往上走。 天命塔修建得极高，加上本身位于山峰之巅，因此当她走上最高处，仿佛抬手能摘星。 当她迈上最后一个台阶，站定在塔顶一块古朴的，印着风吹雨打的痕迹，雕刻神秘纹路的圆形石头上，视线一下子变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宇宙深处，从四面八方裹来。 这不是幻象。片刻后，韶音心中认定，这是真的场景。 她缓缓抬步，向前行去。 一个光点从黑暗深处飞来，越来越近，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随着她前行，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交错行驶。 头上，脚下。身前，身后。左边，右边。到处都是星星，数之不尽，光辉璀璨。 “这是命运的象征吗？”她停下脚步，思忖道。 随着她脚下停住，周围的场景忽然变化。无边无际的黑暗，变成一座置于虚空的图书馆。 圆形环绕四周，一层层往上，一层层往下，无数白底金边的书籍，整整齐齐罗列。 韶音好奇走近一方，只见书架上的书籍，封皮上写着一个个名字。 每个字，她都认得。但每个字，她都理解不了。 “这不是我的命运之书。”她很快明白了。 每个走进天命塔的人，只能翻阅自己的命运之书。 她再次向前，图书馆化为彩光，融回无边无际的黑暗。 每当她停下来，周身都会出现一座图书馆，上面是一个个名字。而当她前进，图书馆便消散，一本本书籍重新化为星光，在黑暗中行驶。 “这要怎么找？”她很快傻眼了。 韶音想过可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命运，但没想到，居然这么难找。 世上有亿亿万万的人，这里便有亿亿万万的星光，她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那一颗星星？ —— 分身在天命塔的遭遇，韶音本体并不清楚。 她跟在太玄掌门的身边，与诸位掌门、家主们周旋。 “高等秘境，需得三年之内交付。” “不可能！至少十年！” “九条灵石矿脉需得半年之内交付。” “没可能，等不了就别要了。” 上三宗要出血，必不可能痛痛快快。 但老祖们争取来的时间，总共就五十年。上三宗拖拖拉拉，这五十年难道要虚度吗？ “先交三条大型灵石矿脉，本月交付。” “三位掌门不妨现在思索一下，哪条灵脉合适。” “我等已挑选好弟子，随时可以验收。” 各掌门、家主等，催得很紧——到嘴边的肉，绝不能飞了！ 太玄掌门观望着，并不多言。 等到众人吵了两天，陷入僵持，才缓缓开口：“诸位暂停片刻，稍事休息。” 累了就等会儿再吵。 “我身边这位，乃散修盟的盟主。”他示意众人看向身边，“凤盟主年轻有为，品德庄重，诸位有目共睹。” “正好人都在，这便把散修盟的资源给定下来。如何？” 他嘴上是问着，但几乎不容否定。 清源门、玄天剑宗都力挺之事，其他宗门势力很难反驳。 更何况，各位掌门、家主，都受过凤昊天的好处。 在有凤城时，是凤昊天拿出海上飞升的留影石，让他们大开眼界，心生震撼，从中受到许多启发。 底下打生打死时，也是凤昊天带来老祖们的消息。不管他怎么做到的，但显然此人颇为不凡。 既然他将散修们笼络一处，成立散修盟，不妨卖他个面子。 “可。” “我等并无异议。” “恭喜凤盟主。” 之前叫她凤盟主，是客气。现在叫她凤盟主，则是名副其实了。 “这是瑶池的贺礼。”一名身穿仙裙的长老，笑意满满，掌心出现一团彩光，令弟子送来。 韶音拜下：“多谢长老。瑶池的心意，散修盟记下了。” 随后，又有十几个宗门势力，派弟子送上贺礼。 礼轻礼重，至少是一份认可。 宗门势力建立，需要划山头，要埋下灵脉，这是开宗立派的根本。 “散修盟不同于其他，无需建立宗门。”韶音道，“我们在有凤城设下本部，与商号形式相仿。” 她既然这么说了，其他人便不会多事，劝她非要建宗门。 “不知凤盟主的修为？”有人将韶音打量了下，暗示道。 韶音的修为只有化神境界。 申请二流势力的资源，是不够的。 “我只是副盟主。”韶音解释道，“我们散修盟的盟主，有事在身，过几日才能赶到……” 赶到赶不到的，先承诺下来，回头再盖章。 “本尊乃散修盟的客卿长老。”这时，太玄掌门抚须出声。 场中瞬间一静。 一道道目光朝太玄掌门看去，渐渐没了和气。 修真界的资源，几乎都被占领了。大头在上三宗，其余被各宗门世家划分了。 没有野生、无主的资源。 散修盟成立，所需的灵脉，是从别人手底下硬划拉出来的。 二流、三流势力还好。一流势力所需的资源极多，根本划拉不出来。当年紫霄宫跻身一流，是把一个势力踢掉了，沦为二流。 太玄掌门这么说…… “本尊只是客卿。”太玄掌门不急不缓地补充，“散修盟还是二流势力。” 其他人看着他，渐渐目光和气下去。 “原来如此。” “我等并无异议。” 二流势力就二流势力。 韶音刚把天宝阁的信物攥在手里，此刻不禁感激地看向太玄掌门。 他真的很有长者的仁慈与宽和，事事相助。 “我们盟主，乃是天宝阁的少主。”她收回视线，将天宝阁的信物拿出来，举高示意，“近来有事在身，才迟了。” 天宝阁在修真界一向很神秘。 没人知道背后站着谁。 但无疑问，背后有一尊大佬，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年，从没吃过亏。 事实上，的确有一尊大佬，飞升的玉不琢。 除了玉不琢之外，韶音猜想，应当还有其他能人异士，至少是个大乘客卿。 “原来如此！” “竟是天宝阁的少主！” 众人闻言，纷纷表示惊讶，然后对她的话更相信了。 “既然少主有事在身，不必非得赶来。” “少主的事情更要紧。” 既然是天宝阁的少主，那么不出面，也就正常了。 散修盟的成立，非常顺利。 二流宗门势力，一人一口，把资源兑出来了——要么，就被踢下去一个，给散修盟腾位子。 “还望前辈们多多照顾。”韶音朝诸位掌门家主，拜了拜。 “守望相助。”诸位掌门家主回以一礼。 对韶音勉励了一番，又对天宝阁旁敲侧击打听几句，休息时间结束。 “三位掌门，可想好交付哪一座秘境了吗？” 众人再次围着上三宗，开始炮轰起来。 韶音远远走开了，叫过散修盟的弟子，点了几个修为高的，告知散修盟成立，让他们去领资源。 “盟主英明！” “盟主神通广大！” “能够跟随盟主，我等三生有幸！” 激动澎湃的话语，铺天盖地，韶音好笑道：“知道了。去做事吧。” 她虽然是盟主，但很少出头，倒是散修盟的弟子们，自动自发，推举了贤者，行管理决策之能。 盟主是做大事的人。这些繁琐小事，岂能劳累盟主？ 韶音立在一座峰顶。 正值落日，浮云成片，映着霞光。 凛冽的风拂过周身，她心中一片平静。 “唉！叶辰去哪儿了？”小鸡叹气。 事已至此，无凰的“罪名”自然是取消了。但他怎么还没出现？ “不知道。”韶音简单道。 她已经查过地图了。整个修真界的地图，只有她这个小红点，没有代表他的小绿点。 死了。 在上三宗。 在秘境。 只有这三个可能。 夕阳沉入云霞，天际逐渐变得暗淡。 光线朦胧中，峰顶的人影变幻，从清俊朗然的青年，逐渐变作清丽绝俗的女修。 “无凰回来了。” 低语声被风吹散。 一袭白衣划破夜色，飞往众宗门势力聚集之地。 “你是谁？” “为何手中有我们凤盟主的鞭子？” 很快有散修盟的弟子看见了。 韶音扬眉：“你不认得我吗？” 那弟子看着她，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笑意盈盈的眼睛，不禁瞪大眼睛，指着她：“你，你是——” “不错。”韶音笑着点头，“正是我。” 很快更多人发现了她：“是无凰尊者！” “无凰尊者回来了！” 拜上三宗的大肆通缉所赐，无凰的模样传遍修真界，顶流明星。 认得她的人，不知凡几，很快欢呼声一片。 “尊者，您何时逃出来的？” “您怎么逃出来的？” “上三宗是不是给您苦头吃了？” 许多修士围过来，朝她打听。 韶音笑而不答，走到太玄掌门身边，拱了拱手：“兄长让前辈多多照顾我。” 太玄掌门看了看她手中的孔雀翎，又看看她的脸孔：“无凰尊者。久闻大名。” 第278章 她自走出家门，不曾回去过。 太玄掌门没认出她就是凤昊天。 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时间对不上，身份对不上，不仅太玄掌门，在场修士就没有一个怀疑的。 不可能。 八竿子打不着。 “凤昊天是我兄长。”韶音把玩着孔雀翎，笑着解释，“我名凤于飞，无凰是我的道号。” 太玄掌门惊讶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还当凤昊天是仁义智慧之辈。 却也不能说，他就不是。就算要救妹妹，但他并没有拿散修们的命当筹码，而是巧妙团结起了一股势力。 “嗯。”太玄掌门点点头，算是应了她那句照顾，“你兄长呢？” 韶音笑嘻嘻道：“他有事，去忙了。” 有什么事？ 太玄掌门没问。与天宝阁少主交往过密，出现得突然，凤昊天这一人物，颇为神秘。 小辈们自有小辈们的风云，太玄掌门只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韶音捂住眼睛，从指缝里悄悄看去：“不说可以吗？前辈？” 太玄掌门顿时失笑：“好，好。不说便罢了。” 凤昊天形象神秘，这个无凰也不遑多让。 他们兄妹是真的把修真界，天都捅了个窟窿。也不知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是天宝阁后面的那尊道君吗？ “她出来了！” “她回来了！” “既如此，有关无凰之事休提！” 北斗掌门、天阙掌门也看见了韶音，立刻拉下脸，表明态度。 除了秘境、灵矿等资源，各宗门势力还在算别的账。比如他们弄丢了无凰，这事怎么办？ 关他们什么事！？ 无凰被通缉的时候，没见他们站出来。无凰被抓之后，也没见他们的影子。这会儿，倒是有他们了！ “是真的无凰吗？” “别是你们为了逃避责任，找人假扮的吧？” 这个论调颇有些意思，韶音将孔雀翎缠在腰间，改为手握折扇，抖开，半遮面孔。 “哼。”北斗掌门厌恶道，“若是我等找来的赝品，会如此放肆？” 韶音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挑起眉梢：“放肆？不搭理你们几个老家伙，就叫放肆？” “大胆！”立刻有人喝斥。 韶音将折扇一收，拱手朝四面拜了拜，扬声道：“我就是无凰，货真价实，本尊是也。” “上三宗通缉我多时，更是将我抓住，百般折磨。若非本人福大命大，侥幸逃脱，此刻已经死了！” 她柳眉倒竖，凶悍起来：“但我虽然没死，却吃了十足的苦头！你们不弥补我，休怪我不客气！” 北斗掌门等人，均面皮一紧。 无凰这个人，修为且不说，她是真能搅风搅雨啊！ 天阙最先知道她的本事，在她出事之前，甚至不少人想着，拿点法宝出来，请她帮忙讨债/复仇/助威等。 但沧澜秘境出来，她搞出大风波，把北斗的脸皮扔地上，给全天下修士踩…… 她若要不客气，他们还真不敢看。 “哼。”万虚掌门斜睨了一眼，“你不是好端端的，毫发无损吗？” “你可知道，我差一点就死了，我……他们为了救活我，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韶音立刻睁大眼睛，痛心疾首。 她报了一长串的天材地宝的名字。 “你们赔我！” 万虚掌门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赔是不可能赔的。他们万虚，最先被她拂面子，谁给万虚赔偿了？ 但她口中的“他们”，是谁？ “怎么？给不起？”韶音挑眉，“还是说，秘境、灵脉之后，上三宗被掏空了？” “谁被掏空了？”很快有弟子反驳。 韶音立刻绷起脸：“给得起，你们不给？这百般酷刑，我活该受着是吗？” 这话听得北斗掌门，不禁微微哆嗦。 无凰在刑罚堂受到什么招待，他是亲眼见过的。眼下她重新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可不是一般的手段！ “你散播上三宗的谣言——” 韶音立刻打断：“我散播什么了？我哪句话是杜撰的？哪句话是谣言？” 北斗掌门顿时一噎。 “我可还有几枚留影石，不曾用完呢。”忽听她轻声呢喃。 北斗掌门立刻变了脸：“慢着！” 他闭了闭眼。 不知道她手里的留影石，是什么内容。 但北斗不能赌。 经历过一番讨价还价后，韶音收获了满满一储物戒的宝贝：“唉！我真是亏大了！” “我受了一番苦楚，耗费了诸多宝贝，现在虽然讨回来了，但我这罪白受了啊！” 她摇摇头：“算了。上三宗高高在上，人多势众，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了。” 上三宗：“……” 别的不说，赔给她的这些宝物，够堆成三个她了。她还喊着吃亏？ “哼。”北斗掌门脸色难看，挥开身边弟子，就往圣城走去。 该赔的都赔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上三宗哗啦啦走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小撮负责后续事宜的长老。 韶音辞别太玄掌门、明心子，随散修盟一起，往有凤城行去。 “尊者，我们盟主去哪里了？”有散修问她。 韶音摇摇头，怜悯道：“他媳妇跑了，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别指望他了。” 随即，她亮出散修盟的令牌，以及天宝阁的信物：“他走之前，把这些托付给我了。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找我便是。” 她好歹是化神尊者，而且名气极大。可以说，凤昊天的名气，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众人见自家盟主如此信任无凰尊者，便道：“是，尊者。” 无凰以豪情悲悯出名，对她的品行，众人是信得过的。 她要是个无德无行之人，上三宗也不会如此恨她。 还没抵达有凤城，散修们便成立了诸多部门。 有文职，负责坐镇总部，处理来往信息，接待弟子们。 有监察司，巡逻司，刑罚司，财务司。 甚至人事处都建立起来了，要广告天下散修，吸纳更多散修加入。 都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修士，最年轻的也有百来岁，就没有头脑空空的，更有一些大才之辈。 几乎没用韶音操心，散修盟就建设出了基本雏形，与“凤昊天”之前表达的宗旨吻合。 及至有凤城，就连请示的次数都少了，韶音索性往城主府飞去。 秦野已经回到城中。 “你，我……”见到她，秦野眼神闪烁，表情复杂，“你朋友，怎么样了？” 他知道，被抓的不是她，而是她朋友。 “不知道。”韶音往椅子上一坐，翘起腿，懒洋洋的，“兴许还死不了。” 秦野端了茶，递给她道：“好人有好报，他会没事的。” 那人多半是小丫头看上的，她这会儿不知多难受。 道侣，道侣不见了。 家人，家人变心了…… 秦野心中难受，想解释什么，但喉咙就跟被一团灵气堵住似的。 “你瞒我的事，我知道了。”韶音并不像她看上去的那样淡然，只要一想到“柳华音”，她脑子里就嗡嗡的。 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试图屏蔽她的头脑，霸道的要掩盖什么。 但她看向秦野，目光是清平的，“我并不在意。” 秦野所担心的，无非是她知道爹娘又生了个孩子，心里会不高兴。 “那，那就好。”秦野觑了她两眼，“那我叫过那孩子，你们认识一下？” 韶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野正儿八经地道：“你若不想与她相认，就说是柳韶音的朋友。” 无凰的通缉令已经解除。 但上三宗暗地里对她，肯定恨得牙痒痒，背地里的通缉怕还会有。 只是柳华音现在是瑶池弟子，并非无依无靠的小孩子，韶音与她相认，危险不大。 “你觉得我该去见？”韶音轻哼了一声。 秦野更加严肃，摇头道：“修行是一条孤独的路，于你，于那孩子，于柳家，都是如此。” “你已经越走越远，那孩子也将会是。恩或怨，都将抹平。” 她走得太远了，远到整个柳家，遥望不及。 那个叫柳华音的孩子，将来也会是如此。 如果柳华音未拜师门，她们姐妹互相扶持，乃为亲缘。 但柳华音是瑶池掌门的爱徒，又与玄天剑宗即将结亲，她道途平坦，不再需要亲生姐姐的帮持。 从今往后，她真正有血缘的人，是瑶池，是玄天剑宗。 “但你，该回去看看了。”秦野叹了口气，“了却前缘。” 她自走出家门，不曾回去过。昔日生养之恩，未曾报答。 秦野虽然代替她，做了些事情，但到底不足。 “我知道了。”韶音点点头，放下翘起的腿，站起来，“我这便启程。” 天下即将平静五十年。 她难得身份安全了，趁此机会回去一趟。 —— 天阙。 弟子们陆陆续续回到宗门，却还是不及往日繁荣。 许多弟子没有再回来，趁机离开了宗门。 仅有的不到三分之一的弟子，仰头望着天空之上，伫立的三道身影。 “是秋霜师姐，她回来了！” “她还活着，太好了！” “但她回来干什么？不怕……” “清阳子师兄也在。” 窃窃私语声，夹杂着一两句：“那不是清阳子师兄的师父，青鸾尊者？” “他们要做什么？” “怎么看起来针锋相对的样子？” 第279章 音音，音音。叫的谁啊？ 天空上方，悬立着三道身影。 秋霜与清阳子并肩而立，与青鸾尊者对峙。 “师父。”清阳子低头，行了一礼。 青鸾尊者打量他，淡淡道：“你突破了，恭喜。” 昔日，他们为师徒，境界天差地别。如今，清阳子已经突破化神，与她同一境界。 清阳子抬起头，神情复杂地望着前方，有愧疚，有感恩：“多谢师父的悉心教导。” 青鸾尊者是一名女修，额间印着一枚鸾羽印记，传言她契约了远古神鸟青鸾。 她面色淡淡，说道：“你悟性高。” 师徒之间冷淡到这个份上，实为少有。但放在上三宗，又不稀奇。 如秋霜的师父，当年甚至伙同其他人，将秋霜骗回宗门，设伏缉拿。 “事到如今，你还瞒什么？”秋霜直言直语，逼视前方。 当年他们追查的，被视为不可碰触的惊天秘闻。放在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是不是你，对他做了手脚？”秋霜反手一指，朝着清阳子。 青鸾尊者的神识功法，极为出名。当年清阳子失忆，记不得她，秋霜最先怀疑的就是青鸾尊者。 “不得无礼！”清阳子轻喝。 秋霜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响亮地打在他脸上。 什么话！听得人生气！ 他失忆了，不记得一些事情，如从前那般敬重师父，合情合理。 但她堂堂剑修，心有不悦，打他一耳光，也合情合理。 清阳子挨了一耳光，顿时懵了。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换成是她，在她师父面前，喝斥自己，他也要伤心的。 只是，那是师父啊！是将他引上修行路，教导他两百余年的师父啊！ 她怀疑他失忆，是师父的手段。但没有证据之时，他如何能怀疑恩师？ 更何况，当年他放跑她，跟着叛宗，只怕连累了恩师…… “你做什么？！”忽听一声清喝，清阳子回神，直视向身前，只见一团淡淡金光，正朝他飞来。 而秋霜已经拔剑，抵御在他前方。 然而，那团金光化为星星点点，绕过秋霜，径直朝清阳子飞来。 在他前方，重新凝聚成团，飞快钻入他的眉心。 速度之快，清阳子根本躲避不及！ “你做了什么？！”秋霜怒喝。 青鸾尊者收回手，背在身后：“归还他的所有。” 秋霜一怔，回头看去。 清阳子立在原处，眸中色彩变幻，整个人处于失神状态。 这让秋霜神情凛然，看向青鸾尊者的目光，凝重戒备。 早知道青鸾尊者的神识功法，飘渺莫测。今日领教，真是防不胜防！ “他若有个闪失，我杀了你！” 青鸾尊者却不再多言。 秋霜折身，回到清阳子身边，为他护法。 清阳子眸光变幻，气息也在变化。过了一刻钟，他眸子终于宁静下来。 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清澈的气质不复，满身沉郁。 他看向青鸾尊者，神情复杂，良久才道：“昔日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顿了顿，“与徒儿生死两别，道侣成陌路，此仇，与往日教导之恩相抵。” 但青鸾尊者淡淡道：“你我师徒，就此缘尽。” 身形如一道青色流光，飞向远方一座翠峰，没入不见。 “你……”秋霜没追去，她望着身边的人，微微恍惚，熟悉又陌生。 是，是他回来了？他都想起来了？她的清阳子，回来了？ 本该激动不已，但她心跳竟平缓。昔日道侣，其实没有离开过。在她生死攸关之际，他没有记忆也跟随而来。 “是我。”清阳子看向她，愧疚，挚爱，叹息，悲痛。 秋霜剑回鞘，问道：“究竟是怎样？” 清阳子将一道神念，传入她眉心。 道侣之间，并不防备，载着清阳子记忆的神念，飞入秋霜的识海中，缓缓展开。 数十年前，清阳子的首徒，进入炼心秘境，没有回来。 那个徒儿的身上，有清阳子给的保命法宝，不至于陨落在金丹秘境。 但徒儿就是没了，命魂灯熄灭，清阳子难以忍受，设法进入秘境，意在寻回徒儿尸骨，以及查清徒儿究竟如何死去的。 他见到主峰的师兄，带着两名弟子，在采摘灵草。 那灵草的下方，有一块人的指骨。 主峰师兄如抖搂垃圾一般，把指骨抖落掉，身边弟子则是拿出一个口袋，把指骨装进去：“师叔，别扔了，这也有用。” 有用？人骨有什么用？ 清阳子隐匿身形，发现了很多秘密。 主峰好似在用宗门弟子培育什么，拿去给丹峰，炼制法宝。 主峰好生阴毒！清阳子知道自己徒儿，多半因此而死，剑随心鸣，与主峰师兄打斗起来*。 主峰师兄被他打伤，打开秘境逃了。他追出去，没多会儿就遇到了青鸾尊者。 “师父！他们……”清阳子悲痛难抑，那是他的徒儿，乖巧孝顺的徒儿，就死在主峰的阴谋之下。 青鸾尊者静静听完，叹息了一声。 当时清阳子没察觉，此番回想，他诉说之时，青鸾尊者的神情分明是怜悯。 “她是为了救我。”清阳子苦涩叹道。 他痛心徒儿的死，要为徒儿报仇。但他揭开的秘密，却不仅仅是主峰的阴谋。 青鸾尊者是知情人，她知道如果清阳子再纠缠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夺走了他的记忆。 秋霜消化了他的记忆，再睁开眼，亦沉默。 青鸾尊者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只是，也想保住自己徒儿。 但清阳子的徒儿，白白死在炼心秘境。他与秋霜之间，险些永诀。 这是清阳子想要的吗？他大概宁愿死在当年，也不愿徒儿枉死在秘境，还被人吃掉。 “罢了。”良久，秋霜叹道。 那是他的恩师。却也罔顾他人格，使他做出违背本心之事。 正如他之前所言，他既无法原谅她，也无法向她追责。 只有哪一日，该死的人都死光，或者他自己死了，他才能再次开口，唤她一句师父。 “我们该去复仇了。”清阳子面容冷厉，锐利目光望向一座翠峰。 秋霜亦目光泛红：“正是如此！” 他徒儿的仇，要报。 她当年被骗回宗门，伏击之仇也要报！ —— 云洲。 一座偏远小镇上，行人来来往往，穿梭在街道上，凡人占了一多半。 行人之中，有一名身穿白色仙裙，面容清丽绝俗的女修，姝色无双，却无一人朝她看去，仿佛看不见这个人似的。 这名女修腰间坠着一只黑色灵壶，还有一尊青色小鼎。她手握折扇，慢悠悠来到城中最大的一座宅子门口。 “柳宅。” 她抬眼看了一下，抬布迈上台阶，信步而入。 柳家占地面积很大，不少行色匆匆的管事，在小道上穿梭经过。还有陌生的家仆，身负柳家血脉的年轻人。 都是些陌生面孔。 她离开了快五十年，若是还在家中，当被人唤一声姑姑了。 柳城今日的天气，说阴不阴，说晴不晴，但没有风，燥闷得很。 柳南宇讨厌这种天气。一大清早，便觉心神不宁，耐着性子处理了些事情，对妻子说：“会不会是音音，出事了啊？” 崔少瑜板起脸，斥道：“你没事咒音音做什么？” “那我这心里，很是静不下来。”柳南宇捂着心口，养倒在椅子上。 崔少瑜正在处理信件，她刚闭关出来，有许多未读信件，崔家写来的，朋友们写来的。 翻检一遍，不见小女儿的信件，她有些失落：“不许你咒音音。她在瑶池，跟在师父身边，好得很呢。” 柳南宇一边抚着心口，一边应付：“好好好，我昨晚吃多了，才燥得慌，跟音音没关系。” 厅堂内一时寂静下来。 柳南宇一下下抚着心口，眉头紧皱。 崔少瑜翻看着信件，头也不抬。 韶音握着扇柄，倚在门框上，嘴角似弯未弯。 “大人……”小鸡小声说道，“您，您不在瑶池啊？” 这夫妻两人，嘴里惦记的是小女儿？ 大女儿呢？大女儿也叫音音。他们这样称呼，不会混淆吗？ 韶音嘴角勾了勾，然后解除身法，用力“咳”了一声。 这一声把柳南宇、崔少瑜都吓一跳，纷纷抬头：“谁在那里——音音！？” “音音？” “你回来了？” 崔少瑜猛地站起来，信件哗啦啦推得到处都是，她神情不敢置信，摸索着去拽丈夫：“我是不是眼花了？我们音音回来了？” 柳南宇也站了起来，用力瞪大眼睛，看着门口，又视线缓缓下移，看着地上的影子。 “音音？你回来了？”当了一百多年家主，处理大事小情无数，向来不怒自威的柳南宇，此刻声音都颤抖着。 韶音“哼”了一声，说道：“音音，音音。叫的谁啊？” 夫妇两个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从金长老那里知道了。 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说不出的心虚，夫妻两个各使眼色，都不先开口。 “哼，我白来了。”韶音怒喝，转身就走，“没人欢迎我，我走了！” “音音！” “乖女！” 这下两人同时箭步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抱住她的胳膊。 第280章 她是一定要出现的人。 韶音坐在堂中。 大马金刀，目光桀骜，表情极为不好惹。 柳南宇和崔少瑜站在她身前，搓着手，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音音，你金丹了啊？好，好，果然好天赋。”柳南宇先开口，笑呵呵恭维。 崔少瑜紧跟着道：“音音真不愧是我们柳家的骄傲！这份天资，天下少有！” 韶音没把自己的真实境界露出来，使了个法术，让他们看到期望的。 夫妻两个再怎么对孩子，望女成凤，也不敢想她年纪轻轻，就元婴了——老祖才元婴期呢！ 面对两张讨好的脸，韶音哼了一声：“哪个音音啊？” 两人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说吧。她多大了？”韶音没让两人难堪太久，换了个姿势，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 崔少瑜答道：“你离家七年后，她出生的。” 那是多大？ 韶音迅速回顾了下自己的经历。 她十五岁离家，拜师花了两年，在天阙进进出出的，用了十来年。沧澜秘境是二十年。 出了沧澜秘境，被上三宗追杀，又是数年。 她如今五十岁出头。“柳华音”，最多三十几岁。 “哦。”她点点头，口气淡淡，“你们为什么叫她音音啊？” “是怀念我，还是取代我？” 生二胎多正常。 修士这么大的年纪，总不能天天修行，生几个孩子太正常了。 但他们怎么想到，给那个孩子取名“柳华音”，日常称呼她为“音音”呢？ 韶音想不明白，她淡淡的威严的目光，无形中扫过，使柳南宇、崔少瑜夫妇背后发寒。 她修为太高，哪怕藏匿了境界，可对于两个金丹修士而言，还是过于庞然大物。 “这，这……”柳南宇急得语无伦次，额头冒汗，“你听我们解释……” 韶音看向他，缓缓点头：“嗯。爹，你解释吧。” 她还叫他爹。 她当然会叫他爹。她是他的女儿啊！是他乖女，是他曾经的掌上珠，是他的骄傲。 但，为什么来着？他们为什么给小女儿取名音音来着？不，不对，他们为什么生小女儿来着？ 柳南宇脸上恍惚起来，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因为，因为——”却听一声抽泣声，尖锐婉扬，韶音移动视线，不禁一怔。 不知何时，崔少瑜泪流满意，脸色极为苍白，她眉头紧蹙，好似极痛苦的样子。 “娘！”韶音猛地跳下椅子，扑了过去。 正好接住摇摇欲坠的崔少瑜。 “娘？”韶音怔怔，指尖涌出一丝灵力，灌入崔少瑜的体内，“你怎么样？身体不舒服吗？” 灵力在崔少瑜的体内游走，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甚至崔少瑜的身体健康蓬勃。 “儿啊！”崔少瑜反手，抓紧她的手腕，嘴唇颤动着，“你，你不知，不知……” 她脸色更苍白了，额际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韶音又惊又急：“你别说话了！”扭头，“我娘怎么了？” 柳南宇也走了过来，但他看上去木木的，表情极其缓慢，就像卡顿了一般。 “她，你娘，她，不，不知……” 韶音听得来气，一把挥开他，抱起崔少瑜，往房间行去。 “儿啊，娘无事。”崔少瑜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指骨冰凉，像铁箍一样，“娘无事，娘只是想告诉你……” 韶音冲进房间里，把她轻轻放平，在床边坐定，握住她的手：“你不舒服，就休息吧。我不走，等你好了再说。” 崔少瑜勉力一笑，眸光温柔似水，凝望着她：“不。我怕，我忘了。” 泪水顺着她眼角流下，没入她鬓间。韶音一怔，不知怎么，心揪得厉害：“娘……” 只见崔少瑜张口，一张一合，发出听不清的声音：“当时……” 韶音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次不是大锤在敲击了，是一股强电流灌入，令她瞬间失去五感。 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只有朦胧的人影。耳中全是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 听不见崔少瑜在说什么，无法思考这古怪的存在，她就像一块木头，一张白纸，更像一个想要自由，却被强行摁住手脚，挣扎徒劳的“人”。 徒有人形，但没有任何权利，连反抗都不能，砧板上的鱼肉。 “呵！”她强忍着脑子被麻痹，被搅碎的痛楚，强行凝聚精神，转动思绪。 犹如一个顶风前行的人，飓风猛烈，她被吹得无法前行，却偏要向前，哪怕只走出小半步。 双耳开始渗出血迹。 “什么秘密，这么不想被我知道？” “与我无关的事，何必怕我知道？” “我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吗？” 韶音早有猜测。 自从见到“柳华音”，得知她拜入瑶池门下，更与秦霜有意结道侣，她就在怀疑了。 只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一直阻挠她去想这件事。 她能掺合什么？她能破坏什么？ 天道为何不许她知情？是，韶音已经笃定，是天道在拦着她。 扭转偏航的剧情？要让柳华音得罪叶辰，让叶辰灭瑶池，灭柳家，最终把柳华音也杀死？ 这有什么意义？区区一个女配。能让叶辰更强大，还是更疯狂？能让即将到来的浩劫，更可怖，还是拖延时期？ 只是区区一个女配。柳家死绝，甚至瑶池覆灭，都对这个世界，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天道为何偏要扶正？意义何在？利用她不行吗？还是看她不好利用？ 她这个人非常好说话，给予恰当的利益，她什么都能做。她是来玩的，又不怕死，难道不是极好的棋子？ 但天道看不上她，还弄出这种手段，阻拦她知道！ 为什么？天道居然怕她知道？堂堂天道，太把她一个修士放在眼里了吧？ “大人？大人？”小鸡着急呼唤，急得不行。 小毛团甚至放出域，将她笼住，疯狂喂她吃悟道果。 清丽绝俗的女修，浑身毛孔都在往外渗血，白衣染红，极是可怖！ 小鸡急得团团转，小毛团也想方设法救她，只有乾坤鼎沉默，仔细看去，它轻轻颤着，竟似在发抖。 “哈！”忽然，她眸光迸出明亮光泽，“我偏要知道！” 她与柳南宇、崔少瑜，做过一段时日的亲人。他们的事，她想知道！ 顶风前行的人，被飓风磨去肌肤，刮去血肉，折断筋脉，却还孤注一掷，不要命地往前。 终于。 脑中的嗡嗡声渐渐退去。 僵固的思维缓缓转动，逐步快速思考。 “放我出去。”她对小毛团说。 小毛团见她醒了，吱吱一通，抬爪将域撤走。 韶音捏了个诀，洗去身上血迹，恢复白衣清爽的外表。 