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季迴环》 第一章 :牢房 暮色渐晚,凌冽的寒风吹过风飘城外乾枯的大地。 在这荒野中,却出现了几株植物的新芽。 这总是容易让人联想到復甦季的生机,然而它们却是仅会在夜季前萌芽,降临时开的夜季。 它们的出现,意味著生死季已经走到了尽头,那悬於天空的舍月之眼即將大睁,夜季就要到来。 或是因为夜季临头,或是因为帝国破城,谁也说不清楚。 在这节骨眼儿上,刚刚易主的风飘城上上下下都瀰漫著不安的氛围。 即便是与世隔绝的地牢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小小的牢房里仅有一掌宽的小顶窗以供通风。 约七八个人被关押在这牢房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虽说身份大相逕庭,他们面如死灰的表情却出奇的一致。 不如说,他们不是真的死了,就是跟死了一样。 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不同,虽说同样穿著破烂,可那饱满的精神却与周围的囚犯格格不入。 他那一双与秀髮一般漆黑的眼眸紧紧盯著铁窗外的世界,盯著那占据了小半边天空的舍月。 终於,他忍不住说道:“这特么不是木星吗?” ----------------- 邱寒了很久整理思绪,脑海中却仍然充满了剥离感。 他的眼前儼然是一个中世纪的牢房:石头块堆砌的墙面,铁栏杆封死的牢门,除了几堆茅草没有任何设施的房间,还有那门外漆黑一片的通道。 他看了看周围半死不活的囚犯们,反覆確认不是梦境后,终於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好消息是,他可以从那该死的病床上爬起来活蹦乱跳了。 坏消息是,好像现在离死也差不了多远。 如果不是现在这么健康的身体,这么满溢的精神,他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自己穿越了。 虽说穿越到了某个疑似死囚的兄弟身上... 但总的来说,久违的“健康”,真是让他甘之如飴。 也许是因为多年与病魔的斗爭,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种超脱世外的淡然。 对接下来的遭遇他完全不害怕,反倒是抱有一种病態的猎奇心理。 然而这些超然啊超脱啊,都在他不经意间的一瞥中粉碎了。 高高的墙壁上,那么小的一个窗子外面,那个跟地球差不多的天空上,悬掛著个大到离谱的玩意儿。 就肉眼观察来看,这玩意儿比另一边的太阳大了差不多十几倍,通体呈现红、白、黄褐等五彩繽纷的条纹,中间有个大红斑。 一般来说,地球人管这玩意儿叫木星。 也不对,邱寒可不是什么天文爱好者,他对木星的印象仅停留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教科书上看到的图片,虽然这俩长得真的很像,但应该不是木星。 因为那个大红斑疑似有点太像眼睛了,而且比起他记忆中的木星大红斑大得多,让这个疑似木星的天体整体结构显得更加像一个眼球。 邱寒以前听说过什么巨物恐惧症,只可惜他当时忙著跟病魔拼命,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事情。 如今,这颗“木星”直挺挺悬掛在天空上,那几乎贴到脸上的压倒性存在感,勾起了他內心深处的原始恐惧。 对於多年与死神共舞的邱寒来说,这反而让他对这个世界產生了浓郁的兴趣。 他想要活下来,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视线放回现实。 邱寒低头看了看这具陌生而又健康的身体,略有些壮硕,掌上有一层老茧,可能是长期使用某种工具遗留的痕跡。 很可惜邱寒並不懂这些,也没有任何关於这具身体、这个世界的记忆。 不是铁匠就是剑客?邱寒只联想到这两种可能的身份。 他再次环视这个狭小的牢房,以及被关押的眾人。 大颗石块堆砌的墙壁爬满了青苔,阴暗潮湿的环境传来人类排泄物刺鼻的气味。 这些囚犯们面无血色地散落在房间各处,毫无交流,毫无生气,从精神层面来看,他们似乎已经死了。 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邱寒似乎看到有蛆虫在烂肉下涌动,甚至有些人根本物理上就是个死人,只是还没有腐烂到无法辨认。 相对来说邱寒还算是幸运的,完全无伤的身体,十分充足的体力,完全与其他人不在一个世界里。 “难不成我是新来的?”邱寒如此想道。 不过他却注意到,这些囚犯之间有一个很诡异的共同点。 各个年龄层的人都有,然而没一个看起来像是长期从事强体力劳动的人,並且他们的样貌之间都有些微妙的相似。 他们统统都是黑髮黑眼高鼻樑的傢伙,还有著像是古罗马人一般有些椭圆的头,眉宇之间都有几分神似。 这里关押的很可能是一大家子人,並且社会地位应该相对较高。 邱寒猜测,他在这个环境中不应该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那么他应该就是这个家族的一员,也许周围行尸走肉一般的囚犯中,甚至还会有他的叔父姨母、兄弟姐妹。 这里应该能找到他的身份,这也许会是邱寒立足於这个世界的锚点。 可信息量太少,整个牢房没有一丁点文字的痕跡,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对象,即便有,邱寒也未必能够理解未知的语言。 他其实做好了在这牢房里被关押致死的打算,即便重生什么的也许註定是南柯一梦,然而数十年忍受黑暗又重见天日,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然而一道脚步声却打破了这个死局,一点微弱的火光逐渐靠近这牢房。 邱寒赶忙装作与他人无异的行尸走肉,蜷缩著,只直直注视著牢房门前的地板。 隨著心臟怦怦直跳,他通过余光看到来人罩著一身黑袍,托著油灯,端著一卷打开的书册走至门口,身形像是个男人,儼然一副邪恶魔法师的样子。 那男人把书收进怀里,隨手打开了牢门,根本没有使用钥匙。 也是,毕竟关押的对象都是些连自我意识可能都不存在的人,也许为了方便,那男人根本不打算锁门。 那男人考虑了几秒,把手伸向一边蜷缩著还在喘气的女孩。而那女孩本来毫无一点反应,像是完全没有生命的木偶,却在被那男人触碰到的瞬间开始抽搐,一边嘴里也开始嘶吼。 那男人却完全没有被嚇到,仿佛习以为常一般。他把油灯掛在墙上,转身用双手环抱著女孩,摸著黑拖了出去。 邱寒听到那人声音渐渐远去,心情却没有平復下来。 他眼前的铁门旁若无人地大开著,那墙上掛著的油灯如同在召唤他一般,让他一定要走入门后漆黑的通道中去。 第二章 :神秘书房 邱寒咽了咽口水,看著那男人留在牢房中的油灯,想了想还是选择摸黑走。 那个男人既然把油灯留下,就证明他一定对这里十分的熟悉,有可能还会继续摸黑行动,如果在任何黑暗的角落遇见他,就需要十分小心。 眼前漆黑的通道十分狭小,两旁石墙传来的沉重触感提醒著他:这个地方並不安全。 邱寒用手摸著墙壁引路,小心翼翼地前进著。 过去他数年失明人生的黑暗记忆如今却派上了大用,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熟悉。 一路上没什么磕磕绊绊,只是他摸著墙壁走路的时候,发现通道两旁也有不少铁栏杆环绕,似乎也都是牢房。 中途还摸到了一只乾枯的,紧握在栏杆上的手,把他嚇了一跳,后者唰的一下抽走了。 邱寒缓了缓,见没什么动静,他也选择了无视,默认其他牢房都是和他最开始所处的牢房一样,关押著一样的神志不清的人或尸体。 邱寒注意到尽头的房间传来的微弱亮光,他加快步伐,很快便走到了通道尽头。 尽头的房间是一个竖井,他所在的区域是最底层,而亮光就是从上方传来的。 整个通道没有任何岔路口,这竖井通往的上层就是唯一的出路。 这狭小的竖井中仅有一支梯子嵌在墙壁上,那男人是怎么把女孩带上去的? 在邱寒好奇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影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灰尘。 他赶紧隱藏在黑暗中,才回头看到那人影原来是刚才的女孩,此刻已经彻底没了呼吸,不仅如此,整个面部肿的像个猪头,像是被人打的。 “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还不成功!” 竖井上方传来一阵疯狂的叫骂声,伴隨著各种东西砸碎的声音。 邱寒在他过去作为“邱寒”的记忆里绝对没有听过类似的语言,但他却能够听懂,又默念了两声,发现自己也可以做到隨心所欲地使用这种语言。 先不管语言的事,他猜想上面的肯定是刚才那个男人,一副黑魔法师的样子,搞不好是拿人当实验品之类的。 他希望这个男人闹归闹,失败了今天就算了,別再下来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因为竖井下面的通道狭窄到基本只能供一人通行,要是那男人爬下梯子,他根本无处躲藏。 所幸,男人骂了半天,最后推倒了一个架子什么的,各种东西劈里啪啦地摔在地上,之后似乎哽咽了几声就离开了。 邱寒听到他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决定趁机赶紧跑。 在他抬脚跨过那不幸的女孩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忍,伸手给这女孩合上了眼睛。 看这女孩之前行尸走肉的表现,他想起了曾经在烂在病床上的自己。 他心里默默地对女孩说著,“就当是解脱吧。” 整理了心情,他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竖井。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似乎非常健康,然而他却並不適应这种行动自如的感觉,几次都差点因为手脚不协调而落下来。 好在有惊无险地爬了上去。 从竖井出来也是一个房间。比起下面牢房的简陋,这里要豪华许多。 硬要问的话,邱寒会说这是一个魔法师的书房。 除了那个被推倒的书架后面露出了石砌的墙面,另外两个立著的书架则將墙面完全遮挡,仿佛这墙根本就是书架做的一般,上面堆满了各种有名的无名的书籍捲轴和各种玻璃仪器。 房间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圆环形桌子,中心留有一人活动的空间,如果有人在里面的话,那么周围桌子上摊开的书本和各种链金设备都会环绕在他身边。 漂亮且干练,还有一种独特的奇幻味道。 当然,如果这桌子不是被砸坏了半张肯定更漂亮。 整个房间的地板也是抬高的,像是日式榻榻米一样,木板作为走廊和房间的分割线,所以这个书房其实只有那三面书架墙,而竖井则处在木板外面的石砌走廊的尽头,另一头也是一个单独的出口。 邱寒考虑了一下,这里依然只有一个出口,那么贸然出去还是很有可能碰到那个男人。 而这间书房虽然被那男人泄愤式的破坏了一部分,但依然保有大量的完整的仪器和书籍。 知识就是力量。邱寒这么想道。 他不能確认那个男人的身份,万一真的是魔法师,两手空空的自己肯定不是对手。 而这房间里的东西显然就是那个男人身份的象徵,他得先搞明白这人在这里研究什么。 如果是研究些有的没的,那此人的威胁程度將会大大降低。即便留在这里撞上对方,凭自己如今年轻健壮得身体,也未必就跑不掉。 如果是在这研究什么魔法之类的东西,那这个世界存在魔法而那个人就是魔法师的可能性会大大提高,贸然出去的危险性就会变得很大,自己更应该先在这里寻找一些自保的手段。 至於有没有其他人存在,先不做考虑,因为这样的话不管出去还是不出去结果都会一样的劣势或者不可控。 邱寒判断,留在这里搜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办法。 他径直走到圆环桌旁,环视著凌乱的房间。 他首先发现,这里的绝大部分书籍都有名字,而他也认得懂,基本都是些歷史书或者游记,没什么价值。 而小部分书籍的名字使用的是他所看不懂的语言,似乎还是很多种不同的语言。 最后一部分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名字的书籍,他试著抽出一本打开看看,发现里面记载的是很多晦涩难懂的连环画。 邱寒摇摇头,把这些书塞了回去。 “都没有什么价值。”邱寒想著,“但没有价值本身就很有价值。” 正当他认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却发现圆桌一角有一本摊开的书,在凌乱的物品之间显得很不起眼。 不知怎得,邱寒觉得它十分重要。 他移开挡路的杂物,將那书转了个头,双手撑在圆桌上看了起来。 这本由黑色的不知名皮革包装的书与其余书籍很不一样。 邱寒不清楚这个世界造纸技术的歷史,至少其他书籍,哪怕是有些看著很古老的书籍,也都是与他记忆中相差无几的材质。 而他手里的这本,就连书页材质也都是参差不齐的,大部分是看不出材质的黄色厚页,有些则是与其他书本无异的普通纸张,包装的皮革上没有任何文字,而是刻著一副奇特的图案,充满了古老的气息。 这个图案十分简洁,乍一看是数条波浪状线条交织成的两道缺口圆环,硬要说的话有点像代表“无限”的数学符號。 如他所想,这本书的確记载著一些不一般的东西。 隨著他翻动书页,那些神秘的知识也展现在他的面前。 第三章 :黑皮书 邱寒大致地瀏览著这本书,其中黄色书页记载的內容都是些模稜两可的东西。 不知道是文字的演变还是怎么,虽然能看出依旧是和他能够理解的文字是相同的,但是排序和表意都非常彆扭,他无法完全理解。 这就像是现代中文使用者看到简体字的文言文一般,如果不是专门学过一些文言文的使用方式,会发现很难理解却又不是完全看不懂。 不过邱寒大致猜到,黄色书页记载的內容属於“传说”的范畴,其中记载的东西缺乏理性陈述,基本都是带有滤镜的传说故事。 整本书的黄色书页部分都记载著同一件事,一位英雄率领人类打败怪物建立王国的故事。 而白色书页则夹在中间,似乎將黄色书页的內容分成了不同章节,显然是后人添加的类似於注释一般的东西。 不只是书页材质本身的时代差距,包括文字的使用习惯在內都完全不同。 白色书页部分与古老的黄色部分大相逕庭,所使用的语言也是邱寒可以完全辨识的语言,其记载的內容更是看似与黄色正文完全无关的东西:一些链金术的配方。 但仔细对比的话,却发现每一段被白色书页分隔开的正文內容各自符合一个单元故事的结构,並且充满了各种隱喻。 而那些链金术的配方似乎就是来自於这些故事中的隱喻。 简单来说,有人將晦涩难懂的古籍记载的故事解读成了一本链金教科书,並且將自己的理解加在整本书里。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配方並没有仔细说明效果,只是单纯的配方。邱寒无法了解这些配方到底有什么用,以及研究者的目的。 邱寒再次看了看周围,想要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找到更多线索,却突然听到远处的声音嘈杂了起来。 他赶紧来到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旁,才听的更加清晰:是追逐和叫喊声。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远处转角衝出了一个男人。 就是之前出现在地牢里的那个黑袍男。 他的身后也有一些身穿雪白鳞甲罩著罩袍的士兵正举著刀剑追逐著他。 那黑袍男也远远地看到了邱寒,脸上却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卡尔!你活了!我成功了!” 与他话语中的內容不同,他的表情扭曲得可怕,並不像是因为邱寒的活著而高兴。 邱寒迅速判断,这个男人在这里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光彩的,至少他对待那些被关著的人的方式明显是反人类的。 如果说这个时代的人类具备的道德感与他学过的歷史中记载的一致,那么追逐这个男人的士兵至少在这个情景下不说正义,也应该至少扮演著友方的角色。 眼看那个男人就要跑进书房,邱寒当机立断,一脚把他踹的倒了过去。然而邱寒自己却非常不適应这种激烈程度的运动,想法和身体行动脱节而失去重心也摔在地上。 邱寒没有大意,將铁门关上,用手紧紧的拉著栏杆。 没有锁的情况下他只能做到这了,希望那些士兵可以动手快点。邱寒维持著倒地的姿势如此想著。 “你做的很好!年轻人!现在,把他拿下!”后面追来的士兵们也发现了邱寒的存在,对他的行为表达了讚扬,而后对著那个男人怒吼道, “福特曼·费伦斯!你在风飘城做地主的日子结束了!你拒不服从帝国法律,罪加一等!你將被我们小队按律就地处决!” 令邱寒意外的是,这个被称为费伦斯的男人根本没有把身后的士兵放在眼里,他翻身直直地撞上了铁柵栏,把邱寒嚇了一跳。 费伦斯双手紧紧握著栏杆,脸上的横肉挤过栏杆的缝隙,那渗进来扭曲笑容让邱寒看的发毛。 “好好好,卡尔,非常好!我的好儿子!让我看看。”费伦斯伸手要摸邱寒的脸,后者因为紧紧抓著栏杆不让他进来而避无可避,只能让他去摸。“你看起来很好!很好很好!” 邱寒心里一阵发毛,原来自己现在的身体是这人的儿子,那地牢最深处关著的难不成都是他的家人?他到底在这里研究些什么? 费伦斯身后的士兵没有废话,抄著剑向他逼近著,而他也不慌张,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转身对著士兵们说道:“我不怕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没有荣誉的东西!” 说著,他把那根针管刺入了自己的心臟,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然而不过几秒,他的表情却又开始扭曲,歇斯底里地嘶吼著:“不对!不对!怎么可能!” 费伦斯忍著浑身的剧痛转身,双手从栏杆的缝隙穿过,紧紧地掐住了邱寒的脖子,恶狠狠地喊著:“卡尔!为什么你活著!为什么只有你能活著!” 邱寒根本不敢鬆手,却不想任由他掐著自己,张口就咬在费伦斯的手臂上,然而嘴里的触感让他觉得十分奇怪。他忽地瞥到,费伦斯手臂上的肉似乎是在蠕动一般。 而那些士兵们根本不把这场闹剧放在眼里,他们很快抓住了费伦斯,一剑砍下了他的头,十分乾脆利落。 费伦斯的头颅从项上掉下,咕嚕嚕滚著撞到了墙边。 血溅满了邱寒的脸,对方终於鬆了手,他却並没有放鬆。 他其实不能確认这些士兵的好坏,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刚才费伦斯高喊他卡尔,还称呼他为儿子,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看著放鬆下来的士兵走向自己,邱寒的大脑飞速旋转著,他要找到一个自处的方式。 然而却突然有人穿过栏杆缝隙抓住了他的手,力道非常大。 邱寒吃痛,却发现居然是无头的费伦斯挣扎著想要站起来。 那些士兵们也发现了费伦斯的小动作,他们只表现出了一瞬的惊愕,便迅速摆好了架势准备迎敌。 邱寒被费伦斯抓住的手上传来灼烧一般的剧痛,想用脚狠狠地踹向费伦斯,却突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他还来得及没出脚,费伦斯的手臂就被轻而易举地扯断了。 然而邱寒手上的痛感却没有消失,他低头一看,费伦斯的断手还在抓著自己。 他用力一甩,断手也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然而却注意到那断手还在蠕动,並且似乎有融化的趋势。 不过几秒,那只断手便变成一团粘稠的物体,按他的知识来说就是非牛顿流体,也就是史莱姆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还在冒烟,仔细一看,似乎是衣物碎片遭到了腐蚀或者高温。 邱寒检查自己的手臂,上面还留著一个粉红的手印,现在还在隱隱作痛。 如果再晚一点甩开,可能会受更严重的伤。 通道中传来士兵痛苦的喊声,他们在与无头费伦斯的战斗中遭遇不利。 第四章 :虚火 狭窄的通道中,无头的费伦斯扶著栏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隨著起身的动作,它浑身冒起了黑烟,一股刺鼻的焦味溢了出来,头部与手部断面的伤口处不断翻涌著与邱寒这边的断手类似的流体。 与它对垒的士兵们似乎有著超人的专业素养,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分队,两名放弃使用短兵的士兵抽出背后的短矛站在其余三名士兵身后,组成了简易的纵深阵型,期间並无人出声指挥。 至少以邱寒的认知来说,很难想像中世纪水平的军队有著足以与非人怪物对峙的心理素质乃至是这种高效应对突发状况的行动力。 邱寒观察到,这似乎是打算以三名短兵前卫招架对手,再以后卫枪兵发动致命一击的被动型战术。 只可惜这五人小队並没有携带盾牌以及长柄武器,不然在这狭小的通道里恐怕可以组成一道完美的盾墙。 这应该是因为他们所执行的任务並非属於“战场正面”,而是侧重於追捕、清剿的“侧面行动”,所以才选择了儘可能轻装上阵,就连盔甲也是无袖无裙摆的样子,不过胸前倒是都整齐罩著纹著疑似狮鷲图案的罩袍。 