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重现》
第1章 异常死亡
第1章 异常死亡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为了参加初中同学的葬礼。
*
殡仪馆位于小岛南部,挨着新修的环湖公路。
扶着路边的护栏远眺,晴朗的日子里,湖面上映着澄澈的天空,像颗湛蓝的宝石,风吹过来,云层也跟着荡漾,让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湖面却是铁青色。
天空阴霾,一出殡仪馆大门,张述桐顿时紧了紧风衣。
天冷得可以,出门时他走得急,忘了多添层衣服;馆内倒是暖和些,可哀乐声吵得人头晕,他待了一会,宁肯出来挨冻。
事情差不多办完了,但大家同学一场,关系特殊些,不好立刻回去。
无聊的功夫,他看了眼手机,下午两点出头,葬礼尚未结束,仍有零散的人从各处赶来。
就比如现在,张述桐看到两个老太太经过,正嘀咕着什么。
“可惜了,多漂亮一姑娘,小时候我看着她长大的。”
“是,年纪轻轻咋就想不开,这回她家里算是绝户了。”
“谁晓得,她那个小男朋友呢,不是说前一天才打电话提分手,也是个不当人的负心汉……”
张述桐闻言轻叹口气,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这是他无语时的小动作。
类似的传言今天不知道听过多少,让人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
对话里的两个当事人,一个自然是离世的同学;
而另一个,那位“不当人的小男朋友”,没猜错的话,指的正是自己。
也正是如此,整场葬礼他都没敢亮明身份,一直避着人群,否则再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可之所以产生这种挨不着边的误会,原因实在有点绕。
恐怕要从几天前说起:
收到那位同班女生的讣告是前天下午。
事发突然,等他匆匆订好车票,从定居的城市换乘好几趟车、坐船赶到岛上时,已是今天上午。
可如今葬礼都快结束了,大脑却还消化着这条信息。
错愕大过沉重。
张述桐今年24岁。
这个年纪和同学们的交集,他曾想过会是参加某人的婚礼,要是碰上心急的,说不定要吃顿喜面打趣几句。
可怎么也想不到,毕业后第一次参加的同学活动,居然是场葬礼。
张述桐从来不是个念旧的人,否则不会八年间都没回岛上一次。
即使如此,得知女孩离世的消息后,心里仍升起淡淡的惋惜。
其实以“女孩”形容不太准确,但他关于初中的记忆都停留在八年前;
初中是四年制,13岁那年他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岛上,又等到毕业搬去隔壁的省城,离开时才16岁。
对同龄人的印象自然是一张张年少的脸。
记忆里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性格清冷,总是扎着头高马尾,成绩也好;
却不是乖乖女的刻板形象。
少女话很少,习惯独来独往,行踪难测。
他们学校建在小岛外围,出了校门有两条路,一条通往里面的镇子,一条通往后面的山上。
少女每天放学都走第二条。
上山的路是否通向她家并不清楚,只知道同样是回家写作业,她利落地背上书包,却总有种放学后跑去拯救世界的潇洒劲。
就是这种神秘感,让班上很多男生都喜欢她;
但她却始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所以很少能搭上话,就连同性朋友也没有。
用现在流行的话讲,就算不是心中的白月光,至少是很多年后、让人想起那段黯淡朦胧的少年岁月时,回忆都跟着明亮几分的存在。
但之所以记忆深刻,不单单是漂亮,是因为她比同为初中生的他们“特殊”不少。
就像每个白月光女孩背后都有段传说一样,名为衍龙岛的岛屿上也少不了几段古老的传说。
岛屿三面环水,一面靠山。
山上有座神庙,叫青蛇庙,来历已不可考。只记得本地人很信这个,一年到头都断不了香火。
后来他才得知,除去学生,女孩的另一个身份便是青蛇庙的庙祝。
庙里只有她和奶奶,每逢重大节日,她都要从班上请假,这时马尾散成过肩的长发,回庙里帮好几天忙。
可“庙祝”这词对现代生活实在有点陌生。
他和几个死党还为此还争辩过好几次:
有人说庙祝就是道士,有人说是尼姑,还有人说是修女,这时候又有人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修女这东西是国外的,明明是巫女……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位女同学的印象,他总会脑补成一副衣袂飘飘、青丝散落的仙子形象。
有一次她没换衣服就来上课,一身青色的长袍;
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教室里像坐着个修仙回来的姑娘。
谈不上暗恋,但设身处地想想,应该是许多年后,有人从朋友圈里翻到她的结婚照,然后一群人哀嚎青春的情景。
可张述桐看到的却是张黑白的遗照。
除此之外的记忆并无更多。
也许当年还有其他交集,但时间足以冲散许多自以为刻骨铭心的事,何况是点头之交的同学。
成年人与小孩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从前许多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放到如今可以恍然点点头。
可唯独对这名少女,这几天总会浮上他的脑海。像是个迟来了八年的谜题。
两人并不算熟,他一直想不通的,并非对方的死——
而是为什么她会在死亡的前一天、也就是三天前的深夜,曾给自己打来一通电话。
张述桐没能接到那通电话。
他习惯睡前把手机静音,等起床后,发现备注为“路青怜”的未接来电时,足足琢磨了好一会。
打错了?
一般人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这个。
八年过去,对方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人都不说定,但凭着不错的印象,还是拨了回去,却没有打通。
这件事没在心上放多久,然后,一直到第二天下午;
张述桐接到了路青怜的死讯。
其实他平时不太出门,说句冷漠点的话,这样的交情,原本都不会去,最多托相熟的同学捎一份礼。
可就因为那个电话,明明是没多少关系的一件事,突然间和他扯上了莫大的联系。
尤其是昨天,他接到警方的询问才得知,对方基本不怎么用手机这种工具;
那是个住在山上的庙祝少女,从前只觉得她像个仙子,也许这么多年过去,少女出落长大,真的活成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些年她一直守在那座山上,而离世前一天曾拨出的电话,只有张述桐一人。
老实说,他真有点受不了这个,让人堵得慌。
估计是警察问过岛上的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然后不知道从哪走漏了消息,各类传言一发不可收拾:
有说男朋友打给她的,准备分手,嫌她性格太冷,家里条件不好云云;
有说是求救电话的;
还有说是他杀,她提前察觉到不对,把凶手的信息透露给自己的。
也有神神叨叨、扯上鬼神之说的。
反正张述桐听到的就不下五版,但他知道的内情也不多,只听说对方是失足落进了湖里,已经定了性,算是一场意外。
……暂且就当作意外吧。
其实张述桐不太在乎真相,他来这里,只是想试试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八年前发生在岛上的一起意外,让他拥有了这个能力。
也正因如此,如果不是这场葬礼,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那大概是个叶公好龙的故事,不幸的是,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
记得是中考后的暑假,每年这个时候,青蛇庙总会办场祭典。
那天他和几个死党跑去凑热闹,现场人山人海,没能挤进去。
男生性子野,他独自绕去庙后面翻墙,却一个不小心,踩到了碎石,直接滚下山去,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天色已黑,人却躺在诊所的床上。
后来听朋友讲,当时他昏迷在庙后的半山腰,磕破了头,是一个老奶奶发现了自己。
也就是他命大,要是运气背点,谁能想到去那找人。
父母想去道谢,但对方救了他却直接消失了。
这次险遇让他获得了一个异于常人的能力。
也正是这一天,他的人生轨迹彻底被改变。
张述桐将这个能力命名为“回溯”。
具体的触发机制是,如果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他将回到事件发生前的关键节点。
一般是几分钟、或者几天前。
就好像有谁在逼迫自己阻止那件坏事发生一样;
无论是否情愿,都会被迫裹挟其中。
而如果没有解决,回溯便会再次触发,循环往复。
如果问起当时的念头,其实简单得很,他只顾着激动,毕竟时间回溯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是个能拯救世界的超能力,超拽。
“——只有我是独一无二的。”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没有谁能抵抗住这种想法。
最初张述桐确实做了不少世俗意义上的“好事”。
升上高中以后,光是第一年,每天骑车上学的路上,他就靠着回溯阻止了好几起车祸。
那大概是2013年吧,正逢《超凡蜘蛛侠》上映,他出了午夜的电影院,风吹在身上,一口气走回家,不觉得冷,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
好邻居蜘蛛侠也许不是真的,但起码在他们小区,自己是。
虽然一直没碰见什么反派,但那一年他成功制止了两起家暴、一起外遇,挽救了三桩婚姻。
还有崭新的高中生活:
有告白失败想不开的;
有学习压力太大想跳楼的;
还有家里出了各种状况的……
他渐渐忙得不可开交,回溯经常隔几天就会触发一次。
能帮到别人固然欣喜。虽然他每次也累得够呛。
当时喜欢上一个学姐,是个夏天,他人缘一直都还可以,等关系熟了,两人约好月考后看场电影,然而,那天张述桐失约了。
不是因为没有放在心上。
电影院大厅里坐着个年轻妈妈。女人哭得不停,穿着制服的警察围住了现场,他从闲语碎语中得知一个孩子的失踪。
来不及有更多反应,下一刻,回溯触发了。
那一天他足足回溯了五次,终于找回了被人拐走的小孩,随后精疲力尽地瘫在家里。
那场夏天的约会却仿佛成了永远到达不了的现实。
也是那一天,张述桐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能够帮别人摆脱不堪的过去。
可被困在过去的反而成了自己。
回溯依然在不停触发,无法控制。
从周一到周五,放谁身上都是一个星期的时间,可对他而言,就像一个月那么漫长。
终于,高三那年,他几乎在无休止的回溯中崩溃,差点被医生诊断为人格分裂,理由是脑子里多出许多不存在“记忆”。
最严重的一段时间,一个人窝在出租房,不敢和外界接触,每天吃饭只能靠外卖,偶尔想出门透口气也必须挑在半夜。
然后办了休学,为了看病,随父母搬去了更远的城市,转到了新的学校。
神奇的事发生了。
回溯的频率显著减少了。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再让他回到过去。
但也只是减少,就如同一个永恒的梦魇,16岁那年意外获得能力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无法如常,只好努力走下去。
后来他熬到大学毕业,又因为必须减少和他人接触的频率,一个人搬了出来,找了份居家的工作。
这几年攒下一些钱,不难养活自己,但有时在冷清的房间,也会想到以后的事。
父母衰老、结婚生子……未来在哪?暂时还看不到。
如今的他仍不太爱出门,生活也过得不算多好。但总算从无休止的回溯中摆脱。
在这样一眼看不到头的日子里,两天前,他接到了初中同学的讣告。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成了很怕麻烦的人,从前总是被迫卷入各种事件,苦不堪言;
但只有这一次,是张述桐主动想用自己的能力,听听那通电话的内容。
因此,时隔八年之久,他再次回到了这座改变了人生的小岛上。
只是自登岛后已经两小时了,不久前他去灵堂,在遗体旁待了很久,回溯依然没有发生。
早就不该抱希望的。
望着远处的湖面,张述桐叹了口气。
这点来之前就想过,因为回溯的前提一定是身边发生的事。
人死的时候自己不在现场,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仍想来试一试,但现实嘛,只能说一如既往的现实,最后还是没能挽回什么。
今日无风无浪,湖面是几尽凝固的铁青色,他倚着护栏点燃支烟,是葬礼上发的。
他自己已经戒了很久,只是下意识点上,也不抽,夹在手指间,看着烟气飘散。
谈不上沉重,人总要学着与现实和解,这点很早就习惯了。
无力、绝望,自暴自弃,种种情绪在以往的人生中不是没有过。
一转眼八年过去,如今他回到这片湖边,想起往事,心绪没有想象中激荡,只是觉得……淡淡的遗憾。
也就没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正准备去殡仪馆告知一声,肩膀突然被人锤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人是个留着短发的年轻人,一张笑嘻嘻的脸,是初中时的死党。
死党名叫杜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那个杜康,一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
这些年他留在当地,接手了家里的小饭馆,对岛上的情况是万事通,路青怜的死讯便是由他告知。
对方在葬礼帮忙,眼下清闲了一阵,出来找自己聊天。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小时候的玩伴,多年不见仍感亲切,但这话张述桐无从接起,只好耸耸肩,歉意地笑笑。
“一会我带你逛逛,清逸虽然没来,但若萍他们都在,晚上一块吃顿饭?”
张述桐只能接着婉拒。
他挺想去,但也真不能去,就怕有人喝了点酒,说起生活哪里不如意……那样他恐怕就不用回去了。
“你还是老样子啊。”
一再的拒绝让死党脸上的笑也挂不住,杜康抱怨道:
“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半天没一句话。衣服永远是黑色,哦,这么冷的天还穿件风衣,跟我耍什么帅,虽然女生们都觉得那叫高冷,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和清逸最受欢迎。”
他心想这是误会,自己单纯是出来的急,家里的衣服除了黑色也没别的,完全没在耍帅。
还有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我自己都不知道。
“别犟,这么久没见,说你两句就听着。”
正打算说什么的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哭笑不得。
两人在公路旁站了一会,杜康揉了揉脸,掏出一根烟点上,半晌才说道:
“那就聊聊她的事?”
张述桐知道,“她”是指路青怜。
杜康一直暗恋着这个老同学。好像有一次,因为有女生背地里说过路青怜的不是,被他知道了,把那人的书包扔男厕所里,回家待了几天。
行动力很强,也曾表白过,但失败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两人都待在岛上,有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他觉得杜康心里不会好受,正摆出倾听的姿态,对方却直直地盯着湖面,突然道:
“她是被人杀死的。”
张述桐一愣。
“我说,有人杀了路青怜!我跟好几个人都说过,他们根本不信。”
杜康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上周才见过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正忙着修缮庙里的神像,根本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你真信有人说她心情不好自杀?
“还有失足落水也是,她平时都在庙里待着,有时候去学校陪些孩子,好好地跑去湖边干嘛?还是大半夜……他妈的大半夜去钓鱼吗,还是游泳?”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砸了一下身前的护栏:
“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禁区’。述桐,禁区你总还记得吧?”
反应了一下,张述桐才记起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
其实是中二期的他们给小岛上几个区域取的代号。
“神庙”、“基地”、“禁区”等等。
“神庙”最好理解,是山里的青蛇庙。
“基地”是一个废弃的大排水洞,因为放了学经常在那里玩,被当作秘密基地。
而“禁区”,是指小岛北面湖中的某片水域,因为地势较低、常年没有光照,周围一直是副萧瑟的景象,杂草稀疏,连鱼也没几条,几乎没有人去。
而被称为禁区的理由,既复杂,又直白——
因为那片水域曾死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已经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涌现。
张述桐印象深刻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他搬来小岛前就已经发生的。
进出小岛需要乘船,码头的开放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
据说十几年前,有一群大学生来岛上住,在附近镇子上兴冲冲玩了一整天。等赶到码头,已是傍晚,等了半天,哪里还有渡船的影子?
那时正值隆冬,下着大雪。鼻涕冻得过河,当然不能在岸边干等一夜,回去的班车又没有了,一群人想尽办法、正火急火燎时,突然有条渔船靠了过来。
原来是当地的渔夫好心,看他们可怜,愿意捎上一程。
那渔船也大,一行十几个人就这么出发了,前半程倒风平浪静,行到半路,却莫名沉了。
这事说来也怪,一群人被发现的时候,渔船却好端端地飘在湖面上,既没翻也没漏,但十几个活人就这么淹死了。
谁也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而沉船的地点,正是刚才提到的禁区。据说还成立了专案组,官方的调查结果是那晚雪太大,把船给压沉了,后来雪水一化,自然飘了上来。
因为小时候经常被老妈拿来当怪谈吓唬自己,所以张述桐一直记着。
至于第二件事,虽然记忆模糊,指向却更明确,是发生在初四,同班的一个女生失踪了,只是没等他想起更多的细节,便被杜康打断道:
“你还记得那个凶杀案吗?”
是了,就是那桩凶杀案。
初四那年,小岛上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受害者则是他们同班的女生。
最初是女生没来上课,那时候不像现在,有各种班级群报备,学校和家长缺乏沟通,导致双方都没在意。
但归根结底,还是家长不负责酿成的恶果,等自家小孩失踪了一天才想起报案,耽误了搜救时间。
等那名女生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遇害。
发现尸体的地方同样是在“禁区”。
当时的班主任也引咎辞职,学校专门找了人来做心理疏导,加上大人的刻意回避,很多细节便模糊了。
只记得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有双很飞扬很漂亮的眸子。
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骄横。
如果说张述桐对她唯一深一点的印象,大概是总是围着条红围巾。哪怕上课时也围着。
之所以能记起,是同桌告诉自己她在“装相”;
后来她围巾被谁踩了一脚,结果不知怎么赖到了他身上,就拿那双眸子一直瞪着自己。
还有就是失踪前不久,自己好像在校外的哪里见过她……
他正皱着眉头想,杜康却冷不防道:
“述桐,你可能忘了,但我一直记得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女生失踪那天是几号?”
紧接着,杜康冷冷报出一个日期:
“是12月10日。
“你们都不记得,但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所以班上有一个同学没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你再看看今天是几号?”
说着杜康把手机屏幕伸到他脸上,等看清日期,他瞳孔一缩。
今天是12月12日。
那岂不是说两天前,就是……
“难道警察那边——”张述桐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那倒不至于,青怜她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没致命伤。而且现在岛上早就装监控了,不像当年,除了她自己也没看见别人。”
杜康泄了气,但还是不死心地说道:
“但就因为这个我才憋得慌,真要拿证据,我找不出,可又有个巧合摆在那里。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安心。
“这几天我总是梦到青怜,梦到她在湖边,和以前一样,也不怎么说话……等明天吧,等明天把葬礼的事安顿好,就去镇上的档案馆看看,当年那起案子说不定能发现其他细节。”
他看着死党的脸,沉默一会,最终还是歉意道:
“有什么发现随时告诉我。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至少……”
“别说这个了,述桐,这些年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不是当年说要做一辈子死党的时候,其实帮不帮忙的无所谓,这件事是我想做,绑着你们不地道,我只是……”
杜康顿了顿,用手把烟掐灭:
“我只是有点嫉妒你。
“有几句话我这一直憋着,说完就好了。你说,接到电话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那时候才11点多吧,我睡的比这晚得多,肯定能接到,一旦接到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赶过去,她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可为什么是给你、给一个八年没联系过的人打电话呢,我知道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可说什么男朋友,我……抱歉。”
他肩膀垮下来:
“先不聊了,还有事忙,你可能不知道,青怜家里就剩她一个了,之前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奶奶,但几年前也过世了。所以没人帮忙操办后事,就光我和诺萍他们几个。
“那这次就招待不周,以后常过来玩。”
这样说着,他挤出见面时笑嘻嘻的脸,笑得却有点难看。
张述桐没接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也去帮忙吧。”
于是,最后还是没能走掉。
……
计划里是下午坐船出岛,能赶上今晚最后一班高铁,这样明晚就能到家,他一路安排得很赶,并非有多少急事,只是担心生出变故,触发那个该死的能力。
但如今计划偏移得有些远,等忙完时天色已黑,杜康帮他订好了旅馆,说什么都不要钱。
本来还有人喊着晚上吃饭的,但大家都忙了一天,兴致不高,扒了几口盒饭草草了事。
吃完饭后,聊了聊当年的糗事,没想到聊到了自己身上。
“哟,小男朋友。”名叫若萍的女生捂着嘴轻笑。
张述桐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仗着以前大家关系好,拿白天的传闻打趣。
“怎么你们都知道了?”他无奈道。
“早就传遍了,还记得咱们当时的班主任吗,今天他还专门问我,张述桐在哪。现在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看你相信哪个版本。”
“其实除了男朋友、求救、告知凶手信息外还有个版本,你想不想听?”
“什么?”若萍顿时睁圆眼。
“她给我托了个梦。”张述桐认真回忆道,“梦里问我,冯若萍这人从以前就很八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张述桐,你滚——”
然后就有几个外地的同学满血复活,吆喝着一起去酒吧、ktv放松一下,但随后才想起,岛上哪有这些东西,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倒让张述桐久违地记起学生时代的往事,小岛名叫衍龙岛,说是小岛,其实和被湖水包围的镇子没有区别。也不算落后,只是多了些与世隔绝的模样。
刚搬来这里时还不乐意,嫌玩的东西太少。
岛上没有商场、没有电影院、没有游乐场,也没有肯德基和麦当劳。
但很快便融入其中了,去山中冒险,去湖里钓鱼,在庙会与祭典上吃着当地的特产,炸虾饼和鱼粥别有一番风味,夏天的时候莲子很甜。
某种意义上讲,就算想当个坏孩子,其实也没多少学坏的空间。
小岛、大湖、深山、庙宇与古老的传说,一群少男少女……
他们的学校建在小岛外围,爬上教学楼的天台,嗅着凉爽的湖风,可以看到周围的风光。
如果想和喜欢的女孩来场约会,要乘船跑去附近的镇子上,但注意别耽误了时间,因为每晚回家的渡船截止到六点。
又因为白天还要上课,周末也没人搭理,所以“和喜欢的女孩偷偷坐船去看场电影”,成了男生心心念念、却一直没有付出行动的念头。
如果能重来一次,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有时候会生出这种念头。
离世的同学、失踪的少女;
还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人类这种生物随着年龄的增长,越会发现后悔药是个多么难得的东西。
张述桐手里有很多粒后悔药,可没有一粒能自己吃下去。
他永远无法回到自己的过去。
天彻底黑下去的时候,虽然多少不合规矩,他们在遗像前又鞠了三个躬,在殡仪馆前分手,众人互相道别。
临别时杜康有话要讲:
“我也是刚上网搜的,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有几个渔民的口供,说事发前看到有人在禁区那里……我回家再查查看吧。”
回宾馆的路上,张述桐总会想起这句话。
……如果凶手真是一个人就好了,但哪有这么巧。
不,那已经不是巧合,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怖故事了。
先是洗了个澡,他躺在床上,想起一天的见闻。
最后留下的,只有杜康那个不讲道理的猜测。
就因为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便断定为连环杀人案,动机呢?
当年的凶手不隐姓埋名藏一辈子,还敢跑回来杀人?那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
可如果真是他杀,那路青怜那个电话……
张述桐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毕竟隔了八年。
又看眼手机,时间是8点34分。
起风了,接下来怎么也睡不着,他穿好衣服,将风衣系到第一个扣子,从宾馆前台借了个手电,顶着寒风出了门。
来往的车辆很少,路灯也不算亮,好在杜康订的宾馆离此行目的地很近。
循着当年的记忆,走了十多分钟,他越过环湖公路的围栏,落在杂草丛生的野地上。
——前面便是名为禁区的水域。
今晚没有月光,打起手电,湖面惨白一片,听不到蛙虫的叫,只能闻到淤泥散发的腥臭。
又在周围看了看,倒是能找到枯草被人踩踏的痕迹,估计是几天前警方搜寻留下的。
张述桐就这样蹲在湖边,一直等夜风把身体吹得发僵。
原来那个叫路青怜的庙祝少女最后是在这里结束了生命。
湖边的苇草簌簌作响,他突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自嘲地笑笑。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就连唯一能依赖的回溯也派不上用场。
归根结底他不像杜康那样,有着十多年的暗恋积累下的执念,既然无法回到死前的节点,做到这里便是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努力。
但还是很抱歉啊。
张述桐最后盯着湖面想。
没能接到你的电话,也没能找出真相。
他在心里道了句歉,慢慢站起发僵的身子。
不早了,该回去了。
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张述桐掏出手机。
风更加大了,周身的杂草突然开始扰动。
然后,某样冰冷的锐器捅进他的后颈。
手机掉在地上。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屏幕上亮起的时间。
2020年12月12日。
8点59分一闪,跳到9点。
回溯,触发了。
(本章完)
第2章 冬日重现
第2章 冬日重现
回溯,触发了。
带着浓浓的惊愕,眼前整个世界都化作黑白的底片颤动了一下。
意识迎来空白,仿佛飞出躯壳。
这是“回溯”时的现象。
张述桐对此再熟悉不过,等到意识回归,身体虽未恢复知觉,脑子却嗡地一下,一瞬间敲响警钟。
有人要杀自己!
他甚至顾不得思考回溯的原因,时间跳动的节点往往离得很近,何况是突然的袭击。
是几秒前?还是几分钟?
是会回到名为禁区的水域,还是前去的途中,又或者在宾馆里就有人盯上了自己?
他努力平复呼吸,飞速思考对策。
必须要先自救。
脑海中预演着接下来的场景,甚至有了不同的预案,知觉终于恢复,他深呼口气,手脚已经下意识动起来,接着猛地睁眼——
可是……
这又是哪?
眼前的世界与想象中所有答案都不相符,那个漆黑的冬夜已然远去;
自己好像正身处一间教室。
一幕幕陌生的画面进入眼帘:
正前方是黑板、余光里能看到身穿校服的小孩、身前是刷着黑漆的课桌,摊开的习题册上……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笔尖掠过纸张的沙沙声。
没有一样东西能与袭击……不,应该说和当下的境遇扯上关系。
再往下看,就连这双手也不是自己的了,小了一点,也白了一点,此时还握着笔。
可虎口上的那道浅浅的白印又很眼熟,是小时候留下的疤。
某种猜测突然涌上胸口。
张述桐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最后视线定格在教室后方的电子挂历上。
红色的像素点显示出当下的时间:
2012年12月5日,星期三。
自己……居然回到了八年前!
……
大概是几分钟,也可能过了更久,具体的时间他没去算,也许是等心脏蹦蹦跳了几百下,张述桐缓缓吐出一气,确定了眼前的事实。
他真的回来了。
不同于重生,而是靠着回溯的能力,一次性跨越了八年。
当下的时间也了解清楚,他刚才掰着手指确认了好几次,是初四上学期。
不是数学差,这些年的生活让他几乎失去了时间的刻度;
提起某个具体的年份,最多模糊地记起干了什么,比如正在上初中,可到底是在哪个年级,则要好好往回想想。
还有此时的情况:
这大概是节自习课,所以周围人都在安静地写作业。
同桌则有些面生,记不起名字,他也不是问题宝宝的性格,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更倾向自己先想想。
最眼熟的反倒是摊在面前的习题册,他翻了两下,英语的,蓝色封面,写着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真是想忘都忘不掉。
再扭头向外看,透过铁质的格栅窗户,能看到教学楼外的地面;
八年前的今天大概下了场雪,红色的是塑胶操场,周围盖了圈白色的雪。
这实在不是个好天气,云层很低,光线也暗,教室里的灯管全部亮着,唯独这点和八年后差不多。
可伴随而来的是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会回溯?
为什么是八年前?
又是谁要杀自己?
还有件事比这些都更令人在意,甚至大过自己的死——
“回溯”的能力还在不在?
现在是初四上学期,那次意外则是中考后的暑假。
他怀着隐隐的激动,想起了一个著名的悖论:
假如一个人穿越时空,将尚未婚育的祖父杀死,提问,这个人能否成功?
张述桐不关心祖父死没死,反正自己是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
如果将来自己再也不去那座庙、避开那场意外,就会迎来一个正常的人生。
正常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可能……
这是曾经埋藏在心里多年、却始终不敢奢求的念头,在这一刻化为了真实。
他用力抿住嘴,但嘴角的笑容还是抑制不住、逐渐扩大,干脆将脸埋进臂弯里,努力不发出声音,身体却微微颤抖。
他想十六岁的张述桐会一个箭步冲出教室,冲上天台,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释放无处安放的喜悦;
可二十四岁的他只想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回味着这一刻的激动,回想起十六岁的自己的脸。
尽管手边没有镜子,但他仍能想起那时的模样:有一头永远不服帖的头发、尚显稚嫩的五官、挺直的鼻梁和清晰的唇线,和始终亮有神采的眼睛。
从前总觉得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虽然多年过去发现自始至终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走,可终归是回到了原点,不是吗?
他又记起一段话,忘了出处:
“一个人在十三四岁的夏天,捡到了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当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一颗来自八年前的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张述桐由衷地感谢着这颗子弹。
等整理好情绪,再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可爱:
宽大的校服外套是青春的符号、积雪覆盖的操场中央有滩清澈的水、就连课桌上摊开的五三……
好吧,他看了两眼,发现还是不可爱。
张述桐经历的事不算少,因此最初的激动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虽然很想无忧无虑地享受重来一次的人生,但总有些事必须搞明白。
比如,这场奇怪的回溯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了片刻,他差不多有了头绪。
已知,自己被杀了。
触发条件是,“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
他一直以为能力作用不到自己身上。
现在却发现,也许只是程度不够。
受伤、心情很差……心理或生理上的问题,远远达不到标准,唯有自身的死亡这一项,才能触发回溯。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些年都没死过,没发现你还有别的用场,那可真是抱歉。
第二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每次时间跳跃,都会回到事发前的关键节点上。
说明自己的死因要追溯到八年前?
脖子后面还有些幻痛,对方下手又准又狠,基本是直奔自己来的。
可时间相隔太远,即使想做点什么,也只剩下茫然。
今天是12月5日,他死在八年后的12月12日。准确地说,是回到了八年零八天前。
这个日期不由得他不敏感。
“早就传遍了,现在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是看你相信哪个版本……”
几个小时前的对话犹在耳边,一个非常离谱的猜测浮现在心中——
不会是被灭口了吧?
张述桐心情复杂。
他不喜欢一拍脑门的推理,但如果把杜康的话当真,一切反倒顺理成章起来。
假设凶手在八年前杀了那个失踪的女生;
八年之后,出于某种原因,又对路青怜下了手;
然后,对方听信了几段离谱的传言,比如告知凶手信息什么的,被一堆人传得若有其事,最后盯上自己。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回到八年前案件未发生的节点上。
撕下一张草纸,先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填上路青怜,最后是遇害的女生,他想了想,好像叫顾秋绵。
又写写画画了一些符号,当作捋清思路的辅助,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像是破案时的嫌疑人关系图。
将三个人的名字连起来,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张述桐盯着三角看了好一会,心想自己死得够冤。
众所周知,三角是最稳固的结构,稳固到自己必有一死,三个人就像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过,起码结果是好的,他有了重来一次的人生,也有机会阻止两桩命案。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寻找起那两道身影。
路青怜没找到,班上有个空位,也许是出去了。
倒是找到另一个,名叫顾秋绵的漂亮女孩坐在窗边,中长发,鹅蛋脸,围了条厚厚的围巾;
校服被搭在椅背上,她穿着件米色的格子毛衣,毛衣并非多招摇的款式,但在她身上,精致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以至于张述桐分不清她到底冷还是不冷。
如果冷,那应该把外套穿上,如果不冷,为什么要围着围巾?
张述桐已经记不清她的长相,之所以一眼就能发现,除了漂亮,实在是过于显眼。
别人都在自习,她无所事事地在玻璃上呵了口气,指尖飞舞出一堆凌乱的线条,反正等画完了张述桐也没看出那是什么,鬼脸?
整个教室不干正事的好像就她……也许还要加上自己,就他们两个。
盯着那副鬼脸,回忆起更多的事。
就像女孩漂亮的长相和手下的鬼脸不是一个画风一样;顾秋绵也从来不和他们这些同学是一个画风。
秋绵秋绵,顾名思义,秋雨绵绵的意思,本人却从来不是缠绵婉转的性格,相反更像春冬之交的冻雨;
心情不错的时候还好,可要谁惹到她了,便会被冰冷刺骨的雨水打个生疼。
张述桐知道“大小姐”这个词和这座偏僻的小岛离得有些远,但事实上,她确实是。
顾秋绵的父亲是位富商,改开后最早发家的那批人之一。
顾父的产业铺得很大,不说全国遍地,至少省内闻名;
他原本在隔壁的省会发展,许是功成名就人生寂寞,相中了这座小岛,十分看好有成为5a级景区的潜力,准备从头做起。
张述桐上学时听说岛上要建的度假村、购物广场什么的,估计都是顾父的手笔。
就连校园内也能看到顾父留下的痕迹:
如果跑去行政楼,长长的走廊上,会发现最显眼的便是对方“杰出校友”的巨大相框;
虽然她爸没在这里上过一天学,但既然学校里唯一的塑胶操场是他捐的,也就是了。
如果再跑去图书馆——按说他们这个规模的学校和图书馆扯不上关系,气派的大门旁有一串鎏金的字,“由衷感谢顾建鸿先生捐赠”。
图书馆也因此得名“建鸿馆”。
如果不是学生招不够,恐怕会再多出一座“建鸿楼”。
又因为宝贝闺女就在此地上学,大概是不想太张扬,很遗憾没看在校门口看到一尊“建鸿像”。
至于遇到顾秋绵本人,则是她转学的第一天。
那天张述桐骑着新买的自行车,穿过步行的同学,看到有辆黑色轿车堵在校门口;
接着车门打开,探出两只圆头小皮靴,有个女孩下来,穿着红黑色的格子短裙,神气地扬一扬头发,发梢里垂下的挂坠蹦蹦跳跳。
小时候他不懂车,只知道那辆轿车漆水很高级,当然现在也不懂,从前的经历让他基本告别了驾照,但总算知道四个圈的叫奥迪。
当时他跟在顾秋绵后面进了同一间教室;
女孩先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同学,朝他问班长是谁。
他则淡定回答我也不知道,对方估计觉得自己很不给她面子,停住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的手,飞扬漂亮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然后张述桐才知道他俩都是转校生,而且是一天转的学;
那天顾大小姐带了整整一书包的巧克力,准备用来收服“宝可梦”。
没错,全班人在她眼里都是宝可梦。
后来巧克力是发出去了,可惜效果不怎么好,到最后她也没融入哪个圈子,碰了一鼻子灰。
顾秋绵就这样迎来了全新的校园生活,看得出十分的不乐意。
张述桐最多怀念下城里的麦当劳,顾大小姐则一直和宝可梦朋友们相处得不太愉快。
其实最开始也没谁排挤她,主要是小岛上学生没见过这么骄傲的女孩,有些胆怯,也有些自卑,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但很快,事情便迎来了转机:
有一天,终于有几个女生鼓起勇气,带了一袋金币巧克力找她分享。
结果她瞥了一眼,哦了一下,淡淡说不用,这个是代可可脂的,口感太差,我从来不吃,不过你们想吃我可以给你们带点好的。
气氛就这样僵住,羞得几个女生无以复加,自尊碎了一地,不仅是因为被拒绝,还因为她们根本不懂对方嘴里的“代可可脂”是什么东西。
对那个年纪的女生来讲,如果嘴馋想吃些“甜点”,金币巧克力便是最具性价比的选择,从小超市里,十几块钱就可以称一大袋。
而她们一月的零钱,也就值这么几袋。
本以为是大小姐瞧不上小地方人的剧情,谁知第二天顾秋绵还真提了一袋歌帝梵过来——比利时牌子,当时张述桐不认得,但高中时追学姐买过一次,一盒大几百,心疼得滴血。
就像岛上的孩子们都习惯了代可可脂巧克力一样;
顾大小姐估计是觉得抱着礼盒上学太蠢,也习惯把几百块的巧克力用个白色塑料兜装来;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笑笑,仿佛昨天的尴尬不曾存在,说:
你们都来尝尝,这个好吃,我爸经常给我买。
结果谁也没接,把她当成了空气,她伸出的手就愣在那里。
现在想想,是有些被娇惯,不懂怎么跟人相处,但更多的是笨拙。
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
顾大小姐哪受得了这个气,那天放学轮到张述桐值日,正要结束战斗,前门突然撞进来一个女孩,吓了他一跳。
女孩眼睛红红的,攥着拳头来到他面前,甩出一个白色塑料袋,问自己吃不吃巧克力。
当时他纠结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想不想吃;
而是和她闹矛盾的几个女孩中带头的那个,很不幸的叫冯若萍,是他们小团体中的一员,
张述桐向来不是个重色轻友的人,何况前一晚若萍才在他们面前发了一通脾气,因此他犹豫了几秒,断然拒绝。
然后那一袋巧克力就全被扔到垃圾桶了,顾秋绵头也没回地走出去,张述桐自然不会做捡回家偷吃的烂事,但扔了又觉得可惜,事情以交到了班主任手中告终。
但此事过后他们就彻底结了梁子,当然是单方面的。
也许在顾秋绵眼里,“叛徒”比“敌人”更可恨;
虽然张述桐一直不明白怎么成了叛徒,又或者说,为什么会被她当成同一边的。
也许同是从城市里转学过来的原因?
这样想想,和其他同学比,她确实找自己搭话多一点。
但当年的自己完全没察觉到,与其说迟钝,不如说心思全然不在这种事上。
最爱的课后活动是钓鱼,最爱的课上活动是琢磨怎么钓条更大的。
这就导致,这些年里,聊起小时候的自己——他还是有一些人际交往的,比如几小时前和杜康聊了几句——往往从别人眼中得出一个高冷的形象,每每令张述桐诧异。
高冷,有吗?
学生时代,除了状态最差的那两年,他不记得对谁甩过冷脸,无非有时候对话题不感冒,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因此主动闭嘴。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当年他没觉得自己多高冷,因此被顾秋绵当成“叛徒”没放在心上,但也犯不着去贴冷屁股。
倒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两人起了更严重的冲突,忘了具体的缘由,反正让当年的自己气得够呛,从此之后就没再说过话。
而等到差不多消气的时候;
然后她就被杀死了。
直到最后顾秋绵也没交到像样的朋友。
张述桐正有些唏嘘地想着,这时有个戴眼镜的女生走到讲台上。
她清清嗓子:
“别忘了课间要换座,没收拾的同学抓紧。”
(本章完)
第3章 岛上的大小姐与企鹅
第3章 岛上的大小姐与企鹅
回忆因此被打断。
张述桐心想来得正好,反正他忘了同桌叫啥,等换了新的再打招呼。
现在是下午第二节课,待会有个大课间,一般是下去跑步。
可操场上有雪,因此改成各班自由安排。
他们班换座是每月固定一次,扭头看看,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也有人慢悠悠地合上作业,只待放进书包。
这样说来,自己成了“最后”知道的一个。
他心下了然,手里开始忙活,唯有瞥到那张写有名字的草纸时想了想。
晚上回家准备再琢磨一下,小心点总没错,便摸来五三夹好,算是性格使然的习惯——对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讲,比随身携带安全。
正要把一大堆东西往书包里塞,张述桐却突然犯了难。
书包里装满卷子、课本、习题册还有文件夹,各种材料各个科目混在一起,早已记不清如何分类。
这些年他一个人住,独居的人一般分为两种:
要么把日子过得很邋遢;
要么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序。
张述桐是后者,甚至有点强迫症,说什么都忍不了乱塞一气。
这样想着,他移步教室一侧的书柜,准备放在这里凑合下。
书柜很长,占满了一整面墙,每个学生都有一个格子,每个班也都配了一架。
书架倒和顾秋绵家无关,学校不至于如此寒酸,但书柜上摆着的东西就有关了。
之前说她一直没在班里交到朋友,和谁关系都很淡,于是顾大小姐干脆一个人自成圈子;
她不管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管她,当然她本身不是多恶劣的性格,所以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最多就是特立独行了一些。
就比如她爱拼乐高,正版的,那玩意贼贵,至于张述桐为什么知道这个爱好,原因就在这里——
每个班都会摆几个盆栽装点教室,就放在书柜上,一般是绿萝和虎皮兰,只有他们班里多摆了座积木城堡。是顾秋绵藏品中的一个。
他还记得自己的格子正好在城堡下边,那城堡有洗手盆这么大,欧式风格,门口站着个穿裙子的乐高小人;
掩在翠绿的枝叶间,活像个隐居森林里的公主,这就是大小姐的特权。
再望向那个靠窗的位置,玻璃上的鬼脸已经不知道迭了几个,更看不出顾秋绵画得是什么。
她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蹙蹙眉头,撑着脸瞧了半天,结果被张牙舞爪的图案逗笑了,就擦了继续写作业,发梢上的坠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张述桐盯着那枚坠子,又扭头看看安静的教室,有时候风咆哮着刮过,撞到窗户上,玻璃轻颤,给人不太牢靠的感觉。
外面世界昏暗,头顶的灯管有些发黄,却显得温暖。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时刻。
但只有他知道,再过五天,这幅令人安心的画面就会被打破。
回忆起那起凶杀案的细节,因为顾秋绵的身份特殊,倒听说过两个版本:
一个是歹徒缺钱,所以绑了票,但最后谈崩了,酿成了惨剧。
也有说是顾父的仇家,是他发家时干了伤天害理的事,祸及子女,这个版本流传更广,反倒有人叫好。
但张述桐都不太信,不管缺钱还是寻仇,没有八年后再加害路青怜的理由。
既然用不上,只好回忆起杜康曾透漏给自己的消息。
“当年那个案子的凶手一直没抓到,有几个渔民的口供,说事发前看到有人在禁区那里……”
不算多清晰的线索,总比没有强。
等东西收好,他也差不多有了主意。
当然,不至于火急火燎地立马行动。
16岁的自己是独行侠,揣着个天大的秘密,一定会直接翘课,一刻不停地骑车赶往“禁区”;
现在则不同,说句难听点的话,这些年他的性格变得有点冷漠,但事实就是如此:
离案发还有好几天,不是着急就有用,况且报警也比单打独斗强。
退一步讲,就算报警,也是放学再去,不差这半天。
如果说人生有一条主线任务,他的主线应该是好好珍惜重来的人生。
支线才是顺带揪出凶手,打出个“happy ending”来。
至于和两个女生去打交道,或者为此拉近关系,张述桐没有那个兴趣。
既然八年前就没有多少交情,那再来一次也一样。
归根结底他讨厌麻烦,最好是暗地里把事情解决,而不是引起谁谁谁的怀疑。
有那个闲工夫他更想和几个死党跑去钓鱼。
就在他琢磨着多年没碰竿手艺会不会变潮时,下课铃响了。
哈欠声,抱怨声,嬉笑声……原本安静的教室“哗”地响了一片。
座位上的学生一个个站起来,眼前身形晃动,橡胶鞋底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蹭蹭的响声。
这一幕落入眼中,他才觉得世界真切起来。
张述桐也莫名想伸个懒腰,这事是挺神奇,仿佛潜藏多年的身体记忆被唤醒,连带着心思活泛了不少。
要不是年纪不够,他现在最想干的是考个驾照,买辆自己的车,二手的小车足够;
当然也不能太小,后备箱里要放鱼竿水箱,然后开车环游全国,这些年没看的风景都看一遍。
也有些缺憾想要弥补,别让父母再为自己操心、考所更好的大学、还有和要好的朋友保持联络,但没有刻意与谁结交的想法,他对朋友的观念是几个就好。
说到朋友,张述桐没急着找死党叙旧,他更想先四处逛逛。
于是出了教室,他们学校是少有的四年制,他在四年一班,走廊的最前头,紧挨楼梯。
楼梯上有两个人说话。
一个是自己的班主任,扶着栏杆;
另一个在老师对面,是个身穿青色布袍的姑娘。
姑娘气质清冷、长发垂腰,正坐在台阶上。
张述桐不由停住脚步。
无他,如果几小时前你刚对着她的照片鞠完躬,如今那个人活生生出现在面前,任谁都会停下看看。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似乎刚从外面回来,精致的脸冻得发白,粗布长袍的下沿还沾着雪沫。
一般人挨了冻皮肤只会发红,可她本身就很白,此时如瓷器般透出无暇的冷光,在一身青袍的衬托下更甚。
好奇的不止他一个,走廊里越来越多学生涌出来,不乏有人往这边望。
再怎么说,教室外面有个像刚修仙回来的少女,还漂亮又神秘,简直男女通杀。
但也许她是给人距离感太强,没一个敢凑过来,只是在远处窃窃私语。
路青怜却浑不在意,仿佛周围的喧嚣都和她无关,专心自己的事,正将手凑近唇边,轻轻呵着气取暖。
张述桐就没这个顾忌。
不光打量了一会,还发现仔细看有点露馅:
她里面估计套了好几件衣服,站着的时候还好,袍子够宽大,衣随身动、袖随风摆,这叫颇有出尘之姿,真能冒充下仙子;
可现在一坐下,就显得鼓鼓囊囊的。
少女窈窕的身姿藏在其中,有点反差,也有点违和,不似仙子,像只修仙界归来的企鹅。
接着,张述桐听班主任问企鹅:
“回庙里扫完雪了?”
“嗯,山上太滑,有的地方结了冰,耽误了一会。”
这下他听懂了。
原来是刚从庙里帮完忙回来。
他们班主任是年轻的男教师,姓宋,人蛮好的,知道少女家里情况特殊,每次批假都很痛快。
“都跟你说了,明天来也行,万一摔着怎么办,你奶奶那边我来说。”
“不是她,我自己想来的。”
少女语气表情皆淡淡。
宋老师只好苦笑:
“那也不用赶这么急,你看你,衣服没换就跑过来……”
“专门穿的,外面太冷。”
说着少女脱下长袍,露出里面的校服外套。
天被聊死了。
“……那行,你先暖和会,一会把昨天的作业收了,下节课是我的课,讲题。”
宋老师临走前嘱咐道。
路青怜只是点点头,将长袍迭好塞进书包,又咬起头绳,把披肩的长发束成马尾。
再抬起头时,两人的目光相汇了。
“谢谢。”少女突然开口。
谢什么?张述桐纳闷。前不久给你封了个五百的白包?别吧,那样真成灵异故事了。
然后,一双手套被她递过来。
他拿在手里打量几眼,造型还挺拉风,黑色的,关节处有护垫,快有路青怜脸这么大;
全名应该叫户外战术手套,自己曾有一双,当年钓鱼时买的。
而这双看着眼熟;
好像就是自己的。
尼龙材质,不像毛的,容易沾水,想来扫雪挺好用。
不过看她裤脚都湿了的样子,手套却擦得干净,被保管的很好。
又注意到她的手,不像同龄人有着细嫩的皮肤,那双手有些粗糙,是干活留下的痕迹,手心和手指上还有几处被冻裂的口子。
虽然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他点点头:
“小事。”
“你找我?”路青怜歪了歪头,她补充道:“我看你刚才就在。”
张述桐很想纠正她的说法:
明明是你找我。
准确地说,是八年后的你,一个电话把我打来的。
想来那通电话是再也听不到了,如今倒不觉得可惜,反正人还活着。
其实张述桐和她没什么想说的,正准备摇下头否定,临走之前,不免觉得命运有些奇妙。
八年后他为了参加对方的葬礼来到小岛上,而回溯之后,虽然是碰巧,但第一个说话的对象也是她。
突然想当回谜语人:
“你有手机没?”
“没有,怎么了吗?”
“以后有了手机,记得别半夜给人打电话。”
对话到这里本该结束,接着他心情愉快地扬长而去,剩对方一头雾水地在那琢磨,就像自己琢磨那通电话的内容一样。
谁知她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冷笑话?”
这样说着,却很不给人面子,因为笑都没笑。
“嗯……是我没幽默细胞。”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拔腿就走。
真该拉来杜康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高冷。
……
然而,他还没料到的是,就在离开后不久,路青怜也进了教室;
少女先清点下座位上的作业,接着来到名为张述桐的同学的座位旁,张望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
突然有个少年迫不及待地窜出来,长了张娃娃脸,一天到晚笑嘻嘻的。
来人正是杜康。
“刚扫完雪回来?”他开始没话找话。
“嗯。”
“外面冷不冷?”
“有点。”
“下次我帮你?”
“不用。”
无论说什么,少女始终的语气始终没有起伏,或者说有些敷衍。
她本想在这等张述桐回来,但对方和杜康是死党,有些话找他说和找本人差不多,便解释道:
“就他没交昨天的英语作业。”
记得对方成绩一向很好,尤其是英语这科,而且属于心里有数的男生,不交作业的情况很少见。
“这个啊……”杜康面色变得不自然。
“他没做?”
“呃……”
那就是猜中了。
“那我先抱过去,宋老师下节课要。”
这话落在杜康耳朵里,少女清冽的嗓音宛如宣判死刑,他连忙道:
“别报别报,应该做了,我先给你找找。”
没写作业的人名字会记在便签纸上,报到班主任那里,他就被记过一次。
别的课代表或许能求求情通融一下,路青怜却一点也不留情面。
而老班之前规定过,谁没交就包一周的值日,虽然这个惩罚不算大,但今天他们几个放学还有行动,可不能让值日耽误了。
要不怎么说大家是哥们呢,现在肯定能救一命是一命:
“他昨晚做了一半,而且我记得他说今天的自习会补,应该补完了。”
路青怜只觉得奇怪。
既然没做,她不告诉老师就行了,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但解释起来又会引起更多的麻烦,便等对方找找看。
至于杜康那边,死党的书包就放在课桌上,两人没什么可见外的,何况自己平时没少直接拿去抄;
他一边找作业,一边找话题,有个和暗恋的女生搭话的机会不容易:
“你猜猜昨天我们几个人干嘛去了?”
“钓鱼?”
“完全正确。”
杜康打了个响指:
“就在南边那块野地,你知道吧?我钓了五条,清逸四条,述桐忘带手套了,好不容易钓了一条大的,结果手一滑,鱼竿跟鱼跑了……”
说到这里本想打住,他也知道很少有女生对钓鱼感兴趣,何况是路青怜这种话少的人,正绞尽脑汁去想下一个话题;
谁知道对方声音里多了一丝好奇:
“然后呢?”
杜康有些雀跃:
“等天黑了就回家呗,对了,你喜欢吃鲫鱼不,改天送你一条?”
“不用,我是问手滑之后的事。”
“哦,这个也挺有意思,然后述桐就钓急眼了,非要回去搬帐篷,我们几个没劝住,要不是这几天一直下雪,晚上太冷,他连那一半作业都补不完……”
路青怜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原来是这样。
她垂下视线,看到手心裂出的伤口。
那应该是这周一的事。
和名叫张述桐的男生被安排去搬书。
课本是一摞一摞的,被塑料扎带捆住。
提起来的时候,扎带划了手上的口子一下。便没拿稳,掉在地上。
男生回头瞥了一眼:
“怎么弄的。”
“天冷。”
“你家里没手套?”
“毛的,扫雪的时候太麻烦。”
“哦。”
他把地上的那摞书提起来,对话到此结束。
等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人走到课桌前。
还是那个男生,他谁也不看,语气好像漫不经心,只盯着窗户的方向:
“喏,拿去吧。”
一双造型很夸张的手套被递过来。
男生又郑重地补充道:
“不过过两天别忘了还我,我得钓鱼。”
从开学起,自始至终,他们的对话好像就这么寥寥数语。
路青怜从回忆中回过神,这时候又听杜康纳闷道:
“不是,他作业呢,平时不都放在书包的夹层里?哦,对了,刚才下课看见他抱着一堆东西去书柜了,你先等等,我去那里看看。”
最后的结果自然很顺利,杜康小心翼翼翻出一本蓝色的习题册——主要是怕碰到书柜上面的积木城堡。
接着,少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将五三交到路青怜手里。
“麻烦你了。”
“没事。”目送少女离去,杜康傻乐道。
既帮死党免了值日,又和路青怜搭了话,利人利己莫过于此。
何况接下来还有件更令人振奋的大事——
下节课就换座了,按照他和述桐商量好的……
想到这里,杜康出了教室,从厕所门口找到死党的身影。
此时功成名就,不免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兄弟,不用谢!”
(本章完)
第4章 目标是成为宝可梦大师
第4章 目标是成为宝可梦大师
都说男生对校园的回忆一半在厕所里,张述桐觉得这话确实有它的道理。
一掀开橡胶门帘,里面挤满了人,热闹得像在开会。
他倒没想上厕所,也没准备参会,只是回忆下往事,但这段往事太难闻,于是看了两眼,又捏着鼻子退出去。
这时候有人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声音随后而至:
“兄弟,不用谢!”
张述桐实在被吓了一跳。
几小时前刚被人捅过,导致现在一有人从背后接近,他就渗得慌。
回头一看,正是杜康笑嘻嘻的脸。
许多念头便汇成一句话:
“你还真是没变样啊。”
张述桐有些感慨,对方长了张娃娃脸,现在看着比他们小一截,但以后也不显老。
“啥意思?”
“夸你年轻,你刚才说什么,不用谢?”
“帮你交了作业,顺手的事,请我吃辣条?”
“随你挑,不过放学有点事,可能要晚点。”
张述桐好笑地说。
两人和八年后一样,就这么熟络地聊起来。但没说几句,杜康看了眼表,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
“我去提奶了,下节课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啊,一顿肯德基!”
等等,答应你什么了?
这下轮到张述桐一头雾水了。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心想这小子和以后一个样,说话只说一半。
这就是杜康,每个班都会有的男生,每天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什么,但就是特别忙。
不过刚才那句“提奶”确实是正事。
“奶”是指学生奶,一块小方砖,好像是本世纪初推广开的营养工程的产物。
各种口味都有,香草、草莓、木瓜、巧克力……还有没人喝的纯奶。
张述桐知道一般学校的学生奶都是上午发,大概第二节课课间,但他们在小岛上,学生奶要多走一程水路,上午送不到,中午又离饭点太近,干脆挪到下午。
每个班都会有个“提奶员”,从教学楼后面的仓库领了,提到教室统一发下去,也算个职务了。
都说大学以前的职务没有用,既没实权也不加分,但这个提奶员,反正就张述桐了解的,还真能捞点“油水。”
其实就是每天多出来的奶。
也许是考虑到运损,每次送奶都会多送几箱,放到每个班里就是好几盒,而这几盒怎么分,老师懒得管,全看提奶员自己。
杜康显然很够义气,肥水不流外人田,每次多出来的都落到他们几个死党手里,时间长了跟进货似的。
他还记得清逸喜欢巧克力的、若萍是木瓜、杜康是香草……这么多细节,连张述桐自己都有些诧异;
但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东西以为是记得的,其实是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某一刻却又突然记起来,它始终待在你的脑海里没跑。
但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另一件狗血的事——他喜欢草莓味,碰巧的是,路青怜也爱喝这个。
于是,每次多的草莓牛奶该送给谁,一边是死党一边是喜欢的女生,就成了杜康纠结不已的问题。
但这家伙确实够义气,虽然每次都快把奶盒捏扁了,依依不舍地像是看老婆,最后还是来到张述桐手里。
虽然有时候也会很可怜地说“一盒,就让我多留一盒”就是了。
然后自己三个人就跟着起哄。
“见色忘义。”这是若萍。
“重色轻友。”这是清逸。
“完全赞同。”这是唯一的受益人,也就是他自己。
现在想想实在无良,张述桐一边笑一边自我检讨。
这么多年杜康都没能把路青怜追到手,也许就差那几盒草莓牛奶呢?
这事确实和自己有关。
嗯,下次坚决不喝了。
接着他回了教室拿上书包,在走廊里排队,等着下节课换座位。
班主任早在前头站着了,只见他撸起袖子,吆喝道:
“你们这群小崽子麻利点,上厕所的抓紧,就给五分钟啊……”
“快快快,说你呢说你呢,怎么跟黄鼠狼偷鸡似的,不会把书包拎起来吗……”
“哟,述桐啊,你来前面,反正你是第一个。”
男人约莫二十六七的年纪,比回溯前的自己大一点,一米八多,鹰钩鼻、长脸、方正的下巴,显露出刚毅的气质。
此时嗓门大得有些回音,看谁不顺眼还推推对方的肩膀,全然没有刚才给路青怜说话时的绅士风度。
不过被他说得学生也不恼,有的会笑嘻嘻地顶一句嘴。
这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张述桐整个学生时代最喜欢的老师——宋南山。
宋南山是个典型的糙汉子,衬衣上第一颗扣子从来是消失的,一头不怎么打理的头发,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有些邋遢,也有些粗旷的男人味。
上课时袖子永远卷到手肘,有一次市里公开课,他听到后面的年级主任咳嗽了好几次,对方愣是没意识到,一手板书龙飞凤舞,吐沫星子乱喷。
同时也有些不靠谱,能干出讲试卷把卷子丢了,只好搬了张凳子坐在学生旁边讲。
不过也别因此小瞧他,宋南山本来是市里重点中学的老师,为了评职称来到小岛上,算是镀金,按说评完了就该走,却一直留了下来。
他和班上的学生处得不错,思维开放,既能拿得出班主任的威严,也能和小孩们打成一片,其中关系最好的就是自己和几个死党。
有辆红色的小车,好像叫什么福克斯,手动挡。
他周末喜欢开着车乱逛,有时带上张述桐他们,几人闻着车厢里散不去的烟味,看着班主任潇洒地跑山,出弯进弯行云流水,然后若萍下来就吐了。
还喜欢拉他们钓鱼,但水平是真的臭,所以很被自己嫌弃。
班主任教英语,托对方的福,张述桐英语一直不错,大一时就考完了四六级,就连后来那份居家的工作也和翻译有关。
现在想想,他初中时英语成绩一直没掉下过第二,很给对方争气,班主任一直称自己为“爱将”。
但英语课代表是路青怜,想来还是爱的不够深沉。
这时宋南山大大咧咧地朝他问:
“你小子这次不行啊,怎么月考才第五,下次有信心考个年级前三出来不?”
张述桐心想下次不倒数第三就算好的,瞥了他一眼,忍不住提醒道:
“烟盒露出来了。”
“哦哦……”
对方就赶紧塞了塞裤兜,到队伍后面招呼学生去了。
他们班里换座是在月考后。说起来,就连换座都能整出样——
其他班的老师,势利点的,一般按考试成绩排座;
负责点的,就划好四人的学习小组,每月以小组为单位平移。
而到了宋南山这里,愣是搞出了个“优先择座权”。
也不能说没用,反正杜康就硬生生前进了小二十名,来到中游水平,只是离第一的路青怜还是太远。
张述桐就是第二名。
想到这里,他终于记起来杜康说的“答应好”的事是什么了。
就是帮他占个座。
青春期男生的心思很复杂,扭捏又执拗,比如杜康,既想坐到路青怜旁边,又不敢和她同桌,最好是前后排。
那怎么办呢?
只好求自己帮忙坐在路青怜前后,再和他做同桌以达成目的,整套操作复杂得可以。
张述桐有点哭笑不得。
但也不是什么大忙,学生时代的暗恋是天大的事,对方张次嘴不容易,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随着班主任的一通催,学生终于排好队,然后他开始念名次单:
“第二,张述桐。”
至于为什么没念第一,因为他们班第一永远固定——路青怜压根就不出来排队,也不用收拾东西。每次都是她看上哪个位置,直接把桌子搬过去。
后来大家就都习惯了,就连班主任也是从第二开始念。
张述桐应声进了教室,看到少女坐在靠窗的位置。
小岛位于秦岭-淮河线以北,所以教室里装有暖气,就在窗户下面,一整排。
每年这个时候开始送暖,冬天里最舒服的位置是靠窗,夏天则靠墙。
这地方正合张述桐心意,看来路青怜也深谙此道,不愧是年级第一。
不是年轻的时候了——虽然他现在也没多大——但小时候真对“冷”这个字没有概念,秋天都要开风扇,穿着短袖在家里乱逛;
倒是这几年,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穿好秋衣,连肩膀都不敢露。
选择前后桌的时候想了想,因为不愿意被人从背后盯着,便坐在路青怜侧后方,正后方当然是给杜康留的。
收拾好东西,他便托着脸看一个个学生走进来,正好认认名字。
“……杜婷婷。”
微胖的女生。
“……周子衡。”
皮肤有些黑的男生。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到自己一愣。
“……孟清逸。”
接着走进来一个很酷的男生,黑色的碎发,白色的高领毛衣,双手抄兜,面无表情,看起来像个面瘫脸帅哥。
接着男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附上敬佩的目光,大概是“你牛”的含义。
张述桐回以大拇指,表示你也很牛,虽然完全没明白死党是什么意思。
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杜康去提奶了,接下来有个人想坐自己旁边怎么办,那就只好回绝,挺像欺负小孩。
但看了一圈下来,名次都在十开外了,没有一个人有往这边坐的意思。
路青怜前排倒是被人占上了。可她后面、除了自己,却成了一个真空带,仿佛这边风水不好,各个避之不及。
张述桐有些奇怪。
他知道班里喜欢路青怜的人不少,按说该有男生过来才对,就算不谈喜不喜欢,靠近暖气的也是好位置。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
张述桐拍拍自己的脸。
他为了认个脸熟,每次有人进来,都一直盯着对方看,想来有些阴沉。
但也不能吧,就算是“高冷”,也不至于恐怖,能把人吓跑。
正这样想着,又有个短发的女生快步走过来,她敲敲自己的桌子,能看到手上淡粉色的美甲。
没等张述桐开口,冯若萍便小声道:
“你没睡醒?”
“什么?”
“怎么想不开坐‘大小姐’旁边了。”
她掩着嘴偷笑,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个珍重的眼神,和几小时前看路青怜的照片差不多。
大小姐?
旁边?
这么一想,仿佛潜藏多年的记忆被唤醒。
张述桐往旁边的桌洞里一看,还有几本书没收拾,顿时明白了。
他旁边正是顾秋绵的座位,虽然上节课看过几眼,但真不至于一下记住对方坐哪。
而对方又有个怪癖,或者说很有领地意识,像头年幼的母狮,从转学后第一次月考换到了窗边,从此没挪过窝。
倒没上演过“大小姐拍出几张钞票,冷笑一下,说,这里是我的位置,识相点速速离开,不够再加”的剧情。
绝大多数人,像是遵从着一种默契,一个位置而已,犯不着触她的霉头。
这又不得不提到顾秋绵在班上奇怪的生态位。
小岛上的孩子,大家在班上是同学,若出了校门叙旧,大都沾亲带故:谁和谁的父亲是表兄弟,谁和谁的爷爷是老战友……再正常不过。
所以学生们都有固定的圈子。
比如大家周五刚打完球,周末的时候某个大姨来家里做客,而大姨的儿子正是周五扣篮那小子。
彼此间的交情能延伸到校门外,而且往往拖家带口,这是城市里的孩子没有的体验。
正因如此,顾秋绵没在班上交到像样的朋友,在小圈子混,最重要的是“合群”。
尤其是女生们的圈子,则更要泾渭分明。
但如果努努力,融进去也不是多么困难,就像张述桐刚来的时候,同样没有朋友,但他努力……好吧,似乎也没怎么努力过,突然就交了几个新朋友,然后混成了死党。
放到顾秋绵身上,她不是合群的女孩子,却没人敢故意排挤她。虽然接下来的说法有些膨胀,但事实上——
是她以一己之力孤立了班上其他人。
你可以瞧不起她交朋友的水平,但绝不能瞧不起她的傲气和钱包。
大小姐显然很懂相对论,自从巧克力事件后碰了一鼻子灰,别管谁对谁错,热脸贴冷屁股是万万不干的,干脆往班外发展。
融不进你们的圈子?那好,我自建一个不就得了。
顾秋绵的马仔都在班外。
初中四个年级,遍地都是她收服的宝可梦。
有时候会看见她带宝可梦们出岛玩。
周六十点准时到码头集合,一众马仔早就将自行车撑好,整齐排在两边。
然后黑色奥迪车驶入队伍中央,车厢里探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腿,大家纷纷跟在小腿的主人后面登船。
——其实可以把自行车骑上去的。往返于小岛的渡船没有船舱,只有一块巨大的甲板,行人三块、自行车五块、汽车则要十块。
但大小姐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她又不愿意让家里的司机跟着,大家都骑车就她一个人走路岂不是很没面子?
干脆全部步行算了。
反正渡船一靠岸,挥挥手就能叫来几辆出租车,她指挥着谁谁谁该坐到哪个车里;
然后扬扬下巴,红银色的车队便浩浩荡荡向最近的道馆……不对,购物广场驶去,夸张得像拍电视剧。
车费当然由顾秋绵全包。
有一次张述桐出岛买书,和这群人碰到了一起,当时他吐掉口香,正用纸包好,还纳闷今天的学生怎么这么多。
有个人压低声音问他:
“兄弟,你怎么把车推上来了,胆子这么大?”
一边疯狂用眼神暗示他手里的自行车。
张述桐和他聊了半天才知道缘由,深感无语;
以至于口香吐了都没想起,用力一嚼,结果咬到了嘴里的软肉,疼得不轻,由此多了一个小动作。
然后等船靠岸,顾秋绵不知道怎么过来了,她抱着双臂,发丝被风拂到唇边,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过了好一会才问:
“张……述桐?”
语气和小智说“喷……火龙?”差不多。
真是谢谢你还记得我这只宝可梦。
其实当年他哪有这么多内心戏,不冷不淡地点点头,只当偶遇同学,骑上自行车就走,徒留顾大小姐在湖风中凌乱。
“叛徒”之名便又被狠狠记了一笔。
总之顾秋绵不缺玩伴,有时还会喊上几个要好的女生唱k,而且不用出岛,在她家那四层的独栋别墅就行;
在当年张述桐与死党的词典里,被称作“城堡”的地方,当然只会隔着气派的铁栏栅看看。
里面整整一层地下室,都被用来做家庭剧院。
她在班里没有像样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不代表没有暗恋她的男生。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总是聊什么话题呢?
张述桐的回答是湖里的鱼、上学路上捡到的笔直的树枝、和杂志上的漫画,但很遗憾,周围人都在聊最漂亮的女生。
他们班总共分路青怜和顾秋绵两派,前者人多势众;后者也不是没有,但总要若无其事地谈及、小心翼翼地聊起,生怕心意被人发现。
顾秋绵旁边的位置往往会便宜暗恋她的男生。
她本人也知道这点,有时候烦得可以,但这事也不全怪那些男生;
她喜欢吃零食,书包里有一层专门的口袋,不光是她自己吃,也投喂给手下的马仔。
一次杜康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苦着脸被若萍撺掇着找顾秋绵要零食,大家在旁边憋着笑,结果她还真就点点头给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她从书包里倒出来一堆,心不在焉地问杜康想吃什么自己拿。
但大多数时候,如果零食带的多了,又有不想吃的,她就随手分给同桌一点。
她倒是挺大方,可这事属于分者无心,吃者有意;
那个年纪的男生被异性多看一眼,就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何况是被分了零食,当然受宠若惊。
结果有个倒霉蛋得意过头了。
当时那个男生是顾秋绵同桌,刚被赏了几条威化饼,一边大嚼一边炫耀,饼干渣从最后一排掉到讲台;
然后这人不知道怎么脑子一热,觉得和顾大小姐的关系很亲密了,可以说点不那么“肤浅”的话,然后他就跑去讲了个荤段子。
大概是关于女生身体的下流玩笑,平时也就男生内部聊聊,至于关系好的女生嘛……主要还是看关系有多好;
但谁能料到他头这么铁,因为连荤段子的主角都换成顾秋绵本人了。
他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顾秋绵的脸却立刻冷下来,把他铅笔盒摔到地上。
“你再说一次?”
那男生被弄得下不来台,正是最爱面子的时候,何况才炫耀完跟对方关系多好,愣是没服软,梗着脖子又大声讲了一次,最后还愤愤道:
“你有病吧,不就是开个玩笑?”
顾秋绵看都没看他,直接走了。
下一节课男生被叫出去,接着被通报批评、回家待了几天,等回来后直接换了个班。
这时候大家才对顾大小姐有了更深的认识,从前都觉得大家是两个世界的人,谁也不挨着谁;
但其实人家是懒得挨,真要碰一碰,就像鸡蛋碰石头,自己这边的世界立刻碎得像威化饼的渣。此事过后,班上多了不少有关她家的恐怖传言,有些甚至到了恶劣的地步。
也不知道她是否知情,也许不知道,毕竟没人告诉她;
但就算知道了,她身上大有一股“我管别人去死”的气势,不影响她每天上课下课,偶尔心情好了,就在玻璃上画画鬼脸。
而现在,挨着鬼脸的成了自己。
张述桐总算知道那些惊讶的目光从何而来了。
顾秋绵就是这样一个人,像朵带刺的玫瑰,你不去招惹她,她也懒得搭理你;
而你要是不小心惹到她,那就必须谈谈本校杰出校友、图书馆与操场的捐赠者、小岛上的超级富翁、顾大小姐之父——顾建鸿的故事了。
反正张述桐自问惹不起这么多人。
话说回来,当年自己坐哪了来着?
也许是路青怜的前面,有意避开了这个位置。
没想到回来后随着一个小小的想法的改变,就像蝴蝶扇动翅膀,过往也跟着变化了。
现在换座还来得及……他想。
算了算时间,“那件事”应该刚发生不久吧。
依稀记得两人现在的关系可谓降到冰点。
但没等行动,紧接着,随着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下一个,顾秋绵。”
小皮靴踏在地板上哒哒地响着;
随后,一双很飞扬很漂亮的眸子先瞪了过来。
(本章完)
第5章 少女的红胜过一切
第5章 少女的红胜过一切
张述桐将“那件事”称为围巾事件。
大概是某节体育课后,大家回了班,顾秋绵发现她那条心爱的围巾被谁踩了一脚。
要是只有一个脚印还好,可围巾一端差点被扯开线,上面还沾着几个黑手印,如此一来,就不是不小心踩到能解释的。
显然是刻意的报复。
她先是心疼地“啊”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眼圈已经开始红了,接着怒气浮上脸,几步走到讲台上,将围巾往那一撂,大声质问道:
“谁干的,你快给我出来!”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有个人纠结地站起。
“你?!”
“不是,我上厕所……”
对方话未说完,就被顾秋绵喝问一声,灰溜溜地坐回去。
室内鸦雀无声,大小姐的威名不是盖的,原本有人小声聊天,这时也纷纷闭紧嘴。
“我没看见……”
“我也没……”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见她这么失态的时候,都有点被吓到了。
要知道,当初她被那个男生惹火了,虽然结果很严重,但也只是冷着脸离去。
大家是不敢吱声,可有时安静也是一种无视。
除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学生,还有一些人,其实是当初的转班事件觉得她太过份,这么点小事犯不着闹大,但此时不敢说什么,只是头也不抬,算是无声的抗议。
如果换做其他女生,这时候会有几个好姐妹围上去,一边安慰一边帮着出气。
但顾秋绵没有朋友,她就那样用力抿着嘴,孤零零地站在讲台上,恨不得每一个人的脸都盯个遍。
当时张述桐和杜康他们正聚在一块,几个人互相打量一眼,若萍率先捉住杜康的耳朵:
“诶不是,你看我干嘛,我就算和她有过节能干出这事?”
“疼疼疼,我错了姐,大姐,真没那个意思……”
若萍这才收回手,撇撇嘴:
“大小姐发脾气了,接下来有的受了,清逸猜猜是谁?”
“猜不出。都是刚回来,但没看见有人缺勤,应该是体育课之前干的。”
“述桐呢,嗯?在发呆?”
没等他张口,却见有个男生突然站起来,正是顾秋绵的暗恋者之一,对方朝他一指:
“是张述桐踩的,我看见了,他踩完还专门把围巾捡起来了。”
当时张述桐就愣了。
因为从顾秋绵走上讲台那一刻起,他就在回忆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到底踩没踩。
那天他最后一个出去的,班主任让他抽课间写个座次表,按说是班长的活,但班长请了假,就成了他的;
等到忙完了,他匆匆跑过过道,围巾就躺在地上,只露出半截流苏。
本来记得没踩到,只是顺手拾起来,可当时跑得急,加上被人指认,脚也许真的碰到了那么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了。
这便是最令人无奈的事态,好像没关系,好像又有点关系,怎么样都解释不清。
顾秋绵才记起还有他这个“叛徒”,她咬着银牙,声音提高了几度,透着浓浓的愤怒:
“你干的?”
“我好像是踩了……但围巾不是我扯的。”
“那你说!为什么周子衡说他看见了,还是他撒谎?”
名叫周子衡的男生是她的同桌,平时没少对她嘘寒问暖,可信度比自己强不少。
“绝对是他!当时我正好回去拿东西看到的。”
周子衡的声音大了几分。
“喂,你俩别乱冤枉人啊,我还说是你同桌栽赃呢!”
若萍也站起来。
顾秋绵却不理她,径直朝自己走过来,把围巾往他课桌上一扔。
张述桐这才看见上面不只脚印,居然还沾了黏糊糊的东西,像抹了鼻涕。
顾秋绵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看:
“张述桐,你到底干没干?”
“……不是我。”
“那你刚才怎么说的,现在就不敢认了?”
“我是说,我确实可能踩到过,”张述桐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这上面的绝对不是,你先冷静……”
但顾秋绵已经听不进他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干这种事?这条围巾是我妈妈她……”
“我没干。”
“我只要你道个歉,我不告诉老师,我最讨厌做了不敢认的人!”
“……”
“恶心!”
“我说了,只有这件事,不是我。”
他也一字一句地说。
当时的自己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认为清者自清,也绝对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
一开始顾秋绵过来的时候,他算是半个当事人,天然觉得矮了一头;可对方后来一副质问罪人的态度,弄得他也不爽了。
从这个角度讲,说当年的他“高冷”还真没错,顾秋绵面若寒霜,那张述桐的脸只会比她更冷。
说着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我平时没得罪过你吧?”
“我也没惹过你。”
“你为什么……”
“你有完没完?”
双方各讲各的,谁都憋着火,有人开始当和事佬:
“要不秋绵你跟宋老师说声?”
“对呀,马上就要上课了,在这里耗着也没用……”
也有趁机宣泄不满的: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又不是校长女儿……”
“你说什么?”
顾秋绵猛地转过头。
那人就不敢说话了,等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道:
“这么有本事让你爸也给你换个班啊……”
引爆火药桶的便是这一句话。
却是炸在了自己身上:
“……好,既然你不认,你爸妈不也是在我爸手下做事吗,我跟我爸说去了!”
说完擦了把脸,扭头就走。
她前脚刚走,身边几个朋友、还有其他同学纷纷来安慰自己;
若萍气得跟着骂人;
清逸杜康也站起身,到那个叫周子衡的男生的旁边,埋怨道:
“你刚刚乱说什么,逞英雄也不是这样逞的,述桐不可能做这种事……”
还说了什么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很难堪,他干脆去天台待了一节课。
不是因为被冤枉,而是那句关于父母的话,在年少的他心里像是侮辱,让人面红耳赤。
他父母原本在地质局工作,前几年因为顾父想在小岛上搞开发,便和市里牵头成立了一个项目,在岛上专门设了一个勘探所。
从这个角度讲,之所以转到小岛上学,还真和顾秋绵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要说是给她爸打工,也扯不上边,按说那句威胁是最不痛不痒的,但偏偏在心里记了很久。
也许是一些平时被刻意模糊掉的东西,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显露无疑。
但要说一点不担心也不可能,万一真牵连到家里呢?
找父母侧击旁敲了几次,预想中的“报复”却没有发生,反倒让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几天上学时也有些沉重,少年人的想象力丰富无比,比如被顾秋绵的马仔们堵在校门口,又比如被他家的司机敲晕绑上车,他确实思考过这几种可能。
而且收拾不了他家里,不代表不能在学校收拾自己,顾父人脉很广,参考那个讲荤段子的男生的下场,把他调个班、回家待几天也有可能。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一件没有发生。
老实说,直到最后张述桐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顾秋绵第二天就来上学了,没找他秋后算账,也没再追问隐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和平时一样,总围着那条补好的围巾,会带着许多零食、偶尔分给别人,也会在玻璃上画画、画得太丑了会被自己逗笑;
唯独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既不会冷着脸、也不会瞪他一眼,从有时还能说几句话,成了彻底漠视的关系。
张述桐从前有点认死理,原本还赌着口气,想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后堂堂正正地告诉对方真相;
可不曾想,那就是两人说过的最后一次话,他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散去了,这起冲突也成了彻底封印在心里的往事。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早已谈不上气不气,只觉得当初肯定有更好的方案。如果说得出了什么结论,那应该是那条围巾对顾秋绵很重要。
有一些事情你在心里装了许多年,不会刻意地记起,可一旦出现在你的脑海,你总会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对与错、更好的办法……千方百计,无济于事。其实你想要的不是对错也不是结果,而是对无法挽回的事物本身感到惋惜。
张述桐十几岁的时候研究出一套将人分类的方法——当然现在不用了——具体操作是:
如果遇到特殊点的、琢磨不透的对象,会把这个人的谈吐往看过的小说漫画里的人物套一套,如果能套个八九不离十,那就可以归类为一个模版,差不多就懂了。
他曾拿顾秋绵套过,得出的结论是高冷范的大小姐,但后来发现不对,她更像是对多数事都不太在乎,既然不在乎,就不用耗费精力,才给人孤僻的感觉。
就比如此刻,他总觉得顾秋绵是在瞪他,等真的撞上她的视线,事实证明,是张述桐想得复杂了。
她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找自己兴致问罪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宛如述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挪一挪椅子,让我进去。”
这时候再换座反倒显得矫情,张述桐往前提了下板凳,感到一阵香风从身后飘过。
再看顾秋绵,顾大小姐重返故地,新同桌却是名不识相的男生,何况两人还有点仇在,想来心情并不愉快。
她只是将书包放在课桌上,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东西。
她不说话,张述桐也乐得清静,有的女生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还有的怎么也琢磨不透,无论年纪。顾秋绵就属于后者。所以想少浪费点脑细胞。
何况他心里装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答应的杜康的话是做不到了,路青怜的旁边和前面已经被人占上,但她前面的前面,还空着一个座。
也幸亏班里前几名都是女生,暂时没人惦记那个位置。
虽然从一开始就挺儿戏的,但谁让他答应了。
何况只要还空着,张述桐就有办法。
又望了望前门,正好有个还没排到的男生,腆着脸冲班主任喊道:
“老师,能给我安排到丁晓晓旁边不?”
丁晓晓正是坐在路青怜前面的前面的女生。
宋南山目光从名次单上移开,看他一眼:
“有事说事。”
“我最近有点看不清,好像近视了,想离黑板近点。”
“滚蛋,你小子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看不清黑板靠墙坐着去,那边有空座。再不行搬个椅子坐讲台旁边。”
那男生就讪讪一笑,不吱声了。
张述桐看得直想笑,觉得路青怜挺像宗门里的修行法宝,离她越近经验值涨得越快,旁边的座位快成了各个弟子必争之地。
这时,却听顾秋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过来干嘛?”
她说话时喜欢在末尾加上语气词,口吻明明很淡,但说出来,总会多些波澜。
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刨根问底呢?
张述桐心想。
但既然琢磨不透对方,便漫不经心地作答了:
“怕冷。”
“你少装。”
“纯属意外?”
“切。”
顾秋绵小小地切了一声,似乎专门等他问,你切什么。
张述桐没空问她。
他正关注着前门的动向,虽然不太想动用场外手段,但谁让班主任又念了个名字,还是个男生;
对方听到后眼睛一亮,一点不犹豫,快步朝那个空位赶来。
他举起手,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刷脸:
“宋老师,有事。”
“是述桐啊,说。”老宋头也不抬,像皇上听爱卿上奏。
张述桐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
“我最近给杜康补习,帮他占个近点的座,方便讲题。”
班主任一听就乐了:
“就你俩还补习?捕鱼差不多。”
这样说着,却是随口道:
“去吧去吧,随你们便了,上课别给我乱扔纸条就行。”
张述桐闻言团起校服,往前一扔,衣服划过一道抛物线,正好落在丁晓晓旁边,把女生吓了一跳;
而那个刚被叫到名字的男生离座位就差几步,顿时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不过去不甘心,可过去了上面已经有件校服占了座,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后满是怨念地找别的位置坐去了。
抱歉抱歉。
张述桐只能当没看见。
似乎还能听到那个疑似近视的男生悲愤地问:“那杜康怎么行的,老师你快看张述桐!”
但张述桐总觉得他是在说皇上万万不可,此二人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当诛!然后只待摩拳擦掌清君侧。
老宋耸了耸肩,也很无辜:“人家要补习啊,要不我也找人给你补补,今天放学别走?”
“当我没说……”对方随即就哑火了。
张述桐替他默哀几秒。
虽然和当初答应得不太一样,但杜康本来也是准备坐在前后排,再往前一点想来不会介意,再说还有下次月考。
下次一定,嗯,真的一定。
(本章完)
第6章 请问,能回溯吗?
第6章 请问,能回溯吗?
教室陆续被填满。
周围叽叽喳喳的。
枯燥的校园生活中,换个座位都能成为为数不多的新鲜事。
明明都是处了四年的老同学,打个招呼就算了,还有人非得握个手,搞得像建交。
相比之下,张述桐和顾秋绵这边完全可以用冷场来形容。
他俩都在埋头收拾书包。
顾秋绵那边什么情况先不谈,张述桐是真在忙,想把八年前的资料收拾好,实在是件费功夫的事。
下节课是英语课,随便往周围看一眼就能知道,有人把英语试卷摆在桌子上,想来是要讲题。
总算把东西归纳好,又找出英语试卷,他自认为很拖沓了,目光落到同桌身上,对方居然还在收拾。
张述桐无奈地笑笑,她估计是不愿意跟自己搭腔,但呆在座位上又显得很傻,所以找些事做,给人一副看着很忙的样子。
虽然能理解这种思路;
但你胳膊不累吗?
趁着课间,他翻出试卷看了两眼。
本来担心跟不上课的,把当年的知识全还给老师;
但仔细看看发现挺简单,当然英语这科是特例,最头疼的地理已经结业考试了,语文不太担心,全看积累;
至于数学……几何和代数的相关知识还记得,但解题思路忘了,刷刷题也许能行。
政治历史是全靠背的科目,他从前有认真记笔记,老师总苦口婆心地说“你们用心记,未来一定能用上”,实际上未来一点没用上,倒是回到过去先派上用场了。
而且他脑子一向算好用的,死记硬背的东西洒洒水而已,无非牺牲点课余时间,重点还是放在数学上。
对今后的学习计划有了思路,张述桐静静地待在座位上,打量着学生时代的一切景象。
一边听周围同学聊天,一边后知后觉地想到,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自己选得这位置真够奇妙。
前面是路青怜,旁边是顾秋绵,再加上自己,三个受害者全集齐了。
这地方风水可真够差。
如果八年之后有机会来场同学聚会,班长说同学们好久不见,今天有三个人没到场,大家猜猜他们是谁,不过猜中没奖……好吧,他是没多少幽默细胞。
张述桐这些年独处惯了,如果手边没事做,思维很容易发散,便想到假如班里有学习小组,那完全可以给他们几个人发个“最安静小组”的锦旗;
就算参加“不说话挑战”也能勇斩第一:
路青怜一直是不爱说话的性子,此时和新同桌没任何交集,自己也差不多,顾秋绵倒是还好,可谁让旁边坐了个仇人。
他这人从不介意冷场,觉得大家一起托着下巴看看教学楼下的雪就很美好,傻点就傻点,但很开心啊,他喜欢钓鱼的一大原因就是可以发呆想心事。
只是他不介意,顾秋绵却很介意。
看了一眼,她居然皱着眉头还在忙。
书包都快被你研究烂了。
这样想着,一块叫不出牌子的饼干被递到面前:
“这个给你,待会借我英语试卷看。”
顾秋绵板着脸说道。
原来她真的在找东西,而且找了半天,还很丢人地没找到。
一般人这时会说“能不能借我英语试卷看看,我不小心忘带了。”客气的还要加句谢谢,但她偏不。
张述桐觉得这句话很有大小姐风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点点头接过饼干,把英语卷子推到中间。
“这道题不是选b吗?”顾秋绵看了一会又问,却不看张述桐,只盯着卷子,很意识流。
张述桐瞥了一眼,用手指点点a的选项,他在吃饼干,嘴里没空。
饼干还挺好吃,芝士的。
不过为什么是咸的?
等差不多咽下去,又习惯性解释道:“这个考的是过去进行时。”
他从前真给人补过英语,在网上。
顾秋绵的优点是从来不犟,你告诉她她就自己琢磨一会,懂了就点点头,不像有的学生会扬起一张无邪的脸,“老师,我为什么觉得是这样……”
老师也不知道啊。
“还有哪里不懂吗?”
“没了。”
一袋饼干又被递到他手上,顾秋绵说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张述桐问那能不能换成甜的,我吃不来咸的。
“没有。”她拒绝得干脆利落,又补充道,“明天再说。”
“那倒不用。”
“你坐过来不就是为了吃饼干?”顾秋绵语气平静,但听着像讽刺。
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上了。
张述桐干脆夸她,“看你鬼脸画得好看,”指了指玻璃,“很有艺术天赋。”
谁知她怒道:
“那是羊!”
羊?
轮到张述桐一愣。
“山羊绵羊?”
喜羊羊也不挨边吧。
顾秋绵根本不接这话,胡乱将玻璃擦了一遍,末了又狠狠瞪他一眼:
“什么眼神,我之前的同桌都能看出来。”
“是是。”把你俩拆散了真是抱歉,“要不我和他换换?”
“算了,他太烦。”她翻翻白眼,“你也烦,但话少点。”
他们之间好像一下就熟了,张述桐决定发扬这个优点,果断闭嘴。
话说回来,那个老同桌……好像就是叫周子衡吧,不久前看到的皮肤微黑的男生。
想到这里张述桐在教室里望望,却没想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视线相交,那人却赶紧低下头去。
张述桐收回目光,只觉得奇怪。
不一会儿杜康也喘着气跑回来,这小子进了门先瞅了眼路青怜,然后拼命朝他挤眉弄眼,张述桐心想很可惜咱俩的心电感应早没了,看不懂你什么意思。
他们班将近六十个人,还没排完座,班主任让杜康趁现在把奶发下去。
路过张述桐时,对方故意拖慢脚步,压低声音:
“我晕。”
别晕了,我听到陈年老梗也想晕。
本以为是路青怜的座位的事,张述桐正指了指那个放着校服的空座,表示给他留好了,谁知道杜康一脸感动:
“足够了足够了,哥们真没想到你能为我做到这份上。”
你在说什么?真的听不懂。还是说点陈年老梗吧。
又听杜康念叨道:
“虽然我是跟你说过,想坐路青怜后面,但她正好坐顾秋绵前面了谁也没办法对不对,你真不用为了我专门惹顾秋绵,你又赶不走她,这不还是失败了。”
“……”
这货说着说着还往外冒成语:
“但不是哥们说你,以身饲虎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述桐,老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看,顾秋绵正瞪咱俩呢……”
说完吓得扭头就跑。
“你俩刚才说什么呢?”果然身旁传来顾大小姐的声音,她不满道,“什么顾秋绵顾秋绵的。”
“他原本想坐你旁边,被我占了,来找我算账。”张述桐淡定作答。
这个解释很合理,杜康喜欢路青怜是众所周知的事,连当年的他都能发现。
“切。”
结果顾秋绵又意义不明地切了一声。
没过一会杜康又跑过来,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剩下两盒奶,递给张述桐,“草莓的。”
“我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张述桐暗示。
“嗨,就一个座位有什么好内疚的,你不最爱喝草莓的。”
……真不是,拜托别说了,老虎已经在看我了。
他作势要拿笔戳路青怜,意思是你给我我就给她,杜康这才消停,往前挪了一步,磕巴了好一会儿,才说:
“额,那个路同学,你看今天奶有剩的,你喝不喝……”
“不用,谢谢。”
一道清冽的声音飘来。
然后这小子就没辙了,张述桐都替他急,心说快找理由啊,天气真好请你喝奶也比不说话强。
可杜康压根不敢和路青怜对视,这时候班主任刚好排完座了,拍拍手,像赶小鸡似的,“都快点坐好啊,话也该说够了。”
杜康便赶紧回去了,就怕老宋来一句“说你呢杜康,有剩的奶怎么不给我喝?”那样就糗大了。
这时候有个想去接水的女生,夹着嗓子卖萌:
“哎呀老师,你忘了还没打上课铃呢。”
宋南山露出残忍地笑:
“你忘了下节课是我的课。”
班里顿时哀嚎一片。
喜欢占课间是每个老师的习惯,不分人,也不讲情面;
但他们班主任有一点好的,允许上课喝水。
张述桐不知道有些老师哪来的那么多规矩,连杯子都不让放在课桌上,到了宋南山这里,只要别上课吃东西,想喝奶都随你便。
当然也有很多乖学生习惯下课喝——比如路青怜;
她听老师说要回去坐好,便腰背挺得笔直得坐在那,像只天鹅优美地舒展脖颈,认真回顾试卷;
也有“坏学生”。
比如张述桐,他在宋南山面前没那么多讲究,没事人一样扎好吸管。
当然饼干不能再吃了,人与人之间是要相互尊重的,刚才老宋卖了个面子给他,既然已经说了上课,他也不会仗着和班主任关系好,非要显出自己多特殊,那是学生时代的自己都不会干的事。
再比如张述桐的同桌——要么怎么说顾大小姐家里壕呢,别人都喝学生奶,她从哆啦a梦般的书包里掏出一盒特仑苏,也淡定地插好吸管。
怎么会有喜欢喝纯奶的异端。
只见顾大小姐没有立即喝,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把自己那盒学生奶拍到张述桐面前,轻描淡写道:
“喏,给你。”
这不会也是身为同桌的福利吧。
张述桐好笑地想,每天饿了有零食渴了有奶喝,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顾秋绵那个老同桌总盯着自己看了。
“这个也算甜的,两清。”她又专门解释了一句,说完才将特仑苏捧到胸前,腮帮微微鼓起。
“那谢了。”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上课时间。
他们学校还混不上多媒体,只在讲台旁有个投影仪,将试卷往设备上一放,就能投到幕布上,阳光强时免不了要拉上窗帘。
然后宋南山就拿出他那个脏了吧唧的公文包,一边说安静安静,你们先自己看看,一边从里面找试卷。嘴里还时不时自言自语,“欸,我记得放这了啊……”
看着这十分不靠谱的一幕,张述桐只觉得亲切。
小时候只觉得他完全不像成年人,周末会在他们面前抽烟,也不避嫌;又因为想戒烟在抽屉里塞满棒棒,谁受委屈了就拍一根到对方手上,他叫学生名字也从不称呼全名,而是诸如述桐啊,若萍啊,青怜啊此类,虽然至今也说不清成熟的定义是什么,但张述桐由衷地觉得宋南山是位优秀的教师。
但你不至于真把试卷弄丢了吧?
好在宋南山翻了半天总算找出来,投在大屏幕上,有些题被标注了数字,大概是统计多少学生做错,还能看见左下角沾着点红色的油渍。
这就是单身男人的悲哀了。
之所以懂,是因为曾经张述桐也没少一边吃饭一边干活。
但宋南山只要一讲起知识点,那股不靠谱劲就突然消失了,像是千军万马前的统帅,胸有成竹:
“这个题,看着很绕,但只要注意时态……”
“还有这个,虽然有个很生僻的单词,但读不懂没关系,我教你们个技巧,‘but’一旦表示转折的时候,前面说了什么都当作放……咳,通通不用管。”
他讲起试卷确实有章法,又快又详细,但对张述桐而言这些题都有些小儿科。
所以他没跟着听课,而是趁这个机会在心里把试卷默作一遍。
同样不认真听讲的还有一个人,是路青怜,她低着头,拿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再看这个,典型题目,我都懒得讲了,考试前是不是强调过无数次?这里再说最后一次啊。”老师嘴里的最后一次当不得真,“对了,这周的作业里也有这个题形,认真做的同学应该发现了,干脆一块讲了。”
说完,宋南山又开始翻他那个公文包,他原本正说到兴头上,结果找着找着自己也不耐烦了,就在讲台上摞好的五三里拿了最上面的那一本:
“算了,先看别人的吧,我本来写好批注了,一会再板书,都别走神……”
张述桐刚好喝完第一盒学生奶,正准备插第二盒,他撕开塑料纸,将吸管含到嘴里,此时看得直乐。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不靠谱。
宋南山还不知道“爱将”正腹诽自己,他几步回到仪器旁,背过身去,翻开封面一看,还挺满意:
“正好是述桐的,那一会儿让他上来给你们讲讲。”
张述桐闻言一顿。
虽然完全不记得英语作业是什么,但以他的英语水平,真能站上去当场讲,保证比班主任讲得还细。
所以讲题从来不是问题。
问题是……那本五三为什么是自己的?
五三就那样被送到投影仪下,像五大绑的囚犯被送上断头台,只待手起刀落,脑袋落地。
张述桐脖子后面也突然感受到一股凉意,他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下意识站起身:
“等下——”
可惜为时已晚。
此时室内安静,有学生专注地盯着空白的投影仪,有人在小声交头接耳;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急着将五三翻到作业的那一页;名叫张述桐的男生迅速站起;他侧前方的女生原本垂着视线,此时碰巧抬起头;他同桌的女生则被吓了一跳,正惊讶地转过脸。
画面仿佛定格。
紧接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投影仪上出现的画面不是昨天的作业,而是一张草纸。
草纸上还写着三个名字,分别是:张述桐、路青怜、顾秋绵。
这三个名字还被连起来,画成了三角形。
全体目光向张述桐看来。
顾秋绵惊讶的表情仿佛凝固在脸上,但整张脸已经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接着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拿来!”
女孩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抢过尚未启封的学生奶。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生疼。
他慢慢坐下,嘴里含着轻飘飘的吸管,无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请问,能回溯吗?
(本章完)
第8章 大事不好!(求追读)
第8章 大事不好!(求追读)
一般来说,禁渔期往往集中在每年的春夏之交,这是鱼儿繁殖产卵的季节。
可衍龙岛上有个特产鱼种,学名叫“鳢”,他们一般叫狗子,青色的外皮,肉质细嫩,刺也很少,被拿来做鱼片鱼排,听说还有适合做观赏鱼的亚种,而这种鱼只在周围的湖上出没,并且在冬天产卵,就是为了保护它,小岛上的禁渔期在冬天。
这玩意凶得很,比寻常的乌鱼要长,平时看着呆呆的,冷不丁就会给你一嘴,张述桐虎口上那个小伤,没记错的话,就是取鱼钩的时候被它咬的。
岛上还有几种保护动物,比如一种叫黄鹮的鸟类,市里的博物馆还有它的标本,现在已濒临灭绝,早些年间,据说还能在山上见到狐狸、熊、野猪等动物。
但既然是“据说”,所以他们这群小孩谁也没见过。
他们的兴趣都在鱼上。
但真的只是享受钓鱼的乐趣,小岛虽然偏僻,但他们这一代人生活水平也还不错,没有顾秋绵家那样夸张,却也吃穿不愁;
一不穷二不嘴馋,最大的两个障碍没了,因此钓到鱼后既不卖也不吃,最多等收杆的时候往水桶里拍个照,放在以后叫打个卡,然后把鱼通通扔回水里,钓的最多的请客喝汽水,一路笑笑闹闹地骑车回家。
少年人就是这样了,在他们看来吃鱼比钓鱼更麻烦——你钓到了总要提回去,提回去总要养几天,想养鱼得找个盆吧,现在大家都住进楼房了,还要考虑怎么杀鱼怎么做成菜,如果做多了要连吃好几天……完全没钓鱼来得自在。
很像小时候买宠物,眼睛发光地买回家,结果新鲜没几天,那些猫狗兔子的吃喝拉撒就全成了父母的活。
所以,哪怕现在是禁渔期,既然他们只是玩乐,还极具放生精神,功德多的不得了,几个人照样敢偷偷去钓,从来问心无愧,只要别被逮到就行;
也是这个原因,刚刚那位姓熊的警官话说的严厉,却不至于和他们几个小孩较真,否则当场就将张述桐捉拿归案了。
只是两件事巧合般地碰在一起,怀疑张述桐又拿他开涮,而且说辞有辱智商。
张述桐很是无辜,但从前造的孽只好受着,无奈下又当了回独行侠,先去“禁区”看看情况。
沿途看见有卖小吃的推车,小岛上特产鱼虾,小吃也和这些有关。
比如炸虾饼,每天捕上来的新鲜湖虾,就比指甲大那么一点,不用去壳,往盐水里一腌,辅以胡萝卜丝、土豆丝、葱、洋葱碎,加面加水加鸡蛋,搅合成面浆,在油锅里炸至金黄,咬一口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话说回来,他今天的早餐就是这个——指八年后,张述桐一早匆匆赶到码头坐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在岛上买了几个虾饼充饥,十块钱两个,放到如今只要五块。
他买了一块,叼着虾饼继续前进,倒不会吃腻,但也不是嘴有多馋,而是考虑到没空吃晚饭,加上兜里有包卫生纸,不用担心弄得满手油,顺路看到就买了。
张述桐一直是个物欲很低的人,除了从小就是这种性子外,也和这些年的经历有关。
有几次回溯中,他原本有机会买彩票的,挣不了大钱,但几千没问题,如果特意照着这个方向发展,多买几次,也是笔不菲的收入,但当时的想法,却是挣这么多的钱有什么用?
他又不出去,没办法出门旅游、也没计划买车,手机电脑之类的设备够用就好,连唯一的爱好钓鱼也渐渐放下了,剩下的大件无非买房和结婚,可前者不是买几回彩票能解决的,后者则不是他该考虑的。
倒不是说心中无女人,钓鱼自然神;
他高中时人缘还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女生那边,也不清楚那叫不叫桃运……但张述桐确实收到过几封情书,之所以是几封,因为他们那个时候已经不流行在纸上写字告白了;
大家都有年级群,他有时候刚因为回溯“见义勇为”了一次,回到家一看,手机上有同学发来的截图,说学校墙上说得那个男生是不是你?
在他记忆里,这种事没少发生过,可能本身次数不算多,只是他记忆产生了偏差,在回溯的影响下,同一件事往往重复经历个几次。要问被人表白的感想是什么?其实只有时空错乱带来的疲惫。
当年他觉得自己人缘还行的原因之一就在这里——
有时候点进空间能看到不认识人送上的礼物,到了生日那天也会有不知道哪个同学的祝福,他也一一认真回复,心情愉快,那时张述桐心想自己初中才有三个死党,没想到上了高中朋友遍布四海,显然是在人际交往方面向前迈了一大步;
结果后来有人抓狂地告诉他,狗屁!
那都是妹子,妹子啊混蛋,你自己用不上能不能给我介绍几个?
张述桐只觉得迷惑。
就比如杜康喜欢路青怜吧,他就能理解,别管两人关系怎么样,最起码都是小岛上长大的孩子,从一个小学到一个初中,换位思考一下:
有个漂亮女孩总在你生活里晃悠,你们平时免不了说几句话,你看着女孩的笑容女孩的长发还有她身上的香气,那喜欢上她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同学嘴里的“妹子”们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相互都不认识,他实在难以理解。
既然理解不了,也谈不上有任何应对方式,后来他琢磨出一个办法,把空间锁了、生日也改了,只可惜高二那年就休学了,最终还是没用上。
整个高中时代他只喜欢过一个女生;
是同一个社团的学姐,学姐追求者无数,老实说张述桐是有些忐忑的,用当时流行的话讲,学姐是校一类的人物,没道理会青睐他一个普通的男生;
虽然这里的普通要加引号,他那时候整天在学校内外行侠仗义,自以为超拽,但这事对追女孩子毫无加成不是?
总不能你一脸深沉地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有超能力,然后女孩就哇地一声扑过来、抱得美人归了,没看到彼得帕克追玛丽简都费了好大的劲。
后来他转学去了外地,对方偏偏坐车来看过他一次。
那天他们在公园里找了张长椅,夜色下看不清各自的表情,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学姐低着头看鞋面,张述桐抬着头看月亮,女孩又和他小声聊着未来,他却一言不发,因为看不到未来的样子。
月亮孤零零的,夜晚的长椅冰凉,她口中的未来也很美好,只是让人感到渺茫。
这件事过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不适合谈恋爱;
恋爱中该干什么?也许是约会、也许是看电影、还要加上吃饭、月色下牵着手漫步、某个浪漫的时刻吻住女孩的嘴唇……可回溯只要存在一天,他永远无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都说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那名叫张述桐的人类的人生,就是和这个该死的能力战斗到死、然后至死方休。
没想到的是,几小时前,他最后还真战斗到“死”、并且至死方“休”了。
从回到学生时代,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下午;
环境对人的改变很大,时间不长,他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心态轻松起来,所以,如果用轻松的语气复述这个结果,那大可以说一句:
“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上只有一个能力,叫做回溯。”
“却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叫预言家。”
这样想着张述桐挺想笑,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幽默在的,可能别人不这么认为,但这事就像顾秋绵从不觉得自己画的是鬼脸一样,大家都在心里自娱自乐一下就好。
——那片名叫“禁区”的水域到底是什么情况,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只能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顺便想个笑话活跃大脑。
一路想七想八,等大预言家来到他陨落的水域,夕阳渐渐沉下去。
又想起回溯前杜康那句话,案发前曾有渔民看见有人在禁区附近活动;
而顾秋绵是在12月10日遇害,今天是12月5日,只剩五天,想必能发现一些端倪。
按说该去推断凶手的动机,可张述桐实在不是职业侦探,他对顾秋绵的了解有限,或者说极少,连她在玻璃上画的是羊都不知道,很难去做推断;
倒不如先从少女失踪的过程谈起:
目前想出的可能有三个:
一、偶然事件,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不排除她那天心血来潮想来这里转转,结果脱离了人群,给凶手创造了机会。
二、凶手提前踩好了点,故意将她引诱到此地,方便下手;
三、同样是提前踩好了点,但第一案发地不是“禁区”,而是先将她绑架,最后带到禁区来。
这附近荒无人烟,也怪不得她失踪两天后才被找到。
张述桐暂时排除了第一种,后两种无法判断,但结合杜康的话,凶手提前过来踩点是一定的。
接下来便是验证猜想的时候——
他停好车子,先在周围张望了一下,没看到人影。
本以为最近下了雪,如果附近有人活动的踪迹,根据脚印就能得知,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边的雪都化干净了。
那就只能走近点。
现在环湖公路还没有修建,脚下只是寻常的土路,再往里走便是泥泞,因此他把车子放得远了一点,又调好头,确保一有不对骑车就跑。
天快要黑了,倒没必要蒙脸,张述桐左手手电右手甩棍,吐出一口浊气,轻轻踏入芦苇丛中。
随即他皱起眉头,因为脚感不对——
蹲下身子,用手指戳了下土地,先是摸到冰渣和泥水,但再往下按,就是坚硬的冻土了。
八年后却不是这样。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几小时前的晚上来到这里,脚下全是淤泥,走路都有些费劲,深一脚浅一脚的,而现在地面却很坚硬,不记得八年后下过雨啊……
什么情况?
更多的记忆苏醒,等等,好像有头绪了:
他父母都是做地质勘探的,之所以在顾父的牵头下来小岛上工作,好像就是因为调查什么“沉陷区”的事。
小岛三面被湖水包围,从上世纪末算起,陆陆续续被开发,越来越多的楼房被建起,长年累月之下,地层压缩,地面也缓慢下沉;
顾建鸿准备在岛上搞工程,担心哪里搞不好把楼弄塌了,才有了牵头成立勘探所一事。
也许“禁区”就在沉陷区的范围。八年前脚下还是坚硬的泥土;八年后估计地面下沉、水位上升,所以全是淤泥。
张述桐是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干的事还能和父母的专业牵扯到一起。
可这就麻烦了啊……
他原本是打算通过脚印来找到凶手活动的痕迹,从而印证自己的猜测,可现在雪化了、脚下也是冻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深入。
冬天天黑得很早,夕阳隐去了身影,阴翳的云层覆盖了天空,月色朦胧。
身侧的芦苇丛快和他差不多高,将视线挡得死死的,周围安静,唯有身体划过芦苇时的窸窣。
他压低呼吸,打开手电,照向地面,一点一点前进。
石头……
草茎……
方便面的包装纸……
但包装纸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接近褪色,被封在泥土中,他看了两眼,没有去碰。
接着,张述桐又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翻过来一看,居然是个死去的乌龟……干?
是的,就是“乌龟干”,快有成人的巴掌这么大,堪比老鳖,尸体干瘪到几乎脱水,简直成了木乃伊状;
他能看出这是本地的草龟,按说在水边发现一具乌龟的尸体没什么奇怪的,他也知道现在正是乌龟冬眠的季节,有时逛逛真能捡到一个龟壳,可为什么……
这个乌龟没有缩进壳内。
乌龟保持着一个极为奇怪的姿态,和活着的乌龟无异,它昂起头部,伸出四肢,仿佛正趴在一块石头上;
张述桐发现它的时候正仰面朝天,可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就好像这原本是一只正在晒太阳的草龟,突然间发生了某件事,就像被火山灰淹没的庞贝古城一样,它的尸体就噌地被风干了。
可水边的乌龟怎么会干死?
张述桐咽了口唾沫。
暂时忽视掉这只奇怪的乌龟,他打着手电继续往前,突然像是踩到了橡胶,质感颇有韧性,鸡皮疙瘩瞬间遍及全身,他赶紧挪开脚,往下一照:
那是块条状的暗红色的“石头”。
约有两指宽,半尺长,上面沾满泥土,他强忍着恶心,用手按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的确是一块肉。
肉的表面已经风干,难以判断出存在时间。
张述桐很难说是该熟悉还是惊讶,因为从前钓鱼他也用过肉当饵料,在水边发现这东西不稀奇,就像那个方便面包装袋,虽然很少有人来这里钓鱼,但很少不代表没有,更不一定和凶手有关。
皱着眉头又走了两步,最后的发现是一个矿泉水瓶,水瓶静静地漂浮在湖边,他捡起一看,生产日期是10月27日。
内壁上沾着些水珠,可白天刚下完雪,难说是什么导致,同样判断不出存在的时间。
没有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线索。
原本还觉得凶手提前来踩过点,等确定了大前提,就可以沿着这个方向展开更多调查,可现在连等号都很难划上;
更别说找出凶手是谁了。
暂时有些头疼。
今天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必要,他先取出手机对这几个线索拍了照,未必有大用,但晚上回家还能琢磨下,尤其那只古怪的乌龟,更是换了好几个角度来拍。
话说现在的手机像素真够垃圾的,2012年的智能手机还没点出“夜拍”这个技能树,那只乌龟拍得活像恐怖片,在屏幕里狰狞得要死。
他手里这个是老妈那淘汰下来的,记不清是iphone 4还是4s,当时自己宝贵得很,如今却哪哪都不顺手,只记得信号一般,也可能和小岛上基站少有关,反正现在状态栏上直接没格子了;
想到这里,张述桐很是怀念八年后的科技,都不用他亲自来,一个无人机就能解决,或者买个小摄像头,24小时随时监控……
说到监控,倒是有了头绪,能做个小机关。
他一直是动手能力特强的男生,在小岛上又跟清逸学了不少活,比如各种绳结的系法、又比如各种野外求生知识,清逸看的书多,最擅长这些。
虽然从没觉得有用,难道几个人要在小岛上演鲁滨逊漂流记?可谁也不愿意当星期五。但男孩子嘛,对活的态度一向是帅就足够,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回到自行车旁,打开后箱,不得不说当年的自己对钓鱼绝对是专业的,里面居然还备着鱼线和剪刀;
张述桐截了几节鱼线,比划了一下,先绑在两边的芦苇上,又在中间打了个结;
这种结人稍微用点力就会扯开,但他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将位置调整到鞋子的高度,自己试了试,确保松紧适中,不会被动物误触。
又连续绑了好几条鱼线。
如此一来,如果有人往禁区里走,就会不小心触发到他的“陷阱”,而且绳结的力度刚刚好,一碰就开,最多将人绊个趔趄,就算纳闷地往脚下看看,也没人会发现鱼线的存在,估计以为是附近的杂草绊了脚。
这样他每天放学来这里一逛,到底有没有人来,一眼便知。
大功告成,等回过神的时候,炸虾饼提供的热量耗尽,浑身都有些发冷了,他吸了吸鼻子,心想明天总该出结果,又打量了下四周,确保没有人影,安心地骑上车子返程。
刚骑出去没几步,张述桐总算没忘了今天还约了人钓鱼,他后知后觉地拍下额头,心想槽糕,拖得有些久,死党们估计要催了;
赶紧用力蹬了几下,车子行驶到某个地方,手机似乎来了信号,一个接一个的振动往外冒。
打开一看,是若萍的未接来电,这女人够恐怖,一气打了四个。
张述桐无奈地笑笑,连上数据正要发个消息,qq信息也跟着轰炸过来。
若萍:好像有点不对。
若萍:快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若萍:【图片】
若萍:你快来!
什么情况?
张述桐一愣,现在是晚上六点出头,而对方的最后一条信息在五点四十分。
一阵寒意突然袭来。
张述桐连忙点开qq聊天框,搭眼一瞧,震惊之下,以至于手都没扶稳,差点摔车。
只见若萍发来的图片上,周边的背景倒还好,就是他们经常钓鱼的地方,几个死党已经把摊子搭好,一切都和从前照旧,可图片的主角,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青袍的姑娘的背影。
少女端坐在便携小板凳上;
手里还拿着一根鱼竿。
感谢书友“此用户嫌名难取故无名”、“wjgtq”的打赏,也感谢各位朋友的投票,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9章 神秘少女路青怜
第9章 神秘少女路青怜
时至傍晚,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这消息实在有点冲击力。
她怎么来了?
那一身青袍太有代表性,想认错都难,少女的姿势还挺认真,她身下的那种折迭板凳很矮,一般人坐上去都要弓着腰,她却笔直地坐在那,和上课时差不多,身边有些尚未消融的积雪,大有股独钓寒江雪的意味。
然而张述桐努力回忆,学生时代很多事情早忘干净了,但他可以保证,路青怜绝对没跟着他们一块来钓过鱼。
又是哪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总不至于是自己?
张述桐实在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路青怜放学后时找自己说了几句话没错,问题是,当时他自觉应该把那件事说开了。
他也不觉得少女是会纠结的性格,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人见人爱,就因为闹了一个乌龙,就让对方缠着自己不放,反倒不切实际。
不过,也不是多大的事,在禁区那个鬼地方待久了,精神都有些紧绷——其实禁区离他们钓鱼的地方没多远,白天的时候,隔着湖面几乎能望到对岸;
所以张述桐刚才还以为若萍他们正好碰上了凶手,遭遇不测,着实惊了一下。
相比之下,只是来了个路青怜,显得人畜无害得多,交给杜康对付就好。
骑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到达约好的地点。
月光倾泄,从密布的云层里透出来,只剩下一点点光亮。
张述桐摸着黑停好车,朝下一望,透过茂盛的芦苇丛,能看到若萍正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
这里不像禁区,可以从路上直接走到岸边,湖面要低得多,走一段土坡才能下去,也是因此,附近的水很浅,是冬天钓鱼的好地方。
只是车子不能停在路上,得搬下去,塞进芦苇丛里面——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被巡逻的警察逮到,几个人在芦苇后面一坐,简直是架天然的屏风,加上天黑,很有私密性,任谁也不会发现。
奇怪的是,张述桐来回张望一下,只看到两个人,最近的那个便是玩手机的短发少女;
少女有张清秀的脸,短发上戴着一个瓣装饰的发箍,额前的刘海修剪得整整齐齐,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可这张文静的脸庞上偏偏长了个有些大的嘴巴,但张述桐也没法说美中不足,谁让嘴巴大的知名女星就有好几位,说了就是暴露自己没啥审美;
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吧,少女死活拉着他们去看电影,好像叫什么非诚勿扰,文艺爱情片,看完了还追问他们有什么感想,张述桐几个人完全没看懂,或者说看懂了也没用,反正和少女想听得不挨边,刚出影厅,就见她嘟着嘴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海报上的舒淇说,谁说嘴巴大就没有美女了?
几人当然赶紧点头称是,马屁拍到天上去,果然她笑得跟一朵似的。
这就是冯若萍了,风风火火、闹闹腾腾,张述桐一直觉得她颇有女侠遗风。
平时看着挺温柔,实际上脾气比谁都爆,三个男生都怕她,欺负人和护短都是专业,虽然她欺负和护短的对象往往还是他们三个。
此时少女正下意识咬着大拇指,另一只手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本以为对方听到动静就会来兴师问罪的,谁知等他走到旁边也没抬头,正要开口,若萍皱着眉头赶道:
“去去去,一会再说……”
张述桐往屏幕上一瞧,对方手指下正是一个红色的胖鸡……或者说小鸟,小鸟瞪着眼睛在弹弓上,随着若萍话音落下,小鸟砰地弹出去,悲哀地撞到混凝土壁垒上,只剩里面的绿色猪头欢乐地哧笑。
闯关失败。
——屏幕上切出这四个大字。
“张!述!桐!”少女顿时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和愤怒的小鸟差不多。
张述桐无辜地举起手。
“述桐你别理她,她卡在这关好几天了。”前方传来一个淡定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是个男生。
男生裹着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大衣,头发上盖着一副毛绒耳罩,黑色的碎发因此垂在额前,正单手拿杆坐在水边,一只手居然还捧着书看,配合他那副面瘫的样子,扮相极佳。
满分十分,张述桐可以给这身装扮打八分。
“还不是你来了就戴着耳罩不说话!我不玩手机干嘛?下去抓乌龟吗?”若萍顿时转移火力,抓狂道,“而且这个天你戴什么耳罩?很冷吗?”
男生转过头去,不吭声了。
“他什么意思?”若萍猛地转过头。
“他听不见。”张述桐帮忙翻译道。
“哈?”
“完整地说,是在凹人设,他觉得以他现在的打扮不应该听见。”
清逸是深度中二病,附加中度文青。
书永远不离手,你可以从他手里看见时下流行的杂志、单行本老漫画、精装实体书,平时瘫着一张脸不爱说话,其实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述桐一直觉得,有对方珠玉在前,高冷这个词怎么也安不到自己身上。
八年后看他的朋友圈,好像在一家大企业当部门负责人,妥妥的精英理工男一枚;
有时候会发些照片,但很难称得上风景照,而是站在数十层高的写字楼里、对着落地窗按下快门,大城市的夜晚很热闹,行人如蝼蚁,穿梭的车辆像是一条流动的彩带。
少数时候会看见他发张公司的聚餐合影,年轻姑娘们总会往他身边凑,但灯红酒绿下同样是张不苟言笑的脸。
他还养了条金毛,偶尔抱着金毛来张自拍,只有这个时候,那张万年不化的脸上才会罕见地扯出一丝笑容。
更多的则是摘抄一些很深刻很有哲理的金句,并附上“最近在看的某本书,很推荐”,张述桐不吃他安利,每次光点个赞,他则回个微笑,就是微信表情包里特像阴阳怪气的那一个。
他们的联系就这样保持了这么多年没断,但从没聊过天,只限于朋友圈,两人的互动像高手过招、点到为止,是有点默契在。
某种意义上讲,八年前也是这样。
“今天看的哪本?”张述桐走到死党身旁,看着他手里的书问。
“《首无·作祟之物》,去年刚出版的,本格推理。”
其实不用解释这么多,反正他也没听说过,耳熟能详的推理作品一个是柯南,另一个是福尔摩斯。
但不妨碍张述桐伸出大拇指:
“酷。”
夜色下,对方也回以大拇指。
“但这么黑你真的能看清上面的字吗?”
“……说实话,看不见。”
“我服了,”若萍扶额叹息,“果然是中二病。”
清逸顿时回头怒视,书也不看了。
看,这就是中二病了,最大的弱点便是这三个字本身。
水边已经摆好了四个板凳,张述桐率先坐下去,看着他们两个吵吵闹闹:
若萍受不了,把他耳罩薅走了;清逸就无奈地跟她讲条件,若萍笑得像大魔王,说行,那你帮我打五关愤怒的小鸟……过了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两人分别坐在张述桐两边,清逸把鱼竿递给他,让他先帮着钓,自己则和绿色猪头奋战;
张述桐刚想问有没有水喝,若萍突然靠过来,说刚才要不是你我早就打过那关了,别忘了你也欠我五关;
他则鼓励道你明天回班里也这样碰瓷,保准一关都不用打,手机拿回来就能把游戏卸载;
然后若萍就怒了,伸出魔爪,张述桐没能躲过,头发被她揉乱了。
她最喜欢揉他们几个的头发,而自己又觉得男人的发型很重要,软肋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也不爱钓鱼,就撑着脸看几个男生钓,在旁边当裁判,有时候张述桐觉得真是为难她了,成天跟几个男孩子在一起疯。
但若萍是痴,有次问她这个问题,她掩着嘴笑笑说,看你和清逸长得帅呗,此时唯有耸耸肩膀,不知道怎么接话。
接着又听她问:
“你刚刚干嘛去了?”
这事没法回答,张述桐想了想,“我妈喊我给她送样东西,骑车去了一趟。”
“那你骑得够快的,还没吃饭?我带了饼干,要不吃点?”
“行。”
“喝水不?”
“有的话正好。”
张述桐很难形容他们几个人和若萍的关系,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但如果家里多个姐姐妹妹,想来不过如此了;
有时觉得是大姐头,她是啰嗦了点,但也爱操心,每个人都被她管着,总会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大家也不恼,一切听她安排;
有时候也像小妹,有次她被高一级的学生弄哭了,红着眼睛跑回来,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她抹了半天眼泪正气恼没人来安慰她,结果抬头一看,三个男生都冷着脸准备抄家伙,吓了一跳赶紧说你们想干嘛?
他们那时候在“基地”里,废弃的大排水洞里藏着一个百宝箱,那里面才叫装备齐全,三个人各自戴好摩托头盔,气势汹汹,蹬上车子就要找人算账,结果若萍听了没忍住,破泣为笑,说对方已经被她骂哭了;
她本来赢了来着,结果回来的路上觉得骂得不够狠,早知道该怎么怎么说,那样准杀人诛心,结果越想越气,把自己气哭了……
还能让人说什么呢?
后来他和若萍也没了联系,不知道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过得好不好。
这就是他们几个在小岛上发生的种种故事,八年后独自住在出租屋的时候,想起往事,总会占据心里重要的一块。
鱼漂动了动,张述桐提起鱼竿,一只小鱼跃出水面。
小鱼也就食指这么长,连“战绩”都算不上,他把鱼扔回水里,心想今天饶你一把,等长大了别忘了回来报恩。
其实上过一次钩的鱼很难再被钓上来了,就像人也会慢慢长大,长大的过程就像水里的鱼儿,你每上一回钩就会学一次乖;
后来你是条迟钝又狡诈的老鱼了,明哲保身,个头最大,整片水域里可以横着走,可当年游在你身边作伴的那几条小鱼都去哪了?没有办法,只有将这个过程尽可能地放缓。
便没由来地感慨一句:
“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句无心之语却让清逸和若萍都点点头,不知道是谁先讨论起以后的生活,长一点就是高中,短一点便是寒暑假,今天是星期三,这个周末有什么活动、要不要出岛玩一趟、假期的旅行……外面的世界总是让人向往。
“但这样也挺好的。”张述桐说。
“是啊。”
“就我们几个。”若萍也笑笑。
三个人便不说话了,静静地盯着水面,水面有时会泛起涟漪,能听见小鸟哇哇叫着撞向猪头。
沉默了半晌,张述桐突然问:
“我说……是不是少了个人?”
若萍也惊醒:
“欸,对,杜康呢?”
……
若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谁让“就我们几个也挺好”这句话是她说的。
张述桐也才想起这个问题,忙问怎么就你们两个。
“你别打岔,我还想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大小姐旁边去了,还有那张草纸……”
“杜康没给你说?”
“你觉得我会信?”
清逸也来了兴致,“你喜欢顾秋绵啊,我们今天放学还看见她来着,周末帮你喊喊?”
张述桐朝他们翻白眼。
“快说快说!”若萍以后的男朋友绝对有得受。
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清逸突然张口,语气神秘:
“你还是别问了,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就是因为心中永远有一块别人无法企及的禁地。”
张述桐心说大哥你从哪翻来的中二语录,不过这时候他紧紧抓住救命稻草:
“同意。”
“不说拉倒。”
若萍本身跟顾秋绵关系就不好。
张述桐松口气:
“所以杜康干嘛去了,我看他车还在呢?”
“他呀,”若萍却神秘地笑笑,“现在估计傻乐呢,欸对了,我给你发的照片看到了吗?”
“路青怜?对了,她来干嘛?”
“我正要问你呢。”
“我?”
“不然呢,谁让你乱写人家的名字,不然我也想不到别的了。”
张述桐当没听见,又问:
“怎么回事?”
“就放学的时候,我们本来说不等你先去吃饭的,结果杜康忘了拿东西,回去了一趟。再出来的时候,墨迹得跟什么一样,我说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你猜怎么着?”
若萍说到这笑了:
“然后我看他往旁边一挪,身后还真藏着个姑娘,路青怜也在他后面下来了。杜康就跟我们讲,刚才他回教室,路青怜找他说想跟着去钓鱼,能不能带她一个。”
张述桐一挑眉毛,好奇道:
“他俩终于有戏了?”
若萍回以呵呵的表情,没理这个问题,继续讲道:
“我本来以为路青怜是那种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的人呢,结果没想到能对钓鱼感兴趣,那带她一个就带她一个呗,跟她说了地方,我们几个吃了饭先来了,等了一会她就到了。”
张述桐望望周围:
“然后她钓了一会就回去了,杜康送她?”
“那倒不是,刚教完她怎么甩竿,就我给你拍照那会儿,结果她说突然想到有事,办完再回来,也没说去哪,放下鱼竿就走,杜康还在这傻坐着……”
说到这里,清逸接过后面的话:
“我们就跟他说,这么晚了你不跟去看看,他才想起来追上去,走了没多久述桐你就来了。”
张述桐把整件事拼在一起,也没得出个结论。
所以说,弄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路青怜来干嘛的。
总不能真来钓鱼的?
他倒觉得少女的行事风范有些眼熟,挺像当年的自己,有时在朋友家人旁边正干着别的,结果回溯触发了,他也不是擅长编理由的人,就胡乱找个借口说自己有事,突然跑出去;
也有时候为了插手某件事,可人家压根跟你不熟,就硬生生地参与进去,别人目光诧异,他还觉得自己挺像超级英雄登场。
还想问点什么,却见若萍朝身后招招手:
“这里这里……他俩回来了,有啥事直接问吧。”
今天有点晚了,抱歉
(本章完)
第10章 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
第10章 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
杜康先是挥着手跑下来,手里还提着个板凳,路青怜也跟在他背后下来,步伐不紧不慢。
张述桐看了两人一眼,刚想问你们跑哪去了,可杜康跑得气喘吁吁,下来就要找水喝,若萍从车框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扔给他,拉着杜康去旁边问话了,像大灰狼胁迫小白兔。
不用说,肯定又是八卦。
张述桐懒得再过去凑热闹,喊了清逸一声,先将手里的竿递给他,又掏出自己的伸缩竿,让对方帮忙拿手电照着,开始绑鱼钩。
清逸看了一会,奇怪道:
“你用这种绑法干嘛?”
张述桐手一顿,发现自己是有点破绽。
他以前会一种“双指缠绕法”,简而言之,是将鱼线直接缠在手指上,再一拉线头,鱼钩便稳稳地挂住,又快又利落;
可不钓鱼已经很多年,再娴熟的技术也忘了,缠了半天差点把两根手指绑上。只好从最笨蛋的手法开始琢磨,穿针引线似的。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他以前不是这样绑的吗?”
回头一看,才发现路青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后,少女扶着膝盖,俯下身子,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然不啊,这种很新手的,他觉得只有刚入门的笨蛋才这样绑。”清逸随口答道。
真是谢谢你这么瞧得起我。
笨蛋接好帽子。
“那你正好教我这种好了。”
谁知路青怜朝他说。
然后很自然地走到张述桐旁边坐下,就好像默认了教她了一样。那本来是若萍的位置。
要说她感兴趣,偏偏从眼神到表情都和“饶有兴趣”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可要说不感兴趣,路青怜又眨了眨眼,打量着他手里的鱼钩。
张述桐只好婉拒:
“我没空,你等杜康过来。”
先不说他自己还没折腾明白,这明显不是他该拿的剧本。
“可他还在和冯若萍同学说话。”
“……你可以等他俩说完。”
“你很讨厌我?”她疑惑道。
“没,我这人独处习惯了。”
这姑娘怕不是个天然呆吧。
“那你喜欢我?”谁知她冷不防地问。
“……”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不由抬头看了路青怜一眼,她面色如常地端坐在板凳上,肤色在月光下更显白皙,正与他对视着:
“我以为男生喜欢女生分两种,一种是总想找机会跟对方搭话,另一种是故意无视对方博得关注,你是比较别扭的性格?”
说到最后,她居然皱了皱眉头,似乎真的把它当成一个命题来研究。
“两个都不是。”张述桐低下头继续绑鱼线,“既不喜欢,也不讨厌,我这个人……嗯,比较高冷,理解一下。”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让他主动认领“高冷”这个词,张述桐突然觉得高冷点也没坏处。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结果路青怜又说:
“可你刚借过我手套。”
“你到底想说什么?”张述桐叹气。心说姑娘你不是庙祝吗,庙祝该去山上待着的,跑来湖边跟我抬杠干嘛。
“我没有任何意思,为什么不能教我钓鱼呢?”路青怜不解道。
她有一双桃眼,不说话的时候眼里写满清冷,可每当困惑时,眼角就会略微往下一弯,好似冰雕消融,张述桐打量了一眼,觉得没有起错的名字,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被她这样一说,反倒显得张述桐很奇怪了。
好吧,他确实有点奇怪,但张述桐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
按说教她钓鱼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暗恋对方的死党还在背后站着,张述桐现在还能回想起八年后杜康那副心碎样。
倒不是说回到过去就必须要撮合两人,杜康是很乐意,可人家姑娘不一定乐意呢。他对这种事的态度是随缘就好。
可张述桐一直觉得,对爱好钓鱼的男生来讲,和喜欢的女孩夜钓是件浪漫的事,月色当头、晚风飘荡、草茎摇晃,两个人一起握着一根有着余温的鱼竿……
虽然别人不一定这么想、虽然他也从未碰上过钓鱼很厉害的女孩子,但这就是他心中的浪漫了,所以即使不当月老,也不太想干横插一脚大煞风景的事。
但转念想想,反正杜康一会也得过来,有这个功夫和路青怜墨迹,不如早早教会她得一阵清静。
于是张述桐答应道:
“那我先给你示范一遍,你看好……”
路青怜也目不转睛地瞧着。
他绑了一遍,没有挤紧,而是将鱼线抖开,连整根竿都递给对方:
“你用手机……忘了你没有,”张述桐掏出自己的,“我给你照着,你先试试。”
闪光灯将少女的手照亮,张述桐看着她手指上的小口子,无奈道:
“你手这样没法绑的。”
“没事。”
说完她轻轻掐起鱼线——这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不同了,张述桐不留指甲,自然是用指肚捏着线,倒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路青怜挺伶俐,看了一遍就学得有模有样,张述桐看着那双没少干活的手,觉得她一定自己补过衣服,否则不会这么熟练。
鱼钩鱼线在她手里听话得要命,像是在魔法师手下舞动的藤蔓,有了生命力一般,自己往铁丝上缠去,一次就成功了,路青怜很礼貌地朝他道了谢,张述桐点点头,又教她把鱼饵团上:
“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你先选好抛钩的地方,最好站起来,然后……”
结果话没说完,就看少女腰肢一扭,坐着将鱼竿甩了出去,动作轻快,兼具力量,极富美感。
路青怜这才补充说:
“甩杆我已经学过了。”
“那最好。”
张述桐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终于能清静下,正要重温下童年的乐趣,低头一看,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
他的鱼竿正被路青怜握着。
只见少女保持着和照片上差不多的姿势,腰背挺直,专注地望着水面。
“那是我的竿……”他刚要提醒,却见少女目不转睛地伸出手指,封住嘴唇,朝他嘘了一声,接着鱼漂扯动了一下,路青怜提起鱼竿,一只巴掌大的鱼应声跃起。
张述桐看得一愣。
好像距离甩钩连半分钟都没有?
真的假的?
他全盛时期都没这个水平,不,已经不是水平的事了,完全是运气,只见路青怜取下鱼钩,将鱼扔进桶里,不等他提醒,又上好鱼饵,一扭小蛮腰,水面随之荡出一道涟漪。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你以前钓过?”
“第一次。”
“哦,新手保护期。”
“什么意思?”
“就是为了让新手充分体会到干一件事的乐趣……”
“等等。”
话没说完,她又嘘了一声,鱼漂晃动,又上了一条鱼,这次虽然小点,但频率完全不正常。
就算一只企鹅跑去水里捉鱼也就她这个速度了。
“你刚刚说什么?”路青怜又一次潇洒甩钩,高马尾也跟着甩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认真起来还真有点酷,像降临在这片水域的女王。
“……没说什么,你自己钓吧。”
张述桐突然没了兴致,他是来钓鱼的,可现在只觉得水里游得全是杜康。
好在第三条没前几次这么快。
两人看着水面,一个神情专注,一个无聊得打哈欠。
“你今天来干嘛的?”张述桐托着下巴,随口问。
“钓鱼。”路青怜面不改色。
“嗯……好敷衍。”
不过他也不是多关心,她和顾秋绵还不同,至少可以安全度过这八年,甚至连偶尔的关注都不需要。
而且再坐她旁边自己道心都要受影响,恐怕会对他最爱的钓鱼事业产生难以磨灭的阴影;
正要把杜康和若萍喊来换人,身体刚离开板凳,却听路青怜淡淡道:
“你不也一直在敷衍我吗,张述桐。”
张述桐下意识停住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能见鬼地听出一丝严厉,虽然她语气还是没有波澜,却一褪那股天然呆气质,像突然间卸去了伪装……或者说从少女变成了女王。
张述桐知道这样讲不合时宜,但他看过路青怜的遗照,年轻的女人微蹙眉头,一双眸子古井无波,被封印在黑白的相纸上,一如八年前俊美,却是与学生时代截然不同的感觉,正如此刻。
“如果你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坐下听我跟你说。”
少女口吻平静:
“首先,有件事你需要跟我道歉。”
张述桐闻言有点意外,但那确实是自己的疏忽,没什么好说的:“是我的错,抱歉,这两天我会想办法消除影响。”
“不是这个。”
谁知她摇摇头,盯着阴沉的水面,脸上同样没有表情:
“我是说,你不该为了你朋友一直敷衍我,这样很不礼貌。”
“你是指……”
“不要装傻。”她仿佛突然间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还有,最好也不要有意撮合我们,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件事我认为趁早说开比较好。”
张述桐怔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开始回想杜康正式被路青怜拒绝是什么时候,对方曾表过一次白,但那好像是初中毕业之后,说喜欢了一个女生四年不告白该有多窝囊,几个人帮忙打鸡血,结果杜康一早去了庙里,中午就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回来了。
可为什么提前了?
他想到各种影响,可能是那几盒学生奶,也可能和这次钓鱼有关……
好巧不巧的是,若萍那边终于放走了杜康,少年立即跑过来问:
“路同学,那个,刚才……”他吱呜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问,“用我教你怎么钓鱼不?”
“谢谢,但他已经教过我了。”少女礼貌拒绝。
“那有什么不懂的……”
结果路青怜又说:“我问张述桐同学就可以。”
杜康还要挣扎一下,被若萍提着领子拽走了。
张述桐心想不至于啊,难道他俩刚刚同行的那段路上杜康这小子兽性大发,把人家姑娘惹急眼了?
但他最了解杜康的性子,真要敢干这事也不至于单恋了这么多年,可那段路上发生了什么,会让路青怜突然提到这个?
他看杜康,又看看路青怜,发现路青怜却在盯着自己看。
说实话气氛有些僵住了,只见若萍又跑过来,提了一个大塑料袋:
“来来来,吃饼干饼干,你们几个先别钓了……”
然后借着这个功夫,她一把拉过张述桐,在他耳边悄声道:
“我现在才知道他俩不是一块回来的。”
“什么?”
“杜康就没跟她去,我刚才正问这件事呢,他说他刚追上路青怜,结果人家没让他跟着……”
“那他俩怎么?”
“你们男生也是厉害,他本来要原路回来,走到一半又觉得多了一个人没地方坐,跑‘基地’搬了把凳子回来,我真……唉。”
若萍欲言又止:
“然后回来的时候他俩正好碰上了,让咱们以为是一块回来的。行了行了,你待会也少说话,都吃东西把嘴堵上……”
若萍根本没听见他和路青怜的对话,可女生的心思总要灵活些,只以为是杜康死皮赖脸把人家惹烦了,才赶紧出来打圆场。
张述桐能理解这个,但理解不了路青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想岔了,其实对方放学后说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好吧,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遭人烦,是挺重要的。
所以大家干脆吃饼干得了,吃饼干总不用动脑子,香甜酥脆,嘴巴一闭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正要接过去,却见清逸伸手一拦,取下耳罩:
“你们先等等。”
不是大哥你又从哪冒出来的?
但张述桐和冯若萍都以为对方有什么高见,正要洗耳恭听,谁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压缩饼干,微笑道:
“钓鱼,当然要吃这个。”
“孟清逸,你脑子也被压缩了吧?”若萍直接就傻眼了。
“怎么了?”清逸奇怪道,“钓鱼当然要吃压缩饼干才有感觉,谁吃奥利奥啊,对吧述桐?”
张述桐心说你俩一左一右站我旁边,我快变成奥利奥了,干脆问路青怜,“你想吃哪个?”
“奥利奥是什么?”谁知少女想了想,淡淡问。
张述桐也混乱了,这时候你装什么天然呆,刚才那股女王的气势去哪了?
但没想到对方是真没见过奥利奥,只见她朝若萍道了句谢,撕开包装,拿出一块夹心巧克力饼干,打量着问张述桐:
“这个要怎么吃?”
还能怎么吃?但比起这个,张述桐更关心她口中的事:
“你放学那会说找我有事是指这个?”
“你暂时,可以这么想。”她一字一句道。
其实张述桐没听懂这个“暂时”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语气郑重了些,半天才说道:
“……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以后这种事不会发生了。”
他突然觉得路青怜比他想得要立体得多,从前的印象是个冰雕般的少女,在山上当庙祝,很神秘不假,但神秘就意味着你对她的认识总是隔着一层雾气,对方便像一块隐在雾中的雕塑;
后来又觉得比起高冷,其实是有些天然呆,但现在才发现,她不呆也不傻,只是不想点破,自己这边做什么人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过这样反倒不让人陌生,而是突然离人群近了些,虽然她还是穿着那件青袍,却不再像天上飘着的仙子。
“我没生气,只是有些困扰。”路青怜还是那副清冽的嗓音,语气毫无起伏,“所以这个奥什么……要怎么吃?”
张述桐突然看着她笑了:
“还能怎么吃,扭一扭、舔一舔、再泡一泡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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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1章 “旺旺早餐肠”
第11章 “旺旺早餐肠”
路青怜没吃过奥利奥,却能听出张述桐在耍她。
她皱起眉头:“我其实是想问,它们为什么要用白色的东西黏在一起,吃的时候要分开吗?”
张述桐很神奇地能听懂她的意思。
“它们”估计是指两边的黑色巧克力饼干;
而白色的东西……她是想说中间的奶油夹心吧。
可夹心饼干不用奶油夹在一起该怎么在一起?难道靠爱吗?
另外张述桐发现一件事,路青怜每次皱起的眉头的时候,就是她“变身”的前兆。
但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成熟又富有威严的口吻,去问一个毫无常识的问题。
张述桐只好耐心解释:
“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吃好了。”
路青怜却认真道:
“我从前买过一样的,但里面只有黑色的饼干。”
“呃……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没有这层白色的东西。”
“你确定你买的是奥利奥?”
“嗯,蓝色包装。”
“从哪买的?”
“山下的小卖铺。”
“那里啊,”张述桐恍然点点头,“那就不奇怪了,你估计买成粤利粤了。”
那个山下的小卖铺是坑外地游客的地方,一瓶冰露都要3块,东西贵就算了,还卖假货;
有一次他老爸让他出去买烟,他正好跑那附近玩,就顺手买了,他爸刚吸了一口就喷了。
从此张述桐就把那里拉黑了。
可你一个本地人怎么也被坑了,山脚下不是你的地盘吗?
“你是说我以前买的是假货?”路青怜也不笨,立即反应过来。
“嗯,以后别去。”
“所以这个白色的东西也能吃?”
“当然,那是奶油。”张述桐不知道需不需要为她解释奶油是什么,而且这问题也太奇怪了,“你为什么会有错觉……我是说,为什么觉得它不能吃?”
“我还从那里买过一种香肠,上面抹着辣椒,但实际上是抹在一层塑料纸外面。”她似乎挺耿耿于怀的,“这么形容你能明白吗?”
“明白,我也中过招。”张述桐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所以你以为饼干中间的奶油,是和塑料纸一样的东西?”
“嗯,我就买过那两次零食。”
原来在她心里,零食是需要拆解一番才能入口的东西。
“你下次最好跑到大点的超市逛逛。”
“没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路青怜正小口咬着饼干,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似乎是觉得饼干很好吃,她的眉头便舒展开,还不忘点评道:
“就是太甜了。”
“都说了扭开再吃。”
“扭一扭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
张述桐突然想起一个老掉牙的笑话,就说有一个土老帽,第一次吃奥利奥这种东西,看着饼干上的宣传词一边扭着屁股一边吃饼干……
“那个电视广告你总该看过,很经典的。”
路青怜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好像完全沉浸到饼干的味道里了。
怪不得她喝盒普普通通的草莓牛奶都能这么专注,虽然张述桐以前也爱喝,但以现在的眼光看,那香精味浓得简直齁鼻子。
但对路青怜来说,她连零食都没吃过几次,仅有的两次还被坑得够惨,怪不得耿耿于怀;
而且小岛上不种草莓,时下也没兴起鲜果屋这种东西,大家说到吃水果,就是去超市里买几个苹果桔子了,连难吃的蛇果都是逢年过节才摆上来,说不定她一直以为草莓就是学生奶的味道。
张述桐只是话少,但该张嘴的时候还是知道张的:
“你等等,我再找若萍要点。”
正要起身,路青怜却摇摇头,她还挺容易知足:
“不用,一块就够了。”
张述桐便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但不说话和杜康无关也和路青怜无关,应该说他就是这种性子,和谁聊着聊着就容易冷场;
也不能说脑子迟钝,比如他知道这时候说一句“还减肥啊?”就能逗女生笑笑,也有路青怜特供版的,“哦,忘了你是修仙之人”,这些话都算有趣,在他眼里却没有说的必要。
沉默中,路青怜却回答起刚才的问题:
“庙里没有电视,我不知道你说的广告。”
“你平时都住庙里?”
“嗯。”
“……”
好吧,他觉得是该再说点什么:
“我们几个去山里玩过……庙后面是不是有棵很大的树。”
“流苏树,明年三月才开,来看的人很多。”少女如此解释道。
其实张述桐对庙本身了解不多,他们一家是外地人,父母大概都算科研人员,不怎么迷信,没有烧香的习惯,连当年中考都只是多吃了根油条;
他自己也从没去过庙里逛,本来想聊聊祭典的时候去翻墙,结果摔下山去的事,可那发生在毕业之后。
“我听说有个架子,可以挂许愿牌?”
“早些年没有的,那本来是晾衣服的架子,有一天早上多了几块牌子,后来就多起来了。”
张述桐点点头:
“可能是网上流行的,都是年轻人和学生,或者专门来旅游的。”
“嗯,大多都写着谁谁谁和谁谁谁要永远在一起,是有些无聊。”
路青怜也跟着点点下巴,她赞同时表情也很少。
张述桐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还翻人家许愿牌看啊?”
谁知她面色不改:“我是庙祝。”
面不红,耳不赤,目光也不移动。
那你可真厉害。张述桐心想。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记得杜康就去庙里挂过许愿牌,想到这里张述桐都替对方尴尬。
过了一会,他又问:
“庙里面是什么样子?”
“一个主殿,还有三个别殿。”
“怎么样?”
“没什么好看的,没有灯,很黑。”
“哦。”
他们两个的交流方式真够奇怪,两人都盯着前方的水面,张述桐在看水上的波纹,路青怜则看波纹下的鱼;
想起来就随口提问一句,大都一问一答、有问必答,有时都难以成句,几个词而已,但互相都能听懂就是了;也有时聊着聊着就没了后续,一副漫不经心的做派。
张述桐却没有觉得不自在:
“那你们庙里拜的……抱歉,供奉的是什么神?”
这个问题他到现在也不清楚,甚至连偏向道家和佛家都没概念,但看了眼路青怜那头丝绸般的长发,估计不是后者:
“财神爷,关公,还是别的哪一位?”
但说出口才意识到这问题有点失礼,好歹人家也是个庙祝,官是不大,但你问庙祝你们庙里请的是哪位大神问题就大了。
路青怜却毫不在意:
“都不是,一条青蛇。”
张述桐愣了一下。
“呃,青……蛇?”他知道那座庙叫青蛇庙,可就像白马寺的大殿里不会真的供一匹马一样,只以为庙名和其来历有关。
路青怜却以平静的语气点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种动物,一条青色的大蛇,不过是雕塑。”
“你真是庙祝?”
张述桐有些惊讶了,心想你这个庙祝怎么用词比我这个外人还要随意,扪心自问,他是绝对不敢把自家供奉的神以“那种动物”称呼的。
这次路青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之前没说?”
“说是说了,我以为总该是青蛇神什么的。”
“我现在在庙外面。”她随意道。
……她还真把自己当员工了。
“你如果好奇可以去逛逛。”路青怜又补充道。
张述桐心说还是算了,那地方、甚至连庙附近的山上都已经被他划进了此生必不去的名单,虽然自己从山上摔下来获得了那个奇怪的能力,未必真的和山啊庙啊的有关系,但“回溯”这种事都发生了,很难说不会让人迷信一点。
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找路青怜打听下:
“你家那位神是管什么的?”既然路青怜自己都无所谓,他也可以随意一些。
“纠正一下,不是我家。”她皱下眉头,“生老病死,结婚生子,黄历上能看到的祂都管。”
“灵吗?”
“就算在庙外,这种问题我也不可以回答。”
那倒是,你还挺称职的。
“最后一个问题,庙后面的山上有没有过什么传说,还是说埋过什么东西?”
“庙后面没有,但关于整座山的传说我知道一个。”路青怜顿了一下,却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嗓音:“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种说不出的违和与熟练。
张述桐听得眼皮跳了一下:
“等下,庙祝的工作之一是不是还要客串导游?”
“有时会,你还听不听了?”
张述桐示意她请讲。
听了好半天,自动在脑海过滤掉一些烘托氛围的话术,最后得到的是一个烂大街的神话故事。
大概就是讲庙里那条青蛇的来历,为什么叫青蛇山,又为什么有了青蛇庙,怎么守护小岛……每个地方都会有的传说罢了,反正这条蛇确实牛逼哄哄,路青怜讲得挺认真,张述桐也没好意思吱声。
到了这里他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习惯性地沉默,这时却听路青怜问,他们几个昨天是不是去钓鱼了,张述桐问你怎么知道?
少女说你别管这个,知道就是知道,我不光知道你们来钓鱼,还知道你因为借我手套空军了——当然,空军这个词是张述桐自己翻译的。
看来庙祝果然有点东西在。
张述桐便纳闷地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路青怜便说既然你昨天一条都没钓到,那今天我干脆来帮你钓几条,权当赔偿,这就是我放学时所说的重要的事,你觉得呢?说着又潇洒甩竿。
“……你刚刚说的就不是这个版本。”
“你暂时也可以这样理解。”
张述桐很想问这个暂时要暂到何时,却见路青怜指指水桶,里面正欢快地游着五条大鱼,问自己够不够,不够再钓。
张述桐撇撇嘴说那你钓呗,我倒看看你今天能钓上来几条,结果话音刚落,鱼漂又浮动一下;
这次路青怜抬了一下杆居然没抬动,看来上钩的家伙比以往大得多,竿身硬是被扯成一个弧形,水面扑扑腾腾,闹出的动静把其他几人都引来了。
张述桐随即反应过来,就要上去搭把手,却听路青怜突然问:
“你鱼竿会断吗?”
“碳素的,没事,”但现在不是担心鱼竿的时候,女生力气一般都小,“我是说你小心点,别把手划了……”
“不断就没事。”只见少女皱起眉头,打断道。
说完她双手握住鱼竿,撤步、提肩、扭腰,一气呵成,宛如全身的力道忽地爆发,一条脑袋这么长的大鱼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重重砸在身后的草地上。
“这条够赔?”路青怜捡起大鱼,却根本不看鱼,随口问道。
“够……”
张述桐回过神来,有点无奈。
他摸了摸脸颊上被溅起的水,刚刚别说是自己了,就连边上的几个死党都惊得够呛;
而且哪有这样钓鱼的,一般都是先溜一溜,她估计是碰巧使到了一些巧劲,否则鱼竿早断了,运气真够好。
张述桐心疼鱼竿,只想让她打住:
“刚才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可话没说完,背后突然传来清逸的惊讶声:
“喔,青鲢啊。”
“什么?”
两人同时转过头。
清逸却不理他们,打着手电,只盯向鱼看:
“这应该是条青鲢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怎么把它给钓上来了,而且咱们这边有这种鱼吗,还是说是条白鲢,你先提着,我搜搜……”
张述桐也凑近看了一眼,“确实像青鲢,体型修长,鱼嘴靠前,尾巴也短,白鲢比这胖……”
可冬天能钓上青鲢确实是件奇怪的事,这种鱼天一冷应该不爱活动才对,两人正好奇地要再研究研究,鱼却被路青怜突然提走了。
“青鲢?”她问得干脆。
“应该是……”
结果她动作更干脆,少女利落地取下鱼钩,往前一抛,鱼儿用尾巴欢快地打了个水,伴随着逐渐平静的水面,她淡淡的嗓音响起:
“青鲢不能赔你。”
清逸纳闷地看张述桐一眼,张述桐则摊摊手。
接下来路青怜也不钓了,把鱼竿还给张述桐,自己一个人在那坐着,跟修仙似的。
张述桐也很难说还有钓鱼的心情,随手抛了钩,将鱼竿尾部压在板凳下,站起身到处走走。
他本来还想着安慰杜康一下,若萍刚刚把他提到旁边,让他自己反思来着,结果这小子正兴高采烈地在岸边挖青蛙。
也对,反正碰壁不是一两天了,要没点强大的心理调解能力怎么办,或者说他一直就有颗大心脏,老话不是说得很好:何以解忧?他自己就行。
再说了,毕业的时候表白被拒,也没耽误他又喜欢了路青怜八年。
张述桐索性不管他,省得再跑来问东问西的。
看了眼手机,时间来到七点一刻,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快过去了。
左右看了看,清逸在专心钓鱼,若萍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路青怜旁边,两人小声聊着天。
“等七点半就走吧,别拖太晚。”
张述桐朝他们几个喊了一声,也不管有没有回应。
天彻底黑下来,今晚月光黯淡,夜色浓稠。
这种地方也没有路灯,要不是打着手电,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让张述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僵尸片,说不定有个陈年老尸会从芦苇丛里突然蹦出来。
很快起风了,湖面上泛起淡淡的波纹,手电的光柱照过去,一点点尘埃在光柱中起舞;
周围漆黑一片,唯有水面被照出一个煞白的圆形,圆形中,能看见一些草茎随风飘来,还好只是草茎,如果是一条死鱼,配合这漆黑的氛围也挺吓人。
他就在湖边随意溜达着,闲下来脑袋反倒有点乱,摘了根芦苇在手里乱挥,有时看着地上,有时望望湖对面——
这里和“禁区”的位置大概类似于钟表的“1”点与“3”点,可惜天太黑什么也望不到。
也不知道自己设的“陷阱”怎样了,又想到如果成功抓到凶手,那小岛的历史进程说不定也会改变。
——有件事忘了提,自从顾秋绵死后,岛上的建设便全部停了下来,闺女被杀害了,想来当年顾父也没管盈损,直接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八年后他回来岛上的时候,在公交车上看见了一座规模不小的烂尾楼,应该是眼下正在动工的商场。
这也是为什么他初中毕业就转走了——如果顾父的项目还在推进,那父母也会留在岛上,他估计会和死党们一同去岛外的市里上高中,而不是回隔壁的省城。
他们一家本来就是省城人。
这样想想,说不定连自己的人生都要因此改变。
不过想这些有点远,还是先确定凶手的行踪再说吧——张述桐准备明早上学前就骑车去看一趟。
再回过神的时候,手里的芦苇已经快被他薅秃了。
大概又过去几分钟的时间,张述桐走回鱼竿边,心想按照路青怜刚才上鱼的频率,现在怎么都该有动静了。
还是说这些鱼不给自己面子?
打起手电一照,好像还真没给。
他郁闷地拾起鱼竿,在板凳上坐好,身边若萍和路青怜两人倒是聊得火热——准确地说,其实只有若萍自己在聊。
“之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实也不全怪杜康,是我撺掇他去的,你别生气……”
她这时候真像大家的姐姐,还不忘帮杜康解释几句,有什么黑锅全往自己身上扣。
路青怜则摇摇头说没什么,若萍又确认了几句,确定她不是冷着脸,才放下心来,笑着聊起其他的事。
有时候女生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只聊了几分钟,若萍好像就快把对方当成好姐妹了,而好姐妹之间当然要分享奥利奥——后面这句是他自己猜的,不过路青怜没要,也不知道是不是脸皮薄。
张述桐看着静静的鱼漂,又想,其实若萍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否则不会一直看顾秋绵不顺眼,如果哪天两个人面对面,同时眼睛一瞪,想想就够刺激。
又听若萍在旁边说:
“……那咱们待会就走吧,以后你要想来直接来就行,我看看,这都七点二十七了,我喊喊他们。”
然后她就站起身,一卸刚才的温柔语气,叉着腰喊道:
“走了走了,你们几个都要住在这啊,清逸你再装听不见我就把你耳罩扔水里。”接着气势汹汹地看向自己,“述桐你也是,还坐那干嘛?”
“我今天又一条都没钓到。”张述桐叹气。
“那给你最后三分钟,钓不到拉倒。”说完她又朝杜康喊,“尤其是你,我刚才怎么给你说的,你不是有话要给青怜说嘛,快点过来!”
等等,怎么这就成“青怜”了?
然后看到杜康“哦”了一声,缩着脑袋走过来,张述桐听了几句,原来是要道歉,但杜康自己想不出这种事,估计还是若萍帮着打的圆场。
张述桐现在只关注水里的鱼漂。
最后三分钟,他不信钓不上来一条鱼。
盯着波纹起伏的水面,耳边则是几人的说话声。
“我以后一定注意分寸……”这是杜康说的,态度诚恳。
“我刚才说了,你们不用这样。”倒是路青怜声音里带上了一丁点无奈。
“那这件事就算说开了,你看青怜她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懂?”这是若萍的疯狂暗示。
张述桐突然看到水里的鱼漂晃了一下。
“懂懂懂,欸对了,路同学你喜欢青蛙不,我刚才看见一只,你可以拿回家养,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就行……”
张述桐闻言有点想捂脸,但他现在应该干的是死死盯住水面,屏住呼吸,数三个数,接着猛地拉起鱼竿。
“滚滚滚!”