崔少瑜的面庞在视野中变得清晰，已经从慈爱如水，变得悲伤茫然，又充满恐惧。 韶音心中一颤，手边浮现一个黑白双色的小球，一闪而没。 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重新凝聚—— “当年你离开家之后，我与你爹，便期盼着你拜师成功的消息。” “但你三年都没有传回音讯，便是拜师不成，人也该回来了。” “你爹派人沿途打听，可修真界太大了，没有你的消息。” “后来有族人回来，说了风夕城的事，疑心你折在风夕城了，时间差不多对得上。” “我与你爹都不信。” “娘的乖女，娘的娇娇儿，天赋异禀，聪慧伶俐，满腔抱负要名动天下，岂会如此轻易折了？” 含着哭腔的声音：“但他们都这么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人说，你不在了。” “说你不是折在风夕城，就是折在别的地方，可能都没走到圣城。” “你总是不回来，没有音讯，他们都说你没了。” 柳南宇、崔少瑜曾大力制止，但那些人就好像听不见一样，一心认定柳韶音死了。 夫妻两个不信，不愿意信，不敢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谁也没想到亲自去找她，他们没有一个人踏出柳城。 那一日，她昏了头一样，说道：“怪我修为低。如果我是元婴老祖，这天下哪里去不得？我要闭关，我要突破，我要去找音音。” 明明金丹修士，已经可以游历天下了。 柳南宇同意了，他们两个吃了顿饭，还喝了酒。 崔少瑜醒后，没去闭关，她害怕自己会怀孕，而修士的预感又隐隐提醒，她可能已经怀孕了。 她真的怀孕了。生下一个女儿，非常漂亮。 “她是个好孩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经常反哺我，我怀她的时候，修炼非常顺利，甚至超过了你爹。” “她刚生下来时，玉雪可爱，与你小时候很像。然后娘便发现，已经很久没想起你了。” 含着惊恐的声音：“你是娘的乖乖，娘的心头肉，娘怎么会忘了你？忘了你的安危？娘本来想闭关的啊！” “可是，娘怀孕的一年中，你爹也没有再提起你。” “整个柳家都没有人提起你，都在说华音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将来一定能给家族带来荣耀。” “华音，对，华音。”崔少瑜颤抖的，愧疚的，隐含恐惧的声音，“娘为何给她取名华音？” “她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但娘看着这个家，所有人都忘了你，娘——娘有时候也——” “娘不明白，心里害怕极了，就给她改了名字，叫华音，小名音音。” 第281章 此方天道终于舍得给她雷劫了！ 修真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超然世外，地位神圣的上三宗，被全天下修士讨伐了。 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修真界多数老祖都出动了，打得虚空一片片坍塌，世界壁垒几乎不稳。 甚至有几尊老祖身死道消，化为精纯灵力，反哺此方世界。 究竟是哪几个势力，失去了坐镇的老祖，暂且不得而知，散修们并不关心。 谁谁跌落阶层，资源被夺，再惨淡也是有地盘、有资源的，比他们还是好上百倍、千倍。 散修们关心的是，此次巨变过后，成立了一个新的势力，散修盟！ “它是一个盟会。”负责宣传的弟子讲道，“全天下散修，皆可互帮互助。” “但不能作奸犯科。一旦得知，全天下散修弟子，得而诛之！” 盟会的令牌发放，并不受限制。只要登记身份，付出五十枚灵石，就可以拿到散修盟的令牌，成为弟子。 “这是炼器宗打造的令牌？”凡是拿到令牌的修士，都不禁诧异惊喜，“大手笔啊！” 令牌的材料且不说。其中的功能，稳定，实用，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这不奇怪。韶音再怎么说，跟玉不琢修行数年，耳濡目染，学了点皮毛。 搜索，查询，单聊，群聊，发布信息，接取任务，追踪定位，这些简单而基础的功能，设计起来不难。 从柳城离开后，她不急不缓，沿着当年拜师的路，又走了一遍。 听到许多修士讨论：“未来五十年虽安稳。但五十年后呢？” “为何是五十年？” “五十年后，这天下又将会是何情形？” “上三宗蛰伏五十年。五十年后，还是把天下生灵当成飞升的踏脚石吗？” 上三宗的阴谋瞒不住，早就被无凰、凤昊天给挑破了。 此番讨伐上三宗，各宗门势力的老祖出动，更昭示上三宗的做法，乃破坏整个修真界的根基。 休战五十年。之后呢？ 有乐观派道：“天道自有一线生机，留给我等。” “上三宗若当真强横，不可抵挡，无法阻拦，何必妥协五十年？” “他们而今妥协五十年，日后未必不能妥协五百年。” “五百年后，我都死啦。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有事不关己派：“这天下生死存亡，与我何干？” “祸事常在，我未必活得到五十年后。” “天下血流成河，死的未必有我。当务之急，需得找些保命防身的法宝。” 更有许多修士，想到天下将有大祸，不免思忖：“若五十年后，我将死去，有何心愿未了？” 有人放下修行，走上来时路，弥补旧人旧事。 有人找到仇家，生死决战。 有人发疯，报复全天下。 而上三宗弟子，则被派出去，搜集陨落修士的尸骨，立衣冠冢。 小弟子们很爱干这活儿。 虽然上三宗的神土，灵气更浓郁，但想到自己的宗门背地里如此冰冷肮脏歹毒，便不寒而栗，巴不得逃离。 散修盟的弟子们帮衬着，一起搜集。当然，有偿的，每搜集到一位道友的尸骨，便拿去上三宗换取修行资源。 “听说沧澜秘境流出不少有问题的灵草。我等如何甄别？” “事情暴露之前，谁也不知道。济世堂的丹药，保证没问题吗？” “天宝阁的丹药，反正我是不敢吃了。” “是啊。最先回收秘境资源的，就是天宝阁。” 韶音正头痛此事。 天宝阁是玉不琢留给她的。出现问题，她当然不能不管。 只是，天宝阁的势力太大了。于人族各城池，都设有分号。 “见过大人！” 当她出现在一处分号，手持玉不琢留给她的戒指，掌柜看清她的脸，先是一愣，随即恭敬拜下。 天宝阁的东家神秘，许多分号的管事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但见信物如见本尊。 “把这份玉简，分发到每个分号，售价十枚灵石。”韶音说道。 掌柜接过玉简，恭敬应声：“是，大人。” 当他神识探入玉简，阅读过其中内容后，面上又是喜悦，又是敬服：“大人，咱们要发啦！” 这是辨别异血的法子。当初在沧澜秘境，韶音与叶辰抓了和光，逼问出的。 一人之力有穷时，想要天宝阁从信任危机中脱身，她不准备自己干。 这份玉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一人卖十枚灵石，可是天下修士有多少人？ 掌柜喜滋滋的，收起玉简：“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韶音摇摇头。 掌柜立刻转身，去安排事情了，疾步如风，说不出的迫切。 “一代代掌柜，是谁在调。教？”韶音看着他颇有职业道德的样子，与依山城的茶馆有一拼，不禁好奇。 玉不琢是个大宅女，她怎么建立的天宝阁，韶音没来得及问。但看她的样子，一门心思炼器，肯定不会打理生意。 那么天宝阁的运转，就很是奇异了。韶音这样想着，倒也没刻意探究。 交代完事情，便离开了。 天大地大，去哪儿玩呢？走出天宝阁的门槛，沐浴着金乌光辉，她脚下未停，心中浮出怅然。 来来去去，没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她在风雨中来去，既是寄情，也是无家可归。 “天道！”暗红杀意在眸中划过。 她为何没有可以停留的地方？因为天道不公，残忍无情，剥夺她的牵挂。 她在意的人，她同行的人，她的快乐，她的纯真，统统被天道剥夺走。 “轰隆——” 头顶上方隐隐有雷声。 韶音抬头，冷笑。 这么害怕干什么？她难道还能斩了它不成？虽然此方天道可恨，但也只是剥夺了柳南宇、崔少瑜夫妇而已。 它又不是那个，剥夺了她一切的天道。 韶音低眸，唇间缓缓浮上一个久远的名字“成仙”。 “成仙”是她的道号。 那么多修士，想要成仙，却少有人以此为道号。 韶音为自己起这个道号的时候，还没有多少经历，加上她婢女出身，腹中没什么学问。 她在被人追杀，吃得许多苦头时，心中恼火：“怎的非要如此磨砺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上辈子是罪人吗？” “天道，你看我不顺眼，要磋磨我，我偏不死！” “我就要成仙！偏要成仙！” 她给自己取道号，“成仙”，后来遇到的人，都差点被笑死。 但韶音并不难为情。 这有什么可耻的？她就是要成仙，就是要活得久。就是要让看不顺眼她的人，不论多厉害，哪怕是天道，都眼睁睁看着她飞升。 后来，她经历了更多的苦难，增长了眼界，增长了学识，得到了朋友，失去了朋友。 “成仙”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她要成仙，一定要成仙，破界而去之日，反手斩天道一刀。 她一定要斩它一刀。一位仙人的全力一击，天道怕不怕？ 如果怕，最好把她的朋友还回来。她等了又等，一直等了许多年…… “轰隆——” 头顶上的雷声越来越清晰。 韶音惊讶，抬头看去，只见上方不知何时开始凝聚乌云，昏沉沉的，风起云涌。 “我要渡劫？”她惊道，哭笑不得，“怎么突然大方？要给我渡劫？” 这方天道一向对她小气。知道她是外来户，不愿意把精纯能量送给她。 这个抠货，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难道是柳华音的事，它自知理亏？ 这更让人好奇了。究竟隐瞒了什么，天道这么把她当成一盘菜，愿意送她雷劫了？ “乾坤，你带上小鸡、瑞兽大人，速速离去。”飞出城后，韶音望着上空，叮嘱道。 乾坤鼎便从她腰间解开，旋转变大，小鸡、小毛团纷纷跳进去，蹲在鼎上空。 “大人，渡劫顺利！”小鸡激动道。 小毛团吱吱了一声，冲她甩了甩长长的黑毛。 它始终不愿意变回去，坚持黑毛更加威风凛凛，具有神兽威严。 “我会的。”韶音点点头，对它们挥挥手。 寻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韶音放开灵感，敞开经脉关窍，准备迎接雷劫。 随着她心念一动，头顶上空迅速出现庞大的灵力漩涡，四面八方的灵气汹涌流向此处。 韶音鲸吞着灵气，一点一点改造身躯，神识扫过四方，妖兽俱伏，飞禽四散。 “大乘雷劫。”她默念，胸中豪情再涌，“渡过此劫，我便是大乘修士！” 在渡劫真君的眼中，大乘修士如土鸡瓦狗，随手就能捏死。 但路要一步一步走。还有五十年时间，谁又能说，她此刻的变强没有意义？ “轰隆隆——” 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 滚滚雷光在劫云中翻涌，声势骇人。 韶音满心激动，迎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首次雷劫。 “还好小鸡它们先走了。”她望着上空，在云层中翻滚游走，仿若蛟龙一般的雷电，不无欢喜。 雷电是最精粹的能量，她若被雷电淬体，省了好多事，不用她自己花心思淬炼体魄了。 “轰隆——” 终于，一道细若长蛇的雷光，从劫云中掉落，精准落在韶音的头顶上。 这么小的雷电，韶音的头发丝都没有炸起来半根：“搞什么？” 不说大师兄江城子突破的时候。就说叶辰的化神雷劫，第一击都比这厉害！ “你便秘啊？”她仰头冲天上道。 这么浩荡的劫云，蕴满了精粹的能量，别客气，往下倒啊！ 第282章 这才是盛名赫赫的无凰尊者啊！ “请问前辈姓名、道号，从何而来，找无凰尊者有何要事？”接待处的修士，拿出一枚玉简，开始记录。 散修盟已经走上正规了。 前来拜访的人，很多都是求见凤盟主、无凰尊者的。 那当然不可能什么人、什么事，都能见到两位。不然，两人可就太忙了。 容貌俊美，气质忧郁的男修，手中拿着一把不知名材质的白色笛子，似骨似玉，似金似石。 他轻轻抿唇，低言：“在下无恨。心中无恨的无恨。慕名拜见无凰尊者，心有迷茫，想要聆听尊者的箴言。” 这话说出来，可太给散修盟、给无凰尊者面子了。 负责接待的修士，当即嘴角轻勾，心情甚好地记录下来，温声道：“好的，我们会转达——” 话没说完，便听“轰隆”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什么人？！” “竟敢来散修盟捣乱，好大胆子！”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震塌散修盟的大门？” 负责巡守的弟子，集结在门口，朝来人喝斥道。 “砰砰砰！！” 众弟子悉数被打飞出去，重伤落地。 因是巡守的成员，韶音弄了点防御装备，除非化神修士出手，不然很难伤到他们。 但此刻，巡守弟子被人一招重*创！ “什么人？！”两道身影从楼内飞出，站在来人对面。 不恕尊者寒着一张媚态天成的脸，明明极怒，却浑身散发出令人生不起敌意的气息：“你祖奶奶！” 郦之沅飞落，站在她身后，朝前面点点下巴：“叫无凰那个贱人出来！” 无凰，她认得。 不就是凤于飞吗？在炼心秘境中，曾多事抢过她的人。 后来，沧澜秘境即将开启，郦之沅栽在一个血很香的小子手中，是无凰出手捞了她一把。 但她们一家子姓凤的，没一个好东西！ 凤昊天耍师父玩，无凰现在又断师父的前程！ “放肆！”坐镇总部的两位化神尊者，立刻抬手朝她挥去。 区区一个元婴修士，也敢对无凰尊者如此放肆！ 不说无凰尊者乃化神修士，以她的功德，对天下修士的恩德，没有一个人能如此不敬！ 郦之沅轻哼一声，抬手挥出一根绿色藤蔓，刁钻地迎着对方的灵力，逆行而上。 她侧身避过了对方打来的灵力，对方却没避过她挥来的藤蔓，被缠在手臂上，顿时眉头一紧。 猛地爆发灵力，震碎藤蔓，但是爆成绿色粉末的雾气遮掩下，仍有微尘扎入肌肤血肉。 “这是什么刁钻歹毒之物？”那名化神喝道。 郦之沅轻蔑勾唇：“尊贵的化神修士，居然猜不到吗？” 那名化神剜去一块血肉，才终于摆脱妖异植物的吸食，再看郦之沅，极为厌恶：“邪魔歪道！” “打不过就是邪魔歪道？”郦之沅脸色转冷，再次甩出绿色藤蔓，“本领不济，回洞府再修炼三百年吧！” 不恕尊者竟不出手。 妩媚多姿的脸庞，覆着寒意，眼波流转不定，怒意喷薄。 她在等无凰。 如果无凰不出现，那就扒了这散修盟！ 郦之沅虽然是元婴境界，但她本命灵植极刁钻，面对化神修士，一时竟抵挡住了。 哪怕长发散乱，法袍破损，臂上绽开血花，却没让两名化神靠近师父。 “狂妄小辈！” 两名化神动了真火，一人毫不留情地出招，另一人直接冲向不恕尊者。 然而不恕尊者是成名多年，万虚出身的化神修士。又岂是好惹的？ 坐镇散修盟的两名化神修士，先后败在了不恕尊者的手下。 郦之沅挥出藤蔓，冲向散修盟的建筑，一圈圈缠绕，增殖，很快覆遍整座楼宇。 “放肆！”其他弟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纷纷冲上去。 郦之沅又挥出一根藤蔓，这根藤蔓生得极长，如一道无限延伸的仙锁，将散修盟的弟子一个个缠上。 茎叶上探出细小软刺，穿透修士们的防御，吸食血液。 “叫无凰出来！”郦之沅一边大开杀戒，一边喝道：“否则，你们就等死吧！” 区区一群蝼蚁，浩劫来临之日，全是要死的。不如死在她手上，成全了她！ 郦之沅眸中狠辣涌现。小花的本体沉睡在神战之迹，但她忽然发现，可以培育第二株小花了！ 一株小花在手，已经让她拥有抗衡化神修士的底气。日后，何惧天下人？ “住手！” 在哀嚎怒骂声中，忽然响起一个矜雅冷淡的声音，只见一道白影飞过来，举手划出一片似纱似雾的白气。 雾气落下之处，肆意欢快的藤蔓如被抽干水分，迅速枯萎下去。 捆住的修士们见状，立刻各施本领，挣扎脱身。 “你是什么人？”郦之沅脸色大变，立刻收回藤蔓，惊疑不定的眸中，迸现杀意。 她自从养了小花，无往不利。在炼心秘境中，吃了一波，更是神威惊人。 这是第一次，小花居然失利了！ “阁下未免太残忍。”那白衣身影，是名男修。生得容颜俊美，气质清雅，只是神情淡淡，颇有些阴郁厌世。 他手中握着材质奇特的笛子，朝郦之沅师徒看去，“还不滚。” “好大的口气！”不恕尊者原地化为残影，“本尊瞧瞧你有什么资格！” 两尊化神尊者斗起来 坐镇散修盟的两位化神，加起来都斗不过不恕尊者。 但这位白衣男修，明明没有使出什么法宝，只是手持一根笛子，竟然不落下风。准确来说，他并未用全力，看上去游刃有余。 不恕尊者越打越恼火，渐渐用了全力，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秦野作为城主，听到手下禀报，城中有化神修士打起来了，一片片的街道坍塌，顿时脸色难看。 “自私自利！”他知道是刚才离去的不恕尊者，气得脸色铁青，拿出令牌给小丫头传讯。 一边传讯，一边飞身赶往战斗之处。 只见上空，大打出手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正是不恕尊者。 有凤城是秦野一手建立，看着被打成废墟的几乎三分之一的城池，他心中滴血，本命剑在身侧嗡嗡鸣动。 他修的乃是守护剑。此刻被践踏的，乃是自己的心血。如何不怒？ 剑意不甘，要守护主人。秦野一手按住，脸色绷得极紧。 他将视线从上空收回，落在郦之沅的身上。当年他护送小丫头去圣城，见过郦之沅。 这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手段更是狠辣，杀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剩。 “锵！”守护剑出鞘。 秦野喝道：“郦之沅，违背城规，就地擒拿！” 郦之沅瞥去一眼，男修美丽绝伦的脸庞，并未让她有任何波动，只嗤道：“城规？” 两人打斗起来。 郦之沅有小花在手，而秦野是剑修，两人一时不分胜负。 当韶音赶来时，战斗已至尾声。 她望着几乎坍塌过半的有凤城，视线落在不恕尊者的身上，冷冰冰出声：“好得很！” 如一道闪电，朝不恕尊者冲去。 不恕尊者见到她，一腔怒气顿时有了出口：“忘恩负义的小丫头，你来得正好！” 就连凤昊天都说，她当年有恩于无凰。可这小丫头，断她财路！ 韶音懒得与她多话。 什么忘恩负义。什么凤昊天已经报答过了。 她刚被天道耍了一顿，声势浩大的雷劫，结果就是一个小火花，头发丝都没炸起来。 这也叫雷劫？她心中怒意难消，正无处发泄。 数枚时间之力，悄然浮现在不恕尊者的头顶、肩侧、手心、脚心。 “嗡——” 仿若凉水浸过，并不陌生的感觉，令不恕尊者法躯轻震，境界飞速下落！ “你的修为——”不恕尊者又惊又怒，望过去的眸子充满震惊。 这小丫头，才多大年纪？离她拜师，才过去几年？ 就算她天纵奇才，可也不至于，自己在她手中，三招都走不了！ 怎么可能？！ 自从当年，无凰惹出事端，这几年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无凰尊者有多厉害。不恕尊者听到了，只当她手段多，抓她的都是废物。 但眼下的情景，“不可能！” 她难以接受，当即要金蝉脱壳，化为一缕轻烟逃走。 “砰！” 飞出去没多远，就被挡了回来。不恕尊者终于变了脸色，手指捏在唇间，吹响哨声。 她还有许多弟子与奴仆，可抵挡一时。 韶音轻飘飘瞥去，随手一掌，将她震成重伤，再无逃脱之力。 继而拿出锁灵环，拷在她腕上，拿绳子一捆，递向旁边，“给秦城主添麻烦了。” 散修盟的弟子，只说不恕尊者是来找她的。但秦野的传讯，说明了原委。 虽然韶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有凤城弄成这样，她委实恼火！ “小丫头，你忘恩负义！”眼见要被带走，不恕尊者喝骂，“如果不是本尊，你早就死了。你敢如此对本尊？” 韶音抬手，细剑向前刺出，从不恕尊者胸口穿过，自背后探出。 她收回剑，“这样满意了吗？” 废墟之中，不论站着的修士，还是坐着、倒着的修士，均无一人发出声音。 众人望着场中的年轻女修，她看上去美丽而神威，曾与她一路同行，自圣城来到有凤城的修士们，纷纷恍然。 原来，和蔼是她，雷霆也是她。 怎么不会呢？她可是搅动天下风云，上三宗恨之入骨，却拿她没办法的无凰尊者啊！ 第283章 哪怕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韶音把不恕尊者捆了，交给秦野。 她的小徒儿，郦之沅要跑，韶音意念一动，无形而庞大的灵力展开，将她束缚住。 一根小藤、一片小叶子都没有放跑。 “你——”被扔到秦野脚边，郦之沅抬起头，恨恨地瞪过去。 眼中流露不甘，与嫉妒。同为纯阴之体，她有小花这样惊人的机缘，为何还是比不过面前这人？ 韶音一个眼风都没扫过去，对秦野道：“她府上有不少人，抄了。” 有凤城破坏成这样，全赖这对师徒，当然要赔。 不恕尊者的身家颇为富裕，倒是赔得起，也算小小安慰。 秦野点点头，脸色还是很难看，最终气不过，拔剑把郦之沅也捅了一个窟窿。 “你是城主，竟动用私刑！”郦之沅被捅个对穿，面上只有讥讽。 秦野见她毫无悔意，当下冷哼一声，扬首看向四周：“刚才有谁被打伤了？” 这话可不得了。 呼啦啦，涌上来一群人，各持武器，面露凶恶。 郦之沅终于色变，耳朵上殷红的小花苞都抖了抖，欲绽放。 “与你们这样的人，讲什么规矩。”秦野冷眼看着，没有半分不忍。 他早就看这对师徒不顺眼。 当初，他刚建有凤城，不恕尊者就要摘他的桃子。他不得已拉来小丫头，才终于保住。 不恕尊者待在城中，说得好听是城中武力，说得难听就是城中一霸。 现在修真界风雨飘摇，两人还自私自利，大肆揽财。 小丫头大方，把甄别灵草的法子广告天下，这对师徒就生了恨。她们有什么脸生恨？ 上三宗为恶的时候，她们做什么去了？众宗门势力，与上三宗交战的时候，又做什么去了？ 现在利益受损，倒是手段尽出，还打坏他半个城！ “尊者，我等没用。”散修盟的弟子，低头请罪。 两个化神尊者，都没能打过人家一个，这会儿颇有些无颜。 韶音道：“我兄长给你们的法宝不行。等我给你们弄点。” 她当然不会怪罪他们。又不是躲懒、不出工，这不是没打过吗？ 想了想，“我也算略懂炼器的皮毛。稍候你二人寻我，我为你们打造两件趁手的。” 两位化神尊者都很惊讶，又感激道：“多谢尊者。” 散修盟的弟子们，养伤的养伤，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 韶音望了一圈，只见用不着自己，正要离去。 秦野那边要审讯，她去了，能帮帮忙。 “拜见无凰尊者。”这时，一名身穿白衣的男修走过来，手中握有不知名材质的笛子，朝她一礼。 韶音看过去：“你是？” “尊者，方才便是这位道友，仗义相助。”一人连忙解释。 韶音听了，神情郑重起来：“多谢道友护我散修盟。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无恨。心中无恨的无恨。” 韶音心头微震，耳边发丝都扬起来，落在小毛团的头上。 小毛团伸出爪子扒拉开，又捞回来，缠在爪子上，压在颌下。 “无恨道友。”韶音拱手，郑重回礼。 废墟之上，不便谈话。 韶音见对方欲言又止，好似有话要说，便做了个引路的手势：“道友请随我来。” 引着名叫无恨的男修，来到不恕尊者的行宫前。 不恕尊者被抓，以秦野的手段，当然不会吃亏。韶音抵达时，行宫中的人几乎都不见了，只还有一些不易搬动的财物。 比如碧湖，比如湖上的八角亭。 至于八角亭中的清心玉雕琢的小桌，凝神草编织的蒲团，已是不见了。 韶音手一挥，一整套的茶几、杯具、蒲团等，出现在亭中。 “道友请。”她先行一步，落座。 无恨随后坐下，在她对面，俊美的面庞流露忧郁之色。 韶音慢慢观察他。 此人生得极好，是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的皮囊。就算不心生好感，也觉敬重有加。 他就像是大家族精心培养的贵公子，一身本领与才学，但是心事重重，感受不到快乐。 “无恨道友。”韶音一边泡茶，一边问道，“不知你从哪里来？找我有何事？” 无恨眸光静郁，面露浅浅惭色：“在下从穷乡僻壤中来。听闻无凰尊者的盛名，心生敬仰，故而前来拜见。” 这话可太客气了，韶音忙道：“不敢，道友过誉了。在下只是区区浮名，不足挂齿。” “尊者太过谦了。”无恨说道，他教养极好，随意说出口的话，都显得郑重其事，“盛名之下，必有其实。否则，这天下修士都是傻子吗？” 韶音不好接这话，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挺棒的，转开话题：“道友的名字，是道号还是？” 怎么取了这么个怪名字？ “是道号。”无恨答道，脸上忧郁更浓，“我心中无恨。” 但看他的样子，哪里是心中无恨？分明是深仇大恨。 “无恨很好。”韶音缓缓点头，说道。 无恨望着她：“尊者当真如此觉得？无恨很好？” 韶音答道：“无恨很好。有恨也不差。” 八角亭中，一切如常。然而亭子之外，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巨浪，拍打声轰鸣。 “你心中有恨。”韶音便道。 无恨移开目光，望着浪高水急，视野之中全是水色，浪涛将八角亭包围，“我想无恨。” 撒谎。 “我知道，我不该恨。”他继续道，“这不善良。” 还是撒谎。 假如没有剧情背书，韶音说不定会尽心尽力，开导这个帮散修盟扛过风波的修士。 他看上去真的很让人有好感。 “人不是非得善良。”韶音望着他，一语双关地道。 面前这人，算不得善良。 他甚至不能算人。 而韶音，也不是非得与他交心，做坦然相待的朋友。 “尊者如此认为？”无恨看上去有些迫切，像是终于找到理解自己的人，他忧郁而矜持的脸上流露急切，“不善良，也可以吗？” 这话说的。 难道之前没有别人这样说过吗？修真界难道都是迂腐之辈？ 再说，如果别人不这么认为，难道他就听从？ “人不是非得善良。”韶音重复自己的观点，“但也不能邪恶。” 无恨微微一怔，随即坐正了，缓缓点头：“尊者说得是。” 他低头，端起一杯茶。 未饮。 “尊者认为，复仇算邪恶吗？”他低垂眼眸，问道。 韶音坦然道：“复仇是正义使然！” “那如果仇人许多，需得杀得血流成河，尸山尸海呢？”无恨又问。 他抬起头，忧郁而矜持的面庞，绷紧了些，使得线条坚硬冷酷起来。 韶音沉吟，过了一会儿她道：“我未必能解你的困惑。但如果道友愿意，我愿做倾听者。” 她要确认，他是不是她认为的那位。 别是巧合，弄错了。 “唉。”无恨轻轻叹气，放下茶杯，侧目向外，逐渐平静的湖面，“尊者把它当成一个故事，别人的故事。” 韶音心里微微发沉。 故事一出，他的身份就差不多了。 “有个人，去朋友家里做客。”男子低冷的声音，“朋友不在，那里有许多恶客。” 韶音正襟危坐，露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他被恶客们杀了。” “他们将他的身体，切成一块块。” “他的血流得到处都是。” 八角亭中漫开寒意，似有冰霜充斥着空气，覆着肌肤，生冷刺骨。 “他侥幸没死，苟延残喘，数百年。” 湖中浪涛汹涌，八角亭被冲击得微微摇荡，杯中茶水晃动不宁，险些溢出。 “什么？！”韶音面露惊怒，“竟有如此刻骨仇恨！” 无恨盯着她：“尊者也觉得，此是刻骨仇恨？” 韶音想也不想，用力点头：“自然！” 无恨一时沉默。 他面容越来越冷，神情锋利得割人，注视着她问道：“若是尊者，可会复仇？” 韶音当然会复仇。 但此处有一个问题，杀恶客归杀恶客，有必要把朋友的房子也烧了吗？ 况且，他确定是去朋友家做客？人家认得他吗？请他来了吗？他去了之后，原本还打算走吗？ “会！”面对恶客，韶音眼神坚决，“碎我身躯，流我鲜血，此仇不报，道心难平！” 无恨紧紧盯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即使仇人很多，需得杀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哪有那么多仇人。 碎他身躯者，几十人顶天了。 他所说的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是把朋友家的花花草草，虫虫蚁蚁都要一起消灭了。 “杀！”韶音给出果决答案，目光锐利，一往无前。 恶客当然是要杀的。 那些恶客，欺山霸水，惹得邻里怨声载道。这还不算，他们吃了肉、喝了酒，还要发疯。 该杀！ “呼——”仿佛她的回答，解开了他的困扰，无恨仰头长舒一口气。 他面上的阴郁散去几分，人变得更雅致了，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冲她拜下：“多谢尊者赐教。” 韶音忙站起身，回礼：“道友客气了，原是随口乱说，没有误了道友的道心便好。” 说到这里，她似是难以忍受一般：“如此深仇大恨，道友怎的起名无恨？” 又冲动道：“敢问那恶客是何许人也？竟如此残忍恶毒！” 她面容憎恶，好似嫉恶如仇之辈。 第284章 飓风从身边刮过，韶音被吹得几乎站不住。 “大人，这人是谁？”小鸡感到困惑，不禁问道。 它跟随韶音许多年了，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真动怒时，她不是这样的。越怒，她面上越平静，叫人看不出深浅。 像现在这样，更像是故意演给对方看的。但大人与此人，不是素未谋面吗？ 何况，此人刚才还帮了散修盟的大忙？ “是一个有大用之人。”韶音回答它，面上仍旧同仇敌忾的样子。 看着对面，说道：“道友帮了散修盟，就是散修盟的朋友。朋友的敌人，就是散修盟的敌人！” “是什么人？道友不若说出来，我与散修盟，助道友一臂之力！”她言辞铿锵，掷地有力。 男修望着她，贵雅矜持的脸上，冷静沉着：“尊者当真愿意帮在下？” “如果对方的实力，不是高得离谱。”韶音见他冷静，便也冷静了几分，摸了摸鼻尖，“渡劫以下，并非大患！” “大乘又如何？本尊又不是没杀过！” 她说道，清丽绝俗的脸庞，流露傲然与冷酷，这是对实力的自信。 无恨看着她，眼底微光闪烁，握着笛子的手指用力缩紧，胸膛不自觉激烈起伏一下。 “唉。”随即，他苦笑一声，松弛下来，垂眸自嘲，“多谢尊者好意。” “怎么？你信不过我？”韶音皱眉，有些不快。 她这样的女修，实力强横，战绩赫赫，极看不得别人小瞧她。 无恨拱了拱手，面露歉然：“非是如此。而是在下的仇人……” 他面露怆然与悲愤，恨意之中，混合着苦涩。 韶音皱了皱眉，问道：“你的仇人是……渡劫真君？” 无恨顿时否认：“岂会？在下何德何能，居然配被渡劫老祖们残杀？” 说罢，他开了个玩笑，“我又不是两百多年前，那尊天外来客。” 那尊太外来客，才配被一屋子渡劫老祖残杀呢。 韶音听了，也哈哈一笑。但笑过之后，她正色道：“你虽不是，但有何异？哼，同样是无辜被人残杀，你修为低了些，便冤情轻浅吗？” 无恨听着她的话，眸中精光闪动，握紧笛子：“尊者……竟然认为，那天外来客是冤枉的？” “不然呢？”韶音反问，“那位不知何方而来的客人，坠落此界，招谁惹谁了？” 她冷笑起来，眸中满是讥讽：“那些活了上万年，阴沟里苟延残喘的臭老鼠，联手杀了他！” 她很为那位天外来客抱不平的样子。 无恨看在眼里，低下眸子，笑了一声：“那些事情，离你我太遥远了。” 他们不过是化神修士而已。连大乘都不是，渡劫老祖、天外来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你的事，并不远。”韶音看着他，“无恨，害你的人是谁？说出来，我们联手，叫他们血债血偿！” 无恨定定注视着她。 “尊者不怕惹上天大的麻烦，从此被人追杀，永无宁日吗？” 韶音傲然道：“本尊又不是没经历过！” 那可不吗？ 之前上三宗倾力追杀，全天下通缉，她刚刚才恢复自由身。 “既如此，无恨谢过尊者的仗义援手！”无恨站起身，躬身拜下。 韶音轻轻拂出灵力，没受他这一拜：“你遭遇到不公，人人得而助之。” 无恨低垂眼眸，抿了抿唇：“原来，这天下还是有公道在的。” “自然如此！”韶音振声道。 无恨淡淡又道：“遇到尊者之前，在下从不知公道二字。” 他下一句话，很像要说：“不知你能活多久。” 这天下本是不公。公道之人，总是不长久。 他面带厌倦，似是对这世界失望透顶。 若非知晓他的根底，韶音几乎要带他看遍山川湖海，告诉他，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她低眸，“这世上，公道是极少、极少的。” 