出乎邱寒意料地是,士兵小队几乎在完成阵型的一瞬间便选择主动攻击。 在其余士兵蓄势待发的情况下,一名前卫朝著无头费伦斯的右肩向左下挥砍,后者似乎也感受到了逼近的杀意,下意识伸出断手阻挡,並试图反击。 然而那名前卫却立刻抽身后退,其余两名前卫与他交错行动,一左一右对著无头费伦斯的死角发动了刺击,一边刺中了对手腹部,另一边则刺中了大腿。而后卫的追击几乎发生在同时,两柄短矛直直扎进了无头费伦斯的胸膛。 要知道在如此狭小的通道很难同时行动,稍有不慎手中的兵刃就很有可能重伤队友,而这五人小队却表现出了令人惊嘆的协调性,十分有序地对敌发动了足以称得上完美的攻势。 邱寒边绕著圆桌转圈边讚嘆著士兵精巧的技艺。 而他现在正在与费伦斯的断手上演一出近乎喜剧式的追逐战:几乎完全溶解的断手已经变成了一团流体,因其体型问题导致移动速度极其缓慢,连邱寒步行的速度也很难赶上。 然而,邱寒看著那一小团粉色的断手,不禁想到,以流体形式存在的怪物,会惧怕穿刺和挥砍吗? 事实也是如此,无头费伦斯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是依靠本能进行行动,所以他並没有因疼痛后退或是快速反抗,只是任由士兵攻击。 可士兵们似乎觉察出了不对,他们手中的兵刃在刺入无头费伦斯体內之后便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根本拔不出来。而他们试图拔出兵刃的行为也导致创面扩大,飞溅出的带有腐蚀性或者单纯只是高温的体液在他们的盔甲上留下了焦黑色的痕跡。 而刺中小腿的那名前卫突然停止动作,不断发出悽厉的惨叫声。一团粉色的流体已经爬上了他的小腿,一股血肉焦香传入了邱寒的鼻子。那团怪物是先前滚在墙边的费伦斯的头颅。 既视感。 邱寒突然有种既视感。 他先前翻弄那本黑皮书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什么类似的画面。只要用心去想,完全不需要回忆,书上记述的文字便一个个浮现在他的脑海。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没有时间感到惊讶,邱寒只能寄希望於这本书传递的知识。 而那段文字表达的內容大致是这样的: “传说世界上有一条不死的大蛇,它的头悬在世界之巔,它的尾盘在世界之底。 它无法在刺眼的阳光下安睡,所以无休无止地吐出浓雾,將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英雄为了保护人类不受黑暗与寒冷的折磨,砍下了大蛇的头颅,不死的大蛇並没有因此而死,它扭动著失去了形状的身躯,创口溅出的血液灼伤了英雄的右腿。 大蛇头颅对著英雄嘲笑说:『我不会因刀剑而死,也不会因飢饿而死,只有『火焰』才能杀死我,如果我的头找回我的身体,我就会报復折磨人类。』 於是英雄点燃了人类的愤怒,焚烧了大蛇的身体,並对不死的大蛇说:『杀死你的武器由因你吐出的浓雾而死的生灵诞生,而我不会给你杀死人类的武器,所以我不会杀死你。从今往后,你只能在万物凋零的时候吐出浓雾,也只能在万物凋零的时候才能安睡。』 不死的大蛇对死去的生灵心怀愧疚,接受了英雄的建议,每逢万物凋零,它就会吐出浓雾以纪念死去的生命。”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神话故事,其中象徵性的意味太多,根本不能当作歷史看待。不过邱寒从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不会因刀剑而死的大蛇可以被“火焰”烧死。 而本章节所解读的链金术配方只有一种:“真正的火焰”配方。 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风土人情都完全不了解的邱寒来说,这样的神话故事基本不存在任何解读的可能性,配方中使用的原料也根本看不懂存在什么性质,但至少,这个配方的名字大致说明了其作用。 好在,费伦斯留下的链金素材都写著標籤,一眼扫过,包括素材和仪器在內,点燃“真正的火焰”所需要的一切都摆放整齐,恰好没在被费伦斯破坏的那部分当中。 邱寒凭藉记忆中的配方,只在十几秒內便完成了几乎所有步骤。 他对自己的记忆能力並不算骄傲,可对那本书上记载的內容却是意外地倒背如流。 虽说看不懂隱喻,但至少“火焰”总归是可以当作武器来使用。邱寒心想著,將手中的试作品砸向了脚边,完成了最后一步:猛烈的撞击。 隨著链金器皿碎裂,一道幽蓝色的火舌窜了出来,爬上了近在咫尺的怪物。后者顷刻间停止了行动,因灼烧而蜷缩起来。 同时,火焰蔓延的范围和速度超出了他的想像,那条火舌几乎是直奔他而来,也爬上了他的裤管。 不过与滋滋冒烟的怪物不同,邱寒並未感受到多少热量,只觉得腿间传来了一股暖流,还伴隨著原料的阵阵香。 看来“真正的火焰”十分有效,且產生的温度不足以引起燃烧。 邱寒看向通道那头,几位士兵带著受伤的同伴狼狈地与无头费伦斯周旋,哪怕是这样也没有选择逃走。 “死战不退?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邱寒以最快的速度复製了刚才的操作,再次製作了两个“链金炸弹”,根本没有瞄准,朝著外面激战的士兵与怪物丟了过去。 一个炸弹正中靶心,直直砸在了无头费伦斯的身上,即便如此,专用的易碎外壳也足以完成“猛烈撞击”的催化剂,蓝色火舌瞬间包裹了无头的费伦斯,它刚才还在不断蠕动的伤口立刻哑火,全身都在滋滋冒烟 另一个则是砸中了那位正被同伴拖行的受伤士兵的胸甲,对方一瞬间被火焰包裹后以为自己著火,惊慌地滋哇乱叫,邱寒却发现火焰不仅的確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倒驱散了缠在他腿上的费伦斯的头颅。 在邱寒的视角里,那条蓝色的火舌简直是衝著生物去的一般,从那受伤士兵的身上跳到了其余所有人身上,他们此刻都被幽蓝色的火焰缠绕,轮廓也因火焰而扭曲了,看著像是幽灵一样。 同时,火焰的轮廓也顺著传导到士兵们卡在费伦斯身上的武器,后者轻易地撕开了怪物的血肉摔落在地。 几位士兵终於理解了现状,他们纷纷捡起泛著蓝光的武器,朝著不断萎缩的费伦斯刺去。 情况彻底逆转了过来,无头的费伦斯从不可战胜的怪物变成被乱刀切碎的白菜,只因邱寒使用的链金药剂。 这是个十分不好的信號。 毕竟费伦斯疑似使用了某种链金术把自己转换成了怪物,而被他称作儿子的邱寒,也恰好拥有与之类似乃至克制对方的能力,任谁看来都显得十分可疑。 士兵们快速检查完各自的伤势后,那位率先行动担任佯攻的士兵朝著邱寒走来,边挥手边问道:“你就是那个卡尔?卡尔·费伦斯?” 还没等邱寒思考如何回復,那士兵紧接著便打破了邱寒的预期。 “终於见面了,卡尔先生。” 第五章 :卡尔 邱寒已经能够想像到他接下来的处境。 坦白说,他寧可作为这座城,乃至这个世界的边缘人,也不想参与到任何势力中去。 “抱歉,卡尔先生。我还未向您自我介绍,我是沃姆伍德,您应该知道我。” 也许是邱寒沉默得太久,士兵误会了什么而进行了自我介绍,隨后说道:“不过先生,现在不是话敘的好时候。如您所见,我的队友受了重伤,况且波旁团长也急於要见你,关於那群瀆神者,接下来的行动还需要你的帮助。” 沃姆伍德向著邱寒伸出手,见后者没有反应,他疑惑地偏了偏头。 邱寒心里虽有些庆幸自己成功存活,但对沃姆伍德说的话並没有太大兴趣。 坦白说,邱寒认为自己与这些中世纪的人类並不算同一个物种。 他想当然地想著,这群人也好,那群人也好;以前的人也好,以后的人也好,作为尚未开化的“古人”,与他在三观上大概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这份差异或许都能超越物种间的隔阂。 他既不想改变他人,也不想改变自己,那么乾脆做一个纯粹的观察者,游离在这个时代之外。 况且他好不容易获得了“健康”,比起与这群人共事,为自己谋求更高级的社会地位然后与他们趋同,邱寒更希望可以独自旅行,在他活著的世界上到处看看,这是他前生最后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更別说如今遇到这样一个奇幻的世界。 “卡尔先生?”沃姆伍德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 “呃…沃姆...伍德是吧?我想你们可能找错人了。”邱寒考虑许久,如此说道。 士兵小队自然是惊呆了,想必他们的任务可能就是来拯救某个叫做“卡尔”的关键人物。 只可惜,邱寒的確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面对眾人的惊讶,邱寒继续说道:“我並不是什么卡尔,也许你们是从那个黑袍男人嘴里听到的,但我不得不说,我並不是卡尔。当然,我也不能如此绝对。因为…你们或许不会相信我,但我其实並没有任何记忆,身份也好,家乡也好,我什么都不记得。即便我曾经是卡尔,那我现在也不再是了。” 这段话很长,邱寒也说的很慢。 除了穿越本身,其余的事情他並不打算隱瞒,毕竟他根本不具备任何编造出其他理由的知识,在他表达无助情绪的时候,这至少有五分都是真实的。 就算再怎么幸运获得了另外一个人生,那他也是被无情地扔到这里来的,即便他过去的人生已经成为了不可解的死局,可他还是有著牵掛的人和事,而现在,恐怕连对过去的回忆,都会在漫长的时间里渐渐消散吧。 “等等,你是认真的吗?”沃姆伍德惊讶地说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有撒谎。” “也许是费伦斯做的手脚,我们或许能帮帮他。” 其余士兵也杂七杂八地说著什么。 “打住。”邱寒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懂,“我想我说的不够清楚,我不需要什么帮助,你们唯一能帮助我的,就是当作没看见过我,或许我需要一个其他的名字,比什么『卡尔』更好的。” 邱寒的情绪不知不觉间泄漏了不少,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沃姆伍德还想反驳,却被那位受伤最重的士兵拦住了。 “卡尔先生…请原谅我继续这么称呼你,我似乎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现在看起来像是『摔破了脚跟』,你的语言中充满了疲倦。相信我,我见过多少勇猛的战士从未被敌人战胜,而是败给了『疲倦』。不管你是否是卡尔,我们不会勉强一个『摔破了脚跟』的人。” 这位士兵的面色十分难堪,不过邱寒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並非针对自己。 士兵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说这些话似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过先生,一个人的本质,即便他化成灰也改变不了...你是想要自由吗?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度过平静的一生吗?” 邱寒被问住了,倒不是心里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什么犹豫,而是这些士兵好说话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认为,这些士兵是“认识”过去还不是邱寒的卡尔,但从未直接进行过沟通。 即便如此,这群士兵对他表现出的態度,似乎也不是单纯的听说,而是实打实有著深入交集的关係。 士兵忍著烧伤的疼痛,强撑著坐了起来,对著邱寒郑重地说道:“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卡尔,你的功勋足以让你光荣抽身,即便伟业未成。” 他伸手示意身边的战友安静,补充道:“不过不是现在,这必须建立在你同意的前提下。” 难道我的態度还不够鲜明吗?邱寒心里疑惑著,没有回应。 “我必须重申,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相信我,你不必急於做出决定。像我说的,我认为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有些东西我们想让你看看,在这之后你想离开的话也不迟。別担心,不需要太久。” 士兵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似乎相信邱寒终究还是他们的“卡尔”。 邱寒对对方的自信十分不屑,作为过去还不是邱寒的贵族之子,能够促使卡尔行动的诱因恐怕数不胜数,可对曾经在病床上生根的邱寒来说,死亡都一度只是奢望罢了,已经没有什么世俗的东西够格驱使他去追求了。 不过不得不说,士兵的话也点燃了邱寒的好奇心。 反正他现在只想“观光”,既然有东西要让他看看,这倒是合了他的意。 邱寒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士兵们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示意他跟在后面。 “这下面,还有一群人被关押著...他们会怎么样?”邱寒问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沃姆伍德木然地回答道。 话已至此,邱寒只能先跟著士兵去看看他们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士兵们互相搀扶著穿过狭窄的走廊,邱寒在他们身后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书房到出口的距离很近,他们很快便离开了费伦斯的地下设施。 在出口的楼梯间时邱寒还没什么感觉,而一旦来到地面,他却猛地感到一阵令人惊惧的坠落感。 这份坠落感来自邱寒尚未习惯其存在的,那颗悬於斜空中的“眼睛”,哪怕作为现代人的邱寒,此刻也无法完全相信那真的只是一颗星球。 不过现在邱寒却没有注意它的余裕。 邱寒一路跟著这支士兵小队走著,途中不断经过其他或是士兵或是教徒的人群,他们看起来十分匆忙,虽然对浑身冒著蓝光的一行人感到惊讶,却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没有人对邱寒的存在感到一丝疑问。 覆著寒霜的石砌道路传来了刺骨的冰冷,越是前进就越是刺骨,这份痛苦已经远远超过了真实的温度。 就在邱寒终於忍耐不住跪倒在地的时候,士兵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到了。” 邱寒喘著粗气抬头看了看,不过是士兵临时搭建的营帐罢了。 他早就明白了要给自己看的东西是什么,就在沿途的路上,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刺骨,太寒冷了。 “现在,你可以做出你的选择了。” 说话的受伤士兵在同伴的搀扶下朝著邱寒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了悽惨的苦笑。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邱寒的样子有些失態。 “这是你告诉我们的。好了...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你总...” “我接受了...” “你的意思是?” 邱寒艰难地起身,逐字说道: “我可以是『卡尔』,如果我不得不是的话...” 第六章 :盘根 他的感觉很糟糕。 就像是走马灯一样,看见许多他不愿想起的事情,半梦半醒地瘫在病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什么人讲话。 “女士,很抱歉,你的儿子...。” 纯白色的房间里,他记起了说话的这位,那是他的主治医生,在他最开始最艰难的日子里,他还一度怨恨过对方,哪怕他明知不是任何人的错。 “不是鱼鳞病吗?我最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 回应的女士看起来十分衰老,然而不到一个月前她还是位年轻活泼的母亲。 “...这种病的名字叫做『全身性硬化症候群』,又被称为『树皮病』。” “它是十分罕见的基因疾病,每十万新生儿只有不到一例先天患有这种疾病,而像你儿子那样成年后患上这种疾病的在全世界范围內也是第一例。” “它的初期症状和鱼鳞病类似,局部皮肤出现树皮状褶皱,隨著症状加深,皮下组织也会逐渐纤维化,还往往伴隨著肌肉骨骼溶解。” “眼球纤维化也是可能的症状...” 那位母亲麻木地听著,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在他眼里,她的秀髮垂下肆意蔓延,扭曲著盘根错节,逐渐变成了一颗大树,深深地在这小小的病房里扎根。 他伸手抚摸著那颗大树,突然脚下升起一股寒意,似乎直击他內心深处最纯粹的恐惧。 纯白的房间消失了,天空中出现了一颗扭曲的暴涨著血红眼纹的“眼球”,静静地注视著大地。 冰冷的石砌道路上到处都是尸骸,他们的身体交错堆叠,全身浮现了可怖的树皮状褶皱,脸上留下的无一不是绝望的遗容。 他们紧紧相拥著,在大地上扎根。 天空中的“眼球”在他眼里似乎多了一丝笑意。 母亲变成的大树突然开始哭泣,隨著哭声越来越清晰,他死水一般的內心也开始激盪。 “不要!” 他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打湿了他全身的衣物,如同刚浮出水面一般。 眼前是古朴木质结构的建筑,世界依然保持著冰冷的沉稳。 一旁打著瞌睡的沃姆伍德听到他的声音突然惊醒,欣喜地问道:“卡尔先生?你终於清醒了?你现在能看到我吗?”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头脑发热传来的胀痛告诉他这是现实。 他现在已经是卡尔了。 “沃姆伍德,我在这躺了多久?”卡尔望向窗外,太阳正斜,无法分辨是黎明还是黄昏。 “大概七八个小时,你记起什么了吗?”他对卡尔的记忆表现出了十分的热忱。 “不,很可惜並没有。” 沃姆伍德的脸上闪过一瞬失望,隨后拍了拍卡尔的肩膀说道: “这里是费伦斯宅邸,你原本的房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等风飘城的事务安排妥当以后,波旁团长会亲自来见你。” 卡尔的脑海中不断迴荡著那些“东西”,那些士兵要他看的“东西”。 那是堆积成山的尸骸,是与他过去所患的同样的树皮病,是一双双凹陷的白色眼球。 他从未见过自己过去那双纤维化的眼球,不过他敢篤定,一定和那些尸体没什么两样。 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些士兵似乎篤信这样的场景会对他產生强烈衝击,事实也是如此,好不容易再次拥有视力的他,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他当时的感受不可谓不丰富。 好在,卡尔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大概猜到不管是这群士兵也好,还是真正的“卡尔”也好,他们都在为这种疾病四处奔走。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对於本来都很难重拾好好生活的欲望的卡尔来说,他现在十分急切,一心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这种疾病。 名字什么的怎样都好,只要需要他成为卡尔,他就会去成为“卡尔”。 “沃姆伍德,跟我说说那些人的死状是怎么回事,是什么疾病吗?” 沃姆伍德听到卡尔的声音,似乎露出了一丝喜悦,他回答道:“那是『诅咒』,不是什么疾病,卡尔先生,我们最近才搞清楚,这是不会传染的。” 基因疾病理所当然地不会传染,估计在这些人的思维里,拥有不会传染病症的古怪疾病都是“诅咒”。卡尔心里想道。 “什么叫做『最近』才发现?这种...呃...『诅咒』有多久的歷史?”卡尔问道。 “不久,先生。据我所知,这都是上次夜季的时候突然在各地爆发的『诅咒』。” 卡尔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疾病基本不可能在后天患上,大规模爆发?难道这並不是曾经折磨他的“树皮病”? “什么是夜季?某种祭祀时节吗?”卡尔问道。 沃姆伍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走到窗边,斜阳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阴鬱。 他伸手指向窗外的天空,在那个方向上只有一个东西,一个大到足以令太阳都黯然失色的东西,是那颗疑似木星的“眼球”。 “每当生死季末尾,那颗『眼球』总是会像这样,像是睁开一样。隨之而来的,便是长达数日乃至数周的暗无天日和冰冷寒霜。” 