一。
“不是,又怎么了?”
“我真是……你咋不说送蛤蟆呢?”
二。
“你别说,我还真听到蛤蟆叫了,就我刚才回去搬椅子的时候……”
“你真听到蛤蟆叫了,这种天哪来的蛤蟆?”清逸加入战场。
三!
张述桐用力一提,水四溅,他顿时朝鱼竿的末端望去,可出现在视线里的,却是一个……包装袋?
他脸色瞬间一黑,都说比空军更让人郁闷的是钓到垃圾,足以诠释他此刻的心情了。
怎么偏偏钓到了一个包装袋?
说实话这东西比鱼还少见,因为他们几个吃完东西从不乱扔,这片水域干净得很,想了想,那就只能是从对岸飘过来的。
拜托有点公共意识……但还是得从鱼钩上取下来。
他一边叹气,一边打着手电一照,眨了眨眼。
那好像是个零食的包装袋,上下是红色,中间是透明,写着“旺旺早餐肠”几个字,仔细一看,还能看见透明部分里浮着的辣油。
这时候张述桐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了。
该说是太巧?
不知道和路青怜买到的是不是同一种,他倒是挺想拿给对方看看,不知道她是否还能保持淡定,还是说一皱眉头火力全开,但那边的对话尚未结束,还是算了。
“绝对是蛤蟆,我听得很清楚……”
“这都什么跟什么,”若萍也抓狂了,“你们是怎么从道歉说到青蛙又说到蛤蟆的?这么想去现在就去,有本事抓一晚上别回来,到时候青怜不要我要!”
张述桐挺想问除了青蛙、蛤蟆,你们还要不要看早餐肠包装袋,我这里真的有……但为了发型着想,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为好。
他便收好东西,伸了个懒腰,起身在一旁等着几人说完话;
到时候一定要问若萍要个垃圾袋——张述桐不算有洁癖的人,但拿着个早餐肠袋实在有点恶心,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对嘴吃的,何况手里还油乎乎的……
他皱了皱眉头,抬起右手,发现是里面的辣油淌了出来。
辣油……
淌……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我说的是真的,就在这旁边,上去沿着土路走五分钟就到,不信待会我带你们去看看……”
“谁跟你去逮蛤蟆!”
张述桐将手电移向塑料纸正上方。
“我本来真准备去的,结果刚想过去,就看见有人过来,我还以为警察来了,吓我一跳,赶紧跑回来了……”
“警察,你怎么不早说?”
正上方有一串数字——
20121129
1129
“……”
“因为不是警察啊,我还躲起来看了会,就一个男的而已,朝西边去了,我还纳闷他大晚上晃悠什么呢,也没闻到酒味,跟有毛病似的……”
张述桐猛地抬头:
“你说他去哪了?”
“呃……”
话音未落,远处响起人的脚步。
那是鞋底在土石路面上摩擦的声响。
几人下意识转过头。
视线的边缘,一道手电的白光贯穿整条土路。
(本章完)
第12章 惊魂一夜
第12章 惊魂一夜
是谁?!
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
手电的光柱在头顶上方挥舞,视野中的黑暗一点点被光亮吞噬。
几分钟?还是一分钟?也许比这还要更快一点,只要来者的脚步再近一些,他们这片私密的草地就会被暴露地一干二净。
无数条线索顿时串联在一起:
……禁区。
……男人。
……西边。
……对岸。
……拆封不久的包装袋。
种种关键词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它们如碎片般瞬间拼凑在一起,但不管对方究竟是谁,此刻已经没功夫想这么多了——
要跑吗?
绝对不行!
张述桐第一时间否定这个念头,如果只有自己尚可一试,但他们人太多了,不能冒险,无论意外发生在谁身上都是不可承受的后果;
于是张述桐迅速挥动手臂,朝芦苇丛一指,低喝道:
“都躲起来!”
他平时话少,可只要严肃起来,所说的话一向管用;在这个小团体中,关键时刻能拿主意的人,除了若萍也只有张述桐自己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倒是路青怜率先迈开脚步,若萍和杜康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被两人一带动,身体也下意识动起来,立马收拾起地上的东西。
光柱越来越近了。
张述桐扫过四周,目所能及之处,自行车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大件,好在几人的自行车都没动过,还塞在芦苇丛里;
剩下的就是鱼竿板凳,板凳好说,一直都能拎起来就走,鱼竿却迥然不同,这东西从来不是一根杆子本身,上面还连着鱼线鱼漂鱼钩,弄不好就会缠上地面的杂草;
而他自己的鱼竿刚才就已经拿在手里,若萍杜康压根没钓鱼,唯有清逸和几人聊天,他的东西还全放在水边。
眼见对方还要返身回来,张述桐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胳膊,用眼神朝上方示意,两人确实默契,或者说中二少年就这点好,分分钟入戏;只见清逸也郑重点点头,干脆地伸出脚,毫不犹豫地把鱼竿踢进水里;
那力道恰到好处,宛如一条青笋滑进锅中,一阵几乎不可闻的入水声响起,回头再看,几人已猫着腰,迅速朝芦苇丛钻去。
——张述桐知道,他们还以为是警察来巡逻了,所以一个个训练有素,这种东躲西藏的把戏几个人平时没少干过,经验丰富,该怎么做根本不用他提点。
所以他也不会解释,这种情况下,保持着这种恰到好处的误会反倒有利于行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最后一眼扫过草地,扒开身后的芦苇,好在里面的自行车已经提前将芦苇分开了一点,否则绝不可能只有这点动静。
随后他一松手,眼前的视线立马变得漆黑,芦苇隔绝了外界,但也几乎挡住了眼前的视线。
身后几人的微弱呼吸声近在咫尺,他回头一看,夜色下只有几双发亮的眼睛。
张述桐熟悉这种眼神——他坐过过山车,过山车最让人窒息的时刻永远不是坠崖般地飞驰而下;而是你死死地抓紧两肩的扶手,声带紧绷,身体后仰,缓缓行驶在天梯般的上升轨道上,几秒钟后升至最高点!
他们几个的表情和坐过山车无疑,张述桐能看出他们的意思——有惊无险,或者说把当下的躲藏当作了一场刺激的冒险,是有点窘迫没错,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被发现又能怎样?无非和那个巨熊一样的警官来一场大追逃,老鹰捉小鸡似的,说不定还能成为明天在班上的谈资……
张述桐当然也希望是警察,警察多好,被抓住了最多挨顿骂,破不了皮也少不了肉,哪怕被通报到学校也是不痛不痒的事,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想自己吓自己,这么晚了大家回家洗个澡睡觉不好吗,非要在这和空气斗智斗勇干嘛?所以别这么紧张和大惊小怪了……
但只有张述桐不能这么想。
他脑海中想起的只有八年前杀害顾秋绵的凶手,和八年后捅进自己后颈的匕首,那天晚上和今天的夜一样,手脚冰冷,夜风刺骨,风更加大了……他掏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上打字,将屏幕亮度划到最低,递向身后。
“甩棍给我!边包里面!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们只管跑!!!”
屏幕上是这样一段话,他一口气连打了五个感叹号,只希望能够引起几人的重视,理论上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们这边足足五个,是有机会直接擒住凶手;
但张述桐知道杀人犯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过失杀人,就像一个原本只想偷钱包的小贼被逼急了也许会铤而走险;而另一种……
就是直奔着人命去的。
对方是后者。
张述桐不敢赌。
况且事发突然,他们几个根本没有谋划的机会,就比如他还想在手机上加上“然后快点报警”几个字的,可不用想就知道,一定会有人问警察不就是来抓我们的,怎么咱们还要报警?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顺利的是很快有一个棍状的东西被递到他手里,张述桐握紧甩棍、摒息等待。
他听着近在咫尺的脚步,心里做好最坏的准备。脚步声更近了,几乎来到他们的头顶,像一只狼站在鼹鼠的洞穴上,地下的鼹鼠们唯有瑟瑟发抖。
接着凶狼的目光探向洞穴:
随着一道手电光束照下,他的神经也跟着绷至最紧,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十几秒,心脏砰砰跳着,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过了多久,直到手电忽地移开;
一阵口音浓厚的嘀咕声传入耳中:
“奇怪了,我刚才怎么听着有人呢,这几个小子不在?”
……
一口气长长的气从胸中散去。
当然身边也不至于一下就开了锅,几人耐心等着对方远去,直到手电的光也几乎不见,身后率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那是若萍的:
“述桐你看你刚才吓的,腰都弯起来了,还要甩棍……”
杜康也在旁边帮腔:
“我靠哥们,警察刚才没吓着我,你倒是把我吓到了,我以为你想袭警来着。”
张述桐不管他俩,舒了口气,打开手电向身后一照,几人的脸都因为刺激过后的兴奋而红通通的,似乎意犹未尽,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有件事让他一愣——
自己身后居然是路青怜。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应该是清逸吗,记得他们两个是最后进去的。
这才想起刚才递甩棍的那只手很凉。
对方依然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张述桐本以为她会皱起眉头问问怎么回事,但实际上,她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只有手电不小心照到她脸上的时候,才会下意识眯着眼偏过脸,像只猫似的。
算了,大家都没事就好。
虽然最后是虚惊一场,但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将甩棍收好,自己也笑起来:
“我胆子小不行啊?”
“切,我一个女生都没你这么怕,你再看看人家青怜,我当时就在她身后,人家连呼吸都不带变的。”
“是是,你胆子大,以后大家都听你的……”
正要招呼众人赶紧离开,清逸却若有所思道:
“述桐其实没错,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警察,说不定是其他人,我觉得也该小心点。”
张述桐心想终于有人帮他说句话,某种意义上讲,还真叫他猜对了。
“你说杜康刚刚说的那个男的?”若萍问道。
“嗯,很反常不是吗。”孟清逸又问杜康,“你刚刚看清他有什么特征吗?”
“呃,没注意,戴着鸭舌帽,一边肩膀上背着个蛇皮袋吧,另一只手里好像提着根什么东西?我就记得这些了。”
“所以才显得奇怪啊。”
“你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而且人家也是来钓鱼的不行啊?”若萍催促道,清逸是推理迷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述桐觉得呢,”谁知清逸把这个问题丢给他,“说明什么?”
“说明他是从这附近过来的。”张述桐想了想,“而且不是钓鱼。”
“为啥?”
“如果杜康没看错、那人真背了个蛇皮袋的话,说明两个问题,第一,里面装的东西很沉,一般的袋子会被扯烂,所以不会是渔具。”
“说不定家里只有这种袋子才拿来凑合呢,我姥姥买菜也喜欢拿装肥料的麻袋。”若萍撇嘴。
“你姥姥是节俭惯了,但能把钓鱼的装备买齐全,不会差一个袋子的。”清逸接过话。
“那第二个问题是什么?”若萍扭头看对方。
“第二,这里离城区很远,既然他把很沉的东西在肩膀上背着,那就不可能是从城区直接走过来的。但杜康看见他的时候,那个男的在步行,说明他在附近有一个据点,可能是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那他到底来干嘛的?”
“这就不知道了,但你想想,正常人不会半夜戴帽子,所以我说述桐小心点是对的。”
“行吧,你俩说服我了。”若萍倒也干脆,就是说完敲了杜康一下,嫌弃道,“你看看你,明明第一个看到的怎么想不到这些东西。”
杜康直呲牙:“不是大姐,你刚才不还和我一边的……”
“哼。”
“行了,快走吧,有什么问题回去在群里说。”
张述桐一边打着手电照了照,一边催促道。
“那回去吧,这都七点四十了,今天要不是等述桐你,我早该回家追剧的,现在都赶不上了……”若萍跟着点头。
女生爱看电视剧再正常不过。
“我也是,回家还得看书。”清逸准备去拾鱼竿。
他除了看书也没别的。
“对对对,我也得回去看看我的青蛙。”
几人闻言顿时沉默。
“怎、怎么了?”杜康警惕地把手探进口袋。
哪怕是张述桐也有一堆槽想吐。
好在若萍已经先吐为快:
“你说怎么了?”她学着刚才推理的口气说,“第一,你还真把青蛙挖回来了?第二,杜康同学,能不能别把手伸进口袋里?”
说完若萍释然地笑了:
“你以为!谁要!跟你抢青蛙啊!”
随着她声调逐渐升高,杜康兜里的青蛙似乎从冬眠中苏醒,呱地叫了一声。
杜康赶紧转移话题:
“那咱们赶紧回家,你电视不是都开播了……”
“你别不当回事。”张述桐提醒道:“既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你们几个最近都小心点,都带着手机了吧,记得报警,千万别上去逞英雄。
杜康抱着脑袋:“没问题没问题,话说你话今天突然变得好多啊。”
张述桐不理他的茬:
“还有,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听我指挥,如果我指挥不过来,你们就赶紧跑,然后报警,能记住吧?”
目光扫过一张张脸,见几人都点头确定,张述桐稍微松了口气,又看向路青怜:
“也包括你,最好别脱离平时的行动轨迹。”
虽然对方理论上没危险,但今晚的遭遇让张述桐明白一件事,理论只是理论。
就像原本的人生中,今晚路青怜不会跟他们来钓鱼,杜康也不会因此跑回去拿板凳,更不会在搬板凳的途中看到那个疑似凶手的男人——
既然过去种种已经改变,虽然目前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但谁又能说的准不会出现更大的意外?
再说了,路青怜车子手机都没有,真要遇到了危险,既跑不过也无法求救,还不如他们几个。
好在路青怜闻言点了下头,虽然还是没有表情、虽然真的只点了一下,但这样就足够。
张述桐又说道:
“那你们先收拾东西吧,我还有点事。”
“‘你们’?”若萍问,“你又要干啥去?”
“回个电话,我妈刚才催了。”
说着张述桐亮亮手机,架着自行车走上了土坡。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他是准备打电话报警。
这又不是随时存档重来的游戏,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再说“回溯”也已经消失,他不像过去有无数次试错、打探消息的机会,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凶手的线索,何况对方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当然要一鼓作气。
所以张述桐今晚压根没打算回去。
只是先想个借口把几人安全骗到家。
人多力量大是没错,但他不想因此把几个死党牵扯进来。
便摸着黑来到土路上,张述桐朝屏幕上一看,顿时皱起眉头。
怎么还是没信号?
没想到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又朝更远的方向走了几步,电话还是打不通,张述桐无奈地收好手机。
那就只能骑车去了。
趁着巡逻的警官没走远,他现在赶紧追过去,把对方叫回来,应该还来得及。
只好朝下方喊了一句:
“你们几个一块走吧,我妈生气了,我先回去,交给你了若萍,看好他们,到家了都跟我回个电话。”
反正他们几个的家不在一个方向,这个理由没什么可挑的。
说完,也不管他们问七问八,蹬上车子就走。
……
“喂,张述桐!”冯若萍喊了一声,才发现少年已经自顾自地骑车走远了。
少女便不满地嘟囔道,“真是,这人怎么这样。”
现在倒好,全成她一个人的事了,顿时感觉自己像操心的老母亲……算了,这个太老,还是饲养员吧。
不过她也习惯了,正要招呼几人收拾东西,清逸却突然问:
“你不觉得述桐今天有点奇怪吗?”
“还好吧,他不一直都这样,独行侠……”
“你还记得他晚上回来怎么说的?”
“什么?”
“他妈妈叫他过去送样东西。”
“哦,好像是这样。”
“刚才也是,又说他妈妈发消息催了。”清逸捞出水里的鱼竿,擦了擦,“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哎呀,都说了别卖关子。”
“这两个说法是自相矛盾的。”孟清逸扶着下巴想道,“你看,我们都知道他爸妈在研究所上班,平时不回家,对吧?”
“所以呢?”
“那问题就来了,如果他妈今天休假,碰巧回家了,为什么会让他送东西?如果他妈今天没在家,又怎么知道他没回家?”
冯若萍一愣:“对啊,那述桐他……”
“估计是去追杜康说的那个男人了吧。”
少女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谁知道有没有危险,他一个人跑过去万一有意外……”
话没说完,却看到清逸也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述桐这人真不够意思,我们也去吧。”
“你可拉倒!”若萍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把他叫回来,真是的,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是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冯若萍一跺脚:
“那我们一块去找他。”
说着就叫上杜康路青怜,杜康那里没什么可说的,倒是对路青怜抱了句歉:
“青怜要不你先在这等会,找到了述桐我们一起回去?”
这么晚了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山上,但现在他们本来人手就紧,述桐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真分出一个人去送她,冯若萍也不是很情愿;
但让对方陪他们一起找人又不合适,只好让少女在原地等等,等他们几个回来。
路青怜却摇摇头,“一起去吧。”
几人商量好就要走,头顶上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杜康率先抱怨道:
“搞什么,有完没完,怎么又来……”
话未说完,却被孟清逸捂住嘴:
“闭嘴,你没发现……”
少年的声音一瞬间低到了极点:
“他没打手电。”
感谢书友“焜煜日”、“云步壹”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3章 血色追凶(上)
第13章 血色追凶(上)
前方的路一片漆黑,手机屏幕透着微弱的光亮。
张述桐没打开手电,而是一手握着手机,撑在自行车把上。
出发前他忘了戴上手套,双手被冰冷的夜风刮得生疼,却没有空闲停下来戴好。
夜晚的路很难走,要小心土坑,更要小心结冰的路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骑到了什么地方,按时间计算的话,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
事实证明他想岔了一件事——巡逻的警官没这么好追上,他本以为对方没走远,自己骑车怎么也要比他快点;
可不久前听到的摩托车引擎声,让张述桐意识到,在小岛上巡逻肯定要有交通工具,哪能全靠腿走。
估计是先骑到一个地方,再下来搜寻一圈,等确认无事发生后再前往下一个地点。
于是,一个迫切的抉择进入脑海:
追?
还是不追?
去追,如果将两人比作龟兔赛跑,乌龟拼了命也追不上兔子没错,可对方总有下车巡逻的时候,也许不用多久,这个小小的契机就会出现;
可这个“多久”具体是多久?
他不知道。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而如果不去追,那他就需要改变策略,张述桐还记得,下午放学从禁区回来、途径某一个地点时,手机上的信息突然轰炸,他要做的就是寻找到那处有信号的地点,然后打电话报警。
但这个办法只是说得轻松,要是当年的自己肯定对岛上的各个地方了如指掌,但他八年没回来过,最多记得某个大的方位,比如家在哪学校在哪,可要找到一处信号点,可谓大海捞针,何况是晚上。
就算顺利找到,还要等警察出警,这中间又该过去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拖得越久追查到凶手的线索的机会越渺茫,他加快脚下的速度,做出决定——
……
脚步声更近了。
大脑迎来短暂的空白,几人几乎是下意识地钻进芦苇丛里。
冯若萍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压低呼吸,瞪圆眼睛,心脏怦怦直跳。
是谁,为什么没打手电?
警察?
不,应该是杜康看到的男人!
可又该怎么办?
继续躲吗?
周围静得可怕,他们几个一瞬间慌了神,等进一步判断出当下处境的时候,再做什么行动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一阵手机的铃声打破安静,响彻旷野。
电话迅速接通,伴随着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冯若萍能听得出来,来者绝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嗓音沙哑的男性。
四下空旷寂寥,一点点声音从男人的嘴唇中挤出,被夜风携至远方。
“西边……对,有条子……”
“已经走了,我在路上……”
“学生……”
男人声音一顿。
冯若萍也跟着一愣,手脚冰凉。
“……没被看到,不碍事。”
“多注意……嗯。”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她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嘴里的学生并不是指发现了他们几个。
可来不及松一口气,更多的猜测浮上脑海——
那“学生”是指谁?
张述桐?
他已经被发现了吗?
但这个猜测立即又被否决,述桐是朝西边走的,男人的脚步却是从东边传来,两人没道理碰在一起……可剩下符合条件的又有谁?
杜康?
也只能是他了。
如果头顶上的男人,和杜康路上碰到的是同一个,时间过去这么久,也许对方又绕了一圈回来,男人正朝西边走去;
可那不正是张述桐离开的方向?
想到这里,冯若萍顿时又急又气。
张述桐啊张述桐!你还自作聪明去找人!没想到人家都从你背后抄回来了!打死你也找不到!
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来干嘛的,结合刚才的猜测,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已经决定好了,等男人一走,自己立刻打电话给张述桐,让他千万别往回走,否则两人正好碰上该怎么办?
她想到这里已经从兜里握住手机,只是接下来的头顶上传来的动静让少女又愣了一下。
不,确切地说,并非是有什么动静让她愣了一下。
而是男人的动静……
直接消失了。
万籁俱寂,只剩夜风咆哮。
但就是这种寂静让少女的汗毛竖起,因为什么声音都没有,岂不是说明——
对方正站在他们头顶上?
她不敢抬头看,甚至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手心已经布满汗水;
下一刻,脚步声重新响起,可不等她松一口气,那声音却改变了方位,不再是经过头顶上,而是从侧上方传来!
对方正在下坡!
随着鞋底碾过杂草与土石的窸窣,透过浓密的芦苇,她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土坡上走下。
可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下来?
被发现了?
要不要喊上清逸杜康直接冲出去?
趁现在快跑?
种种念头浮动,这一瞬空中的云层似乎被夜风缓缓吹动,月光倾泄,男人的身影顿时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身形矮胖的男人,冯若萍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背影,而男人身上的特征和杜康给出的信息皆能对上!
只见男人背着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另一只手里则提着某种很长的物件;
那物件被布袋包裹着,像一根棍子,从他的脚边直到肩膀,可到了末尾又突然变得宽扁;
她艰难地回过头,对上清逸的眼睛,却见对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她能看懂对方的意思,是在说——
“等。”
只见对方眼神向下移动,直至自己的双脚,虽然他们的腿脚早被芦苇遮住,冯若萍却条件反射般想起了什么,清逸是在说自己的鞋子。
她今天穿了双有跟的乐福鞋,这种鞋子连鞋带都没有,别说快跑,恐怕上土坡的时候步子急点鞋都会掉;
别说鞋子会掉,就算没掉,自己能不能跑过一个成年男性?答案基本是确定的,也许对方不会追,可谁又能确保他不会追?
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当时述桐的第一选择也是藏好等着,想到这里少女抿了抿嘴,因为自己拖了后腿感到焦躁。
那就只能等了。
他们几个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思路控制不住地蔓延,他要干什么?刚才说的“没被看到”的又是指什么?为什么要躲着警察?
不等这些疑问有所头绪,冯若萍便看到男人走到岸边,蹲下身子,将肩膀上的编织包卸在地上,接着他解开那条棍状物件上的布条,少女眼睛顿时一瞪——
那原来是把铁锨。
男人双手握着铁锨,锨身挥舞、泥土松动;
月色之下,这个男人居然诡异地在地上挖出了一个……
坑。
……坑?
他到底想干嘛?
种种猜测如无头苍蝇似乱窜,但其实已经不用他们再绞尽脑汁地去琢磨了,随着身旁堆积的泥土越来越多;
下一刻,男人拉开编织袋的拉锁,金属之间相互碰撞,呲啦一下,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味扑鼻而来。
月光照在几个少年人的脸上,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某种猜测突然涌上胸口,并且呼之欲出——
冯若萍回头看向孟清逸,视线里依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尽管对方表现得很冷静,她却能看出来,少年的眼睛里也藏着迟疑。
可当下他们几人的情况却是进退两难,既没法报警,也没法交流,之前警察站在土路上,还可以用手机交流下,可眼下男人就在对面,就连轻微的活动也不敢了,只能用眼神示意。
冯若萍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要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张述桐才行,他是几个人里面唯一能自由活动的;
而过去这么久,和对方的联系也只有一个电话,何况还没打通;
冯若萍知道,少年一向是干起某件事就专注无比的性子,说不定这会正沉浸在刺激的冒险中,指望张述桐能察觉到几个人有情况,最早也要等到他到家了;
按说他骑车回家也快;
可这混蛋不还在专注地找人嘛?
你找一晚上也找不到啊!
人就在我们这儿!
于是她咬住嘴唇,慢慢掏出手机,好在风声把芦苇丛里窸窣掩盖而去,她学着刚才述桐的样子,将手机屏幕紧紧贴住衣服,再将亮度划至最低,接着打开短信,就要单手在上面打字;
可少女没料到的只有一点——
女生的手大小根本不像男生一样,对方轻松就能进行的操作,在她这里却连屏幕边缘都摸不到;
等好不容易打完字,她正准备按下发送键,眼看只差最后一步,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心里一急,没想到拇指顿时抽了下筋,这一下竟是连手机都没拿稳,直接滑落到草丛里去了。
在寂静之中,手机掉落的声响无疑于一块石子投向水面,冯若萍的面色在这一刻失去血色。
对面的男人动作一顿,猛地转身,一束手电光柱朝他们打来!
接着男人一边弓起身子,一边朝腰间摸索着什么,警惕地迈出脚步。
男人越走越近!
冯若萍只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少女正要闭着眼一头冲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呱”地一声,一个黑影突然从芦苇中跃出!
那居然是只青蛙!
男人的目光果然集中到青蛙上,暗骂一句,转身又回到挖好的土坑边。
一颗心好半天才落回去,冯若萍随即转过头,名叫杜康的少年朝她笑嘻嘻地一挑眉毛。
如果放在平时,若萍肯定会不甘示弱地瞪他一眼,可她现在只是鼻子一酸,欲哭无泪地想到,这下该怎么办?
手机掉在地上,根本捡不起来;
谁知道那个男人要挖到什么时候,况且就算等张述桐回了家,发现她的电话,一个未接来电又能传递什么信息?
此时此刻,少女唯有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在心中祈祷着:
张述桐!你一定要快点发现啊!快点!
……
孟清逸闻着越发浓烈的血腥味,同样满是凝重。
面前的男人已经挖了将近十分钟了。
对方明显是个熟手。
月色之下,依稀看见他倒出包里的尸块,先填一层土,又倒出一些,然后再填一层土;
他的心也一点点跟着沉下去。
什么东西的尸体能装满整整一个编织袋?
也许无需思考。
述桐的思路是对的,这种时候多一事永远不如少一事,所以刚才他看见若萍掏出手机,其实不太赞同她的做法。
完全可以等对方处理完离去,自己一行人没必要另生事端;
只要耐心等待即可。
所以他压根没有掏手机与谁联络的心思,这样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所以少年沉住呼吸,在心里掐着数,耐心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与其指望当场抓到凶手,倒不如试试从他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因此,有一件事困扰孟清逸很久了,那就是——
那个男人身后背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指编织袋,也不是指铁锨,而是当对方把这两样东西放下来后,他注意到男人背后还斜挎着另一样东西。
只是月光下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那大概也是个棍状的物件,像根烧火棍,但末端突然变宽,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往某个方面猜,但也正是那个东西的形状,让他心里满是凝重。
那大概……
是一杆猎枪。
但无论是什么,都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左右的事,孟清逸垂下目光,努力平复呼吸,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等待对方离去就好……
这样想着,他一转头,却对上杜康的视线,对方正挤眉弄眼的盯着自己,又朝男人的背影努努嘴,孟清逸知道他的意思,杜康是他们几人中最能打的,此时估计想得不是怎么藏好,而是借着这个机会直接给对方一脚;
可这个笨蛋没发现男人背后的枪吗?
他用严厉的眼神将对方制止,正有些头疼,却看到若萍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随即朝前方望去;
却发现;
男人动了。
夜色之下,男人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大步朝着芦苇丛走来。
怎么回事?
孟清逸见状一愣;
他要干什么?
他们几个被发现了?
但这不可能!
不管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他终究是少年人心态,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若萍更不用说了,她站在最面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如今整个人都在下意识地发抖,
悬着一颗心再度提起,几人赶紧屏住呼吸,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却见男人站在芦苇丛前突然止步不动,对方挥舞匕首,竟是割下了一小撮苇草。
孟清逸恍然大悟。
——编织包内的东西已经快要倒空,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与腐臭却挥之不去,尽管对方已经把坑挖得很深;尽管已经填了很多层土;
却始终无济于事。
原来他是想用芦苇掩盖血腥气!
只见对方再度返回坑边,将手里的苇草填进坑内,用脚压实,才接着填了层土。
但更深的忧虑随即浮上心头;
可如果这样……
他们真的还能藏到最后吗?
……
趁着男人填土的发出的动静,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悄悄往后挪动位置了。
孟清逸紧皱眉头。
原本被遮蔽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茂密的芦苇丛已经被砍倒一小片,而他们几个已经退无可退。
身后就是自行车,几人的空间已经被压缩到最小。
男人将苇草一点点填进坑内,而他脚边的已经所剩无几,可不远处的大坑依然没有填平,可以预见的是——
很快就会迎来下一次。
若萍身前的芦苇只剩几片,堪堪遮住少女的身形,肯定会暴露。
所以必须在对方动手之前找出对策!
跑吗?
还是不行。
自己和杜康或许可以,但若萍和路青怜根本跑不了多远;
那就干脆拼一把?
孟清逸攥紧拳头,挣扎了片刻,慢慢将拳头松开。
他不敢赌。
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趁手的家伙,述桐走得时候把甩棍带走了,现在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该怎么和对方抗衡,自行车上的板凳?还是鱼竿?
他们这边有四个人是没错,可两个女生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能派上用场的只有自己和杜康。
——男人手里的匕首尚且可以处理,用折迭板凳充当盾牌,到时候只要把第一次攻击挡下来,就能把对方放倒。
然而,孟清逸心里始终疑虑的,还是对方背后斜挎的东西上。
所以他不敢赌。
一旦自己四个人冲出去,对方直接端起枪怎么办?他知道男人能面不改色地处理这些事情,断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犹豫。
而如果等对方来割芦苇的时候饲机发难,若萍在第一个,混战中很容易就会伤到她。
所以有时候思维太过慎密反倒起了反作用,一个个办法在心中升起,又一个个被他思考后排除,一时间孟清逸也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
男人脚下的苇草所剩无几,对方显然还不满意,似有意似无意地朝着芦苇丛打量一眼,好像在思考还需要多少。
少年心中开始不可避免地开始动摇、焦灼。
如果……
如果述桐在就好了。
这时候他心中反倒升起这样的念头。
当然不是希望对方在身边,而是死党恰巧能赶回来,哪怕他本人起不到多少作用,但车子驶过路面的声音吸引男人的注意,他们说不定趁机找到些破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限手限脚,哪怕连做些准备都难以办到。
又或者,如果能有一个人在上面配合一下,或许也能破解掉当下的局面。
但这种事怎么可能。
看着若萍将手捧在心口,死死地盯住前方,似乎在祈祷着什么,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她隔绝,孟清逸深呼一口气,见状下定决心。
不能再等了——
但正他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紧接着,就像心中的祈祷被神明回应;
天上缓缓降下某样东西。
落在少年头顶。
(本章完)
第14章 血色追凶(下)
第14章 血色追凶(下)
一个轻飘飘的东西缓缓落在他的头顶;
诡异的触感让他起满鸡皮疙瘩;
孟清逸愣了一下,迅速朝头顶摸去,才发现那是一个木棒一样、轻飘飘的东西。
他赶紧拿在眼前一看,视线中,彩色的鱼漂在月光下闪烁着光泽。
而鱼漂之上是鱼线,准确地说,从头顶上落下来的,竟然是一根没有装钩子的鱼线。
这是……
经过了一瞬的迟疑,他的视线转向鱼线末端,只见那里已经被贴心地打好了一个绳结。
那个绳结再眼熟不过,是他从某本求生杂志上学的,男孩子对这种没用的活毫无抵抗力,他学会了便准备传授给几个死党,可若萍杜康都嗤之以鼻,觉得没用,只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觉得帅就足够;
而眼前的这个绳结,又是诸多系法中最为牢靠的一种;
只要把系好的绳结套在某样东西上,轻轻一提线头,就能牢牢地拴住。
——甚至考虑到了他们几个挤在芦苇丛里难以活动,就像妈妈给你削的水果早已切成了块,这根聪明的鱼线似乎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窘迫;
此刻宛如神迹从天而降,雪中送炭也不足以形容!
少年眼前一亮,心中顿时了然。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深呼吸一下,轻轻扯了下鱼线,接着鱼线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往下放得更长;
清逸将系着绳结的一端套向身前的芦苇,在心里比量一下长度,再次扯了下鱼线;
鱼线也跟着颇为默契地往下放。
终于,等到两边的长度足够、能够到另一侧的芦苇,他接着扯了一下,鱼线顿时停住。
这条聪明的鱼线似乎还要做些什么,毕竟刚刚系好绳结的只有一端,接着他似乎听到金属咬断某个东西的脆响;
孟清逸知道,接下来自己能做的唯有耐心的等待。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目光死死地盯住前方——
男人脚边的芦苇被全部填进了坑内,对方直起腰,再次向芦苇丛走来;
而就在这时,半空中的鱼线突然一股脑地落下,他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
孟清逸一把扯过鱼线,在鱼线的另一段,果然能看见一枚新鲜出炉的绳结,像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样,只待他套在身侧的芦苇上。
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
男人越来越近,只见若萍已经下意识朝自己望来,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孟清逸迅速将绳结挂在少女身前的芦苇上,高度和正处于人的喉结往下一点,接着他一只手扯住若萍的衣服,猛地往后一拽,少女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退,惊呼声尚未出口;
孟清逸也随着惯性向后倒去,最后一刻,他用手肘捣向杜康的腹部——
“呀——”
“靠!”
少年少女的尖叫同时出口,男人顿时停住脚步,大喝道:
“谁?”
回应他的只有原本安静的芦苇丛里突然人影晃动,男人先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目露凶光,举起匕首,一个箭步朝芦苇丛冲去,只待手起刀落!
众人呼吸凝固,月色下的刀身亮起一点寒芒,种种目光聚集在此处,然而——
“嚇嚇……”
宛如人被掐住喉咙发出的窒息声,正在猛冲的男人突然停在当场,像是被施了一个定身咒,只见对方痛苦地捂住脖子,在原地挣扎着;
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冯若萍刚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被眼前的异变惊住,正不知是赶紧跑还是怎么办,这时却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喝,让她眼眶一热:
“杜康,清逸,上!”
接着身边两道黑影猛地窜出去,一个直接压着身子抱住男人的腰部,将对方扑倒在地上;另一个则利落地踩住男人拿匕首的手;
混沌的局势一瞬间被控制住。
少女立马转过头,只见一个少年半跪在头顶的土路上,双手撑住地面;
夜色下他的双眼熠熠生辉,少有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怎么样,我当时就说帅就足够吧?”
……
逗了若萍一句,张述桐移开目光,确认凶手已经被控制住;
清逸这家伙不仅会野外求生知识,还很拉风地会手刀,这个绝招连他都没有学会,属于真传,传子不传兄的那种;
只见对方结结实实地给了男人后颈一下,男人果然安静地栽倒在地,张述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却没有急着下去;
但他不急着下去,名叫冯若萍的少女却是蹭蹭地跑上来了。
“你们没事吧?”
本以为收获一波崇拜的星星眼,谁知少女捂住嘴,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
“你还说……”
虽然平时风风火火的,但女孩子果然是女孩子嘛。
他见状无奈地笑笑,但也不准备安慰。
如果需要自己安慰的话,那少女就不叫冯若萍了——
“你还跪在这里干嘛,知道你帅了行不行?”女孩顿时叉起腰,用唬人的语气掩饰着刚才流露出的脆弱。
张述桐指指自己的脚:
“你看啊。”
他不是故意摆个pose,而是刚才避免闹出动静打草惊蛇,早早地将自行车停在远处,又脱了鞋,拿上鱼竿甩棍剪刀,只穿着袜子走了过来。
老实说,地上真够冷的,现在脚都快冻僵了。
“你真是……冷不冷?”
若萍顿时哑火了,着急地问了一句,往周围一看,急匆匆地跑去给他拿鞋,张述桐穿好鞋,两人一起下了土坡,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杜康和清逸也围过来,只有路青怜去了男人挖的坑边,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这姑娘心真够大,连张述桐都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设再过去;话说回来,你真不去看看八年后杀死你的凶手长什么样子吗?
但对方怎么想他也管不着,谁让这是八年后的事,张述桐就和几个死党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若萍估计被憋坏了,立马追问他怎么回事,不是去追那个男人了吗,怎么知道回来。
“你们都知道了?”张述桐有些惊讶,倒不如说这是他唯一没有料到的事。
“清逸推理出来的,你那个两个理由自相矛盾。”
“好吧,其实我妈只让我送东西,根本没催我。”
后者他可以认,但前者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把锅给老妈了。
“所以你怎么回来的?”
“看到了若萍的电话了。”
张述桐耸耸肩。
如果将时间倒回十几分钟前,当时他骑着自行车,在追与不追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理由也很简单:
第一,这些年的经历让他选择相信自己,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到警察会停车上;
第二,虽然要找到凶手没错,但越往前走不可预料的意外越多,当时有些心急,但后来想想,犯不着一个人以身犯陷。
所以他直接去找了有信号的地方,看到若萍的未接来电又急匆匆赶回来,现在来看,真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后者。
好在及时赶上了。
杜康却很是纳闷: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这边出事的?”
“很简单啊。”
张述桐解释道:
“若萍这人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如果没事她反倒喜欢在qq上一直轰你,可我只看一条电话,也没有后续,那就肯定是出事了。
“当然了,我也不知道这个人从我后面绕回来了,就报了警赶紧往回赶,路过这里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没看到有人骑车的痕迹,结果正好你们看到躲在芦苇丛里,岸边还有个男的挖坑,再然后……”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张述桐有点累:
“嗯,你们就问清逸吧。”
接着清逸便把那根鱼线的事解释了一遍,死党之间从不吝啬马屁,但说实话,几人都太熟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张述桐收获了三顿肯德基,他们三个一人一顿,说着说着就约好周末去城里吃嫩牛五方;
你们怎么能吃下肯德基的?
张述桐闻着浓郁的臭气都快要吐了,赶紧制止几人回家再讨论,打起手电照了照,示意道:
“先看看这个人什么情况。”
在场的人里,应该没有一个比自己心情更急迫的。
事实也是如此,只有他一个想去揭露凶手的真容,其他几个都跟着跑去了土坑边,又好奇又害怕地想要一探究竟。
张述桐不管他们,用手电直照着男人的脸,看了几眼,却纳闷地皱皱眉头。
男人有张很胖的脸,光头,所以能看到太阳穴的位置有道刀疤,一直延伸到下巴,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征,他努力回忆过往接触的人群,实在没有印象——
但自己不认识也算合理,毕竟就他一个是被灭口的,应该拍下来等明天问顾秋绵认不认识。
这样想着正要掏出手机拍照,却听若萍“哇”地一声偏过脸,急忙后退几步,差点要吐出来。
“都跟你说了少看。”想想就知道该有多血腥。
“不是……”若萍捏着鼻子,缓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自己看看吧……不行,这里太臭了,我得上去喘口气……”
她估计是被吓得不轻,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扯了扯路青怜,“青怜也一起上去吧,别看了,我这一个星期都吃不下饭了……”
两人前脚刚走,杜康也跟着呕了一声,也一起跟着上去,张述桐朝着他们的背影嘱咐道:
“那你们上去正好给警察局打个电话。”
他之前是报警了,但只说在小岛西边的某片野地有情况,至于是哪片野地,他就真的不知道了,倒是杜康能说清。
眼看三人都上了土坡,只有清逸留了下来,张述桐提前捏好鼻子,到死党跟前蹲下身。
“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清逸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
张述桐打着手电一照,愣了一下,土坑已经被清逸拨开,在此之前已经猜想过种种血腥的画面,可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居然是……
满坑的鱼?
鱼?
张述桐顿时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只听清逸憋着气说:
“咱们都想错了,这就不是什么杀人犯,杜康他果然说的没错……”
杜康说了什么先别管,但张述桐是明白这坑里是什么了,他也跟着惊讶道:
“怎么是电鱼的?”
只见大坑里全是鱼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浓浓的血气与腐臭味。
“就是电鱼的。”清逸罕见地爆了句粗口,郁闷道,“我还以为是杀人犯你知道吧,刚才吓得够呛,要知道是电鱼的哪还用躲这么久,早知道……唉。”
说着他摇摇头:
“说这些没意义,是我事后诸葛亮了,就算是电鱼的,当时要不是述桐你,若萍她估计要有危险。”
张述桐倒没有领功的心思,他不在意这个,几个人没事就行;
他现在只是有点郁闷,没比清逸好到哪去——
虽然最后算是有惊无险,但解决男人的过程也算曲折,当杜康他们把男人按倒的时候,哪怕是他,心里也久违地升起一阵激动:
原来就是你啊,杀了我杀了顾秋绵还杀了路青怜,没想到回来第一天就被逮到了吧?
虽然也有些“事情居然这么轻易被解决”的错觉,但他当初被对方杀死的时候也很容易,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抓了个电鱼的。
这时候真的需要一根烟了。
然后周围没有烟,只有扑鼻的臭气。
“我想静静……”
“我也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过身,猛吸身后那一丁点新鲜空气,又转过头盯着鱼坑看。
清逸扒拉着男人身上的东西,刚才他已经搜过了身:
“你看,这就是杜康刚才说的蛇皮袋,其实是装死鱼的袋子,另一个提着的东西就是铁锨……哦,对了,还有这个,述桐你猜这个是啥?”
只见清逸从男人背后解下来一个烧火棍模样的物件。
“电鱼的叉子?”
“没错,我还以为是枪……”
张述桐看着死党满脸的无语,差点想笑,自己很郁闷,但看到别人更郁闷,似乎自己的郁闷也减轻了一点;
但这里实在太臭,又赶紧闭上嘴,从牙缝里挤道:
“算了,没事就行,我当时还担心你看不出我的意思。”
“你别说,我当时整个人都激灵了,你能想出那办法也是神了,不过也亏了你当时扔我头上,要给他俩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只听清逸又嘟囔道:
“你说,怎么什么事都能叫杜康给碰上啊……”
“什么意思?”
“你忘了?上周他说看到有电鱼的,还很正义地去报了警,结果警察不信,咱们几个也没信,没想到他说得是真的,估计他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个人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张述桐顿时有印象了。
记得今天下午去报警的时候,警察之所以不信自己的说辞,就是上周刚被他们耍了,说有个娃娃脸少年骗他说有人电鱼,结果警察前脚刚去巡逻,他们几个就去另外一边钓鱼了。
连张述桐自己都以为,这其实是当年几个熊孩子为了钓鱼编出的谎,没想到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有点哭笑不得,转念想想,这事也属于叶公好龙,要是那个晕倒的男人真是凶手,未必能被他们几个轻松解决。
总之,这个不寻常的夜晚总算是过去了,他这一晚上光在寒风中来回逛,如今确认了男人的身份,才意识到精神早就疲惫不堪,只想回家栽倒在床上。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不对?”清逸突然又问。
事情一解决,这家伙的毛病又烦了。
“说。”张述桐翻个白眼。
“我刚才想了想,当时我挂好鱼线,不是专门让杜康喊了一嗓子,就为了引他过来吗。
“可他要是个电鱼的,又不是多大的罪,被抓到最多拘留几天,至于亮刀子吗?”
“还真是。”
张述桐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反正事情解决了,几人还要等警察来收场,暂时走不了,他也有兴趣和死党玩玩推理游戏,以前他俩就喜欢玩这个。
“说不定以前是个逃犯?”张述桐随口道,“刚刚从他身上搜出什么没?”
“钱包、瑞士军刀、火机和烟……哦,还有这个,手机。”清逸又回到男人身上摸了摸,“但咱们又不知道密码,没一点用。”
“那不挺常见的。”张述桐也站起身,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随即皱皱眉头,似乎就差这么一丁点就能连上头绪,好像重要也好像不重要,可偏偏就差这么一丁点,也许是今晚太累了,他怎么也捕捉不到这一丝灵光。
倒是清逸先没了兴致,明明是他提出要推理的:
“算了,就个电鱼的光头,咱俩在这研究他干嘛,这么臭,不如回家看我的小说呢。你看若萍他们,上去了干脆不下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个动静,显得咱俩傻了吧唧的。”
张述桐也基本同意,一个电鱼的实在没什么可研究的,你说对方当时有点反常没错,但狗逼急了都会跳墙呢,掏刀子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于是他跟上死党的脚步,走过男人身边时,张述桐瞥了他最后一眼。
果然还是个破相的光头男人。
等等……
光头……
光、头?
张述桐的动作突然一顿,冲到男人身前,却不看男人本身,而是快速扫过从对方身上搜出的东西,一个个常见的物品摆了一地;
“咋了,想到啥了?”
清逸回过头。
“你们从一开始见到他就是这个样子?”张述桐的语速开始不自觉加快:“还有你确定你们就搜出这些东西,一点没漏?”
“当然,他那把瑞士军刀刚才掉在芦苇里了,都是我捡回来的,所以你发现啥了?”清逸奇怪道。
夜风中,突然间寒意遍布全身,他盯着清逸的眼,一字一句道:
“那……杜康看到的鸭舌帽呢?”
清逸也愣了:
“这、这不能吧,编织袋什么的都能对上,你等等,我把他喊下来问问……”
说着两人快步上了土坡,还没爬到顶,就看到杜康站在土路上,清逸顿时抱怨道:
“你不跟我俩混,跟两个女生在一起干什么,有事问你,你下来看看……”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张述桐一扯,他下意识回头看,却见对方的视线只是钉在杜康脸上。
孟清逸也跟着望去,又是一愣,因为杜康不再是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而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只听少年的声音挤出齿缝:
“述桐,他们……不止一个……”
……
“他们……不止一个……”
话音刚落,手电的强光顿时填满视野,张述桐立即拉着清逸低下身子,眼睛被强光闪了一下难受地要命,半天都白茫茫的,他偏过脸,努力皱起眉头,勉强把前方的画面看清:
空旷的土路上;
杜康的背后是若萍,少女正红着眼;
若萍的背后则是路青怜;
而路青怜的背后……
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瘦男人。
男人移开手电,皮动肉不动地笑了:
“你们几个终于凑齐了,没别人了吧?”
他的嘴唇上留着一撇八字胡,像一只阴骜的蛇。
张述桐脑子顿时嗡了一下,原本松懈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现在的位置很不妙,自己在下对方在上,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被对方一窝端了,他正要把清逸推下土坡,却听男人暴喝道:
“别动!手举起来!”
不等他做出反应,对方却是抬起了什么东西,张述桐定睛一看,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男人手里握着的,是一把长枪。
枪口正抵在路青怜脑袋后面,他松开清逸的衣服,慢慢举起手。
“就是这样,手里东西全给我扔在地上,排上来站着……”
男人说话的时候嘴唇上的八字胡也在动。
张述桐一边按照对方的话去做,故意拖慢脚步,他扫过地上被摔开的两台手机,那应该是若萍和杜康的……一边在脑海里飞速思考着对策;
说明报警从一开始就失败了,这才是男人有恃无恐的关键,但对方应该不知道他提前报了警,说不定可以利用这点信息差做点什么……
但也很难说警察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对方铤而走险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被抓住的偏偏是路青怜?他们几个里面最容易被控制的就是对方,张述桐没忘了少女穿了身长袍,连跑都很难跑掉,一旦察觉到不对,伸手一拉长袍,她就被死死定在原地了。
所以要尽量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如果有机会可以夺走……算了,无论怎么说都要先保证路青怜的安全……
纷杂的念头闪过脑海,焦虑与躁动涌上胸间,随后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张述桐深吸一口气,慢慢迈开脚步,男人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想跟老子拖时间啊,都去我前面!”他指了指杜康和若萍,“你们两个去给我把王康抬上来,别耍心眼!”
若萍和杜康还有些迟疑,男人却又一声爆喝:
“去啊!”
说着就拿枪口用力朝路青怜头上用力一撞——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定格。
月光黯淡的夜晚;
冷风呼啸、四下寂寥;
赤裸的狰狞恶意如浪潮扑面;
若萍似乎已经闭上眼不敢再看;
杜康强忍着怒意,牙关紧咬;
清逸背过身将手机划下土坡;
这一刻似乎风都要静止:
然后,张述桐看到名为路青怜的少女眉头一皱。
预想中金属撞击脑袋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路青怜只是微微偏过头,那张精致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下一刻,在男人因惊愕而愤怒的的面孔下;
少女动了。
她身子一矮,扭腰、侧身、提腿;
青丝与青袍蓄势待发、接着同时舞动;
扬起的长袍下,只是惊鸿一瞥,少女修长的腿犹如一枚炮弹——
倏地轰向男人胸口!
这一段剧情加起来一万字,码完干脆全放出来了,希望大家能看个爽;
另外,周二那能提前求波追读不,那天要排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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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15章 因为你
第15章 因为你
张述桐先是一愣,身体立马做出反应,他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招呼几人扑过去夺枪;
谁知一声闷响,少女轻描淡写的一脚竟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男人的身体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身体后仰、双脚离地——
路青怜随即变换脚步,半空中的脚迅速着地,接着脚腕一扭,鞋底在土石路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带动整个身体骤然发力!
少女另一条腿随即而至,她反身后蹬,分毫不差地踹中长枪;
砰砰两脚不过眨眼之间,第一脚踢倒男人、第二脚踹飞武器,下一秒,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已经连人带枪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后方的土路上;
尘土飞扬,少女淡定收腿,长袍落至身侧。
“……”
2012年12月5日晚;
张述桐和他的朋友们遭遇了拿枪的男人。
男人劫持了他的同学;
然后男人飞了。
张述桐几人均是目瞪口呆,如果用一句时下流行、极富年代感的话来形容他们的状态,那应该是——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直到男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呻吟与咒骂声响起;
他们几个才反应过来,清逸冲上去给了对方一记手刀;若萍跑到路青怜身前忙问她有没有事,杜康也跟在旁边;
张述桐则去了不远处拾起长枪,将枪抱在怀里,一颗心才落在地上。
就刚刚那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现在夜风一吹,只觉得后背发凉。
真的,不会再有别的意外了吧?
这一晚的经历用一波三折形容再恰当不过,先是巡逻的警察、电鱼的光头,还有这个拿枪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危险……他捏了捏鼻梁,不由看了路青怜一眼。
若萍正扶着她的肩膀问东问西,惊讶又崇拜的样子,对方有时轻轻点点下巴,有时又摇摇头,一如既往;
好像刚才踢飞的不是拿枪的歹徒,而是女孩子最爱玩的毽子;
想起刚才的那一脚,张述桐依然生出一阵不真切感。
他从前就知道路青怜是个神秘的人,但这未免太夸张了点,这姑娘真的是在那什么青蛇庙、而不是少林寺当庙祝吗?
他上高中时真练过一阵防身术,拯救世界没点武艺傍身可不行,虽然练到最后也只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
刚才少女那两脚无论反应、力道和准头皆在上乘,别说高中时的他了,八年后的自己也不够路青怜一只手打的。
比起腿脚,张述桐更擅长动脑子,他觉得大脑尚可控制,但武力值这东西真不是说有就有的。
现在就到了动脑子的时候。
“述桐,你来看看这个。”清逸在一旁喊道。
他走过去一看,原来对方找到一个蛇皮袋,里面还传出细微的响动,像装了几只鸡。
张述桐先隔着袋身摸了摸,两人错开身位,做足了准备,打开袋口拿手电一照,还真是鸡的近亲——
只见袋子里面躺着两只半死不活的大鸟,一身漂亮的黄色羽毛早已萎靡不堪,他们对视一眼,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黄鹮?”清逸迟疑道。
“应该是吧,我也只见过标本。”张述桐扒开两只鸟的冠子,皱着眉头,“不是说都快灭绝了吗,他俩能找到也是厉害。”
这种鸟是岛上特有的物种,忘了是国家几级保护动物,但被逮到了真要蹲个几年。
“怪不得那个光头要亮刀子……”
“电鱼对他们只是顺带的,你再看这把枪,”张述桐拎起长枪,他从前只对冷兵器感兴趣,对枪的研究不如清逸,“气枪?”
“嗯,我看看……哟,还是pcp的,挺先进。”清逸接过来琢磨了一下,差点想摆个瞄准的姿势,“这玩意杀伤力可大了……所以真是来盗猎的啊?”
“是啊,就是两个盗猎者,结果叫咱们给碰上了。”张述桐叹口气。“但你看,鸟没死,应该还打了别的东西。”
当然,这件事就不是他们几个能操心的,待会交给警察就好。
张述桐接着分析道:
“所以当时杜康的看到的就是那个鸭舌帽,他们一开始就是两个人,鸭舌帽往西走了,那个光头是后来过来的。”
清逸闻言一拍大腿:
“我就说,怪我怪我,其实我们听见光头打电话来着,说什么学生、没被看见之类的话,我那时候以为是他看见杜康了,结果看到杜康的不是他……”
“而是这个鸭舌帽,在提醒他吧。”张述桐接过他的话。
“唉……”清逸有些自责。
张述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两句,又喊过杜康询问刚才的经历,对整件事大概有了头绪:
首先,不存在“被人包抄”这件事。
盗猎者一直都是两个人,鸭舌帽在前,光头在后,只不过鸭舌帽后来又从西边折了回来,正好碰见了若萍几人。
当时他们三个上了土路,知道那个光头埋的是鱼而不是人后心里一松,也嫌下面的气味难闻,专门跑远了一点;
而另一边,那个鸭舌帽男人找同伴会合,结果来到附近一看,没发现同伴,却正好看见三个学生;
当时若萍离他最近,等发现了对方,男人已经举枪将她当作了人质;
然后他们三个就被男人举着枪赶到鱼塘上,本来若萍不想暴露张述桐两人的存在,但他们俩在下面聊天声音有些大,不是聋子都能听到,于是男人准备来一手守株待兔;
这时候人质还是若萍,但那鸭舌帽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计看路青怜一身长袍行动不便,也许是觉得这姑娘看着好欺负,脑子一抽把两人换了过来,为接下来的砰砰两脚埋下了伏笔。
没等几分钟,张述桐就和清逸上来,对峙了几秒,鸭舌帽被路青怜一脚ko——
说到这里若萍才想起自己的手机,顿时心疼地捡起来,好在没坏,只是摔开了,这年头手机的后壳基本都能拆卸,而且塑料居多,不太怕摔。
——但不妨碍若萍照着鸭舌帽的裆部踹了两脚,看得几个男生心里一寒。
又给警察那边打了电话,他们就这样精疲力尽地坐在路沿上,想起今晚的经历,有些心有余悸;
几个人互相望望,皆能看到夜色下对方亮着的眼睛,不知道谁戳了谁一下,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就又开始说笑了。
清逸在那玩气枪,他一直都是在杂志上看,还没摸过真家伙,想到气枪一会儿就要充公,突然有些不舍;
杜康最喜欢作死,仗着坐得离若萍远,说你刚才是不是被吓哭了,哎呦好丢人哦,还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若萍立即起身,说我看你也要哭,就要去捉对方的耳朵,杜康直呼饶命,说别忘了我在芦苇丛里救了你一命;
若萍撇撇嘴,说那是青蛙救的,谢也是谢青蛙……
然后又有人提起,要不要把今晚的事情写到下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里,他们正好四个人,从钓鱼开始,每人都写一段,就写自己的经历;
又因为若萍的语文一直很好,每次都能当范文在各个班里讲,不愁没人发现,拼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绝对刺激;
况且他们混了四年好歹也混成学长了,不收获点学妹学弟的崇拜目光怎么行,毕业后也能留下一段传奇。
说到这里几人顿时都兴奋了,当场就要谈分工;
张述桐心想怎么不给你仨建座雕像呢,再加上我,咱们四个往学校门口一摆,绝对比顾秋绵她爹还拉风。
况且他意见很大,这三个人能写的东西挺多,我在芦苇丛里捉青蛙、我在芦苇丛里被吓哭、我在芦苇丛里绑鱼线……题材广泛;
自己只能写《论苹果手机为什么没信号》,但初中不流行议论文,这事先天不足。
天是真的冷,张述桐打了个喷嚏,急忙转过头,却远远地看到,在道路尽头,红蓝色的灯光闪烁。
警笛响起;
警察终于赶到了。
……
小岛的警车是辆皮卡,一个警察走下来,刚要问是谁报的警,几人便挪开屁股,露出后面昏迷的两个男人,把对方惊得够呛;
他们就把自行车扔在车斗里,挤在上面去警局做了笔录;
做到一半的时候那个姓熊的警官回来了,见到杜康就要瞪眼,却被同事拉住,两人低头说了些什么;
对方再抬起头时,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拍了拍杜康的肩膀,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便走了。
——谁让杜康当着人家的面擦鱼竿呢,手里的卫生纸都快被他擦破了,擦出了气势擦出了风采;
若萍还在旁边笑眯眯地问:
“哎呀,擦得累不累,要不要喝一口水,我看这里没擦干净呢,怎么看着这么黑,哦,原本鱼竿本来就是黑的啊,没事,再擦擦……”
着实让他们几个好好装了一波,但谁让几人立了功,不光要忍,还得表扬、往学校里送锦旗。
原来那两个盗猎者是惯犯了,审讯后才得知,不止是那两只鸟,这两人这次干了票大的,还有杀了一堆狐狸、獾、穿山甲什么的,就放在车上,离他们钓鱼的地方不远;
至于为什么要把鱼埋起来,是因为把死鱼放在了车上,被那光头给忘了,鱼被捂得发臭;
同时清楚了另一件事,为什么上一次的今晚,他们几个钓鱼时没有碰到电鱼的人,说起来也和杜康有关,他搬凳子时遇见了鸭舌帽,鸭舌帽不放心,才和光头回去看了一眼。
便有专家被请到警局——其实是骟鸡的,但这么晚了早已没了渡船,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
一时间鸡飞狗跳。
若萍的妈妈也来了,杜康和清逸只是给家里报了个平安,说马上回去,岛上的男生就是这样,野习惯了,只要别夜不归宿,家里也不是太担心。
等全部忙完了,他们打着哈欠出了警局,时间来到九点多。
其他三人的家都在北边,倒不是凑巧,而是居民区就那一片;
只有张述桐是例外,他家在东边,因为父母是调来当地工作,没有建房子的必要,一家三口如今住的是顾父建的员工宿舍楼;
但说是宿舍楼,其实条件和三室两厅的商品房差不多了,足足九十平米。
按说以前他们也是这么分别的,三个人走一边,张述桐自己走一边,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这次多了个变数,路青怜怎么办?
张述桐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青蛇山也在东边,两人好像顺路,要不他怎么会知道山脚下那个小卖部,虽然山的位置比自己家更往东。
若萍便说一定要他把路青怜送回家再回去,大晚上这么危险,别让女生一个人走夜路,张述桐心想我俩一起回去,不是我保护她,她保护我还差不多;
但这只是玩笑话,这种小事上没什么好迟疑的,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杜康这次也学乖了,没吃醋也没缠着要一块去,只是郑重地拍拍张述桐的肩膀,说你俩路上当心,让张述桐觉得他颇有长进;
商量好之后,几人挥手道别。
张述桐困得眼皮打架,这时候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快点把路青怜送回去才是正事,本想拍拍自行车让她上来,才发现后面哪有车座,早就被自己改装成了箱子。
怪不得杜康那小子这么干脆呢……
不过警察局离山也不算远,小岛本身就不大,要不怎么叫小岛——
南北长5公里,东西宽约2.5公里,总面积大约在9平方公里,岛上常驻人口约8000人,尽管如此,也已经是国内北方最大的内陆岛。
况且警局不在最西边,所以从这里步行到山上,最多20分钟的路程。
张述桐便推着车子,路青怜跟在旁边,两人穿过城区。
所谓的城区也只是几条主街拼起来的豆腐块,百货商店、饭馆、手机营业厅、超市什么的,招牌不会发光,光源只有路灯,岛上的居民也没有夜生活,放眼望去,两侧的路灯将柏油路面打成黄色。
有家小卖铺还亮着灯,张述桐问路青怜喝不喝水,少女摇摇头,两人便继续前进。
“你家里人该着急了?”张述桐这才想起她没有手机,这么久了也没通知一声。
“没事,她知道我晚上出来。”
对方嘴里的“她”应该是指奶奶,他在葬礼上听杜康说过,这些年来路青怜和奶奶相依为命。
可是她父母去哪了?
还有,记得杜康那时还说,在路青怜死前她奶奶就去世了,估计再过几年少女就会孤身一人。
但张述桐不想过问别人的家事,话到嘴边,只是说道:
“以后有什么不方便,可以给我们几个联系。”
其实也不用他提醒,这一晚过后,路青怜估计被若萍他们视作战友关系了。
还是聊点轻松的东西为好:
“你什么时候跟你奶奶说的?”张述桐随口问道,“放学的时候吗?”
“中午。”
中午?
那时候你不还没回学校,在庙里扫雪吗?
你奶奶就未卜先知,知道你晚上出来了?
看来就是不想说了。
张述桐把这句话理解为不想谈及家人的信号。
紧接着,他又想起另一个令人疑惑许久的问题:
“所以你晚上到底来干嘛的?”张述桐奇怪道。
不等少女张口,他又抢先道:
“你可别告诉我是为了打击罪犯。”
“你也可以暂时这么理解。”
少女淡淡回道。
张述桐耸耸肩,不说话了。
再问这个问题他就……暂时没想好,反正绝对不问了。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张述桐想起另一个疑惑:
“你身手这么厉害,当时为什么还要躲起来?”
少女闻言停住脚步,她转过身,直视着张述桐的眼睛,平静道:
“因为你……”
抱歉食言了,写完了一万字,但后半截的效果不满意,等我改改今天下午或晚上发;
(本章完)
第16章 宿命不可违
第16章 宿命不可违
“因为你……”
被那双桃般的眸子注视着,张述桐只觉得呼吸都慢了一拍。
然后,少女却突然歪了歪脑袋,不解地补完后半句:
“因为你说过,一切都要听你的的指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藏好。”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认真,像一只企鹅艰难游上岸,结果困惑地发现一头白色的巨熊路过。
“还是说我理解错了?”
张述桐一噎,他好像真说过类似的话,但谁也不知道你这么能打啊?
他咬住嘴里的软肉:
“当时不是……”
只是话没说完,张述桐惊讶地发现,路青怜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生动了一点;但真的只是一点而已;
只见她小巧的嘴唇微微一勾,划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转瞬即逝。
再看过去,少女却恢复了淡淡的表情,回头径直离去,仿佛刚才的画面只是疲劳过后的错觉。
张述桐看着她的背影,她走路时也将腰背挺得笔直,却不像寻常女孩那样背着手、在最青春的年纪迈着最烂漫的步伐;
因为那样走路的女孩子往往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紧身的牛仔裤,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向上的活力。
但路青怜没有这些,张述桐只见过她穿校服和青袍的样子。
她给人的印象似乎永远徘徊在这两者之间。
但张述桐又想起草莓味的牛奶,想起夹心的奥利奥饼干,想起水桶里欢快的游鱼,一幅幅画面拼凑,勾勒出冰山潜藏在海面下的轮廓。
他们很快走到山脚下了。
山体巍峨,每走几步便能看枯萎的树,淡淡的雾气萦绕在人的周身,张述桐将路青怜送至上山的入口。
入口处的积雪尚未消融,在月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冷光,冷光浅浅映照着山路,山路蜿蜒崎岖,崎岖处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前路。
夜色中,那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万籁俱寂,张述桐将手电递给她,却被少女摇头拒绝。
于是道别;
离去。
……
回到家的时候接近九点。
先给几个死党们报了平安。
他锁好车子,打量着宿舍路灰白的墙体,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张述桐认房子,别人最多认床,他却连房子也要熟悉,唯有这样,每天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在哪。
楼道里安着声控灯,咳嗽一下就会亮起,张述桐觉得顾秋绵她爸一定有点浪漫主义在,否则为什么要把灯泡装成暖黄色?
水泥楼梯的扶手新刷了油漆,淡淡的铁与漆的味道钻入鼻孔,张述桐原本很烦这种味道,如今却多吸了几下;
从科学角度分析那里面大概会挥发出一种芳香烃,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可他就是觉得这事没有由来;
不如说人的记忆会被气味封存一部分,你早忘了某年某月某地发生了什么事,但某一天你闻到了某个味道,它突然间联通了你的神经,是如此清晰。
家的味道是有些清冷的。
他推开门打开灯,里面当然没有人在,父母平时忙得不着家,肯定想不到他们儿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张述桐早已习惯了。
他随手打开家里的小彩电,举着遥控器半天才对准接收器,屏幕里的人物顿时叽叽哇哇地喊着台词,他也不看电视,只是觉得客厅热闹了一点。
手机嗡嗡地响了,打开群聊一看是若萍,她发了一张图片过来,餐桌上摆着一个碗,碗里有红枣银耳熬的甜粥,她说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看看我妈的手艺,馋你们一下。
清逸说自己在房间里看书,但他爸在外面看电视,还是著名的烂片,吵得不得了。
杜康他爸妈是开饭馆的,从不缺东西吃,他爸打包了一罐鱼粥回家,还有炒田螺和酱牛肉,若萍晒饭不成反被晒,把杜康禁言了。
张述桐也看馋了,去厨房翻了翻,他家冰箱的味道一直清爽得很,从不放什么剩菜,可张述桐巴不得有些剩菜吃,找了半天,才从幽冷的光线里找到半个掰开的馒头,顺便烧开水煮了一个鸡蛋,又往锅里加了几滴醋进去。
上初一时他研究出一个窍门,如何让水煮鸡蛋没有鸡屎味,曾经为这个窍门沾沾自喜,可后来发现别的同学根本不吃水煮鸡蛋,他们吃妈妈做的煎蛋炒蛋和卤蛋。
张述桐对后三者一窍不通,这么多年过去,他吃的还是白水煮蛋,简单又方便,煮鸡蛋的技巧已达至臻。
水没烧开,他趁这个功夫回屋换了衣服;
他的房间挺小,摆设也少,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台书桌而已。
没什么风格色调可说,他也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在墙上贴海报的习惯,倒不如这周的床单是什么颜色,那他的房间就是什么颜色。
家里有暖气,只剩一件秋衣足够,被冻得冰凉的脸传来微弱的灼烧感,他又叼着牙刷抱着衣服去了阳台。
冬天要把衣服用力拧干,这时鸡蛋也差不多煮熟了,掀开锅盖白气扑面,让人心情有些愉悦;
几口咽下去鸡蛋,咬着冷掉的馒头来到沙发上,他这人还挺喜欢冷馒头的味道,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其实看电视的习惯早就没有了,但家里没有电脑,现在的手机屏幕又小,在那块3.5英寸的玻璃上浏览信息简直是自找折磨。
才发现电视里播着动画片——
一个戴眼镜的小孩蹲在沙发后面,提起胸前的蝴蝶结变声器,鬼鬼祟祟。
其中的剧情早已能猜到,大概是原本叫工藤新一的小学生和小伙伴去了某个地方玩,遭遇了什么危险,死人,然后跳出个笨蛋对着嫌疑人三选一;
再然后大侦探灵机一动,真相水落石出。
老套,但张述桐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他是从中间开始看的,根本没看懂这集的来龙去脉,但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而是张述桐发现自己突然能看懂这部动漫了。
——不是说这个作品多么的晦涩难懂,以至于当年的自己没能理解,而是此时此刻盯着电视机,让他很有即视感。
这处境怎么和自己这么像呢?
一个是被什么黑衣组织给下药迷倒,身体缩小了,为了调查真相开始卷入一个个事件;
一个是突然在同学的葬礼上被人捅了,某种意义上也是身体缩小、回到了八年前,同样为了找到凶手卷入一个个事件。
江户川柯南有三个朋友,两男一女,电视机里他们正在破案;
张述桐也有三个死党,两男一女,今天晚上他们已经破完了案。
这种感觉真的很诡异——但张述桐居然从一部动画片里看出了纪实的意味。
不过看着看着,张述桐发现不一样的地方了:
一个冷着脸,留着茶色短发的女孩将男孩扯着耳朵拉到一边,在一群孩子和笨蛋当中,两人窃窃私语,说着不符年龄的话,默契地与同龄人格格不入。
这小子居然有个同舟共济的战友。
当然红颜知已、漂亮女孩什么的都不重要……好吧其实也挺重要的;
但重中之重在于,有个人能和他抱团取暖。
抱团取暖多重要啊,就像被奶油夹心夹到一起的饼干才叫奥利奥,否则它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巧克力饼干,你能在十秒钟之内说出一个巧克力饼干的名字吗?
反正张述桐是做不到。
由此可见,一块孤独的饼干只有和另一块孤独的饼干在一起才能碰撞出火,在此之前他们什么都不是,被扔到地上踩成了渣,还会被人当作鞋底沾到的土。
张述桐越想越觉得富有哲理,并准备把这个推论取名为饼干论,等哪天自己遇到了另一块饼干就给对方分享一下。
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他觉得自己挺像一块巧克力饼干,可以遇到芝士饼干苏打饼干或者曲奇饼,大家在饼干大军里当最好的朋友,但你永远没法变成奥利奥……就像若萍清逸杜康他们;
和死党在一块不会孤独,今晚也刚在一块并肩作战过,可你要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吗?
也许是回家的路上肾上激素消退,现在他陷在沙发里,电视机荧幕的光影映在脸上,bgm响起,男主角说着台词帅气登场,他能听出是真相只有一个的空耳,可查明真相从不跟过家家似的;
拿枪的男人、脱离掌控的局面,心有余悸,两个盗猎者都这样了,真正的凶手又是谁?以后会不会更危险?谁也说不准。
张述桐并不想把三人牵扯进去,既然无话可说,唯有自己承担。
张述桐甩甩脑袋,觉得自己是有点魔怔了,人总执着于当奥利奥干嘛?
这时柯南正好演完了,他关上电视,客厅里又恢复冷清的模样,
群里的人都在讨论路青怜,大概是当时只觉得少女很能打,回家缓了缓神,才意识到那不是一般的能打,更好奇起来。
清逸还去查了一堆资料,说青蛇庙从解放前就存在了,历史悠久,路青怜她奶奶年轻时也是庙祝,聊了一会,他们三个又后知后觉地谈论起一个问题,路青怜今晚过来干嘛的。
张述桐对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兴趣。
倒让他想起另一件事,送对方回去的路上,两人还说过一段话,当时路青怜突然开口说,她最后有个问题想问。
“我上周借你的历史笔记是不是没还,我回去要用。”
可他对这事完全没有印象,毕竟过了八年;
而且还不像借她手套扫雪,虽然也忘了,但被提醒一下,好歹能模糊地记起;
但又不能表现出自己不记得,只好点点头,说我今晚回家找找。
这件事告诉他一个道理——
他自以为和路青怜的交情还没好到借笔记的份上,可事情真的发生了,就说明人的记忆未必靠得住;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总用以前的印象和人打交道,反而会把自己束缚住。
今天是12月5日,回溯后的第一天,临睡前收获了一条金句,张述桐在群里跟各位道了晚安,关灯睡觉。
他是睡了,其他三人还聊得热火朝天。
张述桐:晚安
杜康:这就睡啊?
杜康:真睡了?在不在?
清逸:你忘了他睡觉手机都静音的
若萍:明天回学校又不是见不到
若萍:@清逸所以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明天要不要主动跟青怜搭话?
清逸:随你
若萍:那怎么说?
清逸:交流学习呗,反正她第一,问个错题借下笔记
杜康:我劝你俩早点放弃,这个办法我已经试过了
若萍:为啥?
杜康:她就不记笔记
……
上山的路很难走。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路面结冰、山石陡峭,干枯的灌木枝干交错,行走在山路上的孤独身影却不看脚下;
她步伐轻快,走得轻车熟路。
今晚的夜空没有星星,唯有清冷的月光一点点沥下,被云层悉数挡住,偶有遗漏,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这时她的双眸便像唯一的星星,黑暗中亮着点点的光。
只是少女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温度越来越低了。
行至山腰,似乎看到远处院落里亮着的灯火,那是名为青蛇庙的寺庙。
这时突然有一道黑影窜出——
那黑影很矮,原来是一只狐狸,那狐狸也不怕人,来到少女腿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长袍,发出呜呜的叫声。
狐狸的到来像古井中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水面因此涟漪;
十六岁的神秘而又漂亮的女孩宛如一个下凡的仙子,蹲在冬日的山路上,脚下的覆雪是凝实的云,她轻轻抚摸着狐狸的头顶。
狐狸只是呜咽着叫。
以往这些毛茸茸的生灵有五只,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在山野里撒欢,喜欢跟在少女腿边,肉垫踏过山间的路,鼻吻嗅着草木的香,无忧无虑,似乎从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却只剩一个。
那狐狸的耳朵被扯裂了一块,伤口处血迹干涸,很快蹭到女孩的长袍上。
“对不起。”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
狐狸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又呜咽着跑远了。
少女站起身,一直等狐狸的身影消失不见,继续上路。
寺庙越来越近,等院墙上挂着的灯笼熄灭的那一刻;
终于,她推开了厚重的院门。
寺庙并不算大,从院门走到庙口,不过数十步。
她一步步走着,解开束在脑后的马尾,无数青丝挥洒,气质也随之变化。
某些独属于少女的特质消散,她的身姿没有改变,还是穿着那身长袍,可短短数十步之间,她却仿佛卸下了全身的伪装,此时长发垂肩,像个成熟的女子了。
万物仿佛因她的到来臣服——
呼啸的夜风在她周身窃窃私语;
野蛮的杂草在她脚下低垂头颅;
就连那些微的月辉也尽数熄灭;
她轻轻甩了甩长发,露出那张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脸,彻底的黑暗中,无法看清眼睛。
等再走到庙前,推开漆面剥落的木门,微弱的烛火照亮她的脸,眸子中本就淡得可怜的情绪也已经褪去,变得古井无波,一如被封在一副古老的黑白相片中。
路青怜看向身前的神台。
神台上点着八盏烛台,此时已熄灭了半数,堪堪照亮上方供奉的神像;
那神像是一条巨大的青蛇雕塑,雕塑约有两米,却只能看见樟木雕刻的蛇身,首与尾皆隐藏在黑暗中。
“我回来了。”路青怜对着空旷的大殿,平静道。
神像旁的偏殿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那声音像是个老妪,她嗓音嘶哑,一开口像刀片划过玻璃,也像蝎子轻震尾刺。
“陪几个孩子玩了一会。”
路青怜的嗓音不再像以往那般清冽,此刻静如止水,连一丝一毫的流动都察觉不到。
“什么孩子?”
“学校里的学生。”
“那到底是孩子,还是朋友?”那声音突然笑起来,尖锐刺耳,丝毫不遮掩其中的嘲弄,“你这种人还有朋友?”
“只是孩子,不是……”
“路青怜!”老妪断喝道。
“……是。”
“你还真快把自己当学生了!别忘了你的本分!”老妪的阴沉的声音一点点从喉咙里挤出,“你,是,庙,祝!”
“是。”
“……你这一辈子!除了这座山、除了侍奉神!再无他念,不要干任何多余的事!任何!”
“是。”
老妪本还想说点什么,却因动了怒,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等喘息声平稳,她的声音也变得低微了,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毒刺。
路青怜只是垂下视线:
“你该休息了。”
偏殿里的人声终于消失。
路青怜将熄灭的烛台重新点亮,寺内一下变得明亮,青蛇的首尾在烛光中现形,只见青蛇有着一个扁平的头部,在烛火下闪着暗金色的光泽——
青蛇的整条蛇身都以樟木雕刻,唯独到了蛇头,却是以黄铜浇灌,日积月累,竟连金属本身都有些褪色了;
青蛇面目狰狞,上下颌微微开阖,露出细密锋利的尖牙;
而那扁平的蛇头两侧,是两枚以玛瑙镶嵌的眼睛。
都说画龙点睛,可放在这尊青蛇身上同样适用,那两颗玛瑙的眼睛让青蛇栩栩如生起来。
但如果仔细观察,两枚玛瑙的色泽并不一致,右边那个稍显黯淡。
如果再凑近些,原来蛇的右眼上被抹了一层薄薄的蜡油。
路青怜用指甲抠掉蛇眼上的凝固的蜡油,并没有惊讶。
因为那就是她抹上去的。
蜡油褪去,一点点渣子落在神台上,再看蛇像的右眼,玛瑙却裂开了。
蜡油是为了遮掩裂开的蛇眼。
但玛瑙之所以裂开,不是因为年久失修;也不是当初故意留下的缺陷;
而是今天下午在她扫雪时,突然发生的意外。
原本存在了一百多年的青蛇像,祂那颗以玛瑙镶嵌的右眼,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于是她下午出去做了一件事。
直到现在才回来。
路青怜盯着那裂开的玛瑙,在神台前站了许久。
她将手伸进点燃的烛台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根手指染成浅红,趁蜡油尚未凝固,淡淡地将蛇眼涂好。
她的奶奶一直在偏殿,不会出来,就算出来,老眼昏,也看不出玛瑙上的蜡油。
这件事暂时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路青怜又深深看了青蛇的右眼一眼,转身离去。
夜风灌进庙门,神台前的烛火摇摇欲坠。
脑海里回荡着奶奶曾说的一句话。
那时她的头发还没有白;
她肃穆地跪在神像前,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天青蛇神的右眼裂开;
就代表……
有人从未来回来了。
(本章完)
第17章 笔记本之谜
第17章 笔记本之谜
6:50分,张述桐准时被闹钟吵醒。
睁开眼。
是陌生的天板。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躺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真的回到八年前了,这一切不是一场梦。
让人睡意全无。
一个从八年后回来的人,醒来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呢?
张述桐觉得是先看眼手机。
也未必是谁找他有事,就是习惯了。
他眯着眼输了密码,有点怀念指纹解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踩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出了卧室。
点亮手机屏幕才发现没什么可看的,没有工作上的牵扯,没有太多娱乐软件,唯有点开qq,好友也没几个。
四个人的小群一直聊到半夜十二点多。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群聊名是个相当中二的名字。
叫「the four」。
嗯,好像是自己取的。
早上是人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他一边洗漱,一边回忆这个群名怎么来的。
好像杜康本想取名叫“鱼窝”来着,若萍觉得太土给否了;
然后清逸说干脆叫“龙窝”得了,这样四个人正好领四个头衔:
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海洋与水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如此一来群贤毕至,可谓齐活了。
但四大君主都快死完了,实在不吉利,于是被若萍否决。
最后还是自己想了那个折中的名字,大家全票通过。
随便扫了几眼聊天记录,早不知道歪到了哪里,最后只有杜康在群里发熊猫头表情包,张述桐觉得实在没有营养,也懒得再翻上去看,开始洗脸。
镜子里是张线条分明的脸,开阔的前额,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什么表情,张述桐从前不理解什么叫自己喜欢冷着脸,但和路青怜打了一晚上交道,突然懂了,他努力对着镜子挑挑眉毛,居然有种睥睨的感觉,看着更不好接近,于是作罢。
其实他小时候不是这样子。
张述桐小时候长得像女孩,他老妈最爱的就是扯住他的脸,桐桐、桐桐地喊,他曾有个印着米老鼠头像的帽子,大红色,帽子上还有两个耳朵,他老妈对着商场的试衣镜连连点头,张述桐就扯着他老妈的手,眼巴巴地盯着旁边的奥特曼帽子看。
但想当奥特曼的条件还是很苛刻的,必须得相信光才行,老妈一本正经地说你现在不符合要求,还得长大几岁,张述桐信了,一直等到十几岁,从此买衣服再也没问过她的意见。
又想起杜康说自己衣服总喜欢穿黑的,他想了想确有其事,不如说小时候被蹂躏得太狠,拉开衣柜绝对找不出一点鲜艳的颜色。
张述桐觉得她老妈是个很精致的人,不是说多臭美,而是日子过得很精致,比如让他每天都吃个鸡蛋、吃饭要细嚼慢咽、喝水要喝温的……这些习惯不经意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像一根木棍努力撑着树苗不让它长歪,但那根木棍不可能一直都在,后来他又歪回去了。
他洗脸不用洗面奶,只用肥皂,除了干燥点没别的,把脸擦干,张述桐又盯着洗脸盆旁边的杏仁蜜看了一会。
这些年总想找出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的标志性象征,又觉得单独拎出来哪个都缺少说服力,但现在他觉得找到了,少年时是绝不会对疑似“护肤品”的东西多看一眼的,洗脸的时候多洗一分钟都算给脸面子;
但现在他把杏仁蜜倒在手心里,往脸上搓了搓,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香喷喷的,有些惆怅。
为什么自己也有这一天呢?
可他今早还要去禁区一趟,不抹点东西,出门被风一吹就要起皮。
时间不松不紧,但他从不磨叽,十分钟足够把卫生和衣服打理好,临出门时倒是想起一件事,又几步跑回书桌旁,拉开抽屉。
桌子上有漫画有书本有蜡笔,甚至有游戏王的卡牌,唯独没有路青怜的笔记本,那就只能是在学校里,他冲出家门,几步下了楼梯,骑着自行车往禁区赶去。
馒头昨晚吃了,只能在路上解决早饭。
——鱼排夹饼,也许是小岛上的特色,反正张述桐以后没看见哪里有卖,裹着馒头渣的乌鱼排炸制金黄,和一些油炸蔬菜豆制品夹到一块,饼心里抹着一种黑色的酱,半口的,但真正特殊的地方在于,会把一个咸鸭蛋黄碾碎,夹进饼里。
淡红色,口感沙沙的,像酱又不像酱,咬一口满嘴是油,有种独特的醇香,小岛上除了盛产鱼虾还有麻鸭,咸鸭蛋也是特产之一,他们初二的时候学汪曾祺的《端午的鸭蛋》,也许别的地方的孩子馋的流口水,但小岛上的他们从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晨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白雾,那是一晚过后周围湖上升腾起的水汽,神清气爽是真的,鼻子冻的生疼也是真的。
所以他今天围了条围巾,也是黑色,不知道多少没围过了,脖子上有点痒,在小推车前吃完夹饼,张述桐继续赶路,熙熙攘攘的人声在耳朵里飞速后移。
等一点人烟也看不见的时候,便到达了目的地。
“禁区”周围的雾气更加的浓,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高远,四下辽阔,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他走进湖边一看,鱼线还好端端地系在那里。
张述桐现在有点怀疑杜康的话了,倒不是本身的可信度,而是事发前几天渔民看到的到底是谁?
凶手?还是说其实就是那两个盗猎者?
光头身上有个电鱼的网子,也许这几天来禁区电过鱼?
凶手本人究竟来没来过禁区?
这点线索根本不够用,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像样的头绪。
要是能回到八年后,肯定要利用网络好好查查,仅针对这件凶杀案,是张述桐唯一觉得“未来”比“过去”有用的地方。
只能今天放学后再看。
他一边琢磨一边骑车往回赶,七点二十五分,张述桐准时到达校门口,无奈捏住刹车。
他们学校的大门实在有点小,这么说的原因不是他嫌弃母校,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黑色奥迪车也从不嫌会挡住别人的路——
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堵在门口;
一个围着红色围巾的女孩从车上下来,发梢上的坠子跟着晃了一下。
时间是早晨七点二十五分,回溯的第二天;
少年停住车子,等着大小姐下车,还不知道回到班里将要发生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围条黑色围巾出来。
感谢书友“白w”、“书友20220128142623922”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8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
第18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
据说大型行政轿车的车长一般超过五米,张述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没用的知识。
由此可见,名叫“英才初中”的学校的大门不会宽于六米。
不到六米的大门前,名叫顾秋绵的女孩下了车,她今天穿了一件很洋气的浅棕色小裙子,搭一条灰色打底裤,却难掩小腿纤细的线条,张述桐不懂女生的穿衣风格,但莫名感觉到一点复古味。
像漫步在街头的时尚女孩,城市每一角古老,却被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明媚气息遮掩过去;可这里是小岛,那应该唤醒了清晨的活力。
接着,女孩那双小皮靴俏生生地立在地上,顾秋绵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冷风吹过,她先紧了紧身上的羊毛大衣,短款,卡其色,大衣的领子紧偎着被冻得发红的脸蛋,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娇小了。
这时驾驶位降下窗户,飘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学校里开心点,再碰上之前那种事就跟我说……”
顾秋绵不看车窗,只是盯着学校的大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接着男人又说:
“那爸爸先走了,绵绵……”
女孩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琼鼻也跟着一皱,“哎呀!都说了别这样喊我……”
她说话时总喜欢加些语气词,但不显得矫揉做作,反倒恼怒的时候弱了几分气势,显得语气软软的,这样说着,顾秋绵下意识扭过头,往身后一看,正好与一位推着自行车的男生目光交汇。
“你!”女孩咬住银牙。
“早。”男生淡定问好。
说完张述桐眨了眨眼。
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见的东西?
她好像想说你这人怎么偷听我说话,可张述桐真的只是碰巧路过。
说实话,他不是很介意听到别人的小名,自己小名还叫桐桐呢,桐桐的日子不还是照样过,但想来绵绵本人很介意这点,觉得一大早这日子没法过了:
只见顾秋绵又瞪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嘴唇里的白气已经哈出来了,最后只是狠狠地跺了跺脚,也不知道向谁剜了一眼,干脆不理身后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她迅速转过头,发梢上的坠子也跟着甩了一下,扬长离去,裙摆小小的褶边扬起,都差点慢了她半拍。
车窗里传出男人的苦笑,张述桐也耸耸肩。
奥迪车发动,在白净的晨间窜出一溜黑色尾气,似乎预示着崭新的学校生活从一大早充满了硝烟味。
张述桐随后推车进了校门,锁车的时候则在脑子里琢磨,其实刚才他没听清父女俩的对话,所以究竟是叫绵绵还是咩咩?
但这事不能提,问就是桐桐还想过安生日子……突然被自己恶心了一下,张述桐发誓再也不用迭词了。
但不管是绵还是咩,都让人联想到绵羊,他擅自猜测这就是顾秋绵喜欢画羊的原因。
教学楼外有值日生在扫地,高粱穗扎成的大扫把,未必多适合清扫,但很适合用来当武器,眼下就有两个男生砍来砍去,一个用来当大刀,哇呀呀地就往前冲;
一个夹在咯吱窝里面突突扫射,对面那家伙冲了两步,捂着心口倒下了,演得跟真的似的。
一个扫把在每个男生心里都有不同的模样,张述桐看得饶有兴致,本来想发表一下本人的见解,但看着那两个值日生,突然想起来因为前天没交作业,自己要包下周的值日,顿时没兴致了。
说到作业,好像昨天的也没写……
糟糕。
不过转念想想,他们四个昨晚有功在身,暂时名正言顺。
所以先不补了,希望老宋理解。
刚要加快的脚步又慢下去。
上了楼梯,走廊上就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晨读声;
他走进教室,看见自己位置边上站着个男生,皮肤微黑,好像叫……周什么?只记得是顾秋绵从前的同桌。
张述桐心想这两人关系真是挺好,不愧是能看出顾秋绵在画羊的男人……哦不,男生,居然一大早就在叙旧,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坐那了。
也许是剥夺了人家被投喂零食的福利;
也许是拆散了唯一能欣赏顾秋绵的知音;
张述桐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他看男生说了半天,却丝毫没有坐下去的意思,只是扶着自己的桌沿站着,念念叨叨的不知说了什么。
张述桐换个角度一看,恍然间有些想笑——
原来不是不想坐,而是不能坐。
只见顾秋绵把书包扔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一道天然的战壕,把两人远远隔开。
那男生只好当作没看到,继续在那聊。
张述桐不管他们,再往前看,路青怜也已经端坐在位置上,她一向比别人来得都早,每天上学要走一段山路,家离学校也远,想来要起得很早才行。
六点够不够?话说在山上怎么吃饭,是自己做,还是上学的路上买?
一连串问题冒出来,他想了想,觉得这些都不对,应该是另一种模式——
路青怜不是还有个奶奶吗,老人家只有一个宝贝孙女,肯定疼爱得不得了,无论是从电视剧、漫画还是别的什么作品上,这样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都很常见;
他猜一定是她奶奶早起做好了饭,然后等路青怜起来吃,晨间薄雾弥漫,老奶奶和少女坐在寺庙的屋檐下,一边看着青瓦上浸湿的水汽,一边捧着碗小口喝粥……是副很温馨的画面。
想到路青怜在庙里也会有人间烟火气十足的一面,连张述桐都笑了笑,觉得那样挺好;
再看少女本人,眼下她静静地坐在那,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外套,一头高马尾垂在背后,却难掩出尘的气质,手里捧着课本,立在脸前,嘴唇微翕,好像昨晚的一切没发生过;
就好像说:虽然我昨天大发神威解决了一个持枪歹徒,但不妨碍我今早还要好好学习……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这种气场,张述桐自愧不如,觉得就连魔法少女也比不上。
扫了几个人一眼,他也不急着回去,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走到书柜旁翻起自己的资料,却还是没找到路青怜的历史笔记;
莫名觉得有些愧疚,人家这么爱学习,结果还把她笔记丢了,这多不好。
等再回到座位上,正想提醒男生让让,找顾大小姐搭讪可不可以趁别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声却传入耳朵:
“我就是想告诉你……”
“你别不放在心上……”
“我当时真的看到了……”
男生压低声音,可顾秋绵根本不听,她起初在收拾书包,有时便敷衍地嗯上一声,后来拿出了课本开始晨读,连仅剩的动作也没有了。
最后干脆放下课本,皱了皱眉头,直接了当道:
“你说完了吗?”
“我……”
“我要学习了。”
她这时候也不加什么语气词了,每个句子说得干脆利落,如一把小巧锋利的银刀,直直切进一块黄油中。
黄油便尴尬地走开了,还不如杜康,杜康起码知道挣扎一下。
张述桐看到这心想,今后的日子一定很清静,同桌和侧前桌都是不爱说话的女生,没有什么比不爱说话更好不过;
他目送男生离开,拉开椅子,知道顾大小姐心情不好,干脆连招呼也不准备打了,正要坐下,却见刚刚嘴里还说着“要学习”的顾秋绵,突然放下面前的课本,又又又瞪了张述桐一眼。
张述桐有些纳闷,心想你不瞪那个周什么,瞪我干嘛。
难道是因为小名的事?看来这事对绵绵确实伤害够大。
张述桐猜不透她的心思,但问声好总没错:
“早……”
张述桐刚要开口,却被顾秋绵打断,这时那把小巧的银刀变成了剪刀,咔嚓作响:
“一点都不早,你怎么这么慢啊!”
“慢?”
“刚才在校门口不是就看见你了吗?”
女孩不满地提起书包,给他腾出位置,兴师问罪道:
“你要早过来,我就不用听他念叨了!”
这两天在梳理大纲,每章的字数有些少,明天会恢复正常。
感谢书友“书友20180504065659332”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19章 情侣装与东窗事发
第19章 情侣装与东窗事发
“你俩不是好同桌吗?”
“谁跟他好。”
张述桐还以为对方是班上为数不多的能和她说上话的人。
他放下书包,不介意跟顾大小姐聊聊:
“你昨天不刚给我举过例子。”
说着张述桐指指玻璃。
谁知顾秋绵撇撇嘴角,直接转过脸:“听不懂你说什么。”
就不搭理他了。
张述桐提醒道:
“你忘了,就是你画的……”
“张述桐,你有没有情商?”顾秋绵又迅速转过头,她睫毛挺长,瞪起眼来一扫一扫的。
情商这词在这年头还挺新潮,张述桐不再招惹她,顾秋绵却翻了个白眼,难得有心情解释道:
“他开始还好,后来就老在旁边说话,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我干点什么都在旁边看,烦死了。”
“这算对新同桌的提醒?”在训练家顾秋绵的培养下,宝可梦张述桐的【情商】提高了。
“当然。”
“我是挡箭牌?”
“谁让你话少。”
“是是。”张述桐好笑地坐下,不知道该不该为大小姐如此看好自己而开心。
不过当个挡箭牌也挺好,自己往这里一坐没人敢靠过来,他也乐得清静。
“报酬呢?”他问顾秋绵要饼干,不是嘴馋,单纯觉得好玩。
“我和你还有三个账没算呢!”女孩一副你能不能有点数的表情。
哪三个?
张述桐本想这样问,但话少是自己的优点,所以不问了,他其实在想另一件事;
刚才走近座位,那个男生说了什么没听清,但有几个关键词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你别不放在心上,我当时真听到了……”
这句提醒是什么意思?
他刚去禁区看过一趟,大清早的可能有点疑神疑鬼,总下意识往凶手身上想。
张述桐随即分析道,这个对话应该不是因为自己回到八年前、改变了什么才发生的,而是原本的时间线上就存在,难道说,这时候就有人发现针对顾秋绵的布置了?
不但发现,还提醒给她,但看顾秋绵的态度,似乎是觉得对方是来搭讪的,所以没在意?
可能性很小,但保险起见,总归是该问一句。
正要开口,却有一个纸团砸中了自己。
回头一看,原来是若萍,对方正站在教室后面,踮起脚尖,朝张述桐直招手。
换成别人他懒得过去,肯定要让对方过来,可惜若萍是例外,不光是死党,还是死党里唯一的女生。绝大多数时候,张述桐对她都比对杜康清逸耐心一点。
“怎么了?”
“今天英伦风啊,怎么想起来打扮了?”若萍却指指他的衣服,夸奖道。
这语气跟老妈似的,她果然是痴。
张述桐不懂英伦风是什么,低头一看,只发现围巾没挤紧,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难道是这个意思?
他干脆解了围巾,团在手里,这下若萍没得看了,失望道:
“唉,我还想拍张照呢。”
她有时候会找自己和清逸当模特,也不管两人愿不愿意,抓拍了发在空间墙里,也不是炫耀,单纯觉得好看,有时候杜康钓上来一条色很好看的鱼也是如此,不过这时若萍只拍鱼,不拍人。
“你昨天怎么样,睡好了没?”
张述桐不接她的茬,难得关心了一句。
“哎呦,今天要走暖男风啊。”若萍掩着嘴笑道,“不过我不吃这套,帅哥你还是省省。”
唯独这种时候张述桐不知道怎么接话。
若萍又说:
“我就想跟你说,你把青怜喊出来一下,我有话跟她说,昨天时间太紧了,我也是回去才发现,还没正经跟人家道一句谢呢,不是她,咱们几个就惨了。”
张述桐心想没错,可随即又想到,这点事你自己说不就得了,没必要把他喊出来,顿感无语。
若萍却领会错了他的意思,笑得更开心了,像逗臭着脸闹别扭的小孩:
“别不开心别不开心,当时也多亏了你,不是你我们几个也要遭,大英雄你今天中午想吃啥,请你喝奶茶?”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喊。”
结果这话一出,若萍顿时睁圆眼:
“张述桐,我看你真是被迷得鬼迷心窍了?”
“什么?”
“唉,我该说你这人迟钝呢还是装傻呢,你说我为什么不去你旁边,”若萍一指他身后,“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同桌是谁呗?”
张述桐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被若萍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两人有点过节在。
“就这点事?”他纳闷道。
“就这点事!不行啊?”
若萍也不笑了,就盯着他身后看,十分神奇的是,这时顾大小姐像是有感应似的,恰好回过头,两个女生视线相交了一刹那,各自冷哼一声,随即撇过脸去。
张述桐位于战场中央,觉得自己像奥利奥……怎么这两天净跟奥利奥过不去了?
若萍笑眯眯地看向他,大姐头风范十足:
“张述桐,你自己看着办呗。”
“……”
“呦,我这才发现怪不得今天要走英伦风呢,原来是情侣装。”若萍惊讶地一捂嘴,“一个红围巾一个黑围巾你俩还挺搭的。”
张述桐顿时败下阵来:
“我帮你喊……还有别的事?”
“没了,中午请我喝奶茶。”若萍心情很好地挥挥手,走了。
她刚才不是还说请自己喝奶茶吗,为什么又变成请她了?
张述桐思考着这个问题,觉得她从提“奶茶”这两个字开始就没怀好意。
不过请就请了,他倒无所谓,朋友间的玩闹而已,随她去了。
若萍就是这样一个人,光想喝奶茶觉得没意思,让你请客也不够,必须要设个陷阱、把人坑进去才有成就感;
但张述桐不是杜康,拿路青怜威胁一下杜康是真能镇住那小子,别说奶茶了,奶牛都能拉来;放到自己身上,其实只是调侃,俗话说无欲则刚,张述桐正是这么一种状态。
他回到座位上,在帮忙喊路青怜之前,脑子里接上刚才的思路,正想问顾秋绵刚才你俩说了什么,刚一开口,却发现女孩冷着脸不理人了。
估计一顶叛徒的帽子又被结结实实扣在头上。
她不理人的样子也挺好玩,课本搭在路青怜椅背上,目不斜视,小手缩在毛衣袖子里,两条袖子捂住耳朵,围巾又遮住大半边脸,专心晨读,任你说什么也不听不听。
忠义难两全?不对。见义望色?还是不对。
张述桐只觉得这挺像巧克力事件的重演:
当时顾秋绵就是因为它和若萍闹了矛盾,那天下午值日时顾大小姐提着一袋巧克力,冲进教室,问自己吃不吃,张述桐选择婉拒,从此也和顾秋绵结了梁子,荣获叛徒之名。
刚刚的事落在顾秋绵眼里,估计以为自己被若萍叫去,可能是一起说了她几句坏话;也可能是被若萍要求不许跟你那个同桌说话云云。
总之,天知道她脑补成了什么样。
他觉得女生的人际关系很奇怪,就比如昨晚,若萍和路青怜聊了几句,就把对方当朋友了,实际的交情也没多深;
再比如顾秋绵,归根到底是她们有多大的仇吗?其实不是,在男生眼里隔几天就没事了,可两人偏偏就僵在了那里,更像面子之争?
张述桐研究不来这个,只能说,再来一次,感情上他倾向于若萍那边,但为了少些麻烦,也为了不像之前那样激化矛盾,他会保持中立,谁也不得罪。
这时候顾大小姐出去有事,也许是上厕所,站起身子,也不看张述桐,只是板着脸敲了敲他的椅背;
让个座他们俩搞得跟接头暗号似的,这次张述桐听懂了,自觉挪下椅子,目送对方远去。
有关她的线索只好等下去问男生本人。
他由衷认为,还是跟心眼少的女孩子打交道比较轻松。
就比如路青怜。
多单纯一姑娘。
虽然有时候也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但没头没脑就代表不会发生让人头疼的事,这样想着,他拿笔戳戳正在晨读的路青怜,莫名觉得松了口气;
只见少女整个人突然顿了一下,转过身,还未开口,那对细细的眉毛已经皱了起来。
她平时皱眉头就很有压迫感,尤其是昨晚的事一过,让人下意识想起那极具爆发力的两脚,此时再看,竟有种被盯上的错觉。
只是张述桐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刚惹了一位还不够,怎么又来一个。
“不要碰我的腰。”路青怜缓缓道,眼神里仿佛流动着杀气。
“哦……抱歉。”
都说女孩的腰和脚不能轻易碰,但他刚刚真没注意,倒不如说为了避嫌专门拿了根笔,结果戳人家腰上了。
“什么事?”少女的眉头舒展开。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若萍刚刚让我喊你,想跟你道声谢。”
路青怜点点头,张述桐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历史笔记我没找到,你看……”
“我早上从你书柜里拿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青怜已经回过身,她端着课本,淡淡解释了一句,声音随着晨读声飘到张述桐耳中。
张述桐觉得对方挺像一台老式电脑,每天都要关机,重启后当天的缓存也没了,就好像昨晚的事没发生过,大家之间的交情还是学校里普普通通的同学。
张述桐自己无所谓,只是觉得若萍他们要懵了,之前几人还在群里闲聊,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伟大友谊的开端,结果他们刚划着友谊的小船出发,一看路青怜还在岸边站着呢。
相比之下,自己当年话是少点,但也不至于这样。
不过他不太关心,只是松口气,没把人家的笔记弄丢就好,这东西赔都不好赔。
又返身去找了那个男生,终于想起来对方叫周子衡,当初顾秋绵围巾被踩的时候,他就站起来充当了第一证人,说一定是张述桐干的。
对此张述桐没有太多的感受,谈不上气愤,时间太久,别说是这种小事,就算打了一架也不至于记恨这么久;
当年也是郁闷居多,谁让自己身上确实有点嫌疑,倒是清逸和杜康去找对方算过账。
他没有找周子衡算账的心思,对方一看见他反而心虚起来。
“你干什么?”男生的身子下意识往后一倾,警惕道,“我没惹你吧?”
弄的张述桐都懵了。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亲和一点:
“放松,有点事想问你,刚刚你和顾秋绵……”
“你不用吓唬我,你再这样我告老师去了……”
说着对方直接挤过他的身子,蹭一下跑出去了。
张述桐站在原地,半天问他同桌的女生:
“我刚才很吓人?”
女生戴着眼镜,是他们班班长,印象里性格有些内向,做起事情却很踏实。
班长先是呆了片刻,擦了擦眼镜,不确定道:
“我觉得还好,当然刚才看得不仔细,张述桐同学要不……要不再笑一下?”
张述桐只好又努力笑了一下。
班长又呆了片刻,欲言又止道:
“好像还没看清……”
这时候她前面的女生转过头,对方说话时能露出一颗虎牙,也是个活泼的性子,毫不留情地戳穿道:
“你别听她的,她故意的,就是想多看你笑几下……”
说着也不管班长的脸立马红了,又朝前面喊:
“冯若萍冯若萍,班长调戏你们家述桐呢,快来救急!”
什么叫你们家?
只见若萍大度地一挥手,头也不回,很是豪迈:
“本宫准了,这点小事用不得上奏,退朝——”
还有几个跟若萍关系好的女生也抬起头,也只有这时,她们才有胆子当着张述桐的面起哄,半真半假的话夹在一起,晨读声中嘻嘻哈哈闹成了一片,当事人当然是张述桐本人。
张述桐脸一黑,刚要走,突然班长让他留步:
“我能不能多问一句,刚才的事是和顾秋绵同学有关吗?”
不等他回答,又快速补充道:
“你,和顾秋绵,还有周子衡三个人?”
女生的眼镜片里突然反射出诡异的光,张述桐知道这是吃瓜的前兆,整得跟柯南似的,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
“对了,我刚刚看顾秋绵同学出去了,是不是周子衡惹到她,所以你帮她来报仇的?”
“……想多了。”
“那昨天英语课的时候……”
张述桐突然朝她笑笑,女生又是一呆,张述桐无语地转身离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感觉若萍的痴会传染。
他皱皱眉头,本来没想过周子衡怎么样,可对方这一心虚,反而搞得有些可疑了。
估计是跑去厕所避难了,张述桐正想着要不要过去追问;
这时候他们亲爱的班主任,宋南山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还是老样子,大冷的天卷着袖子,只见老宋一挑眉毛,笑着喊道:
“张述桐、路青怜、冯若萍、孟清逸还有杜康,你们五个在不在,出来出来,你们的事发了,一会讲话台有请——”
(本章完)
第21章 死亡威胁
第21章 死亡威胁
——去死。
赤裸裸的恶意凝固在这个两字上,那座漂亮的欧式风格的城堡模型被摔得粉碎。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我没看见……”
“谁第一个进来的?”
“你别乱说,和我没关系啊,我一进来就是这样,不信你问……”
城堡的积木碎片的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带,一群人远远站在旁边,或好奇或惊讶,竟没一个敢向前迈出一步。
若萍跟上去看了一眼,语气也变得复杂:
“怎么又是针对她的,上次围巾的事也是那样,你说顾秋绵她到底惹到……欸,你干嘛去啊?”
张述桐已经扒开周围人的肩膀,在积木边蹲下身子,他掏出手机,咔嚓一下,又将那张白纸捡起来、扫了一眼,接着攥成一团。
白纸只是普通的a4纸,干干净净,除了那两个字外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继续低头观察,用手拨开地上绿绿的零件,这才发现不只是摔碎——
城堡的门口原本摆着一个穿着裙子的乐高小人,打扮得俊俏,掩在两边绿萝的枝叶里,从前被他戏称为公主,现在小人从中间拦腰断成两截,充当头部的塑料部件竟被直接踩碎。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刚才的照片上,公主小人的尸体正好被摆在“去死”两个字中间。
张述桐将积木堆在一起,眉头一点点皱起。
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从前的人生中,从未发生过的变数。
为什么?
还有那句去死又是什么意思?
和上次围巾被扯烂一样,是同学间的报复,还是……
死亡威胁?
他一瞬间想到了四天后的凶杀案,可这两件事能扯上什么关联?
他试图理清头绪,这时若萍也从人群中挤过来,打断他的思考:
“往这里面装吧……”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塑料袋,叹了口气,也蹲下身子,帮忙将积木收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说你瞎往前凑什么,上次围巾的教训还没受够啊……”
张述桐当然不可能把心中的猜测告诉她,只好一边忙活,随口编道:
“不然怎么办,她得会又要哭又要发脾气,我现在是她同桌,受折磨的不也是我……”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将积木收好,他抬头看了一眼,顾秋绵应该还没回到班上。
“那倒也是,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不愿意帮她呢。”若萍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你说谁要报复她,都是同学不至于这么大仇吧?”
张述桐却没接话。
他看见一个人。
将塑料袋放在书柜上,他的目光紧盯一处,“你先去找班主任……”
说完张述桐大步出了人群,对方看见他就要往外走,这次却没能如意,他抓住那个名叫周子衡的男生的外套,皱眉道:
“你早上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张述桐对他印象不深,也许是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如今认真打量了一眼,矮壮,皮肤有些黑,一双眼睛眼白很少,也是黝黑的,背有些驼,说明平时习惯低着头。
“你找我干嘛,松手……”
两人的距离一瞬间拉近,对方愣了一下,用力挣脱,却没能脱开。
张述桐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现在不说,待会跟班主任也要说。”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成为了人群的焦点,无数道目光看来,周子衡急道:
“张述桐我告诉你,你别仗着你和班主任关系好,就……”
“对,那又怎样?”张述桐利落地打断他,“所以是你干的?”
“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那就告诉我,现在。”
对方终于支撑不住,磕磕绊绊道:
“真不是我,我就早上去厕所的时候看见隔板上有人写顾秋绵的名字……”
“继续。”
“然后她名字上被打了个叉号……”
“第几个隔间?”
“我、我没注意……”
“接着说。”
“真没别的了,我看到了就想告诉她,结果她不信,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明明都告诉她了,是她嫌我烦,结果你们还来怀疑我!”
说着说着周子衡突然激动起来,他用力挣开张述桐的手,外套都被扯歪了:
“那凭什么我当好人还要怀疑我,我还想问我得罪谁了,是不是今早就告诉她了,是不是她自己没当回事,是不是真的有事发生了,那既然这样还关我屁事!”
“那早上你跑什么?”张述桐根本不去和他争辩这些。
只见周子衡攥紧拳头,死死地盯着袋子里的积木,一张黑脸都涨红了,他又愤愤地看向张述桐,大声道:
“那我还想问你算老几,你张述桐是谁啊,算她顾秋绵什么人,凭什么她出事你跑过来问东问西,我就是不想说行不行?要是她想问不会自己找我来问,合着全天下只有你一个能当好人?”
周子衡吼了一通就要走,结果刚迈开脚步,才发现门被两个男生堵着:
“诶不是,你还委屈上了,我说你这货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么简单的你一件事你直说不就得了,这不你自己心虚才弄成这样?”
杜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啥也不管就开始帮腔,反正他这人帮亲不帮理。
清逸也瘫着脸不说话,一双死鱼眼很有压迫感,两人往周子衡身边一站,看着跟欺负人似的;
只有这时候张述桐才感到头疼,周子衡说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委屈也好泄愤也罢,虽然能听出来其中隐含的恶意,但他目前关心的问题不在对方身上,什么赵子横李子横都无所谓;
倒是杜康他们这样一堵倒容易让事态升级,便挥挥手,示意两人不用帮忙。
周子衡果然夺门而出,杜康看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道:
“述桐你没发现他这人就是看着老实,刚才说那话就是使坏,把你架火上烤……”
张述桐当然能听出来,但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应对,否则打他一顿,还是当面对质?自己没什么感觉,两个死党反倒不爽了,少不了要安抚几句;
张述桐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一再表示自己没事,三人结伴去了厕所,在第三个隔间找到了顾秋绵的名字,他又拿手机拍了照,甚至对比了a4纸上的字迹,却始终没什么收获。
张述桐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
这场报复到底和凶杀案有没有联系?
以及,为什么这件事从前没出现,反倒回溯后出现了,诱因又是什么?
他这边琢磨着正事,杜康却贼笑着凑过来,说兄弟原来你真对顾秋绵有意思,这不妥妥英雄救美,说什么我和清逸也得帮你;
清逸也深沉地点点头,开口便称男人的使命就是……张述桐赶紧让这两个大哥闭嘴,只求上课铃快点把他俩收走。
仿佛上天也听到了他的请求,下一刻铃声响起,两人意犹未尽地挥挥手,张述桐又在厕所里呆了一会,也回到座位上,比较意外的是,顾秋绵也在。
他本以为少女会在讲台上大发脾气,和上次围巾被踩一样,质问是谁干的;
或者直接去找班主任告状,那这下事态就严重了,如果只是城堡被摔碎倒还好,“凶手”被抓到最多说一句不小心就能解释,可加上“去死”那两个字,就不是一场简单的校园冲突了。
可顾秋绵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告状,甚至不像上次那样红着眼圈,而是冷着脸坐在位置上,将下节课需要的资料摆好,仿佛还置身于枯燥平淡的校园生活中。
就和她早上晨读和几个小姐妹聊天时差不多。
还是说根本没人告诉她?
这样想着,张述桐又看了书柜上的塑料袋一眼,就算没人跟她说,这么大一座积木城堡没了总该能看到。
现在他才意识到讲台上没有老师,周围都在小声议论刚刚的事,也包括一些八卦,班长喊了好几次都没用;
张述桐其实想直接问顾秋绵有没有头绪,比如最近和谁有矛盾……或许可以推理出一些东西;
可即使是他,也能意识到这样说很不妥,总该考虑下当事人的感受,何况顾秋绵本就是不太好说话的女生。
他正想了个委婉的办法,却见宋南山沉着脸走进来;
步子快得带风,他用力把门一摔,众人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节课不用上了,做人都做不好还上什么学!”
张述桐能看出来,自己这位班主任是真生气了。
他隐隐能猜出原因,不是因为顾秋绵的背景给他了多大压力,而是自己的学生中出现了干出这种事的人,让对方很失望。
接着宋南山点了三个人名,正是顾秋绵、张述桐和周子衡三个。
也许是大课间他和周子衡发生的事传到了宋南山耳朵里。
“都先上自习,班长去讲台上看着,我就在办公室,谁说话让我听到了也不用在教室待着了!”
他又板着脸喝了一句,将三人喊出教室,张述桐有意观察了下顾秋绵的反应,少女站起身,漠然出了教室,很多人的目光向她聚集,她却谁也不看,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
到了办公室,张述桐先被宋南山问起缘由,他简短解释了一下——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周子衡所谓的线索也只有隔板上的名字。
宋南山又问了他们几句,才缓和了一下语气,看向顾秋绵:
“秋绵你看这样行不行,老师一定帮你找出谁干的,绝对饶不了他,你也别把自己气着了,我现在先给你爸爸联系一声……”
顾秋绵却冷淡地摇摇头:
“不用,他在外面,我也没事。”
“那这几天有没有和谁闹过……我是说,有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
“早上周子衡跟你说的时候……”
“那种人也只能干这种事了。”顾秋绵面无表情地打断道:“宋老师,我说了我没事,那样的玩具家里还有几十个,没什么好在意的。”
“那张a4纸呢?”这才是宋南山最头疼的地方,他都不知道怎么提,“你可能没看到,但那上面……”
“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却听顾秋绵接着漠不关心道:
“反正不是好话,我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开心,所以你们也不用告诉我。”
“可上次……”
“我知道,但它们没有可比性。”
张述桐猜宋南山说的上次是指围巾事件,他回忆了一下,记得当时的争吵中,顾秋绵曾说过那条围巾是她妈妈……后半句没听清,就被自己打断了。
张述桐又看到宋南山跟着松了口气,换位思考一下,班主任并不知道几天后的杀人案,所以很难将纸上的“去死”和人命关联到一起,只认为是一场恶劣的报复;
而眼下顾秋绵不怎么激动,接下来他作为老师也好处理一点,当然,也只是一点。
“张述桐你也过来,既然这样不如今天把话说开。”
宋南山还没忘当和事佬,朝他招呼了一声,对顾秋绵说:
“老师知道你俩之前闹过矛盾,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你俩成同桌了,要好好相处,听到了吗,说得就是你张述桐!”
说完宋南山拼命瞪他,似乎嫌他很没眼色,张述桐犯不着在这种事上倔,正要开口,却发现顾秋绵惘若未闻。
她像是没听见宋南山刚才的说辞,只是盯着班主任的脸,看也不看自己:
“老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宋南山怎么说,转身离开,宋南山也有些无奈,可他待会还要去班里揪人,便挥挥手示意他和周子衡回去。
张述桐心说您只有一件事没料到,不光上次的围巾事件没完,我今早刚又因为若萍惹了她一次,现在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怎么可能给我有好脸色。
不够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张述桐出了办公室,却发现顾秋绵根本没向教室的方向走,此时她站在楼梯口;
两人背着身子,他突然听到少女平静的嗓音响起:
“刚才是你帮我把积木捡起来的?”
张述桐嗯了一声,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正等待后文,却听到身后传来靴子在台阶上的嗒嗒声。
原来她已经下了楼梯,没有回应,甚至让人怀疑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接着他回了教室,接下来的一整节课,都是在宋南山的满是怒火的质问声中渡过。
然而一筹莫展。
直到中午放学,张述桐也没见到顾秋绵回来。
(本章完)
第22章 大小姐驾到(加更)
第22章 大小姐驾到(加更)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失踪,虽然时间对不上,还是朝班主任问了一句;
老宋也没心情说话,一个人沉着脸在办公室待着,只是说看她去了图书馆,和一堆朋友在一起。
张述桐想了想便明白,如果说那个废弃排水洞是他们几个死党的秘密基地,那图书馆之于顾秋绵的意义也差不多,谁让那就是她家建的。
两层的建筑中,上面那间闲置很久的艺术教室,便是顾秋绵和手下小弟小妹们的活动地点。
有时候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能看到顾秋绵从楼上下来,她捋一捋耳边的头发,身后跟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经过校园。
张述桐还在琢磨大课间的事,线索依然没有,让他比较奇怪的是顾秋绵的态度,因为围巾红着眼和自己大吵一架的是她;城堡积木被摔碎却漠不关心的也是她。
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顾秋绵真实的一面,或许两个都是。
张述桐还是不确定该把此事定为哪一类,围巾事件的延续?这样的话倒也还好,虽然说起来有点冷血,但和命案扯不上关系,就代表可以减少关注。
可如果顾秋绵的死真是因为某个学生的报复……
张述桐捏了捏鼻梁。
也不对。
那未免太儿戏了。
这时候若萍几个跑过来,喊他出去吃饭,他们学校规模太小,用官方一点的解释,就是为了增加岛上居民的就业机会,干脆放学生出去吃饭,也能照顾下周围饭馆的生意。
倒不必担心食品安全问题,哪怕是路边的小摊,岛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互相不认识,说起谁谁谁也能有个大体的印象,要是为了点钱把良心丢了,少不了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
若萍喊着大家去开庆功宴,四个人一起准备下次馆子,为了昨晚的事,本来想喊上路青怜,可回头一看,少女早没了踪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张述桐正在想事情,动作难免有点墨迹,便看若萍一瞪眼,说还惦记着你那个同桌呢,连饭也不吃了,要不你去找她,问大小姐管不管你午饭?大有割袍断义之意;
张述桐被她拽起来,有点无奈,但转念想想,饭总是要吃的,反正现在没头绪,不如出去走走。
走着走着,杜康倒主动探讨起周子衡的事,一半是奇怪于对方的心虚,一半是觉得这小子太阴。
若萍听了一会就笑了:
“你们几个看不出周子衡喜欢顾秋绵啊?我觉得他那时候不想告诉述桐的原因还蛮简单,不就是吃醋了吗?”
每个女生在感情这种事上都是大师:
“你们想,换成是你,发现喜欢的女生有危险,急匆匆去告诉她,结果人家压根不理你;过了一会,她那个同桌又跑过来问话,哦,周子衡还是她的老同桌,这么一对比不更强烈,是你的话你们心里这么想,肯定不会情愿嘛。”
张述桐一直不解于周子衡的态度,这么一解释反而很多思路通了,他恍然点点头:
“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什么意思?”若萍好奇道,“你知道是谁干的了?”
“不知道。”
“那说什么大话。”
“只是把周子衡排除掉了,这样一来范围就小了。”
“把他排除掉不应该更没头绪才对吗?”
若萍半信半疑,干脆问清逸:
“清逸呢?”
“我这次真没有。但有一个疑点,厕所隔板和这事真有关系吗?为什么报复人还要把名字写在隔板上,生怕不暴露?”
“那述桐你快说凶手是谁?”
“我也想不通清逸说的那点。”张述桐一摊手,“所以现在真没法确定是谁,只有个大致的思路,很草率,最快也得明天。”
若萍便撇撇嘴,不理他了。
几人接着说起吃饭的事,他们的目的地是岛上唯一的商业街,开在中部。
之所以是商业街,则是因为作为庆功宴,去校门口吃盖浇饭实在没点排场;
但岛上又找不到肯德基麦当劳这种少年人的聚会圣地,便退而求其次,去了岛上最繁荣的地方逛逛。
可这个繁荣也要加引号,不过是一条开满店铺的长街,有超市、奶茶店和各类饭馆,也有借书屋和卖些小玩意的两元商店;
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那里面连炸鸡汉堡都有,张述桐记得好像是叫“啃得鸡”?别说,还挺有新意。
从学校骑车到商业街不过十几分钟,再次回到这片地方,张述桐有些怀念。
整条路约有十多米宽,差不多等于四条车道,两侧是高矮不平的门面房,但最高也只有两层,往往上层住人、下层开店。
也有其他学生骑车来这里逛,女生居多,也许是吃饭,也许买点头绳发卡之类的装饰,若萍书包里就全是这些东西。
但就算加上学生和来往的行人,整条街上的人依然不多,并且疏于打扫:
路牙石两边还堆着黑灰色的雪,每走几步,能看到一些零食的包装袋被扔在地上,寒风一吹,吸管上的塑料纸也跟着翻滚,是副萧瑟的景象了。
八年后参加葬礼的时候,张述桐曾坐着唯一的一班公交车路过,那时本以为商业街早就不在了,没想到还在,再和现在一比,八年前后竟然差不了多少。
“还是老样子啊。”
他不像若萍他们,一心闷着头往饭店骑,而是走几步就打量几眼。
“那你就多看几眼呗。”
谁知若萍也停下车,四处望了望,似乎要把附近的模样记在脑子里,感慨道:
“也快没了,以后咱们几个还不知道要去哪吃饭……不过那时候也去市里上高中了,估计是在真正的商业街上。”
“那正好啊,我早想去尝尝必胜客了,听说市里刚开了家。”杜康凑过来,“咱们还没吃过正经的西餐呢,披萨牛排三件套……还有一个是什么来着?”
张述桐想告诉他,其实必胜客也不算啥正经西餐,但看他们几个突然提起兴趣的样子,觉得这个过程本身也很美好,一点点发现小岛之外的世界;
就像一个孩子在海边漫步,每看到一枚贝壳都视为珍宝……但问题不是出在这里,张述桐更关心若萍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也快没了?”
明明八年后还在,不知道那家啃得鸡有没有往外开连锁店。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岛上的孩子。”若萍不屑一顾,“果然是没见识的城里人。”
这莫名其妙的地域歧视是怎么回事?
若萍开了个玩笑,心情不错:
“虽然快要毕业了,述桐你真该关心下岛上的事,你要不去问问你那个同桌,这事说起来还真和她有关。”
“和顾秋绵有什么关系?”
“准确地说是和她爸有关系。”杜康插嘴道,“你先看那边——”
张述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视线里远远地出现一座三层的高楼——在小岛上三层真的算高楼了:
“那不是蓓忆商场吗?”
张述桐知道,那是小岛上最大的建筑,一座百货商场,其实和大型超市差不多,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商业广场;
一层好像是超市,二层卖衣服,三层有点杂,家电、文体、玩具……反正乱七八糟的。
整个商场的占地面积不算大,他叫商场是从前叫顺口了,以现在的眼光看,其实就是一家中大型超市。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顾秋绵他爸建的?”若萍惊讶道。
这么一说张述桐有印象了,商场开业的时候他爸妈还拿到过一张储值卡,进去狠狠地扫了一堆货。
“所以这和商业街快没了有什么……”说到这里张述桐也反应过来,“真的假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你光惦记着鱼呗。”
若萍放慢一些速度,与他并排,索性连来龙去脉也解释了:
“它要是和这条街离得近还好,能带动点人气,可现在离得太远,人都被商场吸走了,这条街上的东西商场里基本都有,比这边款式多,有时搞点活动价格还低,你说怎么打得过?我妈现在也喜欢去那逛了,老去抢鸡蛋,哦,这事杜康最有发言权。”
杜康便接过话,一脸心有余悸:
“谁说不是,我爸还跟我说,亏了我家的饭馆离这边远,挨不着边,不然生意可要难做了。若萍之前说的我也听说过,好像是说……顾秋绵她爸最开始看中商业街这块地了,想建商场,拆迁的事都快谈好了,但有的人坐地起价,反正最后是闹崩了。
“然后顾秋绵她爸也是硬气,干脆选了别的地方建了商场,硬生生把这边挤兑垮了,好像最近又在谈拆迁的事,不过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怪不得……”张述桐若有所思。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顾秋绵书包里这么多零食,她家开超市的。”这话一出口,立马被若萍白了一眼。
其实他是想说怪不得八年后这条商业街还在,顾秋绵几天后便死了,估计杜康嘴里的拆迁也没谈成。
说着说着几人便到了饭馆,是本地的特色菜,店名叫“家南湖鱼馆”,在这条街上已经算规模最大的了,还有包间;
味美价廉,份量又多,如果只把聚餐的地点放在小岛上,这家鱼馆便是他们的首选。
几人都是熟客了,一进店门,先是看到一个胖胖的妇人,若萍一口一个阿姨嘴巴很甜,听得老板娘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堆起来了;
店里的样子很有年代感——
门口摆着几箱啤酒和饮料柜、白色的墙上被熏了一层淡淡的油烟、木质桌椅已经包浆,桌子上盖着一块布,上面又压了层钢化玻璃,也确实符合街上萧瑟的景象,大厅空旷,他们还是第一桌客人;
杜康直接去前台拿了菜单,菜单被塑封起来,不知道用了多久,上面黏黏的,几人落了座,四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要吃点什么。
杜康家学渊源,很想显摆下自己在厨艺上的造诣,张口就说哪个哪个菜最有水准,被若萍拍了下脑袋才消停,最后不服气地要了一道炒虾仁;
若萍爱吃甜的,要了道拔丝地瓜;清逸的口味一向稳定,来这里只吃汪鱼丝;
最后三人的目光看向张述桐,他真想不出吃什么,本想说随便,可若萍最烦随便;于是想了半天,提议要不点道酸辣土豆丝?
便被若萍拍了一下,说有没有点出息,我们是来聚餐的,聚餐懂不懂?只好换了一道红烧排骨,这道菜应该是他们三个都爱吃的。
等菜的功夫,杜康便嚷嚷道今天怎么也得喝点白的,清逸迟疑道咱们下午不得上课,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若萍这时候像个侠女,一拍桌子说怕什么,有事我扛,阿姨先来四瓶,不够再加——
于是老板娘拿了四瓶营养快线过来。
几人还挺有仪式感的,不能对瓶吹,一定要倒进玻璃杯里,杜康最擅长这种场合,祝酒词脱口而出,大概是清逸、若萍和述桐同志昨晚剿匪有功,本人在此谨代表小岛全体居民,向各位表示感谢;
张述桐一边笑一边想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时候三个人已经站起身等着他了,于是张述桐也跟着起身,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少男少女脸上同时绽放出笑容:
“干杯!”
玻璃杯清脆的声响顿时响起,不等四位好汉把营养快线一饮而尽,有个男学生突然推开店门,实在大煞风景;
杜康很不爽地看过去,似乎在说你这小子仔细看看我们四个是谁,是不是大课间刚在升旗台见过?
那男生也不怯,反而示威地挑挑眉毛,朝店里吆喝问:
“老板还有座不?”
老板娘忙笑着说怎么没有,你们几个人啊,进来随便坐,我这还有包间呢;
男生却不屑一顾,说我们人多,说着朝他们几个努努嘴,似乎四人很碍眼,就怕你们店不够大;
杜康一听就气乐了,说看把这货嚣张的,还能有几个,怎么要包场啊?等会我给他数数;
然后男生又小跑出去,隔着店门能听到他说,店里只有一桌,都是学生,不算太碍事,要不咱们就在这吃?
过了片刻,对方又跑回来,却不直接进门,而是拉开门等着,好像人真的多的不得了;
杜康撇撇嘴就开始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直数到十三个,越数眼睛越大:
“不是,真这么多人啊?”他嘴唇上涂着白色的奶圈,有点傻眼,“这是学生吃饭还是团伙聚首?”
可这还没完,只见进了店的学生并没有着急落座,而是纷纷向身后看去,自动分开一条道,张述桐也回头瞧着那条迎宾大道,突然生出某种预感;
接着他的预感成真;
只见鱼馆的大门处,那站在门口的男生很是不屑地朝他们几个笑了笑;
接着这群团伙的首脑,或者说一只小靴子先踏了进来——
这几天在推荐上,会加一更,今天的两章加起来共7500字,各位读者老爷别再说我更新少了
另外感谢书友“大黑犬”、“书友20231230000512623”、“淡蛋”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23章 暗恋 酸奶与男人的使命
第23章 暗恋 酸奶与男人的使命
只见顾秋绵从门外走进来,杜康见状一愣,本来想说点什么,可若萍已经迅速回过头,周围的温度仿佛降低,他张了张嘴,干脆当什么都没看到,接着喝奶。
顾秋绵则还是老样子,目空一切,大小姐面色是很冷淡,他手下的小弟们却嚣张得很;
杜康的反应落在那个男生眼里,大概被当成了服软,对方还示威性质地朝杜康挑挑眉毛,好像在说看到了没,我家大佬不是更厉害?区区去升旗台下讲次话得瑟啥劲?
看得杜康牙痒痒;
就想冲上去大喝一句你小子瞎了眼,还不仔细看看我们四个是谁?正是你们老大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不给面子也罢,但对方更是料错了一件事——
坐我对面的那一位,才是真的不得了,便是大小姐的同桌本桌,当年和顾秋绵本人正面交锋也不落下风,都把她惹急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在这挑衅?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好像也不对;
总之这事没法说,说了就显得他们攀高枝,要是顾大小姐看到他们几个主动打声招呼还好,最好能亲切地笑一笑,定是扮猪吃老虎的绝佳剧本,岂不是狠狠打了那男生的脸?
然而顾秋绵既没有打招呼,更没有笑容,反倒像没看见他们几个,她也不说话,就抱着双臂站在一堆马仔后面,看他们张罗着点菜;
“吃排骨还是红烧肉?”
“当然是都要,别忘了醋里脊,秋绵最爱吃这个……”
“要不要凉菜?”
“天这么冷,别吧……”
“鱼要两条,一条清蒸一条红烧?”
“还是点条大的一鱼四吃吧,两条咱们吃不了……”
说着说着,一道道硬菜如流水般报上去,更显两边人的落差;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庆祝一下才敢来这里;放顾秋绵那边,却直接把饭店当成食堂了。
但很快杜康就舒服了,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个女生,对着那个男生的头拍了一下,耳语几句;
她在这群人还挺有威严的,那男生不爽地切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杜康便神清气爽地又倒了杯营养快线,一口干了,清逸奇怪地问:
“你犯什么病呢?”
“没事,刚刚有个学妹认出我了,帮忙出了口气。”
杜康淡定道。
“你喝营养快线都能喝醉?”若萍虽然不看身后,却根本不信。
“谁吹了,不信我指给你们看!”
清逸和若萍都懒得理他,倒是张述桐很有兴致地回过头,想看看杜康的迷妹是哪位,结果他顺着杜康的手指望去,发现对方有点眼熟,想了想,原来是早晨在顾秋绵旁边咬嘴唇的那个女生。
“真是他粉丝?”若萍其实也想看,但觉得一回头就在顾秋绵那里弱了气势。
“板上钉钉。”
张述桐肯定了一句,心里却道我不好说。
其他三人都当作没看见顾秋绵一行,他却没什么顾忌,只是奇怪于顾秋绵怎么还有兴致出来吃饭,难道说召集小弟帮忙找人?
但看了一会也瞧不出端倪,顾大小姐在人群的最后方,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张述桐觉得这很符合宝可梦对战规则,总不能让训练家站在前面。
那个咬着嘴唇的女生还挺像顾秋绵的副手,或者说秘书,正教训人,还是那个男生:
“你别乱来啊,那桌都是秋绵她同学,有点眼色。”
男生摸摸鼻子:
“顾姐不也没说什么吗,肯定是不熟的那种关系,再说她班里的人就没有熟的,无所谓啦……”
“你管人家熟不熟,我给你说,你看见坐在外面的那个男生了吗?其实……”说着小秘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算了,你记着别惹事就行。
“哦,我想起来了,那人不会就是你从前给我说的那个……暗恋顾姐的同桌?欸你别说,长得没你说的这么磕碜啊?”
“不是一个人,刚换的,我早上还看到来着。”
她这样一说,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生突然来劲了;
原本他和杜康处于一种青春期男生的意气之争,这种再正常不过,有时候你去厕所有人挨你太近都看对方不爽,这时候那男生却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屑道:
“那我不更得帮忙出口气,她班上的人一个个脑子都这么愣,就是欠教训。”
“行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还帮忙出气,我看你是想当你顾姐姐的同桌,一个个跟公鸡似的,你别忘了赵阳什么情况,你要还想在这里玩,就把那点心思藏好了。”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
“你最好知道。”
说完这一句,女生又招呼众人坐下再说,哪有在大厅里挤着的;
周围的人似乎也习惯听小秘书安排了,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听话地朝包间走去;
这时老板娘却抱歉地挡在众人身旁,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说我刚刚忘了包间已经订出去了,真不好意思,要不给你们在大厅里拼一桌?
“有没有搞错,我菜都快点好了你给我说包间没了,耍人玩呢?”
也是刚才那个男生,夸张地反问道。
他身边顿时有人跟着抱怨,大厅里吵吵嚷嚷的,小秘书却只看顾秋绵的脸色,眼见少女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可以”,便朝周围一压手,跟老板娘说拼桌也行,就是菜给我们做快点。
鱼馆里终于消停下来。
又看有几个男生跑出去买饮料,问顾秋绵喝什么,顾秋绵回答说酸奶,那几个男生说保证完成任务,刚要跑又被小秘书拉回来交代了一通;
张述桐瞧着这小圈子里的神奇生态,他记得从前都是顾秋绵安排这些事,虽然话也不多,不过是扬扬下巴,但她今天心情不好,便由“秘书”代劳了。
清逸突然压低声音:
“述桐,我跟你打个赌,马上有事要发生了。”
“怎么?”
“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喝的营养快线是最后四瓶?”
他双手抵住下巴,神秘道:
“顾秋绵刚才不是说要喝酸奶吗,根据我的经验,那几个人回来肯定说酸奶没买到,但顾秋绵非要喝酸奶,他们那桌的人就开始找酸奶,最后看到我们桌上的营养快线,然后……”
“打断一下,‘根据你的经验’到底从哪根据的?”
“小说啊。”
“……她的小弟是不是还说识相的话快点把营养快线交出来?”
“当然,但咱们肯定不愿意,这时候顾秋绵突然站起身,嘶……”
清逸抱头,原来他吃了若萍一记爆栗。
“你们这群男生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若萍是真无语了。
说完却见三个男生很是默契地把营养快线藏到桌腿边,少女惊了:
“你们来真的?”
张述桐直笑,他单纯觉得好玩。
清逸和杜康也是觉得好玩,不然大家聊什么呢,只是酸奶没能遂几人的意,还真被买回来了——
没过一会,那几个男生便提着大瓶的饮料跑进店里,大桶的可乐、果粒橙、芒果汁……三人又无趣地把营养快线拿上来。
整个鱼馆的大厅大概是这样的格局:
张述桐和三个死党坐在角落里,是一张小桌子,顾秋绵和马仔们则是拼了四个方桌,她独占桌子一边;
张述桐他们点了四个菜;顾秋绵一行人则点了十几个;
他们的杯子里只剩下半杯奶,还要省着喝,否则待会菜上来就没了,那边却有男生围着桌子倒饮料,五颜六色的玻璃杯摆了一桌,只有到了顾秋绵那里,才没给对方献殷勤的机会——
顾大小姐面前就放着一升装的酸奶,纸盒高得快遮住她半边脸,霸气极了;
顾秋绵就自己把酸奶倒在杯子里,浅浅抿上一口,又让边上的人分下去,说她一个人喝不了,这些就够,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气势;
张述桐觉得她真该比现在更开心一点,酸奶管够、酒菜管饱、闺蜜环绕、小弟成群、老爹有钱、自己有颜……这样想想,好像真没见她怎么笑过,除了独自对着玻璃画鬼脸的时候,画得太难看会被自己逗笑。
张述桐收回目光,却发现杜康和清逸正朝自己挤眉弄眼:
“要不待会咱们拉着述桐去敬个酒,就说他不懂事,多谢大小姐栽培?”
“你们仨背着我说什么呢?”若萍狐疑道。
“当然是男人的……”
快给男人道歉!
张述桐实在忍不了了,从桌下踢了清逸一脚;
幸好这时上来第一道菜,是他点的红烧排骨,这种肉菜一般是提前炖好的,有客人要吃,只需放在锅里加热一下,撒点香菜便能上桌。
他连忙招呼几人吃排骨,别管顾秋绵那边怎么奢侈,对他们来说,把各自攒的零钱凑在一起,每人点一道喜欢的菜,这就是一种别样的幸福了;
手头紧就吃的差点,宽裕就吃顿好的,放在以后叫aa制,听起来有点计较,但实际上,能这样凑钱吃饭的,要么根本不熟,要么关系极好,反倒半生不熟的,才会碍考虑到面子,经济条件,交情……然后有人掏钱请客,远远没有这样单纯。
张述桐挺喜欢这种随意的感觉。
菜一道接一道上来,还是熟悉的味道,他本以为是记忆的滤镜,尝了几口才发现味道是真的不错;
也没注意这家馆子八年后是否还在……但在又怎么样,又不可能真的回去吃了。
这时却突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原来是老板娘把最后一道汪鱼丝端上来的时候,那个一开始和杜康杠上的男生突然一伸手指,喊道:
“你别光顾他们啊,他们才要几个菜,我们这么多人都坐多久了?”
(本章完)
第24章 隔墙有耳(加更求月票!)
第24章 隔墙有耳(加更求月票!)
老板娘赶紧赔笑说今天就我对象一个,忙不过来,我再去催催……
杜康一放筷子,就要往那边看,若萍却制止道:
“吃你的饭,你跟这群小孩较什么劲。”
杜康不爽地吐口气:
“那小子催就催,老带上咱们干什么,真以为跟在顾秋绵旁边就没人敢吱声了,我要是在学校里……算了,”他咬着一块排骨,嘟囔道,“都是同学。”
“同学?”若萍冷笑一下,“咱们把她当同学,她可未必把咱们当同学。”
让张述桐分不清她到底是想熄火还是拱火。
“我看述桐你那个好人白当了,人家这不什么事都没有,还有心情出来吃饭。”
张述桐大概理解她的意思,虽然若萍自己见了顾秋绵也不打招呼,但自己在大课间算顺手帮了她一个小忙,结果顾秋绵还是这幅态度,让若萍有点火气。
张述桐想说他当“好人”和顾秋绵本人还真没太大关系;
真要论起来,不如说是扫除自己今后人生的障碍,凶手要找,也没耽误出来聚餐;
但跟他们说了又得被追问障碍是什么,“男人的使命”是什么他已经听够了,实在不想听“男人的障碍”这个话题,索性给三人都捞了块排骨:
“趁热吃,今天我请客。”
“无事献殷勤。”若萍话是这样说,却在小口啃排骨。
“没必要,和以前一样呗。”清逸也拒绝。
“哥,你早说啊!早说我就多点两道了!”杜康最没出息。
“就当是给我个机会。”张述桐笑道:“反正你们仨一人还欠我一顿肯德基。”
他突然想请客的理由很简单——
对他来说,这应该是八年来几人第一次聚在一块吃饭,而在这八年之间,自己是最先失去联络的一个,虽然事出有因,却难免辜负了死党们的心意。
那时候是在高二吧,他们几个想来省城找自己玩,他那时候已经不怎么出门了,便生硬地拒绝,具体怎么回复的已经忘了;
只记得从此之后,好像大家的话就变少了,那个名字很中二的群聊从每天孜孜不倦地聊到半夜、到半个月都没人冒泡,最后被藏在消息列表最下面;
有一天张述桐突然想看看那时候到底在聊什么,明明是只有四个人的小群,多有趣的东西才值得聊这么久……但那时他换了手机,就连聊天记录也丢掉了。
幸好没听清逸的叫什么龙窝,也没起古古怪怪的头衔,否则终有一天四条龙的尸体会随着他们的小巢一起埋藏在地底,哪天想起那个名字,会让人很伤感。
张述桐多夹了几筷子菜,他一直话少,所以几人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一顿饭吃的很慢,到最后他们在盘子里无聊地撬块;
倒是顾秋绵那桌还很热闹。男男女女笑成一片,有人故意出个洋相,饭桌上的主角还在用一指禅打字,偶尔抬头看看;
张述桐发现男生女生的表现还不太一样,女生是真的在找话题,男生却像故意博得她关注似的,每次顾秋绵往哪边扫一眼,谁就会更得意一些。
感觉当训练家也是个费精力的活。
无论顾大小姐和她的马仔们怎么样,自己这边是时候散场了。
张述桐跟几人说要去卫生间一趟。
经过顾秋绵那桌的时候,她正端起杯子,那杯酸奶还剩下小半,玻璃的杯沿举过鼻梁,与漂亮的眉眼平齐,两人的目光又在无意中交汇了一下,随后顾秋绵漠然地垂下视线,只看杯子里的酸奶。
嗯,果然不熟。
张述桐心想。
这话是顾秋绵自己说的——晨读时传递给她的小秘书,也不知道小秘书有没有充分领会其精神,反正自己是领会到了。
张述桐一开始都没找到卫生间的门在哪,差点找到人家包间里面去,因此在饭店里逛了一圈;
才注意到店里就老板娘一个,后厨做饭的估计就是老板,可按说这种规模的饭馆只是夫妻店忙不过来,却没看到有服务员;
只能说是生意太差了。
整个午饭时间就接了两桌,这家饭店已经算街上有名的了,也没能幸免。
但转念想到,虽然接的单子少了点,但客户挺多。
当然不包含他们四个,而是顾秋绵一个人的消费额就能赶好几桌,更别说包间已经订出去了。
只是他刚才注意到,现在都快过饭点了,包间里的人还没有来。
张述桐推开厕所的门,厕所居然和后厨挨得很近,又想起以前听杜康说过,原本这条街上的店铺都是没厕所的,要方便只能跑去街上的公厕,其他买卖还好,但饭馆没有卫生间就很麻烦;
所以店家陆陆续续改造了一些,像这家鱼馆,后厨是个长方形,硬生生从长方形的一角取了块格子,充当卫生间。
也就不分什么男女厕所,甚至没有正经的墙体,就是用胶合板围出来的,忙起来的时候,能听到隔壁炒菜滋滋啦啦的声音……
反正张述桐不是很想具体回忆那焦灼的局面,就比如现在,他甚至能听到老板娘去后厨催菜:
“还没好?人家那桌都催了!”
“那就让他们等着,”回话的是个嗓音粗厚的男人,老板骂骂咧咧道:“真他娘的晦气,我就说中午怎么就一桌……”
“……你包间也不让他们进,做个菜也故意往后拖……做谁生意不是做啊……”
什么意思?
张述桐正准备洗手,动作一顿。
包间的事还有隐情?
还有上菜,他本以为是老板娘看着他们四人是熟客,才多照顾一点。
这时qq上突然震了一下,张述桐连忙把手机静音,低头一看,原来是若萍发来的,问自己想喝什么味的奶茶,她去买,张述桐随手回了个珍珠;
又告诉她你们几个出去逛逛,我拉肚子,结了账去找你们。
若萍则说怎么能真让你请?
张述桐心想之前我请客是单纯想请你们,现在却是不能让你们回来——
他还想趁机多听几句,要是若萍他们喊买单,老板娘又得跑出去了。
便发了个呲牙笑的表情,说周末去肯德基我通通宰回来;
若萍闻言也不跟他客气,这才作罢。
他还担心不够,又跟清逸发了条消息,这时候清逸最靠谱,不用多交代;
张述桐便告诉对方你带他俩先走,我这有点事;
对方直接回了个ok的手势,也没多问。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悄悄贴在隔板上听着。
老板娘絮絮叨叨:
“你说你这人跟钱过不去干嘛……”
男人却怒道:
“就是那个王八羔子让我跟钱过不去了!”
“……老娘顺着毛捋你几下你还真来劲了是吧,我告诉你老莫,你嘴上骂两句就得了,那件事绝对不能掺合……”
“我哪掺合了……”
“不掺合就对了,咱们就是平头老百姓……”
那件事是指什么?
拆迁赔款?
张述桐正皱起眉头,却听厕所外有人大声喊——
“结账!”
“来了来了。”老板娘忙回道,赶紧跑出去了。
张述桐顿时一捶洗手台,心想怎么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劝住了若萍忘了那边还有一桌;
如此一来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他出了洗手间,叹了口气。
回到桌子上发现鱼丝剩了多半,他要了袋子打了包,现在应该还没有所谓的光盘行动,张述桐也不是特节俭的人,他带回去纯粹是当晚饭。
到了前台,那个大喊结账的男生才姗姗来迟,才发现就是那个和杜康杠上的男生,估计是低年级的,否则不会喊顾秋绵“顾姐”,他品了品这个称呼,觉得挺幽默;
说起来,他们那桌的菜不是还没上齐吗,怎么就急着结账,又看那个男生手里夹着一迭百元大钞,无聊地乱甩,只能解释为大小姐很有自己的风格。
那男生也是个不安份的性子,笑嘻嘻地对老板娘说我们那桌先把账结了,钱到手了你总放心了吧,赶紧上菜;
“哪能哪能,真是忙不过来……”老板娘解释道。
表面上看是这帮人发难,但实际情况却是反过来;
张述桐看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耐心等老板娘算好了账。
搭眼一看,这顿饭吃了一百多。
还真不便宜,话说营养快线为什么还是五块?
他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信息,本来就在想事情,那个男生又嚷嚷着为什么不给先他算账,在旁边聒噪得要命;
张述桐这时只想赶紧走人,下意识皱了皱眉,拿出手机,随口问:
“付款码在哪?”
“什么码?”老板娘一愣。
就是收款码——他本想换个词的,抬头寻找蓝绿色的二维码,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再看手机屏幕,上面连支付宝都没装,就别说什么码不码的了。
现在是2012年。
张述桐不确定身上的零钱带没带够。
它最好够。
把能翻的兜全翻了一遍,一张五十元的大钞让他松了口气,接着是两张十块一张二十……
他找钱的时候一手还要提着塑料袋,手不太够用;
这时老板娘也看出不对劲了,强笑着说别急别急慢慢找,那个男生不知道怎么也凑过来,很自来熟地问:
“哟,哥们你是顾姐她同学啊。”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话说零钱好像不够……
他连早上吃夹饼找零的钢镚都摸出来了。
九十五,九十六……一百零一,停在这个数字不再动弹。
别吧,回溯以来第一次请人吃饭,就没带够钱,未免有些丢人了。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那你俩关系怎么样?”男生继续问。
“一般……”张述桐抬头看向老板娘,“能不能抹个零?”
老板娘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孩子,你们一共吃了一百二十五,阿姨给你把那五块抹了都行,可你这……”
张述桐准备很丢人地打电话叫人。
这时那个男生拍拍他的肩膀:
“那就是不熟喽,怪不得我之前没听说过你,本来还想拜托你一声,要是她在班上有什么事,多帮衬帮衬,结果一顿饭就把你难为成这样,唉算了算了,我给付了吧,谁让是顾姐同学呢,一回生二回熟,大家以后都是哥们了。”
说着豪爽地掏出二十元钞票,往柜台上一拍。
“不用。”张述桐皱着眉头拒绝。
不是钱多钱少,也不是抹不开面子的问题,到底真想救急还是有言外之意他还是能听出来的,大不了让杜康骑车回来送:
他跟老板娘说:
“我给同学打个电话,你稍等。”
“都说了,我给你付了不就完了,你逞啥强啊哥们,真不用我帮忙啊,那我真就不管了?”
张述桐是真有点烦了。
这小孩怎么跟个斗鸡似的,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就好像非要在他身上获取什么胜利,他懒得理对方,找出杜康的电话拨过去,等着那边接通。
“那行,你先打,真不是阿姨难为你啊,小本生意,不然真就亏了……”
“你就别管他了,先算我们的,二十都凑不起下什么馆子……”
耳边纷扰,男生在笑,老板娘也在笑,笑容却有不同的含义,电话那头却传来甜美的女声: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忙……
张述桐转身要换个地方。
却有一只白净的手从肩膀一侧伸出,它的主人扬起手指,几张红色钞票轻飘飘地落在前台上,让那笑声都停滞了一瞬。
“什么二十?”
身后响起少女平淡的嗓音:
“他那顿我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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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25章 时隔八年的见面礼(求月票)
第25章 时隔八年的见面礼(求月票)
回溯以来的第一次请客,就这样落在顾秋绵手里。
男生愣了,老板娘也愣了,等张述桐反应过来,她已经头也不回地去了卫生间,再看她那张桌子上的学生们,还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好像顾秋绵只是半道离开桌子有事,顺手解了一个燃眉之急。
张述桐承了这个人情。
说句玩笑话——这个人情似乎不承不行,难道要追着她去卫生间,拉开厕所隔板的门说不用你请?
当然,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别的办法,他现在只差二十几块,也可以从那几张钞票里破出不够的那部分,剩下的如数奉还;
可人情从来只有承与不承两种说法,只要二十反倒显得矫情,不如明天把钱带够还上。
顾秋绵这个洗手间去的实在很妙,从前张述桐一直摸不清她的意思,这一次连他这种人也能明白——
于是他没有站在原地等对方出来,而是直接出了鱼馆,骑上自行车和几个死党碰头。
骑了没几米,果然在碰上若萍他们在奶茶店排队。
“成了?”
清逸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问。
“成什么了?”
“你让我把他俩支开不是有话想跟顾秋绵说?”
“其实……”张述桐想了想,“也差不多,我刚才钱没带够。”
“差多少?”清逸就要套兜。
“付完了,顾秋绵过来帮我付的。”
“啊,为啥?”
“不知道,先帮忙保密一天。”
张述桐准备明天把钱还上再告诉若萍,既能帮忙宣传一下顾秋绵的“人情味”,还不会徒生事端,他有点担心若萍现在会把自己拉回去。
随后几人在商业街前分了手。
他们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黏在一起,清逸要去书屋里借几本书,杜康跟着去挑几个录像带;
若萍中午还约了几个朋友,要回学校,和张述桐一路。
他骑上车子,把奶茶挂在车把上,名字叫“来一杯”,不像以后开在商场的奶茶店,700ml的大纸杯,印着精美的图案;
岛上的奶茶就是一个小小的透明杯子,杯口用塑料纸热封上,也许就是速溶粉冲出来的,四块钱也算实惠。
路上若萍说知道你拉肚子,我专门点的热饮,回去趁热喝;张述桐听了很感动,若萍又说别光感动、要有行动;
他便痛快地答应下来,说下周你的奶茶我全包了,少女才满意地点点头。
等捧着奶茶进了教学楼,张述桐才意识到,这是冬天,不是热的难道人家给你冲凉的?
但为时已晚。
午休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
现在一点出头,教室里还算安静,有人自习也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毕竟是初四了,不像低年级的学生吵得能把天板掀开。
学生时代的一切活动对他都称得上新奇。
张述桐精力一直算好的,不然未来也没有多功夫行侠仗义,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好好品尝一下这杯速溶奶茶,只有如此才能对得起它“包一周”的身价。
地点定在学校天台上。
那是他学生时代最喜欢去的地方,这就是张述桐和几个死党不同之处了,他们几个都觉得去天台上吹冷风会把脑子吹傻,杜康宁愿下去睡觉,清逸的中二脑电波也没和这里对上,若萍甚至举了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每次上去都觉得自己很像山顶洞人。
唯独张述桐很享受这种感觉:
学校建在小岛外围,爬上天台,嗅着凉爽的湖风,四下的风光尽收眼底,灰白色的楼体有高有矮,参差交错,湖面是湛蓝色、天空也映在上面,山脉连绵,山下的人缩成了很小很小的黑点,可这里本就是个很小的地方,正好能容纳这群小小的人。
这次去,他准备一边喝奶茶一边琢磨凶杀案的事。
走入漆黑的楼梯口,脚下布满灰尘,通往天台的门锁着,但张述桐知道钥匙在哪;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碾了碾脚,倒数第三块台阶的地砖有些松动,从水泥里缝隙里抠了抠,却什么也没捞到。
钥匙呢?