她相信这世上有公道。可她也觉得，公道太少了。 无恨讶异地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暗光从眼底划过，他冷然清澈的声音：“若我有本事，定将天下不公，统统抹平！” 志气傲然，在他脸上流露。 韶音没有附和，只笑道：“那大概要许久以后了。” 他们才是化神修士。要有这样的本事，太过遥远。 “先把你的血海深仇报了吧！”她重振神色，“说吧。都有什么人？” 无恨沉吟片刻，说道：“我想先把我的法宝找回来。” “如何找？”韶音问道。 无恨答道：“他们虽然偷走了我身上的法宝，但我与法宝之间，有特别的感应。” 这很正常。 作为炼器大宗师的随从，韶音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需得尊者与我同行。”无恨看向她，“其中危险重重，我并无把握保得性命。尊者可愿与我赴汤蹈火？” 话都说到这份上，韶音若不同意，那就是鼠辈了：“好！” 她一口应下，毫无犹豫，让无恨的脸上终于露出丝丝愉悦。 * “这是什么地方？”走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到处都是飓风，刮得人睁不开眼。 带领韶音从一处隐蔽入口，跳入此地的无恨，瞳仁不知何时变成白色，借着风暴遮掩，他神情毫无温度：“我也不知。只是我知道，他们将我的宝物藏在此处。” 他都这样说了，韶音当然不能怀疑，只问道：“你感应到方位了吗？” 无恨皱了皱眉，脚步渐渐放缓，闭上眼睛。 飓风从两人身边刮过，韶音被吹得几乎站不住——自从进入此处，她一身修为大打折扣，连飞行都做不到。 不知是修为被压制，还是此处太过厉害。 想到这里可能叫的名字，韶音微微眯起眼睛，往四周探去。 她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假如她不知道无恨是谁，不知道他的目的。 但既然她知道，那他带她所来的地方，就可以猜了。 他要将自己的躯体收集起来。头颅，心脏，躯干。 炼心秘境，她去过，到处都是血蒙蒙的。 而对躯干的描述，是干涸的大地，断裂的山谷，喷涌的岩浆与烟灰。 此处很清晰了，是天元秘境，也就是巨人的头颅所在。 无恨，是两百年前，从夜空坠落的那位天外来客。 他的身躯被肢解，血液洒落深海，残躯则被各方势力抢走。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但祂这一族，生有两颗心脏。还有一颗非常非常微小的心脏，顺着血液洒落海底，没有被察觉。 祂意识昏沉，满怀恨意，花了两百年积蓄力量，终于走到这一步。 接下来，如果按照原剧情，他便该找到叶辰。 原剧情中，叶辰身负大气运，搅风搅雨，树敌无数，满天下都是他的通缉令，与追杀他的人。 无恨从海底走出来，听闻了叶辰的名声，便找到他。 他在叶辰被追杀时现身，帮他击退部分敌人，获得叶辰的好感。又表达出，血海深仇的身世，与天下不公的愤懑。 这一下，叶辰顿时把他引为知己。 父母双亡、亲族无情、岳族无义，叶辰一路走来，遇到无数觊觎他秘密、不讲道理、要抢他法宝的人。 对叶辰而言，这天下真是糟糕透顶，没有多少让人留恋的东西。 两人越聊越投机，叶辰更是答应，帮无恨报仇。 他仇人遍地，还没帮无恨报仇，无恨先为他杀退一波波的敌人，甚至数次负伤。 他成为叶辰最好的朋友、兄弟，叶辰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 他不知道无恨的根底。跟着无恨，闯进上三宗的秘境，帮他收回血肉精华。 当头颅、心脏、躯干都收回，无恨的力量恢复大半，第一时间跟当年的仇人开战。 上三宗那些老东西，打不过他。他们已经服用了祂的血肉之精，体内埋了隐患，被无恨控制。 “你为何要如此？！”当无恨杀尽仇人，却没有停手，大开杀戒时，叶辰震惊阻拦道。 无恨已经恢复巨人身躯，祂高百丈，低头俯视着蝼蚁般的人族，喝道：“滚！” 祂没有把叶辰当朋友，神和人不可能当朋友。 祂杀得尸山血海，血流成河，叶辰终于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他虽然觉着这天地间，冰冷无趣，却从未想过要让天空大地都被血水染红。 他只是讨厌这世界，并不是一个疯子。眼见越来越多的生灵，要被屠戮，他问青龙：“你怕死吗？” 青龙回答他：“滚你大爷！” 青龙不怕死。 保护天地生灵，亦是远古神兽的荣耀。 它与叶辰这人族小子，经历无数坎坷磨难，虽然一次次把叶辰骂个狗血淋头，但它同样承认，自己的生命因此波澜壮阔，精彩有加，死而无悔！ 一人一龙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最终将无恨重新化为一块块，以神力封印。 而后一具残破的身体，坠落深海，沉眠了五百年。再次跃出海面时，他迎来飞升雷劫，顺顺利利地飞升，并带走了被封印的无恨的残躯。 剧情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也没改变多少。 韶音望着身旁，被飓风绕道而行，仿若被保护住的身影。 “叶辰”换成了她，一个名气更大的人族修士。 第285章 “什么人！”韶音大喝一声，挥剑斩出。 不能杀了他。 她没有办法彻底杀死无恨，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将他封印。 可是封印他这颗心脏凝成的身躯，又有何用？五十年后，高端局结束，一尊尊饥饿的凶兽，即将扑食血肉，谁能抵挡？ 他们分食了巨人的身躯，会飞升吗？如果不能飞升，待到年迈体衰，身体会异化成什么样？ 仅仅化神修士堕落，便能毁灭一座城。渡劫真君异化，结果便是灾难级别的！ 成全无恨。 帮他找齐身躯，融回血肉精华，然后找当年的人报仇！ 那些老东西，被她破坏计划，还没来得及大肆服用异血，身体干干净净，不会轻易被无恨控制。 他们不输掉，没有被无恨吃掉，无恨的实力就有限。 无恨当年坠落此界，是被一群渡劫修士肢解的，祂没有强悍到天下无敌手。 双方最好打平手，谁也别占先机。 思忖间，风停了。 飓风中心的无恨睁开眼睛，瞳仁由雪白变为墨色，又是清贵矜持的模样。 “怎么了？”韶音见他皱着眉头，便问道。 无恨望向远方，那里是丘陵连绵，他的元珠本该埋在其中。 但他现在感应不到，无恨将视线转向另一边，在深渊底部有隐隐约约的感应，似有似无，像蛛丝在风中摇动，随时能断裂。 “他们要将我的元珠炼化了！”神情一寒，无恨疾飞向前。 韶音若有所思，他都忘了掩饰，直接将“元珠”透露，可见情况危急。 是谁要炼化他的元珠？韶音心中亦提起来，动身追赶上前：“等等我！” 元珠是无恨的脑中精华所炼，若失去元珠，他就永远无法收回头颅了。 想要长出新的头颅，需得千年之久！ 无恨着急，不再掩饰特殊之处，在飓风之中飞行，将韶音甩得远远的。 “……”韶音。 小鸡挂在她腰间，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骂道：“就这么把大人丢下了？什么玩意儿！” 大人好心好意来帮他找宝贝！他可倒好，把大人扔在后面不管！ “大人，这该不会是一个陷阱，专门坑大人的？”小鸡忽然机警起来。 韶音脚下一顿：“不会吧？” 小鸡本来只是猜测，见她这个反应，顿时慌了：“我诅咒那个乌龟王八孙子！看到的秘境都是幻境，找到的法宝都是赝品，修炼的机缘长翅膀飞走……” 它巴拉巴拉一通大骂，听得韶音直吸凉气。 她知道这不是陷阱，除了无恨本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些事情。 她只是想逗逗小鸡，活跃下气氛，没想到招出这么一堆毒辣诅咒！ “嗯……他最好别是！”不敢惹暴怒的小鸡，韶音故作恼怒道。 望着飓风肆虐的白茫茫一片，不见无恨的身影，不再遮掩修为，周身灵气狂暴溢出，飓风顿时凝滞，反方向逆卷而去！ “大人威武！”小鸡顿时激动道。 哼，破天道，臭天道，不给大人雷劫。大人不还是顺利突破大乘了？！ 韶音顺着无恨离开的方向，一路前行。 并没用太久，不过半刻钟工夫，便在一处深渊的边缘，见到了无恨的身影。 “元珠在下面吗？”她落定在他身旁，望向下方道。 无恨的神情复杂而难看，望着下方：“有人在下面。” 他*紧抿唇角，冰冷气息溢出，杀意骤然。 韶音随之怒道：“什么人，竟敢抢你元珠？我下去看看！” 说完，就冲动地往下跳。 然后，她知道为什么在深渊的边缘看到无恨了—— “嗯？”被无形的防御阻拦在外，她身形凝滞在空中，根本无法下落，“那人设了阵法？！” 无恨脸上冒黑气，一言不发。 但凡能下去，他早就下去了！ “我瞧瞧。”韶音恢复冷静，飞身而起，居高临下地打量这片地界，“我于阵法一途，小有心得。让我瞧瞧，这是什么阵法？” 无恨听闻此言，脸上黑气终于散去少许，对她点点头：“有劳尊者了。” 他并不通阵法。 这是人族修士独有的道。 韶音回了句：“无需客气。”便观察起来。 她装模作样的，这里量量，那里测测，时而皱眉，时而念念有词。 “大人，这阵法不难呀！”小鸡一语道破。 它来历不俗，博学多识，不输许多人族修士。 韶音便与它暗道：“何止不难？你不觉得，这阵法有些熟悉吗？” 小鸡不如她视野开阔，一时没看出来，韶音便道：“这是我刻的阵法。” 小鸡浑身一震！ “可能是叶辰。”韶音与它低声。 她之前弄过许多阵法，什么防御阵，爆裂阵，隐匿阵等，送给身边的人。师兄，叶辰，秦野，老祖等人都送过。 师兄在妖族，秦野在有凤城，其他人也不大可能在这里。 倒是叶辰。他之前被抓到北斗，忽然失踪，而她的地图上找不到他…… 韶音重新打开地图，只见上面没有代表叶辰的绿点，也没有代表她的红点。这是巨人的头颅，不在地图当中。 “大人，那，那——”忽然得到惊喜消息，小鸡都结巴了，不知道怎么表达好。 韶音垂眸：“不能打扰他。” 叶辰既然得到机缘，那当然是给他了。 “那无恨怎么办？”她暗中想道。 如果叶辰获得的机缘，是无恨的元珠。而根据叶辰的气运，以及眼下的情景，很有可能就是如此。 “发现什么没有？”见她落到身边，无恨有些急切地问道。 韶音道：“这是一个嵌套的防御阵，我曾见过。要解开也不难，只是需要花上两三日的时间。” 无恨轰不开。 他如果能轰开，早就轰了。 韶音与他“同是”化神境界，当然也轰不开。白费力气，还打草惊蛇。 “好。”无恨未疑，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尊者了。” 韶音袖袍轻拂：“无需客气。” 无恨站在一旁，韶音开始布置破阵的工序。 如果叶辰炼化了那枚元珠，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 他的身体中，早已经嵌入巨人的基因，一直都在压制。但总有一日会压制不住，到时如何还不好说。 剧情后面，他能够裂解巨人，正是因为他有着同样的基因，从内部分解，把巨人吞掉的其他血肉分裂出去，把祂整合的头颅、躯干、心脏等，也重新分裂。 巨人以尸块的形式存在了两百多年，早已被这个世界缓慢同化，加上祂融合的时间太短，就被叶辰分解了。 同样被分解的，还有叶辰自己的血肉。他坠入深海时，几乎没有了人形，沉眠了五百多年才恢复。 他不该吞噬元珠。总有一日，他会压制不住，失控。 但韶音决定赌一把。 她选择相信他，能够解决这个隐患。 而不是自大的，自负的，傲慢地认为他不行，担心他，强行打断他的节奏。 就像他担心她，一声不吭，代替她被上三宗抓……事到如今，韶音一想到此事，还噌噌冒火！ “大人，两日过后呢？”小鸡问道，“两日时间，未必够叶辰炼化宝物。” 韶音一面煞有其事地布置，一边淡淡道：“那就不怪我了，说明他没这个机缘。” 她只能拖延两到三日。 再久，无恨就会想别的法子了。 两日时间，转眼即过。 “不能再拖了！”无恨越来越着急，脸色难看，握着笛子走来走去，焦躁之色难掩。 他在深渊边缘站定：“再拖下去，就迟了！” 他与元珠的联系，越来越弱。 有人能够炼化他的元珠！ “好了！”韶音加快手上的动作，随即清喝一声，“让开！” 随着她灵力灌入，下方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厚重的冰层即将破开。 终于，“吱——” 紧接着是轰隆的声响，无尽白色气团从下方爆开，争先恐后地往外喷涌。 无恨在阵法被破的一瞬间，就急不可待地跳下去。 韶音紧随其后。 这一片深渊，是巨人大脑的沟壑所演变而成，极深，极长，蜿蜒曲折。 但不必担心找不到叶辰，几乎就在无恨的身影被浓雾淹没的下一刻，下方传来轰然巨响。 “什么人！”她大喝一声，装作不知道下面的人可能是叶辰，挥出一剑。 两日前。 “噗——”叶辰坐于根根透明经络之上，少有的平坦之处，倚在靠壁上休息。 元神之中传来的抗拒与挣扎，让他脸色一变，吐出一口血。 那血液落在地上，却没有浸入，而是流动成团。又顺着他的衣角，爬回他身上，与皮肤融为一体。 “噫。”青龙藏身他的空间之中，看着这一幕，难受得鳞片都炸开了。 它忍不住道：“你吞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吃吗？你再胡吃海塞，小心小命不保！” 什么都吃！能吃的，不能吃的，这家伙没有忌口，全都笑纳！ 叶辰闭着眼睛，脸色极白，披在背上的一头长发却乌黑浓稠，唇色鲜艳欲滴，像是诱人咬一口的毒苹果。 他瘦了一些，脸颊轮廓愈发棱角分明，瘦削锋利。 他皱紧眉头：“有人来了。” 那枚珠子，已经被他炼化大半。突然挣扎起来，愈离他而去，显然受到了什么指引。 “来者不善。”他声音冷沉，“要加快速度了！” 谁会对秘境中的精魄感兴趣？ 谁打算炼化此物？只有北斗那些高高在上，冷血无心之人。 第286章 但古辰也是我的朋友。 巨人头颅化作的空间，风暴无处不在。 被叶辰以防御阵困住的深渊之下，风暴终获自由，咆哮着，翻卷着，飞舞盘旋，遮天蔽日。 叶辰在炼化元珠的关头，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全部炼化。却在这时，突遭变故！ “嗡——” 有人携带磅礴力量，以铺天盖地之势，从上方降落。 “吼！” 青龙离体而出，化为人形，与来人斗在一处。 然而，还有第二人。只闻一道剑意从天上斩落，凌厉无匹，像要将叶辰劈成两半！ “音音？”伴随剑意而落的，是一声清叱，叶辰不禁愣了一下。 他蓦地抬头，看向上方。 风暴迷人眼，但他炼化了此秘境的核心，任何物质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虚无。 “何方大胆狂徒，竟敢偷盗别人宝物！”身形纤长的女修，手持细剑，从上空降落，美丽威严，仿若神女。 叶辰不禁笑了，站起身，“音音，是我！” 昂扬清越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小鸡顿时惊喜道：“大人，果然是叶辰！找到他了！” 它很激动，小毛团也主动飞离韶音肩头，说道：“我去帮那头龙。” 它年纪不大，心智像个孩子，许多事情它都不懂。但青龙是它认定的朋友，朋友当然要力挺！ “你是——”韶音仿佛意外的模样，缓缓收回剑势，降落在地上，“叶辰？” 叶辰瘦削的脸庞，绽开灿烂的笑意：“音音，你来找我了？” 她真的来找他了？ 他被上三宗抓住，她居然真的来找他了。她找得难不难？怎么找到这个秘境的？ 然而韶音打量他一眼，却别开视线，冲上空喊道：“别打了！误会！” 叶辰一愣。 只听韶音还在喊：“无恨，别打了，是认识的道友！” 无恨？谁？叶辰猛地抬头，透过呼啸的风暴，视线精准锁定在一道身影上。 身着白衣的男修，面容俊美，身形颀长，一举一动皆透露出非凡的涵养与尊贵。 他脸上笑意凝住，收回视线，看向身前，音音也一身白衣。 叶辰低头看看自己，血污满身，破破烂烂，形似乞丐。 “音音，他是谁？”叶辰一边捏决，给自己换了身衣物，一边轻描淡写地问。 韶音却道：“你在这秘境里炼化了什么？” 这仿若责问一般的口吻，令叶辰往腰间系玉佩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眼睛，在她面上凝住，“一颗珠子。” 重逢的喜悦，被她冰冷不耐的表情冲淡，叶辰终于想起来，她刚才挥剑斩落，说了一句话—— “何方大胆狂徒，竟敢偷盗别人宝物！” 他继续系玉佩，系好之后，调整着角度和位置，红色绳结衬得他手指过分苍白，“音音，这是我找到的宝物。无主的。” 修士最恨别人抢机缘。 叶辰最明白被抢夺机缘的滋味，自然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他找到的这珠子，是埋在秘境的雪峰之中，无主之物。 非要说，这宝珠是北斗的东西。但北斗不做人，还折磨了他一通，他自取些赔偿，也无可厚非吧？ 他系好玉佩，整个人看上去便翩翩了许多，不再是血气满身的尖锐野蛮之辈。 一身衣物，与她身上相得益彰——这不是巧合，他给她买了许多东西，他身上有同款。 叶辰注意到她身上的穿戴，嘴角轻勾。她见到了他留在圣城的替身，这样一想，又不禁心中发虚。 “并非无主！”暴风呼啸着，卷着两道身影降落，其中一道身影停在韶音身畔。 无恨脸色冰冷，毫无感情地直视过来：“此珠乃是我留在此地之物。” 青龙化作的人影，也降落在叶辰身边。它见到叶辰换了身衣物，连头上的簪子都换了，不禁嘬了嘬牙。 “你留下来的？你留字迹了吗？你有什么证据？你说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青龙张口，一连串的讥讽便爆出口。 这话倒也有道理。 无恨说那珠子是他的，他得拿出证据。不能他说是，就是吧？ 无恨抿了抿唇，脸色更加冰冷：“那你就看着！” 不知他做了什么，叶辰的脸色微微变化。 那枚元珠，本就是无恨的头颅凝出，与他乃是一体。 别说叶辰还没有全部炼化，他即便炼化了，他浑身血肉都被巨人沾染，只会更加被无恨控制。 “嗯哼！”很快，叶辰嘴角溢出鲜血，脸色更加苍白。 无恨收手，冷冷道：“你还不承认吗？” 叶辰笑了笑，揩掉嘴角的血迹，甩向远处：“承认什么？我刚才旧伤复发，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 小鸡不满嘀咕：“谁笑他了？大人找到他，不知道多高兴。他阴阳怪气什么？” 别人不知道，小鸡跟在大人身边，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是向着谁的。 不是大人给他拖延时间，他能炼化宝贝？不识好歹的小子。 “好，好！”只见他给面子不要，无恨顿时不再留情，抬手向前一抓。 叶辰被他抓得，踉跄向前栽去，又猛地顿住，他扶着额头，垂眸笑道：“真不好意思，刚才忽然有点头晕，容我坐下歇会儿。” 他余光朝韶音看了一眼，见她无动于衷，眸光微微暗淡，踉跄着往后退去。 却在这时，臂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叶辰惊喜抬头，只见韶音一脸关切，又有些责备：“你到底拿了什么？如果不是你的，就还回去。” 眼底的笑意凝住了，他抿住唇，往不远处的男修看去：“我拿的，当然是我的东西。” 无恨见他嘴硬，更加不留情，向前的手掌猛地握紧！ 叶辰再次吐出一口血，甚至溅了一滴在韶音的袖子上。那滴鲜红的血，带了少许暗色，凝动着，似有活性。 叶辰脸色一变，立刻挥手拂去，他反握住她的手腕，直视前方说道：“我受了伤，可不是因为道友做了什么，不要误会。” 无恨寒着一张脸，已经是倾尽全力与元珠联接，他明明联接到元珠，可是似有一只倔强的手，攥住元珠，令元珠无法飞来。 一方用力拉取，一方死不撒手，周围涌动的风暴更加狂烈，青龙和小毛团都有点受不住。 小毛团跟青龙告别，飞回韶音肩上，扒拉她的长发盖在身上。 “无恨与我一路行来，乃是冲着一件宝物。”韶音面色公正，不含半分情绪，“非是看到你，才说你夺了宝物。两日之前，我们就抵达上方。” 她这话明摆着就是向着无恨了。 叶辰攥着她的手腕，嘴角紧紧抿着，却止不住往外溢出的血丝。 她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曾结伴同行，同生共死。 “你生我气了？”他低声，正要问她。 刚开了个头，就被她打断了：“无恨，你先收手。” 无恨拼劲力气，也没有把元珠夺回，冷着脸收回手。 “你受伤了，坐下歇歇。”韶音又对叶辰道。 叶辰吸了口气，正要听她的话，忽然“哎哟”一声，整个人往下倒去！ 韶音下意识扶住他。 “好痛。”叶辰被她扶着，靠在深渊峭壁上，脸色苍白得厉害，唇瓣看不出血色，“音音，好痛。” 韶音一开始以为他耍赖皮，忽然发觉不对，他眼神在涣散，正在失去意识！ “你怎么样？”她愣了一下，随即摸出丹药，往他嘴里倒。 无恨站在一旁，冷冷的视线落在叶辰身上。 “他是谁？” 韶音一边给叶辰喂丹药，一边用有些担心，但不多的口吻：“古辰，在沧澜秘境时遇到的一位道友。” 叶辰浑身痛如火烧，这种剧痛加身的感觉，他不知尝过多少回了，原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今日看到她与别人同行，站在别人那边，为别人说话，忽然就痛得难以忍受了。 他痛得只想蜷缩成一团，想躺在地上打滚，像幼时那样，大喊大叫。 幼年时，他受了伤，不如意时，便会撒泼打滚。这时便会有人把他抱起来，仔细地哄。 但好多年过去了，会哄他的人早就不在了。 “好痛……”他握紧她手腕，紧闭眼眸，浑浑噩噩地低声。 炼化那枚元珠，他身上不知崩碎了多少回，血液流出又融回，血肉经脉撕裂了一遍又一遍。 现在更像是有一团冷冰冰的火，在体内肆虐，他要被冻僵了，却又尝到被灼烧的痛。 韶音看着他苍白的面庞，细小的口子崩开，又合拢。血液尚未流出，又被吸回。 他瘦得只有一把骨头。 本想当着无恨的面，跟他佯装寻常友人。此刻，心中暗叹一声，坐下来，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在腿上。 拿出一块纱绢，覆在他的脸上，不让他狼狈的样子被第三人看去。 “我是相信你的。”她看向无恨，“但古辰也是我的朋友。他现在状态不佳，我想应该等他苏醒了，再谈此事。” 无恨握着骨笛——那是他自己的指骨，所炼制的笛子，转开目光：“好吧。” 事已至此，只能说天意巧合。 谁让炼化他元珠的人，恰好是无凰尊者认得的？ 无恨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局面，他心烦意乱，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点儿背。 谁让他选择了无凰？无凰名声极盛，追随仰慕她的人很多。能够获得她的帮助，他行事会轻松很多。 但同样的，随随便便遇到她的朋友，也在所难免。 第287章 这是我方一员大将。 叶辰伤得很重。 若没无恨的那几下，他不会如此。 韶音握住他微微发凉的手腕，小心探入一丝灵力，给无恨记了一笔。 “好冷……” “好热……” “疼，好疼……” 叶辰昏迷时并不安静，枕在她腿上，细微不止的颤抖传递过来。 韶音感到腿上有温热的液体蔓延开，一开始以为是汗，忽然想到什么，她脸色一凝。 正要将他翻开，忽然手腕被一只修长瘦削的手攥住。她以为他醒了，“古辰？古辰？” 叶辰没醒。 或者说，他意识昏昏沉沉。 被她灌入几分灵力，气色好看了少许，唇上也染回淡淡血色。轻微呢喃着，发出令人听不清的音节。 他额上乌黑的发丝被打湿，细细密密的汗珠，隐藏在发根间。 韶音看着他在痛苦中煎熬，心中暗暗叹息。知道他不好过，知道他机缘虽多，然而如影随形的是无尽磨砺。 但是亲眼见到，仍是心里揪起来。 “一时半刻，看来他醒不过来了。”韶音抬起头，向远处说道。 无恨不想与叶辰挨得近，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他。 杀了他事小，失去无凰的信任，便难挽回了。 他回头看去，目光落在床头，昏迷不醒的男修脸上。 “看来他炼化我的元珠，耗了些力气。”无恨淡淡出声。 韶音定定看着他，忽道：“无恨，我相信这宝物原先是你的。” 她继续说道：“但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它埋在此处，古辰并不知道那是你的。” 叶辰，他至少不是有意抢夺、占据他人的财物。 “是吗？”无恨静静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追究，把此宝物送给他？” 他不敢得罪她。 韶音忽然看清一件事，无恨不敢，至少眼下不会跟她翻脸。 她思绪飞速转动起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冷声，“这是你与古辰之间的事。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随意站在谁那边。” “天下之事，总要讲一个道理。” “我肯帮你找宝物、复仇，也正是因为你受冤屈在身，受到不公道的对待。” “而非，你是我的朋友。” 无恨抿唇，负在身后的手握紧骨笛。 她说这话，他是信的。 选中她之前，他打听了很多。他当然不能因为她盛名，便选中她，自然考量了她的为人与性情。 天阙许多小弟子都感激她，在外从来不说她一句不好，足可见她为人。 这样的人，要说她偏颇、徇私情，无恨是不信的。 “等他醒来，再说吧。”瞥叶辰一眼，他淡淡道。 元珠，能收回固然好。收不回来，也无碍。 他双脚站在透明的经络上，这是他脑中神经所化，身立其上，便能汲取力量。 元珠，便暂时寄存这小子身上。就算其炼化元珠又如何？轻蔑从眼底一晃而过。 不过是自我驯化而已。到最后，这小子从头到脚，都是他的零食。 只是，轻易松口是不能的。他要无凰和这小子，都承他的情。 风暴呼啸，白茫茫的天地间，没有日月轮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韶音抱着叶辰站起来：“我们寻个安全的地方。” 这里是天元秘境，在北斗掌握之中的地方，对方随时可能来人，把他们包饺子。 但对无恨而言，此处再安全没有了——他身临此境便可汲取力量，随时可以化身任意一物，而不被察觉。 “好。”他点点头，未露出异样之情。 他不能让无凰看出来。一定不能让她产生联想，他就是那尊天外来客。 顺着原路而返。 离开天元秘境之后，叶辰的状态开始好转。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不再频繁崩溃，发间的汗珠也减少了许多，韶音将他安置在城中一间客栈中。 “尊者对朋友，真是尽心尽力。”无恨见她守在一旁，表情微微扭曲。 神不将蝼蚁看在眼里。 但蝼蚁居然有爱，对同胞有照应之心，神看在眼里。 “如果你受伤了，我也会照顾你的。”韶音看过去一眼，说道。 无恨没有说话。 他想到从前，在自己的族群之中，他没有被这样照应过。 他属于弱小的个体，弱小的居民是不被重视，不被待见的。惹了祸，也没人给扛。 若非如此，也不会身负重伤，濒死关头撕开结界，落入此方世界。 只没想到，这低等位面，并非他养伤之所，竟有残酷的蝼蚁，以下犯上！ “古辰？古辰？”床边传来轻声，“你醒了？” 无恨朝床头看去，果然见那个偷了他元珠的人族，正缓缓睁眼。 “古辰？古辰？” 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叶辰迷迷糊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哪里？什么时候？谁在唤他？ 等到缓缓睁眼，看清上方的面孔，记忆迅速回笼—— “我怎么了？”他没有立刻坐起来，哑声询问。 韶音面上微带关切：“古辰道友，你醒啦？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 她叫他古辰。 叶辰定定望着她，与她清澈但有些疏离的眸光相触，明白了什么：“这是哪里？是你将我带出来的吗？” 他缓缓起身，动作有些吃力。 韶音扶了他一把，解释道：“是。我与无恨道友，见你受伤昏迷，便将你从秘境带出来。” 叶辰坐起身，往床外看去，嘴角扯动假惺惺的笑容：“这位是无恨道友？失礼了。” 无恨瞥他一眼，点点头。 “多谢两位道友。”叶辰正了正神色，对韶音一礼，而后对无恨也拱了拱手。 无恨面上始终淡淡。 韶音作为中间人，便担负起调解的任务：“古辰道友，你身体怎么样？” 她在关心他？是关心吗？ 叶辰重新看向她，见她面上浮现浅浅的，但真挚的关切。 “咳！”喉咙忽然发痒，像是长出一只小手，在喉咙里挠来挠去。 叶辰拼命忍住咳的冲动，攥紧拳头抵在唇边，等咳意压下，才抬起头笑道：“受了点伤，但还好。” 他脸色很苍白，比上次见到时瘦了很多。 仿佛他每次出现，就没有健康过。少年时是尖尖的下巴，青年时瘦得轮廓分明。 “好。”韶音点点头，“能说话吗？能说话，我们谈谈。” 她往无恨望了一眼。 这个“我们”，显然指的是三人。 叶辰脸上笑意淡了淡，点点头：“好啊。要谈什么？” 他微微扬眉，颇有些挑衅的目光，朝无恨看去。 “谈谈你窃取了本尊的元珠。”无恨本来不想理他，但被他挑衅地看着，忍不住开了口。 叶辰盘腿坐好，撩起袍角，端端正正地铺好，“张口偷，闭口窃。你的证据找到了吗？” 这般拿了人至宝，还拒不承认的姿态，引得无恨怒火中烧。 “你要本尊拿证据？”无恨握着骨笛的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掌猛地推向前微微成钩。 淡淡牵引之力，像一只铁钩，锁住了叶辰的血肉，然而他却只是笑了笑：“偷袭我，就算证据了？” “尊者，你从哪里交的朋友，有点无耻啊！”他看向韶音，轻松道。 无恨愈发动气，五指猛地一抓—— “嗡！” 淡淡的灵力在房间内荡开，韶音收回手：“都没长嘴吗？动什么手？” 无恨抿紧唇，脸色难看地收回手，掩盖住眸底惊异。 无凰尊者的修为，比他以为的更深厚！ “尊者，我没动手啊！”叶辰无辜地道，“我从头到尾都没动手，是他一言不合偷袭我。” 他指着无恨，有冤难辩的样子。 韶音眉头抽抽。 “都住口。”她淡淡道，“也住手。” “听我说。” 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上三宗虽落败，但毒草流落各处。” “为免天下修士受害，我等将甄别之法广而告之。” “挡了有些人的路，要灭我散修盟。” “多亏无恨道友相助。” 这是前情。 告诉他，被困之时，天下势力与上三宗有一战，上三宗败了。 “无恨道友心结缠身，修炼有阻。他是我散修盟的恩人，我散修盟自当涌泉相报。” “他数百年前曾被人毁去肉身……” 这一番话，听得叶辰眼神闪烁。 他想到自己炼化的元珠，想到无恨说，元珠是他的。顿时明白过来，无恨是谁，也明白了音音为何唤他古辰。 她在告诉他，此人有异，不要信赖。 那是当然的了。他与音音，才是站在一边儿的。 “原来如此，得罪，得罪。”他正色道，朝无恨拱手赔礼。 无恨一言不发，神色冷淡。 韶音继续道：“天下大势，只能安稳五十年。” “倘若五十年后，我等都要成为渡劫修士的踏脚石，那临死前，恩仇当了。” “无恨的仇，一定要报。” “无恨曾是一方大贤，他若恢复实力，便是一员大将。” “等到五十年期至，我方添一员生将，谁又能说，必死无疑？” 她期许的目光投向无恨，明明白白，把对他的期待写在脸上。 她助他找回宝物、复仇，一为报答他相助之恩，二为拉拢他站在己方阵营，对付上三宗。 无恨听在耳中，心中大定。 而叶辰听到这番话，也顿时明白了她的打算。 第288章 人满足之后，是这样的。 “原来如此。”叶辰肯定要给她面子，“那我现在，把炼化的宝物吐出来？” 他看向无恨，“虽然这是我找到的，我找到之前也没人守在旁边说是他的，但既然尊者与无恨道友都说是你们的，那我吐出来就是。” “天底下，机缘多得是。我古辰一向对朋友大方，是不是无主的都无所谓，你们既然要，我给！” 他捏印，就要将炼化的元珠重新吐出来。 无恨一脸怒意，还有恶心。 “它本来就是本尊之物！”他冷冷怒道。 什么叫是不是无主，都无所谓？ 叶辰觑过去一眼：“我也没说不给你啊！” “是归还！”无恨冷声。 叶辰捏印的动作停下来，不悦道：“道友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是无主的。” “我没从任何人手中抢夺它。” “你来晚了，宝物另择明主，便是新的缘分。” “倘若你与此物有缘，便该早来一些时日，不会被我得到。” “退一万步讲，这宝物是你的，但我炼化它也吃了不少苦头。