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格里的记忆》 第1章 寻嘴 汽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公路上。 路两边的白杨，如同一排排的卫士，笔直挺拔。 远处高大的沙丘上，是一块块用稻草压成的治沙网格，如同无数金色锁链组成的大网，死死地锁住了沙丘。 “妈，那边的树上，又有两个鸟窝！” 女儿打开车窗，指著远处树上的鸟窝，惊喜地叫道。 她整天呆在城市里，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现在到了乡下，见了什么都觉得新鲜。 “前几年来你们老家的时候，树都是光禿禿的，连树叶都没几片，就別说鸟窝了！” 妻子看著路边的白杨树嘆道：“大哥他们的治沙成果，可真是了不起啊！” “是啊！他的东辉集团承包了这里几万亩的沙漠，压沙造林，种植沙生作物，不仅恢復了生態，那些衍生项目，还赚了大钱！” 开车的王谦己嘆道，他是一个年入百万的网络作家。 “大伯前几天都上了电视呢！我们学校的老师，还组织我们学习他的先进事跡！”女儿笑道，“我这次去，可得和大伯好好合个影发朋友圈！” “你们老家的景色，现在可完全变样了，比我们南方还漂亮！”妻子笑道。 “变样的……可不只是景色。” 看著远处的沙丘和路边的白杨，王谦己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三十多年前…… 王谦己出生在腾格里沙漠边上的一个小乡村里，不过，小时候的他却不叫王谦己。 那时，他有一个粗鄙的名字：狗蛋。 这个小名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可在他们当地，却是一种疼爱的暱称，就像现在的人叫自家孩子“宝宝”一样。 狗蛋的父母就因为疼爱他，才给他取了这么宠溺的名字。 不过，狗蛋的童年记忆，却並不是只有父母的宠溺…… 狗蛋至今还记得，他最后一次挨饿，是包產到户的前一年。 那年，他才五岁，按理说，是没有多少记忆的。 可他却清楚地记得，母亲田桂枝从生產队里分来了几个西瓜，抹著眼泪说，家里只有这几个瓜，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修水库，好几个月没有音讯，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挣工分，自然分不到正经的粮食...... 母亲切开了一个西瓜，却只让狗蛋和他哥哥东子吃了半个，另外的半个，说要留著当晚饭...... 狗蛋和东子，你爭我抢地吃光了半个瓜，却没有注意到，母亲什么都没有吃...... 她只是等狗蛋和东子吃完了瓜瓤，才拿起了铁皮勺子，抠著白色的瓜皮，吃了几口...... 西瓜虽甜，却不抗饿，只是哄哄肚皮而已。 狗蛋和东子撒了一泡尿，肚子就又唱起了“空城计”。 “妈，我饿！” 狗蛋跑去找母亲，拽住了她的衣襟，无力地摇著。 “......” 母亲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狗蛋。 “妈，我要去李二叔家寻嘴！” 狗蛋见母亲半天没有说话，便又说道。 “寻嘴”是个当地方言，就是混吃蹭喝的意思。 “额......去吧。” 母亲无奈地嘆道。 “嗯。” 狗蛋就往门外走。 “站住！” 东子却一把拉住了狗蛋。 “你刚吃了瓜，怎么这么快就肚子饿了？我都没饿呢！” 东子冷著脸说道。 不料，他的肚子却不爭气地出卖了他，“咕嚕嚕”地响了起来。 “我去寻嘴，管你什么事！” 狗蛋只是觉得肚子饿，他本能地要去李二叔家找点吃的。 “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 东子拦在了门口。 “我偏去！” 狗蛋就要推开东子，不料，反被东子一把搡倒在了地上。 “你......” 狗蛋气坏了，从地上爬起来，就朝东子扑去，却又被东子捉住。 东子比狗蛋大三岁，又比狗蛋强壮，力气完全可以碾压狗蛋。 狗蛋一著急，一狠心，就张嘴朝东子的手背咬去。 他的乳牙虽然还没有退，可整天啃干饃饃，也磨礪得十分锋利！ 东子的手背上，顿时被咬出了几个带血的牙印。 “混怂！” 东子顿时怒了，伸手一个耳光，將狗蛋抽翻在地上！ “哇！” 狗蛋就势躺在地上，放声大哭打滚！ 这是他被哥哥东子揍了之后的一贯应对招数。 只要他躺在地上打滚哭闹，母亲就会给自己撑腰的。 果然，母亲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狗蛋就说东子：“你打他干什么？他也是饿得不行......才要去寻嘴的！” “我......” 东子冷著脸，没有说话。 不过，却让开了门...... 狗蛋就从母亲怀里跳下来，跑出了门。 五岁的狗蛋，虽然不懂哥哥东子为什么不许他去寻嘴，可那种肚子饿的难受和绝望，却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心底，至今难忘...... 狗蛋出了自家的大门，就来到了外院的李二叔家。 他们两家合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外院住著李二叔家，里院住著狗蛋家。 狗蛋的高祖叫王三爷，当年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个秀才，在县城里当过管水的小吏。 腾格里沙漠边缘的沙城县，极度缺水，管水的小吏可是肥差。 所以，狗蛋的高祖王三爷，不仅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知书达理的乡绅，还是方圆几十里的首富。 於是，他便修起了这片由高大的夯土墙围住的大院。 在兵荒马乱的民国时期，这样的夯土墙庄院，可以抵御土匪流寇的劫掠。 据说，王三爷家业鼎盛时期，养著几十个长工，上百头骡马，方圆十几里地都是他的田庄。 这所大院里，一分为二，外院住著长工，里院就住著主子。 时代变迁，到了现在，里院还住著王三爷的后人狗蛋一家，外院就住著长工的后人李二叔家。 可现在是新社会，李二叔家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而狗蛋家却成了黑五类的地主。 不过，李二叔却一直对狗蛋家很照顾。 他说，狗蛋的高祖王三爷曾经救过他爷爷的命，所以，他不能忘恩负义...... 狗蛋到了李二叔家，却见他们一家人已经吃完了饭，正在舔碗。 “狗蛋，你今天可来晚了，我们的饭已经吃完了！” 李二婶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 他们家劳力多，挣的工分就多，所以，还有碗粥喝。 狗蛋几乎每天来他们家“寻嘴”，李二叔都会给个一口两口的。 这让李二婶很是不爽。 他们家有三个孩子，也是勉强刚刚吃饱肚子，哪有多余的粮食让狗蛋吃？ 狗蛋看著李二婶家的饭碗，咽了一口唾沫，心里不禁恨起了哥哥东子。 要不是东子拦著，他起码能赶上舔李二叔的碗！ 第2章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狗蛋，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熟的枣。” 李二叔下炕，抱起了狗蛋，就来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 只见，枣树上，全是绿色的指头蛋大小的枣，连枣核都没有长硬，没有一个熟的。 “那边有一个熟的！” 狗蛋却指著枣树说。 他压根就没有看到什么熟的枣，他只是想吃东西...... “嗯，南边的那几颗，应该能吃了。” 李二叔便伸手，摘了三颗大一点的青枣，给了狗蛋。 狗蛋一把將三颗枣都扔进了嘴里，连枣核一起大嚼起来。 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顿时刺激著狗蛋脆弱的味蕾，他不禁苦著脸摇头。 不过，空空如也的飢饿感最终打败了味蕾，狗蛋还是把那团苦涩的东西，硬咽进了肚子里...... “爹，给我也摘几个枣！”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李二叔家的二小子小兵，扬著头乞求。 “你刚才的米稠饭，吃到驴肚子里了吗？” 李二叔眉头一竖，就骂道。 “我......” 小兵忿忿不平地说道：“这枣树是我们家的，凭什么狗蛋能吃枣，我就不能吃？” “啪！” 李二叔抬手就抽了小兵一个耳光！ “你瞎了？你没看到枣还没有熟吗？狗蛋勺著呢，你也勺著呢吗？” “勺”也是当地一种方言，就是傻的意思。 “哇！” 小兵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又咋了！” 李二婶走了出来说道：“好目端端的，你打小兵做什么？” “你少管！” 李二叔脾气暴躁，在他们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有著绝对的权威！ 他眼睛一翻，所有的人都得害怕！ 在李叔家吃了三颗生涩的青枣，狗蛋的肚子却更加饿得“咕咕”叫起来。 他只好又回到家里找母亲。 “寻嘴寻饱了没有？” 东子没好气地冷笑。 “李二叔他们家已经吃完饭了！”狗蛋愤愤不平地说道，“都怪你拦著我耽误了功夫！” “哼！就算你跑得快，也只赶得上给李二叔舔碗吧？” 东子冷笑道。 “舔碗总比饿肚子强！” 狗蛋理直气壮地说道。 “没出息的东西！一顿不吃哪里就饿死你了？天天去人家屋里寻嘴，你不丟脸吗？”东子气愤地骂道。 “我……” 狗蛋语塞。 他当然也知道去人家屋里寻嘴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架不住肚子饿啊！ “算了，把那半块瓜也拿出来吃吧！” 母亲嘆道。 “妈，吃了那半块瓜，我们晚上吃什么啊？”东子说道。 “我们吃了瓜就去你外婆家，晚饭在他们那里吃吧！”母亲嘆道。 “好吧！” 东子便去拿来了那半块瓜。 狗蛋赶快拿起铁皮勺子，一下就剜出了最中间的一块红瓤子，用手接著，毫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妈！你看看他，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每次都吃得最好，吃得最多，还整天嚷嚷著肚子饿！”东子气愤地说道。 “算了，他小嘛，你总大些……”母亲嘆道。 “我倒不是为了自己……”东子嘆道，“您中午就吃了一些瓜皮，这半块瓜，您怎么著也得吃一些……” “我不饿，你们吃吧！” 母亲虚弱地笑道。 “好吧……” 东子也拿起了勺子，和狗蛋一起，吃掉了那半个瓜。 母亲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带著东子狗蛋，出了门。 “狗蛋他妈，你带著他们这是去哪里啊？” 李二婶在大院门口，和几个邻居女人纳鞋底。 “我带他们……去看狗蛋外婆。” 母亲有些尷尬地说道。 “你们家......是不是没吃的了？” 李二婶用牙扯著鞋底的麻绳，斜著眼睛问道。 “还有……一些。” 母亲不自然地笑著。 “你们家狗蛋刚才去我们家，可是肚子饿得咕咕叫，他二叔还给他摘了几个青枣呢！” 李二婶撇了撇嘴说道：“你要是有吃的，就给狗蛋吃嘛，可別饿坏了孩子！” “这……” 母亲愣了愣说道：“我们家吃的......不多了，得省著点。” “狗蛋他妈，你就別再装了，谁不知道，你这次就分了几个瓜！你们家……恐怕是一粒粮食也没有了吧？” “就是，他们家里，就狗蛋妈一个劳力，还一身的病，赚不了多少工分，哪里能分到粮食？” “她现在带著东子狗蛋去娘家，肯定就是去混饭吃的！还说什么去看外婆……” 门口纳鞋底的几个女人，全都鄙夷地说了起来。 “我……” 母亲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妈，我们走吧！” 东子阴沉著脸，拉著母亲就出了大院门。 母子三人，一路向西，就朝狗蛋外婆家走去。 狗蛋家在二队，他外婆家在六队，相距也就五六里路。 狗蛋虽然刚吃了半块瓜，可路上撒了一泡尿，他就又饿得双腿发软，挪不动脚步…… “妈，我走不动了......” 狗蛋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道：“您背我吧！” “好......” 母亲虚弱地说著。 东子却早怒了！ “你给我起来！” 东子毫不客气地踢了狗蛋一脚：“今天的一个瓜，大半就让你吃了，妈就啃了一点瓜皮，你居然还有脸叫妈背你？” “哇！” 狗蛋坐在地上又大哭起来。 “算了，我背他一段吧......马上就到了。” 母亲抿了抿头髮，蹲下身子。 狗蛋就爬上了母亲瘦弱的背。 “你给我下来！” 东子却一把拉下了狗蛋，推在地上说道： “你要走不动，我们就把你扔在这里不要了！” 东子一把拉起了母亲就走。 “哇……” 狗蛋嚇得赶紧爬起来，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生怕母亲和东子真的不要他了…… 快到外婆家的时候，母亲还是抱起了狗蛋，擦乾了他满脸的泪水和鼻涕。 狗蛋脸被风沙吹得全是土，经过泪水和鼻涕的“洗礼”，变成了一个大脸。 母子三人棲棲遑遑地来到了外婆家，已是傍晚时分。 “外婆！” 狗蛋从母亲怀里跳下来，飞跑进了大门，扑进了外婆怀里。 “狗蛋！我的心肝肝！” 外婆开心地抱起了狗蛋，重重地在狗蛋的大脸上亲了一下！ “哟，这大姑刚走，二姑就又来了！” 门口的磨坊里，走出了大舅妈。 “就是，还嫌我们家不够穷是怎么著？” 二舅妈抱著几个月大的儿子小伟，也从磨坊里走出来说道：“一来就是拖家带口的，好像我们家是粮站似的！” “行了！都是一家人，少说两句吧！” 外婆抱著狗蛋，瞪了大舅妈和二舅妈一眼说道。 “妈！不是我们说话难听，俗话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老来娘家打秋风算怎么回事啊！”大舅妈没好气地说道。 “就是！我们虽然有七八个劳力，可养著大小十几张嘴，天天连口稠的都吃不上，哪有力气干活挣工分啊？”二舅妈也忿忿不平地说道。 第3章 羊老豌和曲曲菜 “都给我闭嘴！” 外婆一脸怒容地喝道：“莲香，你都分家单过了，还不是天天大人娃娃的来我这里吃饭？玉兰，让你按时上工挣工分，你老说娃娃小藉口磨洋工，当我不知道吗？” “这......” 大舅妈莲香和二舅妈玉兰，顿时不说话了。 “妈......您別和她们嚷了！” 母亲桂枝赶紧拉住了外婆的手说道：“我......就是路过看看您，我这就走......” “你不用理他们！我知道......你但凡有口吃的......也不上我的门来！” 外婆说著，就抹起了眼泪。 “我......” 母亲也不仅潸然泪下：“主要是狗蛋饿得不行，不然我也不来......他给我说他饿，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別怕，就踏踏实实在家里住几天，我们好歹还有口稀的。” 外婆擦乾了眼泪，又对狗蛋说道：“狗蛋，外婆这就给你去找点吃的！” “真的？” 狗蛋小眼顿时放光，兴奋地叫道。 “当然了，那几颗杏树上的杏子，还没熟就让你的哥哥姐姐们祸害光了，我专门给你和东子留了几个！” 外婆说著，就抱著狗蛋，领著东子，去了仓房。 这里是储藏粮食的地方，有好几个用土块砌成的粮仓。 可惜，几个粮仓里，空空如也，连半粒粮食都没有。 外婆把手伸进了一个斗里的麩子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五六个杏子。 这是乡村里保存水果的土办法。 把水果放在麩子里，可以短时间的保鲜。 这几个杏子差不多就有鸡蛋大，橙黄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哇！” 狗蛋二话不说，抢过一个杏子，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东子，你也来吃啊！” 外婆就递给了东子一个杏子。 东子也大口大口地吃著杏子，却皱起了眉头说道：“外婆，我们不是非要来寻嘴，都怪狗蛋，他每顿吃得最多，可还嚷嚷著饿，我妈没有办法......” “好孩子，你们到外婆家来吃饭，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能算是寻嘴呢？” 外婆嘆道：“狗蛋生下来就瘦得像个鸡娃一样，身体一直比你差，又比你小，你可不能老打骂他！” “好吧......” 东子看著咔嚓咔嚓啃著第二个杏子的狗蛋，无奈地摇头。 他虽然才八岁，可父亲常年在外，他一个人跟著母亲，儼然就以家里的男人自居。 家里的活，干动干不动的，东子都在干，还经常帮母亲去地上搭手。 而且，东子很有骨气，他寧可饿死也不去寻嘴！ 他家本来就是地主成分，已经被所有的人看不起，东子不想再让人家笑话。 可是，狗蛋却每天都无下限地到处寻嘴，只要是能混到吃的东西，狗蛋一点脸皮都不要！ 就算人家叫他学狗叫，只要给吃的，狗蛋也学得不亦乐乎...... 这让东子十分恼火，经常揍狗蛋。 可狗蛋仗著母亲护著他，完全不把东子的揍放在心上，依旧天天我行我素地到处混吃寻嘴...... 兄弟俩正吃得高兴，就见仓房的门“咣当”被撞开，进来了四个小孩...... 却是狗蛋的两个表姐，一个表哥一个表妹。 “寻比价！” 大姐金萍没好气地骂道。 “寻比价”是当地的一个骂人的脏话，是专门用来骂无耻的寻嘴人的。 “寻比价！” 小哥毛生，二姐小红，也跟著骂了起来。 就连才三岁的表妹小芳，也口齿不清地跟著骂了起来。 “住口！” 外婆喝道：“东子狗蛋是我们家里的人，怎么算是寻嘴？” “那我们为什么姓田，他们为什么姓王？” 大姐金萍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我还姓张呢！怎么就是你奶奶了？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外人了，那你们以后就別吃我做的饭！” 外婆没好气地说道。 “额......” 金萍他们四个，被奶奶的“大道理”说得一脸懵圈，无言以对。 “你们再敢骂东子和狗蛋，我撕烂你们的嘴！”奶奶又骂道。 “奶奶，我也要吃杏子！” 最小的小芳咽著唾沫说道。 “我也要吃杏子！” 金萍、毛生，小红，全都叫嚷了起来。 “你们还好意思吃杏子？” 外婆说道：“杏子还没有指头蛋大，你们就开始祸害，一直祸害到杏子熟了，牙都吃倒了，还要吃杏子？” “不嘛！我就要吃杏子......” 小芳乾脆躺在地上开始哭闹起来。 “对！我们就要吃杏子！” 金萍、毛生，小红也跟著哭闹了起来。 “你们哭也没有用！这十来个杏子，是我专门留著东子和狗蛋的！” 外婆说道：“你们好歹天天有口吃的，狗蛋这么瘦，天天饿肚子，你们还好意思和他爭？” “不！我们就要吃杏子嘛！！” 金萍他们，也躺在地上大哭。 “你们......” 外婆气得没有办法。 “算了，大家一起吃吧！” 东子拿了几个杏子过去，分给了金萍他们一人一个。 金萍他们，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了杏子高兴地吃了起来。 “这孩子......真够仁义的！”外婆看著东子摇头嘆道，“不亏是王三爷的后人啊！” 眾人吃完了杏子，又一起砸开了杏核，吃了里面的杏仁，兄弟姐妹便冰释前嫌，愉快地在庄子前后玩了起来。 他们在寻找一种叫“羊老豌”的植物，它的荚角嫩的时候可以吃，甜丝丝的很多汁，十分美味，是孩子们绝佳的零食。 如果没有“羊老豌”，他们就找一些枸杞、沙棘，沙枣来吃。 甚至是蒲公英的根，也是可以刨来吃的。 他们的目標只有一个，那就是填饱轆轆飢肠...... 天黑的时候，狗蛋见母亲提著一个芨芨筐从外面回来，便赶紧跑过去说道：“妈，你找到什么吃的了吗？” “我给你找了一些羊老豌。” 母亲从筐里取出了几个羊老豌的荚角。 狗蛋剥开了荚角的外皮，吃著里面甜美多汁的嫩芽，就发现母亲的芨芨筐里，装的一些灰条菜和曲曲菜。 这是他们村子周围常见的野菜。 “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母亲带著孩子们，就进了外婆家。 第4章 帮急不帮穷 外婆家的伙房里炊烟裊裊，狗蛋就跑进伙房，帮外婆拉风箱。 他最喜欢给外婆拉风箱了。 母亲洗择好了灰条菜和曲曲菜，就切碎倒进了锅里。 这时候，外公带著两个舅舅，和大舅家的大哥，一起下工回来了。 “狗蛋！” 外公走进伙房，就高兴地叫了一声，把狗蛋高高地举起！ “外公！” 狗蛋也高兴地叫了起来。 他在兄弟姐妹里虽然是最瘦弱的，可聪明伶俐，嘴巧会说，所以大人们全都最喜欢他。 尤其外公，最疼狗蛋，老说狗蛋將来肯定是个大材料。 “来吃沙枣！” 外公抱著狗蛋到了上房，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红丟丟的沙枣！ “哗......” 六个兄弟姐妹，就冲了过去，抢起了沙枣。 大舅家的大哥叫胜子，已经十六七岁，能挣工分了，便跟著大人们一起上工。 大姐金萍和二哥毛生，二姐小红，也都是大舅的孩子。 二舅家的小芳才三岁，小伟还没有断奶。 外公和舅舅们洗脸抽旱菸，外婆和两个舅母，就做了一锅野菜拌麵汤。 其实就是一锅麵糊糊里，加了一些苦涩难咽的野菜。 不过，这对狗蛋来说，已经是珍饈美味了！ 他抱著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搪瓷碗，和兄弟姐妹们坐在伙房门槛上，用最快的速度，喝著野菜拌麵汤。 烫得他直吸溜！ 他吃完半碗拌麵汤，就赶紧去锅边继续盛。 外婆拿著一个木头勺子，就给六个孙子舀饭。 她挨个给每人舀完一勺饭，然后自己就对著勺子喝几口，然后，第一个孙子的饭就吃完了。 外婆只好赶紧再给六个孙子依次舀饭，抽空就对著勺子自己再喝几口...... 六七月份，天气极其炎热，外婆在伙房里忙碌，汗水就从她的发梢滴落进了拌麵汤...... 外婆几乎每天都这样吃饭。 一直到现在，每当回忆起这个心酸的场景，狗蛋依旧热泪盈眶...... 其他大人们，都蹲在院子里吃饭，因为屋子里太热了。 “我说他二姑，狗蛋他爹......还没回来啊？” 大舅母吃著饭，不耐烦地问起了狗蛋父亲的消息。 “没有......还在水库上做饭。” 母亲低头吃著饭回答。 “什么做饭？依我看就是逛鬼！队里別的修水库的人，全都回来了，就他还在水库上瞎混！” 二舅母说道：“狗蛋他奶奶去年死了，你一个女人带著两个孩子，身子又有病，怎么过日子？” “就是，你应该让狗蛋他爹赶紧回来，挣工分养活你们娘母三个！免得......老回娘家来！”大舅母也翻著白眼说道。 “你胡说什么？” 大舅一下子就怒了：“才吃了一碗拌麵汤，就把你的屁给吃出来了！” “你......” 大舅母被大舅骂了一句，阴著脸不说话。 “狗蛋他爹带信来说，他被修水库的领导看上了，要留在水库上当厨师，也挣工分呢！”母亲抿了抿头髮，不好意思地说道。 “厨师！哈哈哈！不就是个烧火做饭的吗？这可是女人才干的活儿！”二舅母大笑起来。 “就是！一个烧火做饭的，能挣几个工分？”大舅妈也鄙夷地冷笑道。 “行了！不想吃饭的就给我回屋去！” 外公喝了一声。 他在家里，拥有绝对的权威！ “......” 眾人就不敢再说话，都默默地喝著拌麵汤。 “桂枝，狗蛋他爹最近带过信来吗？” 外公问母亲。 “没有......我们队里修水库的人都已经回来了，他想给我带信也没有人带......” 母亲嘆道：“这都两三个月了，一点音信也没有。” “哦......那我完了托公社的人打听打听！” 外公是六队的队长，和公社的人也说得上话。 “你们家里......是不是没粮食了？”外公又问道。 “是......” 母亲为难地说道：“我身子有病，挣不来多少工分，前几天......队里只给我分了几个西瓜......今天吃了一个，还剩四五个。” “没事，你就带著东子狗蛋安心住著，有我们一口，就有你们的一口！” 外公说著，目光冷冷地扫过眾人。 两个舅母，就赶紧低下了头。 不过，她们的脸色，却是黑得像暴风雨前的乌云...... 吃过饭，一家人仔仔细细地舔乾净了碗，便赶紧睡觉。 一来是因为累了一天，二来是为了节约灯油。 外公外婆带著四个孙子，睡在上房的大炕上。 大舅一家住在东屋，二舅一家住在西屋。 大哥胜子和毛生大了，兄弟俩就睡在旮旯屋里。 母亲没有地方住，只好在伙房的草堆里，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天还没亮，狗蛋就被肚子准时饿醒。 他刚要起来找东西吃，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在吵架。 狗蛋就赶紧趴到炕上的窗户边，扒拉开破烂的窗户纸，往外看去。 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竖起耳朵一听，发现却是大舅妈和二舅妈，在东屋西屋里，不约而同一起发飆！ “我的娃娃都吃不饱，还管得了人家的娃娃？我的娃娃可姓田，不姓王！” “你要是再让他们留在家里寻嘴，我就把孩子扔下回娘家去！” “俗话说，帮急不帮穷，我们也穷得叮噹响，凭什么白养著他们娘母三个？” 大舅妈和二舅妈，扯著嗓门，在比赛看谁嚷嚷的声音更大！ “反了你了？啪！” 就听见，东屋里的大舅怒了，动上了手。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啪！” 西屋里的二舅，也“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哇！我可活不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大舅妈嚎了起来。 “你打！你打！有本事你把我打死最好！”二舅妈却是不依不饶。 东屋西屋里，都吵成了一锅粥...... 外公披著衣服，在炕头抽著旱菸，阴著脸，一言不发。 他虽然是一家之主，可总不能衝进儿媳妇的屋里教训她...... 更何况，不哑不聋，不做阿翁，有些事情，他也不能说得太多。 外婆也只好在炕头嘆气。 这时候，母亲走了进来说道：“东子、狗蛋，快穿衣服，我们回家。” “桂枝！” 外公磕掉了旱菸里的菸丝说道：“你不要理会他们，她们一向就是打打闹闹的，不是光为了你！” “是啊！再怎么说，这个家还是我们当，她们俩再闹也是閒的！”外婆说道，“就让她们回娘家去，刚好少一张嘴吃饭！” “爹，妈，她们说的没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的確不应该来麻烦你们！” 母亲抹著眼泪说道：“你们放心，我还有几个瓜......不行我就去挑些野菜，能將就呢！” 第5章 父亲的大汽车 “你和东子能將就，狗蛋怎么办？” 外公说道：“他生下来就差点没了，昨天晚上我搂著他，发现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要是跟著你吃野菜，怕是......” “不行......我就让人带信，让他爹回来。”母亲擦掉了眼泪，就给狗蛋穿好了衣服。 炕上的东子和金萍、小红，也都穿好了衣服。 “好吧！” 外公喟然长嘆说道：“那你先回去，要是实在没吃的......你就再来！” “嗯。” 母亲抿了抿头髮，牵著东子和狗蛋的手，就出了上房门。 外公外婆和金萍小红也跟了出来。 “桂枝要回去了！你们都出来送送吧！” 外婆没好气地大声说道。 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接著，大舅二舅，就从屋里出来。 “桂枝，你......再住几天嘛！”大舅嘆道。 “是啊！二姐，你不要理会玉兰胡说八道！”二舅也黯然嘆道。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 母亲嘆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也不要怪她们，她们也没有错，你们还得好好过日子呢。” “这......” “他二姑，真的要走啊？路上可小心啊！” “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也就不留你了！” 两个舅母，听两个舅舅还在挽留母亲，便赶紧出来说道。 “我知道，你们也难......那我走了！” 母亲抿了抿头髮，低头就出了大门。 “等等我给你装点粮食！” 外婆说道。 “妈！我们家就那么点粮食，你给了他二姑，我们吃什么？”大舅妈说道。 “就是！我们要是吃不饱，还怎么上工挣工分啊？”二舅妈也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还有点良心吗？”外婆骂道。 “妈！算了......” 母亲赶紧拉住了外婆。 “好吧......” 外公外婆和一家人，就送狗蛋母子三人出了门。 “路上小心，有难处就再来！” 外婆拉著母亲的手，又抹起了眼泪...... “嗯......” 母亲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嘟嘟嘟！” 这时候，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音传来。 眾人嚇了一跳。 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有什么汽车？ 那可是只有县领导才能坐的东西！ 眾人抬眼，却见一辆解放牌大卡车，缓缓地开了过来。 车后面，就跟著一群看热闹的孩子...... “这大汽车......是找谁家的？”大舅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啊！可能是谁家外面有权有势的亲戚，回老家来了吧？”二舅疑惑地说道。 “最近没有听说谁家的亲戚回家来啊？”外公思忖道。 “管他是谁家的亲戚，反正不会是我们家的！”大舅妈冷笑道。 “没错！人家的亲戚，开著大汽车来送东西，我们家的亲戚，只会上门寻嘴！”二舅妈也说道。 “行了！少说两句吧！” 外婆没好气的低喝，便对母亲说道：“那你去吧！” “嗯......” 母亲拉著东子狗蛋正待要走，却见那辆解放牌大卡车，居然就径直开了过来，停在了眾人的门口。 眾人全都愕然，呆若木鸡的看著大卡车。 只见，车门打开，驾驶楼里，就跳下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容俊朗，身穿一身蓝色的中山装，梳著背头，就像一个大干部！ “怎么？你们都不认识我了？” 男子笑道。 “天健？” 母亲惊讶的叫了一声！ “爹！” 东子冲了过去，扑进了男子的怀里！ 原来，这个男人正是狗蛋的父亲：王天健。 不过，狗蛋却一脸懵逼。 他才五岁，自从他记事开始，父亲就常年在外，很少在家呆过。 所以，狗蛋对父亲的印象，十分的模糊。 甚至......有些陌生和害怕。 在狗蛋的印象里，父亲似乎也就是农民，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大干部？ 他嚇得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头来，悄悄的看著父亲。 “你......咋才回来？” 母亲喜极而泣，却有几分怨懟，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修水库可是天大的事，成千上万的人，没日没夜的干活，我得给上千人做饭呢，哪里有时间回家啊！” 父亲嘆道。 “那你也......好歹带个信回来啊！” 母亲掩面，泣不成声。 “唉......我们公社的人，全都干够时间回来了，我想带信也带不了啊！” 父亲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不知道，修水库的工地，就跟战场一样，所有的人都废寢忘食，哪里还顾得上家啊！” “这......” 母亲这才擦掉了眼泪。 “狗蛋他爹说的不错！” 外公说道：“修水库，可是为子孙后代谋福的百年大计，全县的人，都像是在打仗呢！那些领导干部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家，更何况狗蛋他爹是厨师，天天要给人做饭吃的！” “那也不能不管老婆娃娃的死活啊！” 大舅妈说道：“狗蛋他爹，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家都揭不开锅了，他二姑才带著东子和狗蛋，住在我们家。” “其实，我早就算著家里可能没有粮食了，我也著急，可实在是太忙！今天，刚好李师傅的车要来我们公社送货，我就请了一天假，搭他的车来了！” 父亲说著，就拉过了汽车司机，给大家介绍。 李师傅就掏出了盒装的“大前门”香菸，递给了外公和两个舅舅。 “哎呀！李师傅，你到我们家来，还没喝上一口水，反倒请我们抽你的大前门，这......也太过意不去了吧？” 外公笑道。 他们乡下，向来抽的是旱菸，哪里抽过这么好的香菸？ “是啊！这种大前门可是好烟，只有干部才能抽得起啊！” “当然了！恐怕连公社干部都抽不起大前门呢！” 两个舅舅点起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姨夫，我给你也买了一条大前门！” 父亲从汽车驾驶楼里，取出了一条“大前门”烟，给了外公。 在他们当地，把岳父岳母称呼为姨夫姨娘。 “这......” 外公接过了烟，脸色却冷了下来。 “你钱给我买这个做什么？” 外公冷冷地说道的：“你的老婆娃娃都快饿死了，你还有钱耍高料充面子？” “是啊！烟顶什么用？关键是吃的！” “就是，与其给爹买烟，还不如买袋粮食呢！” 两个舅母，也纷纷撇著嘴冷笑道。 “对不起，是我太忙，没有照顾好他们娘母三个！” 父亲嘆道：“你们放心，粮食我也带来了！” 第6章 黑色人造革包 “哦？” 眾人一愣。 “王师傅这次用我的车，带了六七袋子大米呢！” 李师傅抽著烟笑道：“我们刚才先去了他家，发现嫂子和孩子都不在，问了人才知道他们来了这里，我们就卸下了几袋子大米，来你们家了。” “什么？六七袋米？” 外公一家，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家里七八个劳力，每天辛辛苦苦地上工，也还吃不饱，狗蛋他爹居然弄来了六七袋米！ “这袋大米，是我孝敬你们二老的！” 父亲从卡车的斗子里，扛下来了一袋大米说道：“我知道，我不在的这半年，桂枝带著孩子，肯定没少在你们家吃饭！” “这......” 外公外婆愣住了。 两个舅母，羞愧地低下了头。 “姐夫......不瞒你说，二姐她一直都没有带东子和狗蛋来我们家里吃过饭......” 二舅嘆道：“一直到了昨天，他们家里实在没有了吃的，她怕把狗蛋饿坏，才带著东子狗蛋来我们家......没想到，玉兰不懂事......今天早上和我闹事，非要赶二姐娘母三个走！” “是啊！莲香早上也和我闹事呢！”大舅嘆道，“我们哪里还有脸要你的粮食？” “不错！你把粮食拿回去，留给桂枝和东子狗蛋吃吧！”外公也嘆道。 “没事，我家里卸了五六袋大米，怎么都够他们母子三人吃到过年了！ 父亲笑道：“这一袋米，我是专门孝敬你们二老的，您必须收下！” “好吧......” 外公嘆了一口气，回头冷冷地看著两个舅母说道：“你们看看，人家是怎么对我们的！” “这......” 两个舅母，羞愧地涨红了脸，低头不敢说一句话。 “我这次还带来了一些肉和菜，我今天给你们做一顿烩菜大米饭，大家一起吃一顿饭吧！” 父亲又从车上，拿下来了一块肥嘟嘟的五肉，还有一些洋芋芹菜辣椒什么的新鲜蔬菜。 “什么？肉？！” 眾人看著父亲手里的肉，不禁全都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每年，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队里的猪杀了，才能分到肉。 平常，就连村支书都吃不上肉！ 就更別说队里的其他人了！ 就算是公社的领导，偶尔吃肉，也最多割个一两二两的。 狗蛋他爹手里这块五肉，可是足足有两三斤啊！ “快！快请他二姑爹屋里坐啊！” “是啊！哪里有站在门上待客的道理！” 两个舅母，赶紧接过了肉菜，就拿进了伙房。 “对！天健，李师傅，快进屋说话吧！” 外公也才愣过神来，把父亲和司机李师傅，让进了上房。 “快！炕上坐！” 外公说道。 在他们乡下，让客人炕上坐是最高规格的礼遇。 “姨夫，都是一家人，您就別客气了！” 父亲说道：“我们昨天晚上半夜从水库出发，赶了一晚上的夜路，李师傅早就累了，就让他在炕上睡一会儿......” “你们都去上工，不要耽误队里的农活，我一个人做饭就行，中午你们下工了，我们一起吃饭！”父亲又说道。 “这......” 眾人一愣！ “狗蛋他爹，你也坐了一夜的车，你也睡一会儿，让莲香和玉兰去做饭就行了！”外婆说道。 “不用，你们忙你们的，我天天做一千人的饭呢，今天还不到二十个人，我说话的工夫就做好了！” 父亲说著，拿过了一个黑色的人造革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白色的长围裙戴在脖子里，又在身后系好了带子。 “好吧！那我们就去上工，中午下工来吃饭！” 外公说著，就带著两个舅舅和胜子哥，两个舅母去上工了。 外婆就带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玩...... “我给你帮忙吧！” 母亲对父亲笑道，前面的怨气，早就冰释了......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狗蛋！” 父亲却忽然一把抱起了狗蛋。 狗蛋猝不及防，嚇得双脚乱踢，踢脏了父亲洁白的围裙。 父亲只好鬆开了狗蛋笑道：“狗蛋，你咋回事？认不得我是谁了吗？” “狗蛋，他是你爹啊！快叫爹！” 母亲拉过了狗蛋，推到了父亲跟前。 “爹......” 狗蛋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极力地往后缩著身子。 父亲就蹲下了身子，看著狗蛋笑道：“以后不要叫爹，叫爸爸。” “叫爸爸？这是为什么啊？” 一边的东子好奇地问道。 “城里人，都把老子叫爸爸，叫爹太土了！” 父亲说道：“我们家以后也要当城里人，所以，你们现在就得改口叫爸爸！” “什么？当城里人？” 狗蛋母子三人，顿时都愣住了。 “是的，我要把你们都弄到城里去，当城里人！”父亲笑道。 “这......怎么可能？” 母亲皱起了眉头说道：“当城里人，要有城里的户口，弄一个城市户口......比登天还难呢！” “我现在，已经是计划內的合同工了！” 父亲笑道：“上面的领导看上了我，说將来成立水利局后，让我去县水利局里，当正式的厨师呢！” “这......” 母亲愣住了：“这么说......你......以后都不回来种地了？” “当然了！”父亲笑道。 “那我......岂不是要守活寡了？”母亲嗔怪地笑道。 “怎么会......最多三四年，我一定会把你弄到城里去，你就再也不用苦死苦活地种地了！”父亲笑道。 “我......一个农村女人，去了城里什么都不会干，怎么活下去？”母亲嘆道，“我还是留在乡下种地踏实。” “放心吧，就算你什么都不干，凭著我这一把子力气，我也能养活你和娃娃！”父亲说道。 “这......” “行了！我去做饭了！” 父亲便从黑色人造革包里，又掏出了一把锋利的菜刀和几块毛巾，就去了伙房里做饭。 他的这个黑色人造革包，给狗蛋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因为在以后的十几年里，父亲就是提著这个人造革包，带著围裙、菜刀和毛巾，给无数婚丧嫁娶的人家做菜办席。 父亲后来被单位派去省城的国营大酒店里，专业学习了两年厨师，拿到了二级厨师的等级证书，成了全县最出名的厨师。 每到冬月农閒，父亲的时间，就被排得满满当当的。 每年，只有到了大年三十，父亲才会提著这个黑色的人造革包回到家里...... 这个包里，就塞得满满的。 里面除了菜刀、围裙、毛巾，还有鞋垫、被面什么的...... 最关键的是，父亲每次给人家烧菜做席回来，包里都塞著大块大块的熟肉！ 狗蛋每次都赶紧打开包，取出熟肉抱在怀里，大快朵颐！ 所以，他对这个黑色人造革包，实在是太有感情了...... 第7章 厨子不偷五穀不收 狗蛋虽然有些怕父亲，可他还是跟著其他兄弟姐妹，趴在伙房门上，看著父亲做饭。 然后，他们就惊呆了...... 只见，父亲如同变戏法般地，把所有的菜，淘出了大盆。 然后，他的菜刀就在伙房里“噹噹当”的响了起来。 那些洋芋，辣椒，芹菜，葱......就像活了一样，在案板上跳跃。 不一会，它们就被切成了一堆堆整齐的小山。 而父亲，哼著小曲，悠然自得。 这还不算什么。 令狗蛋他们吃惊的，是父亲的力气！ 他能端起水缸，直接把水缸里的水，准確倒入大盆里。 那口水缸加水，起码有二百多斤！ 父亲把水缸横在腿上，就能准確无误地倒水。 他之所以不用木勺来舀水，只是因为外婆家的木勺太小，舀水效率太低了...... 狗蛋第一次从父亲的身上，感受到了力量的震撼！ 不过，后来的几十年里，父亲一次次地刷新狗蛋的震撼！ 父亲被大家公认为大力士！ 一百多斤的粮食包，別人只能扛一个，他却能扛两个。 即便是现在，七十多岁的父亲，也比四十几岁的作家狗蛋力气大...... 更让狗蛋震撼的，是父亲做饭的效率。 他在外婆家的伙房里，指东打西，手脚並用，一边干这个，一边干那个。 难怪，他可以一个人给几百个人做饭。 母亲想进去给父亲帮忙，却打乱了父亲的节奏，被他赶了出来。 在后来的几十年里，父亲的效率，也让狗蛋深深折服！ 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出几百人的婚宴酒席。 要知道，婚宴酒席可不像几百人的大锅饭，而是要做出各种各样的菜餚来。 父亲一个人，比现在的一个流动餐厅都厉害！ “滋啦......” 父亲把切好的肉倒入了油锅。 一片香气，顿时在外婆家的院子里弥散开来！ “哗......” 一群孩子，全都流下了口水。 他们乡下，每天只吃两顿饭，没有什么早点，孩子们可怜的胃被香味刺激，疯狂的咕嚕起来...... 他们看著父亲尝菜，就不停地咽著唾沫。 终於捱到了中午，外公他们今天也早早地下工回来。 司机李师傅也睡醒起来。 父亲却早就在院子摆好了几张桌子。 “开饭吧！” 父亲仿佛还在水库工地上给工人做饭一般，在伙房里盛饭舀菜。 母亲和两个舅母就把饭菜，端到了院子里的桌子上。 一大盆色香味俱佳的烩菜，冒著热气。 烩菜边，就是一碗碗雪白的大米饭。 “吃吧！大家不要客气！” 父亲解下了围裙，笑著对大家笑道。 狗蛋发现，父亲蓝色的中山装，依旧乾乾净净，只有裤脚和鞋子上，脏了一点点...... “啊呀！没想到......你居然学会了这个手艺！我们大家可得好好尝尝！” 外公高兴地招呼大家坐下，大家就端起了米饭，舀了肉烩菜浇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嘖嘖嘖！这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眾人吃著烩菜和米饭，讚不绝口。 “我只吃过黄米小米，还从来没有吃过大米！” 大舅笑道。 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乡村里，种著小麦，大麦，穀子，糜子...... 却从来没有种过水稻大米。 所以，在那个时代，村里的人，大多都没有吃过大米。 “本来是有麦子的了，可我想著桂枝一个人带著孩子，还要去磨坊磨麵，便弄来了大米......” 父亲笑道：“大米不用磨，燜了或者煮粥都可以直接吃！” “看来，你的心里还一直念著他们母子三人，这我们就放心了！”