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她们和路明非一起归来》 第1章 雨中的重逢 铁锈味从舌尖漫上来。 这是路明非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十二岁的他正跪在铸剑炉前,铁锤敲打生铁剑胚迸起的火星溅在赤裸的脊背上滋滋作响。 旁边还有一个小女孩蹲在背后,蜷缩在角落,襦裙补丁被火舌燎出焦黑的洞,像朵枯萎的。 忽然一道用皮甲蒙脸的黑色身影踹破大门,手中拿著一根顶部带著梅形状的铁棍。 隨著大门的打开,地窖內积蓄的热气在一瞬间形成气流,裹挟著燥热冲向门外。 “跑!” 他嘶吼著把嚇出泪水的女孩推进地窖暗门,转身刚拿起火炉內还未淬火的长剑,烧地通红的烙铁已经楔入满是污泥的锁骨。 蒙面人的狞笑混著血肉被烫熟的焦糊味灌进鼻腔:“小杂种,你以为躲到这儿,我就找不到你吗?” 散发足以扭曲空气密度高温的长剑灼烧著路明非的手掌,锁骨上的皮肉被烙铁上的梅纹烙出青烟。 “你的妹妹迟早也要被打上烙印,到时候她就是我的奴隶,我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必须......” 当地窖中的哭声逐渐消失不见,確定女孩已经跑远后。 他咬碎舌尖喷出血沫,左手死死握住烙铁,右手抬起已经和皮肤,血肉粘连的剑柄,直直刺向蒙面人的喉咙。 猩红色的血液沾染在蒙面人眼睛里,腐蚀著眼瞳。 在垂死的惨叫中,蒙面人鬆开烙铁,一手贴著淌血的喉咙,一手揉搓著眼球,后退著掉入铸剑炉。 路明非喘著粗气,將烙铁一同扔进铸剑炉,生铁和岩浆的触碰弹起混著血色的火星溅成漫天红梅。 忽然,生铁融化的声音混杂进一阵杂音撕裂梦境。 铸剑炉,冒火的长剑,耀眼的火光,一切开始崩塌碎裂。 路明非猛地坐起,左手仍保持著握剑的姿势,汗水浸透的校服黏在后背,锁骨处的疤痕突突跳动,仿佛皮下埋著烧红的铁钉。 他抓起枕边的矿泉水猛灌,劣质塑料味冲淡了唇齿间的血腥气,猛烈的大雨敲打著窗外的空调外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要死啊睡到现在!” “今天是高中开学第一天,你要是迟到了,別想有人替你和老师说情。” 婶婶的嗓音比抽油烟机更刺耳,还夹杂著厨房煎蛋的滋滋声。 这种声音让路明非想起了刚才梦境中的蒙面人。 一股暴躁涌上心头,想要用剑捅穿婶婶喉咙的衝动无法抑制地滋生。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左手。 苍白,瘦弱,没有任何被烫伤的痕跡。 果然,都是梦。 他深吸了几口气,抬手遮住天板散发著刺眼白光的白炽灯,走进厕所洗漱。 套上起球的校服外套时,瞥见镜中锁骨处的疤痕——七道裂痕组成的梅纹,在白炽灯的灯光下只有瘢痕组织特有的灰黑色。 他用手指摸了摸伤痕,竖立起校服的领子遮住,隨后走向客厅。 餐桌上有两个盘子,但是只有陆鸣泽身前的盘子上有培根,他正用蛋黄酱在培根上画著笑脸。 婶婶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另一只空空如也的盘子也没有说什么,弯曲食指在陆鸣泽的脑袋上敲了个板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放在桌上。 “这钱你拿著去买早饭。” 宝马钥匙在婶婶指间晃著:“今天暴雨橙色预警,我送鸣泽去新东方。” 她扫了眼窗外铅灰色的天,“新东方和仕兰是两个方向,你自己套著雨衣上学,上个月刚给你买的匡威別弄脏了。” 说罢,婶婶一手揪著陆鸣泽的耳朵,一手拿著chanel最新款的包包离开。 婶婶口中所说的雨衣是是陆鸣泽小学时用来假扮恐龙的万圣节道具,黄色的恐龙连体雨衣用衣架掛在玄关,上面还残留著没有洗净的巧克力。 路明非撇了撇嘴,对这种不公平的区別对待像是习以为常。 他把宽鬆的袖子卷到肘部,接著勉强穿进小一號的雨衣,小臂上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烫出的旧疤紧紧贴著塑料袖口。 “也行,总算没有撑破。” 雨下得很大,像是龙王在云端打翻了酒壶,咸涩的水汽裹著柏油路的铁锈味瀰漫在空气中。 小区距离仕兰中学很近,只有两条长街的距离,因为今天是开学日,挤满了家长和孩子。 穿巴宝莉风衣的母亲一边撑伞打开车门,一边用纸巾擦著女儿脸上的雨水,爱马仕包链缠在女孩书包带上晃出碎钻般的光。 加长幻影的后窗降下半截,穿著定製西装的男孩玩著switch。 雨点砸在恐龙尾巴上砰砰作响,路明非缩著脖子穿过满是校服的伞阵。 人群中家长的关心和孩子的回答像是钝刀划过耳膜,他把恐龙帽子往下拽了拽,穿过数不清的豪车,衝进一个包子铺。 包子铺蒸笼腾起白雾,在这条满是豪车的长街上格格不入。 裤兜里皱巴巴的十元纸幣被汗水浸湿,他心里盘算著,四块钱能买两个香菇菜包,剩下六块刚好凑够网吧上机的费用。 “阿姨,两个香菇菜包。” 带著白色厨师帽的阿姨掀开隔壁蒸笼,调了两个素菜包子,然后夹了个鲜肉包塞进塑胶袋。 “明非,你不能老是只吃两个素包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路明非朝阿姨笑了笑,然后接过冒著热气的包子和找钱,转身走向学校。 仕兰中学门口的梧桐树在风里哆嗦,叶片上滚落的水珠穿过雨衣的缝隙砸在脖领里,激得他缩了缩脖子。 他看著手里的新生指南地图,又看看自己的位置,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劲,为什么找不到入口呢? 地图边角印著“2003年修订版”的小字,纸张泛黄捲曲,像是从某个毕业生的旧书堆里翻出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轮胎碾过水洼的闷响,是一辆红色法拉利488 pista spider划开雨幕灵活地穿过拥挤车群。 反应过来的路明非想要躲闪,但是法拉利的速度太快了,即使躲在梧桐树后,泥浆依然泼上恐龙尾巴。 完蛋,回去又要被婶婶说了,还好包子没弄脏。 坐在跑车驾驶座的苏晓檣心情烦闷,原本她从来不会这样不顾別人安全的开车,只是她今天早上又梦见哥哥了,但是依旧没能记起哥哥的样子。 为什么自己会忘记哥哥的样子? 为什么这个世界只有自己呢? 如果哥哥也在就好了。 涂著白色美甲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碳钎维方向盘,在即將驶入校门时偶然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路明非躲在梧桐树后扭头看雨衣尾巴的样子刚好被她看到。 看著那道被暴雨淋湿的身影,苏晓檣的太阳穴没来由地狂跳,夹在耳边的吊坠无风飘荡。 换挡,倒车,踩油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只是几秒钟,红色的跑车再度回到路明非身前。 听著发动机的轰鸣,剎车片的刺耳摩擦,路明非看著停在眼前的跑车,咽下口中不停分泌的口水,装著包子的塑胶袋勒进指节,纸质地图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 自己刚才应该没比中指吧。 身前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上半部分被宽大墨镜遮住的瓜子脸。 车载香薰是冷调的雪松味,混著苏晓檣腕间沉香手串的苦韵裹著雨丝扑面而来。 “同学,要伞吗?” 苏晓檣手里拿著一把黑伞,伞柄雕刻著七道放射状星纹。 “谢...谢谢。” 没有想像中的找茬,还能白嫖一把伞。 路明非弯腰接过女孩手中的黑伞,可是还没挺身,女孩突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涂著美甲的手指几乎掐进皮肉。 “你锁骨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火锅烫的。” 他使劲挣脱苏晓檣的束缚,轻轻揉著被掐得发红的手腕。 “同学,要不你上我的车,我直接带你进学校。” 路明非看到苏晓檣身上穿的校服,意识到一件事情,她不会是无证驾驶吧? “不用...了吧!” 拒绝的话刚说一半,他身上的雨衣已经被打开车门的苏晓檣扒掉,拉著坐进副驾。 车內的加热坐垫很舒服,路明非能清晰的感知到升腾的热气,但是架不住边上的司机是个未成年的女初中生啊! 雨水砸在hud抬头显示形成繁杂的蛛网,雨刮器的速度跟不上跑车前进的轰鸣,路明非用最快的速度系好安全带紧紧抱著手中的黑伞,蜷缩在座位角落。 “同学,不,姐,大姐!” “我求你了,你放我下车,我还年轻啊!” 第2章 伎俩 水汽从地上蒸腾还未凝结成雾就被红色跑车衝散,黄黑色的减速带被碾撞出响声,掛在后视镜下的青铜铁锤掛件剧烈晃动。 苏晓檣双手握著方向盘,眼神並没有紧紧盯著眼前的挡风玻璃,甚至还有閒心时不时看向身旁紧缩在副驾角落的路明非。 这是上辈子留下的病根,每次遇到烦心的事情,她都会让自己尝试一些挑战极限的事情,比如尝试用哥哥打造的朝露一剑劈开铸室的后山,用细针在练功房的墙壁刻下肉眼看不见的诗词...... 只有这样她才会放鬆稍许的压力。 回到现实世界,有了诸多的限制,在拥挤的道路环境下开快车就成为她的发泄手段之一。 强烈的推背感和各种器官被压在脊柱上的感觉,让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生命可能今天就要终结在这辆豪车上。 幸好苏晓檣的车技过硬,马路两边的豪车见到不要命往上飆速度的法拉利也赶忙空出位置,最后安全抵达仕兰中学的校外停车场。 腕间的银色手链磕在方向盘上发出轻响,引擎慢慢熄火,作响的车载空调停止运行。 “我叫苏晓檣,是仕兰中学的高一新生。” 苏晓檣微微低下头,宽大墨镜滑过高挺的鼻樑卡在鼻尖,露出略带银光的棕黄色瞳孔。 “你有病吧!没驾照都敢开这么猛!刚才差一点就撞上了!” 路明非不断地深呼吸,努力平息喉咙中不断反上来的胃酸。 面对路明非的破口大骂,苏晓檣並没有生气,反而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熟悉感。 以前自己犯错的时候,哥哥就是这样训斥她的。 “谁说我没驾照的,我在国外考过。” “我不是看你在学校南边围墙晃悠了好久迷路了嘛,就想帮帮你。” “仔细看看,你的新生指南地图都拿反了。” 路明非摊开皱巴巴的校园平面图,这才发现图书馆和体育馆的標识是相同的。 “那你也不能开的这么快啊。” 逐渐平息下来的路明非没了刚才差点直面死亡的高涨情绪,变回衰衰的,只会说点烂白话的自卑小男孩。 他把地图塞进口袋,想要开门下车。 还未扣住车锁,“咔嚓”一声,车门被锁上。 “你还没告诉我的名字呢?” 苏晓檣一手撑在方向盘上,手掌贴著下巴,用一种猎人的眼神看向路明非。 “我叫路明非。” “你快开门吧,我要下车了。” 不太习惯被人注视的路明非使劲扳动车把手,想要下车。 带著沉香手串的手腕穿过眼前,让扣在车门上的把手动作僵住,苏晓檣侧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银剑耳坠的流苏在眼前闪著银光。 “想要下车得先把安全带解了。” 这个角度,路明非能够清晰地看见苏晓檣扎著高马尾的白皙侧脸。 他把双手压在膝盖上,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沉,真皮座椅凹陷出一个大坑,儘可能避免和苏晓檣的身体接触。 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路明非涨红著脸跑出副驾,拎著包子往远处跑去的姿势很狼狈。 苏晓檣並没有下车追赶,只是静静地待在驾驶座上。 过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和哥哥有相同位置,相同模样的疤痕,甚至还有挨骂时的熟悉感 这种疤痕根本不可能是被火锅烫伤的,以现在的纹身技术也做不到刺出由七道不规则图案组成的梅。 更何况这种样式的梅根本不存在,只存在於另一个世界。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確定路明非到底是不是哥哥。 毕竟关於哥哥的脸在记忆中已经彻底模糊,只能继续试探。 她的手指摩挲著耳坠的银剑,如果他真的是哥哥就好了,没有记忆的哥哥,对她来说就是一只隨意蹂躪的小羔羊。 苏晓檣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和哥哥的身份互换,她来当路明非的姐姐,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都带哥哥体验一遍,就像当初哥哥把自己养大一样。 哥哥也不用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被迫』娶了那个老女人! 嘿嘿,想想就刺激。 就在口水快要流出嘴角的那一刻,路明非的身影出现在车窗外。 他低头打著伞,嘴里还咬著包子原本想找出口,但是却迷路回到跑车附近。 地图上没有停车场的標识,苏晓檣开车的速度又太快,窗外的一切都很模糊,刚才在停车场转悠好几圈都没找到出口。 苏晓檣透过车窗看向还在晃悠的路明非,脸上露出骑著鬼火的黄毛小子偷看刚刚高中毕业成年的大闺女的猥琐笑容。 以前哥哥也是路痴。 她打开车门,没有拿伞,只是用校服盖住头顶,小跑著来到路明非身边。 “路明非同学,要不我们一起打伞去看看分班表?” “分班表在求真楼,说不定我们还是一个班的。” “我......” 还没等路明非回答,苏晓檣上手抢过雨伞,挤著比她矮半个头的男孩走向停车场出口。 苏晓檣的missq乐福鞋和路明非底板有些开裂的匡威踩碎凹坑里积蓄的水洼。 穿过有些褪色的铁製校门,主路中间的教学楼是九十年代的灰白色建筑,外墙爬满深绿的常春藤,旁边两侧的全是近些年来新建的实验楼。 “路明非同学,你能分我一个包子吗?我也没吃早饭。” 苏晓檣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路明非看了看塑胶袋剩下的一个菜包和一个肉包,再摸摸自己只填了三分饱的肚子,他想要拒绝,可是不知怎的,就变成了答应。 “两个包子都给你。” “谢啦。” 苏晓檣接过路明非手中的包子,並没有因为变冷而嫌弃,她一边咬著包子,一边哼著奇怪的古风调子,带著路明非来到求真楼。 公告栏前挤满蓝白校服的学生,苏晓檣大喊著『让让』挤进公告栏前方,她的指尖划过印著学生姓名班级的塑料膜,在高一(3)班名单第三行停住,路明非三个字工整地印在她名字正下方。 “你看,我们同班。“ 跟著苏晓檣一起挤进人群的路明非看到白色美甲指尖抵著的名字。 不是,还真和她一个班啊! 刚刚看清自己名字的路明非原本还想再看看其他同班同学的名字,事先熟悉一下,结果在模模糊糊地看到『柳淼淼』这个看上去很熟悉的名字后,就被苏晓檣拉著手腕挤出人群,小跑著冲向教室。 “明非,咱们跑快一点,仕兰中学新生第一次座位是自己挑选的,先到先得。” 少女的手腕比他想像的更有力,虎口处结著一层薄薄的老茧。 一脸懵被苏晓檣牵著跑的路明非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班级里了。 他被苏晓檣拉著坐到王的故乡,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蝉鸣从敞开的窗户渗进来,落雨虽然停歇但是乌云依旧没有散去。 “苏晓檣同学,你能让一下吗,我眼睛近视,想换个前面点的座位。” 路明非真的不想和敢在堵满豪车的街道上飆车的疯子坐一起,万一她要是再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波及到自己,那就完蛋了,自己还想多活几年。 苏晓檣撇撇嘴,刚想说她帮路明非重新配一副眼镜,费用她出,一名禿头的中年老师走进教室。 他扫了一眼坐满位子的班级,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很好,我们班的人都已经到齐了,现在位子就这么坐著,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再调换。”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接下来我会详细说一说仕兰学生要遵守的规则。”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讲解著校规,苏晓檣则是双手一摊,用略显无辜的眼神看向路明非。 “对不起哦,路明非同学,不是我不想让你换,是班主任已经定下来了。” 可恶,气抖冷,男性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第3章 社团 禿头班主任讲解校规的声音很是磨人,窗外气压比较低的阴湿天气非常適合睡觉,再加上做了一晚上奇怪梦境。 没睡好的路明非单手撑著下巴,眼皮止不住下沉。 当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意识即將完全消失之际,手背传来一阵冰凉。 激得路明非身体一个激灵差点站起来。 “路明非同学你快尝尝这个,我在学校食堂买的,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是苏晓檣趁著班主任转身在黑板上写粉笔字时偷偷跑出去买的两杯冰镇柠檬茶,杯壁凝著的水珠隨著杯子的移动在课桌上画出一道水线。 “不用了,我这肠胃喝惯了自来水兑香精,喝这玩意儿算糟蹋。” 路明非抬手將柠檬茶推了回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想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苏晓檣的地方。 她可是一个刚入高中就有国外驾照,开得起法拉利的女孩子。 自己只是一个寄宿在叔叔婶婶家,没人要的小屁孩,他甚至还得想好回去该用什么理由跟婶婶解释那件恐龙连体雨衣为什么会被撕破。 看著重新退回来的柠檬杯,苏晓檣並没有气馁,反正来日方长,如果路明非真的是哥哥,她有的是办法和他亲近。 在半睡半醒之间惊醒之后,会变得非常清醒,无论之前有多困,短时间內无法再次进入睡眠。 这是路明非的一个小毛病。 讲台上的禿头班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炫耀著之前考上清北的得意门生,路明非则是看著不知何时发到自己桌前叠成一座小山的教科书。 他拿出笔,翻开每一本书在第一页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知写了多少个『路明非』,他写到都快不认识这三个字才写完每本书。 刚盖上笔盖,一本小册子摊在两张桌子中央。 苏晓檣捧著柠檬茶,嘴里还咬著吸管,手中的钢笔尖在《社团管理条例》第七条划出波浪线:参加校级社团每周可抵两次值日。 “路明非同学,要不我们下课去学校周围逛逛,顺便加个社团。” “反正班主任说了,等他讲完,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自由参观。” 有参观社团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去网吧上网。 在看到苏晓檣写在管理条例扉页的钢笔字——『棠』,收笔的顿挫像把未出鞘的剑之后,明明是要说『不』字,脱口而出的却变成了“好”。 也是在这个时候,禿头班主任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浓茶,往茶杯里啐了一口茶叶,接著宣布下课。 高一的教学楼在仕兰主教学楼的左侧,三班的班级门口刚好就是连著实验室的走廊。 走廊的顶棚满是爬山虎织成的绿网,苏晓檣和路明非一左一右地並排走在阴影之下。 顺著走廊的扶梯走到底楼,门口是贯穿整个仕兰中学的主路。 苏晓檣站在青红砖块铺成的人行道,不时地打探路明非的家庭情况。 只是路明非的嘴巴太严丝合缝了,都快走遍三分之二的仕兰,她也只打探出路明非的亲生父母很早就去国外考古,一直寄宿在叔叔婶婶家。 回家一定要让李叔查一查路明非的家庭情况。 在穿过瀰漫著淡淡硫磺味的实验楼和满是乐器演奏的艺术中心,两人来到一座人工湖旁边。 湖面上满是翠绿的浮萍,几条黑红相间的鲤鱼摇晃著尾巴游荡在浮萍周围。 路明非走在连接人工湖中心小公园的木板桥上,鞋底碾过木板上的青苔,承载重物的木製结构发出嘎吱的声音在湖面掠起一道道波纹,惊散了附近的锦鲤。 所有的社团招新活动全部集中在人工湖中心的小公园里,遮阳棚下满是招新成员摆的凳子。 小心翼翼走完全程的路明非走进一座亭子里,回头看去,苏晓檣还站在吱呀作响的木板桥中央,微风掀起白色衬衫的衣角,脑后的高马尾和耳边的吊坠一同飘起。 恍惚之间,在路明非的眼里,苏晓檣成了一个穿著襦裙的少女,她正拿著一柄灰色的长剑搅动著身下的湖水。 『咔擦』 相机的快门声打断路明非的幻觉。 “同学,有兴趣加入我们摄影社吗?” 一个梳著齐刘海的女生举著尼康最新款的相机拍摄亭子廊柱角落里的蜘蛛网。 “摄影社没有什么高要求,只要有一台能够拍照的相机就成。” “谢谢,我还想再看看其他社团。” 想著省事隨便加入一个社团的路明非在听到进入社团的要求后,立马婉拒了对方。 就算他真的对摄影感兴趣,婶婶也不会钱帮他买一个相机的,即使是最便宜的那种。 苏晓檣原本还想接著在木板桥上吹吹风,在看到有人骚扰路明非,內心不断庞大的占有欲驱使她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木桥走到路明非身旁。 “路明非同学,我们去其他社团逛逛。” 没等对面的摄影社招新成员推荐社团,她拉著路明非的手腕闯进如同甲冑阵列的二十顶黑色遮阳棚。 动漫社的摊位掛著《火影忍者》和《死神:bleanch境界》的横幅,穿著木叶村绿色忍者马甲和死神死霸装的社团成员中二的摆著各种姿势。 文学社的桌子上摆满各种国內外的文学书籍,还有人用毛笔在宣纸书写俳句,墨跡未乾的“雨过天晴“被风掀起一角 科技创新社的遮阳棚下全是被防水布盖起来的机械设备,一台摆在正中间的3d印表机嗡嗡作响,社长举著歪扭的瓶高喊:“这是未来艺术!“ 最角落的“民俗研究社“招牌歪斜的,桌上摆著几枚生锈的铜钱。 路明非踢开脚边的模型社掉下的塑料模型碎片,看著烹飪社案板上沾满麵粉的未成形的饺子,心里挺鬱闷的。 每个社团的桌子面前都摆放著一张海报,上面除了入团福利,还写著加入社团的基本要求。 文学社的入社要求是写一篇关於《白鹿原》的三千字观后感,並且捐赠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书,科技创新社的入社要求是贡献一定资金,为社团增添新的实验设备。 就连想要加入看上去最不务正业的动漫社也必须要有一套cos服。 每个社团的要求基本上都得钱,但是婶婶不会为了这种不必要的事情给他拨款。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答应苏晓檣一起来逛社团了,要是下课就去网吧,说不定这时候星际爭霸已经打完好几把了。 可是看著各种社团成员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脸上出现那种发自內心的笑容时,心里还是很羡慕的。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喜欢去网吧上网的。 苏晓檣看到海报上的入社要求並没有太大的反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入团福利上。 “你快看,加入音乐社能免费获得演唱会的门票欸。”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她转过头才发现路明非黯淡下去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她並不陌生。 在前世,自己还是个孩子,想要一个和对面小孩手里的一模一样的拨浪鼓,但是那个时候哥哥刚刚摆脱追杀,加入天工铁匠铺,手头拮据,还没稳定下来,能活著就不错了。 路明非的眼神和那时候的自己看別人手里拨浪鼓的眼神一模一样。 “路明非同学,这些社团我都不感兴趣,要不然我们自己创建一个社团?” “真的吗?!” “当然啦,走,我们去教务处问问,办一个社团要什么条件。” 苏晓檣再次拉起路明非的手腕,衝出满是社团的小公园,大步跑向教务处。 一如当年,明明苏晓檣什么都没说,路明非只是用十八个时辰不间断打铁再加上用自己的血液淬火铸成的命器才换来的额外报酬,带苏晓檣去集市上买最新样式的拨浪鼓。 第4章 要求 天板上的老式吊扇吱呀作响,铁皮档案柜的霉味混著印表机的臭氧瀰漫在空气中。 狭小的教务处內充斥著苏晓檣和教导处主任的爭执。 “什么叫两年內不可能再新增一个社团。” “钱不是问题,我会自己出,不需要学校负责补贴。” 鬍子拉碴的教导主任摘下老镜,拿起冒著热气的保温杯摇了摇,把贴在杯壁上的枸杞晃到水中。 “苏晓檣同学啊,这个事情怎么说呢,不是说不办,但是呢,没有说啊,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我们说一定会怎么怎么样。” “也不是说不行,这件事我们说啊,事在人为,我们也可以想办法。” “这样吧,明天,明天放学之后你来找我,咱们再谈谈这个事儿。” 说罢,他吹著保温杯上的热气,微微抿了一口。 路明非站在苏晓檣的身边,盯著教务处地板拼接处的缝隙。 他真的很想一巴掌扇在喜欢『废话文学』的教导主任的脸上,但是他承担不了这样做的后果,只能研究著脚上踩著的地板。 这地板可真地板啊。 『嘭』! 苏晓檣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桌子上的保温杯盖子被震得翻了个面。 “创办社团的条件我看了”,涂著白色美甲的手指敲在上面,“去掉其它杂七杂八的,最主要的只有三个条件。” “第一,社团最低维持人数为两人。” “第二,社团备用资金5w。” “第三,获得当前存在社团半数以上同意。” 她一边把《社团管理条例》摊在办公桌上,一边据理力爭。 教导主任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的保温杯,用纸巾擦去嘴角被鬍鬚黏著的枸杞。 “这个事儿呢,可以办,但不是这么办的,我们要......” 苏晓檣一看他又要开始废话文学,再次一巴掌拍向办公桌。 “你要是害怕承担责任,你当个屁的教务处主任,当一个普通教师不好吗。” “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大不了我就转学,我还真就不信了,我爸还会愿意继续给仕兰中学新建一栋实验楼。” “你放心,我转学之后什么事儿都不做,就盯著你,我看你这辈子还能不能当老师!” “你......” 一直用废话文学搪塞別人,靠著拍马屁从一个小小的实习老师成长为教导主任的他第一次遇见敢和老师对著干的学生。 仕兰中学招收的学生非富即贵,基本上没有人会和老师直接撕破脸皮,毕竟都是要脸的。 苏晓檣还是第一个。 “小苏啊,手工设去年就废部了,你还要办一个打铁社,现在谁还玩这种危险的东西。” “再说了,现在还能保持不废社的社团哪个不是人精,肯定会提出苛刻条件来交换同意,你要是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多学......” “事成之后,我让我爸再建一栋新的教师宿舍。” 一听到有好处,原本还想浑水摸鱼的教导主任一改之前的嘴脸,从桌子底下的铁皮档案柜內掏出一沓文件。 “苏晓檣同学,你这种敢打敢拼,有创新能力,並且將想法完全付诸实践,用行动表达的学生已经很少见了。” “只要你在三天之內让半数社团在这些文件上盖章,我保证打铁社一定能创办。” “但是同意的社团必须包括去年获奖的音乐社和兵击社。” 面对教导主任如此之快的变脸速度,路明非表示佩服。 换做是他,肯定做不出来在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这么的女孩面前显露小人嘴脸。 苏晓檣倒是习以为常的收起桌上的文件,拉著路明非离开教导处。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天空原本聚集的乌云被太阳驱散,两人来到教导处旁的篮球场。 苏晓檣把社团联署表铺在篮球场边的石阶,微弱的阳光照著淡黄色的纸张,上面的表格记载著仕兰中学所有的十九个社团。 “动漫社可以用夏季漫展的黄金摊位来交换。“ “模型社用两套绝版乐高应该也差不多可以收买。” “烘焙社的话,直接让老爹在新的教学楼里专门建一个用来做饭的教室。” ...... 一张白纸很快被原子笔的墨跡填满。 有了计划之后,执行力超强的苏晓檣,像是进入新手村的满级大佬,用各种丰厚的条件打动白纸上的目標社团。 仅仅过了两个小时,七个社团同意了打铁社的创办请求,现在只剩下最后的音乐社和兵击社。 两个社团的活动地点都在学校最南边的体育场馆內。 “苏晓檣同学,你为什么要创办打铁社?” 路明非站在专门只为去年两个获奖社团提供场地的体育场馆前,提出疑问。 原本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这么一个早上才认识的人辛辛苦苦创办社团。 他能看的出来,之前在湖中的小公园,苏晓檣对一些社团还是很感兴趣的。 但是这种略微有点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行为过於无耻,真的没好意思开口。 “我喜欢的人是个铁匠,我耳朵掛著的吊坠就是他帮我打的。” 路明非听到苏晓檣心里有喜欢的人后,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如同刚刚燃起的火苗,被一大盆冷水浇灭。 果然,网文小说里无缘无故被美女喜欢上的桥段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 更何况自己的情况比一些天崩开局的主角还要衰。 不过低下头的他並没有注意到苏晓檣在说这句话时,两只快要发光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像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体育场馆的空间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整个铺满软垫的一楼属於兵击社,二楼则属於音乐社。 踏入场馆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汗臭味,二十几个穿著护具和面甲的学生练习挥舞著各式的兵器。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睛全都集中在没有邀请便闯入兵击社场馆的两人。 “你们的社长是谁?我有事儿想跟他谈谈。” 一名看上去有一米九的高大男子用手里的八面汉剑耍了个剑,示意其他人继续训练,然后走向门口的苏晓檣。 气势汹汹地,活像一个快步走的银背大猩猩,摘下面甲露出的却是一张五官柔和的瓜子脸。 “大姐头,你怎么来了?” “张子昂?你不是在北大附中吗?什么时候来的仕兰?” 张子昂想要解释,一张拥有六个社团盖章的文件已经举在他面前。 “正好,老熟人帮帮忙,帮我盖个章,我要办个新社团。” 苏晓檣的语气很轻快,两人是从小相识的好友。 之前张子昂还舔著脸想要表白,苏晓檣发现苗头后,向他爸告状之后,把他胖揍了一顿,將早恋之风扼杀在摇篮里。 张子昂仔细看了看文件,刚开始他以为苏晓檣只是单纯地想要创办一个新的社团,直到看到她要创办的是打铁社。 脑子里瞬间回想起之前苏晓檣无意间说过她的单恋对象是一个铁匠。 来自男人的第六感让他意识到跟在苏晓檣背后的小男生可能就是那个铁匠。 凭什么啊?就这小玩意儿,他不开黄金瞳,一手能像捏小鸡一样,捏死好几个。 “兵击社有规矩,必须先打败我和副社长才能谈条件。” 无关其他,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胜负欲! 他要看看能让自己初恋单恋的人到底有什么魅力。 “张子昂,你是不是太久没被我抽过了!” 还以为可以轻鬆获得盖章的苏晓檣气地一脚踢在张子昂的屁股上,饶是有著护具保护,张子昂依旧捂著屁股跳了起来。 有时候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一个纯血人类能够单纯的用身体素质打疼一个评级为甲的混血种。 “苏晓檣同学,我想试一试。” 明显感知到张子昂恶意的路明非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看著苏晓檣和他打闹的场景,原本放鬆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 就像是看到有一只猪想要拐走自己养了多年的大白菜。 第5章 打斗 “路明非,不要害怕丟脸,实在打不过就投降,我来帮你收拾他!” 苏晓檣拿著护具套在路明非的身上,眼里满是担忧。 通过刚才穿戴时不经意的揩油,她能推测出路明非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怎么锻链过,妥妥的战五渣。 对面从日本来的转学生也就是兵击社副社长,听说还是一个剑道流派的免许皆传,如果是真的,她怕路明非撑不过一个回合。 “放心,要是真打不过,我一定投降。” 路明非拍著胸前的护具,『嘭嘭』作响,手里拿著一把木剑。 看上去很镇定,实际上心里很慌。 早知道刚才就不逞英雄了。 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他走向场馆特意空出来的中央,不断深呼吸,没来由地想起昨晚的梦。 渐渐的,呼吸中似乎带著一种火焰燃烧的味道。 场馆另一端,张子昂正和眼角有颗美人痣的樱井松华嘱咐著不要下手太重,只需要轻轻教训一下就行。 之前一直明里暗里追求张子昂的松华第一次体验到来自追求对象的关心,虽然並不是对追求的回应,但总归不再像块木訥的石头。 只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张子昂和对面突然闯进场馆的女孩有著不可言说的关係。 在和路明非一起站在场地中央,看到张子昂小跑著横跨整个场馆,像个舔狗一样待在苏晓檣身边,强烈的嫉妒心充斥著胸膛。 俗话说『爱屋及乌』。 刚才张子昂的嘱咐被她拋之脑后,她现在只想好好教训眼前这个被女孩带来的小鬼。 没有任何预兆,樱井松华手腕轻抖,手中木剑破空的尖啸刺得耳膜生疼,剑尖毒蛇般窜向路明非的胯下,为了保护下半身的安全,路明非踉蹌著后退,一时没注意,后腰撞上兵器架,一柄未开刃的唐横刀哐当落地。 “注意格挡姿势啊路同学。“樱井松华用剑脊拍打自己左肩,透过面甲传出的讥笑足够让人想像出她脸上的不屑与嘲弄。 接著她脚步向前,忽然挺进,旋身挑剑,木剑自下而上撩向路明非的下巴。 路明非成功被她迷惑,抬起手中的木剑想要格挡。 松华却在即將触及时骤然变向,剑身重重拍在右腿外侧。 钝痛顺著神经窜上太阳穴,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路明非齜牙咧嘴地半蹲在地上,不停捶打著大腿试图缓解疼痛。 观战席传来零星的嗤笑,苏晓檣双手交叠握在一起的指节泛白。 不管路明非有没有缓过来,樱井松华猛地一声暴喝,木剑在视网膜上拖出残影,只是在剑尖点向咽喉的瞬间骤然下压,精准地撞在襠部护具的金属扣上,借著反弹的力道骤然打击在他的右手手腕。 剧烈的震盪感从胯骨顺著腰椎直衝脑子,让路明非弓成虾米,喉间泛起酸水。 汗液混著酸水滴落在体育场的软垫地板上,路明非趴在地上,满眼的金星忽然变成铸剑炉前飞溅的铁星。 “你们兵击社还允许明目张胆地攻击下三路?” 苏晓檣的声音带著点模糊不清,像是隔著水幕传来。 如果路明非真的是哥哥,她发誓一定会把这个日本娘们儿的手剁下来! 张子昂双手抱胸,镇定地站在窗户边,只是略带颤抖的双腿出卖了有点害怕的內心。 脑子里已经自动回忆小时候被苏晓檣彻底『支配』的画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直很听话的松华现在这么乱来,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就自己上了。 “实战中可没人跟你讲武士道。”松华用剑尖挑起路明非的护面,“要不让你小女朋友替你......” 被痛苦折磨的浑身痉挛的路明非不受控制地咬破舌尖,铁锈味的鲜血在舌尖蔓延。 一种被轻微电击的酥麻感传遍全身。 原本不受控还在抽搐右手,像是攥著把无形的铁锤一样牢牢抓紧木剑。 当松华的木剑扫向膝盖后侧时,身体自动做出了锻造百链钢时的抡锤动作,剑柄在掌心剧烈震颤,像是锻打烧红的铁胚时传来的反作用力。 喀嚓! 两柄木剑互相碰撞,摩擦出四溅的火。 樱井松华的包钢木剑应声断成两截,她保持著突刺的姿势僵在原地只是右臂不自然地扭曲成三个弧度,小臂凸起的骨茬刺破护具,血珠顺著碳纤维夹层滴落。 路明非茫然中又带著一点坚定地看著手中变形的剑柄,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正顺著掌心从血管往脑袋里钻。 火星四溅的铁砧,淬火池升起的白雾,在铁锤下延展的生铁剑胚。 在很久以前,他好像就是用这种方式打出了一柄长剑,还在剑柄的位置刻了一个字。 可是想不起来到底刻了什么字。 只记得好像是一个女孩的乳名。 “你......” 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语的樱井松华跪倒在地,冷汗浸透了从毛孔中流出,打湿一大片垫子。 即使是混血种,也难以承受手臂骨折所带来的痛苦。 张子昂跑著拦腰抱起樱井松华,皱著眉简单处理了伤口后,带著她去场馆门口的医务室处理手臂,离开之前还狠狠瞪了一眼路明非。 他最討厌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之前还在北大附中的时候,同样被一个来自正统嬴氏的小子打得很惨。 虽然他也不是很喜欢怀里这个整天黏在身边的卡塞尔交换生,但是保护樱井松华是他的职责之一。 就算路明非是大姐头喜欢的人,他也要教训一下。 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路明非是怎么做到的只用一把木剑,靠著单纯的碰撞,就能把人的手臂劈折,断成四个部分。 就算是教他使剑的师父也做不到这样的发力技巧。 路明非不知所措地低头呆呆看著手掌虎口被木剑反震裂开的血淋淋的伤口,绽开的血肉里还嵌著木刺。 同样衝到场地中央的苏晓檣眼睛里蓄著泪水,她从刚才路明非用木剑的反击中看到了哥哥打铁时百锻手法的影子,那样的技法只有哥哥会。 当初多少人求著想学,也学不会。 听著哥哥忍受痛苦的喘息,指尖的美甲陷入掌心的皮肉,梦中的记忆像是衝破一层锁链的束缚,如潮水般倒流,原本模糊不清的人脸变得清晰可见。 耳边的剑坠无风摇晃,突然烧灼起来。 这枚耳坠在道场的白炽灯下亮起冷斑,像团凝固的鬼火,如同丰安三年的秋雨里,哥哥抡锤砸向烧红的剑胚,明明已经卯足了力气,生铁剑胚依然没有被逼出任何杂质,只是慢慢亮起青绿色的光芒。 她抓住路明非的手掌,心疼地嘟起嘴唇轻轻吹著虎口上流著血跡的伤口,唇间呼出的气流裹著一股特殊地凉意拂过伤口,像淬火时吹去剑胚表面的浮渣。 拔出所有刺入血肉的木刺,苏晓檣撕开袖口的白色衬衫,泛白的指尖捏著撕扯下来的布条轻轻包扎著伤口。 透过布条还在不断往外渗的红色血液在苏晓檣眼里异常显眼,那个想要毁灭自己和哥哥下半辈子性福的日本小娘们儿在她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哥...明非,我们走,不跟那个傻大个继续打了。” “不行,必须再跟我打一场,我才同意新社团的创办。” 匆匆赶回来的张子昂挡在苏晓檣身前,气得苏晓檣想要一脚踢爆他的子孙根。 “阿棠,没事儿的,我可以的。” “乖,听话。” 半清醒状態下的路明非像是邻家大哥哥一样轻轻抚摸苏晓檣的头髮,素来张扬的眉眼蒙著的水雾被手指抚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苏晓檣为阿棠,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的女孩应该就叫这个名字。 张子昂发誓,这是他认识苏晓檣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柔弱』,如此小女子气息的苏晓檣。 “哥,你一定要小心。” 苏晓檣害羞似地摸著脸转身走向垫子外围,在完全背对路明非的角度,换了一张『凶狠』的脸部表情,用口型威胁著跃跃欲试的张子昂。 “他要是再受伤,你就死定了!” 第6章 打斗(二) 体育馆顶部的白炽灯在剑刃相击的嗡鸣中震颤。 穿著护具的两人不知对拼了多少次。 路明非拼尽全力,再一次本能地用出百锻技法打退张子昂。 他喘著粗气站在场地边缘,小臂已经淤紫发胀,右手虎口的衬衫布条已经渗出暗红,每次格挡都像有钢针在往骨髓里钻。 张子昂同样喘著粗气,他抬起握剑的右手,从小臂到肩膀,每一块附著骨头的肌肉都在震盪,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哀嚎。 如果自己还只是个刚刚觉醒言灵血统,没有尝试凝血常態化的混血种,也许他也要和樱井松华一样,手臂断折成好几段。 他对眼前男孩的好奇心已经攀升到顶点,愈发好奇他是正统哪个姓氏的人。 只有正统的人在没有觉醒血统之前,才会学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打斗技巧。 不过更大的疑惑还是为什么正统的人会看上大姐头这样的普通人? 他承认苏晓檣確实比普通人更有吸引力,魅力甚至和混血种不相上下,但是她没有血统。 一般来说,为了保持血统的优异性,评级为『乙』以上的正统子弟一般都是族內通婚。 除非这小子只是想和大姐头玩玩。 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转头一看,苏晓檣正咬牙切齿地盯著自己。 完蛋了,刚才打得太尽兴,忘记大姐头还在这儿。 但是打都打了,大不了速战速决,自己打完就去找苏伯父救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正好还能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张子昂伸出手指捏住手臂上的一些穴位,强行定住还在发颤的手臂,隨即抖了个剑,八面汉剑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 一声爆喝之下,趁著路明非还没缓过气,张子昂反握八面汉剑大踏步逼近,剑脊的云纹在顶灯下泛起涟漪,像条甦醒的银蛟。 在贴近的瞬间,沉腰送胯,汉剑自右下向左上斜撩。 路明非拼著老命举剑格挡之时,八面汉剑的剑锋在接触前却诡异地划出半圆,改由正上方直直朝肩膀劈落。 躲闪不及的路明非肩膀挨了记狠砸,踉蹌著撞向后面的兵器架,幸好及时用剑拄地,降下速度。 只是还未站稳身形,张子昂乘胜追击,以『八极拳』的顶心肘为发力方式,將八面汉剑的铜製剑柄重重撞在胸口。 路明非倒飞著砸翻兵器架,手中的长剑在半空中掉落,榆木打造的支架应声断裂,一柄方天画戟滑落在脚边。 后腰传来剧痛,一股带著腥甜的血液堵在喉咙,眼前发蒙似地一片黑暗。 苏晓檣见到路明非溢出嘴角的血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刚要解开耳边的银剑吊坠,一阵奇怪的古箏声从二楼传来。 是类似战鼓的切分音。 听到古箏弹奏的路明非眼前的黑暗骤然散去,所看到的景色全都带著一丝血色,同时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他挑起脚边的方天画戟,单手抓起凌空的长戟。 当路明非握住戟杆的瞬间,青铜吞口处的蟠纹突然硌疼掌心,小枝与主刃之间突然爆出龙吟般的震响,仿佛沉睡的凶兽在血雨中甦醒。 他闻到了并州草原上的马粪味,看到赤兔马鬃毛上凝结的血霜,还感受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女子注视的目光。 我是谁? 我是路明非? 不! 吾乃并州吕奉先! 张子昂懵了,整座体育馆的所有兵器都是仿製的,除了他手上的八面汉剑和路明非握在手里的方天画戟。 自己手上的八面汉剑是费了好大力气,求爷爷告奶奶才从『天工开物』那帮铁匠手里求来的链金武器。 原本放置在武器支架上的方天画戟来头更大,听说是从墓里挖出来的,吕布的武器。 重三十公斤,戟杆是用辽东百年以上的柘木炮製,表面还裹著二十八道金丝。 本来『天工开物』的人想从长戟中抽出链金活灵,毕竟根据史书记载,能够辕门射戟的人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像吕布这样的超级混血种用的武器必然是链金武器。 但是无论怎么实验,都只得出一个结果,这玩意儿是纯铁的。 后来被当作八面汉剑的添头一併送给张子昂。 张子昂没学过怎么用长戟,这玩意儿也重,还长,家里不好摆,就放到体育场馆,顺便还能当个噱头,为兵击社吸引更多的人。 当二楼的古箏弹出第一个泛音,路明非像是清醒了,他摇晃著头看向眼前站著的人。 那人手中八面汉剑的饕餮纹极其显眼,和董卓手上的七星宝剑一模一样。 “董卓,死来!” 他倒提著方天画戟,戟尖戳破软垫,隨著脚步加快,在水泥地上摩擦带起一溜火。 两百八十厘米的长戟挥舞出一个半圆直直劈向张子昂,戟刃破风声有著极强的压迫感。 鐺——! 刺耳的金属颤音在馆內炸开,方天画戟压著汉剑砸向地面,张子昂后滚卸力的动作极其狼狈,剑柄缠的鮫鱼皮绳被戟刃挑断两股。 鐺——! 又是一记下劈,张子昂连退三步,虎口迸裂的血珠溅在剑鐔的饕餮纹上。 接二连三的劈击让张子昂根本没有余力说出认输的话语,眼看上方的长戟要再一次落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能使用言灵。 张子昂眼中泛起不正常的暗金色,肌肉突然膨胀,护具撑出蛛网般的裂痕,肩带被绷断,塑料卡扣弹飞出去。 言灵·青铜御座 方天画戟破风而来的呼啸在耳边响起,张子昂被蛮力硬生生地压倒跪下,膝盖挤破垫子,撞击水泥地形成一个凹坑。 路明非並没有被张子昂远超常人的身体硬度所震惊,他就像是一座无情的挥劈机器,不把张子昂劈死,誓不罢休。 眼看穿破护具的长戟侧枝就要刺破极限强化的肌肉,张子豪长呼出一口蒸腾白气,暗金色的瞳孔布满血丝。 凝血一段 青铜质地的皮肤在龟裂,暴血的反噬让毛细血管在皮下接连爆开。 尝到血液的八面汉剑像是活过来一般,附著在剑身之上的螭吻缠绕著游动身躯。 张子昂硬生生扛著方天画戟站了起来,用比之前快了將近两倍的速度盪开肩膀上的长戟,接著直刺向眼前的路明非。 这小子失心疯了,再不拼命,死的就是他。 二楼传来一声变徵之音。 路明非的瞳孔骤然收缩。 张子昂的剑锋在慢动作中逼近,他甚至看见青铜化的皮肤下流动的暗金色血液,如同当年站在洛阳城门下,董卓的西凉重甲在夕阳中泛著血光。 身体先於意识做出反应,他后仰避开直刺,右腿后撤半步,手中长戟横栏,戟杆宛如潼关铁锁挡住八面汉剑的直刺。 剑戟相撞的瞬间,三百年前虎牢关的风灌进鼻腔。 他本能地旋身横扫,戟刃划出新月轨跡,张子昂的护胸甲应声凹陷。 伴隨著飘落的古箏余韵,喉间爆出非人的低吼。 方天画戟化作捲地的赤龙,西凉铁骑的旌旗在视网膜上猎猎燃烧,环著腰间旋转一圈的长戟在蓄力之后奋力上扬。 叮! 张子豪的剑刃崩出缺口,护面被戟风掀飞,露出惊恐扭曲的脸。 忽然,古箏的弹奏戛然而止,像是箏弦突然尽数崩断。 戟尖悬在张子豪喉结前几厘米处,汗珠混著虎口渗出的血液顺著戟刃滴落,在软垫上烫出焦黑的洞。 方天画戟砰然落地,路明非脱力的瘫倒在地,幸好苏晓檣及时衝上来抱住了他。 “死小子,你给我等著!” 在狠狠踩了一脚张子昂后,苏晓檣搀扶著脑子乱成一团浆糊的路明非离开场馆。 张子昂颤抖著摸向颈侧,那是一道月牙形的血痕。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死亡的他推开围上来的其他社团成员,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呕出酸水。 傍晚的微光穿透体育场馆的天窗,照亮垫子上微微颤动的方天画戟。 木芯深处渗出难以用肉眼看见的细腻胶状黑血,正沿著金丝缝隙匯聚成古老的篆文。 第7章 医院 二十一弦古箏突然发出裂帛般的悲鸣。 柳淼淼食指悬在第八徽位上方,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正在凝结,而第十弦的钢弦已经深深嵌进黄梨製成的古箏,將凤眼处剔透的螺鈿劈成两半。 崩断的箏弦只差一点就在她颈侧划出细线,像极了虎牢关城楼上那支擦著貂蝉耳畔飞过的流矢。 音乐社的学妹们手忙脚乱地翻找医疗箱,柳淼淼可是靠著一手古箏在全国大赛上拿过金奖的,要是因为音乐社的乐器疏忽导致柳淼淼不想加入,她们全都是罪人。 “学姐你的手...” 扎双马尾的新生捧著纱布不知所措,还是音乐社社长用消毒签轻轻按住她手指上翻卷的伤口。 消毒水冲洗伤口的疼痛並没有唤醒柳淼淼,她望向窗外,想著为什么这一次会弹错呢? 如果把上辈子也算进去的话,这首《凤求凰》她弹了不下上百万次,除了在虎牢关那一次弹错了一个音,再无一次失误。 为什么今天又弹错了呢? 茫然之际,一身白色衬衫的苏晓檣搀扶著路明非出现在柳淼淼的视野里。 音乐社的玻璃窗映著晚霞,整个世界如同浸泡在琥珀色的光晕里,而她的视线却穿透了那些浮动的光尘,死死盯著体育馆门口那两个重叠的身影。 苏晓檣衣袖的手肘部分露出雪白的小臂,路明非右手正搭在她肩头,佝僂著背的身影,像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乌鸦。 明明距离很遥远,柳淼淼却能清晰地看见路明非手上用衬衫撕下来的布条包扎的伤口。 血渍在布条上洇成殷红的血,思绪回闪至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十八路诸侯的火把在虎牢关外连成血色长河,穿著兽面连环鎧的吕布横戟立马,暗红色披风在近乎没有空隙的箭雨中翻卷。 当时她被困虎牢关顶端城门楼上的青铜战车里,看著那具被满是凹痕的兽面吞肩鎧包裹的高大身躯被长矛洞穿又拔出。 拼尽全力来到身边,却早已力竭。 每次挥舞都带起粘稠的血雾的方天画戟从中间断折,断戟插进泥土时溅起的泥浆混著血。 落在她绣著鸞鸟的裙裾上像一团逐渐熄灭的烈火。 鐺! 体育场馆东侧的老式钟楼发出五声巨响,贯穿耳膜的声音將柳淼淼从回忆的泥沼里拽出来,路明非和苏晓檣已经消失在视野当中。 她眨巴著湿润的眼睫,心里一阵绞痛。 低头看向断裂的古箏,大拇指下意识摩挲著小拇指指肚上的疤痕。 “断弦能重新续上,但假虞姬还能再遇上真霸王吗?” ----------------- 熔岩红的车漆在暮色中流淌著血色光泽,仿佛用夕阳淬火的金属溶液浇筑而成。 苏晓檣猛打方向盘漂移穿过停车场,488 pista的蝶翼门在空气中撕开灼热的裂痕,碳纤维后视镜掠过梧桐树影,几只灰色雏鸟被引擎声惊飞。 黄色剎车卡钳在定製轮轂间若隱若现,宛如猛兽收缩的利爪,每一次紧急制动都让车下的轮胎在柏油路上刻下六活塞的烫痕。 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带路明非去医院。 但是现在刚好是晚高峰的前兆,虽然不是很拥堵,但是也足以减缓跑车的速度。 为了能够儘快抵达医院,苏晓檣方向盘一甩,踩死油门,直直衝上这个时间段只有大货车才允许上路的跨江大桥。 “赵叔,帮我预订一个滨州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要快!五分钟之內!” 路明非眉头紧皱躺在副驾,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苏晓檣擦去路明非不断冒出的汗水,被他额头的高温嚇了一跳。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像是病急乱投医一般慌忙摇下车窗,带著水腥气的冷风灌进来,吹乱脑后的高马尾。 “哥,你別嚇我!” “哥,你快別不说话呀!” 声音混在涡轮增压器的嗡鸣和猛烈的颳风声里有些失真,这些声音与少女手链的叮咚声共振,震进路明非的耳膜中,在颅骨深处震盪。 他恍惚看见染血的赤兔马扬起前蹄,铁掌踏碎诸侯盾牌的声响,甚至还有投石机拋掷的巨型石块所带来的轰鸣。 可是转瞬间,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染血的锻炉前垂落的手,陨石大火中崩塌的铸剑坊,还有...... 还有塞进阿棠手里的朝露。 隨著苏晓檣猛打方向盘,快速超过一辆十几米长的大货车,即使有著安全带的束缚,路明非依然被惯性驱使,整个人朝主驾驶的方向倒去。 苏晓檣的肩头一沉,路明非的额头抵在锁骨的位置,灼热的呼吸穿透衬衫,像是透过皮肤,滚烫了血肉。 “阿棠,都是哥的错。” “是哥没有主见,没有能力,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放心,等哥以后有钱了,买个铁匠铺,每天打几个命器就能养活你了。” 路明非略带著哭腔的呢喃带著鼻息喷洒在苏晓檣脖子的嫩肉上。 痒得像被幼猫舔舐的苏晓檣没有躲,反而將颈侧动脉贴上他发烫的额角,下巴摩挲著他的脑袋。 “哥哥,我终於找到你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乱来。” “这样你就不会为了救我,而委身於那个老女人。” 感受到哥哥还在不断发烫的苏晓檣开启race模式,悬掛系统瞬间硬如玄铁,少女紧绷的小腿线条在白色丝袜下起伏,引擎盖下那台躁动的v8机械心臟正在泵送液態的火焰,转速表指针在 8000转红区不断抖动。 中控台上那枚亲手悬掛的青铜铁锤掛件剧烈摇晃著,墨绿色流光与换挡指示灯交相辉映。 不知超了几辆重型大卡,苏晓檣终於驾驶著跑车开进医院。 她並没有选择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的狭窄车位,而是直接停在医院门口,在底盘升降系统还未將车身完全下降时,苏晓檣已经跳下车门,一把抱起路明非,衝进在路上就托人订好的急诊。 她踩著急诊楼前的炽光灯非穿过自动门,侧身躲过推著器械车迎面撞来的护士,按照医生的嘱託把路明非安置在ct机上。 ct机幽蓝的环形光圈里,路明非的睫毛在造影剂作用下轻微颤动。 苏晓檣隔著铅化玻璃担忧的看著他苍白的嘴唇。 老教授推著老镜,笔尖戳破电脑实时 ct片上的光斑。 “肌肉撕裂二级,局部毛细血管破裂。” “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在確认路明非没有大碍后,她长舒一口气,走进休息室。 她並没有听到关上门的前一刻,老教授说的话。 “但海马体有大量异常放电,像是...像是有什么在强行改写记忆皮层。” “怎么又突然消失了?” “逆行性遗忘吗?” 第8章 回『家』 消毒水的气味在ct室门前凝结成块,路明非已经换下蓝白条纹病號服重新穿上仕兰的校服,踩著匡威,仰头看著走廊顶灯。 顶灯的白色光芒刺著眼睛,瞳孔传来的微弱灯光提醒著他自己正处於现实世界。 稀里糊涂醒来的路明非感觉自己上一秒还拿著方天画戟和拿著八面汉剑的张子昂对拼,下一刻就躺在ct室里。 活动著还是有点酸涩的小臂,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打败了去年拿了奖的兵击社社长。 他尝试著用之前打断樱井松华的手法轻轻一拳打在墙壁的白色瓷砖上,结果瓷砖真的裂了! “哥...” 苏晓檣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哽咽著喊,声音像摔碎的琉璃盏。 此刻路明非却像被格式化过的硬碟,挠著后脑勺訕笑:“棠...苏晓檣同学,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检查的费用我会给你的。” “只是我卡里只剩三百,剩下的五百要不先打欠条?” 