张述桐有些疑惑。
记得这把钥匙就是自己配的,有一次来负责维护设备的师傅忘了拔钥匙,他那会儿胆子也大,直接跑校外配了一把,才交回班主任手里,准备拿来当几人的秘密基地——
但他们几个吹了几次风就嫌弃了,觉得不够私密,作为基地难当大任,当茶水间又冬凉夏暖。只剩自己有时上去。
难道说被哪个很有眼光的学生拾走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遗憾,开心的是原来脑子被吹傻的不止自己,遗憾的是他还挺享受有个秘密据点的感觉,据点和基地听着很像、实则不同,蝙蝠侠加入了正义联盟还有个蝙蝠洞呢,由此可见男人无论贫穷富贵,有个私密的小窝很重要。
不愿意被打扰的时候,就会上来坐会儿,说不出原因,他从小就是这种性子。
但这个小窝一旦被人发现,也就不是小窝了,不过自己也快毕业,既然如此,就当最后一次来这里,是时候把天台的钥匙传给学弟,也算后继有人;
于是他试着推了推门,外面风声呼啸,甚至在门板上施加了一层压力,他顶开一道缝,一阵冷意顿时袭来,张述桐也得以看清另一位山顶洞人的背影——
不是学弟,也不是学妹,而是一个很眼熟的姑娘。
就算今天没穿青袍,她后脑勺上的高马尾也很有特征,静静地垂在背后,正如少女的身姿坐得笔直。
路青怜应声扭过脸,歪了歪头:
“你找我?”
她的语气好像家里来了客人般稀松平常,说完也不管张述桐反应,又将脸扭回去。
“你来这干嘛?”张述桐奇怪道。
“吃饭。”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少女手里捧着一个老式的铝饭盒,她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米饭,不紧不慢地送进同样小巧的嘴唇中,吃相还挺娴静。
“我在吃饭,有事麻烦快说。”
等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淡淡地强调了一遍。
就像女主人打开门才发现是推销员,于是脸色一冷,告诉对方用餐时间请勿打扰。
路青怜的不同之处是很有礼貌,不会朝谁甩冷脸,她语气平淡,最多算婉拒,但婉拒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副反客为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张述桐觉得她好像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那句话不是问她在干什么,而是她为什么来这里。
“你坐天台上吃饭?”怎么感觉比来天台钓鱼还傻。
“我吃饭时喜欢一个人。”
“怪不得没在外面的饭店见过你。”
张述桐若有所思道,隔了路青怜一段距离、和她并排坐下,看着脚下零散的学生走过。
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好,没人专门抬头望,不会被发现;
现在成了两个,不知道是不是显眼了些。
不过显眼就显眼了,虽然喜欢一个人待着,但路青怜偶尔来吃顿饭也不算大事,反正不吵,就当根据地来了个人作客,不耽误自己喝奶茶。
张述桐无所谓,路青怜却好像有所谓,她又咽下嘴里的饭,皱皱眉头:
“你来这里有事?”
“没事,发个呆。”
“如果有话请尽快说,不要卖关子。”她干脆放下筷子。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找你有事。”
“这里只有我会来,所以我不太喜欢有人打扰我吃饭。”
“等下,”张述桐停住插吸管的手,“什么叫只有你会来?”
你昨天抢了我鱼竿还不够,连小窝也要占?
张述桐头疼道:
“路青怜同学,你没有发现这里平时是锁着的吗?”
“张述桐同学,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天门没有锁吗?”
这女人居然还学他说话,连语气也学走了,似乎觉得他不太聪明,说完了还补充道:
“因为就是我打开的。”
我当然知道是你打开的,问题是钥匙是我配的。
没等他开口,路青怜觉得还不够,揭露出一个一锤定音的证据:
“两年之前,初二的时候我就发现钥匙藏在哪了。”
怎么感觉像离婚争家产似的,男的说车子是我付的首付,女的说可后来是我还的贷款……
张述桐抽了抽嘴角,心说那肯定是初二,要是别的时间才见鬼了,因为我就是初二配的,到了这里他总算知道路青怜拒人千里的态度从何而来;
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自己自认为的秘密小窝,居然从发现起就被渗透干净了?
两个人居然还自始至终没发现过对方?
“你平时都来这里吃午饭?”
“差不多。”
怪不得。
张述桐不像她那样总是一个人,午饭都和死党们一起吃,没来过天台。
“其实钥匙是我配的……”
“不,明明是我捡到的。”路青怜轻轻摇头,这姑娘不光天然呆还认死理。
“真是我配的。”
“证据?”
“你猜为什么藏在第三个地砖里?”
“我是庙祝。”
“庙祝还能算到钥匙藏哪?”张述桐惊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路青怜随意道。
张述桐本想说我刚刚是在讽刺,你难道没听出来?
还有,怎么那句耳熟的话又来了?
但他想起昨晚送她回山上时、一刹那唇角勾勒出的微妙的弧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首先,她说“你可以这么理解”的时候,一定代表上一句话在撒谎。
其次,这姑娘从来就不是个天然呆,而是装天然呆,你要真信了她的话反而是被她给耍了。
“别装。”张述桐无语道,“我昨天刚被你骗过一次。”
“你比我想得聪明一点,张述桐。”
果然,一戳穿她,她就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成熟了起来,连“同学”这个后缀都不带了:
“不过纠正一下,不止昨天。”
张述桐懒得问她还有哪天,又是一个陷阱,不管猜出什么结果,回答无非是“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张述桐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话外音其实是“你暂时不太聪明,请继续努力”。
他突然觉得路青怜这人比想象中有趣:
“你早知道我常来?”
“今天之前我也没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等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而是边小口吃着米饭边说:
“开始我以为你找我有急事,直到你问‘什么叫只有你会来的’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张述桐觉得她有些自恋,昨天才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今天又下意识觉得自己找她有急事。
“所以那之后的话都是耍人?”
“差不多。”她又吃了一口米饭。
这下张述桐不解了:
“那你既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还要装成……”
“因为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我吃饭,这样可以把你哄走。”她漫不经心道,像对小孩子说话。
张述桐好笑道:
“那今天早上,也是不想有人打扰你晨读?”
“只有这个不是。”
谁知路青怜突然皱眉,筷子下的一团米饭瞬间被她夹成两半。
可怜的米饭。
话说这姑娘怎么光吃米饭,从他过来就看她一直在小口吃饭、吃饭,还是吃饭。
往那个老饭盒里一看,才发现怎么回事:
铝质饭盒的表面已经坑坑洼洼、布满划痕,而里面装得东西也基本只有米饭,只有角落里才挤着一小堆咸菜,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榨菜,应该就是自家腌的,很诡异的暗绿色,有些蔫巴;
不用说,午饭应该是她从山上带下来的。
接着,张述桐又意识到她为什么总能用筷子把米饭夹成一小团,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技巧,现在才发现只是天气太冷,米饭早已冷掉了,上面的水汽也差不多消散,所以一块一块的结在饭盒里。
“你每天中午就吃这些?”张述桐看着都有些惊讶了。
路青怜似乎听出了他的意思:
“只有今天比较差。”
“那还好,早知道中午就叫上你……”
“平时都有一个煮鸡蛋的。”她又夹了一团饭。
张述桐确认了好一会,发现她说这句话是真的在专心致志的吃饭,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装什么。
“就一个白煮鸡蛋?”
“有时是鸭蛋。”
“营养不太够的。”
“我知道,所以每个学期都有订奶。”
张述桐不知道她说的“奶”是不是学校每天发的小方砖,150ml的袖珍装,蛋白质含量不到1.8%的小甜水。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把奶茶递给她,虽然没多少营养,起码能补充些热量;
但感觉路青怜不一定会收,又补充道:
“昨晚的事若萍很想谢谢你,就当是她请的。”
“不用。”谁知路青怜摇摇头,“我没觉得自己过得多差。”
“不是说可怜你……”
张述桐想了想,可到底该怎么说呢,只是友情?不算朋友;只是感谢?不用感谢;只是不忍?可人家自己都没觉得过得多差。
“我是说……就像你为什么总来天台上吃饭,难道怕被人看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问,也不能说是在试探她的自尊心,就像两个山顶洞人交流的时候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靠比划,好在路青怜能懂,她声音静得像水:
“没有原因,只是喜欢。”
“习惯了?”
“也许是。”
“每天的煮鸡蛋也是喜欢?”
“算不上。”
“那可以换点别的。”
“但很方便。”
“有股鸡屎味的。”
“我知道办法。”
“那就对了,我也知道。”张述桐把奶茶放到她身边,他站起身子,走到天台的门边,“所以不是可怜你,喝不喝随便,这只是……”
他说了这么一堆其实也没找出合适的形容,干脆卖个关子了:
“见面礼。”
可惜路青怜没有问什么意思,否则无论她说什么,都可以回一句,“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女听到这句话只是随即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或者说她突然间变得不像个少女了,八年后从黑白遗照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仿佛又出现在面前,似曾相识。
但这次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个连奥利奥都分不清的傻姑娘,于是好心科普道:
“那个黑的别吃,是奶茶籽,喝得时候要吐出来。”
她闻言一顿,似曾相识的样子消失,少女的眼神突然又很恐怖了,虽然还是面无表情,这时很像早上:
“……不要当我傻。”
今天只有一章4700字,抱歉。
(本章完)
第26章 来破案吧(5k)
第26章 来破案吧(5k)
放学铃打响,张述桐跟着伸了个懒腰,走出办公室。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老宋倒没继续大发雷霆,他暂时想把事情的影响控制在班级内部,但实际上不太可能。
虽然一再强调别说出去、照顾顾秋绵的情绪,但当时看到的人不少,很快别的班也知道了。
顾大小姐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和路青怜两人算是整个年级、或者说整个学校最受关注的两个女生,一时间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满天飞。
课间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顾秋绵的小秘书带着几个人来找过她,张述桐有些奇怪她们怎么才知道,难道中午吃饭时没说?
老宋的调查还在继续,找张述桐要了照片,根据字迹开始找人,但班主任是教英语的,对汉字的敏感度没那么高,又找了语文老师过来,对方看了看也表示没有办法——
无论是a4纸上的“去死”还是厕所隔板的名字,字数都太短,而且拿记号笔和中性笔写字习惯不同,从平时的作业判断,其实并不怎么准确。
又问了大课间看见谁缺席,甚至是一个个谈的;
也是因此,他和清逸都被喊去了办公室,在旁边……帮忙。
老宋还挺信任两人的脑子,也许是知道清逸是推理狂;也许昨晚的细节传到了他耳朵里,让他觉得身边还有个“少年侦探团”,就让他们在边上旁听。
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收获。
一下午时间,张述桐就搬张椅子坐在墙边,脑海里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砸顾秋绵的城堡积木,而不是别的东西?
如果真是所谓的“死亡威胁”,为什么不用更直观的方式写封信,多骂几句?
如果只是报复泄愤,为什么不直接去她课桌上搞破坏?
比如书包书本什么的通通撕烂,杀伤力不比砸一堆积木强得多?
还是说那人就不是本班的,不知道顾秋绵坐哪?
可如果是这样,又怎么会盯上她的积木?
最后就是清逸说的,如果要报复,在隔板上写名字干嘛,生怕没人发现?
很多问题似乎互相矛盾。
还有个最关键的——
就算确认了“嫌疑犯”,在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的条件下,该怎么让对方认罪。
好在张述桐不是白坐了一下午,其中许多问题他差不多有了答案;
现在只差最后一个关节没想通,而且验证想法也需要等到明天,还是很顺利的情况下。
说起来还有另一个难题:
就算破解了积木事件,不代表凶杀案就能解决,还有在饭店听到的商业街拆迁的事该从何调查;以及禁区出没的人影是谁;
抱着试试的心态,他中午从天台下来,就要到了“家南湖鱼馆”的电话,跟老板娘打了过去,之所以当时没问,是因为顾秋绵那桌还没吃完;
很遗憾的是,对方认出了自己的声音。
于是他不打听拆迁,只说家人想盘个铺子,阿姨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想从中展开一些线索;
对方口风却紧得很,也许是中午顾秋绵刚请了他客,老板娘把他们当成一伙的了,生怕自己是奸细。
承一份因,得一份果,不外如是。
总之,手头上的三个线索,每个看上去都有关联,但又很难融合在一起。
放学后自然不能再去和死党玩了。
他要去做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是顺便填饱肚子。
第二件,是再去禁区一趟。
张述桐吃饭的地方是校门口一家卖包子的小摊。
包子很特殊,内馅是用腌过的猪肥肉、炸得酥脆的油渣还有咸鸭蛋黄。
张述桐一直不爱吃这玩意,但他对吃什么不在意,只是吸取了昨晚的教训,为了补充热量。
雪化得差不多了,一个个脏兮兮的雪堆被堆在行道树旁,小推车上架起的蒸笼冒着袅袅白气,一个胖胖的女人在忙活;
张述桐停下车子,刚要招呼一句,却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秋绵也在小摊旁等着。
她还是戴着那条标志性的红围巾,小脸缩在围巾里,两只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默默无言。
张述桐看了两眼,发现周围没有那辆黑色奥迪车。
说起来,整个下午他都没和顾秋绵说上话,老宋本想也把她叫到办公室旁听的,可少女没去,还是同样的说辞,本来心情就不好,就不再自找不开心了。
所以很难判断她的心情——
如果说好,可整整一天脸都冷得要命,也就早上的时候显得明媚一点,可惜只明媚了不到一个晨读,就先被他惹了,后来积木被摔,心情可想而知。
要说不好,她中午还有空带着一群人去饭店,现在还有心情在路边摊买小吃。
也许是包子很好吃——小笼包,一笼六个,咸甜口;
而且不像虾饼和夹饼那样,是本地常见的小吃,整个岛上只有这一家卖,居然老板也是外地人。
无论别人觉得多么好吃,张述桐一直持不同意见:
他从前就觉得这种馅料很怪,要么是咸的,要么是甜的,为什么要又甜又要咸呢?
就像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都能接受,可咸甜豆腐脑是什么东西?
要不是亲眼见过,他肯定会认为这种包子是瞎编出来的黑暗料理,但事实上,它确实存在,而且近在眼前:
此刻妇人正在包包子,她手旁放着一个盛满馅料的大盆,甜的肥油与咸的蛋黄搅在一起,金黄色里夹杂着晶莹的肉块,被一同包进面皮里;
它们本该是如此矛盾。
张述桐看得直难受,顾秋绵却看得很是认真,等自己靠近了也没发现,想起今天中午有人说她喜欢吃醋里脊,在张述桐看来那也是道矛盾的菜;
或许和顾秋绵本身就是个矛盾的女孩有关——
她的明媚、她的冷淡、她的漫不经心,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谁也想不到竟被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所以张述桐才说不懂她。
但懂不懂都不妨碍过去打了招呼,顾秋绵闻言看他一眼,点点头算作回应。
好高冷。
“中午的事多谢了,明天我把钱带来。”
“不用了,”顾秋绵盯着油锅,面无表情道,“是你先帮的我,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和路青怜还不太一样,路青怜是真的没有情绪波动,顾秋绵则明显能看出是在冷着脸。
这算傲娇吗?
她当时下楼梯问了自己一句,以为没后续的,居然一直记着。
张述桐换了一个问题:
“那件事跟你老爸说了?”
“没有,他出差了。”顾秋绵的语气更冷淡了些。
但张述桐听出不是针对自己,似乎……是这对父女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但关键在于:
“这几天就你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
“还有保姆。”
张述桐下意识想问你妈妈呢,但他心里突然多了一些猜测,只是说:
“那你最近多小心。”
“那个人不敢做什么的。”顾秋绵一字一句道,“而且我说了,一个玩具而已。”
“所以才不生气?”
这时包子出笼了,被套在塑料袋中递到她手上,顾秋绵吃法很独特,她不用手拿包子,而是扯着塑料袋的耳朵,向两边一拉,将包子挤在嘴边;
咬了一口,却被烫了一下,于是捧在手里,吹了几口气,用牙齿小心撕掉一缕。
“当然生啊。”看来包子真的很烫,她边吸气边嚼着东西,连声音里的冷淡都有些维持不住,“但不是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吗。”
“也许等明天……”
“既然找不到,”她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故意忽略了张述桐的话,咽下食物,声音平静下来,干脆地说,“那不如不想,这样还能开心点。”
女孩这样说着,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
让张述桐想起上学碰见她的时候,她老爸叮嘱她开心点,他现在才觉得这句话有其深意,别人家的父母最多说好好学习好好听讲别乱惹事吧,哪有嘱咐人开心的。
所以,大家还是谈些轻松点的问题,比如生死人命,而不是心情怎样。
“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便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了,顾秋绵一直车接车送,上放学路上应该很安全,怎么今天一个人在这。
“有点饿。”她头也不抬。
但这也说明不是真的“高冷”,根据张述桐自己的经验,性子冷的人这时可能会说买东西、在等人、甚至说关你什么事,却不会解释自己的状态;
这更像把平时的习惯说的话刻意缩短了。
看来心情还是不好。
但张述桐也没办法,大小姐身边能人无数,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都没把她逗笑、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张述桐何德何能?
只好点点头,附和一句:
“嗯,能吃是好事。”
谁知顾秋绵的动作一顿,停住咬包子的动作;
女孩第一次看了他一眼。
却是白眼。
“你这个人怎么净说些胡话……”她嘟囔道,“你专门跑过来就是为了气人的?”
“我是说,你们中午刚吃完大餐,现在又饿了,不是说明……”
“我就没吃几口,”顾秋绵不高兴地皱着眉头,“倒是你,怎么不和那几个朋友黏在一块了?”
“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
“保密。”
“切。”
这时张述桐要的包子也好了,这种小吃一直是随吃随拿,只要不打包,你每吃光一个,老板就从蒸笼再拿一个,直到结账。
有了顾秋绵的前车之鉴,张述桐不急着吃,只是举在嘴边,嗅着发面的香气。
他侧脸看了看顾秋绵,她和自己一样,也将包子捧在脸前,盯着不知是包子还是前方的道路,但没耽误她的嘴巴在不停地动着。
“我以为你今天心情很差。”
“是很差。”
“不是刚说了不在乎吗。”
“那也分程度,就算是不重要的东西,也是你的东西,谁的东西被人毁了能不在乎?”
“你觉得那人为什么要对你的积木下手?”
“以为我很珍惜吧,当初特地带来放在书柜上,”顾秋绵无所谓道,“其实还不如干点别的。”
“要碰上了。”张述桐提醒道。
顾秋绵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包子正与那条围巾越来越近。
她这才回过神来,将围巾向里塞了塞,才撇撇嘴:
“总之,这件事本身让人很有所谓,但那些积木无所谓,这样说明白了吗?”
“所以处于一种心情差与不差的中间态?”
张述桐觉得女人真是一种玄妙的生物。
“不对。”
“那是什么?”
“是很差。”
张述桐语塞道:
“可你还在吃包子。”
“我饿了不行吗?”
“中午去饭店呢?”
“去哪吃饭不是吃。”
“我好像懂了。”张述桐只好点头。
原来还是不太在乎。
“你根本就没懂。”顾秋绵却不满道:“你不就是好奇我为什么没哭没发火吗。”
“呃……”
好像还真被她说中了。
张述桐还真想不通这个,要不怎么说他一直琢磨不透对方呢,对无所谓的事漠不关心?对有所谓的事才会认真对待?
他觉得自己快要接近正确答案,但这不是做数学题,只差一个运算的过程;
顾秋绵那边也没有后文了,她似乎不想解释这么多,又或者觉得解释了只会让别人幸灾乐祸;
这真是个聪明的女孩,他干脆闭嘴,这时候包子差不多凉了,冬天的风很冷,再烫嘴的东西几十秒就会被带走温度;
顾秋绵手里的第一个包子很快就要没了;
其实只要不板着脸,她的声音一直软绵绵的,吃包子发出的动静也是如此,张述桐听得也有些饿;
他默默咬了一口包子,破开绵软的外皮,露出里面的馅料,肥肉甜糯,蛋黄咸香,油渣酥脆……很诱人不假,可还是怎么看怎么矛盾,这也不是做数学题,爱者极爱,恶者极恶,但张述桐不属于这两者,他只是无感罢了。却突然听人在耳边说: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顾秋绵静静说出答案。
张述桐愣了一下,他转过头,女孩的唇角还留着食物的油脂,显得越发红艳,她吃东西的样子和中午喝酸奶没什么不同,虽然中午有一群人围在身边,现在却只有她一个;
或者说反过来才对,她一个人的时候,和被一群人围在中央没什么不同。
他不久前才碰到过一个同样独自吃饭的少女,她坐在天台边缘,吃着干冷的米饭和蔫蔫的咸菜,却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习惯了。
那放在顾秋绵身上又是什么呢?
她站在红砖铺就的路面上,脚边是灰黑色的雪堆,头顶是行道树干枯的枝干,她的脸从那条红色围巾里露出来,平静但从不示弱。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而是心情一直很差,但即使很差,她也不会关心那张a4纸上写了什么,不会走到那座积木城堡边看看自己的公主怎么样,不会一个人吃不下饭,不会红着眼圈也不会大发脾气;
而是照样带着一群人下饭店,回来后在教室各异的目光里坐了一下午,甚至现在咬着一个半咸半甜的包子,她从不说习不习惯,而是绝不示弱地说——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张述桐甚至忘了咀嚼,味蕾告诉他,那矛盾的味道在这一刻达成了惊人的平衡。
……
顾秋绵从头到尾吃了一个包子就走了。
或者说,是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张述桐看着她走到路对面,拉开一辆红色小车的车门。
张述桐沉默了许久,一直看着女孩乘上汽车,骑车离去。
……
2012年12月6日,星期四,傍晚6点23分,距离凶杀案发生还有四天;
张述桐赶到名为“禁区”的水域;
他找片隐蔽的地方坐下,盯着阴沉的水面,一直待到晚上8点。
同样一无所获。
……
回去的路上,又去了商业街一趟。
零星的店铺亮着暖黄色的灯。
他找到一家衣帽店。
……
到家时正值夜里9点。
家里空无一人,还是老样子。
电视机里放着柯南,他看了一会,发现对现实中的案件并无帮助。
需要更改目标了。
“禁区”里的人影不一定是凶手。
……
临睡前总会反复躺在床上想起一句话: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
生活中面临的重压因人而异。
但无可否认的是;
他曾是一个被打倒的人。
……
2012年12月7日,星期五;
今天天气不错。
校园宁静。
距离凶杀案还有三天。
……
上午十点整,下课铃准时响起。
大课间的活动是做广播体操。
会在寒冷天气里微微出汗的运动。
张述桐跟着人群起身,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排队下楼。
……
操场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白色;
阳光照射在积雪上,反射出银光。
广播里播放的不知是不是七彩阳光的音乐:
“第九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10点10分。
“原地踏步走——”
乌泱泱的人群整齐迈腿。
“扩胸运动,预备,起——”
张述桐很不合群地伸了个懒腰,不管周围惊诧的目光,他从队伍中穿过。
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这个该死的运动会让人伸展手肘,因此挨了好几下。
……
倒数第五排中间的男生叫杜康;
倒数第七排边上的男生是清逸。
张述桐拍拍二人的肩膀。
音乐突然开始激昂起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说话难免要大点声:
“来一趟。”
“怎么了?”
“踢腿运动,预备,起——”
张述桐先是瞥了一眼队伍前方的人影,顾秋绵也在做操,有模有样,发梢上的坠子因此一蹦一跳。
那枚银色的坠子似乎永远不会掉在地上。
所以张述桐决定当一回大小姐的马仔。
上午10点12分;
他扫过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
“跟我回去抓砸城堡的凶手,时间正好。”
(本章完)
第27章 男人的使命是牺牲(55k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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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13分;
上午的阳光洒在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孔上。
广播里的曲子喋喋不休,它的旋律是那么明快。
若从空中俯瞰,冬日的操场上,一张张脸庞也是这么欢快,却有人在这欢快的氛围中离开,一路走得很快。
他们的班级在初四一班,一班的好处是每次做操都能第一个下楼,坏处是每次做操都被后面的班级挤在最里面;
所以当三个人影穿过整齐的长队,从初四到初一、从一班到六班,这样头也不回地在人海中逆行,有人的目光开始被他们吸引。
“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节拍声中,也有不少人的节奏乱掉,他们该踢腿的时候扭腰,该扭腰的时候踢腿;
据说在爪哇岛以南300多公里的东印度洋的小岛上栖息着一种特殊的红蟹,每年10月或11月雨季回归,它们就开始了传奇般的大规模迁徙;
小岛约80公里海岸线都由悬崖峭壁环绕着,因此它们如红色的海浪向陆地席卷,以惊人的气势冲破所有障碍物,公路、汽车、住宅、隧道……甚至是悬崖本身。
提供这条冷知识的人就在杜康身后,是名叫清逸的中二男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有如此即视感,反正杜康是觉得,现在他们三人犹如三只离群的红蟹。
他们在螃蟹大军里穿梭,眼前是一个个人影,灵巧而固执闯过一道道障碍,欢快的曲子中,杜康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招招手,有时会遇到其他班里的熟人,有时难免会朝身边大喊:
“借过借过……”
“你小子别踢我,踢前面!”
“哥们让一下,有事!”
“当然是有急事,你问什么急事……我也不知道啊,我热着身就被他拉过来了!”
“他”当然是指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人。
张述桐便是那只顶在最前面的螃蟹。
耳边的音乐声逐渐小了,他一只脚已经迈入教学楼大厅,阴凉的空气扑面,他专门等了一会;
果然杜康小跑着跟上,立马夸张地问:
“到底什么事?”
“说了啊,抓人。”
“我知道抓人……问题不是抓人,问题是你突然就知道是谁了?”
他们三个并成一线,脚下不停。
“不知道。”
杜康一噎:
“不知道那咱们抓谁去……”
“但我知道他现在在哪。”
“咱们班的人不都在外面做操吗?”
“不是班里的。”张述桐摇摇头,“我昨天在老宋那里听了一下午,基本把所有人排除了。”
“那要是班外的人范围不就更大了?”杜康瞪眼。
张述桐只是说:
“范围反而更小了。”
初四当然在四楼,他们踏上第一阶楼梯,大理石材质,踩上去会有清脆的回音。
“怎么确定的,讲讲思路,我从刚才就憋着没问。”清逸凑过来。
“重点是城堡。”
“城堡?”
“对。”
“我怎么觉得纠结这个没意义,也没看顾秋绵有啥反应啊?”杜康疑惑。
“不是说顾秋绵的反应,而是对方为什么会摔她的城堡。”
张述桐解释道:
“和这个相比,对方的动机、身份,甚至是隔板上的名字,这些都是干扰。与其思考那些细节,不如说只需要抓住城堡背后代表的那个东西——
他总结道:
“他想以什么方式报复顾秋绵。”
“我好像懂了。”清逸似有所悟。
“不是你俩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就听述桐说,别打岔。”清逸瞪杜康一眼。
三人转身踏上二楼。
“我从昨天下午就在想几个问题,先说第一个,”张述桐的手指轻轻敲着金属扶手,“你们说,如果你们是那个人,该怎么报复顾秋绵?”
“撕她作业?”杜康下意识说。
“不行,撕作业撕书不解气。”清逸已经先否定了,“你不想想,别说她家有钱,就算是普通学生,撕了再买本新的不就行了?”
“骂她?”
“你傻,这不直接被逮到了……”
“不是,我是说写个信放她桌子上呗,那a4纸上面不也写了去死两个字?”
“也不行,”张述桐摇摇头,“刚才说了,重点在于报复顾秋绵的方式,这种甚至不算报复,算无能狂怒。”
“那就,把她手机手表之类的砸了?我表哥在市里上学,听说他们那里有个女生挨欺负了,和这差不多……”
“那问题就大了。”张述桐却说,“别忘了她爸是谁,那样会闹到学校外面,很难收场的。”
“所以一定要对她造成足够的伤害,但那人还不敢真闹的太大,被查出来?”清逸总结道。
“是啊,这样范围就缩得很小了。”
“噢,所以是城堡?”
“嗯,所以是城堡。”
“你俩又在说什么?难道那人砸东西的时候留下线索了,不是没找出字迹吗?”
杜康又好奇道。
张述桐却不接话,而是反问道: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城堡对顾秋绵意味着什么?”
“应该是很心爱的……玩具?她不是当初特意从家里带来的,我每次去书柜拿书生怕给碰到了,再把我赖上。”
“没错。”张述桐点点头,“对方认为顾秋绵会很宝贵,但实际上,她根本没当回事。”
他想起昨天放学和少女的对话:
“别说是那个人了,连我开始也没想到。那个人对顾秋绵的了解和我们差不多。没有更深,也没有更浅。”
“那这孙子不得气死,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人家顾秋绵根本没当回事。”
杜康直撇嘴,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
“但你说了这么多,怎么确定那个人在哪的,城堡不都被砸了?”
“所以还有第三个问题——”
他们正好走到了第三层楼梯上,张述桐停下敲栏杆的手,放轻脚步:
“为什么这件事发生在大课间?”
这次不等他说话,清逸已经给出答案了:
“首先上放学肯定不行,人多眼杂,说不好就被谁发现了,必须挑一个没人的时间。这样只剩体育课和两个课间,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体育课。”
“怎么说?”杜康已经不想思考了,不是这块料,干脆享受抽丝剥茧的过程。
“我俩在老宋那里已经排除了本班的人,只剩外班,”清逸也乐得解释,“所以体育课怎么可能,难不成我们上着课直接冲过来吗,这就是述桐刚才为什么说,范围反而缩小了。”
“那下午的大课间呢?”杜康急忙问。
结果两人同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这几天下雪,操场结冰,没法出去跑步。”
“哦哦,我明白了,”杜康恍然大悟,“就是说,那孙子排除掉这两个时间,发现只剩上午大课间能下手,所以就直接瞄着顾秋绵的城堡去的,砸完就跑呗?”
“不对。”张述桐却打断道,“他一开始就不是冲着城堡去的。”
杜康懵了:
“我记得你俩刚才不还很高深地说‘所以是城堡’吗,怎么又不是了?”
张述桐好笑道:
“但你别忘了,刚才我问你对城堡的看法,你自己不也说,城堡对顾秋绵来说只是‘应该’很宝贵。”
说到这里,他放轻声音:
“但别忘了还有一个东西,是‘一定’很宝贵的。”
杜康一愣,已经下意识脱口而出:
“围巾!”
他们走入第四层了。
“对啊!我现在才想起那条围巾,述桐你上次不就因为这个把她惹哭了,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吧,连我都能想到,那他直接扯顾秋绵的围巾不就得了?
“所以说他一开始就是奔着围巾去的。”
上面的走廊空无一人,张述桐干脆停下脚步,示意两人放低声音;
他倚在墙角,若有所思,其实是想起昨天在升旗台上,那个与他对视一眼的人:
“但他没料到一件事。”
“什么?”
“笨啊,”清逸捂脸。“你昨天大课间干什么去了,这么快就忘了?”
“我知道咱们几个讲话去了,但这有啥关系?”
“你昨天冷不?”
“是有点,当时风挺大的。”
“那你说顾秋绵在风里听你讲话冷不?”
“估计也挺冷的?”
“这不就完了,昨天又没做操,肯定冷啊,”清逸一摊手,“所以那人昨天跑到教室才发现,顾秋绵把围巾戴出去了,你再回忆下咱们刚才说的,报复顾秋绵的方式,是不是就明白了。”
杜康猛地一拍大腿:
“我靠,这次真懂了,他原本奔着围巾去的,但结果没找到围巾,但撕作业什么的又没用,才想起来顾秋绵还有个城堡?”
“没错,城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摔碎的。”张述桐接过话,“所以自然诞生出第四个问题——他的报复算不算成功了?”
“我觉得……没有?”杜康专门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咱中午不还碰到顾秋绵下馆子吗,而且不光这个,她有哪些反应不都传遍了,那孙子肯定也知道。”
“那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那肯定憋屈的要死啊,他都在a4纸上写着去死了,结果人家顾秋绵根本没当回事,要放我身上,我觉得我比顾秋绵还难受……其实我现在也憋得难受。”
广播体操的音乐声已经彻底消失,他们现在靠在楼梯的窗户上,往外一看,各班的队伍有序离场,学生们熙熙攘攘得闹成一片;
体操这项运动的活动量适中,令人微微出汗,却不至于累得喘气;
寒冷的天气里,有人大口哈着白气、有人敞开领子、甚至还有人热得脱下外套,拿在手里乱甩。
大课间马上结束,待会就能看到一队队学生走入教学楼;
杜康没跟着做操,如今也急得快冒汗了,恨不得一个箭步冲进教室一探究竟:
“人都快回来了,咱们几个讨论了这么多,是把那人的想法分析清楚了,但和现在上来有什么关系,他还能再去教室里使什么坏,顾秋绵的城堡也摔碎了,围巾也戴走……等等,”
说到这里,杜康突然无声地张了张嘴,看了眼窗外脱掉外套的学生,又看向张述桐;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悄声走到楼梯口,他倚在扶手上,看了眼时间,垂下视线,又看向自己和清逸。
杜康急忙压低声音:
“你是说……”
张述桐淡淡地点点头:
“对啊,今天做操。”
……
“对啊,今天做操。”
杜康脑子里嗡地一下,顿时全明白过来,他暗骂了一句,“那这孙子不就是去找围巾了,那咱们不快点上去?”
却见张述桐侧耳听了听,微微摇头:
“还得等等。”
杜康只好耐着性子等,看了眼手表,秒针清脆地走着,时间却仿佛凝滞,不过半个小时的大课间已经接近尾声,原本过得飞快,此刻却突然变得难捱了起来,他又小声急问道:
“述桐你真确定他今天还敢来?”
“倒数第二个问题,”张述桐伸出两根手指,但说完他自己反倒摇摇头失笑,“其实也不算问题,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五……”
“所以他要来只能趁今天,这样明后两天是周末,等下周一回来,什么线索也没了,还上哪去找……”
说到这里,却看张述桐突然顿了一下,猛地回头,杜康跟着看过去,视野里还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但伴随而来的,却是耳边“呲啦”一声,仿佛织物被撕碎的声响;
张述桐顿时一挥手,一个箭步冲上走廊,杜康立即反应过来。
那孙子动手了!
几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传达意思,他不再说话,所有的疑惑全部放在两条腿上,几步越上楼梯,随后开始飞奔;
其实他跑得比那两人快得多,张述桐和孟清逸堪堪冲到教室门口,杜康已经一个冲刺进了门,目光瞬间集中到那个靠窗的座位上,果然,一个男生正鬼鬼祟祟地在顾秋绵的位置前;
那条和女孩形影不离的红色围巾一端被对方踩在脚底,干脆被男生从背后绕过来,扯着另一端使劲向前拉;
名叫顾秋绵的女孩是个富家大小姐,身上值钱的东西无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却唯独那条围巾是个普普通通的物件,杜康记得若萍说过,甚至不是什么牌子货,更像手织的,却也是女孩最宝贵的东西。
那条普通的羊毛围巾当然不堪重负,它被扯长、拉断,一根根毛线分崩离析,伴随着令人惋惜的呲啦声,终于彻底走了形;
可那男生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他的脸色说笑也不像笑,说怒也不像怒,更有种大仇得报的扭曲,又在脚下用力跺了几脚,甚至清了清嗓子,张开嘴——
然后他被脚步声惊动,下意识转过头,转瞬间教室门口却多了三个男生。
“你们……”
扭曲的表情便凝固在脸上;
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有没有被看见?
如果被看见了怎么办?
震惊、慌乱、恐惧……可惜不等他开口,为首的男生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后面的两人中的一个则是掏出手机晃了晃:
“全拍下来喽。”
说着很是疑惑地向他身边的男生问:
“这货谁啊,清逸你认识?”
“哦,那个荤段子男,当初因为顾秋绵转班的那个,不过述桐你居然没想到吗,我刚才在楼梯上就猜出来了……”
什么叫荤段子男!
他心里最后闪过这样的念头,下意识就要转身往外跑,可惜为首的男生的脚来的更快:
“还真是你这恶心的孙子!”
下一刻,男生直接连人带围巾倒地,杜康本来还想骂两句,可那个男生竟是直接岔了气,呆愣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连滚带爬地就要往外面跑。
“杜康你揪住他,别让他跑了。”
“得嘞。”
就像对方当初踩围巾那样,杜康直接踩住男生的外套,这人好像被吓傻了,失去了反抗意识,干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杜康舒爽地叹了口气。
虽然谈不上对那位大小姐有啥好印象,但谁让这孙子干的事太恶心,索性连他也觉得出了口气,还有点小兴奋:
他们三个死党无疑又行侠仗义了一次,虽然没能拯救世界,好歹拯救了个死党喜欢的女生,难得难得。
他思维跳得一向很快,心想要是明天又上升旗台讲话怎么办,会不会太频繁;要是顾秋绵她爹给他们奖金呢,这句话的意思不是不想收,而是若萍不让收该咋办?
而且顾秋绵这个当事人也快要回来了,不知道到时作何感想;
这样想着,他走着神,也顾不得审问那个男生了,正想问问要不要把这货移交到办公室;
却见清逸突然说:
“你挪开脚看看,那条围巾是不是彻底烂了。”
杜康一愣,把那个男生扯远点,才向被压在地上的围巾看去,果然烂得不能再烂,不像上次那样,只是有个脚印和一端稍稍扯开线,而是彻底变了形,中间甚至快要被撕开……这样连补都没法补了吧?
愣住的功夫,却看张述桐走过来,蹲在地上,提起围巾在眼前晃了晃,像是打量着某样尸体,又嫌脏似地扔在地上,叹了口气:
“命运多舛,可惜了。”
完了!
这下真完了!
杜康这时也不顾不得想这想那,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上次只是伤了一点顾秋绵就闹成那样,这次不得翻天覆地?
顾秋绵怎么闹他到无所谓,可问题是——
这次是他们三个主动把围巾当诱饵啊!
虽然本意是好的,“犯人”也抓住了,可结果完全糟得不能再糟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顾秋绵,围巾和找出真相二选一,杜康觉得一定会选前者;
都说不知情者不怪……可他们三个显然是知情的;
甚至为了录下证据,还专门等着对方动手了才跑出来。
那到底该怎么说?
实话实话祈求顾秋绵的原谅?
转班的男生抓到了,可他们三兄弟也跟着转班了怎么办?
还是撒个谎,说拉肚子回来上厕所,只是无意中撞破,如果班主任问你们三个拉的是不是一个肚子肯定要点点头,说当然……不是!神经病啊,杜康自己都不信。
“那、那述桐,这该咋办?”
“凉拌呗,怪围巾自己运气不好。”张述桐耸耸肩。
“可问题是顾秋绵回来了咋说?”
“嗯,让那小子给围巾上坟?”
“不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闹!”
“不然咋说?”张述桐无奈道,“我们也是为了帮她,只能希望顾秋绵多理解。”
“不是哥们你也太淡定了吧?”
杜康说到这都哆嗦了:
“你忘了上次她都哭了,我都能看得出来,这围巾对她意义不一般吧?”
“她啊……”张述桐想起昨天放学时的对话,以及女孩无所谓的表情,虽然对顾秋绵琢磨不透,但自己的理解应该没错,“其实还好,一条很便宜的围巾而已,不至于太在乎。”
“行了,你别愁了,没办法,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时清逸叹了口气,深沉地拍了拍杜康的肩膀,目露精光,“男人的意义就是这样,为了保护一样东西,必须得牺牲点什么。”
“打住,大哥!”
谁知这等人生良言金句一出,刚才还很淡定的少年瞬间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不对?”清逸疑惑。
“额,很对,但现在我有不同见解……”
说着,只见他把手伸进兜里,用力一拉,在两人愣住的目光下,对方鼓鼓囊囊的兜里,一抹艳红飞舞宣泄;
张述桐抚了抚那条明显有些旧、甚至起了球的围巾,将它搭在顾秋绵的椅背上,摸了摸下巴:
“我怎么觉得,男人的意义是算无遗策呢?”
说着也不管凝固在两个死党脸上的惊讶,他抬起头,常年冷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开心的微笑,伸出一根手指: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请问——”
“商业街上的衣帽店几点关门?”
(本章完)
第28章 疑云密布
第28章 疑云密布
“那到底几点关门啊?”杜康居然很给面子的捧了句场,不愧是死党。
“呃……”张述桐反倒一愣,其实他也不知道,单纯觉得这句话很帅,“反正八点半还开着门。”
说到这里清逸已经明白了:
“原来你昨天晚上又跑去买了条新围巾,把顾秋绵那条掉包了?”
说完又恍然点点头:
“怪不得我看你大课间排队的时候最后一个出来的,就是为了等她走吧?”
说着他又捡起地上的围巾看了看,果然,和椅背上搭着的那条并不一样,手里的这条很新,看上去甚至还要比那条贵一点。
“行啊,你连我们俩都给骗过去了。”杜康捶了张述桐肩膀一下,既有种见证真相的激动,又带着点不够意思的埋怨,“但不是哥们说你,你这事做的有点不地道,明明我俩跟你大老远跑一趟。”
张述桐心想男生做好事不图名、不图利、也不图色,那不只剩耍个帅,他从前便是这样,不然一个人上来对着地上这个——话说这货叫啥来着……装吗?
当然,这些想法是玩笑话居多,最重要的还是担心有变故,才多叫两个人,他做事一向求稳;
便笑着道了句歉,又学清逸的样子深沉道:
“男人的友谊罢了。”
清逸竖起大拇指,张述桐也回了一个。只有杜康习惯性寻找若萍,这时候只有她才能制裁两个中二病,可惜少女今天没跟来:
“唉,随你俩便了,刚才真把我吓得够呛,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这时窗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杜康扭头看了一眼,原来已经有不少学生进了教学楼,他这人很少把什么事放在心上,刚才还有点埋怨,现在却突然一咧嘴,对张述桐挑挑眉毛:
“欸,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想到个好点子,保准比这装的更大。”
这小子鬼主意一套接一套的:
“要不趁顾秋绵没回来,咱先把她那条围巾收起来,然后你们想啊,等她进了教室,看见咱们几个在这,肯定要问发生了什么,然后就先告诉她,为了抓人把围巾当诱饵了,那她肯定不乐意啊,等她马上憋不住都要哭了,述桐你再把真的那条拿出来,让她狠狠地震撼一下……”
“打住,你还是消停会吧。”
张述桐扶额,真快要听不下去了,他也在下意识寻找若萍,希望少女给这人脑袋上来一下,可惜若萍不在。
怪不得八年后这小子还没女朋友,张述桐本来想狠狠地鄙夷一下,但想到自己那时也是单身,大哥不说二哥,略感惆怅,于是作罢。
“我说真的,”杜康还在滔滔不绝,“我从网上看的,如果一个男人能挑起女人的感情波动,时间长了,对方就会在心里慢慢留下你的痕迹……要不怎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
这是多古老的恋爱邪典了,张述桐乐了,“要不你找路青怜试试?”
“额,那还是算了……”这小子只有胆说没有胆做,妥妥嘴炮党,“不过我说真的啊,就算你不故意吓唬顾秋绵,待会把整个前因后果告诉她,她不也得好好感动一把?”
这个张述桐还真没有想过,归根结底,他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让顾秋绵多感动;
说得轻佻点,那就是大家说好一起做马仔,出来混要讲规矩,你这个混蛋怎么能奔着大小姐本人去,容易被乱刀砍死;
说得正经点,其实是她昨天那番话让自己有些触动,也恰好有了思路,就帮她把“犯人”揪出来了。
因此张述桐无所谓道:
“哦,说到这个,我忘了嘱咐你俩,别乱添油加醋,就说咱们三人察觉不对就够了。”
“做好人不留名啊,那你图啥?”
“图什么,怎么说呢……”
他想了想,难得认真说了一长串话:
“我举个例子好了,从前你撑不住的时候没人来帮你,但现在你稍微有点力气了,看到一个差不多的人,会想到过去的自己,所以……”
说着张述桐又奇怪地问清逸你掏手机打字干嘛,清逸说这么帅的句子当然要赶紧记下来,待会就用;
张述桐也不好说得到他的认可到底该荣幸还是羞耻:
他改口道:
“所以我真觉得,其实我没做什么,要说该感谢谁,反倒是她自己,否则创造不出今天的机会。”
“某种意义上也对,”清逸点头,“如果不是她这么云淡风轻,这人今天也不会再来了,缺了这一环,怎么也抓不住对方。”
说到这里,清逸又问道:
“不过从刚才在楼梯上我就有一个问题了,人是抓到了不假,其他疑点也基本清楚了,可那个厕所隔板上的名字怎么解释?”
这话一出,不等张述桐说话,地上那个男生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有了反应:
“不是我!”
三人以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一眼。
“李艺鹏,我说这都拍下来了,你现在抵赖有屁用?”杜康被气乐了。
张述桐也看了一眼对方,刚才经过清逸提醒,才发现这人有点眼熟;
好像是他们从前的同班同学,在班里人缘一般,性格和杜康挺像,有些跳;
但杜康自己脾气也好,有时候容易惹到人,但别人可以惹回来他也不当回事,因此大家都习惯了,不会烦他;
这个李艺鹏则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他家里做点小买卖,开了家店,条件算好的,手机、手表、mp3这三大件齐全,没少拿来炫耀;
但岛上的孩子互相间都认识,也不好真的给他一般见识,谁知他自己踢到了顾秋绵这块铁板;
都知道顾大小姐有分同桌零食的习惯,给者无心,吃者有意,后来他得意忘形了,自以为顾秋绵对他有意思,觉得两人的关系可以更“亲密”一点,跑去和顾秋绵讲了个荤段子,甚至把段子的主角换成了大小姐本人;
顾秋绵冷着脸摔了他铅笔盒,结果这人还死要面子,回怼了一句,于是顺利地换了一个班;
回想起来,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多大仇多大怨,再说这事都过去多久了;
而且这小子真要宁死不屈也行,结果做了坏事没胆子认,只见现在坐在地上,估计被顾父的手腕留下了阴影,吓得屁滚尿流;
“你说城堡不是你摔的?”清逸居然有心情陪他聊聊。
“不……”
“跟他废话干嘛,光围巾就够定罪了,”杜康斜眼吓唬道,“你猜顾秋绵是心疼城堡还是心疼围巾,你再撒个谎后果更严重。”
“是我……”
“那不就完了。”
谁知男生崩溃地喊道:
“我是说不只有我,还有别人,真的!”
“那你倒是说是谁啊?”
“我不知道……”
“那你当我们三个傻啊,哦,干了坏事被抓到了,才说我有个同伙,是不是还要说你是被人逼的?先不说那个同伙到底存不存在,你这也不知道是谁啊,罪犯减刑还得提供点有用信息呢。”
“我真没骗你们……厕所!对,就是厕所!”男生彻底慌了,“你们不刚刚还说厕所上有顾秋绵的名字吗,就是这周一我拉肚子,上着课跑出去,刚锁上门……”
“结果你看见隔板上有顾秋绵的名字,你千万别告诉我这就算同伙了?”
“不是,名字是我写的,你们听我说,真的还有一个人,我那时候在厕所里,突然有张纸条从底下递进来,说他和我都和顾秋绵有仇,如果你想报复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述桐打断他们的对话,他已经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便拉起对方,“你们先去办公室。”
……
让杜康和清逸先带着男生去了办公室,张述桐则是在走廊等宋南山回来;
下节课是英语课,但看现在这样子,老宋肯定没心情上课了,肯定要先去处理李艺鹏的事;
听男生的意思,他背后居然还有个幕后主使,虽然只是起到了煽动的作用,但突然冒出来另一个人,让整件事又复杂了一点。
张述桐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件事的诱因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是自己回溯导致的重要改变,他仔细数了一下,和顾秋绵当同桌算一件、把三个人的名字写在草纸上并被投影算一件、路青怜跟来钓鱼并抓捕盗猎者也算一件;
再详细一点;
就拿当同桌举例,张述桐不是没考虑过周子衡的嫌疑:
比如他暗恋顾秋绵,但因为没和她做成同桌,由爱生恨……好吧,是太儿戏了点,但不失为一种可能;
但问题来了,李艺鹏却说,他是周一被递了纸条,可那时候还没换座吧?
总不能说,名叫周子衡的男生已经留好了伏笔,如果继续和顾秋绵做同桌,就收手不干;如果做不成,则进行报复……这种已经不能叫推理,甚至连臆测都算不上了。
而且他不报复顾秋绵的新同桌,报复她本人干嘛?
再退一步讲,就算对方真的算计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要主动告诉顾秋绵?
所以,张述桐最后还是排除了周子衡的嫌疑,完全找不出合理的动机。
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和凶杀案有没有关系?
以及从周一到周四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过去这颗炸弹没有引爆?
种种问题张述桐暂时没有头绪。
开始有学生涌入走廊,他就靠在柱子上,皱着眉头看一个个人走过,脑子里则冒出一个毫不相干的想法,为什么这些当事人都和顾秋绵坐过同桌?
当然了,研究这个没用,张述桐单纯有些怪异的感觉,随即释然地想到,还能因为什么,和顾大小姐挨得近呗。
不挨得近,就没有被投喂零食的机会,甚至平时连话都搭不上,没有接触,又怎么和顾秋绵扯上关系。
他由衷觉得,顾秋绵还是找个女生当同桌比较好,能少很多破事。
但她在班里也没有朋友。
张述桐倒不至于因此生出帮她交朋友的想法,只是想起这几天和对方接触下来,每次都在推翻原本的印象。
从前觉得就是个很傲气的富家大小姐,出手阔绰,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两人都是从省城里转学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当成叛徒;
后来因为围巾的事惹到她,发现她冷漠的一面;
再然后阴阳差错成了同桌,对方也许是觉得自己主动来“和好”的,态度软化了一些;
早上被父亲送到学校,嘱咐她开心一点,结果听到了她的小名;
晨读时见识了她和周围的小姐妹们相处模式,说一不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接着城堡被打碎,一边心情很差,一边漠不关心,在饭店里也冷着脸,却帮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最后,是昨天放学的几句对话,发现她还有倔强的一面;
如果说还要加上什么,就是她对着玻璃画鬼脸,被她自己逗笑的样子。
待会她回到教室,发现人已经被他们三个抓住,又该露出什么表情?
喜悦?大仇得报?
可如果听到还有个幕后主使呢?
张述桐也不知道,如果把顾秋绵当作一个命题来研究,那他估计用一辈子也琢磨不透;
就比如现在,他本以为顾大小姐平时是个很少笑、很落寞的女孩,却发现对方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印象:
顾秋绵正和那当初晨读时三个女生走上楼梯,居然一路有说有笑。
虽然不至于笑得前仰后合枝招展,但绝对是他没见过的有些明媚的微笑;
少女微微喘着气,似乎是嫌热,一只手掌轻轻在脸边扇着风,她穿了一件深色毛衣,衬得她皮肤更加白了;
顾秋绵无意中暼过视线,对上张述桐的眼睛,她那双漂亮又飞扬的眸子下意识眨了眨,就要微微瞪起,楼道吵闹,她身边明明有无数人经过,这一刻却像一只从幽深隧道里窜出来的小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
张述桐也跟着眨了眨眼。
这似乎不太对?
你昨天不还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吗,怎么今天笑点变得这么低了?
他还没说什么,顾秋绵身边的小秘书却蹦蹦跳跳地打了招呼:
“喂,帅哥,看这边看这边……哇,真的看过来了,秋绵你看他眼神好凶!”
张述桐干脆移开目光,心想凶什么,我只是在奇怪你们三个的相处模式。
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班上的同学回来了,他准备去找老宋,却不想顾秋绵这次没有当做看不见他,而是主动走了过来。
“张……述桐?”女孩已经有意绷了下脸,却依稀可见唇角的笑意。顾秋绵本绵哼了一声,如此说道:“你在这愣着干什么啊?”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爱这样喊自己,但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你都知道了?”
张述桐怀疑杜康这小子是不是把捷报传出去了。
“知道什么?”
“这里人多,待会再说吧。”
“切。”
小秘书却在边上起哄: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这么有默契?我们三个是不是碍事了?”
顾秋绵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是他这人就爱装高冷,整天神神秘秘的。”
“那也只对你神秘嘛,你看他对我们都不说话……”
这绝对没有。
张述桐干脆不理这几个小女生,只对顾秋绵说:
“没事,就是昨天还看你……”
“你这人怎么老提这些事。”顾秋绵皱皱鼻子,似乎不愿意被提及黑历史,“谁还能一直生气,变老了怎么办?”
张述桐便说就是有些惊讶,顾秋绵撇撇嘴不理他,想了想又扔下一句那你就在外面站着惊讶吧,不见。这个明媚的女孩子跟她的小姐妹道别,转身进了教室。
张述桐心说估计几分钟后我们就要在办公室碰面,期待你惊讶的表情。
他也该去找班主任了,这时清逸却小跑过来。
“刚才差不多问完李艺鹏了,总算知道这人隔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报仇,还真比我们想得严重,”清逸的脸色有些凝重,“不止是他自己和顾秋绵的事,还有他家里的矛盾……”
“家里?”张述桐捕捉到关键词。
“对,你忘了,他家不是开了个店,就在商业街上……”
这几天太忙,忘了看打赏,跟支持本书的朋友道个歉,汇总下这几天的名单(按时间排序):
感谢书友“书友20220128142623922”、“北原冬马”、“书友20210124015128763”、“书友20240504193638049”、“ 书友20230919125249616”、“赤城赛高”、“且听疾风吟”、“书友20220424124354464”的打赏;
以及“胡桃爱我”的大额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29章 护花使者
第29章 护使者
清逸快速解释了一遍,张述桐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李艺鹏家在商业街上开了家超市,超市还不小,听说在市里还开了分店,这几年又买了房,在小岛上已经算“有钱人家”。
张述桐知道这种超市主要靠烟酒挣钱,有固定的客户,按说日子过得挺滋润,可谁让这几年顾父建了商场,业务重合严重,就数他家被挤兑得最狠;
生意受了波及,李艺鹏耳濡目染之下没少听顾家的坏话,如今新仇旧恨加上一起,才干出报复她的蠢事。
张述桐想起中午吃饭时的见闻,“归根结底还是校外的矛盾?”
“对,要不然也不会隔这么久。”
“那厕所名字的事呢?”张述桐又问。
“也和商业街有关,按他自己的说法,递纸条的人和他家里情况差不多,甚至要更差些,一家三口都靠着那家铺子吃饭。”
“为什么要说这么详细?”
“为了增加可信度吧,然后就告诉他,如果你想报复顾秋绵,就在隔板上写上她的名字,算是他们两人的暗号。”
张述桐奇怪道:
“李艺鹏还真就被人当枪使了?”
“对方说李艺鹏从前和顾秋绵一个班的,对她了解更多,知道怎么下手更狠。”清逸也翻了个白眼,“然后李艺鹏这人吧……你也知道,从前就喜欢出风头,他还觉得特有使命感。”
“不过有件事倒和我们的判断不同。”
清逸补充道:
“他俩虽然最开始想对围巾下手,但城堡不是顺带的,包括那张a4纸,这些都是有意为之,其实是想暗示顾秋绵家的商场,类似一种犯罪宣言吧。”
“宣言?”
“嗯,要不李艺鹏怎么跟他干呢,对方说还有别的报复计划,城堡和围巾只是一个开始,就是为了让顾秋绵知道,是她家的商场惹到他们了。”
张述桐还想说什么,这时宋南山走过来了,还乐呵呵地问你们几个小子做操的时候跑出去干嘛了,是不是又想值日,可惜他的心情只是好了一瞬,等张述桐一开口,老宋的脸色立马阴沉下去。
……
一直到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宋南山仍然没在班里露面。
他还待在办公室,直接叫来了李艺鹏的父母。
现在张述桐就在办公室的角落站着,身边是李艺鹏本人,杜康和清逸已经回班了,他要求留下听听,老宋不反对,却也没心情多说什么。
问题就出在那个“幕后主使”身上。
张述桐理解,换他是老宋他也头大,刚解决了一个又冒出来一个,别说顾秋绵家里不一般,就是放在普通女孩子身上,也够班主任喝一壶的了。
更别说还牵扯到家里的矛盾。
老宋听后更是怒极,直接照他屁股踹了一脚,说你要是敢作敢当我还高看你一眼,结果现在找一堆借口,你这叫屁的报复,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有正当性,一次不成又来一次,还在a4上写个去死,才多大年纪?我看你就是纯坏!
他气得也是有点口不择言,又说你家里生意不好关别人屁事,在这儿对一个小姑娘使坏,我怎么不见你直接找堵他爹去;
老宋发起脾气确实吓人,一米八多的个头,身材魁梧,吼起来连办公室柜子门都有些轻颤;李艺鹏这个男生也是典型被家里娇惯坏的孩子,平时喜欢出风头,但真遇到事情完全手足无措,直接被他吼哭了。
一个十几岁的、下巴上都开始长胡茬的男生,在办公室里抹眼泪,真叫人无话可说;
看得出宋南山憋得不轻,打开办公室的窗户点了根烟,干脆叫来对方父母、领回家管教算了。
大概是第三节课快下课的功夫,李母姗姗来迟;
女人是个瘦高个,挎着一个看上去很精美的皮包,薄薄的嘴唇上涂着口红,粉敷得有些厚,但掩不住脸上的皱纹,倒显得有些违和。
宋南山这时还强压着火气,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通,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满——
嫌家长不该把生意上的事说给孩子,纵使是李艺鹏自作主张,可一个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学生,能干出这事肯定少不了父母的影响。
张述桐想起老宋曾有句至理名言,那时候刚开学不久,他就对班里的人说,虽然我还没见过你们的父母,但他们什么样子,从你们的表现就能判断个差不多。
这句话放到现在也很准,女人根本不听老宋讲话,而是一看到自家儿子哭了,赶紧掏出手帕纸给他擦泪,乖乖长乖乖短的问个不停。
老宋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李艺鹏妈妈,我希望你们做父母的还是重视一点……”
话没说完,却被女人不耐烦地打断道:
“宋老师,这不就是小孩子之间闹个别扭吵个架吗,我刚才在电话里问你怎么回事,你还非要说等我来到再说,我还以为鹏鹏在学校里出什么事了。”
张述桐看到老宋太阳穴的青筋已经在跳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把a4上的照片递过去,只见女人扫了一眼就移开目光:
“我家孩子我又不是不了解,他就冲动了点,最多嘴上说说,这不最后也没干什么吗。”
说完接着哄李艺鹏,说别哭别哭,你要今天不想上课了咱中午就走,下周一再来。
“什么叫最后也没干什么!”老宋一拍桌子,声音怒了几分,“你要作为家长是这种态度,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把顾秋绵她父亲喊来吧!”
张述桐旁观了全过程,知道宋南山还是手下留情了,他没先给顾秋绵她爸联系,而是把李艺鹏家长喊来,准备商量出个章程再说,争取让事情的影响最小化。
也不是说他同情李艺鹏,应该说出于职业操守,不想让对方落个太坏的下场。
上次只是讲了个荤段子,这男生就调班了,这次只会更严重。
所以说,如果老宋只想做甩手掌柜,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两边的家长都叫来,让他们自己对峙,他反倒能轻松点——毕竟李艺鹏不在他们班,理论上还真和老宋没关系。
但现在李母无所谓的态度,直接让宋南山把顾父搬了出来,算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本以为该起点作用了,谁知女人愣了一下:
“谁?”
接着冷笑一声:
“顾秋绵?就是她爹开商场的那个?哎呦宋老师,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呢,原来是帮大老板威胁起我们来了。
“哦,上次艺鹏调班就是因为她吧,这次她家里还想怎么样,直接劝退啊,平时生意不好做我们家忍忍也就算了,在学校里也这么横,真当学校是他们家开的了?”
张述桐闻言皱皱眉头,发现和自己想得不太对。
调班事件过去太久,当时他也不关心这些,留下的印象无非是一个普通学生惹到了顾秋绵,又因为少女家里能量很大,事情也闹得不小;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女人不当回事,他还以为是对方溺爱过头了,没注意自家儿子又惹了顾秋绵一次,等清楚原委,女人不说害怕担心,总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别说退缩了,女人肚子里反倒憋着一肚子火,兴师问罪起来。
只见宋南山强忍着怒意:
“李艺鹏妈妈,我倒要问你把学校的规章制度当成什么了,是你儿子一直对人家姑娘使坏,这和老板不老板有什么关系,今天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学生我也是这样说。
“我作为老师,管不着你们在学校外的生意有什么牵扯,我现在跟你谈的是这个孩子的人品问题!”
女人怪声道:
“什么叫人品问题,艺鹏他人品怎么了,不就碰掉了个小玩具房子吗,哦对了,你刚才说还有个人指使我家艺鹏干的,那我还觉得是那个顾什么人品有问题呢,怎么不想想为什么谁都跟她过不去?
“你不用跟我胡搅蛮缠!”宋南山一拍桌子,瞪起眼睛,“我还是那句话,不想讲道理,那你就直接和顾秋绵的父亲去谈。”
女人却不以为意道:
“你在这吓唬谁呢宋老师,真当她爹出差是什么秘密呢,暗地里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你倒是把他喊过来跟我谈啊,问题是能喊过来吗?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爸是出差,又不是不回来了,那也行,就到时候谈啊。”
女人说到这里反倒不急了,甚至有心情捋了下头发:
“关键啊,是他到时候还能有那个心情跟我谈,我家是无所谓,大不了带艺鹏转去外面上学呗,我家也不靠那个小超市吃饭。
宋南山皱眉头道:
“我说了,我不管你们吃上饭吃不上饭的问题,你不要说这个……”
“你不管可有的是人管。”女人冷笑着接过话,“宋老师,你帮忙出头没事,她爹可是惹了众怒,你别到时候没巴结成大老板,自己先惹一身事。我最后再给你多说一句吧。”
女人幸灾乐祸地挑挑眉毛:
“顾老板不是逼得我们这些人没饭吃吗,我家是不靠街上的小超市吃饭,有人可全靠街上的铺子吃饭,今天碰他闺女一个小房子就闹成这样,我看啊,那更大的事估计还在后头呢……”
她话没说完,宋南山却直接站起来,砰地一下,把桌上的茶杯带倒,这时候男人脸上不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冰冷,一字一句道:
“你什么意思?”
女人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强撑着丢下一句,“走着瞧呗。”
然后一手挎起包,另一只手直接拉起李艺鹏走了。
一直等女人的背影远远出去,张述桐帮忙带上门,宋南山才猛地一捶桌子,一屁股将自己摔在办公椅上。
师徒两人也没心情说话,一个憋得要死,另一个却在思考着女人话中的含义。
那个人是谁?或者说是一群人?
直到淡淡的烟雾飘入张述桐的鼻腔。
他回头一看,老宋这时候也不顾有人了,正在座位上抽闷烟,一直到烟头快要掉下,才强笑着对张述桐招招手:
“你跟着皱眉头干什么,小屁孩一个,有大人在还轮不到你们操心这些事,行了,好奇心也满足了,回去上课吧。”
张述桐不为所动:
“他妈妈什么意思?”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呗。”宋南山嗤笑,“不就是看顾秋绵她爸出了几天门,要真当面站在这,不知道敢不敢憋出一个屁。”
这样一说,张述桐还真没见过顾父的样子,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上学时听到过对方的声音,印象里居然还有些儒雅。
“那商业街呢?”张述桐又打听道。
“大概是最近又在谈拆迁的事吧,这次顾秋绵她爸把价格压得低,有人不太情愿,但现在要是不同意,将来只会更低,所以说惹了众怒。”说到这里宋南山一摊手,“但我和你小子都是外地来的,本地也没太亲近的关系,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老宋反倒打开了话匣:
“走吧,别待在这生闷气了,我带你吃饭去,中午想吃什么?”
说着就要带学生逃学。
张述桐却摇头拒绝,他这里还有一堆事情要调查呢,哪有心情跑出去吃饭。
“你这个护使者当得很称职啊,我看人家姑娘感动得够呛。”
实际上,在李艺鹏母亲来之前,顾秋绵已经来过一趟。
但张述桐也不想理这个话题。
“你得主动点,”老宋却来劲了,开始当人生导师,“要不然你俩一个冷着脸不说话,一个板着脸不坦率,我给你说啊,这种例子我见得多了,没一个结果好的……”
张述桐挥挥手就要走,刚一出门,却听宋南山突然郑重道:
“述桐啊,今天下午放学先别走,有正事和你商量。”
“正事?”张述桐纳闷地转身。
“也该让你知道了。”老宋又点起一根烟,唏嘘地摸了摸胡茬,“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
时间一转来到下午放学。
“今天不去基地啊?”
“老宋说找我有事,你们先走。”
“那行,周末的活动在qq群里商量。”
张述桐和几个死党告别。
他这才意识到,明天就是周六了,回溯以后没上两天学,就要迎来学生时代第一个周末。
若萍突然凑过来:
“那件事别忘了啊。”
“什么?”
又来了……张述桐第一讨厌的失忆环节。他真想不起八年前的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杜康的生日啊,下周一,你别忘了,咱们三个要准备一下,他表面上不说,实际上偷偷注意着呢……”
张述桐恍然点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记得葬礼上和杜康谈话,之所以他对顾秋绵的死期记得这么准确,就是因为撞到了自己的生日。
他表示没问题,看三个人说笑着走远。
时间越来越少了。
张述桐准备听完班主任嘴里“重要”的事,就去商业街一趟。
只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件正事到底是什么。
很少见老宋这么郑重的时候。
所以他现在没有骑车,而是来到校门口。
校门口的包子铺热气升腾,旁边却没有了那个小口吃东西的女孩。
张述桐突然对这种古怪的包子能接受了,他今天的晚饭也准备在这里解决。
便咬着包子等老宋过来。
等了半天,突然响起两声喇叭,张述桐以为挡了路,下意识回过头,却是一辆红色的福克斯停在那里,接着驾驶位摇下车窗:
“抓紧上车。”露出老宋严肃的脸。
张述桐本想说在这说不就得了,他车里烟味太重,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真不想上去,何况待会还有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来再说。”宋南山却重复道。
张述桐只好走过去,心里正觉得这车有些眼熟,也许是从前没少坐,隔了八年,还有种浓浓的熟悉感。
最好是正事。
他这样想着,习惯性要去副驾驶座,老宋却说上面没空,你去后面。
他应了一声,拉开车门,探下身子,话说这车真够小的,从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膝盖直顶着前座。
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去,等抬起头,却发现副驾驶还真没空。
准确地说,是坐了个眼熟的人。
那人是个女孩。
女孩很是不乐意地瞥了张述桐一眼,随即扭过头去。
张述桐突然记起来为什么觉得这辆车眼熟了,原来昨天才见过。
他下意识看向老宋,老宋也在看他们,咧咧嘴直笑,哪还有半点郑重的意思:
“说了有正事啊,送姑娘回家多重要。”
(本章完)
第30章 上了贼船(第1更)
第30章 上了贼船(第1更)
等张述桐刚关上车门,没等他反应,小车已经先发动起来。
这感觉像上了黑车。
黑车司机还有心情在那煽风点火:
“述桐啊,我怎么看着你还想下去,你这到底是害怕我还是害怕秋绵?”
当然是害怕你俩。
顾秋绵闻言也坐不住,瞪起眼:
“老师你不是说要买点吃的吗,怎么把他也捎上来了?”
“咳咳,真是找述桐有事,但老师不得先送你回家吗,再回过头去找他太晚,干脆一块捎上了。”
张述桐终于知道先前那不乐意的一瞥从何而来。
但大小姐的表现还算淡定,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手伸到座椅下面,摸摸索索好一阵子。
等汽车开了一会,张述桐才看明白她在研究什么:
真的是在研究椅子,或者说座椅该怎么调,但她也不问,就在那独自捣鼓,折腾了半天,车子突然猛地加速,伴随着少女惊呼一声,也许误触了什么地方,她连人带椅直接向后躺倒;
这本就是辆两厢小车,座椅自然不可能高到哪里去,因此围巾飞扬、少女的头发也飞扬,顾秋绵这一躺,正好隔着椅子摔到张述桐腿上,扬起的围巾盖住她的脸,只剩一双漂亮的眸子露在外面。
少女的头发有些凌乱,有一缕发丝垂在眼前,两人在很近的距离里眼对着眼、脸对着脸地看了两秒,顾秋绵突然眼睛一瞪,张述桐便移开目光,余光里,只见她两手一撑,张牙舞爪地就要奋力坐起来。
等终于归位,她憋了一小会儿,才嘟囔道:
“这个座位要怎么往前调,我之前没见过手动的。”
“哦,就在座位底下,有个扳手,往上一拉就行。”老宋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
顾秋绵便往前用力一拉座椅,张述桐膝盖的空间终于解放了一截——但也只是不用侧着身子坐,照样要顶住顾秋绵的椅背。
张述桐这才知道她是想往前挪一下,但不知道怎么就调成了椅背,向顾大小姐道了谢,却听顾秋绵说,我是嫌你顶的我难受;
但话没说完,女孩和座椅又突然沿着轨道向后袭来,好不容易宽裕些的空间再度变得拥挤,张述桐也没弄清她是什么意思,只听顾秋绵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刚才拉过头了,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占地方……”
好像坐她身后是某件货物,说着她又吭哧吭哧地向前挪了一丁点、又滑回来,来回调整了好几次才算完。
车厢里终于消停下来。
张述桐差不多明白了老宋的意思,大概是看自己这么“积极”破案,干脆拉顾秋绵回家的时候也把他带上;
话说回来,原来这几天顾父不在家,顾秋绵上放学都是由老宋拉着的。
说到顾父,张述桐又问宋南山:
“下午的事跟她爸说了没?”
老宋却笑道:
“你看,秋绵,这小子比你自己都急……”
张述桐闻言无语,本以为顾大小姐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谁知顾秋绵偏过脸去,沉默地看着窗外,似乎每次提到她父亲的时候都会这样。
结果就是两人谁都没接他的茬。
老宋只好打圆场:
“说了说了,交给大人处理就好,你们放心,而且李艺鹏他妈妈我之前接触过,那个人就是……反正情绪上来了什么都敢说,要不是这几天秋绵爸爸没在,我都不想告诉她,省得坏心情。”
但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张述桐却从内后视镜里看到他眨了眨眼。
张述桐突然意识到老宋说的“正事”可能真不是送顾秋绵回家,也许还有别的,于是闭嘴不再多问。
老宋又笑着说,既然出了学校,那就开心点,周末好好玩玩,为师特地批准你俩这周不用做作业;
说完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好播起了一首歌。
张述桐没话可讲了,他盯着窗外,外面的走走停停的人很多,车的隔音不算好,却有种与外界隔绝的感觉。
空调的暖气吹的人倦怠,热风中夹杂着阵阵香气,这种味道当然不可能是老宋车里的,而是顾秋绵带上来的。
张述桐也分不清是衣服上还是头发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味道,他这人对香味很迟钝,香水味是香,洗衣液味是香,沐浴露当然也是香的。
他现在才意识到离顾秋绵很近,明明已经做了两天同桌,可这期间都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狭窄的车厢放大了这点;
红色的福克斯小车缓缓行驶在道路上,两旁的行道树与行人也缓慢后退。
校门口方圆几里人流如织,宋南山显然是个熟手,降档升档,松油补油,他脾气急,时不时还要按上几下喇叭,车子在他手里像是条抹了油的游鱼,穿梭在密集的人群中。
自然吸气发动机高亢的嗡鸣不算悦耳,但也不算难听。
一时间车里静默,他们在车外有很多话能讲,可上了车反倒哑口无言。
若隐若现的烟味与香味在鼻子里乱窜,耳边飘着的那首老歌,应该是郑钧的私奔: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
老宋的手指轻轻敲在方向盘上,跟着旋律哼了起来,大有开着他的小车去和心爱的姑娘私奔的意思,他老神在在,也不管剩下的两人情不情愿。
可这歌真不够应景的,放首什么不比私奔好?不是说送顾秋绵回家来着?怎么成私奔了?再说私奔那也该是两个人的事,可狭小的车厢里明明挤了三个人,实在是个古怪的搭配:
大人坐在驾驶座,少女坐在副驾驶,少年斜着身子缩在后排,因为腿长。
今天是12月7日的周五,张述桐看了很多次日历,绝不会记错,三天后的周一,名叫顾秋绵的少女正是失踪在了那天,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名为“禁区”的水域,那个周末究竟遇到了什么,如今已不可考。
而现在少女就坐在张述桐的前方,她有时看看窗外,有时看收音机一眼,车里的喇叭有些破音,当郑钧大吼着唱出“就带上你私奔”的时候,她是首当其冲的一个,总会皱皱眉头。
天气真冷,就算关着车窗,她冻得连耳尖也红了起来。
(本章完)
第31章 青梅竹马(第2更)
第31章 青梅竹马(第2更)
张述桐坐在后面,看得很清楚,因此每每想降下一点窗户,手摸到升降器上又作罢。
“你俩怎么不说话了?”
老宋超着车还有功夫好奇地问,可惜这是小岛上,汽车很少,他超的往往是自行车,只是看着潇洒。
没人理他。
“想去哪里玩不,要不明天我带你俩去市里看电影,就看2012,新上的美国大片,我请客,爆米饮料管够。”男人很是豪迈,盯着前方说着不着调的话,“不过咱得看英文原版啊,正好练练听力,你俩回来得给我写篇英文观后感。”
还是没人理他。
就比如张述桐根本不理解他是怎么从私奔扯到电影又扯到听力练习上的。
“那要不去游乐场玩,碰碰车挺实惠,10块钱不限时间,述桐你和秋绵一辆,我自己一辆,看看谁能碰过谁,”都说每个男人心里都有颗童心,这话一点不假,他自己反倒眉飞色舞起来,“摩天轮也挺好,不过最合适的时间是晚上去,但晚上玩完就没回来的船了,只能白天,我给你们说,我还没坐过,有一次票都买好了,结果碰上下雨……”
张述桐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老宋的另一层意思,这是在撮合吗,本想问句你身为人民教师的节操在哪,只听宋南山越说越有兴致:
“玩完了就去肯德基吃午饭,你们知道嫩牛五方吧,据说马上要下架了,以后都吃不到,现在去还能搭个末班车……”
他原本一手懒散地扶着方向盘,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兴奋地直起身子,看来嫩牛五方真的对他很重要。
张述桐又想也许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个快要奔三的老男人就是自己想去玩,但嫌丢脸,只好拉上两个学生作陪。
宋南山在学校外没什么架子,说了半天没人理他,便抱怨道:
“都请客了你俩还不给我个面子,述桐啊,那要不咱们聊聊当护使者的感想,秋绵待会也聊聊被……”
这时收音机里的歌接近尾声,人声情绪饱满,“带上你私奔”这句话不断地重复,私奔私奔私奔私奔……脑子里全是这个词,张述桐和顾秋绵终于没忍住,异口同声道:
“你能不能先把歌关了!”
“噢噢,嫌吵啊,嫌吵早说啊,我还以为你俩刚才不说话光听歌呢……”
“谁听这么难听的歌。”顾秋绵没好气回道。顾大小姐的品味确实不同,张述桐只是觉得不应景,但没觉得难听。
“喂喂秋绵,你说这话我可就伤心了,老师还挺喜欢这歌的,你看第一句词就是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咱们岛上虽然不辉煌,我可真算把青春献在这里了……”
“老师你一个人坐摩天轮干嘛?”顾秋绵以后一定是个生意场上的好手,不想听的就当没听到。
“什么一个人,坐摩天轮怎么能一个人,当然是和女朋友。”宋南山不屑道,“要不怎么说你俩小孩什么都不懂。”
“那你女朋友呢?”顾秋绵好奇道,看来只要不听私奔,其实她不介意多说几句话。
“呃,分了。”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宋有个前女友,不过这个前女友估计挺靠“前”的,起码初中这四年,老宋都是单身状态,不然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怎么会有空开车到处乱耍。
宋南山并太想聊这个话题:
“去去去,怎么成你俩审问我了,快点给个准话,明天去不去市里玩,去的话我来拉你俩。”
“不去。”顾大小姐嫌弃道,“市里那个太小,摩天轮十分钟就转完一圈,怎么好意思叫摩天轮的。”
老宋便苦笑着说是是,知道秋绵你是大小姐,市里的摩天轮肯定和迪士尼什么的没法比,但老师这一辈人年轻的时候已经觉得够牛逼哄哄了,都是小青年们约会的圣地,那时候票卖得特贵,顶一天的饭钱,就这还得排一小时的队。
顾秋绵似乎挺不乐意别人当面喊她大小姐,便翻个白眼说老师你能不能正经点,首先国内的迪士尼就没有摩天轮,其次我什么时候拿迪士尼的比了,我是说省城的,不信你问他。
“他”指的当然是张述桐。
张述桐一家本就是省城人,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才来到岛上。
经顾秋绵这么一说,他还真想起从前去过一家欢乐谷,果真是够气派的地方,建在市郊,周围有一整条街的酒店,要是和它一比,那市里这家最多叫儿童乐园。
正儿八经的游乐场里当然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穿着各种毛茸茸的皮套,手里牵着气球,也有卖冰淇淋的小丑,把一群孩子逗得直笑;
不过他小时候对摩天轮不感兴趣,大好时间怎么能浪费到这玩意上面,张述桐从来都是直奔过山车的,然后因为年龄不够被毛茸茸的皮套人抱开,双脚直在半空中扑腾。
后来等年龄大了也没去过几次,张述桐父母一直都忙,别人家小孩过周末也许能看电影、吃大餐还有去游乐园,他每周只能在这里面三选一,就这父母还经常凑不齐,要么是妈妈带,要么是爸爸带,很少有两人一起的时候。
所以跟他爸的时候就跑去钓鱼,在野外烧烤;跟他妈妈就是坐在美容馆里捧着书看,经常有一堆阿姨或者姐姐捏他的脸,回去一照镜子经常多几个口红印,让张述桐烦得要命。
总之他就和游乐场绝缘了,但顾秋绵提起的摩天轮,作为标志性建筑物,倒是还有印象——
每到晚上总会亮起五彩斑斓的灯带,在高架桥上远远就能看到夜空下它巨大的轮廓。
张述桐便点点头称是,证明顾大小姐没说假话,并附上一句额外的记忆,记得摩天轮下面有家卖彩虹的,他没坐过摩天轮,但吃过。本以为该轮到顾秋绵点点头称是,说她也吃过,谁知她说没吃过,去游乐场是很久之前的事。
张述桐心想这个很久该有多久,自己吃的时候也才小学吧,但随即被宋南山打断;
老宋便磨着牙说这才想起你俩都是大城市的孩子,要是若萍他们早就兴奋地欢呼了,带你俩出去玩真是没一点成就感。
“但我有件事好奇很久了,能不能趁今天问一句?”
“怎么了?”张述桐心说难道你也想吃。
宋南山却脱口而出道: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啊,既然你俩都是省城来的,还是同一天转的学,述桐和秋绵你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本章完)
第32章 似曾相识(第3更)
第32章 似曾相识(第3更)
“你俩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怎么可能。”不等顾秋绵说话,张述桐随即摇头道,“想多了老师,我哪见过她。”
同样是“大城市”的孩子,生活模式却截然不同;
就算去过同一家游乐场,那也是自己在大门外排长队的时候,少女不紧不慢地走进贵宾通道,包个年票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想起顾秋绵从前带宝可梦们出岛玩的样子,一辆辆出租车浩浩荡荡朝着最大的商业广场出发;
然后踏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两侧是琳琅满目的时装店,她带头走在前面,后面有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少不了要去ktv点一个超大的包间……至于更多的娱乐项目,张述桐想象力匮乏,暂时想不到了。
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突然注意到顾秋绵身上的衣服很少有重样的,除了那条围巾,不像自己,一件大衣能撑整整一个星期。
所以他觉得这事挺有戏剧性,明明是个富家大小姐,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被人报复的是她,生命有危险的也是她,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痛苦。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呢?”老宋还不罢休。
“那就是你感觉错了。”
从前没看出老宋这么八卦,张述桐想翻个白眼又忍住,准备把白眼让给顾秋绵来翻,少女一定会没好气地说,哎呀老师你烦不烦……
但实际上并没有发生,顾秋绵对两人的对话惘若未闻,她像是才从记忆长河中游上岸,后知后觉地点点下巴,淡声道:
“嗯,是不认识。”
又头也不回地问张述桐:
“我平时都住鹿巷,你家在哪?”
张述桐没听过这名字,但又觉得有点耳熟,想来是什么有名的超高端小区,反正以自家的条件不该听过,报出个和“温馨家园”差不多档次的名字,果然顾秋绵也表示没听过。
“那就更不可能了。”少女干脆利落地说道。
老宋的好奇心落了空,嘀咕道:
“也对,又不是在岛上,省城比这大多了……”
但没人附和,车厢里好像一瞬间又冷场了。
张述桐现在只想等顾秋绵安全到家,听听老宋嘴里的关于少女的重要的事是什么,然后去干该干的事。
这时候福克斯快要驶上一条环山小道,眼前的道路空旷,一侧是山,一侧是湖,这代表他们已经远离市区了,宋南山开到这里放松下来,又打开收音机,还有心情调调电台。
滋滋的电流声传来,有时候夹杂着一句模糊的女声,估计信号不好,他调了半天也没找到频段,干脆喊顾秋绵从扶手箱里找片碟子。
一只眼看路,一只眼瞄着扶手箱,嘴里还指挥道,“对,就叫后青春的诗,封面是颗很大的树……”
碟片吞吐,吉他扫弦声响起,宋南山还不忘介绍道:
“听五月天的总行了吧,你们小孩不都喜欢听他们的歌……”
张述桐无所谓,静静听歌挺好,天已经黑下来了,前挡风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滴水,随着车子前进,水滴越积越多。
下雨了。
说下就下,没一点征兆。
让张述桐没由来地觉得这趟跟来也许是个正确的决定。
雨刮器漫不经心地扫着,黄色的蜡烛灯照耀前路,耳边只有歌声环绕,车厢里也昏暗下来,也许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冲去了某种伪装,让张述桐发现,其实在座的三人都有各自的心思在。
他看向窗外,意识到顾秋绵每天都要走这条路,风景只能说一般般。
汽车行驶在昏暗的道路中。
小车的车况不算好了,以未来的眼光看是个哪里都落后的老车,而放在2012年的如今,其实也不算多新,也许到了老宋手里之前就是二手车,每次经过坑坑洼洼,底盘总会吱扭吱扭地响,张述桐被颠得够呛,这都是以前没注意过的。
现在才发现,除了底盘,灰白色的布质内饰已经发黄,顶棚破了一块,座椅露出海绵,中控台上的搪塑也出现了裂痕,这小车跟了老宋这么些年,实在过得有些惨。
但宋南山就是这么一个糙汉子。
他应该也不在意这些。
可不知为什么,中控台上面竟然放了个妙蛙种子的摆件,宝可梦肚子下连着一根金属弹簧,每次经过烂路总会晃上一晃,那个摆件应该是车里最崭新的东西,被保护得很好,像是昨天他逛街刚买来的,尽管仔细看有些褪色;
那小家伙丑萌丑萌的,长着一张大嘴,青色的皮肤,听说是御三家里性格最为踏实温顺的一个,张述桐从前不知道老宋为什么要在车里摆它,也许是车开得太急,怕出事,放在车上企图获得妙蛙之神的保佑。
可现在有了新的答案。
他问那个青蛙是不是老宋他前女友买的,男人点点头说是,说完咧嘴一笑,伸手弹了蒜头王八一下:
“其实是我买了送她的,当个桌子上的摆件,结果回头她就用胶水粘我车上了,这丑东西,要不是黏的太死,我早就想扔了。”
张述桐心想老宋也是个傲娇,还是个老傲娇。
谁知老宋突然又说:
“但扔了就买不到了,这是个盗版的。当时不该图省事买盗版,你看这王八的眼睛是不是黄的。”
张述桐定睛一看,黄眼睛的妙蛙种子确实仅此一份。
他在车里也没法抽烟,于是絮叨起来:
“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游乐场里面,有个小摊,二十块钱一个,放别的地方也就五块,我那会刚参加工作没多长时间,穷得要死,但觉得天大地大浪漫最大啊,就狠狠心买了。
“结果买完才知道,她最喜欢的是一只黄色耗子,再不济蓝色的乌龟也行,说什么就数这只青蛙长大后最丑,我从网上一搜,还真是。你说游戏公司的人脑子里是不是有病,你就画个女孩子都喜欢的萌宠呗,非要把一只青蛙弄得这么丑干嘛,青蛙惹你全家了……”
这时候收音机切了曲子,他突然不说话了,似乎等了很久,静下来侧耳倾听,张述桐也跟着听了几句,歌名好像叫如烟。
小车便在音乐声里进了弯道,车头一转,视野里对面却突然栽来一辆面包车,开得很急,一侧的车轮已经过了中线,张述桐一直盯着前面看,不等他提醒,宋南山立马猛打方向盘,连车胎都响了一声。
两车堪堪擦肩而过,可福克斯的右后视镜已经擦在山体上。
“……怎么开车的?”
老宋本想骂一句,但想来两个学生在身边又硬生生忍住,他这时不敢松懈精神了,两手握着方向盘,速度也放慢了些。
汽车的大灯照亮倾斜的雨丝,一路的沉默中,也终于照亮了眼前的建筑。
(本章完)
第33章 感情大师(第4更求月票)
第33章 感情大师(第4更求月票)
顾秋绵家的独栋别墅有四层,周围还有个大大的院子,用铁栏栅圈起来。
别墅建在荒郊野岭,能看到下面的湖泊,也许晴朗时风景不错,但现在只觉得阴森。
老宋还挺细心,知道在车里备把伞,递到顾秋绵手里,少女问两人要不要去家里坐坐,师徒二人同时摆摆手,说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去吃饭,有事联系。
就看着她走入细雨中,在那扇黑色的铁门前站了一会,居然还是电动门,滴的一声开了,顾秋绵朝小车挥挥手,转身走入别墅。
别墅里亮着灯,她家有保姆,进家就能吃顿热乎饭,真是件幸福的事。
张述桐还算有先见之明,知道在校门口买个包子,老宋却惨了,估计中午没吃好饭,饿得肚子直叫,本以为会赶快找家饭馆,谁知老宋一拉手刹,降下窗户,将车子熄火。
“抽根烟再走。”班主任扬扬手里的烟盒,看来一路憋得不轻,“你也来前面,还挤在后座干嘛,车门底下还有把伞。”
张述桐也觉得挤得难受,不过他不用打伞,冒着雨换了座位,顾秋绵走了,他们两个男人反倒轻松一些。
“其实我真有话想跟你说,中午没开玩笑。”宋南山找出火机,昏暗的空间里亮起一束火苗,“我今天中午就跟顾秋绵她爸联系了,但她爸赶不回来,最快也得等到周一,所以这几天……你小子发什么呆呢?”
张述桐在回忆杜康的话,记得他说过,顾秋绵是周一“失踪”的,但真正报案已经是周二,他原本想不通为什么晚一天报案,现在有了答案。
“她爸那边怎么说?”
“他爸有预料,会安排好。”
“除了保姆还有别人?”
“那倒没有,主要秋绵她不喜欢有这么多陌生人。应该是跟商业街或者警察那边打过招呼了吧,你想,人家当大老板的,多少风浪都过来了,见识比我多,也比你多。”
张述桐却没有说话。
“行了,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要跟你说的也不是这件事,怎么刚才给你创造这么多机会你都没把握住啊。”老宋拿肩膀推推他,恨铁不成钢,“是不是我主动提的明天带你们出去玩,你答应了不就完了。”
“她不是说了不想去。”张述桐在想别的,随口答道。
“那是你不主动,人家女孩等了半天才这样说,姑娘是要靠追的。”老宋也当起感情大师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再给她打个电话,你再问一遍,秋绵她没准就答应了。”
“还是算了吧。”
“你以后出门在外可别说是我教的,白瞎了这颜值。”老宋嫌弃道。
张述桐这才回过神,纳闷地问老师你这么热衷于撮合我俩干什么?
老宋吸了口烟,说你小子的思想果然不纯洁,我什么时候说男女方面的事了,明明是让你们交个朋友,朋友知道不?
张述桐撇撇嘴没说话。
烟还没有点完,宋南山便有些唏嘘地回忆青春,说他上学那会,男生女生说句话都要严防死守,要是能和漂亮姑娘坐同一辆车上去什么地方,别说汽车了,驴拉的板车他都乐开,你居然不珍惜。
张述桐真觉得被他教一些感情方面的事怪怪的,倒不是说两人的身份不合适,而是老宋明明也单身,真有这个能力哪还轮得着拉自己,早就拉着姑娘到处跑了,但这话他最后没说,只是腹诽了下。
又催着老宋有事快说,他待会还得去商业街一趟。
“你还真想自己调查啊?”
“看看呗。”张述桐也没必要瞒着他,老宋知道了肯定会跟着去,有个帮手也不错。
他准备再去家南湖鱼馆一趟,这次有了更清晰的方向,没必要侧击旁敲,直接开门见山就好,这样说的话,班主任的扮相比自己唬人,说不定真能问出来点什么。
“唉,这一天天的,光陪着你们这群孩子闹了。”宋南山挠了挠头,“不过你说你图什么呢,你要喜欢顾秋绵我也能理解,可就像围巾那件事吧,你做了也不全说。”
“少点麻烦,现在不也挺好吗。”张述桐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小子早晚得后悔。”
“真后悔了,就让以后的我头疼?”
“跟在这我打机锋呢。”宋南山笑骂,“不过话说回来啊,你觉得秋绵她这个人怎么样,好好回答啊,我不是问你感情上的那种。”
张述桐真想说你可别问了,多问一句我保证以后多往你茶杯里灌一次开水,维持住你那糙汉子的人设不好吗,非要婆婆妈妈干嘛。
“其实她今天心情还挺不错的。”宋南山弹了弹烟灰。
“有吗?”张述桐不解道,“我看她在车上也没怎么笑。”
“真是笨啊,我告诉你,看一个女孩子开不开心不是从她笑不笑能看出来的,我都能发现,你自己看——”
说着宋南山指了指副驾驶的车窗,张述桐扭头一看,原来小车的玻璃也被顾秋绵给糟蹋了,正留着浅浅的鬼脸。
“虽然我也没看出她在画啥,但肯定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张述桐歪头盯了鬼脸几秒,实在是丑:“我课间倒看到她和朋友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也不奇怪吧。”
倒不如说让他奇怪的是昨天心情还很差,今天又突然多云转晴了。
张述桐想了想:
“她是不是那种有点心大的类型?”
“屁!”结果老宋揉乱了他的头发,“我看你倒像那种没心没肺的!”
“那是因为什么?”
“女孩子的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有的就很容易满足呗。”老宋开始输出,“这事按说不是我该教你的,但机会正好,为师就传授你一下,我那个女朋友当年也差不多这样,傻傻的。”
张述桐心想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什么,你在人家别墅门口编排人家傻是不是太嚣张了点,而且顾秋绵也不傻:
“她不是挺聪明的?”
“又错,那分明也是个傻丫头。”
可张述桐实在没办法把傻和顾秋绵牵扯到一起,便听老宋继续口若悬河:
“这个傻不是智商上的高低,而是这么区分的,精明点的姑娘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但傻一点的姑娘呢,她们分不清这些的。”
(本章完)
第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5更求月票)
第3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5更求月票)
老宋的高论仍在继续:
“所以很容易就会满足,又或者说,她们本来也是精明的,但后来脑子一热,就通通不管了,所以你有没有钱啊,成不成功啊,通通都是浮云……”
张述桐想说顾秋绵肯定不管别人有没有钱,她自家有就行了,但老宋明显是在说他自个的前女友,张述桐对他的感情史还挺好奇,不介意听听。
“我和我女朋友就是这样,我俩认识的时候没比你们大多少,十七八,还是十八九吧,那时候穷得看张电影只买一张票,我让她先跑进去,等开场几分钟,给看门的大爷递一根烟,换件保安服,偷偷溜进去,你猜我们怎么喝饮料的,健力宝都算奢侈,那时候有卖散装的麦乳精,我拿个保温杯从家装来,我对瓶喝,她拿盖喝,喝着喝着还能干一杯,你以为她们不觉得这样难堪吗,但她们愿意。”
老宋张口女人闭口女人,张述桐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发现和清逸差不多,不过那家伙是张口男人闭口男人,也许等某一天清逸不小心长歪了,就成老宋这样。
“所以我说了女孩子要靠追的,你不追人家怎么明白你的心意,而且这件事挺看先天,顺眼就是顺眼,不顺眼就是不顺眼,第一印象定了,甭管以后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
老宋似乎说上瘾了,又点了根烟,一边说一边逗着中控台上的青蛙,他得意的哼哼道,你们总觉得老师现在邋遢得不得了,但实话告诉你,我当年也是个光鲜亮丽的帅哥,留着天王的背头,皮鞋擦得发光,骑着摩托车去舞厅,摩托车背后坐着心爱的姑娘,每次下来头发吹散了都要帮我捋顺,是她多温柔吗?还是错,其实是她死要面子,所以为师当年被管得死死的,结果现在又歪了回来。
张述桐起初听得饶有兴趣,但看到老宋穿着皱皱巴巴的白衬衫,露出两条胳膊,胳膊上全是毛,也是个落魄的男人了,看来他和他那个前女友最终还是败给了生活,傻姑娘也终有一天会变成精明女人。
但这样下去聊到后半夜也打不住,虽然周围还挺浪漫,雨滴落在铁皮车顶砸出清脆的响声,黑暗中亮着火星的烟头,淡淡的烟气飘逸,随后被雨水冲得什么也不剩;
但现在明显不是畅谈的时间,张述桐准备故意刺激他一下。
“师母现在人在哪呢?”
张述桐十分天真地问了一句,顺便用手弹了弹青蛙,妙蛙种子咧着一张大嘴,朝驾驶座上的男人发出无声的嗤笑,杰尼龟和皮卡丘都达不到这种效果,某种意义上还真买对了;
可它是笑了,宋南山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烟头被意兴阑珊地扔在地面上,随即熄灭,宋南山默默升上车窗;
张述桐心说抱歉,等我忙完了这阵我买啤酒,咱们师徒二人坐下聊聊,绝对听你吹一夜,接着他系好安全带,等着老宋点火;
然而汽车没有发动,宋南山只是看着那只青蛙,好半晌才说:
“她去世了。”
张述桐系安全带的手愣在原地,很想笑着说一句老宋你能不能敞亮点,别因为分手了就编排人家姑娘,多败人品……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在黑暗中看到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刚毅的脸,发出的声音感情很少:
“就是买这只青蛙那天,我晚上没送她回家,她被车撞了,等我第二天知道的时候……你应该能明白吧。
“所以我跟你说,人不要在有能力握住什么的时候放手,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他说到这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说不出,干脆拧干收音机,收音机的银色面板已经掉漆,这时候里面还是放着顾秋绵挑出来的那张碟子,他们两个不知道聊了多久,久到里面曲子已经循环了一遍,当初是如烟,现在还是如烟。
清脆的雨滴中,张述桐听清歌词是这么唱的: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她能永远……
他们在冬天的雨夜听着一首属于夏天的歌。
“妈的,什么破词,你抓只蝉能抓住夏天就有鬼了。”老宋笑了一下,又关上收音机,发动钥匙点火,小车的发动机也上了年龄,猛地颤动一下,就像那只上了年龄的妙蛙种子也跟着一颤,男人百无聊赖地弹了下青蛙,“她是走了,就剩你这个丑东西陪着我。”
可那只青蛙似乎和他过不去似的,每晃几下总会坚毅地恢复原样,张述桐看着那只黄眼睛的盗版的妙蛙种子,在想它到底独自在这里待了多少年,从初一到初四起码要有四年,还是说更久?
可车里的内饰裂的裂破的破,它还是那个最崭新最有精神气的物件,比身旁坐着的男人还要有精神气,可宋南山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突然又说:
“述桐,其实我想给你说的话也不是这些。
“这件事给你说不太合适,是别人的家事,按说我一个老师说这个是失德,但我觉得你最好知道,我中午给秋绵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旁边有女人说话,喊他亲爱的。
“你觉得那是谁?你觉得他爸爸出岛是干什么去了?你觉得顾秋绵知不知道?”
他的问题如一连串子弹扫过,雨滴也难掩福克斯内部的沉默。
随后宋南山点燃一根烟,将沉默打破:
“秋绵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烟雾逐渐将车厢填满,张述桐突然明白她为什么没见过摩天轮下面的彩虹,他扭头看向车窗,上面的鬼脸已经很淡了,张述桐把鬼脸擦掉,外面依旧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是了,他们现在在一座小岛上,而此处又是整座岛上最偏僻的地方,也许四层的独栋别墅里灯火辉煌,可如果透过玻璃往外看,却永远也看不到摩天轮那发光的巨大轮廓。
会很孤独吧。
……
“行了,反正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以后自己看着办。”
宋南山摇摇头,拉开车门:
“我下去方便一下,你等会,一会咱们吃完饭就去商业街,为师就陪你们年轻人英雄救美一回……”
张述桐默默地坐在这里,只是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可谁知,过了很久宋南山才回来,他表情严肃:
“我刚才去她家后院看了一眼,好像真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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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35章 失踪日期(附改名通知)
第35章 失踪日期(附改名通知)
轰地一声。
电光闪过天际。
周围的空间明亮了一瞬,借着这个刹那,映出了宋南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也照亮了男人紧绷的脸:
“好像真有情况,你下来看看。”
“顾秋绵?”
张述桐条件反射般问道。
与此同时,他已经迅速推开车门,冒着雨跟上宋南山的脚步。
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再去车里拿伞,他们绕了大半个圈子,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别墅的侧后方。
宋南山已经打开手机的闪光灯:
“这是她家的后院,你看——”
视野之中,借着隐约的光亮,穿过倾泄的雨丝,是一片人造草坪。
一些造型别致的灌木与树点缀在上面,在雨夜中静静枯萎着。
草坪当然也被铁质的栏栅围住,他们脚下是片荒地,杂草丛生,最高处快要没到人的膝盖,这片孤寂的景象与栅栏内的园宛如两个世界。
而在园的最外侧、黑色铁质栏栅下面,摆着一排盆栽,张述桐投去目光,才发现那一排卉被尽数砸碎了。
精美的盆碎了一地,泥土被雨水冲散,暗黄的泥水从栏栅中蔓延出来,慢慢淌到脚边。
张述桐蹲下身子,手机的光线随之降低,果然看到盆附近散落的石块,快要有两个拳头加起来这么大。他一点点向旁边挪过去,又发现几块碎掉的砖头。
又站起身子与铁栏拉开一些距离,比量了一下两个栏杆中间的缝隙,皱起眉头:
“报复?”语气不是猜测,而是确定一个事实,于是张述桐又改口道:“能确定是今天发生的?”
他下意识朝别墅看去,别墅的后方种着一棵很高的树,建筑内外的视线被挡住了,如果不是特意查看,想来不会发现后院的情况。
“应该是了。”老宋沉声道,“我昨天来送过秋绵一次,虽然没往这边看,但还有一个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你看见那个黑色的东西没有……对,手电再往里打一点。”
张述桐随着他的手指移过目光,不远处的草坪上蛰伏着一个黑色的阴影,再仔细一看,哪是什么阴影,而是一条……
大狗。
一条黑色的杜宾犬正趴在草地上,四下阴寒,细细的雨丝钉在人的脸上,那条狗却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只听老宋又说:
“昨天秋绵带我进去逛了逛,刚往这边一走,那东西就冲上来乱叫……”
“所以你刚才没听到狗叫,才想起来这边看?”
张述桐立刻猜到答案。
宋南山点点头,说自己刚才腰带都解了,才远远望到那条大狗在院子里趴着,吓了一跳,本能地换了个地方,等方便完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狗是不一定会发现自己,可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雨,它怎么会趴在外面?
他折回去一看,又发现了栏杆下被砸碎的盆栽,赶忙把张述桐喊来。
张述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干脆半跪在地上,让老宋打着手电,自己则扒开地上的野草,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栅栏旁边找到几块指甲大的碎肉。
他用手捻了捻,手指上的雨水将碎肉化成了肉泥,张述桐在鼻子一闻,回头看宋南山一眼:
“火腿肠。”
“毒死的?”
“嗯。”
张述桐站起身,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看那条狗了。
两人熄灭手机,再度黑暗的视线里,张述桐下意识握住面前的铁质栏栅。
一股寒意直窜骨髓。
砸碎的盆,毒死的护院犬……这些事发生在何时,在这个漆黑的夜里,又有什么是他们没发现的?
作案的人又在哪?
张述桐扫过周围的野地,随后快步跑到别墅正门,大门的锁应该没有被破坏过,否则顾秋绵回家时会发现;
何况对方使出的手段都限于栅栏外,想必就是因为无法进入别墅里面,这些判断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但无论后面小数点后面有几位,概率都不是一百。
于是他先确认过了门锁,又抬头望向别墅的窗户,二楼的一个小窗里,似乎有着少女端坐的侧影。
若隐若现的钢琴声穿透窗户,旋律悠扬,连雨水落下的速度都被它衬得缓慢了一些,张述桐不懂古典乐,但起码能从那缠绵的琴声中做出一些推断——
想来那是间琴房、想来顾秋绵还不知道他们没走、想来就像宋南山说的那样,这个女孩今天心情不错,于是吃过饭去了钢琴边……但张述桐现在真的没空想她今晚干了些什么,宋南山也走到他身边,看到窗户旁的人影,两人都沉默下来。
“一帮畜生。”宋南山低声骂了一句,他紧紧攥着手机,手指已经停在通讯录上,但迟迟没有按下去。
也许今晚顾秋绵是安全的。
但即使安全,他们发现了异常理应告知对方一声,此刻却怎么下不了手。
就好像这通电话一拨出去,他们也成为了加害者一样。
“说一声吧,让她小心点。”
还是张述桐先提醒道。
宋南山却有自己的主意:
“我先给她爸打个电话,你去车上等会,行了,别倔,一会淋感冒了……”
他不知道凶杀案的事,犹豫也算正常。而且某种意义上张述桐能理解对方的心情,既想让顾秋绵提高警惕,又不愿意让她担惊受怕,毕竟这几天她父亲不在。
宋南山也有细心而矛盾的一面,张述桐知道现在劝他没用,便先回到车里,再次回忆起这桩凶杀案的细节:
一个说法是,求财。
另一个说法是,寻仇。
目前可以把思路放在后者上了。
而且指向的方向似乎已经清晰。
商业街的纠纷。
但知道了不代表能抓出凶手,一条商业街里有多少家店铺?找到其中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何谈容易。
而且就算找到了,凶杀案还没发生,该如何解决这个隐患?
他目前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找到毒狗的人,这到底算不算罪名都很难说,但起码在顾秋绵父亲回来之前,可以让警察把对方控制起来。
张述桐随即想到另一件事:
除了凶杀案本身,还有当初它产生的影响。
记得这件事后宋南山就引咎辞职。
他从前一直以为是顾秋绵家的能量太大,导致学校一定要给顾父一个说法,拿老宋出来顶锅;
但现在来看,另有隐情。
首先,顾建鸿出岛这件事应该是不会改变的。
那么,在从前的时间线上,顾父应该同样安排了班主任帮忙照看女儿一段时间。
说不定上一次的12月7日;
宋南山也是这样把顾秋绵送回来的。
可那时自己没在车上,老宋未必会聊起往事,更大的可能是把顾秋绵送到家后直接离开,因此没能发现盆和狗的端倪。
而等到12月10日的星期一,发现少女失踪,一切为时已晚。
张述桐现在对“失踪”这个微妙的用词很是烦躁,没错,也许是等到周二或者周三才发现顾秋绵遇害的……可问题是;
她到底哪天出事的?
这个问题将关乎到他今晚的去向。
晚点还有一更,应该会放在凌晨三点多;
另外细心的小伙伴应该发现改了书名,我本来更喜欢《求生讯号来自八年后》这个,可惜编辑老大觉得它很科幻……
(本章完)
第36章 开始调查
第36章 开始调查
是周五晚上?
或者周六?
还是周日?
张述桐率先排除了第一个。
宋南山这人性子再糙,不会周末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再说顾秋绵父亲也该过问一下,今天晚上没有可能。
他觉得这像某种意义上的切香肠战术,起码先把今晚给切掉了。
至于周六还是周日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张述桐控制住翻腾的思绪,着眼于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难题——
该如何找出做这两件事的人。
这时候老宋拉开车门,他抓着头发,攥出一把水,面色难看:
“打不通她爸的电话,那边应该静音。”
张述桐看了眼表,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老宋又点了根烟,可烟卷被水打湿,点了半天都没点着,他将烟揉碎,烦躁地扔到车外:
“李艺鹏他妈弄得我也紧张了,按说砸个盆毒死条狗不是多大的事,唉,当然,这事也挺大的,我是说我就怕毒狗是为了干别的……”
“所以有件事很奇怪。”张述桐擦了擦额角的水。
“怎么说?”
“毒狗和砸盆放在一起很矛盾。”张述桐皱眉道,“顾秋绵家的保姆是居家保姆吧?”
“对……”
“但这两件事,一个是为了消灭动静,一个是专门制造动静,所以……”
老宋已经明白了:
“你是说,真要想偷偷干点别的,那就不应该砸盆?”
“没错。”
“所以是单纯的泄愤?”
“不好说。”张述桐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此刻他只能说,“报警吧。”
老宋拿起手机,两个男人就缩在车上,默默地盯着别墅里那扇亮着的窗户。
电话很快接通。
“喂喂,能听到吗……”信号并不好,也许别墅里装了信号接收器,但他们在外面,“你好同志,我叫宋南山,英才初中的老师……没错,现在我的学生家里……嗯,你们应该听说过,顾建鸿的女儿……一只护院犬被毒死了……对,我怀疑是商业纠纷上引起的报复,对对……什么?”
宋南山突然皱起眉头。
他又快速讲了几句,挂断电话,骂了一句,将手机拍在方向盘上。
“什么情况?”张述桐随即问道。
“和稀泥。”老宋怒道。
“警察不知道她家和商业街上的矛盾?”
“就是知道才这样,一边是大老板,一边是岛上的居民,处理不好就是个炸药包,他们躲还来不及呢,刚才告诉我警力不够,三个警察出岛办事去了,现在所里忙,一会倒是可以来巡逻看看,但死了一条狗得等明天再出警调查……”
张述桐默默无言,事实的确如此,除了自己,没人能把一条狗和人命联系在一起。
老宋郁闷道:
“什么破借口,就他妈的都赶着今天出岛是吧?”
张述桐知道,岛上的派出所一共才五六个警察,如今少了一半,还要去掉一个接警员,真不一定为了这种事出警。
“不一定是借口。”他提醒老宋,“前天刚抓了两个盗猎犯,还有枪,真有可能押着他们去市里的公安局了。”
“那就打吧。”老宋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边翻通讯录一边嘀咕道,“我昨天看她也不像多喜欢那条狗……”
很快电话接通,琴房里的琴声随之停止。
“喂秋绵,吃饭了吗?我刚才看你家那条狗好像没动静了……哦,本来就是条老狗了……不用管……那行,你家保姆晚上不走对吧?嗯嗯,我就问问你有没有事,我和述桐啊,我俩正要去找地方吃饭呢,那行,你今天晚上多注意,别出门,我明天一早过来……”
老宋说着就要挂电话,张述桐却一把拉住他:
“等等,你让她问保姆,今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才给出回应,老宋摇头示意。
“那她晚上吃的什么?”
“你这……”老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硬着头皮又关心了一句,一边重复着回答:“醋排骨、红烧鱼、炒鸡蛋、还烧了一道老鸭汤……够丰盛啊,没事,老师就是担心你吃不好,这样就放心了……”
‘还有没有问题?’老宋以眼神示意。
张述桐摇头。
宋南山总算挂了电话,可直到最后,他还是没把实情说出来。
他默默盯着风挡玻璃,又要掏烟抽,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把张述桐吓了一跳:
“对了述桐,我这才想起来,你爸妈不是平时不回家吗,干脆把秋绵拉你家去得了?这次可不是为了撮合你俩,认真的,我那宿舍住不了人,就一个单人床,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述桐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案可行性:
“可以,但今晚没空。”
今晚顾秋绵不会出事,可以说这是宝贵的“安全时间”,也许只有今晚可以暂时不用管她本人,而是着手调查更多的线索。
“你小子又闹啥别扭呢?不行,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这事我做主了。”老宋说着就要拔电话。
张述桐见状无奈:
“毒狗的人已经走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老宋直瞪眼,觉得这小子已经不是开不开窍的问题了。
“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宋南山一愣,发现自己这个学生好像变了个样似的,明明从前是个孤言寡语的小屁孩,现在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我大概有头绪了。”
张述桐掏出手机,又扫了眼时间,头发上的水沿着下巴一点点滴落,裤子也一点点被浸湿,但他浑然不觉:
“所以现在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要是今晚实在找不到线索,那就明天再……”
说到这里,张述桐觉得卡这个时间差意义不大,改口道:
“那就待会再接顾秋绵去我家。”
“咱们还要去调查?”老宋多少有些不情愿,“那让秋绵跟着也行呗……”
“我无所谓,但你不是不想让她担心。”
“也对。”老宋叹了口气,终于被说服了,他发动汽车,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差点被你带歪了,你非得今晚调查干嘛,之前答应你那是没事干,权当咱俩消遣了,现在不是有个更重要的事在眼前摆着……”
说着宋南山反应过来:
“等等,你小子这就有头绪了?”
“重点有两个,狗和盆。”福克斯缓缓驶出别墅前的路,张述桐望着车窗外的黑暗:“狗我暂时没想到,但盆是一个关键线索。”
现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他直接解释道:
“那一排盆的距离我看过了,离房子不远,顾秋绵刚才弹钢琴我们都能听到,说明隔音不是太好。
“那么,要把整整一排盆砸碎,还不能让保姆听到声音,对方会放在什么时间?”
“睡觉?”
“不对。”张述桐摇头,“我说了,不是一个盆,一个盆可能不会让人注意,但一排盆不想让人注意的可能只有一个——”
他直接给出答案:
“那就是被更大的动静盖过去。
“剩下的就是找出什么声音会这么响,打扫卫生,不够。整理床铺,还是不够。甚至洗衣服都不够,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但有一个是够格的……”
余光里,老宋紧紧盯着前路,却早就支起耳朵,张述桐最后看了别墅一眼:
“那就是油烟机。
“只有油烟机,而且只能是晚饭,早饭一般简单,中午她在外面吃,保姆自己吃饭多半对付。但晚饭不同,三个肉菜,都是油烟大的类型。
“所以你才问她吃了什么?”宋南山后知后觉地醒悟道。
小车开始加速了,变速箱挂入二档,又随即切到三档,他们驶入来时的小路,朦胧的灯光照出前方的轮廓。
“还有一个东西可以作证这点。”张述桐只是点下头,也开始加快语速,“狗是需要喂的,既然被毒死了保姆还没有发现,那就不可能是早上和中午,而且不止是喂狗,出来浇扔垃圾发现都有可能。
“所以对方一定要把毒狗的时间放在一个确保她绝对不会出来的时间段,那就只能是晚上。
“只有这个时间段,保姆要给顾秋绵做饭,做完饭她正好也快到家,等她吃完收拾好碗筷差不多就是现在,谁这个时间还会出来,要发现也只能是明天早上。
“所以最后只需要确认一个问题,晚饭从几点开始准备?五点差不多了,那如果把时间从下午五点放宽到现在,我们三个从学校门口出来,再到顾秋绵家的别墅,其实见过的所谓的人影只有一个——”
小车驶入弯道,这时老宋重重拍下方向盘,寂寥的夜里顿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他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倒没忘了挂进四档,脱口而出道:
“那辆面包车!”
(本章完)
第37章 一鼓作气
第37章 一鼓作气
“所以咱们去商业街找?”
老宋也不是蠢人。
现在他一改之前开车时的慵懒姿态,双手握住方向盘,连腰都微微弓起,跟只大虾似的。
“对,岛上的面包车本来就不多,应该还好确认,不过我当时没看清车牌号。”张述桐遗憾道。他也不懂车,此时只能以“面包车”代称。
“你要能记住车牌号就有鬼了,那就不叫推理,叫共犯。”老宋的脸上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是个金杯,我忘了型号是海狮还是什么,不算太难找。”
“其实还有一个角度可以证明,”张述桐若有所思道,“就算不提商业街上的矛盾,买面包车本来就是用来拉货吧。”
“你说那人是开超市的?”老宋随即问道。
“不一定,我是说,超市、饭店这些场合都有可能用到面包车,而岛上这类店铺扎堆的地方,也只有商业街了。”
“那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它如果没开回去怎么办?”
“应该不会。”张述桐又看了眼手机,“我昨天晚上才去过那里,不少店还没关门,都是夫妻店,缺了谁都不行,尤其是饭店这种地方,所以我说趁现在去还能找到。”
“那行,我再开快点,最多十来分钟保准开到。”引擎的转速随之拉高,老宋开车确实是把好手,一辆小福克斯在他手里像是拉力赛车。
他们正行驶在夜间的山路上,有时弯拐得急了,连看清前方的路都要慢上一拍。看得张述桐心脏直跳,千万别成了顾秋绵还没出事,自己先折在这里了:
“不差这三五分钟,您老慢点……”
“安心,比这快得我不是没开过,要不是今天下着雨还能再快点。”思路一清晰,宋南山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你小子可以啊,我看你平时呆不拉唧的,怎么突然就开窍了,跟清逸学的?”
张述桐翻个白眼:
“跟他只能学会男人的使命。”
谁知老宋咧嘴一笑:
“我看你现在就缺这个。”
刚才那个深沉的男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就像mega妙蛙突然退化了一样,男人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糙汉子的模样:
“我说你心脏有没有加速,用不用为师给你来首歌?这么浪漫的事情没首歌可不行。”
“浪漫?”
张述桐真的震惊了。比看见那条黑狗毒死还要震惊,心说这有什么可浪漫的,他身上已经开始冷了,刚才一直在思考凶手的事,现在才发现肩膀上的位置差不多湿透,雨水顺着脖子往下淌;
张述桐倒是知道有的高级车有座椅加热功能,可老宋的福克斯显然不配。
只能把座椅调得很靠前,在空调出风口前面蜷着腿抱着肩膀,听宋南山胡扯他那套哲学。
“去救自己心爱的姑娘就是这样啊,几千年来男人的浪漫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从前骑在马背上,现在坐在汽车上,我看本质也没啥区别,都是拼了命地往前跑,什么使命啊宿命啊,你身上可能流着血,但男人的伤疤在心爱的姑娘那里就是勋章嘛,这时候有没有歌儿都不重要了,有点风才重要。”
说着他降下车窗,很想浪漫一把,然而寒风灌进车厢,让浑身淋湿的师徒俩狠狠打了个喷嚏,别说浪漫,差点壮烈。
半晌,他才嘀咕一句:
“看来你确实不喜欢顾秋绵。”
眼下除了赶路也没别的事情可干的,张述桐便问他怎么又扯起这个?
老宋则回答很简单,因为你打喷嚏了。
张述桐真不知道顾秋绵本绵是何方妖孽,难道喜欢上她的人会被魔力加持,连冷都感觉不到?
结果老宋点点头,说如果那真是你想保护的人,这时候身上还真有魔力,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你没有,所以你打喷嚏了。
张述桐下意识觉得扯淡,可没由来地感觉有点道理,但从小到大他都没这种体验,当然了,也不希望有。
最多是在产房外面经历一次就足够。
可谁家医院是透风的呢?
只是没有透风的医院,却有透风的墙。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老宋突然感慨了一句,“你说那人是蠢还是坏,就趁顾秋绵她爸不在家,毒死一条狗有什么意义,事后还不是要遭殃,真以为这些大老板有多心慈手软呢。”
“如果对顾秋绵本人下手呢?”张述桐反问。
“……那既不是蠢也不是坏,是神经病了。”老宋一愣,“我估计最坏的可能就是砸扇窗户,就趁这两天没人在,大坏没有,全是小坏,天天恶心他家一下,再过分的事,就比如泼粪吧……其实我老家很早以前也有,但现在你去哪找这玩意?先把自己给恶心坏了。”
“说不定兔子急了也咬人?”
“较真的话不是没可能,反正李艺鹏那种情况是少数,确实有人全家靠铺子吃饭,而且也别指望拆迁款有多丰厚,又不是大城市里值钱的商铺,很多铺子连个正经的归属权都没有,指不定是早年违建的,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老宋想了想:
“这么一说,其实调查的范围又小了点,应该是条件差点的人家,被逼急眼的那种。”
张述桐正想展开分析一下,却听老宋今天也像开了窍,又说:
“你还记得吧,李艺鹏今天说的那个指使他的小孩,也是和顾秋绵家里有仇,说不定咱俩这趟还有意外收获。”
“先找到面包车再说吧。”张述桐觉得老宋属于乐观主义者。
“但今晚要是没找到呢?就算你推理得头头是道,计划不一定有变化大。”
老宋突然一转画风,开始悲观,语重心长道:
“述桐啊,这次你就听我的行不行,真别闷着头破什么案了,我知道不该打击你,老师也挺欣慰,可这真不是你这个年龄该干的事。
“听我的,一会要么把秋绵带到你家,要么我带你俩出去玩,咱师徒俩真犯不着和什么商业街杠了,捱过这个周末就算胜利,剩下的交给她爸头疼去吧。”
张述桐何尝不想?
他其实也不想和什么商业街杠,若萍还喊着自己去给杜康过生日呢,回溯后的第一个周末本该在家里好好休息,或者和死党们出去玩,他现在的心态不知不觉都跟着变年轻了,老宋之前说嫩牛五方很好吃,其实张述桐也想抽空尝尝,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就这么一小段,一旦错过不复返。
按说拉着顾秋绵出岛躲过一灾不是不行,但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从八年后带回来的线索就这么一丁点,所谓回溯也没了,不抓住这个机会把这颗钉子拔掉,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一鼓作气解决掉,还是把它扔在那里、最后成为一个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的麻烦?
他这人有时挺矛盾的,顾秋绵死了没法袖手旁观,但要为此一直当“护使者”,也嫌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一鼓作气解决掉。
便点点头没再说话,不置可否。
宋南山见状叹了口气;
好在商业街快要到了。
(本章完)
第38章 再而衰
第38章 再而衰
也许是下雨的缘故,今天有一些店铺提前关了门。
商业街是南北朝向,他们在北部的入口停下车子。
一路上的氛围先从发现端倪的紧张,到推断出面包车的激烈,渐渐又缓和下来,两人偶尔聊聊天,说起学校里的事,说说笑笑,但谁都清楚,这只是缓解焦躁的手段。
于是等车子驶入城区,周围的光线逐渐明亮,小车却如同驶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当中。
老宋一根接一根的点上烟,抽的时候很少,只是夹在手里,这时他也不管烟灰会落在腿上,咳嗽一下,会心烦意乱地叹口气;
张述桐有时降下一点玻璃,但灌进来的冷风又促使他升上去,空调将烟雾送向全车,眼前都变得朦胧,便是在车厢近乎凝滞的空气中,两人同时闭上嘴。
偶尔会想到更多的细节,他与宋南山讨论几句,加起来不过寥寥几语,但线索太少,到不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谁都知道接下来面临的才是最大的难题。
他们俩几乎是抢着出了车门,老宋嘱咐他一句打上伞,便带头奔入雨中。
张述桐打开车门,脚刚落地,便溅起几朵水。
他紧跟在对方身后,手里的伞并没有心情撑起来,在雨中撑着伞漫步是件悠闲的事,可若是跑,伞面掀起,伞柄摇晃,只会成为拖后腿的累赘。
按照在不久前商量好的计划,两人接下来会分头行动,宋南山去找面包车,他则先去家南湖鱼馆一趟,可谓两手准备。
时间接近八点。
他跑过一家家店铺,会抽空望望两边的车辆,雨水模糊了人的视线,也为两侧的光源蒙上了一层滤镜——
路灯是昏暗的黄色,店铺的牌匾上总会亮起五颜六色的光,时值严冬,天地间的尘埃似乎被冻住了,和夏天的暴雨比,空气显得干净许多。
气与光与雨混合在一起,最终将眼前的画面揉成氤氲的样子。
张述桐穿越在细细的雨丝中。
刚在空调热风里暖过来的身子瞬间变得冰冷,鞋子和裤脚几乎全被溅湿了,他有时会想起老宋的话,如果喜欢一个人可以连冷都不怕,也许是件好事。
路上宋南山一直嘱咐他别冲动,两人不是警察,已经师出无名,能做的就是打听两句。
哪怕最后顺利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又沿着面包车找到了凶手,也只能使些小手段,与带着锁铐跳舞无异。
比如诈对方几句,能承认最好,可以拿手机悄悄录音,交给警方处理;
可要是死不承认,其实办法也不多了,无非是警告几句,记住对方的面貌、身份,叮嘱顾秋绵多加小心。
张述桐对此有所预料,这几乎是回溯以来碰到的最棘手的局面——
它不像那次在芦苇丛里,对方意图明确,为非作歹的事已经干过了,几人可以当场制止,手段激烈点也没什么;
也不像抓住砸城堡的学生,提前推理出时间地点,接下来只需守株待兔。
何况毒狗的很可能不只有一人。
张述桐想起李母的话,他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局面,就是沿着面包车找到某家店铺,店铺二楼有家开着灯的房间,或躲在门外偷听或冲进门查看,然后发现里面坐着四五个男人。
接下来的发展不是智斗也不是武斗,只会束手无策。
有个哲学问题叫做,如果一个人未来犯了罪,那过去的他到底算不算无辜的,张述桐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无聊,事态紧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有罪”,可对方最好真的有罪。
这句话的意思是,毒狗的人和杀害顾秋绵的凶手最好是一人。
但就算确定了,困难之处也不在于为谁人定罪,而是如何阻止、限制,又或者避免。
它就像一个带刺的线球,危险、杂乱;
一切都让人无从下手。
就比如面前的家南湖鱼馆也关着大门。
铁质的灰白色卷帘门上是溅起的水痕。
一滴很大的雨珠从眼前坠落,在地面炸开,当然也溅在他的脸上。
张述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路上想过先从电话里询问,虽然效果不如当面来更好——但这个问题在试过之后已经无需纠结,因为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现在仅剩的一条路也被堵死。
手机没有震动,说明老宋那里同样没有收获。
他又返身朝衣帽店跑,昨晚刚在那里混了脸熟,也许可以有些收获。
衣帽店的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女人,见了他倒是很高兴,以为又来照顾生意,昨天张述桐在店里买了一条围巾,原本觉得充当诱饵当然无需太贵,可纯色的红色围巾始终处于价格中上的那一档次,只好自掏腰包。
现在他又随手拿了两件雨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免不了要委婉一些,但总结起来无非是这样——
当初湖鱼馆的老板口中所说的“那件事”,到底指什么;
以及,参与这件事的人,又有谁。
老板娘一无所知。
但看在连续两天照顾生意的份上,张述桐从她口中得到另外一条信息。
砸城堡的事有不少人知道了。
他起初感到诧异,随后理清原委:
李艺鹏和他母亲下午便回到了商业街上。
李父平时都在岛外,只有李母一个人守着街上的超市。
所以中午二人离开学校,李母便将儿子拉来了超市。
那个女人本就是张扬的性格,何况对象是顾秋绵,非但没觉得是件丑闻,反倒骂骂咧咧,不啬宣扬,整条商业街上的商户和邻里差不多,清闲的时候,不少人乐意来看出热闹,甚至李母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也有人跟着同仇敌忾。
李艺鹏在学校里报复顾秋绵的事便这样传开了。
张述桐从中得知的线索,无非是当初在场的人有谁骂的最狠。
现在可以将商业街上的分为三派:
一派是衣帽店老板,也许对顾父的商场有些怨气,但也只停留在怨气的层面,对方上了岁数,丈夫和儿子都有工作,拿一笔拆迁款回家养老不是不可。
一派是李艺鹏一家和湖鱼馆的夫妇,对顾家怨气很重,已经到了背地里都习惯骂几句的程度,但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不想彻底撕破脸,只是停在“仇人”的程度。
最后一派是毒狗的群体,或者将其称之作凶手,和老宋说的差不多,生活被逼入绝路,从“仇人”直接付诸行动,跨越到“复仇”这一步,宁愿拼个鱼死网破。
好消息是,最后一派终究是少数。
坏消息是,对方到底是谁,连这条街的商户也不清楚,他们隐藏在水下,这种事稍不注意就会走漏风声,肯定没人逢人就说我要报复顾建鸿全家,平时只会伪装成第二派。
张述桐道了谢,便转身投入雨中。
雨衣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鼻腔弥漫着劣质的塑料气息,他本以为穿了雨衣会好受些,可实际上全身已经湿透,塑料布紧紧贴在身上,雨水打实,寒意更甚。
张述桐擦了把脸上的水,正要去找老宋汇合;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
(本章完)
第39章 三而竭
第39章 三而竭
“这边这边!”走到步行街最南边的时候,已经看到宋南山举着手招呼他。
张述桐挂断电话,腾出一只手来,也对老宋挥手示意。
眼前的情况似乎无需询问了。
步行街南边,一辆银色的金杯面包车停在西侧的道路上,而宋南山就站在车头前面。
张述桐将雨衣递给他,老宋一撕塑料纸,胡乱地披上,摩拳擦掌:
“我刚才找了一圈,应该就是这辆,车上没人,但不确定是哪家的。”
张述桐顺着面包车往后看,停车的位置正处于两家店铺中央,一家是快炒店,另一家是小卖部。
“都有可能?”
“反正就两家,你那边怎么样?”
“湖鱼馆关门了,去了家衣帽店,但收获只能说没有。”张述桐把李艺鹏母子的事讲了一遍。
“一个个还幸灾乐祸是吧,今晚把他们揪出来我看还笑不笑。”老宋一瞪眼,说着就要往小卖铺里走,“反正就这两家店,挨个问问得了。”
“等等,我先看看。”张述桐拉住他,先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踮着脚尖往面包车的后备箱里照了一圈。
“还是你小子机灵。”老宋也凑过来,他个子高,一眼就有了新的发现:“我看见白菜叶了,两片,就贴在右边的轮毂罩上,那应该就是快炒店……”
张述桐只好再次叫住他,无奈解释道,自己不只是看菜叶,其实还想看看车里有没有别的东西。
“你说有什么证据?”
“嗯,砸盆的砖头应该是他们自己带的,除了这个,就是……”
武器。
或者说凶器。
这年代还会有人把刀、匕首、甩棍等东西扔车上,张述桐不指望用它来定罪,但起码对对方的“武装程度”有个了解。
两人又转到后窗的位置,玻璃上全是流动的水珠,擦了半天反倒更加模糊。
宋南山干脆拿袖子一擦,他们这才看清里面还留着一些货物:
一箱拆开的矿泉水、应该是用来装白酒的纸箱、纸箱上摆着几根圆柱状的物体,张述桐定睛一看,是火腿肠。
“述桐,你看那是不是砖头……”
这时宋南山也有了发现,他的脸快贴在玻璃上,双手在眼上搭成了一个雨棚。
“好像是……”
两人又找了片刻,好在没发现刀棍。
宋南山先用手机把车里的东西拍了照,张述桐也在边上扫了眼手机,只听耳边响起咔嚓几下的快门声,他与老宋对视一眼,差不多有了答案。
“走,就按路上商量的那样,”老宋大手一挥,“我来问,你在旁边别吱声,准备好录音,对面有啥漏洞就挑出来。”
张述桐点点头跟上,他觉得这个办法实在不算好,可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了。
两人掀开塑料门帘,一进去顿时暖和了不少,空气里弥漫着油烟的味道,这是家快炒店,空间不大,基本没留桌子,都是在门前的窗口炒好菜让客人带走。
张述桐这才注意到,这和旁边的小卖铺应该是一间屋子,只不过隔成了两家店。
一个染着黄发的女人缩在躺椅上,侧着身子玩扫雷,听见他们的动静站起身,话还没出口,老宋已经抢先道:
“你们的事发了,电脑先关上!”
他眼睛一瞪很有气势,口吻也学得有模有样,配合着身上的白衬衫,虽然早就皱的不成样子,但拿来唬人绝对够了。
女人果然被震住了,愣了半响才开口:
“同志,什么事?”
连称呼都下意识改了。
“门口那辆面包车是不是你家的?”
女人点头。
“我现在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下午的事监控都拍到了。”
“什么监控?我下午就在店里待着……”女人试探着问,“你是街道上的?”
唯独这个问题宋南山没法回答,他拿出平时训话的气势,沉声道:
“你不用管我是哪个部门的,现在是在问你的事,你确定在店里没出来?”
“没……”女人直摇头。
“那下午谁开过车?”
“车,我对象开了……”
“你对象呢?”
“他刚出去,回家拿东西去了……”
“他是不是刚开着车回来?”老宋直接往凳子上一坐,一只手敲敲桌子,“我说了,监控都拍上了,你想好了再回答。”
女人从旁边就要拿杯子倒热水,宋南山挥手示意不用,但眼神的威严维持着,弄得女人自己都心虚了:
“是回来没多长时间……”
“他当时开车干嘛去了,几点出的门?”
“去进货了,三点多种,有批腐竹……”
“正忙的时间回家干什么?”
“同志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街上的情况,他回来等了一会,就下雨了,店里也没啥人,回家拿点东西。”
“就他一个?”
“应该是……”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他犯啥事了,把人撞了还是把谁车刮了?”
“比这严重多了,他就没去进货!”
“这不能啊。”女人也懵了,伸手一指地上的泡沫箱子,“这不货就在这摆着呢,下午刚从码头拉的,要不……同志你先喝口水,我打个电话喊他回来?”
“去吧。”老宋一挥手,翘起二郎腿,官腔十足。
随后女人快步上了楼,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宋南山身上那股尽头迅速消失,赶紧小声问张述桐:
“那应该就是她对象?”
张述桐还没开口,女人又从走下楼,把电话递给他,“他说让你接电话……”
宋南山正准备故技重施,电话那头的男人却是个急性子,让他有事说事,没事就说哪个部门的,别来这套;
老宋毕竟是虚张声势,一碰见这种人也没辙了,只能举着电话吹胡子瞪眼。
两人各自的声音都大了几分,张述桐听了片刻,走出店外。
时间对不上。
女人说丈夫回来没多长时间就下雨了。
可送顾秋绵回家的时候,他们是在雨中碰上了那辆面包车。
撒谎?
不像。
撒谎的话不可能编的这么快,而且对方也不清楚“下雨”这个线索。
所以比起撒谎,张述桐心中浮现出一个更头疼的猜想。
他迅速走到面包车旁边,蹲下身子,这时候宋南山也走了出来,手里还讲着电话:
“那我就纳闷了,你车里的火腿肠怎么回事?平时当零嘴吃的,那行,那个砖头呢,两件事都对上了还有什么话可说?什么?用来压菜的?”
老宋被气笑了:
“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把警察叫来,咱们当面说……”
这样说着,张述桐却突然扯了扯他的雨衣。
老宋捂住话筒,比了个口型,“怎么,有破绽?”
何止是破绽。
张述桐叹了口气,小声道:
“找错车了。”
老宋一愣,都忘了没挂电话,“什么情况?”
“车轮是干的。”张述桐用手机照着,“你看,除了和地面接触那里,其他地方都是干的,不可能是从雨里回来的,但咱们碰到面包车的时候……”
老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脸色有点青:
“所以咱们根本找错车了?”
“对,当时看见的面包车不是这辆。”
“你等我一会。”
张述桐看老宋匆匆赶到店里,将手机递给女人,又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红色钞票:
“……给孩子买点吃的……”
女人还在一头雾水,老宋又抱了句歉,沉着脸走出来:
“但街上的车我已经全找过了,只有这一辆面包车,也可能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对方根本没往商业街开。”
说着他烦躁地点上一根烟:
“可这不麻烦了,难道要挨家挨户去找?”
张述桐正要说什么,宋南山已经拉着他往车上走:
“行了,我看今天就是成心不让咱俩找到,也别傻找了,述桐我先送你回家,真不行明天早上咱们再来一趟……”
张述桐一路跟着他没说话。
老宋又絮叨道:
“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啊,既然找不到就乖乖把秋绵接去你家,这是你自己说的,别反悔……”
张述桐不点头也不摇头,两人很快走到车上,老宋使劲拧了拧身上的水:
“你还在推理啊,真别琢磨了,你还能推理到那辆面包车去哪了?”
说着又看了张述桐一眼:
“我去找个地方买包纸,你等等。”
说着就要急匆匆地迈开脚步。
张述桐却突然开口道:
“我刚才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为什么会看见那辆面包车。”
老宋压根不在意,随口敷衍道:
“还能为什么,除非是幻觉呗。”
“那就换种问法,那辆面包车为什么会让我们看见?”
“什么叫让我们看见,你这问题问的,都说了别琢磨了,你小子还倔上了是吧。”宋南山知道必须要摆出点师长的威严,正要瞪眼,张述桐却对上他的视线:
“既然特意避人耳目、砸了瓶,没道理会让我们看到他们的车子,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什么意思?”宋南山突然一愣,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东西在脑海中炸开,迟迟没有头绪。
“意思就是,他们既然了解顾秋绵吃晚饭的时间,没道理不会了解顾秋绵放学的时间。
“而在这个时间,我们正好能碰上。”
“所以呢?”宋南山突然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
“所以就是,如果只是为了毒狗,为什么不等到半夜下手,而是专门挑在一个可能被人发现的时间段?
“那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不小心,那伙人单纯是蠢;
“但还有一种,就是一个故意的障眼法。
“让人以为,他们真的走了,但实际上没有走。”
张述桐闭上眼又睁开,回想起他们来时走过的路:
“去顾秋绵家的那条山路正好有个岔路口吧,如果他们没有开车走呢,而是专门停在岔路里等着?等我们从顾秋绵家出来,他们再回去?”
“不是,这有什么必要,为什么要……”老宋瞠目结舌。
“因为李艺鹏妈妈。”张述桐若有所思。
“她咋了?”
“如果我说,他们本来不打算今天晚上动手呢?”
张述桐又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实上也真的如此。
也许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顾秋绵今晚是安全的。
但李母下午在商业街上的一举一动,成了蝴蝶掀动这场凶杀案的翅膀。
于是张述桐接着分析道:
“那个女人在办公室里放得狠话,像是走着瞧、像是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什么的,我也是去了衣帽店才得知,她下午在商业街把这些话都学出来了。
“她本身不重要,听到的人才重要,或者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现在做一个最坏的假设好了,也许面包车里的人今晚没想动手,但担心那个女人的话向顾建鸿走漏了风声,所以他们的行动提前了。
“但他们也确定不了我们、或者说顾家的态度,究竟是重视,还是不重视?
“但重不重视其实也无所谓,所以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不重视,再好不过,他们现在过去动手没人能察觉。”
“但如果重视呢?”老宋像是想到了某种槽糕的画面。
“这就能解释,那个面包车为什么会被我们看到了。”
“这就是你说的障眼法?”宋南山突然钻进车门,随即用钥匙点火。
福克斯小车颤抖了一下,张述桐继续道:
“没错,就是刻意开车和我们相遇,我们上山,他们下山,造成已经离开的假象。这样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会放在这辆车去了哪里,会去商业街找,会去更多地方找,但唯独会漏了顾秋绵家的别墅。”
“所以你是说,他们又折回去了?”
(本章完)
第40章 欠你一句抱歉(共一万字大章)
第40章 欠你一句抱歉(共一万字大章)
“只是可能,而且是最坏的可能。”说着张述桐看了他一眼。
老宋的脸上突然绽开青筋:
“我操他妈的,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走,现在就光秋绵和她保姆在家吧,谁知道那帮畜生能做出来什么!”
“警察会过去的。”
“那帮人的话你信什么,他们电话里说晚上会去巡逻,谁他妈知道这个晚上是多晚,等他们去了黄菜都凉了……”
“我是说,我已经报警了。”
张述桐突然道。
宋南山一愣,本已经握住方向盘的手又放下来。
“你小子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说,老师,我已经报警了。”张述桐再次扫了眼手机,淡淡道,“而且他们已经到了。”
宋南山呆呆地张了张嘴,心里无数疑问闪过。
你早就料到了?
那为什么不说?
还有你小子什么时候报的警?
疑问多得已经让他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只能凭着直觉讷讷问道: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刚刚想到的。”
“那你怎么报的警……”
“先开车吧。”
经他一提醒,宋南山才想起踩住离合,就这小车还差点被憋死了,向前栽了一下,方才顺利前进。
张述桐系好安全带,又把空调调好,才缓缓解答起宋南山的疑惑:
“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不假,但我也提前做了三手。
“第一手,就是带着老师你来商业街找面包车,毕竟我一开始也没想到那是个障眼法。”
“那你既然没想到,怎么会报警?”老宋一头雾水道。
“这就是第二手准备了,既然毒了狗,就算晚上不会被发现,明早也一定会发现,所以不排除他们今晚下手的可能,这个概率我不敢赌。”
“好样的!”
宋南山激动得一锤方向盘,总算舒了口气,也不问为什么瞒着自己,又迫不及待道:
“那第三手呢?”
可张述桐却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他只是侧过脸,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没有说话。
几小时前坐在这里的少女也曾这样沉默无言,现在反倒成了张述桐本人。
但张述桐不说,宋南山也没心情问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开回顾秋绵家,不管警察是不是来了,总要亲自确认一眼才能放心。
一路飞驰,比来时更快。
而等到车子终于驶进别墅门前的路,已经能看到蓝红色的警灯。
宋南山摔上车门急忙起身,才发现岛上仅剩的三个警察全都来了。
远远看过去还挺热闹,宋南山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庆幸,他用力眨眨眼,怀疑自己被冻出了错觉,这时才想起问张述桐:
“不是,不是说没警力了吗,你怎么把他们全喊过来了?”
“我前天刚抓了两个盗猎犯,要到了所长的电话。”
张述桐晃晃手机:
“又对他说有人要烧顾秋绵家房子,所以他对我的话还算重视吧。”
他口中的所长,正是那名口音浓厚的熊警官。
但刷足了好感度,想让对方重视也没这么简单。
特殊时期、特殊手段,所以张述桐干脆选择了报假警。
他不像宋南山那样,只是把事实陈述了一个遍,而是直接告诉熊警官,有人提着汽油要烧顾家的别墅。
之所以警察会立即相信,是因为当初他回家后,第一天放学,去了派出所一趟,已经隐晦地提过了。
但对方当时只当他们是为了钓鱼,声东击西,所以不信。
可后来杜康口中的“电鱼的”真的被抓住了。
因此信用飙升。
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张述桐都选择把这一次难得的信用用在了这里。
“你什么时候报的警?时间也对不上啊?”老宋又问。
“我们离开别墅之前。”
张述桐又给他看了看qq的聊天记录:
“当然了,准确地说不是我报的警,而是杜康帮忙报的。”
“怪不得我一直看你小子没事就扫手机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时间赶不上。”
宋南山恍然大悟,随后突然如释重负,咧着嘴拍了拍张述桐的肩膀:
“行啊,你小子还真都算到了,不过就是理由找的不咋地,人警察来了一看没汽油不是被你耍了,不过到时候你就说我让你这样说的,我来扛就行。”
张述桐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因为……
他真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汽油味。
另一边,对面的警察看见车子,也顶着雨小跑过来。
“你就是宋南山老师?”
“没错,之前跟你们报警的那个,不过这次全靠我这个好学生。”
宋南山笑着推了推张述桐的肩膀。
警察却一脸歉意地朝老宋敬了个礼:
“宋老师,抱歉,之前你给所里报警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的重视,险些酿成恶果……”
“没事没事,反正你们最后也来了。”
老宋倒也豁达:
“不过听同志你的意思,还真把人抓住了?”
“五名歹徒已经被制服了。”警察脸上也扯出一丝笑意。
老宋闻言忙上去握手,说各位辛苦,又不免好奇又后怕地问,所以这五个畜生到底是来干嘛的?
谁知警察却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当然是泼汽油啊,这不是你学生报警的时候给我们说的吗。
老宋忙说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也是为了引起你们的重视嘛,但话没说完,他却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真是来泼汽油的?”
警察更加奇怪地点点头。
这时候张述桐已经跑去警车旁边,他想知道的事已经找剩下那两个警察问过了,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无语——
报的假警竟然成了真。
整个过程倒没有什么危险,因为双方几乎是同时来到的。刚停下车,那五个凶手还没机会动手,就被闻讯而来的警察制伏在地。
随后也确认到更多的细节:
这五个人果然是商业街上的商户。
他叹了一句人心险恶,今晚也不准备细问,真的太冷了,张述桐感觉再淋下去明天就会发烧;
正要找老宋商量一声,这时别墅的大门却打开了。
黑夜里,张述桐看到一双飞扬而又漂亮的眸子。
当然现在写满焦急。
顾秋绵打着伞飞奔出来。
张述桐突然想也许老宋的话不假,这姑娘真的不算聪明,大冷的天,地上还下着雨,她居然就穿着一双拖鞋跑了出来。
之后的话不必说了。
因为那本该是事了拂衣去的剧本。
张述桐做了三手准备,唯一没防住的是,顾大小姐居然不让他们走。
顾秋绵强烈要求张述桐和老宋今晚留下来,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吃上感冒药,最后立马钻进被窝睡上一觉。
三人投票,顾秋绵投出赞同票,宋南山亦然,根本不用咨询张述桐的意见,他就被老宋强拉到了别墅里。
“你不想住还得考虑下为师呢,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全身湿透拉着你回家,我还要不要命了,快点去擦擦,别辜负人家秋绵的心意……”
保姆已经准备好了两条围巾。
他用力擦了擦头发,手边没有镜子,估计乱成了鸡窝,室内开着暖气,他把外套脱了,换上一身客用的浴袍,脚下啪嗒啪嗒踩着拖鞋,倒有些大老板的风范。
顾秋绵去洗澡了,她刚才在外面冻了半天,只不过四层的别墅上,她的卧室在二层,里面有独立的卫浴,暂时看不到人。
张述桐和老宋在一楼。没有立即去洗澡,而是男人的矜持告诉他们……一进别人家就脱光衣服似乎不太好。
两人准备再硬撑一会。
得知他们还没吃饭,保姆去准备些夜宵。
张述桐独自踱步到别墅的阳台。
——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阳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下还铺着一层连接两边的实木地台,上面放着几个坐垫,有一个小的茶几,还放着一把躺椅;
但尽管放了不少东西,地台还是空旷无比。
地台下面埋着灯带,散发出温暖的光,映在大理石地板上。
张述桐走上地台,来到落地窗前,那里正对着别墅的后院,雨水在玻璃上浩荡奔流,反射出室内斑斓的光。
外面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落地窗的边上还开了一扇小门,可以从这里进入后院。
张述桐打开门,下意识抬头看看,发现在人造草坪上,还沿着落地窗做了一条走廊,想来天气还好的时候,适合看一本好书。
他便静静在走廊上待了一会。
身前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身后是温暖的室内,保姆似乎在煮面条,他从雨声中听到水煮沸后咕噜咕噜的声响。
身上又开始冷了,他按住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感觉肌肉在控制不住地发颤,张述桐只是握着手机,在眼前的黑暗中沉默。
这时候身后响起宋南山的声音:
“你小子在这装什么深沉呢,不快点去洗澡。”
他转过头,老宋也穿着一件浴袍,只露出最下面一截毛茸茸的小腿。
他端着一个马克杯,似乎泡了杯咖啡,说话时抿一口,悠哉地不得了。
“想再等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啊。”老宋很是文艺地来了一句,还自个用英文翻译了一句,像是背诵莎士比亚的诗歌。
“后怕啊?”他拍拍张述桐的肩膀。
“还好。”
“不得不承认你小子耍帅有天赋,今晚干得不错。”老宋又喝了口咖啡,陪他并肩站在走廊上,两人看着眼前的细雨,他过了好半天才说,“不过呢,为人师长,还是有句话要给你说。”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老宋却突然变得有点郑重:
“虽然你脑子比老师好用,什么情况都能算得到,各种计划啊,准备啊做了一大堆,两手还是三手来着,比我强多了,老师也很为你自豪,但述桐啊……”
张述桐突然想起回溯那天他在课上讲过一条做题技巧,如果一个人加了“但是”,证明后面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我能理解,推理呀破案呀很让人热血沸腾,但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机关算尽太聪明。我不是说你以后肯定会吃亏,而是说,不能因为脑子好用,就真的只剩算计了。”
老宋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
“怎么说呢,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能活成一台只会计算的机器,如果把那点人情味都算没了……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不等张述桐开口,宋南山又拍拍他的肩膀制止,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虽然事情有惊无险,最后解决得很顺利,比老师只会开个车乱逛强多了,可我还是要说,太冒险了。
“为什么非要把秋绵她留家里呢,我知道你的理由很正当,想一鼓作气抓住歹徒;也算到今晚凶手会来,甚至提前报了警连我也没告诉,但……”
他话没说完,张述桐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捏着手机,像是没有听到,只是对宋南山说:
“抱歉。”
老宋愣了一下:
“我又不是训你,抱歉对我说有什么用,你待会给秋绵说呗,她就快要下来了,行了,你先接电话吧……”
说着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不复刚毅的模样,缩着膀子就走了。
张述桐目送他走远,才关上落地窗的门。
然后按下接听键。
那是一通他一直在等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抱歉抱歉,刚刚看书呢,我怕被人打扰就静音了。”
“那本首无什么之物?”张述桐有心情跟他聊聊。
“对,我刚一口气看完,我给你说啊,最大的诡计特精彩,就是男……”
“打住打住。”张述桐捏了捏鼻梁,“查出来了吗?”
“嗯,我搜了下当年的照片,不是。”
“确定?”
“确定,顾秋绵她爸那辆是a8l,你说的车祸撞死人的那辆是个帕萨特,看着都是黑色轿车,实际差得很远,能买它好几辆了。”
“嗯,我当时只搜到两张现场图,其中一张还没拍到车,但我又不懂车,才专门问你。”
“那可不,我找得费死劲了,专门翻了墙找的,然后比了半天才确认。”清逸那边的动静像是叼着一根笔,他口齿不清地疑惑道:“不过你查这个干什么,07年的车祸是不是太久了,还是市里的游乐园附近出的事,一辆车晚上酒驾,我看看……哦,撞死了一个女的。”
“排除一些事。”
张述桐想了想说道。
“什么?”
“嗯,本来想跟你分享下的,但谁让你怎么晚看信息。”
“啊,我居然会有一天被卖关子,感觉述桐你今晚经历很丰富啊。”清逸羡慕道。
“惊吓还差不多。”张述桐耸耸肩。
那不过是他在看到那条被毒死的狗后突然生出的念头。
在从前的人生里,那场凶杀案发生之前,顾父离岛之后;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被委托了一项任务,照顾班里的一个女孩。
他为人热心,负责,关爱学生。
但他对少女在周末的遭遇一无所知。
甚至到了周一那天,也没有去报案。
张述桐不清楚过去的这个时间段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正当他想用切香肠战术把周五晚切掉、
理由是如果顾秋绵周五晚上出了事,那宋南山这人性子再糙,也不会一整个周末都没有打一个电话的时候;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非要打电话?
或者说,为什么要假定他的立场?
名叫宋南山的老师的女友因车祸而死。
张述桐曾在车上搜了下案发时的图片。
现场的肇事车辆是辆黑色轿车,与他早上见过的那辆送顾秋绵的轿车很像。
于是几十分钟前他给死党发去了图片,拜托他对比一下;
十几分钟前他考虑过毒狗的人和凶手是不是同一人;
几分钟前他又听人说,为什么要几乎偏执地把顾秋绵留在家里。
以及不久前被人问“第三手准备”是什么的时候,选择无言以对。
甚至为什么拜托杜康报警,却始终不肯透漏给驾驶座上的男人。
张述桐的内心从没有挣扎过这么久;
但现在这些疑惑也许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说凶手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干脆做了两手准备;
而张述桐自己,尽管当初对很多问题没有头绪,却不妨碍他同样提前做了三手;
第一手是去商业街。
第二手是报警。
而那个所谓的第三手——
便是将顾秋绵留在别墅,彻底将她与男人分隔开;
这就是张述桐为了心中那个最坏的可能,所做的第三手准备。
虽然到了最后也没用上,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但不妨碍张述桐笑着对清逸说:
“这事说来还得怪你。”
“怎么说?”
“你要是早点看到我的信息,我也不用折腾这么一大圈了。”
“男人偶尔会迟到嘛。”清逸懒洋洋的。
“哦,还让我冤枉了一个好人。”
“谁?”
“保密。”
嘴里这样说着,张述桐却在心里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是他整个学生时代最尊敬的老师。
所以当两人站在走廊里说话时,对方还料错了一件事。
刚才的那句“抱歉”,从来不是对顾秋绵说的。
而是特意讲给他听的。
只不过老宋估计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意思了。
张述桐又看了会眼前的夜色。
这时候清逸在电话里提醒道:
“明天早上别忘了集合啊,要给生日趴体做准备了,你可别迟到。话说我听杜康说你又报警了,顾秋绵又咋了?”
“是是,保准到。”张述桐笑着说道,“顾秋绵也没事,就是今天说的那几个跟她家有仇的人,终于逮到了。”
“那你效率够快的。”
“还好,就是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忙了一堆。”
“男人有时候被误解了也无所谓,事情做成就行。”
“也多亏了你们。”
“我听着你好像在室外?”
“嗯。”
“等等,你不会就在顾秋绵家吧……”
张述桐笑容凝固,随即挂了电话。
雨还在下着。
这片夜色不变。
一切变得宁静下来。
外面可真冷,脑袋正常的人可不会在外面待着,于是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搓着发麻的手,正要进去屋子,却听见有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天而降:
“傻子,你站在那干嘛,冷不冷啊?”
张述桐一愣,他抬起头;
看见顾秋绵那双飞扬而漂亮的眸子。
她好像刚洗完澡出来,几缕发丝黏在脸边,将自己裹在一件酒红色的睡衣里。
身前是细细的雨丝,在这个寒冷而又干净的雨夜里,他们各自探出半边身子,对上视线。
今天发的晚,加起来接近一万字的情节,我想断章又得挨骂,虽然快上架了该存点稿来着,为了各位的阅读体验,还是一气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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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1章 于是杰尼龟戴上了墨镜
第41章 于是杰尼龟戴上了墨镜
张述桐一直觉得,他和顾大小姐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走到她家的浴室,这种感觉更甚。
为什么有人家里的卫生间比自己卧室还大呢?