外婆笑道。 “当然了！我爸还说，要把我们都接到城里去当城里人呢！”东子笑道。 “是吗？” 眾人惊奇地说著，却都不以为然。 解决一个城市户口，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们一家四口？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大家都认为，狗蛋的父亲是在吹牛...... 可谁也没想到，在以后短短的几年时间，父亲真的就把狗蛋他们母子三人，接去了城里，成了城里人...... “天健啊！虽然说，厨子不偷，五穀不收，可你这也太过了吧？” 外公却又担心地说道：“你半年时间就弄来了这么多的粮食，可別让上面的领导给发现了！” “这......” 眾人一愣，才明白外公话里的意思。 外公是说，狗蛋父亲带来的这些粮食，都是悄悄偷来的...... “姨夫，您想多了！”父亲笑道，“这些粮食可不是我偷来的！” “是吗？” 外公还是有些不信地问道：“你一个农民，只是在水库上帮忙做饭，能给你点工分就不错了，哪里能弄来这么多的粮食？” “我现在已经不是农民了！” 父亲笑道：“我已经是计划內合同工了！” “什么？计划內合同工？这是什么东西？” 眾人面面相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被留在水库了？”外公问道。 “这可说来话可就长了......” 父亲说道：“我当时跟著队里的人一起去水库干活，上面的领导就问谁愿意做饭，好多人都觉得做饭是女人干的活，就不愿意干......” “我饭量太大，怕吃不饱，就主动说自己愿意做饭，我寻思，做饭虽然累些，不甚光彩，可起码能吃饱......” “后来，我就去了大灶学做饭，做了一个月，我就学会了蒸馒头炒菜煮粥，一个人能做几百人的饭......” “等到我们队的人时间干够了，要回去的时候，水库的领导就找到了我，想让我留下来继续做饭......” “因为，好多人都不愿意做饭，而且，其他做饭的，一个人最多能做五百人的饭，没有我力气大，也没有我利索......” “於是我就留下来一直做饭，领导对我很看重，就说给我解决工作，让我当计划內的合同工，一直在水库做饭！” “这个计划內的合同工，不用城市户口，农民也能当，待遇工资和正式工人是一样......” “这些粮食，就是我拿这半年的工资和粮票买的，不是偷来的！”父亲解释道。 “是啊！王师傅就算能偷，也偷不了这么多啊！”司机李师傅笑道。 “哇......” “狗蛋他爹，居然当了工人？” “这......不就算是吃上公家饭了吗？” 眾人全都艷羡地看著父亲。 “那水库修完呢？你是不是还得回来种地？”外公问道。 第8章 不敢坐大汽车 “不！水库修完，县里就要成立县水利局，到时候，我就去水利局里当厨师！”父亲笑道。 “这么说，你真的成了城里人了？”大舅妈吃惊地问道。 “应该没有问题，我和水库上已经签了合同，就差在大队里盖个章子就行了！”父亲笑道。 “哗......” “看来，他们一家將来，真的都能进城去当城里人！” “是啊！他们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了！” “唉......我们可还得天天上工，挣那一点点工分啊！” 外公一家人，纷纷嘆道。 “你们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父亲顿了顿说道：“我给领导做饭吃的时候，听到他们討论一些时事，据他们说......我们沙城县，翻过年应该也要包產到户了！” “什么？真的吗？” 眾人一惊。 “我那天去公社，也颳了一耳朵风声，没想到这么快！”外公嘆道。 “我们这里都算是落后的了！”父亲笑道，“好多南方的地方，都已经包產到户好几年了，他们干活的积极性可高了！” “这可太好了！” 外公嘆道：“只要包產到户，凭我们家的这些人受苦的劲头，莫说是十几口子人，三十口子人我都能养活著住！” “是啊！现在天天上工，谁都是磨洋工，多干少干一个样，干与不干也一个样，谁也不愿意干活呢！”大舅嘆道。 “没错！只要包產到户，我们的这把子力气也就有地方使了，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二舅欣喜地握著拳头说道。 “等著吧！最迟明年开春种地，肯定会包產到户的！”父亲笑道。 “好啊！那我们就有盼头了！” “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好了！” “没错......” 眾人纷纷嘆道。 吃过饭，父亲麻利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菜刀和毛巾什么的，装进了人造革皮包，带著母亲东子和狗蛋，就要告辞。 （请记住.com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姨夫，姨娘，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水库上去，以后，狗蛋他们娘仨，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著些......” 父亲嘆道：“等我在城里站稳了脚跟，我就把他们都接去城里住！” “你放心奔你的事，狗蛋娘仨有我们呢！”外公笑道。 “是啊！我们就离著几里地，二姐有什么事，带个信我们我们就过去了！”二舅也笑道。 “他姑父，家里你就別操心了，等你当了城里人，也带我们进城去转转！”大舅妈也笑道。 “好，有你们照顾狗蛋娘仨，我就放心了！那我们走了。” 父亲说著，就打开了解放大卡车的驾驶室门。 这种卡车的驾驶室又高又大，乡下人，就把驾驶室叫做“驾驶楼”。 “上车我们走吧！” 父亲说道。 “这......” 母亲有些迟疑地看著汽车驾驶室里，乾净整洁的皮椅和各种操作按钮仪錶盘什么的，不敢上去。 “你先上，我和娃娃们坐在外面。”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道。 “外面是车门，娃娃们万一把车门打开可就危险了......” 父亲笑道：“你快带著娃娃们上去，我坐在外面！” “好吧......” 母亲便小心翼翼地踩著卡车的踏板，上了驾驶楼，坐在了最中间。 父亲把东子和狗蛋抱了起来，递给了母亲。 母亲抱著东子狗蛋坐好，父亲就从驾驶员李师傅的脚下，抽出了解放牌汽车的摇把，伸进了车头里，开始用力摇动...... 四十年前的这种老解放卡车，是我国第一台自主生產的汽车，还没有启动电机，只能用手摇来点火，十分的费劲。 不过，父亲是个大力士，他只摇了三四下，就启动了卡车...... “轰！” 大解放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坐在驾驶楼里的狗蛋发现，整个汽车都在剧烈的震动！ 再加上巨大的轰鸣声，让一向胆小的狗蛋感到十分的震惊和恐惧！ 他一下子从母亲的怀里挣脱，跳下了汽车驾驶楼，一溜烟地钻进了外婆的怀里。 即便是多年之后，狗蛋还一直记著解放牌大卡车第一次带给他的那种震惊和恐惧！ “哈哈哈！” 眾人哈哈大笑。 “狗蛋，让你坐大汽车呢，你跑什么啊？”外婆笑道。 “这个大傢伙，叫的声音这么大，还乱抖......我害怕它得很！”狗蛋惊慌地说道。 “哈哈哈！” 眾人又是大笑。 “狗蛋，快上来！” 母亲在驾驶楼里叫著狗蛋。 其实，刚才卡车发动的时候，母亲也是吃了一惊，所以没有搂住狗蛋，才让狗蛋跑掉的...... 父亲把汽车摇把放在了驾驶楼里，从外婆的怀里接过了狗蛋笑道：“不用害怕，爸爸抱著你！” 狗蛋缩在父亲宽厚结实的怀里，感觉就不那么紧张了。 父亲这么大的力气，又那么厉害，就算有什么事情，他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一向胆小的狗蛋，第一次从父亲的怀抱里，感受到了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 父亲抱著狗蛋，跳进了卡车驾驶楼，关好了车门，摇下了车窗，对外面的外公一家挥手说道：“姨夫姨娘，那我们走了！” “嗯，把娃娃们抱好！” “路上小心！” 外公外婆叮嘱。 “知道了！狗蛋，赶紧给外公外婆再见！” 父亲把狗蛋抱到了车窗前，让他给外公外婆告別。 狗蛋却没有挥手说什么再见，而是吐出舌头，挤著眼睛，给大家做了一个极为滑稽的鬼脸。 这是他一贯给外婆家人告別的独特方式。 “哈哈哈！” 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表姐，都让狗蛋的鬼脸给逗笑了。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都喜欢狗蛋的原因。 东子虽然大些，可他一向稳重，即便是四五岁的时候，也不给大家做鬼脸譁眾取宠...... 眾人给狗蛋挥手，李师傅就驾驶著大卡车，离开了外婆家，沿著土路，朝狗蛋家的二队驶去。 土路有些地方的尘土，足足有一尺厚，汽车走过，就扬起了一片尘土。 第9章 幽默和小聪明 好多孩子们，就跟在汽车后面的尘土里奔跑看热闹...... 生活在极度乾旱缺水的腾格里沙漠边，沙尘暴就是家常便饭，汽车后面的这点尘土，对於孩子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每天都在野地里玩，谁回家鼻孔里都是沙子...... 狗蛋坐在父亲的怀里，一动不敢动。 他低头发现，汽车的座椅是黑色的皮革。 当年的大解放车，虽然启动还靠手摇，可座椅可有弹簧，比现在的有些汽车还高档。 汽车在土路上很顛簸，狗蛋的身子一晃一晃的，却感觉很好玩...... 这种感觉，就和狗蛋后来坐在他家的钢丝沙发上一样舒服。 狗蛋透过大卡车的窗户，看到两边的庄稼和白杨树，急速的往后逃跑...... 狗蛋知道，这种错觉是因为，汽车跑得太快了！ 比外公赶的骡车跑得还快！ 狗蛋看了一会窗外急速往后逃跑的白杨树，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便不敢再看，静静地缩在父亲的怀里...... 大汽车回到了二队，就直接开进了夯土墙大院，经过了李二叔家的大门，停在了狗蛋家的大门口。 卡车巨大的轰鸣声，早就惊动了李二叔一家。 他们全都跑了出来看热闹。 “四爷，你把狗蛋他们娘仨接回来了啊！” 李二叔笑道。 父亲排行老四，虽然是新社会，但是李二叔还是按照老辈分，称呼父亲为四爷。 不过，两家並没有血缘关係，所以，狗蛋他们还是把李二叔叫叔。 “是啊！顺便也去看望了一下他外公外婆。” 父亲抱著狗蛋跳下了汽车，把他放在了地上。 狗蛋却是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狗蛋，你咋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母亲赶紧跳下车，担心地问道。 “我......脚好像不是我的了......” 狗蛋一瘸一拐地走著，齜牙咧嘴的说道。 他刚才在车上的时候，缩在父亲怀里，紧张得一动不都不敢动，结果把脚给压麻了。 “哈哈哈！” 眾人看著狗蛋滑稽的样子，大笑起来。 狗蛋的思维方式与眾不同，有时候聪明伶俐，有时候有傻的冒气，经常会闹出很多的笑话，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你这是脚压麻了，来我给你搓搓！” 母亲蹲下身子，把狗蛋揽在怀里，替他搓脚。 李二叔家的小兵，就爬进卡车的驾驶楼，惊奇地看著里面的操作杆和仪錶盘。 他坐在汽车皮革座椅上晃了两下，便握著方向盘乱摇。 “別动！” 东子一把推开了小兵的说道：“汽车上的东西，不能乱动！” “小兵，快下来！” 李二婶上来拧著小兵的耳朵，把他弄下了卡车。 “我也要坐大汽车！”小兵捂著自己的耳朵哭闹道。 “你想坐大汽车？先问你爹能不能开著来大汽车！”李二婶没好气的说道。 “我哪有四爷的本事！他可是王三爷的后人！”李二叔笑道。 “他二叔，你快別这么说，我这老不在家，狗蛋娘仨多亏了你们照顾呢！”父亲嘆道。 “嗨！远亲不如近邻嘛！再说了，王三爷当年救过我爷爷的命，他的后人，我怎么能不照顾呢？” 李二叔笑道。 狗蛋的高祖王三爷的大名，方圆百里妇孺皆知，所以，大家就直接称呼为王三爷。 就像称呼某某大领导为同志一样尊敬。 “四爷，我们邻里邻居的，相互照应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李二婶笑道：“你们家的狗蛋，经常来我们家玩，他二叔昨天中午还给他摘了三颗青枣呢！” “没错！昨天我也想吃青枣，我爹却不给我，还打了我一巴掌呢！”小兵也愤愤不平的说道。 “狗蛋调皮捣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父亲笑道：“下午你们家別开伙了，过来我们家一起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 李二婶笑道。 “行了，你就別假惺惺的！”李二叔笑道，“四爷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对，就是不要客气才好！那我下午做好饭等著你们。” 父亲笑道，这才带著大家回到了家里。 母亲就赶紧让东子抱来了柴禾，烧了开水给李师傅泡茶。 父亲请李师傅喝茶休息，他却拿出来了一条“大前门”烟，用报纸包了，揣在怀里，准备出门…… “爹！你去哪里？” 狗蛋一溜烟的跑过去，拉住了父亲的手问道。 过了这半天，他已经不再和父亲生分了。 “我去大队部里办点事……”父亲说道，“说了让你以后叫爸爸的，怎么又叫起爹来了？” “爸爸……你能不能在大队部的小卖部里，给我买个？” 狗蛋咽著吐沫说道。 前几天栓子的爹从水库干活回来，就带著栓子去大队部的小卖部里买，馋得狗蛋直流口水，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栓子才咬了一小块给他。 “行，我给你和东子一人买一把！” 父亲笑道。 “你去大队里盖章子吗？”母亲问道。 “嗯。” “这烟……是给支书的吗？”母亲皱起了眉头。 “是的，空著手去求人家办事，也不像话。” 父亲笑道。 “好吧，那你早些回来。”母亲说道。 “嗯，你把肉菜洗了切好，我回来做。” 父亲说著出门而去。 母亲在伙房里切肉洗菜，东子就带著狗蛋，出门来玩。 就见，小兵领著一群孩子，围著大卡车参观。 李二叔家的大儿子和姑娘都十来岁，可以上工挣工分了。 小儿子小兵却和东子同岁，比狗蛋大三岁。 小兵身体壮实，力气也很大，就是周围的孩子王。 “狗蛋，你们家今天做的什么好吃的？” 小兵问道。 “大米饭，烩肉菜，谁不爱吃就滚蛋。” 狗蛋隨口编了一段顺口溜。 他虽然还没有上学，却经常爱编一些顺口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他似乎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幽默感和极强的语言组织能力。 这个莫名其妙的天赋，让他將来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五岁的狗蛋当时打死都想不到，他將来，就靠这点幽默和小聪明吃饭了...... 第10章 有糖一起吃 “哈哈哈！” 孩子们，自然是被狗蛋的顺口溜逗笑了。 “大米饭加烩肉菜……嘖嘖嘖！我当然爱吃了！” 小兵流著口水笑道：“你天天来我们家寻嘴，我今天，可得一次去你们家吃回来！” “行！我爸爸用大汽车拉来了很多吃的，你今天儘管吃就是了！” 狗蛋倒是很大方。 “真的吗？”小兵欣喜地笑道。 “当然了，我爸爸说今天要请你们一家人吃饭，就肯定会让你们吃饱的！”东子说道。 “那可太好了！我今天起码吃三碗......不四碗！”小兵笑道。 “几碗都行，只管吃。” 东子冷冷地说道。 平常，小兵可没少笑话狗蛋去他们家寻嘴，今天，要让他一次吃个饱，还狗蛋寻嘴的人情...... “大米饭是个啥啊？”栓子却好奇问道。 “是啊！我们就吃过黄米和小米，从来没有吃过什么大米。” 其他孩子也好奇地说道。 “大米......就是大一点的黄米和小米唄！还能是啥？”小兵说道。 “大米是大米，可不是大一点的黄米和小米！”东子纠正了小兵的话。 “就是，大米和雪一样白，也不是黄色的，一粒就有......十粒小米那么大！” 狗蛋便吹起了牛。 “什么？有十粒小米那么大？那岂不是......比麦粒还大了？” 生活在腾格里沙漠边的孩子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大米长什么样子。 “大米就和麦粒差不多大，没有狗蛋吹得那么玄。” 东子当场拆穿了狗蛋的谎言。 “那也比黄米小米大嘛！” 狗蛋分辩著，想挽回了一点面子：“我爸爸还带回来了好几块肉呢，每块......都我脑袋大！” “哗......这么多肉？” 一帮小孩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狗蛋，你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东子瞪了狗蛋一眼，这才对这小孩说道：“我爸爸的確是带来了肉，不过，也就一小块，没有狗蛋吹得那么多！” “哦......我就知道，狗蛋这碎怂又在吹牛！”栓子说道。 “我......” 狗蛋鬱闷地低下了头。 他和东子平常老被其他小孩看不起，所以，他才经常吹牛，想挽回点面子。 没想到，哥哥东子却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牛皮都戳破了！ 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东子，你们现在为什么把你爹叫爸爸？你们以前不是和我们一样，叫爹的吗？”小兵问道。 “我爸爸说，城里的人都把老子叫爸爸，所以，就让我们也改口叫爸爸了。“东子说道。 “嗯，没错！二林子的大伯一家就是城里人，他们的娃娃都把老子叫爸爸！”栓子说道。 “爸爸是城里人的叫法，可你们家和我们一样，也是农民，怎么就好学城里人叫？” 小兵鄙夷的冷笑道。 “就是，你们一个农民家，非要学城里的工人干部，也不嫌丟人！” “是啊！笑死人了！” 小栓和其他几个孩子，也取笑起东子和狗蛋来。 “哼！我爸爸说了，他已经成了什么计划內的工人，吃上了公家饭，將来就要带我们去城里当城里人呢！” 狗蛋一听大家又嘲笑他，顿时急了，就赶紧把父亲当了工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真的？” 大家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在那个年代，农民想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当工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不然，我爸爸能坐著大汽车，带著那么多的大米和肉回来吗？” 狗蛋得意洋洋的说道，鼻孔朝天。 “额......” 眾人不相信狗蛋的话，转头都看向了东子。 他们知道，东子从来不说瞎话。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爸爸不是正式工人，只是计划內的合同工，还没签合同呢！” 东子一向低调，从来不像狗蛋那样好大喜功的爱吹牛。 “什么叫......计划內的合同工啊？” 小兵又好奇地问道。 “大约就是临时工吧！”东子说道。 “哦......原来是临时工啊！” “我还以为他爹真的当了工人，原来不过是临时的。” “那还不如回家老老实实地当农民种地呢！” 几个孩子，顿时便又不屑起来。 “临时工人也是工人！” 狗蛋刚沾沾自喜了没一分钟，就又被大家看不起，便赶紧爭辩道。 “狗蛋，你就別吹牛了！临时工怎么能是工人？你们家的酱油难道是油吗？” “就是，娶来的新娘是娘吗？” 几个孩子又开始嘲笑起了狗蛋。 “我......” 狗蛋气得小脸通红，却无可奈何。 其实，在他的心里，也不大相信父亲这个农民，会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工人。 所以，狗蛋也找不出更多的理由来继续爭辩了...... 这时候，却见父亲从大队里回来。 他见孩子们围在门口看大汽车，便从中山装的兜里掏出了一把。 “哗......！” 狗蛋冲了过去，一把將所有的，都抢了过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还紧紧的捂住了口袋，生怕別人来抢。 “狗蛋，你这是干啥呢？” 父亲笑道：“有就要分给大家吃嘛！” “就是，快把拿出来，分给大家吃！”东子也说道。 “不！就我们俩吃，不分给他们！” 狗蛋对东子说道。 “你......” 东子见狗蛋又犯起了犟脾气，便抬手要打狗蛋。 可父亲在一边，东子还是忍住了，便放下了手，对狗蛋怒目而视。 “狗蛋，那天我爹给我买了，我都分了你半块呢，今天你爹买了，你干什么不分给我？”栓子忿忿不平的说道。 “就是，小小气鬼！” 其他孩子，也纷纷骂了起来。 “狗蛋，人家有也请你吃，你现在有了，不请人家吃可不像话？” 父亲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是捨不得......” 狗蛋见父亲生气了，便委屈地说道：“他们刚才说，您的工人是假的，是临时的，不算数，我才......不想给他们吃的。” 第11章 种树治沙 “额......” 父亲哑然失笑：“原来你是生了他们的气才不给他们吃的啊？” “对！他们平常也老笑话我呢！” 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 平常他被人家笑话也就罢了，现在父亲坐著大汽车来了，居然还有人嘲笑父亲，这让狗蛋十分的生气。 “哼！你要是不到处寻嘴，谁会笑话你？” 东子冷哼道：“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害得我和妈也跟著你丟人！” “我......” 狗蛋语塞。 “你哥说得没错，想要不让人家笑话，自己首先就得行得正走得端！” 父亲嘆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以后，可得跟著你哥好好学著点！” “好吧......” 狗蛋见父亲不肯为自己撑腰，只好从口袋里摸出了，分给了小兵和栓子他们...... “爸，那你的工人......到底算不算数啊？” 狗蛋自己也吃了一颗问父亲。 “当然算数了！不过......怕还是有些麻缠......” 父亲说著，就回到了家里，从怀里取出了那条“大前门”烟，放进了一个高大的柜子里。 这个柜子是狗蛋高祖王三爷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件家具，是家里的“保险柜”，一般都用来放重要的东西。 “你不是要把烟送给支书的吗？怎么又拿回来了？”母亲疑惑地问道。 “唉......人家不要。” 父亲嘆道。 “那......章子呢？盖了吗？” 母亲顿时皱起了眉头。 “当然没有盖上了。” 父亲又从中山装胸.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合同。 只见，上面只有白纸黑字，並没有红头章子。 “这......可怎么办啊？” 母亲顿时就慌了。 “没事，我完了让水库的领导，给公社里说说吧！”父亲嘆道。 “能行吗？”母亲担心地说道，“水库的领导，可是大干部，能给你一个烧火的说话？” “嫂子，你就放心吧！” 李师傅坐在炕头上抽著烟笑道：“王师傅在水库的大灶上可是名人，他力气大得嚇人，干活还利索，一个人顶三个人，所有的领导都看上他了......” “尤其是水库的王总指挥，也是你们本家，比王师傅小两辈，一直把王师傅叫四爷，对他器重的不得了呢！” “那这个王总指挥......说话顶事吗？” 母亲还是担心。 “他是修水库的总指挥，县级干部，你说顶事不顶事？”李师傅笑道。 “什么？县级干部？” 母亲吃了一惊，又对父亲说道：“天健，你怎么敢让县级干部......叫你四爷？” “就是个称呼，都什么年代了，你紧张个啥？”父亲笑道，”李二叔也叫我四爷呢，我还不是叫他李二叔？” “哦......那这个王总指挥，能帮你说话吗？”母亲问道。 “应该能说吧，我就是他做主留下来的。”父亲嘆道。 “唉......真是好事多磨......” 母亲抿了抿头髮嘆道：“支书......他凭什么不给你盖章子啊？” “他说，我们大队里的劳力不够，不放我走，还把我批评了一顿，说我在水库上是逛鬼，让我赶紧回来队里干活呢！” 父亲苦笑著摇头。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抓著你不放？” 李师傅笑道：“等翻过年，就要包產到户了，到时候，谁还能管得了谁？”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我抓紧干活吧！” 父亲脱下了乾净的中山装，换上了家里的一身粗布大褂，拿起了铁锹，就在院子里挖起了土。 “你明天就要走，就快歇著吧！你在院子挖土做什么啊？”母亲说道。 “我们的院子这么大，空著太浪费了！” 父亲说道：“我想挖出个树槽来，明年开春栽上些白杨树，等娃娃们长大了，娶媳妇的时候就有椽子了盖房子了！” “离明年开春还早呢，你现在挖树槽做什么啊？”母亲好奇地问道。 “我想挖一个三尺深的树槽，把树种在里面，將来就能多浇水了！”父亲笑道。 “浇水？” 母亲疑惑地说道：“我们这里的机井水，连田地都浇不过来呢，哪有水给你浇树？” “你忘了？我们的水库马上就要修起来了！” 父亲笑道：“等水库一修起来，里面的水就会沿著水渠流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就能买水浇树了！” “是吗？” 母亲疑惑地说道。 她虽然知道县里在修水库，可到底是个怎么个情况，修完有什么好处，她一个农村妇女，哪里知道？ “当然！等水库修好了，我们这里就也有水了，不仅地里的粮食收成能翻番，还能种树治沙，我们就再也不怕沙子把地埋掉了！” 父亲笑道：“我在我们院子里种树，不仅是为了將来给娃娃们盖房子，也是为了治沙呢！” “这......” 母亲愣了愣说道：“我们这里只要有水种树，是不是就不刮黑风了？” 母亲所谓的黑风，就是沙尘暴...... “当然了，不然，县里动员全县的人修水库做什么啊？”父亲笑道。 “啊呀......要是有了水，再栽满了树，也不刮黑风，我们这里岂不是也就成好地方了？”母亲欣喜地笑道。 “我们只要肯吃苦，下工夫，我们这里，肯定比他们江南水乡还美呢！” 父亲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便拿起了铁锹，在院子里挖起了土。 “我和你一起干！” 母亲也拿著铁锹。 “你身子有病，最近又老饿著肚子，就別干了！”父亲笑道，“我一个人，一会就把树槽挖好了！” “我没事，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吃不了的苦？” 母亲挖著土笑道：“你说得这么好，我心里全是干劲呢！我们挖完了前院，把后院里也挖了，完了也种上了白杨树！” “好！” 父亲讚许地看著母亲，两个人便在院子里挖起了土。 第12章 王三爷的八角楼 狗蛋高祖王三爷当年建造的这个夯土墙庄院极大，狗蛋家虽然只占了內半院，却也有十几个篮球场那么大。 四周的夯土墙，底部足足有三四米宽，顶部也有两米左右宽。 当年王三爷鼎盛的时期，每天晚上，就有家丁在墙上巡逻值夜放哨，防著土匪来袭。 庄院中轴线的最后面，还有一个十平方左右的巨大夯土台，和夯土墙一般高，足足有七八米。 这个夯土台上面，当年建造著一个漂亮的八角楼，是王三爷宴饮达官贵人的地方。 只有来了很贵重的客人，王三爷才会把他请到夯土台的楼上，置酒高会，欣赏四周的田园美景。 这个八角楼，是村子里的制高点，也是身份的象徵...... 好多人，都以上过王三爷家的八角楼为荣。 不过，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王三爷的八角楼，早就被拆除了，只留下了一个荒凉的夯土台，上面都长起了芨芨草和黑枸杞...... 而內院的房屋，也都拆得差不多了。 中轴线上的三间上房，破败不堪，早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和荣光。 王三爷的后人狗蛋一家，就住在这三间祖上留下来的上房里。 房屋的北边，也是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屋，却是仓房和伙房。 这三间房屋的背后，又是一个很大的后院，却空荡荡的只修了一间旱厕。 父亲母亲挖好了前院的树槽，便又来到了后院，把后院的空地，也挖上了树槽。 东子也拿著铁锹，跟著父母挖土，居然也挖了不少土。 狗蛋虽然还拿不动铁锹，却也拿著自己的小铲子，跟在后面装模作样的挖土...... 没一会，前院后院的树槽，就都挖好了。 这个工程其实也不小，可父亲挖土的速度极快！ 他似乎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一个人，就相当於三个人！ 母亲虽然体弱，却也没有休息...... 一家人挖好了树槽，收拾起了东西，父亲就洗手做饭。 不一会，狗蛋家里，就飘起了肉香味。 小兵和一群孩子，早就围在了狗蛋家的伙房门口，看狗蛋的父亲做饭。 “小兵，去叫你们家的人过来吃饭。” 父亲笑道。 “嗯！” 小兵一溜烟地去了，不一会，李二叔一家五口就来了。 他家的大儿子大军和闺女秀儿都十来岁了，也能帮著大人去上工挣工分了。 母亲早就在院子里摆好了桌子，父亲就把烩菜盛在大盆里，端到了桌子上。 东子就帮著挖米饭...... “他二叔，二婶，赶紧坐下吃吧！” 母亲笑著招呼道。 “我的妈呀！四爷真是发財了啊！” 李二婶看著桌子上的白米饭和肉烩菜，吃惊地叫道。 眾人就围坐在了桌子边。 “四爷，您是怎么留到水库上的？怎么能弄来了这难得的大米饭？” 李二叔嘆道：“我们在家里，这青黄不接的日子，只能顿顿喝高粱糊糊呢！” “我在水库大灶上做饭，领导看我手脚勤快，就把我留下来继续做饭，月月有工资粮票......” 父亲笑道：“这些米肉，都是我的工资和粮票买的。” “这么说......您已经成了公家人了？” 李二叔惊喜地问道。 “还不是......” 父亲鬱闷地说道：“水库上算是签了合同，可大队里......不放。” “这......” 李二叔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上面的领导都让你签合同了，支书凭什么不放你啊？” “他说......大队里的劳力不够，队里的生產一直跟不上別的大队，要我赶紧回队里来干活。”父亲苦笑道。 “这......” 李二叔顿了顿，低声说道：“四爷，你得买点东西去啊！空著手......咋好让支书盖章子嘛！” “我拿了一条大前门去的呢......可支书没有要。”父亲嘆道。 “这......” 李二叔皱起了眉头：“一条大前门......按说，不少了啊！” “算了，別说这些了，赶快吃饭吧！” 父亲又去叫出来了炕上睡觉的李师傅，大家一起吃饭。 栓子和几个小孩，却在院门口站著，看著桌子上的肉烩菜，不停地吸著鼻涕。 “东子，去把栓子他们叫来，给他们也挖一碗饭吃。”母亲说道。 “嗯。” 东子便叫了栓子他们几个过来，给他们盛了米饭，又在米饭上盛了菜。 几个孩子，就坐在门槛上，狼吞虎咽起来...... “王师傅，你可真是个下苦人啊！” 司机李师傅吃著饭说道：“我才眯了一会觉，你居然就在院子里挖出了这么大一块树槽！” “我爸爸还在后院里也挖了树槽呢，比前院的还大！” 狗蛋赶紧显摆：“我爸爸干活可快了，就像牛跑一样！” “哈哈哈！” 眾人被狗蛋给逗笑了。 “李师傅，四爷可是我们大队里，最能下苦的人！” 李二叔嘆道：“您怕是不知道，四爷八岁的时候，老太爷就去世了，三个哥哥也都逃了荒，四爷还得一个人养活老太太，要没有这把吃苦的劲......恐怕早就饿死了呢！” “是啊！田大爷也是看上了四爷吃苦厉害，才把狗蛋妈嫁给了四爷呢！”李二婶也笑道。 “你们这里地方其实挺好，就是缺水，等明年水库修起来，再包產到户，肯吃苦的人，就有好日子过了！”李师傅笑道。 “真的要包產到户了吗？” 李二叔问道：“我老听人家说......怕是还早吧？” “最迟翻过年，就肯定要包產到户了！” 父亲说道：“水库明年也就修好了，所以我才在前院后院都挖了树槽，准备將来种树......” “你閒了也挖好树槽，明天我弄些树苗来，我们两家一起种起来！”父亲又对李二叔说道。 “对！我们把这个大院子里种得绿莹莹的，沙子就刮不进来了，夏天还能乘阴凉呢！”母亲也笑道。 “好！那我也早点挖好树槽！”李二叔笑道。 第13章 养鸽子 “四爷，水库到底修得咋样了，有多大啊？”李二婶问道。 “水库可大了去了......” 父亲笑道：“比我们整个阳曹大队都大呢！” “啥？水库......不就是个湖吗？居然比我们阳曹大队还大？”李二婶惊呆了。 “废话，水库要没有这么大，需要我们沙县全县的男人去修啊？” 李二叔嘆道：“你是没去水库工地上看，水库起码有我们阳曹大队两个大，工地上密密麻麻的有上万人，可壮观了！” “是吗？我可真想去看看！”李二婶说道。 “你可去不了！” 李二叔嘆道：“我们去修水库的时候，坐著队里的驴车，走了两天两夜才到呢！” “是啊！水库到你们这里，有一百一十公里，两百多里路呢！” 李师傅嘆道：“就算我们汽车跑，也得四五个小时呢！” “狗蛋妈，既然李师傅的车到了你们家门上了，你就带著娃娃们，坐著车去看看水库嘛！”李二婶笑道。 “这......” 母亲愣了一下说道：“我去了......住哪里？吃什么？怎么回来啊？” “嗨！水库那么大，还愁住不下你们娘仨啊！吃的就更別说了，王师傅就在灶上做饭，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李师傅笑道：“你们娘仨想去，明天早上我们就一起走，到了水库你们转几天，我再来你们公社送货的时候，就把你们捎回来。” “这......能行吗？” 母亲疑惑地看著父亲。 她当然也想去看看人山人海的水库...... “行呢！明天你们娘仨就和我们一起去水库吧！”父亲笑道，“就是太麻烦李师傅了！” “王师傅，你这可就太客气了！” 李师傅笑道：“我每次去大灶上吃饭，你可都给我舀一大勺子肥肉片子呢！” “你们熬夜开车，比別人累得多，当然得吃好些了！” 父亲笑道：“那明天就让他们娘仨去水库转转，完了麻烦你再把他们捎回来。” “木马噠！” 李师傅笑道。 “哇！去看大水库咯！” 狗蛋高兴地大叫起来。 “额......你知道水库是个啥吗？” 母亲笑著问狗蛋。 “就是有好多人干活的大地方！那里的人比公社开会的人还多！” 狗蛋笑道。 “哈哈哈！” 眾人大笑起来。 吃过饭，李二叔一家告辞而去，母亲就收拾出了北屋，让李师傅去睡。 父亲却没有歇著，而是拿著镰刀，去野地里割来了一捆柳条。 他借著月光，在院子用柳条编了五个篮子一样的东西，吊在了房檐下面。 母亲带著东子狗蛋看父亲编篮子，却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给娃娃们编铲草的篮子里......” 母亲疑惑地问道：“你把这些篮子吊在房檐底下做什么啊？” “养鸽子。” 父亲说著，踩著梯子，在五个篮子里，又垫上了柔软的麦草。 “养鸽子？” 母亲疑惑的说道：“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去哪里抓鸽子啊？再说了，我们都没吃的呢，哪有粮食餵鸽子呢？” “不用你抓鸽子，也不用你餵鸽子，只要你垫好了窝，就会有野鸽子飞来这里安家呢！”父亲笑道。 “是吗？” 母亲有些不信。 “你看著吧，准有鸽子来。” 父亲笑道：“这是水库工地上一个老猎人给我悄悄教的法子，我在水库上编的鸽子窝里，已经住了十几只鸽子了！” “你没事干养鸽子做什么啊？”母亲好奇的问道。 “吃啊！” 父亲笑道：“野鸽子的味道可好得很！我在水库养的那些鸽子，数量一多我就抓几只来炒了吃，一直养著十几只呢！” “哦......” 母亲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 “我现在做好鸽窝，等过年我回家来的时候，就能吃鸽子肉过年了！” 父亲笑道。 ...... 第二天，狗蛋还在睡梦里，就被东子给摇醒了。 “干什么......” 狗蛋没好气地转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那你睡著，我们要去看水库了！” 东子说道。 “什么？水库！” 狗蛋一听水库两个字，顿时一骨碌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赶紧洗脸，迟了我们可就走了！” 东子看著狗蛋猴急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狗蛋便自己穿好衣服，下炕洗了脸，和东子出了门。 只见，母亲早就做好饭，父亲李师傅已经吃完了饭，在收拾大卡车上的东西。 东子和狗蛋也吃了饭，母亲已经梳好了长长的麻辫，穿上了一身乾净的衣服，收拾好了一个出门的包袱。 父亲依旧穿著那身蓝色的中山装，提著自己的人造革皮包。 母亲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女子，当年提亲的好后生，都快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好多人家的家庭条件都非常好。 可最后，外公却力排眾议，把母亲嫁给了穷得叮噹响，还是地主成分的父亲。 外公一来看上了父亲是王三爷的后人，二来是看中了父亲一身的力气，还有肯吃苦的精神！ 一家人上了解放牌大卡车，父亲就提著摇把，摇著了卡车。 “轰！” 解放牌卡车一阵轰鸣，在蒙蒙亮的晨光中，就驶出了阳曹大队。 阳曹大队还在睡梦里的人，几乎都被汽车的轰鸣声给吵醒了。 他们昨天已经从支书和孩子们那里得知，四爷被水库上的领导看重，要当工人了。 这让好多人，都羡慕嫉妒恨！ 一个地主成分的人，居然还想当国.家工人？ 幸好，支书拒绝给四爷盖章，这让那些犯了红眼病的人，不禁又幸灾乐祸起来。 哼！跳得再高，也还是阳曹大队的人。 孙猴子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没有支书的章子，休想去水库上当工人！ 所以，当大解放卡车的轰鸣声吵醒了大家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翻了身就又睡了。 谁也认定，四爷王天健，是绝无可能摆脱农民的身份，去城里当工人...... 第14章 集中力量办大事 狗蛋坐著卡车，被父亲抱在怀里，在乡下的土路顛簸了一会，就来到了公社所在的镇上。 他们的这个镇子叫青湖镇，也算是沙县的一个大镇。 百年前的青湖镇，曾是一大片湖泊沼泽，便取名青湖镇。 可现在，隨著腾格里沙漠的步步紧逼，青湖早就乾涸成了戈壁滩，青湖镇也就徒有虚名，成了沙县土地荒漠化最严重的镇子。 天已经大亮了，镇子的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 狗蛋趴在汽车车窗上，只来得及看到镇子上的戏台，卡车就已经穿过了镇子。 镇子离狗蛋家的阳曹大队有十五里路，狗蛋曾经跟著母亲，坐著大队里的驴车，来镇子上，参加过公社里的大会。 大会就在刚才的戏台上进行，几乎全青湖镇的人都来了。 那次的大会具体说了什么，狗蛋完全忘记了，他只是记得那天参加大会的人非常多，十分的热闹。 可父亲他们说，水库上的人，比参加公社大会的人还多。 那该有多少人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狗蛋无限嚮往，恨不得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到水库的工地上去看看。 不过，卡车过了青湖镇，狗蛋就在父亲的怀里睡著了。 解放大卡车的皮革座椅一晃一晃的，睡起来可真舒服...... “狗蛋！快醒来，到城里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狗蛋又被东子摇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赶紧朝车窗外看去。 只见，车窗外的地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屋，宽阔平整的大街，还有好多好多的人...... 比青湖镇可热闹多了！ 大街上的人，都穿著蓝色和绿色的中山装，军便服什么的，打扮得乾乾净净的。 哪里像阳曹大队的农民，都穿著粗布的对襟大褂。 更让狗蛋惊奇的是，大街上，还有其他的车。 有和李师傅一样的解放牌大卡车，也有蒙著帆布的小吉普车。 李师傅，需要小心地和对方会车。 还有一些人，居然就骑著那种神奇的自行车。 狗蛋也是在公社大会的时候，见过一个大干部骑过自行车...... 当时，大家都从会场上涌了过去，参观那个大干部骑著自行车离开。 没想到，这里的大街上，隨隨便便就能看到自行车，居然还没有人围观？ 这让狗蛋大惑不解...... “这就是城里啊......” 母亲也从来没有来过沙县县城。 县城离阳曹大队有七八十公里，要是坐著驴车，得两天才能走到。 乡下的人，就把县城叫作城里。 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住在这县城里的人，才叫城里人...... “爸爸！你將来......就要带我们来这里住吗？” 东子也惊奇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张大了嘴巴。 “是的，等水库修好了，县里就要成立水利局，我就去水利局里当厨师！” 父亲看著窗外的县城，也是十分振奋地说道：“等我站稳了脚跟，就把你们娘仨接来城里住，你们兄弟俩就到城里来上学！” “好啊！” 东子和狗蛋，兴奋地叫了起来。 “快看！那个房子真高！有我们家的院墙两个高！” 狗蛋忽然发现，远处有个十几米高的大房子！ 他不由得吃惊地叫了起来。 “哈哈哈！” 李师傅和父亲又笑了起来。 “那个叫楼房！” 父亲笑道。 “楼房......” 狗蛋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什么是楼房。 他的高祖王三爷，虽然在夯土台上建造过八角楼，可狗蛋出生的时候，八角楼早就成了一个荒土台...... “那里是县里领导办公的地方，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栋楼房！” 李师傅给大家介绍。 “李师傅，我们去国营食堂里吃顿饭吧？”父亲对李师傅说道。 “不了，早上吃得扎实，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到水库再吃吧！” 李师傅开著大卡车，穿过了沙县县城，就又走上了大路。 只见，路边却是一条宽阔的水渠。 “这是前进渠，將来水库里的水，就从这渠里，一直流到我们阳曹大队！”父亲说道。 “是吗？那这水库里的水......岂不是要流过二百多里地？” 母亲嘆道：“这得多少人，才能把水渠修到我们阳曹大队啊？” “这可是造福子孙，千秋万代的大事！所以，县里集中了全县所有的劳力，都来修水库......” 