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游剑》 碧游山庄·经(情报一) 內功心法 阴阳调和总纲 乾坤鼎炉炼精气,阴阳二气抱玄机。刚柔相济生內力,周天循环炁自运。道法自然循天道,无为而治內力深。 八卦游转总纲 八卦游转体內行,乾健坤顺震巽风。坎险离明艮兑悦,內力流转如潮生。天人合一感天地,道通万物炁自灵。 五行相生总纲 五行相生死生连,金木水火土循环。相剋相生妙难测,內力转换隨心转。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內力绵。 剑招 乾:天之威,剑指苍穹,刚健中正,道法自然。 坤:地之德,剑意绵绵,以柔克刚,无为而治。 震:雷之厉,剑速如电,决断万钧,顺势而为。 巽:风之行,剑舞如翔,灵动无踪,因势利导。 坎:水之险,剑走偏锋,变化莫测,上善若水。 离:火之烈,剑光如阳,直指本心,明道若昧。 艮:山之镇,剑势如岳,沉稳厚重,知止常安。 兑:泽之润,剑意悦然,出其不意,与道偕行。 剑式 戮式 阴柔剑:阴之缠,剑若游龙,缠绵不绝,以阴辅阳。阳刚剑:阳之爆,剑气冲霄,刚猛无匹,阳气勃勃。变化剑:易之变,剑招幻化,隨心所欲,道法自然。静制动剑:静之守,以不变应万变,后发先至,静观其变。 陷式 八卦剑:卦之阵,剑布八卦,困敌其中,道通天地。五行剑:行之克,剑按五行,相生相剋,道法自然。阴阳剑:阴阳转,剑分阴阳,转换无形,万物负阴而抱阳。 绝式 天人剑:天人合,剑意与天地合,无招胜有招,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刚柔剑:刚柔济,剑招刚柔並济,妙不可言,刚柔相济。剑意剑:剑隨意,剑即是意,意即是剑,心剑合一,道法自然。 剑意 八卦剑意 八卦剑意布周天,剑阵困敌难挣脱。剑意游走八卦间,敌难捉摸剑意寒。道通天地有形外,剑意纵横天地间。 五行剑意 五行剑意任我变,相生相剋剑意绵。剑意相剋敌难防,剑意相生我独强。道生万物皆有道,剑意隨道任我行。 两仪剑意 阴阳剑意手中转,阳剑刚猛阴剑缠。阴阳转换剑意变,敌难捉摸剑意玄。一阴一阳之谓道,剑意阴阳任我转。 实战 近 近身八卦步法灵,剑招剑意任我行。剑走偏锋剑意幻,近身搏斗我独尊。上善若水任方圆,近身搏斗巧制胜。 远 远程剑气如雷鸣,离明剑式破敌阵。剑气如虹剑意远,远程攻击敌难近。道法自然行无跡,远程剑气任我行。 群 群体八卦阵中战,剑阵剑意敌难近。剑阵配合剑意绵,群体作战我独强。道通万物有无间,群体作战巧周旋。 剑境 有剑 剑招剑意初掌握,內功心法要扎实。剑在手,招式熟,剑意初成內力足。道法自然循天道,有剑在握初入门。 无剑 剑招剑意融於心,內力剑意任我运。剑无形,意先行,剑招剑意隨心生。无为而治心自静,无剑之境意无穷。 有剑 此剑非彼剑,万物均可为剑。剑意凝,万物形,剑在心中,意无穷。心剑合一,意到剑到,剑招剑意任我行。道法自然万物剑,有剑之境道无穷。 以上口诀,乃是碧游剑经之精要,修炼者需潜心领悟,方能得其真諦,剑道之路,漫漫修远,唯愿修炼者,持之以恆,终得剑道真意,与道合一。 作者冒死窃得,望各位书友好生练习,成就大侠! 碧游山庄·阴阳九宫步(情报二) 心法口诀: 乾坤初开,阴阳始奠。九宫环列,八卦风旋。 左转右移,虚实互换。步隨心走,意领身先。 始式:乾坤定位 修炼者立於九宫格中心,双脚与肩同宽,双膝微屈,重心下沉。左手呈剑指,指向苍穹(乾位),右手轻握成拳,置於腰间(坤位),目视前方,凝神静气,感受天地阴阳二气在身周流转,调息吐纳,与自然节奏相合,为后续行步蓄积灵动之势。 一、九宫游龙 行步时,以脚尖为引,脚跟为隨,步伐轻盈如游龙戏水。每一步迈出,皆依据九宫格方位,或向前直进,或斜向穿梭,似灵动游走於奇门遁甲的神秘布局之中。移动间,身形忽左忽右,虚虚实实,令对手难以捉摸下一步確切落点,犹如龙游浅滩却依旧神秘莫测。 二、阴阳转换 当遇强敌攻击,需快速变向时,此招式施展。前脚脚掌为轴,后脚脚跟用力,身体借力旋转,同时双手配合,一阴一阳,如太极推手般在身前划圆,引导自身內力流转,巧妙卸去敌方来势,並顺势转换方向,反守为攻,將敌人引入九宫格的不利之局。 三、八卦游走 围绕九宫格边缘,依循八卦方位顺序快速移动。每转一步,都配合特定手诀,调动周身气血,以应八卦之象。如转至乾卦方位,扬手作势,仿若要摘取天际星辰,藉助乾卦之刚猛,发出强劲掌风;至巽卦位,则身姿轻盈如风,以巧妙手法化敌招式,將八卦之灵动与力量融入步伐攻击中。 四、五行穿插 结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特性,在九宫步中灵活切换。遇金属性强敌,步伐似水流,灵动穿梭其攻击间隙,以水克金;碰木属性对手,步法如烈火燎原,迅猛推进,烧尽其根基。脚踏九宫,依据五行相生相剋,不断调整位置与招式,使敌人陷入五行相剋的不利循环,最终败北。 收势:九宫归元 战斗结束,回归九宫中心。双脚併拢,双手自然垂落,闭目养神,平復气息,將战斗中紊乱的阴阳二气收回丹田,完成一次阴阳九宫步的修炼循环,为下次出战养精蓄锐。 实战运用 在与敌对峙时,使用者先以“乾坤定位”沉稳站位,观察敌情。一旦交手,施展“九宫游龙”,在九宫范围內灵动穿梭,躲避敌招,同时寻找破绽。面对强攻,用“阴阳转换”化解,反客为主。围绕敌人“八卦游走”,以八卦之力反覆衝击敌防线,再借“五行穿插”针对敌属性弱点精准打击,將敌人玩弄於九宫之间,最终“九宫归元”,从容收势,教敌人摸不著头脑,尽显神秘高深。 修炼要求 修炼“阴阳九宫步”,需对奇门遁甲、阴阳数术有一定理解,能感悟九宫八卦方位变化与阴阳消长。自身武学基础扎实,內力深厚且灵动,经脉通畅,方可驾驭步法运转时的阴阳二气与五行之力。更重要的是,修炼者要具备灵动心智与应变智慧,能在电光火石间依据战况,准確判断步伐、招式的转换时机,將理论与实战完美融合,让步法发挥出最大威力。 天山派·天山剑法(情报三) 武学理念 “静如雪积,动若雪崩;剑势无常,寒意入髓” 强调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剑招看似迟缓实则蓄势待发,一旦触发则如雪崩般连绵不绝。內力运转需契合“寒玉心法”,吐纳时引雪山寒气入体,剑锋所指可凝水成冰。 三重境界 “拂雪”:剑招精准,如辨雪六棱。 “忘雪”:人剑合一,剑势如风雪无跡可循。 “无雪”:手中无剑,目光所及皆可凝气为刃。 (江湖百晓生为您提供,相传为天山派沐十六在雪山观雪时所悟。) 打狗棒法·残卷 (情报四) 功法口诀(残卷)) 总诀 棒起星月隱,棍扫四海平。 借力三分巧,破敌百丈惊。 虚招藏实势,柔劲化刚形。 天下无狗日,江湖有义名。 招式分诀 绊字诀 横拦千山路,斜挑万壑云。 下盘如锁扣,绊马不留痕。 缠字诀 柔丝缚虎腕,盘龙绕敌身。 进退皆无路,胜负一念分。 封字诀 密雨蔽苍穹,铁壁断江流。 守中藏杀机,滴水不沾裘。 劈字诀 雷霆震九霄,断石分金镣。 虚影惑耳目,真锋破天骄。 引字诀 四两拨千斤,借势转乾坤。 敌强我愈巧,败中自生春。 无狗诀 八荒风云变,一棍定山河。 天下无狗处,浩然正气歌。 本情报由江湖百晓生提供 第一章·道神庙 朔风卷枯蓬,原野尽折腰。胡地未及秋分序,瑶台已作玉尘囂。边塞到底不比中原,雪来的却是愈发的早。中秋未过,这玉门关外已为厚厚的积雪所覆盖,白茫茫的一片,延伸到了远方天空的尽头,呼啸的寒风夹杂著若有若无的狼嚎,便是关外的一切。没有江南烟雨沾湿的客船,也没有长安笙簫熏暖的戍袍,有的只是西风捲起的戍楼残旗,和夜半凝结的冷月霜刀。 官道的尽头,一团模糊的墨色轮廓刺破雪幕,渐渐显出了人形马影。那马却也白的如雪一般的,若不是鬃毛的几缕黑色,和鼻尖氤氳的一片雾,却是能和白茫茫的大地融为一体。马鞍上少年玄色狐裘在呼啸的风中猎猎翻飞,金线暗绣的云雷纹在雪光里明明灭灭。只见抬手拭去了额上毛髮间的白霜,露出了精致的面容。 “呵——”少年对著冻僵的掌心呵气,白雾瞬间被北风吹的消散无踪。少年努力的调整著內息,仿佛在用丹田处腾起的热流来温孕僵直的躯体。“闪电啊闪电,想必你也乏了吧!且紧著些,咱好寻个去处落脚才是。”少年抬眼一望,只见远朦朦朧朧间似有暖光渗入雪幕。少年瞳孔似又亮了几分,拍了拍夸下的马儿道:“闪电,你看那前面那,必是这管道上的店家,你却快些,到时买些肉与你吃。”那马儿竟似听懂人言一般,原地绕了个圈,撒欢似的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噠噠噠”的马蹄声。 这亮光处原不是官道的驛站,却是一个破败的庙宇,斑驳的朱漆,破败的山门,无一不宣示著他的没落。庙里供奉的是“道神爷”,这“道神爷”原是確有其人的,因其忠义,为帝王敕封“忠义显圣帝君”,立庙於官道之上,示往来商客是以“忠义”为本。民间曾广为祭祀,称之为“道神爷”。而今这庙里中央有一处火堆,显是有人来过,但似是不曾清理:供奉的“道神爷”倒伏在经幡残片中,本该是红脸美须的威武將军,此刻灰头土脸,手中长刀的断裂处渗出暗红的锈跡,顶上“忠义长存”的牌匾也布满了蛛丝,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但相较之下,后殿却显得尤为热闹。熙熙攘攘、吆五喝六,满是划拳取乐的声响。少年在门口驻了马,进得殿来,俯身將泥像扶正时,用衣袖拭去了“道神爷”眉眼间的尘土,眼过处,“道神爷”原本用玄色琉璃镶嵌的双眸此刻却布满了蛛网。 少年穿过了残破的月洞门,蒸腾的热气裹著酒臭扑面而来。十七八个精壮汉子围著的火堆足有半人高,烧裂的松木噼啪作响,火光迎著门窗漏入的风忽高忽低的,残破的供桌借著火光,影子投向了墙上的壁画,壁画里的山神被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 “哪条道上的?报上个字號!振威鏢局护鏢在此,閒人莫入!”喊话的却是一个虬髯大汉,手早已按在刀柄上,下盘稳稳扎起,暴喝的声响震得樑上积灰簌簌而下,混乱的场面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三,慌什么!”只见一位银髯老者缓缓抬手压住了躁动,藏青披风下露出半截鎏金烟杆:“雪夜相逢即是缘,小友何不近火取暖?“他身侧四个中年人呈四象方位站立,最外侧那人靴尖微翘,分明是隨时准备踢起地上散落的板凳腿。火堆后方,那辆红漆鏢车格外扎眼。 “谢前辈厚爱,在下天山派沐泽。”沐泽却是躬身施了一礼,腰间的玄铁坠角露出半截,上面阴刻的天山雪莲若隱若现,嗓音清越而恭敬道:“家师常说,武林相逢当以赤心相待。”老者抱拳还礼,笑道:“原来是天山派高足。老朽振威鏢局总標头金环银刀王恩,这是三弟双刀夺命王义,领鏢局弟兄们押些不值钱的物甚。既为武林同道,又在同途,不如联袂夜话可好?” 却见眾人在火旁腾挪出了一个位置,有意无意间形成了防护之势,防的是沐泽,护的却是眾人身后的標车。 “却不知这鏢押的甚么物件,教他们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沐泽暗道:“这王恩、王义兄弟在江湖上却也不曾听过名號。只是如今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也罢,外面风大雪大,倒也不如在这里踏实歇上一歇,明日到能更有精神。”思及此处,沐泽向老者抱拳施了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晚辈叨饶了!”说罢沐泽行至火旁缺口处盘膝坐定。这王义解下腰间鹿皮囊递將过来粗声笑道:“小兄弟,这天山派素来避世,小兄弟怎的孤身到此?” 沐泽应道:“奉师命往崑崙送帖,恰逢大雪阻了前途,故此叨扰。” 王恩听闻与身旁王义不著痕跡地对视一眼。 王义闻言咧嘴大笑,刀尖猛地插入篝火架上烤得滋滋作响的狼肉,油星飞溅时火星噼啪炸起几粒青烟。他手腕翻转间已割下半扇肋排,焦褐肉块裹著琥珀色油光递向沐泽:“叨扰个鸟!江湖儿女相逢便是过命的交情——”话音未落,前殿忽传来声裂帛般的嘶鸣,惊得檐角积雪簌簌坠落。 眾鏢师腰间兵刃霎时出鞘三寸,寒光映著跳动的篝火。王义却仍擎著狼肉,古铜色面庞被火光镀上层金边:“小兄弟这马儿倒是中气足,怕不是饿著肚皮在骂娘?” 沐泽接过尚在滴油的狼肉,掌心被烫得发红也不鬆手:“让诸位见笑了。这马儿自小跟著我在漠北啃黄羊肉,倒把不怎么爱吃草料了。”话音未落,马棚传来闷雷般的刨蹄声,震得樑上积尘簌簌而下。 “嚯!”虬髯鏢师拍腿怪笑,“这般金贵的马大爷,倒要拿弟兄们的口粮孝敬?”眾人鬨笑间,王义却拿起地上的酒囊掷给沐泽:“接著!马饮风雷人饮酒,这才是江湖规矩。” 沐泽拿著滚烫的狼肉穿过迴廊,靴底碾过结冰的青砖发出细碎脆响。马棚里闪电正用前蹄焦躁地刨著冻土,见他来时竟如孩童般昂首摆尾,獠牙撕扯狼肉时喉间发出护食的低吼。沐泽將草料撒进石槽,指尖拂过马鬃间凝结的冰碴:“且將就些,进了城定给你寻些羊腿儿。”那马得了狼肉,却把脑袋在沐泽胸前来回的蹭,沐泽抚了抚马头道:“行了,闪电,答应你的肯定给你弄。” 松脂燃烧的焦香裹著狼肉炙烤的荤腥在殿中氤氳成雾,沐泽盘膝坐在人堆里,两指撕开肋排时,琥珀色的油脂顺著羊皮护腕滴落,在火堆里激起几粒转瞬即逝的蓝焰。他仰颈灌了口烈酒,喉结滚动间酒液已化作白雾蒸上眉梢。 “碰...”庙门忽被狂风撞开,雪粒子裹著团佝僂黑影滚进前殿。