这栋别墅由内而外都是西式风格,卫生间也装修得像宫殿,墙壁上居然挂着油画。
他打开头顶的水晶吊灯,柔和的光线穿过瓣似的灯罩,碎碎地洒在地面上,不会照得刺眼,只想让人打个哈欠。
毛巾架、水龙头这些东西都是黄铜的,上面一点水渍也没有,看来勤于打理。
首先入目的是一台嵌入式浴缸,正好贴着窗户,她家的别墅建在高处,想来可以一边泡澡一边欣赏下面的湖水。
张述桐当然不准备泡澡,而是走进旁边的淋浴间,热水是燃气的,来得很快,不像家里的太阳能,总要捏着洒在边上躲好一会儿。
玻璃则是毛玻璃,不怎么沾水珠,张述桐喜欢毛玻璃,既具备玻璃的轻盈,又不会失去安全感。他就在这片朦胧温暖的小小空间里闭上眼,热水如溪流般淌遍全身。
身上终于暖和点了。
似乎在告诉他,这个冻雨夜已经远去。
身体上是放松了,但心里并没有。
就比如他冲完澡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很是违心地拿起旁边的电吹风。
这东西他通常用来吹进水的键盘、吹没晾干的衣服,却很少用来吹头发。
他洗完澡从来都是擦个半干不干,剩下等自然风干即可,但这是在一座宫殿般的建筑里、待会面见宫殿中的公主,张述桐觉得,还是别让头发每走一步都淋着水珠比较好。
身上暖和起来了,肚子便开始饿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坐在餐台上吃饭。
之所以说餐台而不是餐桌,因为在顾秋绵家里,这真的是两种东西,他现在坐在开放式厨房l型的餐台上,头顶是一排垂下来的灯筒,照亮了眼前的汤面。
宋南山也洗完澡了,正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看电视,手里同样捧着碗面,他倒一点不拘束,嗦面的动静有时能盖过电视机的声响,那里面居然放着球赛,也不知道老宋是怎么找到的。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张述桐丝毫不怀疑他会启一罐啤酒。
两人的到来让这栋空荡荡的别墅热闹了一点,窗外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雨声,室内温暖,灯光只在该亮的地方明亮……有些温馨的感觉。
——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张述桐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个宫殿般肃穆的地方感到温馨的,可事实就是如此,和那个只放着柯南的家里到底哪个更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虽然老宋真的很吵,看到兴起时还会叫一句好,可总比柯南里女人看到凶杀案的尖叫好点,虽然好的有限。
于是张述桐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低下头尝了口面汤,那好像是高汤,像老鸭熬出来的,可大晚上的去哪找鸭汤呢,难道有钱人家会常备这个?
总之挺好吃就是了。
一场惊险的行动过后,能静下心来品尝一碗好吃的汤面是件奢侈的事,面条无所谓,高汤也无所谓,不在于食物的奢俭,而是你能静静地坐在这里,周围温暖,心底的幸福就像飘在面汤里的油,很微小,却滋生不尽。
唯一的问题在于——有人总想打扰张述桐品味这碗幸福。
可那人是这座别墅的主人,还不能礼貌地请她离开。
顾秋绵就坐在他的对面,女孩裹着一件酒红色的天鹅绒睡袍,皮肤被衬得更加洁白了,能隐隐看到她精致的锁骨;
她也刚洗完澡,乌黑的秀发上弥漫着水汽,也弥漫着芳香,一举一动无意中流露出妩媚的韵味,是个开始成熟的少女了。
顾秋绵将中长发随意地挽在一侧,刘海也挽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捧着脸在刷手机,好像这个餐台上是整间别墅信号最好的地方。
如果刷手机张述桐尚且能忍,可她时不时地从屏幕上移开视线,朝这边看看,偶尔弯下唇角,好像自己吃相很丑似的。她或许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实际上张述桐全注意到了。
让人很不自在。
但在别人家里问你坐这里干嘛显得很缺心眼,张述桐干脆当没看见,埋头吃面。
可他不想徒生事端,顾大小姐却想找茬,张述桐捧起碗喝汤的时候,只见她终于按捺不住,一拍手机,iphone的玻璃背板和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接触,少女瞪起眼:
“你就光知道吃面啊?”
张述桐扫了眼电视机,“我不看球赛。”要是老宋放点别的,他就跟着过去看了。
说着又夹起铺在面条上的煎蛋,他咬了一口,还是溏心的,可见顾秋绵家保姆手艺之高超。
张述桐看完煎蛋又看顾秋绵,却发现顾秋绵也在看煎蛋,她嘟着嘴,因为一手捧着脸,小巧的嘴唇也被挤得歪歪的: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面很好吃,谢了。”
“……别谢我,你谢吴阿姨好了!”
话是这样说,她眼神却更加凶猛了,一字一句,声音如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
张述桐知道她有点傲娇,只是嘴上说不用谢,便很高情商地说不,还是要谢谢你;
谁知顾秋绵闻言眨眨浓密的睫毛,突然泄气似地趴在桌子上,嘟囔道:
“哎呀你这人是不是淋雨淋多了……”
“什么?”
“本来就傻,我看一淋就更傻了。”
张述桐闻言撇撇嘴,这人居然还觉得自己傻,那刚才穿着拖鞋和睡衣冲进雨里的是谁?
他们相互看着眨了眨眼,越看越觉得对方才是真正的傻。
“你怎么知道有人跑家里来?”顾秋绵又问。
张述桐便和她简单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推理,要是清逸在这肯定会听得两眼发光,可顾大小姐显然不是推理狂,她听得倒很认真,时不时插几个问题,可等到张述桐讲完了最精彩的地方,她反倒撇撇嘴问,然后呢?张述桐说然后我就坐这里吃面了。顾秋绵翻个白眼,好像想听的根本不止这些。
但也没办法,现实中的推理总不会像电视中那样精彩,自己也不是职业侦探,于是张述桐也识趣地住了嘴,换了一个问题:
“你家里一直备着高汤?”
“你觉得这种面很好吃啊?”
“汤不错。”
“吴姨手艺很好的,这只鸭子从下午煲上了。”
“等下,这个汤是你晚饭?”
“昂。”她说,“不然呢,当然是剩的晚饭。”
顾秋绵心情不错地解释道:
“我碗里的没喝完,本来想倒了,结果你来了,正好不用浪费。”
张述桐刚停下喝汤的动作,她才哼了一声,说你看你果然傻吧,这就被骗到了,谁家下面条用碗里面那点汤,还有一大锅呢。
“待会别忘了吃感冒药。”她又补充道。
“不用吧。”
“不行,我说吃你就得吃。”
张述桐点点头,在这种小事上他从不倔。
这样也挺好的,他不问顾秋绵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心情怎样;
顾秋绵也从不主动提及,说自己心情好不好。
不过聊着聊着,顾秋绵突然站起来,凑到他头附近嗅了嗅,张述桐猝不及防,她却已经坐回去,笑得像朵娇嫩的似的:
“我就说怎么看着你像没洗头,你是不是用成护发素了?”
“那个红瓶的?”
“对啊,那是护发素,蓝瓶的才是洗发水,傻子。”
“……”
“你头发现在好油啊。”她身子笑得直颤。
好像看见了什么滑稽的事,也许在训练家眼里,是一只杰尼龟戴上了墨镜。
张述桐很想说你家浴室里摆着五六个瓶瓶罐罐,品牌名看不懂,是法文还是什么?他也懒得分谁是谁,摸个像的就用。
他有些无语地揉了揉头发,果断跳过这个话题。
好在顾秋绵是个很好的听众,只要他说话,不论说什么,总会听着点点头。
这时候保姆已经回房了。
不远处的男人专注地看着球赛,虽然悄悄支起耳朵。
男生在吃面,有时候会放下筷子,等咽下嘴里的食物,简短地说上两句;
女孩双手捧着脸,双腿在餐台下摇晃着,一只拖鞋被她晃掉了,露出了脚。
张述桐觉得这碗面真够多的。
明明不算多大的碗,却给人吃不完的感觉。
差不多等到他把最后一点汤喝完,却见老宋突然起身,关上电视,朝两人喊了一句:
“我先睡觉去了,你俩别聊太晚啊,明天一块走。”
张述桐本桐和顾秋绵本绵就同时转过头,看着男人啪嗒啪嗒地回了卧室。
一楼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给了保姆,老宋睡剩下一间。
所以张述桐只好睡二楼。
那里正是顾大小姐的地盘。
命运很奇妙,上学的时候他们坐到了一起,睡觉的时候他们也睡到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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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2章 “叛徒”
第42章 “叛徒”
很神奇的是,老宋一走,他们就像那个黑掉的电视机,也跟着冷场了。
半晌顾秋绵才问,要不要带他到家里参观一下,张述桐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他跟在少女身后,两人都裹着一身睡袍,一白一红,让人感觉很奇怪。
按说主人领客人参观房子还算正常,可要是穿着睡袍的主人带穿着睡袍的客人呢?
他走过她平时走过的路,脚步放轻,心情放缓,看到客厅里的超大彩电、柜子里的艺术品、瓶里插的干,种种事物都让张述桐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很远。
他有时会想,如果是顾大小姐带着马仔们来参观,那群马仔们会说什么,大概是疯狂拍马屁,于是张述桐也跟着附和几句,专挑好听的话送上。
谁知顾秋绵反倒不满了:
“你能不能不要学人说话啊。”
“有学你说话吗?”张述桐也纳闷了。
“没说学我,我说你别故意学其他人,我又不是想听你拍马屁才领你逛的。”女孩气鼓鼓的。
“夸你也不高兴?”
“你还不如和平时一样说话呢。”
“我记得你说我平时说话挺烦。”
“现在更烦!”
这时候张述桐正好看见一组十二生肖的摆件,他指着其中的羊,点点头,“哦,咩咩。”
“你刚刚说什么?”绵绵本人不可思议道,眼睛睁得很大。
“那不是羊吗,咩咩。”张述桐逗她。
于是绵羊变成了老虎,咬牙切齿的想要把张述桐一口吞了。
顾秋绵瞪了两眼,干脆不理他,径直往前走了。
别墅中央有台电梯。
他们率先去了地下。
地下只有一层,就是影音房。
一排大沙发,对面是一张巨大的荧幕,两边摆着音响,中间是茶几,上面放着烟灰缸和几个话筒,看来这就是顾秋绵和小姐妹们唱歌的地方。
“你喜欢唱歌?”
“还好,只是有的时候在岛上待得无聊。”
“有时候确实挺无聊的。”看在都是省城来的份上,张述桐决定陪她倾诉几句,“连肯德基都吃不到。”
“你说吃的啊,这个倒还好。”
“有保姆?”
“不是啊,我都让我爸的司机去买的。”
张述桐心想不愧是大小姐,又说肯德基估计还不够你来回的路费;
顾秋绵却说谁说买肯德基了,你怎么一直就认肯德基。
“那就是麦当劳?”
“起码也得必胜客吧。”顾大小姐扶额叹息。
她又说要不是市里连家正经的西餐厅都没有,她连必胜客都不会点,不过胜在方便,有时候唱歌的人多了,几盒披萨几瓶汽水就能解决一顿饭。
张述桐也没法解释他觉得必胜客快算大餐了,但顾秋绵只当快餐。
“你喜欢吃什么披萨?”顾秋绵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香肠加番茄酱的那个。”张述桐也忘了叫什么,“好像是美式至尊?”
“那我呢?”她又问。
张述桐想了一秒才确定不是听错了。
可她喜欢吃什么自己怎么知道,又没和她去过任何一家餐厅,如果杜康在这里,会笑嘻嘻地说你请我吃一次我就知道了,但张述桐说不来这种俏皮话: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顾秋绵撇撇嘴,背过手去不说话了。
她的脸蛋依偎在睡衣的柔软的领子上,张述桐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女孩在音影厅里唱歌的样子,曲子或舒缓或明快,她发梢上那枚常绑着的坠子也蹦蹦跳跳。
当然顾秋绵现在是素颜——张述桐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是指她没戴围巾,也没戴发饰,还把平时披着的头发扎了起来。
来地下只是逛逛,不可能唱歌,而且顾秋绵莫名没了谈兴,张述桐打量了周围几眼,便跟着顾秋绵上去。
一路上一直很香。
他们直接乘电梯去了二楼。
这一层安静极了,整整一层的地面上都铺着羊毛地毯,走廊里摆着一个个架,身后的电梯门合拢,微小的噪音都放得很大,这时候顾秋绵却小声说:
“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却又住了嘴。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顾秋绵转开话题,“你明天去哪?”
“去外面和朋友逛逛吧,我一个死党要过生日。”
少女又“哦”了一声,领他去了客房。
床铺已经被保姆收拾好了,里面的风格像酒店,顾秋绵便说有什么需要的趁现在跟她说,一会她就要睡觉了。
张述桐肯定地说没了,他这人有个枕头有床被子就能过夜,虽然认床,但这不在顾秋绵家吗。
顾秋绵点点头和他道了晚安,张述桐送她到门口,门缝快要合拢的时候,她突然又背着身子说:
“记好了,是带水果的那个。”
张述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披萨,好笑道:
“真准备让我请你客啊?”
“谁跟你一样净想着吃。”顾秋绵没好气道,“不用你请,我是说让你记住了。”
张述桐点点头。
这事其实挺好记,带水果的估计就是那种有菠萝片夏威夷披萨,半口的,他最近发现顾秋绵挺喜欢吃半口的东西,像是醋里脊,还有小摊上的包子。
可记住一个水果披萨又是什么意思,除了请客,张述桐想不到别的。
所以后文呢?
没有后文。
“你最好真的记住了。”又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顾秋绵主动把门关上。
张述桐独自留在房间内。
他习惯性分析了一下少女的意思,也许是说,如果某天有机会一起去吃饭,最好点餐的时候有点眼色,就像顾大小姐的小秘书一样,对她的口味一清二楚。
这是把自己往秘书的方向培养吗?
可张述桐只打算当马仔,就连这个马仔也是临时的。过期便主动离职,不要报酬,也绝不黏人。
反正他从来琢摸不透顾秋绵的心思,她让自己记下,不是多麻烦的事,便记下了,不管用不用得上。
现在他来到卧室的窗户前了。
今夜看不到星星,他辨认了半天,发现这里正好对着后院的位置,当时他站在护栏外往上望,看到的便是这间客房。
雨渐渐地停了。
又打量了一会,将三层的落地窗帘拉好,张述桐一头栽倒在床上。
呆呆地望着天板,又想到明天的事情也很多,是真的有点累了。
十分遗憾的是,老宋说的魔力根本没作用在自己身上。
刚才和顾秋绵说话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一沾到床,眼皮就忍不住打架,他便熄灭灯,盖好被子,睡觉前习惯梳理下今天发生的事。
片刻后他闭上眼睛,希望迎来一个宁静的夜。
今天是12月7日深夜,或许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8日早上。
离顾秋绵原本死亡的日期只剩三天。
……
当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回到房间的时候,卧室的窗户开着。
不久前她从这里看到了大门前的福克斯小车,匆匆冲下楼去。
她没有开灯,只是默默关上窗户,走到了书桌前,打开了夜灯。
今夜没有星星,世间的灰尘仿佛被这场冷雨冲刷干净,身前的夜灯像是一只静止的萤火虫,以暖色的光晕映出整个房间的轮廓。
女孩便在这片微光中托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一直很喜欢这种氛围,光亮微弱,又不会失去安全感,她就在这片朦胧安静的小小空间里同样小小地发着呆。
那双漂亮又飞扬的眸子注视着的地方,是一个摆在桌面上的相框,相框里装着一张合影。
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了,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不可逆转的痕迹。
最后她伸出手指,朝相框里一个冷着脸的小孩用力弹了一下。
相框应声而倒,名叫顾秋绵的女孩则是嘟囔道: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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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3章 混帐东西
第43章 混帐东西
2012年12月8日。
周六,清晨。
张述桐打着哈欠睁开眼。
昨晚睡得并不好,他这人认床,刚在自己家睡了两天,快要习惯过来,结果昨晚又挪了窝。
这里的床垫很软,身子都能微微陷进去一些,不算习惯。
拉开窗帘,冬日清晨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眼。
空气弥漫着雾气,人造草坪上似乎残留着水珠,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这栋山中别墅真切的模样。
打开窗户透了口气,凉意让人精神一振。
一个让人心情不错的早晨。
于是他快速洗簌完毕,推开房门,走廊里和窗外的景色完全是两幅样子,这里完全是一片密闭幽狭的空间了,低着头看到的是深棕色的羊毛地毯,它沉着地铺在那里,填满整个眼帘;而抬起头看到的……
正是一个女孩子。
颇具古典气息的走廊里走出一个样貌气质都很高贵的女孩。
但她似乎刚起床不久,还没有洗漱,正眯着那双平时很飞扬的眼睛、微蹙眉毛,一头秀发有些散乱,其中几缕调皮地黏在红润的嘴唇上。
还是那身天鹅绒睡袍,深红的面料与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但睡袍不复昨晚的整齐,此时被歪斜着裹在身上,却不掩女孩窈窕的身段,唯有胸脯处显得鼓鼓囊囊。
“早。”
张述桐朝顾秋绵点点头,这幅画面让他想起不久前在窗外看到的明媚景象,走廊里的沉闷似乎一扫而空。
“嗯……早。”顾大小姐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然后突然停住脚步。
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看到女孩先是慢慢睁大双眸,那粘着头发的樱桃小口也慢慢张成一个o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于此同时,她白得惊人的俏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伴随着“呀”的一声惊呼,顾秋绵迅速把自己藏回了门里面。
那个高贵的女孩仿佛一刹那变成了在逃的公主,张述桐就像敌对王国里来追杀她的骑士,直把顾大小姐杀得丢盔卸甲。
于是厚重的房门重重摔上,走廊重归宁静,由此引发了张述桐两个思考:
第一,怪不得她这么白,皮肤光滑的像凝脂,原来是因为脸皮薄,物理意义上的薄。
第二,她……好像睡了一觉之后,把自己住在这里的事给忘了?
好笨。
张述桐听说过起床气,却第一次见到起床傻。
他坐着电梯下了楼,看到老宋在和保姆聊天,已经穿戴整体,那身白衬衫还是以第一次被熨得这么工整,俨然是个精英人士了,男人时不时爽朗地笑笑。
老宋只要收拾一下,扮相还真不差。
“述桐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可惜下一刻便漏了馅,班主任朝他挤眉弄眼,笑得很贼。
“一般。”
“那确实一般,我觉得你能睡着就算很有定力。”
说着他露出成年人看小屁孩那种高深的笑。随后板着脸,很有师德地拷问道:
“对了,我刚才怎么听见秋绵叫了一声,你小子又使什么坏了,这可是在人家家里,为师可得看紧你。”
可这话张述桐怎么听怎么不对,好像是说只要不在她家就能使坏一样。
所以他淡定解释道:
“她好像把我们住这里的事忘了。”
如果清逸他们在这里,张述桐会用一句更形象的比喻:差不多等于训练家一早醒来看到杰尼龟进化成了卡咪龟,惊讶得脸都红了。
老宋露出“就这”的表情,倒是一旁的保姆接过话,轻笑着解释道,“绵绵有点低血,每天起来都容易犯晕,她是不是吓着你了?”
保姆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个头不高,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给人娴静和善的感觉。
“那倒没有,”张述桐只是话少,不是没有礼貌,尤其是看到了沙发上自己那已经洗好的衣服,“昨晚忘了谢谢阿姨,面条很好吃。”
“不碍事,你以后想吃就给绵绵说一声,那你和老师先聊,我先上去看看她。”
说着朝老宋点点头走了,客厅里只剩师徒二人。
张述桐在想顾秋绵和她家保姆的关系也许很好,否则不会称呼小名。
随后和老宋聊了几句正事,宋南山说今早警察已经回了电话,的确是商业街里的人干的,他待会要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咱俩昨天没白跑,这回算大功告成。”老宋伸了个懒腰,“听说市里的领导都惊动了,有那五个人的例子在前面,就算街上还有其他人对她家里不满,以后想干什么都得掂量一下。”
张述桐点点头,这事还真是杀鸡儆猴。
又向老宋问起准备怎么处理那五个人,老宋则说这不,我接下来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事,故意纵火未遂肯定没跑了,听说还想往更严重的行为判,但具体什么结果,要等秋绵她爸回来再说。
“她爸回电话了?”
“嗯,今早就打回来了,其实昨天给他说了商业街的事,他就已经派了信得过的人回来,最快明天能到。
“他自己要晚点,但连夜订了票,说是生意也不谈了。”
“生意?”张述桐很是奇怪地压低声音。
“主要还是谈生意,其他都是附带的事,来,出来说。”老宋干脆带他去了屋外,“咋给你说呢,反正她爸那种身家的男人吧……基本没人能管了他,现实层面道德的约束没有意义。而且怎么说呢,你看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婚,就算‘那什么’也是出岛谈生意顺带的,其实某种意义上算是表态了,天大地大还是闺女最大嘛。”
老宋又开始扯男人了:
“同一个人身上也有不同的身份,男人有时候会变成混帐东西,但当父亲的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张述桐能明白,总结一下就是,顾老板心里闺女还是第一位的,这让他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只听宋南山又说:
“我估计秋绵自己对这事的态度也很复杂,反正不该问的别问就是了。”
这是当然。
张述桐又点点头。
谁知宋南山突然意味深长道:
“你小子以后可别学的这么混蛋啊。”
张述桐翻个白眼,转身进了屋,不准备理这种无聊的问题。
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再说真以为混蛋是这么好当的,首先得有个姑娘出现在他面前才行。
……
再次见到顾秋绵的时候是吃早饭。她就坐在自己对面。
很遗憾的是,也许是早上见到了她“不修边幅”的一面,顾大小姐觉得很丢面子,又瞪起了眼。
早饭是煎培根和肉饼,还有几道凉菜,中西搭配,她现在又变回了高贵的大小姐,举起刀叉的姿势很是优雅,就是总和肉饼较劲,明明已经切成了条状,又被分成了更小的块。
这便是留在顾家别墅里的最后一顿饭,吃完他们也该走了。
老宋原本还想带两人出岛玩,但现在危机彻底解除,顾秋绵也安全了,倒也不再强求,再说他上午还要去派出所一趟,一会把张述桐捎去城区就行。
至于张述桐自己,他上午同样忙得很,刚刚若萍已经在qq上催了,说要去“蓓忆商场”前集合,接下来要买东西、逛街,轰炸了无数条,而且还得瞒着杜康,不能在小群里说。
因为今天的活动只有她和清逸和自己三人,问就是给对方一个惊喜。
明明是杜康过生日,他本人却被无情地排挤了。
张述桐觉得其实大家相互间心知肚明,就拿杜康来说,要是放在平时的周末,早就闲不住地在群里嚷嚷,可今天连熊猫头表情包也不发、群也不水,淡定极了,就差说你们快去,我什么也不知道。
今天风平浪静,张述桐吃着回溯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早饭,把培根塞进嘴里,腾出一只手打字,却听顾秋绵问,你和谁聊天呢?
张述桐说和朋友,她却哼了一声,说我看是冯若萍吧。怎么,你说的和朋友出去就是她约的你?
女人的直觉真是恐怖,张述桐点点头称是,顾秋绵却不再说话了。
“你呢,今天怎么安排?”张述桐礼尚往来地问。
“还没想好,反正就是在家呗。”她翻翻白眼,“不然干什么去。”
“你那群小朋友呢?”
“不想见他们。”
“我以为你要和他们出去玩,像平时那样。”
“今天没心情。”
原来这就是低血的症状。
张述桐不再说话,将自己那份早餐吃光,习惯性去了水池边,刷出来放好。
从厨房的窗户里也能看到那片人工草坪,不同的是,昨晚看到的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被毒死的护院犬已经被警察拉走。
草地上因此显得很干净。往远处看,是片寂寥的野地,枯草丛生,森冷的薄雾静静地笼罩着,让人看不到尽头。
只有这时候——虽然别墅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张述桐才会想起它修建在小岛最偏僻的地方。
2012年12月8日,周六。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还没过去,几人已经把一天的行程给安排好。
老宋要去派出所笔录;
自己要去和死党逛街;
顾秋绵要独自待在别墅,反正听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又看了会窗外的景色,他早就没了看电视的习惯,又回到餐桌边坐好。
——老宋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如今刚开始吃饭,还得一会才能走。
这时候顾秋绵也在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小口咀嚼、食而不语,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张述桐等得无聊,一条胳膊撑在桌子上,问她:
“你想好自己在家干什么了?”
“弹琴,或者找个电影看。”
“蛋黄流出来了。”张述桐提醒道,用刀子切开吃煎蛋简直是浪费。
“你老看我吃饭干嘛。”
张述桐哦了一句,干脆盯着外面的草坪看。
她家里的装修摆设样样齐全,可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没放几本杂志,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订不到报纸,实在让人无聊。
张述桐便无聊地托着下巴:
“说起来我有几部电影推荐。”
“不用你推荐,没空看。”
“很忙?”
“很忙。”她继续盯着盘子和肉饼较劲。
“那就别忙了。”
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被薄雾笼罩的野地,少年移开目光,朝对面的少女邀请道:
“待会和我一起走吧。”
跟各位书友报告一下,6月1日本书就要上架了。
以及,感谢书友书友20200326073923138、白火羽、kerna13的打赏,十分感谢!
(本章完)
第44章 上架感言
第44章 上架感言
大家好,我是本书的作者,雪梨。
啊——
到了这里,想必你我已经打完招呼了。
本书开篇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于我本人而言,这是时隔三年半再次写上架感言,心情激动,很没出息。
如果大家有耐心的话,很想向各位分享一下这本书诞生的故事。
首先要感谢的当然是各位书友,不是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这本命运多舛的书当然走不到现在。
虽然现在的成绩也不算好,但和当初入库的收藏只有四五个、五万字的收藏甚至没破百的数据相比,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是大家的陪伴让它走到今天。
与之并列的,要感谢我的编辑迦南,迦南老大是一位幽默风趣、温文尔雅、眼光独到、十分牛逼(答应他上架的时候猛猛夸几句,实在词穷了,请见谅)的编辑。
ok,夸完收工。
咳,不开玩笑地讲,迦南编辑是我的贵人,对我有知遇之恩。
之所以这样说不是跪舔、也不是刻意奉承,而是在此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没有迦南编辑,也不会有这本书的存在。
当初我拿着那版九千多字的开头四处内投,连续被三位编辑拒稿,得到的评价都是没有期待感、没有读者想看、题材不行等等。
我不是新人,在别的地方也算写出了一丁点成绩的作者了,如果问当初的我对这本书的成绩有什么预期,肯定不算乐观、我本人的回答也是500首订就算胜利;
从它的风格与题材来判断,这注定是一本无法大众的书,可要说连一个签约的名额都不肯给、甚至问编辑能不能直发他们组给一个尝试的机会也被婉拒时,实在让人五味杂陈。
所以,就连我自己都放弃、已经开始写新的开头了,大概是下午3点多,文档里已经写了小一千字,qq邮箱上却突然冒出一个红点,我点开信息,这一次的内容却和从前截然不同——
“可以过稿、加我qq。”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
其实还是可以说一下的,比如我起初认为是这位编辑特喜欢捞扑街仔,给了一个机会,但就算被签了基本是放养的命,当然被“放养”才是作者写书的常态;
谁知加上qq的当天,老大就陪我聊了一大堆,推荐了很多类似题材的作品,发书之前,又帮我修改了简介,我本来以为这已经够负责了,结果刚写了没几天,他又帮我要了章推,并一直鼓励我好好写,不要在意前期的数据,从此交流不断,提供了很多牛逼哄哄的灵感。
一直到现在,如果问这几个月里我qq聊的最多的是谁,我定睛一看,卧槽居然是我编辑。
都可以绑定密友关系了。
在此再次感谢迦南老大对我的栽培,从开书到现在更是打了好几次电话跟我聊,最长的一次有两个小时,最晚的时间一直到下午一点,而且他这个人温文尔雅,电话里也从不爆粗口,总令人心情愉悦。
并推荐了很多有益创作的作品,比如明明是恋爱文女主却是男娘、明明是纯爱漫画女主却突然掏出假xx要对男主进行四爱……真是养分十足,好在靠着我顽强的意志力尽数屏蔽了。
最后的最后,也要认真感谢那三位编辑,这句话不是阴阳怪气——
感谢你们的不签之恩!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要是当初真把我签下来了,那我必然遇不到迦南老大。
——
剩下的内容则是关于书本身的灵感与人物,
开书之初,大概是四月份吧,我开车去了家乡旁边的小岛上,参加一场白事——是的,没有看错,虽然我知道大家一直觉得这本书的开头超像夏日重现,但对于《夏日》的借鉴反而是最小的,我甚至没看完这部番,而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小岛叫“微山岛”,一些地理特征上的描述,比如“北方最大的内陆岛”、“可以开着车从码头上船”、“渡轮的时间早八晚六,其他时间没法进也没法出”、甚至开头的“大学生事件”这些都不是我胡编乱造,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当然了,确实没有青蛇庙,没有庙祝姑娘,也没有大小姐,更没有凶杀案,真是让人遗憾。
但书中的小岛没有这些遗憾,每个人对创作的态度不尽相同,对我来说,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就是在描述一群活生生的人物的同时、塑造一个真切的世界。能让各位觉得这是真实存在的人们,只不过他们的故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如果问起我的职责,那大可以把我当作摄影师,有的摄影师跑去非洲拍了一部“动物世界”;
那么我就是扛着摄像机去了小岛上,为各位剪辑出张述桐和两位姑娘以及他的死党们的故事。
开书的时候曾写了人物小传,但其实只有一句话,大概是这样的:
若萍是痴;
清逸是中二病;
杜康长了张娃娃脸;
顾秋绵有双很飞扬很漂亮的眸子;
路青怜出场即完全体;
张述桐是个念旧的人。
最终他们的形象从这一句句话中延伸,变得鲜活灵动。
我一直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从小到大学了很多东西,往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放弃,但唯有对想故事本身,永远不会腻。
但时常对自身拙劣的水平感到痛苦,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在此能够承诺的,其实只有每一章发出来的时候,达到时下我满意的标准。
我喜欢的一位音乐人曾说,制作一首歌要有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对这本书的创作也差不多如此,比如我知道有的朋友会嫌某一章太水,但真想水比这轻松的多,文章即传达,有时候用1000个字你可以传达出6分的效果,但如果想要7分8分呢?多加一两百字?其实往往要翻个倍。
于我而言更像是纳鞋垫,一针一线堆积起来的也许是个歪歪扭扭的丑东西,但它丑得很……很什么呢,总不能说丑得很别致。
好吧,唯有再次感谢各位的厚爱。
当然,身为作者肯定不能自嗨,接下来的写作目标则是如何把一些必要的铺垫写的有趣,写出各位喜闻乐见的情节,把控好整体的节奏。
也许一些老读者知道,上本书我还是一个日更4000都时不时鸽一下的懒狗,到了现在突然进化为一个5000是寻常、6000不算什么,有时候能爆出八千一万的触手怪,想想真是唏嘘。
啊,如果能把上架感言当更新就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23点14分,结尾就借用简介的一句话好了:
“深山、大湖、神庙、水下的阴影、八年前的连环凶杀案,还有女孩逐渐冰冷的身体;
这是一个发生在冬天的小岛上,一群少男少女之间,有些温馨、有些惊悚、有些浪漫的青春故事。”
总体基调就是这样,恋爱青春悬疑探险。
让我们一起对之后的故事拭目以待!——
建立个书友群,群号见书友圈置顶,欢迎大家进群催更
然后就是特别鸣谢环节,感谢我的运营官阿白老师,不厌其烦解答为我各种新书流程;
也感谢章推过的大佬(按笔名首字母排序):
《捞尸人》纯洁的小龙大佬
《重燃青葱时代》蜜汁姬大佬
《我的化身正在成为最终boss》汐尺大佬
《不是吧君子也防》阳小戎大佬
(我目前知道的就这些,如有遗漏,十分抱歉)
——
最后说说更新,不用担心我偷懒,只要能酝酿出情绪我就猛猛地写,零点一过就发6000字,剩下的更新放到6月1日的白天。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月票。
运营官告诉我,要尽全力冲一下【六月】的【新书月票榜】,为了这个榜单本书甚至放弃了三江,少吃了两轮推荐,匆匆上架,所以又要厚着脸皮向大家求一下月票。(注意是六月的月票哦。)
最后是加更规则:
【从1号零点之后,每200月票加一更。2号零点结算。】
(请放心,作为一个有节操的作者,6月1日的加更不会计算在内。)
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端午快乐!
六一儿童节快乐!
——雪梨炖茶敬上!
(本章完)
第45章 神秘女人(求月票求首订!)
第45章 神秘女人(求月票求首订!)
“待会和我一起走吧。”
女孩瞬间抬起目光,连切肉饼的动作都停下了。
尽管如此,她嘴上却慢吞吞、不情愿地说道:
“跟你出去干嘛?”
“邀请你逛商场呗。”
谁知顾秋绵吃了口煎蛋,突然忍不住笑了:
“你这人傻不傻?”
回溯后第一次邀请女孩出门,虽然远远算不上约会,却被人说成傻子,让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
只听顾秋绵又脆生生地说:
“那商场就是我家的,什么叫你邀请我去?”
“那就当跟你沾个光?”
她闻言哼了一声:
“都有谁啊?”
“清逸、若萍,加上咱们俩,一共四个。”
“我和她关系又不好。”她这样说着,却不说自己去不去。
“所以你不想去?”
然而顾秋绵不回话,她已经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鼓着腮帮,然后踩着拖鞋露着脚跟哒哒地跑去电梯,直到电梯门合拢的那一刻,她的声音才从里面飘来:
“你等我换衣服,马上就好……”
看,低血被治好了。
张述桐喊她出去的原因很简单——怕她一个人待着出问题。
顾父派的人最快也得明天才到,现在她家的狗也没了,别墅的位置还这么偏,是不太安全。
理论上昨晚已经抓到了纵火犯,理论上这帮凶手有着比原时空早动手的情况,理论上针对顾秋绵的威胁基本排除干净;
但张述桐没必要死扣理论,她家的保镖明天就回来了,既然如此,迄今为止付出的努力也不算少,没道理会在最后一刻松懈。
但有个问题让他想不通:
既然上个时空里有老宋和保姆在,为什么会在顾秋绵失踪一天后、直到12月11日的周二才去报案?
在回溯之前,张述桐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只以为家长不太上心,但现在看来,应该另有隐情。
他唯一能想得通的解释是,报了案就代表要走官方程序,但顾建鸿也许存在些难言之隐,不太想过早地让官方介入。
线索还是太少了。可以的话他真想揪住八年后的杜康多问问。
这时宋南山过来好奇地问:
“你俩又闹腾啥呢?”
张述桐便挑着重点解释了一遍。老宋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能引起他的重视最好。
谁知对方重视的点完全偏了:
“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班主任老怀大慰。
看来昨晚一再的拒绝让他觉得自己视顾秋绵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其实真不至于,除非有特殊的目的,张述桐很少去做那些一眼看起来刻意的事。
老宋又说这就对了,感情嘛就是要慢慢培养的,一见钟情都是扯淡;
这话张述桐听过,说什么一见钟情只是见色起意的修饰,但他没有和顾秋绵培养感情的想法,因此嫌老宋太吵,跑到沙发上刷手机,若萍当初玩的愤怒的小鸟就很不错,他也下了一个,等顾秋绵下来。
反正她说马上就好。
可事实证明张述桐就不该误信顾大小姐的话,他都打了十来关了,小鸟们一路朝着猪头的老窝高歌猛进,可女孩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于是张述桐找到顾秋绵的qq——昨晚加的,同时留了电话——她的头像是一个像云朵又像绵羊的q版画,比玻璃上的鬼脸好看,id就叫秋雨绵绵。
“新桃旧符”问“秋雨绵绵”:
“还没好?”
“快了。”
张述桐双击home键,回到前线继续和猪头作战。
这年头起网名是个技术活,大概分为杀马特派、洋文派和文青派,从前的自己应该属于后者,述桐述桐,按说这辈子张述桐都该和桐树有斩不断的联系,但其实,他最开始的时候不叫“述桐”,而是叫“述曈”。
还不是瞳孔的那个瞳,而是取自王安石的诗,“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意为日出时光亮而温暖的样子。
但他出生那天正好下着小雨,注定为这个名字蒙上一层阴霾,登记户口的工作人员把他名字写错了,由此述曈成了述桐,所以每次有人问他名字什么意思、听着还怪文雅的,张述桐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但他老妈是个心大的女人,也不在意,反而觉得工作人员的小小失误令自家儿子的名字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管它什么意思,够文艺就行,这个名字便一直保留下来。
张述桐起初不愿意,但他老娘就哄他说,傻儿子啊,“桐”不比“曈”好写?你以后被老师罚抄名字的时候就知道了。
张述桐又一次错信了他妈的话,从小到大,他都应付不来自己老妈,然而自上学起张述桐就是好学生一枚,写名字的地方只有作业和试卷,又被坑了一次。
总之,他当初起网名的时候,翻了翻诗经,对和“桐”搭边的句子都不怎么满意,干脆追溯到原出处,取了下句的“新桃换旧符”,自以为大有深度。
但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没谁能明白他的意思。
反倒不如顾秋绵的,就叫秋雨绵绵,直白好懂,料想顾老板当初生女儿时一定认为她是个温婉缠绵的性子,听着像是个忧郁文静的姑娘,寄托了美好的寓意,然而顾大小姐和自己差不多,就这么长歪了。
张述桐再一次高估了秋雨绵绵的可信度,他手机都快发烫了,电梯还没有下来,张述桐再问好没好,这次顾秋绵直接发了条语音,“哎呀你别催啊,我唇彩都涂歪了……”
“那你尽快。”
聊天框里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张述桐生出不好的预感——他不懂顾秋绵,但他差不多懂他老妈,如果一个女人在出门前迟迟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化妆,就是试衣服。
终于电梯开始下降,别墅的采光还是很不错的,被薄雾笼罩的冬日的早晨,外面的空气清冷,阳光却偏心地照在钢铁与玻璃构成的厢体上,泛着冷酷金属色泽的厢门缓缓打开,还没有看到顾秋绵的身影,她的声音先飘了出来:
“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她穿了件麂面的绒裙,青色的,像一棵屹立在冬日的小松树。
女孩在原地转了个圈,松树上的积雪被抖掉了,在明媚的阳光下展露身姿。
张述桐又注意到她今天特意涂了唇彩,这是平时在学校里没有的,粉色的唇瓣在光线下亮着水润的光,显得更加柔软了些。
有些冷淡的穿搭和有些明艳的嘴唇并不违和,张述桐客观评价道:
“挺好。”
“什么挺好,你倒是说清楚点啊。”顾秋绵却不满道。
张述桐看向老宋,老宋肯定很会夸女孩,可宋南山却像没看到,插着兜在旁边直乐。
“我觉得哪里都挺好。”张述桐只好说。
“那你说该穿裙子还是裤子?”
“只要不冷,你随意。”
张述桐是真心觉得,这种天出了门都要穿外套,你里面打扮得再好看有什么意义。
“那我再上去试试……”
“咳咳,秋绵啊,这身裙子就够好看了。”宋南山终于清清嗓子,看来也抵不住大小姐来回试衣服,“咱待会还有事呢。”
顾秋绵终于去换鞋了,换鞋不用上楼,她一边喊吴姨吴姨,我那双靴子呢,是不是被你拿去保养了,那好……我今天穿运动鞋吧;一边拎起沙发上的包包,往里面翻了翻,自言自语地念着有什么东西忘了装。
“其实带上手机就行。”张述桐的思维很后现代。
顾大小姐皱着眉头盯着他不说话。
“你平时出去玩不也没背包吗?”
好吧,这回直接变成瞪眼了。
张述桐不再说话,低头玩手机。
其实从顾秋绵下来起他就一直在和猪头作战、一心两用,他最后松开屏幕上的弹弓,那是最后一只鸟了,谁知手抖了一下,小鸟哇哇叫着撞向水泥堡垒,只留下四个大字——
闯关失败。
结果玩了半天只打出个坏结局,有些遗憾地站起身,他也准备去穿鞋了。
……
晨间的空气总是凉爽的,水汽很重,顾秋绵降下车窗,跟保姆吴姨挥手道别。
女人笑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用不用备好,女孩想了想,说到时候再说好了,会提前联系,简单点也行,好久没吃吴姨做的馅饼,我都有点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接着车辆发动,福克斯缓缓行驶在朦胧的小道上,张述桐瞥了她一眼:
“你和那位阿姨关系很好?”
现在两人都坐在车辆后排,在学校里是同桌,在车上还是同桌——其实是因为副驾驶的布座椅湿了,他昨晚没脱雨衣进了车里,现在用手一按全是水。
顾秋绵占得空间小,去了老宋后面。她升上窗户,刚才还在笑,看张述桐的时候却没有好脸色,哼道:
“当然啊,吴姨从我初一的时候就来家里了。”
张述桐点点头。
一路无话,或者说只是旁边的姑娘不稀罕搭理自己,她有时和宋南山聊上几句,张述桐这边也乐得清静。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顾秋绵家的别墅在小岛南边,从前就不常来这里,时隔八年,一路上更没有多少熟悉的东西了。
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殡仪馆,八年后举办葬礼的那家,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是一片荒地,竖着一根巨大的烟囱。
渺茫的烟气升上天空,渐渐融入进去、无影无踪。也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今日碧空如洗,张述桐就顺着那缕烟看,很快就找不到源头。
车子进入城区了。
不愧是周末,路上的人多了些,小车七拐八拐,最终在三层高的商场大门前停下。
老宋潇洒地摘回空档,“那我先去派出所,忙完了再联系,你俩玩得开心点。”
然后二档起步,嗖地一下蹿走了。
小小的空地上只留少年少女两人。
但很快连这点空地也被挤没了——商场门前人流如织,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但最多的还是岁数相仿的学生。
张述桐略带新鲜地打量着四周,有卖烤肠烤鸟蛋的推车,还有卖玩具气球的小贩,通常是各种卡通人物的图案,打满氢气,无数根绳子牵在手里,气球们绿绿地挤在半空中。
顾秋绵下意识往张述桐身边靠了靠,张述桐便笑着问难道你想买气球?
女孩翻个白眼,说你不跟你朋友联系下,看他们来没来。
她也不怯场,按说这种经人介绍认识另一群人的场合有些怕生是常事,可顾秋绵浑身上下散发着骄傲的气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张述桐便奇怪地问你怎么比我还迫不及待?
她反而一挺胸脯,说怎么,我难道还要怕他们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唇亮晶晶的,眸子也飞扬极了,好像刚才打扮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见面不丢排场。
张述桐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是打量几眼,总觉得“秋雨绵绵”今天有哪里不对劲,片刻后才注意到,原来她今天没戴那条围巾。
“不过不用联系,很显眼的,你看——”
说完张述桐朝着人群中最骚包的一个身影指去,只见一个戴着耳机的少年独自听歌:
清逸今天穿了件牛仔外套,张述桐觉得很酷是没错,但周围这么吵,自己和顾秋绵说话都要刻意放大些声音,他真的能听到耳机里是什么歌吗?
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清逸回过头,他还是老样子,总是瘫着脸,看到张述桐笑笑就要打招呼,然而话未出口,少年的目光移向张述桐身后,最终定格在讶然上。
能让清逸这个面瘫破功,也只有顾大小姐有这个本事了。
“顾秋绵,反正都认识,不介绍了。”
虽然张述桐觉得同班同学还要靠自己介绍真的很奇怪,但还是淡定回过头,又对顾秋绵说:
“孟清逸,我死党。”
“哦……哦。”惊讶只持续了几秒,清逸又恢复了面瘫,杜康绝对做不到这点,他随意地张张手,“欢迎。”
顾秋绵也不温不火地点点头,问了句好。她这会儿反倒又像个冷淡的大小姐了。
张述桐站在两人中间,问若萍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她啊。”清逸无语道,“刚才看到一种没见过的小吃,跑去排队了。”
三个人望着眼前的出入的人流,突然不知道该干嘛去了。
这种场合张述桐从不做主,以前他们几个男生都听若萍安排,倒也正常;但顾秋绵那边不太对劲,以往和马仔们出去玩都是她指挥,今天却不说话。
张述桐便说先去商场里面等着,门口人太多,我从qq上跟若萍说。
商场里面人少了些,一进门就是各种衣服的卖场,两边是鞋店和美甲店,总之很符合小岛上的风貌,别指望真的和大商业广场一样。
就连电梯也是那种没有台阶的货梯,也没有直梯,从这方面讲,还不如顾秋绵家里。
张述桐很久没来过了,问顾秋绵有什么好逛的,明明是她家的商场,她却说自己也很少来,后面的话不用说也能猜到,估计是嫌玩得太少。
他们随便溜了一会,顾秋绵漫不经心地扫上几眼,只是往前走,看来这里的东西完全入不了她的法眼。
也不知道若萍的那个小吃到底有多新奇,还没回来,这时候顾秋绵说要去厕所,张述桐便停下脚步,说在这等她。
然后看到顾大小姐把挎着的包包提到手上,往自己身前一伸,张述桐和她对视了两秒,她的手也在半空中停了两秒,女孩这才瞪起眼:
“拿着!”
得,看来今天不是没有马仔跟她逛街,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张述桐接过包,目送她神气地走远。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清逸也很奇怪,若有所思。
“我就说很难猜吧。”
张述桐颇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他们正好停在一家玩具店前,两人一起透过橱窗看着里面的变形金刚模型:
“喔,这个漆面不错啊……话说述桐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看她自己在家呗……但你看,合模线有点显眼。”
“你俩一起来的?”清逸却不听他转移话题,眼神更加奇怪了。
“……有司机送。”为老宋的形象着想,张述桐把他隐去了。
“可你们俩的家是不是太远了?”
“司机先接了她又接的我。”
“那这司机挺热心的。”
“……确实。”
谁知话一出口,清逸却露出得逞的微笑:
“完全露馅了哦,述桐,你昨晚是不是在顾秋绵家住的?”
“怎么发现的?”张述桐纳闷地嗅了嗅身上,难道和顾秋绵待了一晚自己就被她腌入味了?
“我问‘你俩一起来的’的时候,其实回答只有是和不是,但你却扯到司机身上,这就不对劲了,再联系昨晚的电话,这不就是明摆着的事。”
“……是,但那是因为下雨了。”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推理狂就这点好,对真相比八卦上心。
张述桐便粗略地解释一遍,清逸想了想,“我知道了,其实你还是不放心她吧。”
“嗯,就当我杞人忧天。”
“小心点也没错,毕竟男人的……”
“打住!”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女生。”清逸无缝切换到八卦模式。
“……”
这话实在不好回答,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本质偏偏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正准备当没听见,这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于是张述桐淡淡地点点头: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轮到清逸无话可说了。
橱柜里最威猛的汽车人自然是擎天柱,两人盯着它研究了一会,清逸才开口道:
“但从警察那边的处理结果看,商业街上的事应该算解决了,就算再讨厌她家也得忍着。”
“差不多吧。”
“所以你带她出来不还是关心她,”清逸幸灾乐祸地补充道,“先别叹气,我这还算好的,一会若萍来了你更头疼,带人出来就得做好这个准备。”
张述桐心累了:
“你说她俩到底有什么仇。”
“这个问题太晦涩了,咱们还是换一个。”
“中午吃啥?”
“你觉得能轮到咱俩做主吗?”
“也是。”
“我发现述桐你好像是真的想破案。”
“这就对了。”
“那整整一晚上有什么发现?”
张述桐不知道低血算不算,他想了想:
“其实有个不算发现的发现,就在今早我洗盘子的时候。”
“什么?”
“我现在也不是很确定。”张述桐若有所思,“正好探讨一下——”
“应该算请教个物理问题,”现在商场大楼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头上的吊顶足足有四五米高,led灯管在白色大理石地板射出一个个光斑,“假设现在是晚上,下着雨,有时会有闪电,七点多钟的样子,天已经黑了,咱们在房子里,灯很亮。”
他朝玩具店的玻璃哈了口气,用关节敲了敲:
“这是窗户。”
再一指对面的橱柜:
“这是外面的草坪。”
“我懂,你是想说顾秋绵家吧,继续。”
最后张述桐指向那个威猛无比的擎天柱,却发现这只手上正提着顾秋绵的包,于是换了一只:
“那现在你再把它脑补成一条死狗。
“你说,如果这条狗趴在草坪上一动不动,咱们该看到吗?”
……
走出洗手间,再拐出一条过道,就是商场的大厅。
一个穿着青色裙子的漂亮女孩站在过道入口,她停下脚步左右望望,微皱眉头,似乎忘了来时的路怎么走。
面前人来人往,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人潮汹涌。
这一刻世界是混沌的,灯光闪眼,耳边嗡嗡作响,有人脚步匆匆,有人心情放松,有人脸上挂着开心的笑,也有人彻底蒙住了脸:
那是一个带着太阳镜和口罩的女人。
她似乎观察很久了,女人就那样悄悄走到顾秋绵身后,掏出了什么东西,一只手朝前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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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6章 最恐怖!(二更求首订月票)
第46章 最恐怖!(二更求首订月票)
“你问的还挺有意思的,”清逸捕捉到关键词,“该不该看到,而不是能不能?”
“是有点怀疑。”
“这样说确实啊,她家保姆明明说没察觉到异常,但在厨房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那条狗?”
“嗯。”张述桐点点头:“但没法确定的地方有两个,第一,她很可能真没看到,外面这么黑,那条狗还是黑狗,而且做饭洗碗的时候很少有人专门往窗外看。”
“第二,就算保姆真的看到了,”说到这里张述桐皱眉道,“她隐瞒的动机是什么?”
清逸也陷入沉思:“如果说她跟纵火犯是一伙的,那应该里应外合直接把门打开啊。”
“所以我说,这是个不算发现的发现。”
“那个住家保姆干了多久了?”清逸又问。
“从顾秋绵初一就开始了。”
“那更没动机了,想动手不早就动手了,除非,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不排除吧。”张述桐叹口气,线头反倒越理越乱。
“那你今天任务还挺艰巨的,不是单纯的玩喽,既要陪着顾秋绵,还得抓紧理清头绪。”清逸难得开了个玩笑。
“不止这些。”张述桐伸出第三根手指,“我还得防着若萍。”
想起她在学校的态度,什么情侣装,什么迫不及待见新同桌,简直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女一般;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自己和顾秋绵往感情方面猜,想想就让人头大。
老宋是这样,若萍是这样……但也仅限于头大了,他尚且应付得了。
“她怎么还没回来,顾秋绵也是。”
“女生就这样。”张述桐心想我还没和你说今早换衣服的事呢。
“我还挺期待你怎么处理的。”清逸是有点坏心眼。
张述桐不理他,朝卫生间的位置望去。
玩具店和厕所挨得不算远,处于对角的位置,所以他一直没挪位置,就站在橱窗外和清逸闲聊,既能欣赏下擎天柱,扭过头去,又能把入口的位置收进眼底。
——除非顾秋绵在女厕所里出事。
但这种事情的概率实在太小,张述桐是要做足准备,但不代表真的杞人忧天,否则他还说顾大小姐喝口白开水都有被呛到的可能呢。
再说商场里人流量大,谁敢在这里动手。
入口很好找,但今天人多,想要穿过人流、定位到某个具体的人却有些难。
张述桐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没有那个穿着青色裙子的女孩的身影,便收回目光,又分析道:
“我估计到了中午,派出所那边就能查清楚,到时候再看吧。”
“也是,所以你压力别太大,就当个智力游戏玩呗。”清逸安慰道,“再说她家的人明天就回来了,咱们又不往人少的地方跑,总不至于就今天出事。”
“最好是……”只是话没说完,兜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张述桐打开一看,是一条新消息。
原来是若萍发来的图片。
她手里正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个……很厚很小的馅饼,有点像门钉肉饼。
“鸡蛋汉堡,咱仨一人一个,尝尝。”
张述桐没听说过这东西,问了清逸,对方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三个咋分?”
“随便,我不吃。对了,待会帮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就顾秋绵的事,若萍太八卦,你和杜康也是,别瞎猜。”
张述桐随口答了一句,觉得有必要催秋雨绵绵一下,他听说有的女孩子还会在卫生间补妆,实在恐怖。
可消息刚发出去,手里的包包里却传来震动,张述桐才想起她手机没拿。
这时清逸两眼放光地说:
“喔,你看这个,是不是青眼白龙?”
张述桐知道他在说游戏王里的稀有卡牌,跟着瞥了一眼,“假的吧。”
“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但仿的做工还挺不错,你看那个闪膜,还有图案的立体感……”
两人干脆绕进玩具店内,清逸让他把卡片贴在玻璃上,准备拍张照留念,张述桐便问他既然是盗版,又不贵,为什么不干脆买了回家看;
清逸却说这是男人的信仰,假的就是假的,当不得真,不可践踏。
张述桐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却还是点点头,照他说的做了。
于是他一手提包,一手用指甲掐住卡组的上沿,钉在玻璃上,视线自然地朝前望去。
“稍微往左一点,有点偏……”
孟清逸正提醒道,却见张述桐手突然一松,卡牌轻飘飘地落下。
接着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死党脸上出现如此丰富的表情波动——他们两个人某种意义上很像,一个瘫着脸一个冷着脸,即使惊讶、愤怒什么的,也很少体现在脸上。
但这次不同。
孟清逸望着张述桐的脸,只见对方慢慢睁大双眼,复杂的表情呈现在脸上,惊恐?不是。慌乱?有点。但更像是一件事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孟清逸知道,他们这类人最心烦意乱的就是这个。
少年不是傻子,立即条件反射般地看过去,透过玻璃,那里正是厕所入口的位置:
“怎么了?”
“坏了!”
“了”字还没说出口,张述桐已经冲出店外;
不远处的画面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即使是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不,应该说比糟糕更糟糕!
现在他只恨不得瞬移过去。
然而;
为时已晚——
……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身后一阵细微的动静响起,名叫顾秋绵的女孩下意识转过头,商场里当然人来人往,按说她不该听到耳后的动静,可从身后飘来的一阵淡淡的香气暴露了对方。
那是一个带着太阳镜与口罩的女人,打扮时尚、腰细腿长;
留着一头栗色的大波浪长发,踩着一双长筒靴,似乎还从包里掏着什么东西。
顾秋绵后退一步,一切发生在瞬息间,让女人伸出的手落了空。
然而女人没有罢休,又凑过来问:
“姑娘,我看你刚才在和同学逛街?”
虽然看不出女人的面貌,也判断不出具体的年纪,但听她声音,此时应该笑眯眯的。
“别慌别慌,阿姨不是坏人。”说着女人用手指一挑太阳镜,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叫什么名字?”
从眼睛看她是个漂亮女人,不等顾秋绵说话,女人手又伸进包里,摸摸索索了好一阵,再次出现的时候,涂着红色美甲的手指间已经夹了一块巧克力:
“拿去吃。”
女人的手指洁白纤细,却有些粗糙,能看到侧面的茧子,她就拿着巧克力在顾秋绵眼前晃晃,又语气欢快地补充道:
“你别担心,我又不是拐小孩的,就是觉得你这姑娘特亲切。有时候人和人就是讲究缘分,阿姨这不是手机忘带了吗,你能不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
她除了打扮奇怪了点,其实整个人还蛮有亲和力,只是气质会让人想起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魔女。
“我也没带手机。”顾秋绵没接巧克力,只是冷淡而又警惕地回道。
“哎呀,那不就糟了,我家孩子现在还在家等我呢,我给你说啊,他才这么点大。”
原本女人还苦恼地朝自己腿上比划了一下,但说起自家孩子似乎又变得兴奋起来:
“他可可爱了,掐一下脸也不说话,就翻着白眼瞪你,就是连个饭都不会做,我不赶紧打个电话回去他准要哭的。”
顾秋绵想了想:
“要不我带你去服务台吧,阿姨。”
“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
“但我手机在我同学那里,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过去。”
“那多不好,太麻烦你们了……”说着女人四处望望,似乎很怕被别人发现的样子,嘴里却自来熟地问:“不过你那个同学男的女的,什么关系,用不用阿姨帮你把把关?”
她似乎很容易就能掌握聊天的节奏。
顾秋绵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拒绝。
很奇怪的是,她对这个女人没有恶感,虽然对方态度有点过于……热情,但如果不是她把自己遮得太严实,也许真的会有让人说几句话的欲望。
于是顾秋绵只是再度重复了一下手机的事。
“你真没带?”
顾秋绵点下头。
女人见状,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写满了失望,好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连语气都沮丧了些。
也许她没撒谎,那个孩子真的会独自在家很想妈妈。
本以为女人会知难而退,谁知又是从包里一掏,这次拿出的是个小笔记本,对方双手捧着笔记本,一副认真的态度:
“那姑娘你能不能记一下我的电话,待会碰到了同学帮我发条短信?”
这并不是多让人为难的请求,顾秋绵正要点点头答应,却见一个身影从对面跑来,脚步飞快,眨眼间已经冲至两人面前。
顾秋绵眨眨眼,迷惑地看着“新桃旧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少年已经一个箭步把她护在身后。
他气喘吁吁、他头皮发麻、他脱口而出——
当然是对着那个戴着太阳镜的大魔女:
“妈,你在这里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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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7章 同学的妈妈叫什么?(三更求月票)
第47章 同学的妈妈叫什么?(三更求月票)
张述桐的娘亲究竟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这点在桐桐的童年生活中亦有记载——
他四五岁刚上小学的时候,用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话说,也算个“萌娃”,人缘极好,这点全拜他老妈所赐。
老妈很喜欢干一件事,晒娃。
但一般家长晒娃是找亲戚邻居晒,他老妈则很有开创性地把目标对准张述桐的同班同学们。
其中以女同学居多。
所以张述桐小时候人缘极好,每次过生日的时候,一大堆小学生就稀里糊涂被他老妈骗走了,其中有哭着让家长送的,也有直接坐上他家车的,等反应过来所有人已经坐在肯德基里面;
那时候肯德基还提供生日派对服务,好几个全家桶摆在桌子上,店员们轻轻唱着生日歌,拍着巴掌,将店里的灯调暗一点。
寿星就坐在卡座最中间,很懵地看着周围一大圈或面生或面熟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们叫过来的。
然后老妈就啃着蛋挞,问他开不开心,幼年张述桐当然开心地点点头,全然忘了问自己的生日帽为什么会被老妈戴在头上。
然后她老妈就把蛋糕的奶油往他脸上一抹,严肃道:
“桐桐又长大一岁了,但你知不知道,小孩子每长大一岁都需要往脸上多抹一次奶油,你算算今年几岁了,是你自己抹还是妈妈帮你抹?”
虽然被奶油糊脸的感觉很难受,但生日还是蛮有纪念意义的,于是张述桐忍辱负重,亲自上阵,他老娘就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在旁边拍照,一边说儿砸,妈妈一定给你留着,等你以后找了女朋友让她来看看。
张述桐又一次误信了他老娘的话,真以为自己人缘好了,被坑得很惨;
直到他去参加其他小孩的生日派对;
又到一个小女生邀请他在过家家里当爸爸。
最后到一群小女生要求他在过家家里当爸爸。
从此张述桐的生日就是一个人过了。
后来他才回过味来,自家娘亲一直就是这种混世魔头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乱。
可张述桐始终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从小到大,每跳出一个大坑,老娘已经枝招展地在下一个坑前招手等着自己。
而这一次的坑,光是往下一望,就知道深得没底。
他警惕地站在两人中间,对上自家老妈的时候,张述桐脑子转得比抓凶手的时候还快;
首先,她老妈虽然很喜欢晒娃,但不至于路上随便碰见一个漂亮女生就晒;
其次,既然带着墨镜口罩,那就说明不想暴露真容,但她从前没见过顾秋绵,这一手不是为了防着对方,而是另有其人,或者说,只能是自己。
最后的结论是——也许自己和顾秋绵走进商场的那一刻起,他俩就被老娘看见了。至于被她脑补成了什么不用多说,否则不会跑来找顾秋绵说话;
但正是如此才让张述桐倍感压力,举个更生动的例子,当初那张草稿纸被投影的时候,都不如这一刻来的槽糕。
他这边如临大敌,老妈却咯咯直笑,索性也不装了,她摘下口罩和太阳镜,甩一甩栗色的波浪长发;
那是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的女人,保养得很好,一双丹凤眼漂亮极了,眼尾略微上翘,她眯起眼的时候就让人知道准没好事;但笑起来眼角一弯,倒意外地有亲和力。
张述桐对自家的活宝老妈实在没撤,老爸曾给他讲,她年轻的时候就是魔女般的性子,微微一笑便可倾城;
但实际上,她居然是个科研人员,穿白大褂的时候很严肃,两手往兜里一插还挺酷。
但这幅样子只限于实验室内。
出了实验室就完全是另一幅表现,就比如此刻,女人眯着眼笑道:
“儿子,想妈妈没?”
“……想。”
其实张述桐还真挺想她的,虽然父母一直平平安安,但老妈毕竟不是真的魔女,岁月不饶人,八年后的她也不像现在这样,是个踩着高筒靴俏皮又欢快、聪明又邪恶的女魔头了,那时候她不再染发不再烫头、一头秀发长出了银丝,眼角也开始长着皱纹啦。
可正当张述桐沉浸在回忆中时,老妈却语气一转:
“那你不给老妈介绍一下?”
张述桐这才看向顾秋绵。
顾秋绵已经红了。
老实说她现在的表现和今早差不多,先是一愣,渐渐睁大眼,那张白皙的脸上再次染上红色,红色飞速蔓延,这次一直到了耳尖:
“阿……阿姨好……”
女孩声音微若蚊呐,让张述桐再次感慨起老娘的生态位之强,连大小姐都要弱一头。
“顾秋绵,同学。”这时张述桐惜字如金。
“怪不得我看到秋绵就觉得特亲切,原来是你同学!”老娘恍然,但装得不像。张述桐猜测,她听到这个名字应该能联想起什么。
她又把巧克力拍到顾秋绵手里,这时候清逸也过来了,老妈自然是认识自己这些死党的,笑着打了个招呼,说小逸又长高了,你和张述桐快站一起,让我看看你俩现在谁高?
清逸也招架不住他老妈,很老实地往张述桐身边一站,老妈托着下巴看了半天,又问今天怎么就你们三个?
张述桐刚想说其实还有一个,结果说曹操曹操到,若萍也雀跃地进来了,刚要向自己这边打招呼,却发现场面不太对劲。怎么说好的小伙伴聚会突然多了两个别的女人。
她倒没红,只是有点愣。
就好像存在某种磁场一般,在场的两名少女率先对上视线,气氛就有点僵。
张述桐知道这事必须他来处理,谁让自己把顾秋绵喊来的,结果尚未开口,老妈率先行动了。
若萍很招老妈喜欢的,女人就把少女拉过来嘘寒问暖,问她干什么去了,刚才光看到他们两个小男生,知不知道述桐这几个死党里面阿姨最想的就是你,来闺女亲一下;
说着就虚空啵了一口,若萍被逗得直笑,连顾秋绵也忘了;
这时候老妈又看见她手里提的小吃,说阿姨正好有点饿。
接下来什么也不必说,少女乖乖将自己排队等了半天的小吃奉上,还心甘情愿,问阿姨够不够,不够我再买点。
老妈就说不用,你们好好玩,我回家有点事,然后提着那什么鸡蛋汉堡,招招手如一阵风走了。
直到他老妈来再到走,张述桐都没搞清她今天来干嘛的。
但他觉得自己老妈手段真够高明,不枉自己总是往坑里栽。
四人目送女人走远,都沉默了一会,张述桐正想问顾秋绵刚才说了什么,身边有人拉了拉他:
“什么情况?”
原来是若萍: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碰见我妈了。”
“我是问她什么情况?”若萍微笑,很有小魔女的雏形,“你把你同桌领来不说一声?”
张述桐正要回答,手机却是一震,原来秋雨绵绵正用一指禅打字。
她站在人群中,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问刚才是不是对阿姨不太礼貌……
顾秋绵发出信息,下意识寻找自己的身影,却正好看见他和若萍站在一起。
虽然周围很吵,虽然两人刻意往边上走了一些,但张述桐感觉那个看不到的磁场再度开始运转。
于是心不在焉成了神采奕奕。
顾秋绵先是飞快地瞪了张述桐一眼,接着恢复了进商场前的样子,她腰背挺直,从毛衣里露出的脖颈如天鹅般优美;
女孩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裙,明媚与冷淡的气质结合在一起,眼睛里却闪烁着骄傲,又像个大小姐了。
然后顾大小姐踏出那只白色的运动鞋,一步一步地朝这边缓缓走来。
这时候手机又有一条信息发来,是老妈的:
“老妈最多帮到你这里,剩下的自己解决。”
“另外最好解释一下你昨晚去哪了(菜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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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48章 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
第48章 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
张述桐收起手机,娘亲的事先放在一边,眼下最迫切的是两个少女间的矛盾。
——若萍有时候会耍些小性子,但大事上从来分得清,只要把顾家的事解释一下就好;
让他担心的反倒是顾秋绵,他甚至难以猜到对方要说什么,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指望她主动和解是不可能的,倒很有可能盛气凌人地说一句:
“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再直白一些:
“商场是我家开的,该走的难道不是你?”
张述桐保证若萍会转头就走,那样可真就闹僵了。
必须在导火线引燃之前先将它熄灭,结果张述桐刚迈出脚步,两名少女异口同声道:
“你别说话!”
接着她们移开目光,对视着各自的眼睛。
然后张述桐就看到顾秋绵走到自己身前,她轻启粉唇,吐出的并不是多么盛气凌人的话语,而是……
“我拿着吧。”
只有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而且是对张述桐说的。
张述桐才把目光移向自己手上。
手里正提着一个包包——就是上厕所前被她硬塞过来的那个,张述桐自己都忘了。
顾秋绵从他手里轻描淡写地接过包,挎回胳膊上。
接着她淡然地捋一下头发,虽然头发根本没乱,身上却突然散发出从容的气场。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交流。
可仅仅是这四个字,似乎胜负已定,仿佛那个包包是多么重要的道具,谁能拿到它谁就能获胜。
若萍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个包包上,她刚才也没有注意,少女此时眨了眨眼,接着一脸震惊地望向张述桐,无声地张了张嘴:
这么快?
从她的口型辨认,应该是这几个字。
接着若萍叹了口气,她一直是几个人里的大姐头,说一不二;
这次却像手下的小弟突然闹着要娶某个姑娘,尽管自家帮派和这姑娘家结仇已久,可两人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硬生生拆散不是?
只好吞声忍气、愿赌服输:
“欢迎。”
若萍从牙缝里挤道。
——这就是女人间的交锋。
张述桐叹为观止。
但他知道顾秋绵作弊了——那个包压根不是某种关系的证明,而是她上厕所手里没空;
但若萍根本不清楚前因后果,落在她眼里,大概意味着两人关系到了可以帮忙提包的程度,脑补了一大堆。
张述桐很想说你去厕所我也帮着提,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个解决方案不错,于是他自愿被顾秋绵绑上战车,权当没看到。
真是厉害的手段。
谁说顾秋绵笨了?
张述桐吐槽老宋的眼光实在差劲,这姑娘可一点都不笨,但接下来让他没想到的是,顾秋绵又来到若萍身边,本以为准备发表一番胜者宣言,谁知顾大小姐把那条老妈给的巧克力塞到若萍手里,轻声道: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一起吃吧。”
张述桐这才想起两人结仇就是因为一袋巧克力——
那时候他们才十三四岁吧,上初一还是初二,若萍主动提着一袋金币巧克力和顾秋绵分享,可惜顾秋绵没瞧上,淡淡地拒绝掉了。
当然也不能说她瞧不起人,单纯瞧不上代可可脂的巧克力而已,相反第二天还主动带了一堆高级货过来,或许还抱着交朋友的想法,只是她能分得清巧克力的种类、却猜不透别人内心的想法,反倒弄巧成拙,让若萍很是受伤。
结果自然是一群人把顾秋绵当作了空气。
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但大小姐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气,放学后便红着眼圈跑到教室后面,把那一袋巧克力全扔了。
她和若萍的冷战就一直持续了这么些年。
可现在顾秋绵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先不说这事谁对谁错,张述桐不认为她会主动低头向人认错,可事实上,却没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半点不情愿,倒有点主动和好的意思。
若萍也有点惊讶,她吃软不吃硬,憋了半天脸都有点红,也小声道了句歉,主动将巧克力拆开,掰成两半。
张述桐欣慰地看着两人和好,却被若萍瞪了一眼:
“你怎么和个没事人一样,你以为这事就没有你的关系?”
“怎么还有我?”张述桐纳闷。
“明明是我和秋绵的矛盾,谁让你当时帮着出风头了?当时她把巧克力给你你吃就完了,是我不让你吃还是怎么地?”
这么一说张述桐想起来了,那天放学正好轮到自己值日,顾秋绵也不是直接把巧克力扔了的,而是先问他吃不吃,他觉得不能“重色轻友”,便摇头拒绝。
张述桐知道这话不是真埋怨自己,她只是有点抹不开面子,顺便帮新朋友出下气,没看已经成“秋绵”了吗,大姐头当然是先拿小弟开刀。
张述桐乐得当这个替罪羊,而且他也觉得当年的自己情商有点低,反倒激化矛盾了,便笑着点点头道歉,给若萍一个台阶下。
气氛变得轻松了。
四人约好接下来去商场里面的超市。
若萍还挺自觉的,吃完巧克力就找清逸聊天去了,临走前瞥了他一眼,张述桐知道,这是在说她和顾秋绵没事了,但和自己还有点事需要“商讨”。
他们两个走在前面。
张述桐就和顾秋绵走在后面,张述桐朝秋雨绵绵佩服地伸个大拇指,却见顾大小姐翻个白眼:
“你以为我想认错啊?”
“那不然呢?”
可惜又没有后文了。
顾秋绵又没好气地说,我还有笔账跟你没算呢,当时为什么不接我的巧克力?
张述桐只能道歉。但她好像只是抱怨一下,没有真当回事,很快有了新的关注点:
“你妈妈好年轻啊。”
“还好吧。”
“那我刚刚对阿姨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她这人心大得很。”张述桐随口道。
“哎呀,你真是……”她跺下脚,又哼哼道,“不过你妈妈把你小时候的事都说给我听了。”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张述桐一愣。
“说你不会做饭。”
“这个还好,还有呢?”
“哭包。”
“没有的事。”张述桐黑着脸道,“没说其他的吧?”
他很担心自家老娘把一件事说漏嘴——借用清逸的话讲,就是身为男人一定要守护住的秘密——自己的小名。
这件事连他死党们都不知道,上了初中后,便和老妈达成了协议,要么叫儿子,要么叫名字;
倒不是说对“桐桐”这两个字有多么羞耻,而是他们知道了真敢喊自己桐桐,尤其是若萍。
突然理解了当初绵绵本人的心情。
张述桐很想知道这点,就问你俩还说什么了,顾秋绵却学着他平时的语气,故意冷着脸道:
“保密。”
“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谁让我平时问你你也喜欢这样说。”
张述桐心说那能一样吗,他保密是为了找凶手,你保密是为了什么?
他们很快走到超市入口,张述桐随手拉了辆购物车推着。
购物车的轮子在小块的瓷砖上咕咚咕咚地滚动,今天人多,一眨眼的功夫,清逸和若萍跑得没影了。
“你们今天来买什么的?”顾秋绵好奇道。
“就是挑点零食当礼物,主要看杜康喜欢什么。”
四处看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促销的商品,洗衣液、牛奶等等,说到这个,张述桐本以为她老妈是来买东西的,但没看到她手里有。
话说回来,老妈高明的手段还有一个——
她拿走了若萍手里的小吃,不是因为真的饿,而是看出那东西有三个,但自己这边四个人不好分。
他觉得老娘真是慧眼如炬,也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会变得这么精明,就比如顾秋绵刚才的表现,也是手段了得……张述桐赶紧甩甩头,发现最近受老宋毒害太深,怎么也跟着张口女人闭口女人了。
还是安心逛超市吧。
张述桐不太逛大超市,去了也只负责推车,以前是她老妈在前面,现在换成了若萍,但今天又成了另一个女性。
顾秋绵拉着车子就往一头走,张述桐慢点她还不乐意,所以他干脆一手推车,一边低着头打字,是和清逸。看来对方也有点无聊。
两人还在聊保姆的问题。
“我刚才跟若萍解释了,她说就是莫名对你有点不爽,但你知道若萍一直能分得清轻重,她说了,有什么事一定帮忙。”
“那就好,反正做好心理准备吧。”
“懂懂,所以我俩特意把二人空间让给你们了。”
“不是这个心理准备,我是说案子啊。”
“你还准备查案?”
“说不定。今天可能还要忙活。”
“你可以问顾秋绵,她家保姆是岛外还是岛内人。”
“我听她口音了。”张述桐回道,“不是本地的,而且这样思路有点错。”
“怎么说?”
“去分析她的动机,太难,岛内岛外、和谁有仇、因何而起,咱们找不完的。能做的只有防备,或者说排除法。”
刚准备发表一下长篇大论,秋雨绵绵却一直在旁边问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耳边真像下着小雨,张述桐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零食区。
现在两人一个推着车子,一个走在车边,以张述桐对女人有限的了解,她们总会被琳琅满目的货架激发起购买欲。
顾秋绵拿着一桶薯片,转过身问:
“这个吃吗?”
居然是可比克。
感觉已经很多年没看见了,张述桐只是摇摇头,“杜康不喜欢桶装的。”
“谁问他了。”顾秋绵一皱鼻子,“我是问你。”
“我随便。”
“你怎么什么都随便?”顾秋绵把薯片往购物车里一扔,又拿了一袋牛奶饼干,“这个呢?”
“不好吃。”
“你不是才说过你喜欢吃甜的。”她不满道,把饼干又放回货架上,看来不是因为她自己想吃、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拿,才找个借口问问别人。
张述桐则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甜的。
哦,好像真说过。
是刚当同桌的那天,借她试卷看,被塞了一包咸的芝士饼干,然后自己问能不能换成甜的,她说没带。
没想到这句话她一直记到现在。
张述桐便说别问我了,你看看自己有没有喜欢的,顾大小姐却说我家有的是,这不过是享受一下逛街的快乐,然后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卡:
“我卡都带来了,你总不能让我不出去吧。”
张述桐说你这人真奇怪,非要买东西干嘛。
顾秋绵则说你才是真的奇怪,怎么给你买东西都不要。
“等下,怎么成了给我买东西?”
“说了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不要也得要。要不我带你去三楼逛,那里好像有男装店?”
“……还是买点吃的吧。”
今天的剧本真够奇怪,明明是看她独自在家才拉她出来,怎么成了大小姐带自己买东西?
他低下头继续和清逸打字。
顾秋绵却瞪起眼,说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忙,她说“哎呀”的时候很好玩,语气又不乐意又软绵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撒娇。
张述桐最受不了这个,关上手机,跟着她往前逛,没问几次顾秋绵就对他放弃治疗了,及时更换策略,所以大多数时候就是她问一个字:
“吃?”
而张述桐只能点头或摇头,随后她要么放回货架,要么扔到购物车里。
很快购物车开始满了,顾秋绵也很快碰到了第一个想吃的东西,她居然站在一袋辣条面前眨了眨眼,想来大小姐是没接触过这种平民美食的。
“想吃就拿呗。”
“我这几天不能吃辣。”
“哦。”张述桐明白了。
趁她还在纠结的功夫,张述桐接着掏出手机回信息。
“我觉得保姆的事可以直接告诉她爸,你有她爸的联系方式吗?”这是清逸发来的。
“如果最后也无法排除,我会找机会说的。”
“什么意思?”
“她和保姆关系很好。”张述桐知道她妈妈去世了,也许那个阿姨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她一点母亲感觉的人:“但一旦你告诉她爸了,无论保姆有没有嫌疑,都不可能再被留在顾秋绵身边了,所以我想先用自己的办法排除一下。”
“你开始一点点心软了嘛。”
有吗?
张述桐抬起头,正好听见顾秋绵很认真地问,“有没有不辣条?”
“你傻不傻。”他无奈道。
“你才傻。”她瞪眼,“跟你开玩笑听不出来。”
没有幽默细胞真是抱歉。
“别掉以轻心。”张述桐继续打字,“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保姆,是其他人。”
“谁?”
“我总觉得还有别人。”
“有点夸张了吧。”
一边打字张述桐一边走到熟食区,看见顾秋绵正提着一块很大的卤猪肝往购物车里放,他也下意识复读道:
“有点夸张了吧?”
她买这么大一块猪肝干嘛?
“我想吃,正好分你点。”
张述桐想了想那副画面,两人一人一块猪肝抱着啃,画面实在有点美。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顾秋绵不情愿地解释道。
说完也不管张述桐有没有理解,又往下一个区域前进。
她背着双手,走路的时候偶尔会踮起脚尖,裙摆飘动,脚底像是打着欢快的节拍,张述桐连忙推着车跟上,顾大小姐又一指鸡尾酒:
“喝不喝这个?”
“你又不能喝。”
“切。”
这时手机震动:
“除了放火还能杀人不成?”清逸调侃道。
你还真说对了。
张述桐回道:
“所以我现在在等通电话。”
“谁?”
“派出所那边的,笔录应该快出来了。根据后续结果做出不同行动吧。”
“那我突然有个点子。”
清逸的点子还挺长,张述桐等了半天都没回信,被顾秋绵看见又要惹她不开心,张述桐就抓紧收起手机。
有时候连他都觉得眼下的经历很不真切,你跟着一个漂亮女孩在超市里乱逛,她张牙舞爪地把零食大军收入囊中,只是想想待会该怎么提回去就让人头疼……可你还不能拒绝,毕竟她是为你买的。
也许是多年后会想起来的画面,你16岁,和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一同推着一辆购物车,走遍了超市的各个区域,她手里有张超级vip卡,能刷爆超市的pos机,然后纠结辣条能不能吃……虽然超市不算大,没有去到大城市里的商圈,周围吵闹又人来人往,购物车的车轮有些涩了,头顶的一只灯一闪一闪的,有时会忘了外面是个冷酷的冬天,没有没有树,但只要她笑一笑,这里的青春气息洋溢。
可于此同时又危机四伏啊,从侧面看过去,女孩小巧的鼻子挺翘、睫毛忽闪忽闪的,她的心情一定很不错,可你知道她的年轻的生命就会在这几天里终结。
这时候又想起老宋的话了,大概是说,昨晚这个漂亮的女孩在车窗上画了个鬼脸,说明心情不错。
明明前几天城堡被摔的时候,她还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一群人故意逗她也不笑。
可现在她在雀跃地在货架前,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监督你有没有在和别人聊天;
如果聊了,那就是哎呀哎呀直抱怨……让人有的受;如果没聊,她就凑到你这个小马仔身边来,张述桐看着她从自己身前跑到身后,从身左跑到身右,手里拿着各种吃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但那个站在包子铺前、一脸平静又倔强地说“那样就会被打倒了”的女孩似乎已经远去了。
尽管眼下找不到玻璃供她糟蹋,但张述桐觉得她心情一定很不错。也愿意顺着她。
保护大小姐就是马仔们的义务了,时间会一直流动,等撑过这个周末,自己这个马仔也该告老还乡。
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能让人松懈。
张述桐终于等到了宋南山的电话。
他拿起手机,快速讲了两句,眉头一点点皱起。
果然,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凶手另有其人。
手机又是一响,清逸的点子终于来了:
“咱们可以把顾秋绵绑架了试试她保姆的态度啊。”
“……”
张述桐百忙之中发了一串省略号。
最终他挂了电话——赶在顾秋绵回头之前。
张述桐叹了口气。
他撑在购物车上,一手托着脸,看着女孩发梢上晃动的发坠:
“计划有变了。”
同时把这句话发在四个人的小群里。
“什么计划?”
杜康突然冒泡。
计划就是计划,很牛逼哄哄的东西啦。我也没法解释。
张述桐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刚有个女孩说自己没幽默细胞,但中二细胞是不缺的:
“掌管未来的女神作战?”
“我看追求大小姐的作战还差不多。”若萍讽刺道。
“那也行。名字这个东西马马虎虎就好。”
“我看不如叫,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清逸合二为一。
“那就这样。”九键飞速跳动,“抱歉了各位,接下来必须占用一下你们的休息时间。”
“什么情况?”只有寿星一个人还摸不着头脑。
“情况就是——”
接下来他要敲下一段很帅气的话,可不巧的是,顾秋绵也在问:
“什么意思?你们不是给同学买礼物吗?”
她反倒是被保护得最好的那一个。
“意思就是,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人人情。”张述桐指了指购物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
所以说。
无论如何、这个周末;
你都别想死——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一共欠十更,明天开还!(能不能求个月票)
(本章完)
第49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求月票)
第49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求月票)
现在他们在酒水区。
货架琳琅满目,聚光灯下,绿绿的易拉罐摆在顾秋绵身前。
她刚才盯着鸡尾酒们看了好一会,几分钟前,问要不要买上几罐,中午的时候和你的朋友们喝。
她像是这方面的熟手,张述桐问她是不是经常喝酒,比如和你的那群小朋友们去ktv的时候,她说还好,有时心情好会喝一点。
张述桐没见过她微醺的样子,但今天绝对见不到了,因为计划有变。
“所以说?”顾秋绵问。
张述桐怀疑顾秋绵看出他想耍帅,居然很配合地问了一句,如果她不偷笑就好了。
他收起手机:
“所以说现在只剩我两个了。”
“他们俩呢?”
“他们俩随时待命。”
“什么意思?”
“保密。”张述桐笑道。
顾秋绵又瞪他,说你这人不卖关子就是难受!
张述桐没法解释,谁让作战名是——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
这项行动不仅要保卫大小姐的生命,还要保卫大小姐的心情。
两者缺一不可,但凡有一项没做到,张述桐都认为不算成功。
顾秋绵便一甩头发走了,张述桐推着小车跟上,问你干什么去?
“你不是说就剩我们俩了?”
“所以?”
张述桐还是无法把这句话和扭头就走联系在一起。
“所以从现在起听我安排。”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背着双手,步子迈得小而轻松。
张述桐觉得她突然变得像只老虎,对着眼前的猎物忍耐忍耐再忍耐,等猎物的小伙伴们一哄而散,只剩它一个,老虎终于咧了咧嘴,露出了獠牙与得逞的笑。
这还是一只会吃人的老虎,实在可怕。
如果不想被吃只能推着小车紧跟她,可这小车的轮子不知道哪里卡住了,吱呀作响,需要费一些力才能让它驶上正轨。
但顾秋绵走在前面他就有了看手机的功夫,现在iphone的电量只剩百分之35了,张述桐打开省电模式,昨晚在顾秋绵家没法充电,虽然平时用手机不多,但架不住今早玩了一会愤怒的小鸟,还打出了一个失败的结局。
他本想习惯性清理下后台的,但据说ios有着独特的墓碑机制,适合懒人使用。
张述桐不清楚具体的原理,但他知道现实不是游戏、凶手不是猪头、除了手机系统里的这个独特机制,他也不想看到谁的墓碑真的出现在眼前。
老宋刚从派出所里出来,对方在电话里说,“凶手”还差一个。
这次纵火是精心谋划过的行动,就像李母说的那样,那些人确实全家都在靠商业街上的铺子吃饭,他们心情迫切、又怕被人出卖,连人手的召集都在暗中进行。
通过某种特殊的联系手段,先在一定范围圈定有意向的人,接着是一间小黑屋,一张纸上写着时间地点,谁愿意去谁就在纸上按个手印。
原本人数有六,但事到临头,昨晚少来了一个。
谁也不知道缺席的那个人是谁。
张述桐将这件事解释给死党们听。
清逸最敏锐:
“那是谁最先谋划的?”
“已经审完了,不是那五个人。”
“所以就是没来的那个?”
“没错,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是故意想让那五个人挡枪,自己还有别的行动?”
“也许。”
“听着就很危险啊,咱们报警不就好了。”若萍这时插道。
“本来警力就不够的,现在又多了五个纵火犯,指望不了他们。”清逸解释。
“那我觉得可以直接去警察局待着吗,现在就去,一直待到顾秋绵家的人回来,中午让杜康来给咱们送饭,我想吃你家的米线。”
若萍的建议更稳妥,结果遭到了三个男生的一致拒绝。
“不行!”
“你们三个别突然上头啊!(怒火)”若萍抓狂。
“不是上头,想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可能只有今天,他想动手只能趁顾秋绵家没人。”张述桐解释。
“我家现在不做米线。”杜康也解释。
“全错。”清逸一锤定音,“你们几个能不能仔细看看我的作战名?”
“什么意思?”三人同时问。
清逸直接发语音了:
“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意思就是,其实大小姐、未来和命运女神这些词可以通通不管,重点是作战啊!”
“所以?”
“既然是作战,从来没有让女生在派出所里待一天的作战,那样会很不浪漫。”
清逸淡淡道。
这一刻他宛如被老宋夺舍,铿锵有力。
帅!
张述桐难得赞同了一次。
“所以各位,从现在起,整个作战的目标有三个——”
张述桐快速打字,中二也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气势:
“第一个,确认幕后黑手是谁,第二个,收集证据,至于第三个……”
——滴滴滴。
张述桐顿了一下,停住手指,抬头发现已经跟着顾秋绵走到了超市收银台。
她说接下来要去三楼的服装店逛逛,张述桐嫌累,她却说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今天听我安排。
有答应她吗?
秋雨绵绵使出了“耍赖”!
张述桐,跳过了这一回合!
“你确定要这么多东西?”张述桐看着那一堆零食,觉得这真的会拖命运女神的后腿。
“那就先寄存在服务台。”大小姐不知道几个人的作战,当然知道了也顾不得,现在她自己就在进行疯狂扫货大作战。
“是是,遵命。”
此时唯有叹气。
低头看手机一眼,方才没把第三个目标打完,却有人帮补上了:
“有什么可害羞的,就是陪着顾秋绵当好护使者呗,还能有什么。”若萍鄙夷道,“要不他刚才怎么说听他指挥,他根本抽不开身,可不就只能在手机里指挥了。”
“原来这就是计划有变啊!”杜康这才恍然大悟,他对这种事的热情不比任何人少,“所以现在咱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人?”
张述桐发了个大拇指,接着艾特杜康:
“现在有空吗,寿星?”
“你吩咐。”杜康很痛快。
“要拜托你出门一趟。”
“早有预料。”
“外面很冷。”
“我穿厚点。”
“路也很远。”
“还差这点功夫?”
“那你先骑车去一趟顾秋绵家。”
“额……”
现在是10点33,张述桐看了眼时间,鼓励道:
“加油骑!”
接着杜康那里就没信了,估计是换衣服去了。
清逸紧跟着问道:
“我和若萍呢?”
“暂时待命。等我这里的消息。”
“收到。”
“我真是服你们了,没想好就是没想好,能不能别把“随便逛逛”这四个字说得这么有使命感?”
……被她说中了。
几句话的功夫手机电量就下降了百分之一,张述桐把手机塞好。
零食被装成了两个大袋,他自己一个,顾秋绵提着一个,两人把东西存好,乘上电梯去第三层。
张述桐扶着扶手,缓缓上升的过程中,巨大的竖幅从天板垂下,大概是某某店铺即将开业。
竖幅前有浮在半空的气球,好像是预祝他们这次作战行动成功的庆典,热闹欢快的气氛中,张述桐便问顾秋绵,你爸怎么不开家电影院。
她想了想,说听老爸提过一嘴,明年就建起来了,不过建起来也没什么好去的,规模很小。
“要去就去市里的。”这个女孩又拿出了她的手机,用一根纤细的手指划着屏幕,她点来点去,直到两人到了三楼的入口才抬起头,脚下差点没站稳:“嗯,我看看……这周我搜了,没有好看的。”
你还真准备去啊?
张述桐担心地想到,第一次感谢岛上的商业建设很不完备,否则他今天的日程肯定会被挤爆——
上午提着大包小包逛街、中午在一家能被大小姐看中的高档餐厅吃饭、晚上又抱着一大桶爆米看电影……但这还没完,估计电影散场还要找个能看到月亮的公园,在长椅上坐一会。
张述桐光是想到那副画面就觉得头大,便说没有好看的电影正好,就在岛上逛逛得了,但顾秋绵在想着别的事,她走在张述桐前面,突然回过头说:
“等下个星期吧……”
她一向都喜欢把事情安排好,和马仔们出岛如此,这次也不例外,恐怖的是她越说越多,和张述桐预想的日程慢慢重合,从哪条街的新款的衣服包包多,再到哪个地方餐厅不错,接着是哪家ktv环境好、哪里的影院座椅很软……可不等她说完,张述桐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不知道在原来的时空里、此刻的她有没有动过这般念头,也许动过,因为她早上才说过要在家里看电影。
张述桐曾问过她玩不玩游戏,她是个电子白痴,怎么可能懂得这些,别说愤怒的小鸟了,连会说话的汤姆猫都觉得是新奇玩意。刚刚逛超市的时候张述桐教她下了一个,她就拿在手里对着那只傻了吧唧的猫说话,被逗得直笑,还必须让张述桐听一遍,有时候他无语地评价一句,结果提供了新的素材,两人一猫都傻得冒泡。
由此可见她对游戏绝对是外行,顾秋绵说她平时喜欢看电影,虽然她家有面专门的影音墙,可终究没有电影院里的大,再有钱的人家也跑不过时间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她再有钱,家庭影院里放着的永远是老片子,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在她眼前。
张述桐已经去过那个影音厅了,不再是从前被他和死党们称为“城堡”的神秘的地方,他昨晚就在那座城堡里过了一夜,可以说大开眼界,可等到真正去了才知道,无论所谓的地下影音厅再怎么奢侈、占地面积再怎么大,也不过是一层用水泥钢筋垒起来的空旷空间罢了。
所以他能想得到,在曾经的无数个日子里,昏暗的空间里荧幕上掠过一幅幅光影,进度条滚动到一半,裹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蜷在沙发上,看着看着便垂下头,用手指点起手机,约好了和朋友们周末一起去市里玩。
那是个永远无法抵达的周末,张述桐不知道那时的她想了什么,又许了什么愿……抬头一看顾秋绵又举着手机在和那只汤姆猫说话了。
她脆生生地问,下周去看电影好不好呀?那只笨猫也傻乎乎地答,下周去看电影好不好呀……
有什么好不好的。
张述桐突然烦躁地想,为什么要规划好这么遥远的事,遥远到你从来没有等到过。
但近在眼前的东西同样没什么好逛的,衣服的款式偏老气,城里的购物广场里都开始卖春天的衣服了,这里还在为冬装清仓,顾秋绵也收起手机,有时问他那个帽子好不好看,有时问他那条围巾时不时髦,以张述桐的眼光看都显老,她却乐此不疲。
最后他们在一家卖小饰品的店铺停下。
张述桐甩甩头,感谢老妈提供的灵感,为了接下来的行动,他准备在这里买个口罩帽子。
“这个好丑,你试试。”顾秋绵又把一个粉色的米老鼠鸭舌帽递给他。
似曾相识。
也感谢米老鼠,他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少许,顾秋绵不清楚,但张述桐对这东西再眼熟不过,又是这顶该死的鸭舌帽,听说迪士尼的法务团队霸道无比,为什么不赶紧把这家店告倒闭?
“为什么丑我还要试?”张述桐不太愿意。
“我想看。”结果顾秋绵比迪士尼法务部还要霸道,她边笑边掏出手机,准备拍照。
“你把手机放下。”
“你戴上我就不拍了。”她威胁道。
张述桐无奈戴上帽子,感觉再度回想起了被老妈支配下的恐怖岁月……等等,为什么自己会戴呢,明明就没答应她吧。
他飞速将帽子取下来,然而顾秋绵已经过足了眼瘾,她点点下巴,满意道:
“果然一样。”
“什么意思?”
“你看帽子上的那个米老鼠图案,虽然是盗版的,但和正版的是不是很像?而且你戴上之后好傻啊……”她这人笑点真够低的。
张述桐反思了一下,觉得哪怕是马仔也有义务把大小姐从错误的道路上纠正回来,不能总惯着她。
他已经一手掏出手机了,张述桐不像顾秋绵是个电子笨蛋,知道iphone的拍照快捷键在哪,然后他飞速把帽子往顾秋绵头上一扣,按下拍照键。
咔嚓一声,她惊愕的表情就定格在相框里。
“确实傻。”张述桐看了眼屏幕,撇撇嘴。
秋雨绵绵立刻就疯了。
张述桐付完钱拔腿跑路,他腿长,走得快点,一路上如芒刺背。
该进行下一步了。
张述桐取出手机,在群里发出第二条消息。
其实昨天有件事说错了,月票加更是900张,我按1000张算,每200票一更那应该是五更。结果一时手快说成了10更。
但没办法,都说出去了,就按10更还。
所以求票!
(本章完)
第51章 张述桐看到了什么?
第51章 张述桐看到了什么?
“你想喝什么的?”
张述桐问顾秋绵。
“居然有鸳鸯奶茶?”
她从队伍后面偏过头,看到了店里的价位表,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有,但我劝你别抱多大期望。”
张述桐知道鸳鸯奶茶是奶茶和咖啡的混合体,从茶餐厅流行起来的做法,讲究点的地方还会加些炼乳,但在这种小店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谓“鸳鸯”,大概是鸳鸯风味奶茶粉,和热水冲兑混合后的产物,顾秋绵听了便失去兴趣,说随便点,不要草莓味的就行,她喝不来那个。
张述桐点点头,让她在街上逛逛,当然也别走得太远,自己一个人过去排队——接下来有些事要问,不适合让她听到。
身前排着的人有六个,估计要等好几分钟了,他回想起若萍提供的情报。
——这家“来一杯”奶茶店不是夫妻店,但奇怪的是,夫妻俩都在这里轮流帮过忙。
据若萍说,从前的时候都是女人忙活,但突然有一天,大概是一个星期前,就换成了女人的丈夫,他们那次来湖鱼馆吃饭,奶茶就是由那个男人做的。
而今天又成了女人。
张述桐随即做出三个推断:
第一,夫妻俩轮流帮忙绝对不是常态,要么能养活全家,两人都在店里;否则就是夫妻中的一个还有其他工作。
因此那“一星期”的轮流期,大概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个推断是,看女人的年纪,四十多岁,和顾秋绵家的保姆差不多大,估计孩子和自己同龄,在上中学,正是开支大的时候;
他又观察女人的衣着,两个脏兮兮的套袖,一件洗得发白的围裙,又看到操作台上放着的手机,还是按键机,符合经济条件一般的猜测。
至于第三个,与其说推断,不如说疑惑;
在他看来“凶手”家的店铺一定是快要支撑不下去,才会铤而走险,但这家奶茶店似乎生意不错,是街上少有的排队的地方。
但无论是猜测还是疑惑接下来就能揭晓,耐心等待就好了。
除了等待奶茶,他也在等待杜康的回信。
不久前对方发消息说远远看到了顾家别墅的轮廓,现在应该骑到了。
果然下一秒手机上就来了提示,杜康表示安全抵达“城堡”,还拍了照。
照片里的景象和早晨看到的差不多,一片野地,但薄雾少了些。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十一点钟出头,正是做午饭的时候。
“那好。”他紧跟着做出更多安排,“……但你一定要小心,发现不对就骑车跑。”
杜康回了个“ok”的表情,表示等他的好消息就行。
身前的队伍还剩五个人。
自己和杜康聊天差不多了三分钟,而这家店的奶茶又是速溶粉做的,热水一泡就好,哪怕把时间算的宽裕点,一分钟做一杯足够。
张述桐观察女人的操作流程,推翻了前面的猜测——
之所以排起队伍,原来不是生意有多好;
而是女人操作不太熟练,即使是最简单的奶茶粉,也经常找不到口味,往往要翻个半天。
等终于排到张述桐了,他点了两个做起来最麻烦的,什么布丁珍珠奥利奥全加满,趁着这个功夫和对方聊天。
张述桐开口便是阿姨好久没见你了。
女人倒也和善,听见这话眉开眼笑,说那还真是巧了,我正好第一天回来,之前都是我对象在这。
她翻开一个罐子,又抱怨说你看他净帮倒忙,没干几天活,反倒把我东西摆的一团乱,都找不到哪个是哪个了。
又聊了两句,张述桐了解到是她前几天崴了脚,没法久站,让丈夫临时帮忙。
“那叔叔终于能歇几天了。”张述桐故意套话。
“哪能啊,这不今天我刚来他就回去忙了。”
“上班?”
“也不能算什么正经活,”女人嫌弃地努努嘴,“喏,就在那家商场。”
“那家商场”自然是顾秋绵家的。
张述桐捕捉到关键词:
“是吗,我正好刚从那里回来。”
“你们学生现在都喜欢去那里了,哪边热闹往那边跑。”
“也不会,这不专门绕路来买奶茶,”张述桐强忍着恶寒微笑,“还是阿姨家的奶茶好喝,商场里可买不到。”
反正他光挑好话说,女人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商场有啥好的,我给你说那里面卖的东西和咱们街上的一模一样,就像那些衣服,同一个地方进的货,结果一挂上架子就立马贵了几十块钱,昧良心的生意。
一聊起商场,对方果然也不笑了,没多少好语气。
张述桐知道机会来了,便随口问起有没有听说昨晚发生的事——反正瞒不了多久便会传开。
女人闻言叹了口气,语气倒是有些复杂,说这事传的还挺快,但你不知道吧,那几个人就是我们商业街上的,被警察抓了,大家都不喜欢顾老板家是不假,但做这种事是有点过了。
神情不似作伪。
张述桐仔细观察了片刻,看来女人属于第二派。
和湖鱼馆的老板差不多,讨厌,但不至于撕破脸。
老实说,到了这里,基本可以把奶茶店排除了,总不能说凶手不去复仇,还专门跑去商场给顾父打工,这在极端派眼里和投降无异。
但张述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目标,为求保险,还是做了最后的确认:
“那叔叔怎么还去商场上班?”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劝他好几次了,去哪不能讨口饭吃,偏偏要跑那里去,天天看人家脸色不嫌晦气。但他不听有什么办法。”
女人正加着珍珠,说完把铁质的勺子往台面上一扔,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叔叔不烦顾家的人?”张述桐“诧异”道。
“咋不烦,他都快骂到天上去了,尤其是喝了点酒,保准骂个狗血喷头,带着我儿子也跟着骂,我跟他说别跟你爸学,他也不听。”
女人一叉腰,嘴里骂骂咧咧:
“混账玩意儿,既然管不了就随他去了。”
好像每个中年妇女都会习惯性地骂自家孩子几句,自家老娘倒算个另类。
但女人嘴上这样说着,却不见得多当回事,好像骂顾家几句是上天赋予的权力,不骂才不正常,不动手就算他们心胸宽广了
这让张述桐想起了李艺鹏,孩子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很难说不会受影响。
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一个了,女人的丈夫,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六缺一的幕后黑手?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有点强行。
张述桐持悲观态度。
除非男人去商场“上班”是骗了家里人,然后干别的去了。
但还是解释不了他为什么去商场上班,总不能由此推定他心怀不轨。
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原时空的凶手,因为纵火案提前发生,怕被抓到,所以临时取消了这周末的行动。
但就像之前跟清逸说的那样,他们能力有限,如果去揣摩凶手的情况,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被杀鸡儆猴了有可能取消行动、早上多喝口凉水拉肚子也有可能取消行动、对方今天根本没想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去揣摩“可能性”没有任何意义。
而是用逆向思维——
不管存在多少种可能,张述桐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剔除干净,只留下一个:
那就是凶手一定会在今天、12月8日的周六动手。
也许是先画靶再射箭,可没有这个靶子,就难以展开任何调查。
否则只能原地踏步罢了。
他心里姑且有了数,有些头疼,已经拿出手机做好了接着和若萍对店面的准备;
另一边,点的奶茶也快做好了,布丁珍珠满满塞了一大杯,只剩下奥利奥碎没加。
这时又听女人回头喊道:
“你别光抱着电脑玩了,把奥利奥给妈拿出来——”
她丈夫出门了,那说话的对象只能是刚刚提到的“儿子”。
女人一连催了好几声,身后的杂货间里才有了动静。
杂货间挂着一张布帘,对方从布帘里伸出手,把装着奥利奥的大桶递给老妈。
张述桐的目光便从对方的手移到那个奥利奥的大桶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拼在一起。
自己也许真的和奥利奥有缘。
“叔叔在商场哪个地方工作,”他突然问,“我说不定还碰到他了。”
“他啊,就在超市里面,那里有个熟食铺子。”
说话间,女人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制作,她将奶茶放在塑封机下,笑了笑:
“下次你想吃猪头肉猪耳朵什么的去那找他就行,就说来一杯奶茶店,让他给你多切点。”
“那谢谢阿姨。”
张述桐也露出笑容。
接下来,只需要确认一件事了。
作战正式步入第三阶段——
……
“述桐那边怎么说的?”冯若萍看着清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一秒钟前,那里又传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两人这时刚走出商场,正商量着去哪。清逸的自行车没了,可自己的又太小,典型的女士自行车,坐两个人有些吃力,便漫无目的地在附近乱转。
谁让述桐给他们的指示是“暂时待命”呢。
她略有些无力地想,“暂时待命”的意思,也许是暂时哪里都不能去。
少女有点心累了,今天本来是兴高采烈地来逛街的,怎么真成了在大街上晃悠?
眼前是一片萧瑟的景象,人来人往,想从这茫茫人海里找出所谓的“凶手”,哪怕述桐的脑子再好用,她觉得也是件不可能的事。
还不如一开始听她的,去派出所待着。
总不能说他们几个比警察还要厉害吧。
刚生出这样的念头,事情却仿佛迎来了新的转机。
只见清逸突然熄灭手机:
“咱们得回去一趟。”
“别告诉我是谁东西忘了……”冯若萍无力道。
还是说和之前他在群里那句“作战转入第二阶段”有关?他们男生总是神神叨叨的,好幼稚。
“不,是去超市里找个地方。”少年皱着眉头,“有个熟食窗口,你有印象吗?”
“卖熟食的……应该在北边吧。”冯若萍好奇道,“所以为什么又成熟食窗口了,他之前不还说在商业街上找到有嫌疑的店了,调查得怎么样?”
“有线索了。”清逸简略道,“先去了再说,让我们赶紧……”
“他倒好,自己约会去了,光折腾我们了……”话没说完,却发现清逸已经折身跑出去了,少女只好不爽地跺跺脚,赶紧跟上,“你慢点啊,我今天没穿运动鞋!”
……
“你家阿姨近视吗?”将一杯大满贯奶茶递到顾秋绵手里,张述桐随口问。
“好像有点?”顾秋绵不确定道,“她有副眼镜,但不常戴,我也不清楚严不严重。”
张述桐点点头。
那就说得通了。
他又在手机上对杜康发了一条新的消息。
“待会可能有事麻烦你。”两人拿着奶茶朝自行车走去,张述桐拍了拍后座,“现在带你去个地方。”
……
“走了?”孟清逸气喘吁吁,“还是刚走的,上厕所?”
熟食窗口后面空空如也,只有挂在钩子上的猪肝。
而窗口旁边是个卖葱油饼的摊位,里面站着一位穿着白围裙的胖妇人。
胖妇人正在和面,她用小拇指拭去脸上的面粉,头也不抬地嚷道:
“不是,说家里突然有急事,第一天刚来上班就走了,你俩要不逛一圈再回来,一会经理就安排别的人过来。”
孟清逸回想着述桐交代给自己的话,又问道:
“那他今天过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妇人不由乐了:
“你们两个小孩玩破案游戏呢,和我小儿子差不多,成天拿着一本那什么探险老虎队看。”
说着又挥挥手赶道:
“去去去,我这正忙着呢,想玩去别的地方。”
“是冒险小虎……”
“你就别争了。”若萍嫌弃地把清逸推开,先甜甜地叫了句阿姨,又说切五块钱的油饼,妇人忙活的功夫,又聊起他家小儿子的事,什么今年多大了、该上几年级……妇人说三年级,清逸瞬间脸色一黑。
总之等到妇人的话匣子打开了,她才把清逸往前一推,示意有什么话快点问。
妇人这才哭笑不得地说,丫头你不用费这么大的劲,主要是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叫反常?
这样说着,却下意识回想道: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就是干活的时候聊聊家常呗,说昨天老板家的房子被烧了,问我们知不知道。”
“然后呢?”
“这么大的事谁知道啊,我还以为他扯谎的,结果经理上午突然把我们叫出去开会了,说不管听到了什么都别乱传,老板今天就派人回来……”
“上午?”
“十点多钟吧。”
“那不就是我们来之前?”若萍插嘴道。
“那就对的上了。”清逸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天要来上班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消息。”
“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边走边说。”
现在正是饭点,两人没问几句话,就有其他顾客来了,不过少年似乎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喊上若萍就走。
“基本可以确定是谁了。”清逸一边走一边打字,突然感慨道,“瞎猫撞上死耗子啊。”
“你才是瞎猫。”
“没说我们,我说那个男的,某种意义上他运气挺好的,现在不用发愁是谁了。”
“你再卖关子试试?”若萍伸出魔爪。
“述桐刚才告诉我,他和顾秋绵来这里买过猪肝。”
“然后呢?”
“然后就是刚刚听到的那样呗,”清逸一摊手,“他们一走,卖猪肝的人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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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2章 救命!(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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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你倒是接着说啊!”若萍急道。
“那个男人,或者说嫌疑人就是奶茶店女人的丈夫,商业街上的,明白了?”
“不……不会吧。”若萍再笨也能听懂了,一时间有点结巴,“你是说那个阿姨一家就是凶手?”
她是奶茶店的常客,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那个女人本身可能不知情。”
“那不对啊,既然这么讨厌顾秋绵家,为什么那个叔叔还要去超市上班?”
“有个地方咱们想错了。”
清逸分析道:
“还是述桐刚刚给我说的,他之前也想错了,不要把对方去超市的原因和个人的喜恶绑定在一起,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听情报。
“简单点说吧,如果你现在想对顾秋绵下手,你怎么确定她本人、或者她家里的动向?其实只有三个地方——”
说着清逸也伸出三根手指:
“学校、别墅、她家的商场。
“学校里可以打探到她本人的状态,心情如何、准备去哪,别墅和它差不多,但这两个地方,不是你随便就能插进去的,只有商场,可以应聘员工,但注意,只有这里不是为了确定顾秋绵本人怎么样,而是她父亲的动向。”
若萍问:
“所以那个男的来这里上班就是为了打听顾秋绵家的情报?”
“差不多吧,而且几个月前就来应聘了,说明早有准备。”
“等等,不是说第一天来上班吗?”
“笨啊,”清逸扶额,“他老婆脚崴了,他请假去奶茶店帮了几天忙,今天回来上班,是这个第一天。”
“哦哦,那他今早还来干嘛?”
“你想啊,咱们就假设他是那个幕后黑手,肯定知道纵火案的事,也知道她爸不在家,但不知道她爸什么时候回来,那你说,这时候除了找顾秋绵本人问,最快的消息获取渠道是什么?”
“她家的商场?”
清逸点点头:
“没错,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爸手下的管理层,也就是商场的经理,这个人有直接和顾老板联系的方式。
“顺着这个逻辑再想,为了引起对方的重视,嫌疑人肯定要把纵火案传开,甚至不排除是他自导自演,先散播消息,又故意去找经理告状,说今早传开了某种谣言,那你是经理该怎么办?”
清逸直接给出答案:
“总不能看着手下的人乱嚼老板的舌根吧,是不是还要放出点消息安抚人心?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解释的通了,所以嫌疑人今早还要过来上班,就是为了干这个的,确定顾老板什么时候回岛上,好确定好下手的时机。”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出超市,滴滴滴的扫货声中,若萍呆呆地点点头,感觉清逸的推理很顺畅,某种意义上无懈可击,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对方一边迷之微笑一边在手机上敲字,她才反应道: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你这分明是先咬死人家是凶手,才反推出来动机的,一点也不严谨吧!”
“这个啊,确实有点,”清逸抬起头,“本来我也觉得不是很靠谱,但述桐之前专门卖了个关子,谁让他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正好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哦。”
“什么?”
“我给你讲,”少年常年瘫着的脸上露出一个兴奋的笑,“这个案子实在太有趣了,我之前也没想到能把全部的线索串起来……”
他没说完,就被若萍瞪了一眼:
“你兴奋个什么劲,不应该赶紧找到凶手去哪了吗?”
说着少女有些忧心地给张述桐发了条消息。
因为刚刚在熟食窗口那里……
她只看到了挂着的猪肝,却没看到切肉的刀。
……
自行车行驶在冬天的郊区,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张述桐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清逸的车子好像是专门改装过的,刹车特别灵敏,在城区里的每一次轻点,总会变成急刹,顾秋绵说自己是故意的,实在是冤枉。
现在总算好了,驶到了郊区,荒无人烟,他这个小马仔便慢悠悠地骑着车,大小姐就在身后慢悠悠地喝奶茶。
喝着喝着,顾秋绵又问他,你那几个朋友干嘛去了,语气有些担心。
看来她也猜到了什么。
张述桐则说没事,安全得很。
结果话一出口,就像要狠狠地打他脸似的,手机铃声突然就响了。
那是杜康的电话。
几人曾商量好,非必要不通话,如果通话,那就代表碰上了紧急情况。
张述桐停下车子,叹了口气,按下接通键。
果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杜康激烈地大喊:
“救命!”
……
“那杜康干嘛去了?”若萍好半天才反应道,“既然你们都确定凶手了,那让他跑去顾秋绵家的别墅干什么,难道说……”
说到这里,她目露忧色:
“那个男人其实没跟踪他们俩,而是直接去别墅了?”
少女不久前听了一大堆推理,脑子也跟着活泛起来,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她之前一直以为男人离开了熟食铺,就是为了跟踪张述桐和顾秋绵。
但突然又想到,无论跟去哪里,两人都不可能离开城区,这样一来,似乎在哪里都不太好下手;
总不能在直接人群中绑架吧,那可能性只有一个——
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还必须是顾秋绵的必经之地。
那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地方只剩一个:
就是回顾家别墅的路上。
那个被他们称作“城堡”的地方,若萍是了解的,很少有行人出没的痕迹,简直是天然的作案地点;
接下来便想到那个最让她忧心的可能:
万一顾秋绵没和凶手遇上,杜康先遇上了怎么办?
她的心跟着焦急起来,把自己的猜测飞速说出口,正准备再强调一下,清逸却无所谓地点点头:
“是有这个可能,某种意义上凶手的行踪不固定,想抓住他很难,但是,”少年晃了晃聊天记录,“我和述桐已经考虑到这点了,所以……”
“我现在是跟你说杜康,不行,我得赶紧打个电话……”
清逸却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他啊,你放心好了,咱们的寿星可不会出事。”
……
“救命!”杜康大喊。
张述桐把话筒离耳朵远了点:
“你还真被抓住了?”
“你害我啊述桐!明明说没事的!”
“抱歉抱歉,这就呼叫外援。”
张述桐笑道,接着把手机递给顾秋绵。
她原本听着电话里的求救声都跟着紧张了,但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又变成了茫然。
“帮忙救个人?”张述桐请求大小姐出马。
“你这人怎么老干坏事,”她没急着接手机,而是没好气地问,“你先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什么叫我帮忙救个人,你俩又惹什么乱子了!”
“谁让你是大小姐,这个面子必须你来卖。”张述桐补充道,“我是说,他不小心把你家仅剩的两个盆砸了。”
“哈?”
“嗯,那啥,节哀。”
张述桐安慰道,谁让秋雨绵绵已经睁圆眼了。
……
“啥?”若萍直接傻眼了,“你是说杜康不是去那里蹲凶手的,是去搞破坏的?”
“昂。”清逸觉得她每次震惊特好玩。
“那是图什么?”
“这个啊,说来话长。”清逸摸了摸下巴,遗憾道,“我本来提出了一个绝妙无比的点子,可惜被述桐否了。”
“什么点子?”
“既然我们天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还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那干脆先动手为强,咱们几个把顾秋绵绑架了呗。”
“滚粗!”
“其实是为了试探下她家保姆的态度。”点子又被否了,清逸有些受伤,也没心情再卖关子,“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俩怀疑顾秋绵家的保姆有问题,就是那只死狗的事。”
“我知道,你快往下说!”
“但很难确定保姆是真没看见,还是当作没看见,既然这样,述桐就说,那就用排除法好了,别浪费那个脑细胞去想这想那,什么保姆的身份啊,和谁有仇啊等等,直接亲自去试一试就好了。”
“所以?”
“所以就派杜康过去晃悠下呗,正好趁饭点去的,她家保姆正在做饭,从厨房正好能看到后院,嗯……”
说到这里清逸看了眼时间:
“我估计现在也该出结果了。”
……
结果自然是被逮到了。
在张述桐印象里,保姆吴姨应该是个性格娴静的女人,现在却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算没开扬声器,隔着听筒都可以听到对方严肃又强压着怒意的声音。
而顾秋绵先是表情古怪地愣了一会,接着去旁边打电话解释,很是哭笑不得:
“真的,吴姨,那个人是我朋友,你别难为他了,他不是故意的……”
“我爸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告诉他?哎呀吴姨,没骗你,我这边真没事,那人也真是我朋友,他就是……就是恶作剧,没坏心眼,你就当没看到嘛……”
顾秋绵撒起娇来确实没人能挡得住,电话那头的女人的语气也软化下来。
听到这里,张述桐松了口气,其实他不是有意给顾秋绵一个“惊喜”;
原本的计划是让杜康充当可疑人士,在窗户外面晃悠一会;
这样根据保姆的反应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引起了保姆的怀疑,被盘问几句,然后解释清楚,骑车走人。
可也许是保姆做饭太专注,也许是她近视眼,愣是没看到。
无奈之下,只好做出点“心怀不轨”、又“引人注目”的举动了。
有那五个纵火犯在前,张述桐自然而然想到了砸盆。
他昨天注意到后院里还有两盆完好的。
用两盆就能试出一个人,很划算的买卖,想来顾秋绵不会在意这点。
然而:
“什么,不光是后院里那两盆,他把前院我养的那盆也砸了?”顾秋绵突然动作一顿。
张述桐也愣了,他记得跟杜康说过砸后院的就行,怎么这货还超额完成任务?
不过接下来已经不需要自己瞎琢磨了。
因为顾秋绵已经把电话递了过来:
“你干的好事!”
她无声地张了张红润的嘴唇,咬牙切齿就要算账。
张述桐赶紧往一旁躲。
……
“哦,杜康那里回消息了。”清逸突然看着手机屏幕笑道。
若萍也看见了,因为对方这次发在了大群里,隔着手机屏幕,是盆的尸体、和少年通红的耳朵的照片。
还附上一句:
被拧的(爆哭)
若萍也跟着笑了,发语音道:
“你怎么砸个盆也能被逮住,砸完就跑呗。”
“没办法啊,”杜康也很无奈,“我砸后面那两个的时候,她正好出厨房了,我就跑前院又砸了一个,结果没想到人家正好出来扔垃圾,就把我逮住了,再说我也没干啥啊,跑了嫌疑更大,还不如解释解释呢,结果她家保姆这么凶,逮着我就是一顿教训。”
清逸插嘴道:
“所以你现在干嘛呢?”
“顾秋绵那边帮我解释了,反正最后没事,那个阿姨就让我进来吃点东西,那我就跟着进屋里了。”
“你还挺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明明刚搞完破坏。”若萍笑骂。
杜康却冤枉道:
“我给你们说,我可是一路从家骑到这里的,冻死我了,再说这不也是为了顾秋绵吗,进来坐坐咋了,先不聊了,我尝尝大小姐家的手艺。”
说完他就消失了,实在没有节操。
“那现在就可以排除保姆了?”若萍放下手机问。
“嗯,没问题了。”
若萍又问: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怀疑保姆是六缺一的那个纵火犯?那杜康这趟是不是白跑了,他那边刚试探完,你们这边就揪出真凶了?”
“也不是。”清逸解释道,“保姆和纵火案没关系,你想,这件事是商业街上的人参与的,她一个外地的保姆,既不了解本地的情况,还是居家保姆很少外出,怎么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那五个人安排好,还能做到自己不露面的。”
“那保姆和商业街其实是两件独立的事,但你们也确实怀疑过她是凶手?”
“对,因为一开始我们也没发现那个卖猪肝的男人嘛,只能多做几手打算,用述桐的话讲,就是顺手把一个嫌疑排除掉,接下来就可以收窄目标了。”
清逸顿了顿,又说:
“其实也不是单纯试探保姆,就像你之前说的,万一那个凶手很蠢呢,什么都没确定的情况下就直奔顾秋绵家的别墅怎么办,所以一开始让杜康过去也有这个想法在,大不了发现不对骑车就跑。”
“所以现在这些问题都可以排除了?”
“对。”
“那我们接下来抓到猪肝男就算大功告成了?”若萍也跟着激动起来,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把称呼从“叔叔”改成“猪肝男”的。
这次清逸却摇摇头:
“也不对。”
“为什么?”
“因为只是排除,但实际上,还有一个人我们没揪出来。”
“什么意思,你说有两个人?”若萍一愣。
“述桐怀疑是合谋作案。”
“真的假的,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人?”
“述桐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定。”
“那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去?”
清逸说:
“刚才不是说了吗,某种意义上我们还确定不了猪肝男的行踪,他可能跟踪述桐他们去了,也可能没跟踪、直接跑去顾秋绵回家的路上等着,这样活动范围太大,不好抓住他。”
“所以?”
“所以啊,接下来就是‘掌管大小姐未来的命运女神作战’的第四阶段了。”
清逸双手在身前虚握,好像那里有根鱼竿,他热血地宣布道:
“总指挥不在,那就由本人代他阐述一下第四阶段的主要目标,接下来将利用猪肝男的同伙,彻底收束对方的行动轨迹,而这种行为我们一般称之为——”
只是在宇智波清逸开口之前,手机又响了一下,少年扫了眼屏幕,气氛硬生生被打断,遗憾道:
“算了,让述桐自己说吧,反正这次作战从头到尾是他安排的,男人可不能抢走同伴的风头。”
于是若萍急忙朝四人的小群看去。
只见那里出现一张在水边拍的的图片。
新桃旧竹:
“开始钓鱼,手机快没电了,勿扰。”
原来是这个“钓鱼”啊。
“你俩中二病可真够合拍的。”
若萍看的直撇嘴,但随后她越看越觉得这片水域眼熟,目瞪口呆道:
“他脑子进水了,就他们两个跑去“基地”干嘛,什么人都没有,哪有故意拿自己当诱饵的?”
“错,恰恰相反,当然是为了甩开凶手喽。要不怎么叫钓鱼?”
若萍无语道:
“你们也是心大,我看他别鱼没钓成,自己反被钓了。”
……
杜康已经连吃三碗面了。
没有什么比严冬时节、身体被冻透的时候,吃碗鸭汤面更幸福的事。
醇厚的汤头、劲道的面条,再撒上一把葱,金色白色翠色,它们各有秩序,淡淡的白气中,香气扑鼻,让杜康觉得这趟不算白来,准备告诉述桐,下次有这种活再叫他。
他是很幸福,餐座对面的女人却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大冷的天不在家待着,跑来砸盆干什么?”
杜康只能讪笑,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受人致使,也不好意思说其实是怀疑阿姨你,只好连声道歉,闷头吃面。
“你是绵……秋绵她同班同学啊?”保姆似乎有话想说。
杜康点点头。
“我听说她在她班里没什么朋友,既然你是她朋友,可平时可要好好相处,行不行,就算阿姨拜托你了?”
对方言辞诚恳,杜康却莫名想笑,心说阿姨你要拜托的可不是我,那个对象另有其人。
但看若萍的意思,她和顾秋绵的矛盾似乎解开了,那自己和这位大小姐也谈不上有仇,自然点点头答应下来。
保姆吴姨终于露出笑容:
“那我就放点心了,够不够,不够我再去给你盛碗?”
“不用阿姨,够了……”杜康仰头喝光最后一点面汤,“我马上就要走,谢谢阿姨招待了。”
既然跑出来了,那再回家里待着也没意思,所以他准备去找清逸若萍他们会和。
反正述桐说接下来不用他忙活了,随意安排就好。
杜康咧嘴一笑,随意擦了擦嘴,又被保姆嘱咐着慢点,他几步跑去玄关换了鞋,一边跟对方道别,一边打开房门,这时门铃却突然响了。
别墅里的安防设备是电子的,他从显示屏里一看,居然是张意想不到的面孔。
——宋南山。
或者说是他们的班主任。
摄像头前,男人低着头,刚挂了电话,看不清表情。
不是,老宋跑来干嘛?
杜康纳闷地看了看,他不太会捣鼓这些新奇玩意,只能等着保姆开门,正要解释一下这位是谁,却见保姆按下某个按钮,好像两人早就认识一样。
“我见过你们老师。”女人不忘解释了一句。
“哦……”
杜康这才慢半拍地点点头,既然认识,那肯定是来找顾秋绵有事了,和自己无关。
他也说不好被班主任看到自己在其他女生家,到底算件坏事还是好事……正寻思的功夫,手机也响了。
男人的声音从中传来:
“你在顾秋绵家吧,抓紧收拾一下,跟我走,有急事找你们几个。”
“你咋知道我在的老师?”杜康惊讶道。
“我刚跟清逸他们打完电话,总之你先出来。”
“哦哦……”
他有点手忙脚乱了,既摸不清班主任的意图,还要跟保姆再见,又要一头雾水地乘上别墅门前的那辆小车。
“来接学生。”只见男人降下车窗,对着保姆笑笑,权当解释,接着摘下手刹,福克斯缓缓上路。
“老师,我自行车还在这里呢。”杜康急忙喊道。
“出不了事,改天再骑。”男人看了眼后视镜,“保姆帮你收回去了。”
“哦……”杜康半晌又后知后觉地问,“咱到底去干啥啊,搞得这么神秘?”
“去学校里帮我个忙,待会就知道了。”
“那咱们现在去接清逸他们?”
男人点起一根烟,点点头没有说话,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对啊老宋,”杜康突然一拍大腿,醒悟道,“我加清逸若萍就三个了,还有述桐顾秋绵他们俩,你这小车也坐不开啊。”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小心喊出了老师的外号,要是放在平时,男人准要吹胡子瞪眼说他没大没小,可这次对方却像没听到似的。
宋南山突然笑了笑,后视镜里能看出他露出的牙齿,以及齿间闪着火星的香烟:
“谁跟你说要去接他们俩了,坐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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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3章 罗马假日(上)
第53章 罗马假日(上)
所谓“基地”,是一个大排水洞。
它不知道废弃了多久,另一端被堵住了,洞下沉积的淤泥早已发干发硬,几根野草从中顽强地冒出来,在冬日里瑟瑟发抖。
由水泥浇筑的洞身布满裂纹,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剥落,露出生锈的橘黄色钢筋。
顾秋绵跟着张述桐走进排水洞,好奇地打量着内壁两侧的涂鸦。
少年则在一个保险柜前蹲下身子,摸索了好一阵。
“你们还有保险柜?”她惊讶道。
“杜康捡来的。”
“那怎么知道密码是什么?”
“密码锁早就坏了,要不怎么会被我们捡到。”张述桐笑笑,终于从某个裂缝里摸出一把钥匙,“就是个壳子。”
顾秋绵这才发现,原来保险柜上被上了一个额外的挂锁。
锁芯有些发涩,张述桐拧了好一会才开,他拉开柜门,从中搬出两个摩托车头盔。
这两个头盔也不是正经来路,一个由清逸贡献,一个是自己老爸淘汰掉的,用关节敲敲头盔表面,声音在排水洞中回响,他突然想到,原来小时候很多宝贵的东西都是捡来的“垃圾”。
所谓童年,其实是你没见过更大的世界,为自己构造出的一个美好的蛋壳,一碰就碎。
最后这些东西被谁搬回家去了呢?
应该没人要吧,还不值卖力气的钱,八年间他早就把他们的秘密基地忘得一干二净了,想来保险柜一直留在这个黑漆漆的洞穴内,既然你不嫌弃它是垃圾,它也会默默地在这等你。
保险柜里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小物件,行军铲、军刀、一块坏掉的电子表、几根头绳、手机数据线……有些没用,有些待会或许能用到,反正这就是他们的百宝箱了。
这时顾秋绵又问中午吃什么,要不她给吴姨打个电话,咱们回家去吃?
张述桐摇摇头,他不太想往别墅的方向走,而且两人刚喝了大满贯奶茶,这东西真撑肚子。
一问才知道顾秋绵也不饿,张述桐便提议去钓鱼,带大小姐体验下他们这些普通学生的乐趣。
他从保险柜里找出两套备用渔具——基地里缺了什么都不能缺鱼竿,说着就开始穿线、绑钩。
顾秋绵也跃跃欲试,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只是弯下身子凑在旁边看,不准备亲自上手,等张述桐弄好了给她。
“鱼饵呢?”
顾秋绵一下就指出了关键问题,看得出很有钓鱼天赋。
张述桐说鱼饵有现成的,他拿着工兵铲,水边湿润的泥土下是蚯蚓冬眠的好去处,没一会就挖出几条,张述桐提起来给她看,顾秋绵却呀地一下往后跳了一步,瞪着眼让自己快拿开。
原来她害怕蚯蚓,胆子真小。
要是她知道杜康敢徒手捉青蛙该作何感想?
张述桐往四周看了一眼,他们在野外,天光变得惨白,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刮着,灌到排水洞里发出呼呼的声响。
老实说有点渗人,但顾秋绵没说要回去,看来刚才说她胆子小真是轻视她了。
既然没看到人影,张述桐又低下头,继续捣鼓鱼饵。
两人搬出凳子,最后在挨着排水洞的岸边坐下——他刚才还翻出两袋压缩饼干,算是意外收获,丢给顾秋绵一袋,自己则一口奶茶一口饼干开始钓鱼。
虽然风有点冷,虽然水有点浅,虽然鱼没几条,但张述桐觉得这实在很潇洒,没忍住拍照给清逸炫耀一下。
谁知手机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发出去的图片一直在转圈圈,只剩一条去钓鱼的消息,这破信号。
……
“不是,大中午的,他还真带着顾秋绵去钓鱼了?”若萍惊讶道。
“没事,有我以前留的压缩饼干,饿不着他俩。”清逸安慰道,他侧过身子,晃晃聊天记录,又转身在副驾驶上坐好。
“我不是说压缩饼干,我是说钓鱼……”
“钓鱼吃压缩饼干不是很有意境吗,难不成要吃奥利奥?”
“和吃什么有什么关系?”若萍抓狂道,现在她都开始可怜顾秋绵了,“我是说明明有这么多地方可去,谁大周末的带着女生去野外钓鱼啊,别说顾秋绵了,我都觉得渗得慌!”
“述桐说顾秋绵胆子挺大,没害怕。”
那是因为胆子大吗?
若萍刚要怒喷这俩木头,驾驶座的男人却突然开口:
“行了,你们几个消停点,吵得我头都有点疼,中午想吃什么?”
“火锅?”若萍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我刚吃完。”杜康打了个嗝,“但再吃点也行。”
“要不去找述桐?我这还有压缩饼干。”这是清逸。
现在他们三个都在福克斯小车上坐着,孟清逸和若萍刚被班主任从商场里接出来,明明电话里说有急事,但上车之后,对方反倒不急了,又问三人饿不饿,先去逛逛。
“火锅不行,时间赶不上了。”宋南山看了眼表,摇头拒绝,至于两个男生的话权当没听到,“去校门口吃盖浇饭吧,我请客。”
“所以到底有啥事啊老师?”杜康抓着座椅问,他和若萍都在后排坐着。
“从仓库里搬几张桌子去初一。”宋南山随口道,“本来我周五想安排你们几个去的,但那天不是正好碰到李艺鹏的事吗,我给忘了。”
“您可真行,这都能忘。”杜康竖大拇指,“怪不得突然要请客,原来是叫我们来卖苦力的?”
“什么叫怪不得,我平时难道少请你们几个白眼狼了?”宋南山笑骂,“你以为那些饭是白吃的,关键时刻不找你们挡枪找谁挡?”
若萍却翻个白眼:“那凭啥光叫我们仨,不叫你那个爱徒,这不还是偏心。”
爱徒自然是指张述桐。
“他啊,”宋南山顿了顿,看了副驾驶座的男生一眼,“述桐不是在和秋绵钓鱼吗,我就想着别打扰他俩的二人时光了。”
少女故作扶额叹气状,其实她也没多大意见,不过是嘴上不饶人而已。
反正今天的安排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述桐刚才在商场的时候就给他们回信,说他俩的任务完成,接下来自由安排,不用管他和顾秋绵的事。
她忙追问到底什么情况,述桐却说今天有个“大惊喜”,你是想现在就知道,还是等最后一刻揭开谜底、度过一个难忘的周六?
少女想了想,选择了后者。
又嘱咐他千万当心,别得意忘形玩脱了。
对方简短回了一句放心,让她好好享受接下来的过程。
但谁也没说“过程”就是去学校里搬桌子啊?
这叫什么难忘的周六?
哦,某种意义上确实很难忘,冯若萍已经麻木了,随他们几个人折腾吧。
于是少女干脆一声不吭地托着脸看窗外。
杜康是闲不住的性子,又问宋南山要搬多少张课桌,下午能不能忙完,宋南山想了想,说十来张吧,不多。
“这还叫不多?”杜康瞪眼,“从仓库到教学楼跑一趟最少五分钟吧?”
“没光叫你们三个,”宋南山改口道,“还有其他学生,我喊来帮忙的。”
“老师你倒是早说啊。”杜康松了口气。
“早说了万一你们耍赖不想来咋办?”宋南山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揉了揉清逸的头发,“你也是,别玩手机了,小心晕车,怎么成天跟个大人似的。”
清逸不满地推开男人的大手,“我跟述桐聊天呢。”
“哦,那他那边怎么样?”
“没回话,我本来想跟他说一声我们几个去学校了。”清逸纳闷,“是没电了?不应该啊,那就是那边信号不好?”
“应该是没看见吧,那小子估计忙着泡妞呢。”宋南山则安慰道。
但话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手机放在车子中央的扶手箱上,杜康本想顺手递过去,他却抢先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敲了两个字,又塞进兜里,继续开车。
很快小车驶入学校门口,差不多到了十二点钟。
四人随意吃过午饭。
既然是帮忙卖苦力,自然要狠狠宰班主任一顿,可盖浇饭最奢侈的也不过是红烧牛肉饭,杜康便很没出息地喝了两瓶汽水,撑得直难受。
这时宋南山说让他们先去班里歇会,自己出去还有点事,一会回来开始搬桌子。
几人点点头,又看到那辆小车驶出校门口了。
杜康便无聊地问,接下来咱们该去干点啥,还有述桐那里怎么样了?
“他还是没回话。”清逸耸耸肩,“反正计划之前都商量好了,按部就班地执行出不了事。”
“你说老宋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若萍突然问。
“咋了……嗝。”杜康抱着肚子。
“他在电话里可是跟我说的有急事,还让我赶紧出商场等他,怎么这会又不着急了,还跑出去了一趟?”
“老宋当时也是跟我这样说的,”杜康回忆道,“我那时候还在顾秋绵家呢,他突然跑到别墅门口,让我抓紧上车。”
“还有一点不对,”若萍又说,“他怎么知道述桐和顾秋绵待一起的,你说的?”
“我也没说。”杜康懵了,“我还以为你俩说的呢?”
“那他从哪知道的?”若萍也严肃起来。
只可惜她推理了半天,正待有人附和,某个推理狂却没有了动静。
若萍推了清逸一下,少年这才回过神来,“我刚刚在想别的,你们说什么?”
若萍便复述了一遍。
“笨啊。”清逸叹气,“那老宋就不能自己给述桐打电话吗。”
“可述桐那边不是没信号?”
“那时候述桐还没走到基地呢,就是打了个时间差。”他觉得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蠢,“行了,别关注这个了,我带你们去看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说着孟清逸率先去了厕所,两人这才想起是厕所隔间名字的事。
若萍还在门口扭扭捏捏,杜康乐着调侃道,“周六又没人,你怕什么,再说你也是一位彪悍的女子,有人也不怕……”
于是,杜康的另一只耳朵也被拧了。
三人吵吵闹闹地来到隔间前,周六的学校没有开灯,光线从小方块状的窗户里投下,厕所里有些昏暗。
清逸就拿着手机闪光灯照了照:
“干这事的人至今还没有线索呢。”
若萍捏着鼻子,她第一次来男厕所有点紧张,“那你有头绪了?”
清逸只是笑了笑,“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事其实和纵火案很像。”
“什么意思?”
“都有个所谓的幕后黑手。”
若萍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发现,无语道:
“这两件事哪有可比性,一个是学校里的报复,一个都要把别人家烧了,我说得难听点,一个是小打小闹,一个是人命关天,怎么能联系在一起。”
“但如果说这两件事的联系很密切呢,甚至说缺一不可?”清逸挑了挑眉毛。
“怎么联系?”
清逸却转而说道:
“现在你俩思考一个问题,就当今天下午的智力游戏好了,请问——为什么那个猪肝男周五突然缺席了?”
“家里有事?”杜康根本不带思考的。
“错。”
“突然害怕了?”若萍插嘴道。
“还是错。”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个猪肝男从一开始就没想去。”清逸肯定道,“他如果真想去,就不会采用不肯透露自己身份的方式,去商业街上召集人手了。”
“不是,这叫什么动机?”杜康有些失望。
“可别小看这个动机了,他一开始就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清逸摊开手:
“再提示一下,述桐中午告诉我,据那五个纵火犯说,他们六个原本约定周六晚上动手,因为他们也互相不知道谁是谁嘛,怕被同伴背叛,所以约好了缺一不可。”
“我懂了,”若萍还是比杜康聪明点,“你是说,猪肝男从一开始就不想去,可如果他不参加,他的同伴们也不会愿意,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问题来了,为什么那五个纵火犯没等齐人手还是去了?”
“这个我知道!”杜康抢答,“因为李艺鹏妈妈说漏嘴了啊!他们怕打草惊蛇,把顾秋绵她爸提前喊回来,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商业街马上就要拆了,所以也不管人齐不齐,一咬牙去了。”
“回答正确。”清逸打个响指,“事实就是如此,幕后黑手,也就是猪肝男就是用这种方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不对啊。”杜康纳闷道,“你刚刚还说,猪肝男一开始就没想去,可要不是他碰上李艺鹏这个狗屎运,到了周六不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所以我才说这就是这个案子最精彩的地方啊。”清逸兴奋道,“快和我从书里看到的差不多了,没错,表面上看,是李艺鹏报复顾秋绵在先,导致他妈妈被叫来,说漏了有人准备报复的事,然后纵火犯提前动手,可以说是一连串意外事件堆积成的连锁反应,可我要是说,如果你们别把李艺鹏的报复当作突发事件,而是从结果往前推,当成早有预谋的事呢?”
若萍愣了:
“你是说,就连李艺鹏妈妈也是在猪肝男的布置之中?”
清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颇有些陶醉地吸了口气,突然咳嗽起来,但还是强忍着一字一句道:
“各位,这个凶手,比你我想象中的,要聪明、老谋深算的多,而且是非常多。”
(本章完)
第54章 罗马假日(中)
第54章 罗马假日(中)
张述桐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
自回溯以后,他的手气好像完全消失了,从前多少算个钓鱼老手,如今却一条也没有钓到。
让人欣慰的是,秋雨绵绵手气同样很臭。
打开手机一看,信号还是不好,又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等等……两点多了?
怎么过得这么快?
他下意识看向顾秋绵,却发现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正一点点垂着头,小小地打着哈欠,浓密的睫毛重迭在一起,昏昏欲睡。
“呃,困了?”
“我下次绝对、绝对……不跟你出来钓鱼了……”顾秋绵连瞪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有气无力道。
“那你无聊怎么不说?”
“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是干什么大事呢……”她声音软软的,却欲哭无泪,“你这人怎么真的是来钓鱼的?”
“反正也没别的事干。”
顾秋绵一听这话,顿时瞪起眼,“谁跟你说没事干,我想干的事多着呢。”
“那走吧。”张述桐拾起板凳。
顾秋绵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干什么去啊?”
张述桐说随你的便,不过一不能回家,二不能出岛。
顾秋绵才问你的那什么行动执行完了?
张述桐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她撇撇嘴,“我又不傻,本来约好去买礼物的,结果你朋友们全跑了,肯定又有意外,哦,还把我盆砸了,所以现在怎么样了?”
“边走边说吧。”
两人骑上自行车,看来她是真困了,连脸也贴在自己背上,骑得慢点,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张述桐又问,你到底是好奇还是不好奇?
她说你想解释我就听,不解释就不听。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好,就闭嘴骑车了。
骑了一会,顾秋绵又恼怒地说都怪你给我吃什么压缩饼干,我现在撑得好难受啊。
张述桐建议要不你下来活动一下,我骑车你跑着?
这句话当然是调侃,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幽默细胞在的,顾秋绵却当了真,生气不理他了。
两人最后找到一家美甲店。
岛上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顾秋绵不做美甲,她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也不知道和低血有没有关系。
当然,也许是昨晚没休息好。
这时候就该马仔出场了,张述桐交钱给店员,说不用管他们两个,提供两张沙发椅就好,最好是靠角落安静点的。
店员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估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请求,好在现在人不多,空位还有。
不光是角落,还找了个只有两张沙发的包间,当然包间没有门,只有垂下来的布帘。
走到小隔间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没有开灯,外界的光源从地板的瓷砖上溜进隔间,瓷砖是白色的,光滑却不平整,光线在上面荡开,像浅浅的波浪。
外面还是有几个顾客的,女人嬉笑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布帘根本抵挡不了什么,却给人安全感。
顾秋绵把外套垫在沙发椅上,用手机定了个闹钟,她真的有些倦意了,但还是再三强调晚饭前一定要喊她。
张述桐连连点头,女孩才放心地闭上眼。
也许她是担心一觉睡到天都黑了?
张述桐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
类似的想法自己也有过,从前上学的周日,是最后一点休闲的时光,如果一觉醒来发现窗外的夕阳染黄了枕头,会让人很沮丧。
不过今天只是周六,张述桐觉得她的担心多此一举。
顾秋绵睡着的时候习惯侧着身子,双手捧在身前,张述桐忘了听哪个野生专家说过,这种睡姿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她一侧的脸也因此被挤得微微变形,张述桐现在不饿,如果饿了的话,或许会想到晃晃悠悠的牛奶果冻。
他准备去给手机充电了,蹑手蹑脚掀开隔帘,问那个店员姑娘要了个充电器,对方却说没有苹果的数据线。
实在不巧。
他觉得来回进出会吵醒顾秋绵,便在店内找了张板凳坐下,玩不了手机,于是看着街外的行人发呆。
这时店员姑娘却问,帅哥,你们这是什么新奇的约会方式?
张述桐说不是约会,顾秋绵也不是自己女朋友。
对方却偷笑着说,不是情侣哪有找家店睡觉的。
张述桐奇怪道,就因为不是情侣才这样啊,要是真的情侣早就满大街乱逛了,谁把时间用在睡觉上。
店员又说小弟弟你好呆,女孩子哪有随便在别人面前睡觉的,我在我闺蜜面前睡觉还担心流口水被她笑话太傻呢。
“那是因为什么?”
“信任。”店员信誓旦旦地说,“就算不是情侣,你们也一定认识好久了。”
“可我和她认识才……”张述桐掐指算了算,从回溯以后的周三到今天,“正好三天。”
于是店员也愣了。
“你不要按一般女孩的思维模式揣摩她。”张述桐以过来人的经验总结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
“老宋误我。”杜康痛苦地抱着头。
等他们来到仓库一看,才发现哪是十几张课桌,而是几十张课桌。而且还包括椅子,数量又要翻个倍。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逞能,一次非要搬一整套,后来被清逸扯了一下,才意识学校又不是他家开的,这么卖力干嘛?
所以从下午一点多开始,再到此时的五点,四个小时的时间,椅子还剩三分之一没有搬完。
老宋估计看出来他们磨洋工了,也不催促,他今天好像有心事似的,经常紧锁着眉头,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但不管有什么心事,杜康觉得都不是抓学生卖苦力的理由。
当然,班主任还是有点良心未泯的——之前说还要喊人帮忙,他下午出去的那趟功夫,竟然真拉回一个同学来。
大家互相之前都认识,能看出各自眼睛里的愁容,虽然平时在班上没说过话,甚至从前还闹过点矛盾,但谁让大家今天是战友呢,便一笑泯恩仇了。
杜康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便主动问哥们你怎么也来了,对方也叹气耸耸肩,说老师找了一圈,结果别人都有事,就我有空,于是被拉来了呗,反正大家都挺惨的。
杜康也就没好意思告诉他,我们三个好歹蹭了顿饭,但你连那顿饭都没吃上,亏大发了。
他、若萍、清逸还有述桐,也算在整个初四年级小有名气了,同班的学生都知道他们几个经常黏在一起,对方便打趣道,怎么今天就你们仨。
杜康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怎么讲,就神情古怪地说:
“和女孩约会去了。”
“谁啊?”
杜康没再讲话,省得再为死党拉仇恨。
五个人就这样干到了五点多,老宋擦了把头上的汗,一卷袖子,心累道:
“今天就这样吧,先不干了。”
说着男人拍拍手,将大家叫在一起,爽朗地笑道:
“都想吃什么,晚上咱们吃大餐。”
“那椅子怎么办,还有十张呢?”清逸适时提醒道,差点被若萍踩了一脚,这幅做派很像放学的时候伸手大喊:老师,你忘了布置今天的作业了!
“就这样吧。”宋南山又重复道,“这都快五点半了,干了一个下午,拉你们干活也不是这种干法,走了走了,你们怎么还抢着干活。”
“真的假的?”清逸纳闷道,“这就走了?”
连杜康都想给他一脚。心想就算你想破了厕所隔板的案子,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我是说。”少年一边往边上躲,一边问,“老师你不会明天再把我们喊来吧,那样还不如一口气干完。”
剩下的三人皆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们也怕这个。
“怎么可能,”宋南山笑道,“我找到人了,不用你们管,他们晚上来干。”
“谁啊?”
“述桐和秋绵呗。”
“真的假的?”若萍率先说,“他手机不是没电了吗,我下午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呢?”
说着少女就要给身边的杜康使眼色,她就觉得老宋今天很奇怪。
“骗你们干嘛。”宋南山摊摊手,“我下午出去接人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了,那时候他们还在外面玩,结果没接通,应该是野外没信号。”
宋南山又笑道:
“就刚才,我不是去厕所了吗,他正好给我回过来,说现在陪着秋绵刚钓完鱼,钓了满满一筐,正愁着这么往回搬。
“那我就说你小子今天过得倒是挺滋润,又是钓鱼又是陪女孩玩,你知不知道老师和你那几个朋友多惨,我问他晚上准备干嘛,他说没想好,我说那我替你安排了,抓紧滚回来干活!
“然后他才不情愿地说,等吃完晚饭吧,大概是七点多钟吧,就和秋绵过来搬椅子。”
若萍还是有点不信:
“我怎么觉得以述桐的性子绝对不会回来呢?”
宋南山挑挑眉毛: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给那小子出了点招,我说你们俩晚上也是玩,岛上也没有电影院,那不如来教室里用投影仪看电影好了,不比你们瞎逛强,那多有氛围。”
“然后他就答应了?”若萍惊了。
“答应了,又给我说电话没电了,马上关机,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老宋气笑了,“这不就是怕我们当电灯泡吗。行了,人家两个人的事你们操心这么多干嘛,走走走,我去校门口买几瓶水。若萍跟着我去。”
“至于你们几个,该上厕所上厕所,别墨迹啊,回来咱们就上车。”
宋南山挥手间就做好了安排,边推着若萍边说:
“正好我刚发现一家农家乐,今晚咱们就去那里吃……”
“那不是在最西边吗,开车都要20分钟吧?”
“你管多远干嘛,又不让你出饭钱,好吃就完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若萍最后看了清逸一眼,却发现三个人在那里八卦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
2012年12月8日,周六,傍晚5点55分。
张述桐准时走进隔间,将顾秋绵喊醒。
她还是有点迷糊的样子,在沙发椅上躺着不愿意起来,张述桐就在旁边耐心等。
过了一小会,顾秋绵终于满血复活了,她伸了个懒腰,第一件事居然是用手机检查自己的妆有没有。
“没。”张述桐提醒道。
“怎么没,你看我嘴角是不是有点红?”
她拿着卫生纸轻轻擦着,很是臭美。
张述桐也不好说那到底是妆了还是她睡觉压的,就出去等。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了,连店员都出去吃饭,只剩那个小姑娘守在店里。
顾秋绵走出来的时候,对方适时递上两瓶水,居然还是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的:
“这个帅哥提前买好的。”小姑娘很狡猾地笑道。
张述桐愣了,他从没买过水,从顾秋绵睡着后,所做的事无非是在店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知道对方又整得哪一出,却见顾大小姐已经接过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哼哼道:
“你还有这个情商啊。”
张述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店员姑娘朝他挤眉弄眼,凑过来说,“你们点的是最贵的套餐,这算附加服务,再不喝瓶水就亏大了。”
说着还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
“你看,那不写着有饮料吗。”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首先矿泉水不算饮料,其次能不能不要把这事强安到自己头上,再次顾秋绵也够傻,如果她在价目表上多看一眼,就能轻易戳穿这个谎言。
可惜大小姐出门往往只在乎“价目”,而不在乎表里的内容。
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冬天的晚上天黑得很早,路灯亮了起来,将夜晚染成了暖黄色,两人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就在门口待了一会,因为冷风同时缩了缩脖子。
张述桐又一次注意到顾秋绵今天没戴围巾,那东西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他不知道少女对其倾注了什么感情,某种意义上讲,应该是相当于护身符的存在。
“好冷……”顾秋绵将矿泉水抱在手里,告诉他先走起来再说。
张述桐便最后回头看了这家美甲店一眼,那个店员姑娘正坐在前台,给他做了个加油鼓劲的手势。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收到了她的加油,对方便笑笑,他也跟着笑笑,心说你领会错了我的意思,咱们说的加油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问顾秋绵想吃什么,对方说随便。
他又说你不是最讨厌随便,少女说你看着请就好了。
“我请?”
“不然呢,”她喝了口水,“中午我都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张述桐便回忆岛上有没有什么大餐,得出的答案很让人遗憾。
“我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点的地方。”
“谁说要吃大餐了。你平时觉得好吃带我去就行。”
“盖浇饭行不行?”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学校很近。
顾秋绵便点点头说好啊,她要狠狠宰自己一顿。
可那家店最贵的东西无非是土豆牛肉盖浇饭,高达15元一份,实在和“宰”不挨边。
但他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吃的了,两人便在昏暗的路灯下朝盖浇饭店出发,一路气势汹汹,好像要去什么米其林三星店。
路上的时候,张述桐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差不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量了。
加更求月票,多给点就继续写(下),嘿嘿
(本章完)
第55章 罗马假日(下)
第55章 罗马假日(下)
从盖浇饭店出来的时候,时间是晚上6点20左右。
张述桐吃饭一直很随意,他要了青椒肉丝的,果不其然,顾秋绵点了醋里脊。
他无法想象醋的酱汁浇在米饭上是什么味道。
两人的饭量居然差不多——这又是一个令人诧异的地方了,她下午还说撑得难受,吃饭的时候居然额外加了一个鸡腿,当然米饭是剩下了,肉则全部吃干净。
张述桐没由来地觉得,这样飞扬的女孩子一定是只肉食动物。
“去看电影吧。”他提议道。
顾秋绵在小心翼翼擦着嘴唇,“哪有电影?”
“学校。”
“你想在投影仪上看啊?”
“嗯。”
张述桐觉得这一天真是委屈了这位大小姐,自己这个马仔不太称职,跟着他吃了一顿不算午饭的午饭,钓了半个下午的鱼,在美甲店睡了一觉,就连最重要的晚餐也是在一家盖浇饭解决的。
醋里脊也做得不好,外壳早就不酥脆了,裹上酱汁以后软绵绵的。
张述桐不是很懂浪漫,可他下意识觉得,在这座偏僻的小岛上,没有夜生活,找不到ktv找不到酒吧找不到影院,周六的假期应该以一个更好的方式收场。
如此一来,才算圆满。
所以他就带着顾秋绵朝学校走去,然而顾秋绵还要在路上买点吃的,看电影怎么能没有爆米和汽水呢?
张述桐很想说,一,咱们学校附近没有卖爆米的,二,你还真当成去影院了?三,不是刚吃完饭吗?
他从理性的角度把这三个问题拿出来分析,可大小姐要是听他分析就不是大小姐了,或者说马仔要是能献策就该当军师了。
顾秋绵说那样更有气氛,本来学校里的设施就够破了,还不许我从其他地方补救一点?
好吧,他居然觉得挺有道理的。
可学校附近真没有卖爆米的,他看了眼快要关机的手机,劝顾秋绵别白费力气,可她却说绝对能找到,要不要打个赌?
张述桐不是多喜欢打赌的人,必赢的除外,便无所谓地点点头,接下这个赌注。
然后顾秋绵就绝口不提买东西的事了。
那时他还纳闷,难道她是想故意输给自己?
他们进了学校,晚上没有门卫,电动的大门使劲往边上一推,就能挤进一个人。
顾秋绵轻松穿过大门,却不去教室,而是直奔图书馆。
张述桐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从图书馆上锁的柜子里找出后备隐藏能源——是指一大堆零食。
“谁还没个基地啊?”她哼了一声。
张述桐棋差一步,输了。
走回教学楼的路上,她就念叨着你输了,别忘了欠我一个愿望。
张述桐不记得有欠过谁愿望,干脆当没听见。
教室的门也没有锁,这并不奇怪,他喊顾秋绵坐下,自己去调试投影仪,电脑很卡,还是xp系统,他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些老掉牙的电影了,是老宋提前下好的,让他们多看点外国大片,锻炼语感。
张述桐找到一部《哥斯拉》,半天也没想明白,听着这头蜥蜴吼该怎么培养语感,哥斯拉语吗?还是说班主任自己想看。
他便问顾秋绵就看这个好不好,顾秋绵却怎么都不答应,她刚吃饱饭,恢复了力气,又开始瞪起那双飞扬而漂亮的眸子了。
只可惜教室里没开灯,张述桐有点看不清她的眼神。
想来也是,女孩子对怪兽片通常不感兴趣,他便挑了几部文艺点的,先是问《乱世佳人》行不行?