卡尔猛地回想起那个英雄弒蛇的神话故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沃姆伍德,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难以跟上卡尔跳跃性的思维的沃姆伍德结巴了两下,说道:“在北境,帝国境內,一个名叫拉卡尔的小村落...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你的家乡也会经歷夜季吗?在那里怎么解释它亦或者夜季?”卡尔也指向那颗“眼球”。 “会的,先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会经歷夜季。在我们当地流传的传说中...当然这只是狂信的说法...那颗『眼球』叫做『舍月』,那是太阳已故的伴侣,遭到太阳谋害而墮入地狱。 每当生死季万物凋零的时候,她尸体上的『肚脐』就將成为幽邃的地狱入口,从中传来无尽的黑暗和寒冷,我们都会在这个时候点起火盆,举行仪式来平息『舍月』的怒火。” “很有趣,听起来你现在已经不认同这个说法了对吧?”卡尔在心中重复著『生死季』,发现这个概念几乎可以等同於他概念里的『冬季』。 “是的,先生。我们这些被女神解放的人,都只会拥护女神才是唯一神,这是理所当然的。” 卡尔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提的问题太多会导致“消化不良”。 他虽然对沃姆伍德信仰的转变也有一点兴趣,但是对方所提到的传说本身就给了他启发。 那本黑皮书提到的,所谓的世界之巔的蛇头可能就是指那颗星球,所谓笼罩大地带来黑暗和寒冷的浓雾指的就是“夜季”。 书中藉由“英雄”之手,强迫大蛇只能在万物凋零的时候吐出浓雾,估计是为了解释以年为间隔的极夜现象,並藉此渲染这个“英雄”帝王的神话色彩。 也就是说,夜季是千百年来都存在的自然现象,而“树皮病”不是。 难以想像一种本应是基因疾病的病症会在某一个时刻,在世界各地同时爆发。 难道这真的只是“诅咒”? 第七章 :大解放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与刚刚甦醒的卡尔不同,沃姆伍德的精神似乎即將到达极限,谈话已经难以维持下去。 从沃姆伍德那里知晓的东西对卡尔来说还远远不够。 不过卡尔从沃姆伍德那里总算了解了一些他最关心的那种『诅咒』相关的信息。 诅咒並不独属於风飘城及其所属区域,它们都是在上次夜季前后同时在世界各地爆发的。 因其形態各异,且距发现也才过了一年时间,这个世界的学者还没有能力將不同受害者受到的诅咒进行归类命名,所以它们目前並没有较为官方的名字, 不过在风飘城及其所属区域所爆发的诅咒表现出的症状倒是和卡尔过去所患的“树皮病”完全一致,而这里的人们都称它是“森林的诅咒”。 诅咒的源头目前被认为是一群狂热的邪教徒,並没有一个十分確定的名字,只是被人称为“修士会”。他们致力於改造人体获取永生,手段狂暴却又十分隱秘,在各国忙於日渐尖锐的衝突中时,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传播到了几乎整个大陆。 “你的父亲也是他们的一员,他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放过,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至少你活下来了...”沃姆伍德补充道。 看到卡尔沉思的表情,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安慰道:“你不需要感到自责...卡尔,我们关於诅咒的认识几乎都来自於你,你的很多想法都已经得到了证实。” 他指的是费伦斯家族的其他成员,不仅仅几乎全员都受到森林的诅咒,还遭到福特曼·费伦斯的残忍迫害,如今已经药石无医了。 惨死在地牢里的那个女孩在卡尔脑中一闪而过。 他当然不会因陌生的亲人而有所波动,他现在脑海里想的是费伦斯地下书房里的那本黑皮书和其他古籍的事情。 如果对方所言非虚,那么这些知识或许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诅咒,与“树皮病”有所关联。 不过令卡尔奇怪的是,当他试图去回忆它们时,相关的內容全部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一点模糊。 他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卡尔集中精神在记忆中搜寻了半天,根本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黑皮书记载的內容过於隱晦无法阅读,而其他书籍的內容则几乎没有价值。 “也不知道那些书现在怎么样了。”卡尔心里想道。他看著疲惫的沃姆伍德,心里还是感到十分不信任。 这些士兵隶属他国,即便他们如何言语暗示他们的动机多么合理,目前的行为也是属於侵略,或多或少地带有政治成分。 同样的,卡尔也不相信自己会受到帝国的信任,即便自己没有失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因为他们口中的“卡尔”似乎是个得力帮手,而过去他们却从未实际见过卡尔本人,看来“卡尔”也並不完全信任他们。 他默默地对过去的“自己”的这份谨慎表示讚许。 窗外远远地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喧囂,正当卡尔不自觉地望去时,沃姆伍德却突然站起身来恍惚了一个踉蹌,看起来像是隨时都要晕倒一般。 “我已经受不了了,集会都要开始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顶替我的岗位!从破城开始我就没合眼超过三个小时!” 沃姆伍德看起来有些幽怨,他犹豫了一会,对卡尔说道:“卡尔先生,你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至少身体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你的身边必须时刻有人守著,恐怕你得跟我去一趟驻地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容拒绝,卡尔只好听他的。 二人走出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卡尔不禁抬起手来遮挡,眼前的景色与刚从地牢离开的晚上完全不同,光亮让卡尔看的更加清楚了。 费伦斯宅邸坐落於风飘城地势较高的一角,卡尔站在大门外蜿蜒的小径上就能將整个风飘城一览无遗。 这里的建筑风格与他想像的不同,高低错落的地形將道路分割,琳琅满目的高窄房屋见缝插针,整体布局可以说处在“拥挤”的边缘,但又不失美感。 城市中心的位置是唯一空旷的地方,应该是个广场,卡尔远远的看到许多的人围成一圈聚集在那里,不断有一阵一阵的欢呼声传来。 “那就是你说的集会?”卡尔问道。 沃姆伍德嘿嘿一笑,似乎有些骄傲:“你看起来有些好奇。正好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那附近,顺利的话,你也可以去看看处刑现场。” “处刑?” “是的,会有很多人死,但会有更多的人即將重生。” 见卡尔疑惑的表情,沃姆伍德接著说道:“你可能看不出来,我曾经是一个奴隶。应该说,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曾经是奴隶,要么是被人卖到奴犯手里,要么是奴隶和奴隶生出的小奴隶,比如我。 而我最喜欢看的,就是每次我们破城之后,那些奴犯头子被吊死前的表情,我们管它叫“大解放”。感谢女神,那可比任何马戏团都精彩得多! 然后,我们就会解放所有的奴隶,他们都可以自由地选择今后的人生,不过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选择了参军。” 沃姆伍德的步伐虽然疲惫,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像是在炫耀他的信仰一般。 卡尔心里也感慨著,看来他是撞上时代变化的交界点,对於处在漩涡中心的人会有怎样的心理,他感到十分好奇,所以並没有阻止沃姆伍德传教一般地吹嘘帝国歷史的行为。 不过这很快就变成了不断地復读无意义的情绪宣泄。 沃姆伍德边走边说,讲到兴头上还会手舞足蹈地比划什么,卡尔则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著,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別处。 他们现在距离城镇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身旁的街道也变得狭窄起来。 和昨夜不同,他並没有发现四处堆积如山的尸骸,只是偶尔一些角落还留有一些他们存在过的痕跡,这倒是证明了这些士兵工作的效率確实很高。 人们似乎都集中在广场上,他们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包括士兵在內。 “你们会怎么统治这座城?”卡尔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沃姆伍德,问道。 沃姆伍德没有在意,耸了耸肩回答道:“我不知道,这是执政官的工作,他会让一切动起来的,只是他还在路上,说不定要等到夜季降临后才能到任。” “在这期间你们就负责维护秩序,是吧?”卡尔配合地接了茬。 “没错,所以驻地才选在了人口最集中的区域,不过那边附近正好也是其他权贵的仓库,各方面都很方便。” “那夜季什么时候降临?我记得你说过,当天上那颗“眼球”翻出眼纹的时候,就代表夜季就要来了。”卡尔指著天空问道,“那算是眼纹吗?” “看起来像是,不过谁知道呢,自从我当兵以后,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它了。” 二人说著说著,差点撞上拐角走来的一队士兵。 对方也是支小队,人数跟卡尔先前见到的沃姆伍德所属的队伍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伙小队的武装比较单调,身后还领著两排穿著破烂的人,约莫二三十个,神色都有些不安,应该是奴隶。 “嘿,抱歉。”沃姆伍德说著,“我快要走著睡著了,没听见你们。” “无所谓啦,沃姆伍德。”为首的士兵笑著回答道。 令卡尔十分意外的是,他听到对方讲话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这支小队似乎完全由女性构成。 “我们正要带著他们去观礼呢,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傻子撞上来,到风飘城贩奴,现在已经被我们就地处决了。” 原来帝国的人不分男女都这么彪悍吗?卡尔心里对帝国的敬意上升一分。 第八章 :修士会 女兵小队似乎和沃姆伍德非常熟悉。 她们也是去往中心广场的方向,跟卡尔二人正好顺路。 卡尔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氛围中获取了不少关於他们的信息。 虽说帝国目前在几乎整个大陆范围內都表现出了极强的侵略性,但这些从属於帝国的军队似乎並不完全效忠於皇帝,尤其是这些罩著鹰头狮纹罩袍的“鹰头狮团”。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卡尔曾在地牢里见过他们的战斗力,能想像到这支军队所具备的极强纪律性恐怕早已超越了时代。 可依旧能令卡尔感到震惊的是,这支军队对待国家的態度是十分特別的。 “如果图恩皇帝违背了神的意志,那么我们將衝进圣都砍下他的头颅!” 这是那些女兵对奴隶们“传教”的话术,一字不差。 他们的语气在卡尔看来是很有诚意的,令人忍不住要去相信:倘若真有这么一天,这些士兵真的会砍皇帝的头。 狂信徒。 这是卡尔对他们的评价。 不只是在说这支军队,卡尔在他们语调的意思里感受到,似乎整个帝国的人都是狂信徒。 狂信在歷史中倒也不算稀奇。 只是帝国在信仰上十分特別,教会虽然存在,但教义的简洁程度已经超越了卡尔过去曾认知过的宗教,这也导致了那些以教皇为首的宗教权威团体根本没有存在的土壤。 这些帝国人永远都是无比自豪地自发信仰著一个简洁到像是“时代的道德水准”一样的教条,所谓神明不过是对於他们真正的“信仰”的象徵。 这对於一个帝制国家来说真是一个很奇妙的现象。 这些帝国军队以“解放”命名战爭,他们的第一意愿就是將整个大陆的奴隶全部解放出来。 新解放的奴隶又能立马以狂信的姿態加入帝国的军队,这也是他们几乎战无不胜的秘诀。 沃姆伍德也说过,绝大部分奴隶都將加入军队。 那么当战爭彻底结束以后呢?这个世界真的有足够的生產力推动如此极速的社会变革吗? 卡尔一边思考一边隨著大部队前进,一头撞上了停下脚步的沃姆伍德。 而这位身经百战的士兵停滯不前,紧紧地盯著卡尔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奴隶。 后者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其他奴隶们一般瘦消的身体,畏手畏脚的神態动作,也就是个头稍微高了那么一些,外表看起来十分苍老。 “怎么了?”卡尔被这紧张的氛围感染,不禁朝沃姆伍德背后踱了两步。 沃姆伍德没有回应,而其他几位女兵见到他的样子则是立马將惯用手放置在佩剑的柄上,各自进入了戒备状態,並没有对他的行为產生任何疑问。 身边的人群突然失去了交谈的氛围,紧张的不安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捲起你的袖子。”沃姆伍德平静的声音在这份沉默之中显得十分沉重,像是一道闷雷。 后者並没有回应他的要求,只是像是嚇坏了一般不住地发抖。 沃姆伍德闪电般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无视对方的惊呼,掀开了这个奴隶裹在身上当作披风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烂布料。 “空空如也”,只是一条黝黑的纤细手臂,一看就是已经营养不良许久,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过后,沃姆伍德鬆开了这个瘦消的老人,后者惊魂未定地摔倒在地上喘著粗气。 其他奴隶之间也瀰漫著同样惴惴不安的氛围。 沃姆伍德嘆了口气,说道:“不要怪我们过於粗暴,夜季临头,明天的太阳未必还会升起,谁也不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什么。” 几位女兵马上恢復温和的状態,逐一安慰起了被嚇坏的奴隶们。 只有卡尔注意到,刚才气氛最为紧张的时刻,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沃姆伍德身上的时候,一股视线投向了卡尔本人。 当他试图去寻找源头的时候,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谈话的氛围荡然无存,眾人维持著冰冷的沉默前进,很快便到达了分別的路口。 女兵小队將带领这些奴隶前往中央广场参与集会,卡尔和沃姆伍德则是向著作为临时驻地的旧贵族仓库大门前进。 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沃姆伍德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一头栽在一角凌乱的简易床铺上,扬起了一阵灰尘。 见状,卡尔也只好坐在了旁边相对乾净一些的椅子上。 对於深埋在床铺上一动不动的沃姆伍德,卡尔认为对方现在肯定还是清醒的。 “那是什么?”卡尔突然问道。 “什么?” “你刚才的態度。” 他盯著沃姆伍德的背影继续说:“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在这座城受到的最大阻碍不是来自旧贵族无聊的驻军,而是那伙邪教徒。他们现在还在这座城里吗?” 沃姆伍德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的父亲的样子,好像是变成了一坨浆糊,又小又滑又噁心,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你是说他变成的怪物?” “是的,我们从来没有真的见过怪物,不管你相信与否,那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东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和那个“修士会”有关係吗?” 沃姆伍德维持著面朝下的姿势,这让卡尔无法看到他的表情,“直到见到你父亲之前,我们当中还有很多人並不相信你,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真的找到过“修士会”,连它的名字都是从你那里得知的。 当然,宣称自己拥有诡异信念的人们倒是逮到了不少,可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他们与“修士会”到底有什么联繫。 我们只能看到他们背后有一道巨大的影子模糊不清,一旦试图用眼睛去发现它,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你证明了他们的存在,估计很长时间內都会有一大批人从不相信他们的存在,而据你所说,他们都会有些特別的身体特徵,这点倒是已经在费伦斯身上验证过了。” 卡尔想了想,说道:“所以除了费伦斯,其实你们在这座城里根本就没见过“修士会”的成员吗?” “正解。”沃姆伍德笑了笑,再次跳转到另外的话题,“图恩皇帝统治帝国以前,夜季的日子可真难熬啊,我们村子一般提前好几个月就要开始准备燃料,就算这样每年都总有孩子被冻死。不像这些臭贵族们,每个人都屯著永远也用不完的鯨油,甚至能供应他们不停歇地烧上十几年的。要知道,半桶都用不著,就足够我们村子那么大的地方度过夜季了。” 鯨油,先前沃姆伍德提到过的,那是一种近乎完美的燃料,几滴便可以使得油灯几月不熄,几桶便能供应一座大城所有人的需求。自从发现以来,它便承担了人类文明在夜季中的火种的职责。 卡尔望向仓库內部,除了士兵们见缝插针铺的到处都是的褥子,那些装著乾酪肉乾的篮子,塞著精美布料的箱子,还有各式各样的杂物器皿几乎堆满了整个仓库,唯独看不到任何可以用作燃料的东西。 “你们没在这座城里找到鯨油?” “是啊,真是诡异呢,我们从来没见过不屯鯨油的贵族,据我所知,福特曼·费伦斯可是出了名的爱財,不可能买不起鯨油,他的鯨油就像是那些“修士会”一样,噗的消失了。” 第九章 :银髮魔女 在和沃姆伍德简单交流一会之后,卡尔便发现对方的精神已经十分涣散,安慰他去睡觉后,百无聊赖的卡尔也就那么迷上了眼。 不知过去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卡尔听到有人叫他,突然从桌上惊醒。 “卡尔先生。” 面前的男人朝著卡尔伸出左手,沧桑而又威严的脸上泛著友善的笑意。 “我是波旁,图恩帝国第二军团鹰头狮团的团长。” 卡尔原本是陪著沃姆伍德去换岗的,却不成想驻地里一个人都没有,沃姆伍德也跟没事人一样倒头就睡,百无聊赖的卡尔也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后便听到了这个自我介绍。 “哦...哦。”卡尔顺势与对方握了握手,显得十分尷尬。 波旁却没有在意,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与他身后精装的士兵不同的是,此刻他既没有穿上鎧甲,也没有携带武器,穿著常服。 “你一定有很多问题,不过现在情况复杂,我也不知从何说起。”波旁在原地踱步,“原谅我先搁置你失忆的问题,在执政官隨行的书士队到达之前,我们也没什么能帮你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卡尔点了点头表示不在意,他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作为长期用拳头说话的人,波旁似乎並不善言辞,与卡尔沟通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一种困扰。 波旁举起拳头,他身后的士兵立马一鬨而散,各自找到床位开始拆卸身上的鎧甲,期间不时有人发出疲惫的哀嚎。 “我还以为你要忘记我了,团长。” 沃姆伍德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一脸幽怨地看著波旁。 “抱歉,非常时间,这不是正好你的小队有人负伤吗,建制不全,所以给你安排了一个养生的任务。”波旁拍了拍沃姆伍德的肩膀,二人似乎认识很久的样子。 “我可不认为这很养生...所以现在谁来接手?其他人呢?” 