那是个拄著枣木杖的老乞婆,襤褸的百衲衣上结满冰棱,身后跟著个瑟瑟发抖的小乞丐。孩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脖颈间缠著条褪色的红綾,冻紫的嘴唇不住打颤。 “行行好...”老乞婆的嗓音像是锈刀刮过陶瓮,枯瘦的手掌摊向火堆。沐泽这才看清她的手冻成了青紫色,五指关节粗大得不似常人。 王义霍然起身:“晦气!婆子,你这是要饭要到阎王殿了?” 前尘·碧游山庄 残阳如血,泼洒在了这东海之滨,海面红彤彤的一片,只一叶孤舟缓缓靠將在了岸边。舟里走出了一个少年,少年不大,莫约十七八岁,面容白皙,眉目如画,长发隨风飘动,几缕髮丝垂落在额前,更添了几分俊逸。少年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燕掠芳甸,轻盈而迅捷。足尖轻点山石,身姿疾如闪电,几个起落间,已如飞鸟般跃上紫芝崖顶。 这紫芝崖顶正是当今武林天下第一庄碧游山庄驻地,民间有童谣唱到:“紫芝崖头插云霄,碧游庄里藏碧蛟,忠义化作长生谣,一剑寒光復当朝。” 却说这碧游山庄,隱於东海之滨紫芝崖上,已三百多个寒暑。崖顶云雾繚绕,恍若仙境。其峰拔地通天,灵秀匯聚;其地翠竹成林,青松挺立。自下而上,仿若擎天之柱,气势磅礴,得天独厚。如此胜地,也唯有碧游山庄这般武林翘楚,方能立派於此,引领武林同道。 崖顶,却是一处平原,方圆间莫约有近数百亩大小。有一汪清池,把偌大的崖顶生生隔做了两段,池水澄澈如镜,波光粼粼。池上荷错落有致,或含苞待放,或盛开如火,与碧叶相映成趣。池下鱼戏成群,穿梭於莲叶之间,偶尔跃出水面,激起层层涟漪。池上有一桥,题作“通达”;有一亭,名唤“上善”。池边,儘是瑶草琪,幽香四溢。 穿过通达桥,便见一座府邸,飞檐翘角,雕樑画栋,尽显庄严肃穆。府邸大门高耸,门楣之上悬一匾额,上书“碧游山庄”,为三百年前碧游山庄第二代庄主沐祖德所书,笔力遒劲,气势非凡。门两侧,一对麒麟威严而立。 少年扣响青铜门环,那沉闷的撞击声还未消散,门缝间已隱隱泄出松脂的清香。“吱——”门开三寸便止住了,探出个挽著双髻的圆脸童子,手中还捏著半块茯苓糕。待看清来人,糕点“啪嗒”落在青砖上:“十...十六师兄?”声线陡然拔高,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 少年微微一笑,眼中满是宠溺:“小师弟,莫要慌张,糕点掉了多可惜,快捡起来。”说著,他轻轻拍了拍童子的脑袋。 童子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捡起糕点,又惊又喜:“十六师兄,你回来了?师傅说你要出去两旬哩!”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静:“小师弟,师傅在哪里?我有急事稟报师傅!” 童子见少年神色凝重,也不敢再耽搁:“这会子怕是在练武场考较各位师哥哩!”少年点了点头,转身便向练武场奔去。 穿过正堂,是一片宽阔的演武场,地面铺著青石板,平整如砥。演武场四周,立有数根旗杆,旗杆上飘扬著碧游山庄的旗帜,猎猎作响。场中摆放著各种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鉞鉤叉,一应俱全。 演武场的一角,设有一座高台,台上摆放著一张石桌,几把石凳,供人观战或休憩。碧游山庄庄主沐无类正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 但见各弟子腾挪挡闪,井然有条,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却无人敢有丝毫懈怠。沐无类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少年快步走到高台下,恭敬地行礼道:“师傅,弟子有急事稟报。”沐无类微微頷首道:“十六,你且去前院廊子下等。” “是,师傅!”少年应声退下,脚步匆匆地向前院廊子而去。 沐无类代演练完毕,信步走至正堂,但见正堂之中,摆放著一张紫檀木雕条案,案上有两盏龙耳七宝琉璃灯,灯光柔和,满室生辉。又有一尊错金万里山河炉,炉上青烟裊裊,檀香满室。案前供奉得是“忠义显圣帝君”,赤面长须,目光威严,面容庄重,身著红袍,外披金甲,右手经卷,左手长刀,端的是威风凛凛,正义盎然。上有一九龙鎏金大匾,书有:“忠义长存”四个大字。沐无类缓步走到条案前,轻拂衣袖,对身旁的弟子说道:“十二,去领你十六师弟往无己殿见我。”说罢,他起身逕自往偏殿去了,步伐沉稳,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师尊!”少年快步走进殿內,神色凝重地向沐无类行礼道,手中还握著那封刚刚收到的密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 “你且来了?”沐无类微微頷首,目光从落梅图上移开,落在少年身上。 “弟子听说祝由门不知因何缘故,篤定六十年前灭门是碧游山庄所为,率魔教教眾向我碧游山庄而来!”少年急切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双手紧握,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努力压抑著內心的紧张。 沐无类沉吟片刻,面色凝重地说道:“此事我已知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此事为师自有分寸。”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將手中的狼毫笔放下,轻轻抚了抚鬍鬚,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思。 少年虽然心中仍有忧虑,但见沐无类如此说,也不敢再多言,恭敬地行礼道:“是的,师尊。”说著,他缓缓后退,准备退出殿內,但脚步却有些沉重,显得有些犹豫。 “等些,且慢。”沐无类突然开口,少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沐无类。沐无类继续说道:“去请你大师伯、二师伯来无名堂议事。”说著,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袖,显得更加庄重。 “是。”少年应声,再次行礼后,快步走出了殿內。 无名堂位於无己堂右侧,是碧游山庄待客议事所在。堂內正中摆放著一把紫檀太师椅,其色深沉,点点金星绽放,纹理间透著丝丝古朴气息,椅背雕有九龙戏珠图案,龙身蜿蜒灵动,仿佛要腾空而去。椅后掛著一幅巨大的紫芝崖全景图,图中奇峰罗列、云雾繚绕,將紫芝崖的壮美景色展现得淋漓尽致。上方有一双龙戏珠鎏金大匾,匾上有“武林至尊”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两边各放著六张的椅子,椅边各置一张茶案,皆是古色古香。 约莫盏茶的功夫,只见十六快步走进无名堂,面向沐无类恭敬执了一个弟子礼,道:“师父,大师伯和二师伯请来了!” 第二章 玉面鬼童 老乞婆竟丝毫不理会王义,自顾自地重复道:“行行好...”,枣木杖在青砖上发出嘶哑的刮擦声。 王义双刀出鞘三寸响:“老婆子,滚出去!”雪光从洞开的庙门涌入,在地面铺开三丈长的银鳞。老乞婆的浑浊的眼珠泛起琥珀色幽光,枯槁的麵皮竟似蜕壳般簌簌抖动。 “鐺”只见在王义双刀出鞘的剎那,一把剑挡住了斩向老乞婆的刀,两刃相抵处爆起刺目火。银龙游走间,只一寸,便能刺断那双持刀的手,却及时收住了,只在刀上一拍,王义顿时只觉虎口发麻,“天山派的小子。”王义眯眼看著对方剑柄上鎏金的雪莲纹道:“江湖的事自有江湖的了法,你拦我双刀的路,可想过后果?”一时间,四象方位的鏢师靴底同时碾过半寸。 沐泽却將老乞婆护在身后,收剑抱拳道:“前辈,请刀下容情,现而今外面天寒地冻的,这般出去,只恐要冻死,和滥杀无辜有什么区別。”沐泽顿了顿又道:“江湖中人,素来讲究侠义,不若將他们留將下来,予些吃食,也不枉侠义二字。” 王恩鎏金烟杆在青砖上叩出三声脆响,沉吟道:“沐少侠说的有理,老三,你且让这婆子角上呆著罢!” 王义闻言,收刀入鞘对那老婆子道:“你这婆子好运气,天山派的少侠与你求情!”只听他,冷哼一声,挥挥手道:“去!去!去!那边角上去,若敢靠过来,小心你们的小命!” 老乞婆颤巍巍朝沐泽屈膝要拜:“谢过少侠...天山派果如传闻...”浑浊的声线里似乎有那么些许丝金铁交鸣的锐响,却在沐泽伸手搀扶时戛然而止。 “婆婆使不得!”沐泽道。 王恩抽了口烟,看了一眼老乞婆祖孙,又拿起鹿皮酒囊深深压了口酒向对沐泽道:“沐少侠这招『拂雪』当真是了得,若不是少侠留手,舍弟这双手只恐要废了。” 沐泽抱拳道:“前辈谬讚。天山剑法以仁心为鞘,若非王三爷存了三分慈悲,晚辈又如何能轻易近身?” 王恩烟锅里的火光倏地一亮,在皱纹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好个仁心为鞘!只是这江湖...”话到此处突然被火堆爆裂声打断,几点火星溅上鏢车红漆,在暗夜里烧出焦黑斑点。 “江湖就该大碗喝酒!”王义抬脚勾起一囊酒便凌空拋向沐泽,“来!咱们今晚喝个痛快!” 沐泽接过酒暗忖道:“师父与我下山时交代『江湖人情复杂,你下山切不可贪杯豪饮,一来恐醉酒误事,尽显丑態;二来也怕江湖人心险恶』”一念几次,只浅浅饮了一口,便放下了酒囊。 “素闻天山派掌门人十六先生师出碧游山庄前庄主沐无类,碧游山庄遭劫后,十六先生便离庄游歷,广行侠义”,王恩边说边磕了磕那杆鎏金烟杆,些许菸灰倒將出来,接著道:“后远赴天山成立了这天山派,江湖人送雅號『青崖踏月』,当真了得。” “家师鲜少提及当年旧事,这些年...”正说话间,忽听得“咕嚕”,显是某人饿到极处,眾人面面相覷。 “兀那乞儿!”王义豹眼圆瞪,麵皮绷得泛出铁色向著墙角的祖孙道:“坏了爷儿们的酒兴,还不滚过来给爷唱支《莲落》助助兴!” 火光摇曳处,那孩子正蜷在霉烂草垛间。泥垢斑驳的脸只露出半张,两片唇泛著乌青,偏生嵌著双琉璃似的眸子。眼波流转间,竟將满室火光都逼得失了顏色,倒似雪夜寒潭里养著的两丸墨玉,偏又裹著星子碎芒。闻声却將身子往角落更深处缩去,朽木碎屑簌簌落满肩头。 “给老子过来!”王义骂著站起来。 老乞婆听著叫骂,竟也站了起来,那佝僂的脊背恍惚间好似直三分,手足却仿佛有些许无措,且直勾勾地看著那孩子。 沐泽忙拉住了王义,陪著笑道:“王三爷且坐,我去看看。”火光將少年身影拉成修竹,正映著那双溶了半池松烟墨的眸子。那孩子忽將脖颈缩进败絮堆,腐草碎屑扑簌簌落了满襟,青砖墙缝里渗出的冰凌倒刺般抵著脊樑。沐泽喉头微动,裹著寒风將小乞丐抄起。 入手竟是片枯叶的分量,硌手的骨相裹在絮板结的夹袄里。败絮从绽裂的补丁里探头,沾著冰碴的髮丝扫过下頜,沐泽才惊觉这孩子竟比天山雪狐崽子还要轻上三分。 那孩子猝然“啊”地一声惊叫,音色虽清越如泉,却裹著几分幼兽受惊般的惶然,身子向后一缩便要挣开钳制。沐泽左手如铁箍般扣住他肩头,右手拂去发间几片枯草,解下玄色披风將人裹住揽入怀中,將酒囊递至其唇畔笑道:“小兄弟且饮半口驱寒。” 眾鏢师闻见那孩子身上的霉臭味已经挪得远了些,却都不错眼的看著沐泽的动作,见他向著孩子展顏一笑。 火光明灭间,但见那孩子怔怔的望著沐泽半晌,忽垂首啜饮半口烈酒,霎时呛得吐出舌尖,面颊呛得燥红,惹得眾人鬨笑。 王义咂舌道:“沐少侠当真仁义!竟捨得用云锦披风裹这乞儿,连酒囊也与他用了?” 孩子本青白的小脸被那口酒烧得浮起两团红,眼睛一眨,从沐泽手上挣脱了出去,把披风还了沐泽,转身跑到墙角边取出两片竹板,笑嘻嘻凑过去打了两下,道:“诸位爷,小的说上一段可好?” 他身子瘦小,动作相当灵活,沐泽一把没有抓住,见他不象刚才那般,甚感欣慰道:“先来用些吃食才是。” 王义却道:“沐少侠,长夜漫漫,让这小猴儿耍把式倒也有趣!”眾人鬨笑附和道:“小猴儿耍耍把式,耍得好,赏几根骨头与你吃。”孩童青白面庞掠过一丝讥誚,竹板敲出个惊堂响。唱的却是: “说仗义,道行侠! 我方登场你唱罢! 气红了脸儿做关公, 抹黑了面颊扮夜叉! 纷纷扰扰乱如麻, 好一个治国平天下!” 沐泽见他衣衫单薄,正欲上前与他再披些许衣物,却被他躲將过去,许是躲得急了些,脚下没稳,一滑跌到了火堆旁,那火堆受了风力,竟腾起两股火焰,若不是沐泽抢得及时,恐是要烧著了他! 却闻周遭鏢师掩鼻叱骂:“腌臢东西滚远些!”那孩子慢条斯理甩开沐泽手掌,蜷回墙角时眸中冷光如淬毒银针。忽闻身后惨叫迭起,沐泽猛回首,见王恩王义兄弟並眾鏢师满地翻滚,衣袍著火亦顾不得扑打。 再看那孩童倚墙而立,唇边噙著抹与他稚嫩面容极不相称的阴冷笑意,恍若修罗殿前玉面鬼童。 第三章 蛊虫 “你倒是个好的。”墙根阴影里传来了老乞婆幽幽的声响,枯槁的手指不知何时竟把玩起一个陶製的小罐,摩擦之间的尖锐,竟像是利齿啃噬著白骨发出的那“...咯吱...咯吱...”的声响。 原本光亮的火堆,不知怎的竟扑腾起了蓝绿色火苗,在青砖墙上投出扭曲的人影:“好人不该死!” 话音未落,只见那老乞婆从角落走將出来,步履缓慢,身姿摇曳,看起来似乎竟那么的不自然,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机械迟缓,浑浊的眼珠伴著蓝绿的幽光忽闪忽烁的看向火堆边的眾人:“而你们都该死!”