“太长,要四个小时呢。”
“那《阿甘正传》?”
“不要,谁看傻子。”
“《泰坦尼克号》吧?”
“你能不能别老是挑悲剧啊?”
那张述桐就没辙了。
大小姐嫌他没用,亲自上场,她走到投影仪旁,电脑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她脸上,照得女孩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个!”
只用了一秒,大小姐一伸手指,一锤定音道。
张述桐仔细一看,居然是《罗马假日》:
“这个好像也是悲剧?”
他没看过,但从前做翻译工作时了解过剧情梗概,大概是讲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与她的马仔之间,在一天之内邂逅的故事。
男主人公是个穷小子记者,无意中捡到了在长椅上睡着的公主,开始认为对方是个普通女孩,好心把她带回家。
可知道她的身份后为了拿到公主的独家绯闻、赚一笔巨款,又再次假装偶遇,心怀鬼胎地做起了公主的导游,或者说马仔。
整整一天的时间两人漫步都在罗马城中,此前从未谋面的两人因此生出了情愫,结尾也很经典,就是有情人终会分手,穷小子怎么可能和一位真正的公主在一起。
所以影片的结尾是私奔的公主重新回到自己的宫殿,男主人公以记者的身份站在台下,和一大群同行参加见面会。
但这时候马仔知道眼前的女孩不再是那个需要他陪着的小姑娘啦,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
最后他将偷拍的照片还了回去,缓步走出宫殿,却始终没有等到公主叫住他。
张述桐没看过这部电影,但大体熟悉,他提醒顾秋绵结尾不会太好,顾秋绵却翻了个白眼,说就是它了。
两人就回到座位上等电影开场——他本来想随便选个靠前的位置的,顾秋绵却非要回到她自己那个靠窗的位置,还硬拉着张述桐坐她旁边,张述桐十分不解,平时也就罢了,今晚没其他人在,中间不才是最佳观影位吗,为什么非要回到原位。
但他现在的身份是马仔,掌管未来大小姐的命运女神宗旨之二,就是保卫她的心情,只有今天一天要顺着她的意思来。
正片很快开始了。
老电影的节奏通常是缓慢的,有时候让人难免无法集中注意力,张述桐有时望望窗外,连自己都会觉得魔幻。
此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夜晚居然是这样度过的,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教室,没有开灯,投影仪射出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束,照射在银幕上。
可他们学校的设备可真够差劲的,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张述桐也没想到影片会这么模糊,想想也是,日头好的时候连看清幻灯片费劲,怎么比得上真正的影院,更别说和别墅地下的影音厅比了,他此前信誓旦旦地说去看“电影”,现在则有些脸热。
扭头一看,身边的女孩却静静趴在课桌上,盯着银幕目不转睛。
她果然很爱看电影。
张述桐有些佩服这种爱好,他自己是有点看不进去这种老电影的,《罗马假日》上映在1953年,现在是2012年,仔细算算,它已经过了59岁生日,比他们的父母年纪都大。
但经典不愧是经典,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注意到电影里的取景地可是真实的罗马城:西班牙台阶、特雷维喷泉、真理之口、圣天使堡……哪怕投影仪的画质差得掉渣,依然能透过黑白的银幕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浪漫与典雅。
与之相比,自己今日的行程简陋得让人自惭形秽了:
一家只有三层就敢叫商场的大型超市、三楼卖着老款衣服的服装店、萧条的商业街与速溶的奶茶、静得渗人的野外与压缩饼干……就连载具也比不上,电影里的公主好歹坐着一辆漂亮的小摩托车,他们两个则骑着颠得屁股疼的自行车,这么一比,和电影里的主人公相比,自己这个马仔真是不称职。
也许这是来自大小姐隐晦的警告?张述桐开玩笑地想,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念头有些繁杂了,顾秋绵却自始至终看得很认真,一句话都没说。
差不多十来分钟,两位主人公去了真理之口——那其实是一堵墙,有着海神波塞冬的浮雕,传说中如果把手放进去,说谎的人的手就会被吃掉。
公主便有些心虚了,因为她对马仔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其实男主人公也撒了谎,他早早就知道女孩是个公主,充当马仔是另有所图。
张述桐又想,幸亏小岛上没有这种烦人的地方,某种意义上自己今天也撒了谎,他为此瞒了这个女孩一天,陪着她到处乱转,尽管已经尽力,到头来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瞒住,但她从来不问。
就像电影里的公主那样,也许绝大多数女孩都知道童话是假的,但她们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你为她编织了一层虚幻的梦境,哪怕看起来处处漏洞,只要不主动戳破,她就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张述桐觉得类似的话在哪听过,仔细一想,原来是老宋说的,那个雨夜他们待在福克斯小车上,男人是追女孩的高手,一脸自信地讲:
“你以为是她们不知道吗,错,是她们愿意。”
原因呢?
是因为她们傻。
张述桐忍不住看了顾秋绵一眼,正暗自琢磨她到底傻不傻,却听女孩突然问:
“你觉得他们会在一起吗?”
在这里看电影的好处是可以随意讨论,不怕吵到别人:
“你不是知道结局吗。”
“可我想听你说。”
没等他开口,顾秋绵又说:
“你想好了再说。”
“不会吧。”张述桐仔细想了想。
“因为公主和穷小子不能在一起?”明明她自己就是大小姐,却闷闷不乐道,“你这人好现实。”
“不是现实。”
张述桐转过头,这时候电影场景一转,两人在舞会上跳舞,却各自戴着一层虚伪的面具:
“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多么纯粹吧,你看,一个人明明是公主却不说,另一个人是想用绯闻换取名利。”
“如果有不能说的理由呢?”她盯着银幕问,“如果公主告诉记者,自己其实是个公主,那对方产生别的想法怎么办?她也不清楚他的态度,其实……是不想失望吧。”
张述桐闻言有点沉默,本想说她不说谁能知道,但这不就是一个阴差阳错的故事吗。
其实两位主人公都知道在这一天早晚会结束。
这部荣获奥斯卡奖的影片其实从头到尾都在讲一件事: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会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而结果又无法改变,你会做些什么?
要是没有这一天的相处,他们也不会生出向对方坦白的念头。
可正是这一天的相处,他们把最宝贵的时间全部用在了这上面,等想要坦白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候公主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殿,短暂的罗马假日也已经结束。
马仔便不再是马仔,他回到自己的岗位,还是那个贫穷的记者。
张述桐被罗马假日折服了,但他也不确定是顾秋绵厉害还是电影本身厉害,前者能在一秒之内找到一个剧情引人深思的电影,后者则足足跨越了五十九个年头,它告诉你:
也许有的话说出口就错了,可有的话不说出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所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顾秋绵低声道。
张述桐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她却没了后文,片刻又说,“还是等电影看完好了……”
“嗯。”
张述桐不催她。
他再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七点出头,一般电影的时常会控制在两个小时左右,现在还没过半。
这时候iphone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的电量,他最后确认了一眼时间,干脆将手机关机,抛开所有繁杂的念头,静静看着电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个寂静的晚上,教学楼下,空旷的操场上出现一道人影。
张述桐发现了那道人影。
这场电影始终没有看完。
而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
于是张述桐就轻轻推了顾秋绵一下,让她跟着往下看。
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远处的几栋小楼亮着灯,再远一些是黑色的山体,夜色也一点点侵染到教室内了,万物都被笼罩其中,黑暗中的女孩问道:
“就是他吧。”
“嗯,就是他。”
这时候她又像一个聪明的女孩了,没有慌张地问到底是谁,而是直接猜出了谋划了整起案件的凶手。
“我们一天都在等他?”
“差不多吧。”
张述桐心里却想,其实等他只是顺便,主要是不想让你死在今天,所以带你出门逛逛。
张述桐本想这样说的——在没看过罗马假日之前——现在则发现自己这个导游实在不称职。
“你会出事吗?”
顾秋绵担忧地问。
她的眼睛原本映着黑白的影片,但转过头认真发问的时候,在微弱的光线下,却换成了别的事物。
两人对视着,张述桐便告诉她,他能保证,不会有一点事。
“有惊无险?”
“惊也没有。”
“你又卖关子……”
张述桐拉着她出了教室,两人的脚步不急不缓,投影仪懒得关上,就让它在那继续播放好了,在走廊上也能听到男女主的对白,也许现在正好播到了某个节奏舒缓的片段,公主和男主人公轻声谈笑,他们谈吐清晰,温柔中藏着某种澎湃的情感,俨然是绅士与淑女的典范了,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暗河。
头顶没有声控灯,他们便行走在这条漆黑狭长的走廊上,像被暗河缓缓推动着前进。
所以张述桐不是特别急迫,他带顾秋绵来到走廊上,在一扇玻璃前停下,看着楼下那个人影,哈了口气,随手画了个鬼脸,“看,羊来了。”
可他实在没什么幽默细胞,女孩没被逗笑,反倒皱皱鼻子,“你才长得像鬼脸!”
但随后她又忍不住问道:
“现在能告诉我了吧,我想知道。”
张述桐点点头,再去瞒着她没有意义,他们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
所以他干脆沿着时间线开始讲起,从早上洗盘子察觉到的异常,再到那个突然缺席的纵火犯。
“……让杜康骑车去你家,就是担心那人直接跑过去守着。”
“……我们去商业街,是为了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清逸和若萍回到超市,是确定那个卖熟食的男人的嫌疑。”
“怪不得突然说计划有变,还买了口罩帽子……”顾秋绵很快就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
“但你怎么怀疑吴姨的,还把我养的砸了。”说着她撅起嘴,“算了,原谅你了。”
“现在才原谅?”
“我要听你推理,你快说,再不说我就不原谅你了!”
张述桐便点点窗户:
“你知道他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来吗?”
“为什么?”
“就是想把自己摘出去,你想啊,他把其他人喊到一起,但事到临头唯有自己没去,这样既能……”现在用报复实在太煞风景了,于是张述桐改口道,“既能做坏事,事后又不怕被警察啊、你老爸他们啊发现,自己始终藏在幕后,煽风点火,你说他坏不坏?”
“坏!”
“但坏也没用,从昨晚开始他的节奏就彻底乱了,因为他没想到一件事。”张述桐又指了指那个楼下小小的黑影,对方快要走进教学楼了:“那五个纵火犯还没动手就被我送进去了。”
“所以他今天才铤而走险?”
“不一定,但想动手的可能偏多,当然最大的变数还是你,谁让你想吃猪肝,正好被他看到了。”
顾秋绵又瞪他一眼,她在玻璃上画上了新的图案,这次不是羊也不是鬼脸,是个猪头,无声地表示抗议。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形容她自己:
“不过多亏被他看到,在他眼里等于天时地利人和全部聚在一起,所以我又让清逸回去确定,我们走了他也跟着走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动手了。”
“然后呢?”
张述桐便说然后的事反倒没什么好说的,最有趣的是他的从头到尾的谋划,这个人比我想象得厉害得多。
“你还记得李艺鹏妈妈吧,就连这件事都是他授意的。”
“连这件事都是?”顾秋绵惊讶。
“说授意也不准确,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还有个同伙的,这件事就是通过那个同伙做到,想要了解你只有从三个地方下手,商场、别墅和学校,别墅那里他混不进去,他自己就在商场,那就只能从学校了。”
顾秋绵真是最好的听众了,无论张述桐说什么,都凝息屏神,信服地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从头开始推,”张述桐在玻璃上划了一条线,“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有个人把你的积木砸了?是不是因为积木被砸,让李艺鹏暴露了;然后是不是他妈妈就来了;他妈妈说漏嘴了,又导致纵火犯提前动手,看起来是意外层出不穷,但事实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一旦从头开始推就全错了。”
他又把那条玻璃上的线划去:
“这件事要倒着来看。”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一件事,如果能想通它一切就豁然开朗——那个人昨晚为什么没来。
“你想,他既然是牵头的那个人,总不能是突然怕了?这不符合他的形象,那就是有急事?也不对,太搞笑了。”
张述桐开了个玩笑,你觉得他喝凉水突然拉肚子有没有可能?
顾秋绵却推他,哎呀你这人怎么这样,快说快说!
“我说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来,对其他五个人来说,李艺鹏妈妈的事是变故,唯独对他来讲,是提前布置好的一个……激将法。”
张述桐便又从李艺鹏的事开始往回解释,围巾、城堡、厕所隔板上的名字……顾秋绵越听越惊讶,最终有些后怕地拍拍胸脯,她入戏还挺深。
张述桐就问你有没有看过福尔摩斯?
她说当然看过。
张述桐又说,那你知道不知道“最后一案”?是讲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在一条瀑布边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两人双双坠入河中,同归于尽。
顾秋绵便急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是说没事吗,什么同归于尽?
“只是举个例子,我是说我虽然不是福尔摩斯,但这人也不是莫里亚蒂。”
他随口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卖猪肝还是卖鸭肝都不重要,谁管他卖什么肝,他脑子里想的什么我早就猜透了。”
“那重要的是什么?”顾秋绵又问,她还挺会抓重点的。
对啊,重要的是什么呢?
这句话只是他随口说的,为了表明凶手不怎么危险,你也别太在意。
要是放在平时,张述桐早就被这个刁钻的问题噎住了。
但他觉得今晚的罗马假日真没白看,作为马仔你可以做不到带大小姐去逛最繁华的商场、吃最好吃的食物、玩最有趣的东西……寒酸也好奢侈也罢,但唯独有一点不能做不到。
那就是一定要让对方露出笑容。
所谓公主,也只是个被哄得晕乎乎的傻女孩。
提问——
如果你早就预料到一件事件会走向终结,结果又无法改变,你会做什么?
张述桐早就知道今晚的电影无法看到结尾了,谁让顾秋绵在美甲店美美补了一觉,耽误了时间,但又不好直说这事赖你。
所以张述桐现在有答案了。
他便在顾秋绵耳朵边悄声说了几句,还纳闷女孩的耳朵附近怎么有点烫,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听完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好坏啊!”
张述桐对她翻个白眼。觉得这人可真难伺候。
原本他都没想把自己的准备告诉顾秋绵,这样女孩凶手两头骗,最后一刻揭开真相,两个人一起震惊当然是两份震惊。
“但我喜欢。”大小姐窃笑,又亮着眼睛好奇道,“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说?”
“这个嘛……”
她是在问自己的台词,张述桐的确有点犯难,众所周知,登场与终结的台词是需要反复斟酌的,就像假面骑士变身那样,男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帅气,一个人做好事不图名不图利不图色,当然图的是拉风啦。
他钓鱼的时候正好想出一套拉风的台词,虽然现在两份震惊只剩下一份,但张述桐深谙此道,一份也不耽误他耍帅。
于是他正要开口,顾秋绵却抢答道:
“听我的,谁让你打赌输了,欠我一个愿望。”
张述桐想说我就没欠过你愿望,再说真要欠了不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大小姐你就这么想应为“篡改”我的出场台词吗?
他说不行,顾秋绵说行。
张述桐觉得她在耍赖,这时顾秋绵却拿出了杀手锏,说你要是不听我就告诉阿姨你在草纸上写我名字的事,反正我现在认识她了……张述桐是真没想到老娘和草稿纸还能在这里埋伏自己一手,他叹了口气:
“那你觉得该怎么说?”
“我想听幽默点的。”顾秋绵眨眨那双飞扬又漂亮的眸子。
“我这人没幽默细胞的,”他觉得自己还是适合走冷淡风,试图讨价还价,“帅气点的行不行,或者咱们严肃点?”
她却不情愿地说不行不行,就要听好玩的,你耳朵凑过来,我教你怎么说……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电。
(本章完)
第56章 罗马假日(终)
第56章 罗马假日(终)
“……从他走进学校开始,一切都在我们掌控之中了,你看,他是不是走得特别慢,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是慎重再慎重的性格,我给你打个赌,他说不定还蒙着脸。”
少年和少女就这样站在走廊中央的窗户边,夜色仿佛蒙蔽了他们的感官,两人对男人的到来恍若未闻,只是小声交头接耳着,好像是在晚上选了个没人的时间私会,说些甜言蜜语。
“那他怎么还不赶紧过来?”顾秋绵小声问。
“怕我们报警,理想情况,就是我们还在看电影,他突然从教室后门进来,然后下手。只要先随便控制住一个人,接下来就好办了。”
“那现在呢?”
“现在第一个变数来了,他发现我们不在教室,所以他在犹豫。”
“他不会直接转头就跑吧,那不就糟了?”
对这个问题,张述桐只是轻声解答道:
“已经上了牌桌的赌徒哪有中途离场的道理。”
时间差不多了。
他刚刚离开教室的时候没有关门,《罗马假日》还在播放着,不知道播到了哪一段,初四一班的教室是紧挨着楼梯口的位置,余光里,教室门前传出的微弱的光线,刚好描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其实对方现在的选择也有两个,要么直接冲上来,要么继续观察,虽然对方选择哪个对张述桐都差不多,但他心想,既然大小姐点名要开心点的版本,就不能吓到她。
于是少年恰好在这一刻转过身,手电的光束照在男人脸上,让男人下意识停住脚步;
少年随之喝问:“谁?”
少女也心有余悸地嘟囔道,“大晚上的谁会来啊,老师吗……”
两人便挨在一起,壮着胆子往楼梯口走了几步,直到——
“他还真蒙着脸啊……”顾秋绵压低声音。
“不是给你说了,他下一步往哪走我都能猜到。”
于是少年少女就愣在原地,连声问了好几遍,可男人也不答话,只是在光线下眯着眼,眉头紧拧。
“他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顾秋绵的声音藏在电影的对白下面。
“怕留下把柄。”张述桐随口道,“而且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他开始迟疑了,因为失去了绝对的把握,哪怕是赌徒,梭哈也是一个过程,赌徒如此,何况亡命之徒。”
“那怎么办?”
“给他加点筹码好了。”
想来这对少年少女不傻,只是愣了片刻,男生便脱口而出道你就是那个纵火犯?他随即催促少女快点报警。
可少女却急道:
“我手机也没电了啊,你忘了我打了一整天的游戏?”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就跑。
“你这个理由太烂了。”张述桐小声提醒。
“真没电了。”
“汤姆猫还能这么耗电?”
“我忘了退游戏,直接锁的屏……”
“笨。”
“你才笨!”顾秋绵瞪眼,“接下来呢?”
“说的越多越错,差不多足够了,维持一个微妙的误会就好。足够他闷头追上来了,你知道钓鱼吧。”
张述桐今天刚钓完,很想分享一下心得:
“有时候狡诈的老鱼看见水里的饵反而不会急着去咬,你轻轻抽下杆子,它们才会上钩。”
说话间少年少女已经跑到走廊的最尽头,他们身后也有一个楼梯口,那里通往学校天台,男人看来知道这点,他一步步紧逼,逐渐加快脚步。
“他现在就上钩了?”
“嗯,上钩了,而且他对学校的情况也了解得很,他知道天台的门是锁着的,所以想先打破我们的心理防线,一点点把咱们逼到绝路。”
“那怎么办?”大小姐心情好,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好像有心让他耍个帅。
“就按我之前说的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张述桐却知道顾秋绵藏着坏心思。
眼睛差不多适应了黑暗,因此他能看出女孩的口型:
“你忘了刚刚答应我的了?幽、默、点!”
张述桐咬了下嘴里的软肉,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了,再咬下去他怀疑会得口腔溃疡,其实按他的性子当然是纯粹的行动派,可谁让他今天要幽默点。
于是他主动提高声音,解释道:
“别忘了我有一张底牌。”
“什么底牌?”两人同时回头,这句话居然是男人问的。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没有特殊的记忆点,而说这句话的时候,男人已经站住不动了。
张述桐和顾秋绵已经上了楼梯,男人紧跟在楼梯下面。
“当然是天台上的钥匙,你不会以为这里真的锁住了吧?”
张述桐歪了下头,奇怪地问道。
理论上天台的门是锁着的,可初二那年校工粗心,忘了拔钥匙,他当时胆子大,直接拿去配了一把,从此多了一个秘密的小窝。
没想到这个小窝隐藏了这么多年,他就像蝙蝠侠的蝙蝠洞、钢铁侠被炸掉的家,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就是张述桐为什么要把最后的地点选在学校。
说话间他拉着顾秋绵的手就飞速冲上天台,男人反应过来立马就要往上冲,张述桐却趁着这个时间把门反锁,两人后退一步,立即听到对方的身体重重撞在门上的闷响。
“好刺激啊。”
接下来总算安全了,不用刻意压着声音说话,少女舒了一口气,夜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意犹未尽道:
“你说这人会不会很郁闷,明明快要抓住我们了,结果又被一道门隔开了?”
虽然安全了,但晚上的天台夜风很冷,这从来都是个冬凉夏暖的地方
少年便点点头:
“咱俩就在这待一会吧,他估计一会就走了。”
“要是不走怎么办?”
“那就报警等着呗,我不信他敢一直在学校守着。”少年说着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开机键,片刻后才尴尬道,“坏了,我才想起来我手机关机了……那只能熬了。”
原本安全的局势又变得紧张起来,男人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因此非但没有离去,而是更加用力。
那扇门只是一道胶合板做的,平时防备调皮的学生还好,可一个成年男人用全身的力气去撞,根本撑不了多久。
少年少女显然发现了这个问题,两人沉默了一会,顾秋绵才问:
“那他待会把门撞开了呢?”
她像是言出法随似的,呲啦一声,门板顿时裂了一条缝。
张述桐小声说:
“按我之前说的,他不会轻易罢休,就是不知道门能撑多长时间……”
他更是乌鸦嘴,话音刚落,门板不堪重负,终于砰地一下被男人撞开。
“你俩还能往哪跑?”男人喘着粗气,终于冷笑着从牙缝里挤道。
天台之上,视线之中,只有少年少女两个人在天台上的身影。
“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一点点后退,顾秋绵直急地对张述桐使眼色。
张述桐知道她为什么焦急——
于是他见状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陪她演到底:
“别怕,谁让我还有底牌。”
少女果然捧腹,而少年同时朝旁边大喊:
“再不出来就真的出人命了!”
于是在男人呆住的目光里,楼梯间的小房间后面,原本空旷的天台上突然多出来四道人影。
张述桐一口气打出四张牌:
他们是一个成人和三个学生。
正是张述桐的班主任和死党团。
天知道他们在这里埋伏了多久,一个个摩拳擦掌。
比人多他们从来不怕,一瞬间局势反转。
“给我憋坏了述桐,你怎么现在才喊?”这是杜康。
“你俩刚才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这是若萍。
“男人就是要有底牌,帅!”这是清逸,说着还伸出大拇指。
张述桐回以大拇指,对顾秋绵说,听到了吗傻子?
“你这人好坏啊……”顾秋绵笑得身子直颤。
张述桐便提醒她,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你看,这男的和我之前说的是不是又一样了,他现在又开始犹豫了,这时候如果反应快点,劫持一个人质也来得及。”
张述桐指向若萍的位置:
“若萍离他最近,如果冲过去,估计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虽然他动手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为什么?”
“毕竟他从头到尾没露脸,为什么不跑,非得拼命干嘛,又不是能劫持你,而且这人的性格就决定了,他喜欢藏在幕后不假,但说好听点叫伺机而动,难听点叫瞻前顾后,我说了,他想了什么我全猜透了,不信你看——”
男人果然下意识摸了下脸上的面巾,警惕地看着周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那他跑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顾秋绵真是个合格的捧哏,她像个小迷妹那样蹦蹦跳跳:“哎呀你快想想办法,还有没有底牌?”
张述桐无奈地叹口气:
“你就不能让我最后耍下帅?”
“快出牌!”
张述桐真后悔刚刚答应她了。
顾秋绵笑靥如,张述桐翻个白眼,对男人说这位凶手你先留步。
老实说他觉得打牌真的比抓凶手难多了。
可谁让他刚才轻描淡写地说,猪肝鸭肝不重要,凶手犯人不重要,对方聪明不聪明也不重要,反正早就把他的一举一动猜得死死的了,重要的是什么?半部《罗马假日》告诉他,是让公主开心点。
在对方停住的脚步中,他嘟囔道:
“不好意思,你说我这底牌怎么就出不完呢……杜康,把他儿子拉上来。”
“得嘞!”
少年又从楼梯间后面拉过一道黑影
张述桐很贴心地帮忙打了道光,让父子俩相认。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说跟老师吃饭去了?”男人终于慌了。
“爸,他们早就知道了,全是演给我们看的……”
“他们怎么发现你的!”男人不可置信地低吼,随即下意识看向张述桐。
而在这一刻,他等了好久的台词,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张述桐耸耸肩,兴致阑珊道:
“要怪就怪奥利奥吧,谁让我和它有缘。”
……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的下午。
“老宋去买水怎么还没回来?”杜康左右摇头。
“你晚上出去吃饭给家里说了吗?”
清逸突然问。
“没事,我爸知道我不回去。”
“我得给家里说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手机也没电了。”清逸无辜地晃了晃自己手机,又问,“能不能借你的打个电话?”
但他却没有问杜康,而是问旁边的男生,对方刚从厕所里出来。
“我……你……可以借你朋友的……”男生支支吾吾道,下意识护住手机的位置。
“果然让述桐说对了,真是你啊。”清逸吐出口气,“杜康,上。”
……
“我操,我知道你小子平时阴,没想到在这藏着个大的,你他妈胆子真大啊!”
杜康吐了口吐沫,男生被刚刚被他捣了一拳,在地上打滚说不出话。
这时杜康才想起震惊地问死党,到底什么情况?
“他就是那个在隔板上写名字,指使李艺鹏动手的人。”
清逸便说着便回了个电话,“喂老师,你们回来吧,人已经抓到了。”
“等等,哥们,这又是什么情况?”
“别急,我一件件给你说起,先从这个人开始。”
清逸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强调的,李艺鹏妈妈那件事,是提前埋下的定时炸弹,而埋下这颗炸弹的最佳地点,只有学校。
“所以他就递了纸条给李艺鹏,煽动对方动手,这么明白了吧?”
杜康却立刻摇摇头:
“不对不对,我怎么记得城堡的事是咱们三个一起抓到的,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也不叫定时炸弹啊,没有咱们这颗炸弹怎么引爆?”
清逸说:
“这就是他们父子俩又一个失算的地方了,李艺鹏被述桐揪出来了,但你没发现吗,其实谁揪出来的都无所谓。
“既然这件事是他指使的,某种意义上,只有他提前知道砸城堡的人是谁,就算没有我们,他也会主动揭发的。这人行事风格和他爸一模一样,习惯藏在幕后,烂摊子丢给别人,把自己摘出去。
“所以他不仅要在隔板上写上名字,还为了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主动把这事告诉顾秋绵,你还记得吧,当初述桐去找过他,他的表现很反常。死活也不肯说什么。”
“这也是故意的?”杜康傻眼道。
清逸点头:
“没错,就是为了坐实暗恋者这个形象,既然暗恋,那就没道理做出报复顾秋绵的事;既然提前提醒,那也没道理会是指使李艺鹏的幕后黑手,但你反过来想,他把自己的嫌疑洗得太干净了,无数个巧合堆积在一起,那就是必然。”
说到这里,清逸低下头:
“实际上你根本没有暗恋吧,你全家都这么讨厌顾秋绵,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哪来的喜欢,不管是做同桌,还是嘘寒问暖,或者其他什么,其实都是在‘学校’这个地方了解顾秋绵的手段。”
“我说的没错吧。”
清逸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男生,嫌厌地吐出三个字:
“周子衡。”
……
“所以你和述桐还有老宋早就提前商量好了?就我俩被蒙在鼓里?”
少女膛目结舌。
她刚刚跟着班主任回来,不久前心里还七上八下的,谁知宋南山等离开了那三个男生的视线,就率先停下脚步,这哪里是去买水的样子。
只见男人转过身,弯下腰撑着膝盖,对她苦笑道:
“若萍啊,让你担心了,但这件事老师也是无奈……”
她正要问到底什么情况,却见老宋接到一个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立刻沉着脸点点头,大手一挥:
“走,回去再说!”
就迈开腿急着往回跑。
然后若萍就见到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三个男生突然倒了一个,明明刚才还一副一起八卦好战友的模样。
老宋直接去找清逸说话了,她只能问杜康,杜康这家伙也有点迷糊,说了半天才解释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只有他们两个被蒙在鼓里。
这时清逸终于有了空:
“嗯,老宋是述桐请来的外援,要不怎么突然喊咱们三个,还故意不带述桐他们俩。”
“那为什么不给我说?”若萍上去就要拧他。
“别别别,我是怕你俩露馅,说漏嘴了怎么办,再说述桐不是问过你了。是想提前知道答案还是等个惊喜。”
“那可真是个惊喜!”若萍气得牙痒痒,“我还差点怀疑老宋有什么情况,怪不得你整个下午都和个傻子一样!”
清逸摊手:
“没办法,不是特意想吓唬你,你想啊,在周末这个时间点上,我们要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把周子衡带出来,能名正言顺喊出学生的只有他了,谁让老宋是班主任呢。总不能咱们几个直接去找周子衡吧?”
“那之前老宋说什么钓鱼、什么手机没电、什么看电影,都是编的?故意说给周子衡听,让他给他爸报信?”
“差不多吧。”清逸点头,“不过看电影不是,是述桐自己提议的,他说待会要把抓凶手的地点放在学校天台上,正好他有那里的钥匙,而且地方宽敞点,万一凶手被逼急眼了,不会出现误伤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你们也知道述桐的性子,以防万一嘛。”
若萍被说服了,虽然嘴上不怎么情愿:
“那现在就算大功告成了?”
“基本上是这样,他爸已经上钩了,你看。”清逸晃了晃周子衡的手机,给若萍看父子俩的聊天记录,“虽然不算尘埃落定,但确实离成功只差最后一小步。”
“现在总算可以把整个案子说清楚了,不光你们憋得难受,其实我也是。”
清逸兴奋道:
“我数数目前为止有多少个事件,喔,居然有五六个,厕所隔间的名字、城堡报复事件、李艺鹏被叫家长、纵火案、再加上今天一整天的行动,保姆、钓鱼、搬课桌……这几个姑且不算,就从前面的讲起吧。
“这其中最关键的地方,也就是李艺鹏妈妈的事我就不重复了,反正它就是连通两端的关键点。
“从这件事往前的,就是儿子在学校里做的准备。
“从这件事往后的,就是父亲在校外的报复行动,你看,是不是一下就清晰了。
“这其中的第一个疑点,就是周子衡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毕竟他一开始就把自己洗得白白的,还‘暗恋’顾秋绵,又做了‘好人’,谁也不会把幕后黑手往他身上怀疑。
“这样你去推断周子衡的动机时,一定会绕不过一个坎,那就是他要在学校里报复顾秋绵,直接去报复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特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述桐当时就是卡在了这个地方。
“但如果你别把城堡的事当作一个独立的事件看呢?而是和后续所有事联系在一起,你就会发现,他一开始就没对撕条围巾摔个积木这种小打小闹不在意,所作所为,就是为了给他爸创造一个脱身的机会。”
“你是说?”若萍听懂了,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没错啊。”
清逸也严肃地点点头:
“就像述桐说的那样,所谓凶手,不只一个。而是两人合谋作案,这个案子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从校内到校外、精心谋划、最终围绕报复顾家展开的一连串行动。”
说到这里清逸又笑了:
“但精心谋划又什么用,还不是被我们给捣破了,尤其是述桐,你们看啊,他是不是很像上天派过来为了阻止他们父子俩的。
“开始周子衡想跟顾秋绵坐同桌,被述桐抢了;后来他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想去主动揭发李艺鹏,被述桐提前揪出来了;再到他爸指使那五个人去烧顾秋绵家的别墅,又被述桐给送进去了。然后就是现在,他本来想给他爸报信,还是被述桐识破了。
“所以说,他这个护使者是不是当得够称职的?”
“我反正是真服了。换成我估计连李艺鹏都找不到。”杜康感慨了一句,“那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他纳闷道:
“述桐究竟是怎么怀疑到周子衡身上的?”
“这个啊。”清逸神秘地笑笑,“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巧合,我之前说了,述桐可是在奶茶店里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就别卖关子了!”杜康若萍异口同声。
“很简单,就是他买奶茶的时候,正好奥利奥碎没了,老板娘就让她儿子帮忙把东西拿出来,述桐就是那时候想通这一切的,”
“他那时候就看见周子衡了?”
“准确地说,没有。”
“什么意思?”
“嗯……”清逸托着下巴想了想,“用他自己的话讲,他觉得自己可能和奥利奥有缘。”
“不是,这和奥利奥有什么关系?”
……
“这和奥利奥有什么关系?”
天台之上,男人也在错愕地大喊,那个刚刚还仿佛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男人,此时已经临近崩溃边缘了。
儿子就在对方手上,而且把自己的事全部供了出去,再拼个鱼死网破没有任何意义,他颓然地靠在楼梯间的墙上,一点点滑倒在地下。
天台的地面当然很冰凉,就如他的一颗心彻底冷了下去。
“其实和奥利奥没关系,”张述桐瞥了对方一眼,对方的反应和自己预料的丝毫不差,“粤利粤也不是不行,我当时甚至都没看清他的脸,你家店里不是有个杂货间吗,杂货间挂着布帘,他当时递奥利奥的时候只伸出了手,连身子都没有露出来。”
“那是为什么……”
“但是啊——”
他们班主任曾经说过,如果一句话中间出现了“但是”,就代表前面的话通通可以当作放屁了。
张述桐对这句粗鄙之语一直记得很深,老宋听见他拖了个长腔,也不由笑了。
这大概是独属于师徒两人的默契,就像他从奶茶店回来就把情况给老宋说清,那时候对方还没吃饭,刚从派出所出来,二话没说就急匆匆开车去接杜康,选择信任他的推测。
现在尘埃落定,老宋他们已经提前报了警,张述桐没急着理那个男人;
而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想看眼时间,却发现这个小东西早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今天可真是辛苦它了。
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五的时候,他正式向死党们提出了今天的行动;
百分之三十四的时候,杜康已经在骑往顾秋绵家别墅的路上。
百分之三十的时候,他已经赶到了商业街;
滑下百分之三十的时候,他在若萍的协助下定位到了那家奶茶店;
随后剩余多少便没有仔细计算过了。
无非是二十多的时候,清逸告诉自己已经确定凶手;
不到二十的时候,他为了彻底甩开男人去了“基地”钓鱼;
十几个的时候又给老宋打了电话,十个往下则收到了周子衡上钩的消息;
而电量还有百分之三的时候,他带着顾秋绵向最后的地点赶去。
百分之一的时候——大鱼正式上钩。
那个在幕后谋划了一切的男人是个自负的性格,总以为自己没有了手机就仿佛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孤立无援、陷入绝路。
可张述桐没告诉对方的是,如果只是解决你,他根本不需要开机。
于是张述桐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男生,现在是夜里,当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换座那天,他阴差阳错地坐到了顾秋绵旁边,宋南山按名次排座,学生一个个进入教室;
那时张述桐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一个皮肤有些黑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自己时愣了一下。”
当初的印象实在很浅,以至于第二天见到了又迅速忘了对方的名字。
当然还有一件事,城堡案是原时空里没有发生的、因自己的回溯而产生的变故——
很多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往往会败给一个小小的破绽,大小姐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时候他终于不用打牌,而是可以揭开最后的谜底:
“你想知道我怎么从他递奥利奥的时候猜到这一切的?其实很简单啊。”
在这对父子俩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张述桐淡淡开口:
“谁让你儿子长得这么黑呢。”
“——我光看手就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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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7章 “幸会”
第57章 “幸会”
某种意义上,这个周六热闹非凡。
可再热闹的一天也会结束。
时间接近八点,警笛声响彻夜晚的校园。
警察把周家父子带走了,就算今晚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周父曾在召集同伙时按了手印,岛上没有鉴别指纹的技术,但送去市里一查便知,光是合谋纵火就足够他喝一壶的。
至于他们俩最后的结果,不用张述桐操心,顾老板会帮女儿出一口气。
到了分别的时候。
死党三人的家在小岛北边的居民区,宋南山的宿舍则在附近不远处,顾秋绵家的别墅是南边,张述桐要去东边——那里靠着青蛇山。
总之,六个人各走各的。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插曲。
只听宋南山讲了几句电话,片刻后一辆路虎车也开到学校门口,远光灯的光柱照亮了前方几十米的轮廓,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他们是顾秋绵家的保镖。
他们是从省城连夜赶回来的,是“先遣部队”,保护自家大小姐的安全。
张述桐看了看路虎车,又看了看两个体格雄壮剃着寸头的男人,心想哦,真正的马仔终于来了。
两个保镖下车的时候,顾秋绵正和他小声讲话,但随后一个男人毕恭毕敬地把手机递上来,说小姐,顾总很担心你的安全……顾秋绵就又去给她爸讲电话了。
张述桐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也就代表着,这个充满变数的周六,总算熬过去了。
可顾秋绵却一点都不开心,似乎保镖的到来不是惊喜而是惊吓,张述桐也不明白她别扭个什么劲,顾秋绵只是问:
“你跟我家车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张述桐摇头拒绝,他的自行车还停在车棚里呢,从周五放学就没骑走,作战结束的真正标志不是你打倒了多厉害的敌人,而是尘埃落定后把自己的小车开回自家的车库。
周围有很多人围着,反正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可能是没空说吧,大家七嘴八舌地忙着自己的事,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报平安的报平安……大小姐逛了一整天,也该回家了。
顾秋绵从路虎车的车窗里回头看,夜风将她的头发吹散啦,可最冷的时候她却没有带着那条围巾,张述桐朝她挥挥手,算作最后的道别。
校门口只剩下师徒五人。
他们几个嘴巴一点不闲着,杜康问清逸你们给我买的啥礼物,我本来不想问的,但今天好歹做了件大事,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
若萍则问张述桐英雄救美有何感想,话说我刚才看到教室里是不是在放爱情片,你和大小姐腻在一起看电影,我们几个在天台上吹冷风,哇塞哇塞,好幸福啊。
若萍还因为瞒着她的事不爽。
顾秋绵一走,就开始对着自己发难。
张述桐只能受着。被她说几句少不了肉。
最后老宋问你们饿不饿,咱去吃夜宵?
张述桐先表示退出,他现在只想回家躺会,不是多困,但想找个暖和的地方发呆。
几个死党也不急,让老宋先去做笔录,今天才周六,明天他们还能玩整整一天呢,不差这一小会。
而且几人是真的搬了一下午的桌子,都累坏了。
最后商量了一下,是这样决定的,老宋拉着若萍杜康回家,谁让他们俩的自行车都不在这里,清逸的自行车被张述桐扔在美甲店门口,干脆也跟着上去,明天再来骑。
最终的结果是他一个人回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没急着骑车,而是回到教学楼,刚才警察来的时候几人急着下楼,教室里的投影仪还没关,张述桐觉得他们四个人忙了一天,便说你们先走,这事由自己代劳了。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罗马假日》正好接近尾声。
就是之前从网上看的剧情梗概——短暂的假日过后,第二天公主回到宫殿,男主人公在台下和一群同行站在一起,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公主。他们两个人装作互不认识,却没想到,这时公主突然要求和记者们握手,大家摸不清公主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照做。
张述桐看懂了公主的用意,她和所有人都握了手,其实是最后想再握一次他的手。
很快两人握手的时刻到了,张述桐已经把鼠标移到视频右上角的红色按钮上,却不自觉停下动作,想看看他们俩要说什么。
然而只有一句话,或者连一句话也算不上,两个字而已,况且这是个英文电影,班主任为了锻炼听力自然不可能找来中译版,所以公主轻轻吐出的话语更简单了,只有一个单词:
“幸会。”
张述桐点下鼠标左键。
他把投影仪折起来收好,习惯性看了眼教室的窗户有没有关紧,却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现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从图书馆的柜子里找出的零食。
塑料袋原样放在那里,明明绕了一点路专程去拿的,说是为了找补回来一点影院的气氛,但实际上谁也没有吃。
张述桐就把它塞回顾秋绵的桌洞,他带上教室的门,下了楼梯,出了大楼,骑上自行车。
家在东边,张述桐却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把车头向南掉转。
那个塑料袋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今天的报酬还在超市。
他觉得那就是报酬了,陪大小姐逛了一整天,她又不喜欢欠人人情,那两大购物袋的吃的自然是还人情的方式。
张述桐没觉得这些东西太少,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别的东西去的,不要钱也不要其他的东西,两大袋吃的正正好好,一袋不够自己和死党分,三袋带不回去,他一向是实用主义者。
若萍他们都说错了,自己才不是英雄救美,也不是什么护使者,这只是人生中该做的一件事,没有理由,不图回报。
他们总是奇怪的自己的动机,他也在奇怪他们的揣测,这件事更像人生路上的一颗大一点的石子,从前你绕过它走了,其实绕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一生中还遇不上几块石头;
可他有幸回到了这条路的起点,那颗石子时隔八年依然挡在路上,张述桐知道它会把人绊倒,便费了一点力气,将石子踢到路边。
所谓回溯,就是扫除石子的过程。
他很快骑到“蓓忆商场”,离关门就差几分钟了,有保洁工在拖地,他抱了句歉冲到服务台,从柜台里取走两袋零食。
两个袋子分别挂在两边车把上,重心不变,在这一刻,张述桐才觉得“掌握大小姐的未来女神作战”才算正式告终。
马仔取回了他的报酬,可以告老还乡了。
路灯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光源将柏油路两侧染成黄色,他慢悠悠地骑着车,有些口渴,便想从购物袋里翻瓶水。
可顾秋绵很实在,从不拿饮料凑数,两个购物袋自然也很实在,让人遗憾,他便加快动作,这条夜路很久没走了,却不是值得回忆的地点,再说今晚家里也许不止他自己,还有老妈在……说来自家娘亲,张述桐泛起嘀咕,他手机关机了,也不知道老妈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去后少不得一通盘问,话说回来,昨晚夜不归宿的事还没解释。
他头大起来,骑快点骑慢点都不好,希望今晚电视台还在放着柯南,就告诉她自己想看动画片,无论老妈说什么,他都躺在沙发上装没听见。
影子被拖得很长,而在这条无人的小路上,张述桐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述桐。”
对方淡淡地开口,主动将他叫住。
张述桐捏住刹车,不明白路青怜这么晚了要去哪,她还是穿着那身青袍,不过一头马尾散成了及腰的长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真是巧遇,两人现在正站在一个路口,如果自己骑得快些,或者她走得慢些,都不会遇到。
张述桐便点点头跟她打了招呼,没好意思说大晚上你跟个女鬼似的。
“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
“散步。”
“饭后消食啊?”张述桐好笑道,觉得一遇到这姑娘自己的幽默细胞全回来了。
她淡淡地点点头: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张述桐咬了下嘴……不能再咬了,便无语地看着对方。
想来两人也是有一杯奶茶的交情了,再把人当傻子有点说不过去。
张述桐不是杜康,杜康这时候会跑上去问你干什么去,用不用我陪着,这么晚了不安全吧……
大晚上碰见一个女孩独自在外按说该嘱咐她小心的,可张述桐觉得相比之下自己才是需要注意安全的那个,他没话可说了,便随口道了句别,蹬车回家。
路青怜却突然问: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什么?现在说吧,我也不是很急。”张述桐考虑把购物袋放下来,挂在车把上维持车子的平衡太难。
“但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没空。”她想了想,“如果你有空的话,明天下午可以去庙里做客。”
“那我没空。”张述桐直接拒绝了,开什么玩笑,生活都开始走上正轨了,谁再跑去庙里,万一又能“回溯”了怎么办。
路青怜没有再开口了,看来她真的有急事,闻言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穿着长袍,两条修长的腿掩在长袍下,平时看不出来,但走路的时候就能发现,明明步子迈得风轻云淡,却一路走得很快。
张述桐奇怪地看着路青怜往南走,心说这也不是你家的方向。
但这个姑娘就是这样,她不想告诉你的,你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正巧张述桐也没兴趣问东问西。
他真的有点累了,现在只想回家休息,真有什么话那周一回到学校讲也不迟——张述桐是这么理解的,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就像钓鱼那次,真有要紧的事,就直接跟来了,虽然张述桐最后也没明白那晚她是来干嘛的。
回到家的时候将近九点。
老妈没在家,又是一个人的夜晚。
她在的时候自己头疼,不在了又挺想她,让张述桐想起在别墅里度过的昨晚,能听到煮面时咕咚冒泡的水声,宫殿一样的装修,客厅里的男人在看球赛,对面坐着个女孩看他吃饭……这对他来说就算热闹非凡了,薄雾笼罩的夜色下,雨水在落地的玻璃窗上奔流,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会有别样的温馨感。
可见鬼的是,自己什么时候能和温馨这个词扯上关系了?
张述桐曾经想过,如果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的使命,那他的使命就是和那个该死的能力战斗到死、至死方休,不说做好孤老终死的准备,可这么多年他始终是孤身一人。
现在渐渐的不一样了,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张述桐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适应这种转变,之前是没空去想,如今终于能够好好想想了。
他先给手机充了电,跑去换了衣服,等洗漱回来已经开机了,果然有很多消息轰炸,他躺在床上,准备报完平安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将大脑彻底放空一会。
qq上死党们到家的消息,今天大家没有太多闲聊的兴致,他在群里拍了照天板的照片权当回信。
然后就是一堆未接来电,有老妈的,有宋南山的,最后一条居然是顾秋绵的,张述桐原本想先给老宋回的——因为说一句就能挂电话,接着陪老妈聊聊天,但顾秋绵的电话让他一愣,因为他确认了qq上那个像羊又像云朵的头像没有新的消息,如果是小事肯定发qq了,他拨了回去,很快电话接通,里面传来女孩的声音:
“你怎么才到家呀?”
听着不像有事,她语调还挺轻快。
张述桐便问你呢,她说她都洗完澡了,现在自己在卧室,张述桐问你家保镖和保姆呢,才知道几人今天都会住在别墅。
他安心下来,又问顾秋绵打电话什么事。她说没什么,就是问你到没到家,张述桐刚想说聊qq不就得了,顾秋绵接着问:
“你明天有没有空啊?”
这话好像刚在哪听过。
张述桐便问怎么了,她说当然是去吃饭啊,中午饭,不过你要早点到,算了算了,我去找你好了,你家地址是什么?
怎么又是吃饭……
张述桐觉得自己不一定能起床,她却仿佛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又说你不会以为是只请你吧,还有你朋友们呢,今晚的事也要谢谢他们。所以你可不许拒绝。
张述桐被她说服了,毕竟清逸他们也忙活了半天,便点点头说行,去哪吃?
“我家或者饭店,你挑一个吧。”
“你家吧。”
顾秋绵又问有没有想吃的菜,他说都行,但话一出口仿佛能感受到女孩在对面瞪眼了,就报了几个死党们爱吃的菜上去。
商量好以后张述桐准备挂电话,又问时间定在几点,十一点晚不晚?他好给死党们通知一声。
她却说没好气地说什么十一点,六点。
六点去吃谁家的中午饭?
难道是早上六点?
她刚才好像说了要早点到,但六点会不会过于早了……张述桐怀疑大小姐又变傻了。
她却说什么啊,你这人笨笨,我是说晚饭六点。
张述桐又纳闷道你刚刚还说中午饭的,我记性好,用不用给你复述一遍,怎么又变卦了?
可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响,张述桐都开始怀疑手机又没信号了,她才低声嘟囔道:
“中午饭只有我们两个,晚上才和你的朋友们一块吃,这都听不明白吗,傻子……”
张述桐自己也不确定了,因为他真没听出来还有这层含义,刚想说什么,顾秋绵又说,“那就定好了,上午十点去码头找我,你可不能迟到啊……”然后立马挂了电话。
张述桐拿着手机,在耳朵旁贴了半天,半天才弄清她的意思。
好像只有了几句话的功夫,大小姐就把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好了。
先去码头……
等等,码头,那不就说明要坐船出岛去市里?市里又有什么,商业广场、高级餐厅、电影院、摩天轮……张述桐立刻清醒了。
他切到qq页面,找到秋雨绵绵,打字道换个地方,去市里我嫌累,改成晚上一块吃好了。
还没把这句话发出去,突然又有电话打进来了。
是老妈的。
她真是神机妙算,连自己回家都能猜到,张述桐正想表达对娘亲的佩服,她却怒道你手机有电了不立马给我回个电话?
“刚到家……”
老娘微笑道桐桐啊,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刚才给你打了一个,但显示正在通话我又立马挂了。
张述桐就说自己拿她没撤,便果断认罪,说刚才再给朋友报平安。
然而老妈语不惊人死不休:
“给顾秋绵啊?”
张述桐从床上支起身子。
“你不要想借口骗我。”老妈继续说,“你给你那几个朋友报平安可从不打电话,那除了顾秋绵还能有谁?”
张述桐无奈道是她给我打的,我只是担心她出事。
“嗯嗯,我家桐桐真棒,是男子汉!”老妈卖萌。
张述桐放弃治疗了,便给她简单解释了下今晚的事,说你儿子可没在跟女孩约会,而是拯救世界去了。
老妈却不问犯人有多穷凶极恶,而是问他吃没吃饭,好像全世界都不如自家儿子饿肚子来得重要。
他说吃了,老妈又说锅里给你留了点菜,那就明天当早饭吧。
张述桐还不太习惯这样和老妈说话,因为八年后她也不像现在活宝了,为自己担心了好多年,尤其是高中休学那段时间,天天背着自己哭。
张述桐便嘱咐老妈你别太累,老妈又说不用你操心我,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和顾秋绵今天玩得怎么样?
她三句话不离顾秋绵,张述桐便说妈你真的误会了,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那你明天有没有空?”
张述桐下意识说有安排了。
她老妈不屑地“噫”了一声。
张述桐索性不解释顾大小姐是请一堆人的客了,他这次换了个角度,翻个白眼跟她聊起上午的事,说你当时是不是怕顾秋绵和若萍闹别扭?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个是你朋友,一个是你……呵呵。”老妈只微笑。
可张述桐等的就是这句话,说你没想到吧,其实她俩一点事都没有,顾秋绵还主动道歉了。
之所以举这个例子,张述桐是想告诉她别太自恋,真不是谁都围着你儿子转,把他当个宝似的。
老妈却奇怪地问:
“你说顾秋绵主动道歉了?”
“嗯,她人还不错。”
和她相处多了,张述桐发现她不是想象中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性子,除了有时候喜欢瞪眼。
“我发现我给你讲这么多是在浪费我宝贵的休息时间。”
老妈嫌弃地丢下这样一句话,又说挂了挂了,老娘要是长皱纹了全怪你,便挂电话了。
被自家娘亲嫌弃还是第一次。
张述桐又给宋南山回了一个,老宋稀里哗啦地吃着泡面,让他也有点饿。
走去厨房,老妈在锅里留了一份炖菜,他吃不了这么多,可剩下了明早再温又成糊糊了,还是吃馒头好了。
桌子上罩着两个馒头,他又咬着馒头跑到沙发上看电视,却发现手边有两个购物袋,张述桐拍了下额头,心想自己真是傻了,有零食不吃跑去啃馒头干嘛。
他又不是在修行磨练自己,有好的自然吃点好的,便翻了半天,什么可比克、虾片、牛肉干、旺旺小小酥,当然怎么少不了各种巧克力与甜品,顾秋绵以己度人。
他干脆全倒出来,留下几种自己想吃的,剩下的带去给若萍他们,然后他在一堆绿绿的包装袋里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东西可真格格不入,别的零食们都穿着一身精美的衣服,就它是裹在塑料袋里,当然某种意义上讲它也不算零食,张述桐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居然是一块猪肝。
唯一一块熟食?或者说像样的菜?
他记得当时问顾秋绵你买这么大一块猪肝干什么,她说自己想吃,但这东西要赶紧吃完,而且她家不缺一块猪肝,张述桐犯不着再给她还回去,因为他记忆一向很好,就像她记得顾秋绵主动道了歉一样,他还记得当时女孩的话还有后半句,是过了片刻,才不情愿地说,“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张述桐当时一直没懂她的意思,不会做饭可以出门解决,你买块猪肝能改变什么,可他现在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不久前有个女人刚问过自己吃没吃饭,虽然零食有一大堆都不是正经的饭,他嘴里叼着一个冷掉的馒头,肚子正好有点饿,突然知道了这块猪肝的作用。
张述桐便拿着猪肝去了厨房,将它切出几片,夹在馒头里,咬了一口。
不清楚顾秋绵是不是这个意思,但在此刻他就是这样理解的,张述桐不自觉地朝南边看了一眼,厨房自然是朝向东南的,所以透过窗户很容易就能看到夜色,夜色也黑乎乎的,像夹在馒头里的猪肝。
等他吃完饭躺倒床上的时候,他删掉聊天框里的字。
随后张述桐关上灯,希望今天也是宁静的一夜。
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时刻了。
他今夜睡得不算好,第一次做了一个记不清内容的梦,梦到了自己回到省城,他在夜色下的高架桥上走着,看到了远处的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上面亮着灯,一个个厢体缓缓转动,却始终无法看清它的轮廓。
于是他在午夜梦回的夜里、梦醒时分,猛地睁开了眼。
床板在颤动!
天板在颤动、床头柜在颤动、墙上的开关在颤动、手机在颤动、就连自己的手也在颤动……或者说根本不是它们颤动,而是自己眼中的世界在颤动;
他的思维瞬间清醒,带着浓浓的惊愕,眼前整个世界都化作黑白的底片颤动了一下。
意识迎来空白,仿佛飞出躯壳;
张述桐对这种现象再熟悉不过;
最后一刻,他直起身子,无声地张开嘴,因为——
回溯。
触发了。
*
时隔八年之久,张述桐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小岛上。
——为了参加初中同学的葬礼。
殡仪馆位于小岛南部,挨着新修的环湖公路。
扶着路边的护栏远眺,晴朗的日子里,湖面上映着澄澈的天空,像颗湛蓝的宝石,风吹过来,云层也跟着荡漾,让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湖面却是铁青色。
*
张述桐望着那片铁青色的湖面,久久无言。
写到这里,本书的铺垫于完成了,求月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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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25万字,终于把铺垫剧情写完了,从开书那天起简介里就挂着“时间穿梭”这一个标签,而不是回档流、重生流什么的,到了这一刻可以向各位揭露本书的核心设定。
另外提前解释下,这不是时间线只限制在几天内、这种固定时间的轮回题材,本书的时间线是会不断往前推动的,可以看做一个在“过去”改变“未来”的故事。
青春日常恋爱还是会占大部分,初中时代依然是主要篇幅,这个无须担心。
7号只有一更,休息一下,但也有6700字了。
咱们8号继续开还加更,刚刚数了数,已经还了4更,还剩6更,而且每天的更新虽然章数少,但总字数基本在9000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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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票真的很重要,大家行行好投一下)
(本章完)
第58章 “节哀”
第58章 “节哀”
2020年12月12日。
渡船划破铁青色的湖面。
它的目的地是名为“衍龙岛”的岛屿,中国北方最大的内陆岛,总面积大约在9平方公里……而入岛的途径只有坐船,渡轮甚至没有船舱,只有一块巨大无比的甲板,刷着绿色的漆,漆面已经斑驳了。
发船时序是每隔20分钟一次,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单程则需要二十多分钟,行人的站票三块钱一张……这些信息他可以轻松回忆起来,不仅仅因为是在这座小岛上上了四年学,更是因为前一刻他刚刚在岛上度过了四天时间。
那是2012年的12月8日,星期六,八年前的初中时代。
而此刻……
自己又回来了。
他现在站在甲板前方的护栏边,脚下的地板因引擎的嗡鸣隐隐振动,冷湿的空气里飘来一些腥味,他无声地张了张嘴,仿佛失掉了全身的力气。
他还记得四天前,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八年零四天前的下午,他回到了初中时代的教室,那一天能看到塑胶操场上盖着的雪、埋头自习的同学、课桌上的习题册、书柜上的积木城堡……它们像一张记忆深处的旧照片,他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随后那张照片逐渐变为彩色,他成为了照片中的一员,所以正常的人生、重新来过的可能,那是曾经埋藏在心里多年、却始终不敢奢求的念头,在那一刻化为了真实。
真实……
呵。
今日无风无浪,湖面是几乎凝固的铁青色,唯有渡船缓缓前行划破湖面的时候,两侧的水翻滚在船身两侧,化为一触就破的泡沫。
张述桐沉默地看着那翻涌着消散的泡沫,现在他很想坐下来歇会,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是试图找个地方坐一会,只要一会就好。
可渡轮上没有船舱何况座位,时值严冬,这并不是旅游的季节,整条船上就他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他打量着自己的手,一点点攥紧,又松开。
张述桐没傻到认为那四天的初中时光是一场梦,他能够确定,在上一刻的周六的深夜,回溯的确触发了。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事件解决后再次回到时空的原点。
从前他被这个能力折磨得苦不堪言,可也只是在某个固定的时间段不断轮回;
回溯的触发机制是:
如果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他将回到事件发生前的关键节点。
一般是几分钟、或者几天前。
如果把时间比作收音机的磁带,从来都是由这个能力帮他按下“后退键”,可这一次呢,为什么是“前进键”?
张述桐没有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的确回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他已经准备迎接一段崭新的人生的时候回来?
他再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条船上就他一个人,无数个记忆的碎片闪过脑海,清逸、若萍、杜康……他们几个叽叽喳喳地围着自己,大家一起去夜钓、骑着自行车去商业街吃饭、在周末的超市里推着车子乱逛,说说笑笑的画面仿佛近在眼前……不,不是仿佛,的确近在眼前。
他有些木然地倚在护栏边,仰头看着天空。
直到汽笛声响起。
张述桐慢慢走下船。
船到岸了。
岛上仅有一路公交车,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来到站牌前,很快车来了,是辆黄色的电动大巴,写着121路,他上了车,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公交车内暖和了一点,他却推开一点窗户,让窗外的寒风刺在脸上,在车窗上映着那张属于自己的二十四岁的脸,五官的线条更加硬朗了点,相较八年前变化不大。
车窗上的那个人也在冷漠地看着自己,不苟言笑、双眸黯淡。
这才是“张述桐”。
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只过了四天,他都快忘了自己本该是什么样子。
张述桐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还是一副萧瑟的画面,公交车在新修的环湖公路上行驶着,因此能看到岸边的芦苇丛。
芦苇丛后掩着一个废弃的排水洞,水泥的洞身已经遍布裂纹,张述桐知道,里面放了一个坏掉的保险柜,里面放着鱼竿、头盔和压缩饼干,不久前他刚带着一个女孩骑车来过这里,两人在岸边待了一个下午,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下去看看保险箱还在不在。
然而“基地”只是他的基地,公交车的线路不会在一个排水洞旁设置站点。
最后张述桐叹了口气,把车窗关上。
差不多该接受现实了。
如果“解救”他人的代价是“牺牲”自己,那你该怎么办?
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只是随便举个例子,他是说,如果、如果顾秋绵的人生没有被改变,那自己还会不会从八年前回来?
算了。
再去追溯这些没有意义了。
总比什么都没有解决要好。
他想命运这东西真是公平的可以,你救了一个人,原来报酬不止两袋零食,还附赠了四天的童年体验卡,现在体验卡过期了,而且这东西钱买不到,他总该回到原本的人生轨迹。
人总归是要学着和现实和解,反正这点早已习惯了。
……是啊,习惯了。
但不习惯又能怎样呢,他觉得有时候深思这些问题真是自寻烦恼,干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公交车一路起起伏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喇叭里传来端庄的女声播报:
“下一站,殡仪馆,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带好随身物品……”
张述桐疲惫地睁眼、起身。
该下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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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用提前做好准备,也没带随身物品,记得从家里出来时走得很急,忘了多添层衣服保暖,当时站在室外冻得够呛,还被杜康说是在耍帅。
张述桐扶着栏杆,公交车的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迈出一只脚。
接着突然顿住。
等等,为什么是殡仪馆?
或者换个更直白的问题——
八年后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回到小岛上?
……
张述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说原时空中的他八年都没回过小岛、直到收到路青怜的死讯、为了参加她的葬礼才回来,那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他立即确认了一眼时间,是2020年12月12日,这点不会出错,当初的自己也是这天来的小岛。
“还下不下了?”
这时公交车司机回头对他大喊,张述桐跃下公交车,来不及有更多想法,接着掏出手机,又点开通话记录,去翻找路青怜的那条未接来电。
他记性一向很好,还记得那是12月10晚上11点多发生的事,当时自己把手机开了静音,所以没接到她的电话……可如今呢?
张述桐的通话记录不多,很快就得到了结果,而答案是没有。
没有。
他莫名松了口气,就应该没有才对,说明历史真的被改变了,如果一模一样的未接来电留在手机上,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恐怕回到初中时代的这四天真的是一场幻觉了。
那自己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翻到最近的一条通话记录,记得最后一次打电话是在联系工作,对方是个出版社的编辑,他这几年一直在家里做翻译,因为参加葬礼需要耽误几天,才简短交流了几句,如今也是那位编辑没错。
这个发现却没有让他安心,而是细思极恐。
为什么自己还在居家做翻译?
等等等等,他之前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自己回来后下意识认为迎接他的还是那个被回溯困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生,可现在才想到,既然历史都改变了,按说自己的人生也该改变才是。
但好像变化不大?
回溯还在不在?
张述桐曾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再跑到那座山上去,就会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可如今自己又被送回来了,说明能力还在。
但“身边发生不好的事,就会回到事情的关键节点”这个机制又确实没了。
就像顾秋绵积木被摔那次,如果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他就会回到李艺鹏动手前,而不是事后跑去破案了。
既然没了,那为什么还居家做翻译、避免和陌生人交流?
他干脆点开外卖软件看记录,一看差点没给张述桐憋死,怎么还是天天点外卖?
头有点大。
如果一个人想要确认自己的过去,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张述桐基本不拍照,也不写日记,他又看通话记录,发现昨晚跟一个陌生的名字打了电话。
“苏云枝。”
这是谁?
好像又有点耳熟,他仔细回想,记忆渐渐和和高中的那个学姐重合了。
但应该早就和对方断了联系才对,可这一次……他确认了电话的时间,就是昨晚,足足聊了十分钟。
他又接着翻,想看看清逸杜康若萍他们,记得原时空里,虽然初中时大家都有联系方式,但后来都换了号码和手机,因此三人的电话全部没有。
而他们三个里面,和若萍的联系是彻底断掉的,但自己还有清逸和杜康的微信,前者交流不多,仅仅是从朋友圈里点个赞,却持续最久;
后者偶尔聊几句,路青怜的死讯就是由他通知的,也是回岛后第一个见到的老同学,热情不减当年。
那这一次呢?
他按拼音首字母搜索,这一次全都在,冯若萍、孟清逸、杜康……甚至搜出了顾秋绵和路青怜的,再去翻每个人的通话记录,却发现只有若萍的还显示,就在几天前。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信里也没了杜康跟他通知死讯的聊天记录;
现在他在站牌边站着,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冷得可以,张述桐紧了紧风衣,又注意到一件事,怎么这身衣服还是和原来一样?
张述桐不是爱纠结的人,想了想便率先给若萍回了电话,耐心等待片刻,却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下意识将手插进口袋,却摸到一个硬纸盒,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包香烟……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曾抽过一段时间,后来戒掉了,按说不该随身带着烟盒才对,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判断,嗅了嗅手指,发现如今的自己没戒。
真的有点让人茫然了,之前回到八年前的时候,虽然很多记忆模糊不清,但那不过是重新经历一次过去,有迹可循,可现在他在某种意义上去往了未来,而且未来的样子也改变了,既熟悉又陌生。
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他到底回来干什么的?
同学聚会?
他现在有点后悔下公交车,也许在公交车上围着小岛逛一圈可以得到线索,就算单纯的思考,也比在寒风里站着强。
但岛上的公交班次很少,他不再傻站着等,干脆找个地方躲下风,如果有家便利店就好了,可以买杯热饮,而且他现在有点困,回溯是在周六半夜的睡梦中触发的,没想到精神上的疲惫居然跟着来了,可这片地方一片荒凉,又不是城市,哪有什么便利店?
最近的地方……张述桐想了想,居然是殡仪馆,殡仪馆应该还在,否则不会在车上出现站名,他凭着记忆迈开脚步,手冻得发僵,却忍不住继续翻手机里的记录。
点开qq,这个软件是他在八年前最常用的,可进了大学身边的人都换成了微信,他心里没报多大的期望,事实也果真如此,根本没有和谁的聊天记录,最新消息是“好友生日提醒”、“频道消息”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四个人的小群还是从群聊里找出来的,和从前一样,一片空白。
张述桐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发现了秋雨绵绵,她果然很喜欢羊,这么多年过去了,头像依然是那个像羊又像云朵的图案。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抬起头,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殡仪馆的轮廓,那条大烟囱却没了——周六上午他和顾秋绵坐着班主任的小车去商场,视线曾跟着烟囱的烟看了很久。
随即让张述桐惊讶的是,他居然看到殡仪馆门前站着一些人。
这种地方平时不可能有人,有的话只能说明有人离世,理论上没什么可关注的,小岛上的人口怎么也有八千多,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不超过十个……但他不由加快脚步,隔着大门能听到里面的哀乐声。
张述桐心里莫名一沉,他推开殡仪馆大门,穿过两侧的圈,几步冲进灵堂,目光瞬间锁定在这场葬礼的主人身上:
那是一张黑白的遗照。
照片里,是一名俊美的女子,她留着长发,女子微蹙眉头,一双眸子却古井无波。
这时有人突然拍了拍张述桐的肩膀,他说:
“节哀。”
(本章完)
第59章 甩了路青怜?(加更1)
第59章 甩了路青怜?(加更1)
女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还是路青怜。
可怎么还是她?
张述桐愣在原地,这一刻的惊讶让他忘了注意身后的人是谁,从回到2020年起想不通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件了,可最让他想不通的在于——
为什么路青怜还是会死?
他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从前的信息,24岁的杜康告诉自己,这么多年路青怜一直待在这个小岛上、守在那座神庙里,她生前的前一晚给自己打了电话,随后遗体被发现在名为“禁区”的水域,调查结果是失足落水……
可杜康偏偏不信这些,他一口咬定是有人杀了路青怜,原因是八年前的12月10日,顾秋绵的遗体也从禁区被发现。
她们两个死在了同一个地点、同一天,时隔八年。
因此那通电话的内容也被认定是求救讯号。
当时的自己不说不以为意、却也没太过当真,主要是八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两人的死亡结果又不尽相同,“凶手”的动机也无法推断……可路青怜怎么还是死了?
张述桐不是说她非得投湖自杀,而是说……如果自己从八年前重活了一遍,不说把事情完美解决,起码也要有必要的提醒才对吧?
就像手机上那条消失的未接来电,如果有才说明有问题,他不可能明知事情会发生,却无动于衷。
但路青怜还是死了。
为什么?
而且她原时空打来电话,说明那时候的她一定有事找自己。
可他翻遍了现在的通话记录,两人应该很久没联系了才对。
张述桐随即又想到,既然葬礼的举办日期还是12月12日,按照小岛上的习俗,岂不是说明,连她的死亡日期都没改变?
他突然生出一些无力感了,只因为这条时间线上本该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
这时候身后的人又叹口气:
“走吧,述桐,去外面陪我抽根烟。”
张述桐这才想起来看他,能叫自己述桐的绝对是认识的人,可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白衬衫黑西装,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戴着一副眼镜,要不是下巴有些胡茬没刮干净,挺像个知识分子。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那一米八多的身高,穿了带跟皮鞋几乎比张述桐高一点点,鹰钩鼻、方下巴……等等,张述桐突然看出他是谁了:
“宋老师?”
他惊愕道。
这个带着眼镜穿着西装、气质儒雅的男人居然是宋南山?他们那个糙汉子班主任?
宋南山闻言挤出一个微笑:
“这么多年没见不至于这么惊讶啊,走吧,咱爷俩出去聊聊。”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有些从前的感觉,张述桐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看到他被熨得整齐的西装裤,又想到,在原时空里,老宋应该因顾秋绵的事引咎辞职才对,可如今精神头很好,应该就是这个改变带来的蝴蝶效应了。
他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两人出了殡仪馆,向前走了几步,倚在环湖公路的栏杆上。
老宋递给他一支烟,他点燃抽了一口,没有咳嗽,没有不适,甚至没有精神一振的感觉,可这并不是个好现象,说明自己烟瘾很重。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老宋狠狠把一根烟抽了少半,才说:
“青怜的事谁也想不到,你也别太自责。”
张述桐原本想问路青怜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他突然揪出对方话里的语病:
等等,自责?
什么叫自责?
他不是对路青怜的死没有反应,只是此刻错愕压过了沉重,作为知情者,自责这个词自己来用还算合适,可为什么会从宋南山嘴里讲出来?
这让他想起对方见面时的第一句话:
节哀。
什么叫节哀?
原来参加葬礼的时候,这两个字可从没人对自己说过。
倒是路青怜给自己打电话的事被传了出去,不少好事者说是男朋友给她分手,自己成了众人口中人人喊打的“负心汉”。
可现在那通未接来电消失了,这句节哀又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自己想多了,只是宋南山作为班主任习惯性地安慰?
“我和她……”话到嘴边,张述桐却不知道怎么问了。
老宋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先过去帮忙,一会见了其他同学……坐下聊聊,毕竟你跟他们有八年没见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对了,若萍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马上到,你愿意等就等会吧。”
宋南山挥挥手走了,张述桐掐灭烟,他在想老宋说的“说不开”是指什么。
而且他又捕捉到一个新的信息:
——八年没见。
这么说,自己这八年间还是没回来过一次?
只有去问问若萍了,这是八年间唯一和自己联系没断的一个。
虽然外面很冷,但他现在不太想进去,一旦看见路青怜的遗照心里就有点发堵,就在原地等着。
不久后一辆白色suv驶到殡仪馆旁边,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人从里面下来,她留着短发,原本整齐的刘海成了空气刘海,气质显得干练。
可能是今天场合特殊,女人穿了一身黑色的修身羽绒服,比起从前风风火火的性子,多了几分冷艳的气场,那个那个名叫冯若萍的少女现在也长大了。
尽管如此,看到她仍让人生出些许的安心感,张述桐正要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跟她打招呼,女人看见自己却皱了皱眉头,态度不咸不淡,语气复杂道:
“你还真来了。”
张述桐的微笑便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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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懂这幅疏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都做好被她调侃几句的准备了,可对方似乎……不是很愿意看到自己?
只听若萍继续说:
“既然来了,那就别在外面愣着了,今天杜康也来了,你俩待会见了面可别……唉。”
她叹了口气,似乎不愿意多说。
“清逸呢?”
“他离得太远,赶不回来。”
张述桐点点头,清逸倒是最稳定的一个,他上次也没回来。
他还想再问几句,若萍却不准备多说,已经挎着包进了殡仪馆,张述桐这才发现两人的称呼也不太对。
自己称呼他们,就像刚才,都是习惯说“清逸”、“若萍”的,按说若萍也习惯喊“述桐”,可这一次却直接换成了“你”。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前一天不才从天台上下来、一边拿他撒气说你俩看电影让我们吹风,说吧,要怎么补偿,然后商量着要不要去吃夜宵吗,为什么突然变得像是路人了?
是了,对他来说那是前一天的事,可对他们而言,隔了整整八年。
但当初的若萍也不是这样子,她当时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拿那段传闻调侃自己,说:
“哟,小男朋友,好久不见。”
现在却一言不发了,张述桐看着她抿着嘴唇,脚步很快,一直到灵堂前才停下,然后对着遗照深深鞠了三躬,再支起身子时,眼圈顿时有些红。
张述桐随即恍然,不光是自己和路青怜的关系有变化,他们也不一样了。
因为那晚抓捕盗猎者的事,若萍当初都开始“青怜青怜”地喊,不说一定成为了知心好友,但关系肯定比从前迈了一大步。
这样一来,为路青怜难过,就显得不奇怪了。
于是他也对若萍轻声说:
“节哀。”
若萍却沉默了片刻,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句话谁说都行,就是不应该你说!”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男人似乎强压着怒意,张述桐回过头,来人是个留着寸头、长着娃娃脸的青年,不是杜康还能是谁?
张述桐愣了一下才确认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只听杜康又怒道: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张述桐,我看你一点都没感觉啊?还节哀,你……”
许多目光朝这边看来,若萍插到两人中间,声调也跟着提高了:
“行了,现在你们吵什么,一个个这么喜欢逞英雄早干嘛去了?”
她说着说着也有些激动:
“现在在青怜的葬礼上开始发脾气了,这种有种出去打一架,别在这里待着碍眼,不够别人看笑话的,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杜康便不出声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扭头走了。
张述桐察觉出气氛不对,不,这不单单是气氛不对,而是两人的关系彻底出了问题,他低声问若萍:
“杜康他怎么回事?”
若萍的目光却更加奇怪了,甚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你确定,你是在问我?”
“我就是有点……有点不解。”
“张述桐,你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冷血啊。”若萍的话却像一柄尖刀。
“……抱歉。”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这句话令若萍的态度有些软化,她不再看自己,而是垂下视线、默默地盯着路青怜的遗照,半晌才说: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性格,我对你也没什么期待,但你当年……不该那样对青怜的。”
张述桐完全懵了,他什么时候又怎么对待路青怜了?
“出来说吧。”若萍丢下一句话。
他脑子更乱了,刚才跟老宋出去了一趟,现在进来不久又折身而返,两人来到公路的护栏边,张述桐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不曾想若萍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你高中的女朋友还在谈吗?”
“谁?”
“就是那个学姐,难道说还有别人?”若萍冷笑。
张述桐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女朋友,却听若萍自顾自地说道:
“你应该没忘吧,高一的时候,上学期,我们去市里找你玩,没告诉你,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正好撞到你和你那个学姐在外面逛街,大家碰在一起,杜康当时就愣住了……”
张述桐闻言也愣住,偏差太大了,他干脆不再被动探听情报,而是直接了当地问,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忘光了,当年到底怎么了?
若萍的眼神果然更加失望了:
“你甩了青怜连半年都没有,翻脸不认人就算了,扭头又和别人在一起了,你现在有脸问我怎么了?
“哦,当然了,反正你可以说,你们俩从头到尾都没有确认过关系,所以不算甩,但我们、尤其是杜康都当真了啊!”
张述桐只是一点点张开嘴。
等等,什么叫甩了路青怜?!
(本章完)
第60章 最糟糕的时间线(加更2)
第60章 最糟糕的时间线(加更2)
若萍却像机关枪似的,这些话她不知憋了多久,越说越愤怒:
“整个初四下学期你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吧,你原本口口声声说对路青怜没有兴趣的,但又背着我们和她在一起,你让我们怎么想?杜康当时是不是难过了很久,一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暗恋的女生,你又让他怎么想?
“但他觉得那件事之后对你打击很大,就全憋心里了,我还记得他那天晚上带了一瓶酒来找我和清逸,明明都快哭出来了,还故意装得特别洒脱,说自愿退出竞争、成全死党,我还教训他你就没有竞争过哪来的退出……所以说当年没人怪你的述桐,但你不应该一等毕业立马就翻脸不认人的。”
若萍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她以寂寞的语气继续道:
“她奶奶不让她上高中,我们都在帮忙想办法,去找老师去找学校去找教育局……这件事最该由你来做,但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
“你说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已经想好办法了,我当时还想你肯定和以前一样,虽然喜欢卖关子装神秘,但总能把所有事安排好,但等快开学了我们才知道,其实那就是在撒谎,你把所有人都骗了,等我们反应过来都已经开学了,最好的调解时机也过去了,然后你呢?你又是怎么做的,我们还想说不定你有自己的苦衷,等着你给大家一个解释,之前不是说好一起去镇上上学吗,结果等开学了才发现你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跑去市里了。”
“好,上学的事我可以不怨你,对路青怜置之不理的事我也可以不怪你!”她越说越激动,涂着美甲的手指着殡仪馆大门:“但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们?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青怜她一辈子、从出生到离世,连这座小岛都没有出过,一辈子都在那座庙里待着!”
“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们那时候还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以为有什么隐情,结果跑去市里发现你和你那个学姐在一起了!
“现在你再告诉我,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节哀的?”
张述桐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只能试图捋清事情的经过:
从初四下学期开始,自己就和路青怜成天黏在一起,而且听他们的意思,好像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然后等初中毕业,他从前是随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市里,而不是镇上的高中,然后大家原本约定好了去镇上上学,可自己不但没有遵守约定,还骗了他们所有人;
不仅如此,路青怜的奶奶不让她出岛上高中,原本能从中找到教育组织调解的,可自己又从中作梗,硬生生把这姑娘的前途给摧毁了;
这还不算完,除了翻脸不认人以外,等到了市里,又跑去和自己学姐谈恋爱?
但这完全不对啊,先不说他对路青怜根本不存在喜欢的感情,就拿时间来说,从初四下学期开始,自己回来的时候是12月份,开学是2月份,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和路青怜确定关系了?
自己是想着享受正常的人生不假,但应该不至于这样享受吧,再者说,他为什么又要跑去市里,就为了和学姐谈恋爱?
张述桐是曾喜欢过对方不假,可这么多年过去,那点情愫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了,扪心自问,这实在不像他能干出来的事,可有心辩解,却突然想到刚从手机看到的聊天记录,自己昨晚上刚和名为“苏云枝”的女性聊完天,这到底什么情况?
短短两个月,他就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最让他不解的还是和路青怜之间的关系,那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和谁谈恋爱也不会和她谈的,而且自己为什么要害她?
但刚刚杜康差点就要急眼了,若萍也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想来死党们没有骗自己的理由……不过现在真的还能再称为死党吗,张述桐突然有些落寞地想,他本以为重新来过之后,本该对这段关系更加重视的,尤其是从通讯录里翻出他们几个电话的时候,心里有种淡淡的欣喜。
可现在再看,怎么还不如原时空里的关系,那时候大家只是好久没联系,可小时候的玩伴见了面仍感亲近,而现在一个不知所踪、一个快成了仇人、还有一个虽然愿意说几句话,但语气也彻底陌生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张述桐又点燃了一根烟,他似乎明白如今的自己为什么会有烟瘾了。
自己的人生没有改变,还是那个刻意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的人……
死党们也形同陌路……
路青怜最后还是离世了……
可以说一塌糊涂。
这一次的人生甚至不如上一次,他到底改变了什么?
“你自己冷静下吧。”
若萍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殡仪馆。
张述桐目送她离去,又在原地站了一会,他看着那片铁青色的湖面,慢慢从栏杆上滑下,蹲下身子。
可随后若萍又从殡仪馆里出来,两人隔得很远,她突然扔来一样东西,张述桐下意识接住,原来是车钥匙。
“拿着去车上待着,在外面不嫌丢人,”她皱着眉头,“还有,别在我车上抽烟。”
张述桐刚要道谢,她却已经进去了。
他便抱着冻得发僵的身体,拉开suv的车门,车内飘着淡淡的香味,张述桐坐在副驾驶上,稍稍往后仰了一点座位。
他盯着车的顶棚,身心俱疲,老实说现在真想直接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可那是逃避,起码要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找到清逸的号码,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可这时突然有个男人粗暴地挤上车,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宋南山。
他竖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一开口却漏了馅:
“你别说,若萍还挺懂车啊,”老宋四处拍拍摸摸,称赞道,“丰田车确实好,开不坏。”
张述桐没心情去问你那辆福克斯去哪了,他收起手机,老宋问,你们又闹别扭了,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
是啊,多大的人了还闹别扭,或者说成年人的世界里就不该存在别扭这个词。
老宋还是絮絮叨叨的,从日本车聊到美国车,从bba聊到三大妈。
张述桐不清楚他要说什么,但这时候有个人在耳边唠叨也不错,干脆闭上嘴,耐心听班主任说话。
“述桐,这么狼狈可不像你啊。”
宋南山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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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一愣,心说老师你这次可看错了,其实我这些年一直没过得多好,真正不狼狈的时候大概只有那四天,倒被你全部记下了。
宋南山却像松了口气,他露出回忆的神色:
“我还记得你那天晚上的表现呢,还记得吧,咱俩找面包车那次,也是冬天,好像离现在没多远,下着雨,咱俩都被淋成落汤鸡了,我这边急得脸都发青,结果你那边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我本来不想提的,但在老师心里你已经很厉害了,别老是责怪自己。”
张述桐无声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句抱歉,自己没有他想的那么厉害,而且好像真的辜负了大家的期待,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成这样。
“你是老师最骄傲的学生。”
班主任又说了一句。
宋南山拍拍他的肩膀,和当年教自己追女孩的时候一个样子,从那身板正的西装内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那原来是一张照片:
“这是当年的毕业照,你当初没要,我就给你一直留着,这次正好带来了,想着能不能碰上,拿着吧。”
说完他就下了车,临走前还开了句玩笑:
“洗照片的钱帮你交了,不用还。”
接着车门重重地关上,他像个犀利的剑客,看似说了一大堆,但真正想说的只有三句话,就像拔出剑挥舞了无数次,其实让人封喉的只有三剑。
密闭的空间里,张述桐沉默地接过照片。
那是他们的初中毕业照,头顶挂着2012届英才中学毕业生的横幅;
老宋搬了张凳子坐在前排的最中间,他是班主任,大大咧咧地岔开腿。
自己则在第四排右边,死党们都围在旁边,杜康摆了个很夸张的pose,清逸常年瘫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若萍就在自己和清逸后面,给他俩一人比了个兔耳,正巧被自己发现了,正回头翻了个白眼,这一幕就被照相机抓拍下来。
他又看见路青怜了,站在最后,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但总归是少女模样,或者说好歹是张彩色的照片……这张照片时隔八年被他拿在手上,其实这里面的一张张面孔才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这张照片的表面已经发黏了,老宋骨子里依然是当年那个糙汉子,记忆也黏稠如水,张述桐就仰在副驾驶位上一直盯着它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一点点变黑,他听到车窗外的人声,原来是老宋揽着若萍和杜康的肩膀过来。
他笑着说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守在殡仪馆干嘛,趁天没黑抓紧跑去吃顿饭,从前明明要好得天天黏在一起,快能穿一条裤子了,这么多年不见,有什么看对方不爽的就都说出来,一醉方休嘛。
然后若萍就叹了口气,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风风火火的小女生、因为受不了他们三个男生成天头疼,她打开车门,杜康这时候还有些不情愿,被若萍瞪了一眼:
“你怎么比我还扭捏?”
杜康就臭着脸进了后排,他特意给老宋让了座,从前是班主任开着那辆福克斯小车带着他们四个乱逛,大家闻着烟味挤在一起,现在却反过来了。
可宋南山却说我就不去了,省得有老师在你们放不开,今天晚上别管是哭也好笑也好打也好骂也好,都开心点啊。
三个人最终上了车,若萍也变成一个潇洒的司机了,她开着suv驶入环湖路,窗外的风景迅速后退,她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杜康,打破沉默:
“去你那儿?”
“我馆子这几天歇业了。”杜康嘟囔道,“老地方吧。”
若萍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大家都知道老地方说的是什么,张述桐和若萍说了一声,降下一点车窗,路的外侧就是湖面,他吹着风,仿佛看到岸边坐着四个正在钓鱼的少年人的背影。
车子驶入城区,小岛上的私家车也多了起来,城区相比八年前要繁华一点了,但只有一点而已,他们三个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看若萍七拐八拐地抄了条近路,有时拿不准就问杜康一嘴,最终车子在商业街入口放慢速度,今天确实没多少人,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
车子能开进去,suv最后在“家南湖鱼馆”门口停下。
张述桐解开安全带,他下了车子,打量着周围的店铺,这条街和以前差不多,多是两层高的门面房,街上的店铺却基本换了个遍。
和班主任一头扎进雨里、寻找面包车的那个夜晚还历历在目,可现在他再也找不到那家卖围巾的衣帽店了。
“知足吧城里人,你还想多上档次?这家湖鱼馆没倒闭就不错了。”若萍看着他迟迟不进去,便刺了一句,带着杜康去里面点菜了。
可听到她的话,张述桐的心脏却猛地抽搐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回溯后感到的那股若隐若现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为什么这条商业街……
还在?
(本章完)
第61章 “刺青”
第61章 “刺青”
张述桐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为什么这座岛根本没有发展多少?
不光是商业街还在,他一路走过来,岛上的各种格局都没怎么变样吧,没有船舱的渡轮、只有一路的公交车、荒凉的郊外、豆腐块一般的城区……按照顾秋绵父亲当初规划的商业版图,不是要把这里打造成旅游风景区吗?
那购物广场在哪?度假村在哪?五星级旅馆又在哪?
顾建鸿为什么没有继续开发小岛?
张述桐急忙转身,若萍和杜康已经进去了。
他们俩在大堂里点菜,这里和八年前一个样子,都没装修过,白色的墙上被熏了一层浓浓的油烟、木质桌椅已经包浆,桌子上盖着一块布,上面又压了层钢化玻璃,连玻璃上都蒙着擦不去的油渍,老板娘还是那个胖胖的妇人,正笑着和若萍聊天。
她说丫头你可好久没回来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若萍则笑着说阿姨也越来越年轻了,我怎么感觉你比从前还精神,老板娘又说哎呦你嘴巴还是这么甜,阿姨待会给你们加道菜……
张述桐本想直接过去问商业街的事,可根本插不上嘴,只好站在旁边等一会。
他记得当初在这家店吃饭,四人先占了一张桌子,然后杜康跑去前台上拿了张菜单,然后四个人说好每个人点一道各自爱吃的菜,若萍是拔丝地瓜,杜康是炒虾仁,清逸是汪鱼丝,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他一向对吃随便,说来道酸辣土豆丝算了,却被若萍说小家子气,于是点了一道三人都爱吃的红烧排骨。
可如今也不流行什么aa制了,若萍就抱着双臂站在菜单前,随口说了几道菜,张述桐这才发现她今天穿了双高跟鞋,很有女强人的风范。
杜康凑到她身边出主意,小声说这道不行,听我的,你换一个……却被她瞥了一眼,反问道你请我请?别吵吵,找张桌子自己待着去。
他们俩的关系应该很好,否则说话不会这么随意,张述桐本想趁这个机会跟杜康叙叙旧,谁知杜康看了他一眼,就撇撇嘴朝厕所的方向去了。
张述桐知道若萍那里更没有自己插嘴的空间,他正想先找张桌子坐下,老板娘却也认出他来,笑着说,小伙子,阿姨还记得你呢,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越来越帅了,还记不记得你之前有一次结账没带够钱,给朋友打电话也没打通,然后有个……
张述桐当然记得,这老板娘记性真够好,仅有的一次窘迫就被记住了,只差二十块钱真的不至于。
但随后又想,也许不是自己令她印象深刻,而是当初顾秋绵说要请客,那个大小姐从自己身后伸出一只手,明明是顿只有四个菜的便饭,一迭红色钞票却从指间轻飘飘地落下,从容又豪迈,惊呆了旁边的马仔,也惊住了老板娘,自己只是顺带被记住的那个。
张述桐只好点点头跟对方打个招呼。
等他拉开椅子坐下,才发现自己无意识中挑了个一模一样的位置——盗猎者事件的第二天,当时来这里吃“庆功宴”,他们也是坐在这里。
当然这种小事只有他记得了,不久后若萍拉开凳子坐到他对面,杜康也从厕所里回来,他们两个坐在一边,张述桐自己坐一边,关系远近,一目了然。
杜康又扭头喊老板娘来提啤酒,喊完才问若萍你今天能喝不?若萍说看不起谁呢,要不换成白的,不喝趴下不许回去?
杜康才缩缩头说还是算了,我喝不过你,这一次他们嘴里的“白的”真的是酒,大家不再是十五六岁笑笑闹闹的少男少女,一个嚷嚷着来点白的,一个像个女侠、拍着桌子说有事我担,然后转头要了四瓶营养快线。
张述桐倒了杯白水默默地喝,他刚刚下意识朝大厅望了一眼,几张方桌整齐地摆在那里,这次它们没有拼在一起。就像这里没有营养快线,也没有那个喝着酸奶的女孩。
他终于等到机会打听情报了,张述桐起身给他们俩倒了杯水,他故作怀念地打量着四周,问这条商业街怎么还在。
外面天已经黑了,白瓷杯里的热水飘出袅袅热气,张述桐透过水蒸气看着他们的表情,只希望接下来的对话能顺利些。
两人却对视一眼,沉默下来,最后还是若萍率先打破沉默,她盯着餐桌上的桌布:
“还能为什么,大老板不想投资了呗。”
“原因呢?”张述桐追问道。
若萍却不回答了,这时杜康皱着眉头看向他:
“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张述桐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应该是为了参加路青怜的葬礼才来小岛上,可又想不到那个通知他的人是谁,他曾认为是若萍,因为手机上有她的来电,可后来张述桐翻了翻才发现,那通电话是自己跟她打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回来小岛上?
又是谁通知了路青怜的死讯?
这两个问题毫无头绪,而且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很明显坐在对面的两人也不知情。
杜康冷笑一声:
“你现在装傻充愣有什么意思……”
但话没说完,他被若萍拍了一下,便住嘴了。
张述桐只好埋头喝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幅人见人嫌的样子,很快菜端上桌子,那是一道炒虾仁,若萍这时开口了,她拿起筷子,胳膊捣了杜康一下:
“你最爱的,别愣了。”
杜康却小声念叨道:
“给你说了这家店的炒虾仁和以前不能比,退步严重,再说我喜欢吃我不会自己炒吗,浪费这个钱干嘛……”
“我愿意不行?”若萍一拍筷子。
“行行行,你愿意你愿意,你是大姐,谁敢不听你的……”
他夹了个虾仁,索然无味地嚼了两下:
“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你尝尝。”
“真的假的,我看不一模一样吗,有那么玄乎?”若萍不信邪地尝了一口,半晌也叹口气,“就当踩坑了,下次绝对……”
她说到这里又把话吞进肚子,张述桐明白她的意思,哪还有什么下次。
他也夹了一点,却没尝出什么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味蕾比较迟钝,三人默默吃着虾仁,今天店里并不忙,零星的几桌客人,很快第二道菜端了上来,是拔丝地瓜。
若萍尝了一口就没再动筷子。
“我早知道听你的了。”她对杜康说。
“我就说吧,我这些年又不是没来过,什么好吃什么难吃门清。”
啤酒也早就被拿上来,老板娘很贴心地帮忙启开三瓶,只是一直放在桌角边,没人去动。
若萍嫌菜难吃,干脆倒了杯酒,也帮杜康倒上,张述桐见状了给自己倒了一点,他们三个握着酒杯,杯底刚离开桌面一厘米的距离,又不约而同地放下。
今天并不是适合说干杯的场合。
唯有喝闷酒。
同学多年不见,能聊的话题自然不少,很快若萍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她率先和杜康说起清逸,说那个没良心的玩意,一问就是加班,怎么不加死他;杜康失笑说男人就是这样,自然以工作为主……但说到这里他也沉默了,那个张口男人闭口男人的家伙今天缺了席,虽然他对男人的理解相当有偏差,但在场的人提起这两个字,又似乎谁都没他有说服力。
杜康又说清逸现在也不中二啦,人家现在是去写字楼上班的白领,精英理工男,之前有一次他回来看奶奶,我还约他钓鱼来着,他说实在没空,晚上要赶飞机,当天来当天又走了。
他们又聊起班上其他人,当然刻意略过路青怜的名字不提,有的名字张述桐耳熟,有的则不记得,杜康突然说你还记得李艺鹏不,那孙子前阵子刚出来。
若萍问怎么了?
他说谈了个大学生女朋友,结果把人家搞怀孕了,人家父母把他家店砸了,结果他和准岳父岳母打起来了,我知道的时候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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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萍刚把杯子举到嘴边,闻言笑得杯子都拿不稳了,她嘴唇上的口红被蹭了一道。
杜康又问你这些年怎么样,谈没谈恋爱,到时候把男朋友领回来让大家看看,帮你把把关。
若萍便踢他一脚,说滚蛋,用你把个屁的关。
杜康又笑嘻嘻地问到底有没有,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融洽了,若萍正要笑着骂他,对面却冷不防传来一道声音:
“顾秋绵呢?”
张述桐终于问。
从刚才两人聊起班上的同学,他就在注意这个问题,按说记不住名字的人都出现了,没道理会缺少顾秋绵的名字,那位大小姐从不缺少讨论度的,再说她和若萍的矛盾也解开了,不至于闭口不谈才是。
谁知这个问题让两人同时放下酒杯,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敛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若萍沉默了一会。
张述桐便挤出一个微笑,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她来了,她现在怎么样?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在犯嘀咕,难不成她俩又闹僵了、成了不能提的禁忌?
不至于吧……
若萍却一点点皱起眉头:
“张述桐,你喝点酒就开始发疯了?”
他下意识看向杜康,杜康也在皱眉,张述桐只好道歉,说我最近碰上一些事,沾上酒就开始忘事,前言不搭后语的你们别在意,我就是好奇她怎么了。
“我现在都有点分不清你是阴阳怪气还是脑子真有问题,”若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说怎么了?”
“什么?”
“我们之前不聊她就是照顾你的情绪,你要是自己都无所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砰地摔下酒杯,“对了,我正好还想问问你,你要是这么在意她怎么这八年也没去她墓前看一次?”
墓前?
八年?
“她死了?”他下意识追问,已经顾不得失态了,语无伦次,“我……我现在真记不清了,脑袋很乱,不是故意发疯……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若萍死死盯着他的脸看:
“就我们初四那年,你到底怎么了?”
张述桐彻底呆住了。
不只是因为顾秋绵的死。
而是如果顾秋绵死在了初四,那他从毕业照上看到的又是谁?
张述桐急忙从口袋里翻出照片,想说你们看这个戴红围巾的女生不就是顾秋绵,总不能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对不对?
他刚才在车里看毕业照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条红围巾,照片上的女孩下巴缩在围巾里,只露出大半张脸,因为下意识觉得顾秋绵被救下了,没去多看,更多的时间是用来辨别自己的处境上,可如今再次掏出泛黄模糊的老照片,却发现,那个在第三排戴着红色围巾的面孔……
根本不是顾秋绵!
而是一个彻彻底底陌生的女生!
等等,开什么他妈的玩笑……张述桐的大脑彻底宕机了,或者说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各种念头甚至将思维的运转拖慢,难道说这条世界线上的顾秋绵彻底消失了?被其他人取代?他正不寒而栗,可又想到若萍刚才分明提到了顾秋绵的名字,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捏着照片急问道:
“她又是谁?”
“转学生啊。”若萍的表情变得更加怪异:“你怎么快和那什么失忆差不多了?”
“转学生?”
“就是顾秋绵去世后不久,转过来的。”
张述桐再次盯向照片,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拍毕业照的时候是在夏天,可正常人怎么会在夏天围着一条羊毛围巾?他仔细分辨,才认出那根本不是围巾,而是一条纱巾。
“那……那她到底什么时候去世的?”
“就是那一天啊,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那一天是哪一天?”
“12月9日,周日的凌晨。”这时杜康冷不防地说道,“就是我们抓到周子衡父子的那一天。”
张述桐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杯子,滚烫的热水泼在他胳膊上,肌肉的反应让他手臂哆嗦一下,但随即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提高声音:
“周日凌晨,你确定是周日凌晨?”
他一瞬间生出些许眩晕感,大厅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却在此时晃得人恶心,他再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是的,是周日凌晨,而不是周一凌晨——
可这就意味着顾秋绵的死亡日期是发生在12月8日至9日的夜里,正是回溯触发的那一刻,可这完全不应该啊……她不是回家了吗?
家里的两个保镖来接她,她洗完澡在房间里给自己打电话,说约好了周日请他们吃饭,那怎么会在夜里被人杀害?
张述桐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翻涌,他把自己摔回凳子上,发出的声响让周围人侧目。
他从牙缝里狰狞地挤出两个字,因为如果是那样他将无法原谅自己:
“保,姆?”
若萍却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谁?”
“没人知道。”她沉默了半晌,轻轻地说道。
这四个字抽走了张述桐全部的力气,他摸向自己的口袋,想找到那包烟,然后点燃……可这时手臂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楚提醒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张述桐木然地脱掉风衣,若萍从一旁递来餐巾纸,他知道这时应该道声谢的,可完全说不出话来。
风衣里是件藏青色的毛衣,毛衣下又是保暖秋衣,他卷起毛衣的袖子卷起秋衣的袖子,下意识拿过餐巾纸往手臂上按,动作却突然一顿。
自己的手臂也不是自己的了……不,应该说手臂也和从前不同了,而且大相庭径。
小臂有着更加明显的肌肉线条,而内侧居然纹着一个纹身,张述桐又是一愣,这又是什么时候纹上去的,这条世界线的自己不光过得一塌糊涂,还自甘堕落?
但今天让他错愕的事情太多了,张述桐沉默地看了纹身一眼,他并不想让若萍和杜康注意到它的存在,虽然两人无疑看到了,可还是遮起来为好,他拭去衣服上的水迹,正要把袖子放下来,杜康却突然打开他的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臂上的刺青,复杂地开口了:
“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放弃找到那个人啊……
“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本章完)
第62章 “排骨”
第62章 “排骨”
张述桐再一次看向手臂上的刺青。
那里纹着着一条蛇、一个小人,还有一个……
怪模怪样的圆形图案。
他还在顾秋绵的死讯中没缓过神来,分辨许久,也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却见杜康已经移开目光,望向若萍:
“你还记得吧,这个圆形的图案。”
若萍也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手臂,用指甲轻轻按了按他的皮肤,半晌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真的把它刻下来了。”
张述桐刚想问这个圆形代表着什么,只听若萍又说:
“但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一个图案而已,当时没弄懂过了这么多年你就懂了?我记得那时候警察把所有与案子相关的资料都封锁了吧,你找熊警官求了情,好不容易看到一张照片,然后就把这个东西画了下来……我们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是凶手的特征。”
“所以这么多年你有更进一步的线索了吗?”若萍说完却一拍额头,“当我没问,差点忘了你现在和精神混乱差不多。”
张述桐想问的话便全部愣在了嘴边,连他们都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到底发现了什么?
三个刺青意味着什么?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凶手到底是谁?
突然有一个让他冒出冷汗的发现:
他在周六解决了周子衡父子,便以为那是凶手,可那到底是不是当年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等等,好像全错了。
如果说周子衡指使李艺鹏砸城堡,是为了让他妈妈把“报复”的事说漏嘴,从而激起纵火犯们的提前行动、为自己父亲创造脱身的机会……
那么,在没有发生“积木事件”的原时空里,他父亲是靠什么脱身的?
张述桐很了解那个男人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会动手,既然如此,他父亲当年到底有没有动手?
不,换个问题,他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真凶”?
原本的时空里,很有可能周父还没有等到动手的机会,顾秋绵便被人杀害了。
全错了!
店内开着空调,可这一刻张述桐却如坠冰窟,因为这也就意味着从一开始他就远离了正确答案,而是在商业街纠纷的矛盾上越走越远。
自始至终!其实他连真凶的痕迹都没发现过!
张述桐突然问:
“她的尸体是不是在禁区被发现的?”
若萍点点头,让他又是一愣。
这怎么可能?
在有两个保镖一个保姆的情况下,顾秋绵居然死在了禁区?
“那她怎么出去的,保镖和保姆有没有遇害?”
“没有。”若萍却再次说出那句话,“当年和这起案子有关的东西全被封锁了。”
他又想起若萍的语气,他们俩对这个刺青此前是不知情的,可拍毕业照是夏天,那时候大家都穿着短袖、露出胳膊,但照片上的自己没有异常,说明刺青是发生在初中毕业之后的事。
到底是什么时间?
他用手按了按刺青的边缘,不痛不痒,也没有红肿,刺青本身已经褪色,似乎这么多年它早已和皮肤融为了一体,说明不是近期才纹的。
张述桐在想那是否可以代表自己改变态度、追查“凶手”的转折点,所以毕业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自己重拾了这个念头?
他这边正一筹莫展,桌子却剧烈晃动一下。
“张述桐,我这才发现你还挺痴情的……”原来是杜康突然站起身,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他喝了点酒,现在眼睛都有点红了。
张述桐能看到对方眼球中的血丝,杜康同样满是怒意地盯着他的双眼,咬紧牙关:
“既然这样,你又去招惹路青怜干嘛?”
“我……”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这才意识到,在他们眼里,自己的罪孽不只是欺骗了大家、害了路青怜,还包括在顾秋绵死了两个月后、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去“另寻新欢”了。
杜康接着低吼:
“行,你是好人,你他妈一直忘不了顾秋绵,你他妈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凶手,那你告诉我你把路青怜当什么了?排解悲伤的工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说啊!”
“杜康你先给我坐下!你他妈又发的什么疯?”
若萍也爆粗口了,她站起来一拍桌子: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喝了点酒都开始发神经了是吧,你告诉我你能把他怎么样,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你现在打他一顿是能给青怜复仇还是什么?”
“我就是想揍他,当年干出这堆烂事,现在装什么都不记得就没事了?”杜康这次却没听她的,他恶狠狠道,“再说你就确定他不是装的,他又不是装了这一次了,对吧,永远冷着一张脸,不哭不笑,连点人味都没有,没错,我们都傻,没你聪明,是猜不透你的想法没错,那你到底把我们这群人当什么?”
杜康又回头跟若萍质问道:
“你刚才在殡仪馆看到他有一点难过的意思吗?”
若萍闻言也是一愣,张述桐发现她好像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在确认自己的表情。
张述桐不知道她想要从中看到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这张脸或许僵硬很久了,连笑一笑都不习惯……所以就只能是失望了。
若萍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失望,她只是提高声音,激动道:
“是,是没有,我也觉得他是混蛋是王八蛋,你想揍他我不拦着,那你俩别在我眼前发疯行不行,吃完这顿饭就散伙!从此再也别见!”
“我就是想要个解释,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杜康也吼。
“青怜都去世了你想要什么交代?”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是因为我以前喜欢路青怜,是因为他!你知道我什么感觉吗,一次次试图相信他,一次次失望,但还是忍不住……”
“你以为我就不是?”若萍一指自己,“我告诉你,我比你更想!你以为就你一个放不下以前的事,那他三天之前突然打电话说有事想告诉我你知不知道?然后呢?然后你问他他自己还记得吗?”
“所以我早就告诉你他是个骗子!”
“那你今天不还是来了!”
“我早知道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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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知道还不来呢,我图什么?”若萍的眼圈居然红了,“你们谁考虑过我,你们都忘了我还记得啊,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请客,为什么点这四个菜,你最喜欢吃炒虾仁,清逸最喜欢吃鱼丝,他这个人平时什么都随便,那时候就报了一道红烧排骨……”
“我怎么不记得的,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四个菜比以前难吃……”
“你先给我闭嘴!”
她说到这里咬紧嘴唇,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
“张述桐,你是全忘干净了,自己说过的话全当狗屁,但我们都还记得啊,毕业典礼的时候不是还约好一起去市里上学,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吗,结果呢,结果一个连回来都没回来,一个喝点酒就要打人,还有一个消失这么多年、现在混的连个人样都没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打啊,打得头破血流我都不管,反正是最后一面了,打完这一架以后谁也别联系!”
说完若萍直接把头埋到桌子上,能听到她小声的压抑不住的呜咽,杜康闻言也沉默了,他坐下身子,点燃一根烟不说话。
这时候老板娘姗姗来迟了,她手里正端着一个瓷盆,瓷盆里是冒着热气。
它本该是最先端上来的,因为这种菜早就被炖好放在大锅里,这时候老板娘才歉意道:
“排骨不够了,给你们换成红烧肉了行不行?”
可餐桌上的两男一女都没说话,老板娘的手就愣在那里。
她似乎在想老同学见面怎么还能闹得这么僵,你们几个以前可不是这样,还经常跑来店里聚餐呢……可今天少了一个人也缺了一道菜,张述桐其实根本不喜欢什么排骨,他单纯觉得他们都爱吃才点的,现在却很想尝尝这道时隔八年的排骨是什么味道,到底有没有比以前变得更难吃,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比他更清楚更公正,因为他几天前才吃过。
可红烧排骨没了。
这时候手机响了,张述桐看了眼上面的名字,沉默下来。
他点点头跟老板娘说放这吧,又起身去了柜台结账,这时候不用问付款码在哪了,钱也管够,反正这几年挣了多少钱都没的地方。
这次结账很顺利,自然也不用那个大小姐来解他燃眉之急,他快步回到餐桌上,拿起自己的风衣,轻声道:
“……抱歉。”
然而两个人都不理他,若萍只是把头埋在臂弯里,杜康也抽着烟不说话,他又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最后头也不回地出了店门,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行走在这条尚存的步行街上,将那个电话拨了回去。
联系人的备注是“苏云枝”。
电话通了,不等张述桐开口,对面响起女性温柔的嗓音:
“吃饭了吗,述桐?”
张述桐嗯了一句,现在他没有心情再去探寻两人的关系,如果只是情侣间的聊天那就准备敷衍两句挂了电话。
可对方却说,“你让我查的事都查到了,但你说的那张照片,有点难办,还得等一会,不过9点之前能搞定。”
张述桐一愣,只听女人又说:
“你当年的那个女同学之所以遇害,应该是有人想阻止她父亲开发小岛,这是我从笔录里看到的,不过这个不能发给你,听我口述好了。”
原来是顾秋绵的事。
可为什么会拜托到这位学姐头上?
他好像突然有一点印象了,学姐的父母在公安系统工作,想到这里张述桐打开朋友圈,发现对方如今的职业是市电视台的记者。
“但你估计要失望了,虽然这件事当年是不允许泄露的,但并不是因为水有多深,应该是考虑到她父亲的能量与引发的影响。其实和你推测的差不多,就是一起谋杀案,唯一的疑点就在于,明明是凌晨,她到底是怎么出去的,也不知道她爸当初为什么非倔着不安监控……”
女人叹了口气: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毕竟隔了八年了,你也该像答应我的那样,不管这件事有什么结果,去换工作了,我现在才发现,我当初问你要大学要考什么专业,你说传媒以后要当记者,我就去那等着你了,结果你又跑去居家做翻译,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算一算,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参加工作一年半,正好我上个月刚调了岗位,能接触到这些信息,连这些你都算到了?
“不过你应该不至于这么恐怖吧,那不就说明从我们刚认识开始,这些伏笔就埋好了……”
说着女人开了个玩笑:
“我闺蜜前段时间还告诉我小心这个冷血男,我说你当初上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一起去逛街啊,看电影啊,每次看你累得够呛……我现在想起来都想笑。
“不过述桐。”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放轻声音,“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怪你,但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现在就在那座岛上?要不别急着走了,明天我去找你……”
张述桐只是说不用,我明天就回市里,
“少抽烟。”女人又嘱咐了这样几个字,便主动挂了电话。
张述桐收起手机,他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昏暗的路灯,光晕将路面染成黄色,点了根烟。
学姐的样子和记忆里相符,与她相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知性而温柔,从不过多地问你什么。
他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晚上七点出头,这几天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看手机,而七这个数字又让人熟悉,现在的科技进步很快,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没电没信号的小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回湖鱼馆去了,徒增伤感而已,也许自己不在对他们两个都好。
但他似乎没个去处,晚上的气温更低了,他本就只穿了一件风衣,现在一侧的袖子也湿了,于是他抱起左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的大门,从前大门用力一推就能挤进去,现在还是如此,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初四一班的教室早就换了八波毕业生,不可能还和从前一个样子。而那个图书馆……他也不知道图书馆会成什么样。
张述桐并不准备进去。
他就顺着学校接着走,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想看的,那个冷清的小家早就不在了,基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这些地方太远,岛上没有出租车,不可能靠两条腿走过去。
所以他准备先找家店取暖。
街上的景象和八年前差不多,只有几家超市和饭馆亮着灯,他走着走着,在一家美甲店前停住脚步。
(本章完)
第63章 “冷血”线(加更求月票)
第63章 “冷血”线(加更求月票)
这家美甲馆还在,一个男人走进去当然很怪异,可他知道隐藏的攻略,他付了钱跟店员说我不做美甲,只是想找个沙发椅躺一会。
店员小妹目光怪异地点点头。
当然不是从前那一位,这种店的员工流动性很大,但他其实不关心那些人都去哪了,店员小妹人很不错,现在店里没人,干脆把他领进里侧的隔间里,隔间上的布帘变成了门,张述桐躺在沙发上,没有闭眼,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他点开相册,很快就将这些图片翻遍,这些年他很少拍照,也不会从网上存些图片,大多是工作上的事。
手机现在也换成安卓机了,全面屏,功能很多,现代人的娱乐与吃穿住行都可以在上面满足。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想念那个屏幕只有3.5英寸的iphone。
他在翻找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留下了什么。
千篇一律的外卖订单、几本电子书、下好的音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张述桐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把任何案件有关的存在抹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试过了手机分身——安卓机上特有的功能,根据不同的指纹打开不同的系统,但遗憾的是,只有一个系统。
但让张述桐没想到的是,居然有隐藏相册,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点进去一看,却有些失望了。
相片只有两张,一张像是在某座庙里拍的,光线很暗,庙里供奉着一条青蛇的雕塑,让他想起了手臂上的纹身,而神像下的神台上,除了几盏烛灯之外,还有摆着好几个小人,它们的面部一致对着手机镜头,一张张脸晦暗不明,略显阴森。
张述桐放大一看,原来是一个个泥土人,这些泥人没有五官,只有一张模糊的脸。
他不清楚这是什么习俗,但知道这是那座名为青蛇庙的寺庙,看来自己已经去过了。
张述桐想了想,又去看另外一张,另一张则是一个女孩的照片,这个发现让他一愣,连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因为那是一个中长发鹅蛋脸的女孩,她带着一顶歪歪扭扭的鸭舌帽,粉色的,上面有个米老鼠图案,画面外还伸出一只手,原来这顶帽子是被那只手扣在她头上的,因此正好捕捉到了她惊愕的表情。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张述桐的心也跟着凌乱了。
为什么这张照片还在?
不是被自己删了吗?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2012年12月7日,如今则是2020年12月12日,它始终藏在相册里,穿越了八年零三天,在此刻抱着那个女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想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但又什么都留下了。
他又想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是怎么发觉顾秋绵的死讯的,他一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中午去吃饭,那就一定会早起;他的记性也很不错,记得她说过要早点到,又干脆说去家里接自己。
他想着那时候那个名叫张述桐的少年一直在家等待她的信息,等啊等啊,也许会觉得她又在家里不停试衣服了、或者在衣帽间的镜子前涂着亮晶晶的唇彩……真是个麻烦的女孩子,但这次失约的却成了对方,从此他被改变了一生。
可这个混蛋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啦。
他烟瘾很重,他有着明显的训练痕迹,他甚至失去了最后一点人味,来参加一场无人邀请的葬礼。
张述桐结了账,临出门的时候,店员小妹怯生生地问要不要喝饮料,套餐里附赠的。
这个影子逐渐和那个伸手为自己鼓劲的姑娘重合,张述桐愣了一会,摇摇头道了谢。
抱歉,辜负了你们所有人的期望。
他看了眼手机,时间是八点出头,于是快步行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他在湖鱼馆里就差不多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禁区。
两个和原时空一样、死在禁区的少女。
一个没有被改变、仍有着回溯的能力、将自己封闭在家里的人生。
还有一场无人邀请的葬礼。
和路青怜“翻脸不认人”的时间是暑假。
也只能是暑假了。
从前的他在暑假跑去了青蛇庙的祭典,不幸失足落下山,获得了回溯的能力。
张述桐一直认为那座庙是获得能力的关键。
可他还忽略了一个条件——时间。
地点和时间缺一不可。
初中时代的那四天是确定没有这个能力的,而等顾秋绵死后,自己大概去那座庙里试过,无事发生,最后连他自己也放弃了,因此和路青怜结伴,也许是去调查凶手的事。
直到暑假。
他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重新获得了同一个能力。
以及重新来过的可能。
所以在若萍嘴里,就在那个暑假,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终于再次拿到了回溯的能力,然后欺骗了所有人,把路青怜留在了那座岛上。
从这里开始,整整八年时间,他将身边的人作为棋子,这个冷血的混蛋都是为了赌一个可能——
他还能在2020年12月12日的今夜,重返八年前!
八点出头的时候,张述桐回到了名为“禁区”的水域。
如果说回溯的机制是“如果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就会回到事情发生前的关键节点”,那么,他能够赌的,就是在这里再次被“凶手”杀死。
张述桐已经没有后路可言了。
挽救自己的人生、挽救与死党们的关系、挽救两名死去的少女,唯有如此,才有机会将这条最糟糕的时间线逆转。
这时手机响了,他看着联系人的名字有些出神,最后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平静的男声:
“你现在应该在岛上吧。”
二十四岁的孟清逸问道。
“我在,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刚下班。”他的声音同样冷淡,“只是你曾经让我在今晚通知你一声,‘九点之前到达禁区’,别忘了。”
“我知道,多谢。”
对方随即挂了电话。
张述桐便收起手机,慢慢在岸边蹲下身子,今晚没有月光,打开闪光灯,湖面惨白一片,听不到蛙虫的叫,只能闻到淤泥散发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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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就这样蹲在湖边,一直等夜风把身体吹得发僵。
湖边的苇草簌簌作响,他突然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时候一天以来听到的、许许多多的话语在他耳边浮现:
“节哀。”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张述桐,我看你一点都没感觉啊?还节哀,你……”
“张述桐,你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冷血啊。”
“你甩了青怜连半年都没有,翻脸不认人就算了,扭头又和别人在一起了,你现在有脸问我怎么了?”
“你说这件事不用我们插手,已经想好办法了,但等快开学了我们才知道,其实那就是在撒谎,你把所有人都骗了!”
“但你当时为什么要骗我们?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青怜她一辈子、从出生到离世,连这座小岛都没有出过,一辈子都在那座庙里待着!”
“你要是这么在意她为什么这八年时间都不去她墓前看看?”
“现在你再告诉我,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节哀的?”
“述桐,这么狼狈可不像你啊。”
“你是老师最骄傲的学生。”
“去哪?”
“老地方。”
“你请客我请客,别吵吵……
“我就说吧,我这些年没少来过,什么好吃什么难吃门清。”
“没人知道是谁。”
“原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放弃找到那个人啊,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是,你聪明,我们傻,但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刚才在殡仪馆看到他有一点难过的意思吗?”
“我就是想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你以为我就不想?”
“你们谁考虑过我,你们都忘了我还记得啊!”
“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市里上学,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吗?”
抱歉。
“抱歉。”
他又低声重复一遍。
最后回想起来的,反而是那个雨夜,他站在别墅外的走廊上,穿着一身浴袍的老师站在他身边,所讲的那番话:
“但是,述桐啊,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叫机关算尽太聪明。
“我不是说你以后肯定吃亏,而是说,不能因为脑子好用,就真的只剩算计了。
“怎么说呢,咱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能活成一台只会计算的机器,如果把那点人情味都算没了……”
如果把那点仅剩的人情味都算没了——
就会迎来这条最糟糕的时间线。
时间来到8点50分。
他的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跳动。
这时候学姐的微信上终于传来了那张图片,张述桐迅速点开,
那里面是一道模糊的人影,时间格式是:
2012年12月9日。
“这是顾秋绵家附近唯一的监控探头,整整一个晚上拍到的只有这一个人。”
张述桐错愕地收起手机。
因为那个人影——
居然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
那是……
风更加大了,身后的杂草开始扰动,张述桐一直在心里默数着时间,他将手指放在手机的快捷键上,随时准备开启手电。
他能听到身后那压抑着的脚步声,这具身体的素质极好,反应也快,在对方接近的那一刹那,他迅速转过身,打开手电——
张述桐的双眼瞬间睁大。
因为——
对方的脸上居然蒙着某样东西,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接着某样冰冷的锐器捅进他的喉咙!
手机掉在地上。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屏幕上亮起的时间。
2020年12月12日。
8点59分一闪,跳到9点。
回溯,触发了。
……
世界化为黑白的底片震颤了一下,等意识回归身体,他下意识捂住喉咙,无声地张开了嘴。
眼前出现的却不是那个初中时代的教室,而是三张少年少女的脸。
这里是一家餐馆。
他们站在压着桌布的餐桌旁,脸上绽放出笑容,四只手聚在一起,异口同声道:
“干杯!”
(本章完)
第64章 “无面”
第64章 “无面”
回来了!
这是2012年12月6日的周四,昨晚他们和路青怜一起抓到了盗猎者,为了庆祝,中午来到商业街上的“家南湖鱼馆”聚餐。
他们应该刚点好菜,从大厅里,能听到后厨传来的炉灶的呼呼声。
空气里有着散不去的淡淡油烟味。
张述桐睁大眼。
从没有一刻他的心情如此激动过。
失而复得的人才懂得什么是珍贵。
也许现在要找个角落默默坐一会、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也许趁机跟死党们干个杯。以便掩饰自己的异常……但张述桐不能这样做,他的神经放松了少许,又迅速紧绷了起来——
那个凶手是谁?
他趁着那惊鸿一瞥的记忆还没消散,闭上眼睛,回忆起对方更多的样子。
首先身高比自己矮,而且矮了不止一点,但胖瘦看不出来,因为是冬天,穿的衣服太厚。
接着是凶手的脸,天色太黑,手机的闪光灯也不是特别管用,等他的眼睛一瞬间适应了光亮、又聚焦上去,整个过程无非两三秒,他便被对方杀死了。
最初回过头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碰见了一个“无面人”,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不是没有五官,而是对方的脸被什么蒙着,可张述桐也说不好是什么东西,和预想中的面巾不太一样,比如周子衡父亲那样、尚能露出眉眼;
凶手的整个脸部全被某样东西覆盖,显得“粗糙”,呈暗红色。
张述桐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形容……大概就是教室里那种窗帘,有的调皮的学生喜欢藏到后面,把窗帘蒙在脸上,只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五官雏形。
接着就是令他最为惊愕的地方了——
那真的还能称作一个“人”吗?
正常人的身体构成是这样:
头、脖子、肩膀,遵循先宽后窄又宽的结构,可凶手似乎没有脖子,或者说脖子比脑袋还粗一点,张述桐知道一些练武的人契合这点,可以有效保护颈椎,从凶手的身手判断倒也相符。
所以最终的答案是一个身手高超的小个子?
特征是脖子和脑袋差不多粗?
张述桐不知道这些特征是否存在于八年前,但按照迄今为止的线索推断,既然路青怜死后,他又被人所杀,随后回到八年前、顾秋绵遇害的当下,三个人到底是不是因为同一个人而死?
这个问题无法判断,当务之急,还是从“冷血”线上带回来的线索、手臂上的三个刺青。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再犹豫,放下玻璃杯,在死党们困惑的目光下跑到前台,找老板娘撕了一页账单纸,将那三个刺青画在纸上:
蛇、小人、古怪的圆形图案。
他在回溯前已经把这三个图案深深记在脑海里,此时毫不费力就能复刻下来,这时背后有个脑袋伸到他肩膀上:
“你一声不吭地画什么呢?”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若萍,短发、戴着一个瓣样式的发箍,额前的刘海修剪的整整齐齐,是个长相清丽却风风火火的少女,他们刚从外面进来不久,少女的脸蛋还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说着就要扒开自己,睁大眼睛往纸上看。
让张述桐想起八年后那个红着眼睛、小声呜咽的气质冷艳的女人了,三个死党里面,只有若萍是女孩子,所以张述桐对她和清逸杜康不太一样,总有种看妹妹的感觉,这时候生出一阵没由来的愧疚。
其实若萍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吧,尽管对那个时间线上的自己嫌厌无比,可无论是接到他的电话就赶来岛上、在殡仪馆前让自己去她车上待着,还是一直记得从前的承诺;
就像杜康说的那样,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应该很复杂,每次失望,但失望过后又侥幸地生出一点希望,最后又是失望。
所以张述桐不想瞒着他们,反而把身体让开,指了指账单纸上的图案:
“从哪里见过吗?”
“啥意思?”
“就是问问,以后见到了给我说一声。”
“又故弄玄虚。”若萍翻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是对砸城堡的人有头绪了呢。”
张述桐这才想到,大课间的时候顾秋绵城堡刚被砸,不久前他们在骑车去商业街的路上,还讨论周子衡暗恋她的事。
“所以你突然画它们干嘛?”若萍又问。
“昨晚做了个梦。”
结果若萍闻言噗呲一笑:
“我看你这两天快成大仙了,昨天你那张草纸上写着青怜和顾秋绵你们三个的名字,就给杜康说是做梦梦到的,怎么今天又梦了?”
是又做了一场噩梦。
这时候清逸和杜康也走过来,张述桐便回忆道我梦到八年后咱们四个去参加同学聚会,大家好久不见,结果刚见面我就把若萍你惹哭了,杜康要来揍我,幸好我跑得快。
若萍便笑得更开心了,说还用杜康动手,你敢欺负我,我自己就能让你好看。
“那我呢?”清逸一指自己,很奇怪真正的男人为什么没有表示。
“你根本没来啊。”
“哇,原来就数清逸这小子最没良心。”杜康夸张道。
清逸摇摇头说怎么可能,给你们插播一条冷知识,梦都是反过来的,我应该是闪亮登场的那个。
真的回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了。
他们就这样为了一个随口编出来的梦境较起来真,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地回到桌子上,没有一个人去关注到他口中的“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想来觉得四个人不会分开,哪怕以后进入社会也会常聚,这个“好久”,几个星期最多了。
然后他们又问梦里的大家是什么样子,张述桐说杜康接手了家里的饭馆,清逸天天在公司加班,两人闻言都很郁闷,杜康抱着脑袋说什么情况,我一直想去外面闯闯呢,怎么待在岛上;清逸则唉声叹气,在他看来加班很不男人。
就数若萍最满意,谁让就她一个有车呢,张述桐想起她的样子,干脆拍马屁说你是我们几个里面最有出息的,创业开公司,已经是妥妥的女强人了。
这时三人才想起来问述桐你怎么样?
张述桐沉默了片刻,说我参加完聚会就死了,若萍踢他一脚,嫌弃他在庆功宴上说不吉利的话。
张述桐扯开话题,拿着账单纸的内容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半开玩笑地说记好了,要是从哪里看见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
“等等,第一个我见过啊。”杜康突然说。
“在哪?”
“那不就是条蚯蚓吗,咱前几天钓鱼还去挖了。”
张述桐无奈说这是蛇,这是小人,还有一个是……说到这里他也卡住了。
“蚯蚓,小人,乌龟。嗯,这不就说得通了,我看你是钓鱼钓多了。”若萍又笑。
说着四人又举起营养快线干了杯,张述桐听着他们闲聊,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刚才一直在关注凶手的身份,现在他又记起学姐发来的照片。
监控探头的画质很差,而且视角是在斜上方,因此只拍到了那个人的长发。
按说张述桐不会多想,可就在周六的晚上、他回家的路上,正好遇到路青怜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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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对方说去散步,实际上走得很快;
她是往南走的,那是顾家别墅的方向,假设她真的去了别墅,是干了什么?
而且时间也不对,自己碰上她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步行到别墅的话,一个小时顶天了,可照片的拍摄时间却是周日凌晨,这中间隔了好几个小时,这中间她去了哪?
另外,她还说有话对自己说,喊自己第二天去庙里坐坐,在“冷血”线上,她到底说了什么?
自己初四下学期和路青怜混在一起,是不是和这番话有关?
总而言之,“冷血”线的失败,除了找错了凶手,张述桐觉得也有放低了对路青怜的关注的成分。
之前觉得她是在八年后遇害的,因此没怎么上心,可现在来看,无论是蛇的刺青、手机里庙内的照片、还有最后一刻学姐发来的照片,所有线索都指向路青怜。
如今还谈不上有了头绪,但张述桐为自己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除了关注顾秋绵以外,路青怜也要去调查一下;
然后就是学姐说的,当年的笔录中,杀害顾秋绵的原因是阻止他父亲开发小岛。
从原时空和冷血线的结果看,对方的目的确实达成了。
杀死顾秋绵,等于阻止顾父开发小岛,可为什么不直接对顾父本人下手……
他正思考着这个问题,却看见杜康突然很不爽地看向他背后。
回头一看,原来有个男生进了湖鱼馆,朝杜康挑了挑眉毛,两人就这么看对眼了。
是他啊。
张述桐还记得,这个低年级男生是自己的“同行”,马仔中的一员,今天为他们前来聚餐的大部队探路,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和杜康杠上了。
这俩人还真是有缘。
等到了结账的时候,张述桐和这个男生碰到了一起,对方像个斗鸡一样,非要在他身上争个胜负,因此印象还算深。
既然这个男生还是来了,就说明——
下一刻,只听对方掀起帘子,一只小靴子先踏了进来。
靴子的主人是个女孩,她还是戴着那条红色围巾,正擦拭着头发上的水迹,面色有些冷淡,但张述桐这次知道是因为她心情不好,他看到顾秋绵走进来——尽管知道对方肯定活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真奇怪,明明刚才还在殚精竭虑思考着凶手的线索,连死党们讨论什么都没有入耳,现在却突然放松了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拉她过来,然后问清楚她家保姆和保镖的问题。
但张述桐知道,现在和从前不同了,很多事还没发生,他和顾秋绵的关系处于一个比较差的阶段……嗯,就是叛徒,又因为早上和若萍说了几句话,随后就被她无视了。
所以张述桐回过头,为自己倒了杯营养快线,他喝着奶,看一群马仔围着大小姐在大厅里点菜,七嘴八舌,大概是讨论吃什么,张述桐心想这群马仔没几个合格的,什么清蒸鱼红烧鱼都不重要,先把醋里脊点了啊,她就爱吃那个,连吃个盖浇饭都要用醋汁配饭。
好在有人想到了,是个在顾秋绵身边站着的女生,张述桐曾把她叫做小秘书,现在小秘书把一切安排好了,招呼着众人把桌子拼在一起、谁去点菜谁去买饮料、还顺带把那个男生训了一顿,好像说什么“把你那点小心思藏好”云云。
于是对方看自己这桌的目光更不爽了。
张述桐心想自己现在还不是马仔,就算投奔你们大小姐人家还不愿意收我呢,大家又没有利益牵扯,你看我不爽干什么?
当然一个小男生实在不值得上心,他们这桌的菜已经端上来了,是红烧排骨,这次张述桐为他们三人每人夹了两块,说自己其实不喜欢吃红烧排骨,随便点的,如果你们今后谁要请客,不用这么刻意。
若萍闻言怒了,说你不喜欢吃还点什么,张述桐本想说我是觉得你们三个想吃,但他想起老宋的话,人有时候不能想的太多,哪怕善意依然如此。
杜康则说下次去我家吃呗,让我爸给咱们开小灶,不信没有述桐你爱吃的。
张述桐才想到杜康的生日还没过呢。
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这样好了:
救下顾秋绵。
找出凶手。
然后和死党们开开心心地去过个生日。
这个2012年的冬日注定不会平静,可如果不把这些障碍扫除干净,他也无法迎来新的人生。
面前的排骨冒着热气,这一刻张述桐才觉得一切都真实了起来,只是清逸的关注点很不同:
“述桐你今天不太对劲啊。”
他的观察力一向敏锐,压低声音道:
“老往顾秋绵那边看什么?”
“他俩绝对有事。”杜康凑热闹。
若萍只是翻白眼。
张述桐突然发现还有件头疼的事,若萍和顾秋绵的矛盾还没解开呢。
他说自己就是觉得顾秋绵身上有点眼熟,所以多看几眼。
若萍本来还在冷笑的,直接忍不住捧腹,“你也别找这么差劲的借口啊,再说你俩是同桌,下午回去之后还不是想看几眼就看几眼。”
张述桐却无奈道真的有点眼熟,可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想不起来。
可能是他看顾秋绵看的太多,也可能是他们四个人说悄悄话被大小姐发现了,这时候戴着红围巾的少女回过头,也看了张述桐一眼。
两人对视,随后顾秋绵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就是发梢上的坠子甩得飞快。
“还说没事,你看你俩……哈哈。”
张述桐心想秋雨绵绵就是这样子啦,从前总喜欢瞪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他现在也想不通,那晚在别墅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披萨,水果味的,实在是个很奇怪的问题。
再之后就和从前差不多,他们的菜一道道被端上来,这家店的老板心里有鬼,所以故意把顾秋绵那桌的菜往后拖了一点。
顾秋绵那边把桌子拼在一起,一堆人坐下,大小姐自然坐在桌首,她现在和张述桐处于斜对面的位置,张述桐能看到她摘下围巾,给跟马仔们淡淡地说要喝酸奶。
张述桐的筷子突然掉了。
“他这人绝对没救了……”
“喂喂,述桐,不至于看女生看傻了吧。”
“男人就是这样……虽然后面的我暂时没想出来,但男人确实是这样。”
死党们都在调侃。
只有张述桐突然升起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顾秋绵身上有种眼熟的感觉了。
女孩摘下围巾,脖子处变“细”了不少——从她刚才走进店里,就一直戴着围巾,下巴缩在里面。
张述桐在抓李艺鹏的时候曾把这条围巾塞进过兜里,大概知道它的长度。
所以说,如果有人把一条围巾的一端蒙在脸上,另一端则全部堆在脖子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本章完)
第65章 绵绵能量(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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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到凶手那呈暗红色、粗糙的面孔,难道对方当时就是围着一条围巾?
甚至再进一步,那条围巾是不是就是顾秋绵这条?
自她遇害后,那条围巾这八年间去了哪里?
如果杀害他们两人的确实是同一个人,那么凶手有接触到这条围巾的机会。
但如果只从遮蔽五官的角度考虑,为什么偏偏选择它?
张述桐又想起毕业照上那个转学生,同样戴着一条红色的轻纱,可他当时光顾着思考顾秋绵的死和刺青的事,忽略了这么一个“变数”。
冷血线的时空,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一些。
张述桐依旧不明白,那时候的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信息抹除干净。
以张述桐对自己的了解,除非是考虑到被杀后无法回溯的可能、担心手机里的信息泄露出去?被凶手发现?
可顾秋绵和路青怜都死了,这又是为了保护谁?
他最终叹了口气。
捡起筷子继续夹菜,死党们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同了,感觉他今天总犯癔症,一个个都问你是不是昨天被盗猎者吓到了,张述桐便点点头,说自己需要喝口营养快线压压惊。
饭还是要吃的,他一边琢磨这些事,一边和死党们闲聊,大家说起城堡被砸的事,张述桐随口说李艺鹏有没有可能,你们看,他是外班的,方便动手,从前还和顾秋绵有仇。
“还真有可能,问题是没监控啊,他不认怎么办?”杜康问。
张述桐说这个简单,我们只要先去商业街上买条围巾,再掉个包守株待兔就行了,又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听得清逸直点头,收获了一波崇拜的目光。
可无论是李艺鹏,还是纵火犯,又或者周家父子,都是随手就能解决的事了,他现在有更好的办法:
比如找李艺鹏说厕所隔板上写名字的人把你供出来了,对方一定吓得当场就认;
又比如找周子衡说李艺鹏把你供出来了,对方肯定也瞠目结舌……是有点坏了,但还挺实用。
当然为了确保能顺利抓到纵火犯,时间上最好把握一下。
说起来,老宋这会儿还在办公室愁得抽闷烟呢。
张述桐现在很想去顾家别墅探探路,他还没认真走过,从别墅到禁区,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重要的疑点。
他又叹口气,觉得事情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等等,你和顾秋绵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若萍怀疑道,女人的直觉真恐怖。
“一般般吧。”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
“同桌。”
几人却好像早就设好了陷阱,就等他跳进去,若萍说你们看,被我套出话了吧,早就说他和顾秋绵坐同桌不怀好心。
张述桐不想解释了,有点心累,这时候老板娘端上来最后一道菜,他准备吃完赶紧走人,这回也不打算逞强请客了,因为钱没带够,下次一定。
这样想着他加快夹菜的速度,顾秋绵那桌的男生突然站起来:
“老板,怎么还不给我们上,都等多久了,他们才几个人啊?”
说着很是挑衅地看了他们桌一眼。
看,熟悉的台词又来了。
好像是那个男生有点暗恋顾秋绵的意思,很想成为大小姐的护使者,觉得自己这桌是顾秋绵的同班同学,需要狠狠撒口气,差不多是这样了。
张述桐淡定地想这批马仔职业素养真够差的,早晚被开除,怪不得顾秋绵周六去商场不愿意带他们。
而接下来……
他记得是杜康一扔筷子,就要怼回去,然后被若萍压制住了。
“诶不是,我说你小子谁啊,吃个饭把看你能耐的?”杜康立马站起身。
张述桐一愣,等下,他记得清清楚楚,杜康这货是被若萍压制住了才对,现在什么情况?
却见若萍也才反应过来,急忙拉下杜康的衣角就要让他坐下。
张述桐若有所思,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这只“蝴蝶”的影响力。
上一次大家在饭桌上没讨论多重要的事,闲话居多,若萍有空盯着杜康。
但现在他又是画下刺青、又是说起同学聚会,最重要的是把“城堡事件”的前因后果全轻描淡写地讲出来了,若萍全程竖起耳朵在听,一时大意,没拉住杜康。
果然,那男生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
“顾姐班上的是吧,我给你说我早看你不顺眼了,怎么着?”
“我操,你谁啊?”杜康都惊了,“还一口一个顾姐的,天天跟在顾秋绵身边混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个岁数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杜康话音刚落,顾秋绵那桌的男男女女就哗啦站起来一片。
然后清逸站起来了,若萍也站起来了,张述桐都看愣了。
他平时用“马仔”代称只是为了方便,怎么现在真和团伙火并似的?
只见小秘书也站起来劝,说都坐下都坐下,吃饭呢,她盯着顾秋绵的脸色看,没太制止也没煽动,
反正大家都站起来了,一时间大厅里全是椅子腿磨过地板的响声,只剩两个人没站,一个是张述桐一个是顾秋绵。
张述桐是在想前几天刚当了马仔现在就成了仇家,世事难料让人唏嘘。
顾秋绵则放下酸奶:
“坐下。”
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周围的人整齐划一地坐下。
让张述桐很难把她和那个对汤姆猫说话的女孩联系在一起,但大小姐难得走回高冷范也不错。
顾秋绵就冷着脸继续喝酸奶,杯沿与她的眉眼平齐,谁也不看,这时候小秘书知道她的立场了,先从那个男生开始数落。
老板娘本来都急匆匆地跑出来劝架,看到这个场面又愣在当场。
杜康也不爽地坐下,嘟囔着这孙子就是欠教训;若萍便训他,说你跟这帮小孩较什么真,再说他们那边十几个人,真起了冲突不还是咱们吃亏?
清逸很无所谓地说打不起来,没看到述桐在吗。
张述桐觉得自己真打不过十几个人,这个场子怕是难压。
清逸又说,述桐课间的时候不是帮她把积木拾起来了吗,这个人情还是有的。
张述桐自己都差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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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两人还是有点“旧日情分”在,而且根据他对顾秋绵的了解,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周六给自己买了两大袋零食就是很好的例子。
接下来可以安心吃饭了,他等到盘子差不多吃干净了,看了眼时间,记得上次就是这个时候,去卫生间听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对话,从而了解到商业街的矛盾。
张述桐在想要不要再去偷听一次,顺便录上音,虽然不录对结果也没有影响,但他现在想有意加快这个进程,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起码发给警察那边,也能引起足够的重视。
况且也不太耗费时间。
想到这里,张述桐便告诉死党们把钱给我吧,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出去逛逛等着,一会我来结账——
这样做还有个好处,等他录下夫妇两人的对话,便可以装作在厕所里“无意”撞破了商业街上的纠纷。
到时候将录音播放给几个死党听,不必另编借口、就能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接下来的行动只有好处。
三人不疑有他,只说找家店进去等着,待会联系;
张述桐拿了钱去了厕所,悄悄打开手机录音机,果然听到老板娘走进厨房开始催促,对话的内容和从前差不多。
但他还记得,没过多久就听到那个男生在喊外面结账,然后老板娘匆匆跑出去。
可这次却没有等到。
怎么回事?
他随即想到,或许是刚才的那场小冲突,导致顾秋绵那桌吃的慢了一些,连结账的时间也延后了。
这些小细节上的变动也太多了。
老板娘两人也不可能一直骂街,毕竟顾秋绵就在外面吃饭,两人又开始聊起生活上的琐事,张述桐听得差不多了,刚要关掉手机,却听到有人拉了下隔间的门,这是一个用压合板围起来的简易厕所,他当然锁着门,但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动静惊了一下。
他回了一句有人,隔间门又被拉了一下,外面的人也不说话,好像拉一下门是某种暗号,张述桐无奈地想自己这只蝴蝶怎么还能影响别人上厕所,未免太神通广大了。
他继续待着也没事干,就拉开门出去,却又是一愣。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秋绵。
女孩捂着小腹,微蹙眉头,咬着嘴唇,脸上有些痛楚闪过,原本是有些虚弱的样子,看见他却又下意识逞强地板起脸,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现在这幅模样。
“呃……”
张述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女孩确实脸皮薄,更别说是这种事,换位思考,连他自己都抹不开面子,可这里的厕所是后来搭建的,他本想指着墙上“只许小便”的牌子做个隐晦的提醒,却看见顾秋绵手里攥着的东西,忽然醒悟过来。
他赶紧出了门腾出空间,看见顾秋绵快步走进去,连关门的力气都不剩多少了。
原来她知道在里面的是自己,但又不好意思明说,就拉一下门板催他出来。
张述桐又记起逛超市那天,她在辣条前面纠结了半天;
自己告诉她想吃就买,顾秋绵却说她这几天不能吃辣。
张述桐当然不至于听不懂女孩生理期的隐晦说法,他只是在想为什么连这件事也提前了,也许不能叫提前,毕竟今天才周四,那天是周六,没差几天,而是说……为什么突然在眼下表现出来?
有的女孩子反应大,有的女孩子反应小,顾秋绵无疑是前者,痛得厉害,唇瓣都咬得发白了,果然无论表面上怎么高冷,实际还是软绵绵的一个人。
张述桐很想说既然知道痛得厉害大冷的天你还猛喝酸奶,但重点不在于酸奶,而是为什么这种事也会产生变化?
他想不通,干脆去了前台结账,结账的时候很巧地碰到了那个男生,正把几张百元钞票拍在柜台上。
他本以为这次钱带够了对方总没有了借口挑事,可这次他身上带的都是零钱,死党们给的也是,这个年纪的学生,像顾秋绵那样随手往外掏整钞的其实很少见。
张述桐往外数钢镚的时候,男生凑过来:
“哥们,钱不够啊,差多少我帮你凑?”
张述桐叹口气,感觉这人的存在感真够强的,什么事都开始变了,就他没变,跟个斗鸡似的。
他头也不抬地回一句“够了”,算表明了态度,但可能是因为这次新发生的冲突,男生的话语里的火药味更足了:
“我发现刚才就你一个没站起来,是不是怂了?不过你不用怕啊,就是故意吓唬吓唬你们,没准备动手的,这事就当过去了?”
张述桐只是不想多事,但不是说一个公鸡一样的家伙在耳边叽叽喳喳还没有脾气,他第一次冷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闭嘴。”
可话没说完,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冷冰冰的女声响起,两人那句“闭嘴”几乎是异口同声。
张述桐回过头,发现顾秋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那个男生立马一噎,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张述桐看了一眼顾秋绵,发现她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无论时空线怎么变动,她好像每次都会赶过来救场。
当然每次救完场就又扭头走了,一甩发梢上的坠子。
男生挤出一个笑脸,还想喊她,但顾秋绵根本不理,她已经回到位置上,朝这边指了指,没心情多说话,当然也可能是没力气,那个小秘书立马跑过来,拉着男生就走了。
“我……”
“行了,你以后别来了,秋绵刚刚说的,她现在不想理人,让我转告给你。”
“不是,我刚刚……”
“别废话了,我是不是给你说了,人家是秋绵的同桌,你最好把你那点小心思藏好,真以为大家看不出来啊。”
男生求助性地朝桌子上的众人看过去,可不久前还和他同仇敌忾的男女们,此时纷纷转变了立场,有人甚至直接开始声讨,说今天本来就冷,秋绵不太舒服,你烦不烦啊,都说了别惹事别惹事,现在卖乖有什么用……
接下来怎么样张述桐懒得关注了,他单纯觉得顾秋绵的话份量还挺足的,刚才还显得弱不禁风,现在又说一不二、板起脸来气场十足。
话说她这算不算把捡积木的人情还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于还人情,他本来想一劳永逸解决的,结果硬生生被顾秋绵打断了。
但人家也是好意。
他接下来还有事,要去天台找个人,便匆匆出了店门,随即打了个喷嚏。
离开开着暖风的饭店,冷空气扑面而来,鼻腔因此发酸,尘粒般的雪从天空中洒下,外面的世界几乎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商业街上的景象更加萧瑟,路过的行人走得很急,张述桐也因此愣在了台阶上、一点点睁大眼。
他突然记起了顾秋绵进店时的一个小动作,是在拭去头发上的水迹;
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今天为什么不太舒服、生理期会提前;
这都是从前不曾发生过的细节,现在一切都似乎有了答案;
可这依然无法解释——
为什么……
这条时间线上的今天会下雪?
(本章完)
第66章 “竖瞳”
第66章 “竖瞳”
他下意识走下台阶,愣愣地伸出手,雪粒随风飞舞,就这样轻飘飘洒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
下雪了……
可这又是因为什么?
自己这只蝴蝶再怎么扇动翅膀,也不可能改变天气吧?
难道说他不是“回溯”,而是直接跨越到另一条世界线上去了?
平行时空?
张述桐急忙掏出手机,搜索12月6日的天气预报,可当地的预报里根本没提下雪的事,搜索栏下只是这样一句话:
“晴,截至北京时间11:00,目前温度为零下2度,预计今日最高气温3摄氏度,多热喝水、添衣保暖,小心感冒哦……”
可这句提示在此刻怎么看怎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张述桐茫然四顾,眼前的商业街呈现出灰蒙蒙的样子,本就不算干净的街道堆了一层薄薄的雪,肮脏的雪水沿着路牙石一点点淌到道路中央。
周围没有人因此感到异常,行人埋着头疾走行走,他站在原地,一刹那觉得天地都在旋转,雪水流到脚边,如枝干状分叉,将鞋底一点点浸湿。
他就在这场纷扬的飘雪里迈开脚步,步子很快,张述桐的目光锁定在那家奶茶店上,几个死党正在招牌下面躲雪,看见他还挥挥手:
“这里这里,忘了问你了,你喝什么味的……”
张述桐迅速平复一下呼吸,若无其事地报出一个口味,若萍问你肚子怎么样,他故意说是着凉了,若萍点点头说今天确实冷……其实张述桐是想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他又跟几人聊了两句,故意抱怨说天气预报真够不靠谱的,明明说今天没雪。
现在的天气预报确实不算准,这话一出,引起了若萍的赞同:
“就是,我妈还老钱订短信呢,我都跟她说不准了,咱们放学的时候不还晴着天,才吃了顿饭就下了……”
张述桐心里又是一惊,他知道若萍说得不对,准确地说,雪不是午饭中途才下的,而是指向他从八年后回来的那一刻,大家举手说“干杯”的时候。
他又旁敲侧击问起昨晚的事,令人松口气的是,抓捕盗猎犯的这一晚还是和从前一样。
张述桐总结出自回溯后引发的几个变化:
饭馆里的小摩擦,这个还好,是因为自己。
顾秋绵的生理期,是因为降温着凉。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下雪。
如果是平行时空,那天气预报应该随之改变了,可并没有,说明仍然是“回溯”带来的变数。
这一场诡异的飘雪甚至让人没有任何头绪,他只能默默把它记在心里,脑海中想起另一件事:
为什么这次回溯的时间点是聚餐?
第一次是回到周三,第二次是回到周四,那第三次……他当然不希望有第三次,可按照这个规律,就是回到周五?
但张述桐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他还记得“回溯”的机制:
如果身边发生不好的事,将会回到事发前的关键节点。
重点在于最后几个字——
“关键节点”。
这样的话或许解释得通了,原时空里,因为“围巾事件”,自己和顾秋绵关系降到了冰点,一直到她遇害都没有修复,无论是商业街矛盾还是真凶都无暇关注。
所以他回到周四的下午,那时候正好轮到一月一次的换座,两人阴阳差错地成了同桌,渐渐对她、还有她家情况有了更多了解,而这次“换座”,正是修复关系的关键点。
那这一次呢?
张述桐想难不成和这顿午饭有关,他是不是在湖鱼馆里漏下了什么线索?
也不对。
商业街是可以排除的方向了。
他想起从八年后带回的线索,几条线索皆是指向路青怜,而周四午饭后他恰好在天台上碰到了对方,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小窝被人占了,有点无语,两人干脆随口聊了几句。
这便是他最后一次和路青怜长一点的交流,直到回溯前的那晚。
如果说之前的判断正确、接下来应该提高对路青怜的关注,难道说这一次的关键节点就是“天台对话”,从前的他忽略了什么东西?
那接下来的方向似乎可以确定了。
接过若萍的奶茶,张述桐又透过窗口深深看了里面的男人一眼,他用手机拍下对方的长相。
接下来本想和死党道别,因为几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杜康准备去租录像带、清逸准备去借书……记的原本是这样,可也被这场雪改变了,没人愿意顶着雪乱逛,几人干脆骑自行车回了学校。
等进了校门,张述桐告了声歉,扔下车子匆匆进了教学楼,他几步爬上楼梯,在走廊的尽头停下脚步。
这边的采光并不好,他抬起头,望向那处被阴影笼罩的入口。
又是天台……
张述桐几乎下意识回过头,冬日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走廊,在水磨石地板上投下窗户栅栏的阴影,不过这次是白天,走廊上有几个学生走动,他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才确定那个空旷无人放着老电影的夜晚已经彻底消失了,它随着一个冷血的混蛋埋葬在时光之中。
这一刻他有些许失神,但也只是一刻,张述桐随即迈上台阶,弯腰检查了一下藏好的钥匙,果然不在了。
推开天台的门,这里是距离天空更近的地方,视线之中,尘埃般的雪粒飘舞着落下,水泥地面覆着一层浅白,一名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独自坐在天台边缘,她正微微仰起头,望着眼前的落雪。
几粒洁白落在她绸缎般的青丝上,随后消融。
世界仿佛孤寂下来。
张述桐停下脚步,他想起少女此后也几乎是孤寂地留在这座小岛上,直到结束生命。
但没时间让他回忆这么多了,少女条件反射般转过头,看到是他又收回目光:
“你找我?”
路青怜永远是一副淡淡的口吻。
这句简单的疑问却引发了张述桐更多的思考,从前他觉得路青怜还挺自恋,自己上来就是发会儿呆,凭什么断定就是找她,所以摇摇头说没事。
可一模一样的话落在耳朵里,让他斟酌了片刻,为什么路青怜会这样问?
当初自己选择“没事”,如果这次反其道而行之呢?
于是他点点头,说的确有事。
“有事麻烦尽快说。”少女放下筷子。
其实张述桐也没想好怎么说,很多事都是涉及到未来,很难开口,不过他差不多习惯了,直接梦境起手:
“我昨晚做了个梦……”
“我对你做什么梦不感兴趣,还有别的事吗?”路青怜很不近人情,“没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吃饭。”
“……”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老实说他真不想到初四下学期是怎么和她混在一起的,两人比谁的话更少吗?
“其实是你找我有事,对吧?”他也懒得装了,“从昨天放学,你说有重要的话跟我说,然后晚上又跟去钓鱼,整个过程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我,为什么?”
谁知这姑娘直接开始装天然呆,她不解道:
“张述桐同学,你喜欢我?”
“没有。”
“没有为什么要自作多情?”
张述桐知道,如果接下来回答“没有自作多情”就踩进了她的陷阱,你将会和这只企鹅陷入无穷无尽地拉扯,最后晕乎乎地走了,才发现她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你少装了。”他无奈道,来到天台的边缘,隔了一段距离和路青怜并肩坐下,“天台的钥匙是我配的,昨天也是你先来找我的,我今天来就是想问清这个问题,这样解释够不够?”
“张述桐,你比我想得要聪明一点。”果然,她连“同学”的后缀也不加了,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成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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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答案是什么?”
“无可奉告。”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张述桐突然问,“你找我,和‘同学’这个身份无关,而是和‘庙祝’这个身份有关?”
在他看来,三个刺青,蛇代表青蛇庙,小人代表庙祝,最后那个不规则的古怪圆形则没搞明白。
起码前两个图案连起来的意思是——去调查青蛇庙里的那名少女。
他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足够犀利了,寻常人一定会哑口无言,却见路青怜淡淡点了点头: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颇有种傻子自己送上门的意味。
张述桐忍着不咬软肉,他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你在瞒什么?”
“无可奉告。”
“刚才被我猜中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
张述桐无声叹口气。
看来还是问法不对。
他看了眼少女手里的铝饭盒,记得两人上次就“水煮蛋”聊了好一会,还挺合拍。
本以为从前光聊日常中的琐事,才导致错过重要线索,所以这次他直奔主题,却屡屡碰壁。
毕竟周六晚上碰到她,她可是亲口说“有事找你”的,怎么那时候不见她无可奉告。
所以是关系不到位?
他准备跟路青怜聊聊家常,便耐下性子问你在吃什么?
“吃饭。”
“你说话还挺噎人。”
“应该说是你的问题太傻。”路青怜淡定地夹了一团米饭,“还是说你没见过米饭?”
“我是说你吃的挺差。”
“还好。”
“我车箱里有打包的菜,你吃不吃?”
“不用。”
“那喝奶茶?”张述桐干脆给她递过去,“赔礼。”
“赔礼?”她皱了下眉头。
“打扰你吃饭了。”其实是把你留岛上。
路青怜却不碰奶茶,奶茶孤零零地立在他们中间。
张述桐又问以后还要去钓鱼吗,若萍挺舍不得你的。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那今晚放学要不一起去吃饭,和他们几个?”
“谢谢,但我还有别的事。”
哪怕是没话找话,张述桐也找不出别的话了。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姑娘,怎么问她什么都是拒绝。
好像很难找到一个让她感兴趣的东西。
张述桐无话可说了,他真不懂怎么和女孩聊天。
路青怜这时却问:
“你在调查什么?”