我白吃吗？我活该吗？” 这话把无恨问倒了。 他心里认为，不错，就是活该。但嘴上如何能说？ 说了，必然得罪无凰。 “再者，我又没说不给你。”叶辰接着道，“是给，不是归还。” 他看向无恨，“你还要吗？要，我这就吐出来，给你。” 无恨若是要，那就是别人让给他的。但凡他有一丝傲骨，就不会接受。 “给你了。”无恨冷冷道，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叶辰得了便宜还卖乖：“哎！道友！无恨道友！你怎么走了？你不要了啊？我没说不给你啊！”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四目相对。 “无凰尊者。”叶辰老实了，坐好之后，手脚拘在一处。 那人虽然走了，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手段留下来？ 修士的手段层出不穷，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叶辰行走在外，最知道谨慎二字。 韶音很满意，点点头：“古辰道友。上次一别，已经许多年了。” 叶辰眼神一晃，他们什么时候分别那么久了？明白她的意思，他嘴角扬了扬，又抿直了：“别来无恙？” “唉。”韶音叹气，走到蒲团边，坐下来。 叶辰也缓缓起身，下了床。走到她对面，盘腿坐下：“尊者为何事发愁？” 韶音道：“天下之事。” 叶辰不禁沉默了，片刻后道：“我困入秘境许久，不知道天下局势。尊者可以为我讲一讲吗？” 刚才韶音讲了一些，但比较囫囵，此时趁机细细讲来。 从她被抓，兄长凤昊天四处奔波，天下势力齐聚，要上三宗给一个说法。 被抓的是叶辰。那么，她就是凤昊天。 叶辰听懂了她的暗语，从她口中，还知道了渡劫们有过一战，不禁惋惜：“海上飞升，我错过了。渡劫之战，我又错过了。” 韶音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 怪谁？海上飞升那次，她明明叫他了。叶辰也想到这一茬，不禁摸了摸鼻子，冲她讨好一笑。 那次是因为苏如非，他们有了争吵，而后他赌气离队。 他没有生她气，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后来拒绝去海上，也是因为有别的事要做。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一转眼，中间便隔了许多事。 他想要解释，跟她把话说开，一时竟不知道从何开口。 韶音与他相望，亦有同样感受。 她本想，把他从北斗救出来后，就跟他摊牌。但他不在北斗，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现在天外来客都现身了。 他们之间这些小情小葛，还有纠结的意思的吗？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 望着对方，又不禁同时收声，继而笑起来。 哪怕天就要塌了，地就要陷了，饭还是要吃，日子还是要过。 该说开的话，还是要说开。 “我是故意的。”韶音开口道，“非要杀苏如非，我是故意的。” 叶辰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我要——” 下一刻，她嘴巴被人捂住了。 苍白修长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气，轻轻覆在她唇上。 “我知道。”叶辰看着她，野性十足又清澈分明的眸子，有桀骜，有高兴，有得意，有骄傲。 渐渐都化作了愈发璀璨的笑意，“我知道。我都知道。” 韶音：“……” 扒拉开他的手，“你知道什么？” 她很不高兴，被他这样打断。他又一次，傲慢的，自以为是。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叶辰把手收回来，收回之前，拉过了她的，“我不在乎。” 韶音微微眯起眼睛：“你不在乎？” “我不介意！”叶辰连忙更正，“我在乎，我非常在乎。” 韶音再次感到无语。 他们就像在打哑谜。她说的话，他说的话，真的是同一件事吗？ “我那么做，是因为——” 忽然眼前一暗，继而唇上微凉，柔软的物事贴上来。 韶音僵了僵，不等她反应过来，微凉的柔软便退去，他重新坐好。 眼睛里都是笑意，像是偷腥偷了个饱，撑得肚皮圆鼓鼓，走不动道的小狐狸。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敞开双臂，向后倒去，“我都不*介意了。” 人啊。 满足之后，是这样的。 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世界芬芳，时光静美。 “……” “…………” 韶音看着地上的男人，微眯着眼睛，嘴角上扬，一副沉醉的样子，无语过后，又觉好笑。 “你真的知道吗？”她踢了他一脚。 叶辰被她踢得晃了晃，却笑起来：“音音，你是个好人。你知道吗？” 韶音顿时冷下脸。 她杀苏如非，可没安好心思。 “坏人做了坏事，是不会道歉的。”却听叶辰又道，“你总是心软，而不自知。” 他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清透明澈，“我占了便宜，你快过来打我啊！” 她只是动了一点小小的坏心思。他可是轻薄了她啊！ 韶音这下明白，他是真的知道。 知道她是故意欺负他。 嘴角压不住，往上扬去，捏着拳头就朝他扑过去了：“讨打！” 叶辰一把接住她，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温热的身躯，淡淡的香气，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用力点。”他说，“你这么轻，一点都不痛。” 韶音还没动作，小毛团先从她肩上跳下来，见缝插针，在他身上用力地跳来跳去。 小鸡也主动脱身，壶身往他身上砸：“可恶！居然挑衅大人！” 一时间，身上遭到全方位的毒打，叶辰只是笑，脸上洋溢着明亮光芒。 韶音看不得，将两手覆在他脸上，一通揉捏，把他的脸捏成奇形怪状，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她杀苏如非，并没抱着什么大公无畏的心思。 什么为民除害，她完全可以支开叶辰，然后下杀手。或者当时走了，但留下一道神念化身，过后杀苏如非，也是轻而易举。 她非要当着他的面，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生气，能忍到什么程度。 他一定要非常容忍她才行。他跟别人不一样。 韶音没想到的是，他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她还没道歉，开始后招，他已经顶替她前往圣城，要代她被抓了。 覆在他脸上的双手，轻轻拿下来，改为盖住他的眼睛。俯首，吻上去。 “哎哟！”小鸡暗呼一声，急忙收手，识趣地躲开了。 小毛团还没看见，在他身上踩来踩去，小鸡折回来，把它拖走了。 韶音珍惜的，轻轻的，吻上微凉的唇。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她来到此方小世界，开展的第一段情缘。 她曾经想过，多耍耍，恣意纵情，做一个潇洒的修士，有几段露水情缘。 但是真的熟了，反而下不去手，不知不觉处成朋友，对方在她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再也无法恣意妄为。 叶辰不一样。 他太皮实了，皮实到让人心安。 她可以跟他开展感情，也可以提出分开，而不必担心伤害到他，影响他的道心。 她轻轻吻着，偶尔重重咬一口，就像霸道小兽留下自己的印记，宣誓主权。 叶辰一开始想反客为主，被她用力按住，只得老老实实任由她施为。 她像渴了很久的人，终于获得一杯水，小口小口舔着喝，耐心得过分。 叶辰被她折磨得浑身是火，偏低的体温都烧灼起来，面色泛红，低声急喘。 韶音捧着他的脸，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一股喜爱之情油然而生。 “你说，我们被发现了没有啊？”她张口却说出毫无风情，甚是扫兴的话。 但叶辰一身是火，根本没扫下去多少，只答道：“管他呢？” 戒备无恨重要？还是他们把话说开重要？ 那家伙不过丧家之犬，求着他们帮忙还来不及。 “他为什么没收回你体内的元珠？”韶音揉搓着他嫣红的唇珠，轻声疑惑。 叶辰环着她的腰际，凉凉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收不回啊。” 他是傻的吗？无恨要，他就真给？ 无恨不要，那就正好。 无恨若是没骨头，张口要，他也有应付：“哎哟，我怎么吐不出来，它好像不想走啊？” “音音会不会觉得，我霸占了别人的东西？”叶辰看着她，试探问道。 第289章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辰信不过无恨。 无恨若是个纯然无辜的修士，他就算吃点亏，还他就还他了，不为别的，他不能让音音难做。 但无恨，他是当年那位天外来客。诸多渡劫真君联手，才将他分尸。他若恢复了，会如何？ 赌他是个善良的存在？ 他身上的血肉精华，如此诡异，一滴血、一块碎肉，便能污染无数生灵。他赌得起吗？ “等到大战过后，如果他还要，我再还他。”他诚恳地说着，看向上方，“音音觉得如何？” 韶音“啪”的一下，拍在他脸上。 这小子太瘦了，都没多少肉，硌手心。 “你再说一遍。” 叶辰捉过她手心，在唇上贴了贴，“音音不想我还他？” 韶音挣出手，掐住他两腮，挑起眉头：“抢了就抢了。我是多管闲事的人吗？” 机缘这种事，没有道理可讲。 这不是一个守规矩、礼仪谦让，即可飞升的世界。 就算无恨是无辜的，他遗失多年的法宝被别人得去，韶音也不会说什么。 新主旧主，打生打死，能者得之。与她这个第三者，并无干系。 何况，“我并不信他。” 她俯首，在叶辰耳边轻声，“你也不要信他。” 温热气息拂在耳廓上，叶辰心中荡开涟漪。 她很少要求他什么事，这就像一个征兆，昭示着他从此不同了。 他是她划在圈内的人。他这样想着，不由将她腰际环得更紧：“我都听音音的。” 他不知道无恨的底色，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浩劫。 韶音也无法告诉他。这种没证据、只是预知的未来。 但说不说都一样。叶辰不傻，他知道了无恨的身份，就不会对他全无防备。 只是他这人重情义，假如接下来承了无恨的情，说不得又要掏心掏肺。 两人坐起来说话。 叶辰有些舍不得，她身上太暖了，热意透过衣料传递到他身上，令他舍不得撒手。 只有抱着她，他才会忘记痛苦，才会觉得自己还活在世界上。 “轻点。”韶音被他攥着五指，很霸道的十指相扣，甩了甩。 叶辰松懈两分力道，但仍然攥得很紧，“你来找我，我真高兴。” 他说着话，整个人偎过来，脑袋搁在她肩上。 “没找你。”韶音想起这茬，他擅自主张，替她被抓，“巧了，谁知道你在这？” 叶辰的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笑呵呵：“那就是我与音音有缘，总能相会。” “……” 苏如非的事说开了，他擅自主张的事还没有。韶音推了他脑袋一把，“谁让你自作主张？” 她清丽的面容转冷，看上去冰雪不可欺，叶辰觑了觑她，忽然“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好痛！”他蜷缩着，打滚，声音痛楚难耐，“音音，好痛！” 韶音淡淡看着他：“音音不痛。” 叶辰打滚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蜷着不动了，低声呻。吟。 元珠并不好炼化，他始终没能完成最后一步，现在灵府与识海并不稳定，时不时撕裂重组。 他不是在佯装痛楚，很快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好大的一只，蜷在地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韶音看着看着，不禁叹口气，走过去，俯身将他抱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讨厌他这样。也就是他命硬。万一他命运之子的光环，忽然消失，他为此噶了，叫她怎么想？ 他可以死，但不能因她而死。 “下一次，我一定告诉你。”叶辰说道，温暖与香气重新将他包围住，他身上的疼痛渐渐远去，“我没死。我很厉害吧？” 他苍白的唇开合，脸上却笑着，很是灿烂。 韶音抿住唇。 摸摸他汗湿的脸，又把他微乱的发丝往后梳理，他实在很瘦，掌下全是骨骼的形状。 “厉害。”她回应道，声音低轻，“你要这么厉害做什么？” 叶辰笑得更灿烂了：“可以跟音音在一起啊。” 她是天上的云，飞得那么高，飘得那么远。 他始终记得那一日，她身姿清灵地跳上飞剑，与一名黑衣面具长者，御剑远去。 而他一身血污，重伤在身，生死难定，根本不敢同她相认。 她像一朵云飘远了，只留下一瓮滴了灵液的清水，还有一句勉励。 “我运气好。”叶辰捉着她衣袖，声音逐渐变低，“追上你了。” 这一路走来，但凡差一个机缘，他都走不到这一步，无法与她并肩同行。 捏着衣袖的手脱力垂落，韶音伸手向前，接在掌心中。 他睡着了。 也可能是昏迷了。 机缘带给他的还有痛苦，但韶音不会同情他，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快点好起来。”她一下下轻轻抚他的发，“我们一起去玩。” —— “大人，他怎么还不醒？” “你的坐骑不会要死了吧？” 船舱中，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 前者是小鸡，它有时嘴巴毒了些，但不骂人的时候还是很会说话的。 小毛团就不一样了，种族使然，加上年纪小，说话就有点戳龙心窝子。 青龙化为的人形，坐在船舱中，吃吃喝喝。听到小毛团的这话，它差点噎住。 坐骑？谁是谁的坐骑？ “不会的。”它将口中灵果咽下，往床上瞥去一眼，“他命硬的很。” 太会说话了！ 这个小瑞兽，简直太会说话了，说到龙的心坎上了！ 不错！它堂堂远古真龙，岂会是一个小小人族的坐骑？分明这人族是它的奴仆才对！ “他不是我的坐骑。”青龙连果核一起嚼碎咽下，说道：“他是我的奴仆。” 小毛团听了，煞有其事的点头：“是了。他太小了。” 人族就是这点不好，不能变大。它这样体型小的还好，像青龙这样的神躯，是没法骑乘的。 一龙一兽，完全不加遮掩地交谈，小鸡听见了，只当听不见。 韶音也当听不见，往乾坤鼎中一件件扔着药草：“他应当会睡上一阵子。” 昏睡并不是坏事。只是无暇顾及外界，所有心神都用在了体内。 人到了放松的环境，才会有这样的表现。韶音现在也挺放松的。 她实力到了大乘，除非渡劫修士出手，不然她基本上能够在此界横行了。 “可恶的天道。” “小气的天道。” “抠门的天道。” 她一边往乾坤鼎中扔药草，调配锻体药方，一边毫不遮掩地骂。 之前突破大乘的时候，天道耍了她一记，就给了她很小很小，塞牙缝都不够的一小条雷蛇。 它如果不给，也就算了。它别弄那么大的阵仗啊！害她空欢喜一场，韶音很难释怀。 小鸡偶尔飞过去看看叶辰，然后就是盯着韶音调配药汤，它见识高，不时还能跟韶音讨论一下。 “无恨道友。”调配完锻体方，韶音走出船舱，来到船头，朝背对着的人影说道：“我要闭关一段时间。” 无恨转过身，对她点点头：“好。” “有劳道友了。”韶音对他行了一礼，便转身回船舱，关上门。 他们在前往万虚安置天干秘境的路上。 无恨能定位到自己的躯干，但他无法直接抵达，需得赶路。 看着船舱的门被关上，无恨淡淡收回视线。 拂袖一甩，在整艘灵舟外面，布了一道防御。 无凰愿意信任他，他当然不会辜负她的信任。在最后那一刻到来之前，他都会是她同生共死的伙伴。 韶音回到房间中，自然也布下了一道道防御。不为自己，也为叶辰。 谁知道无恨会不会抽风，忽然偷袭叶辰，要把他体内的元珠取出来？ 她准备就绪，便跳入了乾坤鼎中。只一瞬间，脸孔就扭曲了：“嘶——” 好痛，好痛。 锻体是要把皮肤、血肉、经脉、骨骼，统统淬炼一遍。 一遍又一遍，直到药力耗尽。 她上一次锻体，还是玉不琢亲自动手，把她的身体素质提升到巅峰。 但现在她提升了一个大境界，身体素质的天花板又高了，可以继续淬炼了。 她在药液中沉沉浮浮，给自己布了个隔音阵，不让难以忍受时的痛叫声传出去。 不久之后，床上的人睁开双眼。 “唉。”睁开眼睛的同时，叶辰叹了口气。 他费了很大力气，花了许多心思，却始终无法彻底炼化那枚珠子。 他开始相信这枚珠子的主人，真的活着了。 “就差那么一点儿。”他心中暗忖，不太甘心。 “你醒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辰抬头一看，只见青龙的脸：“是啊。” 他下了床，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半空中放大的乾坤鼎上。 “柳大人在闭关。”青龙说道。 这话没什么毛病。但听着，语气可太奇怪了。 叶辰不往心里去。 这头青龙经常发神经，这会儿一脸傲慢的样子，多半是觉得此次吸纳元珠，它出了大力，立了大功。 “那家伙呢？”他问道。 青龙抿着唇，下巴往外一点。 叶辰点点头，抬脚往外面去了。轻手轻脚，穿过阵法，没有惊动鼎中的人。 第290章 此次动身，我们胜算会更高。 灵舟穿行在云雾中。 船头，无恨单手负在身后，笔直清傲的身影转过来，用一种漠然的，看小虫子，又带点厌恶，像人类面对打不死的蚊子的眼神，朝来人看去。 叶辰拂动袖袍，懒洋洋的，散漫的迈步，往船头行去。 与无恨并排而立，双手拢在身前，甚是惬意悠闲地望向前方，欣赏风景。 哼。无恨心中冷哼，收回视线，往前方看去：“你最好不要告诉她。” 叶辰挑了挑眉头，朝身旁看去：“无恨道友，这话指的是？” “你炼化之物。”装什么傻，无恨冷冷道：“不要告诉无凰。” 可是，音音什么不知道啊？ 叶辰觉得有意思，嘴角轻勾：“可我已经告诉她了。” 话刚落下，周身气息骤然转冷，冰冷杀意从身旁之人传来，携带着磅礴的怒意！ “我开玩笑的！”尚未全部炼化的元珠，在体内暴动，叶辰吃了苦头，顿时变色，“这等秘事，我岂会胡乱告知旁人？” 就连无恨的身份，都是音音告诉他的。哪用得着他告诉音音？ 见他不似作伪，无恨仍旧冷冷怒视，只是缓缓收起杀意：“你最好是。” 淡淡的，冰冷的杀意，若有似无地弥漫在船头。 若非他横插一脚，无恨早就把元珠收回来。偏偏无凰与这小子有交情，令他不好下手。 “你是谁？”叶辰探究的目光。 无恨冷冷收回视线，继续看向前方，侧颜轮廓清冷矜贵：“你不必知道。” 哟。 叶辰眼底划过兴味，嘴上却说：“让我猜猜。” 凑近过去，低语道：“你是神仆！” 无恨握着骨笛的手指微紧，气息凝滞了半息，面无表情地瞥去。 只见叶辰一脸神秘：“你是那位大人的侍奉。我说得对不对？” 谁？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元珠的力量，叶辰深有体会。他既然知道上三宗在图谋什么，知道沧澜秘境后的天下乱象，就该知道，这枚元珠的来历。 这也是无恨，为什么让他保密。 这不仅是保护无恨自己，也是保护叶辰。这件事，绝不能让无凰知道。 “你不必知晓。”无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仍旧是清冷矜贵的样子。 握着骨笛的手指，轻轻翻动，将骨笛转了个圈。 他一脸清淡的神情，与叶辰截然相反，表情透着狂热，虔诚说道：“我也想加入大人。” “大人赐予我力量，我想追随大人！” 他激动难抑，走到无恨身前，按住他肩膀：“道友，可为我引荐？！” 无恨脸色一沉，双肩微动，将他弹开。 追随他？人类会愿意接受一个吸了自己血的蚊子的追随吗？ 他眼里的厌恶掩饰不住，叶辰便收敛了几分，被弹回的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下巴道：“我知道，你在生气。” “你气我抢了你的法宝。” 无恨不语。 这明摆着的事，还用说什么吗？ “但你不用这么气。”只听叶辰说道，“今后同为大人做事，你我都是大人的追随者，何需分你我？” 无恨的脸一下子黑了！ 转身就走。 “真的，你想想啊！”叶辰拔脚，追上去道：“你是大人的，我也是大人的，我们都是大人的。元珠在你身上，还是在我身上，区别大吗？” “总之，你我都为大人办事，这你啊我啊的，实在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无恨顿住脚步，深深吸了口气。 转身，甩手抽去一笛子！ 叶辰矫健地向后跃去，躲开了这一击：“怎么，难道你不认为，你的一切都是大人的？” 他说着话，表情唰的转冷，带上了高高在上的审视，像要替那位大人清理门户。 “……” 无恨忍着恶心，把骨笛收回来，淡淡道：“你是人族。” “你不也是？”叶辰反问道，“你能背弃人族，追随大人。我也能！” 他神情狂热，又含着无情阴冷。 无恨心中一动。 这小子，与无凰尊者不同。似乎更好利用…… “我并未背弃人族。”他转动视线，“大人也没有敌视人族之心。” “哼！”叶辰冷冷嘲讽，“大人是软柿子吗？” “胡言乱语！”无恨变了脸，一股冷厉气息朝他扑去。 “人族杀了祂，将祂分尸，如此血海深仇，大人竟不恨？”叶辰挥手打开那道气机，“我不信！” 激越，昂扬的声音。 无恨心潮澎湃，激起一层层巨浪。 岂会不恨？他岂会不恨那些蝼蚁？他恨不得将他们杀死，灰飞烟灭！ “大人不需要追随者。”胸中浪潮渐渐褪去，无恨的情绪平复下来。 这小子要做他的追随者？倒是便宜。 只不过，绝不能这么轻易答应他。 求来的东西，才珍贵。 “我不会放弃的！”叶辰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无恨头也不回，身形没入船舱中。 没有看到叶辰眼中的狡黠。 —— “轰隆隆——” 雷声滚滚，乌云在飞船的上方凝聚。 小鸡飞舞在乾坤鼎的周围，有些焦急：“大人，您怎么样了？” 韶音比预计的时间，出来得晚一点。 本来小鸡也不担心她，但现在显然叶辰要渡劫，它心里没底，希望她能够醒过来。 渡劫是很危险的事，如果没有人护法，如果做的准备不够，非死即伤！ 无恨在外面虎视眈眈，叶辰却要在此时渡雷劫，这让它怎么不慌？ “青龙会保护他的。”小毛团趴在窗台上，正在玩自己的尾巴。 堂堂远古真龙，当然会保护自己的仆人啊！ “你知道什么？”小鸡忍不住大声，“天道为公，降下的雷劫遇强则强。叶辰与青龙，要遭受的雷劫至少翻倍！” 本来叶辰只需要接受一人份的雷劫。 但因为他有青龙当帮手，所以他需要接受至少两人份的雷劫。 与此同时，青龙也要接受至少两龙份的雷劫。 渡劫难度成倍上升！ “是吗？”小毛团懵了一下，然后继续玩尾巴，“不会死吧。” 那可是真龙啊，天地间唯一一条了，多珍稀啊，天道傻的吗，就这样劈死？ 只要不死，受点伤其实无所谓了。 它傻乎乎的，小鸡跟它没得说，绕着乾坤鼎飞了几圈，见韶音没有出关的打算，便穿过舱门，往外飞去。 无恨正站在甲板上，抬头望着天空。 小鸡从他身边飞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轰隆隆——” 上空的劫云越来越浓郁，显得劫云下方的人影愈发渺小。 叶辰并未随着灵舟而飞行，但他是同行的一份子，大家当然不能抛下他独自前行。 掌控灵舟的无恨，将灵舟停在远处，雷劫的边缘。 随着劫云越来越浓郁，无恨皱了皱眉，使灵舟退得更远些。 “那是什么？”忽然，无恨眸光一凝。 只见劫云下方，那道渺小的人影身上，忽然飞出来一缕青色，越来越大，腾飞着往劫云冲去。 竟是……龙？！ “他契约了真龙？！”无恨惊讶握紧骨笛，眸中精光暴涨。 在天元秘境时，他曾与一人交手。后来那人不见了，他以为是叶辰的分身，或是灵宠化形。 万万没想到，这人族小子竟有如此机缘，契约了真龙！ 即便以无恨的出身，远古真龙也是极有实力的存在。这等生物，一出生就异常强大，寿命久远，上限极高。 “好，好。”他握着骨笛，一下下敲击手心。 难怪他收不回元珠，原来是真龙之力，在助这个蝼蚁。 他心中盘算万千，眸中光彩明灭，久久。 远方，一道道明亮刺目的雷光，自劫云中落下，很快将人影淹没。 小鸡既担心，又羡慕，愤愤不平道：“大人也该有雷劫！” “这方天道不会要完了吧？” “拉不出雷劫了吗？” “连大人突破大乘的雷劫都要省！” 只是大乘啊！天道连这点能量都要省？看着也不像啊！ 当一方天道积弱，开始衰败时，必有征兆。但眼下，虽有上三宗作妖，可整体平稳，还算盛世。 “针对大人吗？”小鸡愤怒之余，又疑惑起来。 天道为什么要针对大人？ 大人在救世。 小世界的繁荣兴盛，会反哺天道。再怎么说，天道不该针对大人才是？ 小鸡想不明白。它望着叶辰渡劫，那一道道惊心动魄的雷势，能让修士粉身碎骨。但渡过去，便是钢筋铁骨。 叶辰的雷劫渡了四天五夜。 雷光减弱，劫云褪去，天空之上一道人影飞快向下坠落。 与此同时，灵舟上飞出去一抹纤长身影，疾驰而去。 “我没事。”被人接在怀里，面目漆黑的叶辰，口中吐出一团黑烟，露出一个黑黢黢的笑容，而后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韶音好气又好笑，带着他回到灵舟上。 渡大乘雷劫，耗尽了他的力气。如果她不在，他还能保留一丝清醒。 但身边有信任的人，他就不必勉强自己清醒戒备，只留了一道讯息给她，便放心地昏迷过去。 “古辰道友怎么了？”无恨望着飞来的两人，视线落在叶辰脸上。 韶音想起叶辰给她留的话，说道：“没什么，只是受了点伤。” 渡劫么。 受伤不是当然的？ 她对无恨点点头，便抱着叶辰往船舱里去了。 第291章 天干秘境正在坍塌。 人心是贪婪的。 如果能夺走更强大的力量，为何不？ 无恨并不相信，叶辰那些追随他、侍奉他的话。 这小子不似无凰那般正直，油嘴滑舌，心机深沉。他的话，无恨一个字都不信。 望向床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眼底沉云翻涌。 “我也欠道友一次。”只听果决的声音，韶音轻轻叹息，“我本答应，助你取回法宝。谁知——” 她答应他的事，没办成。 既然没办成，那心里多少是亏欠的，总要想法子抹平了。 “等他醒来，我与他说！”韶音郑重道。 无恨抿着唇，缓缓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他有资格，在她面前傲慢——法宝被抢走，还不得夺回，他如今与叶辰和平相处，都是看她面子。 而韶音当然不会辜负他的妥协。 至少明面上如此。 “你啊。”她低下头，看着毫无意识的叶辰，轻轻抚他眉梢。 放心昏过去之前，他把这几日对无恨的打探，都告诉了她。 比如无恨让瞒着她。 比如无恨城府深沉，不管他怎么打探，都滴水不漏。 他让韶音小心，绝不可轻易答应无恨什么。 “管好你自己吧。”她轻声。 叶辰吸纳了元珠的力量，由此突破大乘。但这也意味着，他与巨人血肉，愈发联接紧密。 如今要借用巨人的力量，来日需得剔除时，便要吃更多的苦头。 韶音不愿意他走上这一步。但她也不能傲慢的替他决定，更改他的机缘与命运。 他不是一个胸无成算之人。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我就说吧？”小毛团趴在桌上，把玩着尾巴尖，“青龙不会有事的。” 虽然青龙跟叶辰一起沉睡了，但叶辰都没事，青龙肯定也没事。 小鸡这会儿安稳下来，舒口气：“谢天谢地。” 叶辰还是很争气的。如此危险的大乘雷劫都渡过了，而无恨也没有出手阻拦。 小鸡就害怕大人一觉醒来，发现重要的人被雷劫劈死了。它都不敢想，大人会多难过。 现在这样，太好了。 日夜交替，灵舟穿梭。 叶辰在抵达前夕，恢复了清醒。 “恭喜，贺喜。”韶音带着小鸡、小毛团，一起向这位新晋的大乘尊者道贺。 叶辰已经从青龙那里，知道小毛团从秘境出来了，还找到了韶音。 此刻，小毛团没有隐身，露出黑漆漆的本体，煞有其事地将贺礼送上。 它跟叶辰的交情一般，贺礼不是它心爱的悟道果，而是它从前搜罗的人族修士的珍藏。 能进入沧澜秘境的修士，境界高不到哪里去，宝物的品阶也有限。 “多谢瑞兽大人。”叶辰伸出双手，一脸荣幸地接过，仿佛收到它的贺礼非常惊喜。 小毛团轻轻哼了一声。 无恨一脸清冷淡漠的神情，握着骨笛，侧身站在门口。 “走吧！”叶辰收起礼物，将袖袍一拂，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去。 来到无恨身边，将手臂搭在无恨肩上：“无凰道友说了，让我助你取回法宝。” 他对无恨暗示，“我帮你可以。那我拜托你的事呢？” 他压低声音，无恨淡然置之，用骨笛把他胳膊拨开：“如果我能取回法宝，便为你引荐。” 叶辰顿时大喜过望，再次伸手过去，用力揽住他脖子：“好兄弟！待我发达了，不会忘了你的！” 他眸中野心勃勃，无恨一看便知，他做着在“祂”跟前备受信重，座下第一人的美梦。 愚蠢。 无恨神情淡淡，再次用骨笛拨开他：“走吧。” 说着话，目光却是朝韶音看去。 韶音跟上，谨慎地道：“此行不可大意。万万不可坏了无恨道友的大事！” 她厉色看向叶辰，“尤其是你，古辰道友。你需记得，除性命之外，最要紧的便是帮无恨道友取回法宝！” 叶辰好像有些怕她，不自觉拘谨了几分，老老实实回答：“是，我知道了。” 无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定在韶音身上，心头微微涟漪，又很快荡平。 不过蝼蚁而已。 再正直可敬，也是蝼蚁。 将灵舟收起来，三人施了隐身法诀，无声无息消失了身形。 南方一片古老悠久的密林中，坐落着一面水泊，雾气蒸腾。 奇异的是，这片水泊的周围，竟没有小动物就近取水。飞鸟走兽经过而不停留，蛇鼠虫蚁也远远避开。 “叮咚。” 细微的声响，像是小小水滴返落水中的动静。 这点轻微声响，在昏暗阴湿的密林中，被无数动静掩盖，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同一时刻，韶音三人抵达一片秘境空间。 这是天干秘境。 只一眼，韶音就判定出来。 干涸的大地，断裂的山谷，喷涌的岩浆与烟灰。 这片被万虚修士藏在虚空中的秘境，由巨人的躯干幻化而成，干涸的大地代表巨人的皮肤，断裂的山谷是巨人的胸腔，喷涌的岩浆则是巨人泵动的血气。 万虚修士最早猜到，巨人还活着。但他们猜到，他们不说。 提出把巨人的残肢化为秘境，以修士血肉、灵宝、灵气滋养的，也是他们。 干涸的大地上，有暗红的异花生长，零零星星，分布四方。 三人抵达不久，就见到有修士从天上飞过，采撷地上生长的异花异草。 无恨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可怖。 叶辰与韶音相视一眼，脸色也不好看。 抛开无恨坠入这方世界，目的怎样且不说。单就上三宗这群人的狠毒，简直令人发指。 “无恨，你感应到法宝在何处了吗？”叶辰问道。 无恨握着骨笛，将心头冲撞的恨意用力压下，点点头。 闭上眼睛，佯装感应法宝方位。 他双脚站在地面上，熟悉的力量含着冤情咆哮着往他身体中涌入，根本不必寻找。 就在脚下。 他所要寻找之物，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脚下，终于被他找到了！ “嗯？！” 韶音和叶辰都不禁瞪大眼睛，看着缓缓变得透明，往下沉去的人影。 只见无恨化为一道影子，没入了脚下的土地中。 “无恨道友？”叶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挑眉出声。 没有回应。 韶音面露稀奇：“无恨道友哪里去了？有没有危险？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作势抬掌，欲轰开这片土地。 叶辰拦住她，煞有其事地道：“不急，先看看再说。” 两人盯着无恨消失的地方，“他可能感应到法宝，去收回了。” 说着话，叶辰挑起一边眉头：“他小人之心了不是？我都答应不跟他抢了。” 上次的元珠，就是被他炼化了，死都不给无恨，还奚落一番。 