声音嘶哑低沉拖出细长颤音。 瞬息之间,却见几个年轻的鏢师已晕倒在地上,面庞涨成紫黑色,不再挣扎,只见皮肤下仿佛有蚯蚓般阵阵蠕动。便是那鏢头王恩也是不能再坚持,而后他手中钢刀坠地,他脖颈瞬间暴起蛛网状青筋,暴凸的眼球直勾勾的盯著沐泽:“沐...沐...少侠...解药...”每个字都带出黑血泡沫,他痉挛的指尖深深抠进青砖缝。 沐泽心下一惊暗道:“我因幼时曾服千年紫芝倒是不惧毒蛊,故而不曾带这解毒解蛊的丹药,眼下要救他们,只怕还需在这祖孙身上下功夫。”眼角余光却锁定在了那倚墙而立的孩童身上。 那孩子却是笑盈盈的看著眾鏢师,琉璃的双眸中映著垂死者的挣扎。 “既要取命,何故留我?”沐泽突然扬声,剑尖挑起块燃烧的松木掷向那老乞婆。带起的火星如烟般四散开来,噼里啪啦的一阵乱爆中只见沐泽掠空截住老乞婆退路。 老乞婆乾瘪的嘴唇裂开至耳根,露出满口乌黑尖牙,自顾自地重复道:“好人不该死!”她佝僂的脊背突然爆出串骨节错位的脆响,袭来的松木將老乞婆直直撞在了墙上,炭火裹著无数的蛇虫四散开来,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墙角传来银铃般的轻笑“大哥哥,不著急,一会让你走呢!”那孩童赤足站立,黑亮眸子看著满地的毒虫,舔了舔嘴唇,仿佛看见美食一般:“大哥哥可知,蛊虫儿可是最喜这侠士的热血呢?”指尖微动便是在向四周传递什么信號。 沐泽足尖点地骤退三步,青衫飘忽如烟。他方才立足处赫然炸开蛛网裂痕,原是暗中不同方位弹出三条金线蛇正昂首吐信袭向立足之处。此刻踏著离宫转坎位,青砖地面烟尘飘散,隨著沐泽身形不停翻转,尘土聚散之间隱约形成一副九宫图。已然在飘转之间將三蛇斩为六截。 这九宫游龙步原是碧游山庄的阴阳九宫步,每一步迈出,皆依据九宫格方位,或向前直进,或斜向穿梭,似灵动游走於奇门遁甲的神秘布局之中。移动间,身形忽左忽右,虚虚实实,令对手难以捉摸下一步確切落点,犹如龙游浅滩却依旧神秘莫测。 却说这沐泽施展九宫游龙步伸手便向那孩童攻去。那孩童只觉自家颈后大椎穴传来刺骨寒意,方要躲闪,已是不及,却被沐泽一把拿住大椎穴,只能尖声叫道:“放开我...放开!你...你你...怎么不怕?” 沐泽一招得手,心下顿安。料想来这孩童並不会武功,只不知道从哪里学得些御蛊用毒之术,便出来行走江湖。一念及此,手下也不觉卸了几分力道,缓和了语气对那孩童道:“小兄弟,你既毒了他们,便拿出这解蛊的药来,可好?” 那孩子却只一味的挣扎尖叫道:“快放开我...他们原就不是甚么好人....我並没有解药...放开我...” 沐泽无奈,只轻声道了句:“得罪”。便逕自伸手到了孩子的怀中,却摸到了一个早已分不出顏色的包裹来。沐泽只觉眼前一亮,心道:“这必是解药了!”赶忙解开,不由得大惊失色:这小布包里,却是有三、五条拇指粗的紫褐飞天蜈蚣,另有两只赤褐斑大蜘蛛,还有些別的毒虫毒蛊。显是用什么特殊的手法炮製过,虽早已干透,却仍然色彩鲜明。 那王恩本以为这番能有解药,却不料竟是些毒虫,原本满怀希冀的脸瞬间暗沉了下来,只断断续续的轻呼著:“救...命...救...命...” 沐泽反手擒住这孩童的腕肘出声道:“解药到底在哪?他们要死了!” 那孩童侧头看著沐泽,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我不过丟了几只蛊儿,你看蛊儿多开心啊!” 沐泽气极,手上的力道不觉间又重了几分道:“快说!再不说,你这手可废了!” 那孩童吃痛,竟咬得自己的嘴唇出了丝丝血渍,却挑衅道:“不疼!再来!” 沐泽眼见不是办法,又心疼到底是个孩子,便略鬆了手,面对著他耐著性子说道:“小兄弟,你只要拿出解药,待救了他们,我便放了你,可好?” 那孩子却是一脸戏謔道:“解药是什么?我却不知道!” 沐泽无奈道:“你贴身这么多毒物,怎可能没有解药?” 却见那孩童捏了只紫褐飞天蜈蚣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沐泽心下一惊,转念想道:“这孩子成日毒物为伴,现下恐已是百毒不侵了,那这孩子的血当是治这百毒的灵药!” 想到此,沐泽心下一横,却是一把拿住了那孩童的左手,双指並剑,眨眼间便割破了孩童手心,也不理那孩子挣扎乱叫,只平静的说:“小兄弟,你既害了人,付些代价原也应该,你不要怨我,那却都是人命...”边说著边將血滴入了那鹿皮酒囊,取了莫约小半碗,便鬆了手,拿了血酒分別给各鏢师灌了下去。 “咳...咳...咳....”只见王恩咳出了一团血肉,那团血肉在地板上竟还微微蠕动。 沐泽心知这法子已然奏效,果然这孩童常年御使著毒物,自身早已不惧这些培养的蛊虫之毒,血也可以驱逐这蛊虫。 那王恩王义相扶著,方才踉蹌起来便欲下拜,沐泽慌忙拦住道:“举手之劳,前辈不必如此!况且眾兄弟许我存身之地,还予我酒肉吃,晚辈甚是感激。” 那王恩执意下拜道:“於少侠是举手之劳,於我等却是活命之大恩,还请少侠受我等一拜,来日定图一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客气间余下眾人纷纷有了声息,各自运气调理,目光却凶狠的望向了那早已缩回了墙角的孩童。 沐泽只顾得照料眾人,一时並没有注意那孩童。此刻见眾人尽皆一副欲除之而后快的模样,忙向眾人拱手道:“诸位已无大碍,就请赏个薄面,原谅他罢。他到底年幼,又流落街头,受人挑唆,有了错处,诸位大人大量,与他个改邪归正的机会罢。” 那孩子的手上不知何时却又玩弄著一只毒蜘蛛,嬉笑道:“莫看我,恼了我,一样要你们的性命!” 塞外的狂风和著暴雪猛烈地拍击在庙门及墙壁上,树枝相互击打折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屋中央的火光忽然一暗,隨即明亮起来。只那一暗间,孩童的眼儿光芒一闪,沐泽身后一名年轻的鏢师隨即惊呼出口,沐泽也是莫名有了些惧意,伸指便点了孩子的穴道。 王恩嘆道:“沐少侠宅心仁厚,可这妖童断不能留。今日我等虽有得罪,但也是人之常情!可这妖童天生歹毒,出手便要人性命,我等尚不能保全自身,何况寻常百姓?今日若非少侠在此,我等恐已俱遭毒手!” “人之常情?”沐泽怒极反笑,“这世上哪有天生的歹毒!若不是事態炎凉,这般大的孩子却也该在他父母膝下承欢,如何能流落江湖。今日诸位若能许他们尺寸容身之地,与些许冷炙残羹想来也不会有这般结果!” “沐少侠慈悲,可我等...”正说间忽见一名鏢头大声喊道:“大鏢头,不好了,这...火漆...”不待他说完,王恩却是一个踉蹌,跌跌撞撞到鏢车前,果见那火漆已然脱落在了一旁。 “沐少侠请移步!” 第四章 火漆封条 沐泽一惊,顿觉天降横祸,暗忖道:“方才眾人大都晕厥了过去,只这孩子、那不知人鬼的老婆子与我在爭斗,如今这火漆脱落,便是我自己也不能不怀疑自家,真是祸事!”移步过去却见那鏢头王恩立於鏢车前,双拳紧握,两目失神,望向的却是那脱了火漆的鏢车。 那鏢头王恩见沐泽过来,好半天方才张口道:“沐少侠,请看这鏢车的火漆!”沐泽顺著王恩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却见背向火堆的墙边那狭窄的角落里原本密封的鏢箱,此刻不知怎的竟然脱了封漆。 他抬头望向沐泽,因前事种种也不敢忽地发难,见沐泽面色如常,抱著那孩子安稳站在原处,眼色里倒有些担忧的意思。 王恩嘆了口气,他並不知车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而托鏢人所出的三千两白银,乱迷了他的眼,他竟不曾验货籤条就应了下来,可是犯了江湖大忌。这封条一损,任货主掰扯那是满车金珠他也无力辨驳,那么整个振威鏢局只能跟著他落得家破人亡,他输不起! 王恩声音低沉略有颤声道:“沐少侠,方才我等命悬一线,实为感激!可......少侠我等不知这火漆和封条是为何会自行脱落?”话毕四下无言,唯有庙外的风嘶与火盆的滋滋声。沐泽心想来这火漆会於什么情况下脱落,而后辩道:“不知,或是我与这童方才打斗过程里不曾留心,无意波及到,这才导致这火漆脱落的。若是诸位不信,不妨打开鏢箱一看清点清点。” “沐少侠容稟,你这话原是没错,只是此单托鏢时托的却是暗鏢,托主並未告知这鏢物的清单。”王恩无奈的说道:“那托主却是留下了三千两银子的鏢费。” 王恩对著沐泽又回道:“鏢局向来的规矩,不见货主是不能开箱的,这恐怕不妥。”王恩正犹豫间忽听有人大喊:“大哥,现下还管他个鸟规矩,”讲话的正是王义,他向著鏢车这边走了来,边走还边说道:“我觉得沐少侠说的甚有理,不妨先看看鏢物!”王恩骂道:“不可!如此做派那鏢局的几十年来维护的信条岂不是一纸玩笑!” 王义受了骂,於是凶煞的盯住小乞丐:“定是你这廝,今日不由分说毒翻了我们,想是为了劫鏢而来!”说著鏢师拾起一石便砸了去,小童吃痛嘖了一声,却是不偏不倚正中了脚踝。 一事下来而王恩面色未变仍死盯著沐泽,沉声道:“少侠,恐確是这恶童所做,他一手御使毒虫本事,该在暗中控虫所为,你將他交予我们,也让我对弟兄好有个交代不是?” 沐泽回头去问小乞丐:“你可是为劫鏢而来?”小乞丐骂道:“啐,你管我来做甚?”眾鏢师听罢脸色更是难看,纷纷出言骂道要给这恶童教训。 王恩双臂展开阻拦眾人,面向沐泽言道:“沐少侠,我且信你光明磊落侠义在於心间,与我们这种不是一路人。但如今你也瞧见,我们也已是进退两难。” 形势逼迫下,沐泽也不由慌了神,终归沐泽也年幼,心性有缺,额头不禁落下汗来。缩在一旁的小乞丐看他如此神態不禁大笑嘲道:“哈哈哈......看看,这就是你所救的人,武功高强成何用?在场所有人都不服你!若是我便將这一屋子人杀光又有何难!” 在场眾人谁不知晓这一理,江湖之事糊涂帐又岂会少了他们这一庄,振威鏢局一行人终也不敢逼的太死。 王恩深深嘆了一气,银雪的髯发又似更白了几许。慢悠悠推开了眾人,从方才倒下的地上翻找著捡起了那支鎏金烟杆,又擦了擦落其上面的土灰,后释怀言道:“沐少侠乃天山剑派高徒,我等只为凡俗一界的世人只为餬口而已。若少侠同情我等,愿以名誉起信,为我等担保,我等將信置於箱中一併押送去,也好是个交代。” 沐泽心知王恩已是让步,眼下也別无他法便道:“好!我愿帮你落款担保。”一旁的乞儿听来撇嘴摇头,嘲弄消遣,却是无人再去理会他。“如此,便请沐少侠劳驾。”那王恩嘆了口气转头向后面的鏢师吩咐道:“宋霍、宋宰你两去开箱查看!” “是,总鏢头!”却见两个年轻人走到了鏢车前,手方触到这木箱,便倒了下去,面色青乌,显是中了毒。“蠢货!”却听得角落处传来了孩童戏謔的笑声。 王义听得那孩童的话,心道:“必是这妖童下了毒,”提刀便欲向那孩童走去。沐泽却怕他又要中毒,忙阻止道:“等等!那孩子身上怕是还有毒蛊,前辈小心!” 王义听得沐泽的话,刚迈出的脚悻悻的收了回来。“还是我去吧!”沐泽边说著边走向那孩童,冷声道:“说罢,那箱上涂了甚么?” “自然是毒药。”那孩童原本冷笑的声音,突然间完全冷了下来:“沐少侠,要不你再取我的血去救他们,你不是要当大侠吗?” “你去解了他们的毒罢,有我在你放心,他们不会伤你”沐泽缓声道。 那孩子怔怔地看了沐泽半响忽道:“沐大侠,放开我罢!”嘆了口气道:“罢了!你便去做你的大侠!” 沐泽解开了那孩童的绳子。却见那孩童活动了几下被捆的发麻的手脚,向那鏢车走將过去,看著倒下的两个鏢师,那孩子翻手间一条乾瘪的蜘蛛便成了粉末,只见他略微一撒,那倒下的鏢师竟奇蹟般地张开了眼。一拂手袖风过处,鏢箱上的细末儿便隨风而去。 隨著眾人走到了鏢车,亲自看著宋宰、宋霍起了箱,只见他们掀开这鏢箱,不料箱內净是些压实的枯草,边缘丝丝不易察觉的暗红被恰好隱藏著... 眾鏢师不由得大惊失色,沐泽见此则安慰道:“这草铺的平整,一看便不曾动过,这货主的鏢物许就在这稻草之下,应是无碍。”王恩点头应道:“还请劳驾沐少侠修书一封,我等再行封箱才是!”而后沐泽不仅是落了派別、名款,还阐述了当晚所生的一切事端都一一写了进去,这才作罢。 是夜,眄霜雪之交积。一夜除那乞儿无人再有说话,儘管眾人已是身心俱疲,却没有一个敢入眠的,连括沐泽。 白日间鏢局眾人本打算就此离去,却是风雪不停愈发寒冷。於是眾人又返回道爷庙復住一宿,再一日方才停雪。翌日一早,忽听得殿外传来闪电的撕鸣声,庙外的天与云、与山、与道,上下一白。沐泽见大雪已停,便拱手向鏢局一眾道:“谢诸位许我容身之地,我便先行离去,有缘再见!”王恩带头辞別,而沐泽的心中也再不想与这一行人有任何瓜葛。 沐泽一声口哨声响,那闪电忽地映入眾人眼帘。沐泽返回道爷庙,拎起捆成粽子的乞儿,这两夜间不知抓这廝多少次,隨之在碎骂声下搁置在了马背上倒坐著。绑好之后则扬长而去。 二十里路间,沐泽循循善诱追问下,才知道小乞丐名叫楚许。之后一路上任沐泽如何交谈,楚许便只是咒骂不再多说。远远望到城门时,便见行商来往逐渐匯成一条细线於城门口排队检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第五章 永寧城 天边的红霞揉进了云絮,城楼高耸的阴影斜斜切过蜿蜒而喧囂的人群。楚许望著前方的队伍也不禁抱怨了起来:“这么些人,还得多久才能进城!” “勿燥!就快了......”沐泽的回答依旧温文。 楚许不满的嚷嚷道:“你这话都说了都快百八十次了!还有这么老些子人,待天黑闭了城门,看你急也不急!” 又过了些许时候,沐泽一路上也是放鬆了不再警惕,与楚许说道:“马上进城了,若卫兵盘问你的身份,便说是我不成器的师弟。” “甚么叫不成器?