他口中所说的银行卡是爸妈还没出国之前帮路明非办的,里面存的是过年的压岁钱。 可惜当里面只存进四百之后,他们就出国考古,把路明非留在叔叔婶婶家。 如果不是真的急著用钱,路明非是不可能把卡里的钱拿出来用的,毕竟要是真的用完了,他和在国外飘荡的,不知生死的父母的唯一联繫就真的消失了。 只是在瞥见苏晓檣骤然苍白的脸,路明非莫名觉得心口有齿轮锈死般的钝痛,明明只是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总给他一种苏晓檣是被自己养大的老父亲感觉。 苏晓檣的美甲掐进掌心,力度大到美甲直接在掌心断折。 明明哥哥在车上已经想起自己了,为什么现在又会忘了呢? 难道哥哥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在那天晚上所做的一切吗? 那天她是真的忍不住啊。 但是苏晓檣立马又想到了失忆哥哥的好处,这样的话,他永远不会想起那个老女人,自己能把哥哥从童养夫开始培养。 重新恢復正常脸色的苏晓檣走到路明非身边,用湿巾擦拭他眉角的血渍。 “走,我送你回家。”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路明非虽然很想同意,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和苏晓檣扯上瓜葛。 在湖中公园一时衝动答应苏晓檣一起创办社团,这不,下午就来医院。 不过苏晓檣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心甘情愿的上了医院门口的法拉利。 “你打断樱井松华的手臂是要医药费的。” “只要我送你回家,这笔钱我替你出了。” 从医院到婶婶家小区的路程开了整整半个小时,这还是晚高峰已经结束的情况下。 红色的法拉利在小区內极其显眼,即使里面住的都是一些中產家庭,有能力买一辆跑车,他们也会选择把这笔钱到更值得的地方。 “苏晓檣同学,谢谢你,我到家了。” “我们这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赶紧走吧。” 苏晓檣撇撇嘴,像是没有听到路明非说的,把车停在单元门口,拿著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爱马仕私人定製手包,下车和他站在一起。 “下次不要再叫我苏晓檣同学了,显得生分。” “直接叫我晓檣就行。” “这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好歹也是你的社长欸。” 她站在单元门口,两只手背在身后,俏生生地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路明非,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还不开门。 被坐在其他单元门口,聚在一起下围棋的大爷盯著的路明非实在不好意思再站著,一脸不情愿地帮苏晓檣开了门。 电梯间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路明非盯著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脑子里不再想为什么苏晓檣要跟著自己回家,反而在想著用什么理由搪塞婶婶。 毕竟那件恐龙雨衣可是她宝贝儿子的。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电梯到达指定楼层,两扇铁门打开。 因为早上出来得急。没带钥匙,路明非咚咚咚地敲门。 差不多半分钟后,婶婶的声音隔著大门传到门外。 “跟你说过多少次!钥匙必须要带上,下次再不带,我...” 防盗门打开的瞬间,婶婶尖锐的嗓音像被刀切断。 她染成深棕的捲髮蓬鬆如狮鬃,围裙上还沾著剁椒鱼头的红油,一双细小精明的眼睛在苏晓檣身上来回看了个遍。 姑娘长得挺好看,就是家庭情况不太好,衬衫袖口都是破的,为了装大款还拿了一个没有牌子的包包。 不过正好,要是家境富裕,可能还看不上路鸣泽。 路明非本能地低下头,习惯性地接受婶婶的责骂。 “阿姨好,我叫苏晓檣。”苏晓檣的福乐鞋踩在防盗门门槛的凹陷,“明非今天社团活动...” “哎呦这死孩子又惹事!” 婶婶並不想听关於路明非的事情,她一把抓住路明非左臂,指甲刚好精准掐进淤青边缘。 她拉著路明非走进门內,顺带著把苏晓檣也请了进来,招呼著她在客厅坐下。 顺便拿下客厅博古架上摆著全套景德镇青瓷茶具,亲自为她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婶婶一脸諂媚的样子像是忽略了路明非没有把雨衣带回来的事。 “这位苏晓檣同学,你先坐一会儿,阿姨再帮你去洗一点水果。” 婶婶从冰箱取出智利车厘子,在摆上餐桌前撕掉塑料盒上贴著“鸣泽专属“的便利贴。 “要说我们家鸣泽啊...”她將最大那颗车厘子放进水晶盏,藏在厨房,接著拿去客厅,“去年全国奥数银奖,保送清华都来特招呢。” 苏晓檣尷尬地坐在沙发上,指尖在青瓷杯口画圈,白色的断裂美甲与杯壁上的缠枝莲纹形成微妙对峙。 她可不想了解什么路鸣泽,她要的,是路明非。 站在一旁听著婶婶推销她那宝贝儿子的路明非头都要炸了。 刚想说些什么,婶婶突然起身,臀部撞翻了路明非的凉白开。 玻璃杯在地板上裂开,水渍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河流。 “路明非,快收拾一下。” 路明非蹲下捡拾碎片时,注意到陆鸣泽房门口探出的耐克鞋尖——能被清北『特招』的天才正在门缝后偷听。 趁著路明非把碎片扔到厨房的垃圾桶,婶婶赶忙带著苏晓檣走进路鸣泽的臥室。 “我带你同学看看鸣泽的奖状!” 推开房门时,陆鸣泽假装一本正经的坐在桌子前看书,只是隱藏在书本后面,完美復刻遗传婶婶的小眼睛一个劲儿地盯著走进房间的女孩。 墙面上贴著从小学到高中的三好学生奖状,最下方那张边角捲起的“优秀志愿者“证书是路明非帮忙代写暑假作业换来。 书架上摆著全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但苏晓檣能看出来,最常翻动的分明是藏在底层的《穿越火线攻略大全》。 苏晓檣的香水遇到房间里的汗臭味,发酵成某种酸涩气息,整个房间她最感兴趣的,是窗边的变形金刚模型,底座刻著“路明非十二岁生日礼物”。 “阿姨,明非的房间在哪儿?” 滔滔不绝介绍著路鸣泽有多优秀的婶婶愣住了。 “路明非的房间很邋遢,没收拾过,你就没必要看了。” 苏晓檣看出了婶婶的意图,手里拿著模型,转身就走。 离开房间时,手包的链条包扫落了陆鸣泽桌上的肯德基薯条袋。 “阿姨,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事儿要做,就不再继续打扰你们了。” “顺便让明非送送我。” 苏晓檣扯了扯刚从厨房出来的路明非的校服下摆,路明非无所谓,倒是婶婶的额头迸出青筋。 从进入电梯到单元楼的门口,苏晓檣一直没有说话。 路明非还以为她因为婶婶不分青红皂白就乱介绍人生气了。 直到她站在法拉利的车门旁边,一手撑著车子的棚顶。 傍晚的昏暗光线只照亮苏晓檣小半张脸,另外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她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能勉强看到嘴角扯起一定弧度。 “其实你婶婶长得很像《动物世界》里抢地盘的狐獴。” ??? “要不我包养你吧?” ??? “啥?” 路明非懵了,她是怎么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两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我说,我包养你。” “你做我的童,养,夫。” “你神经病吧!” 路明非骂完后,头也不回地走进门口,只是上楼梯时差点被左脚拌右脚摔下来的踉蹌身形出卖了內心的不平静。 “明天我会来接你的,不要跑哦!” 苏晓檣觉得调戏失去记忆的哥哥越来越好玩了。 她坐进车里,小心地摆弄著顺来的变形金刚模型,同时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赵叔,再帮我找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路明非身上缠绕著很多断裂的红线。 两条被不知名野兽咬断的命运红线,正在慢慢伸出线条,尝试著再次连结。 第9章 不知道该用什么標题 “那姑娘微信多少?鸣泽说想请教数学题。” 刚进门,路明非还没换鞋,婶婶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路明非的帆布鞋在地垫上蹭出灰痕,玄关镜框里的全家福正在轻微震颤,照片里路鸣泽的胖脸被 p得稜角分明,而他自己的身影则被相框压条切去半边。 “她不用智慧型手机。” 路明非搪塞著,不知道为什么,他单纯地不想让苏晓檣和婶婶他们扯上关係。 如果换作是完全回忆起身为铁匠记忆的他,听到婶婶和路鸣泽这种货色覬覦苏晓檣,这两人早被他锤爆脑子了。 弯腰解鞋带时,婶婶的塑料拖鞋突然出现在视野边缘,鞋头沾著两粒冷饭,正隨著脚趾抓地的动作神经质地抖动。 “你装什么傻,我都在她包里看见手机!” “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看不过你弟比你过的好吗!” 婶婶一巴掌拍在摆钥匙的玻璃盘子上,震盪声嚇得路明非差点没拿稳拖鞋。 “你妈当年也是这副嘴脸。” “明明可以帮你叔叔再上一个台阶,偏偏要说没办法。” “你跟你妈一样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路明非感觉有蜈蚣顺著脊椎爬上来。 在婶婶又一次提及妈妈,说她坏话时,蜈蚣已经爬到颅顶,几百只触脚粘在头顶,想要撕开头骨,吞噬里面的脑液。 “够了!” 不同於之前以沉默应对婶婶的尖牙利齿,开始慢慢甦醒记忆的路明非这次选择爆发。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 “如果不是他们每个月匯过来的钱,你们根本不可能活得这么滋润!” 路明非的眼睛不瞎,自从他被寄养到婶婶家,路鸣泽一家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陆鸣泽的衣服从路边摊的普通货色变成superme,每天都有充裕的零钱出去胡吃海塞。 叔叔直接换了一辆奥斯a6,手上戴著欧米茄海马系列的手錶,每天打扮的西装革履,还靠贿赂当上经理。 婶婶甚至辞去了翻译工作,成天不是出去打麻將,就是做美容,逛街,基本上每个月都要换好几个lv,爱马仕的包。 婶婶被路明非的突然爆发嚇住了,之前几年的打压如同无用功。 “你再说一遍!” 这一次,她的声音没有那么锐利,还带著一丝颤音。 因为路明非脸上的倔强让她想起了她妈妈乔薇妮的样子,那个一直压她一头的女人。 当初路明非刚刚住到家里,浑身的自信,像是一个天之骄子,反观路鸣泽,就是一只路边没人要的野狗。 如同当初刚刚嫁到老路家的乔薇妮和她自己。 乔薇妮身上有著一股说不出来的劲儿,死死地把她踩在脚底下。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俄罗斯女人的场景。 那天,乔薇妮踩著马丁靴跨坐在川崎ninja上飞过老宅的门槛,发动机的轰鸣声碾碎了她从后街淘来的仿品丝巾。 这个金髮女人毫不避讳地坐在农村的火坑旁边,夸夸而谈在贝加尔湖的凝结冰棱,白樺林下的冰冷积雪,在堪察加半岛游动的银鮭。 明明听上去很高大上的东西,和偏僻的乡下没有任何关係,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没有违和感。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疯狂地模仿乔薇尼,把头髮染成黄色,学著开摩托送孩子上下班,试图在自己身上重现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结果是她成了东施效顰。 乔薇尼是在灰色寒冷中承受西伯利亚寒风肆虐,挣扎长出的荆棘,她一辈子学不来。 她以为这辈子都比不过乔薇尼,要卑微地活在这个俄罗斯女人的阴影之下。 幸运的是路明非落在她手里,她能著乔薇尼的钱,还可以肆意地打压乔薇尼的孩子。 每次变著样折磨路明非都让她有一种微妙的报復快感,因为路明非身上有著乔薇尼的影子,每次打压路明非就像在打压那个女人。 三年的压迫让她以为已经彻底磨掉路明非身上乔薇尼的影子,已经成为可以隨意欺负的孩子,但是路明非抬头的那一刻,她知道她错了。 那双没有遗传乔薇尼绿色瞳孔的黑色眼睛中浮动著十二月党人流放途中的篝火,埋没著隱藏在瞳孔之下,身体里面挣扎著生出钢块碎铁的血肉。 路明非没有理会婶婶,只是回到自己房间,关门反锁。 他独自躺在木板床上,蜷在潮气潮湿的被褥里。 枕头下满是从国外寄来的匯款单,只是邮戳和落款全被婶婶用修眉刀精心裁去,匯款数字也被隔夜茶渍反覆涂抹。 每张匯款单背面,妈妈都会手写几句诗词,他印象最深的是茨维塔耶娃的诗句——当白银时代的风雪灌进咽喉,连哭喊都会结晶成冰凌般的钻石。 叔叔来敲过门,但是他不想理会,因为叔叔除了和稀泥,永远只会偏袒婶婶和路鸣泽。 路明非心里数著天板霉斑的裂痕,不知过了多久,他甚至听到路鸣泽的鼾声穿透墙壁。 伴著胃部抽搐的飢鸣,他默默翻身用枕头罩住耳朵,只希望能快点睡著。 睡著就不饿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遇见苏晓檣之后,封锁在大脑深处的记忆闸门如同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正在逐渐裂开细缝。 ----------------- 滨海地铁四號线末班车驶过长河北站时,收拾规整,但是脑袋涨著一个大包的张子昂背著方天画戟和八面汉剑,踩著北斗七星方位叩击隧道侧壁。 青砖缝隙里渗出赤铁矿粉末,在手机电筒照射下显露暗绿色的记號。 第七次叩击后,墙体突然化为水银帘幕,將他吞入內部的尼伯龙根。 內里的空间很大,但绝大部分被一座巨型熔浆占据。 天工开物的匠人们披著蓑衣状麻布袍,前襟用硃砂画著《开工开物》里的冶铁图,站在一大团熔浆边上。 “七爷爷!你们天工开物卖的是假冒偽劣!” “汉八面剑崩了一个口。” 张子昂將两样武器放在玄武岩砧台上,八面汉剑剑身游动的螭吻此刻蜷缩成团,像条被抽了脊樑的泥鰍。崩口处游动的链金矩阵正在溃散。 被称为七爷爷的老人从一堆雕版堆里抬头,藏青道袍肩头还沾著铜锈。 他慢悠悠地摘下老镜,眼睛在离开鼻樑的那一刻化作一只青铜小蜥蜴趴在掌心。 “小兔崽子,你骗鬼呢,那把八面汉剑哪有那么容易崩出缺口。” “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周偷喝我的太平猴魁。” “別想就这么糊弄过去!” 直到老人看到了那柄剑尖崩坏的武器。 他快步走到玄武岩砧台旁,掌心的小蜥蜴从掌心跳落,爬到汉剑的缺口处,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舐。 “这剑怎么崩的?” “您还好意思说呢!” “上次赵磊那臭小子不是说方天画戟这玩意儿纯粹是破铜烂铁吗!” “我都用凝血把剑的活灵餵饱了,结果被这长戟给崩了,幸亏我闪的快,要不然就死了!” 他摸出手机播放监控录像,画面里路明非正用方天画戟挑崩汉剑。 老人面色凝重地用指腹抚过长戟年轮状的金属纹路——这根本不是现代冶金產物,更像是某种生物角质层矿化形成的结构。 这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他突然抄起案头的宣德炉,炉內积攒六百年的香灰倾泻在戟刃上。 香灰触及戟锋的瞬间,铸剑室三十六盏油灯骤然大亮,燃烧的青烟凝成虎牢关的城楼虚影。 身披兽面吞头鎧的巨汉单手执戟,戟尖挑著的分明是条被斩首的巨龙。 更骇人的是那武將的面容,竟与监控视频里的路明非有七分相似。 片刻之后,虚影匯聚成八个字。 虓虎现世,汉祚重光 老人重新拿起长戟,將上面粘著的香灰倒回香炉。 “不是活灵,是血饲,温侯的煞气还在人间打转。” “没想到血饲竟然是真的。” “难道转世重生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老人摸著下巴看向眼前的张子昂,心里感嘆著。 如果是真的话,这臭小子还真挺厉害的,能在万人屠手下捡回一条命。 只是他很好奇,血饲这种东西都快失传上千年了,吕布是怎么学会的。 张子昂凑近细看还想问问啥是血饲,老人突然屈指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愣著干嘛?去把长戟泡进三號池里!” “扔就扔嘛,吼啥呀。” 张子昂费力地扛起长戟,走到一个被特意用不知名金属隔离的淬火池。 池子上漂浮的灰烬中浮现著细密的金色纹路,並不是龙文也不是甲骨文,更像是某种活物褪下的鳞片痕跡。 “叮——“ 在长戟进入熔浆的瞬间,一阵清音中,淬火池突然沸腾如熔岩。 天工开物地下七层的质谱仪正在尖叫,值班的铁匠盯著屏幕里飆升的δ波曲线,那是检测到高危链金反应的警报。 池中腾起的紫色火焰,將二十八道金丝焚毁,露出戟杆上暗红的血沁纹路。 “去把钦天监的人叫过来。” 七爷爷用火钳在淬火池里捣鼓著什么。 “还有,联繫中科院考古所,把去年在凤有山的发掘档案悄悄调过来。” “千万不要让吕氏的人发觉不正常。” 第10章 梦(一) 卯时的雾气还在青石板路上流淌,路明非推开铁匠铺的榆木门,扫去露水点燃了熔炉。 墙边的角落里堆放著七把还未成型的镰刀铁胚子。 他双手哈著热气,在灶台底部点火,確认火势足够稳定之后,起身站在风箱旁。 在拉动风箱的瞬间,火星如金蛇窜上房梁,他习惯性侧身挡住熟睡的阿棠。 少女在草蓆上翻了个身,似乎杂音对她的睡眠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舔了舔嘴角,把用他磨破的旧衣缝的,露出半截线头的粗布娃娃抱得更紧了。 趁著铁胚子还在预热,路明非解开缠手的麻布,掌心交错的新旧伤疤在晨雾中泛白。 取下掛在樑上的粗布包袱,里面裹著昨夜从东家厨房摸来的两个杂麵饃。 仔细剥去烤焦的外皮,把完好的部分掰成小块泡进热水,自己却嚼著那些炭黑的碎屑。 “鐺!” 第一锤砸在烧红的铁料上,路明非的虎口在晨风中裂开细纹。 阿棠揉著还未完全的眼睛坐起来,双手鬆开布娃娃在床上乱摸像是在寻找什么,嘴里小声喊著:“哥,你在哪儿?” 直到路明非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才安下心来。 她一手抱著满是哥哥气息的粗布娃娃,一手端起草蓆上的木碗,小口抿著泡软的杂麵饃,眼睛隨著哥哥打铁的动作来回摇晃。 比起藏在树洞过夜的日子,此刻硌人的硬木床和草蓆更像是天堂。 辰时的阳光刺破窗纸,铁匠铺蒸腾的煤烟裹著金属腥气钻进每条砖缝,路明非的麻布腰带被汗水浸成深褐色。 阿棠正踮脚擦拭掛在墙上的铁牌。 那是天垂镇户籍凭证,边角还留著三个月前典当命器换来的火漆印。 每当有庄稼汉想要来打造农用铁器,她都会上前招待。 少女会笑盈盈捧来粗陶碗为对方端上热水,在热气氤氳间,轻抖手腕,顺著袖口滑落三片柳叶。 接著会记下汉子想要打造的铁器,收下铜钱,计算好要用到的生铁锭。 午时的日头最毒,九尺见方的铁匠铺像个火炉,连空气都在铁锤与金属的撞击中扭曲。 正午的暴晒下铁砧烫如烙铁,路明非赤著上身锻打镰刀,铁砧在火星四溅中嗡鸣震颤,汗珠滚过占据整个后背的鞭痕,在烧红的铁块上蒸腾成白烟。 阿棠则是哼著不知名的江南小调,蹲在煤堆旁分拣石炭,这个曲调是他们逃亡途中某个船娘教的。 路明非的锤音不自觉跟著节拍,铁砧上渐渐显出镰刀的轮廓。 “噹啷!” 烧红的镰刀淬进冷水,腾起模糊的白雾,路明非在蒸汽中咳嗽,血丝顺著指缝渗进铁砧凹槽——那里积著几个月下来的锈斑与汗硷,早分不清是金属还是含著碎肉的血块。 打造镰刀的过程不繁琐,但是费时费力。 当只剩最后一个铁胚子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快要坠落。 “鐺——” 最后一锤落下,斜阳把风箱的影子拉得老长。 隨著最后一把镰刀铸造完成,梳著双马尾的阿棠踮著脚从门帘后钻进来,怀里抱著比她脑袋还大的粗陶瓮。 “哥,喝点水。” 她把瓮放在垫著稻草的竹筐上,袖口用草绳扎得紧紧的。 现在阿棠身上穿的衣服是三个月前逃离矿坑时,他用囚衣布条给改的。 破布条原本浸著血,在溪水里搓了十七八遍才褪成现在的灰白色。 路明非抹了把脸,盐渍在睫毛上凝成白霜。 “王掌柜说这批锄头要多加三斤铁。”小姑娘蹲在风箱旁,铁钳比她胳膊还粗,“我往炉子里多添了两铲煤渣,但...但帐房先生扣了二十文钱。” 食指和中指紧紧夹住伸进两指之间的大拇指,声音怯生生的。 她很害怕哥哥会不要她,如果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哥哥一个人会活得很好。 二十文,足够两个人活很久。 可是自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如果哥哥真的不要自己,她又能去哪儿呢。 炉火映得阿棠鼻尖发亮,两只眼睛湿漉漉的。 但是路明非怎么可能会丟下她呢,正如她所想的,路明非在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了。 “阿棠,过来。” 路明非突然开口,声音比淬火的铁还嘶哑。 她磨蹭著挪到铁砧前,路明非从炉灰里扒拉出个油纸包。 焦黑的纸皮下,麦芽的甜香混著草灰瀰漫开来。 “生日要吃。” 他摸了摸女孩的头髮,然后別过头去修理崩口的铁锤。 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接著是窸窸窣窣的撕纸声。 只是哪有什么生日,他们连真实姓名都埋葬在矿场的血污里。 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背著高烧昏迷的女孩蹚过冰河时,他还记得脖子旁突然传出微弱的呢喃:“阿娘说...生辰要吃...” 炉火噼啪作响。 路明非数著风箱的喘息声,身后传来带著鼻音的嘀咕:“哥,你也吃。” 阿棠举著半块凑过来,稀拉出晶莹的丝,晃悠悠映著跳动的炉火。 他摇摇头,女孩却突然把按在他开裂的虎口上,温热的浆渗入伤口,安抚著满是血污的伤口。 暮色漫进铺子时,铁砧上摆著七把镰刀。 阿棠已经热好杂粮饼,两人坐在缺了一角的木桌上就著野菜汤吃饭。 “今天绣庄刘婶教了我锁边针。” 吃饭时阿棠突然开口,杂粮饼的碎渣掉进菜汤里。 她从针线筐底翻出块靛蓝粗布,上面歪歪扭扭地绣著两只鸭子,“是...是戏水的鸳鸯。” 路明非盯著那块布,汤勺在碗底刮出刺耳的声响。 “明天开始別去绣庄了。”他放下碗,铁匠铺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阿棠的筷子悬在半空,汤麵上浮著的油星渐渐聚成惨白的小月亮,风卷著铁屑在门外打转。 “再等个几天,哥送你去镇西女塾。” “哥哥最坏了,就知道嚇我!” 阿棠放下筷子轻轻捶在路明非的肩膀上,脸上洋溢著笑容。 路明非则是用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添煤渣。” 吃完饭,一切收拾妥当后,精疲力尽的阿棠在临睡前会去铁匠铺后墙,那一片墙上满是裂缝。 她踩著木凳把新的瓦片推进去,这是他们计算天数的工具。 现在裂缝里已经塞了九十三片。 二更天的梆子响过三遍,路明非还在修整镰刀。 九个时辰连轴转的日子,並没有让路明非感觉厌烦,比起矿场里被奴役等死,这样的生活更让他安心。 月光漏进茅草屋顶的缝隙,照在並排躺著的两个铺盖上。 阿棠蜷成小小一团,怀里依然抱著粗布娃娃。 他摸到墙缝里藏的铜钱,三百四十七枚带著体温的圆月,再多接几个单子就能送阿棠去镇西女塾。 少女打著鼾响在梦中囈语,下意识地抱住路明非,像是梦到了什么害怕的事情,流出眼泪。 路明非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唱起曾经她最喜欢的歌谣。 “阿棠,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铁砧突然发出细微的震颤。 路明非拍背的手僵在半空。 又是幻觉吗? 这种震动他再熟悉不过——是马蹄铁叩击青石板的声音。 可这里是边境,矿场的人根本不可能突破封锁到这个地方。 月光將窗欞的影子拉得老长,是三个骑兵的轮廓。 “叮——” 淬火的镰刀被路明非弹指敲响,在月光下泛起幽蓝。 他轻轻掀开地砖,露出埋在灰烬下的长剑。 刀柄上缠著一圈圈染血的布条和浸过药汁的麻绳。 只有握著刀柄才能让他感受到安全。 第11章 「平淡」的校园生活 路明非是被一阵煎肉的油脂味香醒的。 耳边迴荡著镰刀被弹响的余韵,手掌掌心还残留著煤渣灼烧的刺痛感。 他摇晃著疼得厉害,像是要炸开来的脑袋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用冰凉刺骨的清水缓和著疼痛。 为什么会做这样真实的梦,连续两晚梦见自己在打铁,那种火星溅在手背的灼痛感如此真实,甚至能闻到铁砧上烧红的金属块散发的焦糊味。 就因为苏晓檣说自己喜欢的人是个打铁的,自己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但是也不太对,梦里的女孩可是叫『阿棠』的。 路明非抬起头,看著镜子里的自己,有著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不然总不能是精神出了问题吧。 他弹指將水洒在镜子上,模糊了镜面,然后拍拍脸,强行打起精神。 不会的,肯定是因为昨天和兵击社那两人打架,精力消耗太多才会胡思乱想。 路明非打开窗户望向外面,很好,万里无云,应该不会下雨。 收拾好上课要用的东西,路明非躡手躡脚地打开房门,露出脑袋往外看著。 婶婶在厨房煎培根,叔叔和路鸣泽还没醒。 闻著厨房飘来煎培根的香气,路明非的胃袋发出哀鸣,后槽牙开始发酸。 他用屁股想都能想到婶婶今天早上肯定不会准备自己的份,甚至连饭钱都不会给。 之前每次和婶婶吵架,她都会想方设法地惩罚,好让自己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不想再看到老女人丑恶嘴脸的路明非儘可能轻地打开防盗门,溜了出去。 站在小区楼下,摸著口袋里昨天没去网吧包夜剩下的六块钱,路明非盘算著早上该吃什么。 摸著空瘪的肚子,脑子里忽然產生一个衝动。 他要搬出去住,可是自己身上没钱,妈妈每个月送来的匯票因为自己未成年,只能由身为监护人的婶婶带领。 而且自己还没身份证,就算找到工作也签不了合同,更找不到住的地方。 肠胃蠕动產生的飢鸣打断衝动。 他摸摸肚子,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小区对面商业街的包子铺能够用六块钱买到足以填饱肚子的食物。 现在这个时间段,商业街的专门在晚上至凌晨营业的店铺刚刚结束营业,人行道的砖块上满是烧烤剩下的木串,易拉罐以及满地的红油。 他跳过几个表面满是废弃食用油,歪斜著被踩扁的啤酒易拉罐,穿过还未收起的小竹凳,但是一个不小心,鞋底终究染上一层无法轻易洗去的红油。 鞋底板在阶梯的凸起处不断磨蹭著,希望能够儘可能地刮去散发异味的废油。 刮蹭了很久,废油就像是融进底板一样,什么都没蹭掉。 果然,人一旦遭遇烦心事,开始不顺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倒霉。 还未走到包子铺的门口,猩红的法拉利像一尾游鱼滑到他面前。 看著熟悉的车牌號,他想起昨天苏晓檣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吧,真来啊。 路明非缩著脖子想绕开那辆红色超跑,车窗突然降下,苏晓檣今天梳著双马尾,戴著墨镜的侧脸比之前显得更加紧致。 她一手趴在车窗边,指尖敲击著方向盘,宽大的墨镜都遮挡不住黑色镜片后的愉悦神情。 “明非,上来吧,我带你去学校。” 苏晓檣的动作和姿態都像是在叫一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算了吧。” “我的脚底全是油,会弄脏你的车。” 看著这张和梦境中的阿棠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本能地想要抗拒来自苏晓檣的关心。 总感觉这个昨天才认识的女孩想对自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侧身想要绕过车头,但是苏晓檣的车技很好,根据他行走的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身边,正好在包子铺门口的拐角处卡住前进的口子。 “苏晓檣,你到底想干什么?” “都说了,直接叫我晓檣就可以啦。” 昨天一整天只吃了两个菜包子,饿了一晚上的路明非看著苏晓檣『混不吝』的样子,在低血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下,他伸手摘下苏晓檣单纯用来耍酷的墨镜,食指伸直在她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直到苏晓檣撅著嘴,吃痛地哼唧出声后,路明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在一双湿漉漉的,快要哭出来的大眼睛注视下,路明非默默地把墨镜放回苏晓檣的鼻子上。 “那个啥,要不?我上车?” “好啊,我买了糯米饭,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苏晓檣的变脸速度非常之快,快到让路明非觉得刚才她是故意摆出柔弱的样子。 为的就是骗他上车。 他竖起鞋底,只由脚底板的边缘支撑,儘可能地不让凝固的废油弄脏车垫。 今天的车载香薰不再是雪松味,虽然闻起来怪怪的,但是在一定程度上缓和,放鬆著从昨天晚上萎靡到现在的情绪。 缓和下来的路明非注意力从脑子的思绪全部转移到空空如也的胃部,看著手中散发阵阵香味的糯米饭,他忍不住了。 原本还想著拒绝的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狼吞虎咽地吃完一整个饭糰。 路明非的吃相併不好看,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在苏晓檣的眼里,这是她找了十几年才找到的宝贝哥哥。 苏晓檣今天没有选择把车开进仕兰中学外面的停车场,而是停在內里的教师停车场。 从这儿下车,去教室只需要五分钟的路程。 “音乐社的同意签名该怎么办?”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坐在位置上的路明非第一次主动关心苏晓檣。 “小事儿,昨天音乐社新招了个社员当副社长,那是我最好,不,是第二好的朋友。” “我让她帮我搞定了!” “而且张子昂那个臭小子被我打了一顿,你放心,今天咱们再去他那儿。” “他要是不叫你哥,我当著你的面再揍他一顿。” 说起音乐社,路明非脑子里开始回闪昨天在兵击社和张子昂对拼时听到的古箏琴声。 那段音乐还挺好听的。 “你知道昨天那段古箏乐是谁弹的吗?” ? 昨天赵叔给的资料也没显示哥哥对音乐感兴趣。 就算是上辈子,哥哥对音乐不能说是十窍通了九翘窍,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我也不大清楚欸,这样吧,下次我再遇到我朋友,我帮你问问。” “她最近都在音乐社准备下个月的舞台剧比赛。” 出於女人的直觉,苏晓檣眼神飘忽地隱瞒事实。 “这样啊......” 还想问些什么的路明非被上课铃声打断。 从教室前门走进来的是一个满脸大鬍子的壮汉,戴著无框眼镜,拎著一个红色暖水壶的手边夹著本物理书。 起初路明非並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甚至他还觉得老师讲得挺不错的,黑板上的所有內容全都能理解。 直到他发现这第一节课似乎有点过於漫长了。 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圆形老式钟錶,这都快到中午的时间,怎么一次下课铃都没响过。 低头看了眼写在黑板右下角的课表,一连五个物字。 谁家好人的课表一天都是同样的科目啊! “这是仕兰的特色,早上四节课,下午一节课。” “之后的时间都是社团活动。” 像是注意到路明非的惊讶,苏晓檣撑著下巴的脑袋转过头解释著。 “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就当是庆祝打铁社成立的第一次聚会。” 带著沉香苦韵的手指间夹著墨跡未乾的《打铁社成立通知书》放在桌上。 盖著仕兰中学教务处印章的白纸上清清楚楚地写著副社长:路明非。 原本苏晓檣是想把社长改成哥哥的,但是后面想想还是放弃了。 要是哥哥想起自己在婚礼上做的事情,指不定会把自己退社。 第12章 『平淡』的校园生活(二) 仕兰中学的食堂有两层。 第一层是提供普通的饭菜,价格便宜。 第二层则是一些私人小炒,需要收取一定的服务费,可以选择不同的饭菜。 食堂二楼的吊扇在天板上吱呀转动,照进窗户的阳光被扇叶切的稀碎,在地板化成阴影。 路明非低头盯著小圆桌上的旋转盘子发怔。 这里其实只是用屏风隔出的小包间,但比起楼下满是餐桌的大厅,確实多了几分清静。 昨天为了获取其他社团的同意忙活了一天,都忘记午饭的存在。 仕兰食堂一楼的收费標准很低,两荤一素只要八块钱,米饭和汤不用钱。 虽然还有一张仅剩100元的银行卡,但是他真的不想用这张卡。 他也不想跟婶婶低头认错。 可是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路明非的指腹反覆摩挲校服口袋,那张存著压岁钱的银行卡硌得掌心生疼。 “韭菜炒鸡蛋,地三鲜,油闷大虾,醋排骨,红烧肉,清蒸鱸鱼。” 屏风外传来餐盘碰撞的声响,苏晓檣端著摆满饭菜的盘子走进小包间,嘴里还咬著两双筷子。 趁著路明非还在发呆,苏晓檣放下盘子后,赶忙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不著痕跡地擦去上面沾染著的口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给,筷子。” 当六个白瓷盘铺满小圆桌时,刚刚从炒锅里出来的饭菜冒著蒸汽,在吊扇下扭曲成漩涡。 路明非终於明白为什么二楼要收服务费。现杀的鱸鱼眼睛还泛著玻璃弹珠似的清光,醋排骨浇著亮晶晶的琥珀色酱汁,就连最普通的韭菜炒鸡蛋都码得整整齐齐。 “吃这个。” 特意没有拿公筷的苏晓檣夹起鱼腹最嫩的部位,放进路明非的碗里。 这个动作过於自然,仿佛是妻子为相识结婚十年的丈夫夹菜那般自然。 路明非的筷子尖戳进米饭,细腻的鱼肉被扒拉成碎块,搅和进碗底。 明明闻著很香,早上吃的糯米饭也被消化,肚子空空如也。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什么都咽不下去。 没来由的,脑子里回忆起那句被妈妈写在匯款单背后的那句话。 当白银时代的风雪灌进咽喉,连哭喊都会结晶成冰凌般的钻石。 要是一个人连哭喊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路明非抬头看向说话的苏晓檣,大眼睛,高鼻樑,瓜子脸。 她的眼睛在逆光中呈现出琥珀色,与路明非梦中那个帮著自己拉风箱的女孩的瞳孔重叠。 像,和梦中的阿棠太像了。 看著这副熟悉的面孔,路明非心中忽然涌现出不知名的勇气。 自己在梦里连人都杀过了,还怕养活不成自己。 活人总不可能被尿给憋死。 大不了就去捡垃圾,他还真不信自己能被饿死。 想通之后,喉咙里的堵塞也隨之消失。 路明非像是解开缠在身上的一道枷锁,一改之前的食欲不振。 “还要添饭吗?” 苏晓檣的声音带著奇异的颤音。 如果说之前的路明非只是样子很像之前的哥哥,现在她从面前少年的眼底看到了勉燃著锻铁炉般的幽蓝,那些淤塞在骨髓里的风雪,此刻正从每个毛孔喷涌成滚烫的白雾。 “明非,下午有空吗,要不咱们去市中心的五金採购中心买打铁的设备。” “好。” 路明非也不想放学就回家,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到婶婶那张丑恶的嘴脸。 仕兰中学现在还没有採取夏令时,中午除去规定的吃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午休时间。 路明非摸著有点被撑大的肚子,趴在桌子上。 逐渐带上热气的阳光照在后脖颈,舒適的暖意让他有点想睡觉。 在半睡半醒间,关闭视觉,导致听觉上升的耳朵听到在正常状態下听不到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昨天兵击社的副社长和社长被人干翻了!” “那个长的挺好看的日本转校生手臂被打折成好几段,张子昂差点就没命了。” “真的假的,张子昂去年可是在全国冷兵器大赛唯一一个以未成年的身份打进第三次选拔的。” “我早看兵击社不顺眼了,不就是一帮耍铁块的嘛,整天牛逼哄哄的,就该有人治治。” 趴著的路明非手掌不由得攥紧,他也搞不清楚昨天怎么突然之间就学会用方天画戟的。 还有樱井松华,昨天苏晓檣说会帮他补偿医药费,但是他总感觉离开兵击社前苏晓檣看那个副社长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 “明非,你出名了欸!” “你都挤进此撩当诛榜了!” 拿著柠檬水回来的苏晓檣拍拍路明非的肩膀,手机界面全是仕兰內部学生论坛发的消息。 路明非对此表示无感,进了此撩当诛榜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想想怎么赚钱。 被带著冰冷水珠的手拍醒的路明非彻底失去睡意,刚好上课铃声也在此时响起。 从来没有离开教室的物理老师起身擦去大片黑板的板书,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 在三维直角坐標系中,存在正交分布的匀强电场和磁场。电场强度 e沿 y轴正方向,磁感应强度 b沿 z轴负方向。一质量为m带电量为+q的粒子,从坐標原点以初速度v?射出,v?在 x-y平面內与 x轴正方向...... 1.建立粒子运动微分方程组,证明其轨跡在 xz平面投影具有分形特徵 2....... 老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狡黠的眼神,“只要有人写出答案,全班提前放学。” 这道题按照之前所教的知识,以刚上高一的新生根本没有可能做出来。 他只是想偷会儿懒。 看著台下所有学生抓耳挠腮,迫切地想要提前放学的样子,嘴角扯起微不可见的弧度。 小年轻就是小年轻,真是好骗。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翻页声,苏晓檣咬著发圈,草稿纸已经写满三页,钢笔尖在洛伦兹力公式上洇出墨团。 早在初三的时候她就自学高中的所有物理知识,本来想著直接跳级上大学的,但是被妈妈拦了下来,说没有体验高中生活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她想著儘早做完这道题,越早提前放学,和哥哥的独处时间就越长。 只是没想到这题出的这么难。 路明非的自动铅笔在指尖旋转,铅芯在草稿纸上戳出蜂窝状的凹痕。 他只是怔怔地看著黑板上的题目。 带电粒子在正交电磁场中的运动方程? 这玩意儿听都没听过,脑子却自动开始分析题目 那些公式突然在视网膜上重组,那些模糊的物理图像正在他脑中自动建模:磁场是蓝色的漩涡,电场是金色网格,带电粒子拖著彗星般的尾跡在三维坐標系里穿梭。 当电场力和洛伦兹力平衡时,粒子会做匀速直线运动...... 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台粒子对撞机在颅骨里运转,头皮冒著肉眼可见的青烟。 当苏晓檣还在用微积分推导轨跡方程时,路明非已经在草稿纸上写出所有答案。 只不过没有任何一个步骤,只有答案。 “老师,我算完了。” 路明非在老师的要求下,在黑板上抄写著自己鬼使神差就从脑子里蹦出来的答案。 满脸鬍子的物理老师皱著眉头看了看答案。 居然没算错。 但是这怎么可能,解这玩意儿要用到的知识点他还没教过,就算这小子看过原题记得答案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改了好几个数据。 “答案正確。”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几个体育生悄悄拿起放在书柜上方的篮球做好衝刺姿势,准备逃出从后门离开。 “但是你的步骤呢?” 他用三角板敲了敲黑板边缘,沾染在黑板上的粉笔灰被震落,漂浮在空中。 “你的解题过程呢?” 他特意加重了尾音,目光扫过教室后方已经收拾好书包的几个体育生,“没步骤的答案,不作数。” 他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被教务处的人抓到不好好上课的由头,要是再被出抓到一次教学不端,很有可能就被辞退。 苏晓檣忽然推开课桌站起来,椅腿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张铁军,你十分钟前说的是'只要有人写出答案,全班提前放学'。” “可没说要有解题步骤。” 少女的声音很清脆,像是两个透明的玻璃杯子相撞。 在重复他之前说过的话时她却特意模仿对方浑浊的喉音。 后排的赵孟华见到有人当出头鸟,用篮球砸了下地板,跟著出声。 “就是啊!” “对!我们亲耳听见的!” 几个男生跟著配合地跺脚,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连走廊对面(3)班靠窗的学生都悄悄探头,想要透过模糊的玻璃窗看到对面的班级发生了什么。 张铁军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当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更记得上周教师会议上校长强调的“教学纪律”。 “物理是严谨的学科!” 他抓起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点了几下,白色碎末在路明非的答案上炸开。 “这种跳步骤的解法,放在时高考阅卷场只能得零分!” 在张铁军无能狂怒地『咆哮』时,苏晓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讲台边上。 “校规第七章第四节:教师应当遵守承诺,维护教学公信力。” 张铁军还想说些什么,走廊传来皮鞋跟与地砖碰撞的敲击声,鬍子拉碴的教务处主任特有的地中海反光出现门玻璃上。 看著主任想要杀人似地目光,突然想起眼前跟他对著干的女孩是谁了。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张铁军后悔了。 万一要是真的惹她不高兴,她爹拒绝为仕兰建楼,自己肯定要被辞退。 “那就...提前二十分钟下课。” 张铁军扯松领带,粉笔灰顺著拉扯的动作落进衬衫褶皱。 第13章 採购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4章 天赋? 明恩的人把所有打铁设备送进学校五间被连夜打通的废弃教室並安装好所有东西,时间距离放学还剩半个小时。 暮色从打铁社的窗户穿进来,在淬火池里碎成粼粼的金箔。 苏晓檣因为要安装一些不符合消防规则的设备在和教导处主任吵架,整个空旷的打铁社只剩路明非一个人。 路明非望著安装完毕的枣木风箱,指尖无意识摩挲著铁砧边缘,这些东西他在梦里全都见过。 这具足有半人高的鼓风设备还带著新鲜桐油的气味,角落里堆积的生铁条泛著青灰色泽。 其他的东西虽然有一些变了样式,但是总归是能看出来的。 望著眼前叫不出名字,却知道怎么使用的器具,总感觉它们似乎在向自己吶喊,让自己去使用它们。 他想打个东西出来。 望了望四周,確定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路明非脱下上半身的衣服。 他用火钳拨弄焦炭堆,接著拉动风箱的拉杆,炭火顺著气流上窜出三尺高的青色焰火。 当第四块樺木炭开始泛白时,他从角落里堆积的生铁条中选了一块斜斜插入炉心。 隨著时间的流逝,生铁条在焦炭炉里烧得橙红,钳子夹住它时迸出几粒火星。 路明非拿起一把握手包著鹿皮的方形小铁锤,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在铁锤和生铁条碰撞的前一刻,停住了。 掂了掂手中的铁锤,决定褪去鹿皮。 他知道这样做很有可能会撕裂,烫伤手掌心的皮肤和血肉,不过他还是这么做了。 第一锤落下时,炸裂出一阵清鸣,火星如逆飞的流星雨,金属与金属碰撞產生的声波在打铁社內共振迴荡。 不同於之前在五金市场听到的悲惨,这里的声音很清脆,像是在褪去附著在身上的污秽。 锻台震颤沿著榆木桩传导至地底,在火星呈扇形飞溅的轨跡里,烧红的铁块在他手中如同麵团般柔顺,表面鱼鳞状的氧化皮在层层剥落,露出被包裹住的银灰色实质。 隨著捶打的次数增加,铁条已延展成柳叶状。 路明非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但是总能精准地趁著回弹的间隙翻转铁块。 炉火此刻转为橙黄色,他用铁钳夹著薄薄的铁块在风箱边缘敲击几次,然后竖著放在铁砧上。 飞散的碳灰在气流中组成短暂的漩涡,在一声低吼下,路明非倾尽全力的挥下铁锤,原本有红砖大小的铁块此刻被捶打成筷子大小。 汗珠顺著下頜坠入炭火堆,蒸腾起硫磺味的雾气,他赤著已经被飞溅的火星烫出伤口的上身,將铁胚浸入盐水。 淬火池里的盐水是明恩的人在三天前配製的,可以用肉眼看出来,里面的氯化钠晶体尚未完全溶解。 当青绿色的铁片浸入液体时,发出一阵奇怪的尖啸,池面先是浮起细密的小泡泡,接著腾起一阵蓝灰色的烟雾。 明明烟雾和细密的泡泡已经將铁块淹没,路明非的瞳孔却里倒映著铁块金属表面瞬息万变的色彩——从灼热的盛开深红到海底的寂静幽蓝,最后凝固为带著霜纹的无情冷钢色。 退火用的低温炭火在墙角幽幽燃烧,路明非盘坐在石毡上,铁簪雏形在手中缓缓旋转,他静静地看著铁片在低温炭火里因为各种因素,隨著光照渐变成不同顏色。 用长柄镊子夹起铁柱对光观察,不透明金属內部的晶格结构在他眼中如同逆光里的蜂巢,每个六边形格子里都封存著炉火的残影。 在他鏨刻已经成为簪子的铁块纹路时,苏晓檣刚刚拿著两杯柠檬茶回来,原本想要递给路明非柠檬茶的手在看到他在製作的东西后,慢慢缩了回去。 在梦里不知出现多少次的情景,此刻终於在现实中出现。 褪去校服的少年露出瘦弱的脊骨,肩胛隨著风箱拉杆的节奏起伏。 焦炭堆里窜起的青色焰火舔舐著铁砧边缘,將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流动的青铜色。 那些从路明非后背滚落的汗珠,在触及炭火的瞬间绽放成细小的金盏,融化的铁汁滴落在地砖上绽开出铁。 像是炽热,笨拙,不管不顾地想要烙下存在的印记。 路明非换用四號细尖鏨,左手抵住铁簪尾部的铜垫块,右手腕没有抖动,没有丝毫偏差地完成一次又一次从提起到落下的循环。 动作很轻柔,像是在雕琢易碎的琉璃 在確定鏨刻的纹路基本完成后,接下来的步骤是打磨。 砂轮机的嗡鸣持续了十七分钟。路明非將转速控制在每分钟两千三百转,拇指感受著簪身传来的细微震颤。 铁与氧化铝轮盘摩擦產生的焦香里,突然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香气。 拋光用的椴木炭在铜盆里烧成月白色。 路明非用麂皮包裹铁簪,在炭块表面以“8“字形轨跡匀速摩擦,金属表面渐渐浮现出流动的光泽。 他用三角刮刀卡住铁砧边缘的凹槽,刀刃与簪体接触的剎那,一串蓝白色的火突然跃起。 用百锻手法打出的微型闪电在刮削出的纹路里流窜,在肉眼难以分辨的金属表面蚀刻出微型峡谷般的地貌。 直至最后一道螺旋闭合,火才消失。 路明非將铁簪浸入桐油。液体表面泛起彩虹色的油膜,发出金属吸油的滋滋声。 他取出时用了三晾三擦的古法,亚麻布每次拂过簪身的角度都在慢慢增加,直到油膜均匀像是人类身上的皮肤。 站在打铁社门口,倚在门框边的苏晓檣两只眼眶里蓄满泪水。 她认出哥哥在打什么了。 那只簪子和丰安五年,自己在及笄礼上折断的並蒂莲簪子一模一样。 从那之后她求了哥哥很多次,重新帮自己再打一个,但是哥哥总说要给自己一个教训,一直拒绝。 坐著的路明非因为长时间久坐导致腿麻,挣扎著站起身时,铁簪突然从指缝滑落。 眼疾手快的苏晓檣俯身去接,在铁簪即將掉落地面前握在手中。 残留著椴木炭香的簪尖划破虎口老茧,整支铁簪发出风过剑匣的錚鸣,悬掛在耳朵的银剑耳坠也在摇晃著发出清鸣。 “那个啥。” “苏晓檣同学,你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吗?” 路明非这才意识到身边有人,他像是一个小姑娘似的双手护住身体。 苏晓檣看著哥哥害羞的样子,破涕为笑。 “你帮我把头髮盘起来,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 迈巴赫像条遍布黑色鳞片的蟒蛇,蛰伏在五金市场斑驳的影子里。 苏恩曦斜倚在义大利小牛皮座椅上,腕间的青铜细链垂落。 车窗外的黑色中山装男人躬身递上的帐本,她拿在手上屈指轻轻一弹,纸页便如魔术里的扑克牌,所有帐目呈扇形分布。 隨著视线扫过,所有数据在脑中测算,仅仅二十秒,五金市场半年来的所有帐目分析完毕。 她的指尖掠过一张泛黄的收据。 “七月三日,第三铺面少报了四吨黄铜。” “拿废料充次等品的事,让老张自己去市场后面等著。” 两本帐册应声飞出车窗,在触及地面前被黑衣男人接住,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准备离开。 “等等。” 男人的身体一颤,他从来没听到过老板的如此不顾形象的颤音。 在车窗的反光中,苏恩曦紧紧盯著一张发票的签名处,那张印著“棠“字的发票在她指尖颤抖。 最后一捺收笔时的微妙上扬让她想起梦中的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孩。 这个字跡即使是死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把明恩今天最后一笔单子的监控传过来。” 看著平板监控视频上苏晓檣那张根本没有发生变化的脸,以及她挽著的那个人。 手指不断放大著画面,直至看到路明非脖子处无意间暴露的梅疤痕,和苏晓檣耳朵的剑型吊坠。 梦中被迷雾遮挡的阴影消失,苏恩曦流下泪水。 自己没有疯,一切都是真的。 “原来你在这里......” 她抚看著屏幕上那人未变的眉峰,泪水坠在平板表面,左手下意识抚上胸口,在距离心臟最近的地方,一条五公分长的细小疤痕开始发烫。 第15章 叔叔婶婶 “不要生气了嘛,明非。” “我就是开个玩笑,要不然,我也脱衣服给你看?” 用刚打造好的簪子在脑后绑了个丸子头的苏晓檣双手握著方向盘,心思全在旁边副驾驶座位上气呼呼的路明非。 刚才在打铁社,她软磨硬泡了好久才让裸著上半身的哥哥帮自己扎好丸子头。 虽然她用穿衣服要挟哥哥扎头髮肯定会惹他生气,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別!” “我不生气了,你千万別脱!” 眼看苏晓檣真的要解开衬衫的纽扣,路明非赶忙出声制止。 他有些后悔在五金社答应苏晓檣追求的请求。 扭头看著苏晓檣不断扬起的嘴角,路明非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要想个办法反击,不能再让她得寸进尺下去。 不然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全裸地躺在她身边都有可能。 “苏晓檣同学,你...” “要叫我晓檣哦。” ...... 路明非抿了抿嘴唇,在苏晓檣手指再次碰到衬衫纽扣之前改口。 “晓檣,你之前说要追我,对吗?” “明非,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苏晓檣一脚踩下剎车,强大的惯性让没有反应过来的路明非差点撞到身前的玻璃。 她又一次试图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我的意思是,要约法三章。” “第一,不要再摆出这个样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晓檣每次做出一幅低头认错的样子,他都会答应她之后提出的所有请求。 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这样下去。 “好吧。” 看到哥哥认真的样子,苏晓檣知道自己想要靠这个动作一步一步沦陷哥哥的想法泡汤了。 不过她相信,哥哥迟早是她的。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总不可能那个老女人也跟著穿越回来,跟自己抢哥哥吧。 “那剩下的两个呢?” “剩下的我还没想好,如果你不同意,那咱们就做朋友。” “同意,当然同意啦,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的。” 苏晓檣开车將路明非送到小区楼下,原本她还想上去看看哥哥的房间,但是被拦了下来。 没有得逞的她只好摇下车窗,探著头目送哥哥逐渐消失的背影。 不同於之前在楼下不允许苏晓檣上楼时的强硬,路明非挠著头站在婶婶家的防盗门前不知所措。 要不,趁著苏晓檣还没走,答应她的包养? 路明非想了想,那种如同掉进陷阱的感觉真的不太对,他是真害怕到时候被苏晓檣生吞活剥。 可是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婶婶那张丑恶的嘴脸。 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身前的防盗门被打开了。 是婶婶。 “哟,我说是谁呢?一直站在门口不吭声。” “原来是你啊,我这个翅膀硬了的大侄子?” 看著婶婶敷著黑色面膜,手里还拿著一盘凉拌海带丝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天苏晓檣临走前在楼下说的话。 还別说,婶婶面膜后面那张保养过度的脸和狐獴还真挺像的。 没有理会婶婶的冷嘲热讽,心里有了主意的他直接越过婶婶走进客厅,连鞋都没换。 婶婶在看到路明非脸上憋不住的笑意后,气不打一处来。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却吹不散她身上因为被无视而反上来的热气。 “就一个女同学的微信號能要你命啊?” 婶婶把凉拌海带丝摔在玻璃茶几上,瓷盘与玻璃相撞的声响嚇得坐在沙发上泡茶的叔叔一个激灵,菊茶在杯口晃出涟漪。 “人家的亲爹可是苏氏矿工集团老总,我哪能有人家千金大小姐的微信。” 叔叔一边收拾著茶桌上的污渍,一边说著:“明非说得在理,现在小姑娘都讲究隱私...” “隱个屁的私!” “要是真是个好女孩,怎么可能在认识的第一天就上赶著去別的男的家里。” 见路明非不理会,而是转身回到房间,婶婶的声调又拔高两度:“不要以为你回房间锁门就没事儿了!赶紧把微信拿出来!” 收拾好隨身衣物的路明非在离开前看了看四周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屋子,心里居然没有一丝留念。 他走出房间,站在双手叉腰的婶婶面前,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婶婶。 “你就慢慢吼吧,看没了我,你到底还能不能继续领我妈寄过来的匯票。” “我倒是要看看,没了钱,你还能滋润多久。” 