父亲嘆道：“这就是所谓的集中力量办大事啊！” “不错！这要是放在旧社会，即便是太平盛世，这样大的工程也想都不敢想呢！”李师傅也嘆道。 “是啊！还是新社会好，等水库修好了，我们县的人，世世代代都不会饿肚子了！” 父亲嘆道。 汽车沿著前进渠又走了三十公里，终於，来到了水库。 只见，两道巨大的坝墙，依山而建，足足有十几米高！ 坝墙的两边，人山人海，全是来修水库的民工！ 他们有的拿著铁锹，有的挑著土筐，有的拉著架子车，十分繁忙...... 李师傅的汽车，就开上了水库的坝墙。 只见，坝墙的上面，有十几米宽，可以並排走好几辆汽车。 狗蛋兴奋地站在了汽车皮革座椅上，隔著玻璃看著坝墙下边的水库。 只见，水库里並没有水，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成千上万的人，如同蚂蚁搬家一般，把水库地下的土，用架子车运到坝墙上去。 他们前赴后继，奋力地推著沉重的车，没有人退缩！ 场面极其的震撼！ 狗蛋震惊了！ 他才五岁，哪里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 他看著热火朝天干活的人们，不禁也热血沸腾！ 他虽然不懂事，却也从这些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 这种精神，在未来的岁月里，一直支撑了狗蛋，跨过了人生一个又一个的沟沟坎坎！ 汽车走了没一会，狗蛋又看到，坝墙上有人在喊著號子，抬起沉重的石夯，在夯坝墙！ “嘿哟！嘿哟！” 隨著號子声，巨大的石夯被高高举起，重重的砸向地面，夯实了坝墙上的土...... 第15章 打仗一样的做饭 那些抬石夯的人，全都赤著上身，古铜色的健壮身体上，满是汗珠！ 狗蛋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半年都不回家。 这么多的人，为了修水库付出了这么艰辛的劳动，父亲必须给他们做好饭，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卡车沿著坝墙一路向西，就来到了一座山下。 这座山，就是一道天然的坝墙，和东边北边的坝墙，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月牙，拦住了上流的河水...... “这个就是崖山，我们的这个水库將来修起来，就叫崖山水库......” 父亲给东子和狗蛋说道：“你们的太爷爷王三爷，曾经就在这崖山下研究一种蝌蚪文字，所以被称为崖山秀才！” “什么叫蝌蚪文字啊？” 狗蛋好奇地问道。 “是一种长得像蝌蚪一样的文字，就刻在崖山的一片石壁上，被称为崖山天书......” 父亲说道：“据说，那些文字是古代的人留下来的，有几千年的歷史了，谁都认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字......” “当年，你太爷爷就住在那个石壁下，研究了很多年，才研究出了几个蝌蚪字，轰动了沙县的文坛......” “可惜，我现在连一个字都不识，实在是给他老人家丟脸！” 父亲嘆道。 他是地主家的孩子，自然是没有资格上学念书，所以，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哇......” 东子却好奇地问道：“爸爸，那太爷爷研究过的那些蝌蚪字，现在还在吗？” “还在，就在下面的崖壁上，被称为崖山蝌蚪字，我明天带你们去看！”父亲说道。 “好啊！” 东子和狗蛋，又都兴奋地大叫起来。 汽车到了崖山边，便停了下来。 眾人下车，狗蛋就看到，山边搭起了密密麻麻的工棚。 这些工棚，都是木头椽子绑起了架子，又苫盖上了帆布做成的。 修水库的几万民工，就住在这些工棚里。 “李师傅，谢谢你，这条烟你拿著抽吧！” 父亲从人造革皮包里，拿出了那条支书没有要的“大前门”香菸。 “王师傅，你这是干啥嘛！” 李师傅说道：“我可把你当自己人，你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 “我又不抽菸，这烟留著也干掉了......” 父亲笑道：“再说，完了还得麻烦你把狗蛋他们娘仨捎回去呢！” “这个木马噠，你不给我烟，我也肯定得把她们娘仨捎回去！”李师傅说道。 “烟就你就拿著吧！以后麻烦你的地方还多著呢！” 父亲把那条烟，硬塞给了李师傅。 李师傅也就只好拿著烟，开车走了。 “走！我带你们去大灶！” 父亲拉起来东子和狗蛋，穿过了密密麻麻的工棚，就来到了一排巨大的木棚边。 这些大木棚里，有好多大锅，热气腾腾的，正是水库工地的大灶！ “王师傅，你终於回来了！” 几个围著围裙的男人，看著狗蛋父亲回来，便欣喜地说道：“你请了一天假，可把我们忙死了！” “没办法，我都半年没回家了，老婆娃娃都没吃的了，在外父家寻嘴的呢！”父亲嘆道。 “这是嫂子和孩子啊！” 几个厨师，就是来给狗蛋母亲打招呼。 “你们去一边坐著，我赶紧得做下午饭了！” 父亲安顿狗蛋娘仨坐在一边，就拉开了黑色人造革包，取出了菜刀和围裙，开始干活。 只见，父亲把一袋子麵粉，直接倒在了一个巨大的案板上，加水开始和面。 不到几分钟，他就像变戏法一样，把一整袋子麵粉和成了一大块麵团。 然后，父亲就开始揉面。 他的身子剧烈的晃动，双脚交替踮起，用全身的力气快速地揉面。 揉好了面，父亲把面醒在一边，又开始切菜。 他切菜的速度，比在家里可快多了！ 狗蛋几乎看不清父亲菜刀的影子…… 只能听见菜刀急促密集的“噹噹”声！ 而父亲刀下的木头案板，切菜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凹槽…… 可想而知，父亲不知道在这个案板上，挥动了多少次菜刀，切掉了多少菜…… 切好了菜，父亲便把醒好的麵团拿出来，揉成了条状，用刀切成了一块一块的，放在了蒸笼里，架在大锅上蒸…… 后来，狗蛋才知道，这种直接用刀切出来的馒头，叫“刀把子”。 成千上万的人吃饭，揉馒头根本来不及，就只能做这种简单的“刀把子”。 不过，父亲蒸出来的“刀把子”，一直被公认是最好的！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能吃饱就不错了，谁还在乎馒头的质量呢？ 父亲把一袋面做成了“刀把子”蒸在了大灶上，就又开始和第二袋面…… 醒面的空档，他就去极速地切菜。 他满头大汗，就用脖子里的毛巾擦擦，继续干活。 “这哪里是在做饭……这简直就是在打仗！” 母亲心疼地走过去，围起来一个围裙，要给父亲帮忙。 “算了，你就坐著吧！” 父亲快速地揉著面。 他的动作太快，母亲根本帮不上忙。 “我……帮你切菜吧！” 母亲只好找了一把菜刀，去一边切菜，免得打乱了父亲做饭的节奏。 不一会，父亲就和好了十袋面，把面都做成了“刀把子”，蒸在了蒸笼上。 这十袋面，就是五百斤。 要是按每人半斤口粮算，就够一千个人吃！ 而其他的厨师，力气没有父亲大，一袋面要和好一会，才能做成“刀把子”…… 父亲做好十袋面的“刀把子”的时候，有些厨师，才做了两三袋面。 东子和狗蛋，看著父亲像打仗一样，拼命地做著饭，震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他们这才明白，水库的领导为什么要让父亲留下来当工人。 原来，父亲真的一个人能顶三个人！ 父亲是拼了命的努力，才贏得了別人的尊敬和赏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父亲的这种精神，一辈子都激励著东子和狗蛋！ 他们一直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蒸上了十袋麵粉的“刀把子”，父亲便和母亲一起切菜。 第16章 王福恭 父亲切菜的速度，几乎是母亲的十倍！ 而且，切得还比母亲好。 切好了菜，父亲在一口大锅里，倒上了油，拿著一个铁锹一样大的铲子炒菜。 大锅的直径足足有两米，里面放满了菜，炒起来十分的费力。 其他厨师，只好炒半锅菜。 父亲的力气极大，就炒了满满一锅的菜。 等菜炒好的时候，天色也就暗了下来，水库工地的民工，就收拾了工具，拖著疲惫的身子，到大灶上来吃饭。 “王师傅，你回来了？饭好了没？” “还是王师傅的菜炒的好，刀把子蒸得也香！” “我们赶紧在王师傅的这里排队吧，迟了他的饭菜打光了，我们就只能去吃別人做的饭菜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好多民工说著，就在父亲的大灶前，排起了长队。 父亲便收了民工的饭票，给他们每人的搪瓷碗里舀一勺菜，又给他们两个“刀把子”，速度极快的给民工们打饭。 即便如此，他的大灶前，排著好几百人，而其他厨师的大灶前却稀稀拉拉的，只有几十个人。 不一会，父亲大锅里的菜，就见底了。 十袋面的“刀把子”，也快没了…… “四爷！你可回来了！”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带著两个隨从走了过来说道：“你昨天请了一天假，他们做饭速度太慢！天都黑了，还有民工没有吃上饭呢！” “对不起，王总指挥，家里老婆娃娃都没吃的了，我不回去一趟也不行啊！” 父亲给那位中年男人打了饭，不好意思的笑道。 “家里这下都安顿好了吧？” 中年男人问道。 “安顿好了！我把老婆娃娃也带来了，让娃娃见见世面。”父亲指著狗蛋娘仨说道。 “哦？这位就是四奶奶？” 中年男人看著母亲问道。 “是的。” 父亲拉过了母亲，给她介绍中年男人：“这位就是我们崖山水库工程的王总指挥！” “这……” 母亲愣住了。 “四奶奶，我把四爷留在了水库工地上干活，让你一个人带著娃娃们在家里饿肚子，实在是对不住啊！”王总指挥笑道。 “王总指挥，您快別这么说！我一个乡下妇女……哪里敢让您......叫四奶奶？” 母亲满脸通红的说道：“您叫我小田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 王总指挥笑道：“四爷和我是本宗，按照家谱的排辈，我比他低两辈，当然得叫他四爷，叫你四奶奶了！” “这......您是大干部，又做主让天健留在了水库当工人，您可是......我们家的贵人啊！”母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四奶奶，我把四爷留在水库工地上，可不是因为他是我的本宗......” 王总指挥笑道：“你没看到吗？四爷一个人能顶三个人，他请了一天假，昨天的民工天黑了都吃不上饭，也没有办法休息！” “所以，我们才一定要把四爷留下来当工人！有了他，我就不愁民工的吃饭问题了......” “等將来我们修好了水库，就要成立水利局，到时候，就让四爷跟我去水利局里当厨师！” “王总指挥......” 母亲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四奶奶，我叫王福恭，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不要叫什么总指挥！” 王总指挥笑道。 原来，他的名字叫王福恭。 “这怎么能行？”母亲说道，“您是大干部，又是天健的领导......” “我这个总指挥啊，指挥得了四爷，却指挥不了你这个四奶奶嘛！”王福恭笑道。 “您太抬举我们了......” 母亲犹豫了半天，这才抿了抿头髮说道：“可是，天健怕是没福气......他昨天拿著合同去大队里盖章子，支书......却不给盖。” “什么？” 王福恭的脸上笑容，就冷了下来：“四爷，这是真的吗？” “是的，我昨天去找支书盖章，他说我们大队里的劳力不够，还说我在水库上是逛鬼，要我回去队里干活。”父亲摇头苦笑道。 “岂有此理！” 王福恭顿时一脸怒容：“一个小小的支书，居然就如此官僚主义！” “修水库可是比天还大的事情，莫说是要他阳曹大队的一个农民，就算我要他整个阳曹大队的人，他也得派著来！” “王总指挥，那您......能不能给公社的领导打个招呼，让他们给我们阳曹大队的支书说说？”母亲赶紧说道。 “你们青湖镇公社的人我不熟......” 王福恭顿了顿说道：“这事你们別管了，等我那天去青湖镇勘测水渠路线的时候，亲自去你们公社里说！” “好啊！那可就太谢谢您了！” 母亲欣喜的说道。 “没事，一切都是为了能早点把我们的水库修好，这可是千秋万代，造福子孙的大事！” 王福恭嘆道。 大家说著话，父亲锅里菜，已经打完了，只剩下了一些菜汤和菜渣。 他便把菜渣和菜汤舀了四碗，给了狗蛋娘仨，又给他们每人一个“刀把子”。 狗蛋早上吃了早饭后，一直就没有吃东西，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把“刀把子”掰碎，泡在菜汤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大锅锅底的菜汤，其实才是一锅菜的精华，虽然没有什么菜，却十分的有味道。 “刀把子”泡在菜汤里面，更是好吃！ 这对於平常连正经粮食都吃不上的狗蛋来说，简直就是美味佳肴！ 他和东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四爷，你怎么能让四奶奶和孩子们吃锅底的剩汤呢？” 王福恭在一边的桌子上吃著自己的饭，皱起了眉头。 “他们娘仨......没有饭票呢！能让他们吃菜汤已经不错了！” 父亲不好意思的说著，把大锅底最后的一点菜汤舀了，自己也吃了起来。 “你干著三个人的活，却老吃著锅底的剩菜汤，省下的粮食，也够给他们娘仨吃了！” 王福恭嘆道：“再说了，四奶奶娘仨只是来转几天，又不是天天来吃，你可別让他们跟著你吃剩菜汤啊！” 第17章 崖山天书 “没事，我的饭量大，就算没有菜，只要刀把子能吃饱就行！” 父亲笑道：“他们在家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现在能吃白面做的刀把子，已经很不错了！” “唉......” 王福恭看著狼吞虎咽的东子和狗蛋嘆道：“好好干吧！等水库修起来，再包產到户，我们县里的人，就没有饿肚子的人了！” “是啊！只要有水，再包產到户，我一个人种地，也能养活两个娃娃呢！”母亲嘆道。 “放心吧！最迟明年开春，就能包產到户！” 王福恭笑道：“我们水库，最迟明年夏天，也能竣工，到时候，你想浇多少水都行呢！” “这可太好了！” 母亲充满希望地笑道。 “四爷，你明天弄两只鸽子来，给四奶奶和孩子们打打牙祭！” 王福恭低声对父亲说道：“他们来一趟不容易，可別委屈了！” “好吧！” 父亲笑道。 “那我走了，有什么困难，就来指挥部里找我！” 王福恭吃过饭，就带著人走了。 东子和狗蛋，每人吃了四个刀把子，才摸著圆滚滚的肚子，第一次有了吃撑的感觉...... 而父亲一个人却吃了十几个刀把子才饱。 狗蛋彻底被父亲恐怖的饭量惊呆了！ 他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当厨子。 原来，他真的是怕吃不饱！ 平常的民工，一张饭票才给两个“刀把子”，父亲要是不在灶上做饭，肯定得饿肚子...... 两个“刀把子”，恐怕只能给父塞塞牙缝！ 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的饭量，一次次地让狗蛋吃惊。 他在巔峰时期，羊肉可以吃四斤，白酒能喝两斤！ 至於啤酒......对於父亲来说，简直就和饮料差不多。 夏天打场的时候，他每天都能喝二十来瓶，而且是越喝乾活越有力气！ 后来父亲在城里开了沙县的第一家饭馆，发財当了老板，每天早上起来，不洗脸不刷牙，就先“咕嘟嘟”地喝半斤白酒，然后忙一天都不累！ 这让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简直是令人髮指！ 即便父亲现在七十多岁了，他的饭量，依旧是狗蛋的两倍！ 狗蛋后来看《水滸》，看到武松在景阳冈下，吃了2斤牛肉，喝了18碗酒，嚇坏了店小二，不禁哑然失笑。 这施耐庵怕是南方人，不知道西北汉子吃肉喝酒有多厉害，他笔下的武松，还没有父亲的饭量大呢...... 武松喝的酒，不是蒸馏酒，就和现在的啤酒差不多，他的十八碗酒，顶多相当於七八瓶啤酒。 或许只有战国时期的廉颇，能吃一斗米，十斤肉，才和天赋异稟的父亲相提並论吧...... 而父亲也和武松廉颇一样，力大无穷！ 他一个人，就能轻鬆地抱起四五百斤的东西，一直就是个传奇人物...... 吃过了饭，父亲又利索地洗刷掉了大锅，打扫掉了案板，就带著狗蛋娘仨，来到了一个工棚。 这里本来住著四个厨师，可今天狗蛋娘仨来了，其他三个厨师就去別处找地方睡，把工棚腾给了狗蛋一家。 狗蛋坐了一天的车，又吃得饱饱的，倒头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第二天大早，狗蛋醒来，就发现母亲和父亲都不在工棚里。 哥哥东子打来了一桶水，和狗蛋洗了脸，就又来到了大灶上。 只见，这里依旧是热气腾腾！ 父亲早就又蒸好了两千多个“刀把子”馒头。 母亲帮著父亲，煮好了一大锅粥。 民工们的早饭，就是稀粥加“刀把子”...... 吃过了早饭，水库的工地上，又沸腾了起来！ 大家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 现在的人，完全无法想像那个年代人的思想和斗志！ 也完全无法想像，他们能有多厉害的创造力！ 他们靠著一腔热血，为今天的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父亲母亲收拾掉了大锅，狗蛋就闹著要父亲带他去看崖山上刻著的蝌蚪文字。 父亲便带著狗蛋娘仨，下了水库的坝墙，来到了崖山的山脚下。 只见，一面陡峭的山崖上，离地几十米，有一块巨大的浅红色绝壁，长差不多有一百米，宽有三十米。 绝壁上，有二十几个深红色的形似古文的符號。 这些符號曲里拐弯的，真的就像是一些蝌蚪。 不过，这些符號似篆非篆，若隶非隶，非鐫非刻，横不成列，竖不成行，大者如斗，小者如升...... 透出一种古朴苍劲的韵味！ “哇......真的有蝌蚪字！” 狗蛋惊喜地扬著脖子，看著石壁上的符號文字。 “我们的太爷爷，真的住在这山崖下研究过这些蝌蚪字吗？” 东子参观著先人的遗蹟，也是激动不已。 “当然了！你太爷爷在这里研究崖山天书的事情，都在我们家谱上记载著呢！” 父亲嘆道：“可惜，我却不识字......你们两个，將来一定要好好念书，不然，就愧对你们的太爷爷呢！” “嗯！我一定好好念书！將来把这些蝌蚪字给弄明白了！” 狗蛋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將来......怕是再也见不到这崖山天书！”父亲却嘆道。 “为什么啊？” “这里的地势很低，將来水库修起来，水位要是太高，说不定就会淹没这片石壁......” 父亲解释道：“到时候，这崖山天书，就淹没在水下面了，你当然就看不到了！” “哦......那可怎么办啊？” 狗蛋著急地说道：“要不......我们找个纸笔来，把这些蝌蚪字先记下来，不然就让水泡坏了！” “不用你瞎忙......” 父亲摸著狗蛋的小脑袋笑道，“县里早就把红崖天书拓了拓片，保存了起来，让专家们去研究了！” “哦......” 狗蛋这才放下心来。 几十年后，狗蛋的確认真的研究过崖山天书。 他发现，崖山天书，起码有两千多年的歷史...... 第18章 至高无上的腾格里 而沙县在汉代之前，一直是匈奴和大月氏爭夺的草原牧场。 所以，崖山天书里的蝌蚪文字，很有可能，是匈奴和大月氏的某个部落的文字。 或者，只是一些祭祀一类的符號，並不是什么文字...... 可是，大月氏在汉初就被匈奴赶到了中亚...... 而汉武帝打通河西走廊后，把匈奴更是赶到了欧洲...... 所以，崖山天书上的这些蝌蚪文字的意思，恐怕永远都没有人能破解了...... 或者，这个崖山天书，和腾格里沙漠有关。 据狗蛋后来考证，“腾格里”在契丹语和蒙语里，都是“苍天”，”天神”的意思。 即便是现在的蒙古族，也传说腾格里沙漠里，住著至高无上的神明...... 而崖山水库自古以来，就是一处天然的湖泊，是部落繁衍生息的地方。 那么，这个崖山天书，很可能就是远古部落祭祀腾格里神明，祈求幸福的图腾文字...... 总之，这些崖山天书，已经没有办法考证，成了真正的天书！ 参观完崖山天书，父亲就带著大家，又来到了崖山深处的一处隱蔽的山崖。 只见，山崖上吊著几个柳条编的篮子。 篮子里面，就有十几只鸽子在“咕嘟嚕，咕嘟嚕”地叫著。 父亲让狗蛋娘仨躲在山崖边，他就悄悄一个人走了过去，从山崖上凿出来的脚窝里，爬上山崖，到了鸽子窝边...... 他瞅准了机会，忽然动手，就抓住了两只大鸽子！ “哇！有鸽子肉吃了！” 狗蛋兴奋地大叫。 “嘘......別嚷嚷！” 父亲说道：“鸽子可得悄悄地吃！” “哦......” “你们把这两只鸽子，先抓去工棚里藏著，晚上等別人都走了，我做了悄悄吃！”父亲笑道。 “嗯！” 东子和狗蛋，找了两根草根，把鸽子的翅膀绑了，藏在怀里，跟著父母回到了工棚。 父亲就又去做中午饭了...... 东子和狗蛋，就在水库上到处玩，心里却一直惦记著吃鸽子肉，盼著天快点黑。 终於到了晚上，民工们吃过饭都走了，父亲才把两只鸽子红烧了，放了好多的土豆，又叫来了司机李师傅。 五个人，就悄悄吃了两只鸽子。 鸽子实在是没有多少肉，可味道却是极为鲜美！ 就连燉在里面的土豆，也是非常的好吃！ 第二天，李师傅又要去青湖镇送货，一大早就把狗蛋娘仨，捎回了阳曹大队。 母亲休息了一日，这天便去队里上工。 东子狗蛋，便也跟著母亲去上工。 “田桂枝，你还知道来上工啊？” 队长王重贵阴阳怪气地说道：“王天健在水库上逛鬼，你也去水库上野著不回来了？” “我早就给你请过假了，说我身子有病，得缓几天！” 母亲却毫不示弱。 “你身子有病，还有精神去水库上野？”王重贵冷笑道。 “我既然请了假，爱上哪里就上哪里，你管不著！” 母亲冷冷地说道。 他早就知道，队长这是被支书指使来故意为难自己。 “哟，你一个地主婆子，还敢这么凶？” 队长气愤地说道。 “队长！他现在可不是地主婆子了，是工人家属呢！” “就是，人家马上要去城里当城里人！” “是啊！王天健逛鬼逛出了名堂，田桂枝跟著他，心也就野了呢！” 队里的几个女人，就冷嘲热讽起来。 “哈哈哈！” 队长王重贵大笑：“孙猴子再跳腾，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只要支书不签字盖章，他王天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离不了我们阳曹大队！” “没错！我们这些贫下中农都没有招工，他一个地主成分，怎么能招工？” “就是，还由著他了？” “应该让他马上回来队里劳动！” 几个队里的男人，也忿忿不平地说了起来。 “田桂枝，听见了没有？你给王天健带信，让他赶紧回队里来劳动，马上就秋收了，队里劳力不够，可忙不过来！” 王重贵说道。 “他回不回来，组织上的领导自然就知道，我一个乡下妇女，说话顶什么用？” 母亲冷笑道：“你有本事，就去水库找王总指挥说去！” “什么？你还敢拿王总指挥嚇唬我？” 王重贵冷笑道：“就算再大的干部来了，也得按规矩办事，我们队里不放王天健，他就招不了工！” “对！坚决不能放王天健走！” “看把他能的，还反了天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嚷了起来。 他们本来对父亲留在水库招工就十分妒忌。 今天早上，他们又都听说了父亲坐著大汽车，拉回来了五六袋大米和肉菜的消息，更加的耿耿於怀了！ 狗蛋一家，一向是队里最穷的人家，是大家嘲笑的对象，怎么能摇身一变，成了不愁吃穿的人家？ “你们看著办吧！以后有事，你们就去水库找王天健说，我一个女人家，说了他也不听我的！” 母亲冷冷地说道。 “哼！你別得意，咱们走著瞧！” 王重贵冷哼一声说道：“支书今天早上开会说了，要派人去水库上找领导，把王天健弄回来呢！” “那你们去弄就是了，我一个女人领这两个娃娃，正愁狗蛋他爹不回来呢！”母亲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我没工夫和你再磨嘴皮子......”王重贵说道，“现在开始分工，那个小组愿意要田桂枝？” “......” 眾人一片沉默。 谁都鄙夷地看著母亲，一脸的嫌弃。 “王队长，田桂枝力气小，身子又有病，谁愿意要他啊？” “就是！要了她去，什么活都干不了！” “没错！她还会影响其他人干活！” 几个小组长，纷纷鄙夷地说道。 “你们......说话可得凭良心！” 母亲气愤地说道：“我虽然力气小，可哪次上工不是拼命地干活？我哪次拖过小组的后腿？” “反倒是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偷奸耍滑的磨洋工，看起来装模作样的干活，其实一点力气都不出！” 第19章 狗蛋家来了吉普车 “你......” 眾人无语。 母亲虽然体弱多病，可每次上地干活，都拼了命地干，就怕被別人嫌弃。 可现在，大家还是不愿意和她一组...... “算了，我带著狗蛋妈和半大孩子们，一起去穀子地里打雀儿吧！” 李二婶说道。 “打雀儿”是当地方言，可不是打麻將，而是轰赶麻雀的意思。 在那个年代，麻雀属於四害，成群结队地吃没有成熟的粮食，所以需要把它们轰赶走。 虽然麻雀吃不了多少粮食，可当时的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粮食让麻雀吃的？ 李二婶的名字叫赵月娥，身子很胖，也干不了重活，便带著一帮半大孩子“打雀儿”。 她挣一个工分，那些半大孩子，就挣半个工分。 李二婶虽然没有李二叔那么维护狗蛋家，可毕竟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邻居，他也不能看著母亲难堪下不来台。 “那行！就让田桂枝跟著赵月娥去打雀儿，算半个工分！” 队长王重贵说道。 “这......” 母亲一下子就急了：“王队长，我一个大人，又不是孩子，凭什么算半个工分？” “打雀儿的活，除了组长赵月娥记一个工分，剩下的人就都记半个工分！”王重贵冷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去打雀儿，那你就看，哪个小组还要你？” “我们可不要干不动活的废物！” “就是，就她这態度和身体，还想挣一个整工分？” “是啊！能让她打雀儿挣半个工分，已经是看著王三爷的面子上了，哈哈哈！” 眾人纷纷冷嘲热讽。 “算了，狗蛋妈，跟我去打雀儿吧！” 李二婶拉著母亲，就带著一帮半大孩子，去穀子地里打雀儿。 母亲也只好带著东子，抱起狗蛋，和大家来到了穀子地。 “狗蛋妈，你又不愁没吃的，你和他们爭竞什么啊？” 李二婶笑道：“这打雀儿的活，既轻鬆，还能照顾娃娃，有什么不好的？” “唉......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嘆道。 她虽然在外面柔柔弱弱的，可在队里却也不是软柿子。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你越软弱，人家就越欺负你。 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要是太软弱，哪里还能在队里立足？ “四爷不是说，要带你们娘仨去城里享福吗？你还在乎他们放什么屁啊？”李二婶笑道。 “还没影的事情呢......” 母亲嘆道：“你没听见他们说吗？支书要派人去水库上找领导告状，要狗蛋他爹回来呢！” “水库上可都是大领导，支书......怕是不好使吧？”李二婶压低声音说道。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母亲说道：“实在不行，就让狗蛋他爹回家来也行呢！只要包產到户，我们两口子下苦些，也能过上好日子！” 母亲和李二婶说著话，就捡起了地上土坷垃，用力地掷出，轰赶著远处地里的麻雀。 李二婶的女儿秀儿他们几个半大孩子，就大声地叫著，也拿土坷垃轰赶著麻雀...... 东子带著狗蛋，却在地里找“羊老豌”的荚角，和枸杞沙棘什么的吃的...... 虽然他们现在並不饿，可在野地里找吃的，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每次找到吃的，东子都把最好的部分给狗蛋。 他虽然经常严厉地打骂狗蛋，可心里，却一直很疼这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弟弟...... 第二天，支书果然派了一个叫陈尔环的村民，骑著队里的骡子，带了几天的乾粮，去了水库...... 他带著支书的命令，要去水库找领导告状，把在水库“逛鬼”的王天健弄回来！ 母亲带著东子狗蛋天天“打雀儿”，却是忧心忡忡，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 “一个地主成分的人，居然还想招工？简直是做梦！” “就是，王天健去了水库半年，就弄回来了那么多的粮食，肯定是偷的！” “没错！支书派了陈尔环去了水库，把王天健的情况都要匯报给水库的领导，到时候......王天健就要把偷来的粮食，全都还回去！” “没错！说不定还要被抓起来受罚！” 村里的那群“红眼病”，每次看到母亲，就都指指戳戳地冷嘲热讽，毫不顾忌。 母亲想给父亲带著信，却没有合適的人。 那时候的通讯，虽然也能写信打电报，可那都是城里人的专利。 父亲母亲谁都不识字，哪里会写信拍电报？ 他们的通讯方式，只能是托人带口信...... 母亲每天都度日如年，生怕父亲招工的事情黄了...... 这天中午，去水库奉命“告状”的陈尔环依旧没有回来。 可阳曹大队里，却来了一辆黄色的吉普车。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村里能来辆大卡车都是了不得的事情，就別说吉普车了！ 这种蒙著帆布的吉普车，可是只有县级领导才有资格坐...... 而县级领导在沙县，可是最顶级的大领导！ 吉普车后面，就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孩子们...... 吉普车直接开到了狗蛋家的夯土墙庄院里，停在了狗蛋家的门口。 狗蛋正在门口撒尿和泥，就见吉普车里，下来了王福恭和几个隨从。 “王......王......王总指挥？” 狗蛋结结巴巴半天，才想起来王福恭的称呼，也不知道自己叫的合適不合適。 “狗蛋，四奶奶呢？” 王福恭笑道。 “我妈......” 狗蛋愣了一秒，没有理会王福恭，而是回身飞跑进了自己家院门，衝著里面喊道：“妈！快！那个王总指挥来了！” “什么？” 母亲赶紧走出了屋子，却见王福恭带著几个人，已经走进了院门。 “王总指挥？！” 母亲吃惊地叫道：“您......您怎么来了？” “四奶奶，我到青湖镇来勘测水渠，顺便就来看看你和娃娃们。” 王福恭笑道，接过了一名隨从手里的一包糕点，给了母亲。 第20章 我来亲自给他办手续 “额......您这么大的领导，居然......来看我......”母亲愕然。 “四爷在水库工地上没命地干活，我理当来慰问他的家属啊！” 王福恭嘆道。 “这......” 母亲愣了一下说道：“我们大队的支书......派了一个人去水库，要告天健的状......您见著了没有？” “见到了，我昨天已经打发他回来了，怎么？他还没到吗？”王福恭问道。 “没有......” “他骑著骡子，可能还在路上！”王福恭说道。 “那天健招工的事......是不是黄了？”母亲担心地问道。 “当然不会黄！” 王福恭顿了顿，这才说道：“其实，我今天顺路过来，就是帮四爷办手续的！” “这......” 母亲愣住了：“你直接去找支书......能行吗？” “我找他肯定不行！” 王福恭笑著拉过了身边的一个梳著大背头的干部的说道：“这是你们青湖镇公社的张山书.记，我专门找了来帮我说！” “这可太好了！” 母亲喜极而泣，抹起了眼泪。 他知道，只要公社的领导发话，支书就不可能再抓著父亲不放了！ “走！我们一起坐车去大队部！” 王福恭说著就往外走。 “王总指挥，张书.记，你们到我的家里了，怎么著......也进屋喝口茶吧！” 母亲不好意思说道。 “我可没工夫喝茶啊！为了修水库，我每天才睡三四个小时，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人用呢！”王福恭笑道。 “这......您这么忙，还惦记著天健的事情......” “四爷的事，虽然只是大灶上的事，可也是关係民工吃饭的大事呢！” 王福恭笑道：“四奶奶，快走吧！等水库修起来了，你的地里浇上了水库的水，我就来你家住几天，让你好好招待我！” “好，那我就不敢耽误你的时间了！” 母亲一把抱起了狗蛋，就跟著王福恭和张书.记，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一溜烟的，就来到了阳曹大队的大队部。 这里有一排气派的瓦房，阳曹大队的支书陈东明，就在大队部里喝著茶看报纸。 王福恭的吉普车穿过了村子，停在了大队部门口，早引起了村子里极大的轰动！ 好多村民和孩子们，都跟著吉普车来到了大队部看热闹。 县级干部，这可是第一次来阳曹大队！ 支书陈东明，也听到了动静，就赶紧从办公室里跑出来。 “哎呀！张书.记！你来咋不让人先带个信？” 陈东明赶紧握住了张山的手。 “陈书.记，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崖山水库工程的王总指挥！” 张山却赶紧介绍王福恭。 “王......总指挥？” 陈东明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哈腰地握住了王福恭的手笑道：“王总指挥，你可是大领导，今天怎么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你不是专门派人骑了骡子去告王天健的状吗？我不来怎么能行？” 王福恭握著陈东明的手，不冷不热地笑道。 “这......” 陈东明一听王福恭的话有些不对劲，脑门子上，便渗出了细汗。 他赶紧点头哈腰的解释道：“王总指挥，可能是陈尔环这个二混子没有把情况给匯报清楚......” “这个王天健，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地主成分......他的爷爷，就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大地主王三爷......” “王天健在大队里也是游手好閒，不肯老老实实地上工，影响很坏......” “所以，我听说水库上把他留下了，就赶紧让陈尔环去给您匯报王天健的情况，免得您被他的言巧语给骗了！” 陈东明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都什么年代了，还揪住什么地主的成分不放......” 王福恭淡淡地说道：“据我了解，王天健同志，在水库工地上吃苦耐劳，勤勤恳恳，一个人干著三个人的活，我並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游手好閒！” “这......” 陈东明愣了一下，又赶紧说道：“王总指挥，你怕是不知道......王天健前几天，从水库上弄来了好多大米肉菜，说不定......就是偷来的！” “那些大米和肉菜，都是王天健同志拿自己的工资和粮票买的，我可以为他作证......” 王福恭冷冷地说道：“你作为阳曹大队的支书，说话可得有证据，没有证据......怕不好乱说吧？” “这......” 陈东明面如死灰。 他原本以为，王天健就是在水库上瞎混，不知道认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才弄了一个计划內合同工的名额。 所以，他才派陈尔环去水库告状。 他觉得，只要陈尔环去水库上说一通王天健的坏话，水库的领导，肯定会把王天健赶回村里来当农民！ 他万万没想到，水库的总指挥，居然亲自坐车来帮王天健说话！ 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个王天健，一没钱，二没势，他是怎么巴结上的这个王总指挥？ 陈东明百思不得其解。 他低著头，紧张得满头大汗！ “行了，我很忙，也没有时间和你討论王天健同志的事情......” 王福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我们水库指挥部的意思，想把王天健同志，留在水库上当计划內的合同工，现在恳求你们阳曹大队，能予以配合！” “我们当然配合！当然配合！” 陈东明点头哈腰地说道：“下次王天健来，我就给他盖章！” “不必了，我已经把王天健的合同带来了！” 王福恭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父亲的合同，却交给了母亲。 “四奶奶，你作为四爷的家属，就代表他，和大队里签了合同吧！”王福恭说道。 “好的。” 母亲激动地接过了父亲的合同，就跟著陈东明进去办公室里盖章。 第21章 一辈子的执把 “哗......这个王总指挥，居然叫王天健四爷，叫田桂枝四奶奶？” “他们王三爷的后人里......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大干部啊？” “难道......是他们同宗本家的人？” “王天健居然巴结上了水库的总指挥，那他以后......岂不是要发达了？” “当然了，这个王总指挥，可是县级领导呢！” 村里围观的人，全都吃惊的议论纷纷。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王天健会巴结到这么大的领导！ 不一会，母亲就拿著盖了大红章子的合同，和陈东明走出了办公室。 “王总指挥，这合同......” 母亲问道。 “你拿回家，好好保管，这可是四爷一辈子的执把！”王福恭笑道。 “谢谢！谢谢您......” 母亲激动地又抹起了眼泪。 “你不用谢我，我把四爷招成工人，可不是以权谋私，也不是为了四爷个人，而是为了崖山水库的工程！” 王福恭嘆道：“行了，我去忙了，你有空了，就带著娃娃们来水库玩！” “好！好......” 母亲感激地抹著眼泪。 王福恭却坐上了吉普车，急匆匆地去了。 “狗蛋妈，四爷真的成了公家人了？” 李二婶兴奋地叫道：“你將来成了城里人，可得带我进城转转！” “是啊！狗蛋妈，你们家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乡亲！” 几个女人，也纷纷巴结起了母亲。 “进城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母亲嘆道：“狗蛋他爹虽然招了工，可我还是农民，我还得在村里种地吃饭呢！” “这......” 眾人愣住了。 母亲却抱起狗蛋，赶紧回家，把父亲的那张合同，仔细的用红布包了，再用针线密密的缝了，藏在了王三爷留下的那个大柜子的夹缝里...... 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这纸合同，是父亲拼了命干活换来的，是全家人的希望，比命还值钱！ 直到四十年后，父亲退休的时候，需要当年招工的合同，母亲才回到老家，从那个破烂不堪的柜子里，找到了当年的红布包，取出了差点就朽烂掉的这纸合同...... 晚上，东子放学回来，母亲就燜了米饭，炒了菜，母子三人悄悄庆贺了一下。 虽然父亲招工的事情在阳曹大队引发了地震，可母亲却十分的小心低调。 东子已经二年级了，这几天暑假结束，他就天天在大队部旁边的阳曹小学里上学。 母亲每天就带著狗蛋打雀儿。 虽然只挣半个工分，可父亲招了工，母亲的心里就踏实了。 父亲上次带来的大米，足够他们娘仨吃到过年，母亲一点都不著急。 狗蛋却很是孤独。 他本来是东子和小兵最忠实的“跟屁虫”。 整日在野地里玩耍。 可东子和小兵，暑假结束都去阳曹小学上学去。 狗蛋只好一个人，在母亲打雀儿的田地附近，寻找可吃的东西。 或者撒尿淹了蚂蚁洞，欣赏蚂蚁匆匆忙忙地搬家…… 或者，把燕麦的麦芒抽下来，插在尿湿的泥里，看麦芒缓慢孤独的自动转圈圈，就像是时钟的指针...... 狗蛋盼望著，自己能赶紧长大，也去大队部边的阳曹小学里上学。 那里有全大队的孩子们，天天放学在一起玩，別提多热闹了！ 东子每天放学回家，都给狗蛋讲学校里的趣事，狗蛋就津津有味地听著……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秋凉。 队里的庄稼都收割上来，却也没有多少粮食。 阳曹大队往北四五里地，就是浩瀚无边的腾格里大沙漠！ 所以，这里的地虽然很多，可沙化和盐硷化极其严重。 沙化的地里，勉强还可以种瓜…… 可白的盐硷地，一脚踩下去，下面都是空的，莫说种庄稼，连野草都不长。 再加上这里严重乾旱缺水，所以，阳曹大队的土地庄稼，只能勉强养活队里几百户人家。 可是，现在干活都按工分算，多干少干一个样，甚至干与不干也一样拿工分，所以，大家都“磨洋工”，没有谁肯下苦干活。 每天上工的时候，大家拿著工具去地头，却都是装模作样，出工不出力。 土地爷可不好糊弄，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你骗了土地爷，他自然也不会给你长出好庄稼来…… 所以，这几年的阳曹大队，一年到头下来收穫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 劳力多的人家，赚的工分多，勉强还能吃个半饱。 劳力少的人家，肯定得饿肚子…… “田桂枝，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才赚了一点点工分，按照队里的规定，你只能分一袋黄米！” 分粮食的时候，队长王重贵，將一小袋黄米，扔到了母亲的脚下。 母亲没有分辩什么，抿了抿头髮，就提起了那一小袋黄米。 “王队长，田桂枝可不稀罕这点黄米，她家里有的是王天健不知道怎么弄来的大米！” “就是，狗蛋他爹现在招了工，说不定明天就要接他们娘仨去城里享福呢！” “还是拍马屁好啊！巴结上了大领导，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连老婆娃娃也跟著不饿肚子呢！” 队里的好几个人，就酸溜溜地挖苦著母亲。 母亲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有本事，也去拍领导的马屁，看人家要不要好吃懒做的东西！” 她虽然柔弱，却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你……” 几个人，被母亲呛得张口结舌。 其实，他们都知道，父亲是因为能吃苦，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才被水库领导看中招工的。 可他们嘴上，却一直说父亲是因为溜须拍马，才巴结上了领导。 “田桂枝，你不要以为王天健招了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你还得在这阳曹大队里刨食吃呢！” 队长王重贵冷笑道：“翻过年，我们恐怕也要包產到户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一个病秧子，怎么种一家人的地？” “就是，一人按两亩地算，他们一家四口也有八亩地，她一个半废的人，怎么可能种得过来？” “王天健也就是因为在水库的大灶上做饭，才偷来了那么多的粮食，等明年水库修完了，他可就偷不到粮食了！” “没错，到时候，他要是还在外面逛鬼，田桂枝再种不了地，他们一家，还得饿肚子！” 