张述桐一愣。
“昨天晚上,你听到警官巡逻的时候,反应过于激烈了,当然也包括那两个盗猎犯。”
路青怜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眸子里写满漠然:
“张述桐,你从刚才就一直扯东扯西,那不如先来回答我的问题——
“你在调查什么?”
“呃……”
他突然觉得面前的少女变得熟悉起来了。
不,甚至说少女都不准确,虽然容貌和年龄皆是如此,可张述桐又一次产生了浓浓的即视感:
那个八年后被封在黑白相框中的俊美女子重现在他的面前,她的眸子古井无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却莫名让张述桐想起了蛇这种生物,它在捕食前一动不动,但并不意味着迟钝,而是始终隐藏着自身,等身为猎物的你露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
路青怜确实很像蛇,“他们”都是冷血动物。
张述桐知道,昨晚他刚回来,那时并没有把凶杀案想得太复杂,一直提防着凶手,以为是警察,又以为是盗猎犯,所以严阵以待。
从没有人想过、或者看出过这个问题,说不惊讶是假的,但张述桐随即想,如果这时候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路青怜会怎样?
这是不是正好接上了之前的问题,他正好缺少一件让路青怜感兴趣的事?
也许冷血线上的两人就是靠着这点达成了共识,而且路青怜很能打,说不定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未来的走向好像就要在这一刻做出决断。
这时候突然有一粒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让张述桐用力眨了眨眼,他再看向路青怜的双眸,在光线下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等等,眼睛。
那个圆形,会不会是指眼睛?
那是个不规则的圆形,与其说圆,不如说椭圆,否则若萍也不会开玩笑说是乌龟壳,这一刻张述桐才发现,它好像真的很像一只眼睛。
圆形内部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如果说它是眼睛,那就是一双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蛇、小人、空无一物的眸子。
这三个图案连在一起,到底是想说明什么?
张述桐将要说的话吞到肚子里,最后只是对路青怜开了个玩笑:
“抱歉,我也无可奉告。”
他站起身子,准备回去了,又对路青怜说:
“把奶茶喝了吧。”
说完张述桐回过身,他敛去笑意,掏出手机,一边找到老妈的电话——她在岛上做地质勘探工作;一边带上天台的门,他对接下来的调查有了新的眉目。
门板合拢,它隔开了外面的风雪,也隔开了一个谈吐不符合年龄的少女。
楼梯间里重现变得昏暗,张述桐走下楼梯,隔着门板,却有道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像是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不想出意外的话,最好不要再来探究我的事。”
(本章完)
第67章 伤感(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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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站在原地,听了片刻,继续朝楼下走去。
青色、小人、眼睛,刚才他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走廊上学生不多,很多人都在教室里午休,他放轻脚步,一手将手机放在耳侧。
老妈虽然天天加班,但这个时间在午休,应该能打通,然而——
“你呼叫的用户正忙……”
能按常理揣测的话就不是自家老娘了。
他干脆发了短信,等她回复。
按学姐说的,凶手的目的是阻止顾父开发小岛,但这个用词其实很模糊,顾老板想盖的大楼多了去了,谁知道是什么意思,保持小岛原本的生态?还是阻止某一样建筑?
要知道,拆迁商业街也算开发。
这个范围太大,好在他有个搞地质勘探的老妈,又正好在对方手下工作,具体是开发哪几个地点,一问便知。
必须开始提前做准备了。
然后张述桐去了办公室,老宋坐在那里,沉着脸不说话,偶尔站起来走几步,撸着袖子叉起腰,还在思考那张a4纸上的“去死”是谁留下的。
张述桐心想恩师你这样是找不出凶手的,不如抓紧去吃饭,话说回来,老宋是不是回溯后唯一的“受害者”,明明在八年后升了职,混成了精英人士,文质彬彬的帅大叔模样,现在又被打回原型,成了这个糙汉子。
他跑到老宋抽屉里拿了根棒棒,动脑子的时候是需要补充分的,老宋见状只是挥挥手,意思是吃了赶紧走,别在眼前碍事,耽误我推理出凶手。
张述桐叹口气,心说这可是你给我机会装一波的,便淡淡开口:
“老师,我知道是谁了。”
宋南山果然噌地一下站起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忙问是谁?
说着还警惕地打量下四周,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悄声说这样保险点。
张述桐只说自己的推断,明天大课间说不定有机会——却绝口不提李艺鹏,他有意将请家长的时间卡在周五中午,这样能确保纵火犯在晚上动手,一网打尽。
周子衡那边就没这么复杂了,把他父亲的嫌疑交给警察,一方面先控制住对方,另一方面将那张按着“手印”的纸送去市里检查,过两天就有结果,不必像从前那样故意钓鱼、带着顾秋绵在外乱逛一天。
所以张述桐来这里才不是为了装一波,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他分析说砸城堡很有可能是对顾家商场不满的隐喻,提到了商业街矛盾,又把湖鱼馆老板的对话放给老宋听,为的只是一件事——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该怎么办?”宋南山下意识问。
“给顾秋绵她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顺便多派点人。”这才是张述桐的真正目的。
从前保镖赶来的时候是周六晚上,至于顾父,则要周一了,张述桐准备将这个时间提前,就算到时候真凶有没有落网,他不信一屋子人守着顾秋绵她还能遇害。
老宋点点头去安排了,然而顾父的电话和老妈一样打不通。
“估计在飞机上,他是一早送完秋绵就出岛的。”宋南山分析道。
“那尽快吧。”张述桐点点头,嘱咐老宋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趁对方还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快,便打个哈欠闪人了。
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好困,周六夜里睡到一半就回溯了,又在八年后来回跑了半天,然后回来,直到现在,精神上的疲倦是无法消除的,否则他从前不会濒临崩溃。
张述桐准备趁这个时间睡一会,他回到座位上,发现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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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同桌正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大衣垫在身子下面,一只手撑着腮帮,另一手划着手机。
看他过来,女孩暼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也不说话。
张述桐拉开椅子坐下,其实有几句话想跟她问,可正好碰上她身体不舒服,没心情跟人说话,而且说什么呢?
张述桐不去触这个霉头,只是看顾秋绵一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机收起来了,正微微歪着脑袋,两只手迭放在脸蛋下面,一侧的脸挤得扁扁的,浓密的睫毛时不时眨一下,像是发呆。
他觉得应该不用自己唠叨一句多喝热水——哪怕张述桐也明白,这样说准挨女孩子的白眼。
身旁的窗帘被拉起来,看不到外面的雪景。
暖气片升腾出阵阵热意,教室里关着灯,光线昏暗,氛围安静。多半人都在午休,困意是会传染的,张述桐也趴下,耳边是浅浅的呼吸声,掩过了窗外的风雪,他闭上眼睛,神经一点点放松,有种忽如其来的安心感。
从前他不喜欢在教室里午睡,感觉胸闷,但现在没得挑;
就像从前他会觉得睡在顾秋绵旁边不习惯一样,这叫大小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但他现在没力气说这些玩笑话了,只想静静趴一会。
一缕缕若隐若现香气钻进鼻腔,他嗅了嗅,觉得快要锻炼出一项本领,闻到这股香味就知道是谁在身边。
张述桐不懂香水,也不清楚顾秋绵身上的味道是不是香水味,也就分不出什么檀木香、柑橘香、香……他这个人对气味很迟钝,可闻多了总会记在脑子里。
他闭上眼安静地趴着,听到身边一阵窸窣的响动,张述桐扭脸一看,发现顾秋绵也闭上了眼,她把那件羊毛大衣披在身上,只露出一张小脸,张述桐从前见过她恬静的睡颜,在美甲店里,下意识做个对比,如今的顾秋绵微蹙着眉头,看来肚子痛得厉害。
有的女孩好像就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的。
张述桐没由来生出这种想法,这话很像老宋说的,但对方没说如果有些事只有一个人记得该怎么办,他没时间多愁善感,而是强迫自己尽快睡过去,然后能够打起精神进行下一步,便闭上眼。
时光缓缓流逝,钟表指针的跳动都被放得清晰。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顾秋绵才惺忪地睁开眼。
几缕发丝黏在她唇边,女孩有低血,每次睡醒总会发一会呆,她习惯性地打个哈欠,慢慢从课桌上起身,可小腹处传来的痉挛令她痛哼一声,又捂着肚子难受地一点点趴下去了。
也许是着了凉,她今天真的很不舒服,就连午休也是如此。
好像做了一场很伤感的梦,是在夜晚的教室,教室里关着灯,投影仪的屏幕上放着一部黑白的老电影,结局有些伤感,为什么会在无人的教室里看电影?身边好像还坐着一个人,不知道是谁……她努力扭头去看,也不清楚最后有没有看到,因为醒来后只记得这些了。
只是下意识往身旁的位置看去,那里却空空如也。
只是一场梦罢了。
(本章完)
第68章 最头疼的时间线
第68章 最头疼的时间线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
雪还在下。
张述桐接了杯水,回到座位上。
说来让人伤心,临近毕业了,他们班连台饮水机都没混上,还要跑去走廊里的热水间排队。
小地方就是这样子,要不是顾秋绵父亲捐了座塑胶操场,冬天打球都不好找地方。
他看了眼侧前方,路青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可能在天台上坐了整整一中午。
现在张述桐对她的态度有些复杂,从前、也就是接到她死讯的时候,觉得是个很高冷的背景板,钓鱼时发现有点天然呆,吃奥利奥的时候却像名少女,他把这一幅幅画面拼凑,认为这就是真正的路青怜了,可八年后的线索又让这些印象通通推翻,老实说,张述桐觉得她现在有点危险。
他有点受八年后经历的影响,先天蒙上了一层滤镜,但这并不好。
若萍说,他翻脸不认人,把路青怜甩了;
自己也认为,就算不是情侣,他的确使了些手段,把对方留在岛上。
加害者和受害者,关系一目了然。
但张述桐在思考,这里面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比如路青怜本人的想法。
真的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有一点很奇怪,若萍他们根本没提过路青怜的反应。
原时空里,自己和杜康在殡仪馆外聊过几句,对方曾说,路青怜最近忙着修缮庙里的雕塑,有时候下山去学校里陪孩子。
直到离世前一天给自己打电话。
那时候她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冷血线里,因为自己“背叛”她了,那通电话才消失了?
还有天台上的那句:
“如果不想出现意外,最好不要再来探究我的事。”
这句话是隐晦的提醒,也可以当作逐客令,他不至于因此放弃,但在老妈那边回电话之前,暂时不准备再找她搭话。
张述桐可以再一次证明,自己这个位置,风水真的很不好。
但课还要继续上。
外面下着雪,他只有一辆自行车,很难跑出去调查。
好像最近一直在蹭别人车子,老宋的、清逸的、若萍的,张述桐本以为自己这种人学车没用,现在却认识到了交通工具的重要性——反正岛上没人查无证驾驶,就拿老宋的福克斯练练手怎么样?
他一闲着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要找些事做,张述桐拿出月考的试卷,他只看每种题型的最后几道,记忆是有些模糊了,跟上初四的进度需要费一些时间,这让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大家约好了一起去上高中,可万一他们三个都考上了,就剩自己落榜怎么办?
好吧,这是开玩笑,不一定恢复从前的名次,但初中这些知识对他只是小儿科,当然,还是需要认真听讲的。
现在是课间,冬日的午后是懒洋洋的气氛,空气有些浑浊了,按照班里的规定,午睡过后,靠窗的同学要开窗通风,秋雨绵绵自然不会动的,她现在正眯着眼发呆,据张述桐这几天的观察,她一般能呆到第一节课打铃。
况且她今天不能吹冷风,那窗户没开就没开吧,两人附近的空气不算浑浊,他渐渐习惯了那抹香气。
两人一个看试卷,一个发呆,他早在高中时代就练出了一套一心二用的办法,拯救世界的同时不耽误学习。
张述桐看着自己从前的作答,对着题干分析一遍,随手在上面写写画画,一边思考,一边看顾秋绵一眼。
她从暖气片上拿过热好的牛奶,还挺聪明。
这道题想通了,继续下一道,张述桐又看了顾秋绵一眼。
嗯,这道也通了,下一道。
再看一眼。
然而这次被发现了。
“你老看我干嘛?”她冷着脸说。
张述桐欲言又止。
他想说其实我没在看你,而是看你搭在椅子上的那条围巾。
刚才琢磨数学题的时候,他突然想到可以把围巾借过来、绑在脸上试试,再找个光线暗的地方拍张照,对比下凶手的样子。
这样的话,就能证明自己没猜错,凶手确实绑着围巾。
张述桐便指了指围巾:
“我在看它。”
“无聊。”
她扭过脸。
张述桐不好意思说想拿你围巾做实验,他是很乐意,问题是顾秋绵不愿意。
“你还记不记得,你围巾从前被踩过一脚?”张述桐又问。
就是这件事让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大概是一节体育课回来,顾秋绵发现自己心爱的围巾被人踩了,周子衡说是他看的,然后顾秋绵很失望很愤怒地过来兴师问罪,他当初有些理亏,因为好像真的用鞋尖碰到过一下,所以被问得哑口无言。
然后顾秋绵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质问不断,他那时吃软不吃硬,听的烦了,便尽数怼了回去,这一怼就把她惹哭了,红着眼圈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最后还放话威胁说,“我跟我爸说去了……”
当然,她最后也没告诉她爸。
但此事过后,就从“叛徒”变为了漠视的关系,也不瞪眼了,彻底当看不见他。当然张述桐那时自己也憋着口气,不理更好,直到她的生命结束。
所以张述桐就想这个误会还是早点解开为好。
果然,顾秋绵闻言脸色更冷了:
“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谁?”
“我觉得,”他顿了顿,“很有可能是你前同桌,你当心点。”
“好……”秋雨绵绵下意识相信地点点头,睁眼,惊讶。
她正咬着吸管,这时吸管里的牛奶都停滞了一瞬,然后倒退,吸管恢复了透明状。
但似乎又觉得就这么信了很没面子,之前岂不是白被惹哭了,又瞪起眼没话找话:
“他还说是你呢。”
张述桐没听懂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不信?
哦,确实是有点可疑。
要知道,周子衡当初也是这样告密的,现在打小报告的人成了自己,从顾秋绵的角度看,和两个人互相污蔑对方差不多,所以张述桐本想奇怪地问一句:你信他还是信我?
但随后反应过来,这条时间线自己确实没什么可信度,于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改口道:
“只是提醒,你随意。”
总之,只要别再怀疑我对那条围巾心怀不轨了。
张述桐又想,上一次和顾秋绵说的话也不少了,可两个人之间,似乎从未对“围巾事件”讨论过。
他是因为事情太多,早忘了澄清下自己的嫌疑。
可顾秋绵就很奇怪了,她也没说当初信没信自己的解释,到底是一直把自己当嫌疑犯看,还是别的什么?
“所以呢?”顾秋绵又盯着前方问,谁也不看。
什么所以?
张述桐想了想,感觉她需要一点证据,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相信自己,可惜他现在拿不出:
“没证据,你当点心。”
“知……”她不知道想说什么,但突然一皱眉头,又咬着嘴唇趴下去。
张述桐便自觉闭嘴了。
这件事就没头没尾地过去,张述桐还是有点无语的,第一次想澄清下从前的误会,结果人家根本不信,既然如此,他也不多事了,反正对之后的行动没有影响。
上课铃打响了,数学老师过来讲题,试卷上的题他差不多明白了,但还到不了能上去讲的程度,幸好他一直不爱说话,老师没点他名。
张述桐漫不经心地听着课,在看窗外的雪。
顾秋绵被生理期折磨得够呛,那双平时漂亮又飞扬的眸子也没了神采,况且她今天心情本就不好,张述桐记得,正是今天,放学后两人在包子铺相遇,她小口咬开面皮,脸色很冷。
张述桐当时还不明白她的心情是好是坏。
如果不错为什么要冷着脸?
如果不好为什么有心情下馆子吃小吃?
然后女孩说了一句让他难忘的话:
“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其实她心情就是很差,但这个有些软绵绵的女孩其实一直有着很坚强的一面,之所以表现的满不在乎,而不是做出别的反应,只是因为那样就会被“报复者们”得逞。
当然了,再坚强的女孩子还是抵不过生理上的病痛。
她今天还是被打倒了。
那时候张述桐还能帮她一下、揪出砸积木的凶手,可这件事怎么帮?
而且他现在也有心事,看着窗外的飘雪,张述桐眉头一点点皱起。
雪越下越大了。
红色的塑胶操场再次被洁白覆盖,张述桐的头也跟着疼了起来,只有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前所有的计划都要被打破。
当时之所以能找出李艺鹏,多亏了第二天大家出去做操。
可看这样子,明天的大课间绝对是在室内活动。
如果说李艺鹏还好处理;
那纵火犯呢?
那五个人是在一场雨夜动的手,雨水掩盖了他们的痕迹,几人开着面包车来去无踪,可看着这场雪的阵势、如果一直下到傍晚,则会出现两个可能:
第一,照常行动,但泼汽油的不一定凑效,可能会换别的方法。
第二,明晚的雪还没化,车轮太容易留下痕迹,他们继续潜伏起来。
张述桐并不头疼周家父子的事,因为抓住纵火犯,周子衡的父亲就一定会落网,
好好回想下那晚的经历,他把老宋和顾秋绵分隔开,把少女留在别墅,提前报了警,又去商业街找那辆面包车。
但现在他都不确定那辆面包车会不会来,又该采取何种措施?
他知道商业街上的凶手是谁,本以为这次回溯会轻松不少,按图索骥就能把他们抓出来,可这一场雪,完全打乱了张述桐的规划。
这就带来了第二个问题:
还有必要去卡“城堡事件”爆发的时间吗?
理论上可以赌一赌,但他明明有一天的时间做准备,难道要什么都不做,去赌“天气”和“人心”?
这两样几乎是最变化莫测的事物了。
这也不符合张述桐的行事风格。
他随即做出判断:
如果反过来思考,直接找出李艺鹏,再通过他找出周子衡,能不能顺着这条线挖出他的父亲?
他父亲先被抓到,其实那五个纵火犯也跑不了,这个先后顺序差不了多少的。
现在是下午第一节课,在学校的时间就要过去,他再三推敲,最终决定放弃“李艺鹏妈妈”这个导火索,而是直接把目标放在周家父子上。
但这同样需要一些操作,而且不是独自能完成的。
必须先诈出李艺鹏,接着让这件事引起宋南山、甚至校领导的重视,从校内过度到校外,最终的目的是警察,双重施压之下,才有直接调查周子衡父亲的可能。
张述桐不是爱犹豫的人,尤其是是他从窗外收回目光的时候,又注意到顾秋绵苍白的脸色。
这件事必须要快速处理,他才有充足的精力去调查真凶上。
因此,等到下课铃声打响,张述桐直接出了教室。
这次他没有喊上几个死党,而是直奔李艺鹏的教室,对方在初四三班,张述桐随口找了个学生把他喊出来。
李艺鹏还挺摸不着头脑的:
“咋了?”
两人从前是一个班的,不算完全的陌生人,张述桐只是皱了下眉头,告诉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走。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似乎也挺有压迫感,对方不是很情愿,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两人穿过学生出没的走廊。
张述桐本想领着他直接去办公室,但他出教室时确认过了,办公室里不止一个老师,张述桐接下来使的办法有些心黑,还是人少为妙。
他领着李艺鹏朝天台走去,当然不至于直接上天台,否则光是爬上去,一节课间就过去一半。
他们在天台的楼梯间里停住脚步,这里很安静,虽然旁边是热水间,但隔得不近。
张述桐对李艺鹏这个人很了解,有小聪明,但遇到大事就慌了神,所以并不需要严阵以待,几句话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就能展开下一步行动。
“砸城堡积木的人是你吧?”
于是他回过头,淡淡地问。
“……什么意思,什么城堡积木?”果然,对方愣了半晌才迅速摇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我再重复一遍,一个乐高积木拼起来的城堡。”
李艺鹏故意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行了行了,什么积木不积木的,你这人有病啊,神神叨叨的,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啊……”
“你确定你听不懂?别人听不懂很正常,”张述桐突然笑了,“可用不用我提醒一下,你原来就是一班的。”
李艺鹏本来都要迈开腿了,脚下突然一愣。
第一层心理防线已经攻破了。
“嗨,你说顾秋绵的那个玩具啊,”男生强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但你说它被砸了?什么时候的事?”
“行了,抓紧认吧,节约时间。”张述桐不耐烦道,“我还别的话要跟你说。”
“你凭什么冤枉人?”这小子彻底慌了,“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是拍到我了还是怎么样,没有监控你说个屁!”
“厕所隔板上的名字。”张述桐突然说。
对方又是一愣。
“那张纸条就是我递给你的,整个报复行动是我策划的,你说我知不知道砸城堡的人是谁?”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了。
果然李艺鹏松了口气,语气也不着急了,手也不抖了,不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也是和遇到知音一般,就要亲热地勾肩搭背,张述桐甩开他的手,咬了下嘴里的软肉,但为了套出接下来的话,这个“共犯”必须当一段时间。
“你……”
他正要开口,等李艺鹏彻底招了,接下来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但这不是为了吓唬对方,而是以“减罪”的名义,配合自己做个局,去揪出周子衡。
然而这时外面却传来水杯落地的巨响,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尤为刺耳,两人同时闭嘴。
张述桐探头一看,却也愣了,因为一个女孩正愣愣地盯着他看,她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也许是正好来接热水的。
她今天生理期,本就不舒服,心情也糟糕,正是脆弱的时间段。
因此顾秋绵此时正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眼圈已经红了。
(本章完)
第69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二)
第69章 桐桐与绵绵的二三事(二)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瞬间张述桐头皮发麻。
再看顾秋绵,女孩已经一言不发地快步走远了。
没有想象之中的激动,或者说质问,只剩一个保温杯留在地上。
张述桐叹了口气,把头收回来。
“被人听见了?”李艺鹏警惕道,他还没分清状况,说着就想往外看。
“没事。”张述桐拦住他,又简短交代了几句,“……剩下的大课间再说,我来找你,先走了。”
“哦哦……”
说完他不再关注对方的反应,转身出了楼梯间,走了几步,张述桐弯下捡起地上的杯子。
一个精美的红色小保温杯,如今金属的杯底被磕了一个小坑。
牵一发而动全身。
张述桐再次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救人没救成先把自己搭进去……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知道要赶紧澄清这个误会,否则顶着“凶手”的名头抓凶手吗?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虽然顾秋绵信不信他的话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就算她不信自己的一面之辞,张述桐还有别的办法,手机里李艺鹏的录音、老宋的信用背书、湖鱼馆老板的谈话……数个证据拼在一起,起码在澄清自己的嫌疑上,他能拿出很多一锤定音的逻辑链。
张述桐擅长这种用逻辑解决的事,一边朝教室走着,一边把顾秋绵的几种反应推演出来。
不信、半信半疑、解除误会。
大体分为这三种,前者几乎不会出现,中间这个态度也还好,只要不影响今后的行动就够了。
然后是顾秋绵的去向。
教室,让人有点头疼,上课铃马上要打响了,意味着他可能要传小纸条解决。
办公室,最理想的地点,有老宋在旁边作证,几句话的功夫就可以解释清楚。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从前他没对顾秋绵讲过这些针对她的布置,大都是尘埃落定后,再简单解释几句。
积木事件的时候,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但等到纵火案,老宋在车里跟他说起女孩家中的情况,两人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重合,之所以隐瞒,主要是不想再让她为此担忧;
但对张述桐而言,主要原因还是她知不知情影响都很小,那不如选择闭嘴,大家都能开心一点。
现在却是行不通了。
张述桐突然有点想念从前的顾秋绵,那时候拉着她在外面逛了一天,现在想想,其实也挺可疑的,但自己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想来不会为这种愚蠢的误会而耗费精力。
但依旧是那句话,现在行不通了。
这条时间线上的很多事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回溯后会轻松一些,迎接他的反而是加倍的头疼。
但一直延续“自己居然是报复顾秋绵的幕后黑手”;和主动告诉她一些真相,相比之下,张述桐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他一直选择效率最高的办法。
思考的功夫已经走到一班,张述桐朝教室后门看了一眼,座位上没人。
又去了办公室门口,然而还是没人。
那她到底去哪了?
张述桐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有了答案——
图书馆。
可想到这里他看向窗外,外面雪纷飞,真的假的,她就这样顶着雪出去了,可她今天不是不能着凉吗?
但随后张述桐不再怀疑、而是确信,因为他真的从操场上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连围巾也忘了戴。
“怎么回事?”清逸这时候突然从背后冒头。
“帮我请个假,这节课有事。”
“你又把顾秋绵惹了?”
张述桐也没空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纯属意外。”
只是丢下一句话,他快步下了楼梯。
一步两步五步六步……等到了教学楼大厅、尚未出门,周围的温度骤降。
他下意识紧了紧外套,刚一出去,一阵寒风就突然封住他的五官。
张述桐擦去额角的雪,加快脚步。
天气真的冷,连呼吸都要放轻,否则有种缺氧的窒息感,冷到他要把手抄进兜里,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那只红色保温杯,张述桐有些无奈,早知道把它丢给清逸的,现在想抄个兜都做不到,因为杯子塞不进去。
然而等发现时为时已晚。
就像早知道顾秋绵会听到,他一定会把李艺鹏领上天台,但谁能料到她正好过来接水,他明白后悔是最没用的事,可等到一头钻进漫天的风雪里,心中依然生出些许烦躁。
张述桐跑起来,他腿长,很快跟上前方一连串脚印,那串脚印一直延伸到图书馆门口,他便跟着脚印进了门,也顾不得擦去头发上的雪,他下意识喘着气,白气从口中呼出,随后消散。
这座图书馆不愧是大小姐家捐的,尽管面积不大,但这里每个书柜都是深棕色的实木打造、每张桌子都摆着一盆精心照料的盆栽,绿萝茂盛的枝叶蔓延,仿佛在这片寒冷的风雪中蔓延出一个小小的春天。
室内没有开灯,虽然一年四季没多少人来,虽然现在连个值班的老师都见不到,可图书馆依然24小时供应着暖风。
暖风不是自暖气片上升腾,而是空调,一台老式的大匹数柜机嗡嗡地发出噪音,它制造的暖风一直吹到张述桐的睫毛,上面残留的雪水更加冰凉了,让他用力眨了眨眼。
顾秋绵就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
她将头埋在臂弯中,默默背对着自己。
张述桐拉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说我有话要说。
说着他已经把手机掏出来,解开锁屏,正待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却发现顾秋绵头也不抬。
这就是他平时抓凶手的流程了,懒得废话,直接丢出证据,一个不够再来一个,到对方束手就擒为止;
可这招对顾秋绵不起作用,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秋绵不是凶手,现实也不是电视机里的柯南。
这让他停下手指,张述桐看到顾秋绵头发上的雪水,她也不知道擦,豆粒大的水珠沿着发梢,一点点汇聚在桌子上。
他暗骂自己一句太心急了,应该先说声道歉才对,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两人才没在教室里上课、大冷的天横穿被积雪覆盖的校园,他真的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可事实上,这确实是他促成的。
“抱歉。”于是张述桐试探了一句。
但顾秋绵还是不抬头。
张述桐便哑口无言了,归根结底他猜不透这个女孩的心思,平时她开心的时候还好,无非瞪眼,可如今这样埋着头一言不发,张述桐就无从下手了。
他这才想起手里还拿着那个保温杯,便把杯子推到顾秋绵脸前,说我看刚刚了一眼,底下磕了一个小坑,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
但这句话显然没用,想来顾秋绵家不差这一个杯子,张述桐又从兜里拿出一包卫生纸,受自家老妈的影响,他不算有洁癖,但一直有随身带包纸巾的习惯。
张述桐又问你要不要先擦擦头发?顾秋绵还是不理他,他干脆把纸推到她手边,随她自己便了。
张述桐能做的努力只有这些。随后他开始说正事,也不管顾秋绵听没听,反正总要讲的。
他便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害你的心思,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叹口气,感觉在说一个荒谬的冷笑话。
张述桐从商业街说起,说到她家商场,又放了录音,最后引到李艺鹏身上,说我猜出是他砸的,但一时间没证据,正要套他的话,结果被你听到了……
好吧。
说着说着,他也意识到这里面确实差一个环节,一个无法解释的环节——
自己是怎么把厕所隔板上的名字和城堡积木联系在一起的。
虽然可以说是猜的,毕竟今天只发生了这两件事,任谁都会联想。
但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那张纸条是我递给你的,整个报复也是我策划的……”
这就很奇怪了,除非亲历者,否则编也编不出来纸条这种东西。
让顾秋绵完全相信是不可能了,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半信半疑。
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耐心等待着顾秋绵的反应,好在这一大堆话没有白说,顾秋绵终于露出那双眸子。
张述桐本以为她是有话想说的,便等她提问,可她并不说话,只是拿着那双眸子盯着自己,从前他对顾秋绵的印象就是有双漂亮而飞扬的眸子,可现在飞扬已经没有了,就连漂亮也不剩多少,因为这双眼睛现在红红的,甚至有了卧蚕。
两双眼睛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空调的热风吹在他们脸上,那台老式柜机居然还有扫风功能。
余光里,张述桐注意到那阵风一会儿吹到自己脸上,一会儿吹起顾秋绵的发梢,又一会把桌子中间的绿萝枝叶吹得晃动。
世界静默不语。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问你是不是哪里没听懂?那我再讲一遍好了;或者哪个环节有疑问,我尽量解答。还是信不过我的话……可以去找班主任,很多地方他能作证。
可顾秋绵不说自己听没听懂,她沉默了一会,只是一直盯着他的双眼,仿佛所有答案都藏在他眼里:
“你没骗我?”
她终于开口了,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随后觉得是不是白解释了,这已经不是听没听懂的问题,否则不会问出这样奇怪的话。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她带着些鼻音说。
张述桐只好看向那双漂亮而飞扬的眸子,重复了一遍。
这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吗,不应该是讲证据、凭逻辑,什么时候成了看眼睛?
顾秋绵又不说话了,张述桐眨了眨眼,觉得她还不如大发一通脾气,生气也比现在这样轻松,就比如李艺鹏那次,不过是对她讲了个荤段子,她就冷着脸出了教室,直接去找了宋南山,然后下一节课对方就被领走了;
可到了自己这里,她却在下着雪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图书馆,然后一直红着眼睛盯着自己。
“那我信你。”她又冷冰冰地说。
张述桐也愣了,不对吧,怎么会这么简单?
不应该是你挑漏洞我补漏洞,过程很烧脑,咱们俩在空调房里费上一大堆唾沫,等到口干舌燥,精疲力尽,然后握握手冰释前嫌吗?
而且“冰释前嫌”还是最乐观的结果,其实他原本觉得“半信半疑”就不错了。
可顾秋绵偏偏就信了。
“你就这么信了?”他不敢置信地问。
“不然呢。”顾秋绵有力气翻个白眼了。
张述桐突然觉得一些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又听顾秋绵小声说:
“刚才也是我激动了,什么都没问清楚就冤枉你……”
张述桐便摇摇头说没事,怪我,不怪你。
她确实是个感性的女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无论对其他人是冷着脸也好漫不经心也罢,好像对上自己的时候总是如此。
张述桐想起当初的围巾事件,她也很激动,但后来又没事了。
他总算松了口气,拿张纸擦了擦头发,又说接下来你放心好了,看我把人全部揪出来,却没料想顾秋绵一抽鼻子,眼睛又有些晶莹。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要哭,他束手无策地坐在对面,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我肚子好痛……”顾秋绵又趴回桌子上,浓密的睫毛沮丧地重迭在一起。
这一刻张述桐再迟钝也知道该做什么,他庆幸自己把那个保温杯拿来了,也庆幸图书馆有台饮水机。
片刻后,一片袅袅的白气中,两人又对坐着不说话了。
顾秋绵在垂下眸子小口喝水,张述桐就看着她,其实挺想说你下次别这么情绪化了,就算真是我干的,那告老师收拾我不行吗,非要委屈自己干嘛。
他总归有些歉意,于是问她要不等事情解决,这个周末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
“嗯……中餐还是西餐,你喜欢哪个?”
“你随便吧,反正我喜欢吃的你又请不起。”她嘟囔道。
张述桐无奈地想,好像确实如此。
他觉得一顿饭的200块钱就算大餐了,就这还要动用过年攒的零钱,张述桐便想顾秋绵喜欢吃什么,当然,是醋里脊盖浇饭之外的东西。
很遗憾,他就记得一个披萨了。
张述桐正要询问,顾秋绵却扭过脸去,“算了,还是我请你吧,你帮我找到是谁干的,我请你吃饭,正好……”
张述桐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正好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那接下来需要你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张述桐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本来没想这样做的,可有了这场变故,如果顾秋绵能参与进来,事情反倒轻松不少。
而她听了一会,终于破涕为笑:
“你这人好坏啊。”
张述桐觉得他们两个确实有一起干坏事的潜质。
接下来就该回班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意味着一节课已经上了一半。
绿萝的枝叶不再晃动了,他们关了空调出了门。
走出满是暖气的屋子,漫天的风雪遮蔽了视线,回去的路上,张述桐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顾秋绵不要,让他穿好;他说你还是披着吧,省得待会儿疼的更厉害了。
雪轻飘飘落在肩膀上。
洁白的校园里留下两串脚印。
这条时间线上,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误会,他们两个就这样突然熟悉起来了。
(本章完)
第70章 张述桐的落网
第70章 张述桐的落网
一直到下午第二节课的大课间,张述桐还是没有回到教室。
上午的积木事件还没完,老宋在办公室里又展开大筛查。
因此,走廊里吵闹一片,只有初四一班的全体学生在上自习,由班长看着。
但这个戴眼镜的女生实在缺乏威信,能盯着学生、不让他们往外跑已经尽力了,至于有人交头接耳?
随他们去吧,管不住的。
于是班里最嚣张的一个小团体已经公然换了座位。
杜康笑嘻嘻地朝一个男生打了招呼,以一盒学生奶为交换,来到了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
他的身后便是清逸,对方坐在倒数第二排,用清逸的话讲,此处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早早挤在清逸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若萍。
三人准备召开一次紧急会议。
“述桐什么情况,怎么就把顾秋绵惹了?”
“很不幸,”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清逸示意大家节哀,沉痛道,“述桐还是暴露了。”
“暴露?”
“就是他指使李艺鹏砸了积木。”清逸小声道。
“什么?”杜康和若萍大惊失色。
“杜康,你小点声,不然我要记名了……”这时班长的微弱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她只敢捏软柿子。
“饶命饶命。”杜康转身拱拱手,也没心情贫嘴,立刻追问道,“你说清楚点,和述桐怎么扯上关系了?”
“开玩笑的。”清逸认真观察了他俩一会,觉得实在好玩,才慢悠悠揭晓答案,然后潇洒地一偏脑袋,避开了若萍的魔爪,“别激动嘛,哎……”
结果只躲过了魔爪,没躲过魔脚,他的鞋子被少女狠狠踩了一下。
“快点说,别卖关子。”若萍瞪眼。
孟清逸便把手机递给她,自己去擦运动鞋了,那可是白色的,被踩一脚很心疼,和发型一样被视为男人珍视的事物。
片刻后。
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传了一遍,紧急会议便变成了八卦会。
“我就说他们俩有事吧,年度十佳好同桌,这就配合上了。”杜康一挑眉毛。
“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前段时间不还互相不搭理吗?”若萍惊了。
杜康便拍拍若萍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没办法啦,你家述桐翅膀硬了,管不了的,劝你放手。
“滚蛋,说谁老呢,”若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问清逸,“所以他俩现在在办公室干嘛?”
“述桐说,‘还是钓鱼’。”
“什么叫‘还是’?”
“可能是咱们昨晚刚钓完鱼吧。”清逸也有些疑惑。
说话的功夫,教室里一个个学生出去又回来,老宋点名是按座次点的,很快轮到杜康了,他们三人商量一下,本想作为亲友团一起去慰问,反正班主任那里有这个面子。
清逸却制止道:
“述桐专门嘱咐了,让咱们仨一个一个去。”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若萍对这种卖关子的行为很头疼,挥挥手说那杜康你快去探路,杜康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说得令,等我好消息。
说完扭头就跑。
不一会,杜康就叹着气回来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刚一进班他就开始嚷嚷,“述桐真落网了……”
“怎么回事,你快点说,看到什么了?”若萍急问。
“我一进去,就看见他对着柜子站着,老宋和顾秋绵坐在旁边,脸色一个比一个冷,我还听他们说要喊他妈妈过来……
“哦,还说要调班,咱们以后是见不到他了……”
“杜康冯若萍,你们两个小声点。”班长又弱弱提醒道。
杜康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只是唉声叹气地回到位置上。
很快又轮到了若萍。
若萍也是没一会就回来了,她没叹气,而是生气:
“我看述桐就是被冤枉的,顾秋绵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就因为她家有钱啊,还有老宋也是,凭什么顾秋绵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还说是别人呢!”
她越说越气,就要去讲台上为张述桐主持公道,杜康过去拉她,小声说姑奶奶你可别闹了……
“我碍着你了?”若萍猛地一回头。
“你吓到她了……”杜康弱弱地指了下班长,班长已经自觉地收拾好课本,准备给冯女侠挪位置。
清逸也跑过来劝,两个男生好言好语劝了半天,终于把闷闷不乐的少女从讲台上拉下来。
班里的人原本一头雾水,但经过他们三个这么一闹,总算恍然大悟——
原来是上午大课间的城堡事件疑似是张述桐做的。
怪不得他和顾秋绵从上节课就没回来。
这时候有去过办公室的人小声说:
“估计确定了,老班是想问问有没有目击证人。”
这话一出,如一颗大石头扔进池塘、水四溅,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有疑惑的;
有惊讶的;
也有急着打听、看热闹的。
更有聪明的学生已经反应了过来:
“我就说张述桐怎么突然跑去和顾秋绵做同桌,我还以为他俩和好了呢,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围巾的事,顾秋绵非冤枉人,这下好了,人家真干了。”
“真是张述桐,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啊……”
“我也觉得张述桐是被冤枉的……”
“就算真是,那也不全怪他,谁让顾秋绵上次先冤枉好人的,换我我也想出口气。”
一般这样打抱不平的都是女生。
就连班长也不出言制止了,只是象征性地拿黑板擦拍拍讲台,随后竖起耳朵听。
也有男生想发表下意见,然而被若萍一眼瞪了回去。
教室里的声势开始一边倒。
一直到一个男生匆匆跑回来,拍拍同桌的肩膀,那是一个皮肤有些黑的男生:
“你去了少说话,老宋快爆炸了……”
周子衡点点头,起身出了教室。
终于轮到他了。
然而此刻他心里只有纳闷:
怎么成张述桐了?
如果真是他干的;
那李艺鹏去哪了?
我又去哪了?
大概是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他听人说顾秋绵去接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红着眼跑了出去,然后张述桐也紧追出去,大家还微微议论了一下,可对方怎么突然就成嫌疑人了?
但无论是张述桐还是顾秋绵,他心里只有厌恶,因此疑惑过后,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顾秋绵早上不是不听他的“提醒”吗,现在沉不住气开始乱咬人了?
还有那个叫张述桐的男生也是,你上午不是想当护使者揪着我问东问西吗,这不报应马上就到,先想想怎么撇清自己的嫌疑吧。
想到这里,他将步伐放慢了些。
他一直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知道待会儿绝不能把幸灾乐祸摆在脸上,作为唯一知道内情的人,他当然知道真正的来龙去脉。
如果说现在的心情怎样,那大概是看着一群人被耍得团团转,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布置。
他坐在高处低头看,心里只有冷笑。
周子衡走进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差点笑出来,果然和杜康说的一样,名叫张述桐的男生正站在柜子前面壁思过,而另一边,办公桌旁,班主任正板着脸,顾秋绵坐在他旁边,让周子衡遗憾的是,少女只是冷着脸,并没有哭。
办公室里乌云笼罩。
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可尽管如此,顾秋绵的确是他见过最漂亮最耀眼的女孩子,哪怕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也让他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多看,这种莫名其妙的自卑让他磨了磨牙。
尽管自己才是那个藏身幕后的报复者,按说是仇人才对,可有时候他又希望,对方能多关注自己一眼。
顾秋绵却从未对自己投来目光。
他莫名觉得有些愤怒,其实他对顾秋绵的情绪很复杂,不像父亲那样对他们家那样恨之入骨,最开始父亲让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是犹豫的,去烧别人家的房子,真的不会出人命吗,可父亲却说天气预报里那天下着雨,只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不会出大事。
教训。
这个念头随着两人成了同桌逐渐生长,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顾秋绵在班上没有朋友,经常一个人,等成了同桌自己可以趁虚而入,好友、或者更深入的关系也不是没有可能,等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可以不用按照父亲说的做,而是由自己来说服她,再由她说服她的父亲,这样的结果不好吗?
然而事实就是,名叫顾秋绵的少女从没认真看过他一眼,哪怕是堆着笑容过去嘘寒问暖,也只是被敷衍地点点头,有时候不耐烦了干脆不说话,就是现在这幅冷着脸的表情……他原本没想给对方一个教训的,直到浓浓的自卑与自相惭愧将他包裹。
如果她就这样对所有人还好,可作为同桌,周子衡能注意到对方偏偏对那个名叫张述桐的男生态度不一般,所以一个月前,他已经对今天的事做了一次预演:
一个绝佳的机会、一条弄脏的围巾、一次恶毒的污蔑,果然,成功让两人反目。
既然如此自己就还有机会,直到昨天他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和好了!
就在昨天!
成了同桌!
那本该是自己的位置。
少女像一朵高不可攀的山峰上娇嫩的朵,他摘不到,那把瓣碾成泥、去摧毁一样美好的东西同样令人愉悦。
这种念头光是想想就会激动到双手发颤。
所以周子衡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了,他已经做过努力了。
他开始也想用一种温和的方式。
去调和双方家里的矛盾。
但没有作用。
可这能怪他吗?
是你的错。
是你们家的错。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他看了顾秋绵最后一眼。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本章完)
第71章 混蛋是谁?(加更)
第71章 混蛋是谁?(加更)
他平复心情,心里只剩一点淡淡的惋惜。
可惜今天大课间对方是戴着围巾下楼的,李艺鹏只能对积木下手,如果是那条围巾被扯坏了……他在心里笑笑,那才是真正的有意思,想必女孩的反应会有所不同,只是事事不可能完美,还是差了一点。
周子衡贴心地带上办公室的门。
“怎么了老师?”他用恰到好处的老实孩子的语气问。
“子衡啊。”班主任刚才好像在走神,朝他招招手,“你别紧张,老师有点事问你。”
宋南山沉着脸:
“你们在班里应该都知道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上午砸积木的事,现在秋绵怀疑是张述桐动的手,你当时有没有看到?”
“没有。”
周子衡疑惑地摇摇头,其实心里快要笑岔气,他看向张述桐,很想看看对方现在是何种表情,还有没有上午质问自己的时候的淡定,然而对方一直对着书柜,这个念头也就作罢。
“我当时在和同学聊天,进了教室才看到……”
“这样啊。”宋南山闻言有些失望,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疲惫地挥挥手,“那行,你回去吧。”
可周子衡知道自己不能走。
虽然他真的很想看两人是怎么爆发出更大的矛盾的,像上次那样,最好能惊动领导和家长,彻底反目……可扫兴的是,为了父亲的计划,自己反倒要帮两人澄清这个“误会”,否则李艺鹏的妈妈该怎么发挥应有的作用?
又是差了一步。
这让他不爽地攥了下拳头,颇有些憋屈,自己帮他们俩和好,这算什么?
但他知道要忍耐,为了大局服务,也为了不久后的“深刻教训”,于是周子衡深吸口气,故作恍然道:
“不对吧老师,是不是搞错了,我记得张述桐课间去升旗台上演讲了啊,怎么能是他干的?”
“你倒是反应快,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宋南山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不像,但你看秋绵那边……算了。”
说着班主任喊了一句,“秋绵,你自己说吧。”
少女冷着脸开口了,声音中的寒意足以冻死人: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的班。”
“你看。”宋南山一摊手,“确实可能是第一个,那天我没带队伍,他们几个讲完话就跑了。”
“那怎么会怀疑到张述桐身上去的?”周子衡不由质疑,这在他看来有些反常了。
“这个吧,他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被听到了,”宋南山似乎不想多提,只能头疼地暗示,“就第一节课课间、接水,班里应该传开了吧。”
原来这才是导火索。
一切都能对上了。
周子衡恍然大悟。
怪不得突然怀疑到张述桐身上。
他心里冷笑,脸上却无辜道:
“其实我觉得张述桐同学不像这种人……”
“所以你觉得是谁?”宋南山焦急地握住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
周子衡摇头,耐着性子把嫌疑往他希望的方向引。
其实这和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他本来准备明天去告发李艺鹏的,可今天下了场突如其来的雪,趁着路面的积雪没有太多,正好将计就计:
“但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往班外查查,毕竟他们更有机会动手,比如说有人曾经和顾秋绵同学有过矛盾?”
“还真是!”宋南山一拍大腿,“你快点帮老师分析分析,我问了这么多人了还是没头绪!”
周子衡知道,张述桐是班主任最喜欢的学生,要说撇清对方的嫌疑,恐怕除了张述桐自己以外,最迫切地就是班主任了,他利用这个心理,继续分析道:
“老师你还记不记得李艺鹏,我只是随口一说啊,他曾经就是咱们班的,有没有可能是他?”
“有道理!”宋南山重重地一点头,可随后一咂嘴,“但问题就来了子衡,张述桐他……”
“他怎么了?”
“他自己已经承认了。”
“什么?”周子衡一愣,终于无法维持镇定,“不可能!”
“你说什么?”
“我是说……他,他不可能直接承认吧?”
宋南山解释道:
“我开始也没想到,就说要给顾秋绵爸爸打电话,他自己就慌了,说是因为上次围巾的事心里一直记恨着秋绵,这件事你应该记得吧?”
周子衡当然记得,下意识点点头,因为这件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只见宋南山一拍桌子,动静大得整个办公室都颤抖一下,他脸色沉得像是滴水:
“就是因为这点小事,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能干出威胁同学去死的事,老师不瞒你们,我从前确实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期望,但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
“混蛋。”
他话没说完,却突然被顾秋绵冷冰冰打断道。
宋南山一愣,缓和一下语气:
“秋绵你放心,这件事老师一定给你个交代。”
“我要他停课。”
“这个……”宋南山叹了口气,“这不是刚才给他妈打电话没打通吗,我现在再打。”
说着按下通话键,朝周子衡摆手示意道:
“你先回去吧,给班上的同学说,都好好自习,不用再来了……”
可周子衡怎么能这样就走?
他完全愣住了,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偏离了自己的规划,开什么玩笑,要是现在就把所谓的悬案破了,那李艺鹏妈妈还来不来,他父亲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冷静冷静……
他继承了父亲的性格,谋而后动,尽管知道张述桐身上有猫腻,尽管知道李艺鹏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但这时候绝对不能再去提及“城堡事件”的真凶,否则说得越多越容易露馅。
他大脑飞快运转,脚下的动作已经做出配合,走出几步,又突然回过身:
“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厕所上隔板的名字,我早上还跟顾秋绵提醒过……”
“你说这个啊,我知道,”宋南山果然停下打电话的手,“子衡你继续。”
周子衡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藏了一手,他是不能提城堡的事,但还有别的线索可以利用,然后祸水东引:
“我突然知道是谁干的了,就是晨读的时候,我今天到的早,厕所里就我和李艺鹏两个……”
说到这里,他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接下来的细节说得越多越错,可这时候他看了眼窗外的飘雪,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不在今天引爆李艺鹏妈妈这个炸弹,等到明天路面结冰、无法行动,那父亲的布置就彻底没了意义,于是他一咬牙:
“就是他干的,我看到他从卫生间出来,兜里有根很短的棍子,我当时还没想到是什么,应该就是记号笔……”
他越说越冷静,分析道:
“原本我还没怀疑他的,但今天出了张述桐这件事,老师你想,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要报复顾秋绵同学,那个名字就代表着某种记号。”
他说着露出有些委屈的语气:
“我知道你们可能都没当回事,早上我明明去提醒了,可顾秋绵同学也不听我说,但就算这样我还是要说,为了她的安全,哪怕嫌疑再小,也应该喊李艺鹏过来确认一遍……”
他知道李艺鹏的心理素质怎么样,只要能成功引起班主任的怀疑,将对方叫到办公室,自己再在旁边煽风点火几句,计划照样可以执行;
说到这里他望向顾秋绵,希望对方可以有点表示,自己真的从早上就开始提醒她了啊,虽然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并且能看到她惊慌却还要朝自己感激道谢的样子;
可早上没有预料到的是,少女从那时候就嫌他烦。
此时更甚,哪怕看着自己点点头也好,这样班主任的重视程度就可以提高,然而让他恼怒的是顾秋绵根本没有动作,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憋着火,继续维持着暗恋者的人设:
“所以我建议现在就叫来李艺鹏,到底什么情况当面对质,哪怕最后我冤枉他了,为了顾秋绵同学……”
“子衡,你真是好孩子啊。”宋南山欣慰地打断道,“但你也知道,他现在不是咱们班的,不能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直接去别的班上揪人,所以……你确定你看到就是李艺鹏写的名字?”
“确定!”
“我知道了。”宋南山突然站起身。
原本的欣慰不见,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压抑着的怒意:
“那你先听听这个吧。”
说着班主任掏出一个手机,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台iphone,宋南山点开播放键:
“刚录的。”
一切都让周子衡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扬声器里,就这样飘出一道有些耳熟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真的不光我一个啊……我当时肚子疼去了厕所,没有别人,结果突然有张纸条从下面递过来,问我想不想报复顾秋绵……他说他家也是商业街上的,那张纸条我还留着呢,不信可以去对字迹……”
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听了。
因为周子衡已经听不清里面说了什么,他耳边嗡嗡作响,像有一只苍蝇乱飞,可这明明是冬天;
室内开着暖气,他的心却如坠冰窟。
原来是套话!
原来他们一直在套自己的话!
根本没有什么误会,李艺鹏早就被抓住了,可为什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明明每个步骤都只是差一步的,可为什么突然就彻底偏离了?!
他的动作已经僵硬了,木木地转过脸去,看向那个一直对着柜子面壁思过的背影,对方这时也转过身,原来他根本没在罚站,而是一直含着一根棒棒。
他在吃!
对方就那样把藏在腮帮里的棒棒取下来,淡淡的表情不变,像指挥家挥舞指挥棒那样在手里一转,果正好对准自己:
“你爸的计划我们都知道了,商业街,脱身,剩下的跟警察交代吧。”
“你……”
这一串的话让他几乎有种眩晕感,要栽倒在地上。
可对方说完根本不看自己,似乎自己根本无足轻重,远远没有他接下来的疑问重要。张述桐看向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少女,纳闷道:
“你刚才是不是擅自加词了,谁是混蛋?”
而就在周子衡的视线中,那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女孩突然展颜一笑,像是寒冰终于融化,随后不甘示弱地朝少年瞪起眼:
“还能是谁?”
(本章完)
【月票悬赏】与最近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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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已经还完了,运营官老师建议我再开个悬赏,还是和上次一样,200月票一更,持续一天,从现在到17号凌晨结算,希望大家多多投喂;
另外就是和各位书友们道个歉,67章的反馈已经收到了,也被编辑老大教训过了;
其实我当初不是刻意断的,预想中是要写木头哄女孩的情节,但对大家的心理预期欠缺把控,反倒被以为要搞狗血误会。
总之抱歉,今后不会再出现这种蛋疼的断章,而是以大家的阅读体验为重。
拜谢!
感谢墨雨清辞、4399电竞糕手的盟主打赏!(按时间顺序)
突然来了两位盟主老板,受宠若惊,这也是写作生涯中第一次被打赏盟主,于我来言,是各位对本书的认可与喜爱的象征,倍感荣幸。
至于盟主加更正在商讨,请容我思考一下给出方案!
再次拜谢!
(本章完)
第72章 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第72章 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总不能是我。
张述桐在心里默念。
多数情况下,他不跟顾秋绵一般见识,于是就不开口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爽,顾秋绵现在就很……反正精神头是比之前好了些。
张述桐把棒棒含在嘴里,觉得这次拉上老宋,拉上顾秋绵,拉上三个死党,一场戏总算没白演。
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周子衡的心理素质,但凡事还是稳妥点为好。
剩下的事就不是张述桐能参与的了——
老宋二话不说给警察打了电话,而非校领导。
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这时候校领导的立场恰恰与他们相反,张述桐一方希望把事情闹大,校领导却希望大事化小、把影响压在校内。
等对方一来,这事究竟要往什么方向走就难说了,而老宋身为这个团体中的一员,当然要“守规矩”才对。
但老宋要是守规矩就不是宋南山了。
他果然选择报警,但张述桐不想让老宋难做,他还想看到老宋升职呢,万一被穿小鞋了怎么办,便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去,拨了熊警官的电话,这样就算校领导事后问责,也可以说学生不懂事。
老宋原本沉着脸的,被张述桐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动得不轻,但男人之间表达感动无需言巧语,拍拍肩膀足够。
张述桐便趁机问有机会能不能拿您的爱车练练手,我想学车,宋南山噎了一下,说你小子不看看现在什么场合。
好吧,还是正事要紧。
电话很快接通,老宋自报身份,张口就拿顾老板的名义施压,说两人已经通过电话,我这里有个学生,他家里疑似参与了对顾家的报复,证据确凿,还有录音……
警察那边也算爽快,不久后宋南山挂了电话,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又拉着周子衡去跟年级主任汇报了。
顾秋绵这次也跟着,某种意义上,在校领导面前,她说的话比宋南山有份量。
张述桐才松了口气,找个地方坐下。
周子衡的冷静也只是相比于同龄人,估计等他上了警车,什么话都会乖乖吐出来。
接下来无非是等。
张述桐决定跟亲友团汇报一声,他一边想事情一边进了教室,闹腾腾的班里瞬间安静下来,他动作一顿,才意识到今非昔比。
自己现在可是“大恶人”。
无数只眼睛盯着他、都屏住呼吸,他含着棒棒,淡淡说已经解决了,别盯着我看,看课本。
真有不少人下意识低下头去,班长朝他投来感激的眼神,张述桐觉得很莫名其妙。
离大课间结束还差一会,其实没有继续自习的必要,老宋本该过来解除戒严的,可他忘了。
张述桐也不是多事的人,只是回到位置上。
四人的小会再次召开,参会地点变成了他周围。
张述桐向里挪了挪,坐在顾秋绵位置上,把自己的板凳留给杜康,清逸坐后面,若萍则打个商量,去了前面。
他觉得有必要给三个死党多透露点情报,不然每次做点什么都要解释,先上车后补票,什么时候是个头?
张述桐侧过身子,背靠暖气,好好体验了下大小姐的宝座,然后左右开弓——谁让三个人分别位于三个方位,他把整个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杜康佩服道:
“我说呢,怎么顾秋绵突然就去图书馆了,原来这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算无遗策啊!”
“只有这个不是。”张述桐汗颜。
“那你怎么怀疑到周子衡身上的?”若萍又问。
“嗯,谁让他长的黑呢。”张述桐自己都没忍住笑,“他给李艺鹏递纸条的时候,被人家看到手了,我问特征呢?李艺鹏只记得那只手很黑,你们说巧不巧?”
——当然是他编的,但这个借口莫名的合理,若萍听了笑得弯下腰。
清逸还陷在难言的震撼中,谁让就他一个愿意动脑子。
一般这种揭晓谜底的场合,杜康和若萍都习惯了把张述桐当成外置大脑,所以无论推理的过程难与易、可靠还是玄乎,在他们看来大差不差,反正在旁边当好气氛组就对了。
只有清逸清楚这里面的难点,用他的话说,就是积木事件上午才发生,结果述桐你下午就把人找出来了,还有意外收获,太厉害了。
死党们从不吝啬马屁,一片赞叹声中,张述桐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谦虚几句,突然有道声音插进来:
“好厉害。”
四人下意识闭上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在用眼神示意不是我说的,可在场的只有他们四个,难不成发生了灵异事件?
气氛正焦灼时,若萍身旁的少女缓缓转过身,神情自若。
原来那句话就是她说的。
可张述桐没听出路青怜算不算夸奖,用超前点的形容就是“棒读”,嘴上说你好厉害,实则语气没变,表情也没变。
“不好意思啊青怜,打扰到你学习了……”若萍连忙小声道歉,还以为是他们几个得意忘形,吵到对方了。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说不算打扰,其实她也挺感兴趣。
但她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加入让周围冷场了。
反倒用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似乎在疑惑你们几个怎么突然不吱声了?
这时候杜康急中生智,问少女用不用我再给你讲一遍?
路青怜想了想,她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
“商业街上的人要对顾秋绵同学不利?”
“我们只是怀疑……”
“这些全是张述桐同学发现的?”路青怜收回第一根。
“额,对,述桐是不是蛮厉害的……”
“最后一个问题,”路青怜眸子一瞥,“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和好的。”
别说是杜康,就连张述桐也愣了。
心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中午的时候谁表现出一副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说两句话就当谜语人?
如果是张述桐肯定要用一句“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噎回去,但杜康那边已经老老实实作答:
“谁知道啊,吃了一顿饭回来就成这样了,我们也纳闷……”
“我知道了。”路青怜轻轻点了点下巴,礼貌地道了谢,又变成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的仙子,仿佛刚才八卦的不是她本人。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主动搭话,以及她到底想打听什么。
只有路青怜转身的那一刹那,张述桐注意到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如果说是笑容未免太浅,可张述桐从前见过她这幅表情,他皱下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一出,又引起三个死党的诧异,只因为张述桐方才的语气已经有些严肃了,他平时虽然话少,却口吻随意、很少这样对人说话。
“没什么,”路青怜淡淡道,“你还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
三人又是一头雾水。
张述桐也摸不着头脑,当时在天台上,路青怜奇怪他昨晚的反应,问自己在调查什么,他故意没说。
他随即想到,难道路青怜是想打听这个,所以从杜康嘴里套了几句话?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路青怜,此时能得出什么有用信息:
一般人不会把盗猎犯和商业街和顾秋绵的死联系在一起。
那估计在对方眼里,自己只是个“护使者”的形象了,所以出言调侃了一句。
这时若萍悄悄做了个口型,说你和路青怜什么情况?
张述桐摇头,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件事感兴趣。
虽然被套出了几句话,但无伤大雅,只是杜康的嘴巴是真够松的,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张述桐便没好气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
杜康还愣愣地问像啥啊?
“翘嘴。”
“啊,我咋了?”杜康懵了。
“男人之间的秘密是不可以和其他人分享的。”清逸帮腔。
“完全赞同。”张述桐拆了学生奶和他虚空干杯。
“滚滚滚,我不是女的?”若萍知道他俩中二病又犯了,狂翻白眼。
“那死党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和其他人分享?”张述桐改口。
“呵,你最好是,”若萍却冷笑,“你最好什么事都别跟顾秋绵分享,你自己说的,用不用我给你录下来,记住啊。”
张述桐便无言以对了。
他好像还真分享了,什么基地啊,禁区啊,城堡啊,那天骑车的时候全说漏嘴了,还带顾秋绵去他们秘密基地逛了一圈,确实没资格说杜康。
以后一定对秋雨绵绵严防死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述桐拉着他们三个出去,小声跟杜康说你以后注意点,我不是管你和路青怜怎么样,而是顾秋绵家里的事影响太大,最好就咱们几个知道。
杜康点点头恍然,说还是述桐你想得周到,以后保证管住嘴。
张述桐放心了。
又问清逸你觉得刚才路青怜是不是有点反常?
清逸沉思:
“是有点。”
张述桐洗耳恭听,却见清逸也伸出三根手指:
“你注意到她刚才的动作了吗?”
张述桐当然看到了,路青怜一共问了三个问题,三个问题代表三根手指,每问出一个就收回去一根:
“然后呢?”
“你没发现还挺拉风的?”清逸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遍。
张述桐有点无语。
心想你下句话最好不要说路青怜是名拉风的女子。
“开玩笑开玩笑,”清逸才笑道,“你没发现你也有这个习惯。”
“有吗?”
“有啊,昨天放学杜康跑来问你,为什么换座,你也是这样竖起三根手指,编了三个借口的。”
张述桐纳闷道:
“你是说她在学我?”
“那倒没有,我是说她的顺序很不同啊,你看,”清逸伸出手,“咱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不是用大拇指压住小拇指,露出其他三根,然后从无名指开始往里收?”
“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注意路青怜刚才的动作,她是从食指开始往里收,最后只剩一根无名指在外面,我反正做不来,你呢?”
张述桐也试了试,手指都要抽筋了,确实是个高难度的动作:
“你说的反常就是指这个?”
“没错。”
“这能说明什么?”
“更拉风了。”
“……”
张述桐咬了下软肉。
他们正要往厕所里走,老宋却风风火火地从教导处回来了,说述桐待会跟我出去一趟,我先回班安排一下。
张述桐知道,身为班主任,老宋自然要跟着去派出所一趟,自己当然也要去,是张述桐主动要求的——不亲眼看到周子衡父亲落网,他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这件事也跟死党们聊了,等老宋在班里布置好,三人也都闹着要去,言语间有些兴奋,当成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事实也的确如此,别人都在上课,自己却跟着班主任出去乱逛,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子了,哪怕是去扫雪,只要出了教学楼,就一定比闷在班里强。
但老宋死活不带他们,说我这是去干正事,你们仨捣什么乱,拉着张述桐就往外跑。
在小伙伴们失望的眼神中,张述桐挥挥手和他们道别,跑到一半才想起问顾秋绵去哪了,她不跟着吗?
“秋绵身体不舒服,就在教导处待会儿,我放学还要来接她回家,嘶……”老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你到时候要不跟我一起去?”
又来了。
多么熟悉的邀请。
上次就是因为这句话,他稀里糊涂被老宋拉上车,三个人挤在那辆福克斯小车里,在顾秋绵家的别墅里过了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张述桐有点怀念那碗鸭汤面,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爸的电话打通没有?”
“还没,估计是长途飞机吧。”老宋还是那个老宋,很贼地一挑眉毛,“怎么,去人家家里还怕人家老爸回来啊?”
张述桐不跟他瞎扯,只是说别松懈,我怀疑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他又突然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周六那天还没有新的进展,老师你能不能拉我和顾秋绵出岛玩玩?”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下楼梯,老宋突然停下脚步,张述桐撞到他背上。
宋南山大惊失色,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
“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了?”
(本章完)
第73章 四年前的大雪(加更求月票!)
第73章 四年前的大雪(加更求月票!)
外星张述桐撇撇嘴,说我答应了顾秋绵请她吃饭。
老宋再次诧异。
其实只有张述桐自己知道,这是多做一手准备,虽然不一定用上,但如果那时“真凶”仍未浮出水面,那出岛躲上一劫似乎是稳妥的办法。
老宋点点头说行,我这里没问题,关键是人家秋绵那里愿不愿意……
说话间两人冲出教学楼,这场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抱着膀子跑到停车场——
其实就是一块光秃秃的水泥地,英才中学连个公车都没有,要不是老宋车太小,估计平时少不了被征用。
老宋拧开后备箱,丢给张述桐一块毛巾,让他去擦后视镜,自己则拿出一个拖把开始扫前挡玻璃,师徒俩动作很快,张述桐边哈着白气边问,“其他老师呢?”
“就教导主任过去,他有车,刚才先领着周子衡出去了,”老宋咂咂舌头,“你也知道,警车开到校园里,影响确实不好,不过不用担心,秋绵那边态度很坚决,一定要个解释,校长也说不出来什么。”
“这样就行。”张述桐松口气,这也算蝴蝶效应,上次他没跟顾秋绵说,顾秋绵吧……好像真没怎么过问,估计不想坏心情,就交给其他人处理了。
但这次两人在图书馆商量好了,除了她自己加的那句台词,别的都很顺利。
“你不知道,秋绵冷起脸来还是挺吓人的,就那种真正有钱人家的感觉,你能懂吧,都不用她主动开口,主任还要赔着笑脸问她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老宋说着直咧嘴,“你小子以后可当心点,今天下午那种事少干,否则真出了问题我也保不住你,懂?”
张述桐却说不懂。
他想了想顾秋绵吓人的一面——
然而难以想象,也可能是张述桐胆子大,他就无法把“吓人”这个词和对方联系在一起。
“行了,上车。”
老宋往后备箱里一扔拖把,张述桐再次坐上那辆福克斯小车,这次座椅干燥,只是空调不太顶用,他们在原地暖了好一会儿车,车厢里还是没热起来。
“还是日系的空调管用,早知道买思域了,”老宋缩着脖子嘟囔。
男人不光是感情领域专家,还是汽车领域专家。
“我说述桐啊,”宋南山看了眼发动机水温表,挂档走人,“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想学车什么意思,没开玩笑?”
张述桐点点头。
老宋便欣慰道,也对,作为一个男人,也该到对汽车产生兴趣的年纪了,且听为师慢慢道来……
张述桐便无奈地听他科普各种汽车知识,其实他对车不感冒,只是需要个靠谱的载具,总不能一直骑自行车在大冷的天乱逛。
小车顺利驶出校门,今天街上人少,老宋手脚并用,一边换挡一边告诉他操作原理和注意事项,张述桐听得认真起来,他脑子好用,听了一遍就记了大概,老宋却说听懂和会开是两回事,有空你自己上来试试就知道了。
张述桐看着窗外的雪景,便问明天是不是又要下楼扫雪了,宋南山说看雪停没停吧,天气预报不靠谱,谁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这始终是张述桐最不解的问题,他看着雪,喃喃自语道。
张述桐不指望老宋能解答,只是随口聊聊天。
“天有不测风云。”宋南山淡然一笑,脸上写满男人的从容。
他心想您能不能说句吉利话,我就怕有不测风云。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没头没脑,张述桐干脆闭嘴吹空调。
老宋却接着说:
“这才到哪,你忘了四年前,也差不多这个时候,那次下得更大,整片玄冥湖有的地方都结冰了,连船都开不出去,当时还上全国新闻了……”
张述桐想了想,说我怎么不记得?
两人一对答案,才发现下那场雪的时候张述桐还没转学。
“哦,忘了你和秋绵是下学期来的,”老宋回忆道,“那时候正好是我来这里第一年,第一个冬天,我当初还想这里是什么鬼地方,鸟不拉屎,除了雪还是雪,晚上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吃方便面,妈的可把老子后悔死了,必须抓紧走人才行,然后领导那边说学校缺老师,小宋你再熬段时间,我想也是,带的第一个班就是咱们班,总不能教到一半就跑吧,那就熬呗,结果没想到一待就待到现在,小宋都快熬成老宋了……”
说着宋南山降下窗户,望着飘雪下意识掏出支烟点上,感慨道:
“第四个冬天了啊。”
他伸出手去,随意接了点窗外的雪沫,看看手心,最终却把目光停留在中控台的那个妙蛙种子上。
张述桐知道男人是在缅怀什么,但这次和从前不同,老宋没怎么聊姑娘,也就不再提起那段往事。
张述桐不知道该不该问……或许让这件事埋藏在对方心里才是最好的。
他又想起八年后见到的那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当时他们之间的交流太短,张述桐忘了问他那辆福克斯去哪了、中控台上的妙蛙种子还在不在,以及男人有没有结婚。
最好是结婚了吧,说不定孩子都快有八岁了,否则他不可能把自己收拾得这么精神。
张述桐很识趣地送上一句歌词,“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呦,你小子还知道这歌?”老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不过我的青春是过半了,你们才刚刚开始,一转眼你们这群小屁孩也长大了,你还记不记你当初多高?”
宋南山说到这里用手比量了一下:
“一米七撑死,也就和若萍现在差不多。能看着你们长大,怎么说呢,有时候就觉得留在这里四年挺值的。”
张述桐听出他的画外音,问老师难道你带完我们这届就准备跳槽?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这一回老宋终于没再飙车,而是集中精力谨慎驾驶,他盯着前方,“老师是个闲不住的人,其实这几年窝得挺憋屈的,如果说有什么梦想,大概是出去走走?”
“那你可真能憋得。”张述桐好笑道,“怪不得平时每个周末都开车乱逛。”
“闲不住嘛,你说咱们岛上也没什么逛的地方,哦,除了山上有座庙吧,就是青怜家那座,勉强算个景点,我倒是去烧过几次香,还碰上青怜了,但你知道吧,就很怪,你想想,你是个老师、你去庙里上香、结果庙祝是自己学生、还穿着身长袍,哦,你烧香总得交点香火钱吧,收钱的还是她,真的很怪啊……”
老宋吐槽欲大作。
张述桐心说这还不算怪,幸亏科技不发达,等过个几年,她要是随手拿出来二维码让你扫才是真的怪。
老宋又无聊地敲着方向盘:
“剩下还有什么去处?秋绵家的商场?我偶尔逛逛,还真挺不错的,最近发现超市里有个卖熟食的窗口,味道很好,我有时候买点回去当下酒菜,改天带你尝尝……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爸还真给我塞过好几张购物卡。”
“喔,贿赂。”张述桐又想待会你就能见到那位卖熟食的了。
“是是是。”老宋也不在意,“但你说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平常回家过年的时候买点礼品就差不多了,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开销?我倒是能抱台彩电回去,问题是抱回去干嘛,当摆设吗。”
看来老宋也有寂寞的一面。
张述桐听了还挺有共鸣,觉得和自己当年的处境类似,他当年也是挣了钱没地方,小开支不需要,大开支又不够,就一直攒着,结果现在全白攒了。
张述桐便开玩笑问那当时来这里干嘛,不是找罪受?
“其实我也没准备来这里教书,当初是想来散散心的,”宋南山随口说,“当年、就是四年前出了点事,我窝在市里难受,正好我前女友是本地的,结果我愣是一次也没来过,加上周围又没好玩的地方,心想不如跑来看看风景,都说看到湖啊山啊能让人心情开阔点……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张述桐闻言却是一愣。
他从这番话里得出两条新信息。
当然第一条不能算多新,他早就猜到了,老宋口中的“出了点事”大概就是前女友的车祸,估计男人不想触景生情,干脆换了座城市。
第二条就让人有些诧异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宋南山的女友也是小岛上的人。
所以,就是去了已故的恋人家乡工作?
可这又是为什么?
他本以为老宋离开市里是怕睹物思人,但这不是越来越近了?
或者说,是他女朋友去世后只剩家里的老人在,老宋跑来赡养对方的父母?
那为什么又有离职的想法?
张述桐其实不太想让他回想起这些伤心往事,但还是下意识问道:
“那老师的女朋友呢?”
“她啊,我俩之间出了些意外,就分了。”男人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你也别操心老师的事了,不如自己……”
他本想说不如自己多开点窍的,可随即面色变得古怪,这小子今天好像突然开窍了,不用自己再去教了?
于是师徒两人同时叹了口气,淡淡的忧伤闪过心头。
宋南山叹气是因为无处传授自己的经验,因此很遗憾;
张述桐则是觉得时机还是不够,既然老宋摆明了不想谈女友的事,那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为此专门套话更没必要,冷血线的教训还记在心里。
他便懒懒地说以后老师你孤独了就来找我们呗,反正我爸妈也不常在家,若萍他们也想找个人蹭饭。
老宋便笑骂着说蹭饭才想起我是吧,你们这周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去,干脆喊上秋绵青怜一起。
说到这里老宋来了精神:
“要不放了寒假我带你们几个出去玩玩,不跑远?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新修了条高速,从咱们这里跑到隔壁省,不到三个小时,那边发展挺不错的,有水族馆啊游乐园啊,都是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怎么样,想不想去?”
张述桐倒是对水族馆很感兴趣,喜欢钓鱼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水族馆,他说当然想,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是十二月上旬,不久后的节日有圣诞节、元旦、寒假,然后就是春节了。
没有谁比张述桐更迫切地希望这个周末过去。
他下意识畅想起未来的生活,从主驾驶一侧吹来的风并不觉得冷,反倒让人神清气爽,却也把人拉回现实之中,随后张述桐甩甩头,觉得老宋带歪话题的能力实在一流。
派出所离学校不远,马上就要到了,用老宋的话说就是发动机还没暖热,他们在路旁停好车,冒着雪进了大厅。
小地方有些不合程序却有效的手段,周子衡父亲匆匆赶来,学校联系对方时只是说和儿子和其他学生闹了矛盾,估计周父还在想什么矛盾能闹到警察局,结果什么都没说就被带走了,父子俩分开问,很快尘埃落定。
而纵火的计划也被对方交代出来,包括那张按手印的纸。
实际上就算没那张纸,作为幕后主使的周父也知道参与者是谁,加上现在供出共犯能减罪,男人自然很积极。
不知道多少有贼心没贼胆的也被他供了出来,想来对小岛上的警察们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商业街的纠纷终于落下帷幕。
比张述桐想象中还要顺利。
除了老宋见到周子衡父亲的时候一愣,很神奇的是老宋不认识对方,本想打个招呼说老哥你怎么来了,碰上什么事了?
然后就呆呆地看到对方被拉走了。
老宋的猪肝吃不成了很伤心,张述桐和他坐在大厅的连椅上等结果,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认识周子衡他爸,怎么当的班主任?
老宋则无奈道都是他妈来开家长会啊,再说这又不是市里,父母来接孩子还能碰次面,你们都是骑车就走,我又不是本地的,熟人没几个,谁知道那就是他爸……
结果老宋话音刚落,真是说熟人熟人就到,一个中年警察来到他们面前:
“宋老师,好久不见。”
宋南山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寒暄片刻:
“……当初的事真是麻烦您了。”
“哪里,客气了。”
两人说着就推开玻璃大门去外面抽烟,张述桐本就闲得无聊,再加上好奇心被刚才的对话勾了起来,老宋能和警察扯上什么联系?
车被偷过?
于是他悄悄走到门后,藏好半边身子,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像个侦探了,隔着厚厚的夹胶玻璃,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两人断续的对话。
老宋为警察点燃烟,雪落在黑色的警帽上,只见对方压了压帽檐,眯起眼:
“……四年前你来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
(本章完)
第74章 青蛇庙
第74章 青蛇庙
“四年前你来参加她葬礼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件事不要看得太重,总要放手的……”
葬礼?
老实说,张述桐都快对这个词过敏了。
他飞速将之前的信息整合在一起,已知:
老宋的前女友出车祸去世了;
对方是小岛上的人;
老宋在四年前来到岛上;
是个冬天。
那警察嘴里的葬礼,应该就是他前女友的。
越小的地方越看重这些习俗,他女友的遗体被送回岛上,在此举行葬礼。
所以老宋来岛上的契机不是他说的“找个地方散心”。
葬礼、冬天……
那老宋刚才说的“麻烦您了”什么意思?
他找警察有什么事?
难道和车祸有关?
但车祸不是市里出的吗?
张述桐的额头下意识磕到玻璃门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顾不得多想,他继续偷听两人谈话,让人失望的是,四年前的往事如蜻蜓点水般带过。
“你最近怎么样?”中年警察又问。
“就那样吧,教教书,平时在岛上瞎逛,挺自在的。”
“还是别在小地方待着。”
“害,过习惯安生的日子啦。”
“刚刚那个是你学生,有点眼熟?”警察习惯性回头往大厅里看,张述桐也往旁边一躲。
余光里,老宋苦笑:
“哦,昨晚他应该来过,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这事确实不必再听,他之前的确怀疑过老宋、怀疑那场车祸和顾家有关,可清逸后来专门去查了,当年那个酒驾的司机已经判了刑,肇事者另有其人,和顾秋绵遇害扯不上关系。
张述桐回到连椅上,看了眼手机,将近下午四点,大概是第三节课中途,他又点开短信,老妈那边还是没回话。
张述桐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是不是可以趁现在去翻翻卷宗?
但柯南是骗人的,他压根没找到档案室在哪。
就算找到了,张述桐还不想在派出所度过这个周末。
室内的暖风吹的人懈怠,他认真考虑了下老宋的建议,确实需要去顾秋绵家的别墅一趟,从那里到禁区,需要多长时间、有几条路、怎么走……先坐车看看。
今天是周四。
张述桐发现自己的日程够满的,最好今晚就能发现什么,然后周五一天用来做准备,周六晚上收网,大概就是这样了。
再看门外,老宋和警察已经踩灭烟头,拍去肩膀上的雪水,正推开大门往里走。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警察拍拍张述桐的肩膀:“小伙子干得不错。”
对方开了句玩笑,想来还有事忙,正要匆匆离去,张述桐却拉住对方,说叔叔能不能留你个电话?
中年警察有些奇怪,却还是报了号码。
除去“熊警官”之外,他便把“王警官”存在通讯录里,跟集邮似的,准备有空了找对方问问老宋的事。
张述桐想,如果现实中有声望值的这个东西,那自己快把警局的声望刷满了。
老宋挨着张述桐坐下,也跟着笑道:
“怎么,以后想当警察啊?”
张述桐摇头,他其实是个挺懒的人。
“你这昨晚刚立了功,锦旗还没送到,今天又立了一个,我刚刚问了,虽然没奖金,但学校和派出所这边可以让你挑个小礼物,想好要啥了吗?”
张述桐正在思考,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周子衡的妈妈不久后赶来了,见了宋南山就哭,老宋见状也很头大,说安慰吧,也没啥可安慰的,但板着脸也没意义,这时候还是教导主任解了围,让师徒俩先回学校,这里由他处理。
临出门的时候,对方又嘱咐老宋:
“回去多关注顾秋绵同学的状态,这个重担交给你了宋老师……”
老宋连声答应,言语之间,恨不得直接飞回学校,等两人出了派出所、往一旁走远了些,才伸了个懒腰: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啊……走,买瓶水去。”
他又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性子:
“我中午都没吃饭,带你逛逛?反正咱俩回去都第四节课了,早点晚点无所谓。”
警察局坐落在城区,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对面正好有家小卖铺,张述桐记得杜康家的饭馆就在附近。
张述桐无所谓,老宋却叹了口气,说我差点忘了秋绵还等着呢,算了算了。
他们去小卖铺买了两瓶红牛,老宋还额外要了四根烤肠,放在机器里不停滚动的那种,分给张述桐一根,他两三口就解决一个,等走到车前手里多了两根竹签。
福克斯小车再次发动。
老宋回去的时候心情明显不同了,就要打开收音机听歌,张述桐没给他机会,直言道老师跟你打听几个问题。
“咋了,说。”
“你对路青怜了解多少?”
老宋又是大惊失色,连烤肠也不吃了,说那张草稿纸上果然没写错,为师原本以为你光喜欢顾秋绵,原来还惦记着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万万要不得!
张述桐翻翻白眼,说首先,我不喜欢顾秋绵,其次,我也不喜欢路青怜,最后,草稿纸真的是个意外。说到这里他才发现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想起清逸说的,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有这个小动作。
张述桐便把手收回去,换了个问法:
“我发现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平时她和她奶奶就靠香火钱?”
老宋却说你别转移话题。
张述桐无奈了,对着福克斯发誓,他要是骗人就让车子原地熄火。
老宋说去去去,你小子拿我爱车发什么誓,但又打量了几眼张述桐的表情,发现不似作伪,才正经道:
“应该吧,可能平时还有政府的一点补助,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对她家里的庙有点好奇。”
“也还好吧,就是座本地的小庙,一个院子,铺着石板路,走进去一个主殿,旁边两个偏殿,在我眼里这些庙都是一个样,红色的墙青色的瓦……然后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流苏树,还有个架子,能挂许愿牌,我当初还许过愿呢。”
张述桐说不是问您哪里好玩,我的意思是,既然叫青蛇庙,那个青蛇呢?
“就一条很大的青蛇呗,我也不信教,没什么避讳,既然去了就拜一拜,心诚则灵吧。”
张述桐又问:
“那这座青蛇庙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庙?”
他刚才用百度搜了下,搜到的是个传说,就是路青怜当初钓鱼时讲的: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姑娘……不对,是有条青蛇,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此处还不是小岛,而是一个巨大的坑,然后青蛇神盘踞在此处,祂的身子形成了小岛。
张述桐甚至怀疑路青怜就是从百度百科上背的。
他把这段话讲给老宋,老宋也乐了:
“听听就得了,说的难听点,都是些迷信的东西,我听说南方沿海那边更多,一个村子都能搞出一座庙来。”
“我记得两三年前,你们上初二的时候吧,正好赶上国家有个政策,大概是把那些住在山里的山民搬迁到城里,虽然她家的情况还不太一样,但真想的话还是符合条件的,政府的人去问过,当时喊上我一起去做调解,但她奶奶不愿意。而且这事挺复杂的,她家那座庙吧,其实算个小景点,不少人专程过来玩,最近这几年不是流行一句话吗,叫打造文化符号共建旅游城市,估计那座青蛇庙也算‘符号’,很多事迭到一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说着老宋就有些发愁:
“我担心的倒是别的,青怜一直待在庙里也不是个事啊,虽然我当老师的应该尊重人家信仰,但以后也得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都当个庙祝对不对?
张述桐心道你放心,这次没了我阻拦,她上高中问题不大。
张述桐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事,您再给我讲讲?
“其他的,我觉得我还不如你们学生之间了解的多呢,每天都走路来上学算不算?我以前问她用不用老师给你买个自行车,也不贵,她说不用,哦,还有就是庙旁边有块菜地,还养了几只鸡,青怜给我提过一兜鸡蛋……”
这些全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张述桐不想听这个,他其实是问老宋,路青怜有什么反常的点。
听了一大堆,可以说处处是反常,可这是相对普通学生来说的。
他现在才发现,从前对路青怜了解真够少的,明明当了三年多同学,结果一问三不知。
张述桐回忆一下,突然想起来,从前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好摆在座位上,不久后家长找到各自的位置,学生们就挤在教室后面,嘻嘻哈哈地交头接耳……每到这时热闹得跟下饺子似的,老宋一瞪眼,就有调皮学生的家长自觉回过头,去寻找自家儿子闺女的身影。
路青怜的座位上总是空着的。
所以每次念成绩单的时候都很尴尬。
路青怜一直是第一名,那边老宋表扬的话说出口,讲台下的家长互相望望,却无人认领,等念到第二,排在这里的通常是张述桐,自家娘亲才笑眯眯地站起来,心安理得的迎接周围的掌声。
反正在学生时代,成绩单上的排名便是莫大的荣誉了,多少家长心中的梦想,为此恨铁不成钢地对自家崽子说“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什么样”,可他们班的第一缺席了三年多,一直到初中快要毕业,还没人见过年级第一的家长是什么样子。
后来家长们也习惯了,自动把这个名次略过,就当初四一班的成绩表从第二开始。
但张述桐想不到那时路青怜去哪了,跟着他们站在教室最后面吗?还是独自去了天台?或者已经回到山上?
于是他问:
“她父母呢?”
老宋挠了挠头:
“这个啊,好像很早以前就去外地了,我没细问过,你知道吧,有的事你问不问结果都一样,那不如不开口。”
好像确实是这样。
反正她的父母在葬礼上没露过面。
张述桐偏过头去,看着窗外的街景,路上是寂寥的样子,这片小小的土地从来都是如此,他只不过上了四年学就走了,如果再在这里待上八年呢?
或者说整整一辈子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连岛都没出过呢?
无论是哪个时间线,路青怜一直留在这座岛上。
这八年对他来说是一眨眼的事,但放在他人身上,是沉甸甸的时光。
这时老宋却说:
“其实你俩还挺像的。”
张述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还好吧,我可能不爱说话,但整体来讲很正常的。
“你小子骂谁呢,说青怜不是正常人?”宋南山笑骂,“我觉得你把人家姑娘想得太复杂了,不止是你,其他学生也是,她家里是特殊点,但也是和你们一样大的孩子不是?”
张述桐说她可比一般孩子早熟多了。
“你不也挺早熟的,谁家正常小孩跟着老师去派出所?”
张述桐耸耸肩。
“你想想啊,为什么青怜她一直年级第一?”
“聪明呗。”
“错,说明人家热爱学习。”
这句话莫名有点幽默。
老宋却正经道:
“我不是开玩笑,虽然现在不流行这套了,但你想想,对你们来说上学是负担,是坐牢,巴不得天天放假,但青怜那边不一样的,你说她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来,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光赶路都要一个小时,总不能是为了锻炼,所以我说,现在家庭条件都好了,你们看不上、觉得很寻常的东西,但对有的人来说是努力争取来的机会。”
张述桐被说服了,想了想还真是,别管少女在学校外扮演着何种身份,起码在“学生”这个角色上,一直恪尽职守。
老宋又语重心长道:
“她其实和你差不多,不是没有所求,无欲无求的还能叫正常人?只是特别迟钝,有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发现而已。”
张述桐纳闷地问有吗?他哪里迟钝了,想要什么早就很清楚,无非是一个正常的人生,老宋却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就这样,两人去派出所逛了一圈,又很快回到学校,所以张述桐才不清楚若萍他们有什么好激动的,非要闹着一起去,真以为是件好差事。
张述桐嫌弃地看着老宋用沾着油的手推开车门——他刚解决完最后一根烤肠,两人本要去教导处一趟,这时张述桐的手机震了一下,是老妈的,她终于下班了。
老妈不是墨迹的性子,让他放了学直接回个电话,嫌打字太麻烦。
张述桐便跟老宋说不用管我,他走到教学楼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回了电话。
此时正是第四节课,大厅空旷,能听到教室里传来的讲课声,但因为马上放学,课堂上的氛围浮躁了不少。
“喂喂,儿子!”
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老妈的声音超级大,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活力满满。
张述桐吓了一跳,怕打扰到别人上课,又挪步到楼梯间。
“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吧?”老妈疑惑道,“你在哪?”
他又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老妈听得直乐,说我倒要看看谁家姑娘让我儿子这么上心。
张述桐心说其实你已经见过啦,你还想要人家手机号码呢。
他不再废话,进入正题,问除了商业街外,还有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我说为什么突然问我要开发图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但你是不是担心过度了,太黏人的男生可不讨女孩子喜欢哦?”
好在老妈只是嘴上调侃,她打了个哈欠:
“那行,就当找点事做吧,不过类似商业街的地方,我印象里还真没有……要不我待会把规划图发你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张述桐应了一声,正要挂电话,老妈又问你晚上怎么吃?
他待会还要去顾秋绵家一趟,准备在校外草草解决,但今天下雪,没有小摊,自然吃不上那个古怪的包子,好在盖浇饭馆还开着门。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疑惑声:
“咦,下雪了?”
张述桐说您也是心大,雪都下了一个下午了。
“我一直在忙嘛,”老妈突然有点担心,“那我这就去接你,你先别走。”
张述桐则说不用,他们班主任会捎他回家。
至于回哪个家,张述桐没说。
老妈又说家里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你的羽绒服,别忘了翻出来,算了算了,我今晚回家吧,明天送你……
这种事永远是聊不完的,张述桐看了眼时间,跟老妈说快放学了,先挂了,他扶着楼梯朝班里走去,没必要回班,他只是对着走廊的窗户望了一眼,发现校门口开始聚集起家长。
不少人在电动推拉门旁站着,似乎一听到下课铃,就会立即冲进教学楼把孩子接走。
放学、融化的雪水、一群闹腾的学生和他们的父母……
似乎可以想到接下来该有多吵了。
张述桐干脆去办公室坐着,找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些水,他刚抿了一小口,顾老板的规划图纸很快发过来了。
老妈真够给力的。
可张述桐将文件下载、光是看了眼屏幕,太阳穴就开始发涨。
这种东西哪怕放在电脑上看都需要放大,别说手机的小屏上了,办公室里有电脑,他想要不要借用一下,但图纸这东西最好还是别往外漏,其实老妈发给他已经有点不合规矩了。
他便皱着眉头眯着眼,将手机移到脸前,感觉自己提前步入老年。
把图纸放到最大,张述桐一点点挪动,先确认东西南北,然后把手机转了个圈,从商业街找起。
虽然小岛不大,可如今浓缩到手机屏幕上,光是定位到商业街就费了张述桐不少功夫。
下课铃似乎响了,但他没有关注,一边等着老宋回来,一边研究图纸。
商业街商业街……
这东西太难找了。
他换了个思路,先找那座商场,又沿着商场划动屏幕,这才看到一条符合条件的街道。
找到了。
这里今后的规划也是商业街,和扩建后的商场打通,形成一个商业广场。
张述桐接着往一旁找。
耳旁吵吵闹闹,有人进进出出,估计死党们想不到自己在这坐着,其实他们已经发来了qq,但张述桐没空回复,还在研究图纸,一旦退出他就要从头找。
记得当初听说的商业设施,有度假村、电影院、酒店……
他看了一遍,通通在郊外。
直到发现一个塔一样的标志。
旅游景点吗?
张述桐不记得从前有说过建这种东西。
顾父曾说要把岛上打造成5a级景区,张述桐一直以为对方是想靠自然风光,结果是人造的?
但没看出这里是什么。
好像是东边,东边就是山了。
他想了好一会,盯着屏幕,研究这里是位于山的哪个方位,正准备截屏下来,心想直接问问老妈好了。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里是青蛇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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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正垂下眸子,站在张述桐身后。
张述桐莫名有点渗得慌。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述桐直接熄灭屏幕,向一旁偏过身子,下意识拉开距离。
如果不事先说明这是张开发规划图,他想分清是什么都要上一点时间。
何况他不至于被人在身后站了半天一点感觉都没有,说明路青怜只是扫了一眼,就连她家庙的位置都看出来了?
这也太反常了。
“我看过这张图。”不等他说话,路青怜便直接道。仿佛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什么意思?”
“顾秋绵的父亲想把庙拆了,开发成景区,他们的人来找我奶奶谈过,奶奶没有同意。”
“那你家……”
张述桐有点摸不准她的意图。
“我也不同意。”少女说淡淡道,“对了,你还在调查吗,谁和顾秋绵家有仇。”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你在怀疑我?”她又问,语气不变,却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怎么可能。”
“嗯,最好不要。”
说完这句话路青怜便失去了交流的兴趣。
她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件迭得整整齐齐的长袍,随后穿在身上,张述桐知道这不是特立独行,而是怕冷,用来当保暖的外套。
接着路青怜甩了下马尾,来到办公室的柜子前,从角落里找出一把伞,那伞不知道是买什么送的,红白色的伞面折在一起,依稀能看出印着某种啤酒的广告,估计是老师们的公共用伞。
“宋老师在哪,我想借把伞用。”少女这时才问。
“他有点事。”
“那等他回来帮我说一声,谢谢。”
说完路青怜就走了。
张述桐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她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口消失,她的脚步的确很轻,很快就被来往的学生掩盖。
张述桐端起水杯,却没有喝,半晌又放下。
果然。
和青蛇庙有关。
当初在天台上,之所以没继续和路青怜交流,就是摸不准对方的立场。
他又想起手臂上的刺青了。
蛇、小人、眼睛。
蛇是青蛇庙,小人是庙祝……
无疑让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猜测。
他皱着眉头想那三个刺青。
等下,这三个图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来着?
张述桐记起湖鱼馆内杜康的话,当时他只顾着问两人那个圆形代表什么,对方却说:
“……我记得那时候警察把所有案子相关的东西都封锁了吧,你找熊警官求了情,好不容易拿到张照片,然后就把这个东西画了下来,我们问你什么意思,你只说这是凶手的线索……”
张述桐这才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圆形”是凶手的线索,不代表三个图案都是。
这三个图案肯定有着某种关联,因此他总觉得是一同被发现的。
现在却想,其实不一定。
自己找到这个圆形的时候就在顾秋绵遇害没多久,但当时若萍和杜康没对蛇和小人有所反应,说明自己只告诉了他们圆形,或者说,是自己只发现了圆形。
三个图案并非在同一个时间被发现的。
蛇和小人,是后者。
张述桐抬起自己的胳膊,是左臂,他闭上眼睛,幻视那三个刺青的位置。
从左到右依次是:
青蛇、小人、眼睛。
人阅读的顺序也是从左往右。
所以他潜意识去理解这个三个图案的顺序也是如此。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青蛇和小人几乎条件反射般让人能联想到什么,圆形却毫无头绪。
但张述桐突然想,如果圆形是第一个发现的,那按照这个顺序,是不是代表着最后才是青蛇?
眼睛、小人、青蛇。
但所谓的先后顺序,真的对追凶有帮助吗?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推开一点缝隙,寒风涌在脸上,他身上同样升起一阵寒意。
操场上家长一窝蜂似的挤进来,或举着雨伞或披着雨衣,另一边也有学生飞速跑出去,一时间人影交错,不久前还一尘不染的白雪瞬间化为了灰黑色,像一条破旧坑洼的被。
在这条破被上,张述桐甚至看到了若萍,她爸爸来了,不愧是宝贝闺女,先是帮少女拎起书包、又撑起伞,另一只手急忙拍去她头发上的雪沫。
张述桐这才想起回死党们的消息,原来若萍问要不要跟她家车一起走,最新一条消息来自三分钟前,说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先下去,等你一会,快点回信。
而杜康和清逸约好一起回去,三个死党家里都有车,但杜康的父母这会儿走不开,清逸也是爸爸来接的,印象里那是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
他找了找,从教学楼下面看到两人的身影,男孩子不怎么讲究,一般不需要家长跑来楼前,两人只是把书包顶在头上,卯足了劲往外冲。
他快速回了消息,告诉几人今天有了安排,明天再见。
人群如潮水,厚厚的积雪眨眼间被他们冲刷得什么也不剩,就是在这样汹涌的画面中,张述桐发现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举着一把红白色的伞,伞面皱皱巴巴,印着某支啤酒的广告,伞下则掩着一个穿着青袍的少女。
漫天的风雪里,路青怜涌入了人潮。
周围的喧嚣和她无关,她的脚步不急,却走得很快。
张述桐盯着伞面上的广告看了一会,一直到红伞又从人潮中离去,它出了校门,在拐角消失不见,那是回山上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看到升旗台上的国旗忘了收,它耷拉着身子贴在旗杆上,估计明天就要成冰。
张述桐合上窗户。
接下来无非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今晚找出什么线索,顾秋绵在周日凌晨究竟遭遇了什么,再结合身边的力量将凶手绳之以法。
中策是躲,去哪躲无所谓,但出岛最稳妥。
下策是守株待兔,喊上老宋喊上警察喊上顾秋绵家的保镖,周六不离别墅半步,但之所以是下策,就是兴师动众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述桐回教室收拾好书包,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老宋,他想起那把伞,便跟老宋说了一声。
宋南山一拍脑门,却说坏了:
“我忘了让青怜等等,这么大的雪我该送她回去的……她什么时候走的?”
张述桐想了想:
“早走了。”
(本章完)
第76章 再访别墅
第76章 再访别墅
“早走了,追不上。”
张述桐故意撒了个谎。
其实路青怜才拐出校门没多久。
感觉上,他不觉得少女是“敌人”。
但事实上,无论是刺青、学姐发来的照片、还是小岛的开发计划,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是张述桐不想问,而是问了她也不说,如果交换情报,那又回到起初的问题,到底是交换情报还是暴露自己?
关注,但保持距离。
是张述桐如今对路青怜的态度。
“早走了?唉,这事怪我,忘了让青怜等等,”老宋叹了口气,颇有些自责,“她家连个电话都没有,都没法问问到没到家……你怎么走,我捎着你?”
张述桐点点头,说我不急,先去顾秋绵家。
宋南山也有东西要收拾,张述桐跟他去了办公室,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忘了说了,秋绵她爸回电话了,我把今天的事和他说了一下,他说这就往回赶,然后我把电话给秋绵,父女俩就聊起来了,我心想我在旁边站着也没事干,就先下来了。”
顾父的行动比原来提前了一天。
算是个好消息。
最近的消息总是喜忧参半,张述桐松懈少许,背好书包,看老宋从抽屉里摸出把伞:
“只有一把?”
“只有一把。”
两人互相打量一眼:
“你打?”
“你打。”
“还是待会给秋绵打吧。”老宋把伞放在他手里。
让张述桐想起父子骑驴的故事。
——不好意思,他随后意识到这个比喻很糟,真没有说顾秋绵是驴的意思。
教学楼是大写的l形,长边是教室;短边是办公室、教导处、厕所等等。
师徒俩回到教室,今天老宋没留人值日,让学生们快点走。
但不留人值日不代表不值日,宋南山招呼他搭把手,两人擦了黑板,又换了垃圾袋。
当班主任也不容易,遇上这种天气,老宋必须等到最后一个。
很快班里的学生在他的催促下离去,宋南山帮顾秋绵收拾好书包,提在肩膀上,纳闷道:
“怎么这么沉?”
张述桐说她包里有零食,再说她每天上放学不用背书包,天天坐车,轻点沉点无所谓了。
话说回来,还不如不帮她收拾,人家估计没想写作业。
很快顾秋绵回来了。
她今天总算不像从前的周四那样,冷着脸去校门口买包子。
少女心情不错,把手机还给老宋,说麻烦老师了——她今天要坐宋南山的小车回家。
但到了张述桐这里,两人就成了纯粹的眼神交流。
她看张述桐。
张述桐眨眼。
顾秋绵瞪眼。
张述桐不懂。
等等,好像懂了。
可能是之前在自己面前哭鼻子了,现在回过神来,觉得丢脸。
此刻走廊里已经没有人在,整层楼空荡荡的,再回头一看,天色暗了下来,唯有隔着玻璃听到咆哮的寒风。
头顶的led灯管平时是刺眼的白光,此时也显得微弱。
三人关了灯,如果从外面看,四层的楼体之上、无数个小方块里,最后一处光源熄灭。
脚步声在楼梯间里回荡。
张述桐还是第一次主动跟人回家。
出教学楼的时候,他把伞递给顾秋绵,然后顶着书包,本想学着老宋那样冲出去,结果刚迈了一步,身后就有人喊。
“等等,”顾大小姐终于开口了,她撑开伞,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傻不傻呀。”
她不情愿地晃晃手里的伞,往外倾斜了一下,说你快过来。
张述桐说不用。
他嫌顾秋绵走得太慢,还不如直接跑过去。
顾秋绵便瞪眼道:
“我今天肚子疼。”
“所以?”
这和你肚子疼有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肚子疼才让你打伞,张述桐心说。
“所以你不许气我!”
张述桐慢慢退回去。
女孩子是麻烦的生物。
生理期的女孩子是比麻烦更麻烦的生物。
他们两人并肩出了大楼,顾秋绵又不满地说哎呀你这人好高,我胳膊都举酸了。
张述桐无奈,心想长得高也能怪我?
少女的身高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还是她穿着小靴子的情况下,那时候她在家里穿着拖鞋,才到张述桐的锁骨。
张述桐从前没注意过她的身高,总觉得顾秋绵应该有一米七,谁让秋雨绵绵是个腰细腿长的姑娘,比例好,看着显高。
可如今她站在自己肩膀一侧,才发现她真没有多高,尤其现在两人被伞遮住,显得整个人更娇小了。
他越走越别扭,干脆把伞拿回来,给顾秋绵打着,老实说这是件苦差事,他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偏偏要照顾顾秋绵的速度,一步一步往前走,还不如直接跑过去。
好在顾秋绵没意见了,他看了少女一眼,她的脸缩在那条红色围巾里,盯着脚尖也不说话,一步一个脚印。
灰黑色的天空下,纷扬的飘雪模糊了视线,张述桐注意到她的皮肤嫩得可以,刚才在教学楼里还好好的,现在脸颊被寒风一吹,雪白的肌肤上升起一片红晕。
老宋已经在车里等着。
小车在原地打火,引擎微微震动,尾气将车后的雪熏黑,车头的蜡烛灯则是照出一片昏黄的光圈。
细细的雪在光柱中飘舞着。
两人走到后座,张述桐为她打着伞,看大小姐拉开车门、钻进车厢,接着把身子挪到另一侧,不说话也不看人。
张述桐坐到她旁边,一边抖着伞面上的雪水,一边想自己怎么又成马仔了。
这是个恶习,似乎沾了就改不掉。
老宋这才乐呵呵地回过头,说我看你俩不如走着回家吧,我也省事。
顾秋绵不理他。
张述桐却有个新的发现:
他突然发现自己和老宋确实是父子骑驴里那对傻爷俩——没有说顾秋绵是驴的意思——而是说,明明老宋可以打着伞去开车,再把车倒回教学楼门口等他们,这样谁也不用淋雪。
等等,不会又是想当月老吧?
他提出这个问题,老宋却郁闷地一拍脑门:
“你说得对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
小车缓缓驶出学校。
再次回到这辆小车上,身边再次坐着那个女孩,心境却是不同的。
如今没私奔和如烟可听,外面天冷,女生在的时候老宋一向表现得很绅士,他不抽烟,只轻松地哼着歌。
心情一变,他们的对话也变了。
老宋先说:
“先送秋绵再送述桐,有没有意见,没意见咱就走了?”
张述桐当然没意见。
顾秋绵却问:
“老师你想吃什么?”
“秋绵要请客啊,不过今天太冷,等周末吧。”
“什么啊,”她翻白眼,“是去我家吃,我给阿姨说,让她多加两个菜。”
“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难道让你们送完我再冒着雪去吃饭?”顾秋绵皱鼻子。
“那老师就叨扰了。”老宋还挺乐意,推脱一下就答应下来,“我吃啥都行,光喝面条都能吃饱,别让你家阿姨麻烦了。”
“你呢?”顾秋绵又问。
“我也随意,喝面条就行。”张述桐想老宋没吃午饭、就拿了几根烤肠垫肚子,他去哪吃都行,但总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你们怎么都随便,除了面条有没有别的?”
“鸭汤面?”
“你想得美,哪来的鸭子。”
还真是,今天是周四,周五那天才炖鸭子。
张述桐为喝不到鸭汤面而遗憾,
老宋又问现在有几道菜了?
“四道。”
老宋也被震住了,“我觉得咱四个人吃四个菜够了?”
“算了,我给吴姨说,让她看着做吧。”顾秋绵放弃了。
今天下雪,老宋车开得很慢,张述桐趴在窗户上,生怕再看到一辆面包车。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老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说起来,老师带你们周六出去玩怎么样?”
张述桐看到他在后视镜里疯狂对自己使眼色。
他说没问题。
两人又看顾秋绵,女孩却慢吞吞地问:
“去哪?”
“哪都行,电影院游乐场,或者你们点个地方,我当司机?”
“游乐场不好玩。”
“有碰碰车和摩天轮的!”
“一圈十分钟的摩天轮好意思叫摩天轮?”张述桐好笑地插嘴。
“不是述桐……”老宋感觉被背刺了,惊讶道,“你还研究过这个?”
张述桐当然没研究过这个,他只是想起顾秋绵当时说过类似的话,就拿出来用了。
本以为秋雨绵绵会很认同这个观点,张述桐就说老师你不信问她,谁知顾秋绵当没听见。
老宋却来劲了:
“老实交代,你小子从前和哪个女生坐过?”
“没坐过啊。”
“那你怎么知道一圈多长时间?”
“听人说的。”张述桐以后不学人说话了。
“没劲。”老宋撇嘴,又说游乐园不行咱去看电影。
这时候秋雨绵绵才说话,她拿一指禅戳戳手机,半天才说电影没好看的。
“那还去不去?”
顾秋绵陷入沉思,好像在认真考虑,等小车都跑出几百米了,她才矜持地点点头:
“好。”
张述桐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喊不出来呢。
还好,市里对顾秋绵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张述桐也放松下来,人一闲着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气味。
这次顾秋绵坐得更近,她身上的香味更浓郁了,和车里的烟味混合到一起,熏得张述桐有点晕。
他降下一点窗户,又想起顾秋绵不能着凉,便升上去,叹了口气。
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我的保温杯摔坏了。”
顾秋绵突然发难。
生理期的女孩子心情犹如今天的天气,阴晴不定。
“呃,多少钱?”张述桐问。
“不是钱的问题。”她板着脸说。
张述桐只好道歉。
“不行,”顾秋绵一扭头,“那是限量版的,买不着了,而且我就喜欢那个款式。”
“那怎么办?”
“你赔我个差不多的。”
张述桐说好,什么牌子的,我搜搜?
“忘了。”顾秋绵抱着双臂,面若寒霜。
张述桐无言以对了。
那到底该怎么赔?
好半天她才说,算了,我拍个杯子的照片发你吧,你自己搜……对了,我是不是没你qq?那你qq号是什么啊?
她说话总喜欢带语气词,有时很骄横,有时软绵绵的。
张述桐这才想起好友列表里还没有那个羊和云朵一样的头像,亏他还喊了“秋雨绵绵”这个外号半天。
两人加了好友,他突然想起该要个电话号码,以后方便联系,于是“新桃旧符”就这样和“秋雨绵绵”顺利建交。
张述桐等了半天:
“图片呢?”
“没拍,”顾秋绵却噗嗤一下笑了,“傻子,明天再拍。”
张述桐觉得她很幼稚,原来说了半天杯子的事是为了要qq号。
这种事直说不就行了。
一路上就在这种轻松欢快的氛围中度过,很快就要驶上那条通往别墅的山路,直到小车突然一震,像压到了什么东西,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老宋下意识踩住刹车,车尾在雪地上一甩,就要失控,他骂了一句,赶紧握紧方向盘救车,小车好险不险地在路边停下。
张述桐跟着下了车,两个男人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个不小的坑,如今被雪盖住了,没看到,车轮陷进去才猛地颠了一下。
“吓我一跳,”宋南山后怕地说,“都快到了,差点出事……”
张述桐则蹲下看了看,确认这个坑不是人挖的陷阱、而是年久失修出现的坑。
他左右环顾,附近是块荒地,依稀记得这里的路确实不好,他坐车来这里也有三次,当时只顾着和老宋说话,没看路况,体感上倒是很颠。
“走了述桐,愣着干嘛?”
老宋已经朝他招手,张述桐快步回到车上。
接下来的路宋南山开得更谨慎了,差不多七八分钟的路,用时足足翻了一倍。
灯火辉煌的别墅被铁质栅栏围住,像座深山里的宫殿,等车开到大门旁,天差不多黑了。
老宋停好车,顾秋绵打了个电话,保姆吴姨拿着几把伞出来。
张述桐举着伞停在大门旁,那是个电动大门,还装有摄像头,至于高度……他比了一下,两米多高,上面缠着一圈铁丝网,估计是带电的,想要翻进去挺难。
顾秋绵便催他还不快点进去,张述桐随口说你们先去,我在院子里走走。
顾秋绵不乐意了,说你这个人好讨厌,非要下着雪的时候乱逛,这样说着,却是没好气地说,跟我来吧,我带你逛一圈。
两人便撑着伞来到后院,后院是那片人造草坪,他打开手机闪光灯,在飘雪中去了后院的栅栏。
张述桐认真看了几眼,发现整整一圈都是如此。
顾秋绵忍不住问你怎么光研究栅栏?
张述桐没法回答,心说我还想研究下你家屋门。
他看了几遍,起码确定了别墅的“安防系统”没有漏洞,又蹲下身子,栅栏旁的那几盆也完好无损,这时候顾秋绵等不及了,在原地跺着脚,说你快点啊,我好冷……
张述桐其实不用她陪着,但也怕她冻着,便点点头准备回去。
他刚站起身,朝前面走了一步,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一声犬吠,把张述桐吓了一跳,手都一抖,只见一条黑色的大狗窜出来,腰身后弓,呈攻击状,顾秋绵已经挡在他面前,对狗说你出来干嘛,快回去快回去!
又转头安慰道:
“你别怕,它栓着绳子的,我忘了跟你说了……”
张述桐舒了口气,肌肉逐渐放松。
他其实挺怕狗的,小时候被咬过,说是童年阴影也不为过。
如今又被大小姐救了一次,虽然这条狗就是她家的,但她还挺善解人意不是吗。
那杜宾犬倒也听话,没再低吼,而是在两人面前不断地转圈。
它看到陌生人很警惕。
然而这个陌生人就站在主人身边,主人还挡着自己,一时间它也分不清状况。
杜宾犬便歪头看着张述桐
张述桐也歪着头看着它。
心想这次倒把你救下来了。
算是个小小的意外之喜吧。
随后两人回了别墅,别墅确实够大,大到什么程度呢,屋门口能容纳两个人并肩。
一开屋门,暖意与光亮铺面。
一关屋门,那片冰冷的雪夜仿佛消失不见。
好像一回到温暖明媚的地方,就成了她的主场,只听顾秋绵踢掉小靴子,高喊道:
“吴姨,我们回来了——”
(本章完)
第77章 顾秋绵的秘密
第77章 顾秋绵的秘密
眼睛很快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中央空调拂过的风挠得人脸颊痒痒的。
本着不给人添麻烦的原则,张述桐先弯下身子,拍去裤脚上的雪沫,然而他做不了主,到了大小姐的主场,一切自然要听她的安排。
“你先把书包放下,不嫌沉啊……”她提着小靴子,不忘吩咐道。
张述桐依言放下书包。
“脱掉外套,省得感冒。”
大小姐摘下围巾,接着发出命令。
他无奈地照做,心想你管得真宽。
“挂这里。”顾秋绵满意地点点下巴,一指橱柜上的钩子。
张述桐颇有些手忙脚乱之感,但来到别人家做客,还是客随主便。
“然后是换鞋,我找找……”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连裤袜,脱了靴子,足底只踩了一层薄薄的织物,正踮起脚尖寻找拖鞋。
顾秋绵嘟囔道:
“哎呀你快帮我拿一下,我够不到,在橱子的第……”
她话音未落,张述桐已经抬手越过她的头顶,从第二层拿出一双拖鞋,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他知道客用拖鞋放在这里。
顾秋绵一呆:
“我刚才说完了吗?”
“我比你高,能看见。”张述桐逗她。
保姆阿姨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门口的两人。
“这是吴阿姨。”
顾秋绵又为他介绍。
张述桐问了好,女人说不用客气,你们俩冻坏了吧,快来吃饭。
大小姐又指挥道:
“你别忘了洗手……”
张述桐不用她提醒,轻车熟路地朝着洗手间走去,他拧开黄铜的水龙头,温度适中的热水即刻赶到,漫过皮肤,令人舒坦地叹了口气。
哗啦的水流声中,镜子里秋雨绵绵的表情和见了鬼一样。
“我跟你说过洗手间在哪吗?”她睁圆眼,“你怎么这么熟练?”
“蒙的。”
张述桐心里直笑。
他心说我还蒙到你有件酒红色的睡衣,说出来不得把你吓死,但张述桐不是变态,这话只是想想。
两人擦干手朝餐厅走去。
碗筷已经摆好了。
一盏明晃晃的水晶吊灯下,摆着一张气派的方形餐桌,粗扫一眼,大理石材质的桌面亮得晃眼,足足容纳八个人之多。
桌首的位置没人,老宋和保姆坐在一边,张述桐和顾秋绵坐在一边。
晚饭很丰盛:
奶白的鲫鱼汤、莲藕排骨、青椒酿肉、水晶丸子,份量不多,但全是肉菜。
秋雨绵绵果然是肉食动物。
剩下两道菜是后加的:
番茄炒蛋和葱爆豆腐。
张述桐泛起嘀咕:
怎么她家随便一顿晚饭,都比自己下馆子吃得还好?
可即便如此,保姆吴姨一边为众人盛汤,又一边对老宋歉意道:
“有点简陋了,您多包涵。”
老宋赶紧抢过汤勺,说这比我一周的伙食都好,饭店里的菜都没这些讲究,给您添麻烦才对。
张述桐知道这是必要的礼貌,跟在恩师后面道谢,顺手接过汤勺。
“也得谢谢秋绵,说起来我俩也是沾秋绵的光了。”老宋情商是极高的。
“跟你沾光了。”张述桐情商也是高的,帮顾大小姐盛了碗汤。
顾秋绵哼了一声,勉强满意。
一番客套后众人拿起筷子,张述桐夹了块水晶丸子,表面是糯米,内里是混合了马蹄的肉馅,他只从手机上刷到过,现实中没吃过。
指望自家娘亲会做这种费功夫的菜是不可能的,她老人家只会炖菜,张述桐最怕吃她炒的菜,要么糊锅、要么出水。
他又夹了一段青椒酿肉,咸中微甜的酱汁裹在上面,酱香浓郁、青椒爽口、肉馅软糯。
两筷子之后,他就不再惦记那碗鸭汤面了。
有时候你惦记某个东西,只是因为没吃过更好的。
唯一犯难的是他和顾秋绵有点“打架”。
张述桐这才发现她是个左撇子,而少女又坐在自己右侧,大小姐家的筷子是陶瓷的,看着挺贵,又重又长,两人的筷子头已经碰了两次。
张述桐往边上挪挪凳子,她还不乐意,瞪自己一眼。
张述桐接着努力驾驭这双陶瓷筷子,有时候判断一个人有钱没钱,反而不看车子衣服包包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更微小的生活细节。
就拿餐具来说,他家的条件也不错了,但餐具从来不按“套”论,向来摸过来就用,用什么也随意,有时候是碟子,有时候是碗,有时候是盘子。
反观这顿晚饭,每个人面前放着汤碗和盘子,还有一个用来吐骨头的小碟。
这些东西和盛菜的器皿是一整套,有着青色的釉面和淡淡的纹,就连筷子和勺子也相得益彰。
而类似的餐具,那天张述桐洗碗时发现,还有好几套。
还有头顶那盏吊灯,原本张述桐觉得它有点刺眼,但谁能想到那个复古工艺品一般的东西居然可调明暗,还有个配套的小遥控器。
此刻灯光温润,餐具的釉面在它的照耀下泛着剔透的光泽。精美,却不会喧宾夺主、抢去食物本身的色泽。
张述桐一边吃米饭一边心想,秋雨绵绵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大家隔得很远、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顿饭吃的很快。
虽然保姆的手艺很好,但他的这个人的物欲不高,再好吃的东西也是浅尝则止,因此吃了六七分饱,就放下筷子。
老宋则是想吃也吃不下,他嘀咕着说早知道不吃那三根烤肠垫肚子了。
而顾秋绵今天饭量不算大,光在旁边小口喝汤。
保姆去厨房刷碗了,三人就移步客厅。
顾秋绵问他们喝茶还是咖啡,老宋摆摆手:
“你早点休息,老师就不打扰了。再说还要送述桐回家呢,对吧述桐?”说着他一转头,“不是,人呢?”
却发现爱徒已经没影了。
张述桐在研究别墅的门。
正门装了密码锁,能刷卡能指纹,张述桐觉得从正面攻破可能性不大。
还有一个侧门——别墅的阳台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后院的方向。
而落地窗边上开了一扇小门,推拉的。
外面是条走廊,他从前在那里跟清逸通过电话,张述桐拧开门上的锁,弯腰看了看锁芯。
如果锁住的话,无法从室外打开。
但要说多牢固,肯定不能和防盗门比。
难道是那晚忘锁门了?
落地窗下铺着一层实木地台,他甩了拖鞋,在上面踩过,几乎没有声音。
“你小子干嘛呢?”
这时传来一道无语的声音。
回头一看,老宋和顾秋绵正迷惑地看着他。
张述桐说想到处参观一下。第一次来,好奇。
“嘿,我说你还走不走了?”老宋直呲牙。
“不急,您先坐会儿,喝口水。”
张述桐随口回了一句,又跑去电梯边。
“秋绵你看,这小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老宋翘起二郎腿,乐了。
顾秋绵当没听见,没好气地问到底喝什么,我去倒?
“啥也不喝,你别管我了,抓紧带他参观吧,早去早回。”
顾秋绵闻言叹口气,说他好麻烦啊。
这样说着,却是几步走到电梯前,女孩背着双手,眨了眨眼:
“你这人又在捣什么蛋?”
“能上去看看吗?”
顾秋绵点点头,按下开门键。
两人进了电梯,张述桐注意的却是电梯运转时的动静,不愧是别墅专用的高档型号,几乎没有声音,只有电梯门开合时才会响一下。
他们到了二楼,踏入那条铺着深色地毯的狭长走廊,顾秋绵说这一层共有三个房间,一个是她的卧室,一个是琴房,还有间客房。
“你爸爸呢?”
“他在三层。”
好吧,张述桐是弄不清有钱人家的癖好,一家人居然不住在一层。
据说一些昂贵的羊毛地毯有吸音的功能,就算没有,这一层也专门做了隔音,两人穿过静悄悄的走廊,连脚步声也被尽数吸收。
张述桐走在前面,他故作漫无目的地乱逛,其实是朝着顾秋绵的房间那一侧走。
结果走了没两步就被顾秋绵喊住。
“怎么了?”
“那边是我的房间,不许去!”她嗔道。
“之前停车的时候,我从大门看到一个窗户,是不是你房间里的?”
张述桐想了想,又说:
“我今天在派出所的时候,听警察说,周子衡的爸爸原本是想喊人来你家搞破坏的,我就在好奇,他们要从哪边动手才不会被发现。”
“那好吧。”顾秋绵犹豫片刻,才慢吞吞地说,“但你只许从门口看。”
张述桐自然答应,然后侧过身子让顾秋绵走在前面,她到了门口,又提醒道:
“不许进去啊。”
我闲着没事进你屋干嘛……
张述桐无奈地想。
随后顾秋绵推开门,打开灯。
灯光亮起,放眼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又是一面落地窗,原来是带露台的阳台,露台上覆了一层雪。
张述桐记得那晚顾秋绵曾从二层探出脑袋跟自己说话。原来就是从露台上。
而落地窗后摆着一张书桌,桌面整洁,放着文具和资料,还有一些女孩子的摆件。
他对顾秋绵的私人物品不感兴趣,正要问露台有没有锁,却听到她“呀”地一声,张述桐又吓了一跳,还以为有突发状况,没来得及反应,顾秋绵却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冲进屋内,砰地把门带上。
什么情况?
低血又犯了?
张述桐彻底懵了。
(本章完)
第78章 “美救英雄”(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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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是真懵了。
自己像是什么恶人吗?
这种情况,一般是从女孩子的房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但也知道,有的女生外表光鲜亮丽,实际私人空间很乱,化妆品、内衣物甚至外卖袋通通乱扔一气。
但顾大小姐的房间整洁得很,绝不属于此类,张述桐甚至看了眼身后,难道说秋雨绵绵能看到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他敲了敲门,问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只有某些东西歪倒在桌面上的闷响,很快门又打开,才看到顾秋绵瞪起眼: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大小姐兴师问罪。
“窗户、露台、桌子。”
“就这些?”
“你希望我看到什么?”
顾秋绵又剜了他一眼:
“不安好心!”
张述桐真心冤枉,他下意识朝桌面上看去,想知道她到底藏起来了什么,然而他刚才也没注意看,想了想,好像是少了一个……相框?
哦,一个很“神秘”的相框。
张述桐不关心了。
他说起正事,问她房间的露台有没有锁,顾秋绵却鼓起腮帮,说你怎么不问我藏了什么?
“什么?”
“不告诉你!”她哼了一声。
看吧,不问她还不乐意,问了她又不说。
她耍了下小脾气,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当然要锁啊,这几天风很大,不锁会吹得乱响。”
“那你平时睡觉锁门吗?”
“不锁,这层就我一个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述桐只想确认下真凶的行动轨迹。
刚才顾秋绵突然关上门,却没有插锁,说明平时没这个习惯。
他走了一路,从后院的侧门到电梯,又从电梯到顾秋绵的卧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周日凌晨侧门没有上锁,还真能潜入她家别墅。
换位思考,将自己假想成凶手,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行动线路:
半夜三更,一个人从后院进入别墅,整个房子没有光亮,保镖和保姆都在房间睡觉,也许脱了鞋、轻轻走到电梯口都没人发现。然后自己要了电梯,上到二层,去劫持正在熟睡的顾秋绵……
大概就是这样了。
现在有两个问题:
为什么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在禁区?
还有,凶手到底是怎么进入栅栏内部的?
这两个问题都令他匪夷所思。
尤其是后者,栅栏本身有两米多高,还围了整整一圈的电网,就算凶手神通广大,用梯子翻上去的,可又该怎么把顾秋绵送出来?
总不能是顾秋绵自己跑出来的。谁大半夜出门乱逛?
而且这种事连调查都没法调查,他不可能在周四问顾秋绵,周日的你为什么要跑出去。
或许搞清楚这两个问题,整个案子都迎刃而解。
他下意识皱紧眉头,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可调查了,接下来还想去禁区一趟。
总不能一直待下去,他又不准备在这里过夜,他正准备跟顾秋绵说一声,女孩却切了一声转头就走,原来他刚才思考的时候,把大小姐晾了半天,所以有点生闷气。
两人下了电梯,老宋正懒洋洋地陷在沙发上看电视:
“完事了?”
张述桐点点头,对方伸了个懒腰,举起手中的马克杯:
“等我喝完,人家都给泡上了。”
说着又看向顾秋绵:
“对了秋绵,我明早六点四十左右来行不行,你是想在家吃饭还是出去吃?”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述桐走到玄关,披上外套,换了鞋拿了伞,趁这点时间又跑出去看了一眼。
一出门他就缩了缩肩膀,抬头望去,天彻底黑了,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从身后涌出的灯光照亮了纷纷扬扬的雪。
漆黑的夜色蒙住了一切。
这时候会让人感觉格外的迷茫与渺小。
这种天出来真是找罪受,可以的话他也想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呢。
别墅建在荒郊野岭,栅栏外便是野地,清晨都有一层薄雾笼罩,何况晚上。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张述桐对这幅画面并不陌生,他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又来到正门旁。
张述桐撑着伞站在原地,这场本不该发生的大雪实在罕见,现在还没有变小的意思,他看着雪从眼前飘落,突发奇想,记得在国内东北部,气候最恶劣的地方,有时雪下大了会把房屋淹没。
如果把地点放在这栋别墅,真的有一场这么大的雪,两米的栅栏被盖得只剩一点,或许可以轻松地跨过去。
但这怎么可能。
那天夜里又没有下雪。
张述桐哈了口气,搓了搓发僵的手,从学校过来时还没觉得多冷,可刚才在室内待了一会,习惯了暖风,再一出来,仿佛整个人都变脆弱了。
他又在大门旁研究了一会,有个电子眼,但这东西不是监控,没有记录作用,只能实时查看门口的来人。
张述桐本来没准备回去,结果别墅的门吱呀一响,他回过头,顾秋绵正站在门口。
“你不冷啊?”张述桐问。
“当然冷。”果然,一到了寒冷地带,顾大小姐仿佛被压制了一样,话也少了,语气也不怎么活泼,“这么冷你乱跑什么?”
“随便看看呗。”
“那就不能在客厅里待会儿……”她嘟囔道。
女孩站在门槛上,没穿外套也没换鞋,她所在之处,仿佛是一道明与暗的分界线。
风雪擦着她的脸灌进屋内,让她的发丝飞扬起来。
“你先进去吧。”张述桐说,“我马上也该走了。”
她却不听自己说话,而是从橱柜里找出大衣,又弯着腰提上靴子。
张述桐无奈道:
“这么冷还出来干嘛?”
“送送你。”她别扭地小声道。就像靴底踩过雪面发出的声音一样。
“说了不用送……”张述桐知道不能在外面待着了,大门这边研究得差不多,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站着没意义,他边说边转过身,向屋里走,准备进去待会,等下和老宋一块出来。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走着走着却突然被绊了一下,雪面本就松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张述桐反应很快,一只手迅速撑住地面,堪堪稳住身子,没有彻底摔倒。
但这一撑更糟,好像把手给扭了,顾秋绵本来停下脚步了,又跑出来,张述桐摆摆手示意没事:
“就是被绊了一下,地上有东西。”
说着他自己也犯嘀咕,走着走着能摔一跤也是怪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从前“桐桐”都干不出这种丢人的事。
“那你的手怎么样?”
“也没事。”张述桐在她脸前晃晃手腕,其实是有点疼的,但用清逸的话讲,这时候男人可不能倒吸凉气,最好连表情也不要变。
这话一出,顾秋绵才瞪起眼,絮叨个没完:
“你小心点,就说你这个人傻,走路都能摔倒,你要是听我的待在屋里别出来怎么会摔倒……”
张述桐说你才傻,连靴子没穿好就往外跑。
顾秋绵就冷下脸,拿没穿好的靴子轻轻踢他一脚,撑起掉在一旁的伞:
“什么东西啊?”
“树枝吧?”张述桐也纳闷地看去,他向身后一摸,长条状的东西,冻得手疼,正准备随手把这东西扔了,可屋门里涌出的光线让两人看到它的真正模样,顾秋绵惊呼一声,张述桐也突然一松手——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树枝。
而是一条冻僵的蛇。
蛇?
他愣了一下,几乎条件反射般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凝重,顾秋绵却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指划了下脸颊:
“你胆子好小,又怕狗又怕蛇,再说它又不会动,羞羞脸。”
这实在不像一个连蚯蚓都害怕的女孩说出来的话。
而且刚才是谁先尖叫一声的?
“你不怕?”
张述桐边站起来边问。
“嗯,其实以前也怕的,”顾秋绵不太好意思地承认,“但这东西附近好多,我家有点偏嘛,最开始的时候不光有蛇,还有别的动物,后来我爸爸找人问了驱蛇的办法,才好一点。”
她又笑道:
“不然你以为养狗干什么,跟你说,那条杜宾可是会捕蛇的。”
张述桐又捡起蛇看了看,他不会分辨蛇的品种,有毒还是没毒,顾秋绵却不愿意了,推着他就要往里走,还说快把蛇扔了,我不怕是因为它不会动,你要把它弄醒了那你就惨了,赔我两个杯子……
张述桐回到屋内,老宋正好披上外套:
“你俩又在外面叽叽咕咕什么呢?”
“有笨蛋摔了一下。”大小姐敛去笑意,换了副嫌弃的语气,似乎在说这么笨以后出门别说是我马仔。
老宋一看就知道没事,也调侃起来:
“秋绵,我跟你说啊,这小子心眼多着呢,说不定是故意摔倒让你跑过去关心他。”
“谁关心他了……”顾秋绵立马撅嘴。
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张述桐心道。
张述桐觉得有必要跟恩师打一计预防针:
“老师,待会能不能先不送我回去?”
“干嘛,你还想住人家这儿啊?”老宋满口跑火车。
他摇摇头,说想去个地方,咱们绕点路。
“哪里?”
“禁……”张述桐说顺嘴了,想了想,才翻译成一个老宋能听懂的地方。
“跟你小子没少受罪,我说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原来在这埋伏为师呢。”老宋叹气,“行,也不算太远,那就去一趟吧。”
接着张述桐又看顾秋绵,邀请道:
“一起去?”
(本章完)
第79章 一团大小姐
第79章 一团大小姐
可疑张述桐对顾秋绵发出了“邀请”!
秋雨绵绵同意了!
总之,她点了下头就答应下来,又哒哒哒地跑去楼上换衣服了。
还好她说只是换件很厚的外套,不是像上次那样,试来试去要等个半天。
张述桐挺喜欢顾秋绵这点,该爽快的时候还蛮爽快的。
“你这这这……”老宋再次震惊。
张述桐跟恩师道歉,他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大冷的天还得麻烦老师再跑一趟。
“这个倒还好,反正在车里,我这个点回去也睡不着……”老宋嘟囔道,“我是说你这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又带秋绵出去干嘛?”
“有正事。”张述桐解释。
“那肯定是有正事。”老宋被气乐了,“大晚上带着女孩子出去还能是不重要的事,诶,我突然发现了,你要是会开车今晚是不是就没我的事了?”
张述桐点点头。
确实啊。
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拉着老宋当司机,怪过意不去的。
“好好好,合着还嫌弃我在旁边当电灯泡是吧……”
张述桐忙说老师你误会了,刚才我们在院子里碰见一条蛇。
“然后呢?”
“然后……她被吓了一跳,说晚上害怕,一个人睡不着觉,那我想咱们三个不如出去逛逛,人多点嘛。”
抱歉了秋雨绵绵,帮忙背个黑锅吧。
张述桐再次道歉。
大小姐有时候帮马仔背个黑锅也合情合理。
“哟,你还蛮贴心的。”老宋信了,摩挲着下巴,“秋绵这个姑娘确实是那种……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流行词,你们小孩应该听说过,叫什么来着?”
“傲娇?”
“对,就是傲娇,我就说她刚才怎么表现得很嫌弃你,原来是不好意思,其实是觉得在你面前丢脸了对不对?”
张述桐忙说太对了。
“这就对了,所以啊述桐,你平时多让着她点,有时候小姑娘就是这样,喜欢耍点小脾气。”老宋终于抓住机会,开始向爱徒传授泡妞经验。
张述桐心说我还没让着她,但面上表示受教。
老宋又爽朗道:
“那行,既然这样老师就拉你们兜兜风,嗯,雪夜兜风,还挺浪漫的。”
有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独有的浪漫细胞,专门在困境中发挥用处,张述桐也不好说这是坏事好事,反正老宋是这样,清逸也是如此。
他只觉得冷。
但禁区是有必要去一趟的,拉上顾秋绵也不是因为她害怕,而是那只冻僵的蛇给张述桐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蛇是冷血动物吧,这是他都知道的小知识,他也知道蛇有冬眠的习惯,按说这种天在地表上是见不到蛇的,再加上青蛇庙和刺青这些与之相关的符号,让人不提起戒心才怪。
而且,他刚才又想,人很难翻进别墅的栅栏,但不代表动物不可以。
虽然一时间很难找到什么关联性。
他又过去把侧门锁好,顺便找到那条蛇棍拍了张照,回屋的时候,顾秋绵也跑下来了,她穿了件很厚的白色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下巴也遮住了。
羽绒服一看就是高级货,鹅绒填充得很是蓬松,现在她不再是一个大小姐了,而是一团大小姐。
尽管如此,少女下身仍是一条能勾勒出腿部纤细线条的牛仔裤,张述桐问她,既然怕冷为什么不换厚裤,女孩朝他翻个白眼,说你懂什么,那样好丑。
美比冷重要,这是个臭美的姑娘。
老宋便乐呵呵地说你看,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张述桐知道他想说大小姐傲娇,为了谎言不被拆穿,便硬着头皮点点头,顾秋绵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
随后三人上到小车,保姆打着伞出来相送,嘱咐顾秋绵别玩得太晚,倒让老宋有些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拉着学生出门乱逛确实不像话:
“您放心,就带他俩兜兜风,咱们随时电话联系……”
顾秋绵也使出了大撒娇术,吴姨只好苦笑着说你可别冻感冒了,说着想起了什么,要回屋里给她倒杯热水,又问你的保温杯呢?
张述桐心说要糟。
谁知顾秋绵轻描淡写地略过:
“我今天忘在学校了,哎呀吴姨,真不用担心我,你快点回去嘛,别冻着了……”
他们升上窗户,漆黑的天幕下,月色依稀可见,小车的引擎打破了这片寂静的雪夜,缓缓驶上道路,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老宋调着收音机,不忘回头调侃一句:
“秋绵啊,现在还害不害怕了?”
顾秋绵放下呵气的手,纳闷道:
“什么害怕?”
“我懂我懂。”老宋又对张述桐挑挑眉毛,“你看为师是不是料事如神?”
张述桐压力山大,心想您可别再料了,被顾秋绵戳破他还不得赔两个……不,整整三个保温杯。
张述桐这次坐在了副驾驶,本以为要在前面指路的,谁知老宋对这边的路挺熟,他奇怪地问对方,宋南山随口道:
“我经常开车乱逛,你们不是不知道。”
“那……为什么会去那片荒地逛?”禁区已经被张述桐替换为“那片荒地”。
“你这话说的,咱岛上的荒地还少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除了东边是山,其他地方出了城区不都算郊外。”
“就这一条路?”
老宋想了想:
“你要说能过车的,那应该只有这一条,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环山路吧,有个路口,往西边一拐上段小路,再沿着大路走就到了。”
别墅在南边,而“禁区”在西边。
这时候八年后的环湖公路还没修建,许多地方都是未做硬化的土路。
张述桐闻言若有所思,又转头问顾秋绵:
“你以前走过这条路?或者去过我说的那个地方?”
女孩摇摇头,又说从刚才开始你们就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宋嘿嘿一笑,张述桐却无法笑出来。
这场悬案的过程无非两个可能:
凶手将顾秋绵带到禁区。
顾秋绵自己去禁区。
前者需要载具,而且不能是自行车摩托车这种,他又想,既然是汽车,就算这段路没有监控,总要留下车轮的痕迹。
从前的周五下了场雨,顾秋绵遇害的时间则是周日凌晨,一天多点的时间,郊外很多地方路面尚未干透,加上小岛本就气候潮湿,应该会留下车轮的印记。
如果是后者,张述桐先忽略掉她半夜跑出来的动机,可她根本不知道“禁区”在哪,何谈跑过去?
天晴的时候,这段路开车都要二十分钟,何况步行。
小车又开了一会,很快到了老宋说的路口,不久前他们在这里压了一个坑。
这次老宋开得更小心了点,所幸一路无事,开着开着,他突然把车往路边一停,熄了火:
“你来试试,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学车吗?”
张述桐有些诧异。
老宋已经打开车门:
“别愣着了,我知道你早就手痒了,刚才一直盯着我怎么换挡,正好今天晚上没事,这又是条小路,下着雪也开不快,我正好教教你怎么起步。”
“你要学车啊?”顾秋绵好奇地问。
张述桐点点头,顺便安慰道你别紧张,我不开快。
省得大小姐闹着从车上下来。
他和老宋换了座,深呼吸一下,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倒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而是没想到老宋这么痛快。
“先调座位,还有后视镜,你长得高,离头顶三拳左右吧……”不愧是老师,宋南山无缝切换到驾校教练模式。
接下来的教学也很专业:
“安全带。
“然后想想我下午教你的,点火,接着踩离合,挂一档松手刹,别学我二档起步啊,不然以后考证准挨骂……”
说着宋南山泛起嘀咕:
“我上来就让你做这些好像有点难,你要不先熟悉熟悉档位吧,别挂错挡。”
张述桐依言照做,感觉自己差不多记住了。
“你确定记住了?”
“确定。”张述桐随口回道,他目视前方,手中的动作尚有些生疏,但不会手忙脚乱,张述桐拧动钥匙,老宋还在一旁不放心地叨叨:
“别眼高手低啊,你坐着当然都记住了,车一动起来准抓瞎,第一次摸手动挡能不憋死就算好的,不信待会你看……不是,你还真一次就成功了?”
与此同时张述桐手脚并用,刹车和离合互相配合,波箱流畅挂入一档,引擎声低沉,他摘掉手刹,车身立马有了反应,老宋一脸惊讶:
“不错啊,我以为你松离合的时候会熄火呢……”
这时候小车处于怠速状态,张述桐轻点油门,仿佛能感到某个引擎与车轮结合的临界点,小车往前一窜,很快在他的控制下平复,他继续给油,顺利挂入二档。
“可以,继续!”老宋眼里放光。
张述桐却没精力在意他说什么,现在他全部精力都放在驾驭身下这台小小的机器上——
方向盘仿佛是手臂的延展,油门则与鞋底紧密结合在一起,他挂上三档,但雪天没必要开的太快,又补脚刹车减速,老宋果然是懂车的男人,这辆小福克斯虽然没有多么牛逼哄哄的大排量引擎,在自己的控制下却出乎意料地灵活。
其实他记性一向很好,从下午的时候,各种步骤就在脑海里演练了许多次,此时连档位也不用看,在踩下踏板的同时瞬间换挡,毫无顿挫。
张述桐不是好高鹭远的人,能顺利开动汽车他就很满意了,今天只准备在低档位熟悉一下,这时老宋突然爆了句粗口:
“你小子刚才换挡是不是给油了?”
张述桐一愣,点点头:
“不应该吗?”
他刚才突然想起清逸曾给自己聊过的技巧,叫什么降档补油,好像是为了拉高发动机转速,方便超车……总之张述桐当时没太关注原理,小路上也无车可超,但不妨碍他先练练。
很遗憾的是,车子突然一窜,似乎不太成功。
“我靠,牛的!”老宋一拍大腿,“车都不会开高端技巧先练上了,你小子车神转世啊?”
“很难吗?”
这时候秋雨绵绵插嘴。
张述桐也下意识转头。
“别看我看路!”
老宋心脏快蹦出来了。
他又扭头看路,老宋才傻眼道:
“……你说难吧,其实它不是多难,多练练就会,问题是他才第一次摸车啊……你小子真是第一次开?”
张述桐嗯了一声,当然是第一次,他方向盘都不敢离手的,比起老宋的潇洒还差得远。
他缓缓减速,不再玩什么高端技巧了,省得恩师的心脏不够用,老宋见状松了口气,降下一点窗户,点上支烟。
烟气飘散,老宋仿佛回过神了,还要拍拍张述桐的肩膀夸他开得不错,张述桐赶紧制止,老宋又盯了一会,才放心和顾秋绵聊天。
自然也是汽车相关的知识,什么手动挡的技巧,什么老司机必须要知道的十个注意事项,还有哪台车挂档手感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又谈论到张述桐,说这小子生来就是开车的,这天赋绝了……
张述桐听得随意、开得认真,渐渐熟悉之后,总算敢放松一下肌肉了,老实说左脚有点抽筋,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发觉脸颊有点痒。
甚至不用扭头,只是用余光一瞥,就看到那是顾秋绵的头发。
整个后排全是她的天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身子,双手扶着座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好奇,一边听老宋说话,一边盯着前路看。
张述桐也跟着她的目光望去,并没有新的发现,无非是一辆小小的车子在辽阔的野地上行驶着:
大灯照出道路的轮廓、雪在夜幕中飞舞、雨刷器有一下没一下刮着,吱扭作响。天气当然冷,但车内还好,车顶的灯发出微弱的光晕,空调出风口乎乎地送出暖风,几缕发丝从她额边垂下、因此调皮得乱晃。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不听话得乱跑、爬到你的脸上和鼻腔里。
张述桐很想说你能不能坐好,拜托有点大小姐风范,谁家大小姐是这么坐车的?可现在他的精力全放在车子上,无暇开口,只好不适应地扭了扭脸,总算把它们甩远了点。
三人的小车里,班主任夸下海口:
“我跟你说啊秋绵,我开了这么多年的车,第一次见刚摸车就敢换挡补油的,关键是还成功了……
“也就是现在考驾证的程序固定死了,要放我那个年代,这小子三天保准拿证,你信不信,碰上这种学生那些教练直接偷懒了,让他当代理教练……
“行了,前面窄了,换我来开,述桐你减下速,这次别再补油了啊,就老老实实挂档。”
看到张述桐点点头、手伸到档把上,男人又放心地转过头:
“我本来以为他今天能学会起步就不错,没想到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居然……”
车子突然一顿,居然直接熄火了。
准确地说,是因为操作不当,换挡时没有踩好离合,被憋死了。
是学车菜鸟们最常犯的错误之一。
“什么情况,车坏了?”老宋先是一愣,“没坏啊,不是,你小子刚才不还开得好好的?”
他脸上很挂不住。心想为师刚吹完你就来这个。
“呃……”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循着刚才的感觉操作的,自认为手下很稳,可挂档的时候脸边又是一痒,连带着脚下也没控制好力度,车就在道路中间憋死了。
“我本来以为他今天能学会起步就不错,结果……”顾秋绵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前仰后合地跌回座椅上,“惊喜……哈哈……”
张述桐尴尬地重新点火,手都放到档把上了,又想起老宋说接下来换人开,动作因此一顿。
正要拉开车门,这时身后突然一亮,他转过头,原来是顾秋绵双手举着手机拍照,正对着自己的脸。
咔嚓一声,他就被定格在取景框中,表情想来很糗。
张述桐愣了。
但最让人愣住的是,顾秋绵居然也愣了。
“它怎么亮了?”
她是个电子白痴,说着还奇怪地翻过手机,看了下摄像头。
“删了。”
张述桐深呼口气,伸手就要去抢,顾秋绵被发现了也不装了,哼了一声说谁拍你了,我拍前面的风景好不好……
张述桐压根不信,谁让这事他曾经也做过,谁知顾大小姐以攻为守,冷不防地说:
“车神转世。”
张述桐脸一热。
“天赋绝了。”
老宋也咳嗽一下。
“生来就是开车的!”
师徒俩同时开门下车,秋雨绵绵获得本场胜利。
他们从车头前檫肩而过的时候,老宋还拍了下张述桐的肩膀:
“傲娇、傲娇,你让让她……”
……
车内乱作一团,张述桐在副驾驶上无话可说,他开了点窗户,让冷风吹在脸上。
人生第一次学车,以一个十分丢脸的结果收场了。
开得好的时候她不拍,熄火了她想起掏手机了。
张述桐看了眼后视镜,顾秋绵正蜷在座位上,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可看她还不能被她发现,一旦发现就会不甘示弱地看过来,然后就是:
“你生来就是开车的,我帮你留念一下怎么啦?”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绷不住笑意了。
总之,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让张述桐怀疑,她是不是想拉自己去她家当司机。
离换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可能是三人刚才吵闹了一阵、如今被暖风吹得有些倦怠;
也可能是周围的环境逐渐阴森,月亮不见了,除了车灯,任何一点光源都看不到,气氛随之凝固。
张述桐收回目光,车看向前方的道路,路面越来越窄,开始变成他熟悉的样子。
窗外只剩下轮胎经过雪面的沙沙声。
那片曾在其中被杀死过两次、仿佛冥冥之中的水域——
“禁区”快要到了。
(本章完)
第80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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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禁区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张述桐让老宋把车停下。
“你说的地方就前面?”老宋纳闷地降下玻璃,“咱大半夜的,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都快能拍鬼片了。”
顾大小姐也有点失望:
“这是哪里啊?”
张述桐心说抱歉,我也想死在一个风景好的地方。
可偏偏是禁区。
“这有啥好看的?”老宋探出脑袋,“你们几个钓鱼也不在这里吧?”
张述桐想了想,觉得这时候还是清逸那套管用:
他说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啦,大冷的天你突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缩着膀子打着手电,很想去某个地方,可能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可能是一座大桥下的桥洞,甚至是寂静公园里一张破旧的连椅,老实说够折腾够遭罪的,但没有理由,就是想去,只要在那里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张述桐原本是扯淡的,但说着说着,觉得未免不能代表此时的心境,扪心自问,他托老宋把自己拉来,其实只想探探路,按说探完路就该回去的,禁区他从前来过好几次,什么都没发现,其实没多少探索的价值。但既然来了,不过去看看,总觉得心神不安。
这番鬼扯意外地得到了宋南山的信服,他点点头,说你想去就去呗,我俩在车上等你。
张述桐本来连“下车方便一下”的借口都编好了,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顾秋绵本来也想下去看看的,老宋却拦她一下,说每个男生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如果说人话,就是这个年龄的男生都会偶尔发个小神经,老师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随他去吧。
或许在两人眼里,自己确实是在突发神经。
张述桐告了句歉,拿好伞和手机下了车。
鞋子刚接触地面,他发现脚感不太对,这里居然没多少积雪,也是奇怪了。
又用手指往下插了插,泥土有些湿润,张述桐想起上次来禁区也是这样,那天明明刚下过雪,他本指望通过脚印来判断凶手的踪迹,雪却差不多化光了。
这片地的地理位置很特殊?
张述桐是真不懂这个,心想回去问问老妈,她是专家。
现在不是研究地理的时候,他把拉链拉好,安全起见,没有打伞,而是把雨伞塞进了脖子和后领之间。
虽然他是八年后被杀的,但连着被捅了两次,不可能没点心理阴影。
回头望了一眼,车内亮着微弱的光芒,从后窗里正好能看到顾秋绵,正好顾秋绵也看过来,两人视线交错,她一皱鼻子,却直接轻启嘴唇,对着窗户哈了口气。
淡淡的雾层把她的脸蒙住了,好像专门不想让人看到。张述桐心想她也许又要糟蹋玻璃,再看老宋,男人正靠在车外抽烟,抬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张述桐回过头,紧了紧外套,迎着雪独自朝禁区走去。
可以的话,希望是最后一次来这里。
他打开闪光灯,先是朝四周照了一圈,没有人影,只有几乎凝固的夜色,雪在其中浮动,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画幕中的小人。
留意脚下,雪上并没有脚印,说放松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多么紧张,其实也不至于。
今天是周四,上条时间线的周四他也来过禁区,一直待到晚上八点,然后去商业街买了那条掉包的围巾,区别只有今天多了一场雪。
张述桐看了眼时间,八点半左右,这时候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就像自己说的,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期待发生点什么还是无事发生,后者当然最好,可反过来想,如果禁区也找不到线索,他就彻底没有头绪了。
商业街的纠纷,被解决了。
顾秋绵家的别墅,调查过了。
栅栏、侧门、电梯、房间,通通去了。
从别墅通往禁区的路,也开车走过一遍了。
几种可能性都被堵死,几个最容易出变故的地方,反倒什么纰漏都没有。
不是她自己跑过去的,也不是凶手翻进来的,那到底还有什么可能?
从常理推断……可如果仅仅从常理判断,张述桐想破脑袋也找不出答案。
冷空气使人头脑一振,他头疼地用手机边框敲了敲额头。
悬案,悬案……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进度整整八年都没有推动过吧。
被警方封锁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顾父不想泄漏出去?
还是另有隐情?
他不清楚2012年的刑侦学发展到什么地步,但指纹dna检验这些东西总该有,就算岛上没有,市里也该有。
他放慢脚步,期待自己灵光乍现。
实际上却只是被落在鼻梁上的雪冻了个激灵。
离湖边越来越近,但从这里望去看不到岸边的景象,被茂盛的芦苇丛挡着,快和他差不多高。
他扒开挡在面前的芦苇,周围寂静,只有身体划过芦苇窸窣的声响。
这次很难从地面上找到什么东西,芦苇根茎交错,里面藏满了雪。
这一幕反倒令张述桐想起别的问题,那个杀死自己的凶手到底是从哪边靠近的?
为什么两次都是对方来到自己身边才察觉?
手机的闪光灯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够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他有心向前照去,可光线尽数被芦苇丛遮挡,只在身前散发出一丁点光晕。
黑暗在蚕食着手中仅存的一丁点光线。
走着走着张述桐差点被拌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从前在这里绑过鱼线。
他往下照去,鱼线也几乎被雪盖住了,他记不清具体的位置,因为当时埋了好几根,只有一个模糊的方位,便把脚抬高了一些。
无穷无尽的芦苇向身前挤压,让人心情跟着烦躁,他速度被迫放慢,等终于拨开最后一簇芦苇,颇有些拨云见日之感。
总算可以看到岸边的景象。
可是……为什么……
张述桐移动手机,无声地张开嘴。
……会有人。
岸边有一个人。
岸边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从刚才开始就蹲在岸边!
一直蹲在岸边!
对他的到来恍若未闻!
一瞬间寒意遍布全身,张述桐打个激灵,甚至不知道是该转身就跑还是原地不动,是该发出声音还是死死闭嘴;
只因那和他想象中凶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那个人披着一头长发,居然是个女人,长发女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蹲在地上……
张述桐错愕无比,大脑的思考都停止了一瞬,因为对方已经转头朝他投去视线,手电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半边脸尽数被长发遮住,惨白无比——
路!青!怜!
是路青怜!
可她为什么会在禁区?张述桐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路青怜已经迅速起身,不等张述桐开口,她以飞快的速度窜入一旁的芦苇丛,芦苇的顶部轻轻摇晃,伴随着积雪被踩踏的声响,随后彻底归于平静。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等张述桐再度迈出脚步、想要去追,名叫路青怜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
——老宋他们还在上面!
他愣了一下,来不及思考更多,迅速折身往回跑,张述桐一头扎进芦苇丛中,这时候他甚至顾不得鱼线、也顾不得拔开芦苇,全凭蛮力往外闯,视线一片漆黑,他几步一个脚印地冲到路上,远远看到了那辆福克斯小车,立即挥了挥手。
可挡风玻璃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福克斯的车灯根本没有亮,无论是大灯还是车内的照明灯,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大吼出声:
“喂!”
他一个箭步冲向小车,就要去拉车门,可人还没跑到,滴滴两声喇叭先迎了上来。
“咋了咋了?”老宋心有余悸地推开车门,“我说述桐,你这大半夜的突然吼一嗓子,你想把我俩吓死啊……”
“你们……没事?”
“我俩在车里吹着空调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有没有事?”
“那刚才有没有看见别人?”张述桐只急着问。
“什么别人,刚才不就你自己下去了,别吓老师啊?”
张述桐愣愣地回过身,天幕之上,雪依旧缓缓飘落,夜色宁静,仿佛刚才在岸边看到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张述桐吐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怎么不开灯?”
“谁知道你要待多久,老师这车的电瓶不太行,开一会就没电了,这不刚才秋绵还问我,她爸的车为什么就不怕,那奥迪肯定不怕啊……你还好吧?”
宋南山这次注意张述桐头发已经湿透了,不由担心道:
“这来的路上还好好的,突然咋了这是?”
他从车里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条抹布,也顾不得脏不脏了,“先擦擦,有什么事上车再说,不然待会准感冒……”
张述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车上的,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福克斯的大灯已经重新亮起,空调风量调到了最大,正对着他的脸吹。
老宋和顾秋绵都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张述桐只说刚才在下面看见了一个影子,被吓了一跳,赶紧跑上来,结果又看到车灯没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我还以为你犯癔症了。”老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是我说啊述桐,虽然你平时揪个坏蛋速度挺快,但你这胆子真该练练,我就在这里能出什么事,老师怎么说也是一米八多的块头,快点把外套脱了……”
说着他启动汽车,调转车头,踏上回程的路。
此时张述桐没心情开口,和胆量大小无关,他只是觉得诡异,或者说细思极恐,路青怜为什么会来禁区?从前的周四她在哪里?和下雪有没有关系?
还有,她蹲在湖边干什么?
张述桐这才想起该去水边一探究竟,刚才只顾着往回跑。
可他看了眼宋南山,知道这时候不好再开口,只好暗叹口气,一摸裤子,突然说我手机刚刚窜出来了,要回去找。
老宋又无奈地挂上倒挡,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让他独自下去,张述桐没有反对,他又看了眼周围,两人一前一后钻进芦苇丛,张述桐假装找手机,实则去了水边。
他快速扫了几眼,这片水域的能见度很低,这时候老宋给他振了铃,他又装作从水边拾起手机,往湖面上一照。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路紧锁眉头。
再次回到车内,额角的水珠落在脸上,张述桐浑然不觉,路青怜对这件事的参与程度比自己想得还要深,可她为什么要去禁区……禁区有什么?