无恨不可能不防着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韶音淡淡说道，为无恨说话，“无恨道友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那我们走走看，这里有没有别的宝贝。”叶辰便邀请道。 韶音点点头，说道：“好。” 两人挑了个方向，缓步而行。并不走远，以便无恨遇到困难，好及时回援。 此次收回身躯，一定要助他成功。 巨人的身躯*落在上三宗手中，并无好处。不如被无恨收回，双方制衡。 不时有修士飞过，采撷灵花异草。 有一次甚至看到，有修士的尸首被扔进来，挖坑填埋，并在上方撒下种子。 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好生歹毒！” 虽然上三宗的阴谋被戳破了，但不代表天下安宁，再无受害者。 万虚本门弟子被害，谁能为其讨公道？ 叶辰黑着一张脸，抬手把那名挖坑埋尸的修士抓过来，阴恻恻地道：“你杀的？” 那名修士不过是金丹境界，只是被打发来干脏活的，虽然没有杀人，但手上也不干净。 叶辰碎了其金丹，然后挖了个坑，把此人也埋进坑中，并把土踩严实，才拉着韶音离去。 “我以前，一直想拜入大宗门。”一边漫步，叶辰一边说道。 他失望又讥讽的神情，韶音不知道怎么劝他，便说道：“其实也有门风清正的大宗门。” 这话还不如不劝。 有门风清正的大宗门，那他不是无缘拜入吗？ “我这臭脾气，不适合拜入宗门。”叶辰抬手揪了根草，一边甩着，一边洒脱道。 他这人性格不怎么好，又常招惹是非，哪怕拜入宗门，说不得也搅得风雨不宁，最终落得被逐出宗门的下场。 韶音轻轻点头。 两人在一起，静静说话的时候不多。 常常是各奔东西，偶尔相聚，很快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分开。 叶辰说着从前对这修真界的向往，韶音也说自己的：“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拥有力量，就无所不能。” 曾有将她从路边水沟里捡走的邪魔歪道，对她为所欲为。 曾有宗门、家族为靠山的天之骄子，将她口袋里的东西视为己有。 曾有修为强大的修士，只手遮天。 要有多强，才能无所不能？ “是！”叶辰昂然道，“只要足够强大，就无所不能！” 如果做不到，那就是不够强。 他神情坚定，眸光清锐，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韶音轻轻笑了笑：“嗯。” 他说得没错。 她从前也是这么想的。 但后来她想，那个残忍狠毒的邪魔歪道，被她一介凡女杀死，夺走身家。 第292章 一共十九名大乘修士。 韶音和叶辰同时眉头一跳！ 对方是大乘尊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即便是韶音、叶辰这样的非凡选手，也不敢大意——对方是上三宗的大乘修士啊！ 与其他宗门势力的大乘修士不同，上三宗的修士格外有底蕴！ 然而这位心法上乘、法宝无数的上三宗修士，与无恨刚一照面，不出三息，就被撕下一条胳膊！ “啊——” 大乘修士惨叫出声，镇定从容上千年的脸上，流露出惊恐！ “想逃？”无恨面容冷酷残暴，贴住大乘修士，并无多少神通功法，仅凭蛮力，将对方的胸膛拍得塌陷！ 大乘修士张口喷出鲜血，面色如土，再无战意，使出浑身解数便逃。 “怎会如此？！” “此是何人？！”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万虚的其他弟子们，纷纷大骇，逃命的逃命，躲藏的躲藏，个别吓得失神，浑身僵在原地。 韶音与叶辰相视一眼，都明白了什么：“他把躯干吸收了。” 地面的塌陷，裂谷的崩碎，都代表了此处秘境的基石，被掏空了精华。 若非此处秘境，还有渡劫修士的手笔，以及万虚填进去的法宝、灵物等，早就崩塌，不复存在。 “静观其变。”两人继续隐匿身形。 无恨刚刚吸收躯干，实力暴涨——叶辰只是吸收了头颅中的元珠，便突破大乘。 无恨把天干秘境的精华都掏空了，他此刻的修为，已非大乘修士能敌。 只见他花了不到一刻钟，就把万虚那位大乘修士的血肉之躯撕碎，就像被吸了血的人，抓到那只可恶的蚊子，撕掉翅膀，扯掉腿脚，最终揉成一团血泥。 无恨杀大乘，毫不费力。 那尊大乘修士，倒是有壁虎断尾的果决，早早神魂飞出，只留下一尊血肉之躯给无恨施虐。 但他逃走的方向，好巧不巧，竟是冲着韶音和叶辰二人。 叶辰拔剑，解决了此人。 来到天干秘境的修士，没有一个无辜的。 上三宗的龌龊肮脏已经被拆穿，还能在此做事的，不是既得利益者，便是伥鬼。 死了不冤。 “救命——” “救命啊——” “长老救命，救救弟子——” 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声，然后一道道身影被从四面八方抓回来，挨个捏爆，猩红色血雨洒落。 把整个秘境的修士杀光，只花了无恨不到半刻钟。 一片死寂。 立在半空的无恨，鼓荡的衣袍渐渐垂落，恢复平静。 他转过身，面向韶音、叶辰。 清冷矜贵的脸庞，染了几滴血迹，瞳仁是白色的，像一头无情的怪物。 “愣着干什么？”叶辰朝他招招手，“快走啊！等会儿来人了，快点！” 无恨眼中白色褪去，恢复黑白分明的瞳仁，不那么像怪物了，但仍旧没有什么感情。 他收回视线，双臂一张，下方地面“轰隆”一声彻底塌陷。 “贪心害死人你知不知道？”叶辰直接冲过去，一把拉起他，往出口返回。 韶音架住他另一边手臂，训斥道：“你不要命了？你的仇报了吗？杀几个喽啰就昏头了？” 被架住的无恨，张开的手臂僵住，冰冷无情的脸庞刻板了一瞬，渐渐转为疑惑。 两个大乘，带另一个杀大乘如土鸡瓦狗之人，转瞬间离开秘境。 韶音放出飞船，三人上了船，把动力开到最大。 “你自己找死没关系，别连累我们。”叶辰板着脸，眉头紧皱，“你是一个人吗？我与无凰尊者与你一同。惹来老怪物，你死了不要紧，我们二人都跟你陪葬吗？” 韶音启动防御阵法，打开隐身模式：“好了。” “无凰道友不跟你计较，是她性子好。”叶辰背着双手，一脸不快模样，“但你此番，着实不知轻重！” 说完，俯首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你死了不要紧，谁给大人办事？你还没把我引荐给大人呢！” 无恨：“……” 他深深看了叶辰一眼，像是被他蠢到，抬脚走了。 “抱歉。”路过韶音身边，他脚步停顿了下，垂眸低声。 此人，有情有义，又正直清傲。倒是不急于杀了，可以再利用一下，至少留到收回心脏。 “方才是我冲动了。”他抬眼，面露歉意。 韶音点点头，擦过他身边，往叶辰走过去：“古辰道友，别生气了。” 叶辰抱着双臂，一脸不耐烦地望着远处。 韶音继续劝道：“无恨道友不是有意的。他身负深仇大恨，刚收回法宝，是冲动了一些。再说，我们这不是没事吗？” 她声音清平，带着抚平人心的力量，叶辰皱起的眉头渐渐平复，看她一眼：“既然如此，就看在你的面子上。” 视线越过她，往没有走远的无恨看去，脸上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若非无恨追随那位大人，他还指望他引荐，今天这事儿就过不去了！ 无恨看到他的目光，握了握骨笛，反而走回来：“我刚才杀了许多人。你们不觉得我残暴吗？” 假如冷静下来，重新选一次，无恨不会如此。 物伤其类。 无凰又是正直悲悯的性格，见到他大开杀戒，接下来岂会帮他？ 但韶音、叶辰听了这话，表情都没什么波动：“杀就杀了。” “那些人难道不该杀吗？” 无恨心中微松，明白过来，对两人而言，一个心性扭曲，早已背叛人族；另一个不知他身份，因此不觉得如何。 “接下来恐有不宁。”韶音说道，“两位道友做好准备。” 天干秘境被毁。 万虚绝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追上来。 果不其然，飞船行驶了半个时辰，便被一道道气机迫近。 “人数不少。”韶音脸色沉凝。 叶辰这次没有奚落无恨，双手握爪，青色龙鳞覆盖其上，战意腾腾。 韶音手中折扇变幻，化作一柄细剑，傲然挺立，亦无退缩之意。 无恨飞身而起，立于飞船上空，感受着迫近的一道道气息，胸中残忍冷酷的杀意再次壮大。 这些蝼蚁！ 全都死不足惜！ “嗡——” 刺目的剑光先一步斩来，凌厉无匹，尚未抵达飞船，便令人肌肤生痛。 “是剑修！”韶音脸色不好看，“大家小心行事！” 在天干秘境中，无恨以凌虐的姿态，几乎活撕了一名大乘尊者。 此次追来的人，修为自然不会低了，至少是大乘修士。 但最高也是大乘修士。渡劫真君们都在天上，坐一起喝茶呢。 “保护好自己。”叶辰叮嘱道，还记得她隐藏修为的事，“不要强出头。” 韶音轻轻点头：“我知道。” 事已至此，隐藏修为的意义已经没了。无恨吸纳躯干后，修为提升太多，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对手。 “何方小贼！杀人窃宝，还不自裁谢罪！”一道洪亮如钟的声音，伴随着刀光剑影，飞快逼近。 无恨的眼珠都红了：“杂碎！” 先一步飞出去，迎上前。 叶辰见状，倒不着急插手，长出利甲，覆上鳞片的狰狞双掌，恢复白皙温润。 他望着远处打起来的情景，巨大灵力碰撞，脚下飞船都被冲击得震颤，眸中深深戒备：“他太强了。” 韶音知道他说得是谁，抿了抿唇：“他是‘神’。” 当年坠入此方世界，无恨是负伤状态，即便如此，也惊动了数十尊渡劫修士。 祂的躯干，将近四分之一的力量，足以将无恨的修为，堆上渡劫境界。 即便做不到，至少也是大乘巅峰状态。 而看他与万虚的大乘剑修，斗得有来有回，不落下风，便知他们二人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换个角度想，这是好事。” 他们不是无恨的敌人，至少眼下不是。无恨真正恨的人，是当年将他撕碎的人。 “来了！”叶辰目光一凝，双掌覆上龙鳞，飞身迎了出去。 万虚不可能放过他们，宗门中能出动的战力，几乎全都在此处了。 无恨迎上一部分，其余人往飞船轰来，叶辰飞出去迎击，韶音很快也气息攀升，飞出灵舟，找到对手。 藏起来不出力？不存在的。 战斗也是提升实力的一种途径，而且可遇不可求！ 万虚出动了十九位大乘修士。 修为最高的，正是率先劈来的剑修，距离突破渡劫只差一步。 无恨单独迎上剑修，余下的十八人，便冲着叶辰、韶音来了。 叶辰与青龙合体，使用青龙变，修为拔高两个小境界。 韶音将孔雀翎缠在腰间，不急着使用，手握细剑，使出融入了时间之力的剑意。 “你是无凰？！”大乘修士中，有人喝道。 无凰之名，上三宗少有弟子不知。 当年无凰叛宗，身为大乘修士的松阴尊者，都险些吃了亏。谁不感慨这个小辈的能耐？ 如今才过去几年？当初在松阴手下只能耍花样的小辈，如今竟然正面硬刚大乘！ “正是本天才也！”韶音狂妄大笑，“尔等庸人之辈，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什么叫天才！” 众大乘均不悦，纷纷冷哼一声。 而后大多数袖手立于虚空，只有一两名朝她出手。 对付区区一个小辈，年龄是他们零头的零头，这些人舍不下老脸去围攻！ 另一边，叶辰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他嘴欠，偏又籍籍无名，所用的招式刁钻清奇，大乘们见此子不好拿下，索性各自出招，欲将他速速拿下！ 第293章 三名身着血衣的修士，狼狈逃亡。 “快跑！” “老匹夫，敢不敢不追了？” “孙子，追你爷爷作甚？” 三名身着血衣的修士，狼狈逃亡。 然而嘴上却嚣张之极，气得后方追杀的修士们七窍生烟。 “小贼！敢尔！” “待本尊抓住尔等，定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落在最后面，垫后的叶辰，线条凌厉的脸上挂着数道血痕，愈发破碎艳丽。 他张口却是吊儿郎当：“碎星！拉一坨，叫他们尝尝！” 碎星是青龙的名字，它破口大骂：“滚你大爷！你怎么不拉？” 区区人族，也配尝它的神便？人族小虫就吃人族小虫的臭屎！ 叶辰不放心上，还朝后面哈哈大笑：“听见没有？本尊养的小宠，都不肯拉屎给你们吃，觉得玷污了它的屎！” “轰——” 有个大乘怒不可遏，爆发潜力，追上来一截，举剑劈来。 叶辰的衣摆被劈碎一块，他吓得捂住腚，惊道：“尊驾如此迫不及待吗？我还没准备好拉呢！” “死！！” 对方何曾见过这么嘴欠的，满面怒意，非要将他劈死不可。 这时韶音也放慢速度，与他齐平，大声喝道：“憋着！绝不能让他们捡了便宜！喂狗都不给他们！” 叶辰立刻死死捂住屁股，大声道：“是！尊者！” “算了，免得你憋不住，我给你加一道阵法。”韶音说着，往他背后加了一道灵力罩。 “啊啊啊——” 对方被这番操作气疯了，一头墨发炸开，周身灵力紊乱，几乎走火入魔。 “可恶！”其他大乘也被气得不轻，一个个不是脸色发青，就是杀意腾腾，大招齐出。 最前面的无恨，听到后面的动静，回了下头。 追兵共有七人。万虚派来了十九位大乘修士，他们杀了十二人，此时还余七人。 之前交手时，无恨消耗不小。 韶音、叶辰也各自负伤，这才一起逃亡。 无恨本来恼怒叶辰，如果不是他抢走了元珠，此刻自己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但听到叶辰嘴欠，一张嘴的威力不亚于他全力一击，恼怒的情绪不禁凝滞。 他有些困惑，又有些不宜察觉的羡慕。 这些蝼蚁，明明实力低微，血统卑贱，可是如此生机勃勃，还有人相知相和。 他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族蝼蚁，实在很能玩到一块去。 反倒是他，有恩于无凰，亦有恩于古辰，却无法融入进去。 “啊——” 一声惨叫传来，无恨定神，不禁目光一凝。 只见韶音和叶辰，不知何时居然围住一名对手，以法宝困住，联手将其重创！ “快跑！！” 将对方重创后，两人不恋战，疾速飞逃，从左右两侧擦过无恨身边，朝他喊道。 无恨愣是没跟上两人的节奏，迟钝了片刻，才猛然加速。 “老崽子们！别追了！”叶辰一边飞逃，一边大笑，“爷爷的尊便不会拉给你们的！哈哈哈！” 这声音仿佛有味道，无恨皱了皱脸，提速超过他，将他甩到后面。 韶音似乎也很嫌弃，跟他拉开距离，然后气焰嚣张道：“别了吧？他们追得这么辛苦，一定是饿了。我们修士，怎能如此残忍？实在不行，你漏一点。” 叶辰接话：“我漏一点是可以。但他们不够分啊？” “啊啊啊——” 身后的大乘修士，气得快疯了。 人话吗？这说的是人话吗？吃什么长大的？简直非人哉！ 众人气归气，追杀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道心受染，再追杀下去，怕是要经脉倒行，走火入魔了。 有人想了起来，当年在沧澜秘境之外，北斗的和光尊者便是被气得入魔了。 他们想杀了这三人。但，不急于一时，总有机会！ 天地虽大，但这三人难道跑得了吗？ “咦？”发现身后的追兵没跟上来，韶音发出疑惑。 “怎么了？这就不行了？”叶辰怪失望的。 前面的无恨眼角抽了抽。他这个友方，都听不下去了，他们还意犹未尽？ 韶音重新拿出飞船，对无恨道：“你快些养伤，我们去收你其他的法宝。” 无恨正要点头，忽觉哪里不对，目光落在她脸上，与她镇定从容的目光相视，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韶音别开脸：“古辰，你怎么样？” “嘶。受了点伤。”叶辰擦了擦脸上的血，朝无恨瞟过去，“只希望有些人，能记得我这番苦劳。” 把他引荐给大人，说话算话。 无恨抿了抿唇，握紧骨笛，大步迈入船舱中。 “吃点吧。”碍眼的人不在跟前，韶音不再避讳，拿出丹药塞他手里。 叶辰拨开塞子，倒出丹药，却往她嘴边捧去：“音音吃。” 她发髻散乱，面上颈上染血，法袍也破损多处，叶辰看在眼中，心里烧着火。 但伤她的人都死了，他愤怒也没出口。 思来想去，账记在了无恨的头上。 韶音看着眼前，修长白皙的手掌托着碧色圆润的丹药，又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脸。 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你也吃。”她拿出一瓶新的丹药，倒在自己手中，喂过去。 叶辰看了两眼，却忽然捂着心口，往地上倒去：“啊，我受伤了，好痛，谁来救救我！” 韶音看着他好大一只，倒在地上，把飞船砸得咚的一声，好笑不已。 蹲下去，朝他道：“嘴巴张开。” 叶辰张开嘴巴。 韶音捏起一粒丹药，往他口中丢过去。 修士的准头毋庸置疑。 圆润的丹药以绝对中心的方位，抛入叶辰口中。 韶音丢了一粒又一粒，直到一整瓶丹药都被吃完，才收手。 叶辰眼眸微阖，舒服地躺平：“啊，我得救了。谢谢大人。” 韶音有些好笑，改蹲为坐，然后躺下跟他并排，双手叠在身前。 飞船行驶，传来细微的阵法运转声。 风声被防御罩所阻，传不进来。 苍穹在上，碧蓝清透，甲板上一时宁静，忽略逃亡的处境，倒有点度假的意思了。 叶辰转过头，看到一张染血狼狈的侧脸，他视线微微往下，只见她发上反射出暗红，微微打缕。 “做什么？”忽听轻微声响，韶音扭头，只见他弹坐起来了。 叶辰从储物空间中，拿出木盆，手帕，灵泉水，“我给你梳梳头。” ？？ 这是什么兴致？韶音不理解，但还是坐起来了，一个人躺着怪怪的。 叶辰坐到她身后，水盆放在左手边，拧了帕子，轻柔地包住一缕长发，擦拭。 等到手帕洗了一次，看到盆里的水变红，韶音才明白过来。 “吾夫贤惠。”她称赞一句。 叶辰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手帕拧好了，他动作猛地一顿，浑身僵成石头！ 眸中迸出璀璨光彩，他僵着身体，小心翼翼探头向前：“音音，你刚才说什么？” “家有贤夫。”韶音面上含笑，朝他说道。 叶辰心中狂喜！差点跳起来，把飞船的防御罩都穿个洞！ 但思绪窜起来了，身体却没跟上，还僵在原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我——” “就好了。”韶音补充了一句。 叶辰刚要说什么，一下子忘了，有点不知所措。 就好了？ 家有贤夫就好了？ 她这意思，是他不贤？还是家中无夫？ “我特贤！”他飞快反应过来，表情坚定而自信，“我超贤！” 本来是盘腿坐在她身后，此刻改为跪坐，“家中有我，你不会后悔的！” 他们是未婚夫妻。 不会变的！ 那么问题就在于他是否贤惠了，叶辰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一边聚精会神擦拭她的头发，一边控制不住心中荡漾。 “呸。”青龙咆哮，“便宜你小子了。” 若非占了个青梅竹马的便宜，柳仙师的道侣能轮到他？ “叫主母。”叶辰提醒它。 “呸！” 青龙在云雾中飞舞，龙爪捏散一团团雾气，根本不搭腔。 叶辰才不在意，嘴角上扬，仔仔细细擦拭过长发，又捏着帕子，擦去她额头、脸上、颈上的血迹。 韶音捏了个水镜，打量着干干净净的自己，然后捏诀换装。 “这套怎么样？” “还是这套更好看？” “可我喜欢这一套。” 她玩着换装游戏，叶辰收起了木盆、手帕、梳子等物，跪坐在她身后，同样捏诀换装。 她储物戒中的法袍、饰物，都是他一手采办的，他自然有全套的情侣装。 “不要白色。”别的都好，叶辰咬定这一点，“不耐脏。” 堂堂修士，什么耐脏不耐脏？ 便是打斗中染了血，捏诀清理、换一套也就是了。他就是看见无恨一身白衣，不想跟他沾边。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韶音没意见，漂亮的衣服那么多，何必死磕白色？ 一句话把叶辰哄得心花怒放，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角拼命上扬，恨不能笑成一朵花。 “啧。”青龙牙酸。 这一无是处，独独好命的小子。青龙看不下去，索性封闭了耳目。 * “嗡——” “轰隆隆——” “砰——” 巨大的炸响声在上方接连响起，金属鸣音不绝，黑暗空间中躲避的三人皆耳鸣目眩，血腥味充斥着狭小的空间。 “音音，你怎么样？”叶辰揽着怀里的人问道。 都这种时候了，谁还顾得上在无恨面前避讳。 第294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若有若无的杀意，韶音和叶辰都没当回事。 外面是上三宗的追兵，正对着乾坤鼎轰个不停，他们三人身上都散发着杀意。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乾坤鼎是防御法宝，大乘修士轰不开，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但不是长久之计，难说外面会不会借来克制的法宝，将乾坤鼎弄开。 他们早晚要出去的，别的不说，无恨还要收回心脏。 “嗯？” 乾坤鼎上方的动静忽然变小了。 “发生什么事？” “这群老乌龟，又想到什么断子绝孙的馊主意？” 三人不会以为，他们轰累了，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一定是想到了某个坏主意，接下来恐怕要不妙。 黑暗中，无恨身上的杀意再次朝叶辰涌去。如果情境不妙，他就—— 正在他杀意破体，就要朝黑暗中的同伴出手时，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韶音从叶辰怀中坐起身，凝神静气：“你们听！” 无恨暂时住手，凝神听去。 鼎外有打斗声，听上去不是一道两道，因着乾坤鼎不再发出震颤的嗡鸣声，打斗之外的人语也传进来。 “尔等何人？” “不想死就速速离去！” “好大胆子！你们要与上三宗为敌吗？” 有人见义勇为？！ “真的假的？”叶辰大为惊叹，“该不会是他们自导自演？” 修真界还有人见义勇为？ 就算有，但一群人轰一个大鼎，连起因经过都不知道，见的什么义、勇的什么为？ “这么不要脸的吗？”韶音惊叹，眼睛都睁圆了。 一群加起来万把岁的老家伙，自导自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外面的动静，久久未停息，越打越激烈。 “难道是真的？”韶音脸色古怪。 这是多好的运气？居然有人跟追杀者杠上了？ 那可是七位大乘修士！ 想要跟他们杠上，最少也得是七个大乘！ 这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大乘？ 搁二流宗门势力，这都是老祖级别的人物了！ 不论他们如何猜测，外面动静不减，足足打了两天两夜，终于消停下来。 “咚咚咚。”短暂的安静过后，剑柄敲击乾坤鼎的声音响起，有个温柔的女声传来，“道友可还安好？” 黑暗中，三人面面相觑。 “阁下是何人？”叶辰出声道。 很快外面回答：“我等乃散修，路过此处，看到上三宗的老不死在攻击道友，遂多事了。” 这话听着有意思。韶音收起乾坤鼎，黑暗褪去，周围景象映入眼帘。 即便对方是自导自演，弄出这一出，也得瞧瞧热闹。 围绕在周围的，赫然是七八位男女都有的散修，身上略见狼狈，却无大碍。 韶音眼底微凝，拱手道：“多谢诸位援手。” 那可是上三宗的大乘修士！ 这几人居然堪称毫发无损，就把对方打退了。这般底蕴与修为，不知是何人？ 穿着各异，有讲究的，有朴素的，七八位男女均容貌上乘，气度闲适。 仍是那名女修开口：“不必客气。上三宗走狗，人人得而诛之。” 韶音听她这么说，不由问道：“诸位与上三宗有仇？” “呵。”这次不仅是女修，另外几人脸上也露出轻鄙厌恶之意。 一名男修说道：“上三宗做的那些肮脏破事，人人得而诛之！” 韶音摸摸手腕上的铃铛，眸光微深。 “不论如何，非常感谢诸位援手。”她客客气气地道，然后招呼叶辰和无恨。 “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今日恩情来日再报。”韶音说了一句，三人一起，拱手拜别。 女修见他们要走，问道：“你们怎会被上三宗的修士追杀？” 韶音答道：“不幸得罪了万虚，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哼！”女修眸中划过不悦，似是对万虚非常不满，“这样吧，我等闲着也是闲着，便送三位道友一程。” 这修真界，真有这么古道热肠的人？！ 叶辰直起腰看去，差点笑出声。 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连族人都容不下他，一路走来，遇到的贪婪自私者更是无数。 如今突破大乘了，便时来运转了，走几步就能遇见好人了？ 天大的笑话！ 无恨倒是有些意动。 追杀者虽然暂时被击退，但不可能就此打住。上三宗的大乘修士，并没有倾巢而出，接下来仍旧危机四伏。 只是这些人出现得突然，又过分巧合，无恨自然也是疑心的。 “这……恐怕会麻烦几位道友。”韶音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女修爽朗道：“什么麻烦不麻烦。我等闭关多年，修为始终无有突破。能够碰上道友，说不得便是一桩机缘。” 突破这回事，很看契机。 闭关修行有益于静心凝神，更深地体悟大道。但一味闭关不出，肯定会瓶颈。 韶音听女修如此说，没有立刻答应，沉吟了下：“请稍等片刻。” 对无恨使了个眼色，抬脚往一旁去。 无恨有些意外，抿了抿唇，握着骨笛跟上去。 至于叶辰，音音没叫他，他便吊儿郎当地站着，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几位前辈，*从哪儿来啊？”他热情又不失礼貌地道。 以他的年纪，见谁都能称一句长辈。 女修淡淡瞥他一眼，不似面对韶音时的温和，爱搭不理。 又似想到什么，高冷开口：“你从哪儿来？” 叶辰笑容不减：“在下无名小卒，乡野出身，无门无派，名叫古辰。” 乡野散修？女修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嗯。” 叶辰笑吟吟的，转过身问其他人：“不知前辈们，是何门何派？” 没人搭理他。 叶辰自说自话：“前辈们出现得太及时了，如果不是前辈们，我们简直要跟王八一样，躲在壳里不知道多少年。” “前辈大恩大德，晚辈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前辈？” “不知前辈名姓、道号？” 他巴拉巴拉说一通，七八位男女修士看也不看他一眼，或阖眸而立，或四下打量。 叶辰眼底浮起冷芒，又有些不解。这群人几乎是不加掩饰，音音与无恨离去，他们的目光就追过去。 冲音音来的？ 音音身上有什么，令他们图谋？ 以大乘修士的速度，跨过百里也不过须臾。 韶音停在一处山峰上，随手撑起隔绝阵，罩在周围。 “如何？”无恨不解询问。 她把他单独叫出来，是要说什么？ 韶音收回手，定定看向他：“接下来，你要取回心脏，是不是？” 无恨瞳孔巨震，一瞬间浓烈杀意弥漫而出，握着骨笛的手用力，几乎是立刻抬起—— 韶音颊侧发丝被拂起。 她一动不动，亦未做出抵挡、攻击之举。 无恨抬起的手，凝在半空，神情冷厉，迸出浓浓杀意，半丝温度也无。 “你在万虚取回的是巨人的躯干。”韶音负着手，淡淡说道：“揭开上三宗秘密的人是我。你又岂能瞒得过我？” 无恨紧紧抿着唇，握着骨笛的手绷紧，继而缓缓放下。 “你早就知道？” 他想起这一路上的结伴逃亡，“你知道，还帮本尊？” “我为什么不帮你？”韶音脸上露出疑惑，“你虽是异族，但上三宗又不是好鸟。我为何帮他们不帮你？” 这话问的无恨哑口无言。 他自己心里有鬼，看别人时总是多了几分忌惮与不信任。但站在无凰的角度，他……似乎是无辜的。 “你叫我来，想说什么？”他藏起杀意，整个人松懈下来，口吻清淡。 韶音表情沉凝：“刚才那几个人，你想要他们同行吗？” “依你之见？”无恨没有回答，他虽然将她视为蝼蚁，却也承认，这只蝼蚁思量周全。 韶音看着他，叹了口气，表情有同情，有憎恨，极是复杂：“他们……许是你的仇人。” 无恨一愣。 他看着她，脑子里转不过来：“你此言，是何意？” 他说完，反应过来了。脸色骤变，覆上恨意，用力到扭曲。 “你怎知？”他紧紧盯着她，厉声质问。 被迁怒的韶音，并不往心里去。摸了摸手腕上的铃铛，转过目光：“我有我的法子。” 乾坤鼎被揭开时，并没有异样。 但是女修看过来，与她说话的同时，铃铛忽然响起来。 这铃铛平时不响，不论韶音怎么折腾，始终没有动静。上次响起来，还是在天上，渡劫修士要与她强行结契。 这是玉不琢留给她的东西。 玉不琢飞升之前，留下一句话，“我有一小友，还望诸位照拂。” 她人都走了，离开此界，如何管得着别人照拂不照拂她？ 只有一个可能，这只铃铛，是玉不琢留在她身上的标记。 渡劫真君们要动她，最好掂量掂量。 “居然如此……是他们……” 无恨的表情扭曲得不像样，俊美忧郁的模样荡然无存，狠厉刻毒的表情令人看了，后背发凉。 韶音表情自若。 恨意而已。谁没恨过呢？ 她眸光落在无恨身上，又轻飘飘移开。没有说出，人可能是她引来的。 当初在天上，渡劫们要跟她结契，被铃铛所阻。他们会就此罢手吗？那就枉为渡劫修士了。 现在他们来找她了。 第295章 无恨向前飞去，做了一个撕拉的手势。 这事儿有点巧，还有点复杂。 上三宗的老东西们，找她就找她，倒不棘手。他们本体在天上，被东极道君、我不在道君、孔雀大君等围住，脱不开身。 区区化身来到，韶音如今也是大乘修士了，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但，无恨在身边呢！ 两方乃血海深仇！ 她要陪无恨去炼心秘境，收回心脏。他们既然找到她，就不会走。 这要怎么办？停下步伐？无恨指定不同意。 “你们回来了。”刚刚降落在地，就见那名女修对她露出温和表情。 韶音对她点点头：“久等了。” 余光扫过女修后面，叶辰蹲在大石头上，正无聊地甩着小草玩。 韶音与他对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这些渡劫化身，根本不搭理叶辰。 高傲如渡劫修士，岂会理会不相干的草芥？ “我与同伴商量了一番。接下来，我们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几位若有自保之力，可随我们同行。”韶音眼中含着歉然，还有些感激。 女修是个风姿绰约，洒然自信之人，她朗声道：“我等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几位不弃，那就打扰了。” “既然他们要看，那就让他们看个够！”不久之前，立在山顶之上，无恨望着云雾缭绕，字字如冰。 当年趁他负伤，将他肢解的蝼蚁！ 他们闻讯而来，不就是想探究他的秘密？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当韶音说出，这些人就是上三宗的渡劫修士时，无恨第一想法就是，他们知道了！ 他们知道他收回了躯干，知道小蝼蚁们在追杀他，藏头露尾，混在他身边，想要探究他的秘密。 那就让他们看着！看个够！ 等他收回心脏，第一时间，就将他们撕成碎片！ 回到人群中，无恨竭力掩饰自己的杀意。好在他气质清冷，一脸孤傲的模样，倒不奇怪。 但也有数道神识，往他身上探去。 韶音所料不差，这几位能够打退上三宗追兵的男女，的确是渡劫修士的化身。 他们也的确是来找她的。 不过，他们不仅仅是来找她的—— 万虚持有的那份巨人残肢，被人偷窃，如此大事，自然瞒不过渡劫修士。 是谁？哪位奇人，居然有此能耐？ 要知道，那位巨人的一滴血、一小块碎肉，便能使人疯魔崩溃！ 他们做了两百年试验，才消磨巨人血肉的毒性。这人是谁，居然能窃走巨人残躯？ 他们想到那日，出现在天上的小辈，信誓旦旦，五十年内会有崛起的天纵之才。 原本他们不信，会有人在五十年内破碎虚空、飞升成仙。但此人，能够收用巨人残躯…… 一群渡劫老祖们，心动难耐，化出分身。有人去找海上飞升那女修的小友，有人去找窃取巨人残躯的神秘人。 这两个，一个有仙人遗留的宝物，一个身怀异术，都是他们长生的机会！ 殊途同归，他们聚到了一起。 飞船行驶在高空中。 目的地，炼心秘境。 无恨进船舱休息了，叶辰凑过来道：“这群人有古怪。” 把她叫走无恨之后，那群男女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对他爱搭不理的表现说了。 “好像冲着你来的。”叶辰微微眯起眼睛，“但你无凰的身份，不是洗清了吗？” 上三宗都把通缉令撤了。 “这伙人的身份，你有头绪没有？”叶辰问道。 