波旁摇了摇头,“没人接手,不用再守著卡尔了,你的其他队员已经打散了混入其他小队去了,今天他们负责巡逻,你也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 听到这卡尔心中一惊,该不会帝国准备卸磨杀驴,要扔掉自己这个没有记忆的累赘吧。 波旁给沃姆伍德安排了几句后,便看向卡尔,见他一脸不安,哈哈笑了起来。 “不用担心,卡尔先生,你有別的安排。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有个地方应该比我们这里更加安全。沃姆伍德,报导之前你带他去商会那边。” 沃姆伍德比卡尔更先做出反应,“不会是安排那个巫婆帮忙吧?太可怕了,我不想见到她。” “那又怎么了,现在是她有求於帝国,只是暂时收留一个人而已,她会接受的。我会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找她聊聊。” “那...好吧。” 好吧?卡尔感觉自己似乎被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现在又要去什么地方,让沃姆伍德都感到害怕的巫婆?真的会比被这群士兵环绕还安全吗? “呃...我能问下『巫婆』又是谁吗?” “奥克塔维亚。”波旁说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字,只是当他提起的时候,卡尔似乎感受周围似乎下降了一度。 这群士兵对那个巫婆的態度很奇怪,卡尔从当中品尝出了一丝恐惧,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哪怕眼前这个看起来非常强大的老团长似乎也不例外。 士兵们的情绪並没有流露太久,那份动摇可以称得上转瞬即逝而已,只是与先前卡尔见到的那份与从未见过的非人怪物对峙的勇气相比,这个反差太大了,这才被卡尔捕捉到。 卡尔识趣地停止了关於那个巫婆的话题,波旁很快便把行程安排妥当。 波旁与沃姆伍德並没有全副武装,只是携带了隨身的武器便带著卡尔出门,三人只沿著狭窄的街道转过一个拐角,波旁便指著街边一栋相对来说高级一些的建筑说道: “就是那。” 这座建筑坐落於市井中间,看著不太像是权贵所属,况且风飘城本地的权贵估计早就全被波旁砍了。 这里距离沃姆伍德他们的驻地近的嚇人,让人怀疑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有士兵在窗外偷看的程度。 不过这倒也给了卡尔一些安心感,毕竟万一有需要,以这些士兵的行动力来看,估计他的尖叫都没结束,他们就能把这儿围个水泄不通。 卡尔站在门口看著波旁二人,他们似乎完全没有余裕注意卡尔,两人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波旁长舒一口气,根本没有考虑敲门的样子,伸手便推开了大门。 似乎是屋內的人听到了开门的声响,传来了乒桌球乓的声响,稍许,一个留著山羊鬍的小矮子跑了出来,对著波旁说道:“这不是波旁团长吗,您今晚过来是找我们当家的?还是?” 卡尔看到屋內的布局不太像是一般住宅,进门房间的结构像是中世纪的酒馆,有几张桌椅板凳,上面还残留著未收拾的碗筷。除了一楼的大厅,还有条扶梯沿著墙角通向二楼。 “我找奥克塔维亚,不过也把唐纳德叫出来吧,这事也跟他有关係。” 闻言,小矮子嘻嘻笑著点了点头,一溜烟跑进深处的房间。 波旁也不客气,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对著沃姆伍德伸了伸下巴,后者也是会意,径直走到柜檯后面掏出一瓶酒和几个酒杯,熟悉得像是在他家里一样。 卡尔和波旁两人坐在一起,刚倒满一杯,一楼深处的房间便走出一个金髮碧眼的青年男子,外貌与卡尔近期在附近看到的本地人完全不同,衣著也比较讲究,穿著不卑不亢,脖子上裹著一圈皮草。 “原以为你们最近会比较忙呢,怎么想起来看我了?”金髮青年一脸温和的笑意,平易近人的態度十分討喜。 “忙里偷閒罢了,唐纳德。”波旁回应道,“奥克塔维亚呢,她现在在房间里吗?” “在的,她今天也没有出过房门,安静得很。”唐纳德问道,“要我出面去敲敲她的房门吗?” 看来唐纳德也知道这些士兵对那个巫婆的牴触。 没等波旁回应,二楼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个暗红色短髮的少女站在打开的房门处盯著一楼的眾人。 卡尔本以为那就是所谓的巫婆,却发现对方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乾枯的手,放在了这个小姑娘的头上。 见到这一幕,波旁二人似乎隱隱地抖了一下,看来他们的反应在实际见到本人的时候要更大一些。 唐纳德则是饶有兴味地看著波旁他们。 “好久不见了,波旁大人。” 那只枯手的主人隨著声音踏出了房门,轻轻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暴露在眾人的视线中。 第十章 :燃眉之急 卡尔很少见到衰老到这种程度的老人。 那枯手主人脸上的褶皱重重叠叠,稍远些看去便难以辨认五官,一头灰白色的枯发却仍打理得十分整齐,腰杆子也还依旧坚挺著,却让人不知为何感到十分勉强。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愿意再见我这个老傢伙一面呢。” 老人呵呵笑著说道,言语背后透露著温和的感情。 唐纳德见波旁二人一时哑口无言,打著圆场:“哪里的话,奥克塔维亚女士,想必是团长大人忙於公务,暂时抽不开身。” 奥克塔维亚笑著看向唐纳德,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阶梯,说道:“唐纳德先生,想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好好会面呢,像你这样年轻的商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愿意来到风飘城的可不多见。” 老人身著华贵又厚重的深蓝色长袍,娟丽的丝线隨著她艰难的步伐摇摆,卡尔还注意到这位头上还戴著一顶小巧的金属冠冕,有著鲜亮的金色光泽。 “在下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就听说帝国的军队战无不胜,我这样既不属於哪家工会,也不效忠哪家贵族的閒人只是来这边碰碰运气的。” 回话的唐纳德与已经肉眼可见的动摇的波旁二人不同,脸上还维持著十分友善的笑容。 老人已经走下阶梯,喘了口气说道:“是啊,我们也只是来这边碰碰运气的...那么,波旁大人这么晚来,是有何贵干呢?” 卡尔隱隱感觉到了老人的视线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而波旁二人只是像犯错的学生一样呆呆地坐著,仍旧没有任何表达。 卡尔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在他眼里,以沃姆伍德为代表的士兵们强到无以復加,勇猛强力,面对非人怪物都有势不可挡的气势,这让卡尔在与他们的相处过程中畏手畏脚。 而当这样强大的士兵在这位看起来很慈祥的“巫婆”面前,就像泄了气的纸老虎一样,自己却竟然如此害怕他们。 当然,他並不认为士兵们要比这位老人弱小,这种微妙的氛围,想来应该是某种权力关係的结果。 卡尔从桌下踢了踢沃姆伍德的脚,本想著提醒下对方,却没想到沃姆伍德像是受了刺激一样,连带著波旁和他一起,突然站了起来,紧握的双手似乎隱隱有著拔剑的徵兆。 不过只一瞬间,二人便反应过来,並没有感到尷尬的余裕,顺势朝著奥克塔维亚行了一个军礼。 “奥克塔维亚大人真是说笑了,如果不是刚刚破城琐事缠身,我肯定会率队为您专门举行一个欢迎仪式。” 波旁似乎找回了状態,继续说道, “我们目前確实遇到了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思前想后只有您或许能帮到我们...先请坐!” 波旁原本想为奥克塔维亚拉开椅子,却被对方身边的侍女抢先一步,只好尷尬地坐回位置上。 奥克塔维亚束著长袍落座,那位暗红色短髮的侍女则静静地守在一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能让你们鹰头狮团头疼的问题,也就是『修士会』了吧?恐怕在这方面...” 奥克塔维亚抚著眉心说道,言下之意似乎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 “虽说这个问题確实也十分棘手,不过我们要求您的事情更简单粗暴,也更紧急,事关所有人的生死。” 波旁没有先提起卡尔,据场上所有人的反应判断,他们应该对卡尔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个时节您也清楚,生死季就要到头了,可我们翻遍了风飘城都没有找到费伦斯领主囤积的鯨油,夜季隨时都可能会降临,这次应该会是比较长的大夜季,要是没有鯨油作为燃料的话,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原来如此,確实是个简单粗暴的问题...你们帝国的后勤都没顾及到时节的问题吗?” 面对奥克塔维亚话语中暗含的指责,波旁只能说道:“目前尚未到任的执政官原本会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放出了哨兵,只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应,估计执政官他们夜季后半才能到达风飘城一带...” 老人嗯了一声,似乎露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不过波旁却当没看见一样接著问道:“所以...我们在考虑,能否藉助您的魔法...” “很遗憾,波旁大人。”奥克塔维亚轻叩了两下桌子打断了他,“我无法理解你们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魔法並不是万能的,如果能够藉助魔法的力量度过夜季,沿海诸国早就这么干了。” 隨后,眾人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去,谁也没有再提下一句话。 从波旁脸上暗藏著的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在他们眼里,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似乎隨手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唐纳德则是稍稍收敛了自己的表现,因为他闻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火药味。 卡尔脑海中则不断地迴荡著“魔法”这个词语。 从所谓的“修士会”上他就能够猜出,这个世界应该是真的存在魔法的,至少是以他的认知无法理解的技术,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大范围的地区突然爆发本不应该在成人身上出现的基因疾病呢。 可从波旁和奥克塔维亚的话里的魔法,似乎有著別的意味。 士兵团长似乎是想要请求巫婆用魔法生火,这件事情在卡尔眼里十分敏感,因为这和大多民俗神话中“人类是如何生火的”这一事件如出一辙。 人类的代表找到某个力量的化身赐予他们火种。 说白了任何地区火种相关的民俗都可以简单概括成上述的短短一句话。 不过卡尔並没有对这件事情本身產生什么思绪,黑皮书那本故事匯里並没有记载这样的传说,只是卡尔对“魔法”这个词语感到意外的敏感。 面对眼前窘迫的氛围,卡尔突然说道: “也许我能帮上忙。” 原本在这个场景里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刚才还很享受单纯的观察者这一身份的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这让他很不適应。 不过卡尔还是硬著头皮说道: “沃姆伍德,你还记得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费伦斯』那样的怪物。”沃姆伍德有意强调了“费伦斯”这个名字,似乎是在暗示卡尔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卡尔的关注点並不在怪物身上,他继续说道:“费伦斯领主的笔记中记录一个链金术的配方,名为“真正的火焰”,也许可以依靠这个东西度过夜季。” “你是指那条蓝火吗?等等...你说的没错,那条蓝火缠绕在身上的时候並没有灼烧感,反而还感到有一股暖流在身上流动。” 奥克塔维亚问道:“一股不会燃烧的火焰?这与我理解中的负向火焰有些相似但又不同...不管怎么说,您似乎並非波旁大人所属?” 自我介绍?卡尔看了看波旁,见后者似乎没什么特別的反应便说道: “我是卡尔,一个不知名的小小链金术士,碰巧在这边给团长帮了个小忙而已。”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而已,况且卡尔也可以是很多名字的暱称。 “也许风飘城的燃眉之急我也能帮得上忙。” 第十一章 :急救措施 链金术士是卡尔隨口胡诌的,他只是知道“链金术”这个概念,索性就给自己安排了个身份。 “波旁团长,事成之后,您答应把费伦斯的书房给我的事还作数吧?” “什,什么?啊,是的,当然可以。” 面对卡尔的小心思,波旁队长略显侷促地说, “不过先谈谈你说的“真实的火焰”吧,我从沃姆伍德的报告中也得知了大概情况,那是链金术吗?” “是的,效用如您所见。” 卡尔並不担心黑皮书的配方暴露,他本就没有隱瞒的打算,况且黑皮书上只有草草的“笔记”,只是它的主人隨手標註,並不完整,无法单从这种“笔记”復刻出相应链金术的使用方法,就算是专门的研究者来解读恐怕也会需要很多时间。 至於为什么他本人明明没有过去的记忆,却能够在脑海中隨意浮现相关联的知识,他也想不通,只当作这是他原本就记忆在骨子里的技能。 “沃姆伍德,你怎么看?你实际使用过它,它能够持续多久?是否足以应对夜季彻骨的寒冷?”波旁问道一旁的当事人。 沃姆伍德努力地回忆了当时的感受,说道:“光亮维持的时间不长,几个小时就燃尽了,但是暖流维持了至少一天...” 在沃姆伍德回忆的间隙,唐纳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听你们说,这好像是不会燃烧的火焰,可除了鯨油,其他种类的燃料都很难在极寒的夜季点燃,这种程度的低温对於夜季的寒冷来说真的有作用吗?” 他的疑问是有道理的,不过沃姆伍德却反驳道: “我认为常理是难以解释这种火焰能够杀死怪物的事实...至少不管当时我们是否处於室內,或者是否直面生死季的寒风,那股暖流都几乎没有波动。它应该是有用的...但最关键的问题是,它的数量真的能够替代鯨油吗?或许我们该试试把人集中起来,通过点燃城中的房屋来苟活过去。” “数量的问题不用担心。”卡尔回忆著配方说道,“这种火焰的原料几乎都是寻常的东西,我在仓库里见到过一大堆,只有一种材料可能不太方便,不过需求量也不大,只需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那是什么材料?” “夜季。” 听到这个词语后,奥克塔维亚的侍女噗呲地笑了出来,问道:“是先有夜季呢?还是先有夜季呢?” 任谁都能听出来她语言中的揶揄之意。 连卡尔也知道,这夜季应该是只在夜季的黑暗和极寒中生长的植物,不过卡尔以为或许会有人工栽培的植株。 “伊莱莎,不许无礼。”奥克塔维亚轻轻地敲了敲女孩的脑袋,后者则是轻快地吐了吐舌头。 “要对抗夜季就需要夜季,要得到夜季就得等到夜季时再去找...”波旁陷入了沉思,“难道真的只能期待执政官在夜季前赶来吗?” “我有个建议。” 唐纳德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奥克塔维亚女士,您是知识丰富的学者,不知您是否了解夜季在某种条件下是可以在夜季前盛开的?” “嗯...据我所知,是的,夜季並不是只有夜季时才能盛开,在某些苛刻的自然环境中是能够在夜季前夕绽放的...我倒是从没听说过有哪家学者成功研究出栽培夜季的方法。” “嗯,不过我並非指的是人工创造栽培夜季的环境...你们不是来自遥远的北方就是来自沿海吧?想必对风飘城一带知之甚少。” 唐纳德一脸微笑环视著还未跟上话题的眾人。 他利用引导奥克塔维亚发表她作为“权威”的知识,来提高自身接下来发言的可信度,不可谓不高明。 “风飘城附近有一座森林,被称作『萤火之森』,那里的树木遮天蔽日,据说连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透高高的叶冠层,整片森林几乎永远保持著深邃的黑暗,唯有星星点点萤火照亮前路,在那个地方就有夜季提前绽放的土壤。” 短暂的沉默后,奥克塔维亚的侍女率先说,“听起来倒是挺美的。”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神往。 “嗯...”奥克塔维亚沉思片刻,说道,“看来还是我孤陋寡闻了,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么这片森林的確很有可能提前长出夜季。” 与奥克塔维亚的讚嘆不同,沃姆伍德则是对唐纳德表达了质疑:“你不也是非本地出身吗,你哪来的消息?” “嗯...”唐纳德犹豫地说道,“你们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会有什么正经商人敢来风飘城,帝国的名声可不是很好...” 波旁二人对此不置可否,等著唐纳德继续说下去。 “来到这里之前,我的確经营著一支商队,不过根据情况不同,我也可以是別的身份。” “比如说强盗?”伊莱莎打趣地问道。 “有时候也差不多,不过更多人会选择称呼我们为僱佣兵,只不过和你们这些只擅长打打杀杀的士兵不同,我们什么活都干,只是一般不喜欢动刀动枪的工作。” 卡尔想著,这不就是所谓的万事屋嘛。 “这与你说的『萤火之森』有什么关係?”沃姆伍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 唐纳德说道:“我曾经受僱於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为他搜罗一些五八门的东西,这其中就包含了夜季,那位学者见识丰富,他亲手为我画了这一带的地图,其中的大半內容我已亲身验证了。” “所以你並不確定这个消息绝对可信。”波旁双手托著下巴,一副神疲力竭的样子。 “我確实还未到过『萤火之森』,不过我个人还是相信这个消息的,至於是否值得一试,就全凭您的判断了,波旁大人。” 波旁没有立马回应,显然是在考虑风险与回报。 整个风飘城几乎已经全被他翻遍了,完全没有大批鯨油的影子,执政官的队伍杳无音讯,试图寻求奥克塔维亚的帮助却又一场空。 倘若夜季就这么来了,几乎毫无准备的风飘城將会变成人间地狱。 波旁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静静地思考著,良久后,他看向唐纳德,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唐纳德露出了早有预料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道:“大人,您的士兵的强大有目共睹,但恕我直言,在未知的区域探险这件事情几乎不需要与人爭斗,我想我的人就足以应对了。” “別忘了帝国交给你的任务,你还需要留下一批人手守在这里。”波旁对著唐纳德叮嘱道。 “当然...我是说这样的事情並不需要太多人手,不过嘛...”唐纳德指向了卡尔,说道,“恐怕我们得借用一下您的链金术士,我们毕竟只是佣兵,虽然和夜季打过交道,但也只是搜集已採摘的成品,对於这种植株的了解肯定比不上您这位专家。” “好。”波旁没有犹豫,毕竟这与他今天到此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一致的,“在夜季期间,卡尔就与你们一起行动,为他准备一个房间。” 波旁又向奥克塔维亚说道:“大人,最后拜託您一件事情,烦劳在夜季期间关照下卡尔,这点小忙您不会不帮吧?” 奥克塔维亚眨了眨眼睛,微笑著说道:“当然可以,波旁大人。” 第十二章 :第一次的探险 次日黎明时分,太阳並没有升起。 出於各种原因停留在风飘城的人们,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夜季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风飘城內许多灯火闪动,鹰头狮团的士兵们正领著平民们避难,他们的目的地是此处面积最大的建筑:费伦斯领主的宅邸。 为了应对夜季,狮团早在几天前便分出一部分人手拆除城南大面积的木製建筑,即便夜季降临也没有停止。 与此同时,城门处停靠著一辆高台马车,卡尔正缩在车厢里打著哈欠。 马车车厢里装载了一些链金仪器和相应的材料,这是沃姆伍德等人在卡尔的指示下临时拼凑的,以便能够在路途中使用。 车厢外传来的人声打断了卡尔的睡意,他探出头去,发现是另外一辆高台马车驶到,唐纳德正牵著韁绳站在旁边,对手下做最后的安排。 “太慢了。” 唐纳德听到卡尔的声音,回过身来冲他挥了挥手,说道:“这点你就该感谢他们了。” 卡尔这才看到,除去那些不认识的面孔以外,唐纳德身边还有两位他见过的。 一位是沃姆伍德,正穿著便服跺著脚,不断朝著手中哈气。 另一位是先前在唐纳德住处见到的那个姑娘,奥克塔维亚的侍女伊莱莎。 沃姆伍德隨行並不奇怪,应该是波旁特意安排的,但那个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许是卡尔的疑问写在了脸上,伊莱莎对著正走来的卡尔说道:“怎么,看到我很意外吗?” 唐纳德在一旁解释道:“这位是伊莱莎,是奥克塔维亚女士的学生,她跟我们一起出发...” 伊莱莎抢著说道:“是老师似乎对什么『萤火之森』有点感兴趣,我才勉强跟过来的。” “我看感兴趣的人是你吧。”沃姆伍德说道,“你出来的时候,奥克塔维亚大人的脸色可不是很好。”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伊莱莎涨红了脸,跟沃姆伍德爭吵起来。 卡尔这才仔细观察了这位少女,她比身旁的沃姆伍德要矮上一个头,披著一件並不合身的厚重大衣,除了大衣下的一个腰包,似乎没带什么別的东西。 “玩笑话先放一边。”唐纳德笑著拉开二人,对卡尔说道,“她作为奥克塔维亚女士的学生,多少总能帮得上忙的。” “哼,我可是在研究能够引发奇蹟的魔法,关键时刻肯定要比你这张笑脸有用得多。”伊莱莎似乎对唐纳德的说法並不满意。 “我当然没意见了。”卡尔以为唐纳德是在向自己解释,“我只是个小小的链金术士,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听到卡尔这么说,一向和善的唐纳德似乎流露出一丝隱秘的怒意,不知为何卡尔认为对方的情绪似乎是在针对自己。 不过唐纳德什么都没有表示,转而安慰起了不满的伊莱莎,这让卡尔以为或许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次行动就这么点人?”卡尔问道。 他的眼前除了正在交谈的三人外,不远处唐纳德带来的马车旁还有一高一矮两人。 矮的那位在车厢里鼓捣著什么,他是卡尔见过的,昨天在唐纳德住处为波旁开门的那个小矮子,比起伊莱莎来还要矮上一些,脸上的山羊鬍让卡尔印象深刻。 高的那位呆呆地站在车厢外帮忙,他则是完全的陌生面孔,身材比健壮的沃姆伍德还要粗上一圈,在眾人之间宛如一个小巨人,脖子到肩膀之间有一条很长的烙印,那是卡尔见过的,奴隶们身上会有的那种纹身。 除此之外就没有別人了,算上他自己在內总共只有六人。 “足够了。”唐纳德自信地说道,“现在不是平时,夜季已经降临了,队伍越精简越好。” “老大!都弄好啦,隨时可以出发!”小矮子从车厢门口一跃而下,对著唐纳德说道。 “好,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唐纳德挥手招呼大家去他身后的车厢,一高一矮两人分別担任了两辆马车的车夫。 “卡尔,你也来这边的车厢吧,人多暖和一些。” “等等,他还有任务要做,那个什么火焰还是需要几瓶,狮团里分给我的鯨油只有几滴,只能照明,根本没法取暖。”沃姆伍德再次跺了跺脚,看起来冷极了。 “你倒是和看起来不一样,比瘦巴巴的唐纳德...还要弱不禁风呢。”伊莱莎艰难地爬上了高台马车,平台的高度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吃力。 “我根本没有带来厚重的衣物,谁知道夜季还没降临,三山以南的生死季就冷到了这种程度!最近几天都是靠盔甲里面的保暖內衬续命的,穿了太久我浑身的肌肉都已经很酸痛了。”沃姆伍德解释著,也不忘还嘴,“赶快回家吧大小姐,这辆马车不適合你的身材。” 完全不在意二人爭吵的卡尔突然掏出了手中的瓶子,用力地摇晃两下后將瓶口对准了沃姆伍德,隨后一颗幽蓝色的火丸在瓶中爆燃起来,喷出的火焰把他整个头都罩了进去。 其余眾人都没见过“真实的火焰”,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我已经做完了。”卡尔淡淡地说道。 火焰稳定下来后,卡尔继续摇著瓶子,又將瓶口对准了自己,“最后的夜季都用完了,做了一大堆这玩意儿,早知道就这么点人我就该留一点,或许还有別的用处。” 黑皮书上记载的配方中还有一些也是要用到夜季的,手边的材料也恰好足够,卡尔本来还犹豫著要不要尝试一下。 “哇!用之前先跟我说一声啊!”沃姆伍德不断地用双手抹著脸颊,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粘在了脸上,“这次怎么不是炸弹了?” “难道每用一次都要损坏我一个容器吗?反正只是我们自己取暖而已,我只是换了种做法,除了容器以外,剂量也和之前的不同,应该不会轻易蔓延了,那样就太浪费了。”卡尔说著,手中的瓶子也渐渐稳定下来。 “这...看起来还真是嚇人啊。”唐纳德看到暴露在火焰背后的沃姆伍德活蹦乱跳的样子,像是鬆了一口气似的说道。 “你要用吗?”卡尔將瓶口对准了唐纳德。 “...等我冷到受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我来!给我来点!”坐在车厢平台上的伊莱莎对卡尔手里的东西似乎很感兴趣,兴奋地指著自己。 卡尔也乐意捧场,再次用力摇晃了手中的容器,幽蓝色的火焰喷向了正期待著的伊莱莎,后者也是在火焰中兴奋地大叫:“哇!真的不烫!浑身上下都好暖和!” 这次的火焰比前两次要小,待瓶身稳定下来后任凭卡尔如何摇晃都不再有反应了。 “看来也就这样了,一个喷壶最多用三次。”卡尔將空的容器收回身上,对著唐纳德说道,“等你改主意的时候告诉我哦,这东西还有不少呢。” 唐纳德尷尬地笑著摇了摇头,招呼大家上了马车。 只是唐纳德看起来很不自在,被三个散发著幽蓝色淡光的模糊人影夹在中间,对方身上还时不时有一点蓝焰波动,简直像是被幽灵包围一样。 看出唐纳德有些畏惧的表现后,伊莱莎突然起劲,竭尽所能地扮著鬼脸,口中还呢喃著什么东西,试图嚇唬唐纳德,不过这反倒让唐纳德渐渐习惯了这种火焰。 两辆马车驶在城外的道路上,身后的风飘城也越来越小,一行人终於出发,目的地是『萤火之森』,那片暗无天日的森林。 第十三章 :火灾现场 伊莱莎举起右手,指向斜上方的天空,嘴巴张开,一副將要歌唱的样子,不过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像是在上演一出哑剧。 短暂的沉默后,她的头髮在无风的夜晚中飞舞,厚重的大衣也有了一丝波动,右手手掌上缠绕著的首饰发出闪烁的暗淡光芒,像是呼应她一般,指向的方向上凭空出现了几颗闪亮的小球,隨著行驶中的马车一起移动。 “成了!”伊莱莎一改刚才优雅的模样,十分得意地拍著自己的胸膛,“你还是省省你那可怜的几滴鯨油吧,沃姆伍德,有我的光亮术来照明就足够了!” 那几颗小球的光芒並不刺眼,但是照明的范围確实很大,半径约有十米左右。 沃姆伍德闷闷地关闭了提灯,放在了一边。 他確实也很佩服那几颗小球提供的照明,便利持久,只是他嘴上依旧不饶人: “你这几颗寒酸的小球也只是堪堪够用罢了,如果不是我们的火舌灯拆了拿去充了燃料,根本用不上你这魔法,就这也能称作是『引发奇蹟』吗?” 不过伊莱莎难得的没有和他斗嘴,此刻她正沉浸在其他人钦佩的目光中不能自拔。 “好厉害呀!老大,要是我们也能用这种魔法,加上卡尔先生的药剂,在夜季里能做的事情就多啦!”眾人乘坐的马车的车夫,那位名叫赞恩的小矮子单手抓著韁绳,捋了捋他那標誌性的山羊鬍,由衷地佩服道。 唐纳德也鼓了鼓掌,幽蓝色的火焰隨著他的动作闪动,看向伊莱莎的眼神也转变了许多,说道:“真方便啊,我都想把你和卡尔一起带走了。” “哼哼。”伊莱莎得意地瞥了沃姆伍德一眼,迈著招摇的步伐坐回了位置上,对卡尔说道:“卡尔,你有没有什么稀奇的链金术也能做到这样的?” “没有。”卡尔乾脆地说道,“就算有,现在也没有材料,这次我只能当大家的暖壶了。” 这是卡尔第一次见到魔法,没想到才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两天多就能见识到这种特別的东西,也不枉他专门重生一遭,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將来一定要学学怎么使用。 “话说回来,那个大高个不要紧吗?”卡尔对唐纳德说道,“喷壶还有很多,如果路程真像你说的那样只有一天多的话,就算大家不间断地使用恐怕都能撑上几个来回吧?” 离开风飘城已经有大概十几个小时了,天色依旧和刚出发时一样黑。 眾人都慢慢接受了“真实的火焰”,包括唐纳德在內,大家都让卡尔用喷壶喷了一遍,只有他手下那名叫布鲁诺的高个子没有使用,一直独自驾驶著另一辆用作临时链金房的马车跟在后面。 “布鲁诺!”唐纳德选择直接大声地询问本人,“你要用一下吗?这个喷壶真的很暖和的哦!” “不用了老大!总得有人知道现在变得有多冷了,不然等我们换上几个班连时间都搞不清楚了!” 唐纳德耸耸肩,表示不用担心布鲁诺。 对於夜季持续几周的极夜,这个时代的人们平时使用的计时方法几乎全部都会失效,即便有依旧能够使用的,也是繁琐的,需要一些人手不间断地维持某个物件运作,卡尔他们並没有这个条件。 像他们这样在夜季时还在道路上奔波的人就必须通过体感温度的下降来推断大概的时间。 好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经歷夜季,在这方面基本都有一些判断的能力。 不过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赞恩尖锐的声音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老大,有情况!”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唐纳德赶忙从车厢中探出头去,“那是什么?” 车厢门前的平台无法容纳所有人,所以除去唐纳德以外,只有离门口最近的伊莱莎凑了出去。 “有什么东西在著火呢。”伊莱莎远远地望去,远处燃烧的亮点在黑夜中十分显眼,“唐纳德,这在夜季中很常见吗?” “当然不是。”唐纳德说,“別说夜季当时,就算是降临前几周,你都很难在野外看到人类活动。” “会是山火吗?” “应该不会...最近没有打雷,况且燃烧的地方只是一处大平地。”唐纳德说,“兴许是遇难者临时决定原地生火,不过要不是遇到我们,可能撑不了几天,除非他们带著鯨油。” 夜季前夕大多数植物都会枯萎,野外的地面看起来十分贫瘠。 “靠过去就知道是什么了,反正也在必经之路上对吧?”沃姆伍德说著,朝马车上载著的锁子甲伸出手去,似乎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车厢內的眾人纷纷离开车厢,步行隨著马车缓缓前进。 隨著距离的不断缩短,大家也逐渐看清了远处燃烧的亮点,那是一辆燃烧的马车。 “看来不是有人烤火,而是在被火烤呢。”伊莱莎看见了在火焰里烧的焦黑的尸体,脸上並没有多少波澜。 “我还以为至少你会嚇得不轻。” “少瞧不起人了…” 卡尔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著燃烧的马车。 马车的骨架尚未完全崩毁,卡尔能注意到它与唐纳德使用的高台马车不同,只是一辆在內陆隨处可见的普通马车,一具具尸体散落其中,炭黑色的尸体已经开始呈现火灾现场经常看到的“小龙虾”状。 “能看出原因吗?”唐纳德见到卡尔的样子,凑上来问道。 “不好说,至少肯定不会是意外…这些尸体虽然分布非常散落,但没有一具足够远离车厢,如果马车著火,即便是无法扑灭的火焰烧到了身上,至少应该会有哪个跑出一段距离再倒下。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马没了。” 当然,也许是某种原因导致所有人晕厥过去,不过这也不能解释马车的马去哪了。 “嗯…”唐纳德若有所思地看著卡尔。 “该不会是遇到了强盗吧?我听说夜季前外面到处都是疯狂的劫匪在四处寻找鯨油。”伊莱莎问道。 “强盗恨不得把所有能烧的都带走,怎么会特意用火毁尸灭跡呢。” “嗯…”伊莱莎也认为有道理,不过她看到沃姆伍德带著古怪的表情绕著燃烧的马车转了好几圈,又打趣道:“沃姆伍德,难不成你返祖了?是在围著篝火跳舞吗?” 沃姆伍德完全没有搭理对方的意思,沉默地站在燃烧的马车前。 “喂,你怎么啦?”伊莱莎走上前拍了拍沃姆伍德的肩膀,问道。 似乎是沉思了几秒,沃姆伍德带著担忧的表情对著眾人说道:“各位,我好像知道风飘城的鯨油去哪了。” 第十四章 :隱患 沃姆伍德看著面前的惨状,他对燃烧到这种程度的火焰十分敏感,说道:“应该不会有错,这里现在烧著的是鯨油,虽然不知道到底烧了多少,但看样子至少会烧好几天。” “你是说风飘城的鯨油在这?”唐纳德问道,“不是说完全没有在城內找到成桶的鯨油吗?难不成是被人提前运出城的?” “费伦斯领主对帝国几乎没有抵抗,只有一些散兵游勇象徵性地守城然后投降,他的家丁除去被他关在地牢里的,实际上没有任何还在活动的人,甚至没人去维持他的庄园正常运转。原以为他已经疯了,眾叛亲离,地牢里的就是他全部的人了,可现在看来,也许剩下的人在这。” “能烧的全烧了,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这些尸体身份的物品,你怎么確定他们一定是费伦斯的家丁?” 沃姆伍德看向唐纳德,说道:“就像你无法完全確定『萤火之森』一样,我也不能確定这些人的身份。但鯨油,如此珍贵的燃料,平民根本没有大批量获取的途径。 我也不认为这是风飘城的平民们从权贵手中夺来的,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选择把鯨油带走,而是直接放火把贵族老爷们的大房子烧了,带著其他人就地取暖。” “这听起来很有说服力…” “万一费伦斯早就疯了,根本就没有准备鯨油呢?”伊莱莎问道。 “他只是疯狂,並不是愚蠢,即便没有准备鯨油供应全城,他总该为自己准备些,至少是別的燃料,可这些我们都没有发现。” 卡尔在脑海中想像著人们推倒装满鯨油的木桶,將他们统统淋在马车上的样子。 儘管他只见过沃姆伍德腰灯里装著的几滴鯨油燃烧的样子,他还是认为火灾现场这燃烧的火势和城里应有的数量对不上。 “这点火焰总不会是全城的鯨油储备吧?”卡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沃姆伍德瞥了眼卡尔,继续看著燃烧的马车说道,“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运送鯨油的过程中起了內訌,在这里发生了爭斗,其余鯨油已经被运走了。” “这是最好的情况?那最差的呢?”伊莱莎似乎有些不解。 “…大部分鯨油依然藏在风飘城內,隱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 “这不是好事吗?”伊莱莎问道。 沃姆伍德只是盯著伊莱莎看了看,並没有多说什么。 伊莱莎並未直接见过所谓的“修士会”,自然也就没什么危机感。 不过卡尔可是清楚他那所谓的父亲有多么疯狂,如果“修士会”中的其他人也和费伦斯领主一样,那他们实际上已经可以等同於恐怖分子了,即便利用鯨油发动自杀式袭击也不奇怪。 唐纳德拍了拍沃姆伍德的肩膀,说道:“如果说费伦斯领主真的有意隱藏人马,那么他大概是打算在夜季降临时,往已经足够混乱的城中再添一把火。” “你这也算是安慰人?” “我的意思是,即便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况且如果我们回去的话,不说凭我们几个能起到什么作用,更重要的是,万一扑空了,我们还是要面临燃料不足的致命威胁,对我们来说只有继续前往萤火之森这一个选择。” “那给我一匹马,至少我得回去报信。”沃姆伍德纠结的表情已经写在了脸上,他看了看他们仅有的两匹马,咬咬牙说道:“算了,咱们也没有余力送一个人回去,好在团长一直有在提防修士会,这种情况已经被考虑过了,他们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继续赶路吧,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唐纳德说完招呼大家回到马车上。 卡尔注意到,大家之间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轻鬆,於是便藉口有事要做,一个人爬上了用作临时链金室的马车。 他刚从杂乱的车厢中挪出个位置来,便看到伊莱莎站在门口,咚咚敲了两下车厢门框说道:“见气氛不对一个人偷跑也太狡猾了,带我一个。” 与此同时马车也开始移动,他们绕过火灾现场,继续向著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 面对眼前神秘的魔法师,卡尔也是有著很大的好奇心。 “好啊,你隨意。”卡尔又將旁边的位置收拾好,邀请这位年轻的魔法师落座。 伊莱莎也不客气,隨手捡起几个瓶瓶罐罐就坐在了卡尔旁边看了起来,隨口说道:“真亏你不嫌麻烦,大包小包带了这么多东西。” “毕竟谁也没去过萤火之森,准备多一些肯定是没错的。不过也多亏了唐纳德带来的这两辆马车,虽说看著蛮奇怪的,减震效果倒是一流,亏我还特意给这些材料作了一些减震处理,白忙活了。” “你这么一说確实耶,好像一路上都没什么震动感。”伊莱莎兴奋地说道,“听说这是他老家的特產,那两个车轮比我人都高呢,好像是因为沙塔玛大盆地一带的火山季太热了才这么设计的,那边的房子听说全都是一楼鏤空的高层建筑呢,真稀奇!” “那还真想见识见识。”卡尔由衷地说道。 这个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差异往往极大,就卡尔目前遇到的具有代表性的人来看,大多数人的见识往往都不够丰富,对外地的见闻基本只存在於书本之中。 他身边就有士兵,贵族,商人,魔法师等等具有这些身份的人证实了这一点,大家似乎都很少出远门,估计是因为夜季的影响。 “卡尔。”伊莱莎突然指了指手中的瓶子,问道:“这个標籤上写的不是通用语吧?这是什么材料?” 卡尔如实交待了,毕竟那只是隨处可见的普通植物精华,伊莱莎则是兴奋地说:“果然是我认识的材料!” “你也会链金术吗?”卡尔问道。 “那当然!”伊莱莎拍著胸脯说道,“这也算是学会的必修课,虽然不是我的专业,好歹一些基础的物质转换还是知道的。” 她见到卡尔略带疑问的眼神,又解释道:“不过嘛,你们这些不属於学会的链金术士往往都掌握著五八门的神秘知识,我们学会就没有收录多少关於夜季的链金术。不过你放心,我们学会对於知识是十分尊重的,不会对你研究的东西有什么想法。” “你是不是对『真实的火焰』很感兴趣?”卡尔从伊莱莎身上嗅到了他熟悉的味道,那份和他相当的好奇心,说道,“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 伊莱莎欣喜的表情让卡尔很满意。 他並不打算隱藏黑皮书上记载的东西,至少那些可以提高人类生活质量的链金术根本没有隱藏的价值,他也不打算用这些东西去换取什么。 只是隨手而为的善举,卡尔这样想著,便开始细致入微地教伊莱莎如何製作“真实的火焰”,希望也许能通过这位魔法师小姐將这个知识传播出去。 第十五章 :萤火之森 卡尔突然从梦中惊醒,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伊莱莎正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著,原本桌上杂乱的链金器材都被整齐地摆在了地面上。 沃姆伍德正从车夫位起身,车厢外还有其他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谈著萤火之森的话题。 “哦,你醒了啊,把伊莱莎叫醒吧,我们到了。”沃姆伍德说著跳下了马车。 被卡尔唤醒的伊莱莎睡眼惺忪的伸了伸懒腰,似乎还要在原地启动一会。 卡尔只得独自跳出车厢,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有些腿软。 两辆马车停在夜季那无边无际又粘稠浑浊的黑暗里,伊莱莎召唤的那几颗小光球的光亮显得十分渺小,他们小小的马车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相当有限的视野范围中,他只能看到一道缝隙,如果不是两边的树皮,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深邃的洞窟。 而不管他朝哪个方向去看,缝隙两边的大树都看不到边缘,根本无法想像这座森林的树木有多么高大。 卡尔伸手摸著树皮,也许是药效时间快要过了,掌上传来的坚实厚重的冰冷触感似乎穿透了虚火的保护,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眼前的森林在他心目中几乎可以等同於“未知”这个概念本身,这让他有些畏惧。 突然肩膀传来的触感嚇了他一跳,原来是沃姆伍德。 “实在是太壮观了。”沃姆伍德脸上的表情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从容,他的手正搭在卡尔的肩膀上,说著,“老实说我都有点害怕了,真的要走进去吗?” 眼前这位士兵已经戴上了护手护腿,另一只手將头盔抱在腰间。