又想起杜康曾说过的话,在殡仪馆门外,根据官方的调查结果,路青怜正是死于失足落水。
可他刚才看过了,水里什么都没有,那片水域从来如此,湖面平静,没有涟漪,在夜色下显得水质都粘稠。甚至连条鱼也找不到。
还有,放学后她没有回家吗?是又从山上下来了?还是一直在外面?
张述桐只知道今晚注定没有结果,先不说老宋已经被他折腾得够呛,就算想找路青怜,他也不清楚对方的行踪,哪怕她已经回了山上,就凭现在的大雪,山路封死,他也上不去。
只能等明天了。
路青怜……
庙祝……
青蛇庙……
难道说最后的线索指向一处——
就是那座神秘的小庙?
小车晃晃悠悠开着,老宋还问他要不要练车,但张述桐哪有这个心情。
大家乘兴而去,回来的路上却没有几句话。
一直等驶入别墅前的小路,他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雪还在下,福克斯在别墅门前停稳,转头望去,窗户里依然亮着灯光,显得温暖。
“那就按之前商量好的,明早我来拉你。”宋南山也打了个哈欠,“那就明天见吧,秋绵,今晚好好睡,别害怕……”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师,你还是先关心下他吧,又被吓了一跳。”顾秋绵撇撇嘴,又问张述桐要不要进屋拿毛巾擦下头发。
他正要摇头,还没说话,小车却是突然往一侧栽去。
三人皆是一惊,刚才的遭遇让他神经紧绷,张述桐立即推开车门,老宋也皱着眉头紧随其后,两人绕到右侧,对方盯着车底看了一会,突然挠了挠脑袋:
“坏了,车胎爆了。”
“车胎怎么会爆?”张述桐问。
“你还记不记得送秋绵回来的路上过了个坑,颠了一下,我估计那时候就开始漏气了。”
老宋用脚踢了下右后的轮胎,仔细看了看:
“咱们当时也忘了检查,急着进屋吃饭,刚才又开车逛了一圈,哦,你还练了会儿车,本来下雪天开得就慢,路感和平时不一样,我也没注意,这一路应该一直在慢慢漏气,然后突然到了一个临界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懂吧,它就爆了。”
“好补吗?”
“不行啊。”老宋直起腰,吐了口气,“这都爆了,不好补的,再说咱也没工具,不知道说倒霉还是走运,起码没把咱三个扔半路上,这么晚了,位置又偏,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歹撑回来了。”
“唉,也是巧了,所以让我判断啊……”
说到这里,老宋突然不好意思地一笑,看向一同走下车的顾秋绵:
“那啥秋绵,我估计明早也不用来接你了……”
(本章完)
第81章 不解风情
第81章 不解风情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这句话应该是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
之所以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是因为,张述桐终于分清了顾秋绵家的洗发水和护发素。
他已经冲完了澡。
老实说这很奇怪,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洗次澡。但上次下雨今天下雪,总能碰上不好的天气。
人对某样事物的认知是由一个个片面的印象组成的,如果多年以后、问起张述桐这座别墅对他意味着什么,大概是好吃的饭和热水澡。
时间九点出头,他现在坐在沙发上,穿着熨烫整齐的睡衣,是专程为客人准备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消毒液味。
前方是电视机,里面终于不是球赛了,而是深夜档的电影,英文,没有字幕,老宋看得津津有味。
身后是落地窗外飘下来的雪。雪这种东西不像雨,它下起来无声无息,你回过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堆满了庭院。
而他正襟危坐,只因正在和老妈通电话。
她今天难得回了家。
“宋老师的车坏了,今天要在同学家住……”
“嗯,不是清逸他们,其他同学……”
“还好,有换洗衣服,不会感冒……”
老妈的确是开明的老妈,她没问追问同学是谁,也不像一般家长那样,嚷嚷着住别人家怎么行、我去接你,更没说你把电话给老师、我要确认一下。
最多调侃一句是不是女同学,可张述桐最怕她问这个。
所幸蒙混过关。
其实也不算“蒙混”,娘亲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猜到同学是顾秋绵,当然她说的不是名字,而是:
“就是你今天下午不放心的那个女生嘛,不会就是顾老板的闺女?”
张述桐很好奇她怎么猜到的,她只说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和男人的浪漫一样,是个大多时候都在扯谎、并且灵活多变,但关键时刻总让你哑口无言的东西。
她又问了几句,张述桐如实作答,奇怪于她怎么不刨根问底,老娘却笑眯眯地说,出门在外当然是儿子的面子最大,我把你管的这么严,你在女同学面前会抬不起头的。
“还是说希望我八卦几句?”
张述桐当然不希望,于是母子俩的通话到此结束。
他如今不敢再玩手机了,这个小东西很容易就会没电,要好好照料。
老宋很悠哉地看着电视,对男人而言,别墅的印象估计是彩电很大。
张述桐却没这个心情,他靠在沙发上,下意识用手搓着湿润的发梢,在想禁区和路青怜。
保姆已经回房了。
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小,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
顾秋绵在二楼洗澡。
她房间里有独立的浴室。
“还没缓过神啊?”老宋随口道,“乖徒儿,学学为师,你看我都不在乎,明天都请好假了。”
没错,刚才老宋跟教导主任通了电话,解释了今晚的情况。
别墅外虽然有个车库,里面放着工具,但谁让车胎爆了,没法补,只能明天找人上山送来新的轮胎。
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今天不仅要借宿,就连明早准时到校都无法保证。
小岛上连加油站都没有,所谓汽修店只有一家,更谈不上专业,能送来轮胎就谢天谢地了。
老宋刚刚打了电话,约好了七点多钟过来换胎。
张述桐注意到,身为班主任的他居然还挺兴奋,似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借口摸鱼。
“多久没熬夜了,”别墅里唯一的坏处是不能抽烟,老宋憋得够呛,“上一次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你知道吧,几个人一块开趴体,啤酒摆一桌,哦,啤酒还不行,我们都是喝白的,不醉不休,结果当了老师这些东西全部说拜拜啦。”
“那老师平时在家呢?”
“看看球,写教案,斗地主,对了,你会打牌不,要不我教你俩,咱三个斗地主?”
还是算了,地主正在楼上洗澡。
张述桐心道。
他今天没心情打牌,其实想回房独自待会,但顾秋绵还没下来,他上去就有点……张述桐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觉得不太好,准备等她洗完澡再说。
老宋还挺遗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张述桐抽空跟清逸发了条信息,拜托他查查青蛇庙的传说,他依稀记得,几人曾在群里探讨过“庙祝的职业”,那时张述桐没当回事,现在却想弄清这个问题。
互联网上的信息有限,而清逸的父亲有很多藏书,说不定有地方志的记载。
张述桐又把手机熄屏,呆着脸看起电视,其实上面演了什么他压根没注意,直到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和一阵湿润的水汽飘至身边。
张述桐转过头,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女孩正站身后,睡袍是天鹅绒的,也露出她天鹅般修长的颈子,正用双手在脸边扇着风,脸蛋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整个人快要熟透了。
据说女孩子的泡澡水超级烫。
白富美在当下还是个新鲜词,形容她正合适,如果说哪里不贴切,只怪程度不够,应该是超白、超富、超美。
大小姐上来就要求换个电影,老宋在看呼啸山庄,她说周围本来就够渗人了,老师你能不能换个喜剧片,我要看周星驰。
“大话西游?”
“整蛊专家。”顾秋绵一抬下巴。
张述桐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兴致勃勃,上次借宿还不是这样,大家该早早回房才对。
随后又想,上次是抓到了纵火犯,但今天无事发生、不过是出去兜了次风,心有余悸的只有自己。
他便站起身,道了句晚安,准备上楼。
顾秋绵却不乐意了,说你这人好没意思啊,怎么这么早就睡觉?
张述桐没法解释,术业有专攻,马仔也有不同,他不负责陪玩,只负责救命。
这时老宋也劝,看喜剧片人多才有意思,你走了,我和秋绵还在这儿看啥,有时候要学会凑个热闹。
张述桐又坐下,不是被这番话说服了,而是一来清逸没回电话,二来他想起上次老宋跟自己说的话,要有点人情味云云,其实张述桐不太懂人味是什么,想来凑热闹也算。
他们想看,自己就在旁边当个气氛组好了。
老宋拿起遥控器,趁着片头播放的功夫,顾秋绵又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远了,去冰箱里拿了酸奶,问两人要不要喝。
这是在干嘛?真的要开电影趴体吗?
老宋举起杯子说这有咖啡,不用管他。
张述桐则看了一眼,只是提醒这东西凉,她又撅着嘴、却弯着眼睛放回去了,转头找出常温的果汁,哼哼着问这个总行了吧?
张述桐真无所谓喝什么,便点点头说随……不,可以。
然后顾秋绵关了客厅的灯,她一手拿着两个杯子,一手捏着果汁纸盒的耳朵,看起来还挺忙,又一路小跑回沙发边,睡袍的带子在她纤细的腰肢旁飘舞。
客厅沙发的布局和他们教学楼一样,呈“l”形,短边单独成组,被老宋占了;
张述桐一直坐在长边,这时顾秋绵也来到这条沙发上,张述桐看她一眼,她却只盯着电视、神情期待又专注,然后踢掉拖鞋,向一侧蜷起双腿,将自己陷在沙发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换上这身睡袍便显得妩媚起来,雪白的肌肤惊心动魄,顾秋绵撑着腮帮,靠在沙发的一侧,能看到她脚趾上涂着的红宝石般的美甲,电视机前浮光掠影,客厅幽暗,一粒粒宝石熠熠生光。
电影开场,是刘德华和周星驰主演的,女主则是关之琳和邱淑贞,妥妥的明星阵容,这电影张述桐看过,还算有趣,但架不住顾大小姐笑点极低。
张述桐很不习惯和笑点低的人一起看电影。
这让他想起平时和三个死党去电影院,若萍往往和杜康一组,这两人都是笑点低的一类,不光喜欢开怀大笑,还总是窃窃私语讨论剧情,很是合拍;
张述桐则和清逸坐在一起,无论喜剧悲剧恐怖片甚至是烂片,整场电影下来,两人淡定地捧着爆米,谁表情先变一下就算谁输,显然是十分有素质的好观众。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电影也不能说不好玩,但最多活动下脸部的肌肉、真没到开怀大笑的地步,顾秋绵却笑得枝乱颤。
高档沙发果然很柔软,她弯着眼笑的时候,连带着沙发的表面都像水波一样起伏,张述桐有点无奈,往旁边挪了挪,心道你能不能不要乱蹬脚。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原来是清逸回信息了。
他将视线移到屏幕上,开了静音打字聊天,清逸还真找到一点资料,有关青蛇庙的传说,张述桐瞬间来了兴趣,让对方详细说说。
沙发的起伏却跟着停下了,张述桐下意识扭脸,顾秋绵正朝他皱眉头。
你不是在看电影吗?
这时清逸直接要来电话,他晃晃手机,轻轻站起身。
没事的时候可以捧个场,但正事来了就怨不得自己了。
张述桐不打扰他们看电影,直接上了电梯,按下接听键。
跟清逸说话要简单很多。
“述桐,你那边有点吵啊。”
“等下,马上就好。”
这时电梯门合拢。
张述桐表示可以安心交流。
清逸问:
“突然想起来查这个干什么?”
他言简意骇:
“我今晚在禁区碰到路青怜了。”
“什么情况,你跑去禁区干嘛,而且今晚一直在下雪吧?”
张述桐简短解释几句,说出自己的疑虑。
“嗯,所以你主要想搞清她在水边干什么?”
“差不多吧,”张述桐上了二层,“但当时没发现有别的东西,我就在想,这种行为没法用常理解释,是不是可以往神神鬼鬼的方向靠,比如祭祀?”
“那你得先找到祭品才行。”清逸开了句玩笑,“而且这个你也知道啊,就是每年夏天的祭典,没发现还有别的习俗,尤其你说的,和水相关的那种。”
“那你觉得,她大晚上跑过去干什么?”
“谁知道,你不如让杜康猜猜,他擅长这个。”清逸干脆道,“还是说我查到的东西吧,关于庙的两个传说,一个是说青蛇修炼成人,有了子嗣,它的后代就是庙祝,代代相传到了今天,你觉得可信度如何?”
“哦,白蛇传。”张述桐不由笑道。
“那也该是青蛇传才对。”清逸也笑,“然后还有件事很有意思,你知道咱们岛上很多人去庙里烧香,求啥的都有,什么富贵平安,多子多福、无灾无病,高考中考……但都是这些年跟着网络才流行起来的,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青蛇庙只管一件事,你猜猜是什么?”
“什么?”
“长生。”清逸吐出两个字,“这就关乎到另一个传说了,是说那条供奉的青蛇一直没死,蛇嘛,就一直蜕皮蜕皮再蜕皮,寿命无限长,越长越大,直到现在还活着。”
“那里面真有蛇?”张述桐想起那条蛇棍。
“当然是假的,我又不是没去过,一个很大的木雕而已,但其实这事也挺有说法的,五行相克的说法你听过吧?”
张述桐嗯了一声。
“那你猜为什么是木雕,而不是其他材质的,算了,我直接公布答案,你想,那座庙是不是在山上,山是不是可以看作‘土’,木克土,只有木雕才能镇住这座山,或者说它下面的整座小岛。”
张述桐想了想:
“但还是和湖边没有关系。”
“是啊。”仿佛能看到清逸在耸肩,“而且照你的说法,你扒开芦苇丛的时候,动静不小,应该早就被注意到了,结果她那时候没跑,一直在湖边蹲着,看到你却突然跑了,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点。”
张述桐也觉得这点最渗人。
路青怜很神秘,这点他早有预料,但每次见到她时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像今晚这样突然跑了,还是第一次。
“那你有没有好思路?我脑子暂时僵住了。”张述桐头疼道。
“明天试探一下?”
“她都跑了,反正很可疑,债多不压身了,肯定不会如实告知吧。”
“那就强行逼问?”
“……打不过。”
“啊,确实。”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述桐又说:
“我觉得总要弄清她在做什么,她现在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要不直接绕开她?”清逸提议,“打不过还躲不过嘛,她奶奶不是在庙里,要不直接去问她奶奶?”
好像也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希望是个和蔼点的老人家。
张述桐便点点头,准备明天去庙里一趟。
还有个问题尚未解决,他又把顾家别墅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你觉得如果有人想害顾秋绵,该怎么进来?”
清逸就这点最好,如果换做旁人,这时候的关注点一定是,你怎么这么了解顾秋绵家的情况,或者你为什么关注顾秋绵?
但清逸只是随着他的思路陷入沉思,半晌才说:
“你确定她家的保姆和保镖都排除了?”
“嗯,这点确定。”
张述桐想起八年后的情报,这是一桩悬案,如果真是这些人干的,别说“确定”了,哪怕是有一丁点“嫌疑”,以顾父的能量,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有好下场。”
“那你再跟我描述一下她家的门?”
“不管栅栏门还是正门,都是电子的,能刷脸或者指纹,我研究过,翻进去很难。”
清逸说:
“怎么说呢,扯句无关的,我倒是想起电影里那种高科技犯罪,把人的指纹或者脸复制下来,然后骗过系统,呵,不过也只是电影而已,没有参考价值的。”
张述桐对此表示赞同。
稀奇古怪的思路多了去了,他还说凶手会缩骨术呢,这样去猜没有意义。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
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张述桐耳朵一动,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先挂了,这边不太方便,一会给你回过去。”
张述桐低声说道。
“嗯,拜拜。”
他收起手机,准备等顾秋绵回了屋再说,谁知脚步越来越近,直到敲门声响起。
张述桐愣了一下,打开房门。
门外自然站着那个穿着酒红色睡袍的妩媚女孩,她正抿着红润的嘴唇,怒气冲冲。
可她跑来自己房间干嘛?
中途离席,过来算账吗?
(本章完)
第82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上)
第82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上)
“什么事?”
张述桐问顾秋绵,能隐隐暼到她精致的锁骨。
难道是担心自己偷偷跑去她房间?
说起房间,他又想自己是不是太自来熟了,这间客房还没安排给自己,他就自觉跑了上来。
走廊静谧,房门半掩着,投去视线,深色的地毯与印的墙纸交相辉映,此处古典气息浓厚,让她像一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现在高贵的公主站在卧室门口,对逃跑的骑士发出责问:
“你一个人呆在这里干嘛?”
“跟朋友聊天,不想打扰你们。”骑士也有正当的借口。
“有这么重要?”公主恨铁不成钢。
“挺重要的。”
“那你聊完了没有?”
什么才叫“完”呢?
张述桐想了想:
“你先下去吧,我待会直接睡了。”
顾秋绵却不由分说地将房门完全推开:
“谁让你住这里了,你今晚住楼下。”
“宋老师呢?”张述桐记得一层只有两间客房,其中一间还是保姆房。
“他住三楼。”
你们家怎么全是客房?
他还是低估了顾大小姐的手段,在她的地盘想要收拾自己很容易。
只好换了种说法:
“我今天有点累,抱歉。”
然后顾秋绵就不说话了,肉眼可见地冷下脸:
“那你自己待着吧!”
她带上房门,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头发还没干,猛地一甩头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水雾溅到自己脸上,张述桐擦下鼻子,看她快步进了电梯,一声不吭地下楼。
走廊里重新变得安静,毛毡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房门大开着,门框里只能看到昂贵的墙纸,却像一副油画没了主人公,只剩下背景。
那无论多繁复的纹都失去了意义。
张述桐合上房门,仰躺到床上,拨通清逸的电话。
“刚才怎么了?”
“顾秋绵来了。”张述桐懒懒地伸展四肢,浑身上下像散架似的。
“喔,我刚才忘了问,你怎么住顾秋绵家了?”
他简单交代几句,清逸便诧异道:
“那你还跟我聊天?”
“不然呢?”
“当然是跟她下去看电影啊,窗外下着雪哦,电视机的光照亮你们的脸,会很浪漫的。”
“她在看周星驰。”张述桐提醒道。
“哦,那还是算了。”
等等等等。
张述桐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的浪漫宝典里什么时候多了女人?
不应该说男人的浪漫是雪中漫步之类的话吗?
他叹了口气:
“是不是显得我很奇怪。”
“何止是奇怪。”
“顾秋绵刚才好像生气了。”
“不生气才怪吧。”
“但我没这个心情啊,”张述桐现在一动不想动,要不是有几个问题没弄清,他都想倒头就睡,“我知道有点坏气氛,大家都兴高采烈的,你自己臭着脸,很像那种不合群的小屁孩,但……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他又问:
“你刚才说建议我做什么?”
“我建议你们先把钥匙收好,她家应该有备用钥匙?然后交代顾秋绵这段时间晚上不要出门,不是还有狗吗,等她爸回来,差不多就没问题了。”
“也许吧。”张述桐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因为他上次也是这样想的,偏偏顾秋绵还是遇害了。
“你好像压力有点大了,”清逸奇怪道,“我是当脑力游戏来玩的,但述桐你怎么给人一种,这件事一定会发生的感觉?”
“我这个人心思深沉。”张述桐随口开句玩笑,“其实是担心路青怜会对她不利。就和商业街上的纠纷差不多,她家的庙不也要被拆吗,虽然这次没有利益纠纷,但可能会有比利益更麻烦的东西。”
“那还是下去看电影吧,放松一下,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把所有事压在自己肩膀上,反倒是自负的表现。”
张述桐想了想,没觉得自己自负,其实只是习惯了。
他也不太想聊这个了。
但他对电影兴趣不大,就跟清逸聊起别的,聊着聊着把若萍和杜康拉进来,杜康没回,估计有事,若萍倒是兴冲冲地进来了。
“我刚刚看电视,咱们这的雪都上市里的新闻了,明天去堆雪人吧?”
“不要。”清逸率先否定,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下雪,你也说想堆个雪人,喊我们仨去搭把手,结果呢?
张述桐也想起来了,结果是他们三个负责“搭”雪人,她负责“把手”揣兜里、在旁边拍照,确实是搭把手。
“这次有经验了……”若萍强笑着掩饰。
“丰富的拍照经验吗?”
“清逸你要死啊!”
张述桐不说话了,笑着听他们两个互怼,觉得很有助眠作用,他干脆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扔在枕头旁,盯着天板发呆。
“我倒是想滑雪,后山有个不算陡的坡,述桐说老宋车胎爆了,咱们要不把轮胎要过来,下面钉块木板,做个雪橇?”
“行啊行啊,正好周五放了学做,周六去,我想想,不是说周六要去买生日礼物吗,那就上午买完东西下午去?”
他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订好行程,正想插句嘴,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
枕旁的聊天声把电梯门打开的声音盖过去,因此他反应慢了一拍。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才过了六七分钟吧,难道顾秋绵不死心,还想拉自己下去看电影?
他随后有点头疼了,别墅的隔音再好,从门外站着也能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他前脚刚说完有点累,后脚又跟死党闲聊,落在顾秋绵耳朵里,和满口谎话差不多了。
就像你约一个人出门吃晚饭,对方说他发烧了,不想去,结果晚上你在一家餐厅里正好碰到他、和其他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果然,敲门声停下了,来人仿佛听到了门内兴高采烈的讨论声。
张述桐退出通话,从床上坐起来,硬着头皮打开房门,顾秋绵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段时间自己没白当马仔,她到底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能分出来。
比如回家的路上,说让他赔个保温杯,面若寒霜,那是装的。
现在却是真的。
(本章完)
第83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下)
第83章 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下)
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不会瞪眼也不会大发雷霆,而是漠然。
张述桐先道了句歉,这事说不好谁对谁错,但管它呢,说对不起总不会错。
也不能说顾秋绵无理取闹,无论有没有心情,就该跟她下去看电影的,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是他主动出了门,就要跟顾秋绵下楼,谁知少女脚下不动,将他堵在门内,冷淡道:
“我不喊你看电影,电视已经关了,灯也关了,宋老师去睡觉了,既然你没空下楼,那我主动来找你行了吗。”
张述桐一愣,电视都关了,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怪不得才过了几分钟她就回来,原来不是电影看到一半又上来找自己,而是用这点时间安排好楼下的事。
张述桐只能再度开口,说坏了你的心情很抱歉。
“我来找你这个人算总账的。”她皱着眉头说完,又补充道,“和电影没关系。”
走廊再度安静下来,张述桐也搞不清她什么意思。
老话说得好,顾秋绵始终是个让他琢磨不透的女孩,他最近有些得意忘形了,自以为做了这么多天的马仔,搞懂了大小姐在想什么,其实还是没搞懂。
“你先让我进去。”她话尾的语气词也不加了,好在还有心情瞪下眼。
张述桐就让开身子,看着女孩走进自己房间,但这样说有歧义,应该是大小姐降临了她的领地,这里就不是张述桐的房间。
客房里的摆设比酒店还齐全,有一套桌椅,和一组小沙发,张述桐坐在床边,看到她端坐在沙发上,将发丝捋在耳后。
张述桐本来都做好被她骂一顿的准备了,虽然他想象不出顾秋绵是怎么骂人的,等等,好像还真骂过,而且骂的就是自己。
当初的围巾事件,她说:
“恶心!”、“我最讨厌做了不敢认的人!”、“好,既然你不认,你爸妈不是在我爸手下做事吗,我跟我爸说去了!”
诸如此类。
这么想想,张述桐还真好久没被她骂过了,起码隔了八年之久。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谁知顾秋绵第一句话是这样。
“没有。”其实你还真挺好骗的。
“那你就看着我的眼睛。”
怎么又是看眼睛……
张述桐就歪头看着她,觉得再看一百次也是如此,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很浓密行了吧……他试图让气氛轻松点,顾秋绵却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呃……”
“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你突然跑上来,神神秘秘地打着电话,今晚也是,非要去那片野地逛,回来的路上心神不宁,头发都湿透了也没感觉,”顾秋绵也在盯着他的眼睛看,让张述桐下意识移开目光,女孩却不依不饶,“宋老师在车上一直问我害不害怕,就是和这件事有关,对不对?”
“这个……”
这个你真的误会了。
张述桐颇有点哭笑不得,老宋之所以问你害不害怕,其实是我撒了个谎,说你被那条蛇吓到啦,睡不着觉。
但现在气氛很严肃,不能开玩笑,哪怕是马仔也不行。
顾秋绵板着脸:
“是关于我的,而且一定很严重对不对,你这个人从晚上就不对劲,总是研究我家的门,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到底想瞒到我什么时候?”
她这时候不瞪眼也不耍小脾气,只是认真地让自己看着她的眼睛。
张述桐却无法开口。
“我现在在生你的气!”大小姐又强调。
张述桐又又又道了歉,说我不该大晚上发神经的,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谁知这话一出,顾秋绵的语气更冰冷了:
“谁跟你说和电影有关系了,我本来不想揭穿你的,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有人想报复我,然后一直在调查?”
她语出惊人,根本不给张述桐反应的时间:
“我猜得对不对?”
他只好点点头。
但同时更懵了。
既然能猜到是保护你,那你还生气干嘛?
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他刚刚看了周星驰的电影,所以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好吧,换位思考,如果有人因为这种无厘头的理由跑来自己家乱逛,管这管那的,张述桐也不高兴。
他干脆闭嘴听令。
顾秋绵终于瞪起眼:
“你是不是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觉得我很好骗,我告诉你,你这个人就是个傻子!笨蛋!木头!”
这就有点让人伤心了,怎么做好事还要被骂。
女孩的睫毛都在轻颤:
“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为什么什么都想一个人扛!你这个傻子不累吗!连看场电影放松的时间都没有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这么不堪,只能让你下着雪乱跑,淋得全身都湿透了来保护我!”
她的好看的眉毛终于皱在一起:
“所以我现在很生气,被你气得肚子疼!”
张述桐不知道说什么好,感觉自己也没她说得这么惨,何况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三次,都说事不过三,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
顾秋绵就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睡袍下胸脯起伏。
张述桐必须承认,他就是被老宋的话害惨了,男人唠叨了这么多,张述桐就记得一句她傻、还记得很清楚,但这句话根本不对,完完全全地错了。她是大小姐但不是傻白甜,不是只会皱皱鼻子瞪瞪眼睛的小姑娘,也不是在拍照时忘关闪光灯的电子白痴,更不只有在图书馆里红着眼圈的一面,她明明聪明又骄傲。
“那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穿着酒红色的天鹅绒睡袍,有着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像个漂亮又高贵的公主,高高在上,然后发出毋容置疑的命令:
“告诉我,我要知道!”
张述桐不再坚持了,他叹了口气,临时编出一个借口,既然是现编的当然很扯淡,但有总比没有强。
他就硬着头皮说其实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一天晚上下着雨,你家的狗被毒死了,还有好几个人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你家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说着说着张述桐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觉得脸有些发烫,这么假的东西谁能信?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不信梦这种东西了。
顾秋绵却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他身边。
她双手扶着床边,轻声问: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张述桐心想早知道冒着雪也该回家,“……是很扯,但没有骗你的意思。”
“我信。”她却摇摇头,“因为我也做了个梦……就是今天晚上去的那个地方,我好像梦到过……我真的去过那里。”
张述桐又是一愣。
为什么顾秋绵会梦到禁区?
他自己说梦是用来掩饰回溯的,那她又是因为什么?
张述桐忙问她还有没有什么细节,顾秋绵却说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冷。
他有些遗憾。
禁区难道是什么特殊的地方,会出现在顾秋绵的梦里?
还是说她的梦甚至能跨越时空,梦到当初遇害时的画面?
还是说只是个乌龙,小岛上野地多了,没准是她那天去玩的时候产生了即视感。
一连串问题涌来,张述桐下意识去辨别它们的可能,他坐在床上,双手紧扣,抵住下巴,看着地板出神。
顾秋绵却在这时凑过脑袋,香气更近了一些:
“所以你还在担心有别人,比如那辆面包车?”
张述桐便点点头,她不久前还冷冰冰的脸却突然一板:
“就说你是个傻子吧,梦都能当真,就为了一个梦到处乱跑,傻子!”
张述桐心道她真够难伺候的,瞒着她是傻子,不瞒着她还是个傻子,那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回聪明人?
但此刻张述桐没心思接这种话,既然告诉顾秋绵自己在调查什么,就要借着这个机会引起她的重视,于是他转头盯着女孩,郑重道:
“虽然是梦,但你别不当回事,这几天都听我的。”
顾秋绵却不吱声了,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然后耳尖一点点变红,只能听到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张述桐也低下头,她比自己快矮一个头,发现她的视线正好对准自己的锁骨,两人的距离是有点近了,虽然学校里当同桌时和现在差不多,但那时候穿着校服而不是睡衣,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便往后挪了一点:
“懂?”
“懂什么,不懂!”
顾秋绵又瞪起眼:
“笨蛋!木头!”
说完她就飞快地跑了,差点连拖鞋也没穿好,高贵的公主成了落难的公主,被杀得丢盔卸甲,房门重重摔上,外面慢半拍似地飘来她的声音:
“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抓了抓有些乱的头发,松了口气。
终于过了这关。
张述桐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漆黑,雪还在下,刚才那个冷淡的女孩在他眼里如飘舞的雪融化了,他心想秋雨绵绵还是好骗的。
心情突然轻松了一些,他站起身;
关灯、上床、睡觉。
……
雪当然还在下。
漆黑夜幕下,小小的院墙上只亮着一盏灯笼。
万籁俱寂,吱呀的声响中,少女推开院门,用雨伞挑过灯笼,将其熄灭。
名为青蛇庙的小庙外,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
黑暗笼罩一切,它广阔而神秘,更显出少女单薄的身影。
少女行走在漫天风雪中,衣袂因此飘动,连青丝也随之飞舞,黏在她的脸上。
很快她的头发与肩膀上落上了雪,她只是看了眼天空,皱起眉头,回到庙中。
庙内光线昏暗,几个烛台燃烧着,寺门大敞,风雪倒灌,因她的到来摇摇欲坠。
烛光照亮了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一滴滴水珠裹着尘埃浸湿了青石的地面,她随手放下伞,合上庙门,再度迈开脚步。
视线前的神台上燃着三根长香,淡淡的白气在空气中飘逸。
她走到古老的神像前,用指甲一点点抠去蛇眼上的蜡封,投去视线。
“果然……”
路青怜喃喃自语,她那微弱而淡然的声音很快隐于烟尘之中:
“第二次了。”
这片夜色亘古不变。
(本章完)
第84章 大雪
第84章 大雪
闹钟准时响起。
他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室内昏暗,睁开眼,张述桐盯着天板看了一会。
一夜无梦。
他居然开始适应这张床了。
别墅里装有新风系统,尽管如此,积淀一晚的空气还是有些许沉闷,他半眯着眼看向窗户,窗帘真够厚的,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
可以的话,真想睡个回笼觉。
但事实就是不可以,如果说居家生活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早起,但他现在的身份是学生,待会还要跑到教室晨读。
张述桐赤着脚下了床,脚掌下是地毯软绵绵的触感,“刷”地一下拉开窗帘,自天空中降下的曦光让人眼球酸涩。
晨间旷阔的雪景铺在眼前,皑皑白雪掩盖了万物,静谧无声,张述桐下意识垂下眼,过了一会才继续往外看。
感觉好近……
他脑袋有些乱地想着。
准确地说,是感觉自己站的位置变低了一些,离地面好近。
客房位于二楼,他以为是满目的白色让人失去了对距离的判断,但张述桐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不是错觉,而是积雪太高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
这场雪到底下了多久?
他推开窗户,寒意窜进睡衣的领口,张述桐打个哆嗦,探出头往外看。
他在寻找一个标志物,最终锁定在别墅的栅栏上。
约有四分之一的高度被积雪淹没了。
“真的假的……”
张述桐喃喃道。
今天是2012年12月7日。
这个周五彻底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开了灯,迅速把自己收拾好,时间来到六点四十,老宋说了不必起的太早,他昨晚就把闹钟往后调了一点。
走廊里点了某种熏香,张述桐看向顾秋绵的卧室,房门紧闭,估计还没有起床。
等等,是没有起床吧?
清晨的大雪让他不再笃定。
张述桐古怪地想,有没有可能像周日凌晨一样,又被人劫走了?
上条时间线上,保镖和保姆会不会一直以为大小姐在房间里睡觉,结果等到中午还没醒,一上楼才发现人不见了?
于是张述桐停下向电梯走的脚步,来到顾秋绵门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张述桐在心里默数,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道黏黏的声音:
“嗯……嗯?谁啊……”
声音的主人含含糊糊,显然没睡醒。
张述桐知道她低血,便不再打扰了。
人还在屋里就好。
他下了一楼,客厅里没人,老宋没在保姆也没在。
难道是自己起得太早?
张述桐本想在沙发上独自待会,可他抽抽鼻子,闻到了油脂的香气。
走去餐桌旁一看,摆了几个煎蛋。
那人去哪了?
张述桐来回逛了逛,这就是屋子大的坏处了,谁知道人在哪个房间藏着,他从茶几上看到了老宋的车钥匙,他走到阳台,才从院子里发现两道身影。
两人在铲雪。
没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不去帮忙会过意不去。
俗话说化雪比下雪更冷,身上的外套有些薄了,他做好了挨冻的准备,刚一出门,却没料想脚下一陷,原来是雪堆得太厚。走不快,只能以一个招摇的姿势前进。
老宋闻声转过头,率先挥挥手:
“述桐啊,你先别出来了,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他这样说着,语气却不见严肃。
所以张述桐也没当真,而是一边从雪中拔出鞋子,一边答道:
“那就坏的吧……”
“雪太大了,今天我起来的时候差点连侧门都没打开,狗都快被堵在窝里了。”
“好消息呢?”
“回去换个靴子,咱们出来劳动一下。”老宋一笑。
保姆忙说不用,老宋摆摆手:
“他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还得麻烦你准备早饭,我俩在外面就行。”
又扭头道:
“述桐,你让阿姨回去帮你找件衣服,咱俩把雪铲了,否则到晚上就全冻住了。”
张述桐没有意见。
和谁是客人谁是主人无关,单纯是保姆年纪不小了。
他便停下脚步,又听两人互相推脱几句,保姆最终没拗过,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啊孩子,大清早的还得麻烦你和老师……”
不用谢阿姨,这是马仔应该做的。
张述桐好笑地心想。
姓吴的阿姨没着急给他找装备,而是先倒杯温水让他喝了,张述桐觉得挺亲切。
一层有个杂货间,里面放着各种清扫工具,保姆从中找了手套和雨靴,又给他拿了一件羽绒服。
羽绒服是黑色的,短款,他感慨不愧是有钱人家,不光有备用的拖鞋和睡衣,居然还有客用的外套。
但他穿好才发现,羽绒服过于短了,甚至露出小半截腰,还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这是顾秋绵的?”
张述桐一愣。
“是绵绵的,这些是她不穿的,我都给她收着。”保姆歉意道,“是不是有点小,我专门找的最肥的一件,要不还是阿姨出去吧。”
好吧,果然没有所谓的“客用”羽绒服。
他随即想到,平时这里只住着一位男性,想来顾老板不缺衣服,但对方不点头,保姆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拿一件顾秋绵淘汰掉的给自己。
张述桐摇摇头说不用,能保暖就行,他不至于这么矫情,嫌弃谁的旧衣服,只是羽绒服上的气味若隐若现,就好像顾秋绵一直在身边打转,这很奇怪。
师徒俩在门外碰头,老宋给他安排了任务,说是扫雪,其实只需把两个门外的区域开辟出来,再铲出一条通道,至于其他地方,只能怪院子太大,没那个功夫。
他继续干活,扫着扫着两人到了前院,老宋突然说:
“述桐,这就是你昨天说的蛇?”
只见男人手上举了一根棍状物。
张述桐看过去,点了点头。
“是有点吓人。”老宋嘀咕道,“我刚才铲着铲着发现下面有点硬,捡起来一看还以为是树枝呢。你说拿这玩意喂狗狗吃吗?”
还是别吧。
张述桐劝住他,这次狗没被毒死,别被您给喂死了。
“那算了。”老宋用力往外一扔,将蛇棍扔出栅栏外,“还是扔远点吧,来帮我搭把手,把栅栏门底下的雪扫了,干完就收工。”
大门是向内开的,如果不把淹没的部分清理出来,连门也推不开,很快他们在门前刨出一个坑,坑边堆满了雪。
两人收起铲子,擦了把汗,回去的路上,老宋提议要不要堆个雪人,童心未泯。
“什么童心未泯,你小子不开窍啊,”老宋叹气,“又不是给我堆的,当然是给人家姑娘堆的,为师当初追女生的时候就干过,我给你说啊,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了,你想想,你要是那个女生,下了一夜的雪,早晨起来跑到窗户边一看,下面居然多了个雪人,是不是感动得要死?我敢保证,绝对会不顾一切地跑下来。”
张述桐转头看看,这附近是荒野,没觉得哪里感动,诡异得要死还差不多。
不过他明白老宋的意思了。
这里是前院,抬头一看,正好能看到顾秋绵卧室的窗户,想来她睡醒往下看,也能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窗帘紧闭。
张述桐若有所思。
“心动不如行动。”老宋鼓励道。
“没,我在想别的事。”张述桐敷衍了一句,率先往屋里走去。
他刚才又排除了一个猜想。
昨晚去顾秋绵屋里看过,就是想确认她能不能看到大门外发生了什么。
答案是可以。
然后就是顾秋绵主动跑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张述桐不久前还在想,不一定是她跑到禁区,凶手要做的很简单,既然翻不进来,只需要让她跑出栅栏的保护就可以了。
就比如老宋说的雪人吧,如果用手电在栅栏外晃一晃,引起她的注意,等她来到窗边再干些什么,当然不可能真的堆个雪人,而是让她看到别的什么东西,引诱她主动跑出门,然后劫持,好像也是一种办法。
但现在这种猜想被排除了,因为她睡觉拉窗帘。
张述桐叹口气,抱着不解回了客厅,保姆已经沏好了热茶,厨房里飘来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
他倒了杯水,本想坐下喘口气,又注意到还穿着那件羽绒服,要赶紧脱掉才行,省得待会被笑话。
张述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七点出头,手机的电量还有百分之三十多,他问保姆要了充电器,本来没抱多大期望,居然真的有。
虽然他和顾秋绵都用苹果,但iphone4和5的充电接口不一样,他昨天便忘了问,谁知顾大小姐是忠实的苹果用户,每出新款就换,攒下不少充电器。
充上电终于安心了一些,也是碰巧,他刚搓了搓发僵的脸,在沙发上坐下,电梯门就打开了。
顾秋绵打扮精致得走出来,她衣服从来不重样,今天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雪白的下巴缩在衣领里,显得很高冷。
张述桐主动问好,被她瞥了一眼,没搭话。
“不想理你。”
虽然没说,但她眸子里写满了这种意思。
这是低血还是生理期?
张述桐已经分不清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所谓的“雪人”,但也不对,因为按照时间判断,她根本没拉开窗帘,所以老宋还是不靠谱,什么雪人什么感动的要命,人家就没准备往外看。
她来到沙发上坐下,端起水杯,张述桐本想说那是我的,但她拿起来抿了一口,眯了眯眼,似乎觉得水温刚刚好,很满意。
那肯定刚刚好。我早就倒上了。
直到老宋也回来,对着两人说:
“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张述桐手中动作一顿,差点怀疑自己回溯了。
“坏的。”张述桐的习惯是这样。
“好的。”顾大小姐却是这样说。
他们俩对视一眼,张述桐表示随便。
“那我就先宣布好消息了。”
老宋清了清嗓子:
“刚刚接到通知,雪太大,今天学校停课了。”
“那坏消息呢?”张述桐紧接着问。
(本章完)
第85章 高冷美人(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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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消息啊,就是秋绵爸爸也打来电话了,他本来订了直接飞来市里的票,但航空公司说什么附近有寒流,航班全取消了,本来今天晚上就能到了,这样一来估计要晚点。
“这场雪比咱们想得还要大,尤其是城区里,说是车子都不好骑了,咱岛上车少,这种天骑自行车上学太难为人,怕出事,而且今天周五,相当于提前放天假……你小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好消息呢?”张述桐又问。
“我不是说了,就是不用上课啊,”老宋奇道,“这还不够好?”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停课了。
顾父也没法提前回来。
张述桐只有一种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的感觉。
“秋绵觉得呢?”老宋干脆不理他。
“我无所谓。”顾秋绵放下杯子,她今天走的高冷美人范。
“心情不好啊?不过你别担心,你爸爸刚才说了,飞机不行就坐高铁,总能回来,他怕吵到你睡觉,就没跟你联系……”
“不是因为这个。”顾秋绵冷着脸看向某人,“是他早上骚扰我。”
“真的假的,述桐?”老宋诧异。
张述桐也诧异:
“我就过去敲了下门,没干别的。”
“那等我过去开了门你是不是又跑了?”
这个张述桐真不知道。
他敲完门就下来了。
把人吵醒挺不好意思,张述桐跟她道声歉,顾秋绵撇开脸。
“行了,先吃饭吧,”老宋一看他俩没事,便不再问了,“刚才我给汽修店打了个电话,他没接,等换了轮胎再说怎么安排。”
张述桐点点头,思考这两件事产生的影响。
顾父那里……老实说,属于后手,不能来很可惜,但真来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人家是当爸爸的,肯定有自己的安排,比如他非要顾秋绵留家里度过周末,那怎么办?
所以张述桐潜意识里没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无非是少了种选择。
而停课,反倒多了一天的时间自由行动。
两者的影响都还可控。
他脑袋里已经做好规划:
等会儿先回家一趟,穿戴整齐、装备齐全,然后上山。
上山的路修了石阶,就算雪很大,慢一点走,还是白天,照样可以上去。
今天的目标是青蛇庙。
老宋又催着他们快去洗手,张述桐起身,顺便拔下手机看了一眼。
死党们应该也接到了停课的通知,群里面果然很热闹,消息刷到了99+,他们几个都是闲不住的性子,颇有种“喜大普奔”之感。
“我刚才都走到半路了,我妈才给我说今天不上课。”若萍怨念很大,顺便艾特一下自己,“你昨天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乐不思蜀。”清逸当谜语人。
“那今天咱们干嘛?”若萍又问。
“滑雪吧,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可若萍又改了主意,说要不出岛玩吧,她刚刚看天气预报了,只有岛上下雪了,市里反倒没事,那不如出去玩。
“我不行啊,跑不开,待会才有空,我爸妈一看有雪就赶快去进货了,我在看店。”杜康发了张照片,是他家饭店门口,他堆了个小雪人,咧着嘴和雪人合了张影。
张述桐也想拍张照,但发现怎么拍都不合适,干脆潜水。
他一边盯着手机一边侧过身子,示意顾秋绵先洗。
别墅的洗手池很大,两人能并着肩洗,张述桐收起手机,看向镜子里少女的脸,发现她似乎描了眉毛,随口道: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张述桐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
绵绵秋雨突然就成了冻雨。
“早上不该吵你睡觉的,起床气?”
“你还好意思说。”顾秋绵皱眉,“你又在跟谁聊天?”
“死党啊。”张述桐给她看眼qq,“他们喊我出去玩。”
这时候屏幕上方有个消息弹窗,发信人是个很女生的头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原来是若萍发来了语音。
张述桐点开语音:
“述桐我知道你早就起床了,看见快点回我,倒数三分钟。”
若萍笑眯眯的声音传来。
但张述桐知道,这是危险的前兆。
不过这条信息来得还挺及时,他便拿回手机回了消息,又说:
“你看,没骗你。”
顾秋绵昨晚说别瞒着她,虽说没一口答应,但张述桐还是主动提了一嘴:
“我上午要回家一趟,然后去山上。”
然而顾秋绵又变回了高冷美人,她挤出一点洗手液涂在手上,分不清泡沫和她的肌肤哪个更细腻,洗完就走了。
张述桐回头看了一眼,不明白她大早上什么情况,突然就变冷了。
坐到餐桌上,又是一顿好吃的早饭。
今早的座次也有不同,顾秋绵和保姆阿姨坐一起,张述桐和老宋坐一起。
四人中央放了一个水晶盘子,装着鲜切的水果,有五六种,让人很有胃口。
在小岛上,冬天的水果可不多见,张述桐插向最后一个圣女果,于此同时,顾秋绵也出手了。
他见状收回叉子,不跟她抢,谁知她也收手了,圣女果就空落落地摆在那里,最后被老宋吃了。
难得安静的早饭。
然后顾秋绵就去沙发上坐着玩手机了。
张述桐最后一个吃完的,帮忙收拾碗筷,这时保姆说:
“你有没有发现绵绵今天话有点少?”
张述桐点点头,难道保姆也担心自己惹了她,这是在暗示自己?
可他回想一下,好像没干这种事吧,昨晚的误会也说开了。
“她不是心情不好,”女人轻笑,“她总这样,就是那种很感性的小姑娘,她昨天在学校是不是干什么丢脸的事了,等睡一晚上冷静了,觉得那样太丢人,第二天就故意绷着脸。”
张述桐好像懂了。
过了一会碰到老宋在阳台外抽烟,男人说:
“你有没有发现秋绵很冷淡,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张述桐洗耳恭听。
“说明昨天给你小子好脸色看多了,拉你看电影也不看,那人家今天肯定要换个态度。所以你不如想想待会怎么安排。”
这点倒是有预料。
走回客厅,顾秋绵正翘着腿看电视,这次她坐到了单独成组的沙发上,似乎有意避开别人。
张述桐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她说看电影。
张述桐又说你别冷着脸,昨晚不是说开了吗?
她又说你朋友找你玩,那你就去玩,不用问我。
“说了不是玩……”
“哦,那就是又有‘正事’?”
她专门咬了一下后两个字。
“我去爬山,你跟着去?”
“不去。”她干脆道。
所以老宋和保姆谁说的对?
不过张述桐这次是真没准备带她,上次去商场是因为怀疑保姆,不放心她一人在家;
但这次自己要去庙里,可以的话,最好让老宋拉着她逛逛。
这时候老宋又从外面回来,男人挂了一个电话,叹了口气:
“行了,又有新的坏消息了。”
“怎么了?”两人同时转头。
“轮胎送不过来了,刚才那人打电话给我,他现在就在那条环山路前面,大雪彻底把路封死了,上不来。”
“封死,有多严重?”张述桐抓住关键点。
“也不能说封,就是一般车的离地间隙不高,但那段路上雪太厚,车开上去直接托底了。”老宋也很头疼。
看来重点不在轮胎,就算他们把胎背上来也没办法,而是车开不下去。
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被困?
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张述桐简单算了下距离,步行的话,走完那段盘山路,差不多要半个小时。
这时候顾秋绵勾了下唇角,像是讥讽,但表情不变。
倒也没错,两人刚说完一个去爬山一个看电影,然后张述桐惨遭打脸,似乎大自然都在证明,顾大小姐的决定是对的。
“你还去爬山?”顾秋绵果然冷着脸问了,白皙的脸、红艳的唇、黑色的毛衣,在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要爬。”
“难道从这里走着去山上,这么冷,你傻……”她说到这里止住,语气一凛,“那你随意吧。”
张述桐也有些头疼,他拨通老妈的电话,准备求援。
他家有车,是suv,张述桐肯定不能让老妈上来接自己,而是准备自个走下去,让她在路口等着。
幸运的是老妈没去上班。
他跟母后请了安,对方只回了三个字:
“桐桐,奏。”
张述桐连忙捂住话筒,将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懒洋洋的:
“那你就安心在人家那里待着不好吗,乱跑什么,打扰我睡美容觉。”娘亲嫌他不省心,开始抱怨,却能听到她起身的声音,“那你一个人从路上下来,确定没问题?”
“不会,我看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张述桐故意缩短了时间。
“那条路suv应该能开上去?”老妈却没接茬,想了想又说,没想到吧,她昨天就很有先见之明地装了防滑链。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语气轻描淡写。
张述桐佩服无比,没想到她也有底牌,母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妈则得意地接受自家儿子吹捧。
她是理科生,学理科穿白大褂的女人很酷,那会装防滑链的女人更是酷毙了,相比之下,张述桐是文科,有点没面子。
但犯不着让她冒险,张述桐只说到时候根据情况联系。
“行,那就等着吧。”女人打了个哈欠。
张述桐说您千万别化妆,最好快点来。
老妈说我本来准备去上班的,结果单位今天休息,连衣服都没换又躺下了。
“我下楼了。”她鞋根踩在楼梯的声音很清脆,下楼的功夫母子俩说了会儿话,娘亲一出门又开始抱怨,说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冷,老娘宝贵的假期就这么没了,对了,车上还全是雪,我还得扫雪,想想就麻烦……
张述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女人和少女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一样,老妈和顾秋绵差不多,有的时候需要哄一下,不过前者是孝顺,后者是……后者是什么他也说不好,他跟老妈聊起来,张述桐知道她爱听什么,老妈却笑笑说你少来这套,你妈早就过了这个年纪了。
其实语气还是很开心的。
张述桐就耐心听着她扫雪,父母虽然平时很少回家,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自己需要帮助,他们永远会伸出援手,他见鬼地从扫雪声中找到了些许安心感。
但就是很靠谱很让人安心的老妈突然惊呼一声,吓得容失色,张述桐跟着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女人缓了一会,才心有余悸道:
“我刚才在咱家车玻璃上看到一根树枝,本来想扔了的,但拿起来才发现……”
她松了口气,又有心情卖关子了:
“儿砸你猜是什么,猜对了妈妈给你带过去?”
张述桐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张了张嘴,话涌到嘴边。
难道又是……
“算了,告诉你了,居然是一条冻僵的蛇,吓死我了……”
(本章完)
第86章 “人质”
第86章 “人质”
“蛇?”
果然是蛇。
张述桐心脏猛地一跳。
“你那边怎么样?”他急问道。
“别慌啦,这种蛇我平时没少见,岛上挺多的,别忘了你妈是干嘛的,”老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口吻,“青黑色,身上带点纹,我想想,我之前去参加过一个生态讲座,听人讲过,好像是游蛇科的一种,在岛上有个亚种,叫什么来着……鲢蛇?”
这个描述和自己昨晚见到的基本一致。
“链蛇?”
张述桐说着打开浏览器,搜了搜,很常见的蛇类,虽然他暂时没找到别墅外发现的那条,但好歹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了。
“没毒?”
“没毒……吧?”老妈也不确定,“不是说游蛇科大部分都没毒吗,有的话毒性也很小,不会对人体有害,桐桐你生物怎么学的?”
张述桐只是提醒她小心,老妈说要开车了,他才皱着眉头挂了电话。
不知不觉走到了侧门,透过落地窗往外看,阿姨正在后院喂狗,张述桐不知道这条轻易被毒死的狗可不可靠,但希望能派上些用场。
他便出了门,提醒对方可以把狗拴在栅栏的大门旁,这样有什么事还可以叫两声。
阿姨却连忙站起身,摆摆手让他不要靠近,张述桐停住脚步,女人才解释说这条狗凶得很,只认顾总和绵绵,最开始的时候我喂它都要站远点。
果然大狗不再吃饭,而是伏低身子,一双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盯着他,喉咙里挤出低吼。
“这是条老狗了。”保姆摸了摸杜宾的脑袋,大狗才享受似的眯起眼,卸去警惕,“绵绵很小的时候它就在,所以顾总把它带过来不指望它干多少活,就是有些念旧。”
好吧,让这么一条忠诚的老狗在雪地里站岗,确实有点残忍了。
张述桐不再说什么,他进了客厅,才发现顾秋绵已经不在,电视机却还亮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发播放。
再向电梯看去,电梯的显示屏上的数字是“2”,他心想自己又捅了篓子,但这次不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破了案子的同时还能照顾大小姐的心情。
这时电视里传来很欢快的笑声,俊男靓女聚在一起,他才注意到里面放的还是整蛊专家,昨天没能看完,于是今天从头播起。
但再播一次也注定没有观众。
张述桐只是叹了口气,几步蹬上鞋,思考着蛇的含义。
又是蛇。
这也是“时间线”上的变动?
还是说它们一直都在,只不过当初没发现,恰巧在这场大雪中暴露了?
张述桐知道,他家附近是没有蛇的,而现在发现蛇的地点有两处,自己家和顾秋绵家,这场贯穿八年的杀人案中,两人都处于漩涡的中心,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巧合了。为了确认这点他甚至给死党们挨个发了消息,问他们最近有没有见过蛇。
答案是没有。
三人讨论起来,杜康居然还想让他拍张蛇棍的照片欣赏一下。
但他现在哪有这个时间。
刚刚的发现无疑坚定了他上山的念头。
不能再等了,要半个小时才能走下山路,他便匆匆抱起外套,找到老宋。
“你这就要走?我跟你下去?”大人的担忧果然是一致的。
“我自己去,老师最好留下来。”他解释道,“现在路被封死了,只留下她们两个,万一有突发情况,很难及时赶回来。”
“行吧,”老宋有点犹豫,“那这样,你每隔十分钟……不,五分钟给我发条qq,直到上车。”
张述桐点点头说好,他托老宋跟顾秋绵也说一声,就要跑出门,男人却喊住他:
“述桐啊,别忘了穿上这个,别管美丑了,御寒要紧。”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宋正从沙发提起那件黑色羽绒服,可衣服分明被自己收进了衣柜,他是怎么翻出来的?
老宋非要看自己穿上才罢休。
所谓师长,就是你沮丧的时候唠唠叨叨,郁闷的时候没个正形,发神经的时候也随叫随到。
张述桐就胡乱穿上那件有些短的外套,跟男人挥了挥手,推开正门。
但他最近总在经历一场场道别,出门的时候不算顺利,正好在门口遇到喂狗回来的保姆,阿姨很惊讶,问他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哪里不习惯?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下意识回过头,老宋也回屋了,电视吵吵闹闹,客厅空旷无人,茶几上放着沏好的茶水,不久前还是热的,现在人走茶凉。
这是个寂静却悠闲的早上,室内有暖气,因此不需要穿得太厚,一件秋衣足够,最适合的活动是懒懒地陷在沙发里,捧着茶杯小憩,看报纸看电影都会很幸福。
这种天小孩不用上学大人不用上班,一切社会活动几乎停摆,没人愿意出去乱跑,再苦命的上班族也不会,就连杜宾犬都要趴在自己的小窝里吃饭。
张述桐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又转过脸,有些语塞,想了想只好说您不要自责,其实哪里都很习惯,饭很好吃,阿姨也很热情,床很舒服,别墅很大……
只是这种生活不适合我而已。
他又跟阿姨道了别,阿姨帮他打开大门,说有空再来玩,张述桐点点头,却希望不会再回到这里。
室外当然很冷,他不由紧了紧那身羽绒服,但羽绒服是女士的薄款,用处不大,他脚下是运动鞋,刚走几步就觉得袜子湿了,冰凉的雪水开始向内渗透,但他特意没换雨靴,靴子虽然防水,但大了一号,会拖慢在雪地里行进的速度。
他心想等下就能回家换衣服,就先凑合一会儿。
他这个人早就习惯凑合了。
吃的凑合穿的凑合过的也凑合,因此张述桐扎好裤腿,又在原地用力跺了跺脚,据说这样能促进血液循环,从不知道哪里的公众号上看的,但公众号可信它就不会待在公众号上了。
跑起来就会好一点,他接着加快脚步,告诉老妈自己出发了,雪地上很快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张述桐只顾着前进不会回头看,所以也不会注意二楼的窗帘有没有拉开。
他很快走出别墅门前的小路,茫茫的白雪让人失去对距离的判断,一切生灵在天地中都显得渺小,他终于走到那条环山路上,扶着山石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他抬头一看,山体也覆盖一层白色,如果大喊一声,不知道会不会引发雪崩。
还是小心点为好。
张述桐还记得路面大概的信息,选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其实人走在上面除了冷也没别的,不像汽车,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控冲出路外。
他注意着时间,五分钟过去,便拿出手机给老宋发了qq。
这段路格外漫长,周围静悄悄的,白雪是最好的隔音材质,他还记得昨晚的坑,掉下去会很麻烦,专门绕远了一点。
很快第二个五分钟到了。
他还是高估了这双运动鞋,足部的肌肉开始痉挛,张述桐知道手冷是什么感觉,只会让人想把它尽快藏起来,藏在衣兜里也好凑近嘴边呵气也罢,总有一个暖和的去处,可脚呢?无处可藏。
让他想起在烧热的铁板上蹦跳的小人,但这时候不能停,越停越冷。
然而他走着走着又踩到某种坚硬的东西。
张述桐心里咯噔一下,蹲下身挖出来看,又是一条冻僵的蛇,它身子拱起,模样滑稽,似乎前一刻还维持着前进的姿态。
这次是白天,他得以看清了点,这条蛇正睁着眼,红色的竖瞳失去光泽,张述桐心里有些发瘆,他茫然地抬起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
这场大雪到底埋住了多少条蛇?
现在他正位于一条无人的环山路,左侧是高大的山体,右侧是陡峭的悬崖,道路寂静无声;
可如果积雪融化,会不会就露出道路上蛇密密麻麻的身影?
它们正成群结队地爬往别墅的方向?
张述桐不寒而栗。
这时手机传来震动,原来是老宋打来电话,张述桐才注意到第三个五分钟已经过去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老宋急着问。
“没事……”张述桐低声回了一句,继续迈开脚步,“我刚才又看到一条冻僵的蛇。”
“这鬼东西这么多?”
“嗯,有点邪门,你们多注意,关好门窗。”
张述桐挂了电话。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那条狗是怎么死的,和蛇有没有关系?毒蛇?可周五的傍晚,他分明从栅栏外发现了火腿肠碎,张述桐不会记错,他相信自己的记忆,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地想找人确认。
但没有人能和他对证。
老宋“见过”,却不再“记得”了。
第四个五分钟的时候张述桐停住脚步。他小心走到道路边缘,估算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往上看,已经看不到别墅的轮廓了,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和他预计得差不多。
双脚已经渐渐失去知觉了。
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路程,放在平时热身都算不上,这次却走得艰难无比,是了,雪中漫步其实一点也不浪漫,他身体内从别墅带出的热意已经消耗殆尽,但张述桐知道这只是开始、离起跑线还没多远。
——待会他还要上山一趟,到时路更难走,变数也更多,他只后悔没戴一架墨镜,前进时必须专注地盯着脚下的路,可盯得久了,双眼失去焦点,视野里白的一片,让人头晕目眩。
他就在原地歇了片刻,小口喘着气,从qq上汇报了一声后,张述桐踏上最后一段路。
他脑子一向好用,学车时很快,就连走路也能慢慢摸索出经验,不知道为什么,后半程的雪薄了一点,原本预估十分钟的路程,只过了六分多钟,他就远远看到了环山路的入口。
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本该让人轻松少许,可张述桐再次愣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
一串脚印……
当然不是自己的……
而是在这片光洁无暇的雪地上,视野的前方,居然有一串脚印。
脚印!
大脑里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他左右环顾,可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张述桐不是错愕于在这片地方发现人的踪迹,而是在于……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来这里干什么?
谁会在下着大雪的时候来到环山路旁,然后往上走,而路的尽头恰好是一座别墅?
他顾不得喘气了,又急忙跑到脚印边,蹲下身子。
脚印并不清晰,被踩得凌乱,他顺着脚印的一路调查过去,起始点就在入口处,而终点……他再三确认,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眼睛疲劳产生的错觉:
因为脚印居然在道路的边缘直接消失了!
难道说是到了这里又折返回去?
也只能是这样。
无论怎样,前半程的路上他没有发现脚印,说明对方起码没有上去,这是无数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可为什么又回去了?
提前踩点吗?
张述桐蹲在脚印旁紧锁眉头。
他闭上眼模拟了一下路线:
一个人踏进了环山路的入口,在雪中走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脚步密集,说明速度不慢,然后对方在道路边缘看了看,最后选择放弃……
等等,不会是……
张述桐突然灵光一现,又拨通了老宋的电话。
“怎么样,上车了?”
“还没。”张述桐快速道,“只是确认一件别的事,早上汽修店的人来送轮胎的时候,是不是下车走了一段?”
“我没问这个,怎么了?”
“我刚刚在入口发现了一串脚印,准备往山上走。”
老宋似乎意识到其中的猫腻:
“那行,你等等,我问问他。”
张述桐挂了电话,又研究起这一串足迹。
他伸出鞋子往上比了比,发现脚印要比自己的小一点,他忘了初中的时候自己穿多少码的鞋子,大概是39到40?
这时候电话回过来,老宋说:
“问了,他确实沿着雪往上走了几步,要不怎么确认车子没法上去的,你也别瞎想,我们这边没事……”
“那就好。”
张述桐总算舒了口气。
手机又是一响,是老妈发来消息,说她路上耽误了一会,马上就到。
他回了一个“好”字。
张述桐刚才还在纳闷,自己都从山上跑下来了,就算下雪开车慢,也不至于还没到。
快来了就好。
他又回到山路上,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
本想靠着石壁歇会,又想起这件外套不是自己的,不能随便糟蹋。万一蹭到某块凸起的石壁、被划破了会有点麻烦,索性继续站着。
等车的功夫,他没挂电话,而是问老宋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这一走感觉冷清了不少,”宋南山嘀咕道,“我就坐客厅看电视呗,也没人跟我抢遥控器,别说还挺自在,保姆上去收拾你房间了,秋绵好像在她房间待着……哦,我刚刚给她打电话说了一声,告诉她你先走了,她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你小子怎么自己不去说?”
其实张述桐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抬头看看天空,今天没有云彩,天光惨淡:
“道别的话还是留给下一次吧。”
这句突然想到的台词很是潇洒,他准备有空和清逸分享一下。
老宋笑骂:
“你这时候耍什么帅,不对,你这就不叫耍帅……”
耍不耍帅并不重要,他确实想把道别的话留到下一次。
等到了下一次,最好又留给下下次……直到事情解决。
这时远处响起一声喇叭,张述桐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rav4缓缓停在路边。
老妈终于来了。
老宋也从电话那头听见了鸣笛声,总算松了口气:
“用我跟你妈妈说两句不?”
“别吧。”
“那行,为师继续看电视了,有事联系。”
两人挂了电话,张述桐还没往车上跑,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先从车上下来了。
娘亲果然很英明,知道雪天开车要带着太阳镜,而自己快跑下来、等到眼球酸胀才发现。
张述桐见到她还挺开心的,上次聊了没多久自己就回溯了,但无论回溯几次,女人对他的意义总是独一无二,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消磨,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结果他很开心,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老妈却不开心: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下来了?”
女人挑起墨镜,眼睛一瞪。
“我这不是……想锻炼一下。”
老妈懒得废话:
“快点上车,你看你裤子全湿了,先跟我回家换衣服,否则哪里都不许去,还有你穿的谁的羽绒服,顾秋绵的?嗯,丑萌丑萌的……”
她一连串话轰炸过来,张述桐举手投降。
他乖乖走下山路,再潇洒的男人也没法在自家老妈面前耍帅。
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够狼狈的:羽绒服小了一号、裤子鞋子都湿了、浑身上下沾满了雪,可以去出演逃出疯人院了……没有说别墅是疯人院的意思。
不过,总算从那里离开了。
计划顺利推进,代价就是现在冻得够呛,不用老妈提醒他也会赶紧上车,张述桐钻进车内,迎面的暖风让他舒坦地叹口气。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好。
厚重的车门将寒风隔绝开,车内安静,老妈也出奇地安静,张述桐本以为她会追问那件羽绒服的来历,就算不笑话几句,也要拍张照留作把柄。
可老妈仿佛不感兴趣,只催着他赶紧把外套脱了。
她不关心正好。
张述桐又松了口气,这时老妈突然说:
“你往后看看,认不认识?”
说着女人戴上太阳镜,挂档掉头。
“什么?”
他正研究拉链,这件羽绒服的拉链也很小,好像不小心卡住了,半天都没拉开,张述桐闻言抬起眼,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暖风呼呼地吹着,车内有着淡淡的香水味,车辆掉头时轮胎发出吱扭的响声,车内的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吊坠,有着红色的流苏。
此时流苏迎风飘舞。
空气却近乎凝固。
他就在这片温暖而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寒意。
张述桐愣愣地盯着后视镜,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
镜片中是一双淡漠的眸子。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端坐在驾驶座正后方。
可她为什么……
会在这辆车上?
他随即想到那些冻僵的蛇,它们在别墅的院子中被发现、在环山路上被发现、在车的前挡玻璃上被发现,最后……
最后他张了张嘴,捏着拉链的手指因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你……”
张述桐迅速转过身,睁大眼睛,少女也微微扭动脖颈,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移向自己,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能看到,对方那张始终没有多少感情波动的脸上;
正露出一个淡淡的、玩味的笑。
(本章完)
第87章 如芒刺背(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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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过去,那抹笑意已经转瞬即逝。
路青怜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早上好,张述桐同学。”
仿佛只是一次晨间的偶遇。
可张述桐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坐在身后的并不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张述桐见过她一脚踢飞盗猎犯的样子,知道这具身体里蕴藏着多么恐怖的力量,他甚至忘了系安全带,仪表盘的警告声滴滴地响着,张述桐恍若未闻,他只是下意识暗咬牙关,以十二分的警惕望向驾驶座后方的人影。
别看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就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它们潜伏在猎物身后、平时身体柔软,此时却如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这时车子颠了一下,张述桐又看到路青怜伸出手、似有意似无意、轻轻扶在主驾驶的头枕上,他瞳孔一缩,只因那个位置只要再稍稍伸下胳膊,就能碰到司机的脖子……
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家的车?
如果突然发难,又该如何制止对方?
此刻张述桐有太多疑惑,尤其是回想起昨晚在禁区的惊鸿一瞥,蹲在岸边的长发女人、飞速消失在芦苇丛的身影、惨白的脸与凝固的水面……他随即衡量起一个方案,如果现在就叫老妈停车,然后自己拉着她快点跑,能否来得及?
但也不行……
路青怜的手一直在头枕上放着,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做出反应,无论多么迅速,她下一刻就会对老妈不利,绝对比两人还快。
所以该怎么办?
先藏好自己的怀疑,避免和她起冲突?
路青怜不止一次警告过自己,不要去探究她的事,只要不跨越那条红线,是否就代表安然无恙?
可如果是这样,她今天到底来干什么的?
下马威?
无论如何,只有将她与老妈分开再说了。
焦躁与不安从心间涌起,随后又被他以自制力按捺下去。
种种对策飞速掠过脑海,直到他的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人家跟你问好呢,你呆什么?”
张述桐回过神来,看向老妈,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早上去了学校,发现教室里没人。”
后方又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猛地扭头,看向路青怜。
老妈却接过话:
“你们不是停课了吗,老师一早发短信通知的,但小路那里没电话,到了学校才知道停课的事。”
“所以?”
老妈满不在乎道:
“后面的事并不难猜啊,咱家来这里正好经过你们学校,我当时从校门口看到小路,她还穿着庙祝的衣服,觉得有点眼熟,就停下车问了问,结果还真是你同学,我看雪这么大,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冻得脸都白了,就把她捎上了。”
老妈的语气很活宝:
“要不怎么说路上耽误了一会,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桐……述桐你这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还有心情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张述桐确认了一眼,老妈应该不是被威胁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会认识她?”
他诧异道。
“咱们班的家长有谁不认识小路的,每次开家长会老师第一个表扬的就是她,你妈虽然只见过照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妈很得意地显摆。
好像认出他同学是多么厉害的一件事。
是了,张述桐知道她特喜欢从大街上捞漂亮姑娘,自己小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尤其是他的同学们,上次和顾秋绵去商场就险些被她“得手”,而这次,自家老妈居然把目标对准了路青怜?
想到这里张述桐面色不由古怪起来,很想对娘亲说,您知不知道自己捞了一个多危险的人物回来?就像是从一片小鱼塘甩出鱼竿,其实咬钩的是条食人鲨,这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纪第一的好学生、乖乖女,而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谜团,至今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并且早熟得不像话的女人。
可目前来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本以为冻僵的蛇类似于给对方通风报信的存在,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不是没有可能循着蛇找到自家车子、再一路跟来,可现在来看,似乎真的是场巧遇。
尽管如此,张述桐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路青怜扶着头枕的手始终没松开,他呼出一口浊气,系上安全带,揉了揉发僵的脸:
“所以你要去哪,回山上?”
张述桐又盯着后视镜问。
“你不是准备回家换身衣服。”路青怜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淡地说。
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只是推辞道:
“我待会还约了朋友玩,不耽误你的时间,可以找个近的地方把你放下。”
结果话一出口,又被老妈弹了一下:
“哪有把人家放半路的?我一会送你回去。”
“麻烦阿姨了。”路青怜则礼貌地回道。
老妈笑眯眯地说不麻烦。
她倒是人缘很好,可压力全部来到张述桐身上。
老妈唯恐天下不乱:
“对了,我才知道你们周三刚换了座,小路就坐在你前面,你怎么把人家名字写纸上了?”
张述桐惊愕地转过头,怎么她连这事也知道了?
路青怜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
“阿姨问了我一些你在学校的事,有趣点的,我暂时只想到这个。”
“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娘亲握起拳头为他打气,实则快笑翻了,“多亏了小路,我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
等等等等,什么时候成“小路”了?
张述桐才发现这个称呼完全不对。
老妈的社交能力张述桐一直没能遗传到,完全无法理解两人在车上待了一会怎么就混熟了,路青怜不应该说“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才对吗?
可这种气氛真的很奇怪,车子晃晃悠悠行驶在雪面上,侧过脸去,能看到雪沫沿着轮毂飞溅,女人笑得枝招展,后座的少女面色平静,而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沉默,真有几分其乐融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规划了一场冬日的旅行。
可张述桐没有因此掉以轻心,真的把学校门口的“巧遇”当成一次偶然事件。
路青怜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就算是老妈好心、主动拉她上车,但在什么“原因”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绝不会答应。
路青怜并不是爱凑热闹、或者说会轻易接受他人援助的人。
可是……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昨晚在禁区的偶遇?
还是和顾秋绵有关?
还有上车时她露出的那个玩味的笑。
最让张述桐感觉糟糕的就是那个笑容。
有一种无论做什么都逃不出她掌控的无力感。
他想了想,找到宋南山的qq,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路青怜今天有可能去学校吗,我碰到她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处理?”
“有啊。”老宋秒回,“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家没电话,是不是跑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停课?”
“差不多。”
张述桐回了一句,熄灭手机。
又从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路青怜,他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但被发现后对方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淡然地注视着,他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让人心底升起寒意。
“你找我有事?”张述桐试探道。
“小心。”路青怜却淡淡地说。
小心什么?
他刚生出这种念头,身体突然向前栽去。
汽车急刹,老妈同时呀了一声,张述桐双手撑在仪表台上,胸口被狠狠勒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前面有辆自行车突然摔倒了。
老妈本来跟在它后面慢悠悠地开,反应及时,离了很长一段距离就稳稳刹住,结果算是有惊无险,却让张述桐心里跟着一惊。
路青怜话音刚落、自行车摔倒、然后汽车急刹,这三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一切巧得天衣无缝、顺其自然,就好像那句“小心”就是在提醒自己坐稳一样。
可张述桐知道不是,他刚才的注意力虽然放在路青怜身上,但余光也在看着前方的道路,他能确定,在对方说“小心”的时候,那辆自行车还正常地骑在路上。
那句小心到底是不是指自行车,还是其他的提醒?
新的问题油然而生,这时老妈说摔倒的是个认识的人,要下去看看,车门闭合,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两人。
“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张述桐等女人走远才问。
“今天路上的雪很厚。”路青怜却突然说起一个无关的话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了皱眉。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有从雪里碰到过冻僵的蛇吗?”
“你……”
果然!
她果然知道蛇的事,张述桐正准备直接挑明,路青怜却不给他插话的空隙,紧接着补充道:
“但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我的意思是——”
她又露出玩味的笑,浅得难以察觉:
“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张述桐闻言迅速拉开车门,然而巧合的是,老妈这时也回来了,顺便解释道:
“是我一个朋友,她穿得厚,人没事,但不过去问下,显得不太好……”
张述桐心中又是一沉。
时机又是把握得刚刚好。
他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中。
刚才老妈下了车,其实是一个脱离险境的好机会,可之所以没立即下车,就是那句“小心”引起了更多的猜测,他想借机试探出对方立场;
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和他理解得恰好相反,非但不是提醒,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于是他闻言就要下车,狼狈点也好,准备先带老妈离开再说,可路青怜仿佛算准了聊天的节奏,又是等她话音一落,老妈正好拉开车门: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那条蛇。”路青怜意有所指。
“哦,那条冻僵的蛇啊,可惜我当时扔了,”老妈好奇地望向自己,“是不是该给你朋友们带过去,清逸和杜康可能会感兴趣?”
张述桐又是一愣:
“这个你也跟她说了?”
“闲聊嘛,小路说她今天下山的时候也碰到一条,我和她说不用怕,那种蛇没毒。”
……她真的会害怕蛇吗?
换句话说,她真的会在山里遇到冻僵的蛇,并当作一件趣闻来分享吗?
作为青蛇庙的庙祝。
张述桐唯有沉默。
车子发动,很快驶入城区,路面平坦了一些,路青怜终于把手移开了,就放在膝盖上,侧过脸看着窗外不说话。
张述桐却如芒刺背。
她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来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比如蛇、比如禁区、比如她的目的,可每每想要开口,张述桐都又强行把话咽回去。
对方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提问都在犹豫。
一路无话,特指路青怜。只有老妈偶尔问他几句,张述桐只是心不在焉地作答,他抽空给老妈发了短信,让她多加提防、别这么没心没肺,可老妈在开车,压根不看手机,张述桐只好耐着性子等,等到了家就可以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他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车门的扶手,等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又发信息给班主任,让对方去检查下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蛇。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把手机关了静音,他又看了后视镜一眼,尽管知道对方很难从中窥见屏幕上的内容,但张述桐总有种淡淡的不适。
他随即又想,站在路青怜的角度,迄今为止,获得的情报有哪些。
自己去了别墅。
班主任也在别墅。
环山路几乎被封死了。
顾父出岛了,还没有赶回来。
对了,还有昨天在教室聊的商业街纠纷,那几个人被他送进去。
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由老妈透露,这些应该是对方已知的情报。
她能靠这些情报做什么,自己又能反过来利用它们做什么?
他想着这个问题,不再言语,直到车子在宿舍楼下停好。
而这些话只能回到家说。
理由正好是上楼换衣服。
他便问老妈自己那件厚大衣放哪了,实际张述桐根本没有厚大衣,祈祷平时总能猜透自己心思的老妈能快点反应过来。
可这时沉默许久的路青怜突然问:
“可以上楼喝杯热水吗?”
她表情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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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就像一条正在捕猎的蛇,它们潜伏在猎物身后、平时身体柔软,此时却如满弦的弓箭、蓄势待发,这时车子颠了一下,张述桐又看到路青怜伸出手、似有意似无意、轻轻扶在主驾驶的头枕上,他瞳孔一缩,只因那个位置只要再稍稍伸下胳膊,就能碰到司机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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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青怜的手一直在头枕上放着,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做出反应,无论多么迅速,她下一刻就会对老妈不利,绝对比两人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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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回过神来,看向老妈,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和语气:
“她怎么……为什么会在车上?”
“我早上去了学校,发现教室里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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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猛地扭头,看向路青怜。
老妈却接过话:
“你们不是停课了吗,老师一早发短信通知的,但小路那里没电话,到了学校才知道停课的事。”
“所以?”
老妈满不在乎道:
“后面的事并不难猜啊,咱家来这里正好经过你们学校,我当时从校门口看到小路,她还穿着庙祝的衣服,觉得有点眼熟,就停下车问了问,结果还真是你同学,我看雪这么大,她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冻得脸都白了,就把她捎上了。”
老妈的语气很活宝:
“要不怎么说路上耽误了一会,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桐……述桐你这是什么反应?”
她说着还有心情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张述桐确认了一眼,老妈应该不是被威胁了,她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会认识她?”
他诧异道。
“咱们班的家长有谁不认识小路的,每次开家长会老师第一个表扬的就是她,你妈虽然只见过照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妈很得意地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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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目前来看确实是自己想多了,他本以为冻僵的蛇类似于给对方通风报信的存在,虽然不清楚原理,但不是没有可能循着蛇找到自家车子、再一路跟来,可现在来看,似乎真的是场巧遇。
尽管如此,张述桐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路青怜扶着头枕的手始终没松开,他呼出一口浊气,系上安全带,揉了揉发僵的脸:
“所以你要去哪,回山上?”
张述桐又盯着后视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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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只是推辞道:
“我待会还约了朋友玩,不耽误你的时间,可以找个近的地方把你放下。”
结果话一出口,又被老妈弹了一下:
“哪有把人家放半路的?我一会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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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笑眯眯地说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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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青怜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
就算是老妈好心、主动拉她上车,但在什么“原因”都没有的情况下,她绝不会答应。
路青怜并不是爱凑热闹、或者说会轻易接受他人援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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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青怜今天有可能去学校吗,我碰到她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怎么处理?”
“有啊。”老宋秒回,“坏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家没电话,是不是跑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停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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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张述桐等女人走远才问。
“今天路上的雪很厚。”路青怜却突然说起一个无关的话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了皱眉。
“张述桐同学,你今天有从雪里碰到过冻僵的蛇吗?”
“你……”
果然!
她果然知道蛇的事,张述桐正准备直接挑明,路青怜却不给他插话的空隙,紧接着补充道:
“但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我的意思是——”
她又露出玩味的笑,浅得难以察觉:
“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张述桐闻言迅速拉开车门,然而巧合的是,老妈这时也回来了,顺便解释道:
“是我一个朋友,她穿得厚,人没事,但不过去问下,显得不太好……”
张述桐心中又是一沉。
时机又是把握得刚刚好。
他完全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中。
刚才老妈下了车,其实是一个脱离险境的好机会,可之所以没立即下车,就是那句“小心”引起了更多的猜测,他想借机试探出对方立场;
然而这句话的含义和他理解得恰好相反,非但不是提醒,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威胁,于是他闻言就要下车,狼狈点也好,准备先带老妈离开再说,可路青怜仿佛算准了聊天的节奏,又是等她话音一落,老妈正好拉开车门: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那条蛇。”路青怜意有所指。
“哦,那条冻僵的蛇啊,可惜我当时扔了,”老妈好奇地望向自己,“是不是该给你朋友们带过去,清逸和杜康可能会感兴趣?”
张述桐又是一愣:
“这个你也跟她说了?”
“闲聊嘛,小路说她今天下山的时候也碰到一条,我和她说不用怕,那种蛇没毒。”
……她真的会害怕蛇吗?
换句话说,她真的会在山里遇到冻僵的蛇,并当作一件趣闻来分享吗?
作为青蛇庙的庙祝。
张述桐唯有沉默。
车子发动,很快驶入城区,路面平坦了一些,路青怜终于把手移开了,就放在膝盖上,侧过脸看着窗外不说话。
张述桐却如芒刺背。
她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来意。
越来越多的问题萦绕在心头,比如蛇、比如禁区、比如她的目的,可每每想要开口,张述桐都又强行把话咽回去。
对方选择了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他现在连最简单的提问都在犹豫。
一路无话,特指路青怜。只有老妈偶尔问他几句,张述桐只是心不在焉地作答,他抽空给老妈发了短信,让她多加提防、别这么没心没肺,可老妈在开车,压根不看手机,张述桐只好耐着性子等,等到了家就可以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
他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车门的扶手,等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又发信息给班主任,让对方去检查下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蛇。
做完这一切张述桐把手机关了静音,他又看了后视镜一眼,尽管知道对方很难从中窥见屏幕上的内容,但张述桐总有种淡淡的不适。
他随即又想,站在路青怜的角度,迄今为止,获得的情报有哪些。
自己去了别墅。
班主任也在别墅。
环山路几乎被封死了。
顾父出岛了,还没有赶回来。
对了,还有昨天在教室聊的商业街纠纷,那几个人被他送进去。
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由老妈透露,这些应该是对方已知的情报。
她能靠这些情报做什么,自己又能反过来利用它们做什么?
他想着这个问题,不再言语,直到车子在宿舍楼下停好。
而这些话只能回到家说。
理由正好是上楼换衣服。
他便问老妈自己那件厚大衣放哪了,实际张述桐根本没有厚大衣,祈祷平时总能猜透自己心思的老妈能快点反应过来。
可这时沉默许久的路青怜突然问:
“可以上楼喝杯热水吗?”
她表情淡淡。
(本章完)
第88章 捕“蛇”(上)
第88章 捕“蛇”(上)
几分钟后。
宿舍楼内,电子壶发出尖锐的哨响。
这是间三十平米的客厅,一个小彩电,一张布艺沙发,一台掉了漆的茶几,便是全部的摆设了。
电视墙上挂着全家福,照片微微褪色。
宿舍楼是砖混结构,布局和寻常的小区楼房不太一样。
此时还不流行第几代住宅的说法,客厅是长方形,沙发靠在长方形的长边,墙的上半截是一扇窗户,阳光照下,细碎的光线铺在沙发与地板上,能看到些许微尘在空气中浮动,不大的家,但给人温馨感。
今天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述桐提起水壶,给路青怜倒了杯热水。
“谢谢。”少女双手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身姿端正。
她的眼睛在光照下呈现出淡漠的琥珀色。
那身青色的长袍被她脱下迭在手边,露出里面的毛衣,白色,有些旧了,但在她身上并不显得邋遢,又或者说,是她的气质太过独特,不会因一件衣服添彩或失色。
“听阿姨说,你待会要去山上。”路青怜垂下眸子,朝热水轻轻吹了口气,“欢迎。”
他没有接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而是回卧室换了衣服。
将门掩上,老妈正在厨房切着水果,她一直是活泼又爱热闹的性子,能听到她心情不错地哼着歌,苹果咔嚓咔嚓成了小块。
他一直都说老妈是活得很精致的女人,不光要把苹果削皮切块,估计待会还要泡下盐水,张述桐此刻的心情就如那枚盐水中的苹果。
几分钟前,在楼下,他问老妈自己的厚大衣在哪,希望对上暗号。
老妈却随口道:
“你那件大衣我前几天不放在柜子里了吗,放学的时候,我还给你打电话说了……”
现在他来到衣柜边,打开一看,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正静静挂着,它有着长毛绒的内胆,保温效果绝佳,可这东西在他的词典里就不能叫“厚大衣”,顶多叫厚外套。
张述桐从前不关注衣服的种类,t恤和短袖未必能分得清,此刻却有些后悔。
早知道还不如说他大姑来了——当然没有大姑。
他又找出一条围巾,手指抚过围巾的表面,不知道该不该戴上,心里犹豫,于是嘴里叹了口气。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甚至不知道待会该不该上山。
最初的疑神疑鬼过后,他差不多对眼下的境遇做出了进一步的判断:
路青怜未必真会做出什么“举措”,因为她的到来就是“举措”的一种,通过这种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让人进退两难。
上山的计划被打乱了。
原本主动权在他这里,庙在明处他在暗处,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随机应变。
但现在情况反转,他不像是去“调查”,而是去“做客”。
做客。
张述桐自己都觉得这个形容可笑。
“欢迎。”
可路青怜就是这么说的。
她仿佛无声地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但只是“仿佛”,实际上张述桐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不送她回山上,张述桐丝毫不怀疑她能在这里待一整天。
——要么去庙里,但主动权一定在她手上。
——要么大家都别去了,既然停课,那不如就享受一下难得的假期,此事以后再议。
但张述桐没有时间可浪费,今天是周五,离周日的凌晨只在眨眼间。
他觉得路青怜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话很少,但一举一动间都在施加着某种无形的压力,直到它们越积越多,排山倒海般来到你面前。
同龄人里几乎没有让他感觉到这种压力的女生,但对方是个例外。
这时手机响了,是若萍发来的消息,一张自拍的合影:
他们三人居然真的去了山上,张述桐扫过照片,应该离山路不远。
但不是滑雪,画面里有一个小小的雪人,还有一个很深的坑,足以容纳一个小孩,张述桐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少年人从不缺娱乐的手段,冰天雪地里,大自然便是最好的素材。
他们在跳雪坑,选一处积雪厚的地方,挖好一个坑,退后两步,用力一跳,如果成功跳过去就接着后退,越来越远——直到有人栽进去。
若萍和清逸的外套上沾满雪,看来最后的获胜者是杜康,他们又在催自己快点来。
张述桐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半晌后回了消息。
张述桐不是爱犹豫的人。
无论是否匆忙,缺乏考虑,但他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路青怜是漩涡的中心。
你可以离她远些,但这意味着永远无法靠近真相。
可若是直面她,结果仍不会好,转瞬间你就会被浪潮卷走,剩下的身不由己。
张述桐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陷阱,他只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做事最忌瞻前顾后,像路青怜这种人,要么当敌人要么当路人,犹豫不决是不会有结果的。
记得昨晚从禁区看到的那道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身影,以诡异的姿势蹲在岸边,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不神经紧绷,他随后和清逸是这样商量的:
既然打不过路青怜,又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话,那不如绕过她暗中调查。
但现在张述桐改变了主意。
必须要把事情拉回自己的节奏中。
他换好外套,从衣架上抽出围巾,出了卧室的门。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正坐在客厅里,老妈招呼他来吃苹果。
张述桐却摇摇头,说他待会还要去山上,最好现在就走。
老妈颇有些不情愿,嫌他太能折腾。
“我也要回去,奶奶会等着急的。”路青怜也说。
老妈惊讶:
“你们两个怎么像早就约好了作伴一样?”
“差不多。”
他们俩同时淡淡地说道,其实是不愿意过多解释,但实际上在开口之前,谁也没想到会说出同样的话。
“真默契,你们两个在学校里一定很合得来。”老妈双眼发亮。
这次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因为张述桐想说“没有”,他不确定路青怜的回答是不是这样,如果差不多,那无疑又是一个反例。谁知这次对方没有回话。
除了问清楚一些事以外,他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牵扯,但老妈面前不好开口,只能待会再说。
他便又催了催,被老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指了指茶几上那一整盘苹果,让他吃完再说。
张述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切这么多,随手捏了一块丢在嘴里,牙龈都有些酸了。
老妈又异想天开:
“我给你们找个袋子装上吧,一会玩的时候吃。”
不容两人拒绝,她又风风火火跑去厨房了,语气好像要带两个孩子去野炊。
如果是野炊就好了。
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她正放下果叉示意道:
“谢谢款待,很好吃。”
尽管两人真正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张述桐能看得出来,这是她的伪装,未必是刻意,但绝不是她真正的面目。
就像她不说正事的时候,对自己的称呼往往是“张述桐同学”。
可一旦卸去伪装,就是“张述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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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的表情像一个吃到美味甜品的小女生,意犹未尽,虽然在小岛上、在2012年的如今,冬天的水果还没有多么泛滥,可那只是一个苹果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反倒让人轻松,一个孤言寡欲的女孩子,张述桐不介意请她吃一个月的苹果,可她不是,便只剩沉默。
这时老妈在厨房喊他,张述桐过去,女人关上厨房的门:
“你们还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们装点?”
张述桐只能强调,他不是去野炊。
“那中午怎么吃饭?”
“再说吧。”他心不在焉地答道,能安全回来就不错,先不要考虑吃饭的事了。
“你和小路平时关系怎么样?”
换做旁人说这种话张述桐早当听不见了,但这是老妈,他必须耐着性子解释一句普通同学而已。
“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你挺怕她的,”
老妈咯咯笑道:
“我听说现在有的小男生,为了追女孩子什么事都听人家的,别人一瞪眼就吓得不敢吱声,桐桐你背地里不会也这样吧?”
老妈的话实在没营养,他本想出去的,想了想又停下:
“妈,你碰到路青怜的时候,她一直站在校门口?”
“是啊。”
那就更不是巧合了。
如果发现学校停课,她会直接回山上的。
出了学校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山上,一条去往市区,如果她直接回山上,老妈不会碰到她。
张述桐出了厨房,再看路青怜,她已经起身穿好了那身青袍。
张述桐注意到她的头发没有扎成高马尾,他甚至有种猜测,头发的样式决定了她当前的立场。学生还是庙祝。
他们三人在楼上待了不到十分钟又上了车,张述桐系好安全带,从后视镜望了路青怜一眼,车子开动,她又在扭着头看窗外的景色。萧瑟的风光映在她的眼中,好像每一幕都是新鲜的画面。
路青怜对他要去山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连常人的好奇心也失去了。
因为正常人总该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去,或者你过去干什么,可她像早有预料似的。
没人主动说,也没人主动回答,这种气氛很诡异,除了老妈被蒙在鼓里,剩下的两个人各怀鬼胎,偏偏表现出的氛围就像家长拉着孩子去哪里玩,把他们送往某个地点。
张述桐做好了去往那里的准备。
这次出门他穿得严严实实,脚下是一双登山靴,上身是牛仔外套和黑色围巾,衣兜里还装着手套,这些年攒下的装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拿出手机,给清逸发了条短信:
“路青怜现在就在我旁边。”
“?”
“先不要告诉他们俩,尤其是杜康。”
“你真的要来?”
他回了一个“嗯”,又打字道:
“但不要见面。”
“有把握?”
“不一定到那个份上。”
“你小心点。”
张述桐熄灭手机。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一旦做好了某种决定,疑虑反而从心中飞走了。
于是他也撑着脸看窗外的景色,不清楚这幅景色对路青怜意味着什么。
青蛇。
子嗣。
长生。
庙祝。
禁区。
照片。
刺青。
老妈又在说让他多带同学来家里玩,好像是每个当妈的都会说的话。
又说待会送完他们要去商场做美甲,张述桐这才想起,上一次从商场里见到老妈,她是不是去做美甲了?
好像她老人家每一次出场,总能碰到一个姑娘,事情也总会走向转折点,张述桐耐心听她说话、语气轻松,恐怕老妈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以为把孩子送走了,总算能享受下来之不易的假期。
张述桐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因为等车开到目的地,将会是另一幅场面了。
趁他现在还能听老妈愉悦的聊天,那就应该认真听下去。
随后一路无话。
一栋栋建筑在车窗里飞速消退,楼房与行道树与无人的街道,这些东西渐渐远去,只剩下皑皑的白雪。
他家就在东边,因此离山很近,只过了十分钟的功夫,便能从前方看到巍峨的山体。
张述桐熟悉这里,他曾送路青怜回过家。
这次老妈把他们放在山脚下。
入口处的积雪尚未消融,山路蜿蜒,每过几步便能看枯萎的树,有几处黑色的山岩裸露外,黑白鲜明,冷光刺眼。
他对着车窗挥手道别,老妈说玩得开心,他也笑笑,说当然开心,你做美容的时候也开心点,中午保证不给你打电话、吵你睡觉。
“那阿姨先走了,你们当心点。”老妈又朝路青怜挥手。
路青怜也奉上一声道别。
两人就站在无人的雪地中,默默地看向前方,目送汽车缓缓驶去。
山脚下的风很大,他们站在一起,一个穿的像是来户外登山,另一个则像去庙里举办一场祭典,因此格格不入,甚至有几分滑稽。
但张述桐知道,等下了车子这一切都不同了,不是郊游不是野炊,身边站着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无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可能是他杞人忧天,也可能危险重重,都无路可退。
“你到底想做什么?”半晌后,张述桐换了副语气。
“张述桐同学,少问这么模糊的问题。”路青怜垂下眸子,原来她在系紧青袍的衣带,“不如告诉我,你都想知道什么。”
“你刚刚在我家说,‘要赶快回去,否则奶奶会等着急’对吧。但你奶奶怎么知道今天停课,或者说她知道你会白天回来?”
“你说这个,她不知道。”路青怜淡淡道,张述桐扭过头,看到寒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只是临时想的一个搪塞用的借口,是有些漏洞,你不必在意。”
“不必在意?”
“它只是一个好用的借口,用习惯了会忽略合理性,你可以换成任何一个人,不要太在意我说的每一句话,有时候是认真的,有时候是随口。”
“那现在这句呢?”
“应该算随口的。”她抬起眸子。张述桐再次看到了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双眼。
他因此皱起眉头: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
路青怜却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现在很不耐烦,心情也焦躁,觉得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不说真话,任何事都用一个借口带过,不清不楚。我大概能理解。”
紧接着,张述桐看到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只有一个微妙的弧度:
“但张述桐,你有没有发现,这方面其实你我差不多。
“你自己也是满口谎言。
“你又骗了多少人?”
(本章完)
第89章 捕“蛇”(中)
第89章 捕“蛇”(中)
张述桐噎了一下。
“你又骗了多少人?”她玩味地问,“比如你和你妈妈是怎么说的,来山上玩?去玩什么?”
她又说:
“你是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不问你的目的,那现在我问了——你要干什么?会如实回答吗?”
“不过也不用急着回答,走吧。”她收起玩味的笑,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淡淡,“如果想要坦诚就拿出相应的态度,既然你一直想去那个地方,就等到了再说好了。”
“那样最好。”张述桐并不惊讶于她的直接。
路青怜又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说:
“我从前警告过你,有些事不要好奇,但你还是来了。我讨厌废话,不会说‘再给你一次犹豫的机会’,所以现在不是决定,而是必须,由不得你,能明白吗?”
说完她率先迈出脚步,却不是往入口的方向,而是朝另一侧走去,张述桐顺着她的脚步看去,发现视线的尽头有一家小卖铺。
“不用跟着,在原地等我,一些私事。”她随口道。
张述桐便停下脚步,看到穿着青袍的少女进了小卖铺,很快又出来。却看不出她手里多了什么,因为长袍内侧缝了一个衣兜,她就把东西藏了进去。
这种小卖铺不会卖太多物品,无非是烟、饮料、零食,口香和槟榔,张述桐又想起她曾经提到过,从这家小卖铺买过两次零食,一次是盗版的饼干,一次是裹着塑料纸的早餐肠,还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张述桐当时信了。
现在却有更多的疑虑。
如果那番话是真的,她今天恰好又去了第三次。
如果那番话是假的,她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连闲聊都在撒谎,或者说都是精心的伪装?
他跟着少女的脚步迈入入口。
时隔八年,这是张述桐第一次踏入这座山,他知道现在的位置太低,就算有异常也不会体现,可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观察着四周,甚至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你走得太慢了。”路青怜又淡淡道,“周围都是很无聊的东西,没什么好警惕的。”
“是你走的太快。”事实的确如此,她脚上好像是双手工缝纳的布鞋,却比自己的登山靴还要快,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上面走,熟能生巧,说是如履平地也不为过。
“我觉得没必要太急,反正我已经来了,可以闲聊几句,”张述桐看了眼时间。从换衣服到现在,才过了二十分钟,他需要拖久一点,“我为之前的态度道歉。”
向前看去,路青怜没摇头也没有点头:
“你想聊什么?”
“那些冻僵的蛇?”
“这个无可奉告,我是庙祝,有一些事不能告诉外人。”
其实这句话相当于变相地承认了。
张述桐思考着其他问题,少女却说:
“换我问了,你为什么会在那栋别墅?”
“我昨晚住到这里。”张述桐没准备透露老宋的存在。
“你和顾秋绵同学的关系,突然变得很不错。”
“我和你的关系也突然变得很不错。”张述桐随口说。
随后他有些烦躁,因为他发现路青怜说得很对,从前一直觉得她满口谜语,什么事都藏的云里雾里,开口便是“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但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无非编了一个更具体的谎言,真的没好到哪里去。
老实说张述桐也很厌恶这点,谎言多了只能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但他也没别的办法,最大限度就是告诉别人自己做了一个梦。
所以他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谁知路青怜闻言竟停下脚步:
“是吗,不错到什么程度?”她意味深长道。
张述桐又被噎了一下,“这是第二个问题。”
“那你问好了。”
张述桐还没想好问什么。
因为他刚刚从路青怜的话中找出一个漏洞。
她“不应该”知道那里是顾秋绵家的别墅。
按常理判断,路青怜甚至没道理会知道那里有栋建筑,更别说是谁家的。
因为从环山路的入口根本看不到别墅的轮廓,平时她和顾秋绵没有交际,不会知道她家在哪,自家老妈也不可能说“我现在带着你去另一个女生家里接我儿子”这种话。
他又想起学姐发来的那张照片,如果说之前只是半路拍下的,尚不能确认她真的去过那里,现在则几乎可以确定了。
甚至于,她曾经都可能去过。
“你练过武术?”
“武术?”
“就是踢飞盗猎犯那次。”
“只是力气大一些。”
“一般的成年男性应该打不过你。”
“你问这个的意思是,想试一试?”
“当然不想。”
张述桐又想,既然如此,谁又能在八年后杀了她?
原时空线,杜康可一口咬定路青怜是遇害了。
对了,她也是死在禁区。
又走了几步,张述桐便喊她停下等等。
“我想歇会。”他故意大口喘着气。
路青怜只是皱下眉头,停住脚步。
“你吃没吃早饭?”张述桐又问。
“你废话有点多了。”
“我只是觉得你要起得很早,尤其是下雪天。”
“习惯了。”
“奶奶做好的饭?”
“还记不记得我刚才的问题,”路青怜突然说。
张述桐还真记得,“你和我的关系不错到什么程度?”
“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还没不错到这种地步,所以不要打听我的私事。”她冷冷道。
“那可以聊些正事?”
“看情况。”
“顾秋绵的父亲为什么要拆青蛇庙?”张述桐之前没有问,是担心她突然翻脸,但现在周围就剩他们两个了,自己和人质差不多,翻不翻都无所谓了。
“你可以去问她本人。”
“她的答案不重要,你的态度很重要。”
“我不知道。”路青怜干脆道,“如果有答案,那全部在谜面上。”
“开发建设?”
“旅游景区。”
“那你们的态度是?”
“我应该说过,不同意。”
“如果他用些手段呢,你应该知道商业街的事。”
张述桐继续试探。
路青怜却不接招:
“那你不如告诉我,你想听什么答案?”
张述桐不说话了。
“对了,”他拿出手机,“我从前搜了几个青蛇庙的传说,到底哪个是真的,能不能给我讲讲?”
“换我问了。”路青怜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对你同桌的事这么上心?”
“我暗恋她。”张述桐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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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得到多少线索?”
“商业街,除此之外没了。”
“真的没了?”路青怜平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什么。
张述桐与她对视,点了点头。
“你最好没在撒谎。”说完她再次迈开脚步。
张述桐看路青怜轻车熟路地走着,上山本就比下山容易,他跟在少女后面,反倒比之前从环山路上下来还轻松,无非是用鞋子对准那一个个脚印,雪已经被踩实了,也不必担心踩空。
他看了看四周的风景,确实如路青怜说的那样,没什么好看的。地面上除了雪还是雪,偶尔看到裸露在外的树枝,同样被覆盖了一层白雪。
荒无人烟。
大概是眼下对这座山最好的形容。
他们终于走到山路的一半,张述桐看了眼手机,这次没喊她停步,担心做得太明显。
路青怜却主动停下,她伸出手指,指向隐在山脉中的白色院墙:
“快到了,你最好不要再停下。”
看来那里就是青蛇庙了。
“你之前说的警告是什么意思,这个可以透露?”张述桐问,“如果我去了那里会发生什么?”
“视情况而定。”路青怜瞥了他一眼。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刺耳的尖叫,张述桐瞬间转过头,却发现是一侧山林里走来一只狐狸,那只狐狸一只耳朵只剩一半,此时正警惕地夹紧尾巴,朝他发出低吠。
好像自己是这片山地中的入侵者。
这让张述桐想起那只杜宾犬,他好像不太讨这些动物们喜欢,总会被当作“敌人”对待,他下意识退后一步,当然不至于害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按说狐狸这种生物是害怕人的,谁知他往后一退,狐狸竟跟着往前一步,然后在他身前几米开外的范围来回踱步,他低头看了看雪面,找了根树枝捡起来,正准备对狐狸扔过去把它赶跑。
“别动。”
路青怜皱了下眉头,挡在他身前。
好像那只狐狸大有来头,以防自己出现什么意外,连忙上前保护他,但事实上,她正扭过脸,“别动”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对狐狸说的。
“退后一点,把树枝放下。”
原来她是在保护狐狸。
张述桐扔掉树枝,干脆往下走去,再转过身的时候,正看到那只狐狸撒欢地跑过来,到了少女脚前,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长袍。
“宠物?”张述桐问。
“不是。”少女也弯下腰摸了摸狐狸的脑袋,表情终于生动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不得不说,老宋说自己人味淡,其实路青怜也好不到哪去,唯有此时才更贴近一名十六岁的少女的表现。
“它的耳朵怎么了?”张述桐问,“我看刚结了痂,被谁咬掉了,山上还有更凶猛的野兽?”
“原本有五只的。”路青怜只是低声说,“还记得那两个盗猎者吗?”
原来是这样。
张述桐恍然。他记得对方不光猎了那种鸟,还打了其他动物,其中就包括狐狸。
“所以放下树枝是因为这个?”他又问,“被那把气枪留下的阴影?”
路青怜轻轻点下头,好像有某种黯淡色彩从她眼里一闪而过。
他不由有点同情路青怜了,本来就没什么人味,在狐狸面前才好一点,谁知养的狐狸也死了。
但同情这种情绪不该用在她身上,所以只是转瞬即逝,张述桐今天可不是来看狐狸的。
从上山开始,他一直用自己的办法排除对方的嫌疑。
事实上他从来就没认定路青怜是杀害顾秋绵的凶手,但肯定脱不开关系,张述桐只是一直不清楚她所扮演的角色。
因为就算不是她动的手,也不排除间接参与的可能。
就像李艺鹏砸了顾秋绵的积木,直接凶手是他没错,但周子衡就清白了吗?
第二个警惕则是,他觉得顾秋绵的死因太蹊跷了。
找不出漏洞的安防系统、凶手那完全无法确定的行踪、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定数的死亡地点……疑点无数。
还有这条时间线上突如其来的大雪,和那些被冻僵的蛇,昨晚看到的人影,这些东西重迭在一起,都给了他很不好的预感。
似乎顾秋绵的死已经脱离了“现实”层面的因素,而是有其他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作祟。
甚至无从推断,无怪他精神紧张了。
而整座岛上最能和神秘沾边的东西,张述桐唯一想到的就是青蛇庙,或者说青蛇庙中当庙祝的少女。
更别说手臂上的刺青指向的线索。
虽然他现在还是无法确定第三个圆形代表着什么,但起码前两个都指向了一件事。
所以他提前拜托清逸他们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在那个做游戏的的雪坑基础上,提前布置了一个陷阱。
这是不久前在家里做出的决定。
如果说从前他对路青怜的态度是保持距离,那么现在就是直面漩涡。
——把对方拖入自己的节奏中。
做事切忌首鼠两端,要么敌人要么路人,而不是一直疑神疑鬼、畏手畏脚。
事实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忽略路青怜的存在、将其当作路人,就只能是敌人了。
只有如此,他才能掌握一点主导权。
尽管“蛇”这种生物是危险的捕食者、它们隐忍而狡猾,会出其不意地对准猎物的要害发动攻击,但人这种动物有着四肢、在历史的演变中慢慢学会直立行走,又可以掌握各种工具,未尝没有捕“蛇”的可能。
这一次上山,张述桐就是为了捉到这条“蛇”。
路青怜逗狐狸的功夫,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个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大坑已经挖好,只要掉下去几乎不可能凭着自己的努力爬出来。
周围做了掩盖,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雪,上面用树枝做了一个标记,如果不是提前通过气,任谁也看不出来是一个陷阱。
清逸将陷阱的具体位置发给他,带着杜康和若萍先行撤退了,又在周围留了一些工具,有绳子有铲子。
哪怕是张述桐,看到这里也眼皮跳了跳,觉得对方太夸张。
“有点夸张了。”
“其实我也觉得很过分,但既然挖了,要是挖得不够深,她挣脱出来怎么办,不是白挖了。”
“也对。”
他当时在家里的想法很简单,他没太多时间去对一个危险人物来回试探,如果路青怜还是什么都不说,那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强行撬开她的嘴。
毕竟她再能打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回溯的能力已经“消失”了,这个消失指的是,张述桐不敢确定,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那它还能不能发挥作用,到底是回溯到死前的关键节点,还是真的就死了?
这种事没法实验,他也不敢赌。
他甚至不敢赌如果顾秋绵这次再度遇害,自己是不是又能回到八年后,然后再一次收集情报重做准备。
万一不能呢?
如果说规律,可这个能力最大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
从前他觉得自己的能力只是“身边发生了不好的事,就能回到事情发生前的关键节点”,但事实就是,这个用了八年总结出来的规律就这么被推翻了。
那就只好狠下心了。
想到这里,张述桐又看了路青怜一眼。
少女似乎一无所知。
(本章完)
第90章 捕“蛇”(下)
第90章 捕“蛇”(下)
这个决定也许是有些草率,显得不经思考,但有的时候,事发突然,就是不会给你深思熟虑的机会。
等路青怜踏进陷阱,陷入雪坑无法挣脱,张述桐不信那时候还什么都问不出来。
当然,也只是问清楚一些情报,没有伤害她的打算。
至于路青怜真是无辜的该怎么办,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不是说为了逃避责任,到时候赔钱也好被她踹一脚也罢,都是到时候的事了,但不能因为这点顾虑就什么都不做、孤身一人来到山上,一旦真有预想外的情况发生,和束手就擒无异。
不过张述桐也没心狠到必须要引着她踩坑的地步,只是后手,可以的话,他其实也不希望派上用场。
这让张述桐想起冷血线上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路青怜打好关系的,反正现在的他想不出来,既然如此,唯有想些别的手段。
想到这里,张述桐暗叹口气。
自己骨子里确实是个冷血的人。
那时候的他应该和路青怜有些交情,比现在深得多,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对方留在岛上。
会犹豫吗?
会后悔吗?
会同情吗?
一切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道自己好像要重蹈覆辙了。
但出乎张述桐意料的是,从车上下来以后,路青怜的态度比想象中更加直接,不再什么事都隐瞒起来,虽然还是没得出太多关键的信息,两人起码能顺利对话了。
就像路青怜刚才说的:
“如果想要坦诚,就拿出对应的态度来。”
这句话确实让他深深反省了一下。
所以现在陷阱挖好了,他的想法却也产生了一些改变。
也许不用把事情做得太绝。
那样就算得到了情报、排除了嫌疑,也等同于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合作者。
张述桐没有被迫害妄想症。
如果路青怜还保持最开始在车上那种姿态,动不动冷笑一下,说一些让人心里不安的话,那他不介意把她冷笑的地点放在坑里。
但现在……
张述桐不是爱犹豫的人,但必须承认,他现在又开始犹豫了。
很难说是因为什么,因为路青怜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还是潜意识里放下了警惕?又或者看到现在她抚摸着狐狸的画面、觉得她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你很喜欢小动物?”他不由问。
“还好。”路青怜淡淡道,“这里也看不到多少动物。”
“就好像是你把它从小养大的。”张述桐看到狐狸干脆露出了肚皮,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只野生的狐狸能做出的事。
张述桐正要走近看看,路青怜却再次说道:
“别动。”
“呃,我不吓唬它。”
真是的,搞得好像自己是什么危险分子。
“你不要看它现在是这幅样子,其实很凶。”
类似的话好像在哪听过……
“它怎么不凶你?”
“我是庙祝。”
又来了。
张述桐有些无语。
本以为她的态度会好转些,怎么又是这种模棱两可、说了相当于没说的话。
“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不是胡说。”她只是看着狐狸,平静地解释道,“我对动物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你如果问为什么,那我只能说,可能因为我是庙祝。因为我奶奶也是如此。”
张述桐耸耸肩。姑且当她说的是真话。
“蛇也是?”
“蛇也是。”路青怜又补充道,“是我食言了,你可以去旁边歇会儿,我等下再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狐狸的鼻吻。
可刚才是谁还用严肃的口吻,说,“快到了,你最好不要再停下”的?
这种出尔反尔的态度实在不像个危险人物,倒像个看到萌宠走不动道的小姑娘。
张述桐懒得吐槽她,倒不如说他现在没有多少吐槽的心思,只是下意识思考起路青怜每一句话中的含义。
刚才的言论,只能解释为,也许她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这里遇上这只狐狸。
那她之前上山的心情是怎样?
能让一个几乎没有感情波动的少女露出淡淡的笑意。
怀揣着某种期待吗?
期待这个词应该用在盼望某些很好的事物上,比如小孩过生日会期待生日礼物,男生换座时会期待和喜欢的女孩坐在一起,张述桐不明白看见一只野生狐狸有什么好期待的,这只狐狸远远没有在网上看到的可爱,尤其是冬天,它看起来营养不良,皮毛没多少油水,还断了一只耳朵。
说可爱都是很给面子的说法,但放在路青怜身上,见到它便是期待了。
张述桐无话可说。
他便找了个相对干净点的石阶,用手套拍去上面的雪,坐在上面托着下巴,看着漂亮的少女和不太漂亮的狐狸间的互动。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蹲在雪中,在冬日的山路上,她脚下的覆雪像是凝实的云朵,散落的青袍像是绽开的青莲,狐狸是暗红色,像团火焰,这幅画面简单而纯粹。
如果所有事真的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也希望度过一个如此简单的学生生活,陪着死党们跑来山上打个雪仗,当地的传说里会有在山上随机出没的神秘少女和狐狸,如果碰到了,就好像你去一片山坡上玩耍,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找出一根代表着幸运的四叶草,会很心满意足,想来当晚的睡眠都是香甜的。
可事实很遗憾,它永远不可能如此纯粹。
张述桐随后甩甩头。
他又想起了昨天在禁区看到的一幕。
既然对方立即跑了,那就代表她在干的事情绝对不能被自己发现,他一直没有问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两人互相充满怀疑,有一点误会就会产生更严重的猜疑,而且它们几乎不受控制,甚至取决于某个语气或表情的不定。
因此他想再等等。
也许这个结果将决定今天的走向。
现在自己的警惕卸去了一些,路青怜的态度也开始软化。
于张述桐而言,这个机会也许到了。
他就这样看着正在抚摸狐狸的少女,原本已经直起的身子,又不可置信地、缓缓地坐下。
因为准确地说,不是机会到了。
而是有一个更令人措手不及的事,飞速发生在眼前。
让张述桐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
那只狐狸失去了一只耳朵,伤口处接了痂,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
但也正常,仔细算算,其实离它受伤还没过去多久,今天是周五,抓捕盗猎者是周三,很有可能就是当天发生的事。
所以狐狸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不要指望野生的狐狸有多聪明,它只会用脑袋亲昵地蹭着路青怜的袖口,可能是结痂的伤口有些痒,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处伤口很快又裂开了,淡淡的血渍沾在路青怜的青袍上,很是显眼。
于是少女就轻轻推了它的脑袋一下。
那狐狸还不罢休,又不依不饶地蹭上来。
张述桐第一次见到她脸上流露无可奈何的表情,少女便卷起一只袖子,将长袍和毛衣尽数卷上去,这样就不必担心弄脏衣服。
她露出的小臂真像一件艺术品,每一根线条都流畅而柔和,每一寸肌肤都是无暇的瓷白色。
张述桐出神地望着那只手臂,第一次明白了骨肉匀称这个成语的含义。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这件精美的艺术品上。
有一处刺眼、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它被一块胎记玷污了。
张述桐在路青怜的手臂上看到了一枚硬币大小、赤红色的印记。
也许是胎记。
椭圆形。
椭圆形的、胎记。
其实它是什么印记不重要。
重要的是。
它代表了一个椭圆形。
一个、始终让他没有头绪。
猜来猜去。
并且为之刻在手臂上的——
椭圆形。
青蛇。
小人。
圆形……
青蛇、
庙祝。
胎记……
青蛇、庙祝、胎记。
——路青怜。
路青怜用那条裸露的手臂逗弄着狐狸,她动作灵活,总能把那只小东西逗得上上下下,却始终碰不到她。少女的唇角勾起一丝浅笑,那是不同于从前或玩味或微妙的温和笑意,尽管很浅。
而她的另一只手伸到怀里、青袍内侧的衣兜中,摸出某个物品。
张述桐就坐在下方的石阶上,离她们不远,因此很容易就能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一根红色的、棍状的物品。
他知道,是不久前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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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山脚下的小卖铺。
火腿肠。
火腿肠……
被轻易毒死的狗。
警惕。
凶得很。
亲和力。
别墅。
照片。
砸盆和毒狗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个?
制造动静和消灭动静是矛盾的。
有人想要阻止开发小岛。
禁区里突然出现的披头散发的人影。
她蹲在岸边。
突然消失。
从前的推断。
也许全错了。
张述桐只是无言地站起身。
……
那只狐狸吃过火腿肠便跑远了,穿着青袍的少女站在原地,目送它欢快地远去。
于是等她放下衣袖,戴着围巾的少年走到她身边,问:
“那个红色的是胎记?”
“嗯,很丑。”
“还好。”张述桐只是吐出几个字,“该走了。”
这一次他主动走到少女前方,在前面带路。
他在慢慢朝右前方走。
张述桐知道右前方的一处小树林,从左往右数的第三棵树的旁边有什么。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他突然说,“为什么你昨天在天台上对我还是爱答不理的态度,今天却像换了一个人。”
“听到你和几个朋友在聊商业街上的事,正好我也有点感兴趣。”
果然。
错了。
也许全错了。
他被若萍和杜康的信息误导了。
也许冷血线上的自己和路青怜从来就不是什么并肩作战的关系。
也从未发生过什么“背叛”、“翻脸不认人”的事情。
毕业季是夏天。
夏天是穿短袖的季节。
会露出手臂。
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个刺青?
圆形是凶手的特征。
那其他两个呢?
青蛇和小人。
不觉得太过浅显吗。
能让人一眼就明白的信息为什么刻在手臂上。
既然如此,如果青蛇真的是指青蛇,小人真的是指庙祝,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重复了?
三枚刺青到底是分别指向三件事?
还是说从头到尾说的只有一个人?
八年间自己真的没有发现过杀害顾秋绵的凶手?
还是说早就知道了是谁?
那个人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张述桐闭上眼睛,他现在放慢脚步了,不必担心脚下。
开始回想起最后得到的信息。
三个刺青。
一张照片,来自手机相册,是神庙内部。
一张照片,是学姐发过来的,监控中路青怜的照片。
“你平时的生活……很累吗?”张述桐睁开眼,又问。
他现在不太想谈什么凶杀案的事了。
“习惯了。”
“那就是有点累?”
“还好。”
“每次都考年级第一不容易吧。”
“也还好。”
“宋老师说你还挺喜欢上学的。”
“很有趣。”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警告,理解成一种保护?”
“可以。”路青怜又说,“我说过,最好不要怀疑我。”
“抱歉。”张述桐叹了口气。
他看到第三棵树了。
“最后一个问题,很多事是身不由己吗?”
“我是庙祝。”她又这样说道。
张述桐沉默一会,笑了笑:
“我妈说我们还挺默契的,你别看她总是蹦蹦跳跳,对谁都很热情,她其实还没对人这样说过。”
说着他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着用盐水泡过的苹果。
老妈总把很多事想得周到,因此那袋苹果现在还没有氧化,果肉新鲜如初:
“还要吃点吗,我看你挺喜欢?”
路青怜却皱起眉头:
“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拖延时间?”
果然老妈的话总是正确的,他们两个人是有点默契在。路青怜每次都能猜到他的用意。
因此张述桐没有否认,否认没有意义。
他只是点点头。
然后;
转身就跑——
“你……”
视野中的最后一瞥,是路青怜微微皱眉、抬腿。
他知道路青怜有多快,昨晚在禁区消失时的速度就可见一般,如果被捉到就会彻底丧失主动权,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因此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登山靴在此刻发挥了作用,雪飞溅,橡胶的鞋底抓地力无比强悍,每个钉子都牢牢地固定在雪面上,他甚至提前摘了围巾,就怕它成了拖后腿的东西;
相比之下,路青怜的反应本就慢了一拍,她还穿了一双布鞋,不论再快,总脱离不了客观条件上的束缚,那身青袍跑起来简直带风,也不算方便,可尽管如此,张述桐听着耳后越来越近的风声,心里一沉。
两人的距离正在拉近。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他已经朝前方跑出十几步,直到大步跨越了某处地点,张述桐停步、转身。
余光里是一团被掩盖地天衣无缝的积雪。
雪面上有两根交叉的树枝。
他干脆只盯着那两跟树枝,摒住呼吸,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快。
张述桐在心里默数。
一。
路青怜又迈出一步,长袍的衣摆在她身后飞舞。
她有一双修长的腿,平时被长袍遮掩,实际跑得很快。
二。
那道穿着青袍的人影几乎转瞬间又近了一些。
张述桐还是低估了路青怜,她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力气大这么简单,那副身体的素质已经完全超越了同龄的女生。
然而,无论怎样,她离那个交叉的树枝都在咫尺之间。
三。
他现在唯一在意的是对方会不会有模有样地学他跨越一步,为了这点,他甚至早早停下,这样路青怜在触碰到自己的瞬间就会下意识收住脚步。
胜算?
说不准。
概率?
只能猜。
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想要捕捉一条比人还要凶猛还要冷静的猛兽,就必须靠赌。
哪怕是以自己为赌注——
一步之遥。
(本章完)
第91章 捕“蛇”(终)
第91章 捕“蛇”(终)
一步之遥。
最后一秒。
四。
扑通一声。
伴随着视野里喷涌出一团雪雾,那道飞速靠近的人影也瞬间消失不见。
张述桐听到雪坑里传来少女的闷哼,她的声音清冽、不带多少感情,此时却带着几分痛楚。
张述桐没有贸然接近,反而后退了几步,等到雪雾散去,他的视线死死盯住雪坑上方,清逸他们挖得真够深的,完全不留余地,此刻居然连路青怜的头顶都看不见,这种雪坑要么不会掉进去,可一旦掉进去,四周都是松散的雪,越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可这只是理论。
张述桐又在心里默数几秒,一直到雪坑里没了声响,他才警惕地接近。
向下望去,正好看到路青怜抬起那张漂亮的脸,那双桃一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或者说任何情绪都将至了冰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刚才那个清冷的少女此时头发和脸上全沾满了雪,她的长发黏在脸上,如仙子坠凡、狼狈不堪。
“抱歉。”张述桐蹲下身子,叹了口气,“也许你是有苦衷,但无论如何,都不该对顾秋绵动手的。”
路青怜闻言又皱了下眉头。
紧接着,她开口了。
那个八年后被封印在黑白相册中的女子仿佛重现在眼前:
“张述桐。你。不错。”
路青怜一字一句地说,她表情不变,张述桐却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何必呢,”他移开目光,不愿意与她对视,“我也不想这样。”
其实以往面对凶手的时候,无论李艺鹏还是周子衡还是他父亲,或者商业街的纵火犯,他都懒得和对方废话。
他一向是个直接的人,做事只求效率,因此很容易忽略他人的感受,这种性格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其实已经无从追溯了,但正是这样的他,此刻却想对路青怜多说几句。
带着一种惋惜的情绪。
因为自己回溯的契机便是参加她的葬礼。
也因为就连回到八年前,十六岁的自己的第一句话也是同路青怜说的。
“反正你现在还没动手,我也不可能真的把你怎么样,”张述桐不自觉啰嗦了些,“到底有什么隐情、动机,参与者还有谁,不如你现在都和我说出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照样能上你的学,我也不会威胁你。”
“威胁?”他看到路青怜又冷冷地说,“现在不是威胁?”
“没办法。”
“你是怎么猜到的?”路青怜只是问。
怎么猜到的呢?
不管是毒狗还是刺青,都已经是上个时间线的事了。
其实是有点悲哀的,连这样的话都要说谎。
“先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张述桐不想解释。没有回应她的问题。揭晓谜底,明明这是他从前认为最高光的时候。
很难说心中有什么喜悦,他只想深深呼口气,吐出淡淡的疲惫。
而路青怜也不理会他的话,她难受地眨了眨眼,似乎想扫去睫毛上的雪,口中快速分析道:
“你从看到我上车开始,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靠你的几个朋友?”
“也没有这么早,换衣服的时候吧。”张述桐沉默了一会,“你太不好控制了,没办法。”
“还有什么准备?”
“没了。”他摊开手,“如你所见,只是一个仓促的准备,我甚至不确定能不能成功。”
“都有谁知情?”
“你放心,对你的怀疑,我还没对任何人讲过,只是找清逸说了下异常的地方,当然,我们俩也没分析出什么。”张述桐伸出三根手指,“除了你手指很灵活。”
“你知道,”他继续道,“你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但无论怎么问你也不说,我能想出的只有这个办法。”
“你也一样。”少女的表情没有松动,吐出的话如一柄柄利刃。
“我们,还是不太一样。”张述桐被她那冰冷的视线看得受不了,“起码我没有主动害人的心思。”
“那这是什么?”
张述桐又是一阵沉默,说实话他已经有点累了。
冰天雪里拷问别人不是一件好差事。
“还是说正事吧,我问你答。”张述桐说,“青蛇庙,或者说青蛇意味着什么,我目前知道的几个版本,有说青蛇代表着长生、到今天还没有死,有说你们庙祝就是青蛇的子嗣,我不清楚你这么能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当然这些版本都不一样对,真相到底是什么?”
路青怜却闭口不言。
张述桐等了一会,又问:
“你为什么要害顾秋绵,还要把她带去禁……就是西边那块靠湖的荒地,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是你回答我。还有,仅仅是因为她家要拆你们的庙?有没有别的原因?
“对了,还有一个,那些冻僵的蛇到底和你们有什么联系,传递信息?有没有毒?我从前不太信这些东西,但好像真有一些超自然的存在,当然,也许能用科学解释,有人能训狗,那驯蛇也未必不可能,只是手段一直很隐秘。”
张述桐一气说了一大堆话,可路青怜愣是一个字不说,他现在有点头疼了,本以为对方会束手就擒的,谁知道宁死不屈,而且这种情况是疑罪从有,连报警都没办法。
路青怜就一直盯着他,给人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当然也不一定真是这个意思,有可能是他的心思有些乱,它们飞舞在耳边眼前,不断作祟。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吃点苹果?”
张述桐也不敢把手伸得太近,万一被她抓到了怎么办。
谁知路青怜终于开口了:
“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暂时没了。”张述桐松了口气,她要是再不说,自己就得去找清逸留下的绳子和铲子了,这样最好,“你先挑一个回答吧。”
“真的没了吗?”
“没了……”
他话没说完,突然一愣。
虽然张述桐和她的交流不多,可奇怪的是总能猜出对方的意思,就比如此刻,那个奇怪的强调让他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不是被困的人该有的反应……
脑海中刚升起这个念头;
随即他便从路青怜的唇角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玩味的笑。
张述桐的汗毛瞬间炸起。
糟糕!
这是一条蛇!
隐忍、狡猾。
他险些忘了自己是在捕蛇!
那种眼神根本不是什么遭到背叛,而是不断寻找着他的要害!
一击毙命!
他的眼睛尚且还无法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潜意识已经替他做出反应,几乎是来自肌肉的条件反射,张述桐立刻站起身子、向后退去——
可为时已晚!
陷在雪坑中的少女突然爆起!
怎么可能……
一片扬起的雪雾中,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原来路青怜根本没有掉进去!
她刚才在脚下松动的同时就已经做出反应!
一腿前蹬,一腿后弯,以超乎想象的柔韧度将自己卡在雪坑中,她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等到了此刻!
一旦发力,随时都能脱困,而现在,便是这条蛇发出毙命一击的时刻!
此时他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耳边是锐利的风声,一条快出残影的腿正在飞速靠近,他以最快的反应架住双臂,尽管如此,仍是感觉到胸前有一股巨力传来,接着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后退,脚下踉跄,几乎离地,直接摔倒在雪地中。
雪飞溅,头晕目眩,张述桐隐约听到女子清冽的嗓音。
“你,很不错。”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胸口火辣辣的疼,视线之中,是青色长袍的衣摆,那上面沾满雪沫,再抬头往上看,路青怜居高临下地投下视线。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很轻,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张述桐。”她面无表情道,“你比我想得还要有种一些,我本来以为你会一直畏手畏脚,但你居然提前挖好了一个坑,还成功地让我掉进去了。”
张述桐张了张嘴,但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深呼吸几下,止住胸口的翻涌,他大口喘着气,剧烈地咳嗽着,眼前是惨淡的天光,看不到云朵,就像他根本看不到机会在哪,但这时候能做的只有闭紧嘴巴,恢复体力。等待下一个时机,如果……
它真的还存在。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路青怜淡漠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想出意外的话就不要来探究我的事,为什么非要自作聪明?”
“算了。”她垂下眸子,“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现在的下场,我相信你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最好不要求饶,那样会很无趣。”
张述桐只是努力平复着呼吸,他现在以一个狼狈极了的姿势仰躺在雪地上,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出自己的姿势,他只知道几次想坐起来都没有成功。
与此同时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路青怜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既然她根本就没有被困住,为什么非要在那个坑里待了这么久,就为了套取情报?
可她把自己踢倒后照样可以……
机会。
他还在寻找机会。
到底在哪?
果然,路青怜又平静地开口了:
“你很聪明,但还是想得太少,准确地说,是想象力太匮乏了。”
“什么……意思……”张述桐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意思是,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
“你问我青蛇意味着什么,是传说还是事实,是长生还是后代,你的那些问题我可以一个个回答你,接下来听好了。”
她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寒芒,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其实你们快要接近正确答案了,但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传说全错,同时也全对呢?”
什么叫全对也全错……
一个冰冷的猜测突然涌上张述桐的心间,让他遍体生寒,张述桐从没有一刻这么震惊过,因为这个猜测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是常理……
“没错——”
路青怜伸出三根手指,她像那天在学校那样,她每说一个字,便以一个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动作收回一根手指,声音平淡、咬字清晰、振聋发聩:
“蛇,就,是,我。”
“……”
“但这个猜测反倒被你们自己抛开了,我记得从前有人问过我。”她若有所思道,“为什么这么表现得成熟,不太像十六岁的同龄人,那一起告诉你好了,反正死人会保守秘密,如果我说……”
她玩味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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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十六岁,而是要将这个数字翻上十倍,是一百六十岁呢?”
张述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胸口火辣,同时冰凉,如梦似幻,此刻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一百六十岁……
蛇的化身……
在此刻,这个神秘的少女终于卸掉了她的伪装……
原来她根本不是人类!
他的大脑根本难以消化这条信息,路青怜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对了,还有顾秋绵,你以为把她保护得很好?你以为待在别墅里就等于安全?你以为……”
她顿了一下,又冷冷地说:
“那些冻僵的蛇只有两条?它们真的无法行动?还记得我在车上告诉你的吗?”
张述桐瞬间回想起那番话。
与此同时,面前的少女也一字一句道:
“冻僵的蛇不代表会死,等升温后就会恢复活力,而现在……”
她抬头看了眼惨淡的天光,似乎早有预料,轻声道:
“已经是上午了。”
上午……
张述桐又想起自己在山路上看到的蛇,大雪下潜藏着它们被冻僵的密密麻麻的身影,而现在……
“你现在就可以打一个电话。”
张述桐急忙掏出手机,拨通老宋的电话,他很想沉住气等待,然而无论等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的永远是一阵忙音
他又拨通顾秋绵的,依然如此。
他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猜测。
那些蛇……
恐怕已经尽数进入了别墅。
三人被数不清的蛇群包围,恐怕已经无暇顾及自身。
不,这其实不算最坏的结果,因为他还在赌一个可能,自己是否能再次回到八年后,记得凌晨那次回溯就是如此,张述桐咬紧牙关,所以接下来能做的只有拖,只有拖下去所有人才会有一线生机,然而很快就连这个猜测也被无情地打破,随着面前那个女子缓缓开口:
“其实你说的那些传说中,有一点说错了。
“长生的秘密不是蜕皮,而是吃人。
“吞噬活人。”
她伸出那只带有胎记的艺术品般的手臂,蹲下身子,轻轻将手蒙在了张述桐的眼上,女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司空见惯,也像是安慰:
“闭上眼吧,看在那杯热水的份上,不会痛的。”
不会痛的……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无垠的雪原之上,耳边寂静,能听到的唯有心跳剧烈的声响。
等张述桐再度睁开眼,面前的女子已经站起身子,静静地立在他的身边。
他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然而什么变化也没有,只有胸口的疼痛提醒他还在活着。
他抬起手,看着手掌上的纹路,它们从未如此清晰,张述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吞噬……我已经死了?还是说是幻觉?
他扭过脸,看着身前的女子说不出话来,然而这时路青怜突然微微地勾起唇角:
“张述桐同学,原来你也会有其他表情,挺有趣的。”
“……什么意思?”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却慢了半拍,只是愣愣地问。
“意思就是,”路青怜的笑意转瞬即逝,语气也跟着平静,“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假的?”
“嗯,我随口编的,根据你刚才说的那几个故事,这个应该有提醒过你,”她面无表情道,“有些话是认真的,有些话是随口的,不要细究我说的每一句话。”
她从青袍里找出一根头绳,淡然地绑好头发:
“你的想象力比我想象中还要丰富,还是说你们这些男生都这么幼稚,蛇?长生?蜕皮?还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以后有人来庙里我可以讲。”
“你……”
张述桐正要说什么,却发现手里一松,原来是路青怜拿过了那袋苹果,她若无其事地拆开袋子,捏起一块果肉,放在小巧的嘴唇中,慢慢地咀嚼着,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
“我是不是提醒过好几次,不要怀疑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凶手,但这种一言不发就给人挖坑的低劣行为让我很困扰,想来好好解释你也不会信,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请见谅。”
“……那顾秋绵呢?”
“她?我不清楚,现在应该待在家里。对了,那些蛇也是骗你的,实际上不超过十条,而且基本没救了。”路青怜又淡淡地说,“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打不通电话?”
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
“因为这里没有信号。”
“……”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那个吃苹果的少女,再次确认:
“全都是谎话?”
“是。”
“你不是什么蛇?”
“当然。”
“一百六十岁?”
“只有十六岁,和你一样的年纪。”
“那你的手指?”
“专门锻炼过。”
“那你为什么今天在我家车上。”
“我确实有事找你,实际上不碰到你妈妈我也会去你家,没想到这么巧。”
“那你还把手放在她的头枕上……”
“因为那里是郊外,车里有些颠,我需要找样东西扶住。”
“为什么不拉车顶的把手?”
“把手,车把吗?”少女歪了歪头,一侧的腮帮因果肉鼓起,不解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只坐过宋老师的车,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好吧,她连自行车都没有,可能确实不知道什么是车顶的把手。
这不像撒谎。
“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些细节?”
他没好意思说,我是担心你拧断老妈的脖子。
张述桐心里五味杂陈。
他泄气地躺在地上,后脑勺又是一疼,耳边只剩少女清脆而又韵律的咀嚼声。
张述桐喘着粗气:
“既然都是假的,那这一脚可真够狠的。”
“你突然把我骗进那个坑里面,我的脚崴了,估计很难走路,一报还一报,这很正常。”路青怜又恢复了淡淡的口吻,“而且我刻意收了力,你应该知道那个盗猎犯是什么下场,否则你不会还有意识说话。”
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少女确实轻轻踮起一只脚,从头发到衣服全是雪,只论狼狈的程度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张述桐深感愧疚。
“我已经出气了,还好。”她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骗我的?”
“不是,其实在你突然转身就跑之前,我是准备认真找你谈谈。”
“那为什么之前在车上不说?”
“你确定想让你妈妈知道这些事?”
路青怜无所谓道:
“如果你没问题,我不介意。还有,我之前说过,想要坦诚就拿出相应的态度,我昨天在天台上就问过你,你当时却隐瞒了。
“你倒不如那时候就把所有怀疑说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张述桐有些脸热,因为那张照片,还有那三个刺青,他此前对路青怜的态度一直都是怀疑。
可站在对方的角度,自己的怀疑基本都是没由来的,像个疯子,毫无根据。
张述桐甚至觉得她已经算脾气好的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茫然:
既然路青怜不是凶手。
那那些刺青又是什么意思?
自己全猜错了?
两人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深深的误会,可张述桐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好了,现在换我问了。”
路青怜又捏起一块苹果,她吃得还挺快,眯了眯那双桃般的眼眸:
“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你昨天的态度还好,如果我对你的理解没错,那为什么今天看到我会突然是一副害怕的样子,甚至有些应激?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这也是我要问的……”
他总算感觉气喘匀了,在雪地上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你昨晚为什么要去西边那块荒地,还蹲在岸边,见了我又突然跑了?”
谁知这话一出,咀嚼声突然停住。
视线之中,他看到名叫路青怜的少女深深地皱起眉头,那双眸子看向自己的眼睛,专注异常:
“张述桐,接下来的话是认真的,现在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
“我昨晚从没有去过那里。”
(本章完)
第92章 野外大战
第92章 野外大战
“我昨晚从没去过那里。”
张述桐悚然而惊。
但他今天已经震惊太多次了,只是下意识问:
“这句话……也是假的?”
“真的。”
“你是说有两个你?”
“你看到的人,不应该是我。”
“那是谁……”
“我也不知道。”路青怜的眉头仍然皱着。
“姐妹?”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路青怜又问。
“没有,而且她也穿了件青袍,”张述桐回忆起更多细节,“你们庙里的?”
但他随即想到庙里只有少女和奶奶。
“他不是庙里的人,你还记得12月5日,这个星期三的事吗,那天晚上我跟你们去钓鱼,中途离开了一会?”她语速很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你一直在问我去干什么,现在可以告诉你——”
“就是为了找到他。”
“你也见过你自己?”张述桐脑子彻底乱了。
“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什么意思,那你怎么会去找他?”
“换个说法好了,张述桐。”她叹了口气,“你对我的问题暂时可以分为四种情况,一种是我知道的,一种是我不知道的,还有一种是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的,最后一种,是你不知道为好的。”
“那这个呢?”
“为什么找他,是第三种,至于他是谁,是第二种。”
张述桐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问为好,他从地上抓了把雪,胡乱地抹在脸上,果然冻得一个哆嗦,等头脑冷静下来,先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和顾秋绵家的事没有牵扯?”
“没有。”
“真话?”
“多疑不是好事,如果你还在怀疑我的话,可以仔细回想一下,我不愿意告诉你的事从来都是另一种说法。”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没错。其实很好分辨,而不是像你那样会编出各种谎言,不是吗。”她淡淡说,“我大概能理解你脑子很乱,既然这样不如先听我说,刚才你为什么会怀疑到我身上,你好像,很笃定顾秋绵会死。”
当然是……
张述桐欲言又止。
刺青、照片。
还有顾秋绵那离奇的死因。
但现在这些线索通通反转过来,他甚至在想,难道说线索没错,错的是他找错了“人”?冷血上杀害顾秋绵的凶手真的是路青怜,只不过不是眼前的这个路青怜?
可又该如何确定眼前的这个路青怜是谁?
难道还要去分辨真假路青怜吗?
张述桐只感觉头皮发麻。
冷静冷静。
首先,既然这个路青怜记得周三抓捕盗猎犯的事,说明自己回溯以后遇见的路青怜,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那曾经在学生时代的那个路青怜呢?
只有先确认了这件事才有交流的条件:
“手套?”
张述桐又问。
路青怜果然能迅速理解他的意思:
“我借过,因为我的手被冻出了口子,你借我去扫雪。还有什么想要确认的?”
“应该……没了。”
主要张述桐也记不清学生时代的细节。
“那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路青怜又说,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漠,很有压迫感,“注意,我要听真话。”
“大概是做了个梦吧。”
“你的梦倒是很逼真。”这样说着,路青怜的语气却冷了下去。
张述桐知道这种借口很扯,但他仍不清楚青蛇庙到底代表了什么,他总结出一个规律,只要有关庙的事,路青怜口风很严。
何况对方现在能平静下来交流,是建立在认为他是一个普通人的基础上;
如果直接告诉她,我能回溯、这能力还是从你们庙里得到的,对方什么态度还不得而知。
多疑是坏事,但张述桐也没准备一上来就把底裤扒光。
就只好留给梦了。
他是在初四暑假的祭典上获得的能力。
那么,就算路青怜不信“梦”这个借口,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自己能回溯。
“真的是梦。”他控制住自己的细微的表情活动,郑重地看向对方。
“嗯,是梦。”少女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所以呢?”
“梦里顾秋绵死了,就在那块荒地。”
“死因?”
“不知道。”他把顾家别墅的信息描述了一遍,“狗、栅栏,还有保镖和保姆,但她还是死在那片荒地,我至今想不明白。”
“所以你怀疑我杀了她?”
“毕竟你很特殊。”张述桐又说,“但我现在怀疑,凶手不是你,而是我昨晚看到的那个人影。”
他现在很能形容自己的心情,终于对凶手的线索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展,答案似乎近在眼前,一方面自然令人振奋,可另一方面,连路青怜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那到底是什么?
张述桐后背发凉。
“既然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还要去找他?”张述桐耐心道。
“庙祝的职责。”
“说清楚点。”
“你觉得这座庙管辖的范围有多大?”
“整座山?”
“整个岛。所以岛上出现一些情况的时候,我会知道。”
“靠那些蛇?”
“如果你知道的太多的话,恐怕今天很难回去了。”
又是变相地承认。
张述桐发现她说的话有时候需要仔细想想。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你们庙祝眼里,西边的那片荒地,出了一些情况?”
“可以。”
“什么情况?”张述桐没抱多少希望地问。
“奶奶告诉我的。”谁知路青怜这次很干脆。
“那就直接去问她?”
“我不建议。”
“什么叫不建议?”
“不去见她是为了保护你,仅此而已。”
“等等。”张述桐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今天出来找我,你奶奶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还要带我去庙里?”
“就像你挖了一个陷阱一样。我也有其他准备。”
他突然想起对方在山脚下说的话:
“……所以不会再给你犹豫一次的机会,所以现在不是让你做出决定,而是必须,由不得你……”
“什么准备?”张述桐又问。
“让你说真话的准备。”
什么意思?
张述桐又是一愣。
难道对方也挖了一个坑?
或者说等自己去了庙里就把他囚禁起来?
严刑拷打?
还是下什么迷药?
却听路青怜淡淡道:
“我说了,多疑是坏事,我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让你说真话不需要什么手段,还有,我没有害谁的心思,如果有,你们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境地。”
如果不是她的语气毫无起伏,这话听起来竟有种微微的暧昧。
“对了,尽量不要出现在我奶奶面前,我也不确定能瞒多久。”路青怜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瞒什么?”
“我和你之间的事。”这样说着,路青怜的唇角却微微勾起来。
张述桐知道,这句话不能当真。又是她随口说的。
他主动为这场快节奏的对话按下暂停键,信息太多,需要消化一下。
首先。青蛇庙果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庙。
除了回溯以外,还藏着更多秘密。
其次,少女也不是普通的少女。
再次,少女的奶奶,恐怕不是他想象中普通的老人。
张述桐有些庆幸,幸亏没和清逸商量的那样,直接绕开路青怜去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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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凶手终于浮出水面,虽然比想象中更为棘手,但他好像找到了冷血线里和路青怜并肩作战的契机——
“来合作吧。”张述桐主动伸出手,认真道,“我要抓住那个凶手,你身为庙祝也要找到那个人影,起码在这方面上,你我处于同一阵线。”
“好。”这么说着,路青怜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手上,身体一动不动,“我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口头的约定就好,见谅。”
张述桐无所谓地收回手:
“还有什么情报可以交换,对方的下落?”
“这几天我也在找。其他的,应该没了。”
“那些蛇能不能派上用场?”
“你怎么还在提蛇?”路青怜皱眉。
张述桐知道自己有点作死了。
“反正你自己也说漏嘴了,我会帮你保密,可以讲点别的?”
“不行。”她拒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冻僵的蛇在我意料之外。”
“你是说,因为这场大雪?”张述桐这才想到自己把这场雪给漏了,明明它才是此前最出乎意料的事,“和神庙有关?”
“无关。”
“确定?”
“确定。”
看来她也不清楚这场大雪的来历,如果对方想骗自己,她完全没必要这么说。
张述桐又回想了一遍对话的内容,确认该问的问题都问过了,剩下的要么是她不知道,要么是事关青蛇庙,她不准备说。
但张述桐现在也没空去探究那座庙里还藏着什么,就像刚才说的,顾秋绵的死迫在眉睫,当务之急是达成合作,一同找出凶手。
他用力攥了下拳头,尽管今天的遭遇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但细数下来,全是正面的收获。
除了被踹了一脚。
但这件事……张述桐又看了一眼她轻轻踮起的脚,一报还一报,其实很正常。
于是张述桐又问:
“那我要下山去做些安排了,你呢,回庙里?以后怎么联系?”
他本想说时刻保持联系的,又想起路青怜连个手机都没有,没法随时发消息,总不能每次找她都要爬一次山。
“不,”路青怜摇头,“我也下山,时间很紧,不要觉得那个东西有多好找,我也劝你放弃跟他正面冲突的想法,有没有想过,既然他能进入别墅,那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手段。”
“就比如那些蛇一样?”
路青怜不说话了,但眼神很危险。
张述桐道了句歉,他也不想提那些蛇,但能想到的例子,或者常理之外的手段,只有它们比较合适。
“你奶奶那边呢,需不需要说一声?”
“她不知道今天停课,所以我白天都可以待在外面。”
“你似乎和她的关系一般?”张述桐从这句话里解读出不同的含义。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却漠然道,“我已经提醒你第三遍了,不希望还有下一次,你和我的关系,还没有不错到打听我私事的程度。”
张述桐果断闭嘴。
……
然而,几分钟之前还说“我的关系没和你不错到这个地步”的女子,此时却趴在他背上。
张述桐背着路青怜,小心翼翼地走下山路。
她的脚崴的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严重,最多能在平地上慢慢活动,然而这周围是冰雪覆盖的山石,哪有平整的路让她走。
至于在原地歇一会也不可能,很难找到坐下的地方,就算找到,周围太冷,一旦停止活动体温就会迅速流失,也因此让他确认了一件事,路青怜应该真的是人。
眼看她的皮肤被冻得越来越白——一般人挨了冻皮肤只会发红,可路青怜恰恰相反,她的皮肤如瓷器般透出无暇的冷光,血色越来越少,张述桐便提出把她背下山去。
现在这个瓷器般的女子就在他背上,当然没有旖旎的念头,他现在累得够呛,每次幅度大一点的呼吸就会牵动胸口的伤口,而且等肾上腺素消退,他才发现不光胸口,两条胳膊也在疼。
“你的手往下一点。”背后传来冰冷的警告声,“不要碰我的大腿。”
“不好意思。”他用力把少女往上掂了掂,勾到对方的腿弯处,“第一次背女生,没经验。”
“我也是第一次被男性背。”路青怜当然不会勾住他的脖子,而是用双手轻轻扶着他的肩膀,“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张述桐。”
两人都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谈为好。
刚才已经给老妈打了电话,张述桐有些脸热,因为说好了不打扰娘亲睡美容觉。
但老妈接到电话还是往这边赶来了,至于接下来去哪里,老实说张述桐还没想好,但总要走到山下再说。
“你现在还剩多少实力?”张述桐问。
“解决你没问题。”
“我是说假如那个凶手很能打,有把握解决?”
“不确定。”
脖子后传来痒痒的触感,他知道是路青怜在摇头,发丝也跟着晃动。
按说会让人心猿意马,张述桐心里却只有后悔。
好像……自己就这么的……把来之不易的武力值给削弱了。
“抱歉。”
“你是该道歉。”尽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应该是没有表情。
“但你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很难不会让人瞎想。”
他只好解释:
“就比如什么,蛇会在升温后会恢复行动,你要小心,别被咬到……”
“那是为了警告你,不要对那些蛇产生不该有的好奇。你又联想到什么?”
张述桐沉默片刻,又问:
“那种很玩味的冷笑呢?其实也挺吓人的。”
“你看到那只鸟了吗?”谁知路青怜突然问,“站在第二个树上面。”
结果张述桐刚转过头,那只鸟就扑腾着飞走了。
“惊弓之鸟?”
“差不多,还记不记得初一生物课本上的实验?”她不愧是年级第一,随手就是例子,“探究光对鼠妇生活的影响。”
“什么意思?”
“我当时第一次听到‘鼠妇’这种名字,觉得观察它们还算有趣,应该也笑了一下,所以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什么?”
“幸好鼠妇不会挖坑。”
“你说那不是冷笑,而是观察某种生物的笑?”张述桐听懂了,这女人在拐着弯骂人。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路青怜又淡淡地说,“一方面是你疑心太重,另一方面,你身上确实有一些能让我提起兴趣、值得研究的东西,不过不要误会,我说的兴趣恐怕和你理解中的差异很大。”
张述桐想不到是什么,怎么听上去像小白鼠一样,只好暂时这样理解了。
“我小时候在庙里养过一只猫,你对我的反应,和那只猫见到蛇差不多。”路青怜又补刀。
“好了,打住。”他脸色一黑,“那你怎么又改变想法了,不应该是带我去庙里吗?”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你在坑边太得意忘形了,透露出很多情报,对我来说足够了,反而不需要跟你说太多东西。”
“能不能停下歇会?”
“你又在拖延时间?”她似乎在皱眉。
“不是,你比我想象中沉……”
“张述桐,我还没把你挖坑埋我的事给你朋友们说过,你确定想让他们知道,为什么挖这么深一个坑?”
张述桐想起了若萍和杜康的反应,再次闭嘴。
好麻烦的女人。
很快走到山下,张述桐终于能解脱了,他进了小卖铺找张椅子,把路青怜放下来。
小卖铺的大姨看两人的眼神很奇怪。
张述桐买了两瓶水,递给路青怜一瓶。
“谢谢。”路青怜很有礼貌地接过去。
他又出去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老妈问两人玩的怎么样?
张述桐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估计等她来到就会傻眼了:
两个孩子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一个崴了脚,一个被踹了一脚?
你们到底在山上干了什么?
想象着这些问题,张述桐头疼得可以,幸好路青怜不是会主动告状的女生。
很快自己家那辆黑色suv来了,他喊了路青怜一句,两人上了车,因为路青怜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老妈没看出她脚上有伤。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少女手中空了的塑料袋:
“你俩还真把苹果吃了啊,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老妈又笑眯眯看向他:
“哎呀呀,谁上午的时候在那嘴硬,说不是野炊,不用打扰我睡觉的?”
张述桐闻言抽了抽眼角。
那确实。
何止野炊,而是野……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从后视镜看了路青怜一眼,少女面色平静。
仿佛这场雪地里的试探、追逐、埋伏、反埋伏,满目的白色,飞扬的雪……种种都是幻觉。
但胸口的痛感又告诉他一切还没过去多久。
所以何止野炊,而是在野外展开了一场大战。
张述桐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
嗯,就是这样。
(本章完)
第93章 感情迟钝
第93章 感情迟钝
“接下来去哪?”
老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先去那里?”张述桐没急着回话,而是朝身后问。
“先去那里。”路青怜点点下巴。
两人口中的“那里”是指禁区,按照下山时商量好的,他们准备再去禁区调查一次,虽然自己看不出什么,但路青怜说不定能发现异常。
“你们俩的关系好像又变好了。”老妈奇怪地歪了歪头。
哪有。
张述桐心说。
被踹一脚的关系吗?
正好她脚也崴了。
张述桐愿意称之为一脚的交情。
他不理老妈的调侃,而是详细描述了一下禁区的位置。
“去那干嘛?”
“……玩。”
“你还真把你妈当司机了。那小路呢?”
“是我想去那里看看,麻烦您了。”
身后响起路青怜淡淡的声音。
张述桐看她一眼,她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那种玩味的笑容,当然,据她自己说,是感兴趣的笑,他知道对方什么意思,是在嘲讽自己又撒了一个谎。
当然,她也替自己掩饰这个谎言就是了。
老妈叹气。
张述桐也在心里叹气。
他敢保证,要是现在车上只有自己,娘亲早不耐烦地把他扔路边了。
车子开到禁区,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老宋是问用不用我跟着下去,老妈却说你们自己下去,别喊我,说完放倒座椅,将空调调大,慢悠悠地躺了下去。
“别待太久。”
“好……”
张述桐推开车门,先下意识朝周围打量几眼,附近没有一点人烟,似乎还能看到昨晚留下的车轮印记。
淡淡的雾气笼罩着这片水域,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高远,四下辽阔,芦苇在风中轻轻摇曳,
这次他的速度慢了些,因为路青怜脚上有伤。
张述桐主动走到前面,一边扒开芦苇丛,一边提醒对方说你小心脚下,有鱼线。
“为什么会有鱼线?”
“呃……估计哪个钓鱼的傻子绑的。”
张述桐敷衍了一句,朝岸边一指:
“当时就是在那里,蹲在湖边,她那个姿势怎么说呢,好像两只手也撑着地面,你看没看过功夫?”
他本想用里面的蛤蟆功举个例子,但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我大概能理解,继续。”
“然后等我的手电筒打在她脸上,她正好转过头,对了,她当时的头发是披散开的,和你现在不一样。”
现在少女正束着高马尾。
“等看到你接近才跑的?”
“是。”
“可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动静很大。”路青怜皱眉。
“我也觉得不太对劲,当时我以为是你,觉得你认出我了,在做什么见不得人,或者说一定不能被我发现的事,才突然跑了……”
“多快?”
“感觉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你应该庆幸她跑了,以这种速度判断,”路青怜想了想,“如果她对你下手,你逃不掉的。”
“也是。”这么说张述桐也有点心有余悸,“能不能看出什么东西?”
“看不出。”路青怜思考道,“但我暂时想出两个可能。”
“第一,她明明听到声音、却等到看清你的脸才躲开,这很反常。你的推断是她一定有不能被‘你’发现的理由,但这个前提,是她从前认识‘你’。”
“她认识我?”张述桐皱眉,“以防万一我再确认一遍,从初一开始,我一直认识的都是眼前的‘路青怜’,没错吧?”
“没错。”
“那第二个可能呢?”
“很简单,她听力有问题,但对光源有反应。”路青怜的思路很清晰,“你是坐车过来的,我刚才注意了一下你家车子的声音,引擎的声音很大,她却没有发现,但当时你打了手电,她立刻回过头。”
“这么说的话,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张述桐喃喃道,他看了路青怜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确定那个人真不是你?”
“我说过了,我昨晚从没来过这里。”路青怜平静道,“如果你还在怀疑,那合作可以到此终止。”
“我是说,会不会你自己也不记得,比如梦游什么的?”