几个队里的“红眼病”，纷纷附和队长王重贵的话。 第22章 东子的委屈 “瘦狗愁人拉不出屎！你们过好自家日子就行了，不要为我瞎操心！” 母亲冷笑道：“只要分给我地，我保证种的比你们好！” 她虽然身子病弱，可从小到大跟著外公做农活，从来都没有比別人少干过！ 地里的活生，母亲样样精通，没有不会的…… “田桂枝，你咋骂人呢？” “你说谁是狗？” “还反了你了？” 队里的几个男人，就气势汹汹的擼起了袖子。 母亲脚边的狗蛋，顿时急了，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母亲的前面。 可惜，他又瘦又小，大人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怎么？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还要和我一个人女人动粗不成？” 母亲冷笑道。 “哼！好男不跟女斗！” “算了，我们就等著，看她明年的庄稼怎么一个人种？” “不错！到时候，我们队里的人，谁都不要给她帮忙！我看她还能不能狂起来！” 好多人都冷笑道。 “放心，我就是苦死，也不会求你们帮忙的！” 母亲掷地有声的撂下一句话，就背起了黄米，领著狗蛋回家了。 晚饭便是黄米稠饭，母亲早早的做好饭，等东子放学，娘仨一起吃。 东子吃著黄米稠饭，却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哥，你今天咋不给我讲学校里的事情？” 狗蛋“吸溜吸溜”的吃著滚烫的黄米稠饭，疑惑的问东子。 平常，东子每天吃饭的时候，都是要讲学校里的新闻和趣事的。 “今天……我们班里选少先队员，我……没选上！” 东子冷著脸说道。 “为啥？你上次考试不是第一名吗？再说了......你还是班长呢！” 母亲好奇的问道：“入少先队，怎么著也有你的份啊？” “我的班长……早就不当了。” 东子嘆道。 “咋了？” 母亲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东子从一年级就开始当了班长，学习成绩也一直是班里的前几名。 现在忽然不当班长，又不让入少先队，肯定是有问题...... “我们的班主任换了。”东子嘆道。 “换成谁了？” 母亲好奇的问道。 “贺老师。” “贺老师？哪个贺老师？”母亲皱起了眉头。 “额......” 东子顿了顿说道：“就是贺超，陈支书家的那个上门女婿。” “哦？贺超才刚当了民办老师没几天，又是个体育老师，就能给你们当班主任了？” 母亲疑惑的问道。 “他已经不教体育了，现在给我们教数学。”东子鬱闷地说道。 “什么？我记得这个贺超，连个小学毕业证都没有拿上，居然就敢给你们教数学？”母亲吃惊的说道。 “唉，还不是因为他是陈支书的女婿嘛！”东子嘆道。 “那他......教的怎么样？” “教什么啊？他啥也不懂......我们教他还差不多！” 东子无奈的摇头笑道：“他连两位数的加法都算不出来呢！” 这个贺超，是支书陈东明的上门女婿，人品能力都不行，谁都看不起。 在农村，但凡是有些本事的人，绝不会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而陈支书的女儿陈梅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一条腿有残疾，这才招了贺超当了上门女婿。 可谁也没想到，贺超倒插门没两年，就摇身一变，成了阳曹小学的民办老师，也算是吃上了公家饭。 这让全村的人，都羡慕起了贺超。 可是，这个贺超文化程度太低，只能勉强当个体育老师......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又成了数学老师，还当了东子的班主任！ 不用说，这一切，陈支书在背后安排的...... 好多年以后，东子成了身价几十亿的沙城首富，老就有人问他到底有多少钱。 东子就开玩笑的说，对不起，我的数学是体育老师老师教的，我从来没有没有算清楚过我有多少钱...... 这虽然是一个玩笑梗，其实却很令人心酸。 东子就是因为这个贺超的不公平对待，后来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並开始厌学，导致走上了另一条人生道路...... “这......这不是耽误你们吗？” 母亲眉头紧皱，担心起来。 她和父亲都是睁眼瞎的文盲，对孩子们的上学，十分的重视。 他们都不想自己的后人像他们一样，吃没有文化的亏！ “没事，我自己看书也能学懂呢！”东子笑道。 “那你的班长......就是贺超不让你当的？”母亲又皱起了眉头。 “他是班主任，还不是想让谁当班长就让谁当！” 东子忿忿不平的说道：“其实，不让我当班长也没什么，可这次入少先队，有三个名额呢，怎么都应该有我的......” “可是......贺老师却说我骄傲自满，放上了全班成绩倒数第一，连鼻涕都擦不净的李刚！” “这......也太欺负人了！” 母亲忽地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去陈支书家找贺超评理！” “妈，算了，大不了我明年再入少先队，又不是多大的事！”东子赶紧拉住了母亲。 “我就怕你......委屈！” 母亲摸著东子的头嘆道：“这都是因为你爸招了工，打了他们的脸，他们才拿你出气啊！” “我才不委屈呢。” 东子闷头吃著黄米稠饭。 “你不委屈咋不开心呢？” 狗蛋老就傻乎乎的说大实话。 “我哪里不开心？“东子白了一眼狗蛋说道，“就你废话多，赶紧吃饭。” “哦......” 狗蛋也低头大口大口的吃著早就凉了的黄米稠饭。 第二天，李师傅的解放车，又停在了狗蛋家的门口。 父亲托他又给狗蛋娘仨，捎来了一袋粮食和一些菜肉。 虽然队里只分了一小袋黄米，可狗蛋家的粮食，比谁家的都多...... 收穫完庄稼，便进入了农閒，母亲也不必去上工打雀儿。 狗蛋整天呆在家里，却更加的孤独了。 自从父亲招了工，周围好多邻居家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就连一向关係不错的栓子和二林子，都躲得远远的...... 这让狗蛋十分的鬱闷。 第23章 张二爷和压缩饼乾 狗蛋每天都背著母亲，悄悄流窜到大队部旁边的阳曹小学里，偷看里面的大孩子上学。 有些教室里在朗朗地读书，有些教室里在齐声唱著歌...... 有些教室里，老师就在抑扬顿挫地讲课。 虽然狗蛋听不到老师讲的什么，可他却觉得非常神秘且高大上，无异於天籟之音。 狗蛋很想也坐在教室里，听听老师到底在讲什么...... 下课的时候，看大门的退伍老兵张二爷，就瘸著他在战场上中过弹的腿，去院子的大槐树下，敲响一块吊在树上的犁片...... 这是一块废弃犁头上的铁片，早已经锈跡斑斑，便成了阳曹小学的“钟”。 看大门的张二爷敲响这块犁片，就表示上课，再次敲响，就是下课...... 这块锈跡斑斑的犁片，因为有了发號施令的身份，在孩子们的眼里，变得神圣且庄严起来。 倘有人敢乱敲这块犁片，张二爷便会一瘸一拐地追上他，狠揍他的屁.股！ 张二爷虽然在战场上瘸了腿，可他是立过功劳的退伍军人，在村里的威信很高！ 就连陈支书，都不敢在张二爷跟前胡来，就別说一帮小屁孩！ 张二爷可是想教训谁就教训谁！ 他虽然腿瘸，行动却十分敏捷，几步就能追上捣乱的孩子！ 所有的孩子，见了张二爷比见了校长还害怕！ 狗蛋就天天躲在大门边，偷看著张二爷“当~当~”地敲响下课钟声。 “哗......” 学生们从教室里跑出来，欢快地嬉闹。 男孩子们就抬起一条腿，一蹦一跳地，玩一种叫“抗咚咚“的游戏，也就是城里人说的“斗鸡”。 女孩子就丟手绢，打沙包，吃子儿...... 不大的校园里，顿时沸腾了！ 狗蛋很想溜进去和大孩子们一起玩，可门口坐著的张二爷冷冷的的眼神，阻挡住了他。 “当~当~” 张二爷再次敲响犁片，孩子们就呼啦啦地跑进了教室。 校园里，顿时又是一片安静。 狗蛋孤独地倚靠在的大门边的土墙上，把衣服蹭得全是土...... “你是谁家的娃娃？” 张二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校门，冷冷地说道。 “我......我叫狗蛋，是二队里的......” “你天天躲在校门口做什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我等我哥放学。” 狗蛋赶紧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放学还早呢！” 张二爷没好气说道：“你咋不和別的娃娃去玩？” “他们......不要我。” “为啥？” “我爸在水库招了工......他们就不和我玩了。” “这......你是四爷家的老二？” 张二爷和狗蛋家有些“扯拉外”的远亲，便也叫父亲四爷。 “嗯。” “跟我来。” 张二爷拍打干净狗蛋身上的土，就带著他走进了他的门房。 里面有炉灶，床铺，桌凳...... 生活的家什，一应俱全。 却收拾得十分的乾净。 所有的东西，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就连被子，也叠得四四方方的，像一块大方饃。 张二爷虽然是立过功的退伍军人，可毕竟瘸了一条腿，所以，一辈子都没有说上媳妇。 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学校的这间门房里。 狗蛋对张二爷方饃一样的被子，十分好奇，不禁拿手摸了一下...... 他的手上全是土，顿时在被子上，留下了一个小手印。 “快过来洗手！” 张二爷无奈地说道。 “哦......” 狗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去一边的搪瓷脸盆里洗了手。 只见，脸盆的底下，印著一行字：xxx战役胜利留念。 “过来吃饼乾。” 张二爷见狗蛋洗乾净了手，便拉开了桌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盒，拿出了一块饼乾。 狗蛋抢过来就啃，结果差点崩掉了门牙！ 这块饼乾，比放十几天的干饃还硬！ “你急个啥嘛！” 张二爷被狗蛋的傻样逗笑了，从腰里拿出了一把军用的尖刀，切下了一块饼乾，给了狗蛋。 狗蛋便把饼乾丟进嘴里，用力的嚼了起来。 饼乾咸里带甜，味道其实不怎么样。 可对於狗蛋来说，已经算是最美味的吃食了！ 吃完了一小块饼乾，狗蛋吸吮著手指，又看向了那块饼乾。 张二爷却將那块饼乾，又用纸包了起来，装进了铁盒子里，放回了抽屉。 狗蛋鬱闷地砸吧著嘴，意犹未尽...... 张二爷把桌子上饼乾的残渣扫到手掌里，递到狗蛋的嘴跟前说道：“张嘴。” 狗蛋便顺从地张大了嘴，让张二爷把饼乾渣倒进了他的嘴里。 “这东西可不能多吃！” 张二爷笑道：“这是我战友给我寄来的压缩饼乾，吃多了，会撑死人的！” “人......还会撑死吗？” 狗蛋不相信。 人只有会饿死，怎么可能会撑死？ “当然能撑死了......” 张二爷说道：“我当兵的时节，有一次伏击敌人，潜伏在壕沟里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直到打败敌人后，我们才开始吃这种压缩饼乾......” “我们班长说，每人只允许吃一块，吃多了会撑死，可有个战友饿的狠了，就悄悄吃了两块，又喝了一水壶水......” “结果，压缩饼乾撑破了他的胃，他就被撑死了......” 张二爷嘆道。 “什么是胃啊？”狗蛋好奇地问道。 “胃就是我们说的肚子，人吃了东西，首先就会在胃里消化......等你將来上学的时候，就会学的。” 张二爷说道：“这种压缩饼乾，大人只要吃一块就饱了，你一个小娃娃，吃刚才那小块，一整天都不饿呢？” “真的？我怎么......还是觉得饿。” 狗蛋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感觉里面还是空空的。 “那是你没有喝水，等你喝了水，把饼乾泡开了，就不饿了。” 张二爷便给狗蛋用搪瓷缸子倒了一杯水。 狗蛋看到，搪瓷缸子的外面，也印著一行字：奖给战斗標兵，下面是一个部队番號。 第24章 好人和坏人 喝了水没一会，狗蛋的肚子真的就饱了。 “张二爷，你的这个饼乾可真神，我真的饱了！”狗蛋笑道。 “废话，我们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全靠这个压缩饼乾呢！” “你们为什么要打仗啊？” 狗蛋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啊！要不是打败了敌人，我们哪里能过上现在的这安稳日子？” 张二爷嘆道。 “那你们......和谁打仗？坏人吗？” 狗蛋又好奇地问道。 在他的认知里，人只分好人和坏人两种。 “是的，坏人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我们又把他们揍回去了！” 张二爷得意地笑道。 “坏人......都长什么样子啊？” 狗蛋好奇地问道。 “他们的个子比我们要高，身子也比我们强壮，武器也比我们先进......” “那你们怎么能打得过他们啊？”狗蛋疑惑地问道。 “我们是正义之师，仁者无敌，他们再厉害，也是纸老虎！”张二爷笑道。 “什么叫正义之师......什么叫仁者无敌啊？” 狗蛋正处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年龄，自然是对什么都很好奇。 “额......” 张二爷没有办法给狗蛋解释什么是正义之师和仁者无敌，便说道：“我们是好人，他们是坏人，坏人肯定是打不过好人的嘛！” “嗯！” 狗蛋对张二爷的这套理论，颇以为然。 坏人当然是打不过好人的，不然，大家都当好人做什么啊？ “有一次，他们动用了飞机大炮，还有坦克......我们虽然只有小米加步枪，却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张二爷便给狗蛋讲起了他的战斗故事。 狗蛋听得如痴如醉，津津有味。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大！ 他以前以为，青湖镇就是世界的尽头了，可没想到，还有沙县城，还有更远的崖山水库...... 可现在张二爷说，沙县城比起这个世界来，就像是粮仓里的一粒麦粒般微不足道！ 狗蛋第一次，从张二爷这里，听说了外面世界更加广阔的天地。 张二爷虽然也没有多少文化，可他十几岁就参军，南征北战，走了很多的地方，见识了很多的东西。 他就把自己的见闻，讲给狗蛋听...... 张二爷住在阳曹小学里，孤苦伶仃。 学生们一放学，他就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现在，狗蛋很喜欢当他忠实的听眾，张二爷便也兴致勃勃的给狗蛋讲故事...... 狗蛋傻乎乎地问东问西，张二爷就给他耐心的解释。 “张二爷，这都放学二十分钟了，你怎么还不敲钟？” 张二爷和狗蛋正聊得起劲，校长李卫民推门进来。 “哦......我和狗蛋喧得忘掉时间了！” 张二爷一看桌子上的机械闹钟，放学的时间，果然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他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门，去槐树底下敲钟。 在那个年代，钟錶可是稀罕东西，整个阳曹小学里，也就只有校长李卫民有一块手錶，再就是门房里张二爷的这个上发条的闹钟。 所以，其他老师都没有发现，放学的时间已经早过了...... 隨著放学钟声的敲响，孩子们蜂拥跑出了校门，嬉闹著回家。 人都快走尽了，狗蛋才看到哥哥东子和小兵，一起走出了校门。 狗蛋赶紧告辞了张二爷，从门房里出来，追了上去！ “你怎么又跑到学校里来了？” 东子不悦地说道。 “我……我也想上学。” 狗蛋囁嚅道。 “你急什么？等明年你岁数够了就能上学了。” 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哦……” 狗蛋低头。 东子不喜欢他天天来学校，可狗蛋一个呆在家里也太闷了。 “上学有什么好的？” 小兵却鬱闷地说道：“整天被关在教室里，上课也不许说话，回家还得写作业，一点都不好玩！” 小兵是二队里出了名的孩子王，整天就喜欢掏鸟窝挖老鼠洞，一点都不喜欢上学。 所以，他一年级就被留了级。 不过，小兵却一点都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不仅经常打架，还不写作业，是学校里最让老师头疼的刺头。 “东子，你的傻子弟弟又来学校里了啊？” 这时候，几个学生从学校里出来，为首一个戴著红领巾，流著鼻涕的男孩，就嘲笑起了东子。 “李刚，你说谁是傻子？” 东子顿时就怒了。 他虽然经常打骂狗蛋，可外人要是欺负狗蛋，他可不答应。 “狗蛋天天像看门狗一样的靠在学校大门上，不是傻子是什么？” 那个戴著红领巾，名字叫李刚的男孩笑道。 “你……” 东子无语。 狗蛋每天靠在学校大门上，羡慕地往里面张望，的確是够傻的。 东子曾经给狗蛋说过很多次，不要让他再来学校大门偷看，可腿长在狗蛋身上，他根本不听东子的话。 好多学生看著狗蛋的傻样子，便纷纷取笑东子。 这让东子十分的鬱闷，抬不起头来。 “哼！不仅你弟弟是傻子，你爹妈也是傻子，你们一家都是傻子！哈哈哈！” 李刚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他们家和陈支书家是邻居，所以，贺超当了他们班主任后，对李刚很好。 这次入少先队，本来李刚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可班主任贺超，却把东子的名额给了李刚…… 所以，李刚完全不把东子放在眼里，这才出言讥讽。 “什么？你敢骂我爸妈？” 东子大怒，冲了上去，就揪住了李刚的领口。 “你想干什么？” 李刚也扭住了东子的脖子，两个人廝打在了一起。 “嗤！” 廝打中，李刚脖子里的红领巾被扯破了。 “你敢扯破我的红领巾？” 李刚气坏了，这可是他入了少先队后，贺老师亲手给他发的第一条红领巾！ “东子，你就是不服气李刚比你先入了少先队，才扯破了他的红领巾的吧？” “他就是眼热李刚入了少先队！” “真不要脸......”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纷纷说了起来。 第25章 两个半人 “没错！我就是不服！” 东子气愤地说道：“我学习成绩比李刚好，干啥都比他积极，还当过班长！” “李刚回回考试全班倒数第一，连鼻子都擦不净，凭什么比我先入少先队？不就是因为他是贺老师家的邻居吗？” “你......你......” 李刚恼羞成怒：“大家一起上，帮我揍死他！我在小卖部里买给你们吃！” “好！” 几个孩子一听有吃，便一拥而上，把东子围在了中间，一顿拳打脚踢！ 李刚瞅准机会，一拳，就打在了东子的鼻子上。 东子顿时鼻血长流。 “我......我跟你们拼了！” 东子大喝，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是疯了一样地扑向了李刚。 可惜，他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他几个孩子摁倒在地上，又挨了李刚好几拳。 “哥！” 狗蛋冲了上去，撕扯著李刚，却被他一把推了个马趴，摔倒在了土地上。 “你们居然五个打一个？太不像话了！” 小兵却直接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抡圆了就砸在了李刚的脑袋上！ “砰！” 李刚的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 小兵下手一向狠！ 不然也不会成了二队的孩子王！ 平常孩子打架，也就是在一起撕扯扭打。 最多打得流鼻血...... 小兵可不，他一旦出手，从不考虑后果，捡起石头就招呼！ 虽然他也才七八岁，可十来岁的孩子见了他都怵！ 刚才东子和李刚对打，小兵知道李刚不是东子的对手，便在一边看热闹。 现在东子被五个人围攻，还被李刚打破了鼻子，顿时惹怒了小兵！ 他和东子虽然关係没有多铁，可好歹是邻居，每天都一起上下学，怎么能看著东子挨打？ “哇！” 李刚满脸是血，疼得大哭起来。 其他几个孩子，嚇得赶紧鬆开了东子，扶住了李刚。 “怎么回事？” 张二爷听见了校门口的哭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张二爷，李小兵用石头打破了李刚的头！”一个小孩叫道。 “这......” 张二爷也看到了满脸是血的李刚，便赶紧从学校的围墙上，抓了一把土，按在了李刚的头上。 学校的围墙，也是夯土墙，修建起来不知道风吹日晒多少年了。 这种风吹日晒的夯土墙的土，被乡下人称为“大墙土”，具有止血疗伤的奇效。 孩子们在野地了玩，倘若受了伤，便抓起一把“大墙土”敷上伤口上，伤口很快就不流血了。 果然，李刚头上的血，流得慢了一些...... “走，去我那里，我给你再处理一下。” 张二爷便拉著李刚，进了自己的门房。 其他孩子，也都跟了进去。 只见，张二爷从自己被子里，抽出了一撮驼毛，用火柴点燃烧焦，然后敷在了李刚脑袋的伤口上。 立马就止住了血！ 这也是住在腾格里沙漠边的乡下人，止血疗伤的办法。 这或许是从沙漠那边蒙古族那里学来的法子，可止血效果，却比“大墙土”要好得多。 再加上张二爷当过兵，上过战场，李刚脑袋上的伤，对於他来说就是个屁大的事。 他倒了一盆水，拿出毛巾，把李刚脸上的血都擦洗乾净。 “张二爷，是东子用石头把我打成这样的！” 李刚说道。 张二爷集校工，保安，门卫於一身，不仅负责敲钟，还负责学校的治安，权力比老师还大，所以，李刚便告起了状。 “你这个怂包！” 张二爷却骂起了李刚：“你们五个打他们两个半，还让人家给开了瓢？” “额......” 一帮孩子，集体无语。 张二爷的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李刚他们五个人低头不语，狗蛋却鬱闷地说道：“张二爷，我咋是半个人呢？我也是一个人啊！” 他听出来，张二爷说的两个半人，两个是指东子和小兵，半个说的就是自己。 “哈哈哈！” 眾人大笑起来。 “你还没有他们肩膀高，又瘦鸡麻杆的，算半个人就不错了！”张二爷笑道。 “就是，你上去就让李刚给推了个马趴，屁事都不顶，连半个人都算不上呢！”小兵笑道。 “臭小子，你下手可够狠啊！二五不说就敢拿石头砸人？” 张二爷却又转头冷冷地看著小兵地说道：“你这没轻没重的，要是把人砸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他们五个打一个，还不兴我拿石头砸啊？” 小兵脖子一犟。 “你个臭小子，还敢犟嘴？” 张二爷目光一凛，嚇得小兵赶紧低下了头。 “您別责怪他，事情都是我引起来的，您要处罚，就罚我吧。” 东子却站了出来说道。 平常孩子乱敲了犁片，都要被张二爷抓住揍屁.股蛋，今天出了这么大事情，张二爷肯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们。 所以，东子便主动出来，承担了罪责，准备挨张二爷的打。 “你就是四爷家的东子？” 张二爷打量著东子。 “是的。” “唔......小小年纪就有担当，不亏是王三爷的后人！” 张二爷嘆道，便拿起了毛巾，给东子擦去了鼻子上的血。 “行了，都回家吃饭去吧！” 张二爷便让孩子们赶紧回家。 “您不打我们了吗？” 东子疑惑的问道。 “放学都半天了，你们的娘怕是早就等急了，赶紧回去吃饭吧，今天的事情，完了再说！”张二爷说道。 “是。” 一帮孩子就出了张二爷的门房。 东子小兵带著狗蛋回到家的时候，就见母亲和李二婶，早就在大院门外面等著他们。 “你下学怎么不赶紧回家？是不是又和人打架去了？”李二婶看著小兵说道。 “东子......你怎么了？” 母亲却看到了东子胸.前的血跡。 “我......走路不小心绊倒，碰破了鼻子，流了一点鼻血。”东子说道。 “真的？” 母亲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真的。” 东子看了看小兵。 他虽然不想骗母亲，可今天的事情，他要是照实说了，小兵肯定会被李二叔狠揍一顿！ 第26章 你们得赔粮食 “那快回家吃饭吧！” 母亲带著东子和狗蛋，就一起回家吃饭。 “东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母亲知道东子刚才没有说实话。 “我和李刚打架......小兵上来帮忙，用石头砸破了李刚的头......” 东子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 母亲愣住了。 “妈，我也上去帮忙了呢！” 狗蛋洋洋得意地说道。 “你顶个屁！” 东子没好气地说道：“今天要不是你跑到学校里丟人现眼，李刚就不会笑话我，也就没这事！” “李刚要紧吗？” 母亲问道。 “没事，张二爷用大墙土和燎驼毛给他止了血，他好目端端的回家去了。” 狗蛋抢著回答。 “让你在院子周围玩，你又跑到学校里去做什么？” 母亲瞪了一眼狗蛋。 “我......” 狗蛋赶紧低下了头，扒拉著自己的米饭。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娘仨刚吃完饭，还没洗锅，就听见外院里的李二叔家，一片吵嚷。 “不好，是李刚的娘！” 母亲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说道：“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狗蛋早就一溜烟的，跑到了李二叔家。 果然是李刚的娘，带著李刚来李二叔家闹事。 只见，李刚的头上，夸张地包著她娘的头巾，把整个头都包了起来，以此来表示他伤得很严重！ 不过，狗蛋却觉得李刚像个女的，十分的滑稽...... 李二叔用笤帚把，狠狠的揍著小兵，满院子飞的都是笤帚穗子！ 小兵却抱著头，蹲在角落了一声不吭，任由李二叔打。 他身强体壮，皮糙肉厚，笤帚的伤害把对於他来说，几乎可以无视...... 所以，李二婶和大军秀儿，一点都没有上去拦挡李二叔...... “李二，你以为不痛不痒地打几下小兵，这事就算完了？” 李刚的娘，双手叉腰，倒竖著吊梢眉说道。 “那你还想咋？” 李二叔扔掉了笤帚把，准確无误地揪住了小兵的耳朵，把他扯了过来，一脚踢倒在了李刚娘的跟前。 “要不你来打，打死不要你抵命！” 李二叔冷冷地说道。 “你......” 李刚娘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可是有家教的人家，从来不打人！”李刚娘说道。 “狗屁，你们家李刚五个人合起来打东子，先把东子的鼻血都打下来了，我才动手的！”小兵骂道。 “什么？你一个娃娃，居然就敢骂我？我......我抽不死你！” 李刚娘都快气疯了！ 居然让一个八九岁的娃娃给骂了。 她抬手就朝小兵脸上狠狠地抽去！ 不料，小兵身手敏捷，“吱溜”一下就从她的腋下溜走了。 李二叔打他，小兵可以不躲，可別人打他，他可不会傻乎乎地站著。 李刚娘用力过猛，一巴掌抽空，身子便失去了平衡，一跤跌倒在院子里，弄了一身的溏土。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你们......你们打了人，还敢笑我？我们去支书那里评理！” 李刚娘气愤地说道。 他们家和支书比邻而居，一直把陈东明巴结得很好，阳曹大队里，就没有人敢笑话她！ “娃娃们打打闹闹，算个多大的事？你也好意思去找支书评理？” 母亲站了出来说道：“更何况，是你们家李刚五个打一个，先把我们家东子打得流鼻血，小兵才动手帮忙的，就算去评理，也是你们没理！” “这......” 李刚娘愕然。 小兵固然是把李刚的头打破了，可李刚也的確把东子的鼻血打出来了...... 真要是论起理来，自己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就算不去找支书论理，这事也不能这么算了！” 李刚娘忿忿不平说道：“我们小刚的脑袋被打坏了，以后肯定会影响学习成绩的！” “你们家李刚，就算脑子没有被打坏的时候，也回回是全班倒数第一！” 东子冷笑道。 “你......” 李刚的娘，气得哑口无言。 “小刚他娘，娃娃们谁不是打打闹闹长大的，你怎么就当回事了？” 李二婶说道：“我们家小兵是下手没轻重，可你们家小刚，还五个打一个呢！” “没错！李刚他们说要把我哥揍死呢！要不是小兵哥上去帮忙，我哥早就让他们揍死了！” 狗蛋在一边，一本正经的说道。 “额......” 眾人不禁莞尔。 “真的！我上去帮忙，都让李刚推了一个马趴呢！”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 “你听听，你们家李刚，连狗蛋这么小的孩子都打，还说你们是有家教的人家！” 母亲冷冷地说道。 “我不管，我可没见你们家东子流鼻血！我们家小刚的头，却是破了一个大窟窿！”李刚娘不依不饶。 “那你想怎么样？” 李二叔冷笑道：“让你打小兵，你又不打，难不成......让我把小兵的头也打破给你看吗？” “这......你们得赔粮食！” 李刚的娘顿了顿，才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赔粮食？不就打破了你们家娃娃的头，算屁大的事，我给你赔根毛！” 李二叔又是冷笑。 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粮食就是命。 李二叔寧可再把小兵胖揍一顿，也不会给李刚娘陪一粒粮食！ “你们不赔，我们就去支书那里评理，不行就上公社！” 李刚娘可是出了名的母老虎。 “评理就评理，我还怕你的不成！” 李二叔也是有名的不认怂！ “他二叔，算了......不过是娃娃们打打闹闹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闹得鸡飞狗跳的？” 母亲却嘆道：“她不嫌丟人，我们可得要脸！” “什么？你敢骂我不要脸？” 李刚娘又看著母亲说道。 “你但凡要脸，也就不会带著娃娃来人家屋里闹事了！”母亲冷冷地说道。 “你......” “罢了，就按你说的，我们给你赔粮食。”母亲盯著李刚娘说道，“你要多少？” “起码......的一升米！” 李刚娘说道。 第27章 学校最熟悉的面孔 李刚娘说的这个升，和现在的升不是一回事，而是粮食的容量单位。 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 古代的两千石高官，就是指他一年的俸禄是两千石粮食。 俗语里说的：升米养恩人，斗米养仇人，说的也就这个升。 “行，我就赔你一升黄米！” 母亲说道：“你现在就去我家，我挖给你，你不要再在李二叔家里丟人现眼！” “这......” 李刚娘本来打算和母亲好好討价还价一番，起码也要半升米的。 没想到，母亲直接就答应了给她一升米。 这让她十分的懊悔，觉得自己的价码要低了...... “走吧！” 母亲转身。 “等一等！”李刚娘说道。 “又咋了？” “我们家小刚的红领巾也让你们家东子给扯破了，也得陪！” “行，我家里有红布，我给你扯一尺！” 母亲冷冷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 李刚娘这才心满意足......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东子和李刚就让班主任贺超，叫出了教室，带到了校长李卫民的办公室。 他发现，小兵和他的班主任早就在了。 “李校长，昨天下午放学，王东己和李小兵把李刚的头打破了，这事必须严肃处理！” 贺超取下了李刚的帽子，让李卫民看他包扎著白布的脑袋。 “这也闹出圈了！” 李卫民冷著脸说道：“李小兵，是不是你动的手？” “额......是的。” 小兵顿了顿，只好低头说道。 这时候，张二爷也进来。 “你这伤都结疤了，还跑来李校长跟前告状啊？真没出息！” 张二爷检查了一下李刚的伤疤，没好气地说道。 “李校长，是他们先打我，把我的鼻血都打下来了，小兵才帮我的......” 东子说道：“李刚的妈昨天去小兵家闹事，我妈还赔了她一升黄米外加一尺红布呢！” “哦？” 李校长皱起了眉头。 “李校长，虽然王东己家赔了点粮食和东西，可我们学校里，也要做出处理，不然，这帮野小子可就反了天了！” 贺超忿忿不平的说道。 “哼！娃娃们打打闹闹的，居然就闹到人家门上去要赔东西，真是丟人！” 张二爷瞪了一眼李刚，冷哼道：“难怪养出这样没出息的娃娃！” 李刚嚇得赶紧低下了头。 “这......” 贺超听了张二爷的话，也是低头不语。 他才刚到学校当了民办老师，哪里敢和张二爷叫板？ 张二爷可是有军功的战斗英雄，逢年过节，公社的领导都得来看他。 在阳曹大队，支书陈东明都得给他面子！ “行了，既然他们家属已经私下里解决了，这事就算了吧！” 李卫民挥了挥手。 “是。” 贺超就赶紧带著东子和李刚，出了李卫民的办公室。 小兵的班主任也带著小兵出来，没好气地说道：“李小兵！你三天两头就给我惹事！我终於知道，王老师为什么要让你留级了！原来，他是怕被你拖累！” “你就等著留级吧！我也不想让你再祸害！” 小兵的班主任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走了。 “留级就留级，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兵却满不在乎地笑道。 这次打架事件，虽然东子没有被处罚，却害得小兵又留了一级。 这让东子十分的愧疚。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后来的岁月里，小兵的留级，却成了常態。 哪个老师当了小兵的班主任，都对他十分的头疼，不愿意继续带他，便让他留级。 小兵在阳曹小学里念了六七年书，却还在三年级...... 他本来和东子一起上的一年级，留了两级又和狗蛋一起上了一年级...... 后来，狗蛋都三年级了，小兵才勉强升到了二年级。 小兵被阳曹小学的人，私下里评为“最熟的面孔”。 当然，他也成了阳曹小学里，打架最厉害的孩子王！ 整个阳曹大队，不管是几小队的孩子，都不敢和小兵找茬...... 东子虽然没有受到处罚，却经常被贺超穿小鞋。 当堂批评自然是不必说。 罚站，留堂，打扫卫生，也是家常便饭...... 东子渐渐地和小兵一样，变得不喜欢上学。 他们有时候，就结伴逃课，躲在大队部里悄悄玩...... 东子的成绩，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母亲对此十分著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狗蛋却依旧对上学充满了憧憬。 他几乎每天都去学校大门口转悠。 张二爷閒的时候，就会把狗蛋叫去门房里，给他吃压缩饼乾。 可能是他的战友，怕他在老家的饿肚子，就给他寄来了很多的压缩饼乾。 张二爷偶尔还拿出用醃渍的槐，用水冲了，让狗蛋喝。 这槐就是校园里那棵大槐树上的。 腾格里沙漠边的人，只会用面拌了槐，蒸成一种叫“槐布拉”的东西来吃，没有人会用醃渍槐。 张二爷是从南方的战友那里，学会的这种醃渍槐的方法...... 狗蛋有些方面聪明伶俐，有些方面却傻得可爱，经常惹得张二爷哈哈大笑！ 再加上狗蛋嘴甜，一口一个张二爷叫得十分亲热，张二爷便十分喜欢他。 於是，张二爷就经常给狗蛋讲外面世界的见闻。 狗蛋从张二爷这里，知道了很多很多新奇的事情。 外面的世界，有一种叫大海的东西，里面的水一眼望不到边，里面的水，居然是咸的，人不能喝。 外面的大城市，就有沙县城一百个那么大，里面的人，就跟腾格里沙漠的沙子一样多，数都数不过来！ 南方有些地方，一年四季居然都不下雪，也不用穿袄，一点都不冷...... 那里到处都是水，小孩子生来就会游泳，他们天天在河里洗澡...... 不过，那里的小孩，没有见过沙漠，也没有见过骆驼...... 狗蛋对外面的世界，无限的嚮往。 他发誓，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去外面看看！ 第28章 抓雀儿 秋去冬来，腾格里沙漠里，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 清晨，母亲发现，门被雪埋住，已经打不开了。 东子早放了寒假，便从窗户里翻出去，拿铁锹铲开了一条通道，这才打开了门。 狗蛋兴奋地胡乱套上袄和罩衣，就出了门。 只见，门口的积雪，比他的身子还高。 他就拿起了小铲子，和东子一起，把院子里的雪都铲到了父亲母亲挖好的树槽里，这样，等春暖雪化，就可以种白杨树了...... 把雪铲成了一座小山，东子和狗蛋，就开始堆雪人。 东子是总设计师，狗蛋则屁顛屁顛的，按照东子的指令，寻找著各种道具。 水桶当帽子，笤帚当手，煤块当眼睛...... “哇！哥，你咋会弄这雪人的？” 狗蛋对东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书上看的。” 东子拿出了自己的语文课本，上面果然有一课的插图里，画著一个雪人。 “哇......你堆得真像！” 狗蛋笑道。 “啪！” 忽然，一颗雪球，砸中了狗蛋的头。 雪就“簌簌”地钻进了狗蛋的衣服领子里，冷得他一个激灵！ 他转头一看，却见小兵又捏了一个雪球，朝他和东子砸来。 三个人，就打起了雪仗。 狗蛋和东子兄弟俩，藉助著雪人的掩护，依旧不是小兵一个人的对手，只好举手投降...... “我们去抓雀儿吃吧！” 小兵笑道。 在他们乡下，把麻雀叫作雀儿。 抓麻雀，挖老鼠，是小兵的拿手好戏！ 他经常能抓到麻雀老鼠来烤著吃。 这让所有的孩子，羡慕不已！ 在那个年月里，大家连肚子都吃不饱，更別说能吃到肉！ “却哪里抓雀儿啊？” 狗蛋兴奋地叫道。 “嘘......” 小兵示意狗蛋小声点，这才说道：“下雪天，麻雀找不到吃的，最好抓了，支起个筛子，撒上粮食，就能抓到好多！” 他对於麻雀的习性，了如指掌。 “哇......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抓吧！”狗蛋咽著吐沫，著急地说道。 “我已经偷了我们家的筛子，就缺粮食了，你们得去偷点你们家的米！” 小兵小声说道。 “行！” 东子说道：“狗蛋，你去偷米！” “为什么又是我？” 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 每次干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东子都会指使让他去。 “你的目標小一些，不会引起妈的怀疑嘛！” 东子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就是，你要不去偷米，我们抓到麻雀就不给你吃！”小兵开始威逼利诱。 “好吧......” 狗蛋鬱闷地噘著嘴，就回到了屋里。 屋里的炉子里，燃烧著父亲托李师傅捎来的炭，十分暖和。 母亲和李二婶，就坐在热炕上，裁剪著一家人过年的衣服...... 狗蛋假装漫不经心地，来到了柜子边，借著桌子的遮挡，轻轻打开了柜子的门...... 他伸手抓了一把黄米，装进了袄口袋里。 然后，他就又漫不经心地，朝门口走去...... “狗蛋！” 刚要出门，母亲却叫住了狗蛋。 “啊？” 狗蛋顿时嚇得手足无措，以为母亲发现了他在偷米！ “雪这么大，你们就在院子里玩，不要跑出去，仔细滑倒蹌了牙！”母亲嘱咐道。 “哦......” 狗蛋这才鬆了一口气，赶紧出了门。 “怎么样？” 东子小兵看著狗蛋。 狗蛋没有说话，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黄米...... “行！一会让你吃两只麻雀！” 小兵带著东子狗蛋兄弟俩，偷偷拿了他们家的大筛子，来到了大院的一处墙角。 这里有好几个麦草垛和柴垛，是堆放柴禾的地方，十分的僻静。 当然，也是麻雀棲息的好地方。 墙缝和柴草垛里，就有就好多麻雀窝。 王三爷修筑的这所夯土庄院十分的大，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最大的宅院。 可如今，这个大院子早就破败不堪，沦落成了狗蛋他们的游乐场。 小兵在雪地里扫出了一片空地，老练地支好了筛子，在筛子底下撒上了狗蛋偷来黄米，便拉著绳子，和东子狗蛋躲在了柴草垛后面。 可过了好半天，一只麻雀都没有进入筛子里吃黄米。 它们似乎洞察了小兵的陷阱，全都蹲在墙上树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却没有一只下来吃黄米。 “它们怎么不下来啊！” 狗蛋按捺不住，便低声问道。 “早呢！” 小兵笑道：“你以为，麻雀就那么好抓啊？它们也不傻，要看好了情况，觉得没有危险了，才下来呢！” “哦......” 狗蛋鬱闷地说道，只好耐著性子等麻雀下来。 等了好一会，才有一只麻雀，飞了下来。 它在筛子边盘桓了一圈，这才跳进筛子底下，吃了一粒黄米！ “快拉！” 狗蛋低声叫道。 “扑踏！” 那只麻雀听到了狗蛋的叫声，振翅便飞上了树梢。 “你嚷嚷啥？” 东子在狗蛋头上拍了一记。 “刚才那只雀儿明明到筛子底下了，你怎么不拉绳子啊？” 狗蛋问小兵。 “才一只雀儿，就算抓到了，是我吃......还是你不吃？” 小兵没好气的说道。 “哦......” 狗蛋只好缩起了身子，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过了好一会，就见又有一只麻雀飞了下来，进了筛子吃黄米。 狗蛋这次学乖了，一声不吭。 又过了一会，四五只麻雀，也跳了下来，钻进筛子底下吃起了黄米。 狗蛋焦急地看向小兵，却见他完全没有拉绳子的意思。 狗蛋打著手势，又使劲地努嘴，示意小兵拉绳子。 可是，小兵却理都没有理他，依旧聚精会神地盯著筛子里的麻雀。 狗蛋大急，生怕麻雀吃完了黄米就跑了。 可绳子在小兵的手里，狗蛋就算急死也是白搭！ 这时候，就见一群麻雀，“呼啦啦”地全飞了下来，进了筛子底下吃黄米。 们似乎发现前面吃黄米的麻雀也没有什么危险，便全都飞了下来。 筛子里，挤满了麻雀！ 第29章 咋又是我？ 小兵这才猛的一拉绳子！ “扑踏踏！” 麻雀一鬨而散！ 筛子很轻，落下去的时候，惊动了麻雀！ 它们几乎飞光了！ 只有四五只麻雀，没有来得及飞，才被扣在了筛子底下。 “哇！” 狗蛋兴奋地大叫。 “嘘......” 东子又拍了狗蛋一把。 “哦......” 狗蛋吐了吐舌头，表示歉意。 人类的本能基因里，就对狩猎有一种狂热。 即便是现在的人不饿肚子了，好多人也喜欢钓鱼。 他们几千块钱买钓竿鱼线什么的，然后再几百去鱼塘...... 钓一天才钓几条价值几十块的鱼。 他们钓的不是鱼，而是狩猎的那种快感！ 当然，狗蛋现在兴奋地大叫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马上能吃到烤麻雀了！ “你们不懂，麻雀多的时候才能拉绳子，要是四五只就拉，一只都抓不住！” 小兵这才得意洋洋的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 狗蛋对小兵，佩服的五体投地。 要是他抓麻雀，肯定在第一只麻雀进入筛子的时候，就拉绳子了。 那样恐怕连根麻雀毛都抓不住。 “我们怎么才能把筛子里的雀儿抓出来？” 东子皱起了眉头：“要是一揭筛子，雀儿肯定会逃跑的！” “没事，我们脱下衣服，罩在筛子边上，把手伸进去，就能抓雀儿了！”小兵比划著名说道。 “那我们用谁的衣服呢？”狗蛋问道。 “当然是你的了！” 东子小兵，不约而同的看著狗蛋说道。 “怎么又是我？” 狗蛋愤愤不平地说道：“刚才偷米的就是我，现在又要拿我的衣服抓雀儿……要是弄脏了衣服，妈肯定会骂我的！” “你小些，妈又惯著你，顶多骂几句就完了！” 东子说道：“我的衣服要是弄脏了，妈可就真生气了！” “这……” 狗蛋竟然无言以对。 母亲对自己，的確是比哥哥东子溺爱得多。 而小兵是捕捉雀儿的大功臣，自然更不好让他脱了衣服来抓雀儿。 要是让李二叔看到小兵把衣服弄脏了，肯定又是一顿胖揍！ 想了想，狗蛋只好脱下了袄外面的粗布罩衣。 小兵轻轻把筛子揭起了一个小缝，用狗蛋的衣服盖住了缝隙，然后將手伸进了筛子里。 “扑踏踏！” 筛子里的麻雀扑腾著，可哪里能逃得过小兵的手？ 小兵把麻雀抓出来后，就直接拧掉了它们的脑袋，扔在了一边。 总共抓出来了五只麻雀。 “我们怎么吃啊？” 狗蛋抖掉了衣服上的土，穿在了身上。 “当然是烧著吃了！” 小兵找来几块土坯，垒了一个简单的灶，就从柴垛里抽了些麦草和柴，用火柴点燃。 他不仅隨身带著火柴，动作还十分的嫻熟老练，看来，小兵经常在野外烤著吃东西。 柴火慢慢燃起来的功夫，小兵取出了一个削铅笔的摺叠小刀，就把五只没头的麻雀，开膛破肚，去除了內臟。 最后，他才用细树枝串了麻雀，架在火上烤。 麻雀的毛顿时被烧成了焦黑的一团。 空气里没有什么肉香，只有烧焦羽毛的臭味…… 不过，狗蛋和东子却毫不嫌弃麻雀脏，他们焦急地等待著麻雀烤熟。 过了好一会，五只麻雀都被烤成了一块黑炭。 小兵取下了一只烤麻雀，在地上磕了磕，就剥掉皮。 只见，里面露出了乾净粉嫩的肉，还冒著热气。 一股诱人的香气这才扑鼻而来。 小兵撕了一块肉，丟进嘴里尝了尝说道：“熟了，你们也吃吧！” “好啊！” 狗蛋早就垂涎三尺，抢过了一只烤麻雀，学著小兵在地上磕了磕，就抓起来剥皮，烫得他齜牙咧嘴的左右倒著手。 “哈哈哈！” 小兵和东子，都被狗蛋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 还没等剥尽外面焦黑的皮，狗蛋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雀肉。 那鲜美的味道，即便是现在想起，狗蛋依旧会流口水...... 可惜，烤麻雀太小，没有几嘴肉，狗蛋便直接连骨头一起嚼了。 三个人各吃完了一只麻雀，就停下了。 还有两只烤麻雀，三个人可不好分。 “我偷了米，还脱了衣服，我得吃一只雀儿！” 狗蛋毫不客气地就拿起了一只烤麻雀。 东子和小兵也没有阻止狗蛋。 “雀儿是你抓的，我什么都没有干，最后这只，你吃了吧！”东子对小兵说道。 小兵拿起了烤麻雀，剥掉了皮，却撕了一半递给东子说道：“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东子便接过了烤麻雀吃了起来。 三个人吃完了烤麻雀，小兵便把地上的骨头碎渣什么的，踢进了火堆里烧掉，最后就解开了裤子，在火堆上撒尿。 东子狗蛋，也学著小兵，在火堆上撒尿，浇灭了火。 “哈哈哈！” 狗蛋开心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 小兵和东子也笑了起来。 三人还没系好裤带，却听见身后有动静。 狗蛋回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不远处的一个麦草垛，居然起了火！ 可能是刚才烤麻雀的时候，有火星崩到了麦草垛里，引燃了麦草。 三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烤麻雀，就没有发现麦草垛起火！ “不好了，著火了！” 狗蛋就惊慌地大叫起来。 母亲和李二婶先听到了声音赶来，紧接著李二叔和大军秀儿也来了。 他们拿著铁锹，铲著雪，扬在了著火的麦草垛上。 雪遇到火便化成了水，很快浇灭了火…… “幸亏今天有雪，不然，这些麦草垛和柴堆，肯定都会著火！烧了柴草不要紧，要是引著了房屋，那可就完了！” 李二婶嘆道。 “是谁点的火？” 李二叔冷冷地问道。 “是他！” 小兵毫不客气地，拿手指著狗蛋。 “什么？咋又是我？” 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 “额......” 大人们一听，就知道，狗蛋是背锅的。 李二叔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了小兵，在柴垛上抽了一根木棍，夹头夹脸地抽起了小兵。 小兵一见他爹动了真格的，猛的挣脱，一溜烟就跑了。 李二叔就提著木棍，追了出去。 第30章 一辈子的伤痕 “我的妈呀！他爹今天发了狠，我可得拦著点，別把小兵打坏了！” 李二婶赶紧跟著出去。 “你们俩咋这么勺？柴垛也是点著玩的吗？” 母亲一脸怒容。 “我......我们烧著吃雀儿，不小心......” 东子见母亲生气，就愧疚地低下了头。 “都是小兵！他说带我们抓雀儿吃，我只偷了米，再什么都没有干！” 狗蛋嘴巧，赶紧替自己开脱。 “有事就往別人身上推，没出息的东西！” 母亲从柴垛上抽出了一根树枝，就抽起了狗蛋的屁股。 “我......” 狗蛋见母亲真的怒了，就低头不敢说话，用手护住了屁.股蛋。 可母亲今天下手一点都不留情，狠狠地抽著，把狗蛋的手抽得疼极了！ 他赶紧拿开了护著屁.股蛋的双手。 相比而言，屁.股蛋的抗打能力，比手还是要强一些。 狗蛋虽然瘦弱，屁股蛋上好歹还有些肉...... 即便如此，狗蛋还是疼得齜牙咧嘴，大叫起来。 “妈！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 “妈，不管狗蛋的事，是我带他烧雀儿的，是我让他去偷米的，您打我吧！” 东子也哭了起来，跪在了母亲的脚下，拽住了母亲的胳膊，不让他打狗蛋。 “你也越来越没出息了！” 母亲又拿起了树枝，没头没脑地打起了东子：“让你好好念书，你却一天价跟著小兵逃课，上次考了50分，还不敢给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妈！！” 东子不躲不避，任由母亲的树枝，在脸上打出了一道血痕。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你......你咋不躲？” 母亲赶紧扔掉了树枝，搂住了东子，看他脸上的血痕。 “我考试不及格，还不敢给您说，又带著狗蛋点著了柴垛，我......我该打！” 东子哭道：“可是......我每天一到学校里，贺老师就找我的茬，我......不想念书了！” “什么？” 母亲一把推开了东子，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胡说什么？咋能不念书呢？你也想和你爹妈一样，当睁眼瞎子吗？” “我......” “你太爷爷就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他的后人，怎么能是睁眼瞎子？” 母亲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爹那是没办法，才没有念下书，你们现在有书念，咋能不念呢？妈还等著看你们俩都考上大学呢！” “妈！我不是不想念书，可是......我每天去学校，贺老师就让我干这干哪，一上课就骂我，笑话我，我......实在是念不成书啊！” 东子委屈地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毕竟，他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而且，东子的自尊心极强，最受不得的，就是冤枉和不公平！ “唉......” 母亲搂著东子，长嘆一声：“妈也知道你委屈，可队里的人都眼红你爸招了工，贺超又是支书的女婿，他是你的老师，我们也没有办法和他理论啊！” “妈，要不，您去给李校长说一声，让我留级吧！”东子擦开了眼泪说道，“我留了级，就不是贺老师带了！” “这......咋行呢？只有没出息的娃娃才留级呢！” 母亲嘆道：“小兵留了级，全队的人都在笑话他爹妈呢？” “可是......我在贺老师的班里，压根就没有办法念书！”东子忿忿不平的说道。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母亲皱起了眉头：“等你爸过年回来，我们再商量吧！” “嗯。” 东子点头。 烤雀儿事件，就这样结束了。 狗蛋的屁.股上，被母亲抽了几道紫印，疼了好几天。 东子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疤痕，一直到现在还都在。 狗蛋现在每次看到东子脸上的疤痕，就想起了他们一起烤雀儿吃的事情...... 最惨的是小兵。 他被李二叔，揍得鼻青脸肿，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好几天才好。 ...... 雪化尽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了。 狗蛋家屋檐下，父亲编的柳条筐里，早就住满了野鸽子。 它们成天飞来飞去，在柳条筐里“咕嚕咕嚕”地叫著，一点都不怕人。 父亲托李师傅带来了一些布料，母亲忙著给一家人缝过年的衣服，东子带著狗蛋，和小兵一起，就在大院子里玩。 东子和狗蛋两个加起来，“抗咚咚“都抗不过小兵。 他们就用木头，削了陀螺来玩。 小兵的陀螺是所有人里最大的，上面还用墨水画了一道装饰的纹。 他“啪啪”地用鞭子抽著大陀螺，狗蛋则一脸崇拜羡慕地，在一边大叫。 狗蛋用东子削铅笔的小刀，削了好几天，都没有削成功一个陀螺。 反倒是把手指削得满是口子。 东子便给狗蛋削了一个小陀螺。 可狗蛋的鞭子，只是一截布条，勉强能抽转陀螺，却不能像小兵的鞭子那样，把陀螺抽得啪啪响...... 小兵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四个羊骨节，带东子和狗蛋玩一种“吃子儿”的游戏。 其实就是“抓石子”的游戏，不过比抓石子要复杂一些。 四个羊骨节，四个面各不相同，就有好多种排列组合...... 玩的时候，要把一个拇指大小的石子拋起来，按照规则快速地抓住下面羊骨节，然后再接住石子。 大多数孩子“吃子儿”的器具，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和四个涂了红墨水和黑墨水的杏核。 不过，即便是涂了红墨水和黑墨水，杏核也只有两个面，而羊骨节却有四个面，比杏核玩起来要复杂得多！ 所以，谁要是有一副“吃子儿”的羊骨节，就能在孩子们当中，引来一片的羡慕。 而小兵不仅有四个很大的羊骨节，还有一块洁白如玉的石头。 所有的孩子，都巴结著小兵，想跟著他玩“吃子儿”。 不用说，所有的人，“吃子儿”都不是小兵的对手！ 第31章 王三爷家出了人物 不过，小兵却对吃子儿不是很感兴趣，因为，这算是一种女娃娃玩的游戏...... 他感兴趣的，还是掏鸟挖鼠，和其他一些更惊险刺激的活动。 即便是经常让李二叔打，小兵也是我行我素。 父亲又让李师傅捎来了好多吃的和用的东西，狗蛋娘仨就望眼欲穿地等著父亲回来。 可父亲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才提著他的人造革包，匆匆地回到了家里。 东子和狗蛋几个月没有见父亲，又变得生分起来。 “你们咋不叫你爸啊？” 母亲包著饺子笑道：“天天念诵著你爸，盼著你爸来，现在他来了，你们却又认起生来了！” “爸......” 东子狗蛋，不好意思地笑道。 “狗蛋！” 父亲一把抱起了狗蛋，用力地亲了亲他的脸蛋。 父亲的胡茬子，扎的狗蛋脸十分的疼。 “啊！” 狗蛋双腿一顿乱踢，又踢脏了父亲乾净的蓝色中山装。 “东子，去给你爸舀水洗脸。” 母亲吩咐。 东子便舀来了水，让父亲洗脸。 “你怎么三十后晌了，才进门？” 母亲嗔怪道。 “单位上忙啊！” 父亲拿毛巾擦著脸说道。 “我听队里的人说，水库不是已经修好了吗？”母亲问道。 “水库是修好了，可水渠还没有修好......县里正式成立了水利局，我已经到城里上班了！”父亲笑道。 “真的？” 母亲惊喜地停下了手里包的饺子。 “当然是真的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能哄你？” 父亲笑道：“县水利局成立了才一个多月，食堂里就我一个人，我每天不仅要做一百多人的饭，早上5点还得烧开水，打扫卫生，晚上还得开大门呢！” “这么忙啊？难怪三十后晌才进门！”母亲嘆道。 “我算什么？王局长现在还在勘察水渠呢，他都没有时间回家过年！” “王局长？” “就是王福恭，他以前是水库工程的总指挥，现在就是县水利局的局长，我今天就是坐著他的车来的。” “什么？都局长了......过年都回不了家？”母亲愕然。 “新社会的官越大，责任就越大呢！” 父亲嘆道：“王局长是县级干部，本来按照级別，是要到县里任职的，可他说水库才修好，他不放心交给別人，就亲自当了水利局的局长。” “哦......” “水库可是我们沙县造福子孙，千秋万代的功业，只要修好了水库，有了水，沙窝就不会再盖了我们的庄稼......” 父亲又说道：“所以，所有的人，全都扑在工作上呢！” “你是没见水利局上班的阵势，每个人都像打仗一样！他们到食堂里来吃饭，手里都拿著图纸看著呢！” “有些人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我就把饭菜给他们送过去！” “他们都是大干部了，还怕个啥？怎么比我们农民还忙？”母亲不解的问道。 “当然都是为了治沙啊！说了半天，你怎么没有听懂呢？”父亲笑道。 “我们从小就住在沙窝边，也没有觉得沙窝有什么不好。”母亲也笑道。 “你是不知道，腾格里沙窝年年往南走的呢！要是再不治沙，我们阳曹大队，最多二十年，就被沙子埋掉了！” “是吗？那东子狗蛋他们將来......不就没地种了？”母亲愕然。 “废话，到时候连阳曹大队都埋在了沙窝里，还种什么地啊！”父亲笑道。 “这......” “治沙已经是火烧眉毛的事情，所以，王局长和水利局的人，才那么拼命的啊！”父亲嘆道。 “唉......我们什么也不懂，就像在井里活的呢！”母亲嘆道。 “我能回来过两天年，就已经不错了！”父亲笑道。 “什么？你......过两天年就走啊？” 母亲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好多人都在局里加班，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啃馒头吧？” 父亲笑道：“我初二就得赶回去，初三水利局的所有人，就正式上班呢！” “好吧......” 母亲嘆道。 她虽然很想让父亲多在家里待几天，可父亲现在成了公家的人，又干著治沙的大事情，她也不好阻拦。 “东子，狗蛋，来吃！” 父亲从人造革皮包里，掏出了一包。 “哇！” 东子和狗蛋，顿时扑过去，抢了吃。 父亲买来的，有方的，也有圆的，还包著塑料的精美纸。 不像大队部小卖部里卖的，只是用纸包了的焦。 “这是鞭炮，你们兄弟俩，一人一辫。” 父亲又从人造革包里，取出了两辫子鞭炮。 “哇！炮！！” 东子和狗蛋，顿时惊喜地大叫起来！ 他们曾经在镇上，见人放过鞭炮。 当时那震耳欲聋的巨响，把狗蛋都嚇哭了。 阳曹大队里，也就只有支书家过年，才放得起鞭炮。 哪个小孩要是能从支书家放完的鞭炮屑里，捡到一两个没有爆炸的鞭炮，无异於得到了最好的宝贝！ 他得约上其他关係好的孩子，一起来放！ 现在，父亲居然带来了两辫子鞭炮！ 东子和狗蛋当然激动了！ “你买炮做什么？当心把娃娃的眼睛炸了！”母亲却嗔怪道。 “自从我招了工，队里的人都有红眼病，我知道，他们都看你们娘仨不顺眼......” 父亲说道：“所以，我今年要放个鞭炮，让他们都听听，免得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欺负你！” “这......也没什么的，我又不是软柿子，谁敢说长道短，我就和他理论，他们占不了多少便宜呢！”母亲笑道。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怂！” 父亲嘆道：“我买了鞭炮来放，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 “我们家是地主成分，在村里忍气吞声几十年，谁都看不起我们，也就是你爹看我能吃苦，才把你许给了我......” 父亲冷冷地说道：“现在，我招了工，成了公家人，我就要放辫子炮，让他们都听呢！”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王三爷的后人里，又出了人物呢！” 第32章 神器方巾 “不错！就让那些眼窝子浅的红眼病，好好听听王三爷家的炮！” 母亲这才讚许地点头笑道。 “我还给你买了个方巾和抹脸油。” 父亲又从人造革皮包里，掏出了一个方巾和一个香喷喷的铁盒子。 四四方方的方巾，是腾格里沙漠边缘妇女们必备的服饰。 把方巾摺叠成三角形，戴在头上，就可以保暖御寒。 要是再把方巾的一角摺叠起来，打横塞住，就像口罩一样，能把整个头脸口鼻都包得严严实实的。 这在昼夜温差极大的腾格里沙漠边缘，既可以防止风沙吹进鼻子，还可以防止太阳的紫外线，把脸上的皮肤晒黑。 不仅如此，方巾还能当包袱使用，用来包衣服，包食物，包一切...... 关键的时候，方巾还能当绳子用，可以綑扎一切！ 方巾实在是一种无所不能的神器！ 可是，现代人却渐渐拋弃了这种神器。 因为，它是乡下女人的象徵。 即便是现在的农村妇女，除了下地干活，其他时候，根本不会戴方巾。 可在那个年代，方巾还是农村妇女最漂亮的服饰。 当时的人，衣服顏色大多都是蓝色，黑色，绿色...... 唯有女人们的方巾，是五顏六色的。 谁家的姑娘媳妇，戴了一个漂亮的新方巾，可是会让別人羡慕好几天的...... “你让李师傅带来的布，我都做了新衣服，你还给我买方巾做啥呢？”母亲笑道。 “你的方巾，戴了三四年，早就旧了！” 父亲嘆道：“我今年挣了工资，就给你买了一个。” “你买就买个素些的，怎么......买了个红的？”母亲羞涩地说道，“我都三十了......” “你可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女子，虽然三十了，却比城里的那些女人都漂亮呢！”父亲笑道。 “你胡说什么？孩子们都在呢......” 母亲羞涩地白了一眼父亲说道：“我一个乡下女人，天天劳动，晒得这么黑，怎么能比得上城里的女人白净？” “城里的女人虽然白，可没有你有女人味，我就喜欢你身上的那种味道！”父亲笑道。 “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 母亲的脸顿时就红了，便转头说道：“东子，带狗蛋去外面放炮！” “哦。” 东子和狗蛋，早就迫不及待，就拿了鞭炮和火柴，去了门外的院子里。 东子把鞭炮放在地上，就划著名了火柴，准备点炮...... “哥，等一下！” 狗蛋却拉住了东子的手。 “咋了？” 东子不解的问道。 “你想把这一辫子炮，一下子都放了啊？”狗蛋问道。 “你想拆开了一个一个的放吗？”东子问道。 “是啊！我们拆开了，一个一个放，就能放好久，还能让小兵和栓子二林子他们来看！”狗蛋说道。 “不行，我们不能拆开放，必须一下子都放了！” “为什么啊？” 狗蛋著急地问道。 他还打算拿著鞭炮，去栓子和二林子他们那里显摆呢！ 自从父亲招了工，栓子和二林子，一直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玩。 要是把这些鞭炮拆开了放，栓子和二林子，肯定会来巴结他的...... “你没听爸说吗？他要放炮给全村的人听，让他们不敢欺负我们，让他们知道，王三爷家的后人里，又出了人物！” 东子说道。 “这......” 狗蛋对於这些东西，还不是很懂。 他也不知道，放炮和王三爷有什么关係。 再说了，狗蛋连自己的爷爷都没有见过，就別说太爷爷王三爷了。 他对王三爷，可没有什么感情。 所以，他以前寻嘴的时候，才心安理得。 丝毫不觉得给王三爷丟了脸...... 现在，这些鞭炮是狗蛋生平得到的最珍贵宝贝！ 在他的心里，这些鞭炮可比王三爷的面子重要得多！ 所以，他要把鞭炮，拆开了一个一个的放。 “来，放吧！先放我的，完了再放你的。” 东子又划著名了火柴。 “你放你的，我的不一下子放，我就要拆开了放！” 狗蛋赶紧把自己的鞭炮，塞进了母亲新缝製的衣服兜里。 “没出息的东西！” 东子横了狗蛋一眼，便第三次划著名了火柴，点著了鞭炮。 “砰砰啪啪！” 东子的鞭炮，在院子里炸响，声音惊动了整个阳曹大队的人。 “支书家今年这么早就放炮了？” “不对，我听这声音......不是支书家，应该是王天健家。” “什么？王天健......居然有閒钱买鞭炮放？” “他现在是公家人，有工资，当然有钱买炮放了！” “他放炮也就罢了，居然敢比支书家还放的早？” “哼！她这就是显摆！不就是当了工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世道怎么变了？地主家的后人，也能当工人？” “王三爷家的人，怕是又起来了呢......” 阳曹大队的除夕饭桌上，父亲成了今年最大的谈资...... “把你的炮也拿出来放！” 东子对狗蛋说道。 “不！我要拆开放！” “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揍你！”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这鞭炮是爸给我的，我想怎么放就怎么放！”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就算你揍我......我也要拆开了放！” 东子虽然经常揍他，却也只是嚇唬，並不很疼。 所以，狗蛋对东子的揍，早就不屑一顾了...... “没出息的东西！走，我们去问爸，看他要不要你拆开了一个一个的放！” 东子拉著狗蛋，就进了屋。 只见，父亲和母亲，已经包了一案板的饺子。 “爸，狗蛋不肯放鞭炮！”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哦？放鞭炮不是很好玩的吗？你怎么不放？”父亲好奇地问狗蛋。 “我不是不放，我是想……拆开了一个一个省著放！”狗蛋分辩道。 “哟，你这么点人，就知道简省节约了？”父亲笑道。 “他哪里是节约，他就是小气！没出息！” 东子说道。 第33章 神秘的腾格里传说 “狗蛋知道节省不是挺好嘛！將来肯定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母亲笑道。 “勤俭节约固然好，可男人家要是太抠搜，可就不像个男子汉了！” 父亲却笑道。 “狗蛋才几岁？哪里知道什么是男子汉？他的炮就让他慢慢放吧......” 母亲笑道：“你们赶紧收拾了东西，去给先人上坟烧纸，回来我们就吃饺子过年！” “好吧！” 父亲和东子见母亲为狗蛋说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对狗蛋也一向宽容，从来都没有指望狗蛋將来能顶门立户。 因为，狗蛋瘦鸡麻杆，又是家里的老二，一看將来就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 父亲收拾起了上坟的东西，就带著东子和狗蛋，出门去上坟烧纸。 往北走大约四五里，就是浩瀚无垠的腾格里沙漠。 狗蛋家的祖坟，就在沙漠的边上。 大名鼎鼎的崖山秀才王三爷，就埋葬在一片沙丘下面，一圈坟塋的最上首。 下来的一座坟墓，就埋葬著狗蛋的爷爷。 他虽然没有父亲王三爷那么有名，却也不是凡人！ 他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驼商。 他从西凉城里贩卖了丝绸布匹，茶叶瓷器等货物，用驼队驮了，穿越腾格里沙漠，到了蒙古大草原牧区...... 然后，他把货物都卖给了牧民，换来了牲口，酥油，皮毛...... 这是一份很危险的职业。 浩瀚无垠的腾格里大沙漠，可不是谁都能穿越的。 里面隨时都可能颳起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让驼队迷失方向。 即便是最有经验的驼商，在没有沙尘暴的情况下，也得走七天七夜，才能穿越腾格里沙漠，到达牧区。 最最关键的是，腾格里沙漠里几乎没有水。 七天七夜的路程里，只有几处海子，可供驼队歇脚，补充水分...... 不过，狗蛋的爷爷，是最厉害的驼商。 他对腾格里沙漠的地形，几乎了如指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知道，哪里能躲避沙尘暴，哪里能找到水，哪里能找到吃的...... 就连哪片梭梭下面的锁阳蓯蓉要长出来了，他都知道。 所以，他的驼队，在巔峰时期，就有一百多头骆驼。 他在西凉城里，开著一家商铺，名曰：永盛和。 就连牧区的包城里，都有永盛和的分號。 在当时，提起赫赫有名的永盛和商號，没有人不挑大拇指的！ 时逢民国乱世，狗蛋的爷爷不能像父亲王三爷一样，考中秀才走仕途，却靠著自己的拼搏，也成就了一番辉煌的事业！ 王三爷的后人，从来就没有窝囊废！ 他们一代一代，都没有一个人怂过！ 后来，兵连祸结，西凉城成了马家军的天下，狗蛋爷爷便卖了商號，回家归隱种地。 进入了新社会，狗蛋爷爷被划成了地主，便在狗蛋父亲八岁的时候，去世了...... 不过，狗蛋爷爷在牧区，有很多的莫逆之交。 狗蛋的三个伯父，就都去了牧区，投奔了父亲的这些挚友。 阳曹大队里，就只留下了狗蛋父亲和狗蛋的奶奶。 狗蛋奶奶，去年也害病死了，就和狗蛋爷爷，一起埋葬在这座坟墓里...... “爷爷！不孝孙子，又来给您上坟了！我虽然没有念上书，可也没有辱没了你的名声！” 父亲跪在王三爷的坟前，不禁唏嘘！ “爹，我凭著自己下苦，招了工，成了公家人，我们家，再也不是谁都看不起的地主，我们终於也能扬眉吐气的活人了！” 父亲又跪在狗蛋爷爷的坟前，泪流满面。 东子就跟著父亲，跪在坟前，点著了烧纸。 想到贺超对自己的不公平，东子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早就暗暗发誓，要做太爷爷王三爷那样的人，死了都让所有人崇拜！ 可是，贺超的不公平对待，让东子十分的愤懣。 烧完了纸，父亲和东子都擦乾了泪，准备最后的磕头祭奠仪式。 却见，狗蛋愣怔怔的，站在一边，傻乎乎地眨巴著眼睛，一脸懵逼。 “你勺了吗？赶紧过来跪下磕头！” 东子无奈地呵斥道。 “不！我不能磕头！” 狗蛋一本正经的说道。 “为啥？” 父亲和东子，全都大惑不解。 “妈今天早上给我穿新衣服的时候说了，不能把新衣服弄脏，要是弄脏了，就要捶死我呢！” 狗蛋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要是跪在地上，就会弄脏新裤子的！” “哈哈哈！” 父亲和东子，被狗蛋的话，逗得大笑起来。 “咋了？我说的是真的嘛！” 狗蛋见父亲和东子笑他，便鬱闷地说道：“早上妈说这话的时候，哥也在的，我可没有瞎说！” “你这个勺子！这是给先人磕头，就算弄脏了衣服，妈也不会怪你的！”东子笑道。 “没错！赶紧过来给你太爷爷和爷爷磕头吧！”父亲笑道。 “哦......” 狗蛋这才放心大胆地，跪在了地上，像小鸡吃米一样的磕起了头。 今天早上，母亲才给他穿了这身过年的新衣服，一再叮嘱他，不要弄脏。 所以，狗蛋刚才才没有敢跪下磕头...... 父亲和东子，就拿出了母亲准备的南瓜包子和胡麻卷饃，掐了一些，扔在了坟前祭奠...... 狗蛋便兴奋地迈著小短腿，爬上了坟塋后面的沙丘。 一眼望去，就是无尽的沙海。 无数的沙丘，连绵起伏，就像一匹匹巨大的骆驼。 风吹过，吹得细沙在沙丘的顶上轻轻地滚动飞舞。 沙丘就这样极其缓慢的朝前移动...... 虽然看似缓慢，可日积月累，沙丘就会无情地推进，吞没一切！ 狗蛋看到，沙漠边的沙枣树和梭梭什么的，好多已经被沙子埋掉了，只剩下了乾枯的一截...... 腾格里沙漠如此浩瀚，狗蛋每次看到都很震撼。 对於狗蛋来说，腾格里沙漠还充满了极其神秘的色彩。 大人们有的说，腾格里沙漠里住著至高无上的神仙，所以，不能让一般人进去乱跑。 有些人说，腾格里沙漠里，住著美丽的仙女，她怕別人打扰，所以也不能让人进去...... 还有些人说，腾格里沙漠里住著可怕的沙魔，沙漠里的沙尘暴，就是这个沙魔发怒的时候吹出来的，谁要是贸然进入腾格里沙漠，沙魔就让他迷路，然后吃了他...... 第34章 必须得治沙！ 虽然传说各不相同，可谁都说，腾格里沙漠是不能轻易进去的。 里面的沙丘都看起来差不多，要不是在沙漠里转惯的人，进去转几圈，就找不到出来的路了。 而腾格里沙漠里没有水，不到一天就能把人渴死...... 狗蛋每次看到腾格里沙漠，都充满了无限的嚮往。 他很想去腾格里沙漠里面，看看那里到底住著神仙？仙女？还是沙魔？ 他也很想穿越腾格里沙漠，去看看更北方的大草原。 据母亲说，他的爷爷，以前就带领著上百头骆驼组成的驼队，穿越浩瀚无垠的腾格里沙漠，去那边的牧区做买卖...... “这个沙谷堆，比去年又近了一些......” 父亲带著东子，也爬上了沙丘嘆道：“要是再不治沙，你太爷的坟就让沙子给埋掉了！” “那可怎么办啊？” 东子嘆道。 太爷爷王三爷，是他最崇拜的人。 东子可不想太爷爷的坟墓被埋掉。 “没事，我们的水库已经修起来了，等把水引到我们这里，我们就在这沙漠边上种树，沙漠就不过来了！”父亲充满信心的说道 “爸，我们去沙窝里转一回吧？” 狗蛋说道。 “沙窝里有什么好转的？赶紧回家吃饺子过年啊！” 父亲笑道，父子三人就下了沙丘回家。 狗蛋人小腿短，跟在后面，就越走越慢。 父亲就只好背著他。 回到家里，母亲早就包了饺子等著他们了。 一家人就围坐在火炉边，吃起了饺子。 饺子馅里有好多肉，又经过了父亲的调味，味道非常好，东子和狗蛋吃得满嘴流油。 支书家的饺子里，恐怕都没有这么多肉…… 现在的人，年夜饭都要摆一大桌子，可当时的人，能吃上一顿饺子，就算是过年了…… 吃过饭，父亲又从人造革包里，取出来了一张纸。 纸上画著红色的图案，还写著几行字。 “这是个啥？” 狗蛋娘仨新奇的问道。 “奖状。” 父亲笑道：“是水利局发给我的奖状。” “奖状？是个啥嘛？” 母亲好奇地问道。 “我知道，奖状就是奖给学习好的学生的东西！” 东子说道：“我听他们说，城里的学校就给学习好的学生发奖状呢！” “你爸一个字都不识，咋可能得学习好的奖状？” 母亲疑惑地问道。 “这……” 东子这才意识到，父亲不识字。 “奖状可不是只发给学习好的学生，还发给工作好的人呢！” 父亲笑道：“我们水利局里，今年评了十几个先进工作者，其中有我，就发了这个奖状！” “你只是个烧火做饭的，居然也能和那些干部一样，当什么体面的先进工作者？”母亲惊讶地问道。 “我们水利局里，干部工人一个样！” 父亲又笑道：“虽然我只是个厨师，可王局长说，我是工作最积极的，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他还让我上台讲话，要大家都向我学习呢！” “不过，我可不会讲什么话，隨便说了几句，他们就都笑我……最丟人的是，我连自己奖状上写的什么字都不认识！”父亲嘆道。 “东子，你快念念，这上面写的什么字？” 母亲问家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 “哦，这上面写的是……奖给……先进工作者，王天健……同志……” 东子虽然只上到了二年级，可也学了不少字，连认带猜，总算是读出了奖状上的字。 “啊呀！真的是先进工作者！” 母亲高兴地大叫：“我去打浆子，把这奖状贴到上墙上。” “不用了，我们又不识字，贴了也看不懂！”父亲笑道。 “这可是我们家的脸面！是王三爷家的脸面！” 母亲下坑，用一个铁勺搅了面，放在炉子上烧了一会，就烧成了一勺浆糊。 当地乡下人，就把这种浆糊叫“浆子”，可以用来粘各种东西。 母亲打好了浆子，就把父亲的奖状，端端正正地贴在了上墙的墙壁上。 “东子，你的书念不错啊，已经比我强了！” 父亲欣慰地看著东子笑道。 “我……” 东子却惭愧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 父亲不解地问道。 “他最近的考试，回回不及格，想留级呢！”母亲嘆道。 “咋了？你不是一直考全班第一的吗？咋不好好念书了？”父亲皱起了眉头。 “我……” 东子低著头不说话。 “也不能全怪东子……” 母亲嘆道：“支书家的女婿贺超，当了东子的班主任，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天天找茬，东子才跟著小兵，经常逃学，不好好念书。” “这……” 父亲愣住了。 他马上就明白，贺超是因为自己，才这样对东子的。 支书卡著没有给自己盖章，结果惊动了王福恭亲自去找了公社的领导来。 这让支书顏面扫地，还让公社的领导狠狠批评了一顿。 现在，支书的女婿当了东子的班主任，自然会给东子穿小鞋。 “东子打算让我去找李校长，主动要求留级，这样，就不用待在贺超的班里......不敢做主，就等你来了拿主意呢！”母亲嘆道。 “级可留不成！” 父亲皱起了眉头思忖道。 “是啊！一留级就成了留级生，谁都看不起！”母亲嘆道。 “倒不是怕別人看不起，关键是一留级，岁数就混大了，將来考学招工，怕是有麻烦呢！”父亲说道。 “是吗？” 母亲只是觉得留级丟人，没想到，父亲还想了那么长远的事情。 “那可怎么办啊？” 东子嘆道：“贺老师一见我就骂，天天让我打扫卫生，干这干那，我要是不留级……还不如不念书了！” “一个男人家，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能成个什么事？” 父亲瞪了一眼东子。 他一向把东子当將来顶门立户的大人看，期望很高，要求自然也就很高。 “就算东子能忍，贺超也捣搅著他念不好书啊？”母亲担心的说道。 “没事，我现在已经到了城里，有了自己的一间宿舍，我打算，最迟明年秋天，就接东子去城里念书！”父亲说道。 第35章 卖勺 “真的？” 母亲和东子，都惊喜地叫道。 “我给你们说过，要带你们进城的嘛！” 父亲笑道。 “你一个工人……能把娃娃的学转到城里吗？” 母亲又皱起了眉头。 她知道，把娃娃弄到城里上学，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父亲不过才当上工人，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 “我今天来的时候，坐的王局长的车，路上他问起了娃娃念书的事情，我就给他说了...... 父亲说道：“他说翻过年，找人说说，先把东子的学转到城里，狗蛋等將来再说！” “好啊！这可太好了！”母亲欣喜笑道。 “那我以后，就不用被贺老师骂了！”东子自然也十分高兴。 只有狗蛋一个人，鬱闷地吃著。 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和他玩，要是哥哥东子再去了城里念书，他就更孤独了…… “翻过年，你先在阳曹小学里念书，我儘快想办法给你转学！” 父亲拍了拍东子的肩膀说道：“你可不能破罐子破摔，必须得把书念好！” “嗯。” 东子点头。 “行了，我们来玩扑克吧！” 父亲又从人造革包里，取出来了一个纸盒，里面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扑克牌。 “这扑克……又是个啥？” 母亲好奇地问道。 “是城里人玩的一种东西，这副牌破了，他们扔在了食堂里，我就收拾了来。”父亲笑著拿出了扑克牌，洗了几下。 “这个咋玩啊？” 狗蛋对印著漂亮数字和纹的扑克牌，十分感兴趣。 “我也只是会玩一种抓特务，又叫抽王八的......” 父亲抽出了一张扑克牌，藏在了炕桌的下面说道：“先藏起来一张牌，谁也不看，然后下家抽上家的牌，遇到对子就扔掉，最后那张单牌在谁的手里，谁就是特务，就要在脸上贴纸条，作为惩罚......” 父亲给大家详细地解释了一下“抓特务”的玩法，一家四口，就开始玩起了扑克。 狗蛋每次都把自己的牌洗了又洗，才肯定东子抽，生怕东子抽走了“好”牌。 虽然，他也不知道，哪张是好牌...... 抽母亲的牌的时候，狗蛋又患得患失，磨磨唧唧，让东子十分恼火，就不断的催他。 狗蛋偶尔抽到对不上的扑克牌，就要耍赖，要求重新抽母亲的牌。 母亲便宽容地让他再抽一次。 父亲也迁就著狗蛋。 只有东子忿忿不平...... 不料，抽来抽去，父亲和母亲手里的牌就没有了。 东子抽了狗蛋的一张牌，刚好和自己的牌对成一对，他就往炕桌上一扔说道：“哇！我也没牌了，狗蛋是王八！” “哈哈哈！” 父亲和母亲也笑了起来。 “哇......” 狗蛋却大哭起来：“我不当王八！我不当王八！” “我们玩的就叫抽王八，你输了，就是王八！“东子说道，“谁让你老赖皮，你要不赖皮，说不定还当不了王八！” “不！我不当王八！” 狗蛋把最后一张扑克牌一扔，就在炕上打起了滚哭闹。 “额......” 父亲和东子，无语地摇头苦笑。 “行了！我们狗蛋不当王八，我们当特务！” 母亲赶紧抱起了狗蛋，把他搂在怀里说道：“我们玩的是抓特务，不是抽王八！” “我也不想当特务......” 狗蛋涕泪横流，哭得很伤心。 他虽然不懂什么是特务，可也知道，特务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快来继续玩，这次你要是贏了，就不用当特务了！” 母亲又哄著狗蛋。 狗蛋这才收起了眼泪。 “爸说了，输了的人还得贴纸条呢！” 东子就撕了一条报纸，抹了“浆子”，要往狗蛋脸上贴。 “狗蛋都哭了，你还给他贴纸条啊？” 母亲嗔怪东子道：“大过年的，別再惹著他哭了，哭哭喊喊的不吉利！” “算了，狗蛋头一回玩，这次就先不贴纸条了。” 父亲其实也十分地溺爱狗蛋。 “行吧......” 东子鬱闷地说道。 他早就习惯了父亲母亲对狗蛋的溺爱。 “没事，纸条我贴上就是了！” 狗蛋却拿过了东子手里的纸条，贴在了鼻子上，朝大家做了一个鬼脸！ 他的脸上还有眼泪，鼻涕也没有擦乾净，又贴上了纸条，再扭曲了五官，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哈哈哈！” 大家都被狗蛋的怪样子给逗笑了。 狗蛋最喜欢像小丑一样譁眾取宠，或者说笑话，或者装傻，或者做鬼脸...... 在他们乡下，这种行为被称为“卖勺”。 东子是绝对不屑於卖勺譁眾取宠的。 可狗蛋却乐此不疲，不放过每一次卖勺的机会...... 一家四口，就欢声笑语地，又开始玩“抓特务”。 每个人的脸上，都贴满了报纸条，看起来十分的有趣...... 一直到了深夜，母亲已经开始打盹，狗蛋和东子却还兴致勃勃！ 虽然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扑克游戏，对於他们来说，比什么都好玩。 “睡吧！我瞌睡得不行了！” 母亲抓掉脸上的纸条说道。 “啊？不玩了吗？” 狗蛋失望地说道。 “都半夜了，明天一早，你们还得给李二叔他们拜年呢！”母亲打著哈欠说道。 “再玩最后一盘嘛！” 狗蛋噘起了嘴撒娇。 “好吧，最后一盘！” 母亲只好陪著狗蛋，又玩了一盘“抓特务。” “快睡吧！” 母亲在炕上铺著被褥。 “东子，我们去抓鸽子。” 父亲却低声说道。 “啥？抓鸽子？我也去！” 狗蛋首先就兴奋地大叫起来。 “嘘！你嚷嚷什么？” 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哦......” 狗蛋吐了吐舌头。 “都去，悄悄的，不要说话。” 父亲便下炕穿了鞋，找来了一个装粮食的麻袋。 “爸，你拿麻袋做什么？” 狗蛋著急地问道。 “嘘......” 东子又瞪了狗蛋一眼。 “你们悄没声息地做什么？鸽子又听不懂人话！”母亲笑道。 “主要是怕別人听见呢......” 父亲笑道：“要是让人都学了养鸽子的这个法子，我们就没鸽子吃了！” “哦......我说你咋让我们给人说，这鸽子是你抓来养著玩的！”母亲笑道。 第36章 鞭炮被偷了 “走吧！” 父亲拿著麻袋，带著东子和狗蛋，出了屋门。 他悄悄搬来了梯子，轻轻地架在了一个柳条筐鸽窝的下面。 然后，父亲拿著麻袋，慢慢地上了梯子，猛的用麻袋，套住了整个鸽窝。 “扑踏踏！” 鸽窝里的鸽子，奋力地一飞，却飞进了麻袋里。 “扑踏踏！” 其他鸽窝里的鸽子，也受惊飞出了鸽窝。 父亲却拿著麻袋，跳下了梯子，用绳子扎住了麻袋口。 “哇！明天我们就能吃鸽肉了！” 狗蛋又兴奋地大叫起来。 早就忘了不能说话的禁忌。 “啪！” 东子直接在狗蛋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哦......” 狗蛋疼得齜牙咧嘴，却赶紧缩著脖子，进了屋子。 父亲提著麻袋，和东子也进了屋子。 “抓了几只？” 母亲问道。 “两只。” 父亲说道：“我下午就仔细看了，就这个鸽窝里没有鸽娃，只有两个大鸽子。” “吃两只就行了，这些鸽子住在我们家里，就和家人一样，吃了怪不忍的。”母亲说道。 “没错，只能吃两只，不然，鸽子就会越来越少。” 父亲把装著鸽子的麻袋，放在了门背后。 一家人，就上炕睡觉。 狗蛋听著鸽子在麻袋里偶尔扑腾，想著明天又能吃上鸽子肉，便满足地睡了...... “砰！” 大年初一，狗蛋就被院子里的一声鞭炮，给炸醒了。 他砸了咂嘴，迷迷糊糊的，刚想继续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忽然，一个激灵，就一骨碌爬起来！ 他想起来，哥哥东子的鞭炮，昨天一下子就放完了！ 就连哑火的几个，后来也被他们俩都捡拾著放了。 那么...... 院子里现在放的鞭炮，肯定就是东子偷自己的！ 狗蛋赶紧转头，发现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东子，果然已经不见了！ 他又赶紧拿起了自己的衣服，果然，兜兜里的鞭炮，被拆开了...... “哇！” 狗蛋顿时大哭起来。 “大年初一，你又嚎啥呢？” 母亲走了进来，没好气地问道。 “哥偷了我的炮！” 狗蛋哭道。 “是我让他拿你的炮去放一个，图个新年吉利的！” 母亲说道：“你们是亲兄弟，什么偷不偷的......怪难听的！” “哦......” 狗蛋见是母亲让东子放的炮，便只要作罢。 “赶紧穿好衣服，跟你哥去给李二叔他们拜年，要是迟了，仔细你哥不领你！”母亲又笑道。 “嗯！” 狗蛋赶紧穿好了衣服，就下炕出门。 只见，东子手里拿著一把炮，正在放第二个。 “砰！” 鞭炮又炸响。 “妈是让你放一个炮，你咋偷了我这么多？“ 狗蛋顿时冲了过去，抢走了东子手里的鞭炮。 “瞧你那小气鬼的样！不就是几个鞭炮吗？” 东子白了一眼狗蛋说道：“一会去拜年，我可不领你，你一个人去！” “我......” 狗蛋噘起了嘴，极不情愿地，把手里的几个鞭炮，又还给了东子。 没有东子领著他，他一个人可怎么去拜年？ “这还像个有出息的样子，走吧！我们去拜年！” 东子这才拍了拍狗蛋的肩膀，出了大门。 狗蛋就屁顛屁顛的，跟在了后面。 兄弟俩出了院门，就来到了李二叔家。 只见，李二叔一家，穿著半新不旧的衣服，也刚起床。 他们一家虽然劳力多，可赚的工分也只够勉强吃饱，並没有钱买布料做新衣服。 而东子狗蛋兄弟俩，却穿著一身崭新的衣裤，就连狗蛋里面穿的袄，都是母亲今年新缝的。 以前，狗蛋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东子穿剩的，现在父亲拿工资买来了布料，母亲便给狗蛋里里外外地做了一身新衣服…… “李二叔，李二婶，过年好！” 东子和狗蛋，就跪下给李二叔和李二婶磕头。 “狗蛋，快起来吃！” 李二叔最喜欢狗蛋了，便拉起了他，从炕桌上，拿了给狗蛋吃。 他们家的，是从大队部的小卖部里买来的，根本没有父亲的好吃，不过，狗蛋还是吃了一颗。 “走吧，我们一搭里去拜年！” 