叔叔慌忙去扯他的衣角:“明非你坐下,你婶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今天还特意学了醋排骨,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刀子嘴?”路明非甩开那只手,“路鸣泽弄坏我手办说是帮我'整理房间',偷看我日记说是'学习写作',现在连我朋友的隱私也要窥探?” 他抓起玄关的帆布鞋,鞋柜上全家福里的自己在玻璃后面微笑,也许婶婶从来没把自己当亲人。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摔上,门內传来婶婶歇斯底里的吼叫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原本想要追出来的叔叔也被婶婶拦住。 不同於婶婶被嚇住之后的无能狂怒,他哼著一首小曲子,看著天空中逐渐落下的余暉,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马路上。 即使他对未来依旧很迷茫,可是心情很是舒畅。 当太阳完全落下,街角便利店的招牌亮起霓虹,路明非捂著肚子走了进去。 冰柜玻璃映出凌乱的额发,他看著里面的各种便当,又摸摸口袋里在房间搜刮出来的最后二十块钱,思考著该买什么。 突然心臟传来一阵悸动,透过冰柜玻璃的反射,路明非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口卖烤红薯的地摊旁边。 他转过头去,明明停在路口的车子又消失不见。 “消耗太大,饿出幻觉了吗?” 路明非挠挠头,最后还是拿了一桶泡麵和一罐废柴快乐水。 ----------------- 五十米外的黑色商务车里,穿卡其色风衣的女人放下红外望远镜。 车载电脑的蓝光映出她鼻樑上的雀斑。 “目標情绪失控,申请启用'摇篮曲'程序。” 副驾驶座上的执行部员猛地灌了口黑咖啡,十指在军用级键盘上敲出残影。 三块曲面屏同时亮起,左侧屏幕是小区三维建模图,代表路明非的绿点正以每秒 1.3米的速度向东南移动;中间屏幕滚动著即时翻译的声纹分析:养他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右侧屏幕则闪烁著诺玛系统的金色徽章,以及等待授权確认的对话框。 “需要心理干预组待命吗?他的血统可能在逐渐觉醒,都能发现我们了。” 话音未落,车载警报器爆发尖啸,仪錶盘上代表路明非位置的绿点瞬间消失,出现另一个猩红的圆点。 “附近有未知混血种失控?还是说死侍?” 执行部专员的语气里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一点兴奋。 只是手中拿起的枪械配件还未组装,主驾驶位的女人已经锁上武器箱,並且锁上车门。 “这里是正统的地盘,你活腻味了,想死。” “我还想活。” “诺玛,调取过去 72小时所有接触者数据,交叉比对执行部档案库。” 第16章 离家出走 阴沟里的老鼠被血腥气惊动,从腐烂的菜叶堆里窜出,穿连帽衫和代驾马甲的男人蹲在巷口阴影处,指节凸起处生出青灰色的角质层。 路灯在他脚下照出一滩粘稠的沥青状物质——那是十分钟前被他捏碎喉咙的流浪汉正在汽化的尸体。 苏建国的脚步声在百米外响起时,男人耳后的鳞片开始高频震动。他舔了舔变异的犬齿,舌头被犬齿上的小锯齿割裂,流出脓臭的腥血。 他想起拍卖会上那些富豪爭抢龙族古董的嘴脸,而眼前这个矿业大亨的血,或许比所有古董都值钱。 霓虹灯在积水的柏油路上变成无数种顏色的光晕,苏建国踉蹌著走出一家高端的会所。 义大利手工皮鞋吸饱了污水,被灌醉的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浸水的海绵上。 他扯开阿玛尼衬衫的纽扣,金丝眼镜滑落鼻尖掉落在地,露出眼下因酒精充血的毛细血管。 “小李,帮我...呕...” “帮我把...车...开过...呕...” 神智不清的他对著贴满小gg的路灯杆发號施令,镶钻袖扣在电线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被隨手扔下,掉落在草丛里的手机不断震动,弹窗通知挤满了屏幕。 巷口飘来烤红薯的焦香,这味道让他想起十年前的冬夜。 那时他刚从矿工变成包工头,女儿苏晓檣攥著烤红薯等他回家,红薯皮上的炭黑把她的小虎牙衬得雪亮。 可是一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和自己不亲了。 在他的预想当中,这种情况应该是发生在晓檣嫁人之后的。 苏建国撞翻了垃圾桶,腐烂的果皮粘在定製西裤上。 心中的烦闷使他摸出镀金打火机,火苗在指尖颤抖著撕开夜色。 忽然有冰凉的东西贴上后颈,他以为是雨水,却闻到带著腥臭味的气息。 “苏先生需要代驾服务吗?” 穿萤光绿马甲的男人从阴影里浮出来,胸牌上有著安心代驾的字样。 苏建国眯起满是重影的双眼,根本看不清来人的真实面貌,只能看到他耳后隱约有青色鳞片状胎记,在路灯下泛著湿润的光泽。 “不...不需要。” “我有司机,你找別人去。” 手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这是手机的紧急定位程序自动启动。 代驾司机瞳孔骤然收缩,虹膜边缘掠过一线金黄,一股凶意从身上散发,直直扑向对面的悬赏目標。 感知到刺骨凉意的苏建国倒退两步,后腰撞上生锈的消防栓,夹在胳膊里的公文包掉进污水坑,露出半截鎏金请柬。 这是一种生理和心灵上的双重恐惧,就像是一个常年在陆地生活的人类突然被传送到深海的地底,头顶笼罩著蓝鯨一眼望不到头的压迫性阴影。 “苏建国,你老婆最近过得还不错吧。” “不过很可惜,有人在暗网上悬赏她老公的命。” “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娶了个整天惹是生非的主儿。” 代驾司机逼近半步,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锐,他的普通话带著古怪的喉音,像是金属在砂纸上摩擦。 照明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整个巷子陷入黑暗。 浑身酒意被嚇得散的差不多的苏建国想跑,脚步还没迈出污水就感觉有粘稠的液体滴在额头,这些液体像是有生命一般朝著头部每个有孔洞的地方流淌。 他想要闭嘴並捂住耳朵和鼻子,但是还没闭上嘴,却先呕出一滩混著茅台与鹅肝的秽物。 代驾男人伸著遍布青灰色鳞片的左手,在即將掐住苏建国脖子的前一刻,一个手中拿著刚刚泡好的方便麵的人出现在巷子口。 是路明非。 刚好此时因为接触不良而短路的路灯重新亮起,黑暗中的苏建国和代驾男人清晰地暴露在路明非的视线里。 这是苏晓檣他爹? 他在学校天文馆的荣誉校友里看到过苏建国的照片,当时苏晓檣还说照片的男人p的太过了,现实生活中她爹根本不可能那么瘦,那么帅。 此刻的苏建国大口的喘著粗气,原本附著在脑袋上的液体不知道为什么全部消失,连带著手上的翠绿色手鐲也在跌倒的过程中被磕碎。 “救,救救我...” 苏建国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被身后男人的利爪扼住。 瞳孔泛起金光的他面色凶狠地盯著路明非,抬起空閒的左手,竖起大拇指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在他的眼里,路明非和被自己扼住喉咙的苏建国同样是个死人。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路明非能够明確两件事情。 一,有一个看上去很像人的东西想要杀了苏晓檣她爹。 二,代驾男人的动作和眼神让他很不爽,他现在连婶婶的气都不想受,更別提还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路明非带著点心疼的扔掉手中没吃几口的方便麵,隨手抄起插在地上扎堆钢筋里的一根。 上一秒还在手中的钢筋,下一秒瞬间出现在代驾男人的肩胛骨。 肉眼根本捕捉不到路明非投掷的动作,以及钢筋插入男人身体的过程,如同在现实世界发生了卡帧一般。 男人整个身体在震盪中被狠狠甩飞出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离了重力的束缚。 路明非拿著一根新的钢筋踏步冲了上来。 钢筋破空的尖啸迴荡在巷口,路明非的指腹擦过螺纹钢凸起的锈跡。 暗红色氧化皮簌簌剥落的瞬间,金属如陶泥般在他掌心重塑。 定死在巷子最深处的代驾男人此刻脊柱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仿佛骨骼断裂的爆裂声。 男人的肩胛骨被钢筋狠狠压迫,连带著那件灰色的连帽衫也被撑起,勾勒出一种狰狞的轮廓。 他的手猛地生长出锐利的利爪,硬生生將钢筋扭断,可就在这个瞬间,瞳孔深处燃起赤色的路明非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握在掌心,不能被称之为钢筋,已经是长枪的兵器斜挑,还在癒合伤口的代驾男人惊觉后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种撕裂的感觉在开始有著很深的阻碍感,不过隨著眼中赤色的燃烧,锁骨被生生挑断,男人的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惨叫的声音。 路明非的身体並未停顿,反而藉助惯性迅速转身,动作流畅,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犹豫。 在转身的瞬间,他的钢筋已经如毒蛇一般迅疾,直直地穿透了男人的胸膛。 一记回马枪直直贯穿对方胸膛里的心臟。 那股带有沥青气味的黑色鲜血,开始从男人胸口汩汩涌出。 男人的瞳孔中最初闪现出金色的光芒,隨著鲜血的流失,渐渐暗淡,最终消失无踪。 路明非鬆开双手紧握的钢筋,愣愣地看著面前被钢筋固定悬掛在半空的尸体。 心里非常平静,身体没有任何不適感,甚至能闻到空气中一丝腥甜气息。 就好像这种终结他人性命的事已经完成过无数次,已经彻底麻木了。 “我靠,牛啊。” “大佬在上请受我一拜!” 听到身后有人的路明非拔出钢筋,刚想转身掷出,在看到说话之人时停住了。 是做出跪拜姿势的张子昂。 趴在地上的苏建国被一个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捂著额头,还有两个戴著口罩的人往滑落的尸体上喷东西。 第17章 真相 “你说你是龙的传人?” “对的。” “国內有一个隱藏在真实阴暗面下的组织,里面全是龙的传人?” “对的。” “我是三国里面那个吕布的转世?” “对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刚才那种会变成怪物的东西?” “对的。” 张子昂站在路明非的身旁像是一个小弟一样毕恭毕敬的点头。 眼神里丝毫没有昨天打生打死的囂张气焰,有的只是被彻底打服气之后,如同幼稚园儿童那般只有崇拜,没有欲望的清澈。 之前差点被路明非『开膛破肚』,现在又亲眼目睹他没有用言灵,也没有用链金武器,只用两根钢筋就乾死一个a级悬赏猎人。 用屁股想都知道要摆低姿態,天工开物的人还想让自己请路明非去尼伯龙根敘一敘。 而且眼前的大哥可是飞將吕布啊! 在普通人所熟知的歷史中,吕布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三姓家奴,虽然勇猛过人,但是最后自縊於城门楼下。 只有正统书库中才能查询到的真正记载,在那段被刻意掩埋的歷史中,吕奉先可是匡扶汉室的大英雄啊。 见路明非还是不信,张子昂拿出一个平板,里面开始播放一些歷史数据。 吉尔伽美什,苏美尔半神,歷史上首个被记载的 s级混血种,以言灵“天地为炉”斩杀次代种“天之公牛”。 大禹治水实为镇压龙王“共工”引发的洪水,以“九鼎”封印其骸骨於黄河底。 公元 79年维苏威的火山喷发,实际上是罗马元老院释放言灵“莱茵”摧毁甦醒的青铜与火之王。 敦煌壁画里的飞天舞姬,隨之起舞的飘带上的文字是凝固的龙文咒语,端坐在凳子上反弹琵琶的姿势暗合一些链金术手势。 玛雅金字塔顶端的祭祀井里,在某个时间段沉睡著天空与风之王的茧,十六世纪西班牙征服者科尔特斯用混血种秘党提供的汞银子弹,將即將破茧的龙王重新封印。 汉武帝刘彻派张騫西行是为了寻找“崑崙墟”(尼伯龙根入口),与西域混血种结盟对抗匈奴背后的龙族势力。 “秦始皇用长城镇压甦醒的龙王,成吉思汗的铁骑踏碎过龙侍巢穴,达文西、特斯拉……那些天才都流淌著龙血。” “所以你的意思是混血种一直在背后操控歷史,推动著世界的进程?” 路明非看著画面中闪过的一个个名人,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太扯了,下意识地排斥著混血种的身份。 这些歷史片段和传说,像是被揭开了一层厚重的面纱,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相信这些过去的故事和神话之间的联繫? 人龙混血?这不就是杂种嘛。 跟骡子差不多。 但是吕布转世的这个事情实在是太扯了。 自己晚上確实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听上去確实很像转世重生之前的记忆,但是这跟吕布根本不搭边啊。 “我知道你认为这些可能就是小说里面编造出来的桥段,但这些都是真的。” “我今天出来的急,没有带上科普道具,你一定要信我啊!” 眼见路明非脸上怀疑的表情越来越重,张子昂恨不得当场表演言灵·青铜御座。 但是昨天师傅知道自己为了一场毫不重要的比拼,而不是在与失控混血种的廝杀中动用了凝血,直接狠狠抽了自己一顿。 还在自己身上扎了几针,把言灵压制,连身体素质也限制成普通人的水准,不在生死危机关头根本用不出来。 “要不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保证你肯定会信的。” 说著张子昂就想拉著路明非去地铁站下的尼伯龙根。 路明非一巴掌拍飞张子昂想要抓住自己手腕的『狗爪』。 他现在连自己晚上住哪儿都不知道,哪儿来的閒功夫陪张子昂胡闹。 虽然他们的行动看上去確实很专业,也很神秘。 “小昂?” 路明非顺著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瘫倒在地的苏建国。 记忆被重新修正的他像是一台被重装系统的电脑,在开机过程中慢慢恢復意识。 这时他才发现,之前在处理现场痕跡的三个人已经消失。 代驾男人的尸体和留下的血液尽数消失,连箱子墙壁上的戳痕和两根钢筋也全部消失。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叔叔,你没事儿吧?” 张子昂扶起一脸痛苦表情的苏建国。 “刚才你被人打劫了,是大姐头的男朋友把你救下来的。” “男朋友?晓檣她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苏建国的脑子原本还是晕乎乎的,可是一提到他的宝贝女儿,整个脑迴路瞬间清醒。 迷糊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 打劫? 苏建国回忆了一遍整个过程,眼神飘忽地扫了一眼张子昂,然后盯著他口中『晓檣的男朋友』。 眼神中带著意味深长的光芒。 “没事儿,叔叔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就让我大哥陪你去医院检查身体。” 张子昂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什么鬼,自己只是答应苏晓檣可以追求,什么时候就变成男朋友了! 被苏建国异样光芒注视著的路明非紧紧抓住想要『临阵脱逃』的张子昂,咬牙切齿的对他做出微笑的表情。 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著:“你是敢扔下我自己跑了,我保证明天把兵击社全砸了!” 接著他搂住张子昂的肩头,將他牢牢锁死在腋下,做出一幅哥俩好的表情。 “叔叔,我突然想起来那件事儿也不是太急。” “我和大哥一起送你去医院。” ----------------- 正统收藏孤本 《后汉书·吕布传》节选 奉先每临战阵,必亲冒矢石。 建安六年春,率轻骑八百夜渡黄河,破袁绍十万眾於官渡。 然是役也,曹军袭洛阳,孙策焚敖仓,汉室根基遂溃。 帝为自保,赐鴆酒曰:卿不负汉,汉负卿耳。 对曰:臣负天下久矣。 遂仰饮而卒,年四十有二。 百姓巷哭,三日不绝。 《汉末英雄记》评曰: 使奉先早生数百载,適逢汉武之世,当与卫霍北击匈奴;晚生八百春秋,值宋室南渡之际,或与岳武穆共御女真。 然则大厦將倾,非一木可支。 观其焚身以火之態,犹见武侯'鞠躬尽瘁'之风。 悲夫! 第18章 见家长?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连续两天来医院的路明非站在医院vip病房的窗前。 病房內,被迈巴赫送来的苏建国正被几个护士服侍著检查身体状况。 刺鼻而又的消毒水气味让路明非的脑子短暂性出现了幻觉。 玻璃的倒影明明是一个穿著短袖背著书包的学生,在路明非的瞳孔里,却变成身披兽鎧,手拿方天画戟的陌生人。 这陌生人的脸看上去很熟悉,可是无论路明非怎么回忆,都记不住自己在哪里见过。 “大哥,苏叔叔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要不然我就先走了?” 张子昂的声音打破路明非的幻觉,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向玻璃。 哪有什么披甲拿戟的人,只有自己和张子昂的倒影。 他不知道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其实就是镜子里的自己。 “不行,你必须跟他解释清楚才能走。” “我和苏晓檣並不是男女朋友关係,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 路明非並不是害怕苏建国知道了这件事情,出於老父亲的责任感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情。 他是害怕苏晓檣知道这件事后,直接放飞自我。 被押著走进病房的张子昂心里暗自叫苦。 昨天晚上自己的脑袋都快被大姐头敲爆了,现在跟他说两个人只是普通朋友关係。 怎么可能嘛! 除非... 除非是苏晓檣在单恋路明非? 张子昂回头看了看路明非,吞咽著口水。 这么有骨气吗,换做是自己,早就接受大姐头的追求了。 舒舒服服地躺平是很爽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毕竟苏建国的矿业集团在全世界都是出名的,而且人家老婆也不是一般人。 西班牙混血种名义上的老大欸。 也不知道苏建国是怎么让人家看上的。 病房內,短暂清醒之后依旧抵挡不住酒精侵蚀的苏建国不顾形象地扯著病號服领口,露出贴满电极片的胸膛。 护士在一边使劲地按住他乱动的手。 “家属在一旁看什么?!” “快来帮忙,按住患者胳膊!” 被几人合力按住双手的苏建国眨巴著满是血丝的眼睛。 在看清来人之后,冲路明非努努嘴。 “女婿就是半个儿,我的半个儿子来看我了!” 他解开腕间沾著污泥的劳力士递给路明非。 “这点东西你拿著,晓檣打小就挑食,你得多带她吃...” 路明非懵了,这剧情的进展有点太快了吧! 半个小时前自己从被追求者变成確定关係的男朋友,现在又从男朋友升级成女婿。 就算自己是全天下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也不至於这么离谱吧。 幸好护士拔高嗓门盖过苏建国的絮叨。 “患者酒精中毒,需要打吊针输液。” “你们谁是家属?去办理住院手续。” 一听自己还要住院的苏建国大手一挥。 “不用这么麻烦!” “既然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我会让私人医生帮我处理接下来的问题。” 他扯掉手指上的血氧夹,挣扎著起身,但是没走两步,身体一个没支撑住,差点摔倒在地。 是路明非眼疾手快地把他扶起来,並搀扶著他坐在轮椅上。 “苏先生,按照规定,您必须在医院观察六小时后才能出院。” 坐在轮椅上的苏建国拍著胸脯震飞手上绑著的血压袖带。 “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 “当年在山西挖煤,零下二十度光膀子抡铁镐...” 眼看护士又要发飆,带著私人医生过来的司机终结这场闹剧。 在一番交涉之后,苏建国如愿以偿地坐在通往回家路上的迈巴赫。 原本路明非是想离开的,但是当离开医院看到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又摸摸口袋里仅剩的十块钱。 他决定接受苏建国的邀请,去苏晓檣家里小住一晚。 只是便宜了张子昂,刚才趁著私人医生和护士在吵架的时候偷偷溜了。 苏建国拽著路明非钻进后座,他一边扯过车载冰箱里的羊绒毯裹住路明非,一边吩咐著司机。 “小陈,把暖气开到最大!” “年轻轻的可不能落下关节炎,要不然將来怎么背晓檣上轿。” 他似乎把路明非错认成当年还是个穷小子的自己。 “叔叔我和晓檣其实...” 有点承受不住苏建国热情的路明非刚要开口解释,又被苏建国打断。 “欸,我懂,我都懂。” “真的。” “我不会给你们太大压力的。” 苏建国调整著脖子后的靠枕,突然压低声音,“你们...那个过没有?” “啊?” “就是牵手!接吻!” 他耍酒疯似的在真皮座椅上拍出闷响。 “別学那些洋派作风!当年我追晓檣妈妈的时候...” 忽然,车载蓝牙电话的声音响起。 是苏晓檣的妈妈。 还未等电话另一头出声,苏建国的嗓门就压了上去。 “喂!老婆啊!” “我跟你说,今天我见著咱女婿了!” “小伙子身板很不错,我这就带回去给你瞧瞧。” “叫小张把客臥整理一下,女婿今晚在咱这儿凑活一晚。” 电话另一头呼吸急促还带著点喘息的声音在听到苏建国生龙活虎的大嗓门之后,渐渐平静下来。 “好,我会在家等你们的。” “那个阿姨,我其实...” 还未等路明非出声,电话已经掛断。 他看看被醉意带入梦乡的苏建国,又看看发出忙音的车载电话。 只能说,真不愧是夫妻俩。 都没有听人把话完整说完的习惯。 他有想过打一个电话给苏晓檣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稀里糊涂就进入到『见家长』桥段的路明非已经选择摆烂了。 这辆迈巴赫上的香薰和初次遇见苏晓檣那辆法拉利上的味道一样,都是冷掉的雪松。 路明非听著苏建国的鼾声仰躺著,上方的星空顶篷映著他的脸。 过了许久,周围不再有响著喇叭的晚高峰车辆,迈巴赫顺著一条小路进入郊区,窗外黑漆漆的。 在路明非也要闭上眼睛,陷入睡眠时,迈巴赫终於抵达苏建国的家。 这是一栋建在湖边的独栋別墅。 路明非下车看到建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大! 太大了! (作者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这章比较赶,大家凑合看) 第19章 丫鬟 苏晓檣把卫衣兜帽压到眉骨,耳垂下的剑坠正在发烫。 这把由『路师』精心锻造的命器,隨著她走过一条水泥路,不断在耳骨上摇晃。 她在靠著朝露的寻人能力搜寻昨天差点让自己失去性福的樱井松华。 原本这件事昨天就该做的,但是张子昂那小子嘴巴太严了,脑袋被打出一个大包都不愿意透露樱井松华的地址。 害的她昨天找到天亮才確定日本娘们儿的大致位置。 顺著水泥路走进去,朝露突然停止晃动,发出一阵微弱的剑鸣。 “就是这儿吗?” 苏晓檣停在一座日本剑道的道场前,上面掛著“天然理心”的鎏金门匾。 “天然理心?就她那种粗糙的技法也敢叫这种名字?” 月光透过木製窗欞斜照在道场地板上,屋檐的铜铃在夜风中轻颤,跪在神龕前的樱井松华穿著一身道场和服,用白布仔细擦拭著一把刀。 刀身表面的暗红色在烛光下泛著臟器般的诡异光泽。 她涂著赤红色的眼妆,脸色虔诚,像是在祭拜比她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昨天被路明非打折的胳膊在混血种强悍的身体癒合能力下已经恢復如初。 只是那皱起的眉头出卖了她不平和的心境。 樱井松华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路明非一个看上去如此柔弱不堪,没有一丝大男子气概的高中生居然会那般奇特的技法。 一道熟悉的女声打破道场的寂静,也打破樱井松华勉强保持平静的心绪。 “你们日本人的品味也太差了。” “一个好好的场馆被建的像是坟墓一样。” 苏晓檣手里拿著门匾走进道场,手掌发力,天然理心四个字被震碎成粉末。 “你是谁!” 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樱井松华扔掉手中的白布,紧握红刀站了起来。 和服袖口掠过供桌上的白烛,忽明忽暗的凤凰刺绣隨著急促的呼吸不断收缩,扩张。 眼前耳坠泛著幽光的女人给她带来的压迫感甚至比大家长还要强。 “你管我是谁,在別人学校建坟场就是不对。” 苏晓檣的指尖划过耳旁,银色剑坠骤然伸展成三尺银锋,剑身表面流动著淡色的萤光,在月光的折射下,像是有露珠在滚动。 转瞬之间,苏晓檣举著剑已经出现在樱井松华身前。 鐺! 樱井松华转身反手架起手中的暗红色长刀,和眼前的女人互相僵持。 “剑道场是祭奠亡魂的鸟居!” 说罢,樱井松华拼尽全力掀开快要把自己压得跪下的苏晓檣。 在喘息一口气后,樱井松华振袖翻飞,刀在袖子的遮掩下刺向苏晓檣。 天然理心流奥义-朧月 “架子。” 明明在苏晓檣的视线里,刀光是从右侧袭来的,但是她却能清晰的感知到攻击一定是攻向自己下盘的倒掛斜劈。 苏晓檣不退反进,用朝露盪开樱井松华的长剑,趁机抓住对方腰带上的菊纹金具,借力將樱井松华甩向神龕。 她模仿樱井松华羞辱路明非时一口带著京都腔的普通话。 “注意格挡姿势啊,松华小姐。” “你挥刀的样子,好像浅草寺耍猴戏的艺人呢。” 作为天然理心流的免许皆传,她不允许有人將天然理心流的技法称作耍猴戏的。 撞碎檀木神龕的樱井松华挣扎著起身,赤色眼妆內的瞳孔转为金色。 言灵·不朽 樱井松华的肉身被强化,握刀的手腕青筋暴起,木地板在起身时呈蛛网状塌陷。 手中的刀挥出几道散著灼痕的残影,带著开山之势冲向眼前的苏晓檣。 天然理心流奥义-虎切 残影化作交错的斩击,每一道都笔直地『咬』向要害。 “这个倒还不错。” 苏晓檣手指轻弹朝露,剑脊上刻著的藤曼与露珠浮雕隨著弹响轻轻晃动。 听著剑鸣,苏晓檣清楚地分辨出残影的轨跡,以及刀身上的破绽。 她矮身滑步,朝露剑顺著刀身的纹理逆削而上 只是轻轻一挥,红刀在触碰到朝露的那一刻,命器与链金金属碰撞出一声类似於青铜钟被敲响的钟鸣。 红刀碎了。 那柄传承三代的链金古刀在触及朝露剑锋时竟像枯枝般脆生生折断,在半空中碎成齏粉。 这还没完 趁著樱井松华愣神的时候,苏晓檣欺身而近,手肘重重砸在对方肋下。 这是苏晓檣在朝露剑鸣中听到的言灵破绽。 被强行逼出不朽强化的樱井松华应声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摔在碎成木块的神龕上。 “不可能!” 樱井松华的声音嘶哑著。 苏晓檣刚才打碎手中握著的刀的瞬间,她的內心和那把红色的刀一样,被击碎了。 自己精心呵护几年的刀,就这么碎了 自己苦练十几年的天然理心流,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击败了 苏晓檣握著朝露剑,走到樱井松华身旁,抬脚踩在她的脑袋上,不让她起身。 樱井松华怔怔地看著抵住咽喉的剑尖,上面的纹路映出她恢復正常顏色的瞳孔。 “杀了我。” “杀了我!” 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的樱井松华拼命伸著脖子要自刎。 苏晓檣都看呆了。 卫衣里手机的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苏晓檣死死踩住樱井松华的脑袋,拿出手机。 里面除了一个陌生电话的来电提醒,其他全是老妈的消息轰炸。 ? 自己啥时候有男朋友了? 她仔细翻阅著所有消息,两条夹杂其中,来自张子昂的消息解答了疑问。 (大姐头,我好像闯祸了,我把大哥,就是路明非,当作你的男朋友介绍给叔叔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一定要在大哥面前帮我说好话啊!) 幸福来得好突然。 哥哥成了自己男朋友,而且已经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咬著嘴唇,不让笑容过於夸张的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就这么杀了樱井松华不就是顺了这个日本娘们儿的心吗。 她偏不。 “那太便宜你了。” 朝露下移挑开她的衣襟,露出锁骨处蛇岐八家的凤凰纹身。 剑锋微微刺破皮肤,剑身上的藤蔓在尝到血液后像是活了一样,顺著锁骨刺入樱井松华的血肉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路家的人。” 片刻之后,苏晓檣收回长剑,把变回吊坠的朝露重新带在耳边。 她蹲下身子,羞辱性地拍了拍正式成为丫鬟的樱井松华。 “以后每天都要跪著向我哥叫老爷,只要是我哥想要你做的,你就必须做。” “就算他让你脱...” “嗯,这个就不用听他的。” “总之,你以后就是路明非的丫鬟。” “听清楚了吗?” 被一剑彻底打没心气的樱井松华跪在地上,脖子上多出一道环绕的荆棘纹身。 她就这么跪在地上,也不说话,两只眼睛无神地盯著地面。 苏晓檣看著樱井松华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由得挠挠头。 她记得当初那个老女人就是这么训丫鬟的,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步骤吧。 第20章 来自『岳母』的拷问 苏家別墅坐落在一座湖泊西岸的半岛上,远看像座浮在水面的灰白色城堡。 三重拱门组成的入口廊道铺著安达卢西亚彩陶地砖。 跟在被保鏢搀扶著的苏建国身后的路明非踩著安达卢西亚彩陶地砖,釉面倒影支离破碎。 他仰头望著三重拱门悬垂的楠木藻井,苏州匠人用金丝楠復刻的《韩熙载夜宴图》在穹顶流淌,画中舞动广袖的仕女栩栩如生。 几人穿过种满迷迭香的迴廊,走进完全按照阿尔罕布拉宫园的风格种满各种鲜的中央庭院。 苏建国被保鏢搀扶著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路明非刚要跟著上去,庭院上空的水晶吊灯忽然暗了三度,他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鞋跟磕在波斯地毯的流苏上的闷响,以及带著卡斯蒂利亚口音的中文。 “路同学。” 路明非顺著声音转头,拱门的下方有一位穿著墨绿色真丝睡袍的女人。 她斜倚在鎏金躺椅上,左耳垂悬著的祖母绿耳坠,在昏暗光线中流转著诡异的萤光。 “我是晓檣的妈妈叫valeria del alcázar,你可以叫我巴婭。” “巴婭阿姨好。” 路明非朝她略微弯腰,指尖下意识地摩挲著衬衫下摆。 在看到女人脸后,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苏晓檣的脸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异域风情。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巴莱利婭的脸很有西班牙特色,水晶吊灯的光线在在眉骨投下阴影,颧骨的线条很锋利但是搭配著天然上翘的嘴唇显得又有些柔和。 只是那双瞳孔並不是纯正的卡斯蒂利亚黑,而是一种混杂著其他顏色的钢青。 路明非嗅了嗅鼻子,繁杂的香中似乎混杂了一丝血腥味。 还没等他分析出更多,巴婭开口让他坐到躺椅对面的沙发上。 “听我家建国说,你在一个小巷子赶走了想要打劫他的人。” “路同学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嘛。” “看来晓檣以后有福了。” 巴婭支著下巴,两只眼睛直直地盯著路明非,指尖在雕扶手上来回画圈。 正统在苏建国回来之前,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文档的形式发给自己。 虽然上面的內容都在显示著路明非是碰巧路过才救下自家姐夫的,但是她依旧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巧合。 所以在得到姐夫口中的『女婿』来家里的消息时,她让姐姐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並料理悬赏姐夫的背后势力,然后自己匆匆回到家里。 她要试探一下路明非。 在她说话的同时,天板上的穆德哈尔式星形浮雕开始旋转,每一道纹路都渗出异样的流光。 这是一道链金法阵。 专门用来镇压血统浓度超过零界点,有变成死侍风险的混血种。 被巴婭的虎狼之词说的浑身不自在的路明非怂了怂肩膀。 他听说过外国人很奔放,但没想到这么奔放啊。 深呼吸之后换了坐沙发的姿势,缓和不適感之后他才开口说话。 “阿姨,我和晓檣只是普通朋友的关係。” “您別听张子昂那个憨批乱说。” 这回巴婭懵了。 她抬头看看上空的浮雕,又看看表情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路明非。 怎么可能!但凡不是超级混血种,就算是二代种,只要被法阵视为压制目標,身体绝对会出现不適感,甚至直接晕倒。 除非... 除非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孩没有任何龙族血统,单纯靠著普通人的身体素质乾死一个a级混血种猎人。 不信邪的巴婭轻轻揉搓耳坠上的祖母绿。 天板上的法阵停止旋转,转而发出一阵古拉丁语。 路明非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响起千万只蜜蜂振翅的嗡鸣,视网膜被灼得生疼,竟然浮现出诡异的幻觉。 阴暗无月的夜晚,中世纪的古堡前,带著湿润水气的火堆熊熊燃烧。 心臟部位渗出殷红血液的女人低垂著头,被绑在十字架上承受烈火的焚烧。 跳动的火焰驱散带著血气的灰暗,女人猩红长发遮掩的惨白脸色被火光照的若隱若现,眼底是喷薄欲出又被生生压制的痛苦与悲伤。 路明非站在十字架前,周身全是堆积成山尸体,套著皮甲的手穿过炙热的火焰想要抚摸女人的脸庞。 在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他的心臟骤然痛疼,身体不由自主地下跪,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周围的事物模糊变样。 待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自己已经跪倒在地。 路明非强撑著起身,再怎么钝感也知道,是眼前的西班牙女人在搞鬼。 他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银质杯子,拋向上空。 带著百锻力道的杯子直接震碎带有链金法阵的天板,力道大到整个庭院都开始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巴婭耳垂的祖母绿突然炸开细密裂纹,露出內里血红色的结晶体。 没了阵法的压制,路明非轻鬆的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顺畅过了。 路明非的周身浮现出兽面吞肩鎧,他握著手中凭空出现的方天画戟,一声怒吼。 这个世界轰然碎裂,就像是被砖头砸碎產生无数裂痕的玻璃。 在巴婭惊惧的眼光中,路明非骑上不知从哪儿出现的赤兔马,在整个別墅內横衝直撞。 “老板,陆公子。” “醒醒,咱们到了。” 被人拍著肩膀,猛然惊醒的路明非大口喘著粗气。 他瞪大双眼环顾四周。 自己依然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上,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可是当他下车之后,看见湖边的別墅,路明非总感觉这装修风格和梦里的那栋差不多。 仰躺在中央庭院的鎏金躺椅上的巴婭猛地吐出一口血液。 这是言灵·森罗被目標破除幻觉后的反噬。 巴婭抚著胸口不断深呼吸,试图平息內心的恐惧。 可是在森罗幻境破碎前,那对诡异的双瞳——左眼漆黑如墨,右眼泛著熔岩般的暗金,像是被鐫刻进灵魂那般,永远无法抹除。 巴婭让保姆以最快的速度清理掉沾染血跡的毛毯,接著整理好自己的装束,以最好的面貌姿態迎接苏晓檣的男朋友。 她现在只希望路明非能够宽恕她的试探。 能够直接突破森罗幻境的不是龙王级別的龙种,就是能够硬撼龙王的超级混血种。 无论路明非是哪个,她都得罪不起。 第21章 威胁 隨著路明非进入別墅,里面的装修让他感觉到强烈的熟悉感。 同样拱门,同样的安达卢西亚彩陶地砖,同样的楠木藻井和《韩熙载夜宴图》。 在同样的中央庭院看到穿著墨绿色旗袍的女人后,路明非明白刚才的梦境绝对不是虚幻的。 难道张子昂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龙混血? “你们把老板抬进房间后就可以离开了。” “是,三老板。” 巴婭的表情很严肃,又带著一点心虚。 三老板? 按理来说,苏建国的老婆不应该是老板娘吗?再不济也应该是二老板。 怎么就成了三老板? 路明非抱著疑问坐在梦境里巴婭躺著的鎏金躺椅上。 在两个保鏢把苏建国抬进房间离开之后,巴婭没有任何犹豫地跪在路明非的面前。 祖母绿的耳坠磕在木地板发出碎裂的声音,跪姿比罗马宗教裁判所里被抓来的,不诚信懺悔就会被处死的异端还要標准。 “路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小女子来世必化作牛马,衔草报恩。” 巴婭跪的很乾脆,很决绝。 速度快的让路明非想把她在半空中扶起来都做不到。 而且巴婭的外国口音说中国俗语总感觉怪怪的。 见路明非不说话,巴婭的头磕地更低了。 “那个,你先起来吧。” “跟我详细讲一下你和你们组织的事情。” 巴婭没有站起来,依然跪坐在地上,只是微微挺直身子。 被旗袍包裹的身材本就紧致。 在彆扭的姿势下,更加淋漓尽致的展示著前凸后翘的曲线。 她的头依旧低著,不敢和路明非对视。 她很害怕一抬头就看见森罗幻境里的,一黑,一金的瞳孔。 那种像是普通人遇到猛虎一样的压迫感一旦体验过就根本无法忘记。 “路先生,我是一名a+级別的混血种,苏建国是我的姐夫。” “血统浓度在小时候差点超过死侍化的界限,但是通过放血疗法,我成功活了下来,並觉醒言灵·森罗。” “森罗的能力是將目標拖至一个幻境当中,在幻境里面,我可以隨意操控一切。” “如果目標的精神强度远超於我,比如像您这样的存在,森罗就会被您反向操控。” “我的姐姐是卡塞尔学院,西班牙分部的最高负责人......” 幻境吗? 路明非回想起梦里那个骑在赤兔马上,穿著兽面吞肩鎧,握著方天画戟的自己。 为什么自己在操控幻境之后,会下意识地选择变成吕布呢? 难不成自己真是吕布转世? 不可能吧! 路明非出声打断了巴婭的话,他没有兴趣继续听巴婭讲述什么卡塞尔分部的事情。 “你的那个言灵本质上应该是勾动选定目標的精神吧?” “对。” “对我再用一次,把我脑子忘记的东西全部勾出来。” “啊?” 路明非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身上的血气止不住的往外溢出,像是要凝聚成食指一般。 他要看看自己到底是谁! 几个小时之前杀了一个人,但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到现在才回过味来。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 校长室的雕木门在诺诺身后轰然闭合,十二道链金锁扣依次咬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昂热站在落地窗前,西装的银灰色暗纹在血色夕阳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光泽。 一脸络腮鬍的骚包老人手中把玩著一柄折刀,刀刃上时不时映出的少女翘著二郎腿坐在桌子后的沙发上。 “我可以认为,你在威胁我吗?” “陈墨瞳。” 昂热的声音不轻不重,明明没有转头,却带著一股顶级掠食者的威压。 诺诺单手支撑著下巴,並没有理会昂热的质问。 “那得看您啊。” “你要是真的下令让执行部的那帮子莽夫对路明非进行摇篮曲程序。” “那我就是在威胁...。” 话未说完,昂热的身影在千分之一秒內化作银色残像,像是瞬移到了她的身后。 诺诺后颈寒毛倒竖,昂热的折刀已经抵住她脊柱从下往上数的第三根骨头。 但少女反而扬起天鹅般的脖颈,挺直弯曲的腰,任由刀锋划破皮肤渗出血珠。 “现在好了,我就是在威胁你了。” 诺诺的太阳穴浮现暗红色刺青,指尖亮起一枚骰子,六个面上分別蚀刻著不同的末日图景。 地震,海啸,颱风,山火,寒潮,瘟疫。 隨著骰子的不断旋转,六个末日幻象同时燃烧起来。 六重交叠的虚影出现在卡塞尔学院上空,每个虚影都在吟唱著不同的毁灭诗篇。 大地在颤抖的龟裂,无尽的海洋积蓄在天空,狂风呼啸著拍打每一栋建筑,校园內的温度急剧上升,又在几秒钟后变成零下,连深处地底的『装备部』成员也隱约听到了老鼠的吱吱声。 身处塔楼的副校长在感知到危险的瞬间拉响校园警报,並且唤醒所有静默状態的链金法阵。 但是没有任何用处,这些末日景象根本不是用链金术製造出来的。 它们更像是天然形成的灾难。 “你猜当这枚骰子停止转动时,卡塞尔学院会剩下多少倖存者?” 昂热的瞳孔收缩成竖线,他在这个骰子上感知到了久违的死亡味道。 墙上的青铜钟摆停止摇晃,时间零的领域包裹整个办公室。 领域內的所有东西变得近乎静止,除了一样东西。 诺诺手上的骰子没有受到时间零的影响,依旧在指尖不断旋转。 昂热吞咽著口水,紧绷全身肌肉,一刀狠狠劈向骰子,结果是他被反震的力道后退好几步,连手上的腕錶镜面也被炸碎,露出內部高速旋转的链金齿轮。 就连时间零的领域也被强行逼散。 “忘记告诉你了,一旦我的骰子受到攻击,必然会降下一种灾难。” “你猜猜会是哪种呢?” 诺诺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对了,还有一件事。” “我劝你不要想现在就杀了我,不然这枚骰子会一直跟著你,不停地降下天灾。” “直到你死亡。” 窗外,几十个风眼同时出现在卡塞尔校园四周,它们以一个稳定加快的速度旋转,抓取著周围的一切。 “你疯了吗,如果卡塞尔挡不住,你也会死的!” “为了一个你从来不认识的人,值得吗!” 昂热低声发出怒吼。 在他眼里,这样情况下还笑得出来的陈墨瞳更像是个魔鬼。 “值得,为什么不值得呢。” “他可是杀死我的爱人啊。” 第22章 客臥 “什么叫做不到?” “我在车上的时候,你都能把我拉入幻境。” “为什么现在不行?” 路明非躺在鎏金躺椅上,巴婭膝头压著少年单薄的腰线,双手撑在脑袋两侧,垂落的头髮带著一丝青苹果的香气,整个人以跪伏的姿態趴在路明非身上。 钢青色的瞳孔直直对著路明非的棕黄色瞳孔。 俩人这种略显曖昧的姿势是为了让巴婭更好的对路明非使用森罗。 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是否有张子昂口中所说前世的路明非此刻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巴婭的眼睛里。 丝毫没有注意到巴婭被质问后,脸上渐渐红润起来的奇怪脸色。 本来只是一次很简单的言灵使用,但是巴婭却怎么也无法把路明非的精神拉入幻境。 看著路明非的脸,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起幻境中那双一黑,一金的诡异双瞳。 在追猎死神一般的寂静漆黑和杀光眼前所有人的暴虐暗金。 从脊背上传来的死亡感在和路明非对视的过程中,逐渐变成一种奇怪的依赖情绪。 “对...对不起,路先生。” “是我没用,您要打要骂,衝著我一个人。” “请不要迁怒於我的家族和晓檣。” 听到路明非的责骂,巴婭连忙从他身上起来,重新跪在地上。 “大姐,你別跪了,我真原谅你了。” “你这个样子要是被別人看到了,指不定要告我欺压妇女。” 路明非被巴婭整的已经有点没脾气了。 本来还挺生气的,结果人家动不动就下跪道歉,要干啥就干啥。 认错態度极其诚恳。 搞得路明非都不会了。 “爸!妈!” “我回来了!” 拱门外传来苏晓檣的声音。 路明非赶忙把还跪在地上的巴婭搀扶起来。 自家小姨向追求对象下跪这种事情怎么看都不对劲。 “明非!” 穿著宽鬆黑色卫衣的苏晓檣在看到路明非的时候立马兴奋地朝他衝过来。 在距离路明非还有几米的距离时,一个助跑起跳,在半空中张开怀抱。 就像是一只归巢的雨燕。 如果换做是之前的路明非,他可能会选择把躺椅挪到自己站的位置,然后在一旁护著躺椅的边缘,不让苏晓檣摔落在躺椅上时顺著惯性掉落地面。 但是被她小姨,也就是巴婭跪了好几次之后,路明非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所以这一次,路明非选择张开怀抱,回应著苏晓檣。 “小姨,我爸妈呢?” “我男朋友都来了,他们怎么不来看看?” 苏晓檣紧紧抱著路明非,鼻尖蹭过少年颈侧,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脖子里。 炙热的鼻息扰乱著脖子上的绒毛,吹得他痒痒的。 路明非鬆开虚搂著苏晓檣大腿的双手,想要让她下来。 但是苏晓檣就像是成精了的树袋熊,双手缠住脖子,双腿绕住腰腹,整个人牢牢锁死在路明非的身上。 身体刚刚贴合路明非,灵敏的嗅觉闻到一股女人味道。 哥哥的身体闻起来香香的,和刚刚出锅,冒著热气的红烧肉一样。 现在多了一种青苹果的香味,带著一点酸涩。 一想到有人和哥哥產生近距离的身体接触,內心的嫉妒像是无法被水浇灭的火焰,腾的一下烧得更旺。 她仔细地嗅了嗅,誓要把带著青苹果香味的女人找出来。 苏晓檣抿著嘴,又仔细嗅了嗅 “你爸喝醉了,现在应该已经在房间里睡著了。” “公司有急事儿需要你妈处理,可能今晚都回不来了。” 巴婭侷促的站在一旁,放在身前的两只手无处安放的交缠。 苏晓檣秀恩爱的动作让她的心里產生一种没来由的羡慕。 “啊?” “这么说说只有小姨见过我男朋友了。” 见苏晓檣越来越肆无忌惮,放飞自我,路明非食指伸直,重重地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別乱说,我们只是朋友。” “快下来,你小姨看著呢。” “你再不下来,我就出去住宾馆。” 脑门上挨了一下,但是依旧掩不住脸上笑容的苏晓檣贴著脖子像是看到jk少女的电车痴汉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后,才依依不捨的鬆开双手。 “走,我带你去看看楼上看看。” 她牵起路明非的手,拉著走上二楼。 二楼的空间大的离谱,四通八达的,除了房间就是房间。 “这边是我爸的茶室,你要是以后想喝茶,直接来这里就行。” 苏晓檣隨手推开一扇门,露出茶室的內里。 里面的空间不大,南面一整面都是由海南黄梨做成的架子,上面放著汝窑的青釉茶碗,紫砂壶,还有几只貔貅茶宠。 “这里是健身房...” “別,你还是直接带我去客臥吧。” “我怕再看下去,受不了躺平的诱惑。” 有钱人的快乐是真快乐啊。 苏晓檣也没有硬拉著路明非继续逛下去。 在回家之前,她去了趟医院。 不单单是治疗樱井松华的伤势,更多的,是为了向在医院复查手指伤势的柳淼淼求取追人经验。 按照柳淼淼的说法,就是要善於运用身体优势。 说白了,就是色诱。 苏晓檣推开一扇雕木门,柔白的白色灯光照亮整个房间。 在极其『刻意』的大幅度抬手动作下,卫衣下摆隨之上提,露出一抹莹白的腰线。 “这间客臥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可惜苏晓檣的动作可谓是拋媚眼给瞎子看。 路明非现在很累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睡一觉。 打簪子,离家出走,救下苏建国,挣脱巴婭幻境。 每一件事耗费极大的精力。 房间里飘著雪松混著沉香苦韵的气息,孔雀蓝的丝绸床幔从四柱床顶倾泻而下。 眼见路明非没反应,苏晓檣决定加大力度。 “床垫是义大利定製的手工乳胶,很软的,睡著超舒服的。” 苏晓檣蹭掉鞋子,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向后倒去,两人踉蹌地一同躺在床上。 顺势躺在路明非怀里的苏晓檣蜷起双腿,卫衣领口隨著动作滑向肩头。 “听说今天晚上要下暴雨,还会打雷。” 她说话时蜷缩的足尖如同一条白蛇,有意无意蹭过路明非的膝盖,羊绒袜子上的藤曼刺绣在床头灯下泛著暖光。 “要不咱们俩...” 苏晓檣话没说完,身下传来路明非的鼾声。 他太累了,累到身体触碰到床的瞬间就睡著了。 看著路明非熟睡的面孔,苏晓檣伸手在床头摸索著开关。 灯光熄灭,丝绸床幔自动合拢,將两人笼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內。 她俯下身子,脑袋贴著他的胸膛。 静静地听著,熟悉的心跳声。 在很久的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每次自己睡不著,哥哥都会把自己抱在怀里。 轻轻拍著后背,哼唱著不知名的小曲哄著自己入睡。 第23章 梦(二) 青灰色晨雾裹著铁锈味在屋檐下瀰漫,西街尽头的铁匠铺里,少年脊背绷成满月弓弦,手里的铁锤使劲敲打著灼热的生铁。 火星溅落在斑驳羊皮围裙的破洞里,像坠入深潭的流星。 望著砧台上渐成型的长刀,他没来由的想起昨夜阿棠睡不著,兴奋地趴在油灯下绣的模样。 “鐺——” 最后一锤震得淬火池泛起涟漪。 强大的反震激得路明非连连咳嗽。 一抹殷红的血液喷洒在刀身之上。 路明非抹了把额前结成盐粒的汗珠,没有理会身体的不適,將最后一柄雁翎刀浸入淬火池。 冷热刺激而產生的蒸腾白雾遮掩住因为过度劳累而瘦削凹陷的颧骨。 “哥!” 发间沾著晨露的阿棠抱著青布包裹打开铁匠铺的木门。 “你看我这样可像读书人?” 脸上逐渐圆润的女孩原地转个圈,靛蓝色的襦裙扫过满地的铁屑。 这身衣服是路明非特地拜託绣庄的刘婶做的。 路明非怔了怔。 “好看。” “我们家阿棠穿什么都好看。” 路明非伸手掀翻眼前的白雾,眼里满是阿棠的笑容。 想要抹去少女髮丝间的水珠,粗糲指尖在即將碰到秀髮时停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隨手放下打好的刀具,用粗麻布擦净手上黑灰。 转身取出一个油纸包。 掀开油纸,裹著蜜甜味的麦香漫过淬火池残余的焦炭气息。 是东市王婆卖的最贵的芝麻饼。 “女塾辰时三刻开门,你把这饼吃了。” “吃完,哥送你去上课。” 芝麻饼被阿棠分成两半,把大的那半个递给路明非。 “哥,你也吃。” 阿棠的眼神很倔强,路明非知道如果自己不接下大半个饼,她也肯定不会吃的。 他拿过阿棠手里较小的那块塞进嘴里。 “快吃吧,再不吃,就要迟到了。” ----------------- 儘可能地洗净身上铁锈味的路明非穿著一身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麻衣。 浸过皂角水的粗布仍沁著铁腥。 他牵著阿棠的手,路过七歪八扭的巷弄,再往前走就是书院。 在拐角处,听到琅琅读书声的地方,阿棠忽然攥住路明非的衣角。 她盯著哥哥露出大脚趾的磨破布鞋出神。 在这之前她並不知道原来读书要这么多钱,哥哥会这么累。 早知道这样,就不跟哥哥提读书的事情了。 “哥,要不我还是不去女塾了吧。” “学费又贵,我还不能把你拉风箱。” “啊!” 路明非竖起食指在阿棠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接著將装著四百枚铜钱的钱袋系在妹妹腰间,这是用来拜师的束脩。 “钱的事儿,哥会想办法。”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不用担心大人要管的事情。” “在女塾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 他摸了摸阿棠的脑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塾。 “哥就不陪你进去了,铺子里还有几把刀急著赶工。” 阿棠一直站在原地看著离去的路明非,她很想跟哥哥一起回铁匠铺。 可是那样哥哥肯定会很生气的。 待哥哥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抓起袖子抹去眼里湿漉漉的泪水,慢慢地走出拐角。 ----------------- “最前面的女生,背一遍《六韜》中的文伐十二策。” 紫檀木案后,一名梳著髮髻的老年妇女指尖轻叩《太公兵法》残卷。 这位曾在边境军帐当过幕僚的老者,此刻正打量著眼前侷促的少女。 边上的学生全都向她投去注视的眼神。 阿棠攥著裙摆的手骤然收紧。 不能给哥哥丟人。 她的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以珠宝赂之,以美人惑之...” 所有人都没想到少女嗓音是如此的清亮,飞檐下的白鸽都振翅高飞。 背到第八策时,屏风后穿著青色长衫的宋教习转出来,腰间的玉佩撞得叮噹响。 “你叫什么名字?” “阿棠。” “没有姓吗?” “没有。” “不如跟我姓,宋棠这个名字,很不错。” “不,我以后会有姓的。” 阿棠的抬著头,两只眼睛倔强地和眼前的老师对峙著。 过了许久,宋教习笑出了声。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小女娃了。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 ----------------- “哥,我回来了!” 鼻尖沾著松烟墨的阿棠兴冲冲地拿著一张誊满《弟子规》的麻纸衝进铁匠铺子,双手举得高高的,生怕路明非看不见。 “因为我的字好看,先生给我批了红圈!” 躲在风箱下咳出鲜血的路明非慌忙用羊皮围裙擦去嘴角的血渍, 在阿棠穿过火炉时强行咽下还在往上翻的血液,摆出一副无事的表情。 放下手中的铁锤和钳子,双手在抹布上擦了又擦,生怕有油污沾在纸上。 他拿著麻纸凑在炉火上面。 虽然不认字,但是看著麻纸上工整的字跡,以及最后的红圈,能够看出来阿棠是很用心的在练字。 “嗯,我家阿棠最棒了!” “以后你就在女塾好好读书,一定会比哥更有出息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麻纸摺叠,像是在收藏稀世珍宝一样藏进一个小木匣里。 “以后哥会把这些有意义的东西藏进这个木匣里。” “钱和火漆印全在里面。” “以后哥要是有事儿出去了,没回来。” “你一定要记得这些东西放在哪儿?” “知道吗?” 类似於这类的话,路明非不知说了多少次。 起初的时候,阿棠还以为哥哥是要拋下自己,一个人生活。 后来才知道,哥哥为了去別的地方送货,会一两天不回来。 女孩並没有对路明非的念叨感到厌烦,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 暮色渐浓,草庐外面下起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茅草上碎成水流,顺著垂下的草尖滴落在地面。 在炉火的照亮下,路明非只是一个劲儿地挥起手中的铁锤,不断扬起,砸下。 坚硬的铁锤砸著还未淬火的剑胚,明明还是生铁,硬是靠著碰撞蹦出火。 阿棠则是乖乖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双腿併拢,左手压在膝盖上撑著下巴。 