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协议》 第01章 12月31号,外面的气温直逼零下十二三度,路过的行人无不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而宋清杳穿着单薄的吊带连衣裙,雪白的肌肤被冻得通红,她弯着腰蹲在高级餐厅的门口,扶着墙狂吐,但吐出来的都是酒水。 光影微弱,路人并未察觉到异样,顶着风雪往家走。 “宋清杳?” 黑夜里,突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一只手扶着墙,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了沈明衿跟阚静仪站在身后。 天气很冷,吹来的风都像带着刀子,她艰难的咳嗽了几声,用手熨了熨裙摆,企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刚开口,那翻涌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不受控制的弯下腰呕吐,吐出来的都是酒水。 她越是拼命的想止住恶心感,就越是止不住。 要不装不认识吧?她心想,反正刚才也没回答,不如就当不认识,都过去三年了,他不见得还会记得她。 就在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从大厅里走出来,身子摇摇晃晃,明显是喝多了,他一边往外走,就一边喊宋清杳的名字,因为是醉酒状态,声音也格外大,单单是喊‘宋清杳’三个字,就引来周围不少的人回眸。 酒店常年接待不少的团队、家族聚餐、以及公司团建,像这样喝醉酒的人不在少数,工作人员见怪不怪,想着扶他回包厢,他却一把甩开工作人员的手,指着门口弯着腰呕吐的女人,笑着说:“宋清杳,你在这猫着干什么,不想要……嗝……不想要钱了?” 这会儿想装不认识都装不下去。 宋清杳绝望的闭上双眼,把最后一口酒水吐了出来,毫不嫌弃的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水渍,转身扯出笑容。 男人走上前拽住她的手,嘴里说得好听‘宋小姐大驾光临’,实际上没有给她半分面子,明知道她穿着高跟鞋,还用力拉扯,差点将她拽摔倒。 她也没生气,踉踉跄跄的跟着他往包厢里走。 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清杳,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找你,你有空跟我们走一趟吗?” 话音落下,阚静仪就走了过来,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温柔的笑着,“是很重要的事。” 阚静仪长开了,眉眼温柔,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场。 她很有耐心的帮她把大衣的纽扣扣好,握住她冰凉的手,“走吧。” “你什么人。”男人见阚静仪要将宋清杳带走,便用力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宋小姐今天还没喝够,你算哪门子的朋友,带她走?” 阚静仪不敌,踉跄的后退半步。 也就是这半步,很恰好的倒在了走进来的沈明衿怀里,他紧紧搂着她的腰,低声问:“有没有事?” 阚静仪摇摇头。 而宋清杳这时才发现两人十指紧握,且言语暧昧。 不是普通朋友。 男人也看清了沈明衿的面容,顿时酒醒大半,再看他搂着阚静仪的动作,脑子像被闷锤闷打了似的,疼得发晕。他快速松开了对宋清杳的桎梏,弯腰道歉。 也算是倒了血霉了,居然会在碰见沈老板,还顶撞了他的女朋友。 男人冷汗涔涔,嘴里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道歉鞠躬的模样跟刚才比起来,简直天地差别。 好在沈明衿也没什么想惩罚的意思,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阚静仪仰头看着他,笑着说:“你好凶。” “一般。”沈明衿说,“改天你得去我公司走一趟才知道什么是凶。” 阚静仪笑着握住了宋清杳的手,“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宋清杳,我们好久没见了,没想到今天会见到。” 确实。 她们很久没见面了。 “清杳,你住哪,我们送你吧?”阚静仪笑着说,“你看天这么冷……” 她想说不愿意,但身子却很诚实的倒在阚静仪的肩膀上。 胃太疼了、脑子也太疼了,疼得没法思考。 摇摇晃晃的被人扶着坐上车的后座后,车内的暖气瞬间冲刷掉寒冷,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人一旦失去了视觉,听觉就会格外灵敏,比如:她能听见沈明衿握住阚静仪的手发出细微的摩挲声、能听见他轻柔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的窸窣声,就连两人亲吻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实在没忍住,微微睁开双眼,就看见沈明衿吻了吻阚静仪的侧脸,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如此的浪漫。 心,仿佛骤停。 她才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显得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多么尴尬。 车子已经开上了三环的高桥。 沈明衿:“晚上吃多了茄子,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万一过敏,会很痒。” “不会,我就吃了那么一点。” 阚静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怪你啊,带我吃那么多好吃的,我没忍住。” “馋猫。” “那也是被你惯出来的馋猫。” 沈明衿低笑,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分毫。 车内静悄悄的,阚静仪侧目看着后座的宋清杳——皮肤白皙,身材极佳,纤细笔直的双腿跟超模有的一拼,长如海藻般的秀发散落在胸前,平添几分破碎的美感,双臂被冻得通红,连脸颊的肉也都是红红的,双手如同白瓷,交叠放在小腹上,哪怕是醉了,姿势也十分优雅。 