我这才是不显山不漏水,你以为谁也像你一般换了一身白衣素雪招摇过市!”楚许回道。 约莫半时辰,终於將要进入城门口的入关处,沐泽的目光隨著队伍看去,三个戴斗笠的汉子正从岔路挤进了队伍,粗布衣摆下隱约露出玄铁刀鞘的轮廓,而周围人也並未吭声,纷纷让出了位置默许了此等行为。楚许咬著牙抬头对著沐泽问道:“小爷可是等了一整天,才从茶栈排到个破城门,那帮子人凭什么想进便进?”沐泽回道:“我也不知。” 只见楚许便要气冲衝上去討教说法,方一动身,沐泽下意识左腿巧劲一勾,手臂又將楚许立马环住,行人听见动静齐齐看来,沐泽皱褶著眉头为难安慰道:“楚许,莫要生事端,你我初来乍到不知情况,还是少说为妙。” 话毕其中一个身背玄铁重刀的汉子注意到了沐泽这处,斗笠掩藏之下那人的身姿更显魁梧。楚许好似与那人眼神对了上,更加挣扎,却是那人见是一小童,头也不回就走了 少顷进城之时,城里出来一官兵,单独与沐泽一行询问道:“少侠怎么还了带个小乞丐隨行?”沐泽应道:“这是我天山派不成气的师弟,前段时日贪玩跑下山,没甚么本事就混成这样。” 官兵忽然正色:“原是天山派高徒!往日只听传说,今日一见果真气宇不凡!方才有位爷代传说:『无意得罪,望能海涵』。”沐泽回道:“官爷客气,我与师弟几乎不曾下山,不懂礼数,衝撞了人,敢问刚才三位是何身份?”官兵委婉言道:“我等身份不方便说此事,少侠进城寻人打听罢!” 沐泽边与官兵说著边欲掏出关费,隨手鬆开了“闪电”的韁绳。还在一旁气呼呼的楚许,注意到沐泽鬆了绳,下意识就接了过来。此时只听“闪电”咴咴一声,顿时心下一惊,闪躲不及,被“闪电”一口咬在了臂膀之处,沐泽反应及时才將“闪电”安抚了下来。 沐泽象徵性交了关钱,入城之后。那漠北的黄土附著在了每一位来往行人衣物上,城里房屋高低错落,不算得繁华,却也颇为热闹。 楚许搓揉著臂膀,摸著那深痕的马齿牙印,抽泣不满著道:“沐少侠!你乃天山派的大侠,那街上失了父母乞討的孩子那么多,你便是大发善心,捡上三五个也是完全足够的,你何苦对我这般执著啊?” 沐泽四处张望著城內的风景回道:“那街上乞儿如此之多,也大抵上总归有人管著,若是都如你这般隨意屠戮人命那天下不就大乱了?” 楚许大声道:“那我只要將天下坏人尽皆毒光就不会有坏人了!”沐泽问道:“你且看道口盯著你我的那些个地痞,他们迫使身边的孩童去偷盗,那些孩子可算坏人否?若你將那些地痞帮派杀得屠戮殆尽,这些孩童谁来负责,你来?我来?” 楚许反驳:“但他们至少再不用每日挨打受饿了!” 沐泽一笑乾脆不做回应,隔了一会道:“还有......別以为我不知你每晚都在召集那些你逃掉的蛊虫,在城里可老实点,別出什么岔子。” 两人如正常一般牵马走在道上,熙熙攘攘间三五个孩童向沐泽方向嬉笑打闹著,不一会儿功夫为首的孩子果真便躲闪不及撞了过来。 沐泽一把抓住孩童伸向他行囊的手,並一眼看向楚许,只见楚许低著头不言。而其他孩童见为首的同伴失败,一拥而上抱了过去。沐泽拽起那孩子向后一蹬顺势就拉开距离。四下望去,他们这遭早以引得四周之人纷纷避让,却见人群中一些人逐渐包围了来。 沐泽向著抓住的孩童说去:“我二人方来此城,尚无落脚之地你若能告知我城中哪处客栈较好,我便赏你几个铜板交差,你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何?” 话音渐落,尚不等孩童回应,避让的人群中便走出几人,为首的叫骂道:“是何人敢抢夺俺家的侄!”只见此人膀臂膘圆,生的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 他未曾注意到沐泽原是天山派的弟子,癩皮叫骂道:“腌臢东西,俺生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光天日下竟然有人胆敢强拐小孩的!”那癩皮一走一颤,仰著个脑袋。走近俯视著沐泽,眯著眼打量起这矮子。 却是定眼瞧见他腰间的天山派玄铁信物,立马换一副討好嘴脸,弯腰迎了上来。脸色变化之快,令楚许也不得不暗道一声厉害!那癩皮迎道:“嘿嘿......小的回少侠,城南那边有座三层高的牌楼,叫『再来客栈』,他家的黄羊肉可是一绝。天山派高徒大驾光临我们永寧城,请代我铁拳帮向沐掌门问好!” 听闻此言沐泽也放开了孩童,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放在孩童掌心,应道:“心领了。”牵起“闪电”就欲离开。 楚许看的够劲跳起来一掌拍在癩头胸脯上,模仿著他叫骂道:“腌臢东西,小爷走了!”说完楚许忙跟上沐泽脚步,隨之而来就是沐泽一拍脑袋。 而后沐泽牵著马与楚许往城南走去,期间沐泽感嘆道:“下山之时我师父便嘱咐过,我於江湖只是匆匆一过客,无论做了何事,有了多大的名头,心中又有何等不平。都儘量不要改变普通民眾的生活,你虽以武力威慑一时,但他们还是要在那生活下去的......”楚许撇撇嘴不曾作答。 果然,未至城南便见於三层楼阁,矗於路央,与周遭低矮的瓦房却成了对比。沐泽与楚许打量著沿途商铺,而后步至客栈门口,打眼一看,確建的颇为一番大气。 此时二人尚未进门,便有店小二慌忙跑来便欲牵住闪电,沐泽连忙摆手,唤来了马夫带路,先安顿好了“闪电”再行他事。 马棚处沐泽拍了“闪电”说道:“『闪电』且乖些儿,莫要闹腾,我记得的。”“闪电”依偎著蹭了蹭沐泽,算做回应。 入店后,小二见状忙问:“公子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我们这上房尚有两间未......” “就住上房!”话未毕楚许就抢著说道。沐泽並未反对楚许的话,又言道:“听闻你们这黄羊肉可是不错。” “有的,公子。我们店黄羊肉是招牌!” 隨后沐泽言道:“那便来间上房,先烧几桶热水送来,再委託兄弟帮我师弟买身合身的衣物。”小二点头应后,领著沐泽在柜檯交了钱,掌柜隨后使唤了个跑腿的出去。 於沐泽上楼之时便看见城门见过的那三人,他们没有理会店小二,只是径直走向掌柜,隨后不知將何物出示,掌柜的便亲自引领三人走向了侧门。 第六章 城隍庙 嬋娟如溪倾泄在了客栈的窗帘上,楚许整个人浸在浴桶中,瘦骨如柴如此形容恰好不过。到底是漠北,风沙啸野,正巧將城里打斗的声音掩埋住,楚许將水面漂浮的艾草拨弄打著旋儿。而屏风外不时传来沐泽擦拭佩剑的声响,剑刃刮过丝帛而產生细微的沙沙声与剑鸣。 楚许著了身店家送来的衣物,確实耷拉的忒不像话。起初沐泽从跑腿接过衣物时,尚觉得合適,为此还多给了几些赏钱。而一身暗色衣物正穿於楚许身上后,沐泽才不禁打趣道:“你裹一身被褥也比这强!”楚许却少见的不搭这茬,直转身去就欲將自己扔在角落的破旧残服捡起,沐泽忙道:“倒也不是那般拖沓,比先前少半截袖子要好,明日叫店家再去裁下,不打紧。” 却只见楚许少有的得意之色,正覷著沐泽面庞。鼓起腮帮,又特意弄出些许怪响,隨之房间各处角落里、窗欞后快速匯集出一大些蛊虫列於身周,沐泽赶忙起身往房间稍宽阔地方走去。 楚许托起那散乱的衣袍,嘴中怪响又换起了频率,虫子一拥而上,逐渐撑了起来,匯成一老乞婆形象。楚许用这乞婆对著沐泽说去:“好人不该死......”其声嘎吱滋丫的,说话却也不如之前明晰。 沐泽见了老乞婆却也无多大惊然,对於楚许又將虫蛊招了出来,心想:倒也是江湖多一法保障於他也是好的。沐泽缓缓道:“楚许,还是之前那番话在城里可老实点,別出什么岔子。” 楚许看著沐泽揉搓著双耳顿时愤懣道:“呔,你还真別嫌这虫吱哇难听,想当时你翻身一剑正劈死我那『语声虫』,如今这『孩子』连话都只会道这一句,还是它娘生前与小爷这几夜里一字字教来的!” 楚许之言尤是声泪俱下,却光打雷下不来半滴之雨。如此老乞婆还在重复那句:“好人不该死......”沐泽甚为不喜那铁器银铃之声搵怒道:“楚许,你能否让它先停下,別......” 楚许倒不顾沐泽,自顾自打量起老乞婆讶然哭叫道:“呀!你看『婆婆』怎么身型都变矮了些多......该是因你那火给烧没了,现下少了快一尺不止!” 几经之下,一唱一和。沐泽终是忍不住唰一声银光乍现,利剑出鞘,楚许与那“语声虫”嚇得顿时就没敢再嘮叨,那老乞婆身上之蛊都应激呈一哆嗦。 待沐泽收剑,躺在那恬雅床铺,楚许忍不住向老乞婆小声讚嘆道:“嘿你这小虫还真甚有灵性!”语声虫知是夸了自己,支支吾吾声道:“好人,好人......不死!”铁呲声纵使声小,於沐泽习武之人亦是乍响,沐泽两指用力扣在剑鞘上敲击著,楚许、“语声虫”再不敢多言。 是以萧风肃月,脱物藏窟。永寧城南北,却无半点火光。只见沐泽房中寂静无声,楚许与那老乞婆早悄然翻窗而逃。 楚许驱使著老乞婆,將自己抱著从三楼纵跃而下,竟是毫无一丝动静。自道爷庙几日来楚许头次觉然到快意瀟瀟。 楚许猛觉大赦笑道:“哼哼,小爷今日实力恢復了大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连服三日的金散,不到日上三竿还想醒?嗯,待我將那些个娃娃解救来,再逃不迟,狠狠打你的脸面!”楚许愈想愈笑,又不敢生出半分动静,老乞婆携著楚许移动的飞快,袍下不知多少只脚在倒腾,甚是好玩。 隨即楚许运转起蛊术,感应跟隨著子母虫的位置,寻找留於癩子身上的踪跡,殊不知沐泽,一直悠閒地远跟在其身后。 约莫半晌,楚许於暗巷中走过,砖墙霉味冲鼻,七拐八弯下,蛊虫在掌心躁动不安。又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月光剎然被乌云所吞没,那破败的城隍庙如头兽首般坐立在城角的边缘。蛊虫並未表明到癩子就在周前,却已是不远。 城隍庙中一阵阵鞭声传来,楚许悄悄探头望去,那檐角铜铃在夜风里不住的呜咽,十多个孩童被沾满血色的麻绳拴在院中的石柱上,血痕绽於视线里又黑又亮,著实诡异。 那些个施暴的地痞不亦乐乎,权当是在饭余消遣。当中个年纪最大的娃娃不注意间便被抽到了脸颊,顿时一痕皮肉绽开,吃痛忙喊:“三当家的打得好!”那矮挫男子颇觉有趣直往脸上又是一鞭。 娃娃的泪水与两颊上的血混在一起,却仍不得不奉承喊道:“三当家好生力道!”矮挫男子笑著:“这小子有趣!”一旁泼皮迎合拱手向前道:“秉当家的,这小子一向如此,牙尖嘴利!” 楚许心中有过设想,却还是痛恨的直咬牙,只见他將舌尖抵住上顎发出短促哨音。墙根阴影里突然游出数条紫纹蚁,顺著石柱蜿蜒而上。拴著孩童的麻绳瞬间就被毒牙啃噬,那些孩童失去了重心,纷纷倒地,又被细蛛以微量毒素而迷晕过去。 “谁?!“三当家皮鞭一抽,只见几只毒虫尸体在青石板上爆开腥绿,“哪条道上的朋友,不妨现身说话?” 语声虫在夜风里发出老嫗嘶笑:“好人不该死......“那具由万千蛊虫拼凑的“老乞婆“从檐角飘落,襤褸衣袍鼓盪如帆。 三当家却咧嘴露出黑黄板牙,皮鞭骤然劈向虚空:“装神弄鬼!”鞭梢勾住老乞婆后颈,直直的撞向了旁边的墙体。剎那间,只见数以千计的蛊虫轰然四散,在火光下匯成了流动的黑雾。有了道爷庙那一次教训,楚许命数只卷甲虫立马从庙顶窜下,瞬时將火光撞散。 黑暗降临的剎那,蛊虫化作黑潮涌向看守。泼皮刚欲拔刀,突然捂住眼睛惨叫——两只血蜈蚣正从他鼻孔钻入颅腔。而三当家总算得练武之人不停於黑暗当中胡乱鞭打驱走目之所能及的蛊虫,尚能自保。 楚许可是心疼蛊虫,挥霍不起,只能观测局势命蛊虫们围而不攻,三当家耳朵灵动,听入口有哨声霎时间便抽向墙角,一声炸响半边墙角顿时轰然崩溃。 三当家叫道:“嘖,不敢以面示人,逞什么英雄......”楚许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命房梁处卷甲虫顿时衝去,却被三当家抽飞极远。可百密总有一疏,腕处一阵吃痛下,瞬间手指无法自控般收紧抽搐,四肢麻木,隨之蛊虫一拥而上,很快就没了意识。 楚许不敢上前走近,只捡起襤褸衣袍帮忙托著,助蛊虫们逐渐变回老乞婆的形象。老乞婆捲起泼皮的刀具,愣是每一人都补了一刀心臟之处,如此也是因为沐泽。 第七章 地牢 待老乞婆將眾人了结,楚许向前將孩童们一个个晃醒。却是讶然於这些个孩童无一是当时的扒手,意味著这帮派远超於楚许的想像。楚许对他们沉声道:“你们赶紧走,趁现在没人来。”娃娃们面面相覷,却无一人胆敢回话和动作。 一股无名火烧於楚许心间,他抓起那个头最高的娃娃喊道:“你们可以走了!”那娃娃委屈回道:“少侠也不是第一个来救的,我们现在跑了,只会落的更惨。”话毕楚许鬆开了手,不可置信的盯著那些孩子。楚许自然也无需他们引路,跟著子母蛊兜兜转转找了好几圈方才找到城隍之下的一处地牢口子,那孩童们居然真无一人敢动,所有人竟皆围在石柱一旁发抖、抽泣。 楚许与老乞婆入了地牢,紧忙著布置蛊毒、陷阱,回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些不禁咬著牙骂道:“真蠢!真笨!”却不曾想他以前也是这般。 楚许的指尖擦过地牢石壁,湿冷的泥沙混著血腥气黏在指缝里。子母蛊在他掌心颤动,漆黑的甲壳上浮著一层血丝般的纹路,直指甬道尽头那扇生锈的铁门。门缝里渗出腐臭味,像是烂肉裹著霉变的草药。 “吱呀......” 铁门被推开的剎那,三十多双惊恐的眼睛在黑暗里亮起来。孩子们蜷缩在铁笼中,有的手腕脚踝上缠著浸血的麻绳,有个男童的指甲全被拔了光,指骨突兀地支棱在溃烂的皮肉外,却仍在抢夺著吃食。 楚许的喉结动了动——这些不是城门口那群小乞丐,笼角掛著的铜牌上刻著生辰八字,最新的一块墨跡还未乾透。 “永寧府制”他摩挲著铜牌上的官印,袖中爬出三条碧眼蜈蚣。毒虫顺著铁栏游走,尾鉤在锈跡上刮出青灰色的粉屑。孩子们突然骚动起来,最里侧的笼子里传来呜咽。