她没有看外面哗啦的雨水,也没有看铁锤和剑胚碰撞摩擦而溅出的火。 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著打铁的哥哥。 没有动摇。 第24章 见家长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丝绸床幔里有著隱约的抽泣声。 苏晓檣蜷缩在路明非的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衣服上的褶皱。 “哥,我错了,你別走...” 从梦中惊醒的苏晓檣双手紧紧攥著路明非的衣服,像是害怕他不声不响地就离开。 哽咽声止不住的地从喉咙里迸出,泪珠悬掛在睫毛上。 透过床幔的柔和阳光照在路明非锁骨上带著不少泪水的梅疤痕。 苏晓檣双手撑在路明非的胸膛上,红肿眼眶里的眼睛死死盯著躺在身下的男孩。 最后的记忆如同一柄淬火完毕的雁翎刀刺入心口,无尽的悔恨融在血液里顺著血管流遍全身。 幸好,现在哥哥的身体还没有出现问题,要不然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苏晓檣颤抖著將指尖悬在路明非淡黑色的眼瞼下方。 被床幔遮挡后的微弱晨光照亮沉睡的面容,现在的路明非並没有记忆里故作老成的神態,显露出属於这个年纪的稚气。 手掌拨开额前的灰色髮丝,轻抚著稚嫩的面孔,生怕自己手劲过大,吵醒路明非。 什么大人小孩,那个时候哥哥不过也才十三岁,却要每天起早贪黑地打铁赚取两个人的生活费。 如果不是自己隨口提了一嘴想要上学的事情,哥哥也不会用自己的寿命为代价铸造命器来换取足够的钱。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自私啊。 手指顺著脸部的线条逐渐下移,视线逐渐下移。 俯身时发梢扫过喉结。 路明非在梦中蹙起眉头,喉结隨著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苏晓檣吞咽著口水,內心的躁动无以復加。 欲望驱使著她不断俯下身子,红色的舌头探出牙齿像是一条灵活的小蛇在搜寻著猎物。 当湿润触感掠过脖颈肌肤的瞬间,路明非忽然发出一阵呜咽,隨即翻身换了一个睡觉姿势。 及时躲开的苏晓檣並没有知足,她下床走到另一边,蹲下身子。 “哥哥,这次换我来照顾你。” 用口型无声地说出这句话时,嘴唇擦过嘴角。 站起身的苏晓檣脸色通红地舔了舔嘴角,总感觉没回过味儿来。 就像是吃了人参果的猪八戒。 不过她並没有继续得寸进尺,而是整个人坐在地板上,下巴搁在被子上,歪著头,就这么静静地看著睡著了的哥哥。 饭要一口一口吃,一口气是吃不成大胖子的。 之前已经有过一次惨痛教训的苏晓檣选择慢慢攻略。 等路明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苏晓檣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阿棠?” “不对,你是苏晓檣。” 要不是手工乳胶做成的床垫太软,跟铁匠铺里硬的跟地板一样的铺盖完全不一样,他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路明非的第一句话太过模糊,苏晓檣没听清,以为只是睡醒前的嘟囔。 “怎么了,和我睡了一觉,就不认识我了?” ! 路明非连忙掀开被子,幸好是穿著衣服的。 在確定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被脱下过的痕跡,他竖起食指在苏晓檣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 “现在我要对你提出第二个要求。” “不允许再骗我!” 手掌贴在胸膛,里面的心臟在狂跳。 在听到苏晓檣说和自己睡过之后,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血压急速上升。 “开个玩笑啦。” 苏晓檣抓起路明非的手,把他从床上拉起。 “走,我带你去见见我爸妈。” 苏晓檣拉著睡眼惺忪的路明非下楼。 她的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长兄为父 上辈子,自幼父母双亡,是哥哥一个人把自己拉扯长大的。 现在她要带著上辈子的『父亲』见自己这辈子的父母。 说不上怪,反正挺神奇的。 苏晓檣一家的早餐基本上都是在中央庭院的小园里吃的。 瓷盘里的溏心煎蛋在晨光中轻轻晃动。 西班牙火腿与迷迭香的馥郁缠绕著青瓷茶盏升起的白雾 刚刚从宿醉中缓过劲来的苏建国手指揉搓著太阳穴。 身后一名和巴婭长的很像,只是鼻子有点偏大的女人捏著他的肩膀。 这位西班牙的主妇穿著一身墨绿色的桑蚕丝长裙,领口別著一枚黄铜材质的传统发卡。 “爸,妈。” “这是我同学,路明非。” 路明非站在苏晓檣的身后,向他们挥手打了个招呼。 “叔叔阿姨好。” 苏建国看著眼前的小伙子,脑海里闪烁著昨天晚上被人打劫的片段。 “快坐下来。” “你这位同学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昨天要不是他,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从亲妹妹那儿被告知自家女儿交了一个超级混血种当朋友的巴俐同样热情的招呼路明非坐下。 “同学,我是晓檣的妈妈,叫巴俐。” “快尝尝我做的西班牙土豆饼,很好吃的。” 这辈子龙王没怎么见过,超级混血种她倒是见到过几个。 拥有时间零的昂热,拥有圣裁的汉高,还有被称作为『皇』,拥有黑日的日本老流氓。 每一个都是不好对付的主儿。 虽然路明非看上去已经原谅巴婭的冒犯,甚至还疑似是晓檣的男朋友,但是她並不敢確定眼前这位到底有没有消气。 因为眼前少年平静的瞳孔下蛰伏著某种令人战慄的荒芜。 “谢谢阿姨。” 路明非的言行举止都很谦和,让巴俐这位卡塞尔学院,西班牙分部的部长心里长舒一口气。 “听说你是晓檣的男朋友。” “以后你要多担待一下晓檣。” “她什么都好,就是要点古灵精怪,喜欢捉弄人。” “你多担待担待。” “如果实在被欺负的受不了,她做的太过分了。” “你跟叔叔说,叔叔帮你做主。” 明明才刚刚认识,苏建国就已经把路明非当作过门的女婿来对待了。 在今天早上醒来的第一刻,他就让老李调查了路明非的所有背景。 结果是很乾净。 父母从小就去国外各地考古,孩子被寄养在叔叔婶婶家。 即使每个月妈妈都会在国外寄钱过来,孩子过的也挺惨的,因为钱基本上都用到叔叔婶婶自己的家庭。 即使每天承受婶婶的打压,孩子的性格也没有变得极端,甚至靠著自己的能力考上仕兰。 在资料记载的路明非当中,苏建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初自己也只是一个被人挤压的小矿工,再怎么被针对,自己依旧保持本心,一步步地走到如今的位置。 更何况,这孩子昨天还救了自己一命。 所以他对路明非的初始好感很高。 第25章 周末宴会 路明非已经彻底麻了,怎么是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苏晓檣的男朋友。 “爸,你怎这么说我,我好歹也是你的亲闺女欸!” “女婿就是半个儿,我对我儿子好怎么了。” 苏晓檣和苏建国『吵』了起来。 苏建国的嗓门很大,震得缠绕在藤架子上的紫丁香一震。 这个在矿下为了能够和远处的人及时沟通的老毛病在一激动时就会復发。 有些无所適从的路明非放弃了解释的想法。 长时间缺少父母陪伴的他有时候也挺羡慕这样的氛围。 在他的记忆当中,这样的场景只会出现在叔叔婶婶和路鸣泽之间。 依稀记得去年的除夕的年夜饭,婶婶照常把最后一块醋排骨夹进路鸣泽的碗里,叔叔像是玩性大发似的在半空中用筷子夹走。 三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路明非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的一角,静静地看著眼前的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闹剧』。 油在冷掉的蛋汤表面凝结成不规则的图形,窗外的烟一个接一个地炸开,以红绿顏色为主调的光映在瓷砖上。 他那时候想著,远在国外的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呢? 第一时间察觉到路明非低落情绪的是时时刻刻关注著他的巴俐。 银汤勺在瓷盘边缘轻轻磕响,她用叉子叉起一块土豆饼放到路明非的盘子里。 “明非,尝尝看,我特意加了火腿碎。” 不同於巴婭,巴俐似乎永远保持著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就像是垂落在肩头的发梢,看上去好像已经触碰到了肩膀,但总是差著一点距离。 “明非等会儿有空吗?” “今天周六下午有一个宴会,要不让晓檣带你去逛逛。” “对啊对啊。” “那个宴会虽然没什么好人,但是东西特別好吃。” 被巴俐眼神示意的苏晓檣这才意识到路明非的不对劲。 她狠狠白了自家老爹一眼,重新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哥哥身上。 被自家亲闺女白了一眼的苏建国很无奈。 得,有了老公忘了爹。 小袄好是好,但是没穿在自己身上啊。 “谢谢。” “但是我待会儿还要去找工作和住的地方,宴会就算了吧。” 工作? 路明非还需要工作? 在她巴俐的眼里,一个超级混血种必定是某个混血组织的头头。 就算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躺平的日本老流氓每天只是在街边卖卖拉麵都被蛇歧八家当作太上皇供著。 苏建国和苏晓檣对此表示非常气愤。 一定是叔叔婶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把哥哥/女婿赶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找人调查路明非家庭背景的事情,惹他生气。 按照两人一脉相传的报仇不隔夜,隔夜必加倍的性子,早就问路明非需不需要找人报復那两个憨批。 “明非啊,要不我给你一份工作。” “看你身手这么好,我请你晓檣的私人保鏢,每天没別的事儿,时刻保护好晓檣的安全就行。” “对啊对啊!我很好保护的!” 苏晓檣眨著一双大眼睛,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著路明非。 “我...” 见到路明非有些为难,苏建国並没有再劝说,男生都有自尊心。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名穿著管家西装的管家拿著一张银行卡走进庭院。 “明非,这张卡你先拿著。” “就当是你救我的报酬。” “不要拒绝,我好歹也是苏氏矿工集团的老板,这点东西我还给的起的。” 面对这张银行卡,路明非没有再推脱,毕竟他昨天的確实打实的救了苏建国一命。 苏晓檣倒是依旧没有死心。 “你就陪我去下午的宴会嘛。” “那个宴会有很多公司的老板。” “反正你要找工作,我还能帮你介绍介绍。” 眼看苏晓檣又要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路明非赶忙伸直食指,但是碍於苏建国和巴俐在,他又不能真的敲苏晓檣的脑袋。 “行行行,我陪你去。”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好耶,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苏晓檣隨手端起一个盘子,装了几样食物,然后拉著路明非就往楼上走。 “老爸,我带明非去你的试衣间看看。” “如果有好看的,合適的,我会让裁缝改一下尺寸。” 苏建国原本想说直接带著路明非去私人裁缝铺专门做一件。 但是想想时间可能不太够,路明非可能也不太会接受。 所以就放弃了。 待路明非和苏晓檣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苏建国鬆开手中握著的刀叉,拿起放在托盘上的雄狮牌香菸。 带著老茧的手指摩挲著烟盒边缘凸起的烫金狮子图案。 廉价硬纸板的粗糲感让他回想起几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小矿工的日子。 那个时候每当要撑不下去了,总会蹲在矿洞门口,抽这种劲大的烟来压住心里的事。 手腕轻轻一抖,镶钻的打火机翻开盖子,燃起火苗。 火机掀盖的咔噠声很清脆,不像以前还要用火柴摩擦柴盒一侧的锡纸。 他凑上前,点燃香菸,关闭打火机。 很久没吸这种便宜劲大香菸的苏建国猛吸了一口。 带著尼古丁的灰白色烟雾顺著气管被咽进肺里,烧出火辣辣的疼。 隨手弹落的菸灰在餐布上烫出几个小洞。 “老婆,我知道你有事情瞒著我。” “但是我也知道你有分寸,从来不会把事情闹大。” “但是我昨天差点死了。” “如果不是路明非,我可能就见不到你和晓檣了。” “而且,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和巴婭在背著我做什么?” 巴俐切著牛排的手愣住了,原本要顺著纹路切割牛排的刀戳穿一颗用来解腻的圣女果,猩红色的汁液流在餐盘上。 接著失手打翻放在一旁的盐罐,想要阻止苏建国抽菸的话也全被憋回肚子里。 这位向来从容,永远挺直著脊背的的女士忽然之间就慌了神。 “建国,你听我说...” “不,你先听我说!” 从结婚以来就没被吼过的巴俐愣在原地。 苏建国也像是被自己发怒的样子嚇住了,他拿下口中的烟,將燃烧著的菸头压在虎口中。 在疼痛中逐渐冷静下来的苏建国深吸了一口气。 “我可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但是我就一个要求,不要让那些东西伤害到晓檣。” 第26章 衣服和髮型 试衣间的丝绒帘幕將晨光过滤成淡淡的黄光。 生怕哥哥反悔的苏晓檣蹭掉拖鞋,没穿鞋套,急不可耐地赤足踩在地毯上。 她挥手扫开自动旋转衣架,几十套高定西装掛在防尘罩下,標籤价格上的零多得一时有些数不过来。 “brioni的骆马绒太老气,不太適合哥哥。” 她扯开第一件菸灰色西装的保护膜,十五万人民幣的標牌像片落叶飘在脚边。 “tom ford的午夜蓝丝绒...嘖,去年慈善晚宴见过三个撞衫的,也不太行。” “老爸什么审美啊,这件也好难看。” 苏晓檣嫌弃著衣架上的西装,表情很认真,像是在挑选什么珍贵的宝物。 路明非捡起毯子上的標籤,一个零接著一个零地数著。 妈的,一件衣服六位数。 我也好想当资本家啊! “明非,你试试这件。” 苏晓檣递给路明非一套armani privé的定製款。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拿著这件深黑色西装走进试衣间。 等再出来时,路明非整个人像是被深黑色吞没了。 这件西装的版型太大了。 一方面是因为苏建国这些年没怎么运动,全在酒局上应酬,导致身体发福。 另一方面是因为路明非现在刚刚高一,身体还处於发育阶段。 不过就算如此,穿著不合身西装的路明非总有一股不可言说的肃杀与悲情。 “小姐,挑衣服这种事情,还是让我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吧。” 一名身材佝僂,带著小圆框眼镜的老人帮著路明非脱下不合身的西服。 他从旋转衣架里挑选出一件藏青色戧驳领西装。 “小伙子,穿起来试试。” “这件衣服是我刚遇见老板的时候做的。” “那个时候他刚刚创办企业,身体也没发福。” “只不过可惜了,因为一些变故,这件衣服他一次都没穿过。” 路明非拿起西装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出乎意料地只大了一点点。 还没等他穿好在镜子面前看一看自己, 老人就用银柄裁衣尺轻点他脊樑:“站直些。” 冰凉的金属尺滑过后颈,测量著身体的尺寸。 “腰背缩减三公分,袖长要留一指余地。” 老人黑呼呼的手指在记录簿上画出蚯蚓般的数字。 这还没完,老人又打开一抽屉的胸针和手錶,不断地戴在路明非身上试著组合。 直到试光了抽屉里的所有东西,老人都没找到合適的组合。 直到他无意间发现了苏晓檣脑后別著的髮簪。 “小姐,把你的髮簪借我用用。” 苏晓檣很不捨得地解开脑后的丸子头,把簪子递给老人。 老人目测了一下长度,放在胸前正好当別针。 而且出乎意料的和这件藏青色西装很般配。 “可以了,小姐。” “这件衣服我会在中午之前改好的。” 苏晓檣拉著双腿站的有些酸的路明非走到试衣间的对面。 十平米的空间里,黑色真皮美发椅放在,两侧排列著电动捲髮器和造型品陈列架。 苏晓檣熟练地抽出抽屉,成套的日式剪髮工具在防滑垫上铺开,细齿梳与直板夹碰撞出清脆声响。 “明非,你坐下,我帮你设计一块超级帅气的髮型!” 被强行按在椅子上的路明非很想拒绝,但是还没说话,脖子就被一张白布牢牢勒住。 “你要相信我,我对剪头髮这个方面可是很有理解的。” “等等!”当苏晓檣按下电动椅升降键时,路明非扯开脖子上的白布,“我上周才刚剪过......” “那种五块钱隨便用铲子推一推的也叫剪髮?” 苏晓檣挑选著防滑垫上的剪刀。 “我早就看你的蘑菇头不顺眼了,站在远处看就像是蔫掉的菜。“ 看著突然逼近的剪刀,路明非本能后仰,后颈却陷入真皮头枕的柔软包裹中。 冰凉的梳齿突然抵住太阳穴,路明非嚇得一激灵,却被苏晓檣一巴掌拍在肩上。 “別乱动哦。” “我们先洗头。” 脑后的头枕被撤掉,苏晓檣拿著水龙头在头上喷著温水。 她的指尖穿梭在蓬乱的发间,红色的甲片偶尔擦过头皮,激起细微的战慄。 当有水珠差点渐进眼睛里时,路明非认命地闭上眼睛。 隨便吧。 路明非已经发放弃挣扎,就算是剪成光头他也认命了。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椅子上的路明非在暖意下已经睡了一小会儿。 “哥哥,醒醒,快去试试新衣服。”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路明非刚想看看自己的头髮被剪成什么样子,结果来之前还放在眼前的镜子,现在被苏晓檣搬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 “哎呀,別摸了,再摸我帮你设计的髮型都要被你摸没了。” “再说了,你又不可能靠手摸出来自己头髮长什么模样。” 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头髮被糟践成什么样子的路明非扯下胸前的白布,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藏青色西装,別好簪子,然后站在落地镜子前。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能这么帅。 水晶吊灯的冷白光在少年的轮廓边缘镀上一层冷釉,修改尺寸后的藏青色西装如同第二层皮肤完美贴合上半身,义大利超细骆马绒混纺的面料隨著呼吸的起伏泛起淡金色的暗纹。 戧驳领用在一个还未成年,身形单薄的小伙子身上其实不太合適,但是老裁缝特意在后腰处改了暗褶,再配上银灰色的並蒂莲簪子以及苏晓檣剪出来的龙鬚背头,却碰撞出一种奇妙的禁慾感。 老裁缝站在镜子的另一侧,满意地欣赏著自己的作品,不过他忽然发现了美中不足的地方。 路明非並不適合打领带。 “別动。” 路明非自己都没意识到开口时的声线,像是青铜编钟在冰水里浸了千年,非常冰冷。 老裁缝刚想迈出的脚步顿住。 路明非自己把领带扯了下来,慢步走到落地镜前。 在路明非的眼里,镜中的人影在慢慢变换身形。 从一个穿著藏青色西装的少年渐渐从中间分化成两个人。 一个赤裸著上半身,满头汗水的铁匠正站在火炉旁奋力地挥锤。 一个浑身穿著甲冑,拿著长戟的將领骑著红色的战马驰骋在疆场。 第27章 逆耳的良言 落地镜里的影子在颤抖著分化,路明非的情绪在渐渐抽离,两只瞳孔的顏色在慢慢分化。 左边的瞳孔蒙上一层灰色的雾,像是孕育著泼天暴雨的乌云。 右边的瞳孔却反常地亮起,闪出並不刺眼的淡金色光芒。 忽然,镜中的两个人影同时回头,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镜子前的少年。 他们嘴巴张合著,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是有著镜子的阻隔,只能勉强靠著嘴型来分辨。 “原谅她吧,当初那件事你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你太溺爱,也许她就不会那么依赖你。” “她可能並不爱你,如果你再遇见她,就放她走吧,只有这样,对你们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 两个人的说话的声音越越小,像是在说著什么不光彩的事情。 为了更好的分辨嘴型,他越走越近,近到鼻子都要碰到落地镜。 “哥哥...” 苏晓檣的声音带著颤抖,如同幼猫醒来时突然发现猫妈妈不在身边时的呜咽。 听到苏晓檣的声音,路明非瞬间清醒。 他的手已经搭在镜子前,差一点就要用『百锻』震碎这面產生幻觉的镜子。 他眨了眨眼。 眼前的镜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没事儿,刚才有点睡迷糊了。” 苏晓檣有点被嚇到了。 她很少看见哥哥如此冷漠的样子。 没有生机,没有情绪,就像是刚刚被淬火好的兵器,冷冰冰的。 “我真的没事儿,你看我现在不都是好好的吗。” 路明非走上前,轻轻摸著苏晓檣的脑袋。 苏晓檣伸开双手,想要抱抱。 路明非犹豫了一会儿,原本都要张开双臂抱上去了,突然想起镜子里的铁匠说过的话。 不要太溺爱了。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路明非还是忍住了。 “小姐,让你的朋友再试试这鞋子和裤子吧。” 一旁没有眼力见的老裁缝打破尷尬的场面。 他將手肘上搭著深灰色的西裤,手里拎著黑色漆皮的牛津鞋递给路明非。 被打断的苏晓檣也没有继续强求,她抬头看了眼掛在落地镜上方的钟表。 糟了,快迟到了。 “哥哥,你换好之后去楼下等我吧。” “我换好衣服之后就来找你。” 说罢,苏晓檣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足跑了出去。 衣服不都在这儿吗? 她跑出去干啥。 “这里是老板的试衣间,小姐的试衣间在她的房间隔壁。” 看出路明非疑问的老裁缝主动出声解释。 並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善解人意,而是因为他想看看路明非穿上裤子和鞋子是什么样子的。 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路明非现在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接受苏晓檣的包养建议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的路明非在中央庭院里坐著,偌大的园里只有他一个人。 苏建国和巴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原本他还想去小园里再去吃点东西的,但是所有的东西都被撤走,只残留著一点点还未散去的食物香气。 西班牙土豆饼,煎蛋,火腿,包子... 螃蟹? 怎么会有海鲜的味道。 路明非嗅了嗅鼻子,他確定今天早上来的时候餐桌上没有任何东西来自大海,难不成他们在自己和苏晓檣离开之后开小灶? “哥哥!”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路明非顺著声音转头。 一身过膝长裙的苏晓檣站在楼梯口,白色真丝绸缎像是泼墨一般从锁骨向脚踝蔓延,腰间被一条银链收束。 天生丽质的脸根本没有化妆,没有用髮簪绑起来的长髮隨意的飘落在腰后。 她踩著一双jimmy choo的高跟鞋走下楼梯,裙摆隨著摆动露出若隱若现的脚踝。 “走吧,我开车带你去宴会。” 苏晓檣走到路明非身旁,耳坠下的剑坠兴奋地摆动著。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重新从苏晓檣的惊艷中回过神来的盲·路明非·生发现了华点。 “哥哥呀,怎么了?” 苏晓檣眯著眼,撅著嘴,脸向上仰著。 被发现就被发现唄,这声哥哥她是叫定了! 路明非见苏晓檣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 再加上刚才没有抱抱苏晓檣之后,內心不知怎么就冒出的愧疚。 算了,叫就叫吧,反正也不会缺块肉。 “走吧,別傻愣著了。” “我都快饿死了。” “耶,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啦!” 在攻略哥哥的遥远路程上又迈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 “你別看我了,看路啊,我又不会跑。” 车子里,苏晓檣的视线不是通过后视镜偷瞄坐在一旁的路明非,就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转头看。 真正在观察路面情况的时间少的可怜。 最后还是路明非威胁著说再不好好看车,就不允许自己再叫哥哥后,她才把一半的精力在开车上。 坐在副驾驶上的路明非则是一手撑著车窗,下巴靠在手掌心上,看著窗外因为速度过快而失真的大楼。 他有些不习惯穿这么贴身的西装,平常休閒服穿习惯了,总感觉怪怪的。 从苏晓檣的家里到举办宴会的酒店大楼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苏晓檣开惯了开车,原本正常来说要开半个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 “哥,咱们下车吧。” 苏晓檣开著法拉利停在酒店门前。 跟著下车的路明非原本还想问停在这儿不会被酒店的安保挪走,一名门童接过苏晓檣扔在半空中的钥匙,开著车驶向停车场。 好吧,是我孤陋寡闻了。 有钱人是这么玩儿的。 忽然,路明非的视线里晃过三个熟悉的身影。 一高,一瘦,一矮胖。 叔叔婶婶?还有路鸣泽? 为什么他们也会在这里? 难道最近老陆家有亲戚在这儿举办婚礼? 路明非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哥哥,我们走吧,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还没等路明非想清楚怎么回事儿,苏晓檣挽著他的胳膊走向专供二十层以上楼层顾客使用的电梯。 不过遗憾的是,路明非真的没有看错。 他和苏晓檣在电梯里正好碰上了婶婶一家三口。 “哟,这不是说不熟,没有联繫方式的路明非吗。” “怎么了,只是离家出走一晚上,就已经发展到可以挽著走的地步啦?” 婶婶的语气带著不屑,但是眼神里满是羡慕。 她一眼就看出来路明非身上的衣服很名贵。 贵到即使是她有乔薇妮每个月打过来的抚养费挥霍也不敢买的程度。 见到婶婶尖酸刻薄的嘴脸,苏晓檣直接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拍了上去。 第28章 反击(一) 金属厢体在缆绳的牵引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內部的灯光將四张神情各异的面孔照亮。 专供贵宾使用的电梯空间虽然比普通电梯大了一倍,但是空间总归来说还是有点狭小的。 面对婶婶的冷嘲热讽,实在忍不了的苏晓檣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没有人可以当著她的面数落哥哥的不是。 她甩动著略微发麻的手掌。 这老巫婆的脸还真硬,一巴掌居然没扇歪。 见到自己老婆被打,护妻心切的叔叔衝著就要推开苏晓檣。 即使暴起也看不清顏色的青筋在太阳穴孱弱的跳动,稀疏的头髮隨著前扑动作散开。 不过他有点高看自己瘦弱的身躯了。 路明非將苏晓檣护在自己身后,伸直手臂推开叔叔。 从来不知道自家侄子力气大到能够单手把自己推开的叔叔后退撞在婶婶身上。 两个人把身高体重数字一样的路鸣泽挤在电梯的夹角里。 一百五十斤重的小煤气罐轰然倒塌,肥硕的身躯在夹角里扭曲成散发臭味的肥肉粽子。 最大码的西装前襟被崩开所有纽扣,发出像是被掐住喉咙的猪崽惨叫。 “妈,你挤到我了。” 不可置信的婶婶摸著脸上慢慢红肿的脸,她感觉自己前几天在眉毛上刚提的线被苏晓檣一巴掌拍断了。 “你...” 刚要进入泼妇状態,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撒泼打滚,破口大骂,就看见路明非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种没有生机,却要择人而噬的眼睛,极其瘮人。 她被嚇住了。 曾几何时,她也见过这个眼神。 是乔薇妮刚刚把路明非託付给她的时候。 那天自己和老公送路明非的爸爸妈妈去机场,在候机厅等待的时候,乔薇妮突然拉著自己去厕所。 像是知道自己的本性一般,她把自己堵在厕所的墙角,整个人压著自己,单手撑在脑袋边。 “你应该听过我说过,二战后在苏联被俘的日本人大多数都在死在西伯利亚的故事吧。” “要是以后你对我儿子不好。” “我保证把你一家全都送去那里种土豆。” 说话时,乔薇妮不断靠近自己的脸,在两个人鼻子都快碰到的时候突然鬆开自己。 她笑著拉起自己,解释著刚才都是开玩笑的话。 但眼神却是极其的认真,像是一只为了保护幼崽甘愿牺牲一切的母狼。 她承认,自己確实被嚇到了。 在刚开始的那几个月,对路明非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但是隨著时间的推移,路明非和路鸣泽的差距越来越大,大到婶婶一度怀疑路鸣泽到底是不是老路家的种。 私心作祟的她开始不把钱用到路明非身上,甚至开始压迫。 到后来,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乔薇妮的警告,直到今天。 彻底回想起被乔薇妮支配恐惧感的婶婶差点瘫软在地,要不是身后的宝贝儿子发出非人的惨叫,她可能就这么倒下去了。 “明非,你怎么能这样子呢?” “好歹我和婶婶也是你的长辈?” “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侄子的样子。” 叔叔的话气得被路明非拦在身后的苏晓檣也想赏他一巴掌。 现在想起来哥哥是你的侄子了?昨天他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没见你放过一个屁! 叮! 刚好此时,电梯门开了。 路明非转头用瘮人的眼神看向叔叔。 “从我昨天走的那一刻起。 ”我和你们就没有任何关係。” “你放心,这些年你们从我这儿拿的东西,我会一分一毫地拿回来。” 说完,路明非头也不回地拉著还想继续理论的苏晓檣走出电梯。 他不想知道叔叔婶婶今天来酒店干嘛,也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係。 “哥哥,我们直接请律师告他们。” “我爸的公司专门养了好几个高端的律师。” “这种算是儿童虐待的案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小意思。” “一定能把他们送去坐牢的!” 苏晓檣满脸的气不过,好像之前被欺压的人是她自己。 情绪平稳下来的路明非又一次发现了华点。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他们虐待的?” “呃,这个嘛,那个,我...” “哥哥你看,宴会就在对面,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实在找不到理由的苏晓檣生硬地转换话题,她重新挽著路明非的胳膊带他进入宴会。 两人隨意地找了一个大圆桌坐下。 “哥哥,你快试试牛排,这里的牛排可新鲜了,听说每天都是从日本神户空运过来的活牛身上割下来的。” 苏晓檣献殷勤的动作很笨拙,也很努力。 她將牛排切成七扭八歪的形状,低著头,不敢抬头看哥哥。 “好了,別帮我切了。” “下次想要知道我的事情就直接问我。” “不要再让人背地里偷偷调查我了。” 路明非竖起食指在苏晓檣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其实他並不是很反感苏晓檣调查他。 想要调查,就说明有人在关心他。 自从爸爸妈妈离开之后,他已经很少体会到被人关心的感觉了。 只是被敲了一下的苏晓檣咧嘴嘿嘿傻笑。 正当她想和哥哥好好享受这次『约会』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跳了出来。 “大哥!” 同样是来参加聚会的张子昂,旁边还跟著双目无神,一脸萎靡的樱井松华。 自来熟的张子昂原本是想和路明非坐同一张桌子的,但是在苏晓檣的死亡注视下,他不得不挪开屁股坐到旁边的桌子。 “大哥,我跟你说,今天举办宴会的人听说是一个很厉害的操盘手。” “当初整个华尔街联合起来都被那个女人颳了一层皮。” “好像是叫苏恩...” 还没等张子昂把名字说完整,旁边的樱井松华已经朝著路明非跪下去了。 “老爷。” 路明非懵了 什么鬼? 又来一个? 为什么这个被自己打折胳膊的日本女人会向自己跪下,还叫自己老爷?! 张子昂也懵了 难道大哥的王霸之气已经被日本分部发现了吗? 苏晓檣更懵 自己確实是让樱井松华向路明非跪下叫老爷,但是她没想到这个日本丫鬟这么听话,这么没有自尊心。 直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直接下跪。 第29章 反击(二) 铺著毯子的地板和膝盖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樱井松华的跪拜很虔诚跟昨晚的巴婭有的一拼。 幸好只是跪了几秒钟,然后立刻站起来。 她抬著苍白的面孔,眼角似乎还残留著没有洗净的赤色眼妆。 像是一个受尽屈辱的小媳妇儿,怯生生地靠著路明非坐下。 因为角度的原因,看见她下跪样子的也只有路明非他们三个人。 出於习惯,遇到这种么蛾子,路明非第一时间把疑惑的目光看向苏晓檣。 自知理亏的苏晓檣刚刚抬起的头,又一次低了下去。 “樱井松华同学,要不你坐到苏晓檣那边去?” “是,老爷。” 樱井松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跟个真的丫鬟一样对路老爷的命令言听计从。 张子昂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还是他之前认识的樱井松华吗? 送过来的时候说是日本分部的精英,现在都被调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也好,身边少了跟屁虫,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出任务了。 “大哥,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见识一下真正的好玩意儿。” “我保证,这次你肯定会很震撼的!” 好玩意儿?很震撼? 他不会要带哥哥去嫖... “张子昂!” “你要带我哥去什么地方!” 苏晓檣起身就要打张子昂的头。 “哎呦!” “大姐头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带大哥去看我爷爷打铁的地方。” 已经在张子昂脑袋上敲出一个大包的苏晓檣尷尬地停手。 “呃...” “谁让你不说清楚!” 路明非则是把眼前的牛排消灭乾净,用一种『等会儿再来收拾你的眼神』看了一眼苏晓檣,然后眼神示意张子昂出去。 他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被瞥了一眼的苏晓檣心神不定地看著眼前的牛排。 都怪樱井松华。 早知道昨天就不应该饶她一条命。 啊! 烦死了! 无能狂怒的她只能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在眼前的牛排里。 毕竟要是真说起来,樱井松华也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命令做事。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聒噪而又熟悉的声音。 是路明非的叔叔婶婶以及那个小煤气罐子。 虽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苏晓檣並不关心这个。 她要好好报复眼前这三个让哥哥受尽屈辱的畜生。 “妈,你看,这里的澳洲龙虾看起来很新鲜欸。” 路鸣泽左手拿著奶油蛋糕,右手拿著一签字的烤牛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餐车上的龙虾塔。 婶婶则是用爱马仕丝巾不断揉搓著脸上的红肿。 “你看看你选的什么破地方。” “还慈善晚宴。” “连路明非这个小东西都能进来的宴会能是什么有级別的宴会。” 形状早已变成妻管严的叔叔不敢出声反驳。 这次的晚宴名额是老板的老板亲自送给自己的,听说老板都没资格进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幸运,不过白吃的东西他永远也不会放光。 “三位,这边请。” 一名身穿侍从衣服的女孩指引著三人来到距离舞台最近的位子坐下。 “三位请在这儿签下自己的名字,宴会结束后,我们会根据名单送上相应的礼品。” 叔叔原本还想好好看看签的东西是什么,一听到有东西送,他直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当三个人稀里糊涂地坐进位子,路鸣泽用油乎乎的手在本子上籤完自己的名字后,宴会的灯突然暗了下来。 宴会正式开始。 “怎么样,他们签了没有?” 被苏晓檣强制换上侍从衣服的樱井松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把带有三人签名的纸递过去。 “三个憨批还真是傻得可以啊。” 苏晓檣翻开被摺叠的纸张,露出原本的面目。 这是一张《担保人无限连带责任条款》的合同。 而樱井松华带他们去的位置是一个类似於『点天灯』的地方。 这次宴会的第一个拍品无论別人出价多高,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一定会出一个更高的价格买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些年从哥哥身上吞下去的钱应该都会吐出来,每个人都要背上几十年,甚至一辈子的贷款。 当台上的拍卖师敲响黄钟,电子屏幕亮起首件拍品。 偏远山区一名留守儿童的画。 底价:三十万人民幣 “什么玩意儿?” “画的这么丑,还卖的这么贵。” “有钱人脑子都有病吧。” 婶婶看著周围镶嵌著钻石袖口的手腕一次举起竞价牌抬价,还时不时地自己投来笑容,小声吐槽著。 “就是就是。” 坐在旁边的路鸣泽並不关心拍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不断地往嘴里狂塞东西。 他只是在附和妈妈所说的一切。 苏晓檣看著三人还傻乐呵似的坐著,发出感慨。 “就这跟猪脑子一样的智商,是怎么成为哥哥的亲戚的。” 坐在一旁的樱井松华忽然开口。 “老爷不是说自己会一分一毫地从他们身上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吗?” “你这样做,算不算给老爷添乱。” “如果他们一分钱都没了,老爷拿空气吗?” 靠!忘记这回事儿了! 不过这回轮到华·苏晓檣·生发现了盲点。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樱井松华拉开脖子上的衣服,指著昨天苏晓檣种下的藤曼禁制。 “在老爷激动的时候,我能够听到和看到老爷在做什么。” “包括你早上偷偷亲老爷的喉结和嘴巴我也知道。” “还有...” “停!” 苏晓檣连忙捂住樱井松华的嘴。 每一个被朝露剑种下禁制的人除了性命被持剑者控制,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感应到铸造者的危险。 不过这个危险视本人自己而定。 之前没什么机会用禁制,如果真的算起来,樱井松华是第一个被种下禁制的人。 她摸了摸耳下的剑坠,关闭樱井松华和路明非之间的联繫。 “这件事情永远不能和哥哥提起来。” “永远不能!” 樱井松华不能理解为什么苏晓檣这么激动,不就是亲个嘴嘛,至於害羞成这样? “你的意思是隱瞒你让我哄骗老爷叔叔一家倾家荡產,而是你早上偷偷亲...” “两件事情都是!” 嘭 舞台上的拍卖师敲下手中的小锤子。 “恭喜路谷城先生以七百八十万的价格拍得首件拍品——《家》” 所有追光灯全部射向三人,大部分的宾客都向他们鼓掌。 路鸣泽像个唐氏儿一样,嘴角还沾著鱼子酱。 叔叔婶婶则是呆愣在原地。 等有人向他们解释这个位置的含义,以及把他们刚才签的合同递过来时,婶婶的手包滑落在地,叔叔发出了咆哮。 “你们这是诈骗!” 回应他的却只有周围人鄙夷的目光,以及手机上不断发来的房子,车子抵押消息,转帐消息。 最多的还是贷款消息。 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的路鸣泽依旧大口塞著一块奶油蛋糕。 “妈,你看。” “那幅画上写著我们家的电话號码。” 第30章 苏恩曦 宴会的复合强化玻璃门在后面不断开开合合。 倚在汉白玉雕栏杆上的路明非並不知道宴会里发生的事情。 他还在询问张子昂关於前世记忆的事情。 “你们是怎么確定我是吕布转世的?” 路明非的表情很严肃,指尖下意识地解开西服的纽扣。 自从昨天被巴俐拉进幻境,以及听她讲了混血种的事情。 他现在有点相信这个玩意儿了。 “大哥,你还记得在兵击馆差点用方天画戟把我脖子挑了的事情吗?” “那是你自己非要和我打的。” 路明非回忆那天的事情时,喉结滚动了一下。 就差一点。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握住那把长戟,身体仿佛有了肌肉记忆一般开始动了。 “嗨,就算被你打死了,那也是我技不如人。” 张子昂对这件事情看的倒是很坦诚。 如果不是七爷爷不让自己说出去,怕吕氏的人直接找大哥『认祖归宗』,他早就去正统满大街地宣传自己和奉先大战一场而不死的英勇事跡了。 “其实大哥你那天拿的方天画戟不是模型,是真傢伙。” 路明非用一种你在逗我的眼神看向张子昂。 “真的,大哥你要信我啊。” “你要是不信,我今晚带你去『天工开物』,那把方天画戟就放在那儿,你要是重新拿起来,肯定能想起些什么。” “而且我特意让他们帮你准备了一个极其完善的龙族入门流程。” “这次你肯定能相信混血种的存在。” 路明非用一种『我再考虑考虑』的神情摸著下巴。 其实他也很想去,但是他还没找好今天晚上的住处。 虽然苏建国给了自己一张银行卡,但是自己並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更何况自己以后都要独立了,很多方面需要钱,必须得省著点用。 路明非犹豫的样子让张子昂急了。 昨天没把人带回去就被七爷爷骂了一顿,今天要是再请不回去,自己可能会被吊起来抽。 “大哥,你就跟我去看一眼,就一眼。” “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儘量满足你。”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你们那儿有什么包吃包住的兼职吗?” “呃...” 张子昂还以为路明非要提什么要求,结果就这? 要是被吕氏的人知道自己千年前的家主现在到处忙著找工作,按照他们的性子,绝逼会找自己这个知情不报的人拼命。 看到张子昂愣神,路明非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高估所谓的正统了。 这不会是什么骗人割腰子的组织吧,嘴上说自己是吕布转世,结果连一个包吃包住的钱都不肯出。 还没等张子昂回答,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 一个穿著黑色长裙的女人从电梯门口出来,腕间带著翠绿色的鐲子。 暗红色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脚踝处环著一根金色咬尾蛇的链子。 “这位先生会打铁吗?” “我正好有一份需要铁匠的工作。” “包吃包住吗?” “当然,这份工作还包括五险一金,只占用您的业余时间。” 见到大哥心动的样子,张子昂明白自己要遭重了。 “大哥,你千万別信她,这种工作肯定是诈骗,就一个兼职,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福利。” 女人面对张子昂的质疑並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 “你是张子昂吧。” “几年前我还和你七爷爷聊过天,那个时候你才六年级,听说还经常尿床呢。” 接著她转身看向路明非,向他伸出手。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苏恩曦,是这场宴会的发起者,这栋酒楼也是我的。”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工作,最顶楼的总统套房就是你住宿的地方。” 路明非並没有伸手握住苏恩曦的手,只是和她对视著。 “这里有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打铁呢?” 路明非现在很警惕无缘无故就对他好的人。 第一个是苏晓檣,结果自己打折了一个人的胳膊,还差点把另一个人的喉咙挑了。 第二个是苏建国,结果被巴俐拽入幻境之中。 现在又来个苏恩曦,他现在对姓苏的都有ptsd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能通过观察铁器的样子分辨出打造它的主人。”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別在西服胸口上的並蒂莲簪子应该是你自己打的吧。” 路明非低头看了看簪子,他很確定这枚簪子不可能有人查出来是自己打的。 毕竟在刚刚打磨完成的那一刻就被苏晓檣拿走了。 而他在打造簪子之前因为要脱衣服,已经確认好几遍周围有没有人。 “第二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铁匠,为什么偏偏选我?” 苏恩曦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明非,你终於成长了,不再那么傻乎乎的了。 忽然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衝过来。 苏恩熙顺著声音转身,手鐲隨著身体的移动反射出光晕映在路明非眼里。 路明非眨巴了下眼睛,周围的场景诡异地开始变形。 雕廊柱化作倾倒的鏢车,水晶吊灯成了悬在枯树上的残破灯笼,拿著电棍衝过来的保安也变成凶神恶煞,袒胸露乳的山贼。 而一身长裙的苏恩熙则是穿著緋色马面裙在满天黄沙中摇摇欲坠。 眼角的淡红色泪痣格外显眼。 幸好路明非动作快,本能地把她揽在怀里。 本来要把苏恩曦撞飞的保安反被路明非一肩膀顶飞,跌落在假山水的鹅软石地面。 从地上爬起来的保安正准备骂路明非是不是没长眼睛,结果在看到他怀里的苏恩曦后,立马哑火,像个小学生一样立正低头。 “老板,不好意思,是我没长眼睛,衝撞了客人。” “哦,我看你之前的样子怎么像是在说客人没长眼睛啊。” 苏恩曦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是在保安的耳朵里却像是晴天霹雳。 他知道自己这份工作保不住了。 “老板对不起,我这就辞职走人。” 没有吵闹,也没有过多的废话,保安在鞠躬之后就消失了。 他可不敢闹事儿,之前有个服务员因为被客人骂了几句还嘴,老板不仅把人开除了,还找人打断她的腿,『问候』她的家人。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谈事儿的地方。” “要不,我们先进去说。” 苏恩曦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邀请著路明非进入宴会。 使劲捏了一下鼻头的路明非点点头。 他认为刚才的幻象是昨晚巴俐使用森罗的后遗症。 不同於两人的相谈甚欢,跟在两人身后的张子昂一脸苦相。 他已经大概率確定自己今天回去要被抽了。 宴会里,起身闹事的叔叔婶婶三人被保安强行架走,坐在桌子旁看戏的苏晓檣发现了重新回来的路明非。 她笑著伸手打著招呼。 “哥哥,快来!” 但是很快,笑容就消失了,连带著手里的高脚杯也被捏碎。 因为她看到一个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的人。 “苏!恩!曦!” 苏晓檣几乎是用低吼著的声音喊出这个名字的。 上辈子,就是这个老女人抢走了哥哥! 根据笑容转移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苏晓檣脸上消失的笑容,出现在苏恩曦脸上。 “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的同学,苏晓檣和樱井松华。” 樱井松华原本想要起身鞠躬表示礼貌,还没站起来就被苏晓檣拉著坐下。 “哇,路先生的同学都这么漂亮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恩曦。” 看著眼前的笑脸,苏晓檣硬是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做回应。 第31章 爭锋相对 像是遇到水火不容的仇人一般。 苏晓檣耳下的吊坠隨著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苏恩曦翘著二郎腿的脚在桌下摇晃,脚踝上的咬尾蛇链子划出弧度。 借著两把同样由『路师』耗费心血打造出来的命器震颤著共鸣。 苏晓檣嘴巴动著,没有发出声音,做出『老女人』三个字的口型。 苏恩曦没有理会按理来说是小姑子的置气,而是继续和路明非谈论著兼职的相关事宜。 她摇晃著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子里转出漩涡。 “路先生,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铁匠都会有自己的打铁风格。” “我刚好只喜欢你打簪子的手法。” “这个回答足够吗?” 路明非伸手摩挲著西服领口处的簪子。 “好,我接受你的邀请。” “你想要我打什么。” 见自己计谋得逞,苏恩曦朝苏晓檣挑衅似地挑了挑眉,隨即指向西服上的並蒂莲簪子。 “簪子,和西服上这枚簪子可以有略微的差別,但是样式必须相同。” “最好在今天晚上之前完成,我会出一万的价格买下它。” 打个簪子就有一万块钱?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苏恩曦从隨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沿著桌布推过来。 白净的手指在收回去之前看似无意地蹭过路明非的指尖。 路明非再没了之前的沉稳模样,低头狂吃食物。 昨天打簪子的时候差点累虚脱,现在必须多补充点高油脂的食物。 听到哥哥要帮老女人同样打一个並蒂莲簪子,苏晓檣的眼睛冒起火光。 上辈子的簪子被自己折断,就是因为在及笄礼上看到老女人脑后扎著一只一模一样的。 现在又来! 见小姑子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苏恩曦又想到一个捉弄她的好办法。 桌下她抬起从膝头滑落的长裙,轻轻踹开勾在脚尖的高跟鞋,涂著绿色丹蔻的脚趾正沿著路明非的西装裤裤缝游走。 还在疯狂吃著牛肉的路明非一个激灵,连嘴巴咀嚼的动作都忘了。 他伸著脖子咽下嘴里还没嚼碎的大块牛肉,眼神一一瞟过桌子上的眾人。 苏恩曦?应该不可能,他和人家才认识一天,更何况人家是大老板,要真想找男的,什么样的姿色找不到。 樱井松华?应该也不会,这样子就像是个只会接受命令的工具人,而且她穿的是平底鞋,触感不对。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嫌疑最大的人选。 路明非狠狠瞪了一眼苏晓檣。 眼神似乎在说,樱井松华变丫鬟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帐,现在又整上诱惑这一套。 还没想好该怎么反击就平白无故被哥哥瞪一眼的苏晓檣心都要碎了。 但是一看到苏恩曦的坏笑,苏晓檣什么都明白了。 又是这个老女人在搞鬼! 苏晓檣气得嘴巴紧闭,后槽牙都要被咬烂了。 见到苏晓檣生气的样子,路明非也感觉到不对劲。 难道说? 他把目光看向坐在正对面的苏恩曦。 不是吧,有钱人难道喜欢自己这款调调? 在苏恩曦的脚趾已经掀开裤管的瞬间,路明非站了起来。 “苏老板,我就不在这儿多呆了。” “现在帮你去打簪子。” 苏恩曦並没有挽留,只是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点了点头。 她可不像某个想要发生禁忌关係的女孩儿一样衝动,黏人。 对付路明非这种性子的人,张弛有度才是最好的攻略方法。 “晓檣,你安心待在这儿。” “打铁很脏的,到时候你身上的衣服就毁了。” 路明非按住想要跟他一起去学校打铁社的女孩。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怕苏晓檣到时候又拿衣服威胁自己。 苏晓檣没有说话,只是撅起嘴,眼睛开始蓄起水珠。 她又一次违反约法三章的第一条约定。 可是她真的不想让老女人得逞。 就在路明非即將『沦陷』时,苏恩曦开口了。 “苏小姐,苏建国是你的父亲吧。” “刚好我名下也有几个矿业公司,要不咱们趁著这个机会好好聊一聊。” 清醒过来的路明非竖起食指在苏晓檣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解开西服的簪子,盘起苏晓檣脑后的长髮,用手中的並蒂莲簪子扎了一个丸子头。 完事儿之后,路明非掐住她的脸蛋。 “以后你要是再违反约定,我就不把簪子还给你了。” “还有樱井松华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我可不想再听到別人叫我老爷。” 说罢,他鬆开手,拍拍张子昂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闷闷不乐的张子昂还想著该怎么回去交差,一看大哥叫自己,立马屁顛屁顛地跟著走了出去。 只要大哥叫自己,说明还有希望。 面对路明非的捏脸蛋和教育,苏晓檣並没有气馁,反而是得意看向面色稍稍变化的老女人。 哥哥亲自帮我扎头髮,还掐了我脸蛋。 老女人,你不是很能吗? 有本事你也来一个这样的待遇呀。 以上三句话是苏恩曦通过言灵·天演,以及之前在脑子里储存的关於苏晓檣面部表情数据得出的心理活动。 已经和明非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確实是自己失策了。 “我去厕所补个妆,苏小姐要一起来吗?” 苏恩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发出邀请。 “走就走,谁怕你这个老女人。” 苏晓檣同样不甘示弱地站起来。 樱井松华原本也想跟著起身去厕所,但是苏晓檣解下银剑耳坠,放在她脖子上的戳刺伤口处。 快要將凤凰纹身吞噬殆尽的藤曼荆棘像是受到了召唤,重新凝聚成一颗露珠回到坠子里。 “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想干嘛就干嘛。” “不过记住一件事。” “永远不要再去招惹路明非。” 等失去禁制的樱井松华回过神来,偌大的宴会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像从前。 “为什么?” “我只是想找一个朋友。” “为什么最后总是这样呢。” 樱井松华喃喃自语著走出酒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流派传承的刀被打碎,回日本可能会面临所有剑道流派的追杀。 在这里,好像也没有人愿意接纳自己。 失魂落魄的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 第32章 略胜一筹 苏恩曦並没有真的去厕所补妆,只是找个由头把苏晓檣引出来。 原本苏恩曦走在前面,但是匆匆赶来的苏晓檣並不允许自己落后,更何况领先的是老女人。 见到不管不顾就超过自己的身影,苏恩曦不禁笑出了声。 只能说不愧是亲兄妹吗,面对熟悉亲近的人,永远没有防备。 “老女人!你笑什么!” “没什么,见到你很高兴罢了。” 苏恩曦打开旁边的一个房间,曲起食指在房门上敲了敲。 “別再往前走了,我又不是真的想带你去厕所。” “哼!那还不是你的问题!” 硬了 苏恩曦的拳头硬了。 刚才心里冒出来的,对苏晓檣的可爱之情荡然无存。 这小妮子还是这么擅长惹自己生气。 苏恩曦关上房门,双手抚平臀后的长裙坐下。 “那个被你的朝露种下禁制的日本人呢?” “和你这个老女人没关係。” 苏晓檣双手抱胸,两脚搭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作为一个和苏恩曦相处很久,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比和哥哥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的人,她知道老女人最討厌的是什么。 那就是有人在她面前摆架子,装谱。 苏恩曦见到故意摆出一幅女流氓样子的苏晓檣,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路棠” “你在外面做什么,怎么叫我,我没有意见。” “不挑你的理。” “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要是再摆出这副混不吝的样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恩曦的足踝处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 那根常年锁在肌肤上的咬尾蛇链子正在鬆动,原本衔著自己尾巴的蛇首突然扬起下頜,此刻露出毒牙交错的青铜口腔。 链条环环相扣的关节开始鬆动舒展,每一枚蛇鳞状锁片都如同从冬眠中復甦的活物。 当所有组成链子的脊椎骨闪过微光后,咬尾蛇链子鬆开嘴巴,滑落在地。 本该没有生命体徵的链子突然昂起头颅,青铜浇筑的蛇瞳泛出齿轮转动的机械音,頜骨两侧弹出两排呈放射状排列的蛇纹逆鳞。 那些被『路师』赋予生命的青铜鳞片並非浑然一体,而是由七百二十块楔形甲片精密咬合而成。 每一块甲片都能弹射出六稜锥状的倒刺。 三米长的蛇身完全显形时,栩栩如生的青铜蛇头吐著信子,吞吐时带起的不是腥风,而是一种混杂著未知物品的铁锈味。 苏恩曦的语气並不严厉,但是有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味道。 青铜蛇摇晃著脑袋,没有情感色彩的兽瞳无意识地转动著。 苏晓檣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不像哥哥,自己以前闯祸,只要撒个娇,哥哥基本上都会原谅自己。 最严重的一次也只不过是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关了好几天禁闭。 老女人不一样。 她要是看自己不顺眼,是真的会抽自己。 更要命的是自己还打不过她。 “嫂子。” 苏晓檣嘟囔著收起敲著的双腿,身子坐直,两只手交叉放在合拢的大腿上。 原本快要溢出来的江湖气息在苏恩曦的注视下,转瞬之间变成小家碧玉。 “这才对嘛。” 苏恩曦一手搭在盘绕低浮的青铜蛇头上。 “说说吧,你不会到现在还对你哥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我以为那天之后,你就应该明白你哥是不可能跨过心里那条线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面对嘲讽,苏晓檣不屑一顾。 “我哥他现在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而且我和他已经没有血缘关係。” “我们现在属於同一条起跑线。” 苏恩曦翘起二郎腿,像是看笑话似的看著大言不惭的苏晓檣。 “那你就眼睁睁看著欺负他的人逍遥快活?” “哥哥不喜欢別人帮他做决定。” “所以你就是看著?” 面对苏恩曦的一再追问,苏晓檣沉默了。 但是她很快的调整好情绪。 “那你呢?”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苏晓檣会怎么反击,她歪著头,如同在看幼稚园的小孩子想尽办法『报復』戏弄自己上幼儿园的爸爸妈妈。 “你以为他们今天是怎么有资格到这儿来的?” “而且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晓檣摩挲著耳边的吊坠。 差点忘了老女人的推演能力。 她是在借刀杀人。 她知道自己一旦碰上那三个狗东西一定会忍不住动手。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 “所以放弃吧,你是不可能追上他的。” “都说长兄如父,你知道当初他为了养活你,付出多少代价吗?” “而且如果不是你当初性子太过急躁,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又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 “更何况你还在我们结婚的晚上做出那种事情。” “你还害的他不够惨吗?” 面对苏恩曦的追问,苏晓檣再一次沉默了。 小孩子就是这么简单,隨便嚇一嚇就被唬住了。 苏恩曦拍拍青铜蛇的脑袋,庞大的身躯重新缠绕住脚踝,並慢慢缩小。 眨眼间恢復成咬尾蛇链子的模样。 “你知道吗?” “其实我哥以前跟你说他从来没去过寺庙的事情是假的。” “我在十岁的时候突发高烧,即使是將命器熔铸己身的宋教习也治不好我。” “是我哥连夜抱著我去秋临寺找高僧求的药。” “你猜他为什么要骗你自己没去过呢?” 苏恩曦愣住了,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情。 “为什么?” 苏晓檣站起身,耳边的剑坠闪著银光。 她走到苏恩曦身前,一手按住脚踝,一手按住肩膀。 接著俯下身子,凑到耳边。 “你不是很能推理吗?” “你猜啊。” “路!棠!” 苏恩曦咬著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出苏晓檣上辈子的名字。 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所有发力点都被苏晓檣按住。 “有本事你就把我按在这儿按一辈子。” “要不然你现在就给我鬆手。” 苏晓檣不以为意,反正到时候肯定要挨打,还不如现在多按她一会儿。 能让老女人吃瘪的时候可不多。 她翻著白眼吐出舌头,不断地做著鬼脸。 第33章 天工开物 “你身上应该有驾照吧?” “有,我是正统的处刑者,什么交通工具都必须会,飞机,坦克,潜艇,巡洋舰,我都行。” “......” 这正统真的不是个什么结社组织吗? 为什么一个高中生要学会开飞机坦克? “送我去苏晓檣家里,我的衣服和东西还落在那儿。” “之后再送我去学校,我去打铁社做个东西。” 张子昂双手一拍。 “大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你直接跟我去我爷爷那儿,那里是一个专门用来打铁的地方,绝对保证你满意。” “那我的东西呢?” “小意思,我让大姐头家里的管家送过来,我和他熟得很。” 路明非解开西装上的纽扣,面前是被保安按著头塞进一辆麵包车里的婶婶一家人。 原本想要拒绝多生事端的他突然觉得去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关係。 “走吧。” “好嘞!” 张子昂双手一拍,停在大马路对面的...麵包车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自动点火启动,向盘自行扭动,行驶到两人身前。 看著稳稳停在眼前的五菱宏光,路明非眼角抽搐。 他有点后悔答应张子昂了。 不是说人龙混血吗!不是说吕布转世吗!不是说推动歷史进程的幕后黑手吗! 现在整了一辆麵包车当出行工具,就算是以前自力更生的叔叔也没买啊! 张子昂倒是一脸无所谓的坐上驾驶位。 “大哥,你快上来,这辆车虽然便宜,但是空间大,能带的东西多。” “而且在『天工开物』的铁匠改装之后,有很多隱藏功能的。” 只不过一直到目的地,张子昂愣是没展示一样隱藏功能,他说那些东西必须要在直面龙的时候才能使用。 “所以你说给我看的好玩意儿是长河北站,这还是地铁轨道的下面?” 路明非跟著张子昂七扭八拐地在一条路中走了很久,结果路的尽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轨道。 “大哥你別急,马上就好。” 张子昂敲击著一块青砖,在第七次叩击后,墙体忽然变得柔软,像是一层橡皮泥揉捏而成的屏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路明非的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鬼? 在张子昂走进墙体,甚至在整个身子都消失后,突然只冒出一个脑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著路明非。 “大哥,快进来啊!” 路明非伸出手指试探性地触碰著墙体,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想要抓住空气那样,但是在视线里,手指是实打实地消失了一部分。 在確认没有什么大的风险之后,他吞咽著口水,小步走进『尼伯龙根』。 还未从穿越墙体的震撼中缓过来,墙体的东西让他更加震惊。 挡在面前的是两扇巨大的...门。 路明非嗅了嗅,这两扇门不是用金属打造的,更像是虚擬的,不存在的。 在机括转动的轰鸣声中,大门缓缓开启,一线冷光自头顶的二十八宿星图的裂隙间垂落,照得满室悬空的编钟微微震颤。 铜编钟在幽暗的空间內自行奏响,无数盏油灯沿著脚下的砖块依次点亮。 一位身穿穿玄色鹤氅的老人立於远处的九层青玉阶上。 玉阶上摆著一尊饕餮方鼎,鼎中燃著混入龙涎的沉香,隨著老人手指轻弹,鼎內飘著的烟气凝成奇怪的人形轮廓。 他从袖口滑出一卷泛黄的书籍,隨著书页的翻开,上面记载硃砂篆文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自顓頊帝绝地天通,大禹铸九鼎镇九州龙脉,我辈便非屠龙者,而是守墓人。” 老人的嗓音很沙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又重塑了。 路明非脚下的墨玉地砖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如波浪般全都涌现至远处,组成景象。 一只遮天蔽日的巨龙从海中扇动翅膀飞向半空,浪涛中沉浮著不断灼烧海水的赤色龙鳞。 老人再一次屈指叩响方鼎,鼎身的纹路骤然亮起。 “周天子驾八骏巡崑崙,实则狩猎天下龙种;始皇帝收天下兵刃铸十二金人,是为降下链金大阵,镇压所有混血种。” 他闭合书籍,那些半空中的硃砂篆文拼出北斗阵图,每颗星位皆映出一位身披帝王袞冕的混血种剪影。 他抬头望著上空,头顶的星图已然化作一根巨型脊椎,每一节骨刺皆有一名混血种拿著武器刺入。 场景確实很震撼,但这终归是假的。 路明非拍了拍张子昂的肩膀。 “有没有更真实一点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东西是假的?” 以前每个评级足够进入天工开物的混血种都会看到这一段,在被告知真相前,所有人都以为老人,鼎还有头顶的星宿图全是真的,毕竟这个幻境可是天工开物出品的唯一一件用来製造幻境的链金武器。 “味道不对。” 味道? 张子昂学著路明非的样子嗅了嗅鼻子,除了铁锈味和焦味,什么也闻不出来。 “我带你一个地方。” 一个穿著藏青色道袍的老人从阴影中走出来。 “七爷爷!” 路明非本来也想跟著张子昂一起喊一声『七爷爷』的。 但是老人抬手制止。 “別,温候的礼我受不起。” 老人转身拍了拍身后的巷道,原本是一堵墙壁,突然从中间分开。 在甬道尽头有一棵小型青铜树。 “这颗青铜树是用正统歷代以来猎杀的龙种之血浇灌的。” “里面的泥土里埋著不下千万根龙种的脊椎骨。” 路明非跟著老人走进甬道,两侧的墙壁上有无数枚甲骨文组成的锁链游动。 正当路明非想要伸手触碰,张子昂一把抓住他的手。 “大哥,小心点。” “这些铁链都是用活体龙种的脑袋炼製成的,崇禎十年有个锦衣卫千户在这里不小碰了下锁链,突然发疯,啃掉了自己所有指甲。” 走到甬道尽头,中央的青铜树突然睁开几百只眼睛,路明非猝不及防之下,和好几只眼睛对视。 无数幻觉在脑海中衝撞。 他看见紂王在鹿台挖出血池,三百名被剥去鳞片的龙种在浓稠的血浆中沉浮,龙种的惨叫震碎了玉石酒樽。 他看见一座铸铁莲台上固定著半龙化的少女,她的尾椎骨被改造成青铜锁链,连接著二十八宿浑天仪。 他看见...... 还未等他看见更多,青铜树像是遇见什么能够摧毁它的东西,闭上眼睛,连枝椏都萎靡了不少。 七爷爷疑惑的观察著青铜树。 不应该呀,这玩意儿前几天才浇了一次血,怎么才用了几秒就不行了。 “我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你要是还不信,我们这儿还有一只龙种。” 七爷爷往青铜树的底部踹了一脚。 原本已是尽头的甬道再次分裂,出现一个囚笼。 囚笼里有一只『怪物』。 它的头颅像是青铜熔炉里捞出的畸形头骨,左半张脸覆盖著西周鱼鳞甲,右脸却是正在腐烂的人类麵皮。 几百根青铜血管从颧骨刺入眼窝,將一个陀螺仪样式,转动著星轨的东西强行镶进左眼,它自己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似的正用带倒刺的舌头舔舐水晶天球。 每节椎骨都凸著倒刺倒鉤,破洞的胸腔暴露出一颗机械心臟,每当这颗心臟收缩,另外两颗就会挤出腐臭的血锈。 “这是春秋战国时期差点屠杀整个墨家的初代种,最后被墨子改造成这个样子。” 第34章 「赤兔」 这玩意儿居然还活著。 这是路明非见到被改造的不成人形的龙种后,心里的第一反应。 他並没有畏惧,也没有噁心,有的只是浓浓的好奇心。 以龙种为铁进行的锻造方式很新奇。 “你知道这只龙种的改造方式吗?” “我和你同样好奇当初墨子是怎么做的。” “但是很遗憾,自从墨子和青铜与火之王同归於尽后,机关术这一门就被毁了。” “青铜与火之王?” “嗯,你可以理解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 “这样的龙种一共有九个,其中有一个被困死在日本,还有一个被正统处刑,完全死亡。” 七爷爷带著俩人离开甬道,进入天工开物的巨型熔浆池旁边。 在这个池子边上有很多匠人拎起铁锤敲打著生铁。 “我让张子昂带你到这里来,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一方面,让你清楚一下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另一方面,我很好奇你知不知道这把方天画戟是谁做出来的。” “这是一把和链金武器本质完全不同的血饲。” 七爷爷双手举起放在武器架上的方天画戟,拋向路明非。 路明非下意识地单手接过。 这一次,青铜吞口处的蟠纹不再硌疼掌心,整个戟身都被暗红的血沁纹路包裹。 三十公斤重的方天画戟被路明非当作一根没有重量的木棍在两只手里拋来拋去。 没有想像中的昏迷,也没有想像中的气血被吸食。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难道说血饲的对象不是方天画戟,方天画戟只是一个中转设施,真正的血饲对象另有其人? 七爷爷摸著下巴的鬍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忽略了一个可能。 其实这把方天画戟的打造手法既不是链金武器,也不是血饲。 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命器。 路明非把玩著手中的方天画戟,在手上转了一个圈后重重杵在地面。 確认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后,长舒一口气。 我就是我,没有什么奇怪的转世。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满脸期待的张子昂。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我什么东西都没回忆起来。” 张子昂倒是无所谓,毕竟那天晚上七爷爷用的寻主香灰已经確定路明非是吕布转世。 只要再给路明非一点时间一定能想起来。 “没事儿,就算你想不起来,你也是我大哥!” 路明非重新把方天画戟放回武器架子,只是刚一脱手,戟杆像是有磁力一般再度吸附回到手掌。 他试了好几次,戟杆就是离不开手。 像是感应到了路明非的嫌弃想法,方天画戟不断缩小,变形,最后在掌心变成一只头上有著长戟利刃的小小四脚兽。 说它像狗吧,浑身散发著一种野气。 说它像狼吧,却又亲昵地蹭著路明非的掌心。 “既然它不愿意离开你,你就拿著吧。” “反正这东西博物馆也不要。” “他们认定了这是贗品。” 七爷爷瞪著眼睛看著路明非掌心里的生物。 他確定那肯定不是链金生物,但是他又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嘴上虽然不舍,但是想要解剖的想法已经开溢出脑子了。 “这不太好吧。” 路明非一把抓起跳在空中,想要一脚踹爆七爷爷的四脚兽。 “七爷爷,我看你们这儿都是打铁的,有没有空的位置,我想做个簪子出来。” “你还会打铁?” 面对七爷爷的质问,路明非不自信地点点头。 我应该会打铁吧。 虽然没学过,但是好歹也打了个簪子出来。 “赵磊!帮这位客人准备好打铁的东西。” 张子昂心里一紧,完蛋了。 之前光想著怎么拉大哥来天工开物了,忘记这里不能隨便让外人进来打铁。 因为这在天工开物眼里相当於挑衅。 刚想和路明非说话,却被七爷爷一眼睛瞪了回去。 有外人来天工开物打铁的消息传的很快,几分钟內,除了需要值班的,所有的匠人全都集中过来。 路明非並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他脱去身上的西装和內衬,赤著胳膊走到一个空出来的火炉旁。 在拿起锤子的瞬间,之前握住方天画戟时没有出现的记忆衝击在此刻显现。 苍茫的月色下,只有有一片人高的草原,隨著风的吹拂,所有的青草如同海洋上的波浪隨风翻涌。 放眼望去,一匹马从『浪』中出现。 那是一匹鼻孔里喷著血气的赤色战马,浑身的毛髮沾染著呈碎末状的血肉。 战马的全身的要害部位都熔铸著异样的金属,明明是和血肉完全不同的材质,在马尔的身上却显得异常融洽。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明非? 不,听著像是奉先。 顺著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名背著古箏的长裙女子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可是当青色长裙的女子借著月光看清自己后,她的脸上出现了恐惧。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逃跑,身形淹没在『草浪』之中。 见到女子逃离的身影,一股无法言明的暴虐涌上心间。 忽然,一阵刺痛从头上传来。 路明非瞬间从记忆中清醒,重新恢復现实意识的他在脑袋上抓了一把。 是四脚兽拔了他一根头髮。 面对炫耀著嘴里扯断头髮的四脚兽,路明非轻轻弹了它一个脑瓜崩。 巴婭实在是太不靠谱了,言灵不好使也就罢了,后遗症还挺多。 他重新把四脚兽扔到头髮堆里,准备拿起锤子继续打簪子。 却发现自己手里已经有了一个簪子,再抬头一看,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通体玄黑的重机车。 更嚇人的是,周围铁匠眼里的目光。 “你是怎么用一把锤子打出发动机的?” “你先滚开,我来问。” “你这手法根本不是传统的杀死金属再赋予生命的链金术,这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这玩意儿tm的能从一辆摩托变成马,然后又变回摩托!” ? 这玩意儿是自己搞出来的?它还能变成马? 怎么可能。 像是感应到了铸造者心中的疑问,座位表面凸起马鞍形状的浮雕,油箱部位舒展成肌肉虬结的马腹。 车身四周出现游动著液態的赤色金属流將整辆车包裹。 在某个剧烈震颤的瞬间,金属流消失。 原本是铁质造物的机车化作血肉之躯的战马。 而且这马还和之前幻境中的那匹一模一样。 第35章 救赎 路明非抓住打著响鼻的马儿,茫然地看向四周。 黑漆漆地,除了树林,只有一条通往山下的水泥公路。 他刚刚从『天工开物』逃出来。 那帮披著蓑衣状麻布袍的匠人太恐怖了,眼神里冒出的精光像是要把自己生吞了一般。 幸好张子昂发现苗头不对,开了一个口子让自己跑出来。 只是为什么这里是郊区盘山公路的顶端而不是地铁站啊! 远处城区的高楼大厦亮著流光,路明非按住不停地想要蹭自己的马头。 总不能牵著这匹马下去吧。 要不,开车下去。 这一个念头冒出来之后就像是一团无法被水浇灭的星星之火。 察觉到主人想法的马儿也很识趣地化作玄黑的机车。 没有点火之类的步骤,机车在路明非坐上来的那一刻已经启动。 心臟化作的十二缸引擎缓慢地震颤,全黑的仪錶盘亮起赤红色的光晕。 跨坐在玄黑重机车上的路明非手掌紧紧攥住车把,被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四脚兽探出脑袋兴奋地看著周围的一切。 他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猛地拧动把手。 引擎咆哮声刺破夜幕,仪錶盘的赤红光晕里,数字在以一种缓慢而又不可阻挡的速度攀升。 微微俯下身子的路明非肆意地享受著速度飆升带来的快感,即使迎面而来的风像是无数把凌空而起的飞刀割裂著单薄的身体。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妈妈总喜欢开著川崎ninja大晚上去外面飆车了。 真的很爽。 风在耳边呼啸,途径的树木在强大的动能下歪斜,身上的西装被吹的变形。 熟悉的感觉让之前被四脚兽打断的记忆重新涌上来。 插在尸堆顶端的破落旗帜,漫天而来的火焰石块,即將被溃兵反包围的部队... “快点。” “快点!” “再快点!” 路明非不由自主地咬著后槽牙发出低吼,指节在车把上绷出青白的骨节。 身下的玄黑重机车像一头暴怒的钢铁野兽回应著主人的需求。 十二缸引擎咆哮著,仪錶盘的指针瞬间撞向中间,排气管喷出肉眼可见的青红色火焰,灼烧著水泥路擦出焦黑的胎痕,这座山林的夜风被撕成碎片。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沸腾,周身士卒的疲惫呼吸与脸上的疯狂,散不去的腥臭腐烂,以及內心快要积攒到极致的暴虐... 忽然,仪錶盘爆出刺眼的红光,眼前一个拐角处突然出现一辆货柜重卡的大车灯。 路明非並没有减速,反而再次拧动把手,加快速度。 和找死没有区別的行动並没有让有生命的机车害怕,连口袋里的四脚兽同样没有畏惧,而是满脸狰狞地死死盯住身前的重卡。 隨著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重卡司机根本看不到处於视野盲区的路明非。 路明非嗅到了梦寐以求的死亡,那是一种混著铁锈和血腥的浓烈香。 就在即將相撞的瞬间,两边垂著长鬢和脑后绑著高马尾辫的女人拿著一把刀撕碎了先前的所有记忆,她霸道地独占了所有。 那张明艷的脸蛋似乎在说著“唉,怎么那么麻烦”的表情,动作却非常诚实地向自己伸出手。 当车头几乎撞向大灯的瞬间,路明非猛地將重心右倾,身体压得更低,膝盖几乎要擦到地面。 机车以一个近乎和地面平行的角度窜入重卡底部,接著飞出中间的空隙。 侧撑在路面犁出几米长的火龙,几缕黑髮被锐利的车体削断飘散在空中。 路明非沉默地將车身摆正,喉结滚动著咽下死亡的香。 漆黑浓密的山林在后视镜里倒退,身前高楼大厦的亮光在视网膜上拖曳出流星般的尾焰。 他听见了自己的每根骨头都在尖叫著诉说死里逃生的喜悦,可胸腔里那团暴虐的火併没有变小。 它越烧越大,像是不烧穿这些年沉积在心里的厚壳就永不罢休。 重机车在进入城区之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之前靠著速度的快感压制的情绪如同被压缩的弹簧,在蓄能之后弹的更高。 在夜色的衬托下,路明非周身环绕著生人勿近的气息。 刚拧著把手经过一个废弃的路口,一阵骨裂的声音盖过机车的引擎震动。 四个穿著风衣的男人正用棒球棍敲打著什么,每次敲击带来的钝响都带著发酸的骨裂声。 “垃圾,真搞不懂为什么师父要给你这个连刀都保护不好的废物。” “就你这种货色,当『鬼』都没资格。” “还想回去?你连去犬山家主那儿当妓女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是之前的路明非可能会衝过去阻止那四个风衣男人,但是现在的路明非不太正常,绝大部分的情感都用来压制心中的暴虐。 所以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两拨人就应该这么错过。 但是一个带著墨镜的男人注意到了看向他们的路明非。 “支那猪,看什么看,滚远一点。” “你要是敢报警,连你一起打!” 路明非笑了。 笑得很开心。 他右脚支撑著地面。油门轻轻一拧,重机车原地调转方向,车头对准路口。 本就泛著暗金的瞳孔开始凝聚岩浆的质感。 被剎车限制住的后轮急速旋转,飘散出浓密的黑烟。 注意到声响的其他三个人纷纷起身回头,空隙之中,路明非看到穿著道场和服的樱井松华,金线刺绣的凤凰沾著新鲜血跡。 站在身后戴著唇钉的男人正用钢链勒住女人的脖颈,被强制后仰的苍白脸庞除了死寂没有其他任何表情,眼尾的泪痣在重机车的强光里忽明忽暗。 “这里和你无...” 唇钉男人还未说完,路明非鬆开按著剎车的手。 如同鬆开束缚锁链的疯狗,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厚实的轮胎已经碾上墨镜男人的脑门,急速转动的轮胎將男人坚硬的脑门钉在水泥墙,脑浆,脑液呈扇形溅射在旁边的墙壁。 在一片死寂中,路明非鬆开油门,踢开侧撑,接著翻身一脚踩在还在不断抽搐著的无头尸体上。 四脚兽从上衣口袋中爬出来,顺著袖子跳到掌心,变回长戟。 “一起上!” 强忍著身体的战慄,唇钉男人硬生生吞下心中的恐惧,拔出藏在球棒里的长刀。 只是迈出的脚步还未落下,路明非的隨意一戟,將他整个人从中间劈断。 一道逐渐明显的血线出现在身体的正中央,隨著已经迈出脚步的落下,左边的身体向前倾倒,右边的身体向后歪斜。 诡异的是,没有任何鲜血或者破碎的器官流出来,残缺的身体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一阵燃尽的灰烬,隨风消逝。 另外一个在背后发起攻击的人被嚇破了胆子,明明只要再往下砍一公分就能伤到路明非,却颤抖地鬆开了手。 像是不屑於用方天画戟杀死背后的两人,长戟重新变成四脚兽,爬回口袋。 路明非单手掐住对方的手腕,力道缓慢增加,在听到尺骨发出捏碎风乾树叶的响声时,抬膝顶碎藏在胸骨里的心臟。 还剩下最后一个矮小的日本混血种。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他突然张嘴吟唱著不知名的诡异音调,周身的温度不断提升,形成高温,高热的环境。 之前一直蜷缩在垃圾桶旁边咳嗽的樱井松华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在不计一切代价的发动言灵·君焰,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三个人必死无疑。 除非... 樱井松华强行发动言灵·不朽,整个人扑在路明非的身前。 至少在整个生命中,第一个主动来救她的人必须活下来。 只是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樱井松华还在半空中没有坠落就被路明非一手掐住细腰,然后隨手扔到重机车的位子上。 他一步一步走到全身已经发出红光的矮小男人身旁。 手里收集的因为刚才战斗而碎裂的钢筋碎石全部扔向男人。 本该坠落地面的材料隨著路明非的一声响指,全部自行堆砌成一个半圆形水泥罩子盖住男人。 从周围地上飞起的材料裹挟著两具尸体一起埋进罩子。 五秒过后,整个罩子发出一声闷响,连带著地面碎出裂痕,不少黑烟顺著裂痕飘散。 全身完好无损的路明非一掌拍碎罩子,所有的建造材料再次变形,填补著刚才虐杀所造成的损伤。 做完一切,他扭动著脖子,发出嘎嘣脆响。 眼中的熔浆散去,心中的暴虐也隨之消散。 恢復清醒的路明非清晰地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还沾有血跡的手,颤抖地坐下。 “妈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路明非周身的一切全部静止,还未完全散尽的人体灰烬,被血肉吸引过来的振翅苍蝇,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想要安慰的樱井松华。 所有的所有都停止了动作。 “哥哥,我找到你了。” 一个女孩的身影凭空出现在路明非身旁。 语气带著久別重逢的喜悦,以及被拋下的埋怨。 第36章 小魔鬼 很奇怪。 路明非躁动慌张的內心在看到女孩的那一刻便平静下来。 发紧的喉咙逐渐放鬆,快要化作实质,从喉咙中涌出来的惶恐骤然消失。 突然出现的小女孩身上穿著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刚刚遮住膝盖的裙摆下方是贴著小腿肚子的黑色丝袜。 路明非抬头想要看清女孩的面容,可是眼睛明明看到了女孩,脑海中关於女孩的记忆在生成的那一刻清除。 如同一个还没有修復的,无法被这个世界容下的bug。 他只嗅到了梔子的清香。 女孩踩著鞋跟细长的高跟鞋走近,她蹲下身子搂住路明非,像是安抚炸毛的猫咪一样轻抚著后背。 “你是谁?” “我不是你的哥...” 路明非还想问更多的问题,蹲在身边的小女孩伸出食指贴在唇前,示意噤声。 “哥哥,你听我说就好。”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待在这儿。”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你脑子里的记忆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那些都是你在另外的世界真实发生的故事。” 一条小型系带轨道出现在两人的周身。 五颗不同顏色的圆球漂浮在轨道上。 之前的四颗小球周围都环绕两颗小球,它们彼此之间互相纠缠。 最后的一颗青色小球周身环绕著一颗比小球本身更大的土黄色球体,其本身已经被勒出裂痕。 看著旋转的小圆球,路明非的血管突突的跳动著,被刻意遗忘在颅骨深处的记忆试图破茧而出。 “你接下来还会遇见更多的人,脑海里的记忆会进一步甦醒。” “你可以选择排斥,也可以选择接受。” “它们只是你曾经选择丟弃的东西。” 原本静止的时空,天边忽然出现几团酝酿著雷电和暴雨的乌云。 漆黑如墨的云朵突破女孩的束缚聚集在天空。 女孩抬头望著上方已经下起小雨的天空,清秀的眉头皱起。 眼底浮现金黄色的涟漪,无数的透明细丝在她身上蔓延,连接著远处的天空。 “哥哥,你要好好的。” “不要再像之前那样突然的失踪,又突然地回来。” “我会担心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轰! 在云层中的雷电轰然炸响,警告著女孩。 “哥哥,其实有时候我很嫉妒那些女孩。” “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们一样靠近你呢。” “凭什么她们心安理得的认为你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嘭! 手指粗细的雷电炸裂在女孩的裙子上,啃食著女孩的血肉。 诡异的是,没有任何血跡出现。 “再等我一会儿,哥哥。” “等我赎清罪孽,肃清一切,我会来找你的。” 小女孩站起身,身形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变得虚幻,像是信號不良的全息投影。 她看著路明非的眼神满是不舍。 在身形完全消失之前,女孩终究抑制不住內心的欲望,低下身子试图亲吻眼前男孩的额头。 可是太晚了。 半空中的灰烬被雨水打湿,振动翅膀的苍蝇躲避著雨珠,跌倒在地的樱井松华撑著身子爬到路明非身旁。 在嘴唇碰到额头的前一刻,女孩的身形彻底消散。 路明非没有起身,蹲坐在墙角。 他在思考著刚才发生的一切。 “它们只是你曾经选择丟弃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选择相信女孩所说的一切。 女孩刚才说的这句话一直在耳边迴荡。 我选择丟弃的东西? 我为什么会选择丟弃呢? 之前回忆起来的东西在路明非脑海里闪过。 阿棠,打铁,战爭,血腥,摇摇欲坠的女人...... 既然是我曾经丟弃的东西,那说明我可以在捡起来之后重新丟掉。 决定探寻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的路明非不再排斥幻觉,他要全盘皆收,甚至主动探寻。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樱井松华也沉默地趴在路明非的身旁。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她和路明非很像,可以说是一个女版的路明非。 从小寄宿在一个受尽压迫的寄养家庭。 那是一段长达六年的悲惨黑暗生活。 不同的是,在十岁那年樱井松华选择了反抗,她举起『父亲』供奉在道场的刀,趁著夜晚睡觉的时候,杀光了所有人。 在去监狱的路上被樱井七海家主看中,加入蛇岐八家。 原本以为获得救赎的樱井松华並不知道她已经一脚踏入深渊。 她被选中的理由是因为有著和樱井七海一样的言灵。 源氏重工旗下的一个医疗公司一直在拿她的身体做实验,试图找到不朽在言灵序列表中的位置,並且实验出不朽的上位言灵。 高温,严寒,冰冻,电击,灼烧...... 所有的酷刑樱井松华都体验过,但是什么都没实验出来。 最后因为身体的血统浓度下降,被外放至中国。 一开始,张子昂原本只想著尽到自己作为『主人』一方对待『客人』的职责,但是被樱井松华误会成喜爱。 毕竟缺爱的人,在找到黑暗中的唯一一缕光后,会像在水里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那般紧紧握住。 再后来,被苏晓檣打断刀的那个晚上,樱井松华呆愣在道场想了很多。 像是被揍开窍了。 她想清楚了,樱井七海的承诺都是屁话,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承受更多的实验痛苦。 她想清楚了,原来张子昂並不喜欢自己,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內心崩坏扭曲的樱井松华下意识地接受了苏晓檣所说的奴僕身份。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有人要的。 並不是『父亲』口中所说的『灾祸』。 可是刚刚过了一天,她又被拋弃了。 面对日本道场派过来追责的『鬼』,內心再次崩坏的樱井松华选择放弃抵抗。 像她这样没人要的东西,其实死了也挺好的。 在即將窒息的那一刻,路明非出现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趴在路明非腿上的樱井松华颤抖地出声。 “我需要你帮我验证一个想法。” 路明非想要试试,这个日本女孩和自己的记忆到底有没有关係。 “好。” “我帮你。” 原来还是有人需要我的。 樱井松华像是一只找到主人的流浪小猫咪,在路明非的腿上蹭著。 在找到一个合適舒適的位置后,闭上眼睛睡著了。 之前在源氏重工的医疗部,她就习惯了趴著睡,只不过这次没有渗入骨髓的冰冷触感。 ----------------- 很久很久以前,因为一个小小的差错,上帝在审判的时候,死亡的咆哮让命运天平產生裂痕倾斜了一寸。 一个罪人和一个圣人自此被调换了位置。 十恶不赦的罪人被钉上圣洁的羽翼,在弹著竖琴的唱诗班引导下升入天堂。 对它来说每根羽毛都是灼烧灵魂的银钉,將它锁死在琉璃穹顶的十字架上。 原本悦耳的圣歌化作焚身的烈焰灼烧著肉身,每烧尽一部分罪恶,灵魂便更轻盈,离解脱更进一步。 受人敬仰的圣人浑身长出恶臭难闻的脓疮,在满是死者哀嚎的岩浆中沉入地狱。 它跪坐在满是骨刺荆棘的王座,受难的亡灵撕咬著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倒流的岩浆灼烧著圣痕,每一寸血肉都在苦难声中崩塌,往地狱的更深处陷落。 身处天堂的罪人因为害怕而缄口不言,身处地狱的圣人出於同情而保持沉默不语。 它们共享命运的天平在人世间轻轻晃荡。 自此—— 最虚偽的冠冕淬链出痛苦的真实,最慈悲的缄默镇压著暴烈的宿命。 第37章 浴室 浑身湿透的路明非抱著全身骨骼近乎断裂的樱井松华在前台的指引下走进苏恩曦准备的总统套房。 总统套房很大,將近八百个平方。 蒸汽房,按摩浴缸,私人影院,专用会议室...... 什么都有。 “你確定不需要找医生看看吗?” 路明非身体下蹲,轻轻地把樱井松华放下。 “不用的,我的身体有很强的自愈力。” “你看...” 樱井松华挥著能听见骨骼慢慢生长声音的手臂。 这是她在源氏重工的实验室里获得的唯一一个好处。 异於普通混血种的身体癒合速度。 只是强忍痛苦的表情表明她並没有说话时的轻鬆。 见到路明非一脸纠结的樱井松华只是催促著他去洗澡。 “到时候著凉就不好了。” “你洗好之后我刚好能接上。” 对这种事没有经验的路明非稀里糊涂地接受樱井松华的建议。 在走进浴室之前,他还想问问樱井松华真的不需要叫医生吗? 在看到十分钟前全身骨骼断裂,现在已经能靠著自己坐起来后。 路明非放心的进去洗澡了。 浴室里蒸腾著白色的雾气,脱掉所有衣服,全身赤裸的路明非整个人躺进浴缸中。 四脚兽则是漂浮在水面上,兴奋地划动四肢。 后颈枕著波浪形的大理石台面,身下按摩凸起不断旋转,金色水龙头流淌出的热水正漫过胸口,耳边传来雨声和海浪声组成的白噪音。 全身上下紧绷著的肌肉在各种舒缓的氛围下放鬆。 路明非望著纯白的天板,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的一场虐杀。 他抬起手,將满是泡沫的手掌平放在眼前。 四个日本男人死亡的画面一一在眼前闪过。 脑浆,从中间裂开的身体,被膝盖硬生生冲碎的心臟,还有自爆。 之后就是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说的话。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路明非放下手掌,掬起热水撒在脸上,接著下滑身体,热水没过头顶。 试图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不同於逐渐冷静下来的路明非,坐在沙发上勉强能够走路的樱井松华內心开始焦躁急切。 当受虐者感到恐惧时,有些人会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在恐惧中变得卑微甚至觉得自己越是低贱,越是安全。 只有在被控制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安全。 樱井松华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一直处於受虐者的身份。 即使她一开始不是,在长时间的受虐过程中,樱井松华在痛苦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 寻找他人控制自己。 从开始的寄宿家庭,到樱井七海,再到苏晓檣。 在面对死亡之后,这种生存方式变得更加极端。 就像现在,只是十分钟看不到路明非,樱井松华已经变得不安。 自己是不是又被拋弃了。 想法一旦萌芽,就会在心底里止不住地滋生。 樱井松华迫切地想要起身去浴室看看,但是她又害怕路明非会责怪她没有经过允许就闯入浴室。 可是她太害怕失去了。 於是受虐战胜了卑贱。 樱井松华抬起还未完全癒合的双腿,一步一步地走进浴室。 透著迷濛的雾气,樱井松华小声地问著。 “老爷,你还在吗?” 沉在水底的路明非並不知道有人在喊自己,不过很快,他就会后悔为什么自己没事儿要躺在水下。 无人应答的沉默让樱井松华的心凉了一大半,她衝进浴缸双手在水里急切地乱摸。 “我靠!你快鬆手!” “你怎么进来了!” 路明非撇开樱井松华乱摸的手,捂住自己的私密部位,缩在浴缸远离樱井松华的角落。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凌乱的,什么疯不疯的,他只想知道樱井松华到底要干什么! 手里刚刚抓住什么的樱井松华心里稍微充实了一点,毕竟能够证明路明非没有离开,可是还没摸清楚是什么,手就被打飞了。 刚刚充实起来的那一部分瞬间消失。 樱井松华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前每一个控制她的人对她都有著明確的想法。 奴隶,实验,丫鬟... 可是路明非没有,他只是笼统地说要自己帮他验证一个想法。 混乱之间,樱井松华突然想起来樱井七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男人说不要,其实就是要。 自以为想清楚路明非想法的樱井松华褪去身上的衣物,正要抬脚踏入浴缸,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智能面板上显示来人是苏恩曦。 在接到酒店前台的通知后,她立马从苏晓檣家里出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酒店。 因为听前台说,路明非怀里还抱著一个女的。 眼见没人应答,苏恩曦的手开始颤抖。 理智告诉她不能进去,这是不礼貌的,会引起路明非的反感。 但感性却在怂恿著她,赶紧进去看看,要不然上辈子洞房夜的事情可能会再度重演。 最终,感性战胜了理性。 就当是去要簪子。 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太扯的理由后,苏恩曦拿出备用房卡。 嘀的一声后,走进套房。 沾满污水的沙发,通往浴室的脚印,以及空气中超过两个人的不同血腥味儿。 苏恩曦的天演自行运算著无数种可能,可是前提条件太少,可能性太多。 当一个关於路明非被人杀害的可能性出现时,她顺著脚印的方向走进浴室。 “路先生!” 映入眼帘的是全身泡在满是泡沫水下,只露出一颗头的路明非。 以为她是来討要簪子的路明非身体一僵,怎么是个人都要来浴室看看! “老板,你要的簪子我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那个没事儿的话,要不你先出去。” 似乎要穿过泡泡看清淹没在水下东西的苏恩曦在路明非的提醒下如梦初醒。 “奥,好的好的。” “簪子的事儿不用急,我就是来问问你需不需要夜床服务。” “我先走了,你慢慢洗。” 苏恩曦通红著脸关上浴室门,拿起桌子上的簪子就走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肯定能够发现一些猫腻。 过高的浴缸水位。 微微產生气泡的水面。 没有被西装完全遮挡而露出的和服一角。 可是现在並不是正常情况,所有的『算力』全被拿去干其它的事情。 路明非在她的脑子里老惨了。 在智能面板上看到苏恩曦离去之后,路明非再次恢復之前的缩在角落的样子。 原本冒著细小气泡的位置冒出樱井松华因为憋气而涨的通红的脸。 幸好泡泡遮盖了脖子以下的部位,要不然路明非真的要爆炸了。 刚才苏恩曦闯进来的时候,樱井松华刚好一脚踏进浴缸。 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就是不想让苏恩曦看见自己身边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明明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係,他却总有一种偷情和背叛的感觉。 幸好樱井松华看出路明非的想法,一个深呼吸之后,整个人潜进缸底。 “你...你进来到底要干什么!” 刚才在和苏恩曦交谈过程中,只差一点就要失身的路明非带著兴奋又有一点恐惧。 “我在履行丫鬟的义务。” “老爷你不舒服吗?” “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坐这种事情。” 樱井松华呛著喉咙,抹去嘴角的黏黏的泡沫,將长发披向脑后,露出泛红的耳尖。 她看出了路明非掩盖在眼底的抗拒,但更多的是渴望。 她知道自己这次做对了。 “你...你不要过来啊。” “我警告你千万不要过来。” “你...你再过来我就不要你了!” 可惜,路明非的威胁在彻底落实不要就是要的樱井松华的耳朵里变成了索取。 朦朧的雾气將两人的身形完全掩盖,对一些事情见惯不惯的四脚兽趴在水池的毛巾上,两只蹄子紧紧盖住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皮肤泡的已经泛白的两人穿著睡袍躺在床上。 嘴角露著笑容的樱井松华靠著路明非的胸膛入睡。 在最后关头,强行守住贞洁的路明非则是呆呆地看著天板。 他还在思考,事情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 慢慢的,搂著樱井松华的路明非也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 可怜的樱井松华並不知道,她的老爷今晚做的梦並不包括她,而是和另外两个女人有关。 第38章 梦(三) “你的剑意太急躁了!” “剑起当如春水皱,你倒好,把坠月式舞成劈柴的架势。” 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阿棠在女塾的后山院子里接受宋教习的指导。 长发高束,一身月白色衣服的女孩以树枝代剑,挽出的剑將竹叶上凝固著的朝露劈成珠帘。 听到宋教习的训斥,阿棠收起树枝,衣服上被哥哥打铁时蹭的暗黑色铁锈很显眼。 “教习,我已经很慢了。” 她嘟著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宋山知道这妮子心里肯定在骂自己。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院子里练剑,一直练到今天早晨。 “別往门口瞅了,你哥不会来接你的。” “我派人去过铁匠铺了,今明两天,你都会在这里练剑。” “啊~!” 阿棠撅起嘴,满脸的不高兴。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哥哥了。 满打满算得有十三个时辰了。 宋山看著脸皱成一团的阿棠,还是生出了惻隱之心。 “只要你把这块青石劈碎,我就让你提前回家。” 阿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捡起刚才丟下的树枝,站在半人高,满是剑痕的青石前。 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息凝神,学著哥哥的样子,以树枝为锤子,高高举起再奋力挥下。 一声尖锐的剑啸后。 青石应声而裂,均匀的碎成几块。 握在手中的树枝却完好无损。 宋山惊讶地看著眼前一下劈开青石的女孩,就算是她,纯靠蛮力打碎这种专门用来铸造命器的材料也要分好几次力道。 她是怎么用树枝做到的? “你这手法是从哪儿学来的,我可没教过你这种东西。” 阿棠满脸的骄傲。 “我从我哥那儿学来的,他比我厉害多了。” “有时候不用工具,单纯轻轻一拍,生铁就碎了。” 阿棠扔下树枝,朝宋山挥挥手,转身离开院子。 宋山捡起地上的石头,看著女孩离去的背影。 脑海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小妮子不会喜欢她哥吧? 虽然天亮没多久,但是地处边境的天垂镇早早甦醒。 街道的两旁满是出摊的商贩。 卖炊饼的老张从支起的炉灶中取出两块热腾腾的饼子递给阿棠。 “阿棠,来,把这个饼拿著。” 家里种著一大片菜园的李婶拿著几颗刚刚摘下来的青菜和辣椒。 “阿棠,这些菜你拿回去,和你哥分著吃。” 斜对面开著鱼铺子的王叔用草绳串起两条青鱼。 “阿棠,这是叔今天刚从河里钓上来的鱼,趁新鲜赶紧拿回去。” ...... 所有的商贩都热情地和阿棠打著招呼,並不单单是因为阿棠是他们从小看著长大的,更多的是因为受了她哥哥的恩惠。 自从路明非在这边境小镇扎下了根,每天都会帮一户人家免费修缮家里损坏的铁器。 从修补锅灶到重铸铁犁,那个明明只是半大小子的铁匠似乎没有修不好的东西。 就算是有人委託打造新的,他也只收很少的手工费。 转过街道,怀里捧著一大堆吃食的阿棠朝家的方向走去,还未走进小巷,熟悉的打铁声已经窜入耳朵。 铁匠铺的锤击声已经响了三轮,口中喘息著白气的路明非抹了把额头的汗,铁砧上是一把通红的剑胚,刚要继续捶打,铁锤忽然在半空停住。 是屋檐下掛著的铜铃响了。 “哥,我回来了!” “你快尝尝这个饼,可好吃了。” 是阿棠回来了。 “你不是被宋教习留下来了吗?” “怎么提前回来了。” 路明非轻轻將锤子压在剑身,顺著剑脊的方向轻轻一划,溅出刺眼的火星。 短暂『封禁』剑胚后,他放下锤子,拿起麻布在身上擦了擦,接过阿棠手里的饼吃了起来。 “我表现出色。” “宋教习提前放我出来了。” 阿棠提起王叔给的两条青鱼,手法嫻熟地剪开鱼肚,拋去內臟,修剪鱼鳞。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 “哥,我们今天吃香辣鱼块吧。” 路明非一口塞下手中剩下的饼子,从阿棠的手里接过休整好的鱼,然后扔进锅里。 “这些事儿让我来就行。” “你先去歇著吧。” “练了一晚上剑,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推著阿棠去了铁匠铺的后面。 现在的后墙已经被路明非修缮了好多次。 曾经满是裂缝的墙体被砖块填补的没有漏风的缝隙。 之前塞在裂缝的瓦片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墙角。 现在苏晓檣用墙壁上的剑痕来计算天数。 简陋的铺盖也被路明非重新修整成土炕,只不过从原来的一整个草铺,分成了两个。 远离窗户的土坑上除了厚实的被,还有一个被洗的有些褪色的粗布娃娃。 “睡一会儿吧。” “睡醒了就能吃饭了。” 阿棠听著哥哥关上房门离去的声音,身形慵懒地躺在土炕上。 还是自己家最舒服。 教习家里的床太硬了,睡不踏实。 她伸著懒腰,然后翻了个身。 怀里紧紧抱著粗布娃娃,伴著鐺鐺的打铁声,慢慢地沉入梦境。 站在风箱旁边,用锤子规律敲击著铁块的路明非百无聊赖地打量著单子上剩下的,还没打造的东西。 他现在並没有在打造器具。 通常来说,如果真的想要打造一样东西,挥锤子的频率是不可能这么平均的。 但是阿棠只有在打铁声中才会睡著,而且声音越均匀,睡著的速度越快。 在心中默数四百个数后,路明非放下手中的铁锤。 “应该能睡到下午了。” 把之前整理好的农具扎好背在身上,在去另一个镇子送货前,关好铁匠铺的门。 他拿起之前藏在地砖下的长剑,在手心割出血液淋在剑身之上。 然后重重插进铺子前的土里。 一阵无形的波动从剑身上传出,覆盖整个铁匠铺。 做完这一切后,路明非用布条包扎好伤口,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天垂镇。 与此同时,一个专门为商会运送物品的走鏢队伍出现在天垂镇通往另一个小镇的必经之路上。 不少饿了好几天的流民窜匪正趴在山边的树林里,已经冒著绿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著山路上的货物和押鏢人。 第39章 梦(四) 浓重的山雾漂浮在云崖山道,枯枝烂叶被踩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听的很清晰。 这支由十二匹驮马组成的商队正在穿越前往边境的最后一道山路,两侧都是极高的山峰。 嘴唇发白,满脸冷汗的苏恩曦紧紧抓著捆绑货物的麻绳,整个人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为了缓解不適,手指不断摩挲著几枚铁铸钱幣。 这么久以来,她是第一次隨著商会的鏢师队伍一起押鏢。 长时间的顛簸以及水土不服让她有了昏厥的感觉。 作为恩云商会的幕后老板,本来不应该亲自押送货物。 但是在半个月前的一次查帐中,她发现了六笔流向敌国的暗银。 为了查清真相,她决定亲自出马。 “苏娘子,过了这条山道,前面就是边境了。” 领头的鏢师抹了把络腮鬍上的汗水,勒住韁绳。 腰间的长刀刀鞘和马鞍的铁质部分互相碰撞发出轻响。 “你之前支付的价格只够我们送你到山道出口。” “如果你还想和我们一起走,得加钱。” 苏恩曦抬头望向被雾气吞没的山道,心里暗想。 商会的鏢师可真贪啊,单是从黎城护送到边境就要五百两银子。 这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了。 她正要开口商量价钱,驮马突然发出惊恐的嘶鸣。 一根箭矢破空而来钉入马车的立柱。 虽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但是曾经在边境廝混过的领头鏢师知道,这是弓箭手在校准。 “敌袭!” “护住箱...!” 又是一声破空,一支羽箭穿透上方的雾气刺破还在大声呼喊的鏢师。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被箭矢动能带下马的领头鏢师捂著渗出鲜血的喉咙,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要拔出跌落一旁的长刀。 数十个衣衫襤褸的身影从两边的山峰中涌出,兴奋地挥舞满是铁锈的刀刃,甚至还有各式的农具,嘴里发出怪叫。 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手脚並用的冲向鏢师队伍。 从来没有见过活生生地人死在自己面前的苏恩曦强行咽下胃里反出来的食物。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著浓郁的雾气跑路。 