果然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很大。 她也长得漂亮,可这种漂亮跟宋清杳这种顶级大美人比起来,就是差了点意思。 “明衿。”她低声喊他,“你房子不是很多吗?有没有空房给她住一下?我看她情况很不好,我听我们班里的小道消息,说是她家出事了,挺可怜的,大冬天还要在这里陪酒。” 沈明衿没有立刻回答,骨节分明的左手轻轻把控着方向盘,食指有意无意的敲打着,低声问:“跟她很熟?这么帮她?” 听到这话,装睡的宋清杳攥紧了手。 她听得出这句话的凉薄和疏冷。 “嗯,怎么说……”阚静仪想了想,“我们高中时期玩得很好的,只不过她家很有钱,高二下学期就去国际大学读书了,学的好像是什么珠宝设计,反正都是有钱人玩票,前几年又出国了,导致联系越来越少,所以也不能说很熟吧…… 沈明衿:“哦,这样。” 他沉吟,“那不方便,男同学就算了,女同学住进来,你会吃醋。” 阚静仪笑了笑,没再接话。 女人都喜欢听男人的情话、以及表现出来的专一和忠诚,哪怕心里清楚,像他这样的男人,并没有多少深情。 车子穿过南北大桥西侧,进入了故呈大道,一盏盏昏黄的路灯如同疾驰而过的光影,齐刷刷的在车里闪现而过;远处的海景与岸边的灯光融为一体,化作绝美的冬日宴景;好美,美得跟三年前一样,同样是冬日,同样是年底,他们还未曾分手,未曾闹得这般僵硬,死不往来。 最终,车子停在了故呈大道东侧的位置等红绿灯,刹车一停,她就睁开双眼,装作微醺模样,说道:“我就在这下车吧。” 说着便推开车门,强烈的冷风如刺骨的霜剑,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的同时,也刮疼了她的脸颊和手臂。 “等等。”阚静仪摇下车窗,把大衣递给她,“清杳,这么冷的天,你穿着吧,别冻着。” 宋清杳没回答,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她手上那枚被路灯闪耀得极亮的戒指吸走目光——那是一枚极品抹谷鸽血红镶嵌的钻石戒指,看设计和做工,应该是出自设计师sylvia的作品。 而这位设计师,主做婚戒。 她接过了那件大衣,艰难的穿上后,努力的露出笑容,“谢谢,一下子不冷了。” 故呈大道往里走,便是京市有名的西村(城中村),位于光明区东侧,汇集了五湖四海来此打工的人,人口数量庞大,房屋建筑密集,有着‘京市港城’的雅称,实际上就是民建房。 风雪渐停,一盏盏路灯打在地上,她裹着大衣,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的往里走,走一段就必须停一段才能维持基本的意识,绕过怀庆巷子口,顺着往里走个七八米,就到了她住的地方。 地方很小,轻轻推开门就是个堆满杂物的小院子,西侧有间房,门虚掩着,用手一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旁边的小窗户透了点路灯的光进来,勉强可视物。 环顾一周,最终在墙角发现了个人影。 走近一看,那人蹲在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嘴里喃喃自语,摆在面前的饭菜也未动分毫。 她微微皱起眉头,蹲下身来,舀了口饭菜递到那人嘴边。 尝试了几次,对方都不吃,要么紧紧闭着嘴,要么就把头扭到一边。 几番下来,她也累了,干脆把勺子扔进了碗里,起身走到院子接水。 天气太冷,水龙头被冻住,水淅沥沥的往下流,流的很慢。 身子微微往前倾,就能透过泛起波澜的水面看见轮廓的倒影。 那是一张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 沈明衿也这么夸过她,说她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 最美的女人…… 她深色恍惚的用手指沾了沾水面,那平静的水,很快因为她的拨动而泛起淡淡的涟漪。 十几分钟后,接满了大半盆的水往里走,走到里面便拿起毛巾浸湿,转身走到黑暗处,替那人擦手擦脸。 “妈,你不吃饭的话,晚上会饿。”她擦拭着她的手,低语呢喃,“我也困,你要是饿了,我没法管你。” 第02章 宋清杳不知是如何回家的,只觉得头重脚轻,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等走回家时,黄怡又疯疯癫癫的蹲在角落,不知道在喃喃自语什么,但总归不会绕开‘薇薇’亦或者‘老宋’这两个名字。 她坐在窗前的位置上,望着窗外的景色默默出神。 即便她很不想承认,即便这三年来,她从未忘记过沈明衿,现实就是,他已经另寻新欢,且忘记了她。 京市的冬天很冷,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雪,她们住的房子是亲戚的杂物房,亲戚也是远房亲戚,住在隔壁高层的自建房里;说实话,能在这种关头给她们母女提供住所,且不收取任何费用,并且在没破产之前,两家是不来往的情况下,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她强撑着那股气,拿着父亲遗留下来的电话簿,一个个的打过去借钱。 密密麻麻的手抄电话簿上,很多号码被划了横线,代表着对方拒绝接听电话,或者是不愿意借钱;零下十几度的房间里没有暖气,她每打一个电话,按下号码时,手都要抖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将号码按出去。 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打了几十通电话,接听的人却寥寥无几。 亦或者接听了,也不愿意借钱,甚至还有人对她破口大骂。 听到那些人骂她是‘讨债鬼’时,她突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需要这样低下头来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需要像一只蝼蚁一样匍匐在地上,靠着别人一点点的赏赐过日子? 她停了下来,握着手机迷茫的望着窗外。 好像未来跟过去,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后无退路,前有悬崖。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刮过的声音传来。 黄怡双手被捆,靠在床边,嘴里依旧喃喃念着‘薇薇’二字。 紧握的双手一点点攥紧、泛白,就像是她紧绷的心在一点点崩塌。 