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正拼命用头撞著铁栏,额角溃烂的伤口里钻出半截白虫。 “莫怕。”楚许喃喃道,只见几只细蛛爬出,只一会儿功夫,却见这三十来个孩童忽地昏睡了过去,“这样就不疼了!” 又道:“出来干活了!”只见那老乞婆突然化作满地蛊虫啃咬著关押孩童的牢笼,“哐当...”被腐蚀的几个锁头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楚许混在孩童间趴下,掩藏著自己的行踪。 隨后语声虫霎时开始大叫:“不好人该死!该......不好人该死!”铁器相互摩擦的噪响、滋丫声,响彻於整个地牢。 地牢门突然震动。 二当家猛然踹开石阶顶端的木门,让小弟先行闯进,自己紧隨其后。火把的光刺破黑暗。红綾蛇快速缠住最前方泼皮的脚踝。那人还未倒地,脸皮就已开始融化——门槛上的碧磷粉沾染了火星,燃起幽绿色的毒焰。 “折生采割需活取肝叶,哼。”楚许心中冷笑。七八个泼皮抓挠著喉咙倒下,顿时又被虫蛊用捆绑孩童的麻绳吊掛在横樑之上挣扎。他们的蒙面巾被毒雾蚀穿,露出刺著黥刑的脸——皆是永寧府死牢重犯。 老乞婆转身一把毒蛊洒出,地牢石槛限制了大刀劈挡,正中二当家腰间,只见二当家衣服被这毒蛊腐蚀露出黑漆漆的肉,心道不好,快速回刀斩下了被毒蛊沾染的黑肉,只听得“噹啷”一声,落地的確是一块鎏金铜牌,牌面上“户部核准”字样在火光中一闪。 “杂种!”二当家自知退时已晚。石槛间破绽百出只能挥刀向前,红綾蛇直取脖颈,二当家甩刀將其弹开,又一步將红綾蛇砍成两段,继续向老乞婆奔去。眼见两人距离不断缩近,吊在半空的泼皮尸体纷纷坠下,二当家急忙躲闪万不敢沾染,战斗瞬息万变,论谁也不敢大意。 躲闪之际同时骂道:“雕虫小计!”说时迟那时快,二当家跃起一刀,直將老乞婆手臂截成两截,如此一刀却如斩无物,顿时瞳孔骤缩,正欲撤步,只见滯在半空的手臂,化作几团虫流涌入身体。 二当家右手被啄骨虫啃噬,已露出森森白骨。腐肉如烂泥般脱落,三息之间便蔓延到手肘。他暴喝一声左手接刀,正欲挥刀斩断右臂,却不料那蛊虫有灵性一般,顺著刀锋边转移到了左臂,也是瞬息的功夫,二当家的四肢竟都被啃噬的只剩下森森白骨,无法站立。 趴在孩童之间吹著调门隱藏的楚许,心道:“大势已定,便让你也尝尝这折生采割的...”还未续想,身周蛊虫顿时躁动不安。只觉得劲风扑面,暗道不好,老乞婆立马丟出一片卷甲虫,护著忙在地上翻躲的楚许,只听得棍棒破空之声骤起,楚许旋身避让时已觉面颊刺痛,那棍风一扫,竟在石壁上犁出三寸沟壑,卷甲虫弹的四处翻滚,那人使出的却是“棒打恶犬”的招式,所幸孩童无碍。 楚许借著火光看去,认出了那正是丐帮的门人,却见来人皂靴踏焰,腰间斜挎破布袋,露出张沟壑纵横的脸,正是大当家。一只卷甲虫正欲爬回老乞婆身体,隨之便被一脚踏死。 “丐帮几时成了朝廷的鹰犬?你们怎能如此......”楚许话未说完,却见铁棍已往他膻中穴点去,棍影翻飞间竟幻出棍势。楚许强將將避让开来,顺势跃出牢门躲於老乞婆身后。 楚许瞳孔微缩仍对大当家叫喊道:这小小永寧城竟有真气外放的高手,小爷这回还真要遭殃咯!”却见大当家始终沉默不语,棍风临空又至,楚许后仰不急,惨被棍风扫中,只觉一阵剧痛,可谓恐怖! 忍不住喉头一股腥甜喷涌而出,地上的蛊虫得了精血,顿时活跃了起来,老乞婆不要命的跳將起来向那大当家袭去,却那人只周身真气一震,便將满地毒蛊震成齏粉。 楚许心疼的看了看满地的蛊虫尸身,自嘲道:“这恶……行的著实亏了。”咳出血沫,急急退开。方才蛊虫搏命之间,就为掩护一只黑鸦而去,欲让那蛊虫控制的黑鸦寻著气息往沐泽之处求救。 楚许不知,那黑鸦背上竟还有一只未去捨命就义当了逃兵的蛊虫,正是小具慧根与灵性的“语声虫”! 它六足狠狠抱紧了黑鸦,怎般也甩脱不去,语声虫身体颤抖个不停,而黑鸦所受重任,也没功夫去跟它多磨,急促而去。只见黑鸦才飞出地牢口,语声虫的铁鸣立马叫响整座城隍庙:“好人不该死!好人!死!……好人不该死!” 第八章 五感 楚许摸爬躲避之时,猛然將二当家踹向那人,哭喊声仅仅维持一瞬便被封喉。楚许趁此將地牢的碧磷粉引燃,欲靠著浓烟隱匿身型。男人踏著铜钱厚的罡气而来,肉眼可见的与浓烟呈出环形气浪,每步都在青砖烙下凹痕,被罡气余波碾成靛青色齏粉。 男人环顾四周,而浓烟之下目不能视,味不能嗅。索性屏蔽形、闻、味、触四感来著重听声辩位,楚许掩藏於墙根另一堆孩童之中不敢移动分毫。 据旧本记载,古时武夫绝技,以此法一刻钟內,舍二而逐其一。此时大当家便是运用古法来追寻著楚许。 男人的听觉一瞬间提高到四下有声之物无所遁形的地步,一些孩童在浓烟下呛著咳醒之声,仅存的三两株蛊虫之声,却都难以掩藏楚许恐惧而砰砰奏响的心跳。 男人向著楚许移动著,浑身罡气护体,哪怕失了四感,也浑然不怕身前死物阻道。此时楚许终於发觉自己已被看破匿藏之地,方一起身便被棍势封住行动,不偏不倚正离首级三寸的墙体轰然崩塌,楚许心想道:这点时间连黑鸦都不够飞去,感觉小爷今日是真要栽这儿了! 再看向大当家,正站於楚许身前,罡气直逼得睁不开眼,男人將手伸向楚许,楚许眼角鼻子隨即流出血来,忍痛咒骂道:“畜生!小爷我被你杀了也不服你!” 於此同时语声虫叫嚷著,铁鸣声充斥了整座城隍庙。於高台上眺望的沐泽,一跃翻身而下一把便將黑鸦擒住。语声虫自是不知沐泽一直於周边等待,忙弃之黑鸦於不顾,就欲潜走。慌乱之间同样被沐泽抓起。沐泽手握语声虫道:“噤声!” 语声虫见是沐泽忙往他袖里钻去,沐泽嘟囔道:“就这俩微虫窜了出来,里面该是出事了。”语声虫急得忙拽沐泽道:“救!救!救!好人!”它竟情急之下学会了新字。 沐泽快速冲入地牢之中,只见浓烟滚滚,难辨方位,黑鸦也不知情况,却只听地牢深处由远及近传来步步声音,正是欲將楚许拿回去交差的大当家,此人一手提著楚许,一手持著重棍而出,浑身罡气裹挟,双眸又重聚了光芒。 “语声虫”扒在沐泽衣领,见楚许已落於大当家之手当即叫道:“救好人!好人不该死!”说时迟那时快,大当家先行动身,楚许隨手被其丟於一旁,沐泽拔剑之时便被棍势压制,只能先使剑鞘格挡,又用九宫游龙步与其周旋,大当家抓其破绽始终不让其剑出鞘。 重棍势大力沉,但不减灵活,一眼便能知其出处。其始终攻於沐泽腰间,难以抽剑反击,一步慢步步慢,此时沐泽正处於地牢门口,撤步回退之间,天山派玄铁令牌翻飞,令得大当家当即收手。 大当家少见的开口道:“天山派……此事不该你们管,方才收手已是让步!望少侠现在退去,你我权当无事发生!”沐泽云道:“好一个无事发生!倘若今日我不曾看到此等景象,我也就只带著楚许离去。”言罢,沐泽掏出那一块鎏金铜牌,於手中拋了拋,用真气包裹著扔了过去,大当家偏头躲过,却仍被劲风划破一道口子。 大当家狠然道:“你找死!今天你死在这儿边可没有你的天山派可以为你收尸!”话毕,又欲故技重施,却只见沐泽一步踏去,持剑挑在大当家心口之处收手淡然道:“今天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丐帮帮你收尸。” 大当家自然被这一遭所激怒,罡气裹挟著铁棒就横向打去,其四尺之棍却挥出远达七尺的扇形棍势,沐泽向其身后退走攻其两股,大当家又一翻身打去步步紧逼,却仍然掛了彩,接连几次直至沐泽退出其固守的几尺之间。 大当家只守不攻,沐泽也同样乐得如此。沐泽与他人用剑不同,其剑气游走不定,若如飘雪。剑尖、剑周、乃至剑柄,何处击人,何处裹挟剑气,可谓:动若雪崩,剑气无常。 大当家周身已是深浅剑痕无数,宛如冰龙刺破,寒意沁入骨髓,不禁打了寒颤,自身真气仿佛受到冻结,不再如臂使指隨心调动。沐泽抓住破绽又是一剑,此次却大为不同,大当家舍四感而求其形。看破此剑轨跡,先一步挡了下,却是沐泽都不曾意料到。沐泽道:“如此好手,却为何违背丐帮总训草菅人命。”大当家已蔽四感自不会理会,更是不比楚许时候,实力悬殊。於他而言时间仅为一刻,不可再行拖延。 与此同时楚许悠悠转醒,只听得外面打斗动静,扶墙正欲相助沐泽,却忽想起那些被自己迷晕以作掩护的孩子们尚在地牢,便心中有了轻重缓急,隨即三步並作两步掩住口鼻转身走向地牢。 此刻一些孩童早已经醒了,趴於地面不知何去何从,楚许召集他们前来身周,先为他们解了毒雾烟瘴,再行处理他们的伤痕。 楚许观察了他们惨状眼中更是冷冽,此时已无暇再去为已然转醒的娃娃处理伤口。楚许又让他们一旁等候著,自己则还为剩下还在昏迷的孩童解去迷毒。 待大家都已清醒,便领眾人於自己身后排队走出了地牢。 说回正事,且见大当家此时目力无比,哪怕是沐泽的九宫游龙步也能適时做出应对。此时大当家早已转守为攻,向著沐泽沉棍袭去,兵器錚鸣,声声嚇人心魄。饶是沐泽受正面一击之下,还是震的腕处生疼。只得剑面斜引,又一脚踹出,不料大当家顿时抬起又是一棍,欲將沐泽的腿直接废掉。 沐泽心下一惊,霎时用海量真气硬生生將人逼退,这才挽回失误,而后苦笑言道:“想来师父曾经就提醒过,不要自负总用身体力拼,没想到还有一语成讖之时……”大当家低头看去被真气震碎的衣袍,心生后怕。沐泽並无退意,却仍然与其交锋,只是少了些力抗之下,更显得捉摸不定。 沐泽看向地牢出口处,楚许领著娃娃们渐走了出来,眾孩童身上尽皆是大小的伤痕尚未处理,更有甚者的残肢断臂仍在滴血。 楚许咬著牙哽咽道:“沐泽!下面......下面还有许多孩子都被行了那採生折割的......你不是自詡大侠吗?你......你眼见这一切,你是救!还是不救!” 第九章 大当家 沐泽双耳传来一阵阵嗡鸣,却不知是因数不清的孩子被行了採生折割,亦或是楚许那一句“大侠!”,惹得听来如此刺耳。由不得沐泽多想,大当家仍在与其交锋过程中,不断寻找著机会。楚许见沐泽不进反退,生知自己影响到了他,再不敢多言,只是嘆气。 沐泽何尝未曾想过,將世事中的坏人尽皆除去,还天下一个清明。可不光是沐泽如此想过,沐泽的师尊同样亦是如此,楚许如此,你我皆是。 心乱,招式亦乱。 沐泽大开大合之下真气紊烦不止,杂乱无章的天山剑法,若於两人初次交锋之时,沐泽想来必败无疑,却大当家已是风中残烛。目力虽至,肢体不及。又在沐泽那好比是川流一般源源不绝的真气下,逐渐败下阵来。 於大当家五感之术结束后,目力再无法支撑起如此的战斗,下一招式,左臂便被沐泽一剑挑下。战场瞬息之间,大当家一棍虚掩就欲撤走,而翻身剎时便被断了脚筋。吃痛之下,落入了败境。 此战终於告捷。 沐泽贏了,毫无一丝悬念的彻底的胜利,於沐泽而言反倒没有实感,木偶般將大当家真气要穴封住、手脚捆起,使其无法再生事端。一切尘埃落定,楚许大骂著,就欲將男人活剐,怒道:“老畜生!杀了你都不够赔命的!” 沐泽如往常一般,下意识就將楚许伸手拦下。此刻他也不知该不该拦住楚许,或许让这男人任由楚许折磨,令其给那些孩童还债才是眾望所归。起初沐泽相当自信於对方只是將孩童拐去干一些小偷小摸的本事,却远远低估了这世事的畸形欲望,连幼时年间说书內容都能復现於此。 楚许生气於沐泽这一表现,叫骂道:“事到如今你这廝还是想谁都护著!这不是帮凶是什么!让开!不然我就连你一块儿杀了!” “帮凶......”沐泽嘟囔著这两字,心道:“帮凶......是啊,我这不是帮凶又是什么呢?若我真如师父所说人间过客,使我处处隱忍视而不见,与那为恶之人有何区別?”想通一切的沐泽而后转念正然道:“他如今尚不能死,无非只是替人做事的罢了。” 大当家冷笑道:“天山派的小娃,你们懂什么帮不帮凶的?就此收手,兴许还没人把你们当回事。”楚许骂道:“就此收手?畜牲,你叫那么多被......被生刨的人如何算了?!”大当家一笑了之。 楚许怨恨著踢打著男人,虽是罡气不存,但长久以来横练的肉体,楚许这几下倒真是不痛不痒。 沐泽对其威胁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又是户部、永寧府、又是丐帮,我想你们做的绝然不是寻常之事!”大当家闭著眼睛,不言不语,说著突然开始浑身颤抖,欲要强行冲开穴位,楚许未曾修武,不知其门路。沐泽见状赶忙將其气息打散,一口鲜血兀的便从大当家嘴里吐出,隨后便被打晕过去。 楚许叫嚷道:“呔,老畜牲,穷途末路还想著一搏!”沐泽解释道:“非也,倒转周天气息,想来他要自尽。此事非同小可,我晚间修书一封,遣人加急送去,我请教一下师尊。”楚许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仍对著大当家泄愤著道:“啐,那这老畜生嘴也是真硬,浑身剑伤口子,动不动就自尽,真是烂人。” 沐泽忽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於地牢另一门,擒住一熟人。”楚许一脸懵然,不知沐泽指谁。 又道:“当时整座城隍庙都能听见你那微虫叫嚷,我著急赶来就將他打晕绑於树上了。”说著“语声虫”慌张跳下,趴到楚许的身上,依偎起来,楚许惊讶道:“嘿!小东西!你竟还活著!”语声虫吱呀道:“救救救好人!” 沐泽安置好大当家,计算著应该短时內醒不过来。就算如此,其周天气息倒转受损,想必自尽都为困难。如此便领著楚许寻来地牢另一处门,楚许讶然道:“我道怎么兜转个几圈,都没找到那癩子所在之处,原来这儿还有道门!”此时门前一桩树上正绑著是膀臂膘圆的癩子! 楚许打在其脑门道:“腌臢东西!醒醒!”癩子充耳不闻,坐著装晕了过去,殊不知早在远处两人未至之时,沐泽二人就见他尝试挣脱过绳索,此时癩子仍盼著有帮眾能將自己救去。楚许从腰间抽出一把雕著燕柄的匕首,將匕首从脸处划过,抵著肩头又至脖颈,一长条下来的血痕,足以说明此匕首锋利无比。 癩子可不比大当家,仅仅是划过伤痕,已是让他脸上横肉痛的直抽抽。