可是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为了活下去,她拼命地掀起遮盖货物的牛皮,像是一只面临危险的鸵鸟,试图钻进去掩盖自己的身形。 好像这样,自己就不会死了。 护送这批货物的鏢师的確实很强悍,以一敌五都不是问题。 但是流民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他们根本不是毫无章法的进攻,而且每当有人被刺穿胸膛,都会拼著最后一口气抓住鏢师,让其露出破绽。 隨著最后一个鏢师被两柄粪叉捅穿胸膛,整个山道战场的惨叫戛然而止。 躲在牛皮下面的苏恩曦拼命的稳住呼吸,不让自己身体的起伏过於明显而被发现。 她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自己要一时兴起跟著出来走鏢。 有暗银就有暗银唄,大不了直接上交国库,让皇帝去查。 自己费什么劲啊! 苏恩曦因为紧张而过度用力,粗糙的麻绳扎进掌心的痛苦都浑然不知。 千万不要发现我 千万不要发现我 听著周围的脚步声走远,她缓缓舒了一口气。 正当她觉得自己安全时,披在身上的牛皮被一只满是污泥的手掀开。 扑面而来的是腐肉与酸汗混合著血腥味的恶臭。 掀开牛皮的齙牙脸上露出邪淫的笑容,黄牙的缝隙间喷出热气。 “弟兄们今天可以开开荤了。” “哈哈哈!” 还没等齙牙伸手摸向眼前的美人儿,一道不和谐的男声出现在被染成血色的雾气当中。 “让一下,让一下。” “麻烦借过。” 一名身后背著捆农具的男人从雾气中出现。 “小子,今天算你运气不好,撞见了我们。” “今天这件事不能有其他人看到。” “所以你必须死!” 齙牙认出了男人,这是天垂镇曾经帮他们修缮过刀具的铁匠。 可惜了,他的手艺挺不错的。 听到声音的其他流民也全都聚集到齙牙身边。 路明非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齙牙。 认出来了,是从边军叛逃的一个百夫长。 之前没有举报,而是选择帮他修整刀具,是想著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万一矿场的人真的杀到边境,阿棠也好有个照应。 可惜了,这份人情应该是用不上了。 路明非解开背后的农具,从身下死亡鏢师的手里捡起一把长刀。 屈指在刀背上轻轻弹了一下。 听著刀身发出的轻鸣,又看了看眼前的流民数量。 虽然打铁的力度不行,淬火也没做好,但是杀光这群人应该够用了。 他手里握著刀,走到离自己最近,还在嬉笑的齙牙身前。 “其实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路明非手中的长刀已经划开齙牙的天灵盖。 当这个流民只剩半拉脑子,身体无力的跪倒在地,其他流民才意识到,这个铁匠並不是一个任人蹂躪的软柿子。 粪叉,锄头,箭矢,长矛,弯刀... 所有的武器一股脑地向路明非袭来。 在速度最快的箭矢即將刺穿胸膛的前一刻,路明非屈指在刀身上重重一弹。 所有的武器应声碎裂。 长时间忍飢挨饿的流民没了武器之后如同案板上的死鱼,一刀一个。 即使有流民想要学著之前对付鏢师那样,在临死前拖住路明非。 在第一次察觉有人想这么做后,路明非在捅穿每一个流民的胸膛之前又多了一个步骤,先砍断四肢。 杀光所有流民之后,路明非手中的长刀近乎碎裂。 他扔掉手中的刀,拿起马车上的牛皮抹去指间的血液。 “喂,你应该是鏢师的人吧。” 躲在马车角落已经被嚇破胆的苏恩曦在亲眼看到半拉脑子的时候,已经把头埋进膝盖。 听到有人叫自己,她颤巍巍地抬起头,才发现所有的流民都死了,一个不剩。 “如果你想活著回去,最好先赶到边境的天垂镇。” “现在往回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路明非隨意打开几个箱子,从里面选了几件金银首饰和罕见的铁块,还有一囊清水之后,就准备走了。 “等等!” 浑身发冷的苏恩曦扯住眼前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的衣角。 “带我去天垂镇,我是恩云商会的总掌柜,报酬隨你开。” 使用『百锻』之后口渴难耐的路明非仰头灌下清水,嘴角溢出的水痕顺著下巴滑落。 “你有能力帮人把户籍转到帝都吗?” “我要的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那种。” 苏恩曦咽著口水疯狂点头。 “能,我认识一个人能办。” “就算是羈司都查不出问题。” 第40章 早餐 路明非蜷缩在蚕丝被里迷濛地睁开眼,手臂下意识地抱著身边的温润,却抱了个空。 指尖只触及到还未散去的余温。 瞬间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路明非坐起身,眼睛扫过臥室的四周。 樱井松华呢? 不同於之前从梦境中醒来,意识还未认清自己到底是处於现实还是虚幻。 他现在已经彻底把梦境当作是一部电影。 眨巴著睡眼的路明非扎紧睡袍的腰带,赤脚走向臥室外。 顺著一股香味走到客厅的厨房。 同样穿著睡袍的樱井松华正敲著鸡蛋,黄白分明的蛋液滑落在平底锅內。 站在晨光里的她用筷子搅动著蛋液,硅胶铲不时地铲起另一个铁锅內的牛排。 蛋液在滑入的瞬间蒸腾起白色的泡泡,脂肪在高温的收缩下刺啦地冒出香气。 隨著动作的起伏,套在脖子上的淡黄色围裙带子松松垮垮的垂在背后。 路明非走上前,帮她把垂落的带子系了一个蝴蝶结。 “老爷,你醒了。” “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能吃早饭了。” 因为两个人离得很近,甚至能听到樱井松华说话时的喘息。 路明非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眼前浮现出昨晚在浴缸里的荒唐。 那个时候,樱井松华整个人掛在自己的臂弯里喘息,热气吹拂在脖子皮肤上。 “好。” 路明非单手撑著下巴坐在桌子旁,依然不敢相信昨天发生的一切。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真的很离谱啊! 五分钟之后,樱井松华端起两个盘子放在路明非身前。 一个盘子里是刚刚做好的玉子烧,下面放著一个小小松木隔热垫。 另一个盘子里是七成熟的牛排,右上角摆著几颗西兰。 闻著扑面而来的香气,路明非懵了。 当樱井松华把刀叉塞进手里时,他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握著皱巴巴的纸幣买包子的小屁孩了。 樱井松华小口抿著果茶,眼睛时刻观察著路明非吃东西的动作。 生怕自己做的不好吃。 “老爷,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路明非大口嚼著用刀叉切下来的牛肉,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味道感觉比昨天在宴会上吃的还好。 “以后不要叫我老爷了,听著怪怪的。” “好的老爷。” 樱井松华回答的很快,就像是一个数学白痴回答速算问题很快,別管她的答案正不正確,快不快就完事儿了。 “最起码有第三个人的时候不要这么叫我。” 见路明非的表情严肃起来,应景松华才乖乖地点头。 “话说你当初是怎么想起来叫我老爷的,苏晓檣到底跟你说了啥?” “没有,我只是觉得之前太过分了,想跟老爷动手,所以自己想的。” 樱井松华放下手中的果茶,手指夹著一张纸巾擦去路明非嘴角流出来的油脂。 她能感觉出来苏晓檣和路明非之间有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係。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这个动作下意识地让路明非想起昨天晚上,做这个动作的人应该是他。 “嗯,这个,那个,呃...” “关於昨天晚上的事情...” 路明非还没组织好措辞,樱井松华自以为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老爷想在这里做吗,我可以的。” “你別误会,停下!” 路明非头都大了,赶紧抓住樱井松华已经脱下围裙的手。 “我以老爷的身份命令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隨便做昨天晚上的那种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好吧。” 见樱井松华答应了,路明非才鬆开双手。 昨天就发现樱井松华有点自毁倾向。 弄得他现在都不敢问为什么樱井松华昨天要闯进浴室以及关於巷子里的事情,生怕她情绪失控做出极端的事情。 话说这些事情应该归正统归管吧。 到时候问问张子昂到底什么个情况。 “你的早饭呢?” 路明非把玉子烧推到樱井松华的面前。 从起床到现在,他还没见樱井松华吃东西,就是一个劲儿地喝水。 “谢谢老爷,我不饿。” 樱井松华肚子里发出的咕嚕声很清晰。 我就知道 路明非用刀子叉起一块切割好的牛肉塞进樱井松华的嘴里。 “剩下的玉子烧也吃了。” “不要说你吃饱了,这是老爷的命令。”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有人关心自己的樱井松华撅起嘴,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流出。 这一下搞得路明非有点慌了。 自己只是把餵了一块牛肉当早饭,怎么搞的是在欺负人一样。 樱井松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吃著玉子烧。 路明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抽出纸巾擦拭著脸上的脏东西,然后伸手抱住樱井松华,轻轻拍著她的后背,舒缓著她的呼吸。 “不哭不哭,老爷永远在这儿呢。”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听上去很尬的安慰人的话。 但不可否认的是,非常有效。 樱井松华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也不会因为哽咽而呛到。 “哥哥,我给你带早饭来啦!” 背著一个包,手里抓著两大袋子各种样式早餐的苏晓檣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的房卡是偷偷从前台那里顺来的。 “你快尝...” 苏晓檣呆了。 为什么哥哥抱著樱井松华?为什么樱井松华在哭?为什么两个人都穿著同款睡袍? 她想像过哥哥可能会抱著老女人,但怎么想都想不到会是樱井松华。 路明非也呆住了。 怎么是个人就有这个总统套房的房卡啊! “啊!” 苏晓檣的喊声最先打破了尷尬而又寂静的氛围。 她甩下手中的袋子和背后的书包,衝到桌子旁,用力分开两个人。 拿起一张乾净的纸巾像是在打磨著什么一样,不停地在路明非脸上擦著,属於樱井松华的痕跡。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干什么呀!” 苏晓檣的声音带著一点哭腔,像是自己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一样。 完蛋,刚哄好一个,又哭一个。 彻底放飞自我的路明非一咬牙,一狠心。 学著刚才安慰樱井松华的样子,抱住苏晓檣。 第41章 两个女人对角戏 达成成就·左拥右抱 路明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达成这个成就。 “先说好。” “你们两个不准再哭了。” 怀里的两个人不再颤抖著发出哽咽的声音后,路明非轻轻鬆开了手。 路明非拍拍樱井松华的肩膀,示意她先去浴室洗漱。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的樱井松华点点头,乖乖地走进浴室。 苏晓檣原本想要跟著一起去,但是看到路明非凝视的眼神后,乖乖地坐了回去。 “苏晓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前世吗?” 路明非在袋子里挑选著,刚才的半块牛排根本不顶饱。 苏晓檣倒是嚇得一激灵。 难道哥哥已经想起全部的事情了吗 但是看路明非一脸隨意挑选早餐的表情又不太像。 “你怎么突然会想起来问这个?” 见到苏晓檣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慌乱,路明非有数了。 虽然每次做梦的时候,明明对所有人的样貌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每次醒来都只记得事件的经过,阿棠的脸完全模糊。 对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刚刚救下来的鏢师。 从开始做奇怪的梦到现在,在这期间最有嫌疑女性就是苏晓檣。 樱井松华已经基本上可以排除,她的性子和阿棠可以是两个极端。 “没事儿,我就隨便问问。” 路明非掏出一根油条塞进嘴里,接著又咬了一口包子。 “我记得你签名的时候总喜欢写一个棠字,而不是你的名字。”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苏晓檣眼中的慌乱更加明显了。 “嗯,这个,那个,呃...” “嗨,別那么紧张,我就问问,你不想说也行。” 路明非吃完手中的油条和包子,走到厨房的洗手池打开水龙头,洗净手中的油渍。 “你今天有空吗?” “我想去买几件衣服。” 他总感觉自己最近在长身体,昨天还感觉挺合身的睡袍,今天就感觉有点紧。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逃过一劫的苏晓檣赶忙点头答应。 刚才她差一点就没绷住向路明非坦白真相。 “现在时间还早,买完衣服应该才刚到午饭点。” “要不我们今天中午就在外面的饭店吃?” “我请你,毕竟你帮了我这么多次。” 还不知道路明非接下来要说什么的苏晓檣一个劲儿地点头。 只要路明非不再追问前世,阿棠之类的问题,什么都行。 “那我们中午就吃红烧鱼块?” 在苏晓檣完全放鬆下来的那一刻,洗完手的路明非突然转身两只眼睛盯著苏晓檣的脸蛋。 “好啊,我知道一家私房菜,他们烧鱼最有一手了。” 苏晓檣並没有出现路明非想像当中的慌乱表情,反而一本正经地推荐著菜馆。 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应该呀,无论怎么分析,最有嫌疑的就是苏晓檣。 试探了很多东西,但又好像什么东西都没试探出来的路明非並没有急於一时。 如果昨天的女孩没有说谎的话,接下来可能还会遇见更多的人。 他拿起苏晓檣背著的书包走进臥室,里面全是落在苏晓檣家里的换洗衣物。 苏晓檣在路明非看不见的地方拍拍胸膛,幸好刚才在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用朝露短暂『封禁』了自己的情绪。 要不然真的要露馅了。 “欸,你进来干嘛,男女授受不清哦。” “那为什么樱井松华可以用里面的浴室!” “那你为什么之前让人家当我的丫鬟?” 路明非並不傻,他看出来樱井松华隱瞒了一些事情。 “我...我...” “別我我我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没穿衣服的样子。” 竖起食指在苏晓檣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之后,路明非关上了门。 这小妮子和梦里的阿棠挺像的,一天到晚就想黏著自己。 如果苏晓檣真的是阿棠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跟自己坦白呢。 除非她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会吧。 梦里的阿棠看上去挺乖的,应该做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路明非打开背包,在里面翻找著合身的衣物。 套房里面准备的衣服太正式了,穿著不习惯。 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件宽鬆加大版的短袖。 这还是当初婶婶在网上帮路鸣泽买衣服的时候尺码买小了,又不能退,最后给了自己。 他脱下睡袍,穿上短袖,站在镜子前看了看。 不错,还挺合身的,就是怎么有一股奇怪的松香苦韵。 还在镜子前欣赏著最近不知道怎么就长出来肌肉的路明非並不知道浴室內的樱井松华已经换好衣服。 等他通过镜子角落里的反光看到樱井松华时,自己正摆起经典的健美先生造型。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路明非扯起床上的睡袍遮挡在下身,即使两人昨天已经坦诚相见。 “对不起,老爷。” “下次我会注意的。” 见到樱井松华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路明非知道她当真了。 下次她走路肯定会强行改变自己的习惯,硬生生地用脚掌踩出声音。 路明非嘆了一口气,隨手从背包里拿出短裤套上。 他走到樱井松华身旁,两只手揉捏著她的脸蛋。 “我刚才说的是玩笑,不要太当真了。” “怎么走路舒服就怎么来。” “不要永远为別人著想,要不然就太对不起你自己了。” “明白吗?” 樱井松华的瞪著圆溜溜的大眼睛,只顾著点头。 在路明非掐住自己的脸蛋时,人就晕乎乎的。 明明听的很清楚,总感觉只听到了蜜蜂的嗡嗡声。 “我知道了。” “老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路明非麻了。 他知道樱井松华又没听进去。 完犊子了,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像小孩子似的。 门外的那个太粘人,门內的这个又太听话。 他鬆开双手,走到臥室门前,旋转门把手,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 趴在门上听墙角的苏晓檣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 最后还是樱井松华把她扶了起来。 “哥哥!” “打住,是你先听墙角的!” 路明非堵住苏晓檣想要埋怨的话,率先走出总统套房。 被樱井松华扶著的苏晓檣气鼓鼓地看著远去的路明非。 可恶,哥哥难道真的恢復记忆了吗。 越来越像记忆中总喜欢教训自己的铁匠了。 “苏晓檣同学,你没事儿吧?” 对了,差点忘了旁边这个『疑似』和哥哥睡在一起的女人了。 不过形势比人强,她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孤注一掷,功亏一簣。 她这次决定深入敌后,同化盟友。 毕竟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好。 她对著樱井松华露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的实则比较瘮人的笑容。 “没事儿,咱们好好聊聊吧。” 第42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你们两个自己决定谁坐我后面。” 路明非站在酒店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他靠坐在玄黑重机车的坐垫上。 昨天从天工开物出来的时候,张子昂帮他弄了一本驾驶证。 但是正统再厉害,也不能直接修改交通法则。 摩托车只能坐两个人。 苏晓檣和樱井松华两个人面面相覷。 苏晓檣困惑地看著眼前的重机车,这玩意儿哥哥啥时候买的,她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樱井松华倒是认出来了,昨天就是这辆重机车碾死了叫囂著要打死自己的墨镜男。 虽然从总统套房出来起,两人一改之前打生打死的作风,互相化身成对方的知心小姐姐,但是一到面对切身利益的环节,两人谁也不让谁。 “晓檣你应该是开车来的吧。” “要不我坐在明非的后面。” “这样东西买完之后,你也省得再回来开车。” 樱井松华眨巴著眼睛,儼然一幅为对方著想的样子。 苏晓檣心里暗骂。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想坐哥哥的后座就直说唄,还为我著想。 都是藉口!!! “松华你都高三成年了,应该有驾照了。” “我那辆488 pista让你开,过过癮。” “我来坐哥哥的后座吹风就行。” 苏晓檣拉著樱井松华的手来到红色法拉利车子旁边。 亲手为她打开车门,一幅不把她塞进驾驶位就不罢休的样子。 路明非並没有上前劝阻。 一个疑似上辈子是自己的妹妹。 一个对自己奉献一切,有强烈自毁倾向。 无论他帮谁,另一个绝对会炸! 正当他双手抱著胸口,悠哉游哉地靠在重机车上看戏时,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 “路先生,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 路明非扭头一看,是苏恩曦。 她今天穿著一身普通的连帽衬衫,脸上戴著黑色胶质眼镜,一幅森女系的穿搭。 没有散发昨天那种商场女强人的气息,更像是邻家大姐姐。 “苏老板啊,不是我矫情。” “你们酒店的安保措施有点过於鬆懈了吧。” “你是这座酒店的老板有备用房卡,我就不说什么了。” “为什么苏晓檣这丫头也有备用房卡。” 原本还想搭话的苏恩曦被路明非一连串的输出整的有点宕机。 不过她很快理清了头绪。 “这件事情確实是我的失职。” “作为赔偿,我会把酒店总统套房的所有权转让给你。” “此现在开始,只有你拥有那间房的房卡。” 这么大手笔吗? 路明非原本只想吐槽一下,让苏恩曦加强一下酒店的安保。 可是还没开心多久,警惕心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这女人对自己太好了,不会是梦里救下来的商会女老板吧? 见到路明非怀疑的眼神,苏恩曦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太著急了,他不会看出点什么了吧。 “看路先生的样子,是要出去?” 苏恩曦笨拙地转移著话题。 也难为她了,从小到大,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除了在路明非面前,她还真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从来都是別人笨拙地在她面前转移话题。 “最近在长身体,我准备去买几件新衣服。” 路明非倒是不以为意。 反正隨著梦境內容的增多,一定能顺著各种踪跡找出对应的人。 到时候他要好好问问,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选择放弃记忆。 “我对衣品这方面也还算有一点理解。” “要不我陪路先生挑几件衣服。” “就当我昨天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擅自进入浴室的赔罪?” 路明非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反正他对这儿附近也不熟悉,多个认识路的人也好。 还在法拉利旁边互相拉扯的苏晓檣和樱井松华像是有对路明非特攻的蜘蛛感应。 每当有女生出现在路明非方圆三米之內,感应自动触发。 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和哥哥/老爷谈笑风生的苏恩曦。 接著同时回头看向对方。 触发被动·一致对外 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两个人默契地回归好姐妹状態。 如果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坐不上后座,那么苏恩曦也绝对不能坐上。 两个人手拉著手走到苏恩曦身前。 “苏老板,这么巧,你也有事儿要出去。” 苏晓檣的语气很温和,但是苏恩曦闻到了里面的火药味儿。 她笑吟吟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子。 看来昨天晚上的屁股还没被抽怕。 “这不正好碰上路先生了。” “我和他准备一起去买衣服。” 面对苏恩曦的挑衅笑容,苏晓檣知道哥哥肯定没来得及说自己和樱井松华也要跟著去的事。 “这么巧吗,那我们也要和哥哥一起去买衣服呢。” “正好我的488 pista只够坐下两个人。” “要不我们三个人挤一挤,正好哥哥不用带人了。” ? 苏恩曦原以为要和路明非过久违的二人世界,结果现在无缘无故多了两个电灯泡? 她朝路明非投去询问的眼神。 路明非耸了耸肩。 “她们比你先来的。” 凌乱当中的苏恩曦就这么被苏晓檣和樱井松华拉著远离了路明非。 “真是三个活宝啊。” 路明非弹了弹原先在口袋里装死,没有外人后又活过来的四脚兽。 戴好从前台借来的头盔,跨坐在重机车的坐垫上。 盘山公路上与重卡擦肩而过的记忆在脑海里闪过。 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渴望死亡。 路明非现在对那一世和自己有瓜葛的女人是越来越好奇了。 嘟嘟嘟 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停在重机车后面按响喇叭。 车窗摇下露出苏恩曦带著眼镜的面孔。 不甘示弱的苏晓檣同样摇下后座的窗户,朝路明非挥手。 坐在旁边的樱井松华则是满脸担忧的样子,像是害怕路明非一个人出意外,不过还是学著苏晓檣的样子挥著手。 路明非拍下头盔前方的挡风玻璃,朝三人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忽然有点后怕。 光是三个女人都这么麻烦了。 要是再多几个,自己真的不会被折磨疯吗? 第43章 监视 “二楼是当季新款,三楼是定製工坊。” 苏恩曦领著三个人来到滨海最大的商圈,二楼和三楼满是各种高奢品牌的店铺。 在逛商场的路上,路明非踩著泛黄的帆布鞋,像是老大爷一样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三个风格各异的女生跟在后面。 原本路明非两边的位置是有人的,但是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无论怎么分,总有一个人不能靠近路明非。 与其便宜其中的两个人,还不如一个人都占不到好处。 至少自己肯定不吃亏。 路明非左晃晃右瞅瞅,每家店铺上面的牌子不是一连串艺术体的英文,就是从来没听说过的高奢牌子。 总感觉这里面的一件衣服就能顶上苏建国卡里的钱了。 最后还是被苏晓檣拉著进入一家看上去装修並不豪华的店面。 路明非拿起一件纯白的羊毛衬衫,內外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標著价格的吊牌。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被苏晓檣从背后推著走到试衣镜前。 三个人手里都拿著自以为最合適路明非的衣服。 苏晓檣拿著一件棕黄色的连帽卫衣。 苏恩曦拿著一件纯黑色的风衣和蓝白色的衬衫內衬。 樱井松华则是拿著刚才路明非没找到吊牌的白色羊毛衬衫。 路明非站在试衣镜前咽著口水,双手不自主地拉紧身上的短袖。 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带著三个女孩出来买衣服了。 她们那种想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真的很恐怖。 “停,別动手。” “我自己来。” 路明非拍开苏晓檣已经摸上来的咸猪手,套上她选的连帽卫衣。 看上去倒是不错,也挺合身的。 只是为什么这衣服看上去和苏晓檣身上穿的黑色连帽卫衣这么像情侣款? 看著苏晓檣脸上得逞的坏笑,路明非竖起食指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路先生,要不试一试我这套?” 路明非接过风衣和內衬比划了一下,感觉还是太麻烦了。 偏向正式场合的风格穿起来一定很麻烦。 他並觉得自己还有出席更多宴会的机会。 “这件还是算了吧,我只是想挑选几件日常穿的。” 路明非把衣服递还给苏恩曦。 “就是就是,你看看你挑的都是什么东西。” “我挑的就很符合哥哥的口味。” 苏晓檣在一旁附和著,一幅『我就是骂你了,你能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硬了 苏恩曦的拳头再一次硬了。 不过她並没有当面发作。 她还是想在路明非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没事儿,我再去挑几件日常风格的。” “既然晓檣这么懂,你也陪我去看看。” 苏恩曦一手拿著衣服,一手生拉硬拽著苏晓檣离开。 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是昨天才刚认识的吗? 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两只白嫩的手抓住卫衣的下摆,轻轻向上拖拽。 是一旁的樱井松华在帮自己脱衣服。 路明非抓住已经把衣服掀到腰间的手,刚想说自己来。 樱井松华突然凑到耳边。 “老爷,这些事情就让我来做吧。” 从嘴巴里喷出的潮湿热气扰动耳朵上的细小绒毛,扯得路明非心痒痒的。 一时间失了神的路明非像是一个木偶人,站在试衣镜前的他任由樱井松华摆布。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身上已经穿好白色衬衫,樱井松华正用手指捋平领口的褶皱。 “老爷穿这身真好看。” 樱井松华眼睛亮闪闪的盯著镜子。 路明非摸了摸耳朵。 上半身羊毛衬衫,下半身夏威夷短裤。 这种奇葩穿搭都能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是这么个出法吧? 看著樱井松华满眼的小星星,路明非硬是把快要喷出嘴巴的吐槽咽了回去。 在接下来的整整三个小时,路明非全程站在试衣镜前。 三个女生就像在玩真人版奇蹟暖暖,一个劲儿地拿衣服在路明非身上试。 从刚开始的日常风到硬汉风,然后是之前被拒绝的商务风。 路明非刚开始还想著自己脱衣服,后来已直接麻木了。 心安理得开始接受樱井松华的脱衣,穿衣服务。 不知过了多久,神游天外的路明非忽然感受到一种监视感。 不,是两种。 还有一种饱含恶意的眼神盯著在前台抢著和苏恩曦付钱的苏晓檣。 路明非抬头望向店铺外,所有的监视感瞬间消失。 偌大的走廊满是各自熙熙攘攘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抬起头往店里张望。 苏晓檣被盯上,他並不觉得奇怪。 人家老妈可是西班牙混血种的老大,有几个不长眼的想通过绑架家人威胁巴俐这种事情可能真的会发生。 毕竟要不是路明非来的巧,苏建国可能真的就被绑了。 从来商圈的路上,路明非知道有几个人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现在看来,应该是保护苏晓檣的。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被盯上呢? 路明非扭了扭脖子,按下上衣口袋里齜牙咧嘴地探出头,喉咙发出低吼的四脚兽。 没关係,到时候再让自己发现,直接全杀了。 再留下一个问话的活口就行。 镜子里的路明非眼神涣散,没有生机,全身散发著恐怖瘮人的气息。 再加上口袋里还想冒头的狰狞小怪兽。 整个人就像是一个从恐怖漫画里裁剪出来贴到日常剧情画布的人物。 非常的不合理。 “哥哥,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听到苏晓檣的声音,路明非恍惚了一下,重新变成平常的样子,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异样。 他走到结帐台,一手拎起十几个袋子,跟著走向饭馆。 苏恩曦和苏晓檣两人一直在前面『吵架』。 樱井松华原本也跟在前面,可是趁著两个人没注意的时候,她放缓脚步,悄悄走在路明非身侧。 她原本也想去付款台抢著付钱的,在被调离日本时,樱井家主给了一张黑卡,说是补偿这些年的损失。 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路明非的异样。 那种麻木的表情,樱井松华在一个血统完全失控,但是仍然保留神智的『鬼』脸上见过。 幸好路明非马上就恢復了正常,要不然樱井松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伸出手,握住路明非的手掌。 暖呼呼的。 “老爷,你要好好的。” 第44章 老唐 “各位让一让,这道红烧鱼块为各位献上。” 一名穿著工作服的服务人员端著冒出热气的红烧鱼块放在圆桌的转盘上。 满满的红烧酱汁挤满整个青瓷盘,被油炸后爆起的鱼皮翻出鲜嫩的白肉。 路明非咬著筷子,第一次面对食物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因为点的菜品太杂乱了。 有铁锅燉大鹅,猪肉白菜燉粉条的东北菜,红糍粑,醋排骨的酸甜口。 也有牛排,意面,薯条鸡翅的西方菜,寿司,天妇罗的日本菜。 这全是坐在路明非对面的三个人点的。 要不是及时制止,估计这仨人还能再点一桌。 苏晓檣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塞进嘴里,抿了抿。 “哥哥,这家的红烧鱼块也不怎么样。” “要不你今天晚上和我回家。” “我做的红烧鱼块保准好吃。” 苏恩曦拿著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塞进嘴里,然后撇了一眼苏晓檣。 “原来苏小姐还会做饭?” “可是我昨天听苏老板说,之前你做个蛋炒饭差点把锅给烧穿了。” “那是因为那个锅本来就是坏的!” 天生犯冲的两个人好像一刻都消停不了,又吵了起来。 路明非看得头都大了。 幸好樱井松华並没有掺和其中,只是乖乖的坐著,时不时往路明非的盘子里夹菜。 当他想夹起一块生鱼片,樱井松华就会挤出翠绿色的山葵芥末。 当他想吃鸡翅时,樱井松华就会递上一盘已经拔出骨头的鸡翅肉。 无论路明非想做些什么,樱井松华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对应的配合。 当苏恩曦和苏晓檣停止爭吵,樱井松华已经在路明非身前的盘子里用各种不同的食物叠起一座『通天塔』。 最终所有的食物近六成全都进了路明非的肚子。 他双手摸著微微胀起来的肚子,望著桌子上叠了半个高的盘子,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吃下了那么多。 自己以前的饭量也没这么夸张吧。 “哥哥,咱们下午去干啥呀?” 苏晓檣脸上沾著排骨的酱汁,嘴里咀嚼著软骨,含糊不清地问著。 苏恩曦低头吸著盘子里裹著番茄酱的义大利面,没有抬头,但是两只耳朵微微颤动。 樱井松华则像是一个照顾孩子的妈妈,拿起手边的纸巾擦著苏晓檣的嘴角。 “我下午有点私事要处理。” 路明非同样拿起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朝樱井松华示意了一个眼神,起身准备去前台结帐。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苏老板,咱们下次见。” 樱井松华心领神会地扔下满是酱汁的纸巾,跟著路明非一起离开。 苏晓檣吐出嘴巴里的骨头,拿起身边的手包,刚要追上去,却被苏恩曦拉回座位。 “坐下,你哥应该有正事要办。” “刚好,我也有正事跟你聊聊。” 苏恩曦的表情很怪,就算是上辈子苏晓檣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事后也没见过这种表情。 她拿出一个ipad,上面播放的是路明非昨晚在废弃路口救下樱井松华的画面。 “也就我动作快,在正统处理所有痕跡的时候提前保存了这段视频。” 苏晓檣保持著一个嘴巴张开的状態看完整段视频。 她一会儿指向视频里拿著方天画戟的人,一会儿指向已经离去的路明非。 “这是我哥?” 苏恩曦好心地伸出手掌,帮她合上下巴。 “没错,视频里的杀胚就是你亲爱的哥哥。” “不可能啊,我哥也就会打个铁,当初杀了矿场的监护都废了半条命。” 苏恩曦收起平板,白了一眼苏晓檣。 只会打个铁?那当初是哪个人把自己从山道里救出来的?鬼吗? 虽然確实没有视频里的那个人喜欢虐杀罢了。 “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推测。” “你哥可能不止一个前世。” “我也没见过他上辈子学过怎么用方天画戟。” 苏晓檣刚刚合上的嘴巴又掉了下来。 苏恩曦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地再次伸手合上下巴。 “我和加图索那帮子人不对付。” “你呢,回去问问你妈,毕竟人家是西班牙混血种的老大,好歹能去密党问问。” “查一查这个樱井松华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呢,找个时间去正统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不出意外,苏晓檣的下巴又双叒地掉下来。 “你说我妈是谁?” “混血种啊,你不会连这个世界上有混血种都不知道吧?” “呃,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確实有一些打不过的人。” 看著苏晓檣一脸天真,懵懂无知的样子,苏恩曦有时候真的感嘆上辈子路明非把她养的很好。 也只有路明非能够在那样的乱世中,把苏晓檣养的这么憨憨傻傻,没心没肺。 ----------------- 包厢外,路明非拍拍樱井松华的肩膀。 “你先去地下停车场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樱井松华看了看路明非,脸上满是担忧。 “没事儿的,我只是去前台要个发票,马上就下来。” “乖。” 路明非捏了捏樱井松华的脸蛋,送她进了电梯。 在指示灯亮起,表示电梯开始下降后。 路明非扭了扭脖子,径直走向饭店的拐角处。 这个拐角处很偏僻,除了排队的客人,基本上没人坐著。 现在已经快下午三点了,只有一个拿著报纸的人陷在沙发里面。 “我说你都跟我多久了。” “就算喜欢我,也不至於盯得这么紧吧。” 路明非一把扯过报纸,没等报纸后面的男人说话,膝盖顶住胸膛,单手掐住脖子。 这个男人从自己离开酒店就一直跟在身后。 即使没有感受到恶意,但是跟著自己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更何况自己已经用眼神警告过他好几次了。 脖子被卡住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任务简报里不是说目標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吗,怎么上来就直接锁喉。 目標攥著脖子的手越来越紧,男人眼前都开始走马灯了。 为了活下去,他强忍著窒息的疼痛,装出享受的表情,甚至吐出了舌头。 “我们对视了这么多次,还以为你也对我有意思。” “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 听到男人上气不接下气说出的话,以及那迷离的眼神。 路明非的手一抖,隨即立马鬆开压制。 他哆嗦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色毛爷爷塞进男人的外套口袋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了。 连电梯都没坐,直接奔向楼梯间。 一直跑到停车场,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路明非看了看自己刚才掐著男人的手,突然不是很想要这只手了。 以前听说过外国人开放,但也没想到这么开放啊! 第45章 任务失败 我叫罗纳德·唐,一名来自美国的赏金猎人。 从小是个孤儿,三岁后被人收养,初中的时候养父母因为患癌而死。 高中輟学后一直待在布鲁克林的穷人区。 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了一名赏金猎人,並以此支撑自己日常的开销。 因为平时基本上都躺在自己的小窝里,除了打打星际爭霸,就是在of上欣赏一下赛博女菩萨。 不过我最喜欢看的还是邪恶力量。 看著电视剧里的兄弟俩斩妖除魔,脚踹恶魔,手撕天使。 有时候我很羡慕里面的主角是兄弟俩,因为我总感觉自己本来应该也有一个弟弟的。 会像迪恩那样倾儘自己所有,只为照顾好弟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是孤身一人。 生活算不上很滋润,但是也还说的过去。 赏金猎人这个职业听上去很高大上,说白了就是一群在某些方面具有些微特长的无业游民。 当然其中有那么一小撮还是特別厉害的。 大到半路劫持核弹,去恐怖分子营地解救人质,小到为隔壁邻居老奶奶寻找丟失的小猫咪,修补年久失修的水管。 只要钱给位,没有什么事情是赏金猎人做不出来的。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两年前接的单子。 那个单子要求去一座中国边境的將军坟墓內取一样东西。 原本我是不想去的,但是那段时间正好没有適合的单子,之前任务省下来的钱也都基本上光了。 最重要的,还是这笔单子给的太多了,还是预先付款的。 只要顺利完成,又可以閒著玩两年。 起初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 用计算好的tnt炸药在坟墓顶端破开一个小口子,队伍里的七个人像是下饺子一样全都顺著炸出来的通道下滑至墓穴內部。 在最后一个顺利落地后,上方的缺口忽然被泥土掩埋。 不过,所有人都没在意,毕竟事先计划好的是在墓穴另一端再用tnt炸开一个出口。 那个时候,队伍里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这是噩梦的开端。 在进入到墓穴的主室,也就是摆放棺槨的地方。 一名身材爆炸,可以说脖子以下全是腿的带队女人用一根撬棍卡进棺槨。 接著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铁锤,只是奋力一挥,整个棺槨的表层被硬生生撬开。 所有人手里拿著的萤光棒在一瞬间昏暗,隨即恢復亮光。 满是死尸气味的灰尘逸散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內,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个庞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我感到有一股浓重的尸臭从眼前晃过,可是当光亮重新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主室內依旧只有八个人。 带队的女人用戴著白色皮套的手伸进棺槨,不知道在摸索著什么。 我很想凑上去看看棺槨內部到底有什么,但是碍於任务要求,必须背对棺槨。 为了顺利拿到钱,我只能强压下內心的好奇,转头用萤光棒凑在墙壁上,观察著墓室的壁画。 壁画的內容很简单,即使是中国人画的,他一个外国人也能看懂。 大致內容就是一个骑著红色马儿的將军被一大群士卒包围。 对面阵营里还有一个被锁链困在铁牢里的女人。 我还想挪动位置,看更多的內容时,身后传来拍掌的声音。 这是计划里准备爆破逃离出口的提示。 在按照图纸位置蹲下抱头之前,我拿起萤光灯照亮了壁画的最末端。 那个將军突破了士卒的包围,铁牢里的女人消失不见。 我捂著头蹲了很久,想像中的爆炸声並没有出现,反而隱隱约约的,有老鼠啃食物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强大的好奇心驱使我转头看向爆破点。 因为擅长爆破而入选队伍的那个人已经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身上满是细密的伤口。 还没来得及细看,尸体被一只腐烂的,近乎能够看到白骨的手拖进阴影。 恍惚间,我甚至在那片黑暗中看到两抹金色的亮光。 同样注意到情况不对的其他队员没有任何犹豫,拉动枪栓,对著黑暗一顿扫射。 预想中血液喷溅的场面並没有出现,从黑暗中传来的是一阵金属撞击的闷响。 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放进背包的带队女人在所有人的掩护下悄然失去了踪影。 眼睁睁看著女人消失的我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些年一直靠著幸运廝混在赏金猎人中的我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辛秘。 这个世界上存在拥有超能力的变种人。 並不要觉得和变种人组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通常他们执行的任务,死亡率都非常高。 没想到自己的队伍里面就有一个。 当所有人的第一发弹夹的子弹打光,一个怪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它的整张脸已经腐烂,露出半张白骨状的头。 全身上下穿著青铜甲冑,刚才射出的子弹全部卡在甲冑外部。 最恐怖的是肉还未完全掉光的左半张脸。 明明已经完全泛白,快要化成水的眼瞳亮著瘮人的暗金色光芒。 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恐惧,溢出胸膛的害怕化作实质影响著肉体。 没有任何过多的思考,我拔腿就跑,顺著女人最后消失的方向一路狂奔。 每当我跑出一段距离,身后总会发出一声惨叫。 我心里默默数著。 当数到第五次的时候,我知道这次要完蛋了。 幸好眼前就是女人逃离墓穴的洞口。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炸出来的,但是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因为我都能闻到身后传来的腐臭味。 在最后一刻,我纵身一跃,成功完美地跳进洞口,逃出生天。 那只穿著青铜甲冑的尸体也想跟著出来,但是洞口太小,甲冑太大,怎么使劲都出不来。 最后它用那种暗金色的,没有生机的瞳孔死死地盯了自己一会儿,然后缩回身体,將出口重新掩埋。 两年,整整过了两年,我时常还会想起那只嚇人的瞳孔。 没想到两年后接的第一个任务又遇见了眼睛会亮起暗金色的人。 僱主说这是一个跟踪任务,我原以为会很轻鬆,没想到目標好像已经发现我了。 但是僱主说没有关係,只要一直匯报行踪,一天五百美金。 被数字冲昏头脑的我选择忽视目標的警告,结果没想到目標上来就想杀了我。 目標掐住我的脖子时,眼睛泛起熔浆般的光芒,这种顏色的亮度比那具青铜甲冑还要恐怖数百倍。 得亏我灵机一动,想出了逃脱的办法。 我捂著脖子在沙发上缓了很久,呼吸才慢慢恢復正常。 不行了。 钱没了,可以再挣。 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我连尾款都没要,直接取消了任务。 但是僱主打来的一通电话却改变了我的主意。 她说,我真的有个弟弟。 第46章 检查 处於凌乱状態的路明非站在自助洗车的地方打开水龙头,不断地冲洗著自己被『玷污』的左手。 即使手指皮肤被冷水冲得有点发青。 那种粘腻的触感仍然顽固地停留在指尖。 完了,自己不乾净了。 有时候观察力太过敏感真的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谁能想到这么巧,真有男的会看上自己啊! 看对眼就算了,还追了一个上午。 直到第五遍洗净手中的泡沫,手背冷得凸起青筋,才关上水龙头。 他把口袋里不断想爬出来玩水的四脚兽当作抹布擦了擦,没想到出奇的好用。 四脚兽两只前爪勾住袋子边缘,弓起脊背,头上缩小的金属枪尖和两枚月牙侧枝亮起灼热的红光。 在一声介於虎啸和猫叫中间的『咆哮』后,锋利交错的青铜牙齿间喷出淡蓝色的火焰,灼烧蒸发著路明非沾染水汽的手,却不伤及血肉。 开发出一个新能力的路明非突然发现自己还没给四脚兽取一个名字。 手指捏著四脚兽的脊柱將它拎起来,指腹划过有些发烫的腹部鳞片。 “要不,以后叫你烘乾机?” 原本抓著路明非手指,虚咬住指甲的四脚兽一听到烘乾机这个名字,浑身的鳞片炸起,像是一只生气的小羊不断用脑袋顶著手指头。 “不好听吗?” “那...叫打火机?” “煤气灶?” 四脚兽不语,只是一昧地撞手指。 路明非又取了很多个名字。 但是四脚兽没有一个满意的。 路明非挠挠头,不得不承认,自己確实是一个取名废。 他把有些『精疲力尽』的四脚兽放回口袋,快步走向车位。 刚才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 不同於四周没有一个停车位空余的拥挤。 路明非的重机车停在一个空旷的拐角,拐角处有八个停车位,但是只停著一辆重机车。 之前也有车想停在重机车四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辆车的轮胎一旦进入停车位的白线,引擎就会爆缸。 负责拖车的大叔脸都笑歪了,整个中午一直呆在商圈的停车场。 樱井松华站在重机车一旁的立柱后面,没有坐在车垫上。 身形被柱子的阴影挡住,牙齿不由自主地咬著下唇,一颗血珠从唇角渗出。 双手放在小腹前,手指交叉缠绕,都快拧成麻了。 注意力全被脑子里『老爷是不是想扔下自己,所以才让自己一个人先下来』之类的胡思乱想占据。 连路明非走到身后都没注意到。 “別咬嘴巴了,皮都要磨破了。” 路明非抹去樱井松华嘴角的血珠,下意识地含进自己的嘴里。 他並没有说些什么,我不会放弃你的话。 总感觉这么做不会减轻樱井松华对自己的依赖,甚至可能会更加恶化。 路明非从车后座拿起一个头盔,儘可能轻地把樱井松华的脑袋塞进去,然后用手掌拍了拍车子后座。 “坐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的身体癒合速度不太正常,我带你去检查一下。” 头盔带子扣合的声音把樱井松华从纠结中拯救出来,重新见到路明非后,心中的鬱闷烟消云散。 在路明非单脚撑地,將重机车原地掉头后,她伸腿跨坐在路明非身后。 即使有头盔的阻碍,樱井松华依旧能够嗅到老爷身上的味道。 这种味道很奇特,像是暴雨过后热带雨林的闷热潮湿混著硝烟过后包养枪管的机油味。 闻著很奇怪,但是总能让她安心。 樱井松华张开双手紧紧抱住路明非的肚子,指甲近乎要嵌进皮肉,似乎是想要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当中。 感觉自己的肋骨要被勒断的路明非拍了拍樱井松华的手。 以为自己过界了的樱井松华赶忙鬆开抱著的双手。 路明非打开面罩,转过身。 双手拍住樱井松华头盔的两边,抬起她不断低下的脑袋,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路明非用一种儘可能温和的眼神和樱井松华对视。 “樱井松华” “虽然我们的相遇並不是那么美好,甚至说可以用灾难来形容。”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昨天晚上扯平了。” “所以记住,你必须要有小性子,不要太过迁就於我。” “听懂了吗?” 即使被路明非的手强制抬起脑袋,樱井松华依旧低垂著眼睛。 看著始终不敢抬起眼睛的樱井松华,路明非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她又没听进去。 他无奈的转回上半身,在握住车把手之前把樱井松华抓著车垫子的手重新环住腰间。 被鼓励的樱井松华尝试著重新抱紧,再一次体会到怀里有充实感觉的她把头靠在身前的肩头。 拍了拍在自己小腹前合拢的双手,路明非拧动车把手,引擎早已预热的重机车轰鸣著向地铁站的方向驶去。 气浪在重机车后喷出,两人的衣摆隨著对流的风飘起。 体型明明比普通摩托车大两倍,但是却灵活地像一尾游鱼在拥挤车道的缝隙中穿行。 不断改变身体中心,依靠核心力量带动重机车改变方向的路明非超过又一辆布加迪,驶进一条隧道。 他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带著女孩出来兜风。 以前別说是车了,就算是零钱也没有。 双手交叉抱著路明非的樱井松华则是贪婪地享受著和路明非的独处时光。 胸膛跳动的心臟似乎透过血肉的屏障与路明非的心臟逐渐同频。 隧道的黑暗遮盖住视线,她有些自私地想,如果老爷开得再慢一点就好了,如果如果这条隧道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 最起码,在这个时候,老爷是属於自己一个人的。 可惜再远的隧道也有尽头,再漫长的旅程也有终点。 过了隧道就是地铁站。 路明非在地铁站的停车场停下,他拍拍还搂著自己的小手,示意樱井松华下车。 还沉浸在独自心臟同频幻觉中的樱井松华在路明非轻敲头盔后才反应过来。 “別傻愣著。” “你要是真喜欢兜风。” “我会经常带你出来的。” 第47章 意外 从停车场去地铁站轨道的杂草小路七扭八歪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摔倒在地。 路明非大致估摸了一下路程,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程。 身后的樱井松华双手撑著膝盖,面色苍白,大口喘著粗气。 浑身的汗水浸透白色衬衫,锁骨下的凤凰纹身若隱若现。 在这之前,有好几次差点被小腿膝盖高的杂草绊住,要不是路明非反应快,樱井松华不知道摔倒多少次了。 这绝对不正常,昨天那种身体癒合速度肯定有问题。 路明非停下脚步,走到樱井松华身后,一把將她抱起。 起初樱井松华很抗拒这种来自老爷的照顾。 按照她的观念来说,应该是自己服侍老爷,而不是老爷服侍她。 有一个不是很恰当,但是很形象的比喻。 她就像一条被撒了盐的蚯蚓,不断地扭来扭去。 “老爷,要不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我自己可以的。” 最后还是路明非轻轻掐了一下樱井松华的大腿根,少女紧绷著的扭曲身体才慢慢放鬆下来。 只是樱井松华脸上逐渐红润的表情搞得路明非有点不知所措。 总感觉自己好像又开发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进入地铁轨道下方后,路明非学著张子昂在青砖上敲击七次,在墙体变得柔软后,一步跨入『天工开物』。 不过这一次並没有像上次那样的幻境,就连占据绝大部分空间的熔浆也变得暗淡许多,如同即將熄灭的赤赭色。 所有穿著麻布袍的匠人全都挥著手中的铁锤,奋力砸向逐渐向固態发生变化的岩浆。 每个匠人的身后都站著一个身穿黑色劲装,手持武器,眼睛亮著金色光芒的年轻人。 有满是裂纹,缝隙流淌著水银的陌刀,也有枪尖绑著红缨的长枪,还有人拿著一把赤红色的连弩。 他们表情严肃,严阵以待,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忌惮。 “这又是在搞什么啊?” 上次是幻境,青铜树和一只差不多化作青铜造物的龙种。 这次直接和熔浆干上了? 路明非在黑衣人当中寻找著张子昂。 在正统里,他也就和张子昂还算有点交情。 这个不是,张子昂没他帅。 