最后,这两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放下手机,双目猩红的走到母亲跟前,拽住她的手,抑制不住的怒吼:“你为什么老是惦记着宋薇?是我!是我把你从千里迢迢的国外带回来,是我拼尽全力给你一口饭吃!是我扛起了所有的债务,你为什么总想着她,为什么啊!她是你女儿,难道我不是吗?你为什么要那么偏心,疯了都只惦记着她一个人!?” 自从家里破产后,她从未发过一次脾气,也没有表现出大悲的情绪。 仿佛骨子里自带的傲气告诉她:她是宋家的长女,遇到再难的事也得撑起来。 可在这一刻,所有的傲气、坚持、努力,都像是一个笑话,在母亲这里得不到任何的认可和支持。情绪的上涌撕碎了她最后的堡垒,她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但这样的怒吼,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绝望的蹲了下来,右手紧紧抓着绳子,声泪俱下:“是我……是我……还没放弃你,是我像一条狗一样的替家里还债,你就算看在这个份上,都不能爱我一点吗?” 母亲无论是清醒还是疯了,有一点必须要承认——她就是很刻薄、很偏心、很残忍。 这会儿,她不止念着宋薇的名字,居然还残忍的说,并且是一字一句的说:“活、该。” 宋清杳时常在想,她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为什么在面对她时,总是连一句好话都不愿意说,艰难的将头抬起来,看着母亲那浑浊的双眼,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可怕的念头——她也可以像宋薇一样跑了,不管母亲,只要不管她,就不会有人像这样用言语来刺伤她。 可当她把绳子解到一半时,动作就停下来了。 父亲说得对,她天生就是受委屈的料子。 狠不下心的窝囊废。 最终,她把绳子放了回去,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坐下。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就坐在那里发呆。 雪一直在下。 皑皑白雪如柳絮,散落在院子里的矮墙上,将周围的杂物都笼罩着。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她转动眼珠看了一眼,神色骤变。 ——137xxxxxxx。 价值上亿的连号。 除了沈明衿,还能是谁。 音乐声响了六七下,到最后一下时,她才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两人都没有说话,意外的默契。 她的呼吸变得轻盈起来,好像深怕被他听见自己那急促又紧张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了口,“我是沈明衿。” 低沉的嗓音配上丝丝电流,很是诱人。 她的心陡然的颤了颤,嘴巴里略有些干涩,“嗯,我知道。” “阿姨昨天找过我,谈了借钱的事。” “您可以当做没听见。” “您?”沈明衿低笑一声,像是放下了文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答应她了,你下午有空来我公司,我叫人帮你去银行办手续。” 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沈明衿财势雄厚,区区三个亿对他而言,如同毛毛细雨,但这样的毛毛细雨砸在他们宋家,就跟巨石一样。 他没理由插手他们家的事。 如果不是母亲死乞白赖的去求他的话,以他的脾气,两人的交集也就止于那天晚上了。 答应的话就卡在咽喉里,答应下来,她就解脱了,不答应,也许能落得个清高。 但清高不能当饭吃。 她犹豫很久,说道:“我明天再来吧,下午我还想再试试。” “嗯,试试。”他说,“试试靠一个下午就能解决掉你们宋家的债台高筑?你要是真能解决,我倒是对你另眼相看。” “你不必讽刺我,我爸在京市还有很多朋友,我总得去问问。” “明白了。” “如果我下午借不到,我明天——”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 沈明衿直接把电话扔到桌子上,漆黑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室内温度适宜,他扯了扯领带,拉松后便靠在位置上休息。 窗外又下雪了,五十二楼的高度,几乎将整个京市的景色收入眼底;男人闭着的眼眸突然睁开,死死的盯着桌面上黑屏的手机。 下午还想试试。 所以到这个关头了,他还是plan b吗? * 下午,雪小些了,宋清杳按照之前的地址,亲自登门拜访之前的亲戚朋友。 除了一个远方的表叔接待她,请她喝了杯茶,其他一律都说没时间,没有钱。 意料之中的闭门羹。 回去的时候是七点多,天已经黑了。她站在一个南街的街道上,距离沈明衿的公司只有一公里。 徒步走过去时,就看见阚静仪从里面走出来,她打扮得格外漂亮,从头到脚的名牌,记得高中那会儿,她是个连买上百块衣服都会斟酌许久的人,才几年过去,她就已经实现阶级的跨越。 当然,这种跨越不是从穿什么名牌、坐什么豪车来比的。 而是她跟的那个人,本身就是阶级。 宋清杳不敢跟她面对面撞上,下意识的躲在暗处,等到她离开,才走进大厅。 说来也是奇怪,家里没破产的时候,她无论去哪都挺直腰板。 现在就是来个公司,都觉得心虚。 沈明衿这种级别的高层是需要预约才能见的,她没预约,只能干巴巴的问前台能不能上去见他。 前台看了她一眼,意外的温柔:“您是宋小姐吧?沈董说过,您要是来了,可以直接上去找他。” 沈明衿交代过? 她有些诧异。 但也没有多想,径直走入专属电梯,直通五十二楼。 层楼数慢慢往上跳,她的心也跟着狂跳不止。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熟悉的场景再次映入眼帘。 她深深吸了口气,走出电梯。 b区左拐,双开门的办公室,便是沈明衿工作的地方——二百八十度的落地窗将城市景色尽收眼帘,米白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办公室,意大利家具整齐的摆放在中央区域,旁边则是同色系的书柜,半面书柜都是他的私人珍藏,剩余半面则是摆放着玩具,是他小侄女的杰作。 这里一切如三年前那般,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尽可能的放慢脚步走到沈明衿的办公桌前。 声音再小,也是有的。 他听见了,却不抬头。 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文件翻阅;气场很强,强到让人不敢大喘气。 