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只能硬著头皮试试了。”卡尔说著,从地面上捡起了几片近乎腐烂的瓣,“果然是夜季,唐纳德说的没错,它们在这里早就已经盛开了。” 突然那几颗光球向四周分散开来,眼前的这两颗大树终於將边缘暴露出来,足有两三辆马车宽的大树扎根在眼前,像是巨人的一双足踏在地面上。 “真的好大。”伊莱莎不知何时站在车厢平台上,高举著右手,似乎是在控制光球的轨跡。 几颗光球摇摇晃晃地检查著周围,突然有一颗径直向上飞去,像是变成了一道焰火,瞬间消失在眾人的视野中。 “不行了,哪怕到我控制的极限距离也根本看不到叶子。”伊莱莎感嘆道,“这里的树木高到超乎我的想像。” 她跳下高台,来到眾人身边,大家围在缝隙前面面相覷,谁也没有踏出第一步。 唐纳德突然在远处喊道:“沃姆伍德,你急著进去投胎吗?” 他和两个手下蹲在十几米外的地面上,正在用石头搭建一个简易的火坑。 “其他人姑且不论,你和我已经驾驶马车十几个小时了。”唐纳德用手势不断招呼大家过来,喊道,“把你的盔甲卸掉吧,沃姆伍德,大家原地休息几个小时。” 沃姆伍德后知后觉的扶著手甲,他现在的確十分疲惫。 他不像唐纳德他们山人自有妙计,有著在夜季中寻路的手段,一旦他打盹导致跟丟了前车,恐怕他以及车里的卡尔和伊莱莎都將彻底迷失在黑暗中。 所以自从上次接替高个子布鲁诺驾驶马车开始,他就一直紧绷著神经直到现在。 “唐纳德说得对,你需要休息。”伊莱莎从他手里接过头盔,推著他到马车旁,说道,“你要是倒下了,除了那个大高个,可没人背得动你。” “谢谢...”沃姆伍德也没有推脱,作为富有经验的战士,他明白保养武器的重要性。 见他回到了马车上,唐纳德对著小矮子赞恩安排了几句话后朝著卡尔走了过来。 “要不要跟我去旁边转转?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唐纳德对著卡尔说,“就我们两个。” 卡尔还没回答,伊莱莎就跳出来反对:“分散行动太危险了,况且你不也还没休息吗?” “放心,我们不会跑太远的。”唐纳德笑了笑,“只是在附近看一下周围的地形,马上就回来。” “那...好吧。”伊莱莎犹豫了下,对著二人举起了右手,“我的光亮术比提灯要亮,这样显眼一点,你们不要跑出我的视线范围哦。” 两颗小光球悬浮在二人头顶,似乎能跟隨著他们移动的轨跡,照明的范围比起先前的要小很多,但是也比提灯强上不少。 卡尔本人都没说话,伊莱莎就替他同意了。不过卡尔也正有此意,他感觉到唐纳德此刻神色奇怪,並不像是仅仅被萤火之森震撼,似乎他本人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那我们速去速回。”他对唐纳德说道。 他们並未特地准备,隨意地沿著森林外围朝著一个方向走著,二人默契地同时保持著沉默。 唐纳德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营地的光亮越来越小,已经逐渐看不清紧张地盯著他们的伊莱莎。 他摸著树皮漫步走著,像是閒聊一般的说道: “明明听说这里的萤火之森庄重神圣,现在看来,倒是有一股子阴森的气息,还真是失望啊。” 卡尔对唐纳德的印象很好,为人隨和友善,处事风格圆滑,是他喜欢的类型。 这是他第一次和唐纳德独处,眼前的金髮青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卡尔现在意外地有些尷尬。 “可能是夜季的影响吧,也许等到太阳升起来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唔...”唐纳德微妙地回了一声,说道,“赞恩说闻到了夜季的味道,就在森林里面,你怎么说,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跡吗?” “我也发现了一些腐烂的夜季瓣。”卡尔拿出刚才捡起的瓣说道,“不止这些,你看那边,那里也有一点。” 唐纳德顺著卡尔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外围大树之间的缝隙中果然七零八落地躺著几片瓣。 “那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不过这座森林看著还真是恐怖,好在不需要太深入,你之前说需要多少来著?在外围逛逛应该就能解决吧。” “我看过马车里放的竹筐,大概需要塞满一个多一点,不过你倒还真是准备了不少呢,根本用不上那么多竹筐。” “哈哈,我这不是担心达不到你的要求吗。”唐纳德回头对卡尔笑了笑,打了个寒颤,说道,“『真实的火焰』药效好像到头了,待会烤火忍忍吧,说起来帝国真是穷鬼,现在烧的还是我们商队自己准备的鯨油...等到了准备进入森林的时候再仰仗你的药剂吧,不过现在倒也没我想像得那么冷。” “可能是因为今晚没风吧?”卡尔也感觉到寒意逐渐超过了暖流,不过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诡异的问题,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唐纳德发现卡尔的异状后也止步问道。 “从到达萤火之森开始,我们好像一直都还没发现一株新鲜的夜季吧?” “是啊,至少我们走了这么远,一株都没看到。”唐纳德回头看去,在伊莱莎召唤的光球影响下,营地的方向只能看到粗略的轮廓和人影,粗略估计他们已经走了几百米了。 卡尔也看著他们与营地之间那片粘稠的黑暗,可能是头上那颗如今已经变成阴影只有轮廓的巨大行星的影响,他突然感觉他们与营地如同两片相遥望的星河,不管各自散发著多少光芒,中间都是空无一物的深邃的黑暗。 “那么,这些腐烂的瓣是哪里来的?” 卡尔看向手心中几片凋零的瓣,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恐惧。 第十六章 :黑暗拥抱 “什么意思?”唐纳德感知到卡尔的恐惧,自己不免也有些慌乱起来。 “你说过这座森林的叶冠层能完全阻挡阳光,而夜季就仰仗它们这样的特性才得以提前盛开,对不对?” 唐纳德点了点头,心里多少也理解了卡尔的意思。 卡尔接著说道:“密不透风连阳光都能遮挡的森林,那本应远离外界的夜季究竟是如何被带到森林边缘的?” 虽然还有其他条件尚未辨明,但夜季至少一定会生长在没有阳光,且温度极寒的区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躺在森林边缘。 卡尔转头望向大树之间的缝隙,遥遥地看到了一个光点,一眨眼,又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仅仅是他的幻觉,只有深邃的黑暗笼罩其中。唐纳德所谓的萤火根本没有一点出现的徵兆。 “赶紧回去吧,必须提醒一下大家。” 他对於这座森林有著十分不好的预感,已经没工夫陪著唐纳德閒聊,他们必须立马赶回伙伴身边,提醒一下完全不知情的同伴们。 唐纳德却伸手拉住了想要转身的卡尔,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等一下,卡尔!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还需要我解释什么?有的东西出现在了它们本不应出现的位置,我只是感觉很不好。” 卡尔对唐纳德的语气感到很意外,他认为对方应该不是会因为这一点点恐惧而失態到这个地步,至少对於一向温和的唐纳德来说很奇怪。 “我不是在说这件事。”唐纳德抓在卡尔手腕上的力度不禁加重,“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你还想要我配合你演戏到什么时候?至少把你的剧本告诉我,让我看看你到底在图谋什么?链金术士!” 他著重强调了链金术士这个身份,像是在嘲笑这个谎言的拙劣。 显然唐纳德也是曾经与卡尔相识的人,甚至与帝国的士兵不同,他连卡尔的脸都十分熟悉,即便没有透露身份,他也能如此篤定地质问卡尔。 面对这样的质问,卡尔本应好好琢磨一下答案,只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余裕。 卡尔伸手指向前方,问道:“营地不应该是在这个方向上吗?” 唐纳德因他出乎意料的回答而怔住,下意识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粘稠浑浊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痕跡。 另一片星河悄无声息地被黑暗吞没了。 “什...什么?”唐纳德一时感到有些懵,迷茫地四处转头。 “別看了,绝不可能是我找错了方向。” 卡尔扶著树皮,森林的寒意从手掌间传向了胸口。 他们只是顺著大树沿著外围直走,没有拐弯,距离也不算太远,不可能分不清方向。 卡尔稍稍用了些力道拍著唐纳德的胸口说道:“唐纳德,相信我,我比你想知道的东西多得多,不管你有什么话要说,现在,让我们专注在眼前的事上,你做得到吗?” 他的语气不算太好,卡尔现在心里有些烦躁。 除了眼下的境遇那些让他汗毛直竖的因素以外,这些过去认识自己的人的態度也让他十分疲倦。 他不想对这些事情做过多解释,他只想试著了解所谓的诅咒,有机会的话儘可能解决它们,也算完成自己的执念。可目前连诅咒的毛都没摸清楚,他实在是小看了这其中的麻烦。 唐纳德咬咬牙,鬆开了手,做了一会心理建设之后,像是暂时搁置了心中的种种,对著卡尔问道:“你认为发生了什么?” “我不好说,也许是伊莱莎的光亮术消失了。” “她看起来很担心我们,不可能会放著不管。况且,我还点起了火堆,虽然不及光亮术,至少得有一点光能让我们看到...他们总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的消失了吧?” “几种可能性:也许他们因为某种理由不得已熄灭光源;也许光源熄灭后他们失去了点燃光源的能力;也许他们连带著马车一起消失不见了。” 二人同时看著来时的方向,那里已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不管怎么说,沿著树木一定能走回去,来时的路不算长,发生了什么我们就亲眼去看吧。” 说著,唐纳德便带头朝著营地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急促,卡尔也不知他是还在介意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题,还是单纯的担心同伴的安危。 他摇了摇头,跟在唐纳德身后,他们再次默契地保持著沉默,一前一后维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 虚火药剂逐渐完全消退,夜季刻骨的寒冷袭了上来,二人的步伐也渐渐变得缓慢。 在头顶那微不足道的小小光球的光芒之下,卡尔眼中只能看到不断绵延在一旁的巨木,以及面前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黑暗。 隨著寒意加深,一股难以抵抗的困意隨之而来,他对时间的感知也变得迟钝起来,已经无法记清在黑暗中前进了多久。 卡尔的脑中开始不断幻想,黑暗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他们在渐渐朝著自己逼近,不过好在目前为止他还能够分辨虚幻和现实。 只是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实在是越来越近... 突然一个激灵驱散了他所有的困意,他赶紧拉住了唐纳德,后者的脸色並没比他好多少。 “唐...唐纳德,我们之前走过这么远吗?” 唐纳德也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强打起精神说道:“我已经记不清走了多久了...应该是太冷了,他们肯定就在不远处,我们再坚持一下。” 卡尔对唐纳德的话不置可否,接著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头上的光越来越暗淡了?” 唐纳德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由於黑暗中没有其他参照物,他们为了沿著原路回去,至少也要让树皮出现在自己视野里,不知不觉间,和身旁巨木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 “確实变小了,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大声喊一下吧,也许他们就在附近。”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我们就算再怎么样意识模糊,顶著这么大的光源走了这么久,就算是瞎子也该对光亮有所感知,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我认为你该做好他们已经消失了的心理准备。” “怎么会...就算他们人都不见了,两辆马车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彻底消失,他们也不可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这样摸著黑开走马车,至少马身上的蓝火一直都不会停,不然难以承受现在的寒冷。” 鬼打墙。 卡尔几乎是立马想到了这个词语,毕竟这个世界是魔幻的世界,像是他们头上的光球这种难以被科学解释的事情轻易地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不由得想要开始相信这些鬼神说法了。 “总之,我认为我们最好停止寻找营地。” “不可能,除了身上的衣服,我们都没携带任何取暖的道具,再找不到营地的话你我都要被冻死在这。”唐纳德几乎是把脖子缩在了他那皮草围脖下面,不知何时他把这条围脖勒得十分得紧,但似乎只是杯水车薪,依旧冻得他浑身发抖,再加上身体的疲惫,他看起来隨时都会倒下。 “万一找不到呢?”卡尔也没好到哪去,刚才也已经出现了意识模糊的徵兆,再不找到火源他们就离死不远了,“万一直到光源彻底熄灭,我们也根本找不到营地呢?倒不如说,我觉得我们早就已经走过了,前面根本不可能能找到。” 唐纳德看著眼前依旧冷静的卡尔,不禁情绪上也受到对方感染,逐渐平復了下来,不禁说道:“就算隔这么久再见到你,你也真是一点没变...好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卡尔看了看身边的缝隙,夹在两颗与他们一路上见到的无数颗別无二致的巨木之间,他此刻已经脱离了虚火的保护,贴身感受著从中传出的寒意。 他指著那黑暗的缝隙,犹如指著地狱的大门: “找到夜季,在光源熄灭之前。” 第十七章 :一线生机 “卡尔!卡尔!快来看!”唐纳德惊喜地拉住了走在前面的卡尔,“这是不是夜季?” 卡尔看著同伴手里的那株植物,嘆了口气,说道:“是的,不过还是没有开的状態,派不上用场。” 唐纳德肉眼可见的失望再次浮起,他狠狠地將手里的蕊扔在地面上。 自从他二人从某个缝隙进入到萤火之森后,这样的对话就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看来唐纳德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压力下已经快要崩溃了,不断重复著心里的执念就是徵兆。 卡尔摇摇头,转身继续用从腰带上拆下的金属薄片在树皮上努力刻下痕跡。 刺啦一声,他抓著薄片的皮肤被撕了下来,粘连在了小小的薄片上。 卡尔此刻已经几乎无法感受到肢体最末节那些指头的存在了,拜此所赐也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 他用力刻下一道痕跡后,也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將薄片就这么收了回去。 “老实说,卡尔,我觉得我们死定了。”唐纳德哈了口气,强撑著笑脸说道,“就算你这样挨个留下痕跡,等到光球消失,结果都是一样的。” 与唐纳德的略显绝望的情绪不同,卡尔除了本能的恐惧和疼痛外,反而还觉得一丝满足。 “比起烂在地上等死,至少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临死前的每一秒都没有浪费。” 卡尔並不单纯指现在的境遇,他也在嘆息过去完全无可奈何只能够烂在病床上的人生。 唐纳德笑了笑:“我已经开始走马灯了,那画面还真是有趣,居然全都是你,总觉得你这个傢伙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喂,你是怎么做到像那样不怕死的?” “也许有什么事情比死还可怕也说不定呢。”卡尔把唐纳德拉到了身边,“你头上的光已经快要消失了,再靠近点,我都要看不清你那张每天笑嘻嘻的臭脸了,抓紧我的衣服。” “我也要看不清你那张一直跟潭死水一样的臭脸了。”唐纳德笑著回应,似乎释然了什么东西,“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种地方,居然还和你死在了一起。” “我还没死呢。你抓住我了吗?” “我抓住了,不然你要我拍一下你的屁股吗?” “再抓紧一点,我已经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了。” “挺曖昧的,我喜欢。” 说著,唐纳德几乎抱住了卡尔,他们头顶上的光球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在这种时候看来,那团不断运动挣扎的光亮似乎才是生命最精彩的部分。 他们从彼此的眼看著那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像是一起欣赏了一个盛大的焰火晚会一般,二人靠在一起,接纳焰火逝去后那份沉重的失落。 无边无际的黑暗终於笼罩了二人,在那份浑浊的冰冷之中,唐纳德的声音显得有些动摇。 “你还在吗?卡尔?” “我还在,我的...我的感觉已经很迟钝了,你把你的手给我,我挽著你走。”卡尔感到一阵眩晕,他感觉自己应该是发高烧了。 “我困了,卡尔,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差不多没了。” “別放弃。” “我只是现在很想吶喊一声你知道吗,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 “別-放-弃。”卡尔再次重复了一遍,“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 儘管现在漆黑一片,卡尔依旧感到对方似乎笑了笑。 “那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啊?” “到了那种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卡尔喘了口气,摇摇晃晃地拉起唐纳德说道,“保持清醒,不要放手,你尽力而为吧。” “我试试看。” 卡尔环视著周围,不管是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只有一眼黑,没有一丝丝可视的东西。 哪怕是被流放到宇宙里飘著,恐怕都还能看见无数繁星,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最恐怖的是完全失去方向感的乱转,白白消耗残存的体力而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成果。 不过他脚下依然能感受到地面的厚实,喉间依然留有不能被意识模糊消磨掉的胀意,还有手掌间传来的,已经不能说是触感,仅仅只是压力的感觉。 他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著仅剩的知觉所带来的信息,抬手便摸到了他给自己留下的刻痕。 他已经不知道这样做过多少次了,恐怕他一生中讲话的次数都没有这样做的次数多。 只是一道毫不起眼的刻痕,卡尔没有能力在它们身上下功夫刻出复杂的形状,但仅仅是一条刻痕,即便没有视觉,他也有许多的参照物。 先前留下的数十道刻痕在他脑中逐渐构成了一条道路,指向著森林深处。 他睁开眼,看向笼罩黑暗中那假想的目的地,拉著唐纳德朝著深处走去。 两个人走的十分缓慢,为了照顾唐纳德的行动,卡尔往往要將前路探得清清楚楚才敢下脚,万一摔上一跤,可能这个青年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他也是一样的。 期间,卡尔每隔几秒就会对著唐纳德喊话,最开始还能听到一声声短暂的答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卡尔都没有了讲话的力气,只是摇摇对方的手臂,换来唐纳德微小的呼吸波动。 唐纳德的体力早就已经消磨殆尽,先前驾驶马车的疲劳都还没有得到回覆,又接连陷入了这样窘迫的惨状,之前所有的行动都可以称得上是迴光返照了。 就在那份呼吸声的波动也要消隱的时候,卡尔终於找到了一线生机。 他闻到了味道。 