那个也不是,张子昂没他高。 最边上那个看著確实很像,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但是这气质和印象当中一直喊自己大哥的张子昂完全不一样。 路明非还在琢磨著怎么上前打招呼,熔浆池里突然爆发一声巨响。 如同长时间在海底憋气游行的鯨鱼浮出水面,用气孔换气的轰鸣。 本就充裕著硫磺味的空气中爆发出滚烫的温度。 原本暗淡的熔浆瞬间爆发,在空中四散的猩红色液体不时地沸腾出气泡。 站在周围的铁匠和年轻人都没有后退,在岩浆即將落地的时候,身披青色道袍,手中握著一把半人高锤子的七爷爷发出一声爆喝。 原本裸露著的枯瘦小臂浮现诡异的符號,举起与体型不符的锤子猛然砸下。 那些符號隨著锤子的力道被嵌入熔浆当中,自行组合成一道道锁链,编製成网锁住喷涌的熔浆。 冲天而起的熔浆在一个瞬间凝固成火山岩,从已经溢出飘散的部分往池子里,以一个缓慢而又不可阻挡的速度转变形態。 在即將封镇整个熔浆池子时,一只缠绕著护腕的手打破火山岩的禁錮。 快要恢復平静的熔浆池重新爆发,原本凝固的火山岩炸裂成漫天的火雨。 路明非本能地拉著樱井松华蹲下,躲过一片被陌刀劈开地岩浆碎片。 他现在有点后悔带著樱井松华来天工开物了。 五指撑著地面,隨著手肘的用力,凝固的熔浆层表面裂开碎纹,一个穿著残破甲冑的人影从熔浆中挣扎著站起身。 人影很高大,差不多有四米高。 整张面部被流动的岩浆覆盖,只有眼瞳处跳动著青金色的亮光。 它从岩浆池子的最里面走出来,每踏出一步,脚下凝固的岩石会被溶解,被熔浆重新腐蚀。 身上残破的甲冑在从脚底攀附而上的熔浆的修復下,变得完整。 暗淡的血色填补著缝隙,两肩有张大嘴巴的铁铸虎头。 人影在踏出熔浆池的那一刻,手中握著兵器的年轻人全都冲了上去。 手拿裂纹陌刀的男人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吐在刀身上。 侵泄著水银的裂痕慢慢癒合,流动著的水银附著在刀刃上化作尖刺。 当满是尖刺的陌刀砍中岩浆凝聚而成的甲冑,还未继续深入,人影只是轻轻一握。 陌刀应声碎裂。 无视迎面射来的箭矢,人影一把抓住身前男子的喉咙,將他抬至与自己眼睛齐平的高度。 青金色的光芒骤然放大,被抓著脖子的男人在几个呼吸之间化为乾尸,人影的身形则更为凝练。 它隨手从身后的熔浆池子里一捞,无数的熔浆在手中凝聚成一柄刻满饕餮纹的长戟。 面对还在前仆后继的黑色劲装,人影握紧手中的长戟,底部用力撞向地面。 无形的力量施压在每个人的身上,即使点燃了象徵混血种的黄金瞳,依旧无法与这股力量抗衡。 骨头髮出脆响,面部失去血色,像是在覲见一位伟大的帝皇,所有人无法反抗的双膝跪倒。 这个范围很庞大,囊括了整个天工开物。 距离出口只差一步的樱井松华同样无法承受身体传来的巨大压力,跪倒在地。 偌大的空间內,只有两个人不受影响地站著。 一个穿著秦汉时期鎧甲的人影站在熔浆池子边,即使面部被熔浆覆盖,依然能够看出他脸上好奇的表情。 另一个则是试图抱著樱井松华离开天工开物的路明非。 尝试搀扶起樱井松华,却因为两股力量对抗差点再次骨折。 “你躺在这儿,千万不要乱动。” 路明非皱著眉头放下疼的冒出冷汗的樱井松华。 他站起身,看向远处向自己走来的高大身影。 心中升腾起暴虐的情绪。 好像有人在耳边质问著。 路明非,为什么又有一个女孩因为你的原因而受伤了。 第48章 战斗 赤色的熔浆喷涌出池子,在火山岩的裂缝中蠕动著流淌。 硫磺味的蒸汽飘散在整个尼伯龙根中。 咆哮著的四脚兽跳至半空化作一桿方天画戟,戟杆上的蟠纹刺破掌心的皮肤,疯狂地吸食著血肉。 主刃两旁的月牙侧枝发出鸣叫,缠绕著的金丝髮出淡淡的光亮。 路明非重新回到一种冷漠,无情,了无生机的状態。 他並不是不能感受到身上突如其来的莫名重量。 但是这些力度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內。 他举起方天画戟,戟尖直指远处的甲冑人影。 甲冑人影似乎成功被挑衅到了。 它倒提著长戟,一步比一步快地奔向路明非,戟尖在地面划出一连串耀眼的火星子。 裹挟著开山之力的长戟隨著一记竖劈重重砍向身前。 戟刃割裂硫磺蒸汽的轨跡异常清晰。 路明非並没有傻乎乎地选择硬抗,而是侧身躲过这一击。 在近乎和人影贴身的情况下,错开步子,旋转身体。 方天画戟自下而上斜撩,然后顺著长戟一路上滑。 金属撞击的声音异常刺耳,两桿兵刃交缠著崩起火光。 鐺! 刺耳的撞击声后,月牙刃並没有削掉甲冑人影的手腕,仅仅砍破护腕,被熔浆铸就的血肉死死卡住。 甲冑人影手腕翻转,猛地一震,將方天画戟震飞,然后再次顺势下劈。 这一次路明非没有选择躲避,为了不让武器脱手,只能被长戟划破左肩。 这还没完,长戟一旁的单枝侧刃鉤住方天画戟戟杆的吞口兽环。 在两柄兵器绞缠的瞬间,甲冑人影爆发气力,手腕喷出硫磺蒸汽,將路明非连人带戟挑翻在空中。 幸好路明非反应快,单脚踩住甲冑人影的长戟,顺著向上挑翻的力道,拉开距离。 伤口处流动的血液將短袖染红,猛烈的疼痛从肩膀传遍全身,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发抖。 这並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路明非晃了晃肩膀,控制著肌肉將伤口锁死,隨后提著方天画戟冲向甲冑人影。 两人没有任何章法的对砍,全靠手中的力气互相对撞。 但是人力又怎么敌得过岩浆铸就的怪物。 甲冑人影劈砍的力道越来越重,每一次路明非横起方天画戟抵挡,脚下的岩石地面会凹陷出一个坑洞,整个人的身形都被砸的下降。 路明非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就算能够撑住不被眼前的甲冑砍断方天画戟,自己也要被从戟身传来的震盪压碎內臟。 趁著甲冑再一次举起长戟的空档,路明非握住方天画戟,以最快的速度刺向头部。 但是依旧被长戟的单枝侧刃锁住,甲冑人影接著压住长戟前推。 纵使路明非奋力格挡,戟尖的利刃依旧不可阻挡地朝著喉咙的方向刺去。 隨著戟刃距离喉咙越来越近,路明非的瞳孔亮起死寂的暗金色光芒,像是休眠的死火山正在重新孕育火焰。 当戟刃戳破喉咙的表皮,即將进入血肉时,眼前开始回闪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画面。 驯服野马时不慎摔下草地脑袋差点被踢成浆糊,只要再偏几寸就会扎进心臟的箭矢,贴著眼皮砍下的大刀,被数十倍我方人员的敌军包围... 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呼出肉眼可见的蒸汽。 言灵·血犼 整个尼伯龙根內的元素全部匯集至身上。 熔浆,硫磺,血气,被隔离的龙种,甚至是甲冑人影施加的重力... 路明非原先一米七二的身躯肉眼可见的膨胀至两米,皮肤崩裂渗出赤黑色的血雾。 眼中的暗金色光芒直勾勾地和甲冑人影的青金色光芒对视著。 路明非突然鬆手弃戟,左手抓住甲冑人影的长戟,戟杆上冒出浓密的黑烟。 借著单手发力的力道,一记鞭腿轰向人影的太阳穴。 路明非使用言灵后的身体素质提升到了一个极端,甲冑人影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踢飞,向熔浆池子的方向跌落。 当人影还在半空中时,握著方天画戟的路明非双腿弯曲,奋力一跳,来到甲冑人影身体的上空。 对准被熔浆覆盖的面门,路明非双手握紧戟杆,用力刺下。 甲冑人影本想用长戟的侧枝卡住戟刃,但是武器被路明非触摸吸收后,早已断成两截。 方天画戟的戟刃刺进头部,起初还有阻碍感,即使顺著身体掉落在熔浆池子的力度也没有再刺进去一分一毫。 直到路明非身体外喷发著的赤黑色血雾缠绕在方天画戟身上。 戟刃才慢慢戳穿甲冑人影的熔浆面孔。 铸成身体的熔浆被血雾吸收,即使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挣扎,甲冑人影渐渐被吞噬殆尽。 在最后一刻,路明非隱约看到了熔浆面孔下的眼睛。 那是一双重瞳。 隨著甲冑人影的彻底消失,施加在整个尼伯龙根区域的力量也隨之消散。 趴在地上的匠人和年轻人全都狼狈地起身。 作为目睹整场战斗过程的观战者,他们用好奇而又敬畏的眼神看著不穿戴任何隔热设备站在熔浆池子里的人。 在彻底吸收完甲冑人影后的路明非呼吸急促,周身散逸的血雾像是有生命似的,隨著路明非的呼吸而起伏。 他倒提著方天画戟走出熔浆池,择人而噬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评估著这些人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杀光。 被扫视的,来自正统各个氏族的年轻混血种们无一不感到脊背发凉。 那种暗金还带著血红的黄金瞳他们从来没见过,就算是面见家里的长辈,也没有危及生命的压迫感。 像是死神亲自来到身边,透过衣服的之间从尾椎骨一路滑到脑门。 这不同於和甲冑人影的对战,只要人死的够多,人影一定会消散,自己总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眼前散著血雾的人可是真真切切地想杀死每一个人。 连七爷爷也久违地感受到了死意。 所有人都尝试点燃黄金瞳,但是全都失败了。 他们紧紧握著手中的兵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一点微薄的安全。 就在路明非眼瞳完全被血色覆盖,手中的方天画戟划破空气,震出清鸣。 一个不顾一切向自己扑来的女生让他恢復了清醒。 “老爷!” 第49章 检查 “老张,这是谁的部將,这么猛,直接把『项羽』的残躯执念打散了。” “血犼这个言灵都多少年没出现过了,上一次真正有记载的还是吕布啊。” “这一手方天画戟使的比吕一那个神经病还好,他不会是我爹偷偷藏起来的私生子吧。” 张子昂瞥了一眼身旁说路明非是私生子的吕二。 如果当代吕氏家主知道自家老祖宗还活著,並且被自己儿子凭空来了一个超级大加辈,估计抽死吕二都不为过。 瞳孔失去血色的路明非周身血雾散去,膨胀的身体恢復至正常身形。 身体素质快速下降而有些脱力的他在樱井松华的搀扶下坐到一旁。 所有氏族子弟的混血种全都想靠近看看能把项羽执念干回龙脉的猛人长什么样。 手中的方天画戟变回四脚兽的样子,不过在血犼的作用下吸食了整个甲冑人影后,它的体型可以在短时间內膨胀到大半个人高的程度。 两只铁製的眼睛死死盯著想要靠近的所有混血种。 头上的戟刃愈发锐利,原本狭小的鳞片隨著体型的增大亮著熔浆的红光,浓密的黑烟不时地从嘴里喷出,像是在酝酿著什么。 最后还是七爷爷一次性开放十几个出口將所有想要上前混个眼熟的混血种驱逐出『天工开物』。 他还想趁著吕氏还不认识路明非的这段时间多套套近乎,说不定能把他那手打铁的技艺学过来。 “別哭了。” “你老爷我等会儿没被人打死,就先被你憋死了。” 回过神来的路明非拍拍樱井松华的后背,示意她可以鬆开自己。 用容乃大,但是没有空隙,再大要也是会被憋死的。 樱井松华的眼眶红红的,她刚才真的很害怕。 路明非用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在她的搀扶下重新站起身。 “张子昂,刚才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如果你们天工开物每天都有这种东西,你下次记得提前跟我说。” “差点把命搭在这儿。” 路明非有点后悔没提前和张子昂说今天要来天工开物的事情。 在他眼里,『天工开物』只是一群匠人的铁匠铺子,里面藏著一些奇怪的秘密。 但是谁能想到还会有生命危险。 张子昂想要开口解释,被七爷爷拦了下来。 “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看见的幻象吧。” “一根巨型脊椎,每一节骨刺皆有一名混血种拿著武器刺入。” “那根巨型脊柱被镇压在这座熔浆池的下面。”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混血种的执念想要逃离。” “刚才那个穿著甲冑的东西是项羽的执念。” 他没有问巨型脊柱到底是什么东西,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个大麻烦。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路明非撑著四脚兽的脑袋,活动著伤口已经癒合,但仍旧有点幻痛的胳膊,望向不再沸腾的熔浆池子。 光是执念就差点把自己乾死,那真身该强到什么程度。 不愧是『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项羽。 “大哥,你今天过来有啥事儿吗?” 路明非收回想要看穿熔浆池子底部的眼神,然后一本正经地看向整理著道袍袖子的老人。 “七爷爷,你们这儿应该有检查混血种身体的东西吧。” “看在我帮你们解决了执念的份上。” “帮我检查这个女孩的身体,她的身体癒合速度不正常。” “太快了,就像是在透支生命来换取的。” 混血种的身体癒合速度不正常? 太快了? 他只听说过一些混血种因为血统浓度过低,导致身体癒合速度很慢,和普通人差不多。 没见过太快的。 七爷爷在放锤子的檯面上左翻翻,右找找,最后在角落里找出一把造型独特的羊角锤。 他拍了拍身前刚好够一个人躺下的石台。 “检查过程没有痛苦,但是会有点嚇人。” “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身体检查要用到羊角锤? “大哥,这玩意儿我弄过,那东西敲身上確实不疼。” “就是眼睁睁看著锤子敲在脑门上的那一下確实有点嚇人。” 樱井松华倒是没有说什么,朝路明非点点头,接著直接躺在石台上。 七爷爷起初只是用羊角锤在石台的周围敲击,肉眼可见的波纹震盪在樱井松华身体的四周。 等波纹完全覆盖整个身体,羊角锤在樱井松华的额头眉心处重重砸下。 波纹並没有被这一下砸碎,反而变得更加凝实,並且不断地朝樱井松华的身体反射,吸收波纹。 做完这一切,七爷爷放下手中的羊角锤。 “等她身上的波纹消失得差不多了,就能知道身体有什么问题了。” 路明非並没有看懂刚才的那番操作,但是术业有专攻,这东西他真不懂。 他一把拉住想要和七爷爷一起离开的张子昂。 “別急著走,我问你个事儿。” “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昨天有几个日本人想要杀了她?” “而且有外面的混血种进来,这种事儿不应该是你们管的吗?” 张子昂摆出一幅便秘的样子,吞吞吐吐的。 “大哥,她的情况吧,有点复杂。” “我建议,最好不要和她產生太多的瓜葛。” 昨天有日本混血种偷渡过来的事情,正统是知道的。 因为蛇岐八家提前打过招呼。 人家给的理由是处理一下自己人,如果一旦惹到其他事端,任由正统处置。 严格来说,樱井松华只是一个被『流放』的混血种。 虽然名义是日本卡塞尔分部过来的交换学习生,但她终究还是蛇岐八家的人。 就算樱井松华再怎么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正统也没有资格过问和插手,更何况人家偷渡过来的混血种確实只做了一件事。 寻找並杀死樱井松华。 如果路明非一旦和樱井松华產生更多的联繫,吕氏要是知道路明非的真实身份,就按照他们的性子,肯定和日本分部槓上。 这也就表明正统和蛇歧八家也会被牵扯进来。 到时候事情会更加麻烦。 各个氏族的老傢伙早看日本不爽了,要不是七爷爷死命压著,他们早就把年轻一代的混血种送过去了。 万一到时候蛇岐八家的混血种全部被杀光,到时候找人去日本主持大局,七爷爷绝对会自己派过去当主理人。 他可不想去日本。 並不是因为那边的东西太难吃,只是单纯的不適应罢了。 第50章 结果 “所以她再待半个月就要回去了?” 张子昂感受路明非搂著自己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大,赶紧解释。 “大哥,不是我不想留下她,人家毕竟是蛇岐八家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程序走的。” 见张子昂真的没有说谎,路明非还是放开了手。 “真没办法让她留下来?” “大哥,要是真有办法我肯定跟你说了。” 路明非看著乖乖躺在石台上的樱井松华,先別说她回到日本能不能活下去,如果没有自己,她昨天就死了。 “那个什么蛇的为什么要杀她?” “它们给的理由是樱井松华没有保护好一个剑道流派传承三代的链金武器,被人打碎了。” “这件链金武器需要守卫者的命来偿还。” 张子昂拿出一个竹筐,里面是苏晓檣打碎的那把暗红色长刀。 在刀破碎的晚上,樱井松华就拿著碎片来找自己,看看能不能修復。 七爷爷说这玩意儿要是有完整的碎片,他能修,但关键是有一部分已经化成灰烬了。 根本不能恢復原形,就算修好了,也是另一把完全不同的链金古刀。 路明非从竹筐中拿起长刀,屈指在刀身上轻弹了一下。 “这破玩意儿坏了,就得搭上一条人命?” 从半截刀身中传出来的轻鸣中,路明非判断出这把破刀真的很烂。 铸造者本身就没有达到能够打造这种武器的锻造水平,不知道靠著什么办法硬生生地用人血淬链出来。 也就是保养得好,不然別说三代,五年就碎了。 路明非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张子昂慢慢挪动著脚步,准备开溜。 要想让樱井松华留下来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其实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直接把樱井松华硬留著就行。 到时候蛇歧八家派人过来找,让大哥全宰了,杀到蛇歧八家不敢再派人过来为止。 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个办法告诉大哥,先不说正统和蛇歧八家全面开战,感觉大姐头就能把自己打一顿。 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资助情敌。 但是在看到路明非一用力,手中的链金武器碎成粉末后,张子昂咽下口水,停住了脚步。 “那个蛇歧八家有多少个混血种?” 路明非浑身颤抖著,眼睛有点燃黄金瞳的跡象。 大哥不会想单枪匹马杀到日本,把蛇歧八家的人全宰了吧? 昨天四个日本人被杀的监控录像他看过,就路明非的手法,一晚上乾死一家,不是问题。 他是真的不想去日本当主理人啊。 感受到浓烈杀意的张子昂赶忙跑迴路明非的身旁。 “大哥,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腿长在自己身上,樱井松华要是真不想走,那就待著唄。” “就是有一个问题,她可能要面对比较频繁的追杀。” 路明非拍拍手掌,吹飞手中的粉末。 “那就让它们来,我见一个,宰一个。” 十分钟后,樱井松华身上的凝固波纹消失,石台產生错综复杂的纹路。 七爷爷摸著下巴的鬍子观察著石台的裂缝,表情从轻鬆到凝重。 他拉著路明非走到熔浆池子旁。 “你猜的没错,她的癒合速度確实有问题。” “这个女孩的身体曾经遭受过很多长时间的伤害。” “她的血统发生了变异。” “一旦受伤,就会不受控制地消耗寿命,加快身体癒合速度。” “如果身上再承受几次昨天那样的伤势,不等伤势恢復,她一定会先老死。” 路明非单手握住池子的边缘,手指用力凹进岩石。 “有没有恢復的办法。” “没有。” “之前正统嬴氏也有一个甲级混血种有著和她一样的身体问题。” “最后老死在一次和二代种正面廝杀的任务中。” 池子的边缘被捏碎,破损的部分落入冒著硫磺气泡的岩浆中。 “只要不受到严重伤害,那她应该就相当於是一个正常人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就算不受任何伤害,最多也只能活到三十岁。” 路明非朝七爷爷弯腰鞠躬,表示感谢。 他带著还傻楞著站在一旁,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樱井松华走出『天工开物』,坐上重机车,向酒店的方向驶去。 张子昂则是在想著怎么和蛇歧八家的人扯皮,不让它们强制遣返樱井松华。 进入套房,路明非把樱井松华按在沙发上,自己则是坐在她的对面。 “你想回日本吗?” “老爷,你想我回去吗?” “不想。” “好,那我就不回去了。” 樱井松华答应的很轻鬆,她也没有询问身体的检查情况,仿佛自己的生死根本不重要,只关心路明非的意愿。 “老爷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路明非没有说话,他把想要起身的樱井松华拉进怀里。 下巴贴著脑袋,双手紧紧抱著。 “跟我聊聊你在日本的故事吧。” 樱井松华没有反抗,脸贴在胸膛上,听著砰砰跳动的心臟。 “老爷你听说过萤光乌贼吗?” “我在小的时候曾经去看过一次。” “它们能靠自身发出蓝色的幽光。” “每年的四月份,在富山湾海下三四百米深的海沟中棲息著的萤光乌贼都会浮到海面產卵。” “它们会隨著潮起潮落的海水向岸边涌去。” “无数的萤光乌贼会顺著浪拋向空中,然后落下。” “它们会在海水的平面下散发青白色的光,並且自发性地聚集,互相用触手勾住对方,在水面下编製成一道网。” “如果运气好的话,夜晚的海岸会透出幽蓝幽蓝的一大片,就像是海底著火了。” “很好看的。” 樱井松华躺在路明非的怀里,说著从小到大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路明非耐心地听著,时不时还问一些问题。 比如说会发光地萤光乌贼能吃吗。 每次都能把樱井松华逗笑。 兴许是第一次和別人诉说內心,直到天空完全昏暗,樱井松华才停下来。 “老爷,你会一直陪著我的,对吗?” “会的,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第51章 梦(五) “阿棠,醒醒。” 裹著被子躺在床上的阿棠在路明非的呼喊下,迷濛地睁开双眼。 恍惚之间发现有两个人的身影。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 “哥,她是谁?” “一个客人,可能要在我们这儿待几天。” “今天晚上她睡我的床,我去铺子里挤一挤就成。” “你们先聊会儿天,我现在去做饭,等一会儿就能吃了。” 路明非摸了摸阿棠的脑袋,然后整理著床上的被子,收拾好抱在怀里,走出门外。 跟在路明非身后的苏恩曦自来熟的跟坐在床上的阿棠打起招呼。 “你好,我叫苏恩曦。” 阿棠心里很疑惑。 哥哥从小到大,除了自己以外,一直没有交过女性朋友。 更別提让別人进入铁匠铺的后院。 这个叫苏恩曦的到底是谁? 她將疑惑深埋眼底,装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握住苏恩曦伸出的手。 “你好,我叫阿棠。” 当两个女人在后院相互交流感情时,路明非则是在铺子里烧火做饭。 因为多了一个人,路明非害怕菜不够吃,又去肉铺买了一斤五肉。 正好碰上出来采备书院伙食的宋山。 “宋教习。” 路明非向宋山微微弯腰,以示尊敬。 宋山却是脚步挪动,一个闪身,没有接受。 镇子上的普通民眾不知道路明非的能力,將命器熔铸己身的宋山清楚。 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人是一个能够打造命器的铁匠。 她付完钱,定好送肉的日子后,和路明非並肩走著。 思绪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 “路师,你不觉得你家阿棠有些过於迷恋你吗?” 路明非脚步一滯,很快又恢復正常。 “宋教习放心,阿棠是我一手带大的,过於依靠我也挺正常的。” “她只是过於依赖我了。” “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把她送到帝都。” “到时候见到其他比我更优秀的人,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宋山听到阿棠要去帝都的消息之后眉头一挑。 她调查过路明非和阿棠的身份,但是在来到这个边境小镇之前查不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就好像两个人是凭空出现的。 现在路明非还有能力將阿棠的户籍从这儿转移到帝都。 他到底是谁? “正好,再过段时间,我也要回帝都了。” “帝都那边的书院我也有熟人,要不还是让我当阿棠的老师?” “多谢宋教习。” “拜託宋教习。” 路明非这一次放下手中的五肉,毕恭毕敬地朝宋山鞠躬。 毕竟在他的设想中,阿棠必须离开自己。 当她在帝都有了真正的身份,才会和自己这个从命矿叛逃的奴隶彻底划清界限。 只有这样,她才会有一个真正的崭新人生。 自己也可以放下一切回去復仇。 这一次,宋山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坦然地接受。 她在阿棠身上也是倾注了很多心血的。 当太阳落下半个身子,铁匠铺需要点燃蜡烛才能照亮时,路明非做好了所有的饭菜。 红烧鱼块,香煎五肉,还有一大盘油麦菜。 路明非在准备好所有东西后,他將三副碗筷摆在木桌子上。 闻到肉香味的阿棠带著苏恩曦从后院走来。 “快去洗手,洗乾净了吃饭。” 他竖起食指轻轻敲在想要用手直接抓起五肉的阿棠脑袋上。 摸著脑袋的阿棠撅起嘴,乖乖的去水池洗手。 饿了一天,原本想要直接拿起筷子吃饭的苏恩曦眨了眨眼,也乖巧的跟在阿棠后面。 洗完手后,阿棠坐在木桌旁,伸出湿漉漉的双手在路明非眼前上下翻了两遍。 像是在证明自己洗过了。 路明非则是拿起一块没有铁锈黑痕的抹布,仔细地擦拭著阿棠手上的水渍。 苏恩曦原本双手已经拿起了碗筷,可是看著路明非仔细帮阿棠擦手的动作,內心忽然涌起一阵羡慕。 当阿棠手上的水渍被擦乾,苏恩曦放下碗筷,同样將湿漉漉的手伸在路明非眼前,上上下下地翻了两遍。 明亮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在期待著什么。 路明非愣了一下,刚要將抹布盖到苏恩曦的手上,却被另一只手抢走了。 是阿棠。 “苏姐姐,我来帮你擦。” 阿棠从路明非手里拿过抹布,仔细地擦乾苏恩曦手上的水珠。 脸色非常真诚。 苏恩曦没有说什么,反正都有人帮自己擦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盛好饭后,三个人围坐在木桌旁。 苏恩曦作为恩云商会的老板,从小养尊处优,吃的都是大厨精心烧制的东西。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觉得边境铁匠烧出来的菜会好吃。 在夹了一筷子五肉塞进嘴里,意外的发现很好吃。 她像是一只小仓鼠,不断地夹菜扒饭,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 旁边的路明非和阿棠都看呆了。 这饿死鬼托生的场景他们两个很熟悉。 刚刚从矿场里逃出来,在这个镇子安生立命时,手头並不宽裕,一分钱都要掰成两份。 在接到边军大单子的那一天,他们的日子才算真正好起来。 也就是那天,他们俩个拿著定金在镇子的饭馆里吃了个痛快。 那时他们的样子就和苏恩曦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自己到底是救了一个商会老板还是一个饿死鬼啊? 路明非看著苏恩曦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怵。 他是真怕苏恩曦一口气没顺上来,被饭噎死了。 不是因为害怕出人命,而是害怕阿棠的户籍转不到帝都。 阿棠则是看著哥哥。 在用眼神询问著哥哥你到底捡回来个什么人啊? 察觉到气氛不对的苏恩曦看了看木桌上空了大半的肉和蔬菜,又看看停下碗筷的路明非和阿棠。 她尷尬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拼命地咽下嘴里快要堆满的饭菜。 “不好意思,我吃饱了。” 路明非看出了苏恩曦的囧態,他接过她手中的空碗继续盛了满满一碗。 “吃,没事儿的。” “锅里还有。” 阿棠拿起一个装满水的杯子递给苏恩曦,还轻轻拍著她的后背,帮她理顺气息。 第52章 梦(六) 阿棠是在苏恩曦口中得知哥哥想把自己送去帝都的消息。 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整整一宿,无论怎么摆出什么同样的姿势都睡不著。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晚上,在天刚亮,铺子传来铁锤敲击声的时候,阿棠掀开被子,连鞋都没穿,赤著脚跑到铺子里。 “哥!我不走!” “要走咱们一起走!” “这个地儿也挺好的,为什么非要去帝都啊?” 阿棠一夜没睡导致的黑眼圈在看到路明非大清早就打铁的样子时瞬间变红。 布满血丝的眼睛蓄满泪水。 跟著阿棠一起出来的苏恩曦挠著满头杂乱的长髮,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看向路明非。 昨天晚上和阿棠聊上头了,一不小心就把转移户籍的事情说漏了嘴。 路明非看到阿棠委屈的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一软, 差点就放弃了。 但是一想到宋教习昨天和自己说的话,又想起矿场的那些人。 “阿棠,听话。” “哥不会害你的。” “好好的去帝都,等你在那边安定下来,哥会去看你的。” 路明非强行低下头,继续挥动手中的锤子,不让自己看到阿棠的神色。 他害怕自己会狠不下心。 “哥哥就是不要我了!” 阿棠见哥哥还是想把自己送到帝都,眼泪顿时从眼角流出。 她气呼呼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哭著跑出铁匠铺。 听到这句话,路明非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是他没有追著跑出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知道,只有这样,阿棠才能儘快適应没有自己的生活。 在阿棠离开铁匠铺后,路明非放下手中的锤子,招呼著不知所措的苏恩曦坐下。 “昨天你和阿棠应该聊的也差不多了。” “怎么样,能把她的户籍转移到帝都吗?” 路明非说话的时候,拿起一把被血液浸泡到生锈的长刀,蹭著磨刀石一上一下的刮去锈跡。 刺耳的声音惊得苏恩曦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办是可以办,但是吧,还有一个小问题。” 路明非单手掬起清水洒在磨刀石上,衝去满是血腥味的铁锈。 他抬起长刀,打量著刀身上的豁口,刀尖有意无意地指苏恩曦。 “什么问题?” “阿棠她没有姓。” “你应该也知道,帝都的人非富即贵。” “就算是个普通老百姓,顺著血脉往上捋,指不定出过什么王公贵族。” “所以如果你真的想把阿棠送到帝都去,最好帮她选好姓。” 路明非放下手中的长刀,扔进冒火的熔炉中。 这把刀已经废了,没有修整的必要。 双手在水池子里洗了洗,然后抬头看著苏恩曦。 “让她跟著你姓。” “啊?” “我?” 苏恩曦伸出食指指向自己,像是不太相信路明非直接让阿棠跟自己姓。 在这个世界,姓是一个具有象徵性的东西。 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但是却代表著自己加入的势力。 一旦阿棠跟了自己姓苏,那她以后就是云恩苏氏的人,和路明非之前的联繫会被完全切断。 “阿棠她...” “应该不会同意吧。” 路明非站起身,重新拿起锤子打铁。 “她会同意的。” 跑到铁匠铺外面的阿棠並没有跑远,她在跑出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朝哥哥说出他不要自己了的这种伤人的话。 如果哥哥真的不要自己了,早就从矿场出来的时候就把自己扔在刺骨的冰河里自生自灭。 而不是拼了命把自己背著逃出来,更不会每天起早贪黑地打铁,就为了让自己吃地更好,穿地更暖。 可是明明都已经过上好日子了,为什么哥哥一定要让自己去帝都呢? 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的阿棠一个人在镇子晃悠了很久。 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不知多少次躲躲藏藏地路过铁匠铺子后,阿棠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走进去。 最后还是苏恩曦看不下去,生拉硬拽地把阿棠拉进铺子。 阿棠呆呆地站在风箱旁边,不敢抬头看哥哥。 路明非见阿棠红肿著的眼眶,很是心疼。 但是为了让阿棠早日不再依靠自己,他还是没说出关心的话。 “阿棠。” “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吗?” 一听到这话,心里立马慌张起来的阿棠赶忙抬起头。 “哥,对不起。”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你说那种话。” “但是你不能拋下我。” 她不顾路明非身上黑漆漆的铁锈,抱住他的胳膊,像是小时候做噩梦一样,不由自主地抱住哥哥的胳膊之后,噩梦就会消散。 仿佛这样自己就能永远不离开哥哥。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当哥的。” “那你就听话。” “跟苏恩曦去帝都。” “到时候你跟著她姓,户籍也能跟著转过去。” 阿棠撅著嘴,抬起头,和路明非对视著。 “哥,我求你了。” “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去。” “要不你就跟著我一起去唄。” “反正苏姐姐也能把你的户籍转过去。” 还在想著晚上吃什么的苏恩曦也是连忙点头。 “对啊对啊,不麻烦的。” 就是的钱多了一点。 不过人家好歹救了自己一命,就算卖了整个商会都是值得的。 她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被路明非瞥了一眼后,就不敢说话了。 “哥答应你。” “每三个月就会到帝都来看你。” “而且宋教习也会在最近回到帝都。” “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会继续在帝都当你的老师。” 最后路明非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才成功说服阿棠答应去帝都。 只不过多了几个条件。 第一次去帝都,自己必须跟著去。 而且以后每一个半月就要去帝都看她一次。 还要用铁块打造一个簪子。 在答应了一系列的条件后,阿棠一脸不开心地走向后院收拾东西。 路明非倒是並没有过多的在意阿棠提出的条件。 帝都的繁华不是边境可以比擬的。 等阿棠在帝都习惯之后,会认识新的人,新的朋友,应该会慢慢淡忘自己。 逐渐习惯没有自己在身边的日子。 到时候,自己就能毫无牵掛地和矿场的人做个了结。 只有这样,阿棠才能真正没有束缚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第53章 上学 “老爷,该起床了。” 樱井松华趴在床上,脑袋凑在路明非的耳边。 声音很轻柔,像是在叫醒一个小宝宝。 昨天晚上樱井松华趴在路明非的怀里睡著了。 今天早上醒来她才发现两人依旧陷在沙发当中。 路明非在樱井松华的轻声呼唤下醒来。 睁开眼,面前的桌子上摆著一碗冒著热气的拉麵。 以他现在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她白皙皮肤下跳动的青色血管。 洗漱整理过的樱井松华跪在沙发旁边,上半身伏在边缘的凸起,指尖轻柔的按摩著路明非的太阳穴。 “老爷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樱井松华的按摩下,路明非彻底清醒过来,他掀开盖在身上的摊子,在沙发上坐起来。 他接过樱井松华递过来的筷子,端起碗,嗦了一口面。 总感觉怪怪的。 在梦里,自己拼了老命照顾阿棠。 现实当中,自己却成了被照顾的一方。 拉麵的份量不大,几口就嗦完了。 路明非仰头喝下碗里剩下的麵汤,走进浴室洗了把脸。 从昨天的衣服袋子里挑了一件短袖和长裤。 洗漱整理好一切后,刚刚打开门,苏晓檣已经站在门口了。 “哥,咱们走吧。” “我们一起去学校。” 苏晓檣抱著路明非的胳膊,想要拉著他下楼。 “你的车只能坐两个人,我们这儿可是有三个人的。” “没事儿,我把苏老板的路虎钥匙拿过来了。” “反正她车多的是,不差这一辆。” 苏晓檣同样一把拉过跟在路明非身后的樱井松华,抱住她的胳膊。 昨天回去之后,她和妈妈聊了很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原本巴婭还不想承认。 之前为了解决苏建国的怀疑都费了好大的劲,腰都快被撞断了。 后来还是苏晓檣拿出朝露一剑砍翻后院的假山,巴俐才发现自己女儿其实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经过一晚上西班牙式混血种入门流程的苏晓檣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至於樱井松华的相关资料,她在早上才看到。 源氏重工里有卡塞尔学院的执行专员潜伏,相关內容虽然为机密,但是作为西班牙分部的部长,她还是有权限调阅的。 看完樱井松华『悲惨』的经歷后,苏晓檣对她產生了同病相怜的怜惜感。 如果上辈子没有哥哥的话,自己可能会和樱井松华有差不多的人生经歷。 每天伺候矿场监察的生活,稍有不慎就会招致打骂。 等年纪差不多了,就会被人挑走当作铸造命器的血肉献祭。 註定被吸乾精血而亡。 所以现在她看樱井松华都带著一层厚厚的滤镜。 苏晓檣左边抱著路明非,右边抱著樱井松华。 远远的看,就像是一对父母带著自家还没长大的孩子出去玩。 因为樱井松华是日本交换生,学籍还留在日本,並不参加高考。 更何况日本分部已经帮她准备好了进入芝加哥总部的保送名额。 学校也不想樱井松华继续待在教室对其他还在备战高考的同学產生影响,所以对她基本上是一个放养的状態。 在没认识路明非的日子,她基本上全呆在兵击社。 “老爷,我能跟你去教室吗?” “这个还是別了吧。” “你一个高三的,跑到高一的教室,不太好。” 路明非可不想出风头。 上次就扯了物理老师的面子。 下次上课,指不定琢磨著怎么给自己穿小鞋。 “好吧,那我会一直在兵击社等你的。” 樱井松华並没有强求,而是乖乖的坐在路明非旁边,看著窗外。 “要不你推社吧。” “反正你呆在兵击社也没啥意思,不如加入打铁社。” “哥哥可是副社长哦。” 苏晓檣將车停在仕兰中学的教师停车场,转头看向后面。 “真的吗?” “当然啦,我可是打铁社的社长。” “想招一个人,那不是轻轻鬆鬆。” 苏晓檣见樱井松华的表情就知道有戏。 她从包里拿出提前盖好打铁社印章的招收表格递给樱井松华。 “兵击社退社的事情我去跟张子昂说,你在这儿签个字就行。” 樱井松华並没有看表格里的详细內容,而是看著路明非。 直到路明非点点头,她才签下名字。 路明非把钥匙递给樱井松华,带她去了打铁社的地方。 在简单教导了一些打铁设备的基本用法之后,他和苏晓檣便离开了。 並不是因为设备有多容易操作,而是因为再不走,上课就要迟到了。 “哥,你別再回头看了。” “再这么慢慢走下去,真的要迟到了。” 苏晓檣伸出手在路明非的时不时回头的眼前晃了晃。 也不知道樱井松华到底给哥哥灌了什么迷魂药。 紧赶慢赶,两人最终是在上课铃声响起前一秒进入教室。 坐在位子上的路明非瞟了一眼黑板的课表。 这一次不再是清一色的重复课表,而是各种不同的外语课。 日语,俄语,英语,法语,西班牙语。 “今天是外语体验课。” “这样的课表会持续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后选择自己喜欢且適应的外语进行学习,作为高考考试科目。” 苏晓檣看出了路明非的疑惑,一边在桌子里翻找上课要用的五本外语书籍,一边解释著。 路明非挠了挠脑袋。 五种语言,除了俄语和英语比较熟悉,其他三种都没有接触过。 英语是从小学就开始学的。 至於俄语,算是耳濡目染,妈妈在自己小的时候,没事儿就会念叨两句。 “哥哥你下午有空吗?” “我的一个好朋友想定製几样舞台剧上要用的东西。” “有偿的哦。” 苏晓檣突然想起了柳淼淼电话里嘱託的事情。 她们音乐社最近在排练一出舞台剧,『三英战吕布』。 需要几把仿真样式的武器。 苏晓檣想著不如直接让哥哥做的,正好能帮打铁社找点事情。 哥哥还能获得一笔报酬。 “行。” 路明非点了点头。 反正苏恩熙也没说下一样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正好趁著这个时间赚点外快。 第54章 外教老唐 上日语课的老师是一个人中留著小鬍子的日本小老头。 听说是仕兰中学特意从东京大学请过来的一个教授。 他穿著熨烫整齐的黑色条纹西装,领口別著一枚黄色银杏造型的胸针。 前半节课,小老头除了嘰里咕嚕地说著听不懂的日语,嘴里就没蹦出过一句中文。 后半节课像是讲累了,直接在投影上放起了日语版的哥斯拉。 看著投影上的哥斯拉在城市里毁天灭地,路明非总感觉身体不大舒服。 好像自己曾经亲身经歷过视频里的灾难。 苏晓檣倒是看得挺入神的。 下课后,小老头站在讲台上朝所有人鞠了一躬,然后离开教室。 路明非翻了翻日语课本,一整节课一点笔记都没写。 不是不想学,是实在听不懂啊。 接下来的俄语老师则是一名红著脸的斯拉夫外教。 还没进门就能听到『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 他穿著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怀里捧著一大叠俄语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发给在座的每一位同学。 “同学们,这是我特意从莫斯科为你们带来的礼物。” 操著一口带著俄罗斯口音的中文说著自己的教学计划。 说什么只要每天自己查查字典,翻译完一整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再照著用俄语朗读一遍,差不多就能学会俄语了。 路明非对此表示,去你大爷的吧。 要是光靠翻译和朗读就有用,那还要个屁的外教。 他翻开跟砖头差不多厚的书,试图跟上外交具有浓重地方口音的俄语,十秒钟后,他就分不清外教在读哪一段了。 只知道他在朗诵保尔柯察金的独白。 路明非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一个个的全都能跟上似的,用指头在书上指著。 微微站起身瞄了好几眼,好傢伙,全是装的。 前桌连页数都没翻对,瞎指著引言装腔作势。 他还真以为整个班就自己一个菜逼。 苏晓檣则是照著俄语教辅资料上的发音教学开始学习如何弹舌。 只是憋红了脸都没成功。 也就路明非躲得快,要不然就被喷了一脸口水。 “你不要硬著把舌头捲起来。” “要学会放鬆。” 路明非看不下去,做了一个示范。 用弹舌的状態说了一句话。 “你~学~著~我~的~样~子~再~试~试~” 苏晓檣照著路明非的样子微微张开嘴巴,上头向上翻起压制上顎,然后用力。 不出意外地吐出了一大堆口水。 路明非不信邪地又试著教了几次,除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封面快湿透了之外,没有任何收穫。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原来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真学不会弹舌的。 整整一节课,路明非听著斯拉夫外教的地方口音和苏晓檣堪称战斗机飞行噪音的弹舌,切身实际地体会了一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幸亏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要不然他真的要成为一块废铁了。 趁著下课时间,路明非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呼吸著没有口水的新鲜空气。 结果碰上一个预想不到的人。 他不是昨天一直跟著自己,说跟自己看对眼的老外吗? 一瞬间,路明非就想明白昨天他可能是装的。 可恶,自己还以为是误会,给他那么多钱。 路明非跟著走在老唐的后面,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结果老唐走进了教室,並且一本正经地介绍著自己是英语外教。 路明非满脸问號地坐回位子,满脸问號地看著老唐用流利的美式发音上课。 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路明非死死地盯著讲台上介绍自己名字的罗纳德·唐。 希望他在和自己对视的时候能露出稍许的破绽。 但是老唐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只是眼角抽搐了几下,脸部露出肉眼可见的尷尬,隨即马上转移视线。 他真的只是一个gay,刚好又是一名外教? 路明非没有找出破绽,但是他也没有轻易相信这个巧合。 毕竟这年头连『项羽』都能出来,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下午放学了找张子昂查一查这个人。 昨天可是帮他们乾死了『项羽』执念,少死好多人。 查个人应该不过分。 老唐的教学方式很独特,他並没有按照教材中的顺序进行教导。 而是直接一屁股坐在讲台上开始吹水。 讲述著自己奇特的旅行经歷。 比如万米雪山上的人形冰雕,地下巨型溶洞当中的嵌套溶洞,亚马逊无人区里肆意生长的野生动物...... 所有的一切说的跟真事儿似的。 讲的所有学生一愣一愣的。 但是路明非並不信。 在他眼里,老唐就是一个30%骗子,30%gay,30%不怀好意,10%已死之人的扇形统计图。 直勾勾的眼神搞得老唐都不敢再將眼神瞟向后排。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老唐连书都没拿,直接跑了。 路明非倒是没有跟著追出去。 反正接下来还有一周的时间。 跑出教学楼的老唐朝后看了看,確定没有人追踪自己后,坐回自己的车里。 锁上车门,拍了拍胸口。 上课的时候,他是真怕路明非直接站起来揭穿自己的『真面目』,那样的话观察任务是真的做不下去了。 “老板,潜伏任务第一部分成功了。” 老唐拿起一个黑色的对讲机,调到一个隱秘的频道,向下达任务的老板匯报著情况。 “很好,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查清楚目標身边比较亲密的女性。” “一旦发现,需要立刻匯报。” 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沙沙的,但是不难分辨出是一个女声。 “好的,老板!” “您看,这报酬?” “亲子鑑定已经放在后座了,你自己看。” 老唐把手中的对讲机扔到副驾,转身看向后座。 这才发现有人在没有触发提前预设的警报下,撬开了他的车,在后座放了一个牛皮档案袋。 来不及思考老板是怎么做到的,他翻身拿起档案袋后粗暴地拆开,仔细地阅读著亲子鑑定上的每一部分內容。 依据现有dna分析结果,被鑑定人唐纳德与康斯坦丁在21个str位点中符合全同胞遗传规律,累积亲权指数(csi)为1.2x10^5,支持二者为同父同母的生物学兄弟。 第55章 柳淼淼 路明非並没有去追落荒而逃的老唐。 如果他真的想要下手,在洗手间的时候就动手了。 而且老唐不知道的是,在教室后窗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老唐的行动路线。 路明非甚至能够看到老唐坐进车里后,没过几分钟,整辆车因为老唐见到报告过於兴奋,而导致车子震动的样子。 看到车子震动,路明非一脸嫌弃地拉上窗帘。 在他眼里,30%的骗子变成15%的变態加15%的骗子。 路明非听很多人说过,法语是一门说出来很有感觉的语言,会让別人觉得很有魅力。 听了讲台上禿顶外教的法语,原本还抱著极大期待的路明非对这门语言忽然就提不起兴趣。 嘟嘟囔囔的。 反正他是没听出来有什么特別的。 当下课铃声响起,意犹未尽的法语外教才结束。 “哥,咱们中午去吃啥?” 苏晓檣学著禿顶法语外教的音节,尝试著说法语的你好。 “先去打铁社看看。” 路明非並没有急著去食堂,他並不准备继续体验下午的西班牙课。 反正妈妈从小教的俄语基本上能够应付考试。 苏晓檣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哥哥想干嘛,自己就跟著干唄,反正从来就没出错过。 从早上开始一直待在打铁社的樱井松华只是静坐在教室中央。 虽然路明非简单地展示过几种器具的用法,但是时间紧,过程仓促。 樱井松华只是看了个大概,並不敢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直接使用。 到时候出错导致设备出现问题,还要老爷自己出钱维修。 閒得无聊的她最后席地而坐,开始打禪。 思考著自己的未来。 其实昨天在天工开物,她听到了路明非和七爷爷的交谈。 异於普通混血种的五感,这也是在源氏重工的试验后获得的另一个能力。 在听到自己即使不受任何伤害,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也只能活到三十岁,樱井松华並没有感到害怕,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她现在十八岁,距离三十岁还有十二年,期间加上生病,蛇歧八家追杀之类的意外,减去一半,满打满算还有六年的时间。 这不少了。 六年的时间已经有之前度过人生的三分之一那么长。 更何况自己还找到了老爷,不像之前那样活得没有意义。 “发什么呆呢?咱们去食堂吃饭。” 樱井松华打坐地过於专注,以至於苏晓檣来到身边都没注意到。 “不用去食堂了,我已经买回来了。” 樱井松华从风箱后面拿出一个装满餐盒的塑胶袋。 里面除了学校食堂的日常伙食,还有她早上在厨房事先做的一些寿司。 她將事先准备的好的餐布铺在锻台上,然后一一把餐盒打开摆好。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问这里是打铁社?” 拿著饭盒正要开吃的苏晓檣听到声音,立马扔下筷子,去门外迎接。 “淼淼,在这儿呢!” 柳淼淼穿著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脑后的长髮扎成辫子摆在胸前,怀里抱著几张捲起来的设计图纸。 她被苏晓檣拉著进入打铁社,在迈过门槛时,掀起的裙摆隱约露出脚踝处绑著的铃鐺。 柳淼淼站在风箱旁边,眼神中充满好奇地打量著打铁社里的一切。 正在扒饭的路明非见到柳淼淼的时候,忽然陷入一阵恍惚。 这个人和在天工开物时產生幻境里的背著古箏的青色长裙女子好像。 硬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话。 柳淼淼看起来更稚嫩,青色长裙女子就像是长大后的柳淼淼。 难道她也是? 路明非很快就恢復清醒,反正现在不能確定,也许只是一个巧合。 毕竟柳淼淼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並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淼淼,他是我哥路明非,打铁可厉害了,你要啥他就帮你做出来啥。” “这位是...” 苏晓檣向自己的好朋友介绍著路明非,但是在介绍樱井松华时却卡壳了。 总不能说这是哥哥的丫鬟吧。 “你好,我叫樱井松华,是高三的日本转校生,是晓檣的朋友,今天正好来这儿逛逛。” 朋友? 怎么从来没听晓檣说起自己还有一个日本朋友。 柳淼淼疑惑著和挣脱幻境,恢復清醒的路明非,樱井松华分別握手。 “哥哥,这就是我的好朋友,柳淼淼。” “她想找你定製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还有雌雄双股剑。” 苏晓檣拍著胸脯和柳淼淼吹嘘著路明非的厉害。 “你要做这些东西找我哥就对了。” “不是我吹牛,无论多精细的东西,只要你跟他说个大概,他保证能做出一个你满意的样品。” “按照市场价,你说的那几样东西都要好几万哦。” “不过咱俩谁跟谁,我直接让我哥给你一个骨折价。” “三样东西加起来我就收你一万五。” “怎么样,划算吧。” 路明非听到苏晓檣在外人面前这样吹嘘自己,其实还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心虚。 毕竟如果不算上梦境里的,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自己打造的东西也就苏晓檣脑后插的簪子。 就连苏恩曦手中的簪子和那辆重机车也是在幻境中没有知觉地敲出来的。 直到苏晓檣开价一万五,路明非的胸膛腾地一下就挺起来了。 不就是三个手下败將的武器吗,自己一定能行的。 虽然和苏恩曦一个簪子一万块钱的单价差的离谱,但是人家可是有钱的老板,有点爱钱的小癖好是很正常的。 柳淼淼並没有考虑很久,她看了看四周的专业设备,最后爽快地点了点头。 音乐社给的预算是两万块钱,一万五的价格確实偏低了。 多出来的五千块钱就当作晚上请打铁社三个人吃饭的预算。 就这样不知道市场真实价格,都以为自己占到小便宜的『好姐妹』笑盈盈地互相给对方一个拥抱。 路明非则是站起来让出位置,招呼著柳淼淼赶紧坐下。 “柳淼淼同学,你应该还没吃中饭吧。” “你和她们一起吃,我先看看图纸。” 路明非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著怎么把图纸上的东西造出来。 那可是一万五欸,有钱不赚王八蛋。 第56章 吐槽 苏晓檣把柳淼淼最喜欢吃的醋排骨推到她面前,和红烧肉调换了一个位置。 柳淼淼还是闷闷不乐的,手中的筷子无意识地快把装著米饭的餐盒戳出一个洞。 樱井松华则是安静地坐在对面,静静地夹菜吃饭,连咀嚼都没有发出声音。 为了打破尷尬的气氛,苏晓檣率先扯开一个话题。 “淼淼,你们音乐社的舞台剧为什么只准备定做三个武器?” “吕布的方天画戟不需要吗?” 苏晓檣想要让路明非再多赚一点,反正都是武器,哥哥上辈子造的多了去了。 说起这个,柳淼淼像是打开闭口的水壶,一个劲儿地撒苦水。 原本温婉的鹅蛋脸被皱起的眉毛打破了美感。 “你是不知道,我们音乐社的社长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个叫吕一的人。” “自称是吕布的后代,还自带一把方天画戟。” “但是那戟法耍的跟狗屎一样,烂的要死。” “要是真搁战场上,他不知道死了多少遍。” “昨天排练的时候非要展示祖传的戟法,说什么平常人一般都见不到的『回马枪』,结果差点把舞台的地板捅穿。” “我都跟社长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怎么说她都不信。” 柳淼淼言语间充满了对吕一的不屑,就好像她在现实生活中亲眼见过有人比他的戟法还要好。 她咬著下唇深吸一口气,接著吐槽。 “这个人还臭屁的很,一天到晚的要求贼多。” “每天只在音乐社排练半个小时,还要求每顿午饭都要一斤牛肉打底。” 苏晓檣有点后悔打开这个话题,谁知道自己平时温柔可爱的闺蜜会因为一个人变成大倒苦水的长舌妇啊! 幸好路明非大致看了一遍图纸后,用红铅笔圈出好几个地方。 他刚才一直在专心研究图纸,並没有听到柳淼淼吐槽吕家后人的事情。 “你们图纸上的尺寸標註的有点问题。” “如果真的做出来,挥舞兵器的人身高必须在两米二以上。” “你们的扮演者什么时候有空,我去量一量尺寸。” 柳淼淼听到这话尬住了。 “其实我们还在招募演员。” ? 这三把武器造出来怎么说都需要两天的时间,音乐社就给了三天的工期。 现在说人还没找好? 开什么玩笑? “抱歉,这个单子我接不了。” 出於一个铁匠的尊严,也出於对『路师』名號的守护。 路明非不允许自己的手里出现『残次品』。 原本还在说別人坏话的柳淼淼被路明非的严肃镇住了。