韶音抬起手，在他脸颊上抚了抚，轻轻笑道：“你一定猜不到。” “音音知道？”叶辰立刻精神了，“什么人？” 韶音笑道：“自然是……” 她指了指天上，又比了个“三”，轻佻道：“好厉害的呢。” 叶辰看着她的手势，眉头皱起来：“怎会这样？” 渡劫修士为何找上他们？随即他想到什么，说道：“是因为无恨？” 万虚的秘境破了。这等大事，岂会瞒过那些视之眼珠子的老祖们？ 就算一开始瞒着，可是在他们杀了许多大乘修士后，也瞒不住了。 “不好！”他神色一沉，凝重起来。 这群人是冲着无恨来的。没有立刻下杀手，叶辰也能想得出来。但接下来，他们还要再破一处秘境…… 老家伙们会看着吗？ “风雨要来了。”韶音眼睛发亮，轻声说道：“很大很大的风雨。” 若是此番，不牵动尸山血海，她是乐于见到的。 到她这个年岁，本来血液就不热了，看热闹而已，多有趣呢？ “我们要帮他。”她收回手，神情坚定，“一定要让他收回心脏。” 收回残躯的巨人，才能独当一面。 否则，祂就是上三宗那群老家伙们的饲料。 “好！”叶辰点头。 韶音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叶辰询问，“音音有什么话不好说？” 韶音想了想，说道：“如他收回心脏，你的处境会变得危险。” 他体内有元珠。 韶音方才与无恨谈话，与他做了一场交易。她与叶辰竭尽所能助他收回心脏，换他不对叶辰体内的元珠下手。 无恨答应了。 但无恨的话不可靠。即便是发誓，也不可靠。 “他有本事就收。”叶辰听完，眉头挑了一下，很不放在心上。 韶音喜欢他乐观的心态，但他悠哉悠哉，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有点气人。 “他现在做不到，不代表收回心脏后，还做不到。”她白了一眼。 仅仅收回躯干的无恨，修为已经不可测，韶音与叶辰联手都没有把握。 他现在没有对叶辰下手，只能说时机不对。但当他收回心脏后，力量的回归，势必催生恨意…… “是我的，总是我的。”叶辰对此倒是想得开。 机缘这种事，没有什么是注定属于一个人的。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别人的。 他会拼尽全力去抢，不顾一切地守护，但守不住就守不住。 不是什么都能守住的。他脸上的吊儿郎当终于褪去，垂眸看着身前，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假如没守住她，会是什么样。 不愿去想这种晦气的事，他很快抿出笑意：“音音，双修吗？” 韶音反应了一息，然后兜手削他脑袋上：“你说什么？！” 叶辰捂着脑袋，把背朝向她，辩解道：“灵力双修！你我体质相合，双修更快！” 上次她帮他疗伤，他就感觉出来不同了。她的灵力进入他体内，能引导促进他的灵力，运转一周天后，效果比他自己要好一倍。 原来这就是纯阴之体，叶辰总算明白了。而当她撤去灵力时，他体内灵力也被带走一部分，反哺给她。 灵力双修是一件利人利己的事！可以加快修行速度！ 现在天下局势动荡，危机四伏，当然要快点修炼！ “砰砰砰！” 韶音还在捶他：“你做梦！死心吧！” 双修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诚然，双修有益处。但天底下那么多修士，为什么不都找人双修？人家都傻吗？ 灵力在两人体内循环，一次又一次，突飞猛进的不仅是两人的修为，还有身体的链接。 修士的身与心是一体的，身体熟了，心灵自然靠近。双修越久，感情越深。 不是每个修士都愿意心有挂碍。 “音音，你听我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是双赢的好事儿啊！” 被打得直不起身，叶辰还在孜孜不倦地狡辩。 韶音动作停顿一下，掌中一闪，折扇亮出来，心随意动，折扇化为细剑，她举剑就砍！ “音音，你喜欢我送你的法宝，为夫很高兴。” “！！哎哟——” 腰上突然传来的痛意，让他差点咬了舌头。 本来还在打打闹闹范畴的，只见她攻势一厉，剑尖刺在他腰上，穿透了法衣。 叶辰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改口：“为夫——我错了！我错了！” 韶音冷哼一声，又在他屁股上刺了一剑，这才收回来。 拂袖将他拍在舱壁上，目不斜视，往船舱深处行去。 叶辰一手扶着舱壁，一手捂着屁股，满脸敬畏地目送她离去。 “该！”云雾中，翻腾的真龙发出大肆嘲笑声。 叶辰不理它。 等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一下子站直了，没事儿人一样，掸了掸袖子，抬脚悠悠往自己房间走去。 区区小虫。懂得什么叫闺房之乐。 时间一晃而过。 飞船悬停在半空中，四周苍山环绕，烈风自空旷中咆哮。 一道道身影从飞船上走出来，待到最后一人走下船，那神丽威风的飞船，顿时缩成巴掌大小，没入一只纤纤玉手中。 “就在这里了吗？”女修温和中带着好奇的声音。 其他人也往无恨看去。 地方是他设定的，事情是围绕他而生，此刻问询自然也是冲着他。 无恨握紧骨笛，嘴唇抿得紧紧的，克制住杀意不要流露。 “嗯。”他勉强发出一个音节，便不再言语，只朝韶音看去。 韶音对他点了点头。 无恨立刻向前飞去，衣袍鼓荡飞舞，双臂展开，做了一个撕拉的手势。 随着他的动作，虚空中突兀地出现一道裂缝，暗红色的光芒从缝隙中露出。 “慢。”其他人要跟上，韶音快速抛出一道白练，阻挡在前方。 她笑吟吟的，“我们在外面等待就好了。” 这一阻隔的工夫，无恨已经消失在缝隙之中，而随着他身形没入，那道冒着暗红色光芒的缝隙也虚化消失。 第296章 祂缓缓睁眼，眼珠是白色的，神性而漠然。 炼心秘境掌握在天阙的手中。 既然叫秘境，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需得有开启的钥匙。 无恨寻找自己的躯体，不需要钥匙。在场其他人，乃是渡劫修士的分身，区区撕开空间的小术，又岂能难倒？ “轰——” “锵——” 被白练阻隔前进，以温和女修为首的渡劫化身，都翻了脸。 一句解释都没有，各自出招，朝着一路上友好相处，颇为融洽的韶音出手。 “几位道友，这是何意？”韶音一边接招，一边佯装不解喝问。 高傲的渡劫修士，不屑与她解释，一个个面容冷漠，如没有感情的雕像。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叶辰加入，分担半数渡劫化身的攻击，“为何与我们作对？” 实力屹立世界之巅，高高在上数千年，渡劫们自然是不会理会他的。 “还好我们早有防备！” “我早就猜到，你们居心不纯！” 叶辰还在叨叨叨。 打架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叶辰习惯了给自己找乐子：“你们假装击退上三宗的修士，该不会以为计划周密，没有漏洞吧？” “实则漏洞百出！” “谁给你们做的计划？哪家的大傻子，脑子没长好，想出这般漏洞百出的点子？” “啊！你们居然信了！还采用了！” “你们是靠残疾入道吗？” “脑子有疾？” “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有脑疾？” “恕我冒昧，你们是什么脑疾派吗？” 他嘚啵嘚，不见得话里有多少含金量，但聒噪是真的。 “闭嘴！”一位渡劫化身听不下去了，甩过来一道灵力，要封住他的口。 “有病治病，道友不可讳疾忌医啊！”叶辰躲过去了，面若关切地道。 他生得好，一脸关切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嘲讽。 欠揍得很。 本来韶音分担了一半的对手，这下呼啦啦跑掉了，她身前还有两人。 “你好好说话！”她扬声喝道，“怎能如此不修口德？” “诸位道友纵然脑子有疾，到底年纪大了，你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吗？” “你净说大实话，把前辈们气出个好歹来，算怎么回事？” 叶辰不服气道：“都是修士了，谁这么没肚量，说两句实话就生气？” “修士也是人！”韶音不悦道，“修士怎么了？修士就不能生气了吗？修士也能生病！也能有疾！也能脑溢血！也能暴毙！” 她很是生气，喝斥道：“你把他们气死了怎么办？你想过后果没有？” “那……那有何后果啊？”叶辰谦虚请教。 韶音“呃”了一声，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不太确定道：“要给他们买棺材？” “我们不能只管杀不管埋吧？” “人家一把年纪了，我们肯定不能让他们把棺材买好，坑挖好，再杀啊。” “还是要做点人的。” 随着她一句句真心实意的劝教，原本围殴叶辰的渡劫化身，气得当场分裂！ 原本只有七八道身影，现在变成十几道！ “哇！”韶音眼睛发亮，“都能分裂了，怎么不分个不同性别的？” “你们知道植物里面，有雌雄同株吗？自花授粉，厉害的嘞。” “你们分出男身女体，双修一番，说不定能生孩子哦！” 生个屁啊！ 什么叫化身？是元神化为实体，纯纯的能量体，没有半点儿血肉之身。 生孩子……当场分裂出一个还更快。 “你们两个小辈！”那一直不开口的女修，此刻微怒，“嘴巴倒是厉害！” 韶音朝她看去，好奇道：“前辈，你之前对我很温和友好，这是怎么了？” 女修当然不会解释。 韶音又道：“现在才是前辈对我的真实态度吧？” “前辈之前都是装的？” “是什么让前辈委曲求全，讨好我一个小辈呢？” “说真的，我金丹之后就不怎么委曲求全了呢。” 女修额头青筋迸起：“住口！” 谁委曲求全了？ 她难得外出，当是一场游戏好吧？ 心血来潮，逗逗路边的蚂蚁，怎能叫委曲求全？ “你让我住口就住口？”韶音冷冷道，“我让你住手，你住手吗？” 叶辰已经被七八道分身淹没了，顾不上嘚啵嘚，韶音有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她也懒得跟这群人嘚啵嘚了，手段齐出，阻挡他们撕开空间，进入炼心秘境。 拦是拦不住的。 拖得一时，是一时。 就在她与叶辰衣衫染血，遍体伤痕，几乎支撑不住时—— “轰隆隆——” 不知何处传来轰隆隆的坍塌声，震耳欲聋。 韶音染血的脸庞绽出光芒：“成了！” 身前的五道虚影——被她斩杀了两道，齐齐收手，飞身而退，四散悬立空中，凝神望去。 与此同时，叶辰身边的数道虚影也散开，与其他身影合为一体。 在场总共九道身影——新多出来了几位！！ “这是哪里爬出来的老乌龟？”叶辰回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但在场都是渡劫化身，他压低声音，谁又听不见？ 只是，这会儿没有人理会他。 十道，十一道，十二道……陌生的身形凭空浮现，各立一方。 隐隐迫人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韶音往旁边递了瓶丹药，自己也拿出一瓶，吃起来。 叶辰这会儿没跟她腻乎，自己倒出来吃掉了，不再胡乱开口，神情肃然锐利。 “轰隆隆——” 虚空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空气中传来光线扭曲，脚下浮空坍塌。 “哈哈哈哈——” 有嗡嗡的笑声传来，含着猛烈的神魂攻击，韶音脑子里嗡了一下，耳鼻流出血来。 叶辰不遑多让，他猛地攥住她手臂：“祂要出来了！” 他体内有巨人之血，还有巨人头颅中的元珠，感受要更清晰一点。 随着巨人的怒笑声越来越近，空气中传来尖锐的爆鸣声，像是什么被撕裂了，又像是什么被挤爆了。 光线扭曲得模糊不清，脏腑被挤压得移位，浓烈的作呕感传来。 “哈哈哈哈——” 泄愤的，解气的，充满怒气的，杀气四溢的笑声，嗡嗡低沉，在山谷中回荡，在脑子里盘旋。 韶音反握住叶辰的手臂：“走！” 收回了躯干与心脏，无恨，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祂，力量回归大半，已非他们能应付！ 两人头也不回，朝着一处便逃。 “原来如此。” “是它回来了。” “它竟然没死。” “这怎么可能？” 十几道化身纷纷低语，打量着空中出现的巨大的，丑陋的，如暗红血肉凝成的，疙疙瘩瘩的怪物，目光各异。 他们是朝着长生的契机而来。 听闻有人能够窃取巨人躯干，而未崩溃疯癫，加上有个小辈信誓旦旦五十年内会有飞升之材，因而前来。 原来，不是吗？ 还是说，五十年内会破碎虚空，飞升仙界，携鸡犬成仙的，会是这个怪物？ 不，这不可能。怪物便是怪物。 “今日你们，全都得死！”空气中，那血色怪物大吼一声，伸出狰狞手臂，顷刻间捏碎数道身影。 祂收回心脏之前，已经能把大乘修士肆意撕碎。现在收回心脏，已经能跟渡劫修士本体掰腕子。 十几道化身，祂很快捏碎成泡影！ “吼——” “吼吼吼——” 将仇人的化身捏碎，祂并不觉得解恨，反而被勾起更浓郁的恨意！ 当年将祂分尸的，全都得死！ “不好！”正撤退的韶音、叶辰二人，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吸力，顿时变色。 “我们下去！” 寻到一处山谷，将乾坤鼎放大，倒扣在上方，罩住身形。 整个世界仿佛涌动着猛烈的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往一处汇聚而去，把乾坤鼎冲击得叮当作响。 两人不去看，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祂在召唤散落四方的残肢。 事实果然如此。位于北斗掌控中，被取走元珠，但没有坍塌的天元秘境，正在隆隆震动，分崩离析。 被其他渡劫修士所掌握的，断手，断脚，手指，碎肉，血液等，纷纷不安宁，挣动着，要逃离。 “我的身躯！”祂发出狂吼，“还来！”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散布向四面八方，传遍了此方世界。 哪怕是位于偏远地区，凡人居住的村落，都依稀听到天上传来隆隆雷声，似仙人发怒。 “仙人息怒！”凡人们惶惶，跪地磕头，颤抖着不敢起身。 “发生何事？”修士城池中，有人惊异抬首，却不知望向何方。 有幸者望见天空上方飞快划过什么，似流星，一闪而过。 这些暗红色光团，从四面八方飞向一处，落在一具暗红丑陋的身躯上，结合，融入。 渐渐的，那巨大的身躯有了四肢，有了清晰的手脚，皮肤一块块出现，是一具与人族无异，只是大了许多倍的身体。 手脚纤长，比例高挑，结实俊美，风流而瑰丽。 只是没有头颅。 “我的头颅！还来！还来——” “呜呜——”有物体破空飞来，旋转着靠近，准确无误地落在无头巨人的上方。 细微的声音响起，那巨大而残破，额间有一漆黑圆洞的头颅，与巨人结合。 微微转动，调整方位，而后一圈乳白色的光晕从巨人的周身波荡开。 第297章 祂复活了。银白色的眼眸，没有恨，只有怒。恨是弱者的…… 祂复活了。 银白色的眼眸，没有恨，只有怒。 恨是弱者的无力，怒是上位者的睥睨。 收回大多数力量，甚至犹有过之——祂被分尸的两百多年，头颅、躯干、心脏分别被上三宗掌握，榨取神性精华的同时，也在被灵物、修士血肉、灵气所滋养。 祂原本的负伤之躯，已经修复大半，接近巅峰。待到元珠收回，力量犹有过之！ “归来。” 祂淡淡开口，微微阖眸。 “嗯哼！”千里之外，躲在乾坤鼎下方的叶辰，忽然口吐鲜血。 掉入地下，渗入泥土，朝着一个方位前行。 叶辰咬牙切齿，捂住嘴巴，狰狞着脸孔，不让血液流失。 然而不仅仅是口中吐血，他的耳朵，眼角，鼻子，乃至肌肤，都在往外流血。 那些血液似受到感召，迫不及待的，欢欣雀跃的，犹有生命般，争先恐后地离他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 “叶辰？！”韶音闻到血腥气，立刻意识到不妙，“你怎么了？！” 手握住他的手臂，被黏糊糊的、温热的液体所惊，不禁一顿。 “祂果然食言了。”预料之中的事情，韶音低低的声音，杀气四溢。 叶辰顾不上跟她说话，体表皮肤撕裂，无尽血液往外渗出，那枚只差一线就能炼化的元珠，也从神府中往外挣去。 “我，我决不，不让祂得逞——” 痛得跪倒在地上，意识都有些恍惚了，但叶辰咬紧牙关，努力保持一丝清明。 “嗯哼——” 更加剧烈的痛楚，从识海中传来，那汪洋无尽的识海空间，掀起惊涛骇浪，暗红色的浪头高高卷起，欲挣离去。 叶辰还是炼气修士时，就接触到巨人的血。一身修为倒退殆尽，偶然得到机缘重修，却也绕不过巨人的血。 当年初结丹时，金丹外面便蒙着一层红光。等到结婴，元婴小人的眉心便有一点擦不去的暗红。 后来在沧澜秘境服下异血，他的血肉经脉便与巨人之血，融为一体。 此时，巨人在遥远的地方，召唤所属之物，不仅元珠破体而出，撞开乾坤鼎，咻的一下消失在天际，就连叶辰身上的血液都奔涌而出。 韶音看着乾坤鼎被掀翻，露出朗朗乾坤，烈日下残损破败的叶辰，喉头哽住。 “叶辰！” 她忍了又忍，才把那句“算了吧”给咽下去，只道：“你坚持住！” 那些异血异肉，剔除掉没什么不好。但他花了许多工夫，才吸收炼化，又岂能轻易放手？ 换成韶音，若不做出一番拼死抗争，也决不罢休！ “嗯哼……” 叶辰低微地发出一声，以蜷跪的姿势，缓缓倒了下去。 他身上的无数血口，不再有暗红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而是缓缓渗出鲜血。 失去了巨人血肉的神性，他再也不像从前，愈合速度数倍于常人。 韶音喉头哽咽，搬出一堆丹药，往他嘴里塞去。 他此刻小半张脸都是残破的，血肉裸露，可见白骨。 没有被衣袍覆住的体表，没有一块好皮。 一双手更是……血迹累累，白骨凛凛。 鲜红的血迹染红了下方的草皮，他一只眼睛紧闭，另一只眼睛是个模糊的血洞。 淡淡青色光芒在体表一闪，一片片龙鳞现出，将他残破的身躯覆住。 只不过，这些鳞片光芒黯淡，堪堪有个形状罢了。 小毛团也现身，吐出一颗颗悟道果，示意韶音喂给叶辰。 又扒拉出一团青色树叶包裹，打开露出数枚闪动金色微光的小球，“给碎星。” 不等韶音动作，一抹青色光芒探出，包裹住金色小球，没入叶辰体内。 小毛团重新隐身，这次没有趴在韶音肩上，而是跟小鸡一起，蹲在乾坤鼎内。 “大人？”小鸡颤颤巍巍的声音，“他，他……” 叶辰惨烈的样子，把小鸡吓到了。 只是一忽儿，那个生命力顽强，被上三宗折磨都好手好脚的叶辰，就变成了这样。 “我们走。”韶音没回答它，把乾坤鼎召回，让叶辰躺进去。 叶辰重伤。 但无恨对他还是留了情的，否则他整个人都会被祂召走，吞噬。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好好养上一阵子。 海上有玉不琢曾经居住的小岛，乃是一头巨鲸所化，韶音第一时间想到这里。 至于战局？她回头望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将是渡劫们的战场。 离得近了，是找死。离得远了，只能见到浮云四散。 她身疾如风，头也不回地离去。 另一边。 召回元珠的巨人，额上的黑洞消失，观其相，风流俊美，威严神圣。 “哼！”祂轻哼一声，引得地动山摇，风云四散。 巨人居高临下，抬脚跺了跺，顿时大地开裂，山体倒塌。 此刻，周围的身影已经多达几十道。 东极道君、我不在道君、孔雀大君等都出现了。 众人皱紧眉头，望着这不似善类的天外来客。 “卑劣的蝼蚁，”巨人缓缓扫过四周，声音似含有某种道法，“受死！” 随着祂声音落下，有十几人的周身忽然燃起白色火焰。 “这就是大道之音？”众人眸光骤亮，包括身上燃起白色火焰的渡劫修士，目光灼灼，看向巨人充满了志在必得。 复生又如何？ 他们分尸得了祂一次，就能分尸第二次！ 这次，定要问出祂口中的大道之密！ 做了两百年研究，诸位老祖早就不耐烦，假如能从祂口中问出，如何去除毒性，岂不比拿人族修士喂养要方便？ 逮一只只小虫子，既麻烦，又费时！ “上！” 随着一声冷冷招呼，十几道裹挟着白色火焰的身影冲向巨人。 一道道惊骇无声的力量，散布着可裂天地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炸开，将巨人包裹住。 “吼——”只见白色火焰对蝼蚁们不起作用，或者说不被看在眼里，巨人愤怒咆哮，本就巨大的体型再次膨胀。 数十丈高的人影，横眉怒目，发出震动天地的吼声，把周围的人族修士当成乱飞的蚊蝇般拍打。 有渡劫修士被拍飞出去，消失在虚空中，又于巨人身前重现身形。 “蝼蚁！”巨人咆哮，大手抓住一道人影，五指握紧。 有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滴落，巨人哈哈大笑，随即脸色一变，摊开大手，看到空空如也的掌心，愤怒大吼！ 可恶的小虫子！大手挥动，掀起飓风，将渡劫老祖们迫得忽上忽下，忽隐忽没。 “他当年没这么强！” “这两百多年，发生了什么？” “他果然是神药！” 渡劫老祖们，一个个眼睛发亮，迸出志在必得的野心！ 对此界的渡劫们来说，不存在任何伦理道德，只要能延寿、能飞升，就是神药！ 活了有多久，就有多害怕死亡，只要能活下去，再活万万年！ “抓住他！” 巨人要杀死蝼蚁报仇，渡劫老祖要抓神药延寿，双方都不惜代价。 孔雀大君等，观望战局，并没有动作。 人家来复仇，有什么好说道的？即便是天外来客，但冤有头债有主，分尸之仇不可不报。 他们又不想通过杀死别人，解剖*别人的血肉，来探得大道。 分立周围，结成一界，不让恐怖的余波扩散开去，殃及无辜。 这一战，便是数个日夜。 一年多前，人族渡劫、妖君们大战一场，各负伤在身，并未痊愈。 而巨人被此界灵气滋养，被上三宗以灵宝、弟子投喂，重伤痊愈，站在巅峰犹有过之。以一挡十，不落下风。 “死！死吧！都去死！”巨人咆哮着，哪怕神躯染血，恨意未减半分。 十几尊渡劫老祖，纷纷朝周围大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你们以为，他会对此界心存善意？” “快把他杀死！” 寿元无多，气血衰退的渡劫老祖们，试图拉其他渡劫、妖君下水。 “吼——”巨人咆哮着，将银白色的眸子扫向四周，恨意暴烈。 然而，其他渡劫、妖君并无动作。 就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这位天外来客会影响此界安危……但眼下，不是正有人在对付吗？ “卑鄙！” “无耻！” “自私自利！” 见他们不动，一声声喝骂响起。 有人身形隐没，片刻后又出现，怒吼出声：“你们在做什么？” “快打开结界！” 有人心生退意，打算逃跑。却一头撞在了结界上，没能跑成。 干出这份好事的渡劫修士，自然不会傻到跳出来承认。站成一圈的人族渡劫、妖君们，身形半隐。 “欺人太甚！” “哼！” 逃无可逃，渡劫老祖们被逼出凶性。 想当年，他们哪个不是响当当的神君？一身傲气如山岳，岂容人逼迫？ 一道道身影凝实，悬立空中，各自施展法术。 只想占便宜，与放手一搏，差别肉眼可见。 “吼——” 被一片片绮丽光芒笼罩，巨人嘶吼起来，痛楚大叫。 皮肤撕裂，大片血液洒落，却在半空中淡化为血雾，随风返回，融回巨人体内。 第298章 虽然不记恨他，但奚落还是要奚落的。 激斗渐渐转为惨烈的厮杀时。 远在海上。 巨鲸化为的岛屿，随着洋流缓缓漂移。岛上长有密林，落有海鸟，与寻常海岛并无区别。 海岛中央，坐落着一间石屋，透过轻薄的纱帘，里面隐约露出两道人影。 韶音盘腿坐于蒲团上，一手扶着叶辰坐好，而后拿起他另一只手，双掌相对。 那是两只覆满青色鳞片的手，触手微凉，当她的灵力传渡过去，那鳞片上青色光芒微微一闪，多了光泽。 门口纱帘轻轻拂动，是小毛团、小鸡出去玩了。 她要与叶辰双修，干等着很无聊，便让它们出去玩一圈。 闭上眼睛，专心引导灵力，在叶辰的经脉中流动。 随着暮色降临，韶音逐渐感觉到双掌相触，由微凉的鳞片变为了温热的皮肤。 她睁开眼睛，发现叶辰脸上的青色鳞片褪去大半，只还有颧骨、下颌覆着一些。 而他双眼都长好了，此刻紧紧闭着，脸色极为苍白。 她喉咙有些堵塞，又有些高兴，重新闭上眼睛，凝神静气，专注于灵力在两人间流转。 日出又日落。 纱帘掀开几次，小鸡和小毛团进来看了看，又悄悄退出去了。 海上没有四季，当叶辰醒来时，小岛上仍旧草木茂盛。 “静心！”韶音感觉到灵力运转紊乱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叶辰醒了。 他恢复了不少血气的面颊，有了一点柔软，三个多月的静养，让他增了些气色。 “音音。”与她目光相对，他笑起来，乌黑的双眸亮晶晶的，玫瑰色的嘴唇弯起来，直直地看过来。 韶音知道他笑什么。 上次他说要双修，她没答应。 “静心。”她再次提醒，闭上眼睛。 然而，下一刻贴住的双掌消失了。她睁开眼睛，只见叶辰正捏诀，换了身衣袍，又换了发冠、配饰等。 黑线隐隐浮现。 “我好了。”叶辰重新捯饬过外表，便含笑看过来，“多谢音音为我疗伤。” 不等她开口，“现在什么情形？过去多久了？” 韶音神色淡淡，收回双掌：“不清楚。” “我们去瞧瞧？”叶辰便道。 他看上去很关心的样子。 接触到她的视线，叶辰爽朗承认道：“那小子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我总要瞧瞧他的下场！” 他下场最好别太好！ 但上三宗那群老家伙，还有他们脚下的狗，最好也别太好。 他从蒲团上起身，摩拳擦掌，要出去瞧瞧。只口不提，对天下局势的担忧。 韶音见状，便也起身：“那走吧！” 出了石屋，召回小鸡和小毛团，带着叶辰返回大陆。 —— 乱石山丘，溪流清浅，没过石缝里无序生长的杂草。 天空昏昏沉沉，阴沉的风呼啸着，卷动雨滴倾斜落下，将溪水打得凌乱。 溪边坐了一个人，任由雨水胡乱裹挟，打湿发丝，顺着面颊往下流淌，白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具雕塑。 余光中，有一双腿走过来，很快靠近了，发出一声：“哟！这不是天外异神吗？” 雕塑微微转动眼珠，往来人看去。 “这么好兴致，在此观雨？”来人撑着把伞，笑吟吟弯腰，“仇都报完啦？那可要好好恭喜一下了。” 本来沉寂得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人，脸上涨起红晕，无尽凄厉的气势爆出，将阴风骤雨都排开好远。 “怎么？”来人惊讶道，“你怎么看上去，没有半点儿高兴？” 雕塑人缓缓转动脑袋，朝他看去，声音嘶哑浊沉：“你不是知道吗？” 来者正是叶辰。 他当然打听清楚，才寻来的。 那场激战，死了两个渡劫，重伤了数人，其余的不提也罢。 一心要复仇的无恨，发现自己低估了仇人。他们拼起命来，爆发出的力量，他竟难以抵挡。 渐渐占据下风，周围还有一群渡劫虎视眈眈，无恨心中不甘，金蝉脱壳，留下一具足以吸引他们视线的肉身，只携带元珠潜逃了。 换句话说，他差不多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噗呲！”伞下，叶辰连忙绷住，改口道：“节哀，节哀。” 这可真没有一点儿诚意。 然而无恨也无力搭理他，重新把目光投向雨幕中的狂野，目光哀痛，恨极，又自厌。 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淌，他一动不动，仿若石雕。 美男子坐于溪边，被雨水淋湿的样子，颇有几分美感。但叶辰看他，不过平平无奇，连尘月都比不上。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辰收了伞，亦未撑起灵力，在他身边蹲下。 无恨不知道他干什么，竟做出这等姿态，“无凰呢？” “她没来。”叶辰随口道。 无恨沉默了下，又道：“你不恨我？” 被他强行夺走元珠，他修为跌下大乘境界，需得花上一些年月来恢复。 无凰一定厌他不守信诺，因此不来寻他。但古辰，为何来找他？ “有点讨厌，谈不上恨。”叶辰轻轻快快地说道，还有心思把伞撑起，在雨幕中转了个圈，把雨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想起多年前，有个少女活泼恣意地转动雨伞，把不识好人心的他溅了一脸。 “那元珠不是我的，你收回去也寻常。”他很看得开的样子。 虽然受了伤，但音音跟他双修了呀！ 面对面，掌对掌，灵力交融，守护了他整整三个月。 幸福的人，不太计较。 “曾经我也走过这样的大雨滂沱。”他嘴角上扬着，跟无恨闲聊，“那天的雨可真冷。” 少年人一夕之间，失去一切。失去父母，失去亲族，失去修为，失去妻族，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保有的，是一文不值的傲骨。他撑着伞走出城，雨幕昏暗，前路茫茫，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然后天地间出现了一抹亮色。 他始终记得她清亮的眼眸，生动的声音，神气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不论回忆多少次，从无褪色。 “你看看，没人给你送伞吧？”叶辰说完，往身旁瞥了一眼，“因为你缺德，所以你活该。” 虽然不记恨他，但奚落还是要奚落的。 “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无恨冷冷道。 他只是打不过那群手段百出的蝼蚁。 但杀死一个区区化神，易如反掌。 “你想杀我啊？”谁知，叶辰被他威胁，反而凑近道：“你试试啊？” 他眼眸明亮，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无恨沉默了下，转头看向四周：“无凰在哪？” “她不想见你。”叶辰重新蹲回去，继续把玩着雨伞，“你也不配见她。” 无恨曾经用了点心机，才混到无凰身边，获得她的信任与帮助。 但她那样的性子，若厌恶一个人，必不与其同路。 “不过，我可以帮你。”只听身边传来道。 “不必。”无恨淡淡道。 无凰能帮他什么？再次夺回身躯吗？夺回有什么用？打又打不过。 报不了仇，他胸中的恨意无处排遣，化为闷在身体里的毒火，烧得他头脑昏沉，即便冷雨淋透，也带不来一丝清凉。 “啧。”叶辰打量他，摇了摇头，“人要报仇，不低头怎么行？” “说点好听的，我带你去找无凰，说服她帮你报仇。” “但你若死要面子，那就算了。” 他撑着伞，站起身，“我数到三。你不出声，我就走了啊。” 不等他数数，一直动也不动，如雕塑一般的无恨，缓缓站起身。 “求你，帮我。” 让他一介异界神明，对一个蝼蚁说出“求”字，可见他对那些分尸他的老家伙，恨之入骨。 “行吧。”叶辰没有难为他，“我这个人，大人大量。虽然你骗了我，瞒了我，还出尔反尔，但我这个人，心眼好嘛。” “走，我带你去找无凰。” 他扬了扬下巴，率先迈开步子，往前方行去。 —— “你看我带谁来了。”叶辰走入客栈中，对大厅中喝茶的韶音示意道。 韶音正在听修士们的谈话，闻言抬起头，随即脸色沉下来。 “喀。”她放下杯子，起身欲走。 叶辰拦住她道：“等等，他有苦衷的。” 苦衷？韶音差点笑出声。 难为他这么编，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会相信吗？ “你快说啊！”叶辰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把你的苦衷说出来，无凰尊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会原谅你的。” “毕竟，我这个苦主都原谅你了。是不是？” 无恨深深吸了口气，对叶辰的靠不住，竟不感到意外。 “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他面向韶音，垂眸。 编故事，他自然是编不出来的，“我不该骗你。” 骗她说自己不是那位天外来客。 “答应你的事，我没做到，很抱歉。”他答应不收回叶辰体内的元珠，这从头到尾都是敷衍她的。 韶音冷冷望着他，甩开叶辰的手，坐了回去。 端起杯子，继续听起客栈中修士们的讨论。 “听说没有？陈州那边有个小秘境要现世了。” “听说了。我等在此歇脚，便是要往那处而去。” “这个秘境好似有些来头，还没现世，便霞光万道，异彩连连。” “往日这等秘境，哪有咱们挨边的份？” 上回渡劫真君们打过一场，上三宗低了头，那些盛气凌人的做派便收敛了些。 第299章 那雪洞中，有一名闭着眼眸的女修。 “看什么？”