不止是她,每个来他办公室的人,几乎都很少敢在他面前畅所欲言,他这个人的脾气和外貌具有天然的欺骗性,长着一张媲美娱乐圈顶流的脸,说的话做的事却很资本,很让人畏惧。 昨天灯光昏暗,她也没敢仔细看他。 更何况久别重逢,她一心只想着逃避,压根没注意到——他手上戴着一枚跟阚静仪极其相似的男戒。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她,用一种很疏冷的眼神看她。 不存在想象中熟人见面该有的熟络。 “你来得太晚了,银行没有工作人员会处理这么一大笔的金额交易。”他语气冰冷地说。 没有任何情绪过度。 更像是在打发,连最基本的过问都没有。 她深深吸了口气,“抱歉,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是想来跟你预约明天早上的时间。” “可以,你甚至可以决定什么时候还钱。”他随意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里,将烟雾吐出来,深邃的眼眸望着她,话锋一转,“所以是我来求你借钱吗?” 第03章 晚上七点,宋清杳抵达了金秋俱乐部。 这个位于市中心西侧的私人俱乐部,始建于1998年,在港区成立,支持国际企业交流、多元化投资为一体的商务会员制服务建筑,九十年代由国内沈西,现任理事会主席、绅士集团的董事长发起,东西集团董事长贺诚、联文地产发展有限公司行政总裁梅祎临等,皆为该俱乐部会员,为该俱乐部提供了巨大的影响力,成为京市的标志性建筑。 目前会员有322名,沈明衿就是其中一位。 这样的顶级私人俱乐部,对会员的选择会格外严格。 以阚静仪的情况,大概率是进不去的,也就是说,她能在这里约见她,是沈明衿授意。 抵达的时候下了点小雪,她给阚静仪打了电话。 没过多久就有人领着她上楼。 在经过顶楼1003房时,她下意识的往里看了看。 熟悉的沙发、熟悉的摆设、连落地窗的床帘都还是三年前的古罗马风格。 那会儿,她暗恋沈明衿,是那种回忆起来都带着苦涩的暗恋,因为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有一次很是尴尬,她鼓起勇气决定给他写一封情书,初稿、润笔、重写,这样的流程反反复复持续了一个月才写完。连信的信封和信纸也经过精心挑选,深怕他不满意。 其实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在昭示着他们这段感情会走向悲剧。 比如:她送情书的那天下着雨,跑到他们系里就看见有人在跟他告白。 大学校园里,这样的事并不少见。 更何况是风云人物。 又比如:跟他告白的那个人,是她玩得还不错的舍友。 她就站在拐角处,看着沈明衿接下了女孩的情书,很有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轰隆一声,阴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豆大的雨倾盆落下,她的白裙子也一滴一滴的往下淌着水,滴落在地板上。 前面是青春萌动的告白。 拐角是潮湿泥泞的她。 而那份潮湿泥泞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好像无论做再多,都只能像手里攥着的那封信一样,到头来只配落得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那次过后,她就没再提起情书的事,可对沈明衿的喜欢却不曾消退。 依旧会尝试着去他系里装偶遇、去他经常去的滑雪场里装巧遇、去他经常光临的咖啡厅里做兼职。 可他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哪怕一点。 大三那年,是宋清杳被孤立、被传谣言最夸张的一年——所有人都说她做人做事讨人嫌、长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私底下不知道和多少男人搞过。 她开始请假不去上课,就在家里待着。 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像她这样的人,会有人喜欢吗?沈明衿听到那些谣言的时候,又会怎么想她呢? 想着想着,有觉得有些可笑,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听了又能怎样? 就在这样的情绪里,她渡过了漫长的夏天。 立秋那日,在学校群里得知了沈明衿要去金秋俱乐部玩,那几个字闯入她眼帘中时,沉寂的心又有些蠢蠢欲动,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下去,可抑制不住对他的喜欢。 于是厚着脸皮去了。 跟想象一样,没人欢迎她。 明明身处在热闹、温馨的场景里,却很孤独。 几个女同学还故意阴阳怪气的嘲讽,“你们不觉得这里香味好重啊,是有人喷了什么难闻的香水味吗?” 意识到她们说的是她,默默的端起酒杯走到更黑暗的角落坐着。 八点钟,沈明衿来了。 黑衬衫、黑色西装裤,矜贵禁欲的气息一下子引爆全场。 他越过众人坐在沙发中间,身子斜斜的倚靠在沙发边上,偏柔、偏美的长相极具性张力,单从外表看来,绝对是一种温润如玉的人,可他的个性偏偏很强势,衬衫的加持,将少年过渡到青年的气质融合得十分到位,所有人都在议论他,都在用眼神表达爱慕。 而谁也没发现,黑暗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宋清杳,娇弱的身子几乎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大家玩得很开心。 她也喝了很多酒。 不胜酒力,很快便觉得头晕目眩,靠着旁边的沙发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总觉得有人抱着她。 那股凌冽的山茶花加雪松的气息闯入鼻尖,她忍不住翻了个身。 “嗯?”头顶传来浓浓的嗓音,“醒了?” 微微睁开双眼,就看见沈明衿站在她身边。 而她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沈明衿换了一套衣服,黑色西装……深空,里面没穿任何衣服,结实有力的胸肌线条在光影和西装的衬托下,沟壑深欲,桃花眼里装着笑意,似乎她那副惊诧又醉醺醺的模样很得他的欢心,他微微弯下腰来,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因为距离太近,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酒味。 