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回到了以前一直想逃跑。却总是被奉先一直抓回来,关在军帐中的时候。 每次自己为已经找到了军中巡逻的漏洞,即將接触到其他人,看到逃离的希望时,耳后总会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接下来就是被一只大手挽住腰,前一秒还好好地站在地上,下一刻人已经被压在不断起伏的马背上。 接下来就是... “淼淼,你想啥呢?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哥问你还要不要下单子?” 柳淼淼一脸电车痴汉的样子看著路明非,再搭配上嘴角溢出的口水,以及逐渐红润的脸蛋。 很难不让人怀疑柳淼淼心里在想著什么奇怪的东西。 看不下去的苏晓檣拿纸擦掉柳淼淼的口水,然后拼命摇晃著她的肩膀。 “哦,要下的,要下的。” “路同学下午可以去音乐社看看。” “演员的招募期限是今天下午五点钟。” “我会让儘可能配合你的。” 从马背上醒来的柳淼淼赶忙擦去嘴角的口水。 意识到自己失態的她脸色更红润了。 “实在不行我就去体育生里找三个身高两米多,练跳高的。” “肯定能找到人。” 说罢,柳淼淼慌张地扒了几口饭,然后就跑了。 苏晓檣还想挽留一下,话还没说出口,柳淼淼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这还是自己印象当中那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柔软妹子吗? 当初体考的时候要是有这速度也不至於不及格啊。 “晓檣,她就是那天在兵击社弹古箏的人吗?” 路明非忽然想起那天听到古箏的弹奏声音后出现的幻觉。 按理来说,如果柳淼淼真的是弹古箏的人,那基本上就可以確定她就是和自己有前世瓜葛的人。 “呃,好像是吧。” 苏晓檣支支吾吾的回答著。 结合柳淼淼见到哥哥后的奇怪举动,以及苏恩曦说的推测。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自己的闺蜜不会和哥哥还有一段前世瓜葛吧? 以前淼淼是练钢琴的,初二的时候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突然要改练古箏。 更奇怪的是明明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古箏的她像是生而知之一般,弹得非常好。 苏晓檣越是回想,发现的疑点越多。 自己之前还找淼淼请教该怎么追人。 一想到这,苏晓檣人都麻了。 这算什么? 向自己的情敌请教如何追求对象。 “松华你下午有空吗?” “没事儿的话我们一起去音乐社逛逛。” “说不定音乐社的舞台剧还在招募其他扮演者。” 路明非並不想让樱井松华一天到晚以自己为中心。 他想让樱井松华有自己的生活。 最起码要多交几个朋友。 “好的,老爷。” 樱井松华点点头,只要路明非想要她做的,她都会做。 她站起身,舀起一碗冬瓜排骨汤放在路明非身前,接著收拾起柳淼淼的碗筷。 见到樱井松华百依百顺的样子,路明非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 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儿,为什么就只能活到三十岁呢。 这还是在没病没灾的情况下。 想到这儿,路明非也没了胃口,在草草扒了几口饭,一口气喝完樱井松华盛的排骨汤后,也跟著一起收拾起来。 在思考著如何不再让柳淼淼和哥哥接触的苏晓檣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她可不想让自己再多出一个情敌了。 上辈子光是一个老女人都爭不过,更何况现在已经多了一个樱井松华。 现在要是再加上一个柳淼淼。 真的属於是天崩了。 第57章 音乐社 收拾完所有东西后,苏晓檣和樱井松华跟著路明非穿过仕兰中学的主路,来到体育场馆。 推开场馆的大门,空旷的一楼场馆內迴荡著破空声。 场馆只有张子昂一个人,他正单手握著八面汉剑,直直地站立在垫子中央练习突刺。 身上的黑色练功服被汗水浸湿,脚下的垫子都出现了明显的湿痕。 其他的社团成员现在正在教室上课。 见到窗户外的三人,张子昂收起八面汉剑,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大哥。” “你现在不应该在上课吗?咋有空来我这儿。” 张子昂很奇怪路明非为什么会在这个点出现在这儿。 他將目光放在跟在路明非后面的樱井松华身上。 难道蛇歧八家又派人刺杀樱井松华了? 不应该呀,自己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还是说大哥知道吕氏的存在,想通过吕一接触吕家? “我去二楼音乐社。” 路明非示意苏晓檣和樱井松华先上二楼,他想问问张子昂老唐的事情。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人。” “咱们学校教高一的外教,名字叫罗纳德·唐。” 张子昂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猛地收缩。 我靠!大哥什么时候和那只初代种扯上关係的。 讲道理,钦天监那帮人在它身上设下禁制,失去所有龙族记忆。 而且它不应该在国外晃悠吗? 什么时候回的国,还在自己辖区范围內。 “大哥,晚上我就给你答覆。” 张子昂鞋都没穿,跑著离开了体育场馆。 要是初代种真的在学校,万一钦天监的禁制失效,化身龙种突然发疯,自己就真的可以以死谢罪了。 望著张子昂匆忙离去的背影,路明非挠了挠头。 难道自己的面子已经变得这么好使了吗。 口袋里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 是四脚兽醒了。 昨天在天工开物吸收了甲冑人影的熔浆后,这个小傢伙就昏昏沉沉的。 从带著樱井松华离开天工开物起,一直睡到现在。 路明非从口袋里抓出略微有些发烫的四脚兽放在掌心。 跟以前相比,它的体型变得稍微大了一点,青黑色的全身现在增添了一抹难以用肉眼看出来的暗红,如同冷却之后的熔岩,头上的戟刃也更加锋利。 四脚兽四肢绷紧,舒展著身子,在身体舒张到极致后,周身的暗红色纹路在表皮下不断游走,嘴里吐出一口满是硫磺的黑烟。 排出了体內的所有废物,身体不再发烫,小狗似的下蹲后爪,瞪著两只眼睛看著眼前的主人。 像是渴望著路明非能进行下一次战斗。 路明非弯曲食指,朝四脚兽的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他还想多活几年。 要不是临时爆发了张子昂口中所说的,混血种特有的言灵,自己可能真干不过『项羽』残念。 路明非把四脚兽重新揣进口袋里,从楼梯间上了二楼。 体育场的二楼空间和一楼差不多,只是靠近窗户的地方多了一个露天阳台。 除了中间临时搭建的一个舞台,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乐器。 柳淼淼口中所说的吕一正翘著二郎腿坐在排练用的舞台边,身旁放著一桿两米二的方天画戟。 满嘴油光的啃著手里只剩一小块的牛肉,油渍在白衬衫的领口很显眼。 生的算是风流倜儻,只不过不修边幅的吃肉动作让他的帅气下降了一个档次,像是一个街边的市井混混。 虽然路明非並不认识吕一,但是看著他混不吝的样子,路明非心里突然產生一种很想抽他一顿的感觉。 “哥,你快来,她们在招关羽的演员。” 站在阳台外的苏晓檣透过玻璃朝路明非招手,她已经放弃阻止哥哥和柳淼淼接触了。 根本拦不住啊。 樱井松华坐在一张镜子前,被化妆师在脸上涂著粉底。 路明非收回盯著吕一的视线,走向阳台。 感觉突然心悸又突然恢復正常的吕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只看到路明非的背影。 以为是凝血后遗症的他並没有过多怀疑,继续啃著手中的牛肉。 这里是张子昂的地盘,按照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允许有闹事的混血种在学校里乱来。 露天阳台被布置成小型化妆间,有三张大桌子和一面落地镜。 一张是用来面试演员的,一张用来化妆,最后一张上面摆著各种服装道具。 路明非拒绝了苏晓檣想要让自己面试关羽的请求。 自己堂堂一个吕布转世,去演关羽,总觉得怪怪的。 “松华她要扮演什么角色?” “淼淼说松华的眉眼特別適合貂蝉,所以想试试化妆后的样子。” 柳淼淼凑在樱井松华身前,正拿著一支眉笔仔细地在脸上描画著。 在描眉完成后,樱井松华的妆容正式完成。 她的脸上抹著两团嫣红,耳垂上掛著两枚冰种翡翠,眼睛上的眉毛勾勒著淡淡的金粉。 长发被丝带束起,发间穿插著几个小铃鐺,脑袋一晃就会发出脆响。 虽然柳淼淼的化妆手法並不是很厉害,樱井松华的底子本来就很好,即使化的不怎么样,依旧很好看。 只是路明非左看看右看看,总感觉这不是想像当中貂蝉的样子。 不过在看到樱井松华对著镜子和其他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路明非还是很开心的。 “淼淼,吕一准备好了。” “要不你先去和他排练试试。” 一名扎著马尾的女生从场馆內探出一个头。 柳淼淼原本还笑著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如果可能的话,她是真不想帮吕一伴奏。 她和苏晓檣,樱井松华挥挥手,走进场馆。 路明非夸讚了一句樱井松华好看之后也跟著进去。 他想听听柳淼淼的古箏弹的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能引起他的幻觉。 还没等柳淼淼弹起古箏,口袋里的四脚兽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 它躲在路明非的头髮里,四处张望著,鼻子还时不时嗅一嗅,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在看到柳淼淼的时候,它忽然发出奇怪的叫声,並且在路明非的脑袋上不断打滚。 路明非伸手抓住『发癲』的四脚兽,想要把它塞进口袋里。 没成想它直接在手中变成了方天画戟。 幸亏没什么人看到,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第58章 吕一 “他就是你找来代替我的人?” 吕一在柳淼淼弹奏古箏之前发现了手拿方天画戟的路明非。 眼中满是不屑。 真不是他吹,单论戟法,他还真不信有人能耍的比自己还要厉害。 只可惜昨天他在深山老林里执行一项猎杀二代种的任务,今天为了及时赶回仕兰中学没有回家,没有听到吕二在家族內吹嘘自己遇见的,能够用方天画戟单杀『项羽』残念的猛人。 要不然他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囂张。 柳淼淼也愣住了。 之前在阳台的时候她记得路明非就是空手的。 那么大一把方天画戟,他是怎么变出来的? “那个啥,你们二位接著忙。” “我就是个送道具的。” 路明非刚要转身离去,吕一习惯性地在背后嘲讽著。 “怂就怂唄。” “还送道具的,害怕就直说。” 刚要下楼的路明非听到吕一的话,停下了脚步。 怎么会有人的嘴巴这么臭啊。 路明非重新转身,看到的只有吕一眼中的不屑和轻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著情绪走到柳淼淼身旁。 “你们音乐社的舞台剧对吕布这个角色还有其他备选吗?” 柳淼淼瞬间就get到了路明非想要干嘛。 “你不会是想跟他干一架吧。” “千万別逞强,他就是故意的。” “你別看他吊儿郎当的,他用方天画戟是真有一套的。” “到时候你受伤了,晓檣肯定会来说我的。” 路明非则是很纳闷,明明两个人手里都拿著方天画戟,为什么柳淼淼下意识就觉得自己会比吕一弱呢。 “你就说有没有备选吧。” 见路明非依旧坚持,柳淼淼也不好再阻拦。 “你要是打贏了他,就有。” “你要是没打贏,那就没有。” 所以,还真没备选啊。 路明非苦恼地打量著吕一,思索著该怎么做才能让吕一感到痛苦,又不至於疼到无法上台表演。 他可不想在舞台剧上表演。 “差点忘记告诉你了,舞台剧的演出费有五千。” “如果在市里获奖的话,学校每个人还会单独奖励一万。” 很好,这下不用考虑了。 怎么疼怎么来。 路明非拿著方天画戟径直走向吕一。 泛红的戟尖在舞檯灯光下亮出银光。 靠坐在舞台边的吕一起初並没有多重视向他走来的路明非。 可是隨著路明非越走越近,一股压迫感涌上心头。 这不单单是实力上的压迫,还有一种血脉上的压迫。 他下意识地发动言灵·血繫结罗。 体內的龙血开始沸腾,整个视线开始染上一层朦朧的血色。 两根红色的丝线正从自己身上慢慢延伸出去,一头连接著路明非,另一头连接著樱井松华。 连接吕一和路明非的红线极其浓郁,里面还埋著一丝黑色。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已经不能说是红线,更像是无数根丝线组成的血海。 这表明路明非的血统浓度极高,还和自己在血缘上有著某种联繫。 吕一咽下口水,伸手握紧身旁的方天画戟。 “有趣,太有趣了。” 为了还別人一个人情,遇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感受到害怕和恐惧的对手。 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不过很快,他就美妙不出来了。 路明非轻飘飘地挥下长戟,看上去很慢,但是吕一拼尽全力才用戟杆挡住裹挟著破风声的下劈。 “你嘴巴不是很能说吗?” “接著说呀。” “別说我不给你机会。” “快说呀。” “w...” 吕一强撑著一口气想要推开用侧枝卡住戟身的路明非。 但是我字还没说出口,路明非持戟的单手用力,轻鬆的將吕一好不容易举起的空隙又压缩回去。 “什么?,你说什么?” “我耳朵不太好,你说话要大声一点,这样我才听得见。” 路明非空閒的左手弯曲成喇叭的样子放在耳边,似乎在努力分辨吕一在说些什么。 拼了老命却依旧没能推开的吕一在路明非的嘲讽下涨红了脸。 他不再试图反抗,而是借著路明非的力道顺势下滑,躲过下劈。 然后趁著空挡往另一侧翻滚。 重新站起身的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路明非。 怎么可能有人能这么轻鬆地压制自己,就算是昨天猎杀的那只二代种也做不到。 双手因为短暂的脱力而颤抖,自己的方天画戟戟杆上出现肉眼可见的划痕。 吕一深呼吸著调整自己的状態。 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谁扮演吕布的问题了,他更加好奇路明非的真实身份。 强行稳住颤抖的双手,方天画戟在掌心旋转了一圈。 只是还未等他重新找回稳定的感觉,路明非又衝过来了。 路明非学著甲冑人影的样子,每一次攻击都是简单粗暴的下劈挥击。 每一次的力道都比前一次要重上几分。 还想著用戟法,用技巧打败路明非的吕一被死死压制在身上。 隨著力道的不断加重,吕一最后被劈的双膝跪地,双手紧握的戟杆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虎口被强硬的力道震裂出血液。 在吕一彻底承受不住下一次的劈击力道时,路明非收回方天画戟。 他拄著方天画戟蹲下,脸部和跪下的吕一脸部持平。 “服不服?” “服了。” “嘴还臭不臭了?” “不臭了。” 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吕一刚刚缓过劲,他强撑著身体试图直起上半身,但是胳膊的酸软无力让他只是轻轻触碰地面就体会到了手臂骨折般的疼痛。 得到答案的路明非心满意足的地站起身,收起长戟。 刚想去厕所好好收拾一下不听话的四脚兽,原本坐在古箏后面的柳淼淼突然跑到自己跟前。 一句话也不说,就瞪著大眼睛看著自己。 “我可没把他打残废。” “他只是有点脱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路明非连忙解释著。 眼见柳淼淼依旧没有说话,路明非心里有点发毛。 “我上也行,但是你得把他的钱给我。” 柳淼淼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拉起路明非的胳膊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阳台外的苏晓檣在看到自家闺蜜拉著自己哥哥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也跟著一起跑向厕所。 樱井松华倒是没怎么在意,仍旧坐在位置上,向其他音乐社的人討教化妆小技巧。 第59章 猎人和猎物 音乐社的更衣室在厕所旁边。 原本这里是放体育器材的地方,后来被改成了更衣室。 房间內除了各种刺鼻的香水味儿,还有一股用来消除异味的樟脑丸气味。 柳淼淼拉著路明非进入一件没人使用的更衣室,后背抵在门上,『咔噠』一声反锁房门。 感应式的日光灯管找下暖黄色亮光。 她抓著路明非胸口的衣领往下拉,直到两人在同一水平线上。 纤细的手指像是铁锁一般牢牢抓住衣领,如果路明非想要挣脱,衣服肯定会因为蛮力而损坏。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路明非甚至能够透过柳淼淼的瞳孔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感受到柳淼淼说话时从嘴巴里喷出的温热吐息的路明非挣脱领口的束缚,像是一个被人轻薄的良家妇女,握著领口不断后退。 於此同时,手中的方天画戟重新变回四脚兽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它並没有乖乖待在路明非的手掌心,而是跳向柳淼淼的方向。 柳淼淼惊喜地伸出手接住半空中的四脚兽。 手法嫻熟地用指头挠著它的腹部。 在柳淼淼的按摩下,四脚兽舒服地发出低吼,欢快地甩动尾巴。 “旺財?” “原来真的是你。” 听到这个名字,四脚兽並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头撞手指,反而是愜意地摆动四肢,似乎很满意旺財这个名字。 像是一只温顺的布偶猫,任由柳淼淼的手指抚摸脖子。 为什么旺財可以接受,烘乾机就不行。 就算是打火机也比旺財好听啊。 路明非从柳淼淼的手里抢过四脚兽,想要跑出房间,但是唯一的出口被柳淼淼用肉身死死堵住。 “你到底想干嘛?” “我是看在你是苏晓檣朋友的份上我才没对你怎么样。” “你要是再把我堵在这儿,我就要动手了!” 即使不听眼前的女孩弹古箏,路明非也已经基本能够確定柳淼淼和自己的以前绝对有瓜葛。 就凭旺財... 不对!是四脚兽! 就凭四脚兽对柳淼淼的態度就能够看出来。 上次张子昂想摸摸它,手指头直接被咬破一个小口子。 原以为威胁会很有用的路明非这一次算是彻底失策了。 “真的吗?” 柳淼淼並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一幅跃跃欲试的表情。 路明非抓住还想往柳淼淼身边窜的四脚兽,咽下嘴里因为紧张而疯狂分泌的口水。 这哪里是什么女学生,分明就是一个女流氓! 咚!咚!咚! “哥,你在里面吗!” 咚!咚!咚! “淼淼!你在哪儿!” 门外传来苏晓檣的敲门声和呼唤。 力道很大,靠著门的柳淼淼整个身体被震地不断起伏。 第一次这么感谢苏晓檣缠人的路明非赶忙出声大喊,生怕被苏晓檣自己的大嗓门盖过去。 “我在这儿!” “这门的锁坏了,关上就被反锁。” “你快找人过来!” 门外的敲门声停止,路明非还以为苏晓檣去找人帮忙开门。 柳淼淼也不再背靠在门上,而是快步走向路明非。 只是还没走近,反锁住的门发出一声巨响。 年久失修的合页被暴力 是苏晓檣一脚踹爆了门锁。 “哥,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你还是先和你朋友谈谈吧。” 路明非抓起四脚兽放回口袋,一个侧身越过苏晓檣和柳淼淼二人。 他可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万一苏晓檣和柳淼淼两个人兽性大发,合起伙来把自己困在这儿。 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苏晓檣对路明非落荒而逃的反应很熟悉。 以前每次自己有对哥哥表露心意的意图,哥哥总是能提前察觉,然后远离逃跑。 “淼淼,你刚才对我哥做什么了!” 柳淼淼则是盯著路明非离去的背影。 以前都是自己逃跑,他来追自己。 现在俩人的身份位置互换。 她才发现,原来看著自己喜欢的人迫切地想要离开自己,心里会这么难受。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完蛋。 看到柳淼淼痴迷的眼神,苏晓檣就知道自己真的又多了一个『敌人』。 真的有必要考虑一下老女人所说的结盟政策了。 从更衣室逃脱出来的路明非本来想著离开音乐社,他是真的害怕柳淼淼再高出什么么蛾子。 但是一想到自己等会儿还要测量扮演人员的身体尺寸。 为了一万五,路明非还是决定再呆一会儿。 大不了就一直跟在苏晓檣身边。 他还真就不信柳淼淼敢当著苏晓檣的面对自己动手动脚。 吕一已经瘫倒在地上。 双手已经恢復正常,可他並不想站起来。 路明非刚才的动作彻底击垮了吕一的自信。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相信,有人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用身体素质把自己压得跪下。 他甚至更愿意相信路明非是一名没有孕育龙躯的龙王。 这样他好歹还能安慰自己,把自己打败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在吕一的眼里,路明非已经彻底成为『噩梦』。 “喂,还活著吗?” 路明非踢了踢吕一的屁股。 “还活著就站起来,我量一下你的身体数据。” “回头我做一把新的给你。” 听到噩梦说话的吕一不情愿地站起身。 他心疼地看著地上那把戟杆被劈断三分之二的方天画戟。 这可是他了大价钱从天工开物买来的链金武器。 没用几天就坏了。 越想越生气的吕一气急败坏之下用了凝血。 身体內的龙族血统浓度开始飆升,眼瞳冒出金黄色的光芒。 他並不是想和路明非再动一次手。 他只是想看看路明非到底是什么来头。 凝血过后,吕一的言灵会进阶,本质上还是血繫结罗,但是在原来探查附近龙族血统的能力上多了一项。 能够对探查目標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追根溯源。 这个能力有很多种用法。 可以对莫个龙种留下的痕跡进行溯源,查询到现在的位置。 也可以对抓到的龙种进行溯源,反向追踪直属龙种的隱藏地。 吕一是想看看这个猛人到底什么来头。 在对路明非使用血繫结罗的瞬间陷入昏迷,等再次恢復意识,他已经被困在一具士卒的身体里面。 他能感受到士卒的一切,但是不能做出反应。 就像在做一场身临其境的梦。 第60章 回忆 草原的晨雾很大,浓郁的时候甚至看不见身前一米的友军。 在迷濛的大雾中,寧静的草地被无数呼啸而来的马蹄声踏碎。 是驻扎在草原深处,隨著季节变换向边境郡守劫掠的突厥游骑。 生性野蛮的突厥人裹著羊毛织成的毛衣,再套上一层被鞣製过的皮甲。 他们在快速移动,起伏顛簸的马背上欢呼,嘴里吆喝著听不懂的音节,拔出腰间锋利的弯刀。 这次再度进犯边境的目的地是五原郡。 只是距离五原郡还有五里的地方,有一人骑著马,手拿方天画戟独自。 突厥人拉扯著韁绳,左晃晃,右看看,生怕这是汉人设下的诡计。 一旦进入,会有无数弓箭手出现。 在確定眼前只有一个人后,带队的突厥狞笑著鬆开韁绳,挥舞著手中的弯刀向前衝过去。 只套著一层皮衣的路明非冷眼看著向自己衝锋的突厥。 他没有动,只是心里默数著自己与他的距离。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马背上的突厥人以为眼前的只是一个想逞强却被嚇傻的汉人。 嘴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兴奋呼喊,眼前已经浮现出他被弯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溅一地的场景。 十五步,五步。 路明非突然单手勒起韁绳,胯下的战马嘶吼著人立而起。 手腕轻挥,方天画戟的月牙侧枝削飞突厥舞动弯刀的手臂,钉著马蹄铁的蹄子將他踢翻下马。 碗口大的蹄子踏碎胸骨,还没彻底死透的突厥呜咽著向身后的族人求救,但是被路明非隨手砸下的戟尖刺穿喉咙。 失去首领的剩下骑兵並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为失去一名领头而伤心。 他们在確定路明非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卒后收起了轻视之心。 看上去所有人都僵持在草原两端,但是身后依旧有弓箭手正在悄悄地弯弓瞄准。 像是能够感应到似的,路明非扯动韁绳,马儿向左侧晃动几步,五支繫著羊毛的箭矢擦著路明非的耳朵扎进身后的土壤。 接著没有任何预兆的,路明非发起了衝锋。 还在疑惑路明非是怎么躲过箭矢的突厥人根本没有预料到他胯下的战马能够在静止的瞬间爆发出如此快的速度。 就算是他们自己胯下的马儿也很少做到这么快。 在前排的骑兵还未来得及完全拔出弯刀,方天画戟的已经拦腰斩断五个突厥人。 等路明非衝破整个骑兵队的整型来到后方,从马背上掉落半个身子的突厥人正攀爬在草地上,肠子臟器流了一地。 他们哀嚎著渴求別人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 “散开!散开!” 一个突厥人反应过来,带著颤音的呼喊著其他人散开。 剩下的四十四骑迅速分成三股。 东侧的十名骑兵拿出套马索,侵染油的牛皮绳在手中挥舞成一个圈。 西侧的十名骑兵拉开和路明非的距离,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张弓搭箭,射出箭矢。 位於正面的二十四名骑兵则是分散著各自之间的距离,然后双腿猛然加紧马腹,吶喊著朝路明非发起衝锋。 路明非手腕轻抖,震去戟尖上的血液。 深吸一口气,然后扯动韁绳,同样发起了衝锋。 在交锋的剎那劈开领头的天灵盖,他没有躲避接踵而来的劈砍和箭矢,专心致志地杀掉眼前每一个能够一击必杀的敌人。 混乱的人流中,路明非在劈翻第五名突厥后,伸手抓住一名离自己过於近的突厥,单手用力掐断喉咙后將他隨手丟下。 如一块破抹布甩向空中的尸体正好撞翻一名奔驰而来的突厥骑兵,两人一同摔下马匹。 凌乱的马蹄將尸体和还未咽气的骑兵踩踏成肉末。 在这一轮衝锋后,突厥骑兵还剩下三十骑。 路明非则是满身箭矢和伤痕的站在草地上。 胯下的战马因为被套马绳绊住而折断马蹄,无力地瘫倒在地。 路明非身上的伤口並没有看上去那么恐怖,其中大部分都已经被肌肉锁死,不再流血。 他轻轻抚摸著马儿的脖子,擦去其眼角的泪水,隨后一戟尖捅穿马脖子,乾净利落地解决它的生命。 滚烫的马血喷溅在路明非的身上,他颤抖地抹去脸上的血肉,眼瞳中亮出暗金色的亮光。 言灵·血犼 路明非周身翻滚黑色的雾气,他倒提著被血色覆盖的方天画戟,靠著两条腿向身前的突厥骑兵再度发起衝锋。 仅剩的三十名突厥骑兵害怕地看著周身缠绕著黑色雾气的路明非。 所过之处,所有半人高的草都变得枯萎,而他自己的身形像是一个吸食生机的怪物不断膨胀变大。 “他不是人!” 终於有突厥兵崩溃尖叫。 他们想跑,但是太晚了。 路明非的速度已经增幅到能够赶上疾驰的马儿。 刺,勾,扫... 方天画戟在路明非的驱使下彻底变成收割生命的杀戮武器。 一个接一个地皮肤黝黑的首级在半空中翻滚。 有个突厥骑兵强忍著心中的恐惧將弯刀砍在戟杆上,反震之力却震爆他的虎口。 当马儿的嘶吼声不再密集,路明非已经杀穿了整队骑兵。 他的身体上的伤口正在逐渐癒合,扎进骨头的箭矢被肌肉生生逼退,皮甲上满是人血粘结成的硬块。 之前还有三十名骑兵的突厥人现在只剩下最后三个。 其他的全都被吸乾血肉,只剩下惨败的骨头被杂草遮掩。 最后三名突厥人突然翻身下马,眼中不再有恐惧。 他们用弯刀割破手掌,將血涂在眼皮上发出恶咒,这是草原传说中与敌同归於尽的血祭。 路明非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了,他將方天画戟扎进泥土里,从里自己最近的突厥战马旁抽出一张铁胎弓和两根箭矢。 箭鸣声压过了突厥人的咒语。 还未等他们念完咒语,第一箭贯穿两人咽喉,第二箭射穿第三人眉心后又钉进一个小土丘。 正午的烈日下,五十具颗没有血肉的头骨在沙丘间排列成诡异的圆环。 每一颗头颅的眼眶里都插著突厥人自己的箭矢。 第61章 爭抢 路明非刚刚测量完吕一的手臂长度,他再一次瘫软在地。 整个人像是痉挛了一样,不停地抽抽,甚至开始口吐白沫,喉咙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在案板上疯狂挣扎。 什么鬼,打不过就想碰瓷,不带这样的啊! 路明非拿起吕一的手指塞进他自己的嘴巴里,防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还没拿出电话拨打急救电话,吕一的身体不再抽搐,他吐出塞进嘴里的半只手掌,疯狂地呕吐著。 一大摊混著还未完全消化牛肉的胃酸吐在地上,仔细看甚至能够看到里面还在冒泡的水。 发酵的腐烂酸臭味瞬间瀰漫。 吐完之后,他平躺在地上,捂住脑门疯狂地喘息著。 刚才他的意识被困在匈奴游骑的身体里,亲眼目睹了整整五十骑匈奴被一个人全部杀死。 尤其是最后,那根箭矢穿过脑门。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箭锋旋转著带出脑浆,自己的身体被动能带著往后瘫倒。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命在体內流逝,切身地体会死亡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这本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那个和路明非长著一张一模一样脸的人正朝自己走来。 路过的所有尸体都被吸乾血肉,只剩一具枯骨,其周身缠绕的黑色雾气充盈著血色,异常恐怖。 幸好在那人靠近自己的时候,附身的士卒死亡,吕一回归现实。 发动血系杰罗本身不会有任何后遗症,但是才刚刚脱去恐惧,重新掌控自己身体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敢一人单挑五十骑兵的魔鬼,吕一被嚇得出现身体应激。 大脑告诉他自己依旧处於满是血色的草原上,自动催眠身体做出相应的反应。 直到看清周边没有草丛和泥土,是音乐社的场地他才强行清醒地控制身体不再呕吐。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重新回归现实,见到路明非想要搀扶自己的手,他还是下意识地躲闪。 “你要躲也別往吐的地方躲啊!” 路明非嫌弃地收回手,无语地看著吕一为了躲避,在他自己的呕吐物中打滚。 “吕!一!” 发出『咆哮』的音乐社的社长,她之前还很高兴能够找来一个会用方天画戟,各方麵条件还都挺符合的人来扮演吕布。 为了留住吕一,她答应了吕一所有堪称胡搅蛮缠的要求。 但是现在像个傻子一样在呕吐物上面打滚已经彻底突破了她的心理底线。 再等一会儿就是招募刘备,关羽,张飞的时间。 要是被其他同学看到音乐社场地狼狈不堪的样子,以及瀰漫在空气中的酸臭味,肯定没有人会愿意进来面试。 路明非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可以张牙舞爪到这种程度,她疯狂地用高跟鞋的鞋尖踹著吕一的屁股。 “用染油的手摸舞台的地板我就不说什么了,你知道这木板有多贵吗!” 在把吕一踹出音乐社的场馆后,以最快的速度拿来抹布和拖把,试图以最快速度洗净这一块被『污秽』的土地。 可惜,从小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家务活,只是刚刚凑近,就被胃酸的臭味熏得差点乾呕。 她一边强行忍住呕吐,一边闭上眼睛用抹布擦胃酸的样子真的很抽象。 最后还是路明非看不下去社长越擦,胃酸污染面积越大的操作,从洗手间拿出两只橡胶手套套在手上,快速地清理完所有脏东西。 社长在一旁看著乾净利落就打扫完脏东西的路明非,突然觉得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就连最麻烦的会使用方天画戟的要求他也满足,甚至都超標了。 ----------------- 苏晓檣反手抵住更衣室的门,挡住柳淼淼想要跟上去的身形。 “你刚才想对我哥做什么!” “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个哥哥?” “该不会是你自认为的情哥哥吧?” 柳淼淼手指摸著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 “对,路明非就是我的情哥哥,怎么了?” 苏晓檣傲娇地抬起下巴,似乎对柳淼淼的说法很赞同。 “你...” “你什么你。” “看在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份上,我警告你,哥哥是我的人。” “你不允许对他有坏心思。” “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苏晓檣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著,柳淼淼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知道苏晓檣在撒谎,只是想嚇唬她。 按照苏晓檣的性子要是真想做什么,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做完了。 更何况柳淼淼还发现了她吐舌头的小动作,这是她撒谎时的標誌性动作。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会怎么对我不客气。” 柳淼淼故意凑到苏晓檣身前,做出『没错,我就是在招惹你,你又能怎么样呢?』的表情。 气得苏晓檣双手握紧成拳头,就在真的要忍不住动手时,柳淼淼又重新恢復成正常的样子。 在更衣室互相纠缠很久也没有得出一个答案的『控温高手』柳淼淼和『红温小能手』苏晓檣刚出来就发现音乐社社长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著路明非。 还在为自己之前向苏晓檣支招追求路明非的柳淼淼和懊恼自己在遇见哥哥的第一时间为什么没有立刻下手的苏晓檣对视一眼。 没有任何的言语,多年的朋友默契在眼神交流中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职责。 “哎呀,社长你是怎么搞的,身上臭臭的。” “赶紧去洗个澡,等会儿你还要负责面试其他人呢。” 柳淼淼拉著还想跟路明非聊几句的社长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哥,咱们去阳台呆著吧。” “等会儿面试的人就要来了。” 苏晓檣拉著路明非走向露天阳台。 樱井松华此时已经卸下脸上的妆容,乖乖地坐在凳子上。 为了不让哥哥乱跑產生和其他女生接触的可能。 苏晓檣把路明非按在化妆椅上,让樱井松华在他的脸上化妆。 稀里糊涂就按按下的路明非原本想要拒绝,但是在看到樱井松华脸上的渴望小表情后,他还是坐了下来。 第62章 面试 开始化妆的时候,樱井松华拿著毛刷在路明非脸上刷著,但是路明非总害怕下一秒会有毛刺扎进眼睛。 还是在苏晓檣要求闭上眼睛后,身体才不再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路明非在差点睡著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他睁开眼,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一张泛著珠光的瓷白色的脸,额头至鼻樑用金色勾勒出小型的方天画戟,戟尖直衝天庭,两侧的月牙双刃向眉毛两侧展开。 眼窝处涂著红色的蝙蝠纹,两颊处纹著螺旋金线。 路明非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他还真没认出来这是他自己的脸。 他想伸出手摸摸脸上的纹路看看能不能擦下来,还未摸到脸就被姍姍来迟的柳淼淼一把拉住。 “別蹭了。” “你的样子可以给其他面试的人打个样。” 其他正在准备面试相关事宜的音乐社成员全都凑在路明非身旁,夸讚著樱井松华的厉害。 只是第一次就能把吕布的脸谱化的这么灵动。 要知道一般练了好几年的化妆师都不一定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面对其他人的讚扬,樱井松华微笑著点点头,然后安静地坐在路明非的身旁。 只要老爷觉得好看就行。 隨著下课铃声的响起,几百名想来音乐社凑热闹的学生拥堵在体育场馆外面。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来凑热闹的。 因为音乐社號称囊括仕兰中学最顶尖的五成美女,就算够不上美女的级別,身上多年练习音乐的气质也是槓槓的。 很可惜,他们全都被兵击社的成员堵在门口。 想要进入二楼必须得通过一楼的场馆。 最后还是音乐社的社长到楼下挑选了十个很有眼缘的,其他想跟著上楼的人全被拦在外面。 可以看得出来,社长是一个极端顏控。 挑选出来的十个人,每个都帅的很有自己的风格。 路明非觉得里面有一个叫楚子航的甚至可以原地出道。 面试的过程很隨意,社长只是隨口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说有没有看过三国演义,有没有健身的习惯,巴拉巴拉诸如此类的。 路明非从头听到尾也没听出来社长的选人標准。 只是在面试最后一个人选楚子航时,除了上述的常规问题,社长又问了很多其他的私人问题。 “同学你喜欢吃什么?” “同学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 就差把楚子航的內裤穿什么尺码都问出来了。 最后还是柳淼淼实在看不下去社长的痴行为,代替了面试官的职位。 “这个社长是喜欢楚子航吗?” 路明非转头问向苏晓檣。 “哥哥你不知道吗?” “楚子航可是此獠当诛榜的第一人欸。” “他的战绩包括但不限於在咱们学校的球队在主力负伤的情况下,以替补上场,带领整个球队拿下全省冠军。” “在全国奥数大赛上获得团体二等奖,报送交大。” “而且他还是唯一一个在第一次进入学校,就靠围在脖子上的一条围巾吸引全校大部分女生注意的男生哦。” 路明非听著苏晓檣將楚子航的事跡一一罗列,他越听越觉得眼前的男孩是一个混血种。 但是张子昂说过,整个学校除了他,只有自己和樱井松华两个人是混血种。 “你也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我只喜欢哥哥一个人...” 苏晓檣愣住了,但是她的眼底冒出无法抑制的喜悦。 “哥哥你吃醋了。” “没有,你胡说什么。” “我就是问问。” 路明非像是意识到了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不妥,连忙转过身子,儘量避免和苏晓檣的眼睛產生对视。 “你就是吃醋了。” 苏晓檣並没有跟著路明非转身,只是不停地在路明非耳边嘀咕著。 幸亏现在路明非的脸上有白粉遮挡,看不出通红的脸庞。 在半个小时的面试环节后,社长最终只敲定楚子航一人作为关羽的扮演,剩下的刘备和张飞依旧空缺。 正当社长想办法的时候,张子昂回来了,身后还跟著洗了个澡的吕一。 张子昂的神情很轻鬆,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吕一的表情很是萎靡,像是一晚上没有休息,被什么人掏空了身体。 “大哥,查清楚了。” 张子昂快步走到路明非的身旁。 “那个外教是一个赏金猎人,在猎人网站上接取了一个监视你的任务。” 监视自己? 路明非疑惑地看向张子昂。 张子昂则是怂了怂肩膀。 “那个网站设在国外,我们现在还没查清楚是谁下的任务。” 其实张子昂说谎了。 刚才他跑到钦天监大闹一场,差点把星轨仪砸烂了,才得知事情真相。 三峡大坝里面另一位龙王遗留下来的茧出现活化跡象。 把老唐放进来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感应到三峡大坝的异常。 他们在计划著对青铜与火之王的双生种进行同时处刑。 至於是谁下的任务,钦天监也不知道,他们只是顺水推舟地把老唐没有阻碍地放进来。 根据占卜得到的卦象,最多只知道她是一个日本女人。 至於吕一则是在兵击社的浴室洗了个澡。 刚洗完出来就碰上张子昂。 在他问出路明非是谁的问题后,张子昂差点没笑岔气。 但是他並没有將路明非是他老祖宗的真相说出来,只是说路明非是正统从外面招募的混血种,专门为成为处刑者准备的。 他很期待吕一知道真相的那天。 还在苦恼该找谁来演剩下两个角色的社长在看到张子昂和吕一后,双手一拍。 这不就是现成的嘛。 让吕一演张飞,张子昂演刘备,路明非取代吕一接替吕布的角色。 一切齐活。 “老张,下周有空吗,来演个戏。” 下周? 下周他还要去天工开物进修一下处刑,毕竟要是老唐真的找到三峡大坝,导致青铜与火之王破茧重生,自己肯定会上场。 他可不想掉链子。 “没空,不来。” “不白演,有钱拿。” “给钱我也不来,没空。” “你要是真不来,这舞台剧就真没办法演了。” “我真没空。” 听到舞台剧可能取消的路明非抓住想要离开的张子昂。 “不,你有空。” 要是舞台剧真的取消了,自己的一万五上那儿找去。 不对,现在是三万了。 “我...有空?” 第63章 不知道该用什么標题(二) “我真的有空吗?” 路明非捏了捏张子昂的肩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並且点了点头。 “你真的有空。” 张子昂在感受到路明非肩膀上的手开始用力后,他朝音乐社社长露出一个同款的“和善”笑容。 “我真的有空。” 大不了到时候真打不过,拉著大哥一起併肩子上。 “吕一,你呢!” 社长面对吕一的態度则是没有那么好,更像是一种命令。 奇怪的是,对別人囂张跋扈的吕一对社长总是言听计从。 在社长的注视下,吕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测量三个人的身体尺寸后,路明非带著所有数据回到打铁社。 柳淼淼想要跟著路明非一起走,但是架不住音乐社还需要她留下继续排练曲目,再加上苏晓檣的可爱的『死亡瞪眼』。 最后她决定先在音乐社练完曲目之后再去打铁社找路明非。 樱井松华在路明非的眼神示意下,拉著苏晓檣去菜市场买菜。 本来苏晓檣想把钥匙给樱井松华让她自己去,但是一想到晚上可以借著这个机会赖在套房里睡一晚,立马拉著樱井松华跑得没影儿了。 苏晓檣和樱井松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路明非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他很快將其拋之脑后,毕竟等会儿还要赚一万五。 路明非走进打铁社,关紧房门。 在完成一切准备措施后,他脱掉上衣,简单挑选了几个铁块扔进火炉中。 暗红的铁块在火炉里渐次转作橙黄时路明非用长钳夹出两指宽的铁胚。 第一锤落下时溅射的火星掉落在地,生铁胚延展成不规则的椭圆。 在几锤过后,路明非用圆口砧调整锻打角度,八角锤每次都会对准生铁坯的边缘。 经过多次撞击后,铁胚的表面聚集形成硬化层。 等生铁胚的顏色变成樱桃红,圆口砧就会被替换成平砧进行展延工序。 当厚度缩减到预想的程度,路明非用淬火钳夹住胚子浸入氯化钠水溶液,当不再冒出蒸汽时夹出。 硼砂被涂抹在初具蛇矛矛尖的地方,接著埋入铁屑与木炭粉的混合物,然后送入箱式电阻炉进行扩散退火。 接下来,路明非又如法炮製了三块生铁胚子。 其中一块在用百锻代替液压机的压缩敲打出刀面,然后用黄铜模具经线切割加工出鳞片纹路。 另外两块则是同样的处理方式。 在敲打出剑身的雏形后,还是橘红色的剑胚会被卡入台钳,整个剑身会隨著管钳的扭动顺时钟旋转一百二度,最后会形成螺旋状的流线。 在完成基本的铸造步骤后,剩下的就是繁琐的精修。 用不同的油料进行退火,用角磨机切除飞边,用金刚砂轮进行表面的修整...... 这些步骤很繁琐,很磨人,但是路明非却没有一丝厌烦。 相反,他乐得其中。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从遇上苏晓檣开始,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辆失控的火车,不仅撞翻阻挡在身前的所有障碍物,而且永远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不知道故事的下一个展开会以何种方式呈现在眼前。 混血种,龙族,正统,苏恩曦,樱井松华,神秘的小女孩再到之前的柳淼淼。 就连自己现在乐得其中的锻造手艺也是从一个所谓的前世的自己那里学来的。 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 是他从別人手里抢过来的。 这些想法全都在敲击铁胚的过程中逐渐消散。 每一份杂乱的思绪都化作劲力通过铁锤被敲击进铁块当中。 ----------------- “长腿?” “你不是在英国度假,陪你的皇家小男朋友骑马吗?” “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苏恩曦抓起被子將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语气中带著一点慌乱。 “什么男朋友,我可是为我还未蒙面的丈夫单身至今哦。” “而且我这不是太想你了嘛。” “所以赶著航班就过来见你了。” “快,让姐姐抱抱。” 穿著黑色紧身皮衣和长度只到大腿根部热裤的酒德麻衣看出了薯片的不正常。 她坏笑著跳到床上,脸上露出一幅大灰狼要抓小白兔的邪恶表情。 苏恩曦抓住被子的手越紧,酒德麻衣脸上的笑容越邪恶。 被她压在身下的,可是曾经让华尔街一眾机构血本无归,差点让加图索家族濒临破產,卡塞尔学院全球分部近乎全部倒闭的神秘操盘手。 如果不是昂热冒著被正统处刑者无止境追杀的风险,越过『边境线』,顺著网线『强行』找到苏恩曦,在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以及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后,才让苏恩曦停止行动。 “你里面不会什么都没穿吧?” 酒德麻衣將苏恩曦压在身下,她隔著被子摸到了软乎乎的东西。 这和平常打闹时的触感不太对。 苏恩曦的脸腾的一下变得更红了。 “我当然穿了!” “你要是真不相信,我就掀开被子让你看看!” 只是她的语言非常乏力,没有任何吸引力。 看著苏恩曦有点『恼羞成怒』的表情,酒德麻衣撅起嘴唇。 在苏恩曦抓住被子的一角,即將掀开被子时,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穿了就穿了嘛。” “凶什么呀。” 苏恩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確认並不是什么都没穿。 但这比没穿更尷尬。 她的身上穿著路明非被酒店打扫人员准备拿去清洗的衬衫。 苏恩曦刚要盖回被子,靠著混血种敏锐听力听到喘息声的酒德麻衣意识到薯片是在撒谎。 她放下盖在眼睛上的手掌,但是並没有看到想像中的香艷场面。 “你都穿衬衫了,还怕什么嘛。” “再说了,我们俩个都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 酒德麻衣並没有想到自家闺蜜身上穿的会是其他男人的衬衫,毕竟看上去挺合身的,只不过有点过於凸显傲人身材了。 她侧躺在苏恩曦的身边,单手撑著脑袋,眼神『含情脉脉』的。 “所以,晚上有什么安排。” 第64章 爭抢(二) 天色已暗,炉火的余烬在通风口发出细微爆裂声,路明非用抹布將三把初具雏形的武器包好。 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社团教室迴荡得格外清晰,他穿好衣服,走出打铁社。 暮色將仕兰中学的教学楼镀上一层暗色,所有的学生基本上已经走光了。 路明非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无意识地点开通讯录。 苏恩曦,樱井松华,张子昂,音乐社社长,吕一,楚子航,柳淼淼,七爷爷。 叔叔和婶婶早在从酒店出来的那一刻就刪除了,至於七爷爷,在得知他有手机时,路明非也很惊讶。 在他的印象里,七爷爷应该是终日在深山老林里不问世事的老人。 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指尖在“苏晓檣”的名字上悬停。 路明非考虑著要不要让苏晓檣过来接自己。 如果打电话给苏晓檣,总觉得樱井松华也会跟著过来。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有困难,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苏晓檣。 “路明非同学?” “这么巧啊,原来你也还没走。” “要不,我送你回去?” 古箏琴弦轻颤的尾音混著铃鐺的声响飘入耳际。 在走廊的尽头,柳淼淼背著装有古箏的琴匣向自己走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被短暂『囚禁』在更衣室的路明非隨著柳淼淼的前进不断后退。 苏晓檣虽然同样黏著自己,但是最起码有分寸。 这女的不一样,她是真敢玩强制play啊! “没关係的,不用怕麻烦我。” “我家里有车接送的。” “而且你都成舞台剧的演员了,我正好跟你说说需要注意的事情。” 路明非后退的途中一个没站稳撞到门槛踉蹌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门槛。 但是这也让他回到了打铁社內部。 完蛋了。 打铁社只有一个出口,还被柳淼淼堵住了。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景象再一次实体化。 路明非本能地继续后退,后腰不小心撞上还有余温的铁砧。 “你不要过来啊。” “这个地方很危险的,你要是被烫伤了我可不负责任。” “我警告你,你真的不要再过来了。” “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路明非一边后退,一边『威胁』著眼前还在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柳淼淼。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弹古箏的女孩看上去人畜无害,只要切开就能发现里面全是黑的! 可惜这种招数对柳淼淼来说卵用没有。 因为以前她才是处在路明非境遇的那个人,所以她明白,这些话都是无用的威胁。 要是真有离开的出口,谁还会停在那儿浪费口水,早跑了。 “不要离我这么远嘛。” “近一点,我都快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了。” “实在不行,我就送你去地铁站唄?” 少女放下古箏,竖放在门口挡住出口,然后继续往前逼近。 原本满是金属机油味和灰烬味道的打铁社內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梔子香。 只是没走几步,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路先生。”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了,晓檣她们在等著我们呢。” 苏恩曦拎著印有居酒屋logo的便利店塑胶袋站在门口。 她单手提起门口的古箏琴匣递还给柳淼淼,並且无视柳淼淼微微眯起的眼神,拉著路明非往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苏恩曦会突然来学校接自己,但是路明非还是乖乖地跟著苏恩曦一起走了。 鬼知道要是没有苏恩曦的阻拦,接下来的剧情会怎么发展。 看著路明非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带走的柳淼淼並没有跟著追上去。 这非常不体面。 反正时间还长,总会被她逮到机会的。 柳淼淼整理著裙子上被机油沾染的部位,可是越用纸巾擦拭,上面的痕跡越模糊。 可是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这真的让人非常不爽。 最后她把那一部分直接撕扯下来。 只是她並没有意识到,难道把人堵在小房间里就很体面吗? 跟著苏恩曦走到校门口,路明非回头望了望,確定柳淼淼没有追上来后,轻轻挣脱了和苏恩曦握著的手。 校门口的路灯將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就像影子就像是依偎在一起。 “苏老板是怎么知道我在仕兰中学的?” 没有了柳淼淼的威胁,路明非才想起眼前的苏恩曦也是一个怀疑对象。 看著苏恩曦脸上微微上翘的嘴角,路明非总感觉自己是为了逃出狼窝,跳进了虎穴。 “是晓檣发消息给我的。” “她还顺便让我多买酒。” 为了给自己的说法增添更多的说服力,苏恩曦打开手机翻出『偽造』的简讯记录。 她可不会说刚才是因为被酒德麻衣拉出来买醉。 不想搭理其他男人搭訕的她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无意间』进入了酒店套房的监控。 『无意间』从苏晓檣和樱井松华的口中得知了路明非在干嘛。 『无意间』破解仕兰中学的监控设备,看到了路明非被一个女孩堵在打铁社。 『无意间』骑著操控脚踝的『相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仕兰中学解救路明非。 至於苏晓檣到时候怎么说,苏恩曦自有办法。 忽然远处传来重机车的轰鸣,酒德麻衣骑著哈雷戴维森衝破夜色。 这位腿长惊人,穿著皮衣的女人停在校门口。 她摘下头盔,及腰的长髮失去束缚后倾泻而下。 眼神上下打量著路明非,心里似乎在打分。 “呦,我说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 “原来是见色忘义,拋下好朋友来见自家的小情郎了呀。” 苏恩曦立马上前捂住酒德麻衣的嘴,在身体的遮挡下,狠狠掐著腰间。 她无奈地向路明非解释著。 “这是我刚从英国回来的朋友。” “在国外待的时间太久了,脑子也被外面的开放风气同化了。” “见谅。” 路明非倒是无所谓,人家苏恩曦好吃好喝地把自己供著,不就是被说了几句嘛。 自己可是打了个簪子就拿了一万欸。 无標题章节 很抱歉地告诉大家,这本书又无了 大家可以看出来,这本书的前后行文风格有些割裂 因为中间某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比较多,精力被牵扯到其他事情 而且作者在写到樱井松华后也开始放飞自我,出现了很多大纲里没有的人物,故事的发展方向也有点偏了 最多的原因还是自己笔力不足,无法支撑故事的进一步发展 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 ps:樱井松华在作者原定的大纲里,在陪伴路明非一段时间后,会死在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