在李二叔家玩了一会，小兵便带著东子狗蛋，去队里一些远亲或者邻居家里拜年。 好多人家里，只是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和好看的饃，让拜年来的孩子们吃。 只有少数有钱的人家，才有油炸的油果子。 “东子，四爷回来了吗？”有人就问道。 “回来了，昨天后晌来的。” “哦……昨天放炮的就是你们家？” “嗯。” 东子低调地回答。 “四爷还在水库上？” “不，我爸已经到了城里，当了县水利局的厨师，还得了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呢！” 狗蛋见东子太低调，便抢著显摆。 “是吗？” “我爸的奖状，就贴在我们家的墙上，你们不信去看嘛！”狗蛋得意洋洋的说道。 “哦，这可是个稀罕物，我们得去看看！” 好多人，都对父亲的先进工作者奖状很感兴趣，就去给父亲拜年。 狗蛋家里，一时人满为患。 母亲就赶紧端出了油果子和果，请大家吃。 “四爷，你得了这个奖状，將来能不能提拔当干部？” 有人就问道。 “当然不行了！”父亲笑道，“我一个睁眼瞎，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怎么能当干部？能把工人当好就不错了呢！” “四爷，那你得了这个奖状……涨了多少钱的工资？”又有人问道。 “工资也没有涨，这个奖状，就是个荣誉，是表扬我的工作干得积极，再没有什么的。”父亲笑道。 “既不能提干，也不给涨工资……那这个奖状要了顶啥用啊？” 斤斤计较的眾人不明白，这个奖状啥事不顶，四爷为什么要把它高高掛在墙上显摆。 “我们水利局刚刚成立没几个月，所有的人都拼了命的干工作，只是想早些把水库里的水，引到我们腾格里沙漠边，不让沙窝填了庄稼……” 父亲嘆道：“至於个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大家並不怎么计较的。” 第37章 焦点人物 “这……” 眾人没有想到，父亲的觉悟这么高，便不好意思再说。 “我们修好了水库，控制住了腾格里沙漠，就能让我们的后人，继续在沙窝边种地活人，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好处呢！”父亲嘆道。 “没错，狗蛋他爸说，要是不治沙，再过二十年，我们阳曹大队就会被沙窝埋掉！到时候，我们的后人可就没有地可种了，还不都得出去討吃要饭？”母亲也嘆道。 “真的？” 眾人全都一脸懵逼地看向了父亲。 “没错，这可是大工程师研究过的，不是我胡说八道！” 父亲嘆道：“我听我们局里的左总工程师说，经过他们研究测量，这腾格里沙漠，每年都要推进好几米，如果不赶紧治理，推进的速度还会成倍增加......” “所以他们预测，不出二十年，我们沙县就会被腾格里沙漠吞没......” “所以，县里才了大力气，修了崖山水库，就是因为治沙已经火烧眉毛了呢！” “这......” 前来拜年的眾人，全都面面相覷。 “我昨天上坟的时候，也发现沙窝越来越近了呢！” 父亲又嘆道：“我爷爷的坟，都快被沙窝埋掉了！” “没错！这几年的黑风越来越多，沙窝的確是往南走了好一截子！” “就是的，沙窝边的地里，全是沙子，明年怕是种不进去庄家了呢！” “是啊！照这样下去，沙窝真的能把阳曹大队给埋掉呢！要是再不治沙，娃娃后人们，真的就要討吃要饭！” 眾人这才都相信了父亲的话。 他们一向是看不起父亲。 可父亲现在招了工，又在城里当了什么先进工作者，居然就有了这么高的觉悟和见识。 大家不禁对父亲，肃然起敬。 “四爷，你给我们讲讲，城里人都有些什么新奇的东西？” “我听说，城里人过日子，和我们不像。” “是啊！他们都是个什么样子？” 有人就好奇地问道。 他们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沙县城呢。 “城里人的日子，的確和我们不像......” 父亲说道：“他们每天早上起来，就要刷牙......他们晚上有电灯，比油灯亮得多......他们解手，都用报纸，不像我们还用的土坷垃......” 父亲就给大家，讲在城里的见闻。 听得大家津津有味。 往年，他们都是聚在支书陈东明家，一边抽旱菸，一边听支书说公社里的事情。 今年，他们却聚在狗蛋家，听狗蛋爹讲城里的新鲜事...... “四爷，包產到户......有消息了吗？” 有人又问道。 “县里已经定了，明年开春，就包產到户！”父亲笑道。 “真的！” “那队里的地怎么分？抓鬮还是支书说了算？” “还有队里的牲口和东西，怎么分？是不是也是支书说了算？” 眾人纷纷问了起来。 “应该每个大队都会派下来工作组，看著包產到户的。” 父亲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过，我听他们说，原则上，还是要听支书和队长的意见。” “哦......” 眾人点头。 好多人就已经打定主意，完了的备些东西，去给支书陈东明拜年...... 大人们在屋子里聊得热火朝天，狗蛋则跟著东子小兵，给相熟的人家拜完了年，就和一群孩子们玩。 狗蛋因为有鞭炮，成了今年的焦点人物！ 栓子和二林子早就上来说好话，狗蛋便慷慨的“赏赐“给了他们几个鞭炮。 就连几个大孩子，也纷纷上来巴结狗蛋，狗蛋也给了他们几个鞭炮。 东子和小兵自然不用说...... 狗蛋要是不给他们鞭炮，他们以后就不带狗蛋玩了。 一辫子100响的瀏阳小鞭炮，没一会，就剩下二三十个了。 狗蛋便把鞭炮藏在兜里，谎称再没有了。 孩子们，便放著鞭炮，热热闹闹地玩了一天。 直到天黑，大家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东子狗蛋回到家里，只见父亲早做好了一锅鸽子肉等著他们。 一家四口，吃了香喷喷的鸽肉，就上炕继续“抓特务”，其乐融融。 第二天已经是大年初二了，父亲早上起来，就要走...... “你吃了晌午饭再去吧？” 母亲皱起了眉头。 “不了，我得走到镇上，再等班车，赶天黑得到城里呢！”父亲说道。 “那就带上些油果子，去镇上等班车的时候吃。” 母亲赶紧用报纸包了好多油果子，装在了父亲的人造革包里。 她知道，父亲的饭量很大，就给他装了很多。 “行了，我走了，你把娃娃看好。” 父亲提起了人造革包。 “嗯......” 母亲就抹起了眼泪。 “爸！” 狗蛋和东子，就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腿。 “你们两个可得听话，你妈身子有病，不要让她操心你们！” 父亲嘱咐道。 “嗯！” 东子和狗蛋，用力地点头。 “尤其是东子......” 父亲摸著东子的头说道：“有空了多看看书，不能再考不及格！” “嗯！” 东子又点头。 父亲便提著人造革包，走出了大门。 狗蛋娘仨，就把父亲一直送到了村口的路上。 直到父亲走得都看不到了，母亲还带著东子狗蛋，在路口抹著眼泪。 从阳曹大队去城里，首先得走十五里的土路，才能到青湖镇。 到了青湖镇，要等好久的班车，才能坐车去沙县城。 青湖镇到沙县城，只有一趟班车。 那时候的班车，速度很慢，路又不好，所以，压根没有什么准点时间。 走走停停，什么时候走到算什么时候。 坐车的人，得早早地去买了票等著。 等班车来了，前面买了票的人，就可以坐车，后面买了票的，就只好等班车再折回来再坐...... 要是天黑了，班车就不再来了。 坐不上班车的人，就只好在镇上找地方住。 要是找不到地方住的人，就只能在车站的墙根里蹲一夜。 夏天还好说，可冬天可就惨了...... 第38章 分地 所以，父亲一大早，就得走十五里的路去镇上等车。 要是误了班车，赶不到沙县城，明天水利局的人，就喝不上开水，吃不上饭。 父亲这个先进工作者，可就没有办法交代了...... 母亲知道，父亲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整个水利局的人都忙著修水渠治沙，他们还给父亲评了先进工作者，母亲哪里能扯父亲的后腿？ 她只能带著娃娃，站在路口，看著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路上...... 年继续热热闹闹的过著，狗蛋和东子，每天吃饱了，就和小兵，栓子，二林子他们，一起玩闹。 小兵是孩子王，他总能找到一些惊险刺激的新名堂，带著大家玩。 狗蛋精打细算，把那二三十个鞭炮，一直放到了正月十五。 可惜，鞭炮被他在兜里装了半个月，有些捻子断了，有些受潮就不响了...... 狗蛋便把鞭炮一折两半，对在一起，用火柴点著里面的火药，看著两半鞭炮相互滋著火“打架“...... 出了正月，春暖开的时候，县里真的派下来了工作组，指导各大队包產到户。 阳曹大队的工作组，就住在阳曹小学里。 阳曹大队里，顿时就沸腾了！ 有人去找支书，想让他把好点的地，分给自己...... 有人就去找工作组的干部，看能不能巴结上...... 有人就託了关係，找公社的领导...... 阳曹大队的地很多，却良莠不齐，差距极大。 好的地里，每年都可以打很多粮食。 可沙漠边的地里，只能种些瓜和豆子什么的。 现在包產到户，可是一辈子......不，是几辈子的大事！ 只要分了地，以后这地，恐怕祖祖辈辈都是你的。 再要调换，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人，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要分到好的。 队里天天开会研究分地的事情，吵得鸡飞狗跳。 这个阳曹大队的人，明爭暗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土地对於农民来说，就是命根子！ 阳曹大队虽然只有一千来户人家，可权力斗爭，也不亚於任何其他地方。 母亲心急如焚，托人带了几次信，让父亲回来和队里分地，可父亲却带信来说，水利局的太忙，他没有时间回来。 母亲带著狗蛋去大队部里开会，被人推得老远，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没有办法，就只好带著东子和狗蛋，去六队里找外公。 外公好歹是六队的队长，大小也算是个“官”。 “唉......马上就包產到户了，谁还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 外公抽著旱菸嘆道：“我能给我们家分些好的就不错了！” “我也不是想要多好的地，我就怕......他们把沙窝边的沙地，全分给我！”母亲抹著眼泪嘆道。 “你带些东西，去找支书说说，好歹给桂枝分几亩差不多地啊！” 外婆对外公说道：“要是都是沙地，以后可种不出像样的庄稼！” “唉......天健因为招工的事情，已经把支书给得罪下了，我就算带点东西去找他，也是没用的！”外公嘆道。 “这......” “你给天健带信了没？他怎么说？” 外公又问母亲。 “带了，他说他忙的很，来不下，说......就让队里分去，分了啥地都行！” 母亲嘆道。 “你不用太担心，天健这是打算將来带你们都去城里呢，所以，才不管分什么地！”外公说道。 “他和娃娃，將来都能当城里人，可我......就是农民，去城里跟个勺子一样，什么也不会干，我还是当农民种地踏实！” 母亲又抹起了眼泪。 父亲虽然规划了去当城里人的蓝图，可母亲从来都把自己当成一个农民。 她一点都不想去城里。 她在乡下凭自己的力气种地吃饭，自在踏实，可到城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就是个“下等公民”...... 要强的母亲，自然不愿意被城里人把她当笑话看。 “唉......这次包產到户，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多人都託了县里的领导，给工作组说话呢！” 外公嘆道：“你还是得带信给天健，让他在县里找个人，给工作组说说。” “好吧......” 母亲无奈地说道。 於是，母亲又托人带了很多信，让父亲回来分地。 可父亲却一直没有回来...... 而分地的方案，经过工作组多次的协调，平衡了各方的利益，最终定了下来。 各个生產小队，开始丈量土地，制定具体的分地方案。 乱糟糟地过了好几天，小队里终於开会分地分牲口东西。 队里的所有大人娃娃，全都来到了队部前面的打麦场上，开全体大会。 “李二雄家，总共五口人，分十亩地，苜蓿沟五亩，豆苗坡五亩，另外，分骡子一头！” 队里的文书，拿著一沓纸念道。 “好啊！” 李二叔在纸上摁了手印，就高兴地牵著一头铁青色的骡子，从队里的饲养院走出来笑道：“我早就看中这头骡子了！” 李二叔根正苗红，脾气又暴躁，队里没有人敢惹他，这次分地，李二叔就为自己家，爭取到了十亩差不多的地外加一头骡子。 “王重贵家，总共六口人，分水井坑地12亩，外加一头骡子和牛犊。” 队长王重贵家，自然也是分了12亩好地，还分了两头牲口。 文书拿著一沓纸念著，队里的人，就去摁了手印，分了牲口和田地。 分到好地的人，全都兴高采烈。 分到烂地的人，却是垂头丧气，骂骂咧咧...... 一直到了最后，才轮到狗蛋家。 “王天健家，总共四口人，分沙边梁地八亩，驴一头！”文书念道。 “王队长！凭什么你们都分了好地，就给我们家八亩沙地？” 母亲走过去，忿忿不平地问著队长王重贵。 第39章 小黑 “田桂枝，这可是大队和我们二队的人，一起开会商量研究决定的，你问我做什么？” 王重贵冷笑道：“你有意见，早不说干啥？” “你们开会的时候，我围都围不到跟前，哪有机会说我的意见？”母亲说道。 “你围不到跟前，还怪我咯？” 王重贵冷笑道：“你有什么话，找支书说去！” “你们还讲不讲理？” 母亲气愤地说道：“沙边梁的那八亩地，从来都只能种瓜，根本种不成正经的庄稼，你们居然都分给我们家？” “你们好歹也给我们分两亩种麦子的地，让我们打点口粮啊！你们就眼睁睁看著我们娘母三个，喝西北风不成？你们还有点良心吗？” “你们家有吃不完的大米，还用得著种麦子吗？”王重贵阴阳怪气的说道。 “就是，王天健从城里给你们偷来的粮食，你们吃都吃不完，还和我们爭地？” “你们不是就要去当城里人了吗？还要好地做什么？” “王天健在水库和城里逛鬼了一年，不在队里劳动，你又是病秧子，他们一家对队里没有任何贡献，居然还想分好地？” 一帮“红眼病”就纷纷嚷了起来。 “你们......太欺负人了！” 母亲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摁这个手印！我不接受这八亩沙地！你们爱给谁分给谁分去！” “田桂枝，你可想清楚，现在是包產到户，从明天开始，大家可就谁过谁的日子了，就连我这个队长，恐怕说话连屁事都不顶了......” 王重贵懒洋洋地冷笑道：“你就算不摁这个手印，也不顶事！分地方案是县里的工作组和公社领导，支书一起定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一个女人家，敢和领导们犟？” “我......” 母亲愣住了。 她只是个农民，还是个女人，哪里敢和县里公社里的领导犟？ “赶紧过来摁手印，所有的人都摁了，就差你们家了！”文书催促著母亲。 “就是，赶紧开完会，我们还得回去收拾我们的牲口圈里。” “田桂枝，能分你八亩沙地就不错了！王天健招了工，按说，就不应该给他分地，可我们还是按照四口人，给你们家分了八亩地！” “就是，应该给你们分六亩地才对！” 队里的眾人，又纷纷说道。 “狗蛋娘，算了，你又不指著这八亩地吃饭，沙地就沙地吧！”李二婶推了推母亲。 “好吧......” 母亲见大家没有一个人肯为她说话，便只好在文书的纸上，摁下了自己的指头印。 泪水，就滴落在了手印上…… “行了！那我们二队的包產到户就算完成了！” 队长王重贵见面母亲摁了手印，便说道：“以后，大家就谁过谁的日子，谁种谁的地，就算谁家忙不过来，也不要来问队里，队里也不管！” “哼！我们全二队，谁家都能种过去自己的庄稼，只有田桂枝，肯定种不过去！” “没错！田桂枝一个病秧子，这么可能种得了四口人的八亩地？” “就是，沙边梁的八亩地，离庄子七八里路呢，来回就得半日子，田桂枝又带著两个娃娃，绝对忙不过来！” “现在包產到户了，谁也不可能给田桂枝帮忙，我看她一个人，怎么种八亩地？” 眾人纷纷幸灾乐祸地笑道。 “放心，我就是苦死累死，也不会求你们帮忙！” 母亲擦乾了眼泪，冷冷地说道。 “好！有志气！” 王重贵笑道：“那我们就瞧著，你有多大的本事，哈哈哈！” “田桂枝的这八亩地，肯定会荒掉的！” “那可不行，公社里有规定，虽然包產到户了，也不许有人把地荒著不种！” “好！那田桂枝要是敢荒了地不种，我们就去报告给公社领导！” 眾人又幸灾乐祸地笑道。 “哼！就算你们分给了我八亩沙地，我也保证种得比你们好！” 母亲抿了抿头髮，带著东子狗蛋，就牵著分给他们家的那头黑驴，回到了家。 这头黑驴十分瘦弱，是队里最差的牲口，没有人愿意要它，队长王重贵才分给了狗蛋家。 母亲早就准备好了驴圈和草料，本指望能分一头力气大的骡子，没想到，却分了一头瘦驴。 好在这头瘦驴的口齿不大，也才刚成年。 东子就给这头黑驴，取名叫小黑。 除此之外，狗蛋家还分了一辆架子车，和一套水鞍，夹板，佣子等套车的家什。 每天早上，东子和狗蛋，就牵著温顺的小黑出去放。 只见，阳曹大队的四野里，全是孩子在放牧自己家的牲口。 自从包產到户后，这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往，队里的牲口都集中在饲养院里，有人专门放牧，或者铲了草餵养。 可现在，每家每户的牲口，都交给了孩子们放牧。 虽然只是初春，可野地里，已经长出了一些草芽，孩子们就赶著牲口，吃著草芽。 大人们，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干活。 虽然还没有到播种的时候，可好多人家，已经在地里开始干活，为播种做准备。 平地，翻土，耙地…… 所有的人都卯足了劲！ 现在土地承包给了个人，地里种出来每一粒粮食，都是自己的！ 谁也不敢再偷奸耍滑的骗土地爷了。 当然，只要你在地里下苦，土地爷也绝对不会亏待你！ 母亲也开始平整沙边梁的八亩沙地。 这块地就在腾格里沙漠的边上，地头就连著沙窝。 这里以前可能也是一块好地，可隨著腾格里沙漠的侵蚀，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块沙地。 每天早上，母亲就早早地起来，带著东子和狗蛋，套了驴车，去沙边梁地里干活。 到了地上，母亲就去平整地，东子狗蛋就赶著小黑，在沙漠边上放牧。 沙边梁离庄子有七八里路，小黑拉著车慢悠悠地走到，就得一个小时。 所以，来这里放牲口的人不多，小黑可以悠閒自在地，独自吃沙窝边的刺杆和芦草。 第40章 自行车 母亲拿不定主意要种什么庄稼，便托人带信给父亲，说家里分了沙边梁的八亩地，问父亲种什么东西。 父亲带信来说，让母亲等著，他回家再种地。 母亲不禁鬱闷。 父亲连回家分地的时间都没有，哪里可能有时间回家来种地？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东子也开学了。 他依旧忍受著贺超对他的不公平，等著父亲帮自己转学。 不过，东子再也不跟著小兵逃课了，他每天都认真听课，作业也完成得很好，学习慢慢追了上来…… 狗蛋可就惨了。 他每天都跟著母亲去沙边梁，母亲在地里干活，狗蛋就得放小黑。 虽然小黑很温顺，可也得看著它不要跑远。 小黑独自一个人在沙窝边吃草，狗蛋就跟著它。 没有了东子的陪伴，狗蛋和小黑一样孤独。 他只好跟著小黑，在沙窝边找能吃的东西。 初春时节，野地里能吃的东西，也就只有一种叫“麻老芽子”的东西。 其实就是蒲公英的根。 蒲公英虽然还没有发芽，可它的根已经膨胀，刨了出来，剥去外皮，吃起来有好多甜丝丝的水。 这是春天里孩子们唯一能从野地里找到的零食…… 狗蛋现在並不饿肚子，他刨著“麻老芽子”吃，完全是百无聊赖，排遣寂寞。 阳曹小学开学了，大孩子们，都去学校上学。 狗蛋因为要放小黑，也就没有办法去学校里找张二爷听有趣的故事。 他只能整天和小黑为伴。 中午，母亲就拿出了干饃饃和暖壶，和狗蛋凑合著吃开水泡饃饃。 一直到天快黑了，母亲才拖著疲惫的身子，和狗蛋坐著驴车回家。 东子却已经放学，並且和好了面或者燜好了米饭，等母亲来做饭。 他虽然八九岁，却一直把自己当成大人，帮母亲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好多人家，已经耙好了地，开始播种。 母亲也把八亩沙地，翻了好几遍，平的整整齐齐...... 可父亲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母亲不仅焦虑起来。 她知道，庄稼千万不能错过节气时令，不然，种得再好也是白搭...... 这天是周末，东子不用上学，一大早，母亲就套车，带著东子狗蛋，准备去沙边梁的地上干活。 却听见，大门外面，响起了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声。 “叮噹！叮噹！” 狗蛋娘仨，就愣住了。 他们抬头看向了大门外面，却见，父亲骑著一个自行车，进了大门。 “哇......” 狗蛋娘仨，全都惊呆了。 自行车可是高级货，公社的领导也不见得人人都有。 即便是青湖镇上，要是有人骑著自行车走过，大家也都会给他行“注目礼”，就更別说阳曹大队了。 整个阳曹大队，没有一辆自行车。 就连老婆开著小卖部的支书陈东明，也买不起自行车！ “爸！你咋会骑自行车呢？” 狗蛋对於自行车值多少钱没有概念，他吃惊的是，父亲居然能和那些大干部一样骑自行车。 自行车只有两个轮子，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骑得转的。 父亲居然能直接从大门里骑进来，这简直太厉害了！ “你咋才回来？” 母亲嗔怪道。 “局里忙得很。” 父亲嘆道。 “你不来分地，陈东明和王重贵，就给我们家分了沙边梁的八亩沙地！”母亲鬱闷地说道。 “沙地就沙地吧！沙地也能种庄稼呢。” “你成了工人，吃上了公家饭，当然不怕，我还是农民，我还得在地里刨食呢！”母亲嘆道。 “放心，我迟早会把你也带到城里去的。” 父亲下了自行车，支起了撑子，从车的后捎架上，抱下来了两个大编织袋子。 袋子里装满了东西...... “这是啥？” 母亲疑惑的问道。 “西瓜和甜瓜的种子。” “啥？你想在沙边梁的地里......种瓜？” “当然了，沙边梁全是沙地，种瓜保证好！”父亲笑道，“所以，我早就弄来了两袋种子，准备把八亩地，都种上瓜！” “可是......” 母亲顿了顿说道：“瓜再好也不是正经粮食，顶不了饿，我们把地都种上了瓜，吃什么啊？” “你把瓜卖了，再买粮食吃不一样吗？” 父亲笑道：“到时候，你想买米就买米，想买面就买面，比你自己打了粮食还方便！” “什么？卖瓜？你......你疯了？” 母亲嚇坏了：“李二叔以前在镇上卖了几个自己自留地里种的南瓜，都让公社的人抓住说是投机倒把呢，你种了八亩地的瓜，怎么卖得出去？” “那都是哪年的老皇历？现在早不管了！” 父亲笑道：“放心吧，你只管种，等瓜熟了，我想办法拉到城里去卖！” “这......“ 母亲还是有些担心。 狗蛋就踩著自行车的脚蹬子，想爬上去玩。 父亲却把两袋种子，抱到了架子车上，对母亲说道：“你把这两袋瓜种子，拉到地上去，我去一趟你们家，请姨夫他们来帮我们，今天一天就得把瓜都种上！” “什么？今天一天......就要把瓜种上？” 母亲愕然：“我连瓜垄都没有刨呢！” 八亩地的瓜，可不是开玩笑，一天怎么能种完？ “没事，让你们家的人帮忙，一天应该差不多！” 父亲嘆道：“问题是，我晚上就得回去呢，所以，今天必须把瓜种好，明天你看著浇水就行了！” “啥？你......你就请了一天假来种地啊？” 母亲又愣住了！ “我没有请假，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 父亲嘆道：“我昨天晚上在食堂里做完晚饭，看著职工们吃完收拾掉就天黑了，骑了一夜的车，才从城里赶来的！” “啥？你......你不是坐班车来的？你是......骑自行车来的？”母亲吃惊地问道 “这么早，哪里来的班车？” 父亲笑道。 “你真的骑了一夜的自行车，从城里赶来的？” 母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第41章 不要命的吃苦精神！ 沙县城到青湖镇，有七十多公里，也就是一百五十里路。 青湖镇到阳曹大队又是十五里路...... 也就是说，父亲昨天晚上天黑从沙县城里出发，骑了一夜，走了一百七十里路，才在天亮的时候，到了阳曹大队！ 而且，他昨天还在单位做饭，並没有睡觉休息......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惊世骇俗！ “自行车骑起来虽然比汽车慢，可我半夜里也能赶路，而且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父亲说道：“要是坐班车，我来就得一天，去又得一天，哪有时间干活啊！” “你......赶了一夜的路，一眼没合，先歇一下，喝口水了再说！”母亲心疼的说道。 “没时间了，我赶紧去你们家请姨夫他们，你带著瓜种子，去地上等我们！” 父亲说著，把一个铁杴夹在了后捎架上，一蹁腿，就熟练地骑上了自行车，用力地瞪著，飞速出了大门。 “这......” 母亲彻底愣住了。 他虽然知道父亲极能吃苦，却没有想到，父亲能有这么厉害...... “妈，我们赶紧走吧！” 东子倒是催起了母亲。 “嗯，赶紧走！” 母亲又用旧方巾，包了一大包饃饃，用水桶装了水吊在车的辕条上，便带著东子狗蛋，急匆匆地赶著车，来到了沙边梁的地里。 却见，父亲脱去了蓝色的中山装，穿著白衬衣和黄胶鞋，已经挖出了四五条瓜垄...... 原来，他早就从六队里回来，直接到了地上干活...... 自行车的出现，是一场巨大的革命。 以前的人，就算套上马车骡车，走路也都是慢吞吞，人们所有的生產生活，节奏和效率都很慢。 自从有了自行车，人们的移动速度，起码提高了四五倍，这让整个世界，都加快了节奏，变得不可思议！ 从阳曹大队的二队到六队，虽然只有五六里路，可母亲带著东子狗蛋步行，起码也得將近一个小时。 可父亲骑著自行车，只需要几分钟。 从庄子到沙边梁地上，小黑慢悠悠地拉著车走，起码得一个小时。 可父亲也只需要十分钟。 就像现代人买了车觉得世界变小了一样，当年的人，自从有了自行车，世界也就变小了...... 尤其父亲力大无穷，精力充沛，他骑著自行车的速度极快！ 这才能让他一夜之间，从沙城县赶一百多里的夜路，到了阳曹大队。 几十年后，父亲说起当年的这个惊世骇俗的“壮举”，好多人都不信，以为父亲在吹牛。 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睡觉，骑著自行车赶一百多里的夜路，还在家里干一天活，然后再骑自行车赶一百多里的夜路去上班？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每当有人觉得父亲是在吹牛，他总是笑笑说道：“你们没有穷过，不知道穷的时候是个啥滋味！我们那时候的人，和你们不一样呢。” 可那些人哪里知道，自从父亲买了那辆旧自行车后，每周的周六晚上，他都骑车赶一百多里的夜路回家。 到家后，天就亮了，父亲来不及歇一口气，就开始干活。 家里的重活，母亲干不动，只能等父亲来了干。 一直干到天黑，父亲就又骑著自行车，继续赶將近两百里的夜路，到沙县城里上班。 他到了水利局，还要马不停蹄地赶紧烧开水，打扫卫生，做早饭...... 简直就是机器人！ 就这，他每周从城里回家来，都要用自行车捎著各种东西。 种子，化肥，米麵...... 那时候，城里上班的人，只有周日一天休息，父亲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种那八亩地。 父亲这样不要命地干活，狗蛋家的庄稼，年年都比所有人家的庄稼都好！ 这让村里的人，都不得不服！ “你快吃上些了再干吧！” 父亲赶了一夜的路，现在还在拼命干活，母亲十分心疼他。 “没事，我自行车上带了饃和水，路上边走边吃了！” 父亲说著，手里的铁杴，依旧挥动如飞，在快速地挖著瓜塘。 狗蛋娘仨这才注意到，父亲的自行车把上，掛著他的黑色人造革包，还有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 母亲赶紧卸下了车，让狗蛋去放驴，自己便也拿起了铁杴，和父亲快速的挖著瓜塘。 东子也拿起了铁杴，费力地挖了起来，虽然他才八九岁，可也能干活了。 母亲拼尽全力，飞快地挖著瓜塘，可父亲的速度，依旧是她的好几倍！ 狗蛋愣怔怔地看著父亲干活，又一次被他震撼了！ 铁杴仿佛就是父亲身体的一部分！ 土仿佛就像一样轻！ 父亲那种压倒一切的力量，深深地震撼著狗蛋...... 他生下来就瘦弱，没有多少力气，所以，父亲的力量，一次次的，给了他震撼！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辆骡车来了。 车里，是狗蛋的外公外婆，两个舅舅舅母，还有大舅的儿子胜子和毛生。 他们全都来给狗蛋家帮忙了。 “你们......已经干了这么多了？” 外公吃惊地看著父亲母亲。 父亲母亲已经挖好了两亩地的瓜塘了！ “狗蛋爹晚上还得赶回城里去上班，只有今天一天时间，必须把瓜种进地里。” 母亲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嘆道。 “啥？天健昨天赶了一夜才回来......晚上就又要连夜赶回去吗？”外公吃惊地问道。 “是的，我明天早上，还得给水利局的人，烧水做饭呢！” 父亲笑道。 “你......不要命了？” 外公嘆道：“你苦坏了身子......將来老了要找后帐呢！” “没事，我吃得多，身子壮，苦不坏的！” 父亲说著话，手里的铁杴，却一点都没有慢下来。 “难怪城里的大领导，亲自坐著吉普车来，也要把狗蛋爹招到城里去当工人，他这把子吃苦劲头，嚇人呢！”外婆也嘆道。 “我们也赶紧帮忙吧！” 大舅跳下了车，取出了车上的铁杴，大家也都热火朝天地干起了活。 第42章 茴香茶 所有的人，看到父亲这么拼，也都被他的精神感动，没有一个人偷懒耍滑。 男人们就跟著父亲开瓜塘，女人们就开始在瓜垄上用铲子挖种爪籽的小坑...... 胜子，毛生和狗蛋，就跟在后面，往小坑里“点”著瓜籽...... 一大家子人，就效率极高的干著活。 一直到了中午，外婆才说道：“行了，吃点东西再干吧！肚子里没食，可干不动！” 她早就踮著小脚，在沙窝边上捡拾了一些柴火，烧滚了那桶水，泡好了茴香茶。 这是腾格里沙漠边的乡下人，自己发明的一种茶。 这种茶的製作方法十分简单，只需要把茴香炒熟就行。 喝的时候，取一把茴香，在手里挼搓几下，用开水冲泡即可...... 茴香茶温肾散寒、和胃理气，提神醒脑，不仅能解乏，还能治疗多种胃肠病。 直到现在，狗蛋每天码字写文的时候，都要衝泡一杯茴香茶...... 茴香茶不仅给了他很多的灵感，还时刻提醒他不忘自己是农民的孩子...... 一大家子人，就围坐在火堆边，喝著茴香茶，吃著母亲带来的饃饃。 虽然只是茶泡饃，可对於那个年月的人来说，能吃饱就不错了...... “姐夫，你的这个自行车，可真攒劲！” 二舅羡慕的看著父亲的自行车说道：“这可是我们阳曹大队，第一辆自行车！” “当然是第一辆了！”二舅母笑道，“就连支书家都买不起自行车呢！” “天健，你这自行车......怕要不少钱吧？”外公说道，“你赚了工资，可得省著点！手里多少得存下点，万一遇到事啥的。” “这自行车，是王局长骑剩下的，他买了新的，就把这个半卖半送给我了！” 父亲笑道：“而且，他还没有问我要钱呢，他说等我有钱了再给他！” “这......” 眾人愣住了。 “这个王局长，可真是你的贵人啊！” 外公嘆道：“他亲自坐了吉普车来把你招成了工人，还半卖半送的给了你这么贵重的自行车......你这辈子，都不能忘了他的恩情啊！” “那当然......” 父亲吃著饃饃嘆道：“王局长成天忙著工作，家里一点都顾不上，他家里大小有事，都我帮他干，所以，他才给了我这个自行车，说让我去他家的时候方便些。” “哦......” 眾人也才明白，父亲的自行车，也不是王福恭白给他的。 而是因为父亲给王福恭家里帮忙干活，王福恭过意不去，才给的。 说来说去，还是父亲的吃苦劳动换来的...... “天健，你把你们家的八亩地都种上了瓜......完了怎么办啊？桂枝和娃娃们吃瓜能吃一年吗？” 外公皱起了眉头，他和母亲有同样的担心。 “您放心，等瓜熟了就卖钱，有了钱，还愁买不到粮食吗？”父亲笑道。 “这......能行吗？” 外婆也担心的皱起了眉头：“买粮食不是还得粮票吗？” “粮票马上就不用了，我们水利局的食堂里，现在就不收粮票。”父亲说道，“將来，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粮食！” “可是......瓜种出来能卖吗？八亩地的瓜，可不是一个两个，万一公社的人知道了......” 外婆又担心说道。 “这就更没事了，县城里，已经放开让人卖东西！”父亲笑道。 “不错，我前几天去公社，他们也说再不抓镇上卖东西的人了，还说要恢復一月两次的集市，鼓励让人都来赶集卖东西呢！” 外公说道。 “哦，那就好！狗蛋家的瓜，將来就不愁卖了！”眾人纷纷点头。 “也不一定......” 外公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虽然包產到户了，可我们这里乾旱的很，打的粮食，人能吃饱就不错了，哪有閒钱买瓜吃？” “这......” “是啊，我们大队里，恐怕也就支书和队长家，有閒钱买瓜吃。” “没错。” 眾人又纷纷担心起来。 “没事，我的这两袋瓜种子，一袋西瓜，一袋甜瓜，是我们局里左工程师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研究出来的，適合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种的新品种瓜......” 父亲笑道：“左工没有问我要种子的钱，说让我找块沙地，帮他种一季，他要看看瓜的情况，再改良品种......” “所以，我听说队里把沙边梁的地分给看我，我才没有回来和他们理论，左工说，他的这种西瓜和甜瓜，就適合在沙地里种呢！” “哦......原来是这样！” 眾人这才恍然大悟。 “左工还说，等我把瓜种出来，要给他一袋，他要继续搞研究改良，万一要是卖不掉，他就让水利局全买了给职工发福利呢！” 父亲又说道。 “真的？” 眾人全都高兴的叫道。 “那这个左工......说话顶事吗？”外公还是皱著眉头。 “当然了，左工可是沙漠治理的国.家级专家，崖山水库，就是他设计的呢！他现在，一边看著崖山水库的工程，一边研究治沙的沙生作物！” 父亲说道：“他在水利局里，说话比王局长都顶事！” “这可太好了！我就不愁瓜卖不掉了！” 母亲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种瓜了。 “狗蛋爹认识的大人物，可是越来越多了！” 两个舅母也高兴的笑道。 “再说了，我估计今年包產到户后，大家的肚子都能吃饱，应该就有钱买我们的瓜呢！”父亲又笑道。 “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外公却摇头嘆道：“能吃饱肚子，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吃过饭，大家就又开始热火朝天的种瓜。 一直忙到黄昏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才种好了八亩地的瓜。 “行了，你明天就去找王重贵，开了机井浇水吧！” 父亲说道：“下周末，我就又来了！” 第43章 村里最大的新闻 “你忙就別来了，只要把瓜种到地里，我就能务悉......” 母亲嘆道：“你这一来一回的，两天两夜不合眼......就算铁打的人，也不能经常这么干啊！” “是啊！以后桂枝万一忙不过来，还有我们呢！”外公也说道。 “对！我们这么多人，帮著桂枝种八亩瓜，不过是捎带手的事！” 外婆也说道。 “你们家里虽然人多，可分的地也多，孩子也多，也不能老麻烦你们......” 父亲嘆道：“放心吧！自行车骑上轻鬆的很，我赶这一百多里路，一点都不累！” 对於力大无穷，精力旺盛的父亲来说，蹬自行车走路，简直不要太轻鬆...... 根本就不算个啥！ “好吧！那赶紧回家，我做了饭，你吃顿热饭了再赶路吧！” 母亲嘆道。 “行，我和你先骑著自行车回家做饭，让姨夫他们慢慢收拾了东西来！” 父亲便推上了自行车。 “这......咋坐呢？我不敢坐！” 母亲看著高大的自行车，有些害怕。 “放心，你怕就抓住我的衣裳。” 父亲说道。 “这......怎么行？也太丟人了吧？” 母亲脸都红了。 在那个年代，即便是夫妻，也不敢拉拉扯扯，免得被人笑话。 “走吧！城里的男人，天天骑著自行车带著女人上班呢！”父亲笑道。 “可自行车这么快......我不敢跳上去。” 母亲说道：“要不，你一个人先去吧，我坐著驴车来。” “我骑的稳的很，你怕个啥嘛！“父亲笑道，“你將来，也要学骑自行车呢，这么怕还能行？” “我就是不敢跳！” 母亲不好意思的笑道。 “那你先坐到后捎架上，我再骑！” 父亲骑上了自行车，母亲这才小心翼翼的侧坐在了后捎架上。 “爸！我也要坐自行车！” 狗蛋见母亲坐在了自行车上，一下子就急了。 “让你妈把你抱上。” 父亲说道。 “我......我连自己都坐不稳呢，还抱他？” 母亲战战兢兢的说道。 “额......狗蛋，那来前头横樑上坐！” 父亲只好让狗蛋坐在了自行车前头的横樑上。 “手抓在车把上，可別伸到闸里面，当心夹了手！”父亲嘱咐。 “嗯！” 狗蛋就兴奋的抓好了车把，坐在自行车的横樑上。 他上次坐著李师傅的大卡车到沙县城里的时候，看到好多城里的小孩，就坐在父母的自行车横樑上，所以，狗蛋也学会了这种坐自行车的方式...... “坐好，走了。” 父亲往前一衝，瞪著自行车就往前走。 “哎......” 母亲的身子顿时往后仰，嚇得她赶紧抱住了父亲的腰，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父亲蹬著自行车，就飞快的在田间的小路上飞奔。 狗蛋感到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身子就剧烈的顛簸著。 当年的自行车，都是那种二八的加重车，质量比现在的自行车，不知道好多少倍！ 隨便骑两三个人，驮四五百斤东西，都没有任何问题...... 父亲就飞快的骑著自行车，从沙窝边的沙边梁，往庄子里飞奔。 一路上，路过了好多的庄稼地。 村里的人，就在自己地里干著活。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农活，吃惊的看著疾驰而过的自行车...... 还有车上的一家人！ “四爷买上自行车了？” “他才招了工几天？能挣多少工资？居然就买得起自行车？” “我听说，一辆自行车好像得一百块呢！” 眾人吃惊的议论纷纷。 那时候的人，谁身上能装一张十元面值的“大团结”就已经很牛了。 只要掏出一张“大团结”来，准能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而一辆自行车，价格却在一百元左右。 即便是城里的干部，也得攒很久的工资，才能买一辆自行车。 更何况，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农民…… 所以，父亲骑著自行车，带著母亲和狗蛋在村子里穿行，引起的轰动，丝毫不亚於现在的人，买了百万级的豪车！ 母亲红著脸，死死的搂住了父亲的腰，生怕自己摔下去。 自行车直接骑进了院子，父亲便剎住了车闸。 母亲这才惊魂未定的跳下来了自行车。 父亲鬆开了闸...... “啊！” 就听见狗蛋尖叫了一声。 原来，狗蛋一时兴奋，就忘记了父亲的嘱咐，把手伸进了车闸的传动装置里，夹到了手指。 好在狗蛋机灵，刚夹到就缩回了手，只是蹭掉了一些油皮…… 父亲母亲，就赶快做起了饭。 等外公一家和东子，赶著三辆车回来的时候，父亲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 一大家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便赶紧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饭。 天也已经黑了...... 父亲极快的吃了几碗饭，就站起身来。 “我得赶紧走了，明天早上五点，得赶到城里，给水利局的人，烧水做饭呢！” 父亲推著自行车，就要走。 “带上些吃的路上吃！” 母亲赶紧往父亲的黑色人造革包里，塞了几个饃，给他水壶里也装满了水。 “行了，你先给地里浇上水，下个礼拜我来了再说！” 父亲又给外公外婆打了招呼，就骑上自行车走了。 母亲和东子狗蛋，赶紧跟出了大院门，父亲早就没有了影子…… 第二天，母亲就去了机井边，找了队长王重贵，说要开机井浇水。 “田桂枝，用机井浇水，可得掏钱，你有钱浇水吗？” 王重贵懒洋洋的笑道。 “我们家连自行车都买上了，还会短队里都水钱？”母亲冷笑道。 “这……” 王重贵顿时哑巴了。 他昨天，也亲眼看到父亲带著母亲和狗蛋，骑著自行车，从村里穿过。 这件事，已经成了阳曹大队最大的新闻...... “哼！你种的啥东西，这么快就要浇水？” 王重贵冷哼道。 “你们给我分了沙边梁的沙地，我除了种瓜还能种什么？”母亲愤愤不平的说道。 “什么？你把八亩地……都种了瓜？” 王重贵吃惊的问道。 “咋了？不行吗？” 母亲冷冷地问道。 第44章 刺马子 “现在包產到户了，你爱种什么就种什么，我们才懒得管！” 王重贵冷哼道：“不过，你八亩地都种了瓜……將来吃什么？” “就是，光凭瓜能吃饱肚子吗？” “瓜放几个月就烂掉了，还咋当粮食？” “你们家这就是胡闹！” 机井边的几个人，纷纷冷笑道。 “瘦狗愁人拉不下屎......我能不能吃饱肚子，管你们什么事？”母亲冷笑道。 “你……” “哼！我们就看著，你的瓜种出来这么吃一年！” “就是，难道还能都卖了换粮食不成？” 王重贵他们，就纷纷不屑的冷笑。 “只要你给我开机井浇水就行，其他的，不管你们的事！”母亲说道。 “行呢，只要你钱多，你想浇多少水就浇多少水！” 王重贵阴阳怪气的笑道：“就怕……你將来种出来的瓜，还不值这些水钱！” “就是，开机井浇水可得烧柴油，沙窝边的水，可不便宜！” 其他几个人，也懒洋洋的冷笑道。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赶紧给我开机井吧！” 母亲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包起来的手帕，从里面取了钱，交给了王重贵。 “行！我就由著你瞎折腾！” 王重贵就拿起摇把，摇著了机井边的柴油机。 “轰隆隆！” 柴油机冒起了黑烟，飞快的旋转，就带动水泵，把井里的水，抽了上来，沿著水沟，一路流到了狗蛋家的瓜地里…… 这种机井，都是前几年搞农田基建的时候，公社给给各个生產队打的。 阳曹大队里还没有电，所以，这些打出来的井，只能用柴油来带动。 这比以前用牲口拉的水车可高效多了！ 这口机井，就浇灌著阳曹大队二小队的所有庄稼。 本来，这口机井算是村里的集体財產。 可现在包產到户，谁家的地里要浇水，就得掏钱。 队长王重贵，自然就成了这口机井的管理者。 阳曹大队虽然地处腾格里沙漠边缘，可地下水的水位並不低，三四米就能出水。 腾格里沙漠边，还有一些长满了芦苇的海子，隨便刨几下就能出水。 这里的水位要是太低，恐怕早就成了一片荒漠，根本不会有人在这里繁衍生息…… 阳曹大队的人，都在自己家的自留地边，挖三四米深的土井，又在旁边修建桔槔，打水浇自留地。 以前，那点可怜的自留地里，种著一家人一年的蔬菜，还得种点其他东西，偷偷拿去镇上卖钱。 