那酒味混杂着山茶花的香味,竟然碰撞出另外惊艳的香气。 “好香。”他声音嘶哑,“什么香味?” “是,是山茶花。”她结结巴巴的回,“我刚买的,她们说不好闻。” “谁说不好闻?” “同学,你们系里的同学。” 他笑了。 因为此刻的宋清杳迷迷糊糊的,像刚睡醒的小猫,几乎是在下意识的回答他的问题,还没恢复思考能力。 他故作思考,“那我明天去问问,谁的鼻子这么不好使,这么好闻的味道,为什么说不好闻?” “不用。”她强撑着支起身体,“我要回家了,你——” 她停顿片刻,“你也快回家吧。” 头晕目眩的支起身体,却被一只大掌扣住了肩膀,极具磁性的嗓音传来,“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没拒绝我。” 她实在有点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是梦,只有梦里的沈明衿才会这么温柔、这么亲近。 现实中,他不认识她。 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叫宋清杳。”她莫名其妙的开始自我介绍,“是艺术系学珠宝设计专业,今年大三。” 她介绍得太可爱。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哦,原来要这么开场,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沈明衿,金融系大四在读生,比你大一岁。” 梦里真好。 居然跟他交换了姓名。 然而,下一秒。 温热的双唇突然覆盖上来。 起初只是亲吻她的红唇,可尝过她的滋味后,便撬开了她的牙关,很自然的闯进去,周围的温度在逐渐升高,黏腻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她悬空的手被他缠绕住,大掌的指节一点点的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这次亲吻持续了一分钟。 因为两人都不会换气,一分钟是极限。 短暂的分开,反倒使气温‘噌’的一下升到了极致。 她满脸通红。 他的耳尖也有些泛红。 屋内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咳嗽一声,“洗澡吗?一起。” “一起?” “嗯。” “会不会……”她扯了扯旁边的被子,“不好?” “不好?”他想了想,“明白了,那我帮你洗。” 说完,也不得她同意,便直接将她横抱起来朝着浴室走去。 房间很大,走进浴室都有很长的距离。 她抓着他的西装,问道:“你为什么换衣服了?衬衫呢?” “你不喜欢,不是吗?” “我不喜欢?” “晚上所有人都在看我,你没看我一眼。” “……” 梦是不是有些太真实了?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呢喃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看你?” “因为我看了你一晚了。”他说。 长腿迈入浴室,室内漫起氤氲的气息。 他将她放在了洗手台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他的皮带上。 “会解吗?” “不会。”她老实的回。 “我教你。” 她的脑子变得麻木,手也麻木,解个皮带用了好几分钟。 认认真真盯着解开的扣子,好似解不开就不罢休。 最终花费八分零三秒解开。 ‘啪嗒’一声,扣子解开的瞬间,沈明衿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一句,“听话的孩子有奖励。” “……” “小姐?小姐?” 装修得十分古典的长廊里,两侧都挂着外界买不到的名画和镂空壁灯,壁灯照映出来的光芒略带着暖调,穿着整齐职业装的员工站在前面喊着宋清杳,“您在看什么?”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跟了上去。 阚静仪的房间在1008,走过去时,门是开着的,很轻易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整体布局跟1003没什么区别,非要说不同的话,应该是风格略有些不同。 阚静仪坐在里面,众星捧月,坐在她身边的都是圈子里有名的富家千金。 好几个都很眼熟。 她拿出手机给她信息。 没过一会,阚静仪就走了出来,笑着说:“清杳,你来了,走,进去坐。” “哦,不用,我是来还你衣服的。”她把装在袋子里的衣服递了过去,“洗干净了。” “小事。”她笑笑,“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送件衣服?不打算跟我聚一聚吗?” “聚会就算了。”她说,“其实是有点小事想请你帮忙。” 她犹豫片刻,“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跟我说,你有个姑姑是做玉石生意,我想买块翡翠,但手头上的钱不是很够,只能买一块很小的料子,你知道的,玉石市场鱼龙混杂,我要是去市场里看,很容易看走眼。” “急吗?” 第04章 宋清杳的这通电话没有打给阚静仪,也没当面质问,是因为心存疑虑。 印象中,阚静仪大大咧咧,从来不会跟人起冲突,也不会闹红脸,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而且高中时期她们玩得很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就算她知道了沈明衿的过去,那又怎样?他们已经结束了,何必要揪着一个前任不放手? 总而言之,她不想把阚静仪想得那么坏,但又不想白白损失那两千多块钱,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沈明衿。 电话那头的沈明衿回道:“威胁我?我不呢?” “那我会把我们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给阚静仪,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金秋俱乐部,发生了几次,星月壹号是吧?我们在那里做了起码有二十几次,你想我把这些都给她说吗?” 她还特意加了一句,“沈老板。” 隔着电话,沈明衿看不清宋清杳的表情,但语气沉着冷静,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敢这么威胁他。 