察觉到身旁投来的，异常明亮的视线，韶音绷起脸看去。 叶辰望过来，神采焕发，双眸亮闪闪，带着好奇的口吻道：“无凰尊者，那位凤盟主，不是你兄长吗？你可知道，他那位跑了的未婚妻，是何情形？” 这家伙！ 韶音有些没好气。他们双修都修过了，他就一定要听她再次强调身份？ “不清楚。”她摇了摇头，淡淡道：“他们聚少离多的，究竟怎样，外人如何知道。”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再不闭嘴，收拾他！ 叶辰不是不知见好就收的人，当下笑着点头：“是了。外人怎么知道呢？” 他眼中情意绵绵，无恨看得真切，暗道果然如此，无凰落到这个油嘴滑舌、厚颜无耻的小子手里。 他静静坐着，一言不发，几乎没有存在感。 韶音看也不看他。 帮他是一定要帮的。他的血肉之躯，再次落到那些老家伙手里，可不是好事。 但，何必上赶着？ 而且，她还没想好怎么帮。这一次，他的身躯可不是无人看管的状态。 想要夺回，需得好好谋划一番。 —— 群山环绕，呈星辰斗列排布。 一座高高的白塔，立于群山之间，高耸入云。 这是天星宫开宗立派的根基，天命塔。所有生灵的命运，从古至今，活着的，逝去的，飞升的，全都存储在此。 韶音好奇，这座神乎其神的天命塔，能看到她这个外来户的命运吗？ 毕竟，她与此界的关联越来越深，已经不能简单定性为外来户了。 她分出一缕神识，操纵着傀儡，随尘月来到天星宫，进入了天命塔。 无数星辰在黑暗中以既定的轨迹行驶，时间在此失去了度量的维度，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仿佛已经百年千年之久。 无数星辰化为命运之书，出现在眼前，又在碰触的一刻，化为一蓬彩光，重新没入黑暗。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即便她只是一具分身，肩上没有任务，可以一心在此探索——可这也太无聊了！ 若非屏着一口气，要把每一颗星辰都看一遍，她早就离开了！ 终于，眼前的星辰越来越少，几乎全是黑暗。 在黑暗的尽头，有一颗小小的星辰，行驶轨迹极其小，像是原地自转一般。 但很快韶音发现她错了，那不是一颗小小的星辰，而是一颗离得很远的星辰！ 心头没来由的浮起异样，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是身形不由得缓缓停下。 是它。 直觉告诉她，那便是她要找的命运之书。 她悬浮在黑暗中，身后是无数行驶的星辰，她止步不前，凝立不动。 一股没来由的心慌，难以说清，韶音直直望着远处那颗星辰，清楚地察觉到心中的惧意。 很轻微，不明显，但她知道自己，她害怕了。 “不，我不怕。”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不畏惧未知的命运，同样也不畏惧既定的命运。” 如果那是命运之书，是关于她命运的书写，是不可更改的，那她也不惧！ 况且，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吗？不，尘月的命运就更改了。 她心念一动，身躯疾行向前方，往黑暗深处的星辰而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 如遥望山脉，远远看得见，跑到近前却要很久很久。韶音于黑暗中飞行了很久，久到身后已经看不到半丝光亮，她终于来到那颗星辰前。 透明的书架于黑暗中具现，上面陈列一本命运之书，封皮上写着三个字，“柳韶音”。 “果然！” 心神一震，韶音缓缓降落，伸手向前探去。 命运之书没有化作彩光散去，而是往她眉心涌来，一股脑儿钻入。 韶音猛地睁大眼睛…… 天命塔下。 尘月盘腿而坐，双眸闭合，周身长满荒草，甚至有藤蔓爬到他身上，缠绕数圈，随风微微摇曳。 他守在塔下，已有两三年之久。 掌门说：“你守在那里，不要动，一下都不要动。” 尘月不知道掌门何出此言，但掌门于命运一道的修为比他深厚，他还是要听的。 既然不能动，那他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拿出蒲团来，盘腿坐下，感悟天地道法。 忽然，他双眼睁开。 自塔顶飞落下一道身影，正是他在此等候的柳道友。 尘月浑身灵力轻轻一荡，攀在身上的藤蔓草叶便无损地松开，他这才脱身站起。 “柳道友。”他打招呼，“你终于出来了。找到你的命运了吗？” 柳道友的样子有点怪。 她绷着一张脸，好似漠无表情，又似隐隐扭曲，朝他看了一眼，正欲离去的身形微顿：“你一直在这？” 虽然尘月荡开了身上的藤蔓草叶，但落下的灰尘，残破的蛛网，还挂在身上。 “你是客人，我岂能离去？”尘月觉得有点怪，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你在上面有发现吗？” 不是每个人进去，都能找到自己的命运之书。 但柳道友是心宽之人，想必不会介意。 “有。”韶音嘴角轻勾，说不出的讥讽，“它都摆在我面前了，我能不去看吗？” 摆在面前？ 她进去了两三年，才终于找到命运之书，不应该是很辛苦才找到吗？ 尘月觉得奇怪，但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一句“失陪”，随即一道流光冲向天际，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尘月张了张嘴，感到不解，随即若有所思，“她在命运之书中，看到了什么？” 各人有自己的命运。 尘月相信柳道友能处理好，没有跟上去，弯腰扶起脚下的小草，就在这时，“尘月，到我这来。” 掌门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尘月应声：“是。”收回手，飞身而起。 韶音的分身离开天星宫之后，便炸了。 一具化神傀儡，花费许多材料炼制而成，并且立功无数的傀儡，就在空中炸了。 存于傀儡之中的那道神识，也被炸碎。 与此同时，千万里之遥，正与叶辰、无恨赶路的韶音，忽然身形一滞。 惊疑，愤怒，冷厉，脸色难看至极。 “音音？”叶辰见她忽然停下来，转头看过去，却见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像是发生了难以忍受的事，浑身充满了强烈的排斥。 “音音？”叶辰立刻飞到她身前。 然而，他却无法靠近，始终离她有一段距离。 她是大乘修士。而他被无恨强行取走元珠，境界下跌，还没有恢复。 “音音，你怎么了？”叶辰止住身形，神情镇定，“发生什么事？” 韶音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朝着一个方向，疾飞而去！ “音音！”叶辰立刻追赶。 无恨飞过来，抓住他的衣领，就往前追去。 “放开！”叶辰用不着他带，放出青龙，骑乘在龙身之上，往韶音离去的方向追去。 青龙属风，速度极快，很快就看到了前方的熟悉人影。 叶辰想到她最后离去时，看过来的冷冰冰的一眼，俯首对青龙道：“远远跟着。” 他与青龙只远远坠在后面。 无恨看了一眼，也没有上前。 “你做了什么肮脏事，被她知晓了？”他问道。 本来他不是这么刻薄的人。但谁让叶辰数次奚落他？ 凭他这样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卑劣人族，也能获得她那样正直女修的青睐？ 叶辰心里也嘀咕。 他自问行得端坐得正，可她那一眼太过冰冷，全无温柔情意可言。 “我们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他瞥回去，“不劳阁下操心。” 大乘修士的速度极快。 即便如此，韶音飞过繁盛的大陆，跨越无人的海域，日出日落了十数次，还没停下身形。 “音音，你去哪儿？”叶辰担心不已，令青龙加速，追赶上她。 但韶音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更是不回答。 “柳仙师怎么了？”连青龙都看出不对来，跟着担心起来，“她像是变了个人。” 自从她突然定身，然后神情骤变，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他们都是她出生入死的朋友，以她的性子，不会如此对自己的朋友。 “我也不知。”叶辰缓缓摇头，压下担忧，令青龙跟上。 北部是一片不毛的极寒之地，无数雪原冰川，白雪皑皑，望不见一丝杂色。 韶音越往北方飞，脸上的神情越绷紧。直到来到此处，抵达最高的一座雪山前，她脸上似哭似笑。 “轰——” 她一掌拍向前方，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那座最高的雪山，被削掉山顶，山体开裂，露出一个狭小的雪洞来。 那雪洞中，有一名闭着眼眸的女修，盘腿而坐。容颜俊美，满头华发。 看清她的面孔，韶音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无法思考，整个人直直往下坠落！ 第300章 “好熟悉的气息！是她回来了？” “音音！”叶辰快速追去，将人捞在怀里。 韶音脸色煞白，双眼泛红，神情充满恨意，紧紧抿着嘴唇，不流露半分脆弱。 她一把拍开叶辰，重新飞身而上，进入雪洞中，来到那女修身前。 女修白发铺了一地，她容颜生得极美，如白玉雕琢，使人心生亲近，又无亵渎之念。 “音音，这是何人？”叶辰等人随之而来，看着洞中女修，无声无息，像是一个死人。 青龙落地，也化为人形，好奇盯着那女修：“她还活着。” 只是看上去无声无息，然而气机并未断绝。 “好一具皮囊！”无恨走进来，看到女修的一瞬间，眸光大盛！ 他刚失去肉身，报仇无门。而今，便见到这样一具强横的肉身，内蕴庞大能量，不逊于他本体！ “我的！”当即，他冲上前去，就要占有这具肉身。 抢了这具肉身，他报仇又有胜算了！ “不可无礼！”叶辰见状，连忙伸手去抓。 谁知，手伸出去了，却碰不到无恨，脸色顿时一变。 “不，不！！”下一刻，无恨发出不甘的咆哮。只见他奔跑向前，抬手抓向女修，却始终无法触碰。 他就像被困在原地，又像被拘在一方空间，明明雪洞窄小，却是旁人碰不到他，他也碰不到别人！ “请前辈恕我等无礼！”叶辰见状，忙躬身拜下，希望那白发女修不要牵连别人。 随即，他弯腰的动作定格。 青龙打量周围，好奇的神情亦定格。 只有无恨还在奔跑，手执着地伸向前，与垂涎之躯近在咫尺，又远若星河，扭曲的脸庞同样定格。 韶音缓缓抬手，伸向前方，双目闪动水光：“原来如此。” 胸膛憋得要爆炸，“竟是如此！” 分身自爆，将阅读的命运之书送回本体，她仿佛揭开了一直蒙在头顶的薄纱。 从前未曾多想的，骤然清晰可见。被遮蔽的一部分记忆，悉数回归。 难怪此方天道小气，不给她渡雷劫，更是虚晃一枪，骗了她一回。 原来，不是天道不想，而是不能。 她早已挨过雷劫，无法再来一次，这是天道规矩，它自己也不能打破。 这，就是她自己的世界！ 她并非穿越而来，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回来了。 “系统？”韶音闭目，呼唤引她来此的系统666。 自她穿越至此，系统666就很少联系她。而她玩得开心，也不怎么找它。 “或者，我叫你‘天道’？”嘴角勾起讥讽弧度，她重新睁开眼睛。 一道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不辨男女，不辨老幼，仿佛本该如此：“成仙。” 成仙是她的道号。 “我不叫成仙。”韶音冷冷道，“叫我斩天。” 成仙是她早期的道号。 斩天一刀！才飞升！ 这是她昔年渡劫雷劫时，立下的誓言。 当时天道快劈虚了，都没能把她劈死，她伤痕累累地躺在坑底大笑，成为有史以来最强渡劫。 “欢迎回来。”天道说道。 “你想死？”韶音冷冷回答。 她曾发誓，若成仙，必斩天一刀。现在它还骗了她，说不定还利用了她，当知以她的性子，就算不飞升，也要跟它拼了！ “我不会死。”天道回答，“我本不会死。” 本来不会死？是何意？ 很快，一道念头注入脑海中，韶音恍然明白了因果。 她的神魂离体，破开此界，在外游历。遇到了一个自称666的系统，它说自己是新统。这一切都是谎言。 它是天道的意识，在外游行，是为了找她。听到她自我介绍，知道她有一个快穿系统，玩得很开心，便编造了身份。 什么小世界在孵化，叫她等等再来玩，只是需要时间做准备，抹除这个世界上一切有她的痕迹。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记得她的道号。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让她认不出来。 待她“穿越”，天道又封印了她的一部分记忆，让她彻底认不出来。 “天道无情，但生灵有情。”它说道，“原该有的轨迹，我不会死，但无数生灵将哀嚎着化成飞灰。” 它给她的“男频剧本”“龙傲天故事”，是浩劫即将来临，对命运的预知。 假如她没回来，命运便会按照“剧本”运行，无恨复活，上三宗大能尽数化为肥料，此方世界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它身为天道，会虚弱，却不会死。待“龙傲天”飞升，仙光甘霖洒落，便会慢慢恢复，一切从新开始。 “虚伪！”韶音冷笑。 天道也有情？简直是荒谬。 它就是畏惧了，不想变得虚弱，所以骗她回来，利用她。 “你说是就是。”天道对她的指责，并不辩解。 天道本无心，亦无情。 但被她追着报复的几千年，一次次仙光滋润的机会被砍碎，无数次她追着它诘问，哭骂，怨恨。 它渐渐有了思考，有了疑惑，有了踌躇。 “你不会得逞的！”韶音讥笑道，“我不会再帮你办事！” 被憎恨的人利用，她深恶痛绝。 “你愿意看到那一幕吗？”天道问，将一幕幕景象送入她脑海。 那是无恨踩裂大地，挥断高山，踏断溪流，脚下尸骨成山，连天都染成红色的景象。 没有声音，却到处都是哭声。 韶音不语，面容冷漠。 这本来跟她没关系。 人兽草木，万物生灵，各有命运，“与我不沾。” 非是她造成，非是她引来，与她并无因果。 “你愿意看到那一幕吗？”又是一幕幕景象，送入她脑海。 柳家，叶辰，在有凤城做城主的秦野，在妖族以龙血淬体的炆辛。 天阙的小弟子，瑶池众人，玄天剑宗掌门，清源门，海上寻机缘的三师姐，秘境中突破的大师兄。 村落中的小丫头，已经鬓生白发，做了祖母，偶尔会坐在院子里，望向天边，目光眷恋。 她记得的人，她忘记的人，统统出现在脑海中。 当浩劫来临，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韶音不禁攥紧了拳头，脸孔扭曲，“待我成仙之日，便是你万剑穿心之时！” 骗她回来，封印她的记忆，哄她与此方世界再次建立紧密联接，等她彻底无法放手，才将命运之书送到她眼前。 “当年，金仙是你安排的？”良久，她翻飞的长发缓缓垂落，披在背上。 “有很多合适的人，我选了他。”天道回答。 韶音难看的脸色，稍稍缓和。 金仙是第一个让她产生感情的人，这个世界从他开始，不再是游戏场。 还好，他金丹碎裂并非天道安排。不然这活，她决计不干！ “你怎么想起找我？”恢复两分冷静，韶音问道。 天道既然能预知命运，此间又非无人可用，何必费尽心思把她骗回来？ 这次，天道迟迟没有回答。 为什么找她回来？ 它曾经将预知画面，送给妖族的孔雀大君，送给人族的渡劫修士。 但孔雀无动于衷，只让妖族子民回归。 人族渡劫，不动如山。 一切不会改变，天道推演了一次又一次，浩劫终将来临，尸山血海终将出现。 它想起了一个反骨崽，天道被她又指又骂，还发誓要斩它一刀。 这个逆女。如果她回来，会不会不一样？ 她是它在这万万年中，遇到的脾气最大的孩子，也是最有天赋的孩子。 它化出一道意识，去寻找她，扮成了时下流行的系统。稍加交谈，这个反骨崽果然对“男频龙傲天，出人头地了欺杀前女友，灭前女友满门”的故事感兴趣。 再加上一个“开后宫”，她果然动了心，要进来游玩一番。 “你想让我做什么？”韶音看着前方的自己，淡淡问道。 事已至此。 她本来没什么头绪，但既然她的本体在此，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爆发。 “你想怎么做？”天道反问。 韶音冷笑：“让我干活。没好处，可能吗？” 它又不是友方！ 她道号“斩天”，白起的吗？它还骗了她！ “新的身体，给你。”天道回答得很快。 韶音一怔，目光落在前方。女修满头白发，披落身躯，无声无息。 她快坐化了。 她其实早该坐化了。 “这具身体，没有因果。”天道见她不语，为她解释，“你可用它飞升。” 即便她是它的逆女，天道还是不忍她消亡在天地间。 它捏造了一具新的身体，借柳家生出，为此柳家命中注定的女儿“柳华音”晚出生了二十年。 但韶音听到它的解释，却第一时间想到，上次她回柳家时，崔少瑜惊恐含泪的眸光，她不想忘了她。 一抹轻淡如烟的酸涩在心中荡远，韶音闭上眼睛。 下一刻，白发女修睁眼。 魂魄归位，强大的力量还有些不习惯。但更不习惯的，是沉重。 心头沉甸甸的，压着数不尽的苦涩。她站起身，飞出雪洞，化为数道身影，飞向不同方向。 一道道化身，在一座座坟前落*下，跪坐，将新土埋上坟头。 “我回来了。”泪珠滴下，“好久不见。” 与此同时。 “是谁？”一座座洞府中，把玩着异神血肉的人影，猛地抬头。 “好熟悉的气息！” “是她回来了？！” 天地间忽然多出来的强大气机，令当年心中有鬼的人，肝胆一颤。 第301章 引蛇出洞。 “我出去玩了一圈。” “外面很好玩。” “比修行有意思。” “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方盒子，就能阅览天下事，通晓古今，认识千里之外的人，有许多书籍著作，电视电影，无数美食……” “谁胡编乱造了？骗你是小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到处游历去了……” 女修跪坐在坟前，絮絮叨叨，从黄昏到朝霞，从日出到日落，讲述着自己在外的这些年，遇到的有趣事情。 “我怎么才回来？”女修声音放轻，有晶莹的水珠滴落，“你以为我不敢回来？小瞧谁呢？” 她是打算回来的。 如果没有意外，她打算在这个世界玩够之后，与新认识的朋友告别，就回去的。 她寿元近了，就算坐化也要坐化在自己的世界，“陪着你们。” 朋友们都在这里，她能去哪儿呢？ “不要我陪？呵，谁爱陪你。我说的是其他人，我其他朋友，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吗？” “是啊。” 她声音低下去，不再有晶莹的水珠滴落泥土。 “我死不了了。” “你们可以放心了。” “我有了新的朋友，还有朋友去了仙界，我要去仙界找她玩的。” 天道不做人。 把她骗回来，蒙蔽她的记忆，让她毫无防备之下，一颗心在此，深深扎根。 她重新爱上了这方世界，这里有许多她在乎的人，她有了新的生命，新的朋友，还有了新的憧憬。 她会想，玉不琢飞升之后，仙界好玩吗？有多好玩？ 她会想，拉着叶辰一起，去仙界转一转。 在仙界展开自己的势力，等秦野、炆辛、柳霖、秋霜、清阳子、郑玄英、海潮、大师兄、三师姐……她认识的人族修士。 孔雀大君、云姜大君、绿漪、飞廉、白虎等妖修，飞升之后，有一片落脚的地儿。 “就不知道，人族和妖族飞升，是不是去同一片地方？”她微微苦恼道。 她在坟前絮絮叨叨，扯七扯八，说了很多。 “嗯，改日事了，我带个朋友来给你们见见。” “他脸皮厚的很，血皮也厚的很。” “还挺好看的。” 自从得知真相，她竟是被骗回原世界，心中的愤懑，怒火，憋气，彷徨，情怯……渐渐安定下来。 山野的风掠过四方，夹杂着百虫之鸣，既寂寥，又热闹。 “我走啦。”一座座坟前，人影站起身，垂眸浅笑，“不吵你们了。” “你们安息吧。” 人已经死了，重回天地间，不会回来了。 否则，天道也不会被她骂了那么多年，始终一声不吭。 生人有生人的路，亡者有亡者的道。 如果他们有灵，想必不愿意看到她总是回来。 “啪嗒。” 泪水重新滴落，她飞身就走，再也不回头。 数道身影飞回极北之地，在雪洞前融为一体，迈步进入。 洞中被她施展时间之力，时间定格。 她路过叶辰身边，看到他精致的侧脸，冷峻的眉峰，看似恭谨有礼，实则戒备深深的眼眸。 她停下脚步，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划过。 落在他柔软而瑰丽的唇上，戳了戳。 这小子，明明是极富有攻击性的凌厉长相，偏偏每次在她面前，表演人畜无害。 韶音收回手指，擦过他身边，回到原处坐下。 视线扫过无恨，他此刻像一只在笼子里奔跑的仓鼠。 扭曲而贪婪的模样，实在狰狞。 她意念一动，时间之法解除，叶辰、青龙同时恢复了动作，而无恨也从空间中出来。 “我——”获得自由的无恨，大步向前，惊喜神色与看到白发女修睁眼的恐惧，同时出现在脸上。 叶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捞回来。 “前辈，我等无意冒犯。”叶辰拱手请罪，“还望前辈不要责怪。” 韶音看他一眼，视线缓缓扫过几人，最终在“柳韶音”的身上停了停。 叶辰注意到她的视线，也往身边看去，随即连忙侧身，将闭目无觉的女修抱在怀里。 “前辈？”叶辰吓得冷汗都渗出来，“我等，我等路过此地，无意闯入前辈的洞府，还望前辈大人大量，不要与我等计较。” 他记得音音一掌劈开雪山，露出雪洞的样子。 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音音是否认得这女修，又是如何得知此地，“还望前辈恕罪！” 他将女修放好，便扑通一声跪下，“我等愿做牛做马，修复前辈的府邸。或者，为前辈打造一处新的洞府也可！” 他抬起头，真挚、愧疚、惶恐的表情，细腻入微。 韶音端详着，缓缓开口：“本座无意与几个后辈计较。她另有机缘，你不必担心。” 叶辰冷汗淋漓，并不相信这位藏身雪洞的大修士的话，但不信也没办法，“是，多谢前辈宽宏大量。” 他话说得好听，韶音便不吓他，只看向无恨。 无恨自从被叶辰拉到身后，便又是不甘，又是贪婪，又隐隐藏着少许恐惧地看过来。 “我知道你。”韶音看着他道，“天外来客。” 无恨寒毛顿时竖起，面上还稳得住，拱手：“见过道友。” 再怎么说，他是天外异神。 本身实力不逊于此界任何一位渡劫强者，若非敌人众多，他绝落不到此番境地。 落魄的狮子也是狮子，他能在无凰面前假装弱小，骗她为他出力，却做不到在同级别的人族面前低头。 死就死了。 是他低估了此界蝼蚁，死在此处，是他命有此劫。但让他低头？万万不能。 韶音不知他心中百转千回，只见他形容倨傲，也不在意：“你的肉身，落在人族手中，恐生变故。” 无恨神情一动，望向她道：“道友之意？” “收回来。”韶音说道。 无恨心生喜悦，又立刻冷静下来，神情戒备，闭口不语。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面前这位隐世的女修，会“好心”的助他收回肉身。 她必然有着目的。说不定跟其他人一样，想吞噬他的血肉——她头发皆白，寿元将尽，与那些贼子无异！ “我助你杀了他们。”见他不语，韶音便道：“或者，我现在杀了你。” 一股无形气机威严莫测，出现在洞中，她说变脸就变脸，将无恨吓得不轻。 无恨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轻颤，心念急转，将引他来此的韶音、叶辰恨在心中。 如果不是他们带路，他岂会落到此境地？ 说不定他们就是故意的！有意引他来此，给这隐世大能杀！ 可恶，可恨…… “倘若道友相助，有何条件？”他抬起头，顶着几乎将他压得跪倒的威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韶音便很满意：“你遗失的血肉给我。我助你杀死仇家。你可愿意？” 他遗失的血肉？被他金蝉脱壳，所褪去的肉身？ 无恨不甘，紧紧咬着牙关，低头道：“成交。” 只靠他自己，实在不知如何报仇了。 倘若舍得这一副肉身，能大仇得报……无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便将不甘与怨恨压下，只余冷漠。 “好。”韶音对他点点头，随即起身，往外飞去。 无恨愣了一下，也跟着出了山洞。 “你可感应得到，血肉的方位？”白发女修立于半空，长发飞舞，气息凛然高洁。 无恨点点头：“感应得到。” “那，你可能召回？”韶音又问。 无恨的表情有轻微的扭曲。 他既然能感应到，自然能发出召唤。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经历过一次，他又岂能轻易召唤回来？ 那些掌有他血肉的贼子，必然严加保管！ “你尽管召唤。”只听韶音轻松随意地道，“我来助你。” 她身形一动，飞到他身后，站定了。 无恨吸了口气，缓缓张开双臂：“那就麻烦道友了。” 既然她说了，那就试试看。 无恨眼眸转为银白，眉心亮起一点白光，清冷矜贵的脸庞逐渐非人化，没有情绪和温度。 一道道无形的力量，穿透空间，连接到那一块块同根同源的血肉上面。 扑通，扑通。 呼噜，呼噜。 沙沙，沙沙。 血肉跳动着，呼吸着，爬行着……要从困境中挣脱，奔向源头的主人。 “咦？”察觉到血肉的异状，渡劫修士发出一声。 “此物，仿佛有了目的？”有人低喃。 “莫非是逃脱的神药，在秘密召唤？”有人眼睛一亮。 极北之地。 无恨用尽力气，召唤散落各处的血肉，额头渗出汗水，眼眸也从银白转为黑色，几乎支撑不住。 “道友？”他眼眸在银白与黑色间飞快变幻，“你可有良策？” 不是说要帮他？ 韶音不急不缓，望着前方：“你瞧，那不是来了？” 无恨定睛往前方看去，须臾，他脸色大喜：“归——来——” 他感应到了！ 他感应到自己的血肉了！正在飞近！ 莫大的喜悦令他一时忘了，已经将一身血肉许给别人，“归——来——” 从喉间发出的声音，逐渐不似人声，粗嘎而低浑，似庞大的巨兽在狂吼。 数息之间，视野中出现一团团可视物，从各方向疾速飞来。 无恨心热难耐，倾身向前，张开双臂，就要收拢这一块块失而复得的血肉。 就在这时，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他的前方，让他撞了上去。 第302章 神药暗中召唤，试图收回自身血肉。掌有一块块血肉的渡劫老祖，惊喜过望…… 神药暗中召唤，试图收回自身血肉。掌有一块块血肉的渡劫老祖，惊喜过望！ 那日，他们围攻巨人，想要将其活捉，逼问出血肉的秘密。谁知被祂给逃了，金蝉脱壳，只留下一具没有灵智的身躯！ 无法，他们重新分割了这具肉身，各执一份，带回去培养——问不出来秘密又如何？笨办法又不是没有，现成的答案摆在那里，一样可用。 众人本已经下令，让后辈们搜集足够多的饲料，来消除血肉中的毒性。可好，神药居然有消息了！ 一个个放开手中血肉，追踪而来，欲擒住神药。 血肉飞行的终点，果然是神药的灵魄所在！众人心头刚浮上喜悦，就看到神药背后站着一人。 “唰——” 冷汗齐齐流淌出来，众人立刻止住身形，惊骇地看向前方。 那白发女修，她的模样……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好久不见。”只听那女修轻笑开口，“杂碎们。” 睥睨又轻视的神态，从她脸上流露。众人心中沉甸甸的，如压了一块黑漆漆的巨石，直往下坠。 “你还没死！”一人冷冷说道。 韶音还没死？那当然啊！ 她如果死了，岂能站在这里跟他们说话？ 懒得废话，她回头道：“到了多少？” 无恨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出现的仇人们，他本能反应便是往哪逃？ 对他们恨之入骨，但无恨也明白了，他打不过这些蝼蚁联手。 全盛之时都打不过，现在血肉不在，他在他们眼中，就是一棵菜！ “还差十位。”定了定神，无恨回答道。 渡劫修士的话语，是有力量的。修为越高，离天道越近，受天道束缚越深。 她既然答应帮他杀了仇人，而她已经拿到报酬，就不能反悔！ 无恨往后退了退，很快又反应过来，在渡劫修士面前，退多远都没有用。 他脸色难看，身形停住，负手而立。 “哟。”韶音得到数目，便重新看向前方，“没脑子的，只你们几个啊！” 无恨召唤血肉，这就是一个浅显得不能更浅显的陷阱。 好不容易逃掉的无恨，怎么敢召唤血肉？ 这些人贪婪自负，一头扎进来，简直让韶音太开心了，脸上都带了笑意。 但对面的人就笑不出来了：“你嚣张什么！” “几千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目中无人，希望你——”有这个本事。 后面的话没说完，该渡劫愣了一下，扭头转身。 只见六道流光，分散向不同方向，疾速远去！ “！！” 眨眼功夫不到，此处只剩下他与那位说“你嚣张什么”的道友了！ 愤怒，羞恼，气恨，随即也转身逃离！ 女魔头苏醒了！ 要赶快告诉其他人，她还活着！ 之前在洞府中，感应到的令人心悸的气息，不是错觉！ 当年那个满手血腥的女魔头，居然还活着，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八位渡劫修士，一眨眼的工夫，逃得一个都不剩。 “他们跑了！”愣了一下，无恨又不敢置信，又着急道。 话音未落，白发女修飞向前方，化出八道身影，疾速追去。 “你们跑什么呀？”须臾，化身追上了一道道身影。 对方只见她追上来，话不多说，转身就打！ 没有任何言语，在此刻还有意义。 虽然他们不是她的直接仇人，但她当年满天下地转悠，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把仇人挨个揪出来杀，满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后来她还狡猾地藏起来，等到仇人渡飞升雷劫的时候，现身斩杀！ 明明已经修为至巅，可以飞升的大能，都被她活生生撕了！ 他们这些手上沾了人命，行不义之举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位前辈……”叶辰骑乘着青龙，怀里抱着“音音”，满目敬畏，“好生厉害！” 八位渡劫修士啊！ 看到她，第一反应是吓得不敢动！ 待说过几句话，就直接转身逃了！心心念念的神药都不要了！ “她是谁？”无恨皱着眉头，问道。 他亦心中震动。这些人族蝼蚁，见到他便贪婪地扑上来。可是见到那白发女修，明明他们有八个人，却不敢一战！ 那当然是因为，随便一人落在韶音手里，便是被手撕成碎片的下场。 他们谁也不敢赌，他们当中谁会那么倒霉，被她抓住。 分散而逃的下场，是谁也没逃掉，每个人都对上了她的分身。 “区区分身！” “几千年过去，你还是那么狂妄！” “人之将死，其脑也僵。敢以分身追来，那就死吧！” 八道分身，分别对上八位渡劫老祖。 听上去挺不自量力的，简直与找死无异。 但韶音同时对上多位渡劫，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对三的情况下，她不落下风。 而面前这几人，很明显为了苟延残喘，自斩一刀，再也达不到巅峰。 加上数年之内，经历过两次大战，负伤在身。 “我也老了啊。”韶音叹气，“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对面的渡劫，被她气得嘴歪眼斜！ 她区区一具化身，而是八具化身中的一具，如果打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他们死了算了！ “来！”韶音发出一声清喝，传向远方。 脑中收到这一句传音时，无恨正考虑着隐匿。 这白发女修，极其强大，他全盛之时尚且未必是她对手，何况如今残躯？ 跑！要躲起来！ “帮忙杀人。”脑海中又传来一句声音。 无恨挣扎不定。 这个低位面的世界，没有他想象的安全。 随便从雪洞中挖出来一名女修，便有此实力。谁知道此界，还有多少这样的洞府？ 他仗着血脉与出身，能傲世这天下的蝼蚁，但修为厉害的蝼蚁，却连他也不敌！ 肉身损失就损失了。保有元珠，从此隐匿气息，至少性命得保…… “来了！”他目光一定，飞身弹向一处。 不甘心！ 他就算成功隐匿，可那算什么？仇人被杀了没有？他甚至没有亲眼看见！ 苟延残喘？苟且偷生？这世上许多蝼蚁尚且不畏死！ “接住！”刚抵达召唤之源头，便见一块块血肉兜头而来。 无恨下意识去融合，等融合了一两块，才反应过来：“道友这是何意？” “他们人多，我打不过。”没有百分百把握的事，韶音就当是失败了。 