儘管现在的鼻子几乎可以等同於摆设,完全不能辨认这股味道的好坏,但他能够確信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存在著什么东西。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完全无法感知到自己是否抓到了东西,他仅凭自己的意识一拔,將手里的东西放到了脖间蹭蹭,那是他现在全身上下仅剩的最敏感的地方了。 他感到脖子间似乎有什么温润的液体流了出来,听到了它滴在地面上的声音,他脖间的皮肤似乎被手中那枝条形状的东西划破。 就连思考也难以继续,他用他仅剩的力气,將手中的物品塞进了先前剩下的那个空喷瓶,那是此行他们唯一用掉的那瓶“真实的火焰”,这其中应该也仅有夜季提取物消耗得乾乾净净,其他物质多少应该还能残存一点。 卡尔只能如此希望著。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他的身上涌动,粘稠得,像是深不见底的黑谭,像是一个黑洞。 他將全身最后的意识凝聚在了那几根手指之中,儘可能的拨动插入喷壶的枝条。 摔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瓶中那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光芒。 它是蓝色的。 “老妈,你说只要不放弃就能有希望。” “上次我没做到,这次我终於看到了你说的希望。” “好刺眼。” 这是卡尔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第十八章 :引线 伊莱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居然亮了。 其实並没有真的脱离夜季,只是这座森林如今几乎被幽幽的虚火笼罩,散发出的强大光芒让她有一瞬间误以为天真的亮了。 她只是按照卡尔教导的方式试图用腐败的夜季瓣製作“真实的火焰”,连她自己都明知道这根本行不通,只是隨性而为。 可不知是这些瓣或许还残存一些尚未完全腐败的部分,还是她无意中发现了新的链金术,手中的喷瓶烫的感觉隨时都要爆炸,她赶紧將其丟出,没成想触地的一瞬间,瓶中火丸突然爆燃,喷出的火焰甚至一度托起了瓶身。 扩散的虚火急速喷涌,並没有像卡尔说的那样冲向周围的活体,而是直直朝著森林深处飞泻,不仅仅是沿著地面曲折的蜿蜒,还贪婪地爬上了周围所有的巨木,也得以让她终於见到了巨木那如同高山之巔的叶子。 这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虚火蔓延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卡尔所传授的知识。 这简直是无与伦比的旷世发现! 伊莱莎几乎兴奋到了极点,本身在她的学识当中,关於夜季的链金术都是极其稀少且神秘的,如今却让她意外发现了这样神奇的链金术,或许她应该考虑放弃自己的专精,转而投入研究夜季链金的领域中去。 “我了个大地母神!”赞恩简直像是尖叫一般地喊著,“森林怎么著火了!” 他身旁的布鲁诺则是惊慌的张著大嘴憋不出一句话来。 伊莱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自己的杰作,可还没说出口,却被赞恩更加尖锐地咆哮打断了: “老大怎么不见了!” 她顺著赞恩的手指望去,在虚火的照耀下,原本的躲在黑暗中的地方全部无所遁形,可卡尔和唐纳德二人却哪里都不见踪影。 “赶快!赶快把沃姆伍德先生叫醒!”赞恩抱著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安啦。”伊莱莎从高台马车上蹦下,拍了拍赞恩的肩膀,说道,“他俩肯定是被这滔天火焰嚇得屁滚尿流的,不知道躲在哪里了,现在周围都这么亮,不可能还有什么危险的。顺便一提,这都是我的杰作噢!” “什...什么。”赞恩还是难以维持冷静,很难消化伊莱莎的话语。 布鲁诺却指著森林深处,问道:“你们看这火焰的状態,简直像是拉了一条路出来。” 伊莱莎仔细一看,立马认同了他的说法:“確实耶,那些蓝色的火焰好规律啊,简直像是沿著特定的通路蔓延一样。” “別管什么路了,老大他们不见了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赞恩似乎过於依赖唐纳德了,一副快要崩溃的样子。 伊莱莎已经发现了,她召唤的光球散发出的光芒几乎被虚火的光芒完全覆盖,像之前那样在浓稠的黑夜中显眼地看到是几乎不可能的,要是没有刻意留意方向的话,只要转几个圈,很容易就会找不到原先的营地。 虽然也有点担心,但是她相信既然卡尔是钻研夜季的野生链金术士,那么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反而更像鱼儿进了大海才对,他肯定也被好奇心勾引了,在森林中迷路了吧。她相信对方的好奇心一定和她自己一样的深重。 “再怎么惊慌也没有用的!”伊莱莎重重地拍了两下赞恩的后背,“他们估计也找不到我们了,比起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乾脆走进森林去吧!他们如果看到了一样的道路一定会选择深入的!” “这...不太好吧,我们是不是该原地等著啊。”布鲁诺挠了挠头,完全拿不定主意。 伊莱莎正要劝说,马车里却传来了沃姆伍德惊讶的声音: “你们在吵什么...什么情况!天怎么亮了?!” 沃姆伍德张著大嘴从马车中连滚带爬地出来,险些从高台上摔落。 “森...森林烧起来了!”沃姆伍德似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狠狠地掐了下大腿,似乎是没掌握好力道,反倒疼的他呲牙咧嘴的。 “別在那里演喜剧了,沃姆伍德,这可都是我的杰作呢!”伊莱莎骄傲自满地说著,“顺便一提,卡尔和唐纳德突然不见了。” 沃姆伍德却突然举起了拳头,示意大家安静,严肃的说道:“为什么队伍突然减员这件事待会我会好好跟你们几个算帐,现在我们这边也有麻烦了。” 大家顺著沃姆伍德的目光看去,森林內某颗巨木的脚边似乎有几个人影,他们的身影被虚火缠绕著,扭曲了身体周围的空间,放在整片笼罩著虚火的森林里极其难以察觉。 赞恩眯著眼睛观察著对方,突然惊叫道:“他们手里有傢伙!” “啊,是的,手弩...长剑...还有那身体轮廓,毫无疑问著全甲。”沃姆伍德一边说一边以惊人的速度穿戴盔甲,话音没落就已经將锁子內衬和手甲护腿穿好並掛好武装,“別干看著,有傢伙的抄傢伙,说的就是你,大块头。” “啊?”布鲁诺慌张地转了转头,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说是长剑,在这位小巨人手里却显得像是玩具一般短小。 沃姆伍德朝著叠放整齐的鹰头狮纹罩袍伸出手,犹豫了下,还是伸向了一旁躺著的箏型盾牌。 吸取了上次在费伦斯地牢里的教训,他这次强烈要求团长放他带好全部的武装,包括全甲、盾牌乃至投矛和手弩。 沃姆伍德放弃全甲,將投矛袋背在身上,持著手弩盾牌跳下马车,半蹲著儘可能將身体躲藏在盾牌后面。 他注意到对手人数不多,寥寥几名冒著幽火的士兵零零散散的四散分开,並没有成建制地对己方发起进攻,仅仅是无计划地朝著他们射出零散的弩箭,准头也很一般。 散兵游勇不足为惧,虽说遭遇突袭,並没有著全甲的机会,好在他见惯了这种情况,即便没有队伍支撑,他也能够独自应对。 不过... 沃姆伍德转头看向几位新同伴,嗯,伊莱莎还算机灵,已经躲在了马车底下...赞恩人不高胆子却不小,正狼狈地把马牵到马车后面...至於布鲁诺... “喂!傻大个你是傻的吗!快过来!”伊莱莎缩在高台马车的大轮子后面对著布鲁诺招手,那个傻大个正持著剑原地站著,几只弩箭插在他的脚边,本人却不知道在跟什么东西对峙,听到伊莱莎的喊声才后知后觉的往马车跑去。 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反倒是件好事... 沃姆伍德这样想著,举著盾牌掩护布鲁诺快速撤到了掩体后方,而对手见状索性丟弃了手弩,拔出兵刃缓步靠近著。 沃姆伍德紧盯著对面唯一持盾的士兵,然而他们却根本没有任何阵型可言,只是大摇大摆地信步前进,仿佛在炫耀他们那本就没多少的武力。 这作为包围圈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解决他们的手段多得是,不过嘛... 沃姆伍德心里轻视著对手,手上却丝毫没有手软,他飞快地掷出一根投矛,將对方那唯一的盾牌击个粉碎,把躲在后面的士兵狠狠地钉死在地面上,后者只是因巨大的衝击惯性原地震颤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沃姆伍德没有继续掷矛,他捡起放在一边的手弩丟向了赞恩,说道:“弓臂底下有两只箭,爬到马车顶上,趴在上面见机行事!” “哎哟!”赞恩没接准,手弩在手间倒了几圈才拿好,“就两只?”他四下看了一圈,拔出扎在马车上的几只弩箭攥在手里,一溜烟爬上车顶一动不动。 “你们几个都別动!傻大个也是,在车底下好好呆著,可別伤到自己!” 沃姆伍德將视线重新投向眼前的敌人,再次从背后拔出一根投矛,在手中打了个旋,狠狠敲击了两下手中的盾牌,正握著架在了盾牌斜上方。 他现在得好好展示一下帝国的武力。 第十九章 :战士与法师 沃姆伍德看不清眼前这些士兵的表情,它们潜藏在那幽幽的虚火后面,不过对手的动摇已经不需要通过表情来观察。 他们的前进的脚步被那根毫不讲理的投矛紧紧钉住,与先前的信步形成极大反差,有些士兵已经开始肉眼可见地畏惧,处在隨时溃败的边缘。 好在疑似小队指挥官的士兵强忍著心中的恐惧,举剑指向沃姆伍德,高喊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语,其余士兵便也紧跟著发出阵阵战吼,向著沃姆伍德衝来。 “这才像话嘛!”沃姆伍德將手中的短矛倒转,再次朝著对方的指挥官投去,即便后者此次有所提防,但在沃姆伍德夸张的准头下依旧没逃开被扎个对穿的下场。 没有顾及身后惨死长官的余裕,其余士兵已经几乎衝到了沃姆伍德跟前,一个腿脚快的双手高举著长剑,正欲劈下,却被沃姆伍德的盾击打成了龙虾状,倒在地上不断哀嚎著。 另一个士兵紧隨其后,似乎认为抓住了机会,喊叫著从侧面刺向沃姆伍德,原本他隨时做好了追击的准备,並不指望能一剑杀了眼前怪物般的战士,却没想到沃姆伍德根本不避不让,反而迎著他的锋刃贴到了眼前。 沃姆伍德一个跨步顶在了对手胸前,以轻微的动作躲开攻击后,用腋下夹住了刺向他的手臂,左手持盾牌隨手格挡来自其他方向的劈砍的同时,將眼前的士兵拉向了他的身边,用那沉重的手甲在对手的头盔上肘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后者哼也没哼一声便摔在他怀里,似乎是因脑震盪晕厥了过去。 瞬间倒下了两个同伴,近在咫尺的敌人此刻也不再急於继续缩短与沃姆伍德的距离,反而放慢脚步,开始想要包围眼前这个可怖的对手。 然而沃姆伍德並不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丟开怀里的士兵,他重新架起短矛,向著对手发动突击,挑选了离他最近的倒霉蛋,一记精准的直刺从半覆面的头盔未保护的漏洞穿过,捅穿了对方的脑袋。 他一边拔出武器一边踢翻了跪倒在眼前的尸体,用那沾满血浆的短矛再次重重地敲击了手中的盾牌,发出令人惊惧的战吼。 本就已经因恐惧处在溃败边缘的士兵完全不能与帝国鹰头狮团的精锐相抗衡,在沃姆伍德强大的压力下溃不成军,丟下武器向森林深处逃窜。 沃姆伍德倒转矛头,正瞄准著卸甲最快的倒霉蛋,还没来得及投出,对手却一个接一个倒下了,除去被赞恩的冷箭放倒的一个,其余全部像是突发恶疾,捂著胸口倒下的。 回头望去,只见伊莱莎招摇地站在马车的高台上,一手紧贴著胸口,像是无声的高歌一般,与先前释放光亮术不同的是,她另只指向溃兵们的手间缠绕的首饰闪烁著刺眼得多的光芒。 儘管敌人已经悉数倒下,但他认为这几个人不过是外围的斥候,森林中必然还有对方的大部队,沃姆伍德举起拳头,高声喊道:“敌军溃败!不予追击!保持警惕!” 伊莱莎放下手,跳下马车,小跑著来到沃姆伍德身边,说道:“可別大意,那些傢伙都还没死呢。” 沃姆伍德知道她指的是那些离奇倒下的溃军,像是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打了个寒颤,强忍著对著在马车旁边交谈的二人喊道:“赞恩!布鲁诺!把他们都集中起来!。” “你怎么这么自然地指挥起他们来了。”伊莱莎说道。 赞恩和布鲁诺本就对沃姆伍德十分敬重,在见识了鹰头狮团的“刀锋”之后更是瞠目结舌,摆了摆手,赶忙前去打扫战场。 “...看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伊莱莎对沃姆伍德的视线感到很不自在。 “不,没什么...”沃姆伍德扭开头,“该说你果然是奥克塔维亚的学生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伊莱莎並不理解沃姆伍德只是在感嘆,並不是提出了一个疑问,反而沾沾自喜地介绍著:“这可是我的专精!我可是...喂!” 沃姆伍德並没有搭理伊莱莎的心情,带著一抹愁容走向了旁边的一具尸体,那是那个跑得最快的,最先吃到他的盾击的倒霉蛋,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踹了踹眼前的尸体,没有丝毫反应。 沃姆伍德嘖了一声,踩在尸体的胸甲上,用沾血的短矛狠狠地击碎了对方的护膝,似乎连底下骨头都被敲碎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喊著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別装死,小子...知道平时碰见你这种...我一般都会...你再不配合我真的会宰了你的!喂!” 沃姆伍德原本还想审问一番卡尔的去向,他认为这些人肯定是费伦斯的残党,也有可能就是修士会的成员,可试探了几句,发现对方不仅仅在使用他完全不懂的语言,似乎还听不懂通用语。 確认对方完全没有价值之后,沃姆伍德甩甩手,用短矛刺穿了他的喉咙,终结了他的痛苦。 “真稀奇,居然是我没听说过的语言!”伊莱莎倒是对血腥的场面毫不在意,反倒对那士兵说的话很感兴趣。 听到伊莱莎的话,沃姆伍德说道:“这应该是风飘城一带的原生语言吧?你不是沿海来的吗?” 伊莱莎白了他一眼:“这谁不知道!我们学会的地图可是比你们帝国的疆域还要辽阔得多,全世界遍布著许许多多的求知者,自然也收录了不少的语言,可我也没听说过风飘城一带有什么特別的文献,更別提这种未知的语言了!嗯...听起来语言结构跟通用语完全不同,没想到四送鯨油之后居然还有地方存在不会说通用语的人...真稀奇!” “沃姆伍德先生!”赞恩挥著手小跑著过来,说道:“那些傢伙都堆在一起了,全死了!” “好的...什么?都死了?”沃姆伍德扭头看向伊莱莎,眼神似乎在说,你不是说他们没死吗? “看...看什么看!”伊莱莎也有些奇怪,“奇怪了...照理来说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啊?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伊莱莎小...小姐?你是宫廷魔法师吧?刚才那是什么魔法?这些士兵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布鲁诺接连拋出了好几个问题,他刚四处拖动了那些尸体连同对方身上的鎧甲,现在看起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们对魔法很感兴趣吗?”伊莱莎的脸上掛著神秘的微笑。 她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才去学的魔法...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过伊莱莎確实很喜欢在麻瓜面前显摆自己的魔法。 “比起感兴趣,我反倒是觉得害怕...”沃姆伍德想起了奥克塔维亚,不过和那位大人纯粹的力量相比,伊莱莎引发的『奇蹟』要更隱晦,也更加危险,“范围又大,又没任何跡象,甚至你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对方的生死...”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啦...”伊莱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这只是恐惧术而已。” “恐惧术?” “顾名思义,就是让人感到害怕的法术。” 见大家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伊莱莎缓缓说道:“那我儘可能简单地说明一下,我是专精於幻惑学派的法师,所以比较擅长这方面的法术。” “幻惑?” “嗯...就是那种夸张起来能操控人的意志,残次点的就只能让人感到紧张的程度。” 法师在这个是世界上一直都是十分神秘的存在,他们的集会往往是不被世人所知的。即便在南方建立魔法学会之后,帝国人对魔法的认知还是基本停留在童话故事当中。 对沃姆伍德来说,有一个货真价实的法师在眼前侃侃而谈,是个不可多得的帮助帝国更加了解魔法的机会。 “听你的意思,还有其他的...怎么说来著?学派?” “是的。”伊莱莎说道,“以欺骗为主旨的幻惑学派只是四大学派之一。” 第二十章 :四大学派 “我还以为魔法师都是点石成金,隨手就能把王子变成青蛙那种更加魔幻一点的呢。” 面对赞恩失望的表情,伊莱莎愤愤地说道:“难不成听到魔法其实是一门很系统的知识你就失望了吗?可恶...你说的魔法是存在的...那种点石成金的美梦,每个变化学派的法师都在做呢!点石成金虽然还做不到,不过倒是能把你变成青蛙!” “哇!真的吗?” “哼,变成青蛙还那么开心。”伊莱莎无视赞恩,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最著名的应该就是塑能学派了吧?一般认为塑能学派旨在研究能量,包括热能,动能啊什么的,听说最近还有人在研究正负向能量,不过目前连正负向能量的存在都还没证实... 总而言之这种学派的魔法非常无聊,除了具备杀伤力基本就没什么其他用处,虽然光亮术也属於塑能学派的范畴,不过它们很不巧不是我擅长的分类!至於最后一种学派嘛...” 与说者起劲,听者更起劲的眾人的相比,布鲁诺倒是对魔法完全没有兴趣,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唐纳德现在在哪:“我觉得现在不是聊这个的好时候,老大和卡尔先生都不知道去哪了,森林里还有那些说著怪话的士兵,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啊?” “誒。”沃姆伍德不禁嘆了口气,一想到失踪的卡尔就开始懊悔,这样的损失是他所难以承担也不愿见到的,“那些士兵八成是费伦斯的残党。” “你们不都破城了吗?怎么还能放这么大一拨人出来。” 沃姆伍德有些恼火地看向提问的伊莱莎,说道:“第一,风飘城连个城墙都没有,况且我们也只是先遣团,人手也不足以围城,怎么可能拦住所有人进进出出?更何况福特曼·费伦斯几乎没有反抗,相当於把这座城拱手相让了! 第二,对面这点人才哪到哪,就这么几个人绝不可能从风飘城带著这么多装备逃出来,肯定是放在森林外围的探子,甚至还不知道有没有我们没看到的,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去报信了! 第三...你们几个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连两个大活人都看不好!卡尔和唐纳德八成就跟他们撞上了,现在恐怕凶多吉少了!” 沃姆伍德一口气吐出一大堆指责的话,他原本不会对身边这些人发脾气,因为他本就没打算指望他们,可他才刚想试著睡上一会,天怎么就突然塌了。 赞恩和布鲁诺对视了一眼,低著头不再讲话,而伊莱莎也终於认识到了她犯下的过错有多么大。 实在是夜季的黑暗又广阔又安静,让她下意识以为根本不会在野外碰见任何人,连野兽估计都不知道缩在哪个洞里安眠,只是稍微移开了视线,只是稍微一下,两个人就突然蒸发了。 “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伊莱莎一脸认真的说道,她想要为自己的失误做出弥补。 对於伊莱莎的发言,沃姆伍德只觉得幼稚无比,指向冒著滔天火光的森林说道:“看到森林的火焰了吗?现在那里面恐怕比我们现在还热闹,再加上完全不了解敌人的任何信息,怕是还没绕几颗树就被什么人从背后偷袭了,进去就是个死!况且谁知道卡尔他们是不是还活著,依我的经验吶,这帮王八犊子估计已经狗急跳墙了,十有八九见人就要动手...这下好了,夜季连个影子都没见著,还把人丟了两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布鲁诺依然因自责低著头,沉闷地嘀咕著,“我死也不能丟了老大...” “说得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伊莱莎突然站了起来,“別再说丧气话了,沃姆伍德,就算顶破了天他们也肯定就在这森林里,一定能找到的!” “说的好听,死人还有什么用...