楚许道:“这腌臢东西,还是个硬汉,沐泽,不如我直接了结了他,也承他个心愿?” 癩子煞时惊醒:“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不过是个跑腿的!”他脸上横肉乱颤,偏著个头,深怕脖颈处的匕首再往前进一分。 楚许用匕首拍了拍他油光满面的脸颊:“跑腿?我看你这膘肥体壮,怕是孩子们的吃食都进你这廝肚里了吧!” 血珠顺著手臂而下,语声虫自顾自爬到癩子手上生饮血液,癩子嚇得慌忙之间就几乎把它拍死。此时楚许刀尖直抵脖颈,威胁道:“敢动?腌臢东西敢碰它,小爷就让这颗脑袋立马搬家!信是不信?”癩子颤抖不已:“好好好!不动……不动……”说罢楚许匕首已然戳进大腿三分,癩子疼得摇头直冒冷汗,又不敢大叫怕惊扰了语声虫进食。 沐泽终究还是看不下去,长久以来的门派生活,从未涉及过如此事情。剑鞘一横拦住慍怒的楚许,蹲下身盯著癩子:“说说罢,永寧府、丐帮和这地牢有什么关係?” “哎呦,少侠明鑑!”癩子疼得直抽气,“小的著实不知......”楚许挑眉:“还敢扯皮?”癩子忙摇头道:“不不不,小的著实不知当家们为何会挑唆起这事儿!”沐泽鬆了松楚许的手腕,將匕首拿去,暗示癩子继续说下去。 癩子点头示意道:“大当家......大当家是跟著永寧府这任知府一起来的。除了我们几个小的本城的兄弟们,在外面物色孩子,其余都是城外里来的黥刑犯,而且我还知道他们不少先前都是兵吏!”沐泽二人相视,癩子又回忆道:“小的从幼时起,就没走出去过,虽说平日里收些摊位报酬,可乡里乡亲都还认识,做不了这么绝!” 第十章 事变 癩子尽力回想著道:“大当家姓顾,平日都是在地牢中总能待到夜半,俺们跑腿的连靠近都不能,更不知他们在干些什么事了。”如此说著癩子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道:“是了!小的一天撞到过永寧府的轿,管事的给他们一箱箱搬著匣子!那天还是永寧知府亲至的!管大当家叫什么……白浪大人!” 而后癩子七七八八说了些无用话,沐泽二人闻言也明白,这癩子嘴里应是差不多了。 楚许將癩子鬆了绑:“腌臢东西,算你识相。”癩子隨即跪下抱住楚许小腿道:“小的今天说了这么多,定是已经没有活路了!俺知道爷爷们毒杀了二当家的,所以带俺一起跑罢!大当家实力高强,乃是我们永安城最为了不得的人物了!” 楚许费劲挣脱开,理都未曾理会,癩子抱著仍在进食的语声虫,一跛一跛得跟在两人身后。 少顷,楚许费事的將大当家从掩埋的枯叶角落里翻出,癩子瞪大的眼睛都快要掉了出来。沐泽向前探去,却见顾白浪依旧还是死於了倒转周天气息后的气血逆流。 楚许道:“死的倒是轻快,便宜了他!”后楚许用燕柄匕首,將顾白浪身上天山剑法痕跡尽皆刮下,没多久男人就成了“无皮老鬼”,楚许並未向沐泽主动解释些什么,而沐泽问了同样未曾回答。 两人僵持一会儿,隨之沐泽吩咐癩子说:“城隍庙,孩子全在里头,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你去好生照顾一下。” 癩子见有活命机会便马上应下,说:“爷爷安一百个心,小的一定照顾好他们。” 楚许拉著沐泽往地牢走去…… 沐泽看著横尸满地,沉默不言,不论是受虐的孩童,亦或者施暴者,他都无法面对这些淡然处之。 而楚许四处於地牢中查找线索,將寻到的银钱拿出大半,暗中附著仅剩的蛊虫分给了癩子。 癩子背起一个行动不便的娃娃,又收拾了些帮眾的衣物令他们裹住,便带他们前往医馆,楚许给予的银两远远足够孩子们待上个把月。 沐泽带著楚许跃上房顶缀行甚远,见那赖子叩开医馆的大门让孩童们进去后,便转身与楚许返回客栈。 眾人不知,在他们走后,一队甲兵入了城隍庙:“稟大人!真如那小子所说,这里全都已经被人屠了个乾净!”官帽老爷,处变不惊道:“知道了,此事虽迟早暴露却不该是现在,去!速追!”甲兵行动颇快前后脚追寻至了医馆。 沐泽二人回了客栈后,只见黄羊肉已被小二摆置在了桌上,还带著三四两黄酒。沐泽还是撑著疲惫身体餵给了“闪电”,“闪电”似乎极为不满於沐泽出门没有带它,哄了好些时间才將黄羊肉吃下,隨后走回了房间。 仔细一算连著几夜无安生睡过一好觉,从道爷庙起再至城中地牢之祸,楚许回想著就头疼,结果真临著睡前却怎般也合不了眼。 这一连四日没有一天是安省的,前两日提防著振威鏢局,第三日楚许策划著名逃脱,奔袭了二里路,又被沐泽捉回。第四日鏖战两名江湖高手又险些被赶来的真气外放之境的人给摘了脑袋。 楚许越想越气,隨意拾起一物就往沐泽砸去,沐泽仅是听声便將其一把接住,楚许道:“噢!原来你这廝也会难寐!”沐泽嘆道:“此次下山,不比往常,本是寻常替师尊捎个信,却生了这么多个事端。” 楚许撇了撇嘴:“你这天山派还真是奇怪,一句两句的不离师尊!不若你我各服一剂『金散』罢!保准你睡到三竿。” 沐泽嘆道:“前几日你又不是没试过,其实我幼时不懂事偷了师尊的宝草吃下,而后毒病一类的便再没出现过了。”楚许尷尬道:“啊?你竟知道我给你……?” 沐泽无奈笑了笑:“待你习了武,真气收放自如后,一盘吃食里鲜与不鲜,搁置了什么端来,都能一言道出!” 楚许撇撇嘴,仍是自顾自备了两份金散,递予沐泽,语重心长道:“沐泽,你切记住万毒不侵不避之事,再不可对人说道,否则不是什么好事,恐会有杀生之祸的!”说完楚许就服了下去,沐泽忽觉得楚许越来越猜之不透,与两人相识之时大相庭径。 不消半刻钟头,楚许就打起了鼾来,苦了沐泽翻来覆去,自是难以入眠。沐泽本欲叫醒楚许,却睡如死猪般,毫无一点改变。气愤不已的他也將金散一口服下,而后又熬了一整夜,天亮方才睡去。 待日上三竿,街道外喧譁不止,就连客栈內也格外嘈杂,好似要將客栈顶楼掀起似的。 楚许倒是睡了个好觉,待二人起床,只觉这客栈分外闹挺,二人整理片刻后走出房间,还未走下楼梯便听闻:“永寧城出大事了!一夜之间,铁拳帮和那曹氏医馆连夜全遭屠户!一连几十具尸体!” 路人道:“铁拳帮那群孽障,该有此报!医馆怎么会跟这些人勾结上了?”此时一路人突然插话:“嘿!听说是铁拳帮有个逃命人,跑到医馆祸及了一大堆孩子!”又道:“就边城里那李家癩头乾的祸事!他娘亲一早都被逼得上樑自尽了呀!”眾人一阵唏嘘。 沐泽和楚许大骇,对视一眼后,纷纷衝下大堂,只见大堂中人声鼎沸,无数江湖客和行商聚眾討论。楚许拦住一名在店內奔走的店小二打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什么地方被屠了?” 店小二看向二人答到:“二位客官有所不知!今早是行商前往铁拳帮交货的日子,大家推门而入,这一看可不得了,铁拳帮!城內第一帮派!” “竟是一夜间被人灭了满门。而曹氏医馆一大早便有官府围了起来,有些许眼尖的看到从里边运出来的大多都是孩子的尸体,惨不忍睹啊!” 沐泽尚未等店小二说完,便扯起楚许向外奔去。待他们到达曹氏医馆之时,大门周遭已被官家戒严,以及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 第十一章 楚淮 正午时分,却使得永寧城人人脊背发凉。除去本就游歷的江湖侠客外,百姓一一紧闭著门户。永寧城大小官员商议处理,甚有人故藉此事,大做文章、排除异己,当日正午就有官吏已被关押入了死牢。 古曲有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言无差。癩子娘亲被逼死之后,各处帮派如坐针毡,平日里但凡有行不德之事的,大都被官府及侠客一一清算。 此时一类人却渐渐走入台面之上,先前所现於客栈中的那群赏金客,斗笠玄刀,各怀本领。此事之后悬赏单子,是数不胜数。一时间內,大量地通返於城门口,每日归来,必见生死。更甚於当地任职的参军,亦在其组织悬赏之上。 “官爷行个方便。”沐泽摸出碎银塞给守门差役,指尖顺势划过裹尸布。只见孩童各个尸首分离,倒是给了痛快,而癩子却有著数之不尽的拷问痕跡。 楚许见此情形眼眶不由生泪,颤抖著说到:“他们为何连小孩都不放过?!这背后到底是谁?!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沐泽也不由沉默,缓了片刻道:“这恐怕就是杀给我们看的,那些孩子对於他们或许是有別的用处,却他们昨日无半点犹豫將所有人屠杀乾净。......如此恶事......” 说罢,沐泽身后的一二人快速离去,沐泽知晓言多必失,就欲要拉著楚许返回客栈,楚许僵著似块木头,抬头看向沐泽,眼神呆滯无力说到:“这件事,你不管了吗?” 沐泽道:“咱们先回客栈从长计议,刚才你我举动、言情应该早就被有心之人瞧在眼里了,咱们暂且避一避,回去客栈再行谋划。” 楚许旋即也不再多言,两人快速返回。 进入客栈便见许多斗笠赏金客,沐泽见此也是心中有了些许想法。楚许木木地说:“这里是他们一处接赏金单子的据点。”沐泽问:“你怎知?”楚许道:“他们这一类人多的很,只是大抵上都在中原地带而已。”沐泽点头示意。 与此同时二人转身走后,那收了银子的小卒,转身走向负责医馆的官吏,將银两放於桌上拱手道:“大人,刚又来了两人,为首者似乎就是那『肥猪』交代的天山派弟子二人。” 主位上那人也全然不在意四周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坐在主位上喝了口茶说到:“晓得了,派人去城口问问,再去客栈打听下,若是二人今天仍有异动,便盯紧他们,隨时匯报,不要轻易出手,以免打草惊蛇。”小卒道::“是,大人!”官吏道:“下去吧!这些银子自个儿收著吧,我也看不上这点儿。”那人自顾自摸著腰间兵器道:“希望这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能將此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也只能如此了……。” 客栈中,沐泽吩咐伙计做点吃食送去了房间,与楚许走到楼上,又將房门闭紧,在房间內四处查看著。楚许看著说道:“安心,没有人进来过,我的蛊虫一直在呢。” 说罢沐泽从腰间抽出昨晚在地牢捡到的两枚令牌放在桌上,对楚许小声说到:“癩子说过,那白浪会亲自在地牢中一直待到半夜与官府交差,甚至於知府都会亲至管辖,此事已不是你我小辈可以管的了。” 沐泽神情並不自然,楚许尽收於眼底,试探说道:“难道你不准备往下查了?那些孩子在你眼中就比不上那封破信?” 沐泽此刻心里宛若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带著师父嘱託前往崑崙山送信,另一方面自己又无法將那些孩童性命视若无物。 两人都陷入沉寂,恰好此刻店小二敲门將吃食送上打破这凝固的氛围。二人围在桌前不语只是埋头吃饭。 沐泽沉言道:“楚许,同我去崑崙山罢,崑崙一派掌门是我师父至交好友,我请他老人家来为此事主持公道,想不至於会如今日这般如此茫然无措。” 楚许道:“说得轻巧,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一遇事情就封山避世,高高掛起。从来只论结果,不顾百姓死活,枉世人对你们又是吹捧又是供奉的,一天到晚,一句师尊,两句师叔的,他们对你是好,但於百姓他们又作何益事了?难道你於山上逍遥快活之时,世道就非常太平吗!?” 沐泽淡然道:“世道太平,不是江湖该管的事情。行侠仗义也只是为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一把眼前之事而已,兹事体大,或关乎了朝廷命脉。远已超乎了你我二人之力……” “你不管我管!你不杀我杀!什么天大的狗屁道理?哪有生刨了人就想抖抖衣袍逍遥法外的道理!”楚许叫骂道:“小爷这次就是被你斩了,小爷也要留在这儿永寧城!做鬼报復他们!不查个水落石出,不杀个血流成河,小爷我就不姓楚,我倒要一步步查下去看看是京城哪个老爷在草菅人命!” 隨之摔门跑出了客栈,沐泽並未追去,於房间內沉默良久。几日相处下来,他已知明楚许並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而沐泽也再不想成为楚许那一句话里的“帮凶”!。 二日,晨露未晞,沐泽深知或许与楚许此生一別而过,再无相见可能,蒙蒙亮就牵著“闪电”满城寻找著楚许的身影,平日里只要楚许逃走,不消一刻便有踪跡,却单是这次,寻无破绽,:“怪也!不见踪跡?可能生气,去城外躲我去了吧……” 又於日出时分,沐泽不得不出关前往崑崙山派,结果却在城门口处见到了楚许。 楚许隔著很远便在招手,將沐泽扯到一处无人角落说道:“咱们行径,早就被人盯著了!昨日於夜,便三四人盯著客栈口,全被小爷迷晕过去!” “此城凶险异常,倒不如隨我同去崑崙……”沐泽担忧道。 楚许道:“不!小爷寻到了那斗笠赏金客的老巢,那有个武力深强的老翁,似是对此事苦大仇深。那里情报广沃,等你慢吞吞下山,指不定事情早了了!” 说罢楚许將手中一只蛊虫扔向沐泽,“这是雌雄蛊中的一只,它们相隔五里之时便会闻到对方气味发出震颤,且背部纹会发生变化。” “好,待我事了一月必归!”沐泽说著,收好蛊虫。翻身胯上马匹就欲转身离去。 楚许弯腰扎马,捡起一石“唰”一声砸向沐泽,而后楚许道:“给小爷我记住!小爷真名叫楚淮!” 第十二章 行路难 沐泽向著崑崙山策马奔去,早雪来的甚急,融却也匆匆。乃以地袤之无垠,天澄而不耀。闪电咴咴而自鸣,仍能於雪面下循著味,食野芳草。 沐泽摸了摸马匹的鬃毛道:“闪电,不会觉得这草太过寒凉吗?”话毕,闪电寻了一两棵茂壮的叼予沐泽。“那倒不必,你且自己吃吧!”