殊不知,宋清杳握着电话的手心都冒汗了,别人只知道这个男人做事雷厉风行,根本不懂斯文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狠绝果断的心,爷爷总跟她说,沈家出了这么个人,是沈家的福气,是商界的福气,就是可怜了那些竞品,生来就要被他压在脚底下翻不了身,跟这种男人在一起,只需要考虑一件事——不要被他当做商品一样卖出去。 她不敢确定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因为最坏的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差到哪里去 所以赌一把。 赌他爱阚静仪,不想让她受到困扰,赌他不想为了这鸡毛蒜皮的事而烦心。 电话那头仿佛传来他敲打桌面的声音,‘扣扣’两声,很轻很轻。 然后就听到他说:“带着你那块假翡翠来我家找我,我倒要看看赔上你身家性命的翡翠有多值钱,值得你‘威胁’我。” 她赌赢了。 * 宋清杳带着那块假翡翠来到了星月壹号找沈明衿。 这栋别墅在建房的时期,是沈明衿的爷爷提议用中式装修,后面派了自己的装修工程队来亲自监工,老爷子对这个孙子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昂贵的红木撑起整栋别墅的主体,宋代木构架长椅摆在入口处,巨大的翡翠雕花屏风上是凤凰展翅,钻石玛瑙,各类奇珍异宝在这只能做个装饰品。 往里走,大厅两侧摆着绿植,沈明衿坐在厅内的沙发上,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袖口微微往上推,卷到了小臂处,手里端着咖啡,冒着淡淡的热气。从雕花落地窗外散落进来的阳光斑驳的落在他的侧脸上,将那份书卷气晕染得愈发浓郁。 他喝了口咖啡,连眼睛都没抬。 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望去。 她跑得太快,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开衫,纽扣已经开了好几个,露出里面粉色蕾丝内衣。 漆黑的瞳仁冷了几分,随即将旁边的毛毯扔了过去,“披好,再说事。” 宋清杳咬了咬唇,抓着他扔过来的毛毯,强压怒火,“我的事十万火急。” “这个。”她把攥在手里的盒子递给他,“我跟静仪的姑姑买的,后来去做了鉴定,是b货,我花了两千五,对我来说,两千五是天价,如果你不赔我,我没法赚钱还你,三亿就跟打水漂没区别。” 她这算破罐破摔,还是正儿八经威胁他? 沈明衿眼眸一沉,打开了她那个盒子,将里面的翡翠拿出来,对着阳光照了照。 盘了一会,没有说话。 宋清杳急得不行,又说:“这是你女朋友卖给我的,你不还,我肯定会去闹。” “急什么?”他睨她,“两千五至于?” “那你到底能不能给?” “你是想要我赔个一模一样的,还是给钱?”他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半个身子倚着旁边的扶手,“你要钱,简单,但你要我赔个一模一样的就难了,各类种水翡翠,我这里多得是,但这种——” 他捏着那块不足掌心大小的翡翠,冷笑,“连做戒指都磕碜,我实在找不出这样大小的赔给你。” “……” “另外,你学珠宝设计,也是千金小姐,从小到大看过的珠宝玉石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连这种注胶货都看不出来,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糙理不糙,虽然说得刻薄,但事实就是她见了十几年的珠宝玉石,结果到头来被一个b级翡翠给骗了,说出去都丢人,而且她还觉得挺冤枉,家里没破产之前,拿到她手里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真货,谁敢拿假货糊弄他们家? 心里委屈,还要被他劈头盖脸的讥讽,怒火夹杂着无名的情绪在不断翻涌,犹如即将爆发的喷泉,一点点往外渗透着猩红的火苗。 就在那团火苗即将喷发而出时,沈明衿语锋一转:“不过最近港区有翡翠拍卖专场,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话,哽在咽喉,唇角微微上扬,露出小弧笑意,“行,都听您安排。” 您。 真刺耳。 他睨她,用那种很冷的眼神。 室内温度陡然下降好几度。 站起身来,捋了捋衬衫的袖口,挪步朝着厅外走去。 丝毫不想搭理她。 而宋清杳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后,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 * 两人乘坐私人飞机抵达港区。 飞机落点在半山腰上,后面是豪宅,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尔夫球场,山林绿植包裹视野,云雾浓郁的笼罩,若不是温度太低,跟陷入仙境没有区别,刚落地就下了小雨,天色阴沉灰暗,三点的天像晚上八点。 下了飞机坐上旁边的豪车,车子便徐徐朝着山下开去,浓雾加车内外温度差导致车窗起了雾气,遮挡了不少的风景,细小的雨珠打在车窗上,晕染出大片的光晕,她静静的坐在车边,几乎是贴着车门,与坐在旁边的沈明衿隔着很长的距离。 长时间保持看窗的姿势并不好受,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侧脸线条流畅、桃花眼深邃迷人、修长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从头到尾的贵气。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上了车就闭着眼睛休息。 这样也好,省得他醒着尴尬。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一条街道上,对应着旁边就是巷子口。 夜幕降临,周围各色霓虹灯拍闪烁,不少的摊贩已经推着小车走到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观看,有卖吃食,也有卖小物件的,市井烟火气浓郁,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翡翠拍卖会现场。 车子停稳后十几秒钟,他才缓缓睁开双眼,侧目望了眼窗外的景色,便推开车门下车。 下车后,右手搭放在车门上,微微弯腰看着她,“走了,还坐着干什么?” “这是,翡翠拍卖现场?”