女人们的针头线脑，男人们的旱菸火柴，娃娃们的过年衣裳…… 都要从自留地里出！ 所以，每家都修了土井，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营务自留地。 现在，包產到户了，每个人都分到了两亩地，想种啥就种啥，再也不用靠自留地了。 可是，地太多，土井就算累死人，也浇不过来。 所以，大家必须要用队里的机井来浇水。 可是，浇水要钱，而大家谁都没有钱…… 狗蛋家的瓜地，还是第一个掏钱浇机井水的。 王重贵现在虽然没有了多少权力，可这口机井却是个摇钱树，所以，他也巴不得狗蛋家天天浇水，他就能暗中悄悄弄一点钱…… 沙边梁的瓜地离机井很远，又十分的乾旱，母亲整整浇了一天，才把瓜地浇透。 第二天，母亲一大早就又套上了驴车，带著狗蛋，来到瓜地。 母亲又干起了老本行“打雀儿”。 那些乌鸦，喜鹊和鸽子都贼的很，他们知道瓜垄上种著瓜籽，便用脚刨开了土，找土里的瓜籽吃。 大家昨天辛辛苦苦种在土里的瓜籽，就让这些鸟偷走了…… 母亲便拿起了土坷垃，远远的扔过去，惊嚇著鸟，不让它们偷吃地里的瓜籽。 她又拿出了瓜种子，补种了那些被鸟祸害掉的小坑。 母亲还用旧衣服和树枝，做了一个假人，立在地里嚇唬鸟，免得他们不在的时候，鸟肆无忌惮的偷吃瓜籽…… 周末的时候，父亲果然就又骑著自行车，赶了一夜的路，回家来了。 一家四口，就来到了沙边梁的瓜地干活。 却见，一大群乌鸦，喜鹊，野鸽子，就在瓜地里，刨食著地里的瓜籽。 它们看到狗蛋一家到来，居然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的刨食著瓜籽。 “嘘......吼！” 母亲就捡起了一块土坷垃，扔了过去，大声哄嚇著鸟。 “扑踏踏！” 鸟这才飞了起来。 不过，它们还是落在了地边的树上，不肯远去。 “我天天来看著，可还是让它们祸害了不少的瓜籽！” 母亲气愤的说道。 “这样下去可不行！” 父亲低头思忖了一下，便脱去了蓝色的中山装，去了沙窝边。 他铲来了很多的带刺的植物，剁成了一段一段，就埋在了瓜垄上面。 这样，鸟就不可能再刨食下面的瓜籽了。 “爸！你真聪明！” 东子崇拜的笑道 “是啊！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 母亲也笑道。 “我虽然不识字，可脑子却不笨！” 父亲笑道：“干活可不能光凭力气，还得动脑子才行，怎么能用最省力的法子，最有效率的干活，才叫会干活呢！” 一家四口，就铲著带尖刺的枸杞，沙棘，和黑枸杞，把它们埋在瓜垄的上面，防止鸟吃瓜籽...... 这些植物里，刺最多的，就是黑枸杞。 当年，这种植物不叫黑枸杞，生活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人，把它叫作“刺马子。” “刺马子”是腾格里沙漠边，最常见的一种植物。 它浑身是刺，果实就是黑紫色的小浆果，比枸杞要大很多。 腾格里沙漠边的人都知道，这种黑枸杞有毒不能吃。 狗蛋他们孩子们，即便是肚子饿得再狠，也不会去吃这种黑枸杞。 在大家的心里，这种黑枸杞一直被归结为“不能吃食物”一栏。 就连牲口都不吃它。 所以，这种当时叫“刺马子”的黑枸杞，就在腾格里的沙漠边，泛滥成灾，隨处可见。 如果庄稼地里长了“刺马子”，所有的人，都要铲之而后快的！ 第45章 小黑成了大黑 没想到，三十多年后，不知道谁发现这种黑枸杞里有什么青素，据说泡茶喝可以延缓衰老，养顏美容...... 在现代，某种东西只要和延缓衰老，养顏美容掛上鉤，一定会身价倍增！ 一直不受人待见的“刺马子”，自然也不例外。 一时之间，“刺马子”成了抢手货！ 一斤晒乾的黑枸杞，买到几十块一斤！ 腾格里沙漠边的“刺马子”，全都被人铲去，採摘上面的黑枸杞。 因为刺马子全身是尖刺，要是在野地里一个一个的採摘黑枸杞，效率太低。 所以，大家都把刺马子铲到家里，再慢慢的採摘上面的黑枸杞。 甚至有人，把刺马子连根刨了去，承包了荒地种植...... 环保部门赶紧出面干预，可腾格里沙漠边的刺马子，却几乎绝跡！ 千百年来都在腾格里沙漠边肆意生长的刺马子，万万没想到，会在当代遭到灭顶之灾...... 好在，“黑枸杞”的神话，没过几年就破灭了...... 科学家研究发现，黑枸杞里的青素，並没有传说的那么神。 而且，黑枸杞的確是有毒，吃了会给人身体造成伤害，得不偿失...... 黑枸杞的价格，便一落千丈，一斤两块都没有老板愿意来收购了...... 刺马子这才又在腾格里沙漠边，继续恣意的生长...... 狗蛋一家，整整忙了一天，才在所有的瓜垄上，埋上了“刺马子”。 这样，即便是晚上，也不用担心鸟来刨食瓜籽。 “你带著娃娃们回去做饭，我赶著驴车慢慢来吧！” 母亲说道。 她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搂著父亲的腰，坐著自行车从村里穿过。 她这几天，被李二婶她们，笑了好几天...... “行吧，东子和狗蛋，都骑在后捎架上吧！”父亲说道。 “嗯！” 东子踩著自行车后轮的轴，就爬上了后捎架，骑在了上面。 狗蛋人小腿短，爬了半天都爬不上去，父亲单臂一伸，就把狗蛋也抱上了后捎架。 “东子，把狗蛋抱好！两条腿岔开，別把脚绞到车辐条里！” 父亲又嘱咐。 “嗯！” 东子就紧紧的抱著狗蛋，兄弟俩就岔开两腿。 “走了！” 父亲从前面骑上了自行车，带著东子狗蛋，风驰电掣般的，就回到了家。 父亲和面做饭，东子和狗蛋就取柴烧火。 等母亲赶著驴车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吃完了饭。 “我走了，你这几天，再铲些刺马子，把瓜地全围起来，免得將来牲口进去糟蹋瓜地。”父亲说道。 “嗯，你赶紧去吧！下周要是累，就不要回来了！” 母亲又赶紧给父亲装上了路上吃的饃饃。 “没事，我周末呆在局里也就是睡觉，我下周还来。” 父亲说著，就骑车走了。 第二天，东子依旧去上学，母亲就带著狗蛋，在沙边梁瓜地边，铲“刺马子”。 母亲把铲来的刺马子，在瓜地边堆起了一堵矮墙。 刺马子的刺非常尖利，长得又弯扭曲巴的，牲口不敢靠近，好多人家都用刺马子做牲口圈。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狗蛋家的瓜，终於发芽了。 嫩绿的两瓣小芽，顶著瓜籽的壳，就羞涩的钻出了沙地。 像是一个个戴著帽子的小女娃…… 母亲悉心照料著这些“小女娃”，比疼狗蛋还疼它们！ 这八亩地的瓜，倾注了母亲无数的心血和希望…… 她按时给瓜地里浇水，鬆土，锄草…… 母亲甚至能记住每一个瓜苗的样子，知道它长得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父亲几乎每周都骑著自行车，赶一夜的路回家来。 他和母亲，已经用“刺马子”，在八亩瓜地四周，围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围墙”。 这样，不仅牲口进不来，就连放牲口的孩子们，也进不来。 他们可都是偷瓜的“行家”。 不过，沙边梁瓜地离庄子很远，放牲口的孩子们，很少到这里来。 狗蛋依旧每天和小黑为伴，找最好的草让小黑吃。 由於沙边梁的草没有別的牲口抢，小黑可以尽情享用，不到两个月，它就吃得膘肥体壮，变成了“大黑”。 就连皮毛都看起来油光水滑的…… 狗蛋家的瓜，也在父亲母亲的细心营务下，开始“扯条”。 由於水浇的足，瓜苗上就扯出了很多的“瓜条”，也就是瓜蔓。 母亲就开始“减条”。 也就是把多余的瓜蔓掐掉，只留两三个主要的瓜蔓。 这样，瓜蔓上才能结出大瓜。 掐下来的瓜蔓，就成了小黑的零食…… “田桂枝的瓜，居然种成了？” 队里的人，又议论起来。 “成个屁！光浇水就了好十几块，还一分钱都没有卖到手里呢!” “没错，他就算种出瓜来，肯定也得赔钱！” “就是，田桂枝能种出瓜来，我手心给她烧个骆驼吃！” 好多人，纷纷嘲笑母亲的瓜地。 他们每天在自己地里干活的时候，看到母亲带著狗蛋去瓜地上干活，脸上都露出嘲讽的微笑...... “这个王天健还真是个疯子，驴劲大的很！每周都半夜骑著自行车回家来！” “他就是为了显摆他的自行车吧？不过是个旧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每次来，自行车上都捎著偷来的东西！也不知道偷了县水利局的多少东西，他每周都来，就是为了转移贼赃呢！” 队里的人，虽然心里对父亲的吃苦精神十分佩服，可嘴上，却丝毫不肯放过污衊他的机会...... 虽然村里的好多人都希望狗蛋家的瓜种不出来，可狗蛋家的瓜，却长得非常好！ 瓜秧扯得老长，开著让人心醉的黄。 黄开败的后，瓜秧上就结了好多的小瓜。 在父亲和母亲的全力务悉下，瓜地里的瓜，就像吹气球一样，一天一个样。 到东子放暑假的时候，西瓜足足就有父亲的脑袋大了。 甜瓜也有狗蛋的脑袋大了。 谁都知道，田桂枝家的瓜，秋天肯定会丰收！ 这让好多人，开始羡慕嫉妒恨！ 第46章 王重贵使坏 队里好多人家的庄稼，因为没钱浇水，半死不活的，根本没有办法和狗蛋家的比。 只有支书陈东明和队长王重贵家的地，有钱浇水，才长得比较好。 即便如此，王重贵还是十分的嫉妒。 按照他的预想，狗蛋家的瓜地，应该倒灶才是，连水费都赚不出来！ 可没想到，居然结了一地的瓜。 於是，王重贵便又开始动起了歪主意。 他便不肯开机井给狗蛋家的瓜地浇水。 “王队长，我又没短过队里的水钱，你为什么不给我的瓜地里浇水？” 这天，母亲带著东子狗蛋，便来到了机井边的井房里，和队长王重贵理论。 “田桂枝，这机井是你们家的吗？” 王重贵怪眼一翻：“你们都浇了多少次水了？还嫌不够？这机井可是集体財產，也得让大家都浇吧？” “这......” 母亲被王重贵说得，竟然无言以对。 “王队长，我的瓜地的確是比別人浇的水多些，可我种的是瓜，本来需要浇的水就多，他们种的是麦子，本来就不用浇多少水！” “现在正是坐瓜的时候，我的瓜地要是再不浇水，瓜就长不大了！” 母亲解释道。 “那我管不著，我作为队长，就得一碗水端平，谁也得让浇水，不能给你们家搞特殊！”王重贵冷笑道。 “行！那你就一碗水端平！” 母亲冷著脸说道：“现在浇水的人，排到什么时候了？我就派在最后头，迟早总轮到我吧？” “起码......也到三天后！” 队长王重贵拿起了水房里掛著的一个小本本，看了一下说道：“你三天后再来吧！” “行，我三天后来！” 母亲便转头离开了水房。 三天后，母亲就去了水房交了钱，王重贵就发动了柴油机，放水让狗蛋家浇地。 可没想到，水还没有淌到沙边梁的瓜地，就停了。 母亲就抱著狗蛋，带著东子，赶紧沿著水沟，来到了机井房里。 只见，柴油机停著，王重贵就拆下来了什么东西，在那里捣鼓...... “王队长，咋回事？怎么没水了？” 母亲问道。 “坏了。” 王重贵懒洋洋的说道。 “坏了？什么坏了？” 母亲著急的问道。 “你瞎了？没看到柴油机坏了吗？” 王重贵不耐烦的说道。 “你......” 母亲气得脸色发白，却不好发作，便问道：“修好到多会了？” “这可不知道......” 王重贵依旧懒洋洋的说道：“我得慢慢修，啥时候修好了，我去叫你来浇水。” “这柴油机，早不坏迟不坏，偏偏我浇地的时候就坏了？”母亲冷冷地说道。 “你啥意思？难道还是我成心把柴油机弄坏的不成？那你修来，你修好了，你自己开了抽水去！” 王重贵怪眼一翻，乾脆把东西一撂，不修了。 “你......你太欺负人了！” 母亲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我一个女人家，哪里会修柴油机？” “你不会修，就叫你男人回家来修啊！” 王重贵冷笑道：“你既然说我故意把柴油机弄坏了，我可再不敢给你修，免得越修越坏！” “你......” 母亲气得抹起了眼泪。 “咋了？” 这时候，李二叔到了水房来，准备登记排队浇水，发现了抹眼泪的母亲，便皱起了眉头问道。 “今天轮到我浇水，可水还没有淌到地里，王队长就说柴油机坏了......” 母亲擦掉了眼泪说道：“我说他是成心不想让我浇水，他就让我自己修柴油机......” “哦......没事，我来给你修！” 李二叔也知道王重贵是故意刁难母亲，便替母亲检查著柴油机。 “空气滤子可能脏了，得洗一下......” 李二叔发现，柴油机的空滤里，全是土，也知道是王重贵捣的鬼，却不好说破，便卸下了柴油机的空滤，清洗了一下，就发动了柴油机。 “轰隆隆” 柴油机发出了巨响。 “哗啦啦！” 水泵里，又淌起了水，东子和狗蛋就高兴的叫起来。 “王天健常年不在家，你们两家前后院住著......关係还真不错啊！” 王重贵见李二叔帮母亲修好了柴油机，就阴阳怪气的冷笑道。 “你特么的，放的什么狗屁！” 李二叔听出了王重贵话里的曖昧意思，顿时就怒了！ 他一把捏住了王重贵的脖子：“你是不是皮痒缺捶了？” 李二叔可是队里出了名的直脾气，眼睛里从来不揉沙子！ 以前，王重贵是队长，李二叔还让著他三分，现在包產到户，王重贵这个队长，除了看机井，再顶不了多少事，李二叔早就想收拾他了！ “你......你敢打我？” 王重贵完全没有想到，李二叔居然敢对自己这个队长如此无礼！ “现在都包產到户了，你还敢欺负人？老子不打你还和你闹著玩呢吗？” 李二叔刚修完柴油机，一手的油泥，就都抹在了王重贵的脸上。 “好！我这就去告诉支书，看他怎么收拾你！” 王重贵就挣脱了李二叔的大手，气急败坏的去支书那里告状去了。 可惜，支书现在也没有多少权力了，哪里还管得了李二叔？ “他二叔，谢谢你了！” 母亲抿了抿头髮嘆道。 “没事，我们院前院后住著多少年了，四爷上次还给我带了一条子烟，我哪能让王重贵这个狗怂欺负你呢？以后有什么事，你就吭声，別一个人硬撑著！” 李二叔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就走了。 母亲便带著东子狗蛋，赶紧浇水。 被王重贵这么一使坏，耽误了半日的功夫，狗蛋家的地就没有浇透。 周末的时候，母亲就把王重贵故意不给浇水的事情，给父亲说了。 父亲当即，就去找王重贵算帐。 他一把揪住了王重贵的衣领，把王重贵像个鸡仔一样提了起来，瞪著王重贵。 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力士，王重贵哪里敢动一下？ 第47章 彪悍的小兵 “王天健，你想干啥？打人可是犯法的！” 王重贵惊恐的说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你们单位上告状，让你的工人当不成！” “就你......怕是连水利局的大门朝哪面开都不知道吧？” 父亲冷冷地说道。 “我不知道......自然有知道的人！”王重贵色厉內荏的说道，“你快放开我！” “你们除了欺负女人，背后告状，还有些啥本事？” 父亲缓缓的鬆开了王重贵的衣领，依旧冷冰冰的说道：“你以后再敢给我使坏，我打碎你满嘴的牙！” “王天健，你现在吃了公家饭，已经不是我们阳曹大队的人了，你凭啥和我说话？这里有你啥事？” 王重贵气急败坏的说道。 “是虽然招了工，可户口还在阳曹大队，咋就不是阳曹大队的人？” 父亲冷笑道：“再说了，我的老婆娃娃还在队里，我的家就在这里，咋不能和你说话了？” “你......” “我要不是阳曹大队的人，你凭啥给我分两亩地？” 父亲又冷笑道：“你有本事，让工作组的人，別给我分地，我就不管队里的事情！” “这......” 王重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当时分地的时候，王重贵早就提出了父亲的问题。 他说，父亲招了工，吃了公家饭，就不应该再保留农村户口，不再给他分地。 可工作组的领导说，父亲这种计划內的合同工，是县里的土政策，得灵活对待。 父亲这一批合同工的城市户口，没有办法解决，可城里的单位又需要他们，所以，县里想出了这个“土政策”。 这些计划內合同工，在城里的单位上班挣著工资，却没有城市户口，也无法照顾到农村的老婆娃娃，所以，必须分给他们地。 支书陈东明和队长王重贵，听了工作组领导的话，这才给父亲分了两亩地。 他们哪里敢和县里的政策抗衡？ 现在，王重贵一听父亲的话，就知道，父亲对这个政策，比他还清楚。 所以，他才无言以对。 “算了，你別和他动手，免得在单位上影响不好！” 母亲赶紧拉著父亲，怕他打了王重贵。 父亲的力气极大，一拳恐怕就把王重贵的牙打尽了...... “哼！” 父亲这才放过了王重贵，不再理会。 沙边梁瓜地里的瓜，这才越长越大。 那些可恶的乌鸦喜鹊，就又来祸害了。 它们啄开了还没有熟的瓜，吃里面的瓜瓤，把瓜糟蹋得一塌糊涂。 更难对付的，是村里的孩子。 他们现在都放了暑假，每天就是在野地里放牲口，到了晚上，他们就成群结队的，悄悄去狗蛋家的地里偷瓜。 父亲母亲用“刺马子”弄的围墙，只能挡住牲口，挡不住这些偷瓜的行家。 他们可以轻鬆的跃过刺马子围墙，来到了狗蛋家的瓜地里，也不管瓜熟了没熟，就摘下来，躲到沙窝里吃。 母亲对这些孩子，十分头疼，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每天天不亮，就带著东子狗蛋，套车来到了瓜地里，看著不让鸟啄了瓜。 一直到天完全黑了，她才赶著驴车，拉著东子和已经睡著的狗蛋回家。 即便如此，母亲每天都能在沙窝里，看到偷瓜贼新吃下的瓜皮。 村里的孩子，天天就在沙窝边上放牲口，他们等母亲带著东子狗蛋回家了，就大摇大摆的，去地里偷瓜。 他们家的大人，不仅不管，有些还怂恿...... 他们都眼红狗蛋家的瓜长的好。 所以就默许了自己家的孩子去偷瓜...... 父亲周末回来的时候，就在瓜地里，搭建了一个瓜棚。 东子就带著狗蛋，整天在瓜地里看著。 可是，村里的孩子，见家长们不管，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他们每天晚上都成群结伙的，偷走好几个瓜，躲在沙窝里吃。 “妈，我今天睡在瓜地里看瓜吧！” 东子看著自己家的瓜每天都被村里的坏孩子糟蹋，也心疼的不行。 他现在放了暑假，不用上学，就提出来，晚上要睡在瓜棚里看瓜。 “你一个人睡在瓜棚里，不害怕吗？” 母亲皱起了眉头。 她都不敢在瓜棚里睡。 “怕......也不能让他们天天偷瓜啊？” 东子毕竟是个八九岁的小孩，一个人睡在野地里，肯定害怕。 沙边梁附近的沙窝边，可就是村里人家的坟地。 可看著瓜被偷走，东子也是心急如焚。 “不行，那些偷瓜的坏怂，成伙结队的，你一个人，他们要是打你怎么办？” 母亲担心的说道。 “谁敢再偷我们家的瓜，我就和他们拼了！” 东子咬牙切齿的，双目冒著火。 “你一个人，哪里能打得过他们，万一被他们打坏了......可怎么办？” 母亲嘆道。 “不行......我就叫上小兵。” 东子低头思忖了一下说道：“他每天也就是放他们家的铁青骡子，再没有什么事，晚上就让他陪我睡在瓜棚里！” “行！那我给李二叔说说！” 母亲便给李二叔说了一下，让小兵陪著东子晚上看瓜，等瓜熟了，送他们家一些瓜秧餵骡子。 李二叔自然是欣然同意。 於是，母亲套了驴车，带著东子和狗蛋，坐著驴车去沙边梁的地上。 小兵则骑著他们家的铁青骡子，跟在旁边。 小兵家的铁青骡子，十分的神俊彪悍！ 走起路来都是摇头甩尾的，比马还威风！ 一般人要是靠近它，他就会踢人！ 也就是李二叔这么彪悍的人，才能使唤住这个铁青骡子。 而小兵，完美的继承了李二叔彪悍的性格，把这个铁青骡子，驯的服服帖帖！ 他们家里，只有李二叔和小兵能骑这个骡子。 就连大军，都骑不住。 小兵每天放骡子的时候，就骑著铁青骡子，一路飞奔！ 像个驰骋疆场的大將.军！ 要知道，骡子身上可没有鞍子什么的。 小兵直接就骑在骡子背上。 这需要极强的操控能力和平衡能力才行！ 更何况，小兵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可他就是这么彪悍！ 第48章 扭咪咪 跟著小黑的驴车走了一会，小兵和铁青骡子，早就不耐烦了！ “呔，唒！” 小兵低喝，铁青骡子就放开四蹄，先跑去沙边梁了。 扬起了一路的溏土，把狗蛋的眼睛都迷了。 等小黑拉著车，慢悠悠的走到了沙边梁瓜地的时候，铁青骡子早就在沙窝边吃草。 小兵却已经坐在瓜棚里，用树枝皮做了一个哨子，吹出了尖利的响声，哄嚇著地里鸟！ 用白杨树枝或者柳条製作成这样的哨子，是腾格里沙漠边的孩子们，人人都会的技能。 找一根嫩的树枝削下来，拿在手里左右扭动，把树皮和树枝分离开，却不能破坏树皮的完整。 然后，用牙咬住树枝抽出树皮，就得到了一截完整中空的树皮。 孩子们总会把白的树枝放在嘴里抿一下，吃上面甜丝丝的汁水。 中空的树皮，就可以拿来製作哨子。 先把树皮用小刀削成整齐的一截，然后把细的一边的一小截压平，削去树皮的外皮，留下內皮，哨子就做好了。 放在嘴里，就可以吹响了。 哨子的粗细长短不同，吹出来的音调也不同。 孩子们把这种製作哨子的方法，叫作“扭咪咪。” 不用说，小兵当然是“扭咪咪”的高手。 他能扭出铅笔一样粗的“咪咪”，发出低沉的声音，狗蛋甚至都吹不响。 他也能扭出芨芨棍细的“咪咪”，发出刺耳尖利的响声。 他还能製作和嗩吶的哨子差不多大小的小“咪咪”，含在嗓子眼里，吹出歌曲来！ 这个神技，狗蛋后来跟著小兵一起上学，练了好久才学会。 现在，每次去郊游的时候，狗蛋都製作一个小小的哨子，放在嗓子眼里吹时下的各种流行歌曲。 这让女儿感到十分的神奇...... 有时候，小兵就製作出一排四五个“咪咪”绑在一起，当口琴一样吹。 四五个“咪咪”一起吹的时候，就会发出和弦的混响音。 比后来手机里的和弦铃声，好听一万倍！ 有时候，小兵还製作一种粗大的“咪咪”，然后在上面用小刀剜出几个小洞来，把“咪咪”当萧吹...... 最最神奇的是，小兵还能製作一种长號一样的“咪咪”。 这种“咪咪”的树枝，就像活塞一样，可以在“咪咪”里来回抽动。 吹响“咪咪”，抽动树枝，就可以像长號一样，吹出各种音调！ 这个绝技，整个阳曹大队的孩子们，也就只有小兵会！ 狗蛋至今都没有学到，深以为憾...... 东子卸车，牵著小黑去吃草，狗蛋却早折下了一根树枝，扭好了“咪咪”，抽掉了树枝，在嘴里抿了一下...... “小兵哥，你的刀子借我用一下子！” 狗蛋平常，都是用手指甲掐“咪咪”的树皮，弄的不够整齐，製作出来的“咪咪”就不怎么响。 而小兵和东子，隨身都带著一个摺叠小刀，用刀削出来的哨子，就响的得多。 腾格里沙漠边的孩子，只要一上学，大人们就必须要给他买一把摺叠小刀。 这种小刀只有手指长，很简单，却很锋利。 刀鞘是铁皮做的，涂了漆，上面还有个小眼，可以穿了绳子，栓在裤带上，装进裤兜里。 这可不是什么纪念上学的礼物，而是用来削铅笔的。 那时候的乡下，学生用的都是铅笔，只有老师，才用钢笔。 所以，只要一上学，大人就必须要给孩子买一把这种摺叠小刀，不然，孩子就没有把办法削铅笔写字...... 不过，孩子们有了小刀，可不光是拿来削铅笔。 他们拿小刀，削树枝，做咪咪，切瓜果...... 什么都能干。 小刀几乎是万能的！ 狗蛋一直很想有自己的小刀，可他没有上学，母亲不肯给他买...... 他只好经常借用东子和小兵的。 “你这算个啥咪咪！” 小兵没有给狗蛋他的小刀，而是一把扯过了狗蛋的咪咪，鄙视的扔在了地上。 “我......” 狗蛋被小兵嫌弃，就噘起了嘴。 “我给你扭一个！” 小兵拿出了自己的小刀，削下了一根粗树枝，三两下，就熟练的给狗蛋製作了一个精美的“咪咪”。 “哇！” 狗蛋接过咪咪，开心的就吹了起来。 “嘘......吼！” 东子走了过来，哄嚇著地里的一群乌鸦。 “你喊又不顶事，你得用土坷垃打！” 小兵说著，捡起了地上的一块土坷垃。 “用土坷垃打鸟，我怕砸坏地里的瓜！”东子解释道。 “那是你不会打！” 小兵低下了身子，一挥手臂，就扔出了土坷垃。 只见，那块土坷垃像离弦之箭，平平的飞过了瓜地，从那群乌鸦的头上掠过...... “扑踏踏！” 那群乌鸦嚇得顿时飞了起来。 而那块土坷垃，却余势不衰，平平的飞过了瓜地，飞到了地那头的刺马子围墙外面！ “哗！” 东子和狗蛋，都惊嘆起来，对小兵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般孩子，最多能把土坷垃扔几十米远。 而且还是拋物线。 小兵居然能平平的把土坷垃扔出去这么远，可想而知，他的臂力和腕力是多少的惊人！ 更关键的，是小兵的准头。 他扔出去的土坷垃，准確的从乌鸦群的头上飞过，却又飞出了瓜地，不会砸坏地里的瓜。 简直是神乎其技！ “有了我在，一只鸟都不可能啄了你们家的瓜！” 小兵懒洋洋的说道：“你们俩，去瓜地四周给我捡弹药，再有鸟来，我一个人就能把它们都嚇走，运气好的话，还能打下一只来，我们就烤著吃。” “哇......” 东子和狗蛋，就赶紧屁顛屁顛的，去瓜地四周，捡拾来了一大堆土坷垃和石头。 小兵就悠閒的，坐在瓜棚前，像个將.军一样，巡查著四周的瓜地。 只要有乌鸦喜鹊什么的落在了瓜地里，小兵手里的土坷垃或者石头，就飞了出去！ 嚇得鸟群赶紧落在了地头的树上。 第49章 瓜地守护神 小兵就拿起石头，小跑几步，加了助跑，用力的掷出了石头。 石头就飞出了一百多米，打在了地头的树上，把鸟群赶得远远的。 东子和狗蛋，只需要帮小兵捡拾“弹药”就可以了。 中午的时候，在地里忙碌的母亲就挑了两个瓜，来到了瓜棚，让东子杀了瓜吃午饭。 小兵就取下了身上背著的布包，拿出了一个干饃饃。 出来放牲口的孩子，家里人都会给他们背一个包，里面装著一两个饃饃。 这就是孩子们的午饭。 田里到处都有自留地的土井，机井上也一直淌著水，孩子们渴了就隨便找水喝。 “小兵，吃我们家的饃饃吧！” 母亲从包里取出饃饃笑道：“你给我们家帮忙打雀儿，今天可是一只鸟都没有来糟蹋瓜！” “没事，我放骡子也閒著呢。” 小兵嘴上客气，手却不好意思的接过了母亲的饃饃。 李二婶给小兵在布包里装的，是两个黑饃饃。 母亲给他的，却是香甜的白饃饃。 “来，我们吃西瓜泡饃！” 母亲折了一根红柳枝，做了几双筷子，四个人就吃起了西瓜泡饃。 干透的饃饃，泡在比蜜还甜的瓜水里，十分的美味。 只有在腾格里沙漠边长大的人，才能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黄昏的时候，母亲又摘了两个甜瓜，请小兵吃了晚饭。 有了小兵这个守护神，母亲完全不用担心那些可恶的乌鸦和喜鹊。 不过，西瓜太凉，也不能顿顿吃，甜瓜相对就好些。 “妈，你早些回吧！我和小兵看著瓜地就行了！” 吃过饭，东子就让母亲回去。 “那行，小兵，你把你们家的骡子栓在我的架子车后面，我带回去。” 母亲说道。 “嗯。” 小兵就去赶了铁青骡子来，把韁绳栓在了架子车上。 东子也牵来了小黑，套好了车。 母亲却从车上，取下来了两个麦草，铺在瓜棚的地上，又在麦草上铺了一个旧毡和一套旧被褥。 瓜棚里，顿时看起来十分的舒適。 “行了，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盖好。” 母亲又安顿东子和小兵。 “没事，这几天又不冷。” 小兵满不在乎的说道。 “白天不冷，夜里可冷著呢！” 母亲说道：“你要是冻感冒了，我可咋给你妈交代啊？” “我从来都不感冒的！” 小兵笑道。 他的身体极其强悍，即便是感冒，他可能都没有发现过...... “行了，您和狗蛋赶紧回去吧！” 东子说道。 “嗯。” 母亲就上了车，却见，狗蛋却不肯上车。 “狗蛋，上车啊，你发什么勺呢？” 母亲说道。 “妈，我也想睡在瓜棚里看瓜。” 狗蛋噘起了嘴说道。 “额......你能顶个屁用！” 东子无语。 “就是，你留下，东子和小兵还得照看你！” 母亲说道。 “我不用他们照看！我保证听话还不行吗？” 狗蛋著急的打著保证。 “额......” 东子和小兵，相视无语。 “夜里凉，你要是感冒了，可得去打针呢！”母亲嚇唬狗蛋。 “瓜棚里舖的那么好，睡下肯定比炕上还暖和，怎么能感冒呢！” 狗蛋觉得，那个铺著破被褥的瓜棚，是那么的好玩，那么的舒適，简直就是皇宫天堂！ 东子和小兵在这里睡著玩，肯定有趣极了！ 他怎么能不羡慕呢？ “不行，你赶紧跟妈回去！” 东子说道：“晚上说不定就有坏怂来偷瓜呢，我和小兵可顾不得照顾你！” “就是，你快跟我走吧！” 母亲也说道。 “哇......” 狗蛋顿时就大哭起来。 “我过年的时候，给你们分了那么多的炮，你们现在......却不带我玩！” 狗蛋哭喊道。 “额......这都半年了，你还记著啊？”东子和小兵无语。 “我保证听你们的话......要是有坏怂来偷瓜......我就躲在瓜棚里不出来，保证不拖累你们！” 狗蛋哭哭啼啼的说道。 “行吧！就让狗蛋也留下吧！” 小兵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们能照看好他呢！” “这......” 母亲和东子都愣住了。 “没事，有我在，哪些坏怂不敢来偷瓜的！”小兵胸有成竹的说道。 “好吧，那就让狗蛋留下，也多双眼睛！”东子说道。 “那行，我走了，你们操心些，要是哪些坏怂打你们，你们就跑回来，別和他们硬犟！” 母亲又安顿了几句，便赶著驴车，带著铁青骡子走了。 “哇！” 狗蛋一溜烟的跑进了瓜地中间的瓜棚里，一蹦老高，重重的跳到了被褥上。 被褥下面铺著厚厚的麦草，十分的鬆软暖和。 躺在上面，別提多舒服了！ 关键是，没有了母亲在跟前，就没有人嘮嘮叨叨的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了...... “赶紧起来，去再捡些弹药来！” 东子对狗蛋说道。 “不是已经捡了很多了吗？” 狗蛋懒洋洋的爬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 “你刚说啥来？你不是说，要听我们的话吗？”东子冷著脸说道，“你要不听话，明天就不让你睡在瓜棚里了！” “晚上又没有鸟，要那么多的弹药做什么？”狗蛋依旧不想去捡土坷垃和石头。 “鸟都住在那边的林场里，晚上的时候都会路过这里，那时候的鸟才多呢！”小兵说道。 “我们还得多准备些土坷垃和石头，准备对付晚上的偷瓜贼！”东子也说道。 “哦...... 狗蛋这才明白过来，就赶紧迈著小短腿，跟著东子，去捡拾了很多的土坷垃和石头。 天色，就渐渐的暗下来。 住在腾格里沙漠边林场的鸟，就成群结队的，飞了回来。 它们路过狗蛋家的瓜地，就落了下来，准备啄食瓜。 小兵当然毫不客气。 他捡起石头，就像在水里打水漂一样，低伏著身子，平平的掷出石头。 石头如同闪电一样，飞过了群鸟的头顶，把它们嚇得飞了起来。 小兵的石头，却又闪电般的飞了出去，朝刚刚飞起的鸟群掷去！ 第50章 男人不狠站不稳 “扑踏踏！” 鸟群里，一只乌鸦被石头击中了翅膀，掉了下来。 “快！快去抓！” 小兵一个箭步，就衝出了瓜棚。 东子和狗蛋，也赶紧从瓜棚里出来，沿著瓜塘，一路奔跑！ 那只乌鸦，虽然飞不起来，却拼命的钻进了瓜地边的刺马子垛里。 这可难不倒小兵。 他缩了缩胳膊，把手缩进了衣袖里，捏住了袖口，就把手伸进了刺马子墙里。 有了衣袖的保护，刺马子根本伤不了小兵。 他一把按住了乌鸦，这才从衣袖里伸出手来，单手就拧掉了乌鸦的脑袋！ “呼......” 东子和狗蛋，这才鬆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有烤乌鸦肉吃了！ 小兵小心的避过刺马子的尖刺，取出了乌鸦。 “我们快去捡柴！” 东子拉著狗蛋，就去瓜地周围，捡拾了一些柴火。 小兵就坐在瓜棚前，用小刀把乌鸦开膛破肚，处理乾净了內臟。 三个人就生起了火，把乌鸦架在火上烤。 “小兵哥，你真厉害，居然能扔石头，瞄准飞起来的乌鸦！” 狗蛋一脸崇拜的看著小兵。 “我可没有瞄准，我就是瞎矇的。” 小兵却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第一个石头扔出去以后，还没有惊起鸟我就把第二个石头扔出去了，这样就有可能打到飞起来的鸟......” “主要还是你们家瓜地的里鸟多，不然，我也打不著。” “那也很厉害了！” 狗蛋对小兵的预判能力，更加的佩服了。 不一会，乌鸦就就烧的焦黑，烤好了。 小兵就剥掉了焦黑的外皮，撕下了一条腿，先给了狗蛋。 狗蛋二话不说，接过来就是狼吞虎咽。 东子和小兵也都吃了起来。 这次，东子小心看著火，生怕火星崩到瓜棚里的麦草上。 三人吃完了烤乌鸦，便又不约而同的解开了裤带，用尿浇灭了火堆。 “哈哈哈！” 三个人，开心的大笑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三个人，就钻进了瓜棚，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腾格里沙漠边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热得受不了，晚上却冷了起来。 当真是“早穿袄午披纱，怀抱火炉吃西瓜”。 “东子，你给我讲讲城里的事吧！” 小兵说道。 “城里人都刷牙......解手用报纸擦屁.股......娃娃们，也会骑自行车......学习好的就发奖状......” 东子就给小兵讲起了，从父亲哪里听来的城里的新鲜事。 狗蛋跑了一天，就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觉。 “嘘！” 忽然，小兵示意东子不要再说话。 狗蛋顿时一个激灵，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小兵就扒开了瓜棚边上的瓜秧，朝外望去。 东子和狗蛋，也赶紧扒开了瓜秧，也朝外望。 只见，朦朧的月光下，就有四五个人影，已经跳进了瓜地，准备偷瓜。 小兵悄悄起身，爬出了瓜棚，拿起了地上土坷垃，就猛的掷了出去！ “啊！” 一声惨叫。 为首的一个偷瓜的人，头上就被土坷垃打中。 小兵手里的土坷垃，却没有停，不断的掷出！ “啊啊啊！” 一帮偷瓜贼，被打的抱头鼠窜，趴在瓜塘里不敢站起身来。 “小兵！这瓜地又不是你们家的，你狗拿耗子，管的什么閒事？” 为首的偷瓜贼，趴在瓜塘里，忿忿不平的说道。 “我们家和东子家是邻居，我和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东子要我帮他看瓜，我就得帮他！” 小兵冷冷地说道：“你们应该知道我来帮东子看瓜，居然还敢来偷瓜？不把我当回事吗？” “你......” 为首的偷瓜贼，顿了顿说道：“我是刘强，我们平时也天天在一搭里玩的呢，你咋就用土坷垃，把我头都打破了？” “我知道你是刘强，所以才用土坷垃打你，要是別人......我就用石头了！” 小兵冷笑道：“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看瓜，还敢来偷瓜，明显就是看不起我，我还用得著和你客气吗？” “这......” 刘强无言以对。 “滚吧！下次再敢来偷瓜，我就用石头了！”小兵扔掉了手里的土坷垃，拍了拍手说道。 四五个偷瓜的半大小孩，就赶紧从瓜塘里爬起来，跳过了刺马子墙，抱头鼠窜而去。 “小兵，你真厉害！” 东子拍了拍小兵的肩膀笑道。 “这帮怂货，就知道欺软怕硬，你以后，下手要狠一些，一次把他们打服，他们以后都不敢和你动手了！” 小兵给东子传授著打架的经验。 “我就是怕把他们打坏了麻烦......其实，我真打起来也不怂，两三个打我一个，我都不怕的！” 东子说道。 “打坏了就打坏了，能做个啥？” 小兵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就是凭著这股狠劲，才確立了无法撼动的孩子王地位。 刚才那个刘强都十二岁了，可他被九岁的小兵打破了头，却不敢还手。 他知道，如果和小兵还手，自己肯定会吃亏。 “哇......小兵哥，你可真厉害！” 狗蛋这才从瓜棚里出来，崇拜的叫道：“刘强他们，被你打得屁滚尿流！” 他身材瘦小，没有力气，所以胆子就极小...... 刚才，他一直躲在瓜棚里，扒开瓜秧看著外面的情况，压根就不敢出来。 “这算个啥？我上次去镇上，有个青湖中学的学生和我犟起来打架，我都把他放翻了呢！” 小兵就带著东子狗蛋，继续钻进了窝棚的被窝里睡觉。 “男人不狠站不稳，打架靠的就是心狠手黑，不然，谁都打不过......” 小兵就给东子和狗蛋讲授打架的心得。 听得东子和狗蛋，频频点头。 小兵就凭著这身狠劲，成了阳曹大队里，最厉害的孩子王！ 也就因为他整天打架闹事，他的小学，一直上到十六岁还没有毕业。 李二叔没有办法，就只好让小兵輟学去当了兵。 小兵在部队里，又凭著这份狠劲，立功无数，当了军官，成就了一番他的事业...... 第51章 卖不掉的瓜 东子跟著小兵，学了他的这份狠劲，以后也成了没有人敢惹的主。 尤其后来到了城里上学的时候，东子几乎打遍全校无敌手！ 那些城里细皮嫩肉的公子少爷，哪里是从小跟著小兵打架的东子的对手？ 可惜，东子在老师眼里的影响，也越来越差，经常因为打架被批评，请家长。 再加上父亲去省城学习了两年，东子一个人在城里念书，没人管教，东子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后来，为了打架和学习的事情，父亲无数次下重手揍得东子伤痕累累...... 可是，积重难返，东子再也变不回那个考第一名的好学生了。 究其原因，贺超的不公平对待自然是首要原因。 可小兵对东子的影响，却也不可忽略...... 人的一生，看似十分漫长，可关键的时候，就是那么几步！ 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就可能不经意的，影响你的一生...... 虽然，东子现在成立了东辉集团，成了沙县城的首富，可父亲母亲对他，依旧不是很满意。 他们希望，东子能考上大学，找个正经工作，吃上公家饭。 可是，东子却偏离了父母给他设定的轨道，走上了另一条实现自我价值的路......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炒了些菜，用脸盆盛了，放在架子车上，带著小兵的铁青骡子，来到了沙边梁的瓜地。 她还蒸了白面软饃饃，就让三个孩子就著菜吃软饃饃。 东子就给母亲说了小兵昨天打伤了刘强的事情。 母亲不禁就又担心起来，生怕刘强的父母，也会像李刚的母亲一样，来找小兵的麻烦。 “他们来偷瓜，就是不要脸的贼！不打他还和他玩啊？” 小兵却满不在乎的说道。 吃过饭，母亲就继续在地里干活，三个孩子就一边打雀儿，一边放牲口。 远远的，就见赶著牲口放的刘强，头上肿著一个大包，包著他妈的方巾。 小兵昨天晚上的那一土坷垃，可是不轻。 不过，刘强的大人，却没有来闹事，刘强也没有声张。 在民风淳朴的阳曹大队，偷东西可是极度可耻的行为。 虽然是小孩子偷瓜，可刘强的父母，也没脸出来理论。 就算理论，也是他们理亏...... 就这样，小兵和东子狗蛋，每天住在瓜棚里看瓜。 小兵就带著他们，玩各种稀奇古怪，惊险刺激的活动。 他们还在母亲走后的黄昏，悄悄翻过了沙丘，走进了腾格里沙漠的深处。 小兵带著东子狗蛋，爬上了高大的沙丘，往下滑沙，翻跟头，滚蛋蛋...... 三人赤脚踩在带著太阳余温的热沙里，別提多舒服了。 看瓜的那段时光，是狗蛋记忆里，最开心的！ 没有了大人管著，无拘无束...... 小兵偶尔还能打到鸟烤了吃，实在是自在且有趣。 即便是现在，狗蛋也每年带著老婆孩子，开车进一两次腾格里沙漠，找寻那儿时最美好的记忆...... 母亲每天带著小兵的铁青骡子来，晚上再带回去。 小兵就一直和东子狗蛋，住在瓜棚里。 他回到家里，也是天天被李二叔骂，二五不好还得挨打，所以，小兵也懒得回家去。 母亲就每天做了饭带到地里，给三个孩子吃。 尤其是米饭最方便携带，炒个菜就能去瓜地里吃。 瓜自然是不消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就算小兵和东子狗蛋天天吃瓜，也没有鸟和偷瓜贼糟蹋掉的多。 小兵和东子狗蛋，把瓜都吃腻了...... 队里其他人家麦子成熟的时候，狗蛋家的瓜也熟了。 所有的人家，都忙著割麦，打场...... 狗蛋家就忙著卖瓜。 可父亲却几周都没有回来了。 他带信来说，水利局里在办会，为期一个月，各乡镇上管水利的干部都要来水利局里开会。 还有水利局下面的水管所的领导，也要来开会。 每天都有几百人在水利局的食堂吃饭，父亲根本没有时间回家来。 母亲不敢耽误父亲的工作。 可瓜已经熟了，要不赶紧卖，可不行。 母亲便让小兵和狗蛋留在瓜地里看瓜，他带著东子帮忙，拉了一车瓜，去镇上卖。 不料，卖了一天，才卖了四五个瓜。 而且，价钱差的很，母亲几乎就是半卖半送...... 买瓜的还都是镇上的干部，一个农民都没有。 现在包產到户了，又正是秋收打场的时节，镇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镇上的集，每十五天才开一次，等到赶集的时候，瓜说不定就烂掉了。 再说了，母亲就一辆架子车，就算在车帮子上插上一圈蓆子，也最多能拉三四十个瓜。 多了小黑也拉不动...... 而阳曹大队去镇上，可是有十五里路。 母亲就算在赶集的日子不愁卖，也拉不了多少瓜到镇上去！ 下午的时候，母亲鬱闷的赶著车，从镇上往回走。 从镇上走到阳曹大队，以小黑拉车的速度，起码也得两小时...... 所以，母亲得早些走，免得天黑。 母子二人赶著车，黯然的离开了青湖镇，沿大路往阳曹大队里走。 母亲看著卖了一天还有一车的瓜，十分的忧愁。 “妈，我们要不別走大路，从小路上串著走......” 东子却给母亲出主意：“那些割麦子和打场的人，又热又渴，说不定，就会买我们的瓜呢！” “唔......有道理！” 母亲讚许的笑道：“你不亏是念过书的人，脑子就是比我活泛！那我们就去庄湾里绕绕，说不定真能卖掉几个瓜呢！” 母亲就一拉小黑的韁绳，赶著车，拐进了大路边的一条小路。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群人，在一片麦子地边，紧张的割麦子。 割麦子也是有时令的，要是按时割不掉，麦穗就会脱粒，麦粒就都掉在地里了...... 农村有句老话：田黄一日，人老一年。 忽然有一天，麦子就黄了，留给农民收割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天。 还要防著下雨。 第52章 粮食换瓜 所以，麦子一旦熟了，农民们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收割掉。 不然，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就要打折扣。 田地里割麦子的人，看到母亲拉著一车瓜过来，都停下了手里镰刀，直起腰来看著。 他们不禁都咽了一口唾沫。 秋收时节的腾格里沙漠边，烈日炎炎，气温高达三十多度，站在麦地里割麦子，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要是能吃上一口甜蜜蜜的瓜，別提多爽了！ 所以，割麦子的人，都羡慕的看著拉著一车瓜的母亲。 “......” 母亲看著割麦子的人，却迟疑著不敢喊卖瓜。 在古代，走街串巷卖东西的人，都会被人看不起。 这片农耕文明的大地上，从古到今，从上到下，重农抑商的思想，根深蒂固。 更何况，那个时代还有投机倒把这样一个罪名。 再加上，母亲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媳妇，脸皮子薄，哪里就能喊出“卖瓜”两个字？ 她便推了推东子。 可东子一向自尊心极强，他也觉得卖瓜是一种丟脸的事情，便也红著脸，喊不出“卖瓜”两个字。 不过，东子还是拉住了小黑的韁绳，把车停在了路边。 母子二人，就都红著脸，呆呆的看著割麦的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就像做错了什么事...... “嫂子，你这瓜......是卖的吗？” 割麦人里，一个小媳妇解下了方巾擦著汗问道。 “是的，是卖的......” 母亲赶紧跳下了车，紧张的说道：“一斤只要五分钱......” “五分钱......” 那个小媳妇，徵询的看向了一个中年男人。 看来，这个中年男人，是家里的家长。 “五分钱......一个瓜也的两三毛呢！” 