沐心情舒散了些许,待闪电野够了,復上路继续前往崑崙山派了。 一路上自东而来的商队遇之不少,见前有人集聚著休息,便赶去凑个热闹。几经打听之下,却无人知晓中原那些门派掌门暴毙是由。 其中一老人家讶然:“什么!?青城派掌门也被人暴袭至死了吗?” 沐泽装作不懂道:“噢?近日莫非还有门派也出祸事了?” 老人家道:“崆峒、武当、点苍皆遇到了袭击,或是长老或是掌门,中原现在人心惶惶,各门派都已停招弟子,封山不出了!” 年轻商人道:“但据我听说皆是被人下药毒发至死的!” 沐泽道:“大门派一代宗师,下药是否太过荒唐了?小生曾经听说这些高手,可是五感超常,应不会这么死的如此潦草罢!” 年轻商人笑道:“道听途说不可胡言,功夫再高也是凡人,哪能百毒不侵?要真是百毒不侵,岂非仙人了?!” 老人家道:“事总归江湖之事,他们闹多大朝廷也不会管,涉及不到我们的。” 沐泽宛然一笑与眾人道別,跨马离去。 据师父所收到的书信看来,事发距今已然月余,但依旧毫无定论。沐泽不禁怀疑起关內江湖各派的能力,更又生出对来年武林大会召开的期待。 不由的沐泽想起了楚许,不,应称为楚淮!不知他查出了些什么,又杀了多少人去。他也开始想念才相处没多久的这孩子,他心中又何尝没有对楚许敢想敢做的羡慕,这才有些许少年侠气。却自己不同,出门在外便是天山派的行走,如果意气用事闯下大祸岂不是置师门顏面於不顾,令自己的师父蒙羞。 这刚来江湖的少年郎还未深入江湖便已然心有所惑,对於这偌大的江湖而言早已是见怪不怪。少年灵台蒙尘何日能扫,朝廷江湖齷齪又何日能清。 楚淮送走沐泽后,走向居民区,在巷中绕了几绕,待蛊虫不再响动再出现时已然是斗笠刀客装扮,不过並无佩刀,却藏一燕柄匕首,於腰间悬掛了一敞口葫芦,里面不时传来声响密密麻麻,让人听后不寒而慄。 斗笠刀客的装扮穿於他身並无多少威严,衣服到他身上反显得单薄,却將这小少年衬得更显神秘。 楚淮行至一院落门前,並不使著门环,而是手指贴上有规律地叩击著。 不一会儿便来人开门,低头瞧见楚淮后將其领进屋內。 楚淮摘下斗笠面巾,进屋便看著四人坐於各处,一大汉坐在炕上盘腿保养兵刃,一青年在炉火边翻烤著吃食,又有英武之气的女子在窗边逗弄著飞鸟,那屋间主坐上的老翁边使铜管烟枪抽著旱菸边单手翻看著手中无名的书籍。此处並非是斗笠赏金客的窝点,乃为这几人同谋一事而憩息之地,虽说是居民区,倒更为贫民窟,小卒巡察总会绕著此处而走,只嫌脏乱,於这几人倒是方便於谋划。 “喂!老头,咱们什么时候去剿了那知府,我也给你看了我的手段,咱们这么多人,定可將那狗官擒住问个水落石出。”楚淮打破屋內安稳聒噪的说到。 四周之人被骤然而起的声响吸引,停下手中活计看了楚淮一眼便不再管他,老头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翻著手中书籍。 “老头.....老大爷.....老先生.....你看的些儘是甚么书,不会是艷俗话本罢!你若再不答话可不怪我不尊敬老人了!” 老者闻言也是眉头一皱,显然和楚淮之前的相处有了不好的回忆,便放下手中的书看向楚淮。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楚淮那稚嫩面庞后显然清晰许多,嘴角也带了点弯起。 “你这小娃先歇息几日吧,听人说你这一路上可是弄了许多动静,和那天山派的弟子搞得翻天覆地。我们在官府內的线人,传来消息,那知府身边有不少武功高手,况且他这几日都不怎出门,那大牢下可有不少人等著他祸害呢!老话说得好:『敌在明,我在暗。』咱们再收集些证据一批批放出也绝不迟。先让民眾知晓,再等其破绽露出!” 老者说於最后竟透露出一丝决绝之意,而楚淮竟也无比认真的细听著分析。楚淮已知晓这几日之所行,已被摸得清清楚楚。反无半点尷尬,却也没再闹腾,摆摆手上了火炕便躺下。 “那便听你这老头的,小爷我先眯一觉,这几日剷除祸害费了不少心力,记得吃饭的时候叫我。”说罢没多久便听到微鼾传来。 眾人听到他这动静不禁勾起一抹笑容,那窗边的夫人不禁笑道:“终究还是个小娃娃,也是....还是个小娃娃。”隨后想起什么便沉默了,只是逗弄著窗边的鸟儿。 眾人先是笑著隨即被妇人话语牵动纷纷沉默。只是各人手中动作纷纷轻柔起来,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休息休息。 回观沐泽。 前往崑崙山派的路並不好走,山路崎嶇,雪又再融化,这几日除沐泽外已无人踏上去崑崙的山峰,沐泽於山下见一村庄心想:“想来这就是依仗著崑崙所庇佑而世代所建的山庄了吧!我们天山派也该有的,惜是天山派不纳徒,也不经常下山走动。慢慢来全都迁徙离开去了。”沐泽暗自嘆道。 行至山庄,来往人员不多,倒颇为寧静。 “婆婆,打听下这去崑崙山的山路该往何处走?”沐泽指了指,山庄后面的巨峰道去。 只见婆婆满面愁容,说起了些方言。沐泽不通其所示,婆婆索性將他带於一壮年身前。两人简易交流后,壮年问向沐泽:“阿婆说,你像是问路的,小哥要去哪里?” 沐泽又指一遍:“我欲打听下,沿著这崑崙山的山路该往何处去?” 壮年却为难皱起了眉头。 “可是崑崙没有登峰之路?”沐泽问道。 “小哥,倒……倒不是因此,而是你说这……这这也许连崑崙山一小支脉都算得不上!”壮年感慨道。 两人一路而谈,得知最近已月余未有停雪,遂並无外人前来,沐泽是近头一个,壮年將沐泽带出山庄指一方位而返,临走问道:“小哥,现在去崑崙危险至极,不若还是下山,再等几月,待开春入夏,结个队伍保障些吧!” 沐泽道:“不妨,谢兄台相助!”说罢沐泽则沿著山路与闪电並肩而行。 第十三章 崑崙派 行山路又近十日,翻山一过又是一山,於峰一眺,豁然开朗!沐泽终望见崑崙山之绝色,可谓:目不能见其巔,身不可感其寒。崑崙之峰,天暗云灰。沐泽之地,日高草短。乃何其风景之绝色!其高二千五百之余里,日月所相避隱为光明也。 昔者有云:观其凌云插峰,隱霄横璋,峻削標表,汗漫仪状。如是乎! 沐泽勒住韁绳仰头望去,崑崙派主峰“玉珠峰”如倒悬的冰剑直抵霄云。山腰处隱约可见的建筑蜿蜒相连,青石板路一路抵至山脚,两边儘是被洒扫弟子堆砌的雪堆。而这正是崑崙派闻名江湖的“玉虚口“。 “玉虚口”宛若是被一剑从崑崙山中斩开的两界必经之路,西侧“玉虚峰”,对处“玉珠峰”。而崑崙派则是建於“玉珠峰”之腰间。 “玉虚口”设有五处玄关,牌匾皆为崑崙玉石所制。上刻红字:行商之人、江湖中人、百姓居民、朝廷中人、崑崙之人,五处依次排列。世间百態皆有其分类,所过之关银却有不同。但秩序稳定,治理井然有序,当然地处山远情况恶劣,大多情况下一连几月无人路过,人多时候往来却也极为热闹。 如今大雪,应无人来往,遂门派並未遣人看守 “玉虚口”外沐泽看著,心道:好生大气!山坳之间,如此手笔,五处玉石玄关,世间之道实在有趣! 说罢沐泽走向百姓之关而过。 沐泽驱使著闪电慢慢向著山脚走去,沿著青石板路四处观察,这一路直抵山脚,山脚一村,一村之尾有崑崙山下外堂,往上蜿蜒至山腰才是崑崙山派的主殿。此山庄要比沐泽前几日路过的山庄要大之无数,其路面甚至於宽过永寧城主道。 山村之人见沐泽前来皆是疑惑,一般於四月出头、八月初十风雪后便已鲜少人往来,算算日子正处雪日,崑崙山內大家都赶忙著过冬,怎消还有人进得了村。 沐泽不曾留步村庄而是直至山下外堂。 此时一女子跳脱声音响起:“嘿!站住!你是何人?”沐泽隨声音瞧去,此人肤若凝雪,青丝秀长。款著一身兽皮厚袄道袍,腰间佩一崑崙剑,斜坐於高处台子上。 “在下天山派弟子,沐泽!奉师命前来至崑崙山派送信!”沐泽道。 “原是个送信的小廝。我是此月轮值的崑崙山弟子,凌江!”凌江无所谓的语气说著,又从高台跳下,打量著沐泽,今日一身薄衣灰袍,剑眉星目,生得秀气,一眼望去即辩正道之士。 沐泽不喜被人打量,退一步行礼道:“还请师姐多多担待,师尊嘱咐信笺须由掌门亲启!” 凌江正想说些什么,被打断了就无趣道:“哼!走罢!我领你去山道!”隨后自顾自转身走去,沐泽赶忙跟上,牵著闪电走在山下的外堂。 外堂广阔,却寥寥只有三十人左右。碧与白色的崑崙山玉点缀在石柱上各处,仅是如此就已无比富丽堂皇。更何况大堂这一处只为崑崙外堂室內的习武场。 沐泽东张西望,凌江倒是习以为常,所有来此的人,都是这副神情。 “此地是『寒松堂』,山腰之间寒彻入骨,只待真气护体才能前往修行。所以一般师祖都会派我等一月一轮值,来山下教导看守著!”说著凌江挥手唤来一人道:“青铸,这位是天山派的沐小师弟。” 青铸道:“见过沐师兄!”沐泽同样回礼。 隨后凌江正然道:“我现在要接引沐小师弟去拜访师尊,你且在这边带著师弟妹们练著,待我回来。” “那师姐切记早些,不然又被大师姐抓住玩忽职守,我可不想再为你求情……”青铸嘟囔道。 凌江急忙推开青铸,赶他去看著演武场。隨后领著沐泽就往山道走去。 凌江搭茬道:“噢对了,你是怎么进来山门的?从『玉虚口』进来交过关费吗?”沐泽淡然答道:“门口如今无人看守,在下不知贵派规矩,贸然就入了村。” 凌江回头覷了眼沐泽道:“罢了,你交予我!我下山遣青铸去帮你递到村子里去。还有此地不认银两,我们这都是用『崑崙玉宝』的。”说罢拿出一崑崙玉所制的圆佩。 沐泽一脸为难。凌江一副瞭然於胸。 隨后安然道:“喏,就知道你不曾准备,一枚玉宝二十两,需两枚!”话毕沐泽果真递予凌江四十两银票。凌江不由心想道:“这小子出手还真是大方!说给就给!遇到財神爷了!” 凌江带沐泽去於山道前,先带他於“寒松堂”走了一圈,带至马厩前,又管其要了两枚玉宝。 沐泽拴好马匹时,山风正卷著冰碴子抽打著峭壁。偌大的马厩,单只有“闪电”一只,就连此处都是精心装饰过的。闪电不甘心於山下等著沐泽,嘶鸣著就要一起去,沐泽只能將头顶著马匹哄道:“崑崙山登山之路险峻,可能无法再以真气护你周全。你且於此处等我几日,师姐遣人每日照顾你,我下山就接你走。”说罢跟著凌江而去。 凌江今日大赚,看著沐泽都顺眼了不少,山路之前对著沐泽道:“师弟如今是何境界?可曾真气护体?” 沐泽淡然答道:“回师姐话,刚刚入门罢了,尚可以护体。”凌江答道:“真气若不足入殿,提前知会一声,我用真气护著你!”沐泽抱拳道:“谢师姐关心,沐泽谨记!” 从“寒松堂”仰望至山腰。七十二盘铁索栈道在云雾中若隱若现,最底层的铁环已结满碗口大的冰瘤,惨惨欲坠。起初从外堂开始每层台阶仍然算得上精雕玉琢,而后出了外堂,便有一匾额落於亭前“风雪亭”,风雪亭自如其名,整座小亭全然已被冻死,过之即需真气护身,每一步都难以使人从容。 凌江警戒著四周,对著沐泽再道:“还是那一句,若师弟真气不足,提前知会!”沐泽谢道:“谢师姐!走罢!” 两人穿过风雪亭,狂风骤起,远不比亭后,又从冻土冰雪之面走至峰前,此时若无真气,或许根本无力起身。凌江於峰前寻道,而沐泽始终跟於身后,此登峰之路是以真气生凿出来的,寻常人力根本没法儿。儘管如此那山路石阶,有些已被冰雪冻住无法落脚,又或是前方已被砌成一道冰面,只能靠凌江一步步用真气灌出路来! 第十四章 玉珠峰 “玉珠峰”高险峻拔,若是从凿阶摔下,必然是粉身碎骨,尸身不存。如此境遇之下,哪怕是常年於崑崙派修行的弟子,也经不住如此消耗。所幸每復行一刻便有一前人所留用於修行的山窟。 凌江连忙拉著沐泽,於其中躲避,只见洞窟內藏一室,室內正对一神龕,龕中供奉一神像,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 龕旁有一小柜,內有草香及修行所用的蒲团,墙两侧尚有未尽的灯油,凌江双指捻来些许,又运用真气一搓,火光瞬时然於双指之间。隨即凌江把灯油点起,又设起香火供奉起来,沐泽也跟著隨即拜了拜。 凌江解释道:“沐师弟,此尊乃为我们崑崙山的山神法相,每年四月中旬师尊都要亲自领著弟子一座座打理的,以求山神所护佑我们上山下山……” 沐泽恍然大悟言道:“如此!在下先前见於这些山洞,还当是贵派修行之用。” “倒也无错,山间总共落有十六座洞窟,越往上则越於修行有益,同样所受愈为寒彻,大雪之季运转周天坐於龕室外室就行。”凌江解释道。 凌江又道:“沐小师弟出自天山,同为冰寒之地,莫不是也用这法子?” 沐泽解释道:“非也,天山习剑,真气为辅,招式为主,实战多些。倒是幼时......师父倒会捉了走兽与我搏斗。” 凌江俏皮笑道:“倒是有趣!若有日閒来论道,倒还真想看看闻名於世的天山派是何种模样?” 说话间,凌江从柜子取了两蒲团,將一递予了沐泽道:“师弟,山路多艰,请快行恢復元气,你我还需入夜前赶至殿前,这几近中秋,崑崙一脉雪又下的捉急,万一不巧遇上,可是要麻烦的不少。” 说罢凌江就於蒲团之上闭眼打坐下来,沐泽也同样闭眼歇息,不多时又继续向著大殿出发。凿阶高低不定,倒是修行洞总於一刻时必见於阶旁。其中崑崙山山神像,神態各异,栩栩如生,两人於凿阶足足四个时辰才通过崑崙山派的“玉珠山门”四字之下。 过了玉珠山门,已算得崑崙山派正堂“玉莲堂”,此间便是由玉珠峰诺大的平峰而铸建,崑崙山弟子便居住於此。原来沐泽於峰下骑马眺望时,便將这玉珠门认定成了崑崙山掌门所住居处。 而这里距离大殿仍有半时辰才至。两人登阶之时却不巧已然开始飘雪,虽是绒雪,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欸!凌江,你上山作何?”沐泽寻声而看,一男子面向两人走来,此人身高八尺,颇为面善,神態亲和,道袍不似凌江兽皮,是丝娟所致,周身真气厚淤,可谓高手! 凌江刚想跑,就被男子快速挡住其去路,只能道:“师哥,我山下执勤时候来了个天山派弟子前来给掌门送信,我接引他去寻掌门。” “噢?”言罢,男子向沐泽看去。 “这位就是天山派的弟子!”凌江赶忙將沐泽扯於身前。 