她犹犹豫豫,还是问出口。 他笑,“我说要带你去了?” “……” “我说的是,最近港区有翡翠拍卖专场,你要不要去碰碰运气,我没说亲自带你入场。” 冲着她扬扬下巴,“走不走?” 她抿着唇,还是跟着下了车。 右侧巷子阴暗潮湿,夹杂着寒冷的风,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寒气就愈发的刺骨。 巴掌大的地方,左右不过三四米,往里走大约有五米,竟然装着三四个店面,寸土寸金的地方,连小店都锱铢必较。走到最后一家店面时,沈明衿停了下来。 他停下,她自然也跟着停下,抬眸望去,就看见一个不过五六平米的地方,一个小柜子上摆着的各种翡翠、碧玺、珠宝……琳琅满目,一个一米六几,身材肥胖的男人正站在里面擦拭柜子。 沈明衿伸出手,在面前的玻璃展柜上轻轻敲了下来。 戴在他手上的那枚戒指碰撞玻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男人回眸望去,看见来人后,立刻露出笑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哎呀,是沈老板啊,大驾光临啊,是不是要买什么,随便看看。” “有没有翡翠。”他用手点了点,“这么大的。” “沈老板,你都是大老板了,哪里要买这么小的?我这里大的珠宝很多啊,你随便挑。” “就要买小的。”他把烟放到嘴边抽了一口,烟雾逐渐从嘴角散发出来,“有没有?” 听到这话,男人点头,“有,我去后面找找,稍等。” 男人转身走进了阴暗的小房间里翻找。 看那模样,估计还得找上一段时间。 宋清杳见状,小声的问:“这是你朋友?” 沈明衿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夹着,没回答。 “你来这里赔我翡翠?”她皱眉,“我可不要假货。” “假货。”他‘滋’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在略显昏暗的巷子口里,橘红色的亮光将他的脸部轮廓照映分明,“我陪你来港区买个假货?当我吃饱了没事干。” 他慢慢将烟雾吐出来,烟雾弥漫笼罩着他深邃的轮廓,“这人以前是走鬼,很有经验和‘门道’,你想要他有,你不想要的他也有。” 走鬼是港区特有代名词,就像外面流动的小摊贩,一旦遇到执法人员就会互相逃脱说暗语,现在一般就指摊贩。 早年港区还较为落寞的时候,摊贩就是许多家庭的收入来源,因走街串巷,鱼龙混杂的人认识较多,有很多摊贩不再满足做摊贩,攒钱做起正经生意,眼前这位龙叔就是从摊贩转为买翡翠玉石最早一批的人,从门店就能看得出来,商品货物齐全。 “哦,这样。”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05章 沈明衿走了,独留宋清杳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握着手中的盒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那里站了很久,才慢慢的转身离开。 港区这个地方,她很少来,一是父母包括家族中,并没有人把生意做到港区,这个地方看似寸土淘金,实际上能捞到钱的人很少数,资源都掌握在像沈明衿这样的人手里,二是她也没什么机会来。 掰起手指算算,统共就来了三回。 三回都是跟着沈明衿来的。 第一次就是港区的珠宝展,他在展区内就已经表现出很不耐烦,想快点离开,回去干他所谓的正经事。 然后那一天,她都没出过房间。 第二次来是国际珠宝展,沈明衿跟京市地质大学的教授,还有一些鉴定珠宝方面的专业人员一起来港参观,琳琅满目的珠宝一一在柜台中展示,他问她喜欢哪个,她挑了个最贵的,结果他把那一排的翡翠都包了下来。 当然具体数目如何,他从未透支,豪掷千金的新闻倒是在第二天又一次登上了全港头条。 晚上,她没去看夜景,也没去参加宴会,就在桌前数珠宝,琳琅满目的珠宝,红翡、黄翡、墨翠、矢车菊蓝宝石、绝地武士尖晶石……他逼着她数,一颗一颗的数。她数一下,他就撞一下,问她那颗珠宝最好看,她哪里说得出来? “哪颗最好看?”他追问。 她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个。” 艰难的把鸽血红宝石举了起来,刚举起来就被撞在了地上,她‘哎呀’一声,媚态横生的睨他,“你看,这么贵的东西。”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你再这么看我试试?” “看你怎么了?” “没怎么,喜欢看,多看,就这么看。”他摆正她的脸,却又摁着她的头往下看,“看这,看我们。” 机场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宋清杳坐在机场外的咖啡厅里,右手不断搅拌着咖啡。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曾经亲密无间,转眼之间也能变得老死不相往来。 喝尽最后一口咖啡后,听到了飞机广播,便拿起包包起身离开。 三点落地京市,她就联系了以前的朋友,托朋友出手刚买的翡翠。 好料子,不过半天就找到买家,对方不差钱。 开价四十万,对方都没还价,直接把钱打了过来。 她把这四十万分成两份,一份三十万不差分毫的全部转入了沈明衿的对公账户内,剩下十万留着做生意。 虽然是左右倒右手的动作,但她确实也还上那么一点钱了。 只是这点钱对于那三个亿来说,犹如杯水车薪。 她没有沈明衿的微信,三年前就删了,只能发短信跟他说把钱转过去。 对方没有回。 下午,她回到家中。 房门是打开着的,本该被捆在家中的母亲早已不见人影。 离开前,她捆着母亲,就是怕她做一些自残或者伤害别人的事情,如今绳索松了,门大开着,人去哪儿了? 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不见人影,便去隔壁亲戚家中询问。 亲戚不允许她进屋,就站在门口说:“你妈去找你妹了,没跟你说吗?” “去找我妹?” “对啊,我看她精神状态很好,离开的时候还跟我打招呼,说知道你妹回京市了,要去找她。” “哦。”她麻木的点了点头,“这样。” 说完,又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亲戚也没说什么,转身走进大厅。 门关上后。 一股冷风袭来,她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望着远处的景色。 母亲走了。 她居然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给她留下,所以做了这么多,最后得到了什么?