“不会,我昨晚一直很清醒。”
看来真的不是同一个,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他随即想到,上次的周六,自己回家的路上,曾碰到过路青怜,两人说过几句话,那个路青怜应该是真的,当时对方朝南边去了,就是别墅的方向。
这么说来,她还是去了别墅一趟。
张述桐又想起之前的对话。
那些冻僵的蛇是“传递消息”的手段。
也就是说,周六晚上,她也许通过蛇发现了别墅的异常,于是赶过去。
但最后还是没能阻止顾秋绵被害?
可这次下了大雪,连那些蛇都没有用了。
两人又在岸边转了转,想找到对方脚印,可她是直接往芦苇丛跑的,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回去吧。”张述桐头疼道,“这样的话再待着也没有意义了。”
“嗯,接下来去哪?”
“要不去别墅看一眼?”
“那好。”
张述桐又走在前面,他发现路青怜的脚确实挺严重的,要时不时扶一下两侧的芦苇,像是在拄拐杖:
“你脚怎么样了?”
“还好。”
张述桐不太明白这个还好是什么意思。
换位思考下,如果是自己说还好,那就是挺疼的,如果真的“还好”,那自己会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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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穿这些冷不冷?”
张述桐发现她刚刚恢复血色的脸蛋又变白了。
从前张述桐认为她不怕冷,现在发现,她好像只是单纯的抗冻,或者说心思迟钝?
似乎是那种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忽略自身感受的类型。
“有一点,但我能忍。”
“我还以为你不冷呢。”
“你为什么总在说一些没用的话。”路青怜叹了口气。
张述桐无言以对。
回到车上,老妈在对着化妆镜涂口红:
“接下来又去哪啊两位小朋友?”
张述桐对此见怪不怪了,他老妈也是爱臭美的性格,只是问道:
“今天公交车还运行吗?”张述桐问。
“有吧。”
“那把我们放在公交站牌好了。”
岛上只有一路公交车,能通到别墅附近——虽然到不了那条环山路,可今天车本来就上不去,远一点近一点就无所谓了。
“知道心疼一下你老妈了?”她好像突然还挺开心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此也没问他们要去干嘛,而是说了声好,发动汽车。
有外人在的时候,老妈从不问他为什么去干一件事,给自己留足了面子。
但张述桐又想起路青怜的脚还有伤,让她就这么一路不停地过去显得很没人味,虽然问她能不能撑住,她大概率还是会回一句“还好”。
于是张述桐又改口道:
“算了,还是先回家吧。”
他看了路青怜一眼,发现对方没有表示,只是偏着脸看窗外。
“你怎么又变卦了,赶紧说去哪,我赶时间。”
“回家。”
“真不用再送你们去哪?”
“不用。”
“那打个赌好不好,今天你再给我打电话就怎么样?”老妈俏皮道。女人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起眼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这时候准没好事。
“不好。”张述桐不接招。
“对了,你那几个朋友呢,不是说去山上找他们玩?”
“他们啊,坐家里的车先回去了。”
张述桐半真半假地答道。
和死党一起玩是假的。
但他们今天确实是一起坐车过来的,张述桐没仔细问,应该是若萍的爸爸来送。
“那男子汉一言为定啊,别给我打电话,我等下真出岛了?”
“出岛干什么?”张述桐一愣,心想上条时间线老妈明明还在岛上。
“当然是找你爸去,烛光晚餐,他说订好餐厅了。”他父母感情很好,老妈很坦然地承认,“你们走了没多久他就给我打电话,说看到岛上下了雪,既然是周五,要不要拉着你去市里玩,我说你和别的同学有约了,那我俩就共度二人世界喽。”
“呃……”
张述桐还在消化这条信息。
怪不得在涂口红。
怪不得笑眯眯的。
原来老爸和老妈要去约会。
还没准备带自己。
他父母虽然平时都很忙,但工作性质还是不太一样,老妈是在岛上,老爸有时往外跑,参加几个讲座会议什么的,所以哪怕今天下雪不用上班,只有老妈一人回来。
依稀记得这几天父亲都在市里。
“羡慕。”张述桐确实羡慕。
父母可以说是他心中的模范情侣了,他们大学的时候就认识,老妈年轻的时候是个人来疯的性子,像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女,追求者无数,偏偏一颗芳心在老爸身上系得死死的。
他老爸也确实宠他老妈,这么多年过去,女人还像年轻时一样没心没肺,连皱纹都没长多少。
这不烛光晚餐都来了。
张述桐想到待会自己还要到处跑,晚饭怎么吃还没着落,而两人将在某家餐厅的包厢里共进晚餐,心情有点复杂了。
但没办法,当年桐桐就是在他俩时不时秀恩爱的环境中长大的,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人调回了市里工作,好不容易有一段清闲的时间,没急着继续投身工作,就开着车全国各地玩了一阵。
那时候张述桐正好刚得到回溯的能力,当独行侠当了个爽。
受他们俩的影响,他对另一半的眼光比较高,等到高中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学姐,偏偏有缘无分,一直单身好多年。
张述桐想起了往事,不由惆怅起来。
老妈看他好半天不说话,就捏捏他的脸,“寂寞了,要不你也去?”
张述桐不情愿地甩开她的手,“不用,我待会还有事。”
“我就说吧。”老妈又笑,“你和小路好好玩。”
汽车很快回到宿舍楼下。
两人下了车。
张述桐和老妈道别。
这一路路青怜基本没有说话,除了老妈问她的时候偶尔点点头,有时又摇摇头,话少又礼貌,没有家长不喜欢这种女孩子。
但张述桐知道她是装的,就比如很多时候像个天然呆,连自己也险些被骗过去,实则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恐怖女人。
“我应该说过了,我们时间很紧,你这种擅自改变计划的做法让人很头疼,”果然,车一开走,路青怜立马不装了,她皱了下眉头,“你最好能对为什么来你家有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什么无聊的原因。”
“哪有这么多计划,就是带你找个地方歇会儿,我现在才想起来,你那双鞋根本走不了那段环山路,起码要换双鞋。”张述桐无奈,“你还说我多疑,我看你也差不多。”
“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这个。”他又指了指楼梯:“用不用背你?”
路青怜却沉默了,她只是摇摇头,扶着扶手慢慢上了楼梯。
“谢谢。”
过了一会,路青怜才轻轻说。
(本章完)
第94章 线索是脚,路青怜的
第94章 线索是脚,路青怜的
这女人的优点是很有礼貌。
“没事,”张述桐跟在她身后,随口道,“反过来想,你是因为那个坑才受的伤,应该的。”
两人进了屋子,他烧了壶水,让路青怜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去了电视柜前拉开抽屉。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
他蹲下身,很快翻找出某样东西,往后一抛:
“接着。”
张述桐扭过头,看到路青怜下意识用双手接住那个小瓶子,补充道:
“红油,知道怎么抹吧,就是敷在脚上,活血化瘀的。”
路青怜点点头。
张述桐也回到沙发上,想着不久前这里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场面,如今那个少女却负了伤,正微微弯下腰、脱掉了鞋袜。
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话说红油能治踢伤吗?
张述桐暗自琢磨。待会要不要往胸口上涂点。
然后他就发现路青怜拧开瓶盖,倒了一点油就要往脚上抹,连忙制止:
“等下。”
“怎么了?”她歪了歪头。
什么怎么了。
张述桐心想。
“哪有直接抹的,起码拿热水泡下脚,不然你以为我烧水干什么?”
你在山上那副很成熟很恐怖的样子去哪了,能不能让人少操点心。
他站起身,用手试了下水壶表面的温度,刚刚好,只是有些烫手。
张述桐不是多仔细的人,懒得烧开后再一点点兑凉水,只是从卫生间端出一个洗脚盆,将水倒进去,端在路青怜身前。
“凑合下吧。”
路青怜又道了声谢。
“我还以为你身手这么厉害,没少抹过这种东西。”他打开手机刷着信息。
“很少用。”
“那你泡没泡过药浴,武侠小说里面那种?”张述桐不确定她看没看过那种书。
“没有那种东西。”路青怜的语气有点无奈。
张述桐发现她现在的状态还算享受,正微微眯起那双桃眼。
好像吃到好吃的东西——她自以为的——比如奥利奥,还有酸苹果的时候,便会露出这种表情。
“我现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张述桐说,“我从前觉得顾秋绵遇害是被人报复,有人想阻止他父亲开发小岛,否则怎么专挑她下手,但现在看,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就假定那个和你一样的人是凶手好了,还有没有其他原因,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说,偏向于更神神鬼鬼方面的?”
“据我所知,没有。”
“你知道多少?”
“比你想象中多一点。”
“你还是不说话泡脚的样子比较可爱。”
“你最好不要这么轻浮。”
张述桐被噎了一下。
他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但对方确实挺正经的,有些话确实需要斟酌一下再说……等等,真的正经吗?
“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过好几次,什么我是不是喜欢你,你那不叫轻浮?”
“有毛巾吗?”
路青怜却问。
“我给你拿纸巾吧。”
张述桐扳回一局,心情舒畅。
回到正题,既然路青怜排除了一个可能,这个问题只好留给他自己了。
从结果来看——小岛的开发的确停止了。
从八年后的信息来看——警方的笔录里也提到有人想阻止开发小岛。
可路青怜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这就让人头疼了,还藏着其他东西吗?
这时候手机响了,张述桐回过神,原来是清逸打来电话:
“怎么样了,她掉没掉进去?”
“说来话长。”
“述桐,你不会是被她逮住打了一顿吧?”清逸奇怪道。
“呃……你们现在在哪?”
“也说来话长啊,我们又玩了一会,刚从山上下来,他们两个在等车,若萍爸爸马上就到。”清逸解释道,“至于我这边……喔,这么贵,怎么冰露也要两块,我在小卖铺买水……现在出来了,刚才问了那个黑心大妈一句,她说有两个学生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我就打电话问问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误会解开……”张述桐看了路青怜一眼,发现对方也在面无表情地看自己,“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少女移开目光,继续眯起眼泡脚,像只慵懒的猫。
“你可真是……”清逸没忍住笑了,“我第一次发现你也有怕的女生。”
你被踹一脚你也怕。
张述桐心里吐槽。
“总之她现在算我们这边的。”
“那中午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估计没空。”
“那我们三个去吃了。”
“好,有事联系。”
张述桐挂了电话。
“原来你没瞒着他们。”路青怜这才说。
“只有清逸啊,若萍那边太麻烦,你知道,她现在都把你当闺蜜了,知道我挖坑能反过来埋了我,至于杜康,嗯,他的情况也……”
张述桐也不好解释,点到为止好了。
“哦,那个喜欢我的孩子啊。”路青怜想了想。
张述桐眼皮一跳:
“什么叫孩子?”
你以前好歹还装一装,叫“杜康同学”的。
“我感觉很幼稚的都会叫孩子。”
“你真的十六岁?”
“当然。”
“那您可真够成熟的。”
“是你太幼稚。”
张述桐心里为杜康默哀了一句,看着路青怜擦脚,又说:
“其实你可以再泡会儿,时间没这么赶。”
“你还是不明白这件事对我的紧迫性。”
“怎么说?”
“对你而言是阻止你同桌的死亡,想要达成这个结果还有其他解法。”
路青怜垂下眸子,她还挺节约,没有一次性拿好几张纸胡乱地擦,而是每次只用一张,直到湿的不成样子了,才重新抽一张:
“但对我而言,假设你梦里的内容是真的,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找到对方,就意味着这座岛上会一直存在另一个我,我对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感兴趣,甚至有些恶心,这样说能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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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张述桐想了想,确实如此,他又叹口气,“但我不是不急,只是没有更多的线索了,咱们连去哪里找她都不知道,如果还是没有进展,我这边的想法,就是带顾秋绵出岛躲一阵。”
“如果是那样,我会在别墅附近等。”
“到时候再说吧。”
“嗯。”
张述桐又看她擦上了红油,有些刺鼻的药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她脚踝处果然肿起来一点,因为皮肤白,所以红肿的地方也很显眼。
这次路青怜学聪明了,先仔细看了瓶子后面的说明书,然后有模有样地轻轻按摩着肿起来的地方,逆时针三圈顺时针三圈,一丝不苟。很快脚掌上泛起浅浅的油光。
直到:
“麻烦不要一直盯着我的脚看。”她扭过脸,蹙着眉头,眼神微冷。
“哦,抱歉……”
张述桐转过头,刚才他在发呆,对方不说还真没注意。
“我给你找一双我以前的鞋,你穿多大的?”
“我去年量过,应该是二十三厘米。”
这回答让张述桐有点懵,心想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计量单位,不都是多少码吗,随后又想,估计她也没正经买过几双鞋,小岛上现在还有一些手工做鞋的地方,可能是去订做的。当然不是什么情怀,单纯是便宜。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么厚的雪她居然穿了一双布鞋出门,他自己是一双登山靴,防水面料,蹦蹦跳跳的没什么事,恐怕路青怜的鞋子早湿透了,从下山到去禁区再到回家,她应该忍了一路。
“你又联想到什么了。”谁知路青怜淡淡道,“我的运动鞋昨晚湿了,所以今天换了一双,仅此而已。”
张述桐没接话,只是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她的尺码大概是36。
那张述桐差不多有数了,找双初一的鞋就可以,他的旧鞋老妈一直留着,虽然张述桐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但她总觉得扔了浪费,就一直放在鞋盒里堆在阳台上,如今总算派上用场。
他也拿公式换算了下自己的,40码,大概是25厘米。
25厘米。
等下。
张述桐突然停住起身的动作,想到了什么。
他出神地盯着路青怜的脚,对方今年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女,脚比自己小,大约只短了两厘米。
“张述桐,你真是……”路青怜对他无可救药地叹口气,干脆用脚尖勾过旁边的水盆,将脚藏在后面。
“等等,我好像知道该去哪找她了!”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张述桐快速找到老宋的电话拨通。
与此同时,浮现在脑海中的,是今天在环山路的入口看到的脚印。
那时他对鞋子的尺码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那道脚印是比自己的小些,但他本以为38、39就差不多了,人的脚长和身高挂钩,他在同龄人中本就算高的,而他们这一代人又普遍高点,现在是2012年,很多三四十岁的那辈人都比自己要矮。
可直到刚刚要去找鞋,他才意识到,原来脚长短了两厘米居然能差出整整四个尺码!
那个脚印差不多是多大?
估计也就35、36差不多了。
所以当时看到的脚印真的是汽修店老板的吗?
这个发现让张述桐站起身子,路青怜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只见她快速穿好湿掉的鞋袜,红油还没有渗透进肌肤,袜子也跟着染成红色,她却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一副随时准备行动的姿态:
“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一串脚印,就在你们接我的那个入口……”没等张述桐解释完,电话接通,他干脆开了免提。
“喂喂,述桐啊,你那边怎么样?”
张述桐忙问老宋以前认不认识那个修车店老板,对方的身高又是多少?
“比我矮一点点吧,一米七八那附近?”
张述桐心里一沉:
“那老师你穿多大的鞋?”
“43?”
既然这样,岂不是说明对方鞋号至少也要在40码开外。
所以那个脚印根本不是修车店老板的,自始至终都是另一个人……
还有人也在今天去过别墅附近!
她现在又在哪?
张述桐不寒而栗,他又迅速把前因后果告诉老宋,对方也是一愣:
“是吗,我上午还去院子里抽了两根烟呢,没发现有人啊,照你这么说还是个女人?”
接着是一阵从沙发上起身的声音:
“那你们等下,我现在就去外面看看……”
“最好不要。”路青怜突然出声,语气郑重。
“呃……青怜?”老宋又是一愣,“不是,我没听错吧,怎么刚才好像听见青怜的声音了,你小子到底在哪呢,你俩在一起?”
“说来话长,待会再解释。”张述桐只是说,他飞快地换上鞋,“您和顾秋绵暂时不要出别墅,我们现在就往那边赶,记住,别出去找,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关键时刻他不会藏着掖着,万一弄出点误会老宋不信邪就麻烦了。
“等等等等,什么凶手不凶手的,什么叫你俩这就往这赶,你给我整懵了?”
“反正对方很危险。”张述桐只是强调,“见面再聊,我现在和路青怜在去别墅的路上。”
“问题是就算真很危险你俩也不安全啊?”
张述桐干脆把手机往路青怜那边一递,少女也随即开口:
“有我在他不会出事。”
“啥意思……”
“意思是……”
张述桐已经没空听两人解释了,他立刻去阳台找了旧鞋,又随手摸了一双未拆封的袜子,等再回到客厅,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解释完了?”
“嗯。”
“那先换鞋,别逞强。”
张述桐皱了下眉头,在脑海中计算时间,从这里赶到公交车站,再到环山路,中间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还要考虑到路青怜走得慢和等公交车两个因素,时间只会拉得更长。
他原本没想到会这么紧凑,只觉得去别墅一趟,晚一点早一点无所谓,可现在不确定禁区的人影在哪,如果只是早上去那逛了一圈还好,可如果对方又回去了……
张述桐有些起鸡皮疙瘩。
大雪改变了很多事,甚至可能改变对方的动手时间。
他能做的只有嘱咐老宋轻易不要开门,然后尽快赶过去。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尽快”上。
张述桐翻开通讯录。
这会儿老妈估计已经上船了。
他想了想,只能请别的外援。
于是张述桐直接拨通若萍的电话。
“你又咋了?”
“帮个忙。”张述桐推开防盗门,“要麻烦你爸来接我一下。”
(本章完)
第95章 摊牌
第95章 摊牌
嗯嗯,我知道,我和路青怜在一块,车上再解释,帮我谢谢叔叔……”
张述桐挂了电话,冲出房门。
几句话的功夫路青怜也穿戴整齐,她紧随其后,两人都是长腿,走得很快,此刻接近午时,尚听不到炒菜的油烟声,安静的楼梯间被两道脚步声打破。
楼梯不宽不窄,能同时容纳两人,张述桐特意将扶手的一侧让给路青怜,自己则一步跨出三级台阶,转瞬间就下了一层。
“哎,小张啊,今天不上课,又出去钓鱼啊?”
他刚冲至拐角,却没想到碰上一位提着菜篮的阿姨,依稀记得对方住在三层,和父母算半个同事,张述桐早就忘了对方姓甚名谁,刚要简短打个招呼,余光里却看到飞扬的青丝。
张述桐下意识转头,原来路青怜也一个箭步冲至他肩侧,少女扶着楼梯,将身子倚在上面借力,然后脚尖一蹬——
张述桐一愣,阿姨也一愣:
“这姑娘是……”
她话没说完,穿着青袍的少女却几乎沿着扶手直接滑下楼梯。
时间仿佛凝固。
她长发飘舞,眸子古井无波。
那阿姨和她对上眼神,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来,路青怜已经一言不发地与其擦肩而过,少女单脚着地,身姿平稳、动作干练、气质潇洒。
张述桐只好跟阿姨告了声歉,也飞快下了楼梯。
路青怜似乎有专门等他的意思,一出楼梯间,寒风涌至,满目的白雪中,两人几乎同时迈开脚步。
“你刚刚差点把人家菜篮子吓掉……”
“去哪?”少女只是暼他一眼,青袍在身后呼呼作响。
“小区门口往左一边的电线杆,他们顺路,正好到了。”
“好。”
“你脚没事了?”
“能撑。”
望着路青怜越走越快的脚步,张述桐只好叫住她,说不差这一分钟,对方却皱皱眉头,似乎嫌他墨迹。
张述桐本以为自己就属于一旦有正事就什么都顾不上的类型,没想到还能遇上一个比自己更夸张的。
很快出了小区,一辆suv已经停在电线杆旁。
副驾驶的车窗打开,若萍睁圆眼:
“青怜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喂喂,咱俩才是死党,不应该是“述桐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吗?
路青怜和若萍的关系还好,她打了招呼,这时候反倒不急了,明明刚才还走在张述桐前面,现在却侧开身子,示意自己先上车。
“你待会……”
他说了一半又把话噎回肚子里,后悔没提前和路青怜串通几句,否则很难解释对方为什么从自己家里出来。
但这时候说这些已经迟了,张述桐拉开车门,便看到清逸和杜康的脸。
“巧遇哦,述桐。”清逸也是个蔫坏的小子。
杜康则是嘿嘿傻笑,张述桐心想你可别笑了,本来就长了张娃娃脸,越笑越像个孩子,希望渺茫。
多说无益,他挤进车厢,路青怜也跟着进来,砰地一下车门关上,张述桐先看向驾驶座的男人。
男人身姿雄伟,肩膀很宽,哪怕穿着毛衣也能看出臂膀上明显的肌肉,明明开着一辆很大的suv,却像窝在小盒子里面,缩着肩膀。
都说虎父无犬女,能生出若萍这等女侠的男人自然不会简单。
张述桐记得对方是省队退役的运动员,练体操的,前两年来他们学校当体育老师,如今调到了镇上,本想让若萍跟着转过去,可少女死活不同意,舍不得他们三个,只好作罢。
男人五官端正,想必年轻时也算清秀,就是嘴巴有点大,这点被若萍遗传了。
这年头的体育老师要能镇住场子,因此男人看上去很严肃,不苟言笑,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张述桐也不生分,忙向对方问好、道谢,他们四个死党和彼此的父母都混熟了。
男人也咧嘴一笑:
“小张啊,我说刚才怎么没见你,原来是和女……”
他话没说完,便被若萍拿胳膊轻轻捣了一下。
张述桐知道她是怕杜康会错意,男人闭上嘴,只是在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又扭头看看闺女,笑呵呵道:
“那你们几个聊,叔叔不乱说话了。”
等等,他不会以为若萍吃醋了吧?
张述桐略感头疼。
“老实交代,你今天干嘛去了?”
冯女侠转过头。
“对啊述桐,你还让我们三个挖坑,神秘兮兮的,清逸说你准备抓野猪,真的假的,抓到了吗?”
野猪……
早些年间山上确实有野猪。
张述桐偷偷看了“野猪”一眼。
路青怜没说话,她看着窗外,仿佛一切和她无关。
“没……我不小心从坑边踩空了,差点掉进去,”说着他卷起袖子,胳膊上有些淤青,“你们看。”
“野猪撞的?”清逸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了是我自己摔的。”张述桐瞪他一眼,示意别乱说话。
“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若萍狐疑。
张述桐硬着头皮说:
“我衣服都湿了,就回家换衣服呗,打电话让我妈来接的我。”
“那青怜怎么和你在一起。”
“山脚下正好碰见的。”张述桐急中生智,“在那家小卖铺,我去买水,她在买火腿肠,她要喂狐狸,狐狸你们记不记得,就上次碰到盗猎犯那次……”
张述桐越说越通畅,准备好好介绍一下少女与狐狸的关系,谁知:
“他在撒谎。”
身侧冷不防地响起一道声音,路青怜平静地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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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瞬间安静。
几双眼睛集中到青袍少女身上。
“呃……”张述桐一愣,不明白她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
“他在骗你们,不要信。”路青怜淡淡地重复道。
“好啊,我就说怎么越听越不对劲,我就觉得你在撒谎,让我们挖坑,挖完坑又让我们赶紧走,还有还有,你既然回家换衣服,那刚刚清逸跟你打电话为什么要说没空,现在突然又有空了?”
若萍质问:
“青怜你来说,我不信他。”
路青怜却没第一时间开口,而是转头看了张述桐一眼,张述桐又从对方唇边看到那淡淡的、玩味的笑。
“张述桐同学,我能说真话吗?”
只有张述桐知道这句话潜藏的意思,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她就像被自己胁迫了一般,言语间满是弱势。
“他还威胁你?”若萍惊讶,张述桐罪加一等。
“路同学你就放心说吧,有我们看着这小子绝对不敢做什么。”杜康也帮腔。
“可以吗?”少女歪了歪头看向他。
张述桐再也不信一脚的交情了。
他认命地叹口气,干脆闭目养神,心想说就说吧,有些事早晚要让死党们知道。
而且一旦说出去,自己在她那里的把柄就没了。
张述桐放弃治疗,几人见状不再理他,全都盯着路青怜,期望从她口中得出什么惊天秘闻,下一秒少女轻启红唇:
“真相是,张述桐同学掉进那个坑里了。”
“呃……什么意思?”
“他被困在那个坑里了,一个人无法上来,是我路过把他救上来。所以邀请我去他家喝了杯热水。”
路青怜无视众人失望的目光,淡淡道:
“但他以为这件事很丢脸,不好意思跟你们说,撒了一个谎。”
“就这些?”杜康懵了,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你说呢,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又意味深长地问。
张述桐同学赶紧点头。
“等等,那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挖坑啊?”若萍仍在怀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路青怜说。
“好了萍萍,你别老拧着身子,不安全。”驾驶座上的男人适时提醒道。
若萍也问不出什么,不甘心地转过身去。
这场盘问总算告一段落,众人都对最后的“真相”很失望,又各忙各地去了,若萍带着耳机听歌,剩下四人挤在后排,座次从左右到分别是杜康、清逸、张述桐和路青怜。
清逸和杜康在讨论这周的《知音漫客》,但杜康这小子有些心不在焉,估计在后悔自己怎么坐了最左边。
张述桐看他们一眼,又看向路青怜,没好气地比了个口型:
“你又搞什么?”
“警告。”路青怜也比口型。
“我又怎么了?”
“不要随意暴露他人的私事。”
“私事?”
张述桐纳闷。
自己也没说她脚崴了。
“狐狸。”谁知她冷冷道,“我不在意你又骗了谁,但你不应该拿我的事当借口。”
似乎担心说得太快自己看不明白,半晌后,她才补充道:
“第三次提醒,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不错到这个地步。”
张述桐张了张嘴:
“呃……下次注意。”
路青怜随意点点头,又扭过脸去,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她总是身姿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是一名循规蹈矩的旅人,沿路皆是过客。
张述桐打量了她几眼,收回目光。
好吧,原来喜欢狐狸也是不能碰的话题。
人生总是吃一堑长一智。
继腰、肢体接触、脚之后,又多了一样禁忌。
离环山路还远,他坐在suv的后排,有时候走到难走的路上,少不得身体要左摇右晃。
他闭上眼睛歇了会,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死党们了。
就算坑和路青怜的事能找出借口;
接下来去别墅,他和路青怜下车,又会引起更多的怀疑。
只要撒一个谎,后续就会有无数个谎言等着自己。
这样的循环无穷无尽,似乎一眼望不到头,张述桐因此感到疲惫。
如果自己还是当年那个独行侠可以把所有事憋在心里,可随着真相一点点揭露,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力所不逮。
人力有时穷,城堡案时他可以谁也不告诉,纵火案时他可以事后再揭秘,周家父子可以先卖个关子……但现在不同了。
既然真凶已经浮出水面;
所以,也该到了跟众人摊牌的时候了。
他在手机的备忘录上先敲下需要解释的内容,却发现路青怜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屏幕看。
“你准备告诉他们了?”她淡淡地问。
(本章完)
第96章 雪地迷踪(加更1)
第96章 雪地迷踪(加更1)
张述桐点点头,示意她小声点。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告诉几人。
就比如禁区里的人影,那个假路青怜,张述桐不敢确定,死党们会不会遇到她。
如果遇到,遭遇危险的概率又有多大?
就算先不把这个匪夷所思的发现讲出口,至少也要让他们意识到,顾秋绵周围还潜藏着一个凶手;而在这座小岛上,也有一个无比诡异的存在。
他干脆从手机上打了字,直接递给路青怜看:
“不过那个人的存在要不要讲,需要征求你的同意。”
路青怜果断摇头。
她没手机,无法加好友私聊,张述桐本想把手机给她打字的,却想到曾见识过秋雨绵绵的一指禅,那就已经看得很心急了,路青怜估计更慢。
“算了。”他又在手机上打道,“我打字,你点头或摇头吧。”
路青怜点点头。
“我觉得再瞒下去就露馅了。”
这次路青怜没有反应,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张述桐好像从她眼中读出四个字:
“别说废话。”
好吧。
他又打道:
“我不是让他们参与进来,只是提个醒。”
点头。
“凶手的事可以告诉?”
点头。
“但禁区的事不行?”
路青怜头疼地叹了口气,她压低声音:
“张述桐同学,如果打字是为了更便捷的交流,你最好用一点我能看懂的词汇。”
“抱歉,抱歉。”张述桐也小声说。
差点忘了她不知道“禁区”了。
不过这回之后就懂了。
“这个不行。”路青怜嘴唇微动。
“不想让人发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点头。
“那我心里有数了。”
随后张述桐点开四人的小群:
“有件事一直瞒着大家,很抱歉。”
顺便艾特了一下全体成员。
若萍正听着歌,这时立马冒泡:
“就四个人你艾特什么全体成员?”
“……”
张述桐只是觉得这样很有仪式感。
“早就发现你不对了,快说,再瞒下去直接把你踢了。”少女是群主,有这个权力,“还有,我怎么觉得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告诉我而已。”
“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杜康弱弱发言。
“没有啊,我只是帮述桐一个忙而已,男人的……”清逸试图甩锅,被禁言了。
如果不是张述桐此时还有“价值”,估计也会被禁言。
“凶手。”
他想了想,只是打出这两个字。
抬起头,几人的视线都离开手机屏幕,惊愕地看向自己。
张述桐继续打字: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不是开玩笑,周子衡家里的报复远远不算什么,这件事背后还藏着一个真正的凶手。
“而我今天做的一系列奇怪的举动,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凶手,也包括那个坑。”
“坑?!”若萍直接喊出声了。
“哪有坑?”冯父一踩刹车。
“没坑……哦不,没事,爸你好好开车。”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急忙打字:“所以你受伤其实是因为和那个凶手交手了?”
呃,其实那倒没有。
或者某种意义上,还真叫她说对了。
张述桐继续说:
“没有交手,我本来想靠这个埋伏对方,但最后失败了,甚至没有从山上发现真凶的痕迹。”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和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呗。”清逸被憋得不轻,直接出言解释。
张述桐便把脚印的事说了一遍: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今早去过那条环山路,所以才拜托叔叔拉我去那里。”
“那咱们就再去确认一遍?”
张述桐一顿,他们好像已经默认,会参与进接下来的行动中了。
他其实不想把三人卷进来,最好是停留在知情、并警醒的程度。但一些事就像泼出去的水,就算不让他们参与,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选择背地里调查呢?手指停在屏幕上的功夫,他转过头,发现路青怜也在看聊天的内容。
毕竟就她一个没有手机。
她这次没有笑,但张述桐能看出来,她的眼神像是在观察某种有趣的东西上演,似乎对自己的犹豫早有预料,因此隔岸观火。
——不要以为不撒谎是件多轻松的事,既然选择说真话,就要学会承担相应的风险。
这个道理张述桐早就明白,不等他回答,若萍的问题接踵而至:
“那这件事怎么会和青怜扯上关系?”
张述桐下意识看少女一眼,心想这下你总不能坐在岸上,但依她的性格,多半会无视这个问题,又要教给自己头疼。
谁知路青怜突然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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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先发现的。”
她平静道:
“我也在找他。”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们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不知道。”
“那怎么……”
“他破坏了庙里的一些东西,”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我和张述桐同学商量以后,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光和顾秋绵家有……”若萍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老爸,改口道,“也和庙里的事有关?”
“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对了,”说着说着,路青怜竟抢过了对话的主导权,她以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口吻吩咐,“如果你们待会想跟着,那就一切听我指挥,不要乱跑。”
“一言为定!”三个死党自然很痛快地答应。
说完他们又紧紧地闭上嘴巴,开始在群里讨论。
只剩张述桐愣了一下:
“你……”
“你顾忌的东西太多了。”
“谢了……”
张述桐没想到她会主动出来替自己承担了一部分压力。
“嗯。”
路青怜不置可否。
本来让张述桐很头疼的一件事,居然最后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几人就这样愉悦地约定好,只剩冯父一头雾水:
“你们几个又琢磨啥呢?”
“保密。对了爸,一会你在车上等我们就行。”
刚才张述桐在群里提过,路青怜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又看向窗外,车子快要开到顾家别墅了,张述桐探出身子指了几处容易拐错的路口,再看几个死党,兴奋的样子像是去经历一场大冒险。
好吧,他们四个人挤在一辆小车上,确实是去探险的路上,只是结果不得而知。
很快到了环山路入口,车子驶过,还能看到老妈早上留下的轮胎印。
这个发现又让几人神经一紧。
“坏了,好像不止一个人,他们居然还有车。”
杜康趴在玻璃上紧张道。
张述桐只好说别自己吓唬自己,这是老宋的轮胎爆了,喊人来送轮胎。
“老宋怎么也在?”
“顾秋绵爸爸出差了,他不放心就来了,我和他商量过。”
“你还挺上心的。”若萍习惯性地刺一句,又收获一波冯父奇怪的眼神。
“我说他都快到人家家门口了,能不上心吗。”杜康跟着乐了。
话说回来,最开始张述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要去顾秋绵家附近,本担心她会不同意,但若萍大事上一向拎的清,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二话不说就带着她爸赶来了。
七嘴八舌中车子停稳,张述桐又跟男人道了谢,紧跟在路青怜屁股后面下了车。
“你说的脚印在哪?”
“就在上面,走几步就是。”
他们走在最前面,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接着变走为跑。
身后若萍还在喊你俩慢点,我戴双手套……但两人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路青怜走得比自己还快,张述桐发现根本不用他指路,因为视线中的脚印只有两串,一串是自己下山时留下的,一串是今早发现的。
“你看,到前面就消失了……”
张述桐边走边说。
环山路的一侧是悬崖,脚印正是消失在这里。
“估计是先来踩点的?”张述桐又分析道,“发现雪太大又原路返回了。”
他有些失望地环顾四周,没有其他发现,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
早上他从环山路下来,应该是最接近真凶的时机,那时候路青怜也在车上,可他的注意力也因此放在了对方身上。
现在再去看,“案发现场”已经被老妈和汽修店老板的车轮印破坏掉了,看不出对方去了哪里。
“等下。”路青怜却皱起眉头。
“怎么?”
“你留下的这串脚印不对,她在沿着你的脚印往上走。”
张述桐立马转头,却见话音刚落,路青怜已经飞速迈开脚步。
“跟上。”
她丢下两个字就往上跑。
张述桐心里也是猛地一跳,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凑近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印上还印着一个更小的脚印。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咋了咋了,有啥新的发现?”这时候死党们也走过来。
张述桐却来不及解释更多,说话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有人。”
这时路青怜的身影已经到了几米开外,张述桐面色凝重地丢下一句话,随即以最快的速度开始冲刺。
剧烈摆动下视野是摇晃的白色,他现在换了鞋,只需要沿着自己从前的脚印跑、那里的雪已经被踩实,本以为会快上许多,却发现与路青怜的距离越拉越远。
此时她的脚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只有青袍的衣摆和高马尾在身后舞动。
“怎么样?”
张述桐不由喊道。
“还在往前。”
(本章完)
第97章 马仔的卑微请求(加更2)
第97章 马仔的卑微请求(加更2)
“还在往前。”
少女脚下不停。
张述桐又回头对几人喊了句注意脚下,继续狂奔,风刮在脸上,时间流逝,视线中的画面一成不变;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米两米三米四米……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喘息,路青怜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直到在一个拐弯处彻底消失不见。
他终于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心知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了,两人的体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真不是他多虚弱,而是对方的身体素质实在可怕得可以,他停歇片刻,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暗骂自己一句。
该死。
张述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既然那道脚印往上走了,他早该先给老宋打电话说一声才是。
张述桐急忙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另一头很快接通:
“喂喂,听到了吧,怎么样述桐,你们到了?”
“你们怎么样,我是说,能从外面看到人影吗?”张述桐忙问。
“我看看……好像,没有吧?”
“脚印往上了。”
“往上了,真的朝这里来了?”
“嗯。”他重重点头,“路青怜已经先过去了,我也在往那边赶……”
“哦哦,好,那你们也小心……”老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张述桐不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这时候胸口又有些疼了,他咳嗽几下,死党们也赶到身边:
“我靠……到底什么情况……你俩跑得真够快的……”杜康最先赶到,气都没喘匀。
“人已经上去了。”
“走了多远?”清逸接过话。
“还不确定。”
“我说,他不会已经进屋了吧?”
“这个不会。”张述桐郑重道,“我觉得你们三个可以回头了。”
“这怎么行,路青怜不是自己上去了?”
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见到两个路青怜才这样说。
他一边走一边说:
“接下来不让你们上去就是她的意思,你们知道她很能打,但如果连她都觉得无法控制的事态,人越多只会拖后腿,所以我建议你们三个先……”
话没说完,杜康却突然一指:
“你看,她这不回来了,应该没事。”
张述桐跟着转头,只见无人的转角处,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是路青怜。
张述桐本想快步跑过去问情况怎样,可他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下,面色一凝。
视线里的那道人影披散着长发。
……
“怎么样了青怜?”
只远远看到了一道人影,若萍便率先关切地喊。
张述桐却慢慢拦在她面前,一步步往后退。
“你们先等下,这个好像不是……”
“是我。”从远处踏雪走来的女子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淡淡地对了句暗号,“红油。”
“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张述桐一颗心只放到一半。
“发绳被一根树枝挂掉了。”
“人没找到?”
“上面的雪开始化了。”
“怎么会……”
说着张述桐下意识回过头。
他望向来时的路,已经走过的的那一段,山石是向外侧凸起的,再加上他下山时怕出意外,一直扶着石壁走,脚印被山石的阴影遮住;
可再往上石壁就变成内凹的,阳光直射在脚印上、雪水融化、痕迹已经模糊不清,任谁也看不出来有几个人踩在上面。
“你有没有给宋老师打电话?”路青怜主动问。
“打了,没看到人。”
她闻言走到悬崖边,用脚轻轻点点雪面,皱下眉头:
“为什么你的脚印会突然拐到这里?”
张述桐记得怎么回事,那时候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大概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便主动到道路边缘回头看,这里正好看不到别墅的轮廓。
他快速解释,路青怜表示知道了。
“这样有三种可能。”她想了想,“和早上一样,从这里原路返回。或者继续往上走。当然,也可能直接从悬崖边消失。”
“再怎么说……从悬崖边消失也有点夸张吧。”杜康不由插嘴,颇有些心惊地往下看了看,“好高啊。”
路青怜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只是问:
“别墅后面是什么?”
“一片荒地,然后就是峭壁,死路。”
准确地说,别墅建在半山腰的一个宽阔的平台上。
路青怜又问:
“那片荒地能不能藏人?”
“不好说。”张述桐回忆道,“宋老师没出屋子,应该会有视线的死角,而脚印是化雪后消失的,说明她来这里的时间比较早。”
他随即又想,假定对方上了环山路,也许就在那片荒地潜伏起来?
如果是这样,他们几人现在上去,正好能把对方堵死在里面。
但还是不能带几个死党,否则到时候很难收场。想到这里他用眼神朝路青怜暗示,感觉她的话有时比自己管用。
路青怜却说:
“无所谓了。”
“你不是担心被看到那个……”
“因为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靠近一点,不要被他们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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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他走近一点,接着路青怜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
她嘴唇中呵出的热气轻轻拂在耳垂上。
但话语的内容却让张述桐如遭雷击。
路青怜只是平静道:
“这个脚印和我的鞋不一样。”
……
不一样……
张述桐一愣:
“怎么会?”
“你看这里,”路青怜蹲下身子,“我也是跟到一半才发现,这里有一个明显很深的鞋跟的印记,应该是女士低跟鞋留下的,如果你说那个‘化身’和我一模一样,连衣服都是一个款式,可我没有这种鞋子,甚至这个脚印也要比我脚的大一些。”
说完她站起身,漠然道:
“张述桐,虽然我说过多疑是件坏事,但我现在开始怀疑你那些话的可信度了。
“两种可能。”
她干练地一甩长发:
“既然你能不动声色地把我引到挖好的陷阱,那我不排除你从那时候开始,就编出了一个‘另一个我’的谎言,你的所有反应无论是惊讶错愕还是不敢置信全部是演出来的,虽然我之前真的信了。
“第二个可能,就是你的推断全错,我要找的人和你认定的凶手不是同一个。
“但无论哪种可能,我现在都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还有合作的必要。”
“我……”
张述桐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脑子现在很乱,比地上那串凌乱的脚印还乱。
到底什么情况?
突然多出来的鞋印?
而且不是昨晚看到的人影?
可还能是谁?
他只能说:
“我只能保证,从你掉进陷阱之后,没有骗过你。”
“是吗?”路青怜只是面无表情地反问。
“算了。”半晌她垂下眸子,“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既然来了,还是先走上去再说。”
说着她却停住脚步:
“但你心里最好有数,我不追究是因为现在互相猜疑很蠢,我只是讨厌愚蠢的做法,而不是完全相信你。
“所以,既然鞋印不是一个,他们几个跟不跟过来无所谓了,走吧。”
……
一路无话。
张述桐紧锁眉头,期间又跟老宋打了几个电话确认。
他在别墅的各个窗户向外远眺,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人影。
张述桐知道,从厨房往外看,越过后院,应该能看到那片荒地。
荒地里长有野草,却不算高,不说一览无余,起码不会错漏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许“那个人”真的原路返回了。
可不管对方在哪,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雪地里会出现第二道脚印?
还有就是,这件事已经让他和路青怜产生了信任危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这个说法本就不可思议,对方当时选择相信了自己,现在却提出了质疑。
但张述桐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难道禁区的人影和杀害顾秋绵的凶手不是同一个?
怀揣着这个问题,一行人终于走到别墅,远远能看到那辆福克斯小车。
接下来由路青怜领头,他们先围着别墅转了一圈,又去荒地展开了地毯式搜查,可别说人影了,连个多余的脚印也找不到。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似乎再一次陷入死路。
几个死党还在讨论对方的行踪。
“那就是凶手半路又回去了?”杜康纳闷。
“那问题来了,如果说他早上那次是来踩点的,那为什么要连着来踩两次点?”清逸提出疑惑。
“因为这次有述桐的脚印做掩护?有没有可能,这次他没有半路回去,而是沿着脚印重走了一遍,来到大门前才发现进不去,所以无奈之下又回去了?”若萍也在分析。
“可述桐跟老宋打过好几次电话吧,都没有在这附近发现人影。”清逸又说,“刚才下车的时候我没注意,要不再回去找找,或者让你爸帮忙看一眼?”
“他走了。”若萍有点不好意思,“不是说最好别让更多的人知道吗,我心想咱们来回一趟怎么也要一个小时,万一再有点别的情况,我爸等久了肯定不放心、要上来找我,我就跟他说要来同学家做客,让他先回家歇着,待会再来接咱们。”
“也对。”清逸点点头,“那述桐觉得呢,那个凶手到底去哪了?”
“我现在完全没思路……”
张述桐吐出口浊气,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光是对方的去向,相比这个,他觉得更严重的,其实是又一次丢失了凶手的“身份”。
微微的焦躁涌现,可他们都快把这附近翻了个底朝天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中,距离下车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再看看几人,虽然新鲜劲还没过去,却都冻得够呛。
张述桐只知道继续待在外面不是办法。
这可能就是群体行动的坏处。
如果只有他自己,估计会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地点——虽然这个地点还没有头绪;
但这么多人在一起,他就要照顾好众人的感受,尤其是站在死党们的角度,他们大冷的天跑来这里,虽然是兴趣使然,但怎么说也是帮忙的。
接下来的事自己不主动说,他们很难开口。
张述桐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干嘛?”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浪子回头金不换,折腾了一上午,张述桐还是回到了这座别墅,于是马仔向大小姐卑微地请求道:
“嗯,我能不能带我几个朋友,去你家吃顿饭,面条就行……”
(本章完)
七月悬赏与月票番外
七月悬赏与月票番外
大家好,这里是雪梨。
首先,拜托大家先按捺一下要投月票的手。
因为现在有一张接近1.2万字的【月票番外】,因起点机制问题,必须要在章节详情页投票才能解锁。
所以大家一定不要投错了。
我也是刚刚码完字才刷到评论,有很多朋友都操作失误了,本来这次精心准备的番外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没想到闹出这种乌龙,十分抱歉。
……
另外就是本月的悬赏,上月共欠12更,最后只还了10更,还差两更,叹气。
这个月共更新23万字,这还没有算上番外,仔细算算,接近日更8000的水平,真的已经被榨干了。
唉,反正欠的2更会在这个月继续还。
但刚上架还是要冲月票排名,因此这个月再开一次悬赏。
然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不敢低估大家的实力,经运营官老师建议,这次悬赏为期六天,关键词如下:
【每满500月票加一更】
【每章保底3000字】
【7月7日凌晨结算】
当然肯定又要书友要骂,我都给你投完了你才说,什么傻*,莫急莫急,因为每月月初月票数量都会清零,所以咱们是从零票开始计算,也就是说,我这个悬赏刚开,就已经欠下两更了。
最后再次为没能看上月票番外的朋友道歉,第一次来起点写书,本来以为在章末做个提醒就足够了,还是低估了大家对本书的喜爱,早知道该开个单章的。
最后提前祝各位在新的一月心情愉快、事事如意。
雪梨炖茶敬上。
(本章完)
第98章 顾秋绵找错了对手
第98章 顾秋绵找错了对手
张述桐知道带着这么一大堆人来拜访不太妥当。
所幸大小姐很给面子,虽然语气不是多友好:
“你不是去爬山了吗?”她冷声问。
“现在回来了。”
“哦,没在山上吃?”
“山上没吃的,我就回来了……”
接下来她很头疼很嫌弃地说:
“你好麻烦啊……你现在在哪?”
“我们就在你家楼下,站了好一会了。”
张述桐看了一眼二楼,按说她应该能看到自己才对。
“我在地下。”
怪不得。
能听到电话那头一些细碎的背景音。
很快这些背景音消失了,顾秋绵的嗓音不冷不热:
“你带人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那你等等……我这就上去。”
能听到拖鞋啪叽啪叽的响声,又突然停住:
“我让吴姨……不行,她正做饭呢,我给你说密码吧,你们先进来,挂了。”
顾秋绵报了一串数字,张述桐走到栅栏门前,这扇不知道研究过多少次,他输了密码,铁门应声而开。
然而顾秋绵这边搞定了,死党内部却出了分歧。
唯一的否决票是若萍投的。
“咱们还进去?”少女不太愿意。虽然她给爸爸说是来做客的。
“进去待会呗,不然还得走下去,而且老宋也在,又没外人。”杜康很自来熟。
“谁跟你没外人。”若萍瞪他,“光述桐进去就行吧,人家又没主动邀请咱们,回去算了。”
张述桐知道她和顾秋绵还有点小矛盾没解开,这次他多长了个心眼,便劝了几句,说咱们几个是来干正事的,没必要弱了气势,又不是主动低头和她示好,对不对?
少女才勉强同意了。
杜康和清逸很无所谓,他俩对大小姐家的别墅闻名已久,与其说做客,不如说抱着参观的心态。
路青怜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一向是透明人,说什么她听什么,除非碰到正事。
张述桐就领着四人浩浩荡荡进了别墅。
老宋开的门。
师生几人面对面看了一会,最后是若萍先叹了口气:
“咱们到底是上学还是停学啊,全遇上了,这和平时有一点区别吗?”
老宋的表情也很尴尬,在其他学生家里遇上别的学生,还一来就是一窝,关键是他在这栋别墅又做不了主,没法张罗什么,只好说:
“都进来都进来,刚才不是还说在那条路上吗,你们要早说已经到了,我就出去接你们了。”
“没啊,我们去后面那片荒地找人了,没想起来给老师打电话。”
保姆也闻讯赶来。
“这是秋绵家的阿姨,你们喊吴阿姨。”老宋介绍道。
几人问了好,大人小孩之间寒暄几句,保姆去给几人倒水了。
老宋也终于有空把张述桐拉到一边。
“你小子搞什么啊?”男人压低声音,“电话里不还跟我说多危险多危险的,怎么把他们全拉上来了?”
“说来话长。”张述桐也头大,“我觉得我现在像导游,人多力量大,就把他们全拉来了呗,我是坐若萍家的车来的。”
“那你们找到了?”
“没。”张述桐叹口气,“应该是回去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她是谁。”
“你要知道才有鬼了。”
老宋也跟着叹口气:
“述桐啊,你数数你最近干了多少事,从昨天,周子衡、警察局,再到晚上,让我开车拉着你乱逛,又到今早,非要跑下山,没过一会又回来了,还有青怜又是怎么回事,她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清……老师倒不是数落你,就是觉得跟做梦似的,一觉醒来世界都变样了,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张述桐又把车上的话原封不动地跟老宋说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你们没跟秋绵说?”
“我正准备给她说,她人呢?”
“你早上走的时候她不是去楼上了吗,可能补了会觉,过了一会又跟我说,去下面看电影了。
“对了,你不是说她一个人在楼上待着不安全,我也告诉她了,但她去地下我心想总安全了吧,那什么凶手就算能爬墙还能挖洞不成,再加上你说快要赶过来了,我就没喊她,这不,就刚刚、给你们开门之前,她又去二楼了,我想喊她来着,你们就敲门了……”
说到这里老宋一拍脑门:
“哦,我脑子也是乱了,你给她打过电话了是吧,我说你们怎么进来的,那我估计她是觉得这么多人要换件衣服、再收拾收拾。
“那你抽空把这件事给她说了,我先带他们几个坐下……”
说完老宋又回头招呼几人坐在沙发上,拿出在学校里的样子、有模有样地主持秩序,挨个问他们冷不冷、上午都干什么去了……
三个死党一进门就有些拘谨,大概是觉得别墅很气派,和张述桐当初的反应差不多,但看到顾秋绵不在,老宋也有意识地引导话题,又放松下来。
保姆又来问他们想吃什么:
“秋绵刚打了电话,她现在有点走不开,马上就下来,你们先坐着等等,想看电视就看电视,随便逛逛也行,千万别客气,有什么忌口也跟我说。”
“您看着做吧,又要麻烦您了,真不用弄太多菜……”这次老宋直接帮他们回答了。
总算把几人安顿好。
别墅的沙发真够大的,坐了他们六个也不显得拥挤。
“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失踪的?”路青怜也在打量别墅。
“嗯。”张述桐点点头。
两人现在正坐在沙发的角落,趁老宋问话的功夫,窃窃私语。
“那道铁门除了密码还能用什么打开?”路青怜又问。
“人脸和指纹吧。”张述桐跟她解释了几句工作原理,她闻言点点头,闭口不言了。
张述桐就捧着热水享受了一会难得的安宁时光。
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知情了。
他也能轻松一些,不用像个神经病动不动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又给顾秋绵打了个电话:
“我们现在在客厅。”
“我听到了。”
“我上去找你?”张述桐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和她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不要。”她随即拒绝,“你找我干嘛。”
“有点事想跟你说。”
“那就待会。”
“为什么?”
“现在人太多,这么多人你别上来找我,和你很熟吗。”
张述桐今天已经被两位女性说过类似的话了。
“而且我在忙,现在没空听你说话。”
张述桐猜她要么在试衣服,要么在涂唇彩。
这样说着,顾秋绵却没挂电话:
“你们想吃什么去跟吴姨说。”
“阿姨刚刚来问了,真的随便。”
“我还没问你突然带人来干什么,你们怎么不去外面吃?”
“正好到饭点了。”
“切。”
“对了,有件事拜托你。”张述桐看了若萍一眼,就数她最不自在,便离开沙发,找了处安静的地方。
“什么?”
“你知道我有个朋友,冯若萍……”
话没说完,就被顾秋绵打断了:
“哦,怎么了。”
“她……”张述桐斟酌了一下,如果主动提起那件陈年旧事,说什么你们俩别闹矛盾了,显得情商太低,而且很自以为是。
他又想,如果说“若萍是为了昨天晚上我给你说的那件事来的,来帮忙”,虽然是实话,但好像他在拿大义压人,有点欺负顾秋绵了。
也显得不好。
其实只要不处理凶杀案,身边没什么要紧的事的时候,他还是挺有人味的。
他索性简略道:
“她也来做客了,还有清逸杜康和路青怜,你可能能猜到,但我觉得还是要给你说一声。”
张述桐觉得这番话总没有出错。
顾秋绵是主人,他报告一声是应该的。
“哦。”
“什么叫‘哦’?”
“你不就是担心我甩脸色?”
“没有,我是说……”
“你说什么?”高冷美人模式的秋雨绵绵登场。
张述桐对着话筒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觉得待会顾秋绵下来见了若萍、两人又像以前一样闹僵了怎么办?
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当做没看见,会显得自己很窝囊。
所以他才主动提一嘴。
而且这种话只能自己说,不然谁说合适?其他几个死党还是老宋?
明明刚才在别墅外就是这样给若萍做工作的,还蛮顺利,怎么到了顾秋绵这边就行不通了?
“我是说……”
张述桐斟酌再斟酌:
“我这不是担心惹你生气。”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秋雨绵绵没好气地说道:
“谁生气,我在你眼里心眼就这么小?”
“没有,只是担心,你这几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哼。”她鼻音很轻,“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那你等等吧,我快下来了。”她挂了电话。
张述桐不知道她生没生气,反正他自己是松了口气。
这次总算没说错话。
张述桐知道自己要保持中立,不能站在若萍的立场上,去主动要求顾秋绵做什么。
他继续喝水,在沙发上坐着等顾秋绵,谁知若萍突然站起来:
“你们仨过来一下。”
“咋了若萍?”老宋先问。
“没事老师,你和青怜继续聊天就行,我找他们有点事。”
三人站起来,来到落地窗前。
“你们三个就光知道傻坐着聊天啊?”
“不然呢?”杜康懵了。
“你想看电视?”清逸也懵了。
张述桐心道不好,总不能顾秋绵那里没事了,若萍又出了岔子,觉得对方半天没下来,是轻视几人的表现,所以实在忍不了了准备回家?
谁知若萍说:
“真当自己是客人啊,咱四个什么都不干,看人家阿姨一个人在那忙活?你不想想人家要炒几个菜?”
三个男生差不多明白她意思了,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虽然我家开饭馆的,问题是我手艺不行啊,述桐你会?”
“我只会煮鸡蛋,清逸你会?”
“我会煮鸡蛋的时候加包泡面。”
“谁让你们掌勺了?”若萍差点无语了,“我是说过去帮忙,做饭不行洗菜总会吧,别告诉我你们仨在家这种活都没干过?”
“哦哦,也对。”三人发现是不太妥当。
就乖乖跟在若萍后面去了厨房。
“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杜康小声叨叨。
“其实不单纯是热心。”张述桐回过味来了,“应该是觉得在顾秋绵家吃饭就已经不太自在了,要是光坐在沙发等着,以后有点抬不起头?”
“赞同。”清逸分析道,“其实是若萍她自尊心比较强嘛,不愿意咱们几个被说成吃白食的。虽然大概率就她一个这么想。”
但若萍作为死党中唯一的女生,而且她本身也是想帮忙,还是需要维护一下她的自尊心的,三个男生商量好一起干点活,可到了厨房,才发现这里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
阿姨很感动,但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几个插手,说她是保姆,这本来就是她的工作。
可今天吃饭的人太多,保姆也实在有点忙不过来了,推托了好一会,只好点点头答应。
但实际上分给他们的工作也只有一丁点。
——将几样蔬菜择出来,顺带把几个蒜头剥皮。
几人分工,他们都是动手能力强的,这点活实在不在话下。
杜康和清逸洗菜,张述桐和若萍剥蒜。
很快顺利收工,若萍舒爽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总算过了自己心里那关。
张述桐见状笑了笑,觉得她挺可爱。
但随后若萍把手放在鼻子下面,皱了皱眉头:
“就是有点难闻,我前两天不该剪指甲的。”
“好说。”
这个张述桐能搞定。
别墅已经来了三次,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若萍去了洗手间,拧开那个黄铜水龙头,侧开身子,告诉她哪边是热水哪边是凉水,以及那个瓶子是洗手液,堪称事无巨细。
洗手池够宽,能同时容纳两个人,他们俩就并肩站在玻璃前,若萍一边仔细搓着手,一边有心情问:
“哟,你好像还挺熟的,来几次了?”
“她家卫生间这么大,我进门就看到了。”张述桐不想撒谎,但可以转移话题。
“呵呵。”若萍也没说信与不信。
“对了,顾秋绵那边我给她说了。”
“说什么?”
“我说咱们几个过来了,专门给她提了一嘴你也来了。”张述桐也慢慢洗着手,和若萍说话的时候放松许多。
“然后呢,她没生气?”若萍斜着眼问。
“她说她没这么小心眼。”
“滚滚滚,你这是点我呢,说我小心眼喽?”少女笑骂。
“哪有,就是觉得这次是个合适的机会,反正你俩本来也没多大仇,就别……”
“胳膊肘这就开始往外拐了?”
张述桐觉得这话怪怪的。
自己是什么要嫁人的大姑娘吗?
他干脆当没听到。为了堵住她的嘴,张述桐主动去找毛巾,他还记得客用的毛巾是哪条,帮她取下来。
但若萍暂时没洗完,他就举着毛巾在旁边等。
张述桐想了想:
“你是不是吃醋了?”
“去你的,谁喜欢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清逸刚才洗菜的时候跟我说,你可能觉得我最近和顾秋绵走得太近,有点……吃味?”
“就他聪明。”若萍瞪眼,“我回去就拧他耳朵。”
张述桐就解释说:
“你别怪他,他不说我真没想到,毕竟就你一个女生,有点忽略你的感受,我现在想不到太好的例子,就比方说,如果我跟哪个男生突然走得很近,成了铁哥们,他俩也不愉快,对吧。”
“行行行,我知道了。”若萍叹了口气,她甩甩手,“你现在也是个大忙人,一天到晚忙着拯救世界,小女子安敢让您操心,对吧,你也别头疼了,我又不是不懂。”
张述桐笑了笑,把毛巾递过去。
若萍白他一眼,“算你有点良心。”
张述桐也松口气,觉得自己朝着人味跨越了一大步。
总算把两个人的小矛盾……可能没有化解,但至少好转了一点。
“你放心,我也不是很会安慰人的性格,总之就是……咱们四个肯定最好。能明白吧?”
“真的?”若萍嘟囔道,“你说的啊。”
“嗯。”
张述桐接过毛巾,把它搭回架子上,又从镜子里看了看若萍的脸,有点红,他想笑,差点被踩了一脚。
有的人脸色微红。
有的人松了口气。
也有的人从正好打扮完下来。
洗手间与电梯门是侧对着。
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
有人——
(本章完)
第99章 “青梅不敌天降”
第99章 “青梅不敌天降”
“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述桐笑道,把毛巾搭在一边的架子上。
他好像看到顾秋绵出来了。
不确定对方看没看到自己。
但想起上次在商场相遇,她和若萍的视线相对,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磁场在运转。这次却没有这种感觉。
就是突然打了个寒颤。
张述桐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但这次直觉似乎出了问题。
在暖气洋溢的屋子里怎么会冷。
他才想起自己连外套都忘了脱了。
昨天晚上,进了门以后,还是顾秋绵第一时间让自己换鞋、脱外套、放下书包。
由此可见,他其实是个不太仔细的人。
别墅是地暖,大理石地板是淡雅的灰色,像是从自然界里精挑细琢的矿石,哪怕今天这么多人到访,依然显得一尘不染。每块岩板的面积都大得惊人,几乎快赶寻常人家的四块大,显得大气又敞亮。
头顶的水晶吊灯为室内降下宫殿般璀璨的光芒,外面冰天雪地,室内鸟语香——这是指代,其实客厅里洋溢的是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而等到说话声突然停止,他就知道,是顾秋绵走到客厅了。
果然,一出卫生间,张述桐就看见顾秋绵坐在沙发上。
沙发有一个单独成组的座位,那里谁也没去坐,似乎是专门为她留的,张述桐走得近些,发现顾秋绵今天打扮得像个公主,明明早上出去还是那身很显白的黑色毛衣,中午却换成了一件素白的法式小衫。
衬衣的领子印着精美的蕾丝边,袖口上有一枚镶着水晶的纽扣,让她整个人都被裹在一种古典浪漫的气氛中。少女的胸脯如饱满的果实,是含蓄的青春气息,而衬衣下摆被束在那件青色的麂面长裙里,沿着优美的身体曲线收窄,更衬出她腰肢细得惊人。
她今天将那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像一个苞,用银质的发卡夹起。
张述桐的想法是很漂亮。
当然,这次人家没问。
她的手交迭在小腹上,如觐见群臣般轻轻点点下巴,接受众人的问好。
“秋绵下来了。”老宋先说。
“顾同学……”一阵尬笑,“那啥,中午好。”是杜康。
“哈喽。”清逸很淡定。
“打扰了。”路青怜同样。
顾秋绵一一朝他们问好,气质端庄又优雅,若萍就跟在自己身后,看来她们俩还是不太对付,这时能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就是极限,顾秋绵也回以一个浅笑。
张述桐很喜欢这种大家聚在一起的场合,他也点点头跟大小姐……应该是公主打招呼。
然后被无视了。
等等。
为什么就自己被无视了?
张述桐以为是周围太吵,她没听见,又重新打了一次,这次少女的笑容直接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转头和老宋说话。
张述桐眨了眨眼。
暂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他本以为需要自己互相介绍一下,但顾秋绵已经主动与他们聊起来。
这种被冷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再看沙发,那里已经满员了。
它毕竟只是一条沙发,不是传说中的诺亚方舟,可以把客厅里的八个人全装进去。
倒是顾秋绵自己身处的那个沙发还有空位,虽然是单独的一组,但沙发宽敞,她占得地方又小,还空出三分之一的位置,想来挤一挤就能坐进去。
张述桐肯定不能去挤,他来回看看想去搬张椅子,这时候老宋主动站起来:
“行,那你们几个聊吧,平时在学校里没机会,就借着今天交个朋友,好好相处,我去外面抽根烟。”说着男人就站起身,“述桐也是,别站着了,今天就你跑得最多,过来坐。”
张述桐很感谢老宋给自己让个座位,他正要坐过去,“等一下。”
却听顾秋绵淡淡地出言制止:
“谁让你坐了。”
周围的说话声也安静了一瞬。几个死党都下意识闭嘴,不明白两个人发生了什么。
张述桐动作一顿,发现问题想的比自己严重,不仅是被无视了,连座位都没有。
这就有点让人无奈了。
既然如此,他准备去餐厅里一个人待会,却听顾秋绵又说:
“你外套上有雪,脱了再坐,别把沙发弄湿了。”
张述桐低头一看,那件牛仔外套上还真沾着一些雪块。
好吧。
原来不是嫌弃自己,是怕把她家沙发弄脏。
张述桐倒不用她提醒外套该放哪,跑去玄关的衣柜把衣服挂好,心里嘀咕着怎么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又回到沙发上。
这时候他们又有说有笑的聊起来。
顾秋绵应该遗传了父亲的天赋,谈吐自如,丝毫不怯场,老实说,有时候和她相处多了,经常会忘了这是位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手下马仔无数,而不是那个时不时瞪起眼睛的女孩。
张述桐这次坐在清逸旁边,原本他挨着路青怜坐的,但那个位置已经被若萍占了,现在几人的位置如下:
顾秋绵。
张述桐、清逸、杜康、若萍、路青怜。
张述桐的左前方就是顾大小姐,挨得不远不近,尽管如此,她聊天时会有意绕过自己。
偶尔视线不经意地停留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又淡淡地移开眸子,说起下一个话题。
张述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她了。
“山上的雪有这么厚吗?”只听顾秋绵问,她带着浅浅的好奇,“能挖一个这么深的坑?”
“可以啊。”杜康回道,他对谁都是这样,是个自来熟,这种场合数他话最多,少年比了个夸张的姿势:“别说坑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从网上看过那种国外的雪窟,时间够的话我们造个屋子都行。”
“听上去很厉害。”顾秋绵浅浅捧了一句,“我还没去过山上。”
“那顾同学下次和我们一起去呗,都是朋友了。”
顾秋绵没接话,张述桐不由插嘴:
“有点夸张了,哪有这么深的地方。”
“怎么没有,你忘了四年前……哦,述桐你当时还没转过来呢,是不知道,清逸记不记得?”
他们四个是初中到了一个班上才成死党的,虽然三人小时候都在岛上长大,但据他们自己说,其实从前只是认识,没这么铁。
“我知道啊,老师说有个人去山上玩迷路了,差点回不来,不就是你。”清逸也想起往事。
“呃,没迷路,我不是自己摸着黑去庙里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记得这件事都被老师写在寒假手册上了,说千万不要一个人上山,省得出危险,”若萍无情揭穿,随后又好奇道,“欸对了,我当时忘了问你,你既然去了庙里,当时见没见到青怜?”
“见倒是见了……”
杜康闻言居然罕见地有些害羞。
“就是那时候哦,”这时清逸小声凑到他耳边,“一见钟情了。”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张述桐感兴趣道。
“据他自己说,是迷路了,急得快哭了,然后沿着灯光一直往上走,就去到庙口了,然后碰到当时的路青怜在院子里扫雪,还管了他一顿饭。”清逸慢悠悠道,“大概就是那种很经典的片段吧,闯入某个‘禁地’,偶遇神秘少女,还是班上的同学,你知道杜康很喜欢看少年热血漫。”
“真的假的,青怜,我还没听他跟我说过。”若萍惊讶。
“好像是有。”路青怜回忆片刻。
“什么叫好像?”
“我遇见过的迷路的人不少。”
“然后呢?”
“然后我爸就找到山上来了呗。”杜康郁闷,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挺想住上一夜。
他说完才意识到有点冷落顾秋绵,本来是对方先提起的话题,忙打岔道,“嗨,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你们别老在别人面前揭我短吗,正好今天人都到齐了,照我说咱们明天去山上滑雪吧,走的时候带着老宋那个旧轮胎。”
“我都行啊。”清逸说,“但明天还有事呢。”
“咋了?”
“我把那个轮胎改装下送你当礼物行不行?”清逸突发奇想。
“呃,还是算了。”
“我看行。”若萍笑道,“见者有份,算咱仨一起送的,正好省事了。”
“别啊。”杜康哀嚎。
若萍又说:
“其实我今天也玩腻了,全是雪,要不明天还是去市里吧,述桐呢?”
“我随意,听你安排,前提是有空。”
这种事从来轮不到张述桐做主,他就像平时随口回了一句,然而自己的直觉好像又出问题了。
他转过头,这次的冷意来自顾秋绵的方向。
张述桐明白了,是他们四个人聊得太久,把她给冷落了。
从顾秋绵的角度来看,其实她才像外人。
自己和死党们的关系不用多说。
路青怜虽然没表现得和他们多亲近,但若萍一口一个青怜喊着,想来关系不差。
在场的人里面,其实她真正有点交情的只有自己。
但两人不说话,就显得融入不进去。
问题是,是她无视自己。
张述桐主动问:
“下午你怎么安排?”
“待会吃完饭,你们要不要去楼下看电影?”顾秋绵却几乎同时问了一句。
好吧,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大小姐怎么会被冷落。
“还有楼下,还能看电影?”杜康吃惊。
“家庭影院嘛?可不可以放碟子。”清逸也感兴趣。
“嗯。”顾秋绵点点下巴,“你们想看什么?”
“我都行啊,听顾同学安排呗……”
张述桐本想问路青怜下午还有没有要去的地方,但他俩隔得太远,就先听顾秋绵安排好了。
顾大小姐又一次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喜欢电影,所以无论是杜康喜欢的外国动作大片,还是清逸喜欢的推理片,都能聊上几句。
她要么不开口,但一旦说话,总能成为话题的中心。
聊着聊着,顾秋绵主动站起来为他们几人倒水,她今天打扮得像位公主,却不是那种故意端着的女孩,虽然张述桐从没见过她替自己那群马仔倒过水,但话说回来,死党们也不是马仔。
她微微弯下上半身,修长雪白的颈子上垂下一个挂坠,张述桐看了半天,认出那是枚四叶草,有一些模糊的往事在心里浮现,已经记不清了,心里只剩下淡淡的感慨。
他甩甩头,觉得自己低估了顾秋绵,这不是个脆弱的女孩子,如果没有这场凶杀案她可以过得很好,初中毕业应该就会离开小岛,若干年后说不定接手家里的生意,那时候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了。
她应该很少做这种事,动作有些生疏,但姿势是很标准的。
几个死党忙说谢谢,把杯子放在茶几上,顾秋绵也没刻意避开若萍,不过张述桐觉得她会避开自己。
但实际上,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因为茶几上少了一个杯子。
张述桐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的杯子被他洗菜的时候拿去餐厅了。
这下不用纠结自己能不能蹭上一杯水的问题了。
顾秋绵的杯子还没用过,她刚下来没多久,她轻轻把自己的杯子往桌角推了推,然后倒满,又不咸不淡地坐回去,接着和死党们聊天。
张述桐看她捏了捏手指,不知道什么意思。
很快保姆喊他们吃饭。
几人接下来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排队去卫生间洗手,这次不用张述桐提醒,因为顾秋绵刚刚已经把房间的布局介绍过了。
张述桐跟在最后,他拧开水龙头,因为刚洗过随便冲一遍就好,挤泡沫的时候镜子里多了一个穿着法式衬衫的女孩。
顾秋绵站在张述桐身旁。
她也不说话,洗手的时候就专心洗手。
张述桐看她解开袖口上的水晶纽扣,又仔细地将袖子卷上去,露出纤细的手腕,是件漂亮又麻烦的衣服,但她也是个爱美的女孩,这点张述桐习以为常。
随后他注意到顾秋绵的手指有个小小的水泡。
“你刚才被烫到了?”
好像是这样,她不常做这种事,倒水的时候直接摸了茶壶的盖,而不是上面的提手,被烫了一下,她皮肤很嫩,这是张述桐早就知道的事,但没想到直接多了一个水泡。
“嗯。”她低着头说。
“要用冷水冲。”
他拿起架子上的毛巾,边擦手边提醒道。
(本章完)
第100章 鱼的记忆(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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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知道的土办法是抹牙膏。
但这种办法就属于,是不是真的有用很难说,自己用一下得了,实在不好意思当着顾秋绵的面开口。
人家家里肯定有医药箱。
他把这句话咽回肚子,告诉她可以……话说这种水泡到底该怎么办。
直接用针挑破吗,还是贴创可贴?
他看到顾秋绵拧开了冷水,冲了下手指,然后放在唇边吹着气。
她也不知道甩甩手,水滴就沿着她的手指滑落,很快袖口都被微微浸湿了。
张述桐把毛巾递过去,她才擦下手,谢谢也不说一句。
“你还记得毛巾在哪?”她反问一句。
“我记性好嘛。”
“哦,”她冷淡道,“那你记性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鱼,只有七秒。”
好像这句话就不该说,说了她更生气了。
张述鱼只好把毛巾放回架子上,去了餐桌。
几米长的餐桌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八个人围得满满当当,保姆阿姨看人太多,本来不想上桌的,但被他们几个一致反对,劝了下来。
顾秋绵坐在主座。
这次张述桐坐在路青怜旁边。
他小声问:
“我吃完饭准备待一会,你有没有其他安排?”
路青怜正小口咀嚼着一根青菜,习惯性地眯了下眼。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才皱眉说:
“暂时没有,但你怎么还没有告诉她脚印的事。”
“我没找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其他线索呢?”
“没了。”
“你觉得她还会来?”
“有可能,算上早上是第二次了,我不确定有没有第三次。”
“那就再等一会。”路青怜又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刚才说的电影院是在地下?”
张述桐想说那不是电影院,不过他也懒得纠正她的用词,谁知道路青怜脑补成什么了。
“对,地下一层。”
“我会在楼上等你们。”她想了想,“这样有人来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我也在楼上吧。”
“不必了。”她轻轻摇头,“恕我直言,刚才那段路证明了,就算真发现什么你也追不上,况且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有点没面子,但张述桐知道她是主动做保镖,“那麻烦了。”
“我吃了这顿饭就承了一个人情,理所应当。”她随口道,“而且你没必要觉得欠我什么,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自己,只是我们的目标恰好重合。但这个前提建立在,你真的看到了那个人影。”
张述桐点点头,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谁知路青怜又问:
“这个是什么?”
她夹了一片杏鲍菇放在碟子里。
语气波澜不惊,但就是在问一个很没常识的问题。
有点好玩。
“杏鲍菇,一种菌类。”
他觉得这东西还挺常见,但随后又想,也许岛上不出产的食材,她可能一样都没有见过。
“你吃过火锅吗?”张述桐忍不住问。
“不要当我傻。”路青怜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这样说着,张述桐发现接下来她夹杏鲍菇的次数明显频繁了一些。
倒不如说她每样菜都尝了一遍,但不贪嘴,浅尝辄止,最后还是就着一份炒青菜默默吃米饭。
“不合口味?”
“尝一尝就好。”
感觉像是清教徒。
不知道和所谓“庙祝”有没有关系。
张述桐觉得她分明挺爱吃的,吃每道菜的时候都有一种新奇感,毕竟盐水苹果都能吃的津津有味,但她就是在刻意约束自己。
张述桐也不好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行事准则。
而且他也不是这里的主人,招呼她多吃点很奇怪。
一顿饭很快结束。
几人帮帮忙收拾了碗筷,一时间整个餐厅乱哄哄的,按照刚才的安排,他们几人下去看电影。
张述桐其实想在上面待着,但他想起昨晚看电影的事,如果还是不合群,估计顾秋绵意见会很大,还是下去算了。
他们坐电梯下了负一,一路上杜康和清逸应接不暇,尤其是杜康,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小了一点。
顾秋绵又问几人看什么,大家都在推辞,半天没个结果,最后张述桐提议:
“要不看周星驰吧,热闹,我推荐整蛊专家。”他知道顾秋绵想看这个。
但顾大小姐偏偏选了个大话西游。
楼下的影音厅已经来过一次,这次张述桐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说是小型的电影院也不过分,墙壁上装有专门的吸音材料,荧幕旁是两个很大的音箱,头顶装着能烘托气氛的彩色射灯,是唱歌时用的。
荧幕对面摆了一张长长的沙发,顾秋绵坐在最左侧,没人主动坐她旁边,这个人选只有张述桐,他就挨着女孩坐下,另一边是清逸,电影开场,灯光熄灭。
一片黑暗中,张述桐又嗅到熟悉的香气。
之所以只是气味,是因为沙发很长,坐在一起也绝不至于肢体接触。
“你今天怎么了?”张述桐压低声音。
但没有回应,他怀疑是电影声太大,自己说了什么顾秋绵没有听清,就往她那边挪了一点。
张述桐又问了一遍,她这次听清了。
“什么怎么了?”顾秋绵看着荧幕。
“你电话里不是还好好的?”
“谁跟你好?”
“好好的”是一个口语化的表述,它是指,你在电话里的态度比较正常。
但现在不正常。
而不是说,你在电话里跟我好,现在没跟我好。
张述桐觉得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
“我现在有两个账没跟你算。”
张述桐洗耳恭听。
“第一,你昨晚怎么答应我的?”
“不再瞒着你了,有关你人身安全的事。”
“那你怎么做的?”
“一个人跑山上去了。”
“你以为我后来没发现,光宋老师就打了好几次电话给我,让我在楼上注意安全。”她估计憋得不轻,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话。
张述桐想说那时候他还拿不准路青怜的态度,所以没敢带上你去青蛇庙。
“那第二个呢?”
“第一个还不够?”
“够够够,”他叹口气,“我不好。”
“我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有吗?
张述桐一愣。
“当时在山上吧,可能没信号?”
她切了一声,恢复高冷的样子。
“那第二个账是什么?”
第一个张述桐大概有数,但他真没想明白第二个是什么。
“不想告诉你,你打扰我看电影了。”
张述桐又一愣。
“嘘。”她把手放在嘴唇上,做出不再理人的态度。
张述桐无话可说了。
看电影。
大话西游,应该说最耳熟能详的片子之一,印象最深的台词是:
“戴上这个金箍戴上之后,你就再也不是个凡人,人世间的情欲不能再染半点,如果动心,这个金箍就会在你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张述桐高中休学的时候看过,还挺有感触的,事到如今,已经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年有多感同身受、眼眶一热了,往事如烟,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有的电影你记忆犹深,不能说它不好,但看过一遍绝对不想看第二遍,因为有些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会被勾起。
他就出神地注视着荧幕,很多已经乱了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想不起它们是什么时候的事,但的的确确发生过。
张述桐垂下眼睛,他关于高中到大学的记忆其实是不完整的,不是说缺少了哪一块,而是支离破碎,没错,就是碎片,这些碎片游荡在记忆海洋中,永远飘浮在那里,乍一看一个不少,但永远难把它拼成完整的形状。
他记性一直很好,但唯有这段时间的事,只是记得发生过什么,却想不起在某年某月某日。
可以的话他觉得还是该看点喜剧片,大话西游算不算喜剧?不知道,反正前半截挺乐呵的。
张述桐宁愿再看一回罗马假日。
他现在有点心事在,想发会呆,但有人不太想让他发呆,顾秋绵这次往他身边靠了靠:
“你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说你两句就不开心,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顾秋绵嘟起嘴。
“没有不开心啊。”他哭笑不得道。
“真的?”
“真的。”
“那你靠近点,我有话说。”她拍拍身边的位置。
张述桐就凑过脑袋。
“叛,徒。”
耳边传来一阵湿润的热意。
是她说话时轻轻吹出的气。
可张述桐不明白怎么又背叛她了。
上次和若萍巧克力的事?
“你说的第二个账到底是什么?”
“说完了。”
“就这个?”张述桐不由转头,正对上黑暗中她闪闪发亮的眸子。
“这个还不够?”那双眸子瞪着他,又越向他身后,顾秋绵又板起脸,“别挨我这么近,好热,让你朋友看见还以为我和你关系有多好。”
张述桐便回到清逸身边。
“回来了?”清逸也盯着屏幕。
“啊,回来了。”张述桐无奈道。
“怎么样?”
“不知道。”
“正常,女生的心思都很难猜嘛。”
“我也觉得。”
“所以我就不猜。还是和男生玩比较自在。”
张述桐赞同,他小时候也基本不和女生玩,当然那时候也没交过几个朋友,到了初中才认识四个死党,这么些年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就只有若萍一个。
电影看到一半,他悄悄打了个哈欠,本想取出手机问老宋上面有没有异常,话说回来,路青怜连个手机都没有,真够不方便的,其实张述桐更想直接问她。
虽然他也知道,如果对方不主动让宋南山和自己联系,就代表无事发生,但还是想确认一句。
他把手机屏幕的亮度划到最暗,刚点开聊天框打字,这时却突然传来砰地一阵闷响,张述桐动作一顿,立马拉住顾秋绵的胳膊。
“你哪也别去。”
他动作有点大,差点把女孩拉进怀里,不等顾秋绵说话,张述桐又低下头,迅速拨通老宋的电话。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众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不会是……”
他们愣神的功夫张述桐已经打开灯,冷静道:
“你们在下面等会,我先上去。”
和清逸对视一眼,对方点点头,可这次不等他进电梯,电话就已经接通。
“没事没事,”老宋的声音也像吓了一跳,“就是照片掉下来了。”
“什么照片这么大动静?”张述桐下意识问。
“好像是全家福吧,突然就掉下来了……”
(本章完)
第101章 “全家福”
第101章 “全家福”
只有全家福?
张述桐本想这样确认一遍。
可话到嘴边,他扫了一眼死党,把这句话吞回肚子。
既然是全家福,那就是顾秋绵一家的合照。
他随即想到顾秋绵的母亲离世了,但这个消息死党们并不知道,贸然让他们上去并看到也许不太好。
因为顾秋绵从没有把这个消息给谁说的打算。
转念间他已经走到电梯里,朝几人挥挥手,示意没有大事:
“摔了样东西,我先上去看看,没事再通知你们。”
顾秋绵却不合群地往前走,张述桐本想说“昨晚我答应你不再瞒着你,但你也答应我要听我的,要说话算数……”
但这话太肉麻了,明明是正常的安排,搞得像是什么情话一样,于是张述桐控制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大概是冷漠了一点,制止道:
“你跟他们在一起,别乱跑。”
说着他按了去往一楼的按钮。
他不再看顾秋绵,随后电梯门缓缓合拢,他松开捂着话筒的手,又听老宋说:
“很大的全家福,实木相框的,原本钉在墙上,突然就掉了……”
“客厅里有挂全家福?”他不禁回忆道,“我怎么没注意过。”
张述桐现在还不清楚顾老板长什么样子。
“不是客厅,书房里,你没发现二层不是有三间客房嘛,但一楼只有两间,其实原本也是三间的,但其中一间被用来当书房了。”
“书房靠哪边的墙?”张述桐条件反射般问。
“你们俩还真是……”老宋失笑。
“什么?”
“刚才青怜也是这样问的,她听到动静就往门外跑了,说要出去看看,这不我正准备去找她,你电话又打过来了,先上来再说吧。”
他隐约听见老宋的声音,挂了电话。
“这里,述桐。”电梯门刚一打开,张述桐便看到对方在一间房间前朝自己挥手。
“怎么不进去?”
“门被锁了,保姆去找钥匙了。”
“等等,”张述桐不由问:“既然门被锁了,那怎么知道是照片的?”
“哦,保姆说那个全家福太重了,以前也突然掉下来过,好像就上周吧,秋绵爸爸走之前,还请人加固过墙体,结果今天又掉了。至于钥匙,应该是他办公的地方,平时都锁着,外人进不去。”
张述桐点点头,“我也出去看看。”
他和路青怜担心的事差不多,如果只是不牢固的掉落还好,就怕是从墙体外动了什么手脚,他几步冲到门口,抓起外套蹬上靴子,出了别墅。
张述桐绕了别墅半圈,满目洁白中,他找到那个穿着青袍的身影。
路青怜静静立在雪地中,她垂下眸子,正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用指甲抠着外墙,墙皮也像雪一样剥落。
“怎么样?”张述桐来回望了望,越过栅栏,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既没看到人影,也没看到多余的脚印。
“没看到有人。”路青怜皱眉道,“是什么东西掉了?”
“全家福的照片,说是在墙上没挂牢。”说着张述桐也伸手按了按墙体,果然呈有些潮湿的粉末状,他也皱起眉头,“潮气这么重?”
“你想说什么?”路青怜问。
“没什么,你看下面就是湖,空气潮湿点也正常,墙体应该是被侵蚀了,我只是觉得,这种别墅的外墙质量不应该这么差。”张述桐不懂土木,但顾秋绵老爸肯定懂,他本人就是搞地产开发的,“按说会做一些防潮措施吧?”
他不确定道。
如果是那种很重很大的相框,估计会用好几枚钉子镶在墙上,再把相框挂上去,张述桐估计就是哪颗钉子脱落了,才会突然掉下来。
“这方面我不懂。”路青怜倒是回答地很果断,“但按照你的说法,可能是自然掉落。这面墙正好是迎风面。”
张述桐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是也算半个湖景房,书房和卫生间在同一边,他之前洗澡的时候还从窗子里望过,能看到下方的湖面。
话说回来,上条时间线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现在是周五的下午,可他上次来别墅是周五的晚上,那时候谁能想起问全家福的事;
何况这一次下了大雪,热胀冷缩?导致新加固的墙体又出问题了?
张述桐也说不好是不是温度骤降的缘故。
他又和路青怜绕了别墅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受潮的墙体也只有那迎风的一面。
“看这里。”路青怜突然蹲下身子。
张述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正门的墙体下方,发现了里面嵌着一个黑色的小碑,写着“石敢当”三个字,这是本省的传统民俗之一,载体多为泰山原石,在房子动工之初,就将刻着这三个字的石块砌在墙体上,似乎叫什么“镇宅补角”,来源于古人的灵石崇拜。
但重点不在这个,重点在于,他看到石碑下还刻着一串数字——
2004。
倒是给了张述桐一个提醒。
这是间宫殿一般奢华的别墅,又因为顾秋绵是初一下学期转来岛上的,大小姐自然是拎包入住,他潜意识认为这是栋比较新的房子。
但从这块小碑、以及受潮的墙面来看,其实已经存在不少时间了。
是了,张述桐恍然地点点头,别墅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建好的,应该早在顾秋绵转学之前就开始动工,他虽然没买过别墅,但也知道这种房子装修起来有多麻烦,时间几乎是普通平层的好几倍,有时两三年都不一定折腾完。
这样想想,其实这栋别墅已经存在很久了。
现在是2012年。
又是一个八年。
也怪不得墙体会老化,房子上了年纪也需要保养。
他把这个发现讲给路青怜,对方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中途倒是碰上了那只杜宾犬。
张述桐站在远处,指着狗对她说:
“你要不要靠近点试试,看它有没有反应。”
路青怜露出看白痴的表情:
“它的反应应该没你大。”
张述桐其实想试试她自称的对动物的亲和力是不是真的。
不过不用试了,因为接下来路青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那只狗警惕地支起耳朵,还是老样子。
张述桐快步跟上:
“你的亲和力好像没有用?”
“张述桐同学,”路青怜头疼道,“你以为我说的亲和力是什么,直接在动物面前消失?第一次碰见的动物,它们该有的反应不会少,只是会小一点。”
趁那只狗还没开始叫,张述桐拉着她回了别墅。
进门一看,保姆正在开门。
吱呀一声,入目是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家具都是红木的,桌椅、书柜、一台电脑,就连地板也是实木地板,一些带着潮湿的霉味涌现。
张述桐移动目光,一个几乎有客厅里彩电这么大的相框趴在地上。
电视的尺寸差不多有八九十寸,而这个相框又是实木的,也难怪墙体禁受不住。
他又看向那面光秃秃的墙,贴了壁布,挂着相框的位置明显有些泛白,其他地方是黄色,估计顾老板没少抽烟。
壁布已经没那么贴合了,有些地方被膨胀的墙体顶了起来,长着淡淡的霉斑,看来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就是建筑老化、墙体太潮。
他和老宋还有保姆站在门口,路青怜已经回到沙发上,似乎只要不是“正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兴趣淡淡。
“再把它挂上去?”老宋撸起袖子。
“不麻烦您了,先靠在墙上吧,等顾总回来再说,我待会给绵绵说一声。”
“也对。”那相框太沉,老宋又招呼自己搭把手,把它抬起来,这时保姆却歉意地劝阻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顾总叮嘱过,最好不要进他的书房。”
这是委婉的说法了。
直白点说,就是很忌讳外人进去。
师徒俩便点点头,在门口看着保姆把相框扶起。
“又有什么发现?”老宋悄声问。
“就是墙体潮了。”说话的功夫,张述桐看到那张全家福的内容。
不过没有完全看清,因为吴姨的身子遮住了一半。
景好像是某间礼堂,一片肃穆洁净的氛围中,他只看到位于画面右侧的女人。
女人很美,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双臂上也戴着白色缎面的套袖,脑后披着轻纱。
也许是结婚纪念日留下的?
张述桐看了看,发现女人的眼睛和顾秋绵很像。
不过女人是瓜子脸,少女是鹅蛋脸。
顾母留着一头长发,很淡的阳光照进彩色的玻璃窗,粉尘飘荡,合影中女人泛着温婉的笑意,她沐浴在光与尘之中,仿佛一个照面就能让人心生亲近。
他又看到照片下的一行数字,原来这张全家福是2006年夏天拍下的。
张述桐做了一个简单的计算,那时候他上小学四年级,也就是说,顾秋绵的母亲是在这之后去世的。
张述桐突然生出些淡淡的惋惜。
老宋看了半晌,也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让人家阿姨处理吧。”
“嗯。”
他回到沙发上,正要跟死党们发短信,路青怜却淡淡提醒道:
“今天晚上怎么安排,最好早做决定,让她继续住在这?”
张述桐当然不想再让顾秋绵住在这里。
不是谁陪着她的问题,而是这间别墅根本不能待了。
他想了想,这时手机响了,是顾秋绵打来电话。
估计她在下面等了好一会,实在等不及了。
果然,电话接通,立马传来她有些焦急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样?”
(本章完)
第102章 乌鸦喝水(上)
第102章 乌鸦喝水(上)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
地下一层。
电影画面静止在荧幕上。
很难听清上面发生了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
“述桐怎么还不回电话,难道他说的那个人又来了?”若萍小声问清逸。
“应该不至于。”清逸想了想,“我刚才离他近,稍微听到了一点电话的内容,老宋那边好像说什么相框掉了。”
“客厅里有这么大的相框?”若萍下意识问。
“其他房间呗。”
“那他为什么不让咱们上去?”
“有点精神紧张?”
“我也觉得他最近一惊一乍的。”
“没办法,很多事我们都是听述桐说的,没亲身经历过,体会不了他的心情。”
两人窃窃私语。
“要不先跟她说一声?”若萍偷偷指了指顾秋绵,“我看她也挺着急,应该担心出什么事。”
“你说呗。”清逸斜了她一眼,“扭捏啥,正好破冰了。”
“行,说就说。”若萍咬了咬牙,一副决然的样子,开口时却有些迟疑,“那个,顾秋绵同学……”
顾秋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若萍会主动找她搭话,迅速转过头。
“你别太担心,”若萍不自在地别过脸,指了指清逸,“我也是听他说的,应该是一个相框掉了,没其他事情。”
“……谢谢。”顾秋绵也迟疑地回了一句,她先是放下心来,解释道,“那应该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别太担心,是我家书房那个全……”
可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咬了下嘴唇。
于是在若萍的视线中,名叫顾秋绵的少女得知这个消息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不,这样说也不准确,她刚才是在担心,而现在则成了微微的紧张。
只见顾秋绵下意识迈开脚步,长裙的裙摆都有些凌乱,她的手指分明按到了电梯的按钮,可又低下头去,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片刻后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这是个漂亮又贵气的女孩,她今天穿了一件精致的法式小衫,把自己打扮得像位公主,可公主也会突然慌了神,她依然咬着唇瓣,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六神无主。
那双毛茸茸的拖鞋不安地扭动着。青色的长裙也被她捏得起了皱褶,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朵。
若萍注意到少女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那总是飞扬的神彩正被一种纠结取代。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不还说不用担心吗,快分析下?”若萍彻底看不懂了,她小声问清逸。
“那副照片对她很重要?”清逸刚说出口,随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不对,如果是很重要的东西,应该立马冲上去才对,怎么又坐下了,好像给人一种……木已成舟、为时已晚的感觉?你是女生,你应该比较了解?”
“我也不知道。”若萍摇摇头,“非要说的话,我感觉像是在逃避某种事实,但同时又抱有期待的感觉?”
“怎么被你说的像是每次月考出分一样?”
“什么破比喻。”若萍没好气地说,“人家是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见过她纠结过分,我估计中考也不一定纠结,估计是比这重要的多得多的东西。”
“那是什么?”清逸罕见地愣了,“什么事能这么突然,还和照片有关?”
“嘘,别说了,”若萍扯了扯他的衣服,“听着好了……”
接着,顾秋绵深呼吸两下,她想了又想,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
在两人困惑又好奇的目光中,电话很快接通。
“你那边怎么样?”
尽管已经确定发生了什么,顾秋绵还是下意识地、担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也许是为接下来的真正想说的话做铺垫。
因为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语速比平时快很多,完全慌了。
……
张述桐接通电话。
“你那边怎么样?”
女孩的声音很焦急。
张述桐心想是刚才自己有点紧张,把她吓到了,连忙说没事没事,只是照片掉了而已。
“书房里的那个全家福?”顾秋绵紧跟着确认道。
“嗯,别担心,没摔坏,先扶起来靠在墙上了。”既然是关乎母亲的物品,张述桐觉得应该和她说清楚。
顾秋绵却没有回话。
张述桐甚至能听到她微微急促的鼻息。
他只好继续解释:
“我刚才出去看了,就是墙体老化了,没有别的,宋老师本来想挂上去的,但吴阿姨说等你爸爸回来再处理,就听她的了……”
张述桐想起了那条她很宝贵的围巾,是母亲留下的遗物,虽然照片的意义和遗物还是不太一样,但对顾秋绵来说,想来同等重要。
他便再次强调道:
“你放心好了,没摔坏,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摔不坏的……”
这次回答他的只有寥寥数语。
语气与她的声音一样模糊,悄然而复杂。
过了片刻,顾秋绵又低声解释道:
“就是一张相布,而且它掉下来好几次了,连玻璃都没装……”
“哦……那好。”
两人似乎陷入了没话找话的境地。
张述桐想了想,本想问还看不看电影,以及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可在他开口之前、长久的沉默之中,顾秋绵突然问:
“你……都看到了?”
张述桐下意识嗯了一声。
可随后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明白了顾秋绵在犹豫什么。
该死……他用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暗骂自己一句,这条时间线上死党不知道她母亲离世的消息没错,可自己也不应该知道,那还是上次老宋在车上对他说的。
原来是担心自己发现这个。
就该当没看见的,他无心过问别人的家事,也许接下来顾秋绵会等自己问:
“为什么没听你提过你的妈妈,她去哪了,怎么不在家,工作很忙,还是说也在出差……”
想到这里张述桐不由回头看了书房一眼,那里房门紧闭,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披白纱的美丽女人,但张述桐知道,她既没有出差也没有忙工作,只是永远离开了人世而已,死亡。一个轻飘飘又沉重的词汇,有的东西无可挽回,这注定是个让人沉默的话题。
电话那头传来更长的沉默。
“所以呢?”半天顾秋绵才说。
什么所以?
是等我主动问什么吗?
这样想着,这句话果然来了。
“你就不想问我什么吗?”
“没。”张述桐不想挑起她心里悲伤的往事,就转移话题道,“说了没别的事情,是我神经紧张,刚才吓到你了,你们继续看电影,我待会就下去……”
张述桐甚至难得贴心地问:
“要不要喝果汁,或者吃点东西?”他记得昨天顾秋绵是从哪找出果汁的,“你想吃什么,我一块拿下去……”
他心想这次应该算过关了,虽然刚吃过饭,但以张述桐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来看,就像上次看电影那晚,她吃了盖浇饭又去图书馆里拿出一大包零食一样,这样飞扬的女孩子应该是个肉食动物,有一个胃是专门用来装零食的。
可话没说完,就被顾秋绵打断:
“不用了。”
张述桐听不出她这句话里蕴含着怎样的情绪,像是一朵被霜打了的儿。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窗外,院子里的确覆着一层皑皑的白雪,可室内分明很温暖,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那我下去找你们?”
“你别下来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她捂着话筒在问什么事情,接着顾秋绵的声音传来,她飞快地说:
“你朋友们也都被吓到了,说没心情看电影,而且时间不早了……”
好像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就会有别的话脱口而出。
“那好。”
张述桐回道。
也对,在清逸他们眼里,自己刚才这么紧张,估计以为是发现了新的线索,虽说最后虚惊一场,但这个小插曲让大家都没有了继续看电影的兴致。
既然如此,那就等大家上来商量下今晚怎么办好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可电话已经挂断了。
……
“你们还要看电影吗?”
顾秋绵平静地问道。
但就在前一刻,她的表情还不是这样,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刚才还用力眨了眨眼。
“……我们还是回去好了,刚才吓了一跳,今天已经够添麻烦了。”
杜康赶紧客气道。
顾秋绵闻言转过头,又捂着话筒,快速说了一遍。
杜康不知道为什么她跟述桐打个电话也要神秘兮兮的,反正他看不懂,也就不想了。
话说回来,述桐好像还没把脚印的事告诉她吧。
那个“凶手”也没找到。
那到底还等不等了?
他也拿不准主意,准备先问问两个死党,刚转过头,却见清逸和若萍在咬耳朵。
“不是,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神秘?”
“嘘。”若萍摆摆手,意思是你听着就行,别说话。又小声跟清逸说,“现在看出来什么了吗?”
“没。”
“算了,不琢磨了。”
八卦是女生的天性,但在不是多重要的人那里,来的快去的也快。
如果对方真是因为什么事搞得很紧张很担忧,那出于人道主义应该关心一样,可她又确认了一眼,发现顾秋绵也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明明刚才还一副纠结的神态,此刻却小声讲着电话,一脸平静,就不再关注了。
“先上去吧,述桐肯定还等着咱们呢。”
若萍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招呼两人整理下沙发、还有手机别落在下面……她总有着操不完的心。
另一边顾秋绵也关上灯和投影仪,不久前还吵吵闹闹的影音厅重归黑暗,直到三人走进了电梯里,才发现顾秋绵还站在外面。
(本章完)
第103章 乌鸦喝水(下)
第103章 乌鸦喝水(下)
“你们先上去好了,”她拿起手机,若无其事道,“我才想起来还有个电话要打,跟我爸爸说一声外墙的事。”
几人毕竟不熟,三人只是点点头,按下了电梯。
随着电梯门合拢,厢体内映出的最后一丝光线也看不见。
少女就在这片昏暗的空间里回到沙发上,她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空白的荧幕。
他真的忘了。
从前她一直在心中替顾秋绵也替张述桐辩解,那只是因为过去了好多年,两人早就变了样子,小时候的事情谁能记得清呢?
所以对方忘了自己可以接受。
对方又交了几个更要好的朋友她也可以接受。
她想之所以一直忍着没有告诉他真相,不是因为耐得住性子,也不是因为想给谁一个惊喜,而是害怕失望吧。
害怕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可现在那个答案就突然来到了自己面前,让人措手不及,它就那样为一段久远的回忆轻飘飘地画上了句号,可心里却空落落地像少了一块。
她知道自己有点矫情了,也知道遗忘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真的很正常啊,任谁都有一些小小的记忆碎片停留在脑海的一角,这些东西可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被串联起来,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感觉鼻子一酸。
这就是名叫顾秋绵的少女对遗忘的理解了。
她就是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恍然大悟的时刻,哪怕这个时刻她等了将近四年都没有等到,可当一张小时候的照片摆在那里、随后几句轻飘飘的对话落在耳朵里的时候,她才明白,其实只有自己的对遗忘的理解是这样,也许对有的人而言,那些记忆碎片并非被埋藏在记忆深处,而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
原来真的会忘了的啊,很多重要的事情……
她皱了皱鼻子,觉得鼻子很不争气地酸楚了一下,可越是去控制越是不受控制,她就不想管它了,只是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荧幕,十几分钟前她还得意地凑到对方耳边说了一句叛徒,期待他能想起什么;
此刻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天真好幼稚啊,现在她把胸前的四叶草挂坠摘下来,也取下脑后的发卡,乌黑的秀发悄然滑落,因为这些都没有用了。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记性多好的人,也不是多么聪明,可依然记得那个照片上的小女孩就是挽着这样的头发,可又能怎么样呢?怨气冲冲地说你怎么全都忘了,把那些点点滴滴讲给他听?可讲出来的点点滴滴就不能叫做回忆了,她暂时想不出那叫什么,顾秋绵只是慢慢把脑袋埋在双膝间,那个公主一样骄傲的女孩也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间由水泥与钢铁浇灌而成的堡垒,四处密不透风,待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其实她平时最喜欢待着的地方不是自己的房间,不是钢琴房,也不是院子里哪个风景很好的角落,而是这间地下的建筑。
她习惯了蜷在这条沙发上,随着心情挑一部喜欢的电影,尽管看过无数次,可荧幕上的光影照在脸上,里面的人物有说有笑,就不会感觉孤独。
她还是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只是想到一个寓言童话,讲一只乌鸦喝水的故事,一只很聪明的乌鸦捡到了一个装有水的瓶子,可里面的水太少,根本喝不到,乌鸦就飞来飞去捡来了很多石子,将它们一个个投入瓶子里面。
水慢慢地涨上来,这只很聪明的乌鸦就成功喝到水啦,她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很小很小,是在学校里,老师让他们每人写一句话的感悟,班上的小朋友都说这只乌鸦有多聪明多么灵活,懂得随机应变、不屈不挠。
可唯独到她的时候,她写如果换做自己就会重新找一个瓶子,为什么非要盯着那只装不满水的瓶子呢,连她都知道水并没有真正变多,而是被一颗颗石子填满。
别人都在关注辛苦得来的水多么甘甜,她却在想那只乌鸦飞来飞去的过程中早已精疲力尽了,喝了之后和没喝之前没有区别。
所以被石子填满的瓶子的水并不能解渴。老师说秋绵你有点太倔了,可她就皱着眉头不高兴地说,我才不要当乌鸦,其实潜台词是有时候宁愿笨一点也不想妥协。
但果然还是聪明一点比较好,那样就不会失望了,尤其当你捡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瓶子的时候。虽然里面早已堆满了被自己放进去的石子。
……
挂了电话,张述桐先看了眼时间,接近三点,的确有点晚了。
再留一会,估计保姆就要准备晚饭了。
他思考起路青怜的提醒,有些头疼。
他不太放心顾秋绵在别墅过夜。
可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出岛?
还是在岛上先找家小宾馆凑合一夜?
话说顾秋绵老爸也快回来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另生事端。
万一被对方当成小孩子过家家就麻烦了。
说什么“胡闹,我自己的家怎么还不让我闺女回去了”这类话,张述桐不想因为这种事起冲突。
这种大老板可不会事事听自己安排。
他跑去沙发上倒了杯水,都喝到嘴里了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杯子,而是顾秋绵的,不过她之前也没用过,没什么可避嫌的。
这时候手机上也来了消息,群聊中,死党们问自己要不要继续等。
张述桐也不确定。
凶手会不会再来一次?
从理性角度出发,如果对方再上来一次,肯定会发现环山路上多了一堆脚印,换位思考一下,很多人在别墅等着自己,现在又是白天,知难而返是大概率的事。
所以,今天很难再有更多收获。
而且对方的身份也是个问题,到底是不是禁区里看到的人影?
如果是,为什么鞋子不一样?
无数个问题汇聚在心头,这时候电梯也缓缓开门,几人来到楼上。
张述桐却没有看到顾秋绵。
“她人呢?”
“说想在下面坐会儿,一个人。”若萍先开口了,她奇怪地打量道,“你又怎么人家了?”
“没有吧?”张述桐也奇怪回道。
“那咱们是走还是接着等,现在饭也吃了电影也看了……”
“我先问问,稍等。”他又拨通顾秋绵的电话。
另一边很快接通:
“有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吧,先别下来。”顾秋绵低声道。
张述桐猜大概是她母亲的事,也不废话,就把脚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嗯。”她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会锁好门窗的,有阿姨陪着我,爸爸明天也快回来了。”
张述桐想听的却不是这个回答,“我是说,你最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这两天换个地方住。”
“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的梦,你家其实不安全。”张述桐只好硬着头皮说。
“那你说的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张述桐最怕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法解释。
他又说,“那要不要先出岛玩几天,去市里?”
“可我现在不太想去。”女孩用心不在焉的口吻说着。
好吧,本以为这招是杀手锏,谁知道根本不灵,还记得老宋曾说你邀请一下人家就会答应,果然不能当真。
张述桐知道她现在有心事,恐怕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又说:
“现在才三点,最晚一班船要到六点,你可以先想想。”
顾秋绵却像没听见一样:
“其实我从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张述桐一愣。
心想你马上就要遇害了我能不上心吗?
可他不能说“你不听我的就会死”,像个神经病一样。
张述桐怀疑把这些事告诉她其实是个错误的决定,有口难辩,还不如上次那样,就说喊她出去玩玩呢,没心没肺也挺好。
张述桐又想到,如果说真有什么契机,那应该是在校门口的包子铺,女孩明明心情很不好,却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然后倔强地对他说,因为那样就会被打倒了。
张述桐从前就是一个被生活压垮的人,他听了有些共鸣,从那时起决定帮她一把,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犹豫了一下,刚要把这句话讲出口,却想到这也是已经消失的事了。
好吧,就连那个口味奇奇怪怪的包子也跟着消失了,他明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咬了一口,却等于白吃了。
张述桐现在有点郁闷了,原来自己在这条线上连个帮她的理由都没发生过。
他又想下意识编个借口,顾秋绵却开口了。
“好了,”她小声说,只能听得出声音很软,但这种软不是撒娇时的软,而是没什么精神,情绪也淡淡的,“等我上来再说吧。”
不久后电梯门打开。
再见到顾秋绵的时候,她已经把那个脑后的发卡取了下来,恢复了中长发,不再像精心打扮后的公主模样,而是个漂亮又高贵的女孩。
顾秋绵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水。
张述桐本想说那个杯子自己用过,可她都已经喝了,还是闭嘴为好。
“心情好点了?”他问。
她才重新抬起头,轻轻笑了笑:
“你这人真是的,谁说我心情坏了……”
“那就好。”
张述桐也不知道她在下面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此刻她心情不好也不差,他只知道有一些东西似乎悄然间发生了改变、和从前不一样了。
(本章完)
第104章 牧羊犬(上)(感谢hebby的盟主)
第104章 牧羊犬(上)(感谢hebby的盟主)
张述桐觉得顾秋绵好像变了,但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
他说你考虑考虑,她就点点头;他问你好像有心事,她就摇摇头,轻轻笑一笑。
这会儿她倒更像个大小姐了,当然不是傲娇那一类,而是很端庄的大小姐。
但他一直都不懂顾秋绵的心思,有点奇怪,却不懂为什么奇怪。
两人坐在沙发上,张述桐看她小口喝着水,他们刚才下去忘了带零食带饮料,想来她口渴得很,一上来就找水喝。
张述桐还知道她的手指被烫到了,这次不用提醒,他主动起身把杯子的水蓄满,顾秋绵就对他说一声谢谢,张述桐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又想,好像她也客气了不少,从前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听顾秋绵说过谢谢。
午后的客厅静谧,那台将近九十寸的彩电没有开,漆黑的屏幕上能反射出两人的身影,没人往他们身边凑,老宋他们去餐桌坐着了,好像专门给两人创造一个出谈话的空间。
可张述桐想说的话也说完了,他已经讲了脚印的事,也提出了建议,可顾秋绵说她没心情,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张述桐才发现从前两人的对话一直是由顾秋绵挑起的,如果她不主动说点什么,那就会演变成眼下的境地,相顾无言。
但也不对,相顾无言是指彼此对视着不说话,实则顾秋绵垂下了眸子,就剩他一人在沙发上发呆。
可不发呆还能做什么呢,最晚的渡船是六点,现在是三点,张述桐还知道沿着环山路下去走一段小路,就会遇上公交站牌,最晚的公交车则是在五点半,也就是说,如果乘上最后一班公交车,正好能赶上最后一次渡船。
他还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用来等,等顾秋绵给他一个答复。
接下来没必要让死党们耗着了,张述桐就起身去了餐桌,告诉他们可以先回去,若萍点点头给老爸打了电话,对方说十几分钟就能到,现在下去刚刚好。
张述桐将他们送到栅栏的大门,十几分钟间这间吵吵闹闹的别墅又安静下来了,现在他知道了这里的密码,不用再麻烦顾秋绵,张述桐又送了几步,白雪上的脚印凌乱。
“回去吧,别送了。”若萍朝他张张手,“你也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我们倒无所谓,但人家顾秋绵明显被你吓到了。”
张述桐就在原地停住,其实是有点担心他们在返程的路上有意外,虽然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现在他好像理解自己早上出来时,老宋是种什么心情了。
张述桐效仿恩师的办法,约好了每隔五分钟在qq上联系,目送三人的背影走远,有说有笑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清逸发来的消息:
“好像有点不顺利啊。”
若萍和杜康一直是乐天派,他们俩说回去就真的回去了,但清逸还有顾虑。
是啊,确实不顺利,张述桐见状想到。
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本以为找到脚印就是重大突破,可脚印与脚印又不相同,到这里便全乱套了。让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顾秋绵那里不太顺利……他本想这样讲的,敲了几个字又删去重发:
“她在下面怎么了?”
“不知道,我们上来的时候,说是要给她爸回个电话。”清逸又说,“今天你准备住在这里守着?”
“没这个想法。”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这肯定不够,路青怜晚上还要回山,张述桐还是倾向于躲,而不是守株待兔。
“如果她最后还是不肯走呢?”
张述桐手指顿了一下。
从前他觉得这个可能不大,出岛是最后的退路,也是最轻松的,是说什么办法都没有了、那就干脆带上她逃跑好了,但现在顾秋绵好像不太愿意,这条轻松的退路反而成了死路,难道要绑走她吗?
清逸说:
“怎么说呢,其实还可以理解吧,我倒觉得,她愿意相信你的话就很让人惊讶了,如果换做我,估计半信半疑,但话说回来,就算相信,也不可能事事都按你说的做,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这清逸出了个点子:
“如果到时候她还不肯走,我是说,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要不要绑了她?
“不至于吧。”张述桐眼皮一跳,自己只是想想,死党已经准备付诸于行动了。
“你最近总喜欢一些铤而走险的手段嘛,比如挖坑。”
“别再提那个坑了……”
张述桐又想,就是因为那个坑,他才需要控制一下脑子里偶尔冒出来的神经质的想法。
“反正我先在这等等看吧,就算不同意出岛,也许可以说服保姆,让她们俩先找家小宾馆住。”
“那好,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待会再联系。”
张述桐熄灭了手机。
他站在空荡荡的别墅外,叹了口气,习惯性思考一下最坏的可能,如果顾秋绵就是不肯走、非要待在别墅该怎么办,总不能真像清逸说的把她绑了。
张述桐突然古怪地想,他现在好像真有这个能力,他知道别墅的密码,可以等到今夜偷偷摸进来,像那个凶手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走,当然他还缺少一辆载具。
但果然还是算了,以张述桐对她的了解,只要多劝她几句就行,顾秋绵还是很好哄很好骗的,用不着绑人。
他转身回了别墅,正要找顾秋绵再说几句,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取而代之的人影是老宋:
“述桐啊,好消息。”老宋久违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张述桐心想最好别又是停课这种“好消息”,男人紧接着说:
“刚才秋绵爸爸打电话了,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张述桐一愣。
“是啊,本来是给秋绵打的,但秋绵的手机好像忘在地下了,没打通又给我打,这不秋绵找个房间去接电话了。”
宋南山伸了个懒腰:
“你小子愣什么,别告诉我你还真想带着人家姑娘去外面住宾馆,你俩可是未成年啊,为师再装瞎也不能当看不到,现在你总能放心点了吧,别再把担子压在自己身上,说好听点叫队友来了,说难听点那可是人家老爸,不比咱们上心。”
“不是说飞机晚了?”张述桐下意识问。
“晚了是晚了,但顾老板担心闺女,直接找了家私人飞机飞回来的,连着赶了一天的路,现在刚进市里,往港口上赶呢。”私下里老宋也不端着,乐呵道,“这不刚刚给秋绵打电话就是问她想要点什么,或者有什么想吃的,给她捎回来。你也别觉得他这几天不在家就是不疼秋绵,虽然是大老板,但谁心里还没有一块柔软的地方。”
“哦对了对了,”老宋又说,“我忘了给你说,之前不是周子衡的事他才往回赶吗,所以这次回来没少带保镖,足足有四个,我把脚印的事说给他听,秋绵爸爸一听就脸就沉了,说要先打个电话,直接给市领导打去了,领导也很重视啊,好不容易才拉来个大老板招商引资,怎么能连人家女儿的人身安全也保障不了,直接从市里调了两个警察过来,这阵容够不够豪华?”
张述桐还没完全消化这条“好消息”,老宋又摆摆手,抢先道:
“我懂我懂,你不是还担心那个人夜里过来吗,这个我也跟秋绵爸爸说了,所以这次是全方位无死角的行动,不光要24小时在别墅里守着,还要去外面巡逻,不就是一串脚印,妈的搞得神神鬼鬼的,让咱们担心受怕好半天,但现在专业人士来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办。”
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老宋总算松口气,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所以啊述桐,老师就是想告诉你,不用这么神经紧张了,看你忙活了一天怕跑前跑后的老师也心疼,现在咱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用那些网游里的词怎么说,哦,更粗壮的大腿来了,咱爷俩终于能歇会。
“虽然在别墅里看看电视也不错,一天三顿饭丰盛的不得了,客厅宽敞沙发又软,老师也跟着沾了一天的光,但毕竟是别人家嘛,哪有一直待着的道理。”
老宋欲言又止:
“如果还不明白,老师就说的再直接一点,没有说教的意思,但你难不成还想劝着秋绵出岛?还是说你想直接去劝她爸爸?可是啊述桐,人家是身家过亿的大老板,能带这么多人回来已经足够重视了,总不可能放着自己家的房子不住,带着闺女逃难一样的往外跑。别说这种大老板了,一般人也不会愿意的,而且据我所知秋绵妈……忘了你还不知道。”
老宋弯下腰,压低声音说:
“你刚才也看到那张全家福了对吧,是不是很奇怪一直没人提到秋绵妈妈?老师知道你是有数的孩子,告诉你你别乱传,秋绵妈妈很早就离世了,墓就在岛上,她爸爸每次出差回来都要去墓前看看,这样说能懂?”
老宋点到为止。
张述桐点点头。
他现在确实听懂了。
顾秋绵的父亲终于赶回来了,本来张述桐做好了对方缺席的打算,但人家这次真的回来了,还带了很多保镖和警察,就连自己最担心情况也不会发生——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一天24小时、七个成年男性日夜不离地待在这栋宫殿般的建筑内,贴身保护、巡逻,怎么想都要比自己靠谱。
确实如老宋所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张述桐有点茫然,情况好像突然间反转了,很儿戏,像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前一刻还在头疼顾秋绵不同意出岛怎么办、接下来要去哪调查线索、要怎么在周六凌晨躲过凶手……但现在它们通通不存在了。
就像老宋说的,这是她自己家,得到的保护比自己跟在身边强一万倍,为什么要出岛?
他扭头四顾,客厅空荡荡的,还是那个静谧闲适的午后,茶几上放着几个没来得及收的杯子,现在人走茶凉。
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从前的焦虑啊担心啊在这一刻灰飞烟灭,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本章完)
第106章 牧羊犬(下)(共一万字)
第106章 牧羊犬(下)(共一万字)
张述桐和宋南山下了车,老宋去找领头的警察说几句话,张述桐则看着那四个保镖从车上拿出一件件专业的工具。
什么防暴盾什么头戴探灯什么战术背心,顾老板真是财大气粗,也不知道这么短时间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装备的。
张述桐就看着四个保镖开始围着别墅展开地毯式搜查,他们领着丰厚的薪水,并且有命在身、保卫的是自家大小姐的安全,恨不得每一簇野草都要扒开看看。
顾秋绵手下的那堆马仔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们其中一个。
张述桐本想说你们别看了,该看的我早就看完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但人家是专业人士,自己插不上嘴。
没人来管他一个小孩子,他就在院子里四处乱转,有时候扭头望望,希望发现更多的线索,但其实很难。也许老宋说的对,自己是该离开一下,再待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他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后院的狗窝,那只杜宾趴在里面打盹,张述桐小时候是有点怕狗的,长大了不至于害怕,但下意识想避开,可这只狗却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一人一狗对视,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狗却不再叫唤了。
可能是自己已经见了它三次,被当成了熟人?
张述桐觉得自己跟这个大家伙有点缘分,甚至想自豪地跟它说一句,知不知道,不是我你个蠢狗就被毒死了,但也只是想想,杜宾犬看了他一眼就接着趴在窝里打盹,它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圆,喉咙发出乎乎的惬意的响声。
张述桐才意识到这是只过上退休生活的老狗了。
它很早就被顾父养在身边,已经没了看家护院的能力,但因为顾老板这人念旧,把它带来了小岛的别墅。
老宋有关牧羊犬的比喻还是有一处不太恰当,它其实不是被那些高科技设备给淘汰,而是被一只只训练有素血统名贵的猎犬淘汰了。
张述桐甚至在这只杜宾身上无法生出同病相邻之感,因为人家退休后好歹有份编制,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可那只牧羊犬什么都没有,那就是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狗,血统驳杂,说难听点就是一条野狗,明明自己都很狼狈,却吵着要保护绵羊,但现在更精锐的大部队来了,它也该告老还乡了。
当然这事怨不得绵羊,人家不过是一只很聪明很理智的羊而已。从前她也很相信这只牧羊犬啊,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就不一样了。
张述桐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不习惯野狗这种比喻,实在太难听了,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说成马仔告老还乡。
老宋那边交接完工作,他们也该走了,张述桐就跟这只杜宾挥挥手告别,杜宾耷拉着眼皮看他一眼,似乎把自己当成了同行,于是挪了挪爪子示意他再接再厉。
张述桐见状笑笑,站起身子。
他回到别墅,三人一起跟顾秋绵和保姆阿姨告了别。
张述桐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把那件羽绒服带过来,但只能改天了。
保姆出来开了门,张述桐本以为她也能人脸识别的,却没想到也是密码,张述桐随口问了一句,保姆说录人脸的只有绵绵家里人,看来顾老板猜忌心很重。
老宋的车还是没法开走,但这次有保镖把他们送回家,张述桐坐在后座,看了一眼二楼某间房间的窗户,那里窗帘大敞。
随后就看不到什么了,车子缓缓开动。
老宋本来说好请客的,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车子,行动不便,等吃完饭公交车已经下班了,总不能在雪地里步行回家。
张述桐看出了他的窘迫,便抢先说自己也想早点回家歇会。
“那好吧……那就明天请你们几个,明天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车弄下来。”
张述桐点点头,让司机把他们放在公交站牌上,他还有话要跟路青怜说。
他们家都在东边,顺路。
两人目送路虎车远去,张述桐本以为路青怜会嘲讽自己一下的,她是个有点腹黑的女人,谁让自己真的有些糗,前不久还说是合作关系,结果自己先被踹了。
这就好比你拉了个合作者去接甲方的单子,同伴一直任劳任怨,结果你被接替了,对方的努力全部白费。
但路青怜什么也没有说,好一会她才开口,声音清冽:
“好像和你计划的不太一样。”
“是有点……还有,麻烦你带着伤跑一天了。”
张述桐歉意道,其实他还好,没有老宋说的失落。
这毕竟不是接单子赚钱,只要能保证顾秋绵的人身安全,这件事谁来做都无所谓,倒是路青怜,先被自己坑进了陷阱,又因为禁区的人影忙活半天,结果事实证明那是两个人,什么收获也没有。
“没什么可道歉的,不是你的责任,总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你这是在安慰我?”张述桐奇怪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她淡淡道。
“倒没必要安慰,”张述桐自言自语道,“其实是好消息,四个保镖两个警察,还有武器,二十四小时轮替,对了,顺便问一句,你能打过他们?”
“打不过。”路青怜摇摇头。
“既然这样的话,如果那个凶手他们都解决不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但带她出岛很麻烦啊,就算顾秋绵同意了,事到如今她爸也不会同意的。”
张述桐头疼道。
说话间公交车来了。
他想摸硬币,却发现今天换了身外套,根本没钱,最后还是路青怜从青袍的内兜里拿出两枚硬币,请自己坐了车。
这种天气没人出门,车上只有他们两个。
两人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张述桐本来都挨着路青怜坐下了,又想起对方说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他本想站起来去后面,少女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张述桐同学,我还不至于矫情到这种程度,再说今天你还挨得少吗?”
好吧。
他们今天吃饭也挨在一块,坐车也挨在一块,下山还是挨在一块。
张述桐就在她身边不再动弹。
公交车的塑料座椅当然硬的可以,路青怜又问:
“所以你准备放弃了?”
“当然没有。”张述桐盯着窗外,“都坚持到今天了,肯定不可能直接回家睡觉,说放弃就放弃吧,怎么也得盯到星期一,再说我还答应你要找到禁区那道人影呢。你帮了我这么多,总不能说顾秋绵那边安全了,合作就终止了。”
“你比我想的要信守承诺一些。”
“我在你眼里有这么不堪吗?”
“你怎么总是在说一些没用的话。”
张述桐哦了一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现在才四点。”路青怜看了看公交车上方的时钟,“我可以晚一些回山上,你呢?”
“先想办法搞一辆车吧,现在行动太不方便了,这样我周六晚上开去别墅看看,明天想调查什么也好拉你。”
“汽车?”
“不至于,摩托车。”张述桐给他看了眼手机,“我妈不是出岛找我爸去了吗,当时我爸也骑着摩托车来了,他俩在岛上的港口汇合,又开车上船了。摩托车就留在港口上。而且我妈刚刚发消息说今晚不回来了,我准备把那辆摩托车骑回来。”
路青怜点点下巴,不置可否。
“这样的话我待会就要下车了。可以明天约一个时间,我去山脚下接你。”
最终定好的时间是上午八点。
顾家别墅在南边,青蛇山在东边,而港口位于小岛的北部。
这是岛上仅有的一班公交车,不怎么方便,但也是实实在在的绕岛开上一圈。
呈顺时针方向。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也就是说,他们要先经过小岛西部,再到北部,这时张述桐下车,最后到东部,路青怜到站。
她好像很少坐公交车,多是步行,连一些站点都分不清,张述桐便简单给她讲了一遍车子经过哪里、要在哪里下车,路青怜认真听着,表示记下了。
随后两人就不说话了。
今天的遭遇确实令人疲惫,全靠胸中憋着一口气撑着,现在这股气散去了,就想仰着脸发呆。
路青怜就在仰着小脸看公交车的提手,一双淡淡的眸子随着提手的晃动而晃动。
张述桐则看着窗外,可以的话他想开点窗户吹下风,说不定能精神一振,可惜他坐在外侧。
直到:
“麻烦不要挨得这么近。”路青怜收回视线,皱眉道。
张述桐也收回视线,发现是挨得有点近。
“哦……抱歉,不过你不是说不介意吗。”现在车正经过小岛西部,快要到禁区了。他刚才一直盯着窗外看,没有注意,便随口问。
“不是不介意,只是看在你白忙活一天很可怜的份上忍耐一下。”
果然,这女人是知道怎么嘲讽自己的。
路青怜说着往里挪了挪,面无表情道:
“但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还是说你在顾秋绵同学那里吃了瘪,准备把目标换成我?”
张述桐是真说不过她。
他自觉往外让了让。
公交车继续行驶。
名叫路青怜的少女却再次皱起眉头。
因为刚刚还在说抱歉的人屡教不改,这次几乎靠在了她身上。
她正要开口提醒;
对方却突然一拍窗户:
“你看,那个是不是她?”
路青怜迅速扭头,公交车很高,所以从座位上可以直接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芦苇,看到岸边的景象。
接着两人面色同时一凝。
——名叫禁区的水域里正站着一道人影。
张述桐迅速站起身,按下后门上的紧急按钮。
“麻烦停车!”
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师傅闻言一惊,一个急刹,巨大的车体在雪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车辙,堪堪停止前进,身体与视线随之倾倒,张述桐紧抓栏杆,看着气压车门“嗤”的一声打开一道缝隙;
车子尚未停稳,不等他跃下公交;
身侧先闪过一个人影,路青怜已经冲出车门——
(本章完)
第107章 声声慢(上)
第107章 声声慢(上)
耳后传来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张述桐扭头飞快一瞥,还能望到岸边那个长发女人的身影。
他随即跃下公交,可车门与禁区不在同一侧,现在他的视野丢失,意味着要绕过整整半辆车才能重新看到禁区里的情况。
路青怜比自己更快,只见少女脚尖一蹬,如身姿轻盈的雨燕,几乎是飞出了车厢,只是落地时她微微失去平衡、身体向那只受伤的脚方向倒去。
那是旧伤复发了,可张述桐知道她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急——
如果之前的推断没错;
如果那个人影真的听不到声音;
这就是一个求之不得的能制服对方的机会。
可两人都不敢赌,公交车急刹已经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他们只能飞速接近。
下一刻路青怜已经直起身子,再度迈开脚步迅速向车尾跑去。
张述桐紧随其后,等他跑出车门路青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而等他跑到车尾的拐角,路青怜已经到达了前方的芦苇丛;
——芦苇丛。
该死!
张述桐暗骂一句,刚才他们在公交车上视野够高,可以轻松跨越芦苇,但现在站在地面上,视线再次被芦苇丛遮挡。
接下来的必须争分夺秒,他两只手臂护在身体前方,同样一头栽进芦苇丛,路青怜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变慢,不出几步张述桐便来到她肩侧,余光注意到她脚下又是一个趔趄,张述桐正要冲在前面开路,可少女却已经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冷冷道:
“危险,你别过去。”
张述桐看到她眉头微皱,她平时声音清冽,此时这短短几个字却带有不容置疑的意味,张述桐脚下一顿,接着路青怜解开长袍,向后一甩:
“接着——”
她再次前冲,身影瞬间被芦苇吞没,脚下窸窸窣窣,可很快窸窸声消失,转变为脚步踏进淤泥里沉闷得发黏的声响,路青怜已经冲出芦苇丛了,可那声响又倏然一止;
张述桐几乎能够想象到少女开始蓄力、抬腿,踢向岸边的人影——
果然,下一刻肉体碰撞发出的闷响。
路青怜和人影已经交手了!
他这时反而冷静下来,自己贸然冲上去帮不上忙,如果是路青怜能解决的对手不需要自己过去,如果是解决不了的,那上去也是拖后腿,被挟持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述桐飞速环顾四周,下意识想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可周围什么也没有,数不尽的芦苇向他挤压而来,他又想到下方的草茎上还绑着鱼线,可这时候鱼线也派不上用场,他见识过那道人影的速度有多快——
芦苇密不透风,那看不到的尽头又传来数道响声;
又是闷响、又是脚步、还有衣摆因此摆动的风声;
短短一瞬间两人已经交手数次!
张述桐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迅速折身向回跑去——
上一次彻底跟丢就是因为对方冲进了芦苇丛,所以这一次张述桐回到路上,双眼紧紧盯着芦苇的动向,今日无风,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也能捕捉到。
随后他看到一簇芦苇开始动了:
“北边!”
张述桐高喊,与此同时他的脚步开始迈动,随着他话音落下,北侧的芦苇丛产生了更为剧烈的晃动,是路青怜紧随其后。
这是一场追逐战,张述桐看到芦苇摇晃的位置有了变化:
“向东!”
他又迅速提醒一句,下方的人影也紧跟着变换了方位。
此时残阳如血,芦苇的绒穗因此被染成橘色,两人在其中飞速穿梭,上一簇绒穗尚未静止,下一簇便开始晃动,它们扩大、蔓延,如一条橘红色的巨蟒摆动躯干。
张述桐循着那条巨蟒的头部跑动。
呼吸开始变乱,还要时刻注意着脚下开始结冰的路面,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看出那个人影没有在原地绕圈的想法,而是不顾一切地逃离路青怜的追逐;
张述桐闷头跟着跑,感觉喉咙里有些铁锈味,他知道这是肺部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转瞬间他们又跑出十几米的距离,芦苇丛变浅,他渐渐能看到两人的头顶,可不等张述桐心中一喜,视线之中,后方的人影停滞一瞬,仿佛踩空了什么,接着向后栽去——
路青怜那边有情况!
张述桐赶紧跑下去,胡乱地扒开芦苇丛,看到少女半跪在泥地中,剧烈地喘息着,她瓷器般无暇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再转过头,他们一直在追逐的人影已经跑得没影了。
“你怎么样?”
张述桐来到她身前,大口喘着气。
路青怜却没有接话,似乎光是呼吸就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张述桐才注意到她胸前正印着一块泥泞,有脚印大小,张述桐心里一沉,路青怜却抢在他说话前摇了摇头。
半晌后少女终于从窒息的状态中脱离,她闭上眼,让声音尽可能的平静:
“你不应该来找我。”
“可我自己也追不上她。”
张述桐叹口气,看了眼重新静止的芦苇:
“你胸口怎么了?”
“被踢了一下。”
张述桐等她平复呼吸,又问:
“有什么发现?”
“女人。”
“谁?”
“我没有看的太清,不认识……但应该是我要找的人。”路青怜紧锁眉头,“只差一点。”
“怎么回事?”
“地上有块石头,正好是那只受伤的脚踩到,我没站稳,被她抓住机会……”她说着有些懊恼,突然咳嗽了几下,闭上眼又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又恢复冷静,“你呢,有什么发现?”
“没有,你说她跑着跑着突然停住,然后出脚?”
路青怜点点头。
可张述桐实在想不出那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人类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踢”这个动作。
这个动作根本不用试,想想就知道了,飞快的跑动中突然止步、能保持住平衡都很难,更别说转瞬间发起攻击,况且正中要害。
“你也打不过她?”
“起码受伤的情况下不行。”路青怜又补充道,“至于那一脚,是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做到。”
“可她为什么选择跑呢,而不是继续攻击你?”
“因为你。”路青怜想了想,“只是猜测,她不清楚我们还有什么后手,又或者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
“还看清什么了?”
“没有,但我基本能确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先起来再说吧。”
张述桐伸出手,路青怜却没有握住,而是攥着身旁的芦苇站起身子,看着都觉得疼,她只是轻轻叹道:
“结果还是追丢了。”
“别太自责,再找机会。”张述桐安慰她。
“你最好思考一下我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可她刚面无表情地说完,眉头又是微蹙一下。
“别逞强了。”
张述桐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两人慢慢走回路面上。
路青怜披上青袍,找了块石头坐下,她的长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伤,尽管如此还是坐的端正。
张述桐又返回去扯下几根芦苇,让她拿上面的绒穗擦擦衣服,又问:
“最开始在岸边的时候,她就发现你了?”
“没有。没有听力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然后呢?”
“然后我收了些力气,踢到她背上。”
“被避开了?”
“踢中了。”
“但感觉很奇怪,像一块……”她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比喻,“还记得中午那道菜吗?”
“杏鲍菇?”
“嗯。”少女轻轻点头,“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所以我踢中了她,自己反倒失去了平衡,又交手了几次,但因为脚上的伤很难找到发力点,一直处于下风。”说到这里,路青怜暼他一眼,“如果你再碰上她,最好不要产生和她对抗的念头。”
“很强?”
“一个照面就能分出胜负。”
“别墅里那些保镖呢?”
“没伤且双方空手的情况下我可以解决两三个,她只强不弱。”
“可这就说明,这次顾秋绵身边有这么多人,她其实硬拼不过?”
“差不多。”
“那她有没有什么特异能力,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就是那种……比如说缩骨术挤进栅栏、飞天遁地、或者异能?”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她只是身手比一般人强,但总体没超出这个范畴。”路青怜无奈地抬起眼帘,“你的脑子里除了长生、蛇妖、超人,还有其他东西吗?”
张述桐摊开手。
很意外她居然还知道超人。
可能是老宋从前给他们放过外国大片。
“但终归不是我那天看到的人影啊。”张述桐又泄气道。
“你可能没有撒谎,但我现在怀疑你看错了,你只是看到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误认成了我。”
“这么一说我当时好像没太看清她的脸,夜里太黑了,她半边脸又被头发遮住了……但她当时真的穿着青袍。”
“故弄玄虚?模仿,或者伪装?”路青怜又皱起眉头,“但这样来看,至少你同桌的人身安全可以保证。”
张述桐点点头,又朝北边看了一眼。
那道人影最终往那里去了。
而别墅在南边。
他又看向路青怜:
“你的脸怎么样?”
有细小的血珠从伤口上渗出来,她脚下是雪,皮肤无暇的像冰,所以很是刺眼。
“还好,被芦苇的叶子划伤的。”她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
张述桐本想问会不会留疤,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女很在意这个,但路青怜不怎么在乎,或者说她也没办法,她又去不了美容院,也没有祛疤的护肤品,只能等着它自己长好,然后听天由命。
路青怜歇了一会,张述桐问用不用背,她摇摇头,走得很慢,否则就要一瘸一拐的了。
张述桐也放慢一点脚步等她。
两人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牌,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五点,所幸乘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前前后后加起来了四块。
车上,张述桐又问:
“要不要跟我去骑车,请你吃晚饭?”
“不了,我还要回山上做饭,奶奶在等我。”
张述桐有点愣了:
“做饭?”
“嗯。”
张述桐上下打量她一眼:
脸上带伤。
脚还崴了。
胸口被踢了一脚,严重程度未知。
然后要回山上做饭。
你才是超人吧……
她现在仰着脸,又在盯着公交车的提手看,似乎在看一样很新奇的东西。
张述桐有些同情了,路青怜却收回视线,声音毫无起伏:
“不要把你的同情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所以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不论是可怜还是奇怪,都会让我很困扰。”
好吧。
张述桐不说话了。
想来她也习惯了。
最后两人在港口前分手。
公交车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等他下了车,只剩路青怜一人,她坐在窗边,不远处就是旷阔的湖面,湖面上缓缓行驶着返程的渡轮,几柱黑烟升上天空。想来是大雪天行动不便,今天出岛的人可真不少,渡口熙熙攘攘,汽笛声有些吵了,路青怜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于是公交车载着少女驶向远方。
夕阳落下,天色已经昏暗,张述桐想她脚不好,上山也会很慢,等走到山上估计天都要黑,但那条路她每天都要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该说是她不觉得孤独还是习惯孤独了?
张述桐暂时没有心情研究这个问题。
他按照短信的内容找到自家的摩托车,摩托车的手盒是坏的,轻轻一掰就开,老爸把钥匙藏到了里面。
这是辆跨骑车,排量是350cc,老爸年轻时也是个有点拉风的男人,拉风的男人怎么能没有一辆摩托车?
他从前骑过几次,学会了换挡,现在则生疏了,原地打着火后练习了片刻,骑车远离了港口。
纷扰的人声渐渐在耳朵后面消失。人们该回家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就算现在睡觉太早,也能看会儿电视;
不回家的人则和老爸老妈差不多,选择去市里住一晚,晚上可以去公园和电影院逛逛,那都是消磨时间的好去处,热闹又好玩。
一天就要接近结束,却不是他的尾声。
张述桐扭动油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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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老爸没给他留一个头盔。
张述桐现在正行驶在积雪的小路上,车头灯照出前方几米的轮廓,四下寂静,唯有摩托车的引擎轰鸣,他看了眼油表,还剩一半的油量。
小岛上没有加油站,这点油要省着点用。
他不骑快,这种环境也无法骑快,但寒风依然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划得人生疼。
这大概就是拉风的定义吧。
摩托车当然很帅,通体黑色,远远看上去像一头肌肉狰狞的斗牛,老爸加装了护杠和射灯,甚至在车轮的挡泥板上安了一个座位——带老妈用的。
他想到现在两人估计在哪家餐厅里吃着烛光晚宴,而自己正骑着车在寒风里乱跑,原本有点拉风的心情便荡然无存,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和心爱的女孩在一张双人桌上吃饭比较拉风,虽然老妈早就不是小女孩了,可他们还是很恩爱嘛。
——餐酒在高脚杯里荡漾,空气漂浮着一首温暖的曲子,你持起刀叉帮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盯着牛排看,而是隔着烛光望着她的双眼,因为最大的胜利不是把盘子里这块半生不熟的肉块切割开,而是佳人因为你的话粲然一笑。
张述桐从前无缘这样的人生,再来一次还是无缘,他觉得有的时候自己就像块木头,种种浪漫是细微的电流,可再怎么让人酥麻都与他绝缘了。
他现在正赶往别墅的方向。
白天就已经很冷了,到了晚上更冷,好在张述桐最近没少与它作战,这点寒意早已能忍。他突然想起路青怜口中的“习惯”是什么意思了,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没有办法。
张述桐还没傻到一个人去追查凶手,路青怜都打不过对方,去了也是白白送菜,张述桐只是想起学姐曾经发给自己的照片,顾老板家没安监控,所以那是附近唯一的监控探头拍到的唯一一张照片。
他还不清楚那个监控在哪。
张述桐没准备再去别墅了,顾秋绵身边有保镖有保姆还有爱她的大老板老爹,说不定这会正在那张长长的餐桌上吃着家宴,他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只能站在窗户外……不,现在他连栅栏都不好再进去了,说不定会被当成可疑人士逮住,只能远远地隔着栅栏看。
从前他和死党们也曾路过那栋别墅,足足四层的宫殿般的建筑里灯火辉煌,被他们称之为“城堡”的存在。
张述桐没有进入城堡的心思,他只是想找到那个监控探头。
虽然他不清楚当时拍到的长发女子是真路青怜还是假路青怜,更不清楚路青怜为什么要经过那里,但调查清楚地点,也许可以收获更多的线索。他不想错漏任何一个线索。
虽然只是小打小闹,最后很有可能是白费功夫。
但他现在也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工作了,张述桐是个偶尔会犯轴的人,顾秋绵终于安全了,按说他这条牧羊犬也该解放,可以回家看会儿柯南上床睡觉,今天跑了这么久,保证睡得香甜;如果心眼坏一点,那就乘上最后一班渡轮去往市里,想必老爸老妈不会介意多个电灯泡。
可他一直都和这种很美好的生活无缘。
只停留于想象,尽管让人向往,但他做出行动时总会神差鬼使地选择另一种。
就比如今早吃完早饭可以留在别墅度过一个安宁的早晨,他还是选择了上山,这样想想,倒真不如在客厅里看一天的电视,反正最后的结果没差,还不用连累路青怜伤到了脚。
话说回来,他从回溯以后,尽管嘴上总是说要迎接一个新的人生、享受学生时代的生活什么的,但也只是停留于嘴上,其实一直都在为抓住真凶努力,好像还真没干过别的。
唯一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有两次,一次是回溯当天跑去和死党钓鱼,结果遇上了盗猎犯;第二次是抓住周子衡父亲骑车回家,刚睡着没多久,结果凌晨时回溯又触发了。
两次都是脑子里的弦刚松了一下,又迅速紧绷回去。
是有点疲于奔命。
所以让他现在就放手,他自己也不是多情愿,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少了某一块东西。
张述桐也说不上来这个“某一块”是什么,他一直是个不会清晰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也许真的有点无所适从吧,你为之努力很久的东西突然消失,会让人迷失方向。
好在他现在还能找到方向。
从港口到别墅相当于从最北边跑到最南边,这次他绕了条近路,从城区里穿过,而不是绕岛半圈,老爸既没留头盔也没留手套,这一路他的手和脸快要冻僵了,等终于进入城区,他路过学校门口,远远就闻到盖浇饭馆飘出的香气。
让人有点感动。
这么冷的天,学生都放假了,既然人家老板还没打烊,自己就更不应该闲着,他张开鼻翼嗅着油烟的气味,想起自己还需要找个地方解决晚饭。
张述桐在吃上很随便,他骑车到了饭馆门口,拔出钥匙撑好车子,掀开塑料的门帘,张口就是要一份青椒肉丝盖浇饭。
虽然他对吃不讲究,却不代表没有喜欢吃的东西,他找张桌子坐下搓着手,感觉手指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却发现老板半天没有回应。
张述桐只好站起身跑去后厨里喊,原来老板正在炒菜,可看看周围没有一个客人,说不定是在给自己准备晚饭。
“一份青椒肉丝。”
张述桐提高声音,顶着油烟机的呼呼声喊道。
“没了!”老板比他嗓门更大。
“什么?”
“我说食材都没了!”
张述桐一愣,心想什么都没有还开啥店,就是为了给自己炒道菜飘出点香味把我引进来吗?
他点点头转身就走,但老板说话也是个大喘气的,又大吼道:
“醋里脊的吃不吃?”
“不是说没食材了?”
“里脊是昨天炸好的!”老板又吼,“你要吃我给你回锅裹点醋汁就能出锅,就是不太焦了,你看行不!”
果然还是不行吧。
隔夜的炸物,何止不太焦,应该是一点都不焦。
而且张述桐真的很烦半口的东西,虽然他知道有人独爱这种口味,虽然他真的是个对吃不讲究的人,但他今晚真的不想再凑合了,又不是待会还要忙着去救人,为什么非要吃个不喜欢的东西。
他便挥挥手出了餐厅,还没暖和过来的身子又是一冷,摩托车不准备挪位置了,他只是把手插在口袋里,在附近溜达,看能不能找家口味相符的餐馆。
但连个暖手的机会都没给他,手机响了,他叹了口气,按下接通键。
是若萍打来的。
“你还在别墅?”
“早就回来了。”
“哟,把顾秋绵自己留在那里你放心啊?”少女打趣。
“忘了给你们说了,她爸回来了,带了一大堆人,我就回来……”
可他话还没说完,又听到清逸凑过来的声音:
“男人嘛,就是要拼上性命去守护自己珍视的事物!所以你也别难为述桐啦……”
张述桐一惊,心想大哥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这句话和我有一点关系吗?我早就回来了啊,正在外面压马路呢,你这话对顾老板讲还差不多,人家才是冒险坐了飞机回来陪自己女儿的。
事实证明清逸就是没听清,被若萍揪着耳朵抓狂道:
“讨论正事呢,你个中二病凑啥热闹,而且你到底哪本书里看到的这种幼稚到极点的话?
“我自己想的啊,”清逸才摸不着头脑地说,“述桐不是还在别墅陪顾秋绵吗?”
“早就回来了,人家老爹来啦……”
张述桐又仔细听了几句,原来他们三个晚上在一起吃饭。
现在菜刚上桌,问自己要不要过来。虽然不抱多大期望,估计以为他还在别墅里蹭饭。
“那你就是白忙活了呗。”吵闹声消失,清逸被赶走了,只剩若萍一人小声说话。
张述桐听出她有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意思:
“也不算白找吧,起码发现了那串脚印,给她老爸提了个醒,这次总不会掉以轻心了。”
“那你来不来吃饭?”
“还是……算了。”
张述桐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他已经走了整整一条街了,今天似乎很不顺利,周围没一家饭店开门,这意味着他可能要回去吃那道该死的醋里脊。
“晚上还有点事呢。”张述桐又说,“你们先吃吧。”
他现在打电话的那只手有些冷了,便把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将手机做了个交换。
“你还不放弃,又是因为顾秋绵的事?”若萍惊讶。
张述桐点点头。
点完头才意识到这是在打电话,对方根本看不到。
便说:
“是有点吧,但这次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真是不重要的事,就是找找附近的摄像头……”
“真想绑架?”清逸又凑过来了,“用不用帮忙?”
“当然不是。”张述桐失笑,事到如今还非要让人家离开别墅干嘛。
“那就是心情不好想散心咯?”若萍又问。
“没,我忙完这点就准备回家睡觉。”张述桐打了个哈欠,“好困。”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通话结束,他现在要回去找盖浇饭馆了。
路上静悄悄的,路灯让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张述桐无聊地踢开一块石子,虽说没什么大事,他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太久。
又回到那家餐馆,油烟机的声响已经停止了,张述桐又硬着头皮掀开门帘,早知道刚才离开的时候就不该这么潇洒,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
他跟老板说麻烦要一份醋里脊,老板正坐在大厅的桌子上,面前摆着一个手机,猛猛地用快餐杯扒饭,闻言挥挥筷子:
“没了。”
“没了?”张述桐无辜地眨眨眼。
“我晚上就蒸了这么点米饭,”老板比他更无辜,亮了亮快餐杯,“你刚才说不吃,我就全盛里面了。”
张述桐有点无语,他有段时间没做那个小动作了,就是咬下嘴里的软肉,最后还是控制住,决定放过自己的腮帮一次,已经吃不上肉了,再咬腮帮岂不是更惨。
“以后再来啊帅哥。”老板一边刷剧还一边有心情喊。
可张述桐怎么听怎么像“衰哥”,他郁闷地骑上摩托,有的事情就是这样,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用文雅的话说,就是一些东西你从前不珍惜,以为触手可得,结果错过了才惆怅起来。
他拧开钥匙打火,准备忙完回家啃馒头,骑上车子七拐八拐进入一条小巷,突然在里面发现一道黑影,吓了张述桐一跳。
准确地说不只是一道黑影,而是一道人影加一个……小推车的影子?
一个推着餐车的胖胖的女人也愣住,在煞白的车灯照射下遮住脸:
“小伙子,麻烦能不能把灯关了?”
张述桐关上车灯,却认出她就是那个在校门口卖包子的女人,这真的让人有点惊讶了,他问阿姨,这种天你怎么跑出来摆摊了,哪有人在,我想找个地方吃饭都没找到。
大姨闻言眼睛一亮:
“没吃饭?正好,我这里还有一笼包子,在蒸笼里放着呢,还热乎呢,小伙子你要不全带走得了。”
张述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看到女人利索地打包。
这东西其实真不好吃,猪肥肉、鸭蛋黄,又甜又咸,相当奇怪的组合,可以上他的此生必不吃榜单,此刻却是补充热量的好东西。
而且他正好要解决晚饭,张述桐觉得自己和这个包子有点缘分,每次回溯都要吃上一次。
大姨又说要不你别打包了,这种天再热的东西风一吹都变凉了,就在这吃吧,反正我也不急着收摊。
张述桐下了摩托,对方递给他一个包子,他小口吹着气,没有立即咬下去。
“其实下午还是有人的。”大姨这才回答起刚才的问题,“虽然没几个,就卖出去五笼,这不还剩一笼,我本来准备明天当早饭的。”
“不在家歇一天吗?”
“嗨,歇什么,我对象和孩子平时都不在岛上,我一个人窝在家里干啥,就当出来透透气呗,而且这人啊,也是活该,一旦忙习惯,就真的成习惯了,歇一天反而不自在,好像缺了点什么。”
张述桐想了想,深以为然。
他最近也快习惯了。
这个习惯也许不只是找出凶手,可不等他细想,包子已经不烫嘴了,他小心咬开外皮,又尝到那味道矛盾的内馅,难免皱了皱眉头。
很快吞下一个,又接过一个新的,依然烫手,包子被塑料袋套着,他想起从哪看到过一个窍门,好像是提着塑料袋两侧的耳朵,把包子挤在嘴边,张述桐无师自通,这次果然不再烫手,他有空看了看夜色,却突然发现身边没有那个和她一起吃包子的女孩了。
张述桐最后只吃了三个包子,又把剩下三个打包带走,准备当明天的早饭。
大姨心满意足,估计觉得没白陪这小伙子浪费唾沫,慢悠悠地推着小车回家,张述桐也骑上摩托,很快出了城区。
又骑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条近路先是到了禁区,他从那里开始找起,还能看到下午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凶手的身份依然不明,也许到了明晚就能揭晓答案。
月色惨淡,白得渗人,芦苇丛轻轻摇晃。
他又跑到岸边,果不其然,那道人影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张述桐这才来得及想,假的路青怜来过这,猜测中的凶手也来过这,可这里到底有什么?
有什么呢?
其实只有几近凝固的水面。
他本来想蹲下身子看看的,可从前这样被杀了两次,有点后遗症,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三个包子补充得热量快要耗尽了,他也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冷,果然坐车里开空调和自己骑车不能一概而论,身体又要冻僵了,他暗骂自己一句图什么,真是魔怔,和死党们去聚餐不好吗,回家看电视不好吗,看柯南的时候生出灵感都比在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概率大,可还是骑上车子,沿着小路寻找摄像头。
最后居然一直跑到了环山路附近。
那个摄像头居然离这里不远。
他松了口气,四处望望,在脑海中深深记下这处地点。
时间已接近七点,总算把最后的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回家睡觉。
可他脑子好像又轴了一下,就好像一句从小听到大的俗语,“来都来了”,既然都到了环山路附近,那往前骑几分钟就到了入口,既然到了入口,那再骑一会就到了别墅门口。
张述桐最后拧动车把,轰轰地朝环山路开去。
只是路上的积雪还是很厚,汽车能爬不代表摩托车能爬,张述桐叹了口气,从车子上下来,心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
他往手里呵了口气,哆哆嗦嗦地往山路上走,据说人在很冷的时候鼻涕会下意识淌出来,他擦擦鼻子,发现真有点湿。
张述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山路,夜晚的路更不好走,他还远远地看到一束手电,想来是巡逻的保镖,被当成可疑分子就不好了。
所以这次他没打手电,沿着自己下午的脚印,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终于走到一半的位置,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这里能远远看到别墅里亮着的灯火。
张述桐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拨通顾秋绵的电话,他耐心地等待铃声响起,接着消失。
不是接通,而是挂断。
不久后qq上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没事,不太方便。”
张述桐看了一眼屏幕,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踏上返程的路。
其实看到手电的时候他就该走的。
他突然呼出口气,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
默默骑车回家的路上,张述桐想老宋的比喻,虽然粗俗,但也许是对的,他可能真是一条野狗,甩着舌头在大冷的天狂奔,虽然“吐舌头”只是比喻,不至于真的这么狼狈,但这么晚还不回家的人的确很野。
张述桐又想起来从前看到的一句话,好像是哪个动漫里的?反正已经忘记了,大意是野狗不需要墓碑,它们狂奔至腐烂。
这句话也挺中二的。
其实你不可能一直跑下去。
……
“绵绵,该走了。”男人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轻声道,“下次再来看妈妈吧。”
顾秋绵没有说话,在两个保镖的护送下,她跟父亲离开了墓园。
有人替她拉开车门,一只手虚护在她的头部,少女上了那辆奥迪车的后排,后排开着座椅加热,一瞬间就驱逐走人身上的寒意。
她这时才掏出手机,去看那条未接来电的主人是谁,虽然早有猜测,可看到那个名字时还是怔了一下。
她咬了下嘴唇,没有拨回去,最后只是在qq上发出一条消息。
奥迪车在积雪的道路上平稳行驶着。
车厢里响起男人的温和的嗓音:
“爸爸专门从市里带来的私厨,这几天的食材也一块买来了,现在咱们回家,正好吃饭,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就让老吴先给他们做了,等下就咱们三个吃。”
顾秋绵轻轻点点头。
“别墅那边也没意外,你说你不想看你朋友这么累、一直提心吊胆,跟我说一定要多带几个保镖回来,这样她就能解放了,爸爸可是一点没有犹豫,我带了四个保镖你还不同意,非要闹着再加点人,说还要重视,现在连警察都弄来了,这回该放心了?”
说着男人宽慰地一笑,他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又看向窗外的飞速后退的夜色,却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皱起眉头。
男人的手指轻轻敲击在中央扶手上,淡淡道:
“不过,我觉得不至于这么严重,有群人欠收拾了,让他们长点记性就好……”
说着男人叫了司机的名字,正要吩咐下去,却看到女儿出神地看着手机,最后还是压了下手,示意待会再说。
这不是那辆寒酸的福克斯小车,车厢里永远有散不去的烟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檀木香氛,这里温暖舒适又安全,厚重的车身驶过雪面,静得没有声音,一切在无声与冰冷中飞逝。
空调的暖风让人有些困意了,直到手机的振动打破了这片宁静。
顾秋绵看到爸爸拿起手机,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又松开,最后若无其事地挂掉电话。
“怎么了?”她好像听到是别墅那里有什么情况。
“别担心,是我让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汇报一声。”
男人又补充道:
“只是下面巡逻的人看见一辆路过的摩托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