退一万步讲他们还活著,我也不觉得凭我们几个有能力在夜季中,在这么不熟悉的地方,从未知数量的敌人的埋伏中把人捞回来。看到那群燃烧的士兵了吗?这就是活靶子!我见识过那火焰,瞧那架势,恐怕你一靠近就要缠在你身上,根本不可能避过敌人的耳目大摇大摆进去找人,还是说阁下有什么引发奇蹟的办法?能在他们干掉人质之前一口气把他们杀光?” “哼,那也算奇蹟?”伊莱莎取下腰包,將其中的东西尽数倒在地上,“办法有的是!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奇蹟』!” 她那小小的腰包里塞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劈里啪啦地摔在了地上。 除了有些看起来像是珠宝的首饰,大部分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垃圾,基本都是些五八门的小石块和泥巴团,仔细一看连装它们的腰包都是脏兮兮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乾枯的不知名植物的茎叶,甚至还有一块切断的黑色的焦炭,断面中粉色的內心让沃姆伍德看著十分眼熟。 “...这不是被烧成黑炭的费伦斯吗?你切下来一块?什么时候到你手里去了?” “这是我找波旁团长要来的,不要乱碰我的东西!”伊莱莎重重地拍断了沃姆伍德伸手的动作,抓起一把毫不起眼的石头说道,“那团肉块没什么用,有用的是这个!” 伊莱莎將那些脏兮兮的小石头一颗一颗地在手心里分捡,从石头堆里翻出了一颗与其他黑色石头別无二致的一颗,又把其余的重新丟回地上。 她甩甩手,將手指上沾的泥巴隨手抹在身上,很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原来底下是一团纸,上面裹著一层厚厚的泥灰,看样子是从其他泥巴团上沾的。 打开纸团,露出了一摊纯白色的粉末,她带著一副神秘的表情说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眾人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哼,这是『星尘』!接下来可就不再是光亮术那样的小家子气了!”伊莱莎將纸团里的粉末尽数倒在手心,作出一副高歌的姿態,那件不合身的厚重大衣开始剧烈的抖动,仿佛身处在暴风之中一般。 “我劝你们现在最好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至於要是不听话嘛...死是肯定不会死的,大概吧...不过肯定会有相当可怕的事情发生噢...” 在伊莱莎说完的一瞬间,她合上了手心,一份强大的重压隨著她合拢手指的动作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臟,眾人眼前开始出现彩色的光晕,似乎再不闭上眼睛就会从身体內部爆炸开来。 在这个气氛之下,沃姆伍德毫不犹豫地闭上了双眼,这种切身的感觉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看来伊莱莎跟她的老师一样,都是一样的怪物!沃姆伍德忍住了隨时想要逃跑的衝动,选择相信了眼下的同伴。 隨著他的意志力逐渐凝聚,身体上的重负开始也隨之减弱,很快到了他完全可以忍受的程度。 虽说鬆了一口气,他还是记住了伊莱莎的话: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 保持著相当的警惕过了许久,也根本无事发生,身体的躁动平静下来后,四周一片寂静,完全感觉不到周围同伴的气息,伊莱莎也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说什么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那该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能睁开了呢?该不会哪怕听到伊莱莎的声音也不能睁开吧?或许他可以尝试一下主动说话... 就在沃姆伍德疑惑的时候,他感到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只手即便隔著盔甲,他都感受到了那份熟悉的温度,当然,还有那理所当然的让他失神的声音: “沃姆,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 那声音细腻如丝,温柔如雨,却犹如一道惊雷在他的胸口炸开,简直是犹如千刃剜心一般的酷刑。 第二十一章 :恐惧化身 沃姆伍德紧咬著嘴唇,他无比確信耳边的声音只是幻觉,就算是对方口吐莲,他也绝不能睁眼。 “你看起来很疲倦呢,沃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道声音缠绕在沃姆伍德的耳边,仿佛抚摸著他的耳根,转而又化成了一双手,轻抚著他的脸颊,不断衝击著他內心最后的防线。 “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你。” 从耳边的幻觉传来的,是他最后从她的口中听到的完整的话语,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沃姆伍德突然起了回头看看的欲望,却被那双手按在了原地,任凭这个强大的战士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不要回头,不要睁眼。”声音的主人並不打算引诱他睁眼,反而还竭尽所能地保护著他,“你现在处在这样的境遇,不是吗?” “梅...我想再看看你,一眼就好...”沃姆伍德还是开了口,他明知耳边的不过是幻觉,但忍受心中的欲望实在是一种折磨,哪怕只是眯著眼扫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不过声音的主人並没有回应他,依旧死死地按著他的身体,让他不能动弹。 倒也不是完全的沉默,他听到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一滴,两滴,然后噗呲噗呲地流淌了起来。 与这声音相和的,还有一阵微不足道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沃姆伍德他努力地听著,试图查清那声音的全貌,而当他终於回想起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就连心臟都仿佛要停止了—— 那是沾满了唾液的啃食声。 “不要!” 沃姆伍德带著哭腔,嚎叫著睁开双眼,五感重回掌握,天地也明亮了起来,视野被远处熊熊燃烧的森林模糊,只见到一道人影在他的眼前转动身姿,那一定是他的梅。 他扑向眼前的人影,竭尽全力地按著对方,再也不敢用眼睛去看,只是哭泣著埋在对方的胸前,向著虚空恳求著,“救救我...救救我们...” “你干什么!”突然被扑倒的伊莱莎原本想狠狠抽在沃姆伍德的脸上,却看到对方的眼泪突然决堤,一时间慌了手脚,“...快清醒一下,沃姆伍德,那都是假的!幻觉!” 孱弱无力的伊莱莎用上了吃奶的劲儿都推不动沃姆伍德半分,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发癲。 “...”赞恩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他悄咪咪地拍了拍布鲁诺粗壮的胳膊,说道,“我还以为沃姆伍德先生体內流的血都跟咱们不一样,没想到胆子也这么小,居然这么怕蜘蛛。” “嘘!”布鲁诺重重地拍了拍赞恩的后背,“別这么说,我觉得大家看到的应该都不一样...呃,我是说如果像你一样睁眼的话...我不知道我这边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会是蜘蛛。” “傻瓜,蜘蛛又不会叫,你不睁眼怎么知道不是!” “蜘蛛不会叫吗?” “你们两个都是傻瓜!还不快把他拉开!”伊莱莎已经气的涨红了脸,她从来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跟男人接触过,好吧,至少活的没有。 “看戏看的这么爽,你们就不怕他勒死我!”伊莱莎拼尽全力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赞恩,咬著牙说道,“虽然我不擅长变化,但是把你变成癩蛤蟆还是能做到的,还不快帮我!” “嘿嘿,別著急嘛,来了来了。”赞恩赶紧也扑了上去,可他那点力气,跟伊莱莎也大差不差,“该死的,这傢伙吃什么东西长大的,怎么这么猛,我连他的手指都掰不开!” 赞恩咬著牙,把脸都憋红了,索性直接骑在了沃姆伍德的身上。 “啊!你要压死我吗!”伊莱莎尖叫著喊道。 布鲁诺摇了摇头,一双大手抓著沃姆伍德腰间两边的武装扣,用力一拔,连带著骑在背上的赞恩,轻鬆把沃姆伍德抬了起来。 “哎哟哟!”赞恩在沃姆伍德的背上顛簸,险些摔了下去,“你悠著点!” “咳咳...”伊莱莎坐起身来咳了两声,朝著赞恩扑了过去,“你这傢伙!有你这样帮忙的吗!你这分明是帮凶!” 赞恩受到惊嚇,倒著摔在了地上,捂著屁股说道:“姑奶奶,你也不看看咱的体格,咱还不如你长得高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要有他俩这体格还不是轻轻鬆鬆,再说了我也没多重啊。” “你还说!我要揍你!” 一旁的布鲁诺轻轻扶著沃姆伍德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沃姆伍德先生?沃姆伍德先生?你清醒了吗?” 沃姆伍德坐在地上没有回应,两腿毫无戒备的岔著,只是失魂落魄地注视著地面。 伊莱莎终於揍扁了赞恩,晃著刚才压麻的胳膊,说道:“沃姆伍德这傢伙,明明也没有睁眼啊,怎么被嚇成这个鬼样子,我还以为对他没多大作用呢。” “伊莱莎?”沃姆伍德轻轻地叫了声。 “誒,你醒啦?”伊莱莎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看在你是因为我的魔法的份儿上,你给我道个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沃姆伍德依旧失神地看著地面,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你这是...什么魔法?” “你怎么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啊...”伊莱莎自责地摸了摸沃姆伍德的头,说道,“刚才那都是幻觉,忘了吧,我会慢慢安慰你的。” 沃姆伍德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魔法?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再看一次?” “嘶!” 听到伊莱莎因自己太过用力而叫了声,沃姆伍德彻底清醒了,他赶紧放开了手,说道:“抱歉...只是...只是我还想再见见她。” “她?谁啊...这世上可没有沟通亡者的魔法哦,至少现在还没有...”伊莱莎见沃姆伍德这种反应,还以为他是看见了死去的亲人。 “她...还没死,是我的妹妹...我只是很久没见过她了...”沃姆伍德偏了偏头,努力克服著自己的情绪。 “那你这么大反应...反正还活著,再去见不就好咯...”伊莱莎捂著手说道,“这个魔法是我创造的,是幻惑系的高等法术哦,可以让他人看见內心最深处的恐惧,不过如果有准备的话就没有太大作用,对意志特別坚定的人也很难起效。”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说沃姆伍德先生不吃这套。”布鲁诺挠挠头,转而对赞恩说道,“原来你最怕的是蜘蛛啊。” “...怕蜘蛛怎么了?你不知道那蜘蛛有多大...”赞恩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著什么。 “...”沃姆伍德深呼了口气,看起来已经恢復如初,再看向伊莱莎的目光又重新变得坚韧起来,“那我可得好好问问你,干嘛要对我们施展这种法术。” “谁对自己人施展了!”伊莱莎站起来,环抱著胸口愤愤地说道,“这是不可抗力的副作用!我给这个法术取名为『恐惧化身』,受术者在一段时间內,大概七八个小时,只要被他人看见,就会让目击者出现幻觉,让他们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东西!只是施展法术的时候,受术者也会不可抗力地受到影响而已!” “那看来效果不怎么样呢,似乎在场所有人都没被嚇倒。” “哈!”伊莱莎撇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是因为我提前告诉过你们!哪怕你们睁开眼,因为我的提醒,见到的恐惧也会变淡不少!再说了,你真是死鸭子嘴硬,真该让你看看你刚才在我的怀里哭著喊妈妈的样子!” 沃姆伍德的脸颊上浮现了一丝丝很难被注意到的红色,刚才的状况他確实记得很清楚,为了掩饰尷尬,他轻咳两声,说道:“那好吧,我相信你...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是不是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萤火之森了?” “別说走著进去,你想滚著进去都没人能拦住你!” 伊莱莎说著拉起沃姆伍德的双手,试图把他拉起来,却因为力气不够没做到,索性放弃了。 沃姆伍德笑了笑,好在看到了一丝希望,只有卡尔能活著回来,他才有继续留在军团的意义。 他拄著未出鞘的佩剑站了起来,对著眾人说道: “既然有了『大魔法师』的助力,咱们几个打下手的也得努努力啊,赶紧出发吧!” 第二十二章 :黑暗依旧 似乎是寒气侵入得太深,卡尔感觉自己的意识似有似无的,脑袋像是被丟进了一口大缸里乱搅一通。 他似乎看见了这漆黑的森林燃起了滔天大火,將整片天空都映上了一层厚厚的蓝色帷幕。 轻轻掀开这帘子,幕布下,许多人影在火焰中挣扎,明明处於虚火的保护,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十分痛苦? 突然来自现实的切身感觉將他从这份幻觉中拉出,似乎有一只手掌在他的全身游走,朦朦朧朧的黑暗中,股掌间的柔软让他感到十分熟悉,简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病房,回到了妈妈的身边。 可他不是已经死去了吗?对一具尸体按摩还有什么意义?他想让母亲住手,让她別再把精力放在他这样一具尸体上了。 可是尸体... 尸体? 卡尔突然从迷幻的梦境中惊醒,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逃走,在粘稠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那根本不是什么手掌,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和某种活物的气味,分明是什么长毛的野兽在他身上啃咬他的皮带。 头脑发热传来的不適感总算让他彻底清醒。 “唐纳德...唐纳德...”卡尔想要呼唤同伴,可是已经肿大的乾涸嗓子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眼前的黑暗只有一点微弱的回声,没有其他任何回应,除了因身体的不適造成的本能恐慌以外,卡尔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他没能点亮虚火? 明明在他的记忆中,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分明看到那团微小的火焰,儘管光亮很小,至少也是实打实发生了反应,链金术应该成功了才对。 难道说他晕厥过去后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吗? 身上还有那股熟悉的暖流,一时半会不太需要担心寒冷的侵袭。 全身的感官已经恢復到了相当的程度,至少比先前游离在冻死边缘时好出太多。 卡尔首先发现自己靠在一面“墙”上,从脸颊与空气的接触来判断,他似乎处在相对密闭一些的空间中,伸手摸去,果然是一层有著向內弧度的树皮,他现在似乎正靠在一个树洞里。 醒来时的身体状態与失去意识时的节点完全不符,应该是有人或是什么別的东西在这期间移动过他的身体。 不过应该不可能是刚才在黑暗中逃窜的生物,从踩在身上的触感来看,比家猫大不了多少,很难说能够拖动他这个成年人。 如此说来应该是唐纳德做的,也亏得他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找到这个地方。 卡尔闭上双眼,將意识集中在耳朵上,果然听到了附近有一阵平稳的呼吸声,一定是唐纳德,他肯定是累坏了,从到达萤火之森开始他还没好好休息过。 明明在极端疲惫的状態下遭遇这种事情,唐纳德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倒下,那身体素质真让卡尔佩服,就连现在的卡尔也发了高烧,要知道他可是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机能恐怕比一般人要强多了。 说起来其他的伙伴呢?会不会已经变成几根冰棍了?那之前教给伊莱莎的配方岂不是白教了! 在这浓稠的夜季中孤立无援还真是容易让人绝望...还是先顾好眼下的事情吧。 卡尔摇摇头,朝著那道呼吸声的方向摸索著,很快便摸到了什么东西。 老实说,直到切实摸到对方之前,卡尔心里其实也在幻想这会不会什么野兽的老巢,那呼吸声就是那只野兽传来的。 毕竟身处绝对的黑暗之中,人的想像力很容易被无助的情绪放大。 所幸,手间传来的是人类文明的触感:粗糙的粗布裤子。 卡尔摇著对方的腿,轻轻叫道:“唐纳德,快醒醒。” “...什么...卡尔是你在动吗?”唐纳德的精神突然从惺忪睡意的朦朧跳出,似乎是被黑暗中卡尔的动作嚇了一跳,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后,他像是確认了什么一样说道,“別嚇我啊...你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感觉离死还远著呢。我们现在这是在哪?” “不知道,可能是个树洞吧?就在我们之前昏倒的地方附近,我爬起来的时候一伸手就摸到了...只是感觉大摇大摆地在空旷的地方很没有安全感,就当是给自己个安慰吧。” “你倒挺能折腾,真亏你没把自己绊倒摔死。” “嘿嘿,要是真摔死了,作为一块墓地这儿还是挺不错的。” “...” “干嘛...我开玩笑的,別沉默啊。” 事实上二人的境遇的確没有多少好转,卡尔总觉得这似乎是个必死的局,看来大言不惭地跑来就是个错误,这片森林各方面都比他想像的要诡异的多。 “卡尔,你觉得死可怕吗?”唐纳德冷不丁来了一句让人摸不著头脑的话。 “閒聊?你还真有心情。” 无视卡尔的挖苦,唐纳德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其实我很怕死,虽说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遇上过险境,可是哪怕再危险的情况,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都会用什么狗屁夙愿麻痹自己,想著奋力一搏吧,大不了死了就死了。” “听起来你像是有自毁倾向,要不找个神父给你念段经吧?” 唐纳德笑了笑,说道:“神棍们也是狗屁不如,还好沃姆伍德没有像其他帝国人一样整天就知道传教,简直像是一堆苍蝇围著你转,真是烦死了。” “你这话可別让他听到了。” “他也得有机会再听我讲话啊...”唐纳德已经十分收敛了,可是言语中透露出的绝望真是藏也藏不住,“像这样连一点希望的苗头都没有,要不是你在旁边,我肯定早就开始哭嚎了...说真的,听你的话,不到最后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之前不放弃,倒是让这段最后的时光没那么沉重了。” “要是到了最后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的时候呢?” “那就是你说的,总该是放弃的时候了吧?”唐纳德摇了摇头,决定直到这一刻来临之前都不去想这些事了,他对卡尔说道,“话说你这个姿势不累吗?为什么不坐起来讲话呢?” “嗯?”卡尔对唐纳德的问题感到很疑惑,自己不是正坐在他面前吗,不然怎么可能伸手碰到他的腿。 唐纳德笑著说:“该不会你这傢伙已经是迴光返照了吧?我试试你的体温,倒是现在身上有虚火,可能不太准...” 卡尔伸著脑袋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的手伸过来,正疑惑著准备开口,却听到了唐纳德的尖叫。 “卡...卡尔!你的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