男子颇为隨和笑道:“原是天山派高徒!失敬失敬!小师弟仪表堂堂,一看就知功底不凡!” 沐泽正然应道:“不敢当!在下沐泽,属天山派!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凌风抱拳道:“凌风!凌江师妹的兄长!崑崙派陆长老座下弟子!” 两人彼此回应了一两句后,眼见越聊越为火热,凌江忙不迭打岔道:“二哥!我先带沐师弟去寻师尊!再晚些入夜不好走!”话毕,招呼也没打就拉著沐泽离开,沐泽只能谦疚的行了个礼跟著离开而去。 “我师兄可是个话癆子!还是个武痴!你要是跟他一熟,少不得的要挨顿毒打,可离远些!”凌江抱怨道。 沐泽平静道:“在下倒是觉得令兄极为和善!” “他早些年习武之时,连大长老在身旁都要一拍脑门过两招,可是没少欺负同门,蠢物!”凌江抱怨又快步离开著。 凌江又介绍道:“大师姐凌云!和我同属於掌门亲传,亦是我崑崙派的公认的掌门继承之人!”说罢两人踏上去往崑崙山上堂之路。 崑崙山上堂是以掌门、长老、执事等长辈所居住的清修之地,正堂所去上堂却不再以凿道登山,而是宽长玉阶如登朝圣,狂风嘶鸣,饶是沐泽此刻也无法不受其影响,反观凌江早已真气调用於极致,所幸玉阶不长,通一拱门,拱门之后却见崖壁陡转直下! 沐泽本欲问凌江这无路可走,来此是为何意?却风声呼啸,对话实在难以传达,凌江把沐泽带去,指向山台上的厚重铁索。又拽著铁索向沐泽指明了一条道路,崖壁之阶如刀削一般,仅容半足,又紧贴著崖壁蜿蜒,所过之人只能紧贴著崖壁而过。 两人死死攥著玄铁,被经年累月所过之人打磨下,隱隱泛著冷光,沐泽尚在心想:“本应不必如此,凿壁而过或许……” 心想至此,远方忽有闷雷之声滚过,两人齐齐瞰去,隨即凌江见怪不怪继续前走,而沐泽更生纳闷:“此季崑崙几欲飘雪,为何又会惹得落雷?崑崙真生为一怪地!” 落雷不止,而峭壁路途很短,待攀过最险之处,只见两人很快位於一峭洞之中,凌江介绍道:“过了此桥便是掌门、长老所居的崑崙山上堂。调息一下真气,你我早些时候过去。”此时眼见已经余暉快要落尽,凌江还是颇有压力,气息隨意过了小周天就起身唤起沐泽过桥…… 石碑之上“渡仙桥”三字被已冰棱所覆盖了,其甲午之年於何人所留已然看之不清,沐泽却一眼所能认出此人乃用剑所刻,且是一剑道超然之人。两人渡桥並未有何困难,只山风撕扯著铁索其錚鸣声如“语声虫”滋丫一般,让沐泽忽想起些不好的回忆。 渡仙桥尽头缓缓从云雾间浮现开来,偌大的古典建筑群落,坐落於“玉珠峰”一处处山台之上。 沐泽看到哑然,凌江则傲然解释道:“嘿!此事就连我派弟子也是不知,崑崙山派是如何於两峰之间,险势之下监造了如此之多楼台宫亭。” “贵派不愧为传闻仙派,著实令在下大开眼界!”沐泽是真心实意夸讚道,使得凌江更为愉悦,两人翻过桥头,便见上堂玄关之处。 玄关自然有所牌匾,金玉打底,硃砂题字,匾额雕龙刻凤,响噹噹四字提名:“崑崙山派”。 第十五章 古岩堂 “此处便是崑崙派!”凌江介绍道。而沐泽同样嘖嘖称奇。或许真为山神所庇佑,一过桥后风雪才愈演愈烈,可儘管如此已再无危险,只为顶著风雪而行罢了。此时凌江並未带其走入崑崙山派的正门,反而绕著走向一旁。 “敢问师姐,现去往何处?”沐泽问道。 “沐小师弟,有所不知!崑崙派有规矩,上堂之內,无论掌门、长老、护法、弟子等,先进『仙尘阁』再入『古岩堂』。”凌江解释道。 “师姐何又为『仙尘阁』呢?”沐泽说话之间,风雪不止,两人虽真气护周身,却这风雪十分碍眼,都掩著前额而走。 “一去便知!”凌江喊的有些累了,风雪呼啸之间,著实费劲。 沐泽到此才知,“仙尘阁”其实就是沐浴更衣,梳洗整理之地。凌江笑道:“是不是一目了然!此『仙尘阁』又名『纤尘阁』是百年之前,师叔祖所更的名!若没有此处,一路跋山涉水,蓬头垢面的如何面见长辈,不是?” 沐泽点头称奇,想幼时曾经,整座天山,无村无庄,了无人烟。天山地界单自己与师父,而十六又不曾教导要求礼仪方面的事情。许是沐泽无父无母,自小便只有掌门为亲的缘故,其对十六掌门倒极为恭敬,哪怕十六掌门总说著不用如此。 凌江四处寻找著,隨后一股脑直接进了“仙尘阁”隨后从中拽出来一人。 凌江骂道::“我就知道齐峰儿你又在里面偷懒!”只见来人小巧如猴,不过楚淮年纪而已,倒面色红润,与楚淮那种瘦骨身躯远不相同。 “凌江!?你怎么来了,不是大师姐罚你在山下执勤吗?”齐峰儿惊愕道。 “什么凌江?凌江也是你叫的!叫凌大师姐!”凌江调侃道。 齐峰儿愤愤回著:“凌江,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而已,况且我还比你先上的玉珠峰好吧!” 凌江喧闹的与齐峰儿相互较劲,那齐峰儿乃为凌江“寒松堂”的同期,却十二岁已能真气护体,於一年前独自领先於眾人登上了“玉莲堂”。而沐泽仍在出神思量著自己与掌门的事情,此时凌江终於想起正事打岔道:“嗯......沐小师弟,我猜你行李应该没有带上山来!让齐峰儿带你著一身崑崙山的道袍吧!”沐泽並未听去,凌江拍了拍沐泽示意他赶紧去,沐泽才回过神又听了一遍。 而后齐峰儿为沐泽寻了一身鹿皮厚袄,沐泽倒是连忙摆头拒绝,常年修行下,厚袄著实行动不够方便,在哪都拘束著一般,隨后沐泽寻了一灰袍倒与他平日里穿著打扮无大差別。 齐峰儿为难劝道:“沐师兄唯独是这件不可?” “噢?是何不可?”沐泽问道 “此为旧服道袍,虽然沐师兄先前穿著就是灰绸。但现而今穿灰绸道袍的大多已是我派堂主、供奉了。”齐峰儿解释说。 沐泽摇头道来:“那確实尤为不妥!” 说罢又著了一身纯白道袍从“仙尘阁”中出来。回想沐泽如此十六年里,大多只有两种顏色衣物,若不是白娟必是灰绸,虽单调无比,却可见修行之人心性止水。 凌江看著一身白净的沐泽,面珠衣雪,不由道:“沐师弟......崑崙山风雪,就已足够白了,你站於其中我倒还真看不出你!” 沐泽淡然笑道:“凌师姐说笑了,我们现在能否入上堂拜见掌门师叔?” “自然是可以了!”说罢两人又冒著风雪终於迈入了“崑崙山派”的大门。 沐泽迈入玄关,顿时身周暖和起来,正生疑惑,四处眺望才知,“古岩堂”竟然是玉珠峰的一处峭洞! 六殿十二宫二十四室,虽如今已不復如此阵仗,大多宫里已无主司的宫主,却仍为江湖之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其积累可谓无数。那“古岩堂”內灯火通明,盏盏灯油定时而添,而那峭洞哪怕琼楼高阁、殿宫亭室也无法估量其高度!其六殿之首便坐落於“古岩堂”最高之处,便是崑崙派掌门之地。 沐泽於凌江行至殿前下的玉梯,凌江便拦住沐泽道:“沐师弟,不可向前再走了,师尊已知你我前来拜访!我们静侯片刻即可。”隨后自顾自行礼对“玉山殿”道:“师尊,弟子凌江於山下执勤之时,接引天山派弟子沐泽,前来山上拜见师尊,並有一书信需师尊亲启!” 话毕,凌江用胳膊触了下沐泽,暗示其將信取出。 “好!”沐泽点头应道,隨即將书信取出高举道:“晚辈天山派沐泽,奉师命前来拜见崑崙掌门师叔!” 隨即与凌江一同低头站於玉阶下静静等候! 而后从殿中缓缓推门走来一位身穿鹤袍,约莫五六岁的女童,声音颇为稚气道:“白衣小师叔请隨我一起入殿吧,师父说:早些年就听十六嘮叨过你,今日可以好好瞧瞧你的模样!” 沐泽淡笑洗礼道:“谢崑崙掌门师叔!” 凌江急忙道:“小蝶,小蝶,我呢?” “师父说:若凌江那丫头问,就告诉她今日总算得有功,不枉她几时辰折腾。在『玉莲堂』休息几日等雪停下,再下去执勤罢!这几日让齐峰儿代你!”小蝶一顿顿的传话说著。 凌江匆忙行礼道谢:“谢师尊!” 凌江又道去:“那蝶儿,师父让我一同进去吗?”小蝶仰头思索良久道:“嗯......嗯......师尊没说!你就在这儿站著罢!”话毕就欲携著沐泽前往大殿,凌江见状赶忙抱起小蝶:“小蝶!总不会师尊让我在这站著罢,你可再好好想想?” 小蝶歪头凝视著凌江:“嗯......就是没有,待我回去再问问!”说罢就挣开凌江,自顾自跑向“玉山殿”的三百三十三台玉阶,將沐泽也扔在了原处,沐泽凌江二人相视,皆被小蝶逗得一笑。 隨后小蝶又从殿內出来,一步步又从玉阶上下来传话道:“小师姑,师父说你若疲了,就回正堂去歇息,若想看看为师就一起进来。”隨后確认的点点头。隨后就携著沐泽与凌江二人带至了“玉山殿”內。 崑崙山“玉山殿”殿內,其比沐泽估的所大的多!可谓:游树丰茸,楼梧相撑。施瑰木之欂櫨,委参差以槺梁。 第十六章 莫虚明 只见“玉山殿”內无比广阔,侍奉在其殿內的皆是一些鹤衣小童,约莫百十来位。沐泽四处张望著,其內奢华无比。殿內正中央,是为崑崙派的议事堂,高置的玉座,周置的玉椅,便是崑崙掌门与长老所议事之位。 沐泽隨著凌江、小蝶在殿中靠右贴著墙面而走,绕开了正殿中的议事堂,转角又有一处殿室。內搁置著一处极高的讲经台,其下布著三十几副蒲团,“玉莲堂”弟子各有一张,也各有其分序。此为掌门讲经之时,连括各长老门下弟子,都会来此. 三人於殿中走著,只见一鹤衣小童携著香粉,往角落中那隨处可见的铜金云纹香炉里添香。此事倒引起了沐泽的注意,鹤衣小童见沐泽看了过来,立马向其介绍道:“稟师伯,这是今年从中原新进来的香,掌门很是喜欢,近来玉山殿都用的这香!” “这我倒知!此次来崑崙途中遇不少中原的商队都有卖此香。”沐泽道。隨后鹤衣小童向沐泽行起了礼,继续捣鼓起了香炉,而沐泽已跟著小蝶行至了一处茶室。 凌江与沐泽站於室外。 隨后小蝶恭敬稟道:“掌门!凌江、天山派沐泽求见!”室门无风自动,缓缓而开。小蝶请礼,隨后沐泽、凌江而入,小蝶则慢慢关了门守在了外面。 只见崑崙掌门坐於首座,里头仍有一鹤童沏茶,掌门中年模样,锦袍著身,铜肤横眉,英气之容颇显严肃。见沐泽头一句便道:“真跟十六小子年轻一个样!” “见过莫师伯!”沐泽赶忙行礼! 凌江同样行礼道:“给师父请安!”只见莫掌门浮空一托,便將两人扶起,莫掌门道:“来,坐!”隨之两人坐下。 莫虚明率先开口道:“你师傅十六近来可好?,你们那天山上还是就你师徒二人吗?” 沐泽回道:“万谢世伯掛念,师父一切安好!时常便会提起往日世伯带著师父闯荡江湖的事!” 言罢,沐泽从怀中取出日夜贴身的锦盒,先行展开双手奉予莫虚明道:“此乃为百年天山雪莲两株,师父与晚辈同祝世伯如南山之寿,如日月之恆!” 莫虚明还未接过密匣便有清香铺面,大笑称讚道:“世侄好生內力,自天山到崑崙一路蕴养来,想必就是十六想让老子看看他的那好徒弟罢!这老小子!” 只见那匣中盛放的两株雪莲宛如尚在生长般,光泽不褪香溢十足。乃为沐泽一路运用真气,先去其泥泞,又用长久的寒属真气不断滋养下保持的效果。沐泽身旁的凌江不由瞪大双眼说道:“你內力如此深厚为何不早与我说!害我平白出丑!” 沐泽不知其言何事便问道:“在下,不知从何处冒犯师姐,还请师姐言明。” 未等凌江说话莫掌门就看向凌江语气不妙:“长本事了?还敢妄称师姐!要不要你爹我也叫你一叫?没有半分规矩!” 凌江听后没有半分害怕狡辩道:“爹爹!谁叫他一来便说自己是个送信小廝,江湖上实力为尊,我当然是以为他不行啦!” 沐泽笑道:“晚辈还当与凌师妹年岁相当,索性便直接称呼了,不怪凌师妹。况凌师妹还为我讲解了崑崙各处,还帮忙换了崑崙玉宝.....” 沐泽尚未讲完便被凌江急切打断,猛然起身丟下四十两银票站起,莫掌门一眼便知凌江干了些甚么事情,也是动了些火气咬牙道:“凌江!你.....”凌江不等听完,直接运气使著轻功逃去。 莫掌门见此也无奈,对沐泽嘆道:“凌江乃为我之小女,幼时便天不怕地不怕,逢人便捉弄。虽是性情跳脱,但总归也算得秉性良纯罢......” 沐泽想到什么说道:“无碍的,晚辈尚小时便被师父天天变著样捉弄,凌江师妹倒与师父有相似之处。” 莫掌门眼前也浮现回忆:“十六当初与吾並肩闯荡江湖之时与你此时一模一样,光明磊落话语间都是浩然正气。不曾想创立天山派后倒也是玩性大发,诺大的天山就你师徒二人,你也不容易啊,不知究竟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 沐泽笑道:“世间当然都是徒弟照顾师父的。”此话一语双关引得莫掌门大笑。 此时沐泽正然道来:“世伯,此次晚辈前来崑崙不单是为了您祝寿,想必您也收到不少中原各派的消息,师父让我一路上逢人打问消息,顺便问问您的看法。”此时沐泽將各大门派要人遇刺之事,並又委婉带出了永寧城发生的诸多事端。 莫虚明听完蛊虫之祸后,喉头微动,有些言语不得直说,便问:“贤侄,认为楚淮是好是坏?” 沐泽不解莫掌门为何单问他楚淮,却也老实答道:“依世侄与其相处多日来看,此孩子心中向善,却不过不知何处学了一门毒蛊手段,又想著以杀止杀,方才误入歧途。” 莫虚明听闻下,並未表现出什么神情,只黯然道:“此子来头很大,你倒是小覷了他。你若是行的光明磊落,便不惧他们。行半点恶事,便如利剑悬头,只能日夜提防。” 话毕,莫掌门起身不欲再聊:“贤侄时日不早,有些乏了!风雪而来定然疲累。崑崙山险路峻,倒也不必去挤客房。”隨之唤来了小蝶:“你且带你沐师伯就在『古岩堂』寻一上房住下罢!” 沐泽晓得掌门定然知悉些什么,却不愿多说,自己总也不好强留。只能起身恭敬行李,道:“谢世伯!那晚辈不便多扰!” 莫虚明拍了拍沐泽道:“后日寿辰,这两日且隨凌江隨处看看,各大门派已来了有些时日,你算是晚的。本派那些小徒在『玉莲堂』搞了问道台,你也方可去试试。” 沐泽对此倒无甚么兴趣道:“晚辈才疏学浅,恐怕会貽笑大方......” 莫虚明摆摆手:“不必搞这一套,中原那些滑头来之不善,挫一挫他们锐气去也好。”如此说来沐泽只能应了下,隨之小蝶將他於“古岩堂”各派掌门区域中安置了一处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