得到一笔三亿的欠债,还是得到所有的唾弃和谩骂?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没家了,不是破产那会儿没的家,而是此次此刻——她没家了。 回到出租房里坐着。 从白天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破晓。 直到电话亮起。 是沈明衿的回复。 简短的一个字:[嗯。] 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安慰自己,母亲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照顾一个疯子,比照顾一个孩子难多了。 * 再见沈明衿是一周后的呈洲。 呈港(国际)珠宝交易中心是国内较大、较为知名的翡翠珠宝交易圣地,很多人慕名而来。 鉴于之前被骗的经历,她觉得自己很多知识需要恶补,便买了张动车票过去看看。 呈港珠宝交易中心里,大半都是翡翠原石交易,很多人把料子往外面上一摆,跟菜市场似的,靠着一张椅子休息,也不管来来往往的顾客,有客上门,老板也应付着回答几句,全然不会在乎对方买不买,毕竟这么个地儿,卖的又是翡翠玉石,不愁没有买家。 宋清杳努力的把以前上课的知识拿出来现挂。 漂亮的、有光泽的、成色分布均匀的,在她看来都是好料子,可是围观了一圈发现,那些她觉得好的东西,很多人看一眼就走了,连问价都没问,显然不是好东西。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然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身穿青白色的衬衣,下身穿着黑色西装裤,衬衫的袖口微微往上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右手是腕表,左手则戴着芙蓉种翡翠玉镯,站在这样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好看得如屹立风雪中的青竹,颀长明艳,宛若古时候走出来的世家公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阳春白雪的美感。 不止是她,很多人都在打量他。 男人佩戴翡翠挂坠很多,但手镯,他是头一个,青葱白玉的手,简直像雕刻出来的一样,骨节分明,力量感十足,却又夹杂着精致的柔美。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慢慢的转移视线,与她对上了眼。 说实话,在视线相撞的瞬间,她是想逃避的,但转念一想,没什么可逃避,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唇,继续去看料子。 在呈港珠宝交易中心每天交易的人数高达上千,很多人在这里挑中了心仪的料子,也有人挑了个石头货,她也想买,但不敢下手。 逛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看中了一块料子,半明料,肌理、纹路、颜色分布都很均匀,唯一不好的是老板在计算器上按了个10。 10w。 她出不起,但她估计这么好的料子如果加工好卖出去,卖个25w不是问题。 “很想要?” 身侧传来了声音,很熟悉的声音。 她没理,对着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没说话,依旧是在计算器上按下了个9.8。 太贵了。 别说九万八,就是九千八都拿不出手。 果然。 她还是很穷,穷得连九万八都拿不出。 沈明衿看着她的侧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抬手对着老板比了个五。 老板摇摇头。 沈明衿:“料子不算顶好,这种比例起货程度也不会太高,这边还有一丝暗沉,拿去做鉴定都不见得能给出证书,我第一次来呈港,当做个朋友,我追加一万,卖不卖?” 市场里商贾来往,多的是翡翠珠宝的行家,这些行家虽然个顶个厉害,但都比不过沈明衿的身份,毕竟珠宝翡翠在他的是事业版图里只占据了很小的分□□些人称作是老板的话,沈明衿应该是可以控制整个上游市场的掌控者。 他放下身段讨价还价,已经很少见了,更别说出口就是这般专业。 老板听他说话,态度立刻就变了,说是再加一万就给他。 最终,六万成交。 老板现场替他打磨。 宋清杳见他们已经完成了交易,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那是她看上的。 不过确实也买不起就是了。 她垂头丧气的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逛了几个小时,眼睛累,腿也酸。 沈明衿要等对方起货,遂也坐到了她的身边。 不过两人都很默契的保持着距离,谁也不挨着谁。 过了片刻,沈明衿的电话响起。 “我在呈洲这边,买了块翡翠,价格不高,改天让人给你做个吊坠玩玩。” “呵……你还想要什么?知道了,看来是我这个做男朋友的不够认真,给女朋友买这样低廉翡翠,是我错。” “要来找我吗?那我让司机过去接你,晚上带你去吃当地特色。” 挂断电话,沈明衿睨了宋清杳一眼。 侧脸冰冷,两米的长凳,她就坐了角落一角,一个屁股都没坐满,从头到脚一副不想跟他坐一起,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这会才想起来。 宋清杳本质上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他上回叫她滚,现在见了他连句话都不肯说。 “这么不想跟我坐在一起可以走。” “我腿疼,我想坐。” 她抿着唇,“而且这是公位,您没资格赶我走。” 又是您。 他冷笑,戴着玉镯的手夹了根烟,真真是吸引旁人的注意,哪个男人可以像他这般好看?夹根烟而已。 点燃烟头,优雅的抽了起来。 “听说你拿着我送你的那块翡翠转手卖了四十万。” “我不是还给你打回了三十万吗?” “那剩下十万呢?” “我留着有用。”她把身子一侧,背对着他,“反正三年内我会还清那笔钱就是了,你别担心。” 沈明衿将烟雾吐出来,“合着你留着那十万来这里赌?你那眼力能赌几次?” 宋清杳不禁攥紧了手心。 不知道为什么分手后他会变得这么刻薄,说话带刺,刺刺扎心。 可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那十万块是她所有的积蓄,她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