诚然，这八人中实力有高低，她可以先干掉一人，然后两具化身合体，再干掉一人，如此越来越快。 但也有可能，她的化身先被干掉一具。 打来打去，怪浪费时间的。她并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寿元。 “道友谦逊了。”无恨一边融合血肉，一边戒备道。 一对八，对方根本没有联合起来杀她的念头，而是能跑一个是一个。 这还叫打不过？ “吼——”巨人重现，原本被打得伤痕累累的身躯，已然痊愈了大半。 这就是祂这一族的天赋，超强的生命力。 韶音立刻让开。 巨人一对十几，才落得惨败下场。一对一，只有生撕活剥对方的份儿。 “不要——”渡劫修士惨叫出声，很快被撕成碎片，血洒如雨，连神魂都没跑脱，被韶音斩了。 另外七具化身，分别拖住了七位渡劫老祖。 韶音带着无恨找过去。 “死！去死！”血洒如雨。 “去死吧！”血雾爆开。 “食我血肉！尔等该死！”无恨捏爆半具身躯，泄愤般把另外半具往嘴里塞。 已经收回四个分身的韶音，拦住了他：“杀便杀了，勿要如此。” 巨人银白色的瞳孔缩了一下，呼哧呼哧喘气，狠狠朝她瞪过去。 韶音淡淡道：“才杀了四个。还有很多呢。” 祂就算跟她翻脸，现在还早了些。 被仇恨与快意冲昏了头的无恨，终于还是勉强压下毒火，把另外半具渡劫尸体，捏爆。 一共八位渡劫老祖，没有一个跑掉，全被无恨挨个击破，一一杀死。 “走吧。”韶音说道。 还有十位，老奸巨猾，没有被引诱而来。 一位渡劫，一位异神，步入虚空中。 与此同时，叶辰怀里的“音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音音？”叶辰忙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韶音分了一缕神识回来，慢慢坐起身：“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叶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很快抛到脑后：“你，你不记得了？你之前忽然一言不发，往北而行……” 韶音听了一遍，迷迷糊糊的，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与天道暂时和解，那些怒气和杀意就酝酿不出来了，索性掩过这一节，就当被人控制了一场。 “这样。”叶辰信了，“那位雪山之中的前辈，不知是何人，分外神伟……” 把她“昏迷”之后的事，讲述一遍。 “他们现在人呢？”韶音立刻坐直了，凛然道。 叶辰摇摇头：“应该是去找无恨的仇人了。但我们跟不上。” 青龙就算速度快，修为也只能算人族大乘这个水平的，想追渡劫修士，那是天方夜谭。 “罢了。”韶音沉吟了下，忽然眼睛发亮，“那位前辈不在，我们去她洞府里看看吧？” 叶辰猛地瞪大眼睛！ “说不定有宝贝呢？”韶音眼睛亮闪闪，“富贵险中求！走——” 第303章 从四个方向，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音音想一出是一出，胆大包天到居然觊觎渡劫修士的洞府，叶辰吓出一头冷汗！ 但青龙飞出去一段之后，他忽然觉得不对：“你认得那位前辈？” 以她的性子，再谨慎也没有，怎么会无端生出这样大胆的念头？ 想到她忽然变了个人一样，直直往此处飞来，更是一掌劈开洞府，种种怪异的表现…… “算是认得吧。”韶音坐在他身前，手指微微蜷起，声音平静道：“以前认识的一位前辈，托付了我一件事情。” 叶辰信了。 他也有过一些机缘，也曾受过一些前辈所托，完成他们的心愿。 只当她曾经受这位前辈所托，有了今日的事。虽然有些地方仍不通顺，却不会刨根究底。 “原来如此。”他说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韶音想了想，说道：“跟上去看看。” 虽然她本体在场，但叶辰不知道，以她的性格肯定是要去看热闹的。 “好。”叶辰果然不奇怪，引动寻踪诀，往无恨的方向追去。 青龙没好气道：“下来。” 他们还真当它是坐骑啊？现在人都醒了，还要赖在它背上！ 韶音其实不太想下来。 她一直想契约真龙、凤凰等神兽，可惜没机缘。 不过，青龙现在算是朋友了，不能算灵宠、坐骑，的确不好久乘。 “我有点头晕。”她往叶辰怀里一躺，闭目蹙眉，虚弱说道。 乘个一天半天的，过过瘾总行吧？ “柳仙师怎么了？”青龙立刻紧张地问。 叶辰把人抱怀里，半阖起眼眸：“音音，我们下去，我们卑微的人类，怎么配乘坐真龙？” 作势要带着人飞下去。 青龙骂道：“滚你大爷！你要走就走，别动柳仙师！” 韶音也是没想到，这头青龙居然没给叶辰染黑，还是个单纯的性子。 稍稍愧疚了一小下，便轻声说道：“多谢你，碎星大人。我还好，能撑住。” 也作势要下来。 青龙忙道：“你别动，我载着你。” 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木嘴拙舌的，不比叶辰那小子好多少。 有些丧气，闭上龙嘴，闷头一味飞行。 “碎星真是好龙。”韶音轻声道，“叶辰真是幸运，居然有你这样一尊有情有义的真龙作伴。” 青龙嘴角上扬，鼻子里往外喷出雾气，那可不？他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叶辰亦嘴角上扬，跟青龙传音：“听见没有？音音夸你呢。你这样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龙，也只有音音会觉得你好了。” 青龙“呸”了他一口，并竖起鳞片，扎他屁股。 叶辰再怎么锻体，皮糙肉厚，但真龙竖起的鳞片锋利如刀，还是让他微微变色。 “有本事你跟柳仙师告状啊？”青龙嘲讽大笑。 叶辰淡淡道：“音音不舒服。我岂能再让她操心？” 青龙嘲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哼了一声，收起鳞片。 —— “何人来闯！” 一处小秘境空间，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仙境一般。 突然闯入的两位不速之客，让河边烤鱼的两人，立刻戒备起身。 下游有人坐在小船上，闭目打坐，闻声亦睁眼，御驶小船，看上去速度不快，然而眨眼间行驶到河边。 “咦？”闯入此处的两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人的视线扫过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巨吼：“去死——” 清冷矜贵的男修，咆哮着身形变大，眨眼间形若巨人，张开粗壮魁梧的手臂，朝前方挥去。 韶音脸色微变，挥出一道灵力，阻挡。 “且慢。” 巨人充耳不闻，然而拦在前面的灵力犹如泥沼，祂冲不破，鼻翼大张，喷着热气，低头看过去。 “打扰了。”韶音不看祂，拦住祂的冲动之后，便看向前方。 跟随无恨，循着血肉的气机牵引，追踪到此方小秘境，韶音本以为会看到一群无耻之徒。 然而入目所见，竟是孔雀大君、我不在道君，还有一位叫不上名字的渡劫修士。 “我们为异神的血肉而来。”她直言目的，“还请几位归还。” 听到这话，咆哮着的巨人，顿时停止动静，睁着一双没有温度的银白色眼眸，低头看去。 “您是——”却见我不在道君愣了愣，紧接着激动地上前，“可是真柳道君？！” 嗯？真柳道君？ 韶音曾有过两个道号，成仙、斩天。但很少有人叫她道号，都叫她女魔头。 但不代表无人知道她的道号。 “是我。”韶音没有纠正这个后辈，天道为了抹除她的痕迹，肯定连她的道号一并抹除。 这个小辈对她的记忆，必然是天道灌输的——它才不可能承认，她叫斩天，就算无情如天道，也讲究吉利。 “你认得我？”她挑了挑眉，有些兴趣。 我不在激动得本命剑都在乱颤，他用力按住，墨色眼眸发光：“是，在下的师父师伯都曾受到仙君之恩。” “原来如此。”韶音微微点头，她不记得自己施恩过什么人，但这也不要紧。 就像她曾经受到秋霜尊者的救命之恩，但秋霜尊者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 “真柳道君？”另外一位修士，面色微动，敬畏又不太相信的神情，朝韶音看过来。 这也是听过她名号的。 孔雀大君不认得韶音的大号，他活得年岁比韶音还要大，又多年不出妖族，不太清楚外界的风云。 “不久前，是你们召唤这团物事？”孔雀大君手一挥，上空便出现数团血肉，禁锢在一层结界中。 韶音点点头：“正是。” 孔雀大君看了看无恨，又朝另外两人看了眼，见他们无异议，便将结界收回。 “吼——”无恨立刻跳起来，将数团血肉抓住，迫不及待地融合。 我不在道君解释道：“我们不知是这位客人召唤。还以为……” 以为是拿到其他血肉的渡劫修士，不满足手中的份量，想方设法索要更多。 那日无恨携元珠，金蝉脱壳之后，上三宗与他们的走狗便暴露无耻嘴脸，将其肉身撕裂，各自分赃。 孔雀大君等人知晓他们不安好心，杀了三人，夺回一部分，但其余人狡猾，都跑了。 抢回的这部分，他们封印了起来。倘若来日，异界来客索要，便还祂。 只是如何看管，怎样保证拿到血肉的人能保管好，并且不起异心？ 有的渡劫不感兴趣，扭头就走了。东极道君重伤，她连飞升雷劫都拿去辖制上三宗那群老家伙，身躯千疮百孔，必须闭关修养。 她临去之前，叮嘱了我不在道君。 于是六位道君，分别掌管两份血肉。韶音二人循踪而来，便找到这里。 “原来如此。”韶音点点头，“我们刚才已经杀了八个。” 三人巨震！ “什么？！” “杀了谁？！” “八个？！” 韶音挥手一拉，一片水镜出现在空中，被她与无恨斩杀的八位渡劫的样子，出现在其中。 “死有余辜。” “活该。” “老而不死是为贼。” 看清楚之后，三人都很坦然。 上三宗的那群老家伙，实在天怒人怨。不把天下修士的性命放在眼中，拿百万的人命去填——当年仅仅是风夕城，就死了百万人！ 早该死了！ “我们走了。”交代完，韶音没有多留，带上无恨就要离开。 我不在道君跟上来道：“前辈，我跟您去另外一处。” 他们抢来的异神血肉，分为两处保存。我不在跟上去，更好解释一些。 其实不跟上去，也不会出现误会。都到这个年岁与修为，谁会问都不问，只凭武断臆想就动手？ 韶音点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打开小秘境后，那位叫不上名号的渡劫径自离去了。孔雀大君本欲离去，想到什么，无声跟了上来。 “前辈，您与这位异界来客，有交情？”我不在道君试探道。 据他所知，真柳道君已经有两三千年没有音讯了。突然出现，便是为异界来客出头，怎么想都不是巧合。 韶音笑了笑，答道：“并无。不过是捎带手的。” 我不在道君了然！ 当年，这位前辈便是个眼里不揉沙子，以一己之力，肃清修真界风气的狠人。 如今上三宗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她既知晓，怎可能不管？ 我不在道君又是喜悦，又是激动，恭敬地带路。 找到另一处小秘境，不必韶音开口，便说出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对方听罢，便打开结界，将血肉还之。 只不过，在交还之前，问了无恨一句：“可否取道友一根头发，让在下以做研究？” 要说不好奇无恨体内的异界大道碎片，那是假的。 韶音看了无恨一眼，见祂面容冷漠，无动于衷，便笑了一下，抬手削了他数根头发：“道友请。” 无恨欲怒，韶音便斜过去一眼。他身上的血肉，都是她的，不过借他一用罢了。 无恨心中不甘，却知道打不过她，何况大仇尚未报完，遂低头忍了。 “多谢道友。”那位渡劫修士很高兴，小心收起来。 我不在道君也分了一些。他是剑修，需不着这些，也能得道。但东极道君在养伤，她若不要，到时再处置便是。 “还剩几人？”出此小秘境时，韶音问道。 无恨从喉咙里发出仇恨又畅快的声音：“四人！” 还有四人。 “走吧。”她说道，示意他引路。 第304章 我不会再回来了。 目光所及，天朗气清，没有任何异象。 这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好！”数道声音响起。 分守巨人血肉的六位渡劫，走了两位，余下孔雀大君、我不在道君等四人，并韶音、无恨。 一共六位在此。 “我等分头查探。”一位年岁较长的渡劫，往北而去。 “我去东边。”又有一人，往东方而行。 我不在道君看向韶音，说道：“晚辈往西边去*了。” 孔雀大君没说什么，往南边而去。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太巧了，渡劫们不是傻子，第一时间想到，是上三宗的老不死在搞事。 也只有渡劫，搞得出这种动静来！ “你我往南去。”韶音看向无恨，示意道。 以渡劫修士之能，没有远近，此片大陆的任何角落，瞬息之间便能赶至。 选择南边，是她隐隐中感觉，南边传来的威胁最大！ 她动身往南边行去，无恨只得跟上。 他还有四份血肉没有收回，还有四个仇人没有杀死，不得不以她马首是瞻。 瞬息之间，韶音抵达大陆之南的辽阔海域。 “啊——” “救命啊——” 无数尖叫声，哭泣声，从天空上方传来。 只见一座宏伟的人族城池，飘浮在天上，离海面万丈之遥。 “这？！”无恨仰头看着这一幕，都不禁惊了，连心中的恨意都有一瞬间凝滞。 有人以自身伟力，强行将一座城池拔地而起，禁锢在了天上！ 他难以言喻的看向韶音，看向孔雀大君。 你们人族，对自己的同类这么狠的吗？ 孔雀大君脸色漆黑。他虽然不是人族，但这样一座城池，离得万丈之遥，尚能听得清哭喊声，可见人数之众！ 太残忍了！太狠毒了！ “女魔头。”从天上飘下来一道声音，“你自囚于海底，则此城数百万条性命可保。” 真是毫无意外。 这人正是上三宗的渡劫之一。 被韶音、无恨围杀的八人，临死前发出求救消息，但四人根本没现身。 许多年前，这女魔头的战绩，一对三的情况下杀死一个，另外两个逃了，而后被她挨个揪出来杀。 他们人多又如何？ 女魔头心狠手辣，咬住一个不松口，他们一起攻击，也难保不被她杀死一个。 谁愿意当那个倒霉蛋，被她杀死？ 接到求救信号的四人，不约而同，选择一城人性命，以此傍身。 “多年不见，你们仍是卑鄙得令人作呕。”韶音的身形从海面上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城池之外。 孔雀大君、无恨紧随其后。 三人尚未靠近，城池外围便燃起了炽热的火墙：“站住。不然，本尊立刻要了这一城人的命！” 一座宏伟的城池，在渡劫修士眼中，不过是一掌的事。 “救命——” “救命啊——” 随着火墙的燃起，城池内传来更加凄厉的惨叫声，以韶音的目力看去，不少人体表着火，痛苦得五官狰狞，更有人当场化为灰烬。 三人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孔雀大君手中光华一闪，一面孔雀翎做成的翠羽扇出现在手中，往火焰扇去。 韶音召出一头透明的巨大水凤，清啼着往城池飞去，绕着城池盘旋。 火势被孔雀大君扇走一部分，被巨大的水凤浇灭一部分，城池中惨叫的声音没有继续增加，但已经被灼伤的人，身上仍然冒着火。 孔雀大君的翠羽扇，无法将灵力扇进去。韶音的水凤啼叫着，化为甘霖，却顺着城池的外围落下，一滴都没有洒进去。 仿佛有无形的罩子将这座城池盖住了。 “不用白费力气了。”城池上空，那名已经上万岁，衰老而腐朽的渡劫老祖，表面看上去却是一名俊美的青年人。 他扬着下巴，高傲又睥睨，手一挥，城池外面有花纹绮丽的光滑一闪而没。 “此城已与我的本命法宝相连。”他说道，“本尊若有半分闪失，这座城中的数百万性命，便与本尊陪葬！” 说完，他恶狠狠地看过来。 韶音心头的火一股一股地往外窜，在脑海中对天道说：“你看见了吗？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你许他活千年万年。我的朋友，重情重义，温柔善良之人，坟头草都换了几千茬！” “你就是一个邪恶的天道！” “你活该被异神入侵，活该遭到重创，你死不足惜！” 被她骂的天道，沉吟了片刻，说道：“嗯。” 她骂的更难听的多了去了，这不算什么。 “我倒了血霉！”韶音愤怒骂道。 一边看向孔雀大君，问道：“妖君可有办法？” 这种邪恶的天道，就算该死，化成灰，此界生灵却是无辜的。 她既然拿了报酬，便该信守诺言，竭尽全力还此界一片安宁。 只是，这歹毒的老鬼，拿一城性命做质，她投鼠忌器。 孔雀大君脸色沉凝，缓缓摇头。 “嗡——” 一道炽热的火墙，再次出现在城池外围，外表俊美的青年修士喝道：“真柳！你还不自囚？” 随着他声音提高，火墙忽的迎风而长，几乎将整个城池吞噬。 本已平复的惨叫声再次传出来，比刚才更甚。 “真柳，你——”正在对面得意洋洋地放话时，忽然被眼前的变故打断。 韶音对身旁道：“拖住他！” 话音落下，孔雀大君和无恨，齐齐向前。 原本看到敌人，恨不得扑上去生啖其肉的无恨，发现此人居然拿自己的同类不当回事。 这与祂何干？无恨便没动作，只站在白发女修身后。 但此刻她开口了，无恨便吼叫一声，身形在半空放大，嘶吼着朝巴掌大的青年人而去。 青年人被左右交加，怒笑道：“说什么悲悯之心，天下为重。一个个道貌岸然，沽名钓誉！” 孔雀大君才不理会他这嘴炮，收起翠羽扇，以妖力相搏。 韶音只说拖住他，没说杀了他。 将他压制，无暇他顾即可——他不敢捏爆一座城，那是他傍身的人质，倘若这座城池毁灭，他就死到临头了！ 韶音双手结印，一道黑白双瞳的水凤清啼着出现，飞向城池，那嚣张霸烈的火焰肉眼可见的缩小，而后熄灭。 水凤体积缩小了一大圈，仍旧清啼着，往城池上空的无形屏障撞去。 渡劫修士的本命法宝，一头时间凤凰不足以破坏，只听一声声啼叫接连响起，十数头巨大的水凤一齐向城外飞去。 时间之力，韶音还是化神修士时，便可借助此术，斩断大乘修士的发丝。 如今渡劫之身用出，城池外面的无形罩子，便松动起来。 “嗯？！” 只见那罩子明明松动了，可是没过多久，居然再次稳固如山！ “咦？！”与之交手的孔雀大君和无恨，同时发出疑惑声。 单独一位渡劫修士，根本不是无恨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位妖君在旁辅助。 “你们以为本尊什么准备都不做，等你们杀吗？”青年哼了一声，面露得意。 只凭区区一座城池，就能困住女魔头，这种好事他岂敢想？ 那女魔头，手段狠辣，心性酷烈，岂会因旁人之故，危及己身？ 要想从她手中活命，非得硬战一场不可！ “留他一口气！”韶音此刻也发现了端倪，气冲上头，却对无恨喊道。 城中，不知何时开始，凄厉的叫声减弱了。 韶音一开始没注意，直到此刻才惊觉，城中越来越多的人倒下，肉身与魂魄一齐消散，化为一缕轻烟，飘向上空。 “哈哈哈！”青年见他们发现了，不由得大笑起来，“不错！此城性命，皆为本尊所炼！哈哈哈！” 他早已布下阵法，此城生灵所化的清气，都将融进他的身躯，助他补足当年自斩一刀的折损，可冲天命！ 若成功，不仅可斩此女魔头，一洗耻辱。还能迎来升仙雷劫，得证大道！ “当诛也！”孔雀大君气得墨发飞舞，攻势愈发凌厉。 再束手束脚下去，便是把满城性命给他炼用。速战速决，说不得还能救回一些人！ 两人夹击，韶音并不加入，脸庞绷得紧紧的，看不出一丝表情，只有翻飞的衣袍，从头顶上方飞起的一头又一头巨大的黑白眼眸的时间凤凰，清啼着往城池飞去。 随着一头又一头凤凰融进去，那牢固的器物终于松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露出炉鼎真身。 “不——” 察觉到本命法宝被人撬动，青年骤然变色，顾不得孔雀大君与巨人的攻击，眼眸半闭，拼命定住炉鼎。 韶音又岂能让他得逞？清喝一声，掌中出现一把雪亮的长剑，对着炉鼎一挥—— “锵！” “锵！” “锵——” 成千上百道剑光，落在炉鼎之上，发出一声声的金属交鸣声。 与此同时，一尊墨绿色的小鼎旋转着飞出，变作一尊遮天蔽日的大鼎，猛地朝空中撞去！ “砰——” “咔嚓！咔嚓！” 一片片金属碎片，从炉鼎上剥落，如下了一层金雨，哗啦啦往海水中落去。 “乾坤！再撞！”坠在韶音腰间的小鸡，大声吼叫着。 乾坤鼎再次往那尊金色华丽炉鼎上撞去，一下又一下，嗡嗡的金属交鸣声遍布天地间。 “有人来救我们了。” “是谁？” “感谢仙君，求求仙君，救救我们。” 城池中的修士与凡人，都发现了外界的变化，渐渐的惨叫声被压下，涌出一片祈求声。 第305章 “这一剑，斩你的无情。” 那场渡劫层面的战役，作为大乘境界的韶音、叶辰，无缘参与。 嗯，主要是叶辰无缘参与。 两人自北方而来，见到了位于北边的那一场战役。远远望去，只见不同颜色的灵力，在天空中炸开，一层又一层，一波又一波。 相映之下，那座浮于空中的城池，都被衬得玩具般大小。 “居然以一城性命为要挟！卑鄙！”叶辰骂道。 虽然不得靠近，无法得知详情，但是想也知道，那座浮于高空的城池是什么意思。 两人修为不够，靠近不得，又做不到离开，便一直观战到最后。 “太好了。”目睹城池被救下，妥善安置，两人都松了口气。 因为离得远，叶辰并未看到黑白双眸的时间凤凰，因此对那位白发女修的身份并无猜疑。 只是，当无恨跨过时空裂隙，消失在此界后，他微微睁眼：“祂的气息不见了！” 曾经吞服过异神的血肉，虽然后来被取走，但他体内对于这份气息很敏感。 韶音不动声色道：“是被打死了吗？” 叶辰皱了皱眉，并未表现出高兴的意思：“死了？” 诚然无恨不怎么做人，还曾经出尔反尔，夺走他辛苦炼化的元珠，但叶辰对他的死讯，并不感到高兴。 当然，也不为祂感到悲伤就是了。 祂心机深沉，对他们两个没有一点儿真心，全是利用之意。爱活活，爱死死。 “我们去看看吧？”叶辰指向前方说道，“看看那个狗东西有没有留下尸骨，给祂埋了。” 到底相识一场。若祂死了，给祂挖个坑埋了的情分，还是有的。 “走，看看去。”韶音立刻说道。 尸骨当然是没有的。 两人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祂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 非要说的话，异神在此界还留有几根头发。只不过，那几根头发掌握在两位渡劫修士手中，气息流落不出来。 “算了。”没找到无恨的尸骨，叶辰很快收回眼神，“我们走吧。” 那家伙未必是死了。 毕竟是天外来客，手段还是有的，倘若有意藏匿气息，他们还真发现不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韶音没有动身，而是看着他道。 叶辰没答，反问道：“你呢？音音有何安排？” 他只身一人，无牵无挂，去哪里都行。 “你也知道，我建了个散修盟，不能不管。”韶音说道，“我得回总部看看。” 叶辰立刻爽快点头：“好，我们走！” 散修盟没什么好看的。 总部建立在有凤城，任职的管理层、文职、财务、法务、警卫等人员，都是经过细致考核的。 而且这天下，最大的隐患已经解除，其他的阴谋诡计，都只能算小打小闹。 韶音现身，在总部溜达了一遍，便拿出些灵石、丹药、法宝等，让管理层率人救济灾城。 四座城池都受到不小的冲击，有良心的城主会安抚慰问受灾的人，但也有些没良心的，说不定率领手下就跑路了，谁说得清呢？ “是，尊者。”散修盟的弟子应声。 化神尊者要坐镇总部，便抽了四位元婴修士带队，率领金丹修士、筑基修士前往。 “嗯？”刚走出大门，忽然瞧见迎面走来一位红衣青年。 生得十分俊美，皮肤白皙，纤腰风流。就是神情备懒，又带着几分高傲不耐，看上去像个暴脾气。 “你——”韶音睁大眼睛，看着来人，“逍遥子？” 来人看到她，倒吓了一跳，本能往后一步，看起来要逃。 很快，他站定了，双手背在身后，扬起下巴：“无凰尊者。好久不见。” 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他无缘入门的小徒儿，如今逍遥子也不觉得遗憾了，相反他得感谢她没有拜他为师。 不然，他此刻多半被宗门收拾了——也就是云华死得早，他当时要是不死，待这祖宗闹出的风波传开，宗门也得拿他泄愤！ 招的好徒弟！闹出这么大的事，云华区区一个化神，打死算得了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韶音侧身让开路。 逍遥子顿了顿，才迈步进门：“找个朋友。” “那里面请。”韶音对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抬脚走了。 曾经在宗门内，有些摩擦。 说到底是些小事，还是她故意挑事，把事情闹大。 而且她从宗门离开时，逍遥子还为她出头来着，虽然没帮到她，反害她没顺利离去。 没有缘分的人。 “你有师父吗？”韶音问身旁。 叶辰想了想，说道：“已经坐化的师父，有几位。” 他陷入高等秘境数次，每次都从中获得机缘与传承。对方虽然坐化已久，他却继承了其衣钵，当称之为师。 韶音点点头，昂首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师父，飞升成仙了！” 玉不琢！举世瞩目，登上飞仙梯，飞升成仙的人！ 她曾跟在她身边，学了些炼器的本事。对方待她极妥当，当年她偷盗补天石，根本不追究，还将天宝阁送她。 韶音低头，看了看左手腕上的铃铛。师父飞升之前，还为她留下了护身符。 “音音厉害！”叶辰毫不保留地表达称赞。 韶音忍不住笑起来。 是呀！她有师父，她也有师徒缘，而且她师父待她可好了！ “秦野！”既然来了有凤城，不跟秦野打声招呼是不可能的，韶音带着叶辰进了城主府。 容色皎洁的秦城主，俊美锋利的叶散修，二人一见面，空气中便有些火药味。 “原来你说的朋友，是他啊。”秦野率先收回视线，对韶音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叶辰紧跟着韶音坐下，上身倾靠过去，凑近道：“音音，这个天赋不错，年纪轻轻就修为元婴的小子，是谁啊？” 秦野：“……” 秦野拉下脸，想说老夫比你们两个加起来年纪都大！ “一个朋友。”韶音简单说道，没道出当年取凤凰精血，助金仙重生的事，“这是我内人。” 介绍完了秦野，又指指身边，坐没坐相的人。 只一句话，叶辰立刻坐正了，面含诚挚笑意，冲坐上拱手：“叨扰了。” 秦野是认得他的。 再怎么说，叶家、柳家曾是姻亲，这小子在柳家出现过。作为柳家客卿，他当然也见过一些重要的人。 双方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谈了谈四城遭灾，对毫无人性的渡劫老祖骂了一阵，秦野就赶人了。 他身为一城之主，忙得很。 “那你忙着。”韶音也没非要多留，站起来，招呼叶辰走了。 之后，两人回了一趟妖族，把妖族的傀儡收了回来。 天下既大定，分身在妖族的训练也做得差不多，许多小妖都跑出去玩了，这具分身的意义就不大了。 “老祖！”韶音拉着叶辰，高高兴兴地见了柳霖。 柳霖打量叶辰一眼，点点头：“嗯。” 这两个孩子，倒是有缘分。上次他们在妖族，还不显山不露水，现在中间已经塞不下第三人了。 “你修为又提升了不少。”他看着韶音说道。 虽然看不出她的真实修为，但狐族大妖的本能，让他隐隐觉得面前是一尊庞然大物，不逊于妖族大君。 韶音便笑：“是呢！” “老祖，你看书吧，我想起还有点事。”在柳霖跟前隐约表达了一下，叶辰是她的内人，韶音就拉着叶辰兴冲冲走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再去打当年的大岐，未免跌份。 “浮山大君何在！”她来到蛇族上空，大喝一声。 很快有小妖出来，恭敬地回答：“浮山大君出游了，不在族中。” 听了这话，韶音臊眉搭眼：“哦。” 扫兴。 “走了。”拉着叶辰，从妖族离开了。 绕着炆辛的洞府，悄悄地溜走，没有惊动他。 —— 五百年后。 “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五百年了！我饭给你做，衣服给你买，天材地宝为你抢，我在你身边鞍前马后了五百年，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耳边传来男人做作的嘶吼声。 韶音抬起头，视线从残卷上移开，摸了把青年俊美的脸庞：“看你，看你。” 随即，再次低下头，钻研起不久前得的秘籍残卷。 叶辰站起身来，悲愤地指着她：“我知道是我配不上你，所以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什么都比我重要，你宁愿看这破书烂纸，都不肯看我一眼——” 韶音无奈了，把残卷收起来，起身道：“走走，陪你玩。” 叶辰顿时喜笑颜开，捧出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散发着莫名阴沉气息的古卷：“阵法图，你看喜欢吗？” 韶音“咦”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古卷，顿时只觉阴冷的气息往皮肤里钻。 “这是何物？！”她惊讶道。 她与叶辰，三百年前已经突破渡劫，如今只等飞升雷劫。 以他们二人的强悍之体，居然也会觉得阴冷沉重？ “好似是仙的皮肤。”叶辰神情郑重，“仙，并非长生不死，也有斗争杀伐。” 谁觉得成了仙，便逍遥自在，可在天地间无拘无束，那就是做梦。 别的不说，无恨从哪儿来的？祂若非被追杀，岂会逃难到此界？ 而他们手中的这块皮肤，便是一位仙人身上剥下的皮，记录了重要的传承。 “是了。”韶音轻轻点头。 两人收好这枚古卷，坐于洞府中，潜心钻研。 过了十年，洞府外传来阵阵雷鸣声。只见天空上方，乌云凝聚，前所未有的浩瀚声势，直逼当日海上升仙雷劫。 “这是你的，还是我的？”叶辰率先起身，走出去道。 韶音笑道：“你的、我的，不都一样？” 她若飞升，会带他一起。他若飞升，肯定也不会抛下她。 这是他们两人的雷劫。 韶音回归之后，终于有缘渡劫，便是从来不曾渡过的升仙劫。 这被她数次斩断，弃之敝屣的升仙劫，终于降临到头顶，滋味异常的酸爽。 “轰隆隆——” 声势浩大的雷海，几乎涵括了偌大的海域，劈亮了万里黑夜，整个海上明亮如昼。 “是谁？有人要成仙了吗？” 有渡劫修士感应到天地间的异常气息，立刻飞身而去。 便见海上几乎被雷光笼罩，什么都看不清，只见白茫茫的雷电之力。 偶尔见到一抹青色，不知是什么，飞舞在雷海间，很快又消失不见。 “嘶——” “这雷劫可真带劲。” 足足过了九日，雷劫终于隐去。 叶辰漂浮在海面上，像一具焦黑的尸体，一动不动：“对不起，我连累了你。” 本来升仙雷劫就很难，他把青龙放出来一起，雷劫便成了双倍加双倍。 韶音与他们的雷劫混合在一起，便受了他们的牵连。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韶音龇牙咧嘴，大方表示不介意。 天道私底下跟她打过招呼，雷劫可能会狠一点。 说不好是谁受了谁的连累。 “升仙梯！是升仙梯！” 不知是何人，激动地喊了出来。 韶音与叶辰漂浮在水面上，只见天空打开一扇门，淡金色的光芒柔和洒落，一架云梯节节下沉。 金色与白色的光点，从门后落下，精准地落到两人身上。 被雷劫劈得皮开肉绽的两人，伤势飞快痊愈，身体恢复如初，并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筋骨都重塑一般。 “该走了。”叶辰说道，拉着她起身。 两人携手，飞向升仙梯。 “是成仙者！” “有两位前辈一同成仙！” “难怪雷劫如此浩瀚！*” 海上挤满了观雷劫的修士，发出或激动，或惊讶，或感慨的声音。 韶音已经走上升仙梯。她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下方。 她所在乎的人，在这里。 牵着手的人，站在身边，她慢慢抬头看叶辰的侧脸。 继而抬头，看向触手可及的仙门。在这扇门后，也有她的故人，是她温柔的师父。 “我们走！”她用力一拉叶辰，奔向仙门。 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时，忽见素手拔剑，朝着天际远方，又似朝着虚空之中，挥出惊天一剑！ “这一剑，斩你的无情。”留下一句，她彻底奔入门后，挥别这个养育她，伤害她，又成全她的天道。 仙门缓缓关闭。 无数灵雨降落，化作甘霖，滋润此方世界。 远远的，又仿佛在耳边，海上贪婪享受甘霖的修士，听到冥冥之中，传来一声断裂轻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