中年男人，却摇了摇头。 “这......” 母亲愣了愣，又赶紧说道：“不行......就给你们四分价算，你们买一个吧！” “四分......也贵啊！” 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 “这......三分五，三分五总行了吧？再真的不能少了！” 母亲黯然嘆道：“我苦了一季子，就种了这点瓜，我和两个娃娃，全靠这些瓜卖了买粮食吃呢！” “他嫂子，不是我嫌你的瓜贵，实在是没钱买啊！” 中年男人说道：“你也知道，今年刚包產到户，我们家里的钱都交了水费，种下的麦子还在地里，哪有钱买瓜吃啊！” “这......” 母亲愣住了。 这个中年男人说的，一点都没错。 今年刚包產到户，每个农民，都把家里钱都浇了水，就想多打点粮食，所以，谁家也没有钱。 母亲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镇上，卖了一天瓜，才卖掉了四五个。 原来，是谁的手里也没有钱啊...... “走吧！” 母亲嘆了口气，赶著车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 东子却拉住了黑子的韁绳。 “妈，我们能让他们拿麦子换瓜吗？”东子问道。 “麦子......换瓜？” 母亲愣住了，半天才说：“当然行啊！就怕......他们不愿意换呢！” “我们换！我们当然愿意换了！” 中年男人听了母亲和东子的话，顿时高兴地叫道：“我们家的麦子今年长得好得很，我们一家根本吃不完，就打算完了卖掉些呢！” “不错！你们的瓜要是能用麦子换，我们就换几个吃了解暑！” 那个小媳妇子也高兴地说道：“嫂子，你的一个瓜，换多少麦子呢？” “这......” 母亲又愣住了，顿了顿这才说道：“你们看著给吧，都是庄稼人，谁也不容易，只要不让我亏得狠了就行！” “他嫂子，看你说的这话......这瓜也是你辛辛苦苦务悉出来的，你们娘母俩个，顶著大日头出来卖瓜，也不容易呢，咋能让你亏下？” 中年男人笑道：“这样吧！我们就一升麦子换一个瓜，这一捆麦子，差不多能打三升粮食，我就换三个瓜吧！” “行呢！行呢！” 母亲一迭声地回答，赶紧跳下了车。 一升粮食起码值四毛钱，换一个瓜，可是绰绰有余。 “好啊！那我就给你一大捆麦子！” 中年男人，就把割好的麦子，用草腰子捆了一个大大的麦个子。 “我给你挑三个最大的瓜！” 母亲就挑了三个最大的西瓜。 那个小媳妇，就用刀子把西瓜切成了条。 只见，三个瓜都是红瓤黑子，香甜诱人。 割麦的一家人，就赶紧拿起了瓜，吃了起来，满嘴都是甜蜜蜜的汁水...... 暑气和疲劳，一扫而空！ 母亲就过去，扛起了那个麦个子，放在车后面。 “他嫂子，你的西瓜可真不错！” 中年男人吃著西瓜笑道：“你的甜瓜咋样？” “甜瓜也好的呢！” 母亲说道：“我的瓜籽种，是他爸从城里的一个大工程师那里要来的，说是那个大工程师，研究出来的新品种呢！你们放心买了吃，先吃再给钱，不甜我不要你的钱。” “那行！我们再来三个甜瓜！” 中年男人，就又捆了一个大大的麦个子。 母亲就给他们挑了三个最大的甜瓜。 割麦一家人，就杀开了甜瓜吃了起来。 “唔......好瓜！” “甜的很！”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甜的瓜！” 割麦一家人，吃著甜瓜，讚不绝口。 “这瓜看来真是城里的大工程师研究出来的呢！” 那个中年男人说道：“我们把瓜籽都收拾下，明年种在我们的自留地里！” “好！” 其他人就把瓜籽，小心翼翼的吐下来，收集在了一起。 母亲就把那个麦个子也扛到了架子车上。 “嫂子，你明天还来卖瓜吗？” 那个小媳妇子问道。 “来，你们要是想吃，我就来卖！” 母亲高兴的笑道。 “你来吧！明天我们还在这里割麦，再买几个你的瓜，吃了解乏消暑！”中年男人说道。 “嗯，我一准来。” 母亲就赶著车，告辞了割麦人，继续往前走。 第53章 狗蛋的大嗓门 “妈！我们一下子就卖掉了六个瓜！” 走出了老远，东子才欣喜若狂的笑道。 他虽然也是个孩子，却一直把自己当大人，遇事都绷著，从来不像狗蛋那样咋咋呼呼的乱喊乱叫。 “是啊！这可多亏了你的计策！” 母亲讚许的摸了摸东子的头。 “我们再到那些庄湾里去转转，说不定，还能卖掉几个瓜呢！”东子欣喜的笑道。 “嗯！肯定还能卖掉几个！” 母亲也信心十足，就赶著驴车，走到了一个庄子附近。 只见，一个打麦场上，好多人在紧张的打麦子。 一家人套起了两头骡子，拉著石磙子，一圈一圈的轧著麦子...... 另一边，还有一家人打好了麦子，正在扬场。 一粒粒饱满金黄的麦粒，就在木杴上飞舞，落在了大大的麦堆上。 打场的人，见母亲拉著一车瓜走了过来，就围了上来。 “卖瓜的？” 有个男人问道。 “嗯。” 母亲的脸，顿时红了。 “多少钱？” 那个男人又问道。 “一斤五分。” 母亲低头回答。 “五分？买不起！” 那个男子，转头就走。 其他几个围过来的男人，也失望的摇头往回头。 “粮食也能换瓜呢！” 母亲鼓起了勇气，低声说道。 “啥？粮食也能换瓜？” 那个男人，又转头问道。 “能换。” 母亲赶紧说道。 她卖了瓜，还是要买粮食吃，要是能直接用瓜换粮食，自然是求之不得。 “咋换？” 那个男人又问道。 “一升......一个瓜。” 母亲胆怯的说道。 “行，我要六个！你的袋子里？我去给你挖六升粮食。” 那个男人说道。 “袋子......我没有。” 母亲拘谨的囁嚅道。 “你拿瓜换粮食，还不拿袋子？” “今天才换开......本来打算卖的，卖不动......就准备换粮食......” 母亲结结巴巴的解释。 “行，我给你找个袋子吧！” 那个男人，就取了自己家的一个袋子，挖了六升粮食，装了半袋子，放到了母亲的车上。 母亲就赶紧挑了三个最大的西瓜和甜瓜，给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杀开了瓜，请来帮忙打场的亲戚朋友吃。 “给我也来六个！” 另一家打场的，拿起了那个袋子，也挖了六升粮食，换了母亲的六个瓜，吃了起来。 “小嫂子，我也要换三个瓜，你跟我去家里挖粮食吧！” 一个抱著娃娃的女人说道。 “行呢！” 母亲就赶著车，跟著那个女人，到了他的家门口。 女人就挖了三升粮食，换了母亲三个最大的瓜。 “他三妈，赶紧换瓜来，迟了就剩下最小的了！” 那个女人，又招呼围过来看热闹的几个女人。 “咋换的？” 几个女人问道。 “一升一个瓜！” 母亲笑道。 “瓜甜不甜？” “保证甜，不甜不要钱！” 母亲又笑道：“你吃了再给我粮食都行呢！” “好！那我换四个！” “我换五个！” “我换六个......” 几个女人，唯恐到后面换不到大瓜，便纷纷回家去挖了粮食来换瓜。 不到一会，母亲车上的二三十个瓜，就换光了！ 好多闻讯赶来的人，见没有瓜了，都悻悻不乐。 “没事，我明天还来换呢！” 母亲说道：“你们要换，就明天来。” “那行，你明天来了，就喊两声，我们就都听到了！” 眾人这才纷纷散去。 母亲拉著两个大麦个子，还有两袋粮食，带著东子，赶著车出了庄子，母子二人才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们万万没想到，瓜换粮食，居然这么顺利！ 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把一车瓜都换成了粮食！ 而且，价格还比卖钱高！ 包產到户的第一年，家家户户的麦子都丰收了，没有人在乎这几升粮食。 可大多数人家种的都是麦子，没有什么人种瓜，所以，瓜就成了稀罕物。 所以，大家都愿意拿麦子换瓜吃...... 第二天，母亲就准备继续去换瓜。 东子小兵，就帮母亲摘了一车瓜。 狗蛋每次只能抱动一个瓜，却也屁顛屁顛地帮著摘瓜。 装好了三四十个瓜，母亲却说道：“东子，今天你和小兵看瓜地吧，我带狗蛋去换瓜，你和我都是闷嘴葫芦，狗蛋能喊，就让他帮我喊！” “嗯，狗蛋成天大呼小叫的，这下可派上用场了！”东子笑道。 母亲就带著狗蛋，赶著车，来到了一处庄湾。 “狗蛋，喊啊！” 母亲推了推狗蛋。 “喊啥？咋喊？” 狗蛋好奇地问道。 “就喊......卖瓜来，粮食换瓜咯！” 母亲压低了嗓子，给狗蛋教。 “哦......卖瓜来！粮食换瓜咯！！” 狗蛋扯著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带著稚气的童音，就在庄湾里响了起来。 他平常就爱咋咋呼呼，譁眾取宠，乱喊乱叫卖勺。 母亲带他来吆喝，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咋个粮食换瓜呢？” 庄湾里的人，就出来看热闹。 “一升粮食一个瓜，先换的换大瓜，后到的换小瓜，不甜不要钱！” 母亲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 “啥？你这个媳妇子，大声说嘛，嘀咕个啥？” 一个老大娘耳朵背，就没好气的说道。 “一升粮食一个瓜！先换地换大瓜！后到的换小瓜！不甜不要钱！！” 狗蛋大声的叫喊，把母亲的话，复述得一字不差！ “哦，一升粮食一个瓜，先换地换大瓜......等著，我这就给你挖粮食去！” “我也去！” “等等我！” 所有的人，一听先换地换大瓜，后换的换小瓜，就赶紧去家里挖粮食。 “卖瓜来！粮食换瓜咯！！” “一升粮食一个瓜！先换地换大瓜！后到的换小瓜！不甜不要钱！！” 狗蛋又扯著大嗓门，卖力地喊了起来。 他就爱譁眾取宠的“卖勺”！ 逗得好多人笑了起来。 “行了，到下个庄湾再喊吧，小心把嗓子喊哑了！” 母亲也抿嘴笑道。 不一会，就有人挖来了粮食，母亲就赶紧给他们挑瓜...... 第54章 人形大喇叭 单是这个庄湾的人，就换走了一车的瓜。 母亲带著换来的粮食，和狗蛋高高兴兴，凯旋而归。 母子二人回到了沙边梁的瓜地，东子和小兵，早就摘好了瓜等著他们了。 四个人吃了中午饭，把瓜装在了车上，母亲带著狗蛋就又出发了。 到了新的庄湾，狗蛋就亮开稚嫩的大嗓门，一阵大喊大叫，就把所有的人吸引了过来。 然后，他就继续“卖勺”，滑稽搞笑的给大家说换瓜的价格，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於是，庄湾的人就高兴的拿出今年丰收的粮食，换光了母亲车上的瓜...... 就这样，母亲带著狗蛋这个“人形大喇叭”，每天都能换掉两三车瓜。 不过，八亩地的瓜，可有不少，母亲换了好几天，才换掉四亩地的。 不过，这四亩地的瓜，已经换来了八亩地的粮食！ 这在阳曹大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田桂枝一个病秧子，居然用四亩地的瓜，换来了八亩地的粮食！！ 这让那些曾经笑话过母亲的人，全都羡慕嫉妒恨！ 他们一家子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麦子，还没有母亲一个人种瓜换的粮食的一半！ 支书陈东明和队长王重贵，本来是要看母亲笑话的，却被狠狠的打了脸！ 他们家十几亩地，都没有母亲的八亩瓜地收成好...... 他们也纷纷后悔，自己春天的时候为什么不种瓜！ 这天，父亲却坐著李师傅的车来了。 母亲就给他说，已经换掉四亩地的瓜。 “我们的瓜，我说了左工要给局里职工发福利的，你急啥嘛！” 父亲嘆道：“你这几天换瓜，把自己累坏了不说，还把狗蛋给晒成非洲人！” “啥是个非洲人？” 狗蛋好奇的问道。 “就是一种外国人，他们的皮肤，比炭还黑！” 父亲抱起了皮肤晒得跟黑缎子一样的狗蛋，又用鬍子扎他的脸蛋。 “我怕你忙......瓜烂在地里嘛！” 母亲笑道。 这几天，她和狗蛋换瓜，他戴著方巾还行，狗蛋可真的晒得比炭还黑。 “行了，我们赶紧把地里的瓜，都用车拉到家里来，装到大卡车上，我们连夜就得赶回去！” 父亲说道。 “那我叫东子去六队里，叫我爹他们来帮忙。” 母亲就打发东子，去六队里叫外公一家来帮忙。 父亲就去叫了李二叔一家，也来帮忙。 三家人，套起了车，一趟一趟的，把沙边梁瓜地里的瓜，拉到了卡车边，装在了卡车上。 最后剩下的瓜秧和一些小瓜，父亲就全送给了外公家和李二叔家。 父亲又快速的做了一顿肉烩菜，请大家吃了一顿，便和李师傅，拉著瓜走了...... 母亲这才彻底歇了下来。 她用瓜换来的粮食，足够她和东子狗蛋，吃到明年。 更何况，还有父亲带来的很多粮食。 狗蛋家，成了村里粮食最充足的人家...... 不过，其他人家也不差。 今年包產到户，谁种谁的地，大家没有一个人磨洋工，谁家都在地上拼命的下苦！ 以往在队里上工的时候，干多干少一个样，可现在给自己干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是不好好干活，庄稼就长不好。 庄稼长不好，打不下粮食，就得饿肚子！ 土地爷可没有办法糊弄...... 你在地里多流一滴汗，他就给你多打一份粮食呢！ 所以，即便是以往最懒散的人家，今年也下死力的种地。 阳曹大队，取得了多年未有的大丰收！ 成片成片的地里，都是金黄色的麦浪。 每家每户，都拿著镰刀，在地里收割著一年的汗水。 关係好的邻居，就相互“駢工”，今天你帮我收麦子，明天我帮打场...... 母亲也帮著李二叔家，收麦子打场。 东子狗蛋，就跟著小兵，挎著芨芨筐在地里拾田穗。 单是田穗，他们就拾了好几筐...... 忙忙碌碌的秋收结束的时候，阳曹大队每家每户的仓房里，都堆满了粮食！ 这些粮食，是他们以往从队里分的两倍！ 所以，大家不仅能吃饱肚子，还有可以卖的粮食...... 所有的人家，再也不用为饿肚子发愁！ “狗蛋娘，听说你一升粮食换一个瓜，我挖了三升麦子，换你三个瓜！” 这天，小栓的娘带著小栓，用斗提著三升粮食，来狗蛋家换瓜。 “小栓他娘，三个瓜值什么，我送你三个吃，不要粮食了！” 母亲笑道。 “狗蛋娘，我知道你们家现在是队里粮食最多的人家，不缺这三升粮食......” 小栓娘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我们家今年也打了好多粮食，也不愁吃穿，我就想买几个瓜给娃娃们解解馋！” “我们邻里邻居的，娃娃们又一天价在一起玩，三个瓜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粮食啊，快拿去吃吧！” 母亲就开了仓房，从粮仓里，取出来了三个大瓜。 这些瓜是母亲留下来，准备自家吃的，就半埋在粮仓的粮食里。 这样，就不容易坏。 这是农村里保存瓜的土办法...... “狗蛋娘，你若是不要我的粮食，我就不要你的瓜！” 小栓娘说著，就举起了斗，直接把三升麦子，倒进了狗蛋家的粮仓里，和狗蛋家的粮食混在了一起！ “这......” 母亲见小栓娘这般坚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就赶紧又拿了一个瓜，把四个瓜都放进了小栓娘的斗里：“那我多给一个瓜吧！” “这怎么能行？你不是一升粮食换一个瓜吗？”小栓娘赶紧推辞。 “再別说了，这瓜就当我送给小栓吃的！” 母亲笑道。 “好吧！那......我就拿上了！” 小栓娘就提著四个瓜，带著小栓走了...... 没一会，村里的人就都听说了小栓娘在狗蛋家换瓜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家的孩子，都哭闹著，要大人去换瓜来吃。 於是，狗蛋家就来了一群换瓜的女人和孩子。 “四奶奶，你的瓜换给我几个！” “狗蛋娘，这是四升粮食，你给我挑四个大瓜！” “田嫂，给我也换几个瓜......” 眾人纷纷提著粮食，七嘴八舌的围住了母亲。 第55章 我也要上学！ “额......我们家的瓜，基本都卖了，没有多少了......” 母亲无奈地嘆道。 她就留下二三十个自己吃的瓜，其他的，都让父亲拉去城里卖了。 “没事，有几个换几个啊！” “就是，我们不换，娃娃们也闹著不饶啊！” “是啊，他们看到小栓家吃瓜，就非討烦著要我们也来换瓜......” 眾人纷纷说道。 他们当中的好多人，本来和狗蛋家的关係不怎么样。 可娃娃们闹著要吃瓜，他们也只好来狗蛋家换瓜...... “好吧，那我就给你换。” 母亲无奈，只好开了仓房，把粮仓里的瓜都拿出来，换给了大家...... 不一会，瓜就换得乾乾净净！ 后面来的人没有换到瓜，他们的娃娃就躺在地上大哭大闹。 可狗蛋家，连自己吃的瓜都换给了別人，也是爱莫能助...... 不过，从此以后，村里的一些人，见了母亲却多了一份敬意。 虽然还是有很多“红眼病”，依旧对母亲冷嘲热讽，可小栓娘和二林子的娘，却和母亲亲近起来，经常来家里，和母亲一起纳鞋底。 秋收已经结束，每家每户的粮仓里都装满了粮食。 仓里有粮，心里不慌，女人们就早早地开始纳鞋底，做冬衣...... 东子却又开学了。 这意味著，他又要被贺超整天骂来骂去的了...... 父亲虽然说给东子转学，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母亲便用碎布，给东子做了一个新书包，又用红布剪了一个五角星缝在了上面，希望东子在学校里的心情能好一些...... “妈！我也要上学！” 狗蛋挎起了东子的旧书包。 东子所有淘汰的东西，理所当然的，就被狗蛋“继承”了。 比如衣服，玩具，工具...... “你还差半岁呢。” 母亲说道：“你再玩半年，明年秋上再上学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我不！我就要上学！” 狗蛋跑过来，拽住了母亲的手臂闹了起来：“小栓和二林子说也要去上学了，庄子里一个和我玩的人也没有！” “这......” 母亲愣住了。 王家大院周边的几个孩子，今年秋天的確都要去上学了，狗蛋可真的没有玩伴了。 “岁数不够，老师不要呢！” 东子说道。 “我就小半岁嘛！我要是明年秋天上，不就是大了半岁吗？“狗蛋说道，“总不能每个人都是整岁去上学吧？” “额......” 东子对狗蛋的歪理，居然无言以对。 “东子，你下午报名的时候，就带著狗蛋去问问，看老师怎么说，要是让上学，就给他把名报上。” 母亲说道：“开春我就又忙了，庄子周围的孩子也都上学了，狗蛋一个人也真急的很！” “好吧。” 东子无语的摇头。 吃过午饭，东子就带了狗蛋出门，叫上了小兵，兄弟三个，就去阳曹小学上学。 阳曹小学在大队部的旁边，离狗蛋家也有三四里路。 路上，就都是去报名上学的孩子们。 “狗蛋，你也去上学吗？”栓子问道。 “嗯，我也去上学！” 狗蛋得意地笑道。 那几天栓子和二林子说要去上学，狗蛋著实羡慕鬱闷了好几天。 现在，他也去报名了，狗蛋自然也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你不是岁数不够吗？”二林子却问道。 “我......就差几个月，应该可以报名的！”狗蛋笑道。 “哇！那可太好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能一起上学了！” “我们又能看你卖勺了，哈哈哈！” 栓子和二林子，开心地大笑起来。 “狗蛋，你妈给你买刀子吗？” 二林子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削铅笔的摺叠绿色小刀。 小刀的眼里，就穿著一根线绳子，拴在二林子的裤带上。 “我也有。” 小栓也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崭新的铅笔刀：“我们以后，就能用这个刀子扭咪咪了！” “我......我妈还没有给我买。” 狗蛋觉得很没面子，就鬱闷地低下了头。 “狗蛋，这个咪咪给你！” 这时候，小兵把一个刚扭好的咪咪，给了狗蛋。 “好！” 狗蛋接过了小兵的咪咪，就吹了起来。 小兵扭的咪咪，可是最好的，吹起来特別响。 这让狗蛋在栓子和二林子跟前，挽回了一点点面子...... “狗蛋，以后学里谁敢欺负你，你就给我说，我帮你揍他！”小兵又说道。 “哗......有了小兵撑腰，谁还敢欺负狗蛋？” “就是，整个阳曹小学谁都不敢惹小兵！” 栓子和二林子，羡慕地讚嘆起来。 “那当然了！谁敢欺负我，我就让小兵哥去揍他！” 狗蛋挺起了瘦弱的胸膛。 “你们別听狗蛋吹牛，他只是去问问，能不能给他报上名，还不一定呢！” 东子皱著眉头说道。 他对於狗蛋的“好大喜功”，“沾沾自喜”，实在是看不惯。 “哦......” 眾人都疑惑地看著狗蛋。 “你们放心，我一定能报上名！” 狗蛋见东子拆穿了自己的牛皮，就没好气的说道。 几个孩子，边玩边说，就来到了阳曹小学。 只见，学校院子里熙熙攘攘的，都是前来报名的学生。 高年级的学生，就找自己的班主任报名。 刚入学的新生，就找其他的老师报名...... 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摆著好几张课桌，好多老师就坐在桌子后面，给孩子们报名。 东子拉著狗蛋，就来到了贺超的桌子前。 “王东己，你还报什么名？你成绩那么差，还是赶紧回家帮你妈种瓜去吧！” 贺超一见东子，就嘲讽挖苦起来：“你这样的娃娃，念了书將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还不如早些帮家里干活受苦！” “我......” 东子本来自尊心就极强，现在被贺超当著这么多的人一顿奚落，顿时就涨红了脸。 “我哥以前考试回回全班第一，还是班长......自从你当了他的班主任，他的成绩才差的！” 狗蛋童言无忌，就在一边替哥哥东子打抱不平！ 第56章 勺娃子 “什么？你敢和老师这样说话？” 贺超气坏了！ 腾格里沙漠边的乡下，民风淳朴，所有的人都对老师十分尊敬。 就连学校里的“霸王”小兵，也不敢公然顶撞老师。 没想到，狗蛋居然毫不客气的，直接说东子是因为贺超的原因，成绩才差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狗蛋说的是实话，可谁也不敢当著贺超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可他们哪里知道，狗蛋傻乎乎的，总是爱说实话，所以经常闹笑话。 更何况，他才六岁多，还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所有的人，就都看向了贺超。 全校的人都知道，贺超是公报私仇，专门针对东子。 可现在狗蛋当眾说出这样的话来，贺超面子上可就掛不住了。 果然，贺超脸上也是一红，恼羞成怒地说道：“王东己，谁让你把你弟弟带到学校里来玩的？？” “他不是来玩，他是来报名上学的。” 东子分辩道。 他一直是避著贺超的，可现在让狗蛋这个大嘴一通乱嚷，激怒了贺超，事情已经完全失控。 本来狗蛋报名就差著半岁，现在恐怕是没希望了...... “他岁数够了吗？” 贺超疑惑地看著狗蛋。 “额......还差几个月。” 东子从来不会说瞎话，自然实话实说。 “什么？差半岁？那怎么能上学？” 贺超眼睛一翻。 “贺老师，狗蛋他很聪明的，肯定能跟上功课。”东子低声说道。 “他明明就是个勺娃子，还聪明？” 贺超冷笑道。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我才不勺呢！我能从一数到十，我还会写我的名字呢！” 狗蛋一听贺超说他勺，顿时忿忿不平的爭辩起来，脸蛋就气得通红。 他从小瘦弱力气小，打架也不行，所以，狗蛋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看不起他！ “哈哈哈！” 眾人全都笑了起来。 从一数到十和写自己的名字，对於高年级的孩子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狗蛋居然还沾沾自喜的在这里吹牛...... “就算你不勺，岁数不到也不能给你报名，这可是学校的规定，不是我故意刁难！”贺超冷笑道。 “这......” 东子和眾人都低头不语。 以往，好多孩子岁数不够，家长来说几句好话，也能报名上学...... 可学校的规定，的確是岁数不够就不准上学。 所以，贺超明明是故意刁难，可大家却都无话可说...... 东子只好拉著狗蛋，绕过了大槐树，来到了校门口另一个报名的老师桌前。 “刘老师，我弟弟的岁数虽然只差几个月，可人很聪明的，我给他教什么他都是一学就会......” 东子说道：“您看......能不能让他提前上学。” “这......” 刘老师看了看狗蛋东子，又回头看了看槐树那边的贺超，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行，按照学校的规定，岁数不到，的確是不能报名！” “......” 东子无语。 他知道，这个刘老师，完全是因为贺超说了那些话，才不好给狗蛋报名的。 一个乡下的村办小学，岁数不够报名上学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可贺超上纲上线，刘老师自然也不好公然违反学校的规定。 “李老师......您看，您能不能帮忙给我弟弟报名？” 东子拉著狗蛋，又来到了一个禿头老师跟前。 “不行，学校有规定，我也不好违反啊！” 禿顶的李老师也嘆道。 他也一样，不好公然给狗蛋报名...... “你们赶快去把张二爷找来，把那个勺娃子撵出去！” 贺超见东子带著狗蛋找別的老师报名，便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说道。 “嗯！” 李刚就赶紧跑去门房叫张二爷。 张二爷是校工门房兼保安，撵人的事情，自然得由他来。 “我不是勺娃子！呜~” 狗蛋见自己不仅报不上名，还要被赶出学校，顿时便大哭起来。 “走吧......” 东子拉著狗蛋说道：“明年你再来报名吧！” “呜~” 狗蛋哭得稀里糊涂，赖在那里，不肯出校门。 “吵吵闹闹的咋回事？” 这时候，张二爷一瘸一拐的从门房里出来。 “张二爷，这个勺娃子岁数不够就想报名上学，您把他撵出去吧！”贺超指著狗蛋说道。 “我不是勺娃子！我尖的很！” 狗蛋边哭边说道：“我能从一数到十，我还会写我的名字呢！张二爷，我才差半岁，您就让他们给我报名吧？” “年年差几个月报名的学生不是很多吗？这点屁大的事，也用得著吵吵嚷嚷的？” 张二爷不悦的说道：“这娃娃这么爱上学，是好事呢，咋就不给他报名？” “张二爷，岁数不到不能报名，这可是学校的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贺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总不能公然违反学校的规定吧？”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张二爷说道：“学校规定岁数不到不让报名，也是怕娃娃们太小跟不上功课......我看这个娃娃就不错，他经常陪我说话，灵的很，完全能跟上功课！” “张二爷，学校既然定了规章制度，大家就得遵守，不然岂不是乱套了？” 贺超占著理，便不依不饶：“就算这个狗蛋经常陪您说话，也不能讲特殊吧？” “哼！那我去找李校长！” 张二爷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贺超，而是一瘸一拐的，去找校长李卫民。 “哼！就算找来了李校长，也得按照学校的规矩办事！” 贺超见张二爷怒了，便悻悻地说道。 他也没有想到，张二爷居然肯为狗蛋这个小娃娃出头...... 眾人就都愣在院子里，等校长李卫民来决定狗蛋的报名问题。 不一会，就见张二爷陪著校长李卫民来了。 “狗蛋，你从一数到十给李校长听听！” 张二爷对狗蛋说道：“数得对，李校长就给你报名！” “没问题！” 狗蛋兴奋的叫道：“一，二，三，四......十，十一，十二......” 第57章 我保证考第一名！ “行了！” 张二爷见狗蛋“超常发挥”了，便打断了他说道：“你再在地上写一下你的名字！” “好！” 狗蛋就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树枝，在地上大大地写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王狗蛋。 这是东子教他的，狗蛋早就会写了，只是写得又大又丑...... “哈哈哈！” “哪里有学名还叫狗的？” “这个狗蛋，真的是个勺娃子！” 学生们，顿时哄堂大笑！ 他们每个人的小名虽然都粗鄙不堪，可一旦上学，他们的父母，都要请识字的人，规规矩矩地取一个文雅的学名。 狗蛋今天本来就是临时起意，试著来报名，所以，母亲也就忘了给他取个学名了...... “你为啥非要上学？呆在家里玩不好吗？” 校长李卫民却皱起了眉头问狗蛋。 “我......觉得上学好玩......” 狗蛋被眾人嘲笑，以为自己上学的事情又完蛋了，就鬱闷地说道。 “上学有什么好玩的？”李卫民又问道。 “老师讲课很好听......上学还能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狗蛋挠著后脑勺，顿了顿又说道：“我娘说，上学念书，將来就能考大学，当大官，天天吃白饃肉菜！” “哈哈哈！” “就你这个勺样子，还考大学？当大官？吃白饃肉菜？” “你连个学名都没有呢，就想著考大学当大官的事了，真是勺娃子！” 眾人纷纷取笑起了狗蛋的“远大理想”。 “我......” 狗蛋见大家又还是取笑他，就苦著脸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又把一切都搞砸了...... “狗蛋虽然天真烂漫，可一心好学，是个好苗子！” 李卫民却看著狗蛋，讚许地说道：“我相信他能跟上功课，我们就破格让他报名上学吧！” “真的！” 狗蛋和东子，不约而同，惊喜地叫道。 “你回去让家长取个学名，明天来报名吧！”李卫民说道。 “啊？还得等到明天啊？” 狗蛋顿时就慌了。 他生怕夜长梦多，就赶紧说道：“李校长，我现在取个名字，您现在就给我报名吧！” “取名字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得让你父母给你取！”李卫民说道，“你不用著急，今天先回去，把名字取好了，明天再来报名！” “不，我现在就取名字！现在就报名！” 狗蛋著急地说道：“我爸不在，我妈又不识字，我的名字隨便取就好了！” “这......” 李卫民也愣住了。 “哥！你赶紧给我取个名字！”狗蛋一把拽住东子说道。 “我......这一时半会的，哪能想出什么好名字来？”东子也无语。 “张二爷，那您帮我取个名字吧！” 狗蛋又仰头，著急地求助张二爷。 “我可不敢给你胡取名字......” 张二爷顿了顿，转头对校长李卫民说道：“李校长，你是狗蛋的校长，就给他取个学名吧！” “好啊！李校长帮我取的名字，肯定是最好的！” 狗蛋一脸期盼地看著校长李卫民。 “好吧......” 李卫民看著狗蛋急切的脸，便思忖道：“你们家的排行是己字辈，你就叫王谦己吧！” “好！好名字！” 狗蛋激动地叫道：“那我以后，就叫王钱己！將来肯定有很多很多的钱！” “你名字里的谦，可不是金钱的钱，而是谦虚的谦......” 李卫民说道：“希望你將来，能谦虚谨慎，当一个谦谦君子！” “哦......” 狗蛋虽然不知道谦谦君子是个啥，可也知道，肯定是一种好人...... “李老师，就让王谦己去你班吧！” 李卫民对禿顶的李老师说道。 “好的，王谦己，过来我给你报名！” 李老师笑眯眯地说道。 “好啊！好啊！” 狗蛋赶紧屁顛屁顛地跑了过去，就站在李老师的桌子前。 “你以后可得好好学习，要是考不及格，我可就不要你了！”李老师笑道。 “我保准能考及格！要是考不及格，您就打我的屁股蛋！” 狗蛋一挺自己的瘦弱的胸膛笑道。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就这样，狗蛋让校长李卫民临时取了个名字，提前报名上了学。 回到家，狗蛋就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地在学校里，请李校长取名字报名的事情，给母亲说了一遍。 “李校长可是我们大队最有学问的人，平常人家想请他取个名字，还得请他吃顿饭呢！” 母亲笑道：“等你爸来了，我们家也请李校长来吃顿饭吧！” “好啊！我有了李校长取的名字，李老师就不敢像贺老师那样骂我！”狗蛋得意洋洋地笑道。 “李老师才不会像贺老师一样呢！他是全校脾气最好的老师！” 东子鬱闷地说道。 狗蛋遇到了李老师这样的好老师，可他却还得继续挨贺超的冷嘲热讽...... “王欠己......怎么听著啥也欠得很......” 母亲笑道：“狗蛋本来就欠打欠骂的，怎么又叫了个王欠己！” “这个谦是谦虚的意思，就是不要吹牛，不要显摆的意思......” 东子说道：“狗蛋一天价地吹牛，一有机会就臭显摆，就应该取个谦虚的名字，让他好好学习谦虚呢！” “唔......不错！李校长可真是有学问，他一眼就看出，狗蛋爱吹牛显摆！”母亲笑道。 “我......我才不爱吹牛显摆呢！” 狗蛋鬱闷地噘起了嘴。 其实，他吹牛显摆，都是因为大家都看不起他。 要是大家都不取笑他，狗蛋当然也不爱吹牛...... 可是，狗蛋长得像个瘦猴一样，打架不行，又爱卖勺，当然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 “狗蛋，你的名字可是李校长取的，他又破格给你报了名，你要是不好好学习，可对不住李校长！”母亲说道。 “您放心！我保证考第一名！” 狗蛋一挺瘦弱的胸膛说道。 第58章 雪中送炭 “你听听，又开始吹牛了！你当第一名就那么好考啊？” 东子鬱闷地说道：“你这个王谦己的名字，李校长看来是白取了！” “哼！你看著，我保准考第一名！” 狗蛋气的胸脯一起一伏的。 “行，你要是考了第一名，我以后都不打你！”东子笑道。 “好！说话算话，反悔的是小狗！”狗蛋赶紧敲钉钻脚。 “行了，吃饭吧！”母亲见狗蛋卯足了劲要考第一名，也十分高兴。 第二天，天刚亮，狗蛋还在做梦吃肉，就被东子一把掀开了被窝。 “你干啥......” 狗蛋生气地拉过了被窝，又缩了进去，继续去寻找梦里吃肉的感觉...... “你不起，我可一个人去上学了。” 东子笑道。 “去就去......啥？上学！” 狗蛋忽然一骨碌爬起来，紧张地说道：“哇！我忘记要上学了！是不是要迟到了！你怎么不把我早些叫起来！” “额......你急啥，穿衣服吧！” 东子对勺得冒泡的狗蛋，表示无语。 “哦......” 狗蛋就赶紧利索地穿好了衣服。 母亲就在东子和狗蛋的书包里，各装了半个干饃。 这是他们的早餐。 腾格里沙漠边缘的孩子们，上学的早餐可没有什么牛奶麵包。 能有半块白饃就不错了！ 好多孩子的书包里，只有半块黑饃...... 狗蛋就挎著东子的旧书包，雄赳赳气昂昂地跟著东子和小兵去上学，就像得胜的公鸡！ “一年级二班的，都在这里来！” 李老师站在一间教室的门口，招呼著班里的学生。 狗蛋就和二三十个孩子，站成了一排。 阳曹小学不大，学生都是本大队的，一个班也就二三十个人。 李老师叫李文渊，五十来岁，虽然禿顶，却看起来和蔼可亲。 “你们从矮到高，排成四排。” 李老师说著，把二三十个啥都不懂的孩子，按照身高排成了四排，然后，就让他们两个两个进去，坐在了教室里的两排大桌子上。 一群在野地里疯惯了的捣蛋鬼们，就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连话都不敢说。 在那个年代，老师是文化人，在乡下是最受人尊敬的。 即便李老师的脾气好，孩子们也不敢造次。 李老师从办公室里拿来了几沓书，给孩子们发...... 发到狗蛋的时候，狗蛋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给李老师做了个鬼脸。 李老师却冷冰冰地板著脸，什么都没有说。 狗蛋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打开，取出了里面的钱，给了李老师。 这是母亲给他的学费。 狗蛋昨天虽然临时报了名，却没有交学费。 母亲就用手帕仔细包了，千叮嚀万嘱咐，让狗蛋把钱拿好，来交给老师。 “李老师，这是我的学费，我妈让你给我交给你。” 狗蛋又笑嘻嘻地说道。 “嗯。” 李老师依旧板著脸，接过了钱，冷冷地说道：“上课时间，不要嬉皮笑脸！” “哦......” 狗蛋赶紧缩起了脖子，坐到了座位上。 平常，他只要嬉皮笑脸地吐舌头做鬼脸，大人们都会被他逗笑，然后摸摸他的脑袋，表示讚赏。 可这个李老师，却不让自己嬉皮笑脸。 看来，老师就是老师，是有威严的......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带你们的语文和音乐大字，刘老师带你们的数学和体育美术......” 发完了书，李老师就拿起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个拼音字母：“今天，我们先上第一课，学习aoe......” “大家现在翻开语文课本的第一课，跟著我一起读，啊~喔~鹅~” 大家就新奇的翻开了语文课本，开始跟著李老师读拼音。 狗蛋也翻开了自己的课本。 课本里，还散发著油墨的香味，非常好闻...... 第一课里，是三个拼音。 “啊”的旁边，有一个插图，画的是一个张著嘴叫的人。 “喔”的旁边，画著一个大公鸡在打鸣。 “鹅”的旁边，就画著一只大鹅在水上游...... 虽然狗蛋不认识南方才有的鹅，可他听张二爷说过，南方的鹅比鸡大，会追著啄小孩...... 书里的东西可真神奇啊！ 狗蛋觉得，上学太好玩了！ 他扯足了嗓门，大声跟著李老师读著“啊喔鹅”，一节课还没上完，就把嗓子都快喊哑了...... “好，现在大家把本子拿出来，在本子上每人写三行啊喔鹅拼音。” 李老师让大家开始学著写拼音。 孩子们，就赶紧从书包里拿出本子和铅笔，削了铅笔，开始写拼音。 狗蛋顿时大窘！ 他昨天才报了名，母亲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买本子和铅笔，小刀...... 狗蛋虽然雄赳赳气昂昂地背著东子的旧书包来上学，可旧书包里，只装著东子用剩下的半截铅笔头...... 现在，李老师要让大家在本子上写三行拼音，可要了狗蛋的小命了！ 他只有半截铅笔头，没有本子...... 连张纸都没有了！ 今天可是第一天上学，要是给李老师留下不好的影响，他说不定以后就会像贺超对东子一样骂自己...... 狗蛋紧张的左顾右盼，著急得都快尿裤子了！ “你没有本子吗？” 同桌的一个女娃，看著狗蛋著急得涨红了脸，便小声问道。 “嗯......我岁数不够，昨天才试著报了名，我妈还没有来得及给我买本子......” 狗蛋低头囁嚅，脸红得就像猴子的屁股一般。 “不要紧，我给你撕一张纸你写吧！” 小女娃便按住自己的本子，从后面轻轻撕了一张纸，给了狗蛋。 “哇......” 狗蛋低声欢呼，接过纸感激地笑道：“我下午就还你一张纸！” 这女娃居然借了自己一张纸，解决了大问题！ 简直是雪中送炭，无异於救命恩人！ “行了，赶紧写吧！別让李老师看到了！” 小女娃嫣然一笑，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第59章 高级货 “嗯！” 狗蛋赶紧把那张“珍贵”的纸，铺在了语文书上，写下了他珍贵的第一个字...... 四十年后，狗蛋成了年入百万的网络作家，总创作字数达几千万...... 可他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拿著半截铅笔头，在那张借来的纸上，写下第一个字的情景...... 狗蛋紧张的捏著铅笔头，拼尽全力的，按照李老师教的，写著一行一行的拼音字母。 力求每个字母都和书上印的一模一样！ 他昨天在学校院子里歪歪扭扭地写了“王狗蛋”三个丑字，可是丟了大人！ 所以，狗蛋今天吸取教训，决定要把字写得漂漂亮亮的！ “嘣！” 狗蛋由於用力过猛，崩断了铅笔的铅芯！ “嘖！” 狗蛋大惊！ 他的这半截铅笔头，本来就是东子扔掉不用的。 就因为狗蛋今天上学什么都没有，东子才用小刀仔细削出了一截，让狗蛋先凑合著滥竽充数的。 不料，狗蛋第一次拿铅笔，用力过猛，居然把仅有的一截铅笔给崩断了！ 现在，就算是有小刀，也不见能再削出半截铅笔头来。 更何况，狗蛋连把削铅笔的小刀都没有！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同桌的女娃...... 只见，女娃碎布的对襟罩衣纽扣眼里，拴著一根红色的线绳子。 绳子的另一端，就装在罩衣的口袋里。 狗蛋知道，那根红线绳子的末端，就拴著一把削铅笔的小刀，装在这女娃的口袋里。 女娃们的削铅笔小刀，不像男娃那样栓在裤带上装在裤兜里，而是拴在上衣的纽扣眼里，装在上衣的口袋里。 “你......你......的刀子......能不能借给我......削一下铅笔......” 狗蛋脸色涨得通红，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平常，他几乎不和女娃娃们一起玩的。 要是和女娃娃玩，会被小兵东子他们笑话没出息！ 所以，狗蛋除了自己的几个表姐表妹，基本上没有和其他女娃怎么说过话...... 现在，他也是到了“危急关头”，实在没有了办法，这才主动向同桌的女娃借铅笔刀...... “哦，你拿去用就是。” 女娃从口袋里掏出了铅笔刀，给了狗蛋。 “好！” 狗蛋就紧张地接过小刀，削起了他的铅笔头。 可是，铅笔头只剩下了一小截，实在是削不出来了...... 狗蛋差点都削到了手指头。 可要是不削，狗蛋就没有办法写完三行“啊喔鹅”...... 写不完三行拼音，李老师说不定就要骂他，他就考不上第一名...... 考不上第一名，东子以后就还要打他...... 所以说，这三行拼音，实在是“事关重大”，必须写完！ 狗蛋费力的削著铅笔，铅笔刀上的绳子，就一扯一扯的，扯动了同桌女娃的衣服。 她转头看著狗蛋的铅笔头，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的铅笔都剩这么点了，咋能削出来嘛？” “我......我......” 狗蛋又是大窘，停止了削铅笔，丟人的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让他钻进去！ “我不是买不起......我......只是没有来得及去买......” 狗蛋赶紧解释：“我妈把钱给了我哥，我们中午放学，我哥就带我去小卖部里给我买本子，铅笔，刀子......” “哦......我这里还有个新的铅笔，借你用吧！” 女娃打开书包，从里面取出来了一个铁皮的铅笔盒，上面就画著一片嫩绿的柳枝，还有一对飞著的燕子...... 这可是高级货！ 只有有钱的人家，大人才给娃娃买铁皮文具盒！ 整个阳曹小学里，拥有铅笔盒这样高级东西的，超不过十个人！ 大多数孩子的书包，都是用碎布拼接起来的，哪有钱买文具盒？ 细心一些的母亲，最多在娃娃书包里，缝个夹兜，用来装铅笔和橡皮...... 狗蛋看著女娃打开了漂亮的铅笔盒，里面居然真的有一根没有削的新铅笔。 铅笔的顶上，还镶嵌著一块红色的橡皮，和女娃手里拿的铅笔一模一样...... 这也是一种高级铅笔！ 东子和小兵的铅笔，从来都是没有镶著橡皮的，他们都单另拿著一块橡皮擦字。 像这样镶嵌著橡皮的铅笔，也只有条件好的人家，才会给娃娃买...... 由此可见，这个同桌女娃，是个有钱人家的娃娃！ 狗蛋不禁偷眼看了看身边的这个女娃。 只见，她皮肤白白净净，头髮乌黑油亮，有些不像农村里的女娃...... “给你，赶紧削了写吧！当心老师批评。” 女娃笑著，又露出两个小虎牙。 “哦......” 狗蛋感激的接过了铅笔，赶紧削了起来。 铅笔和小刀上，有一种香味，好像是母亲搽脸油的味道。 看来，这个女娃的手上，也抹了搽脸油！ 这个女娃，说话也不和农村女娃像...... 別的女娃只会说，小心老师骂...... 可这个女娃，却说当心老师批评...... 虽然大家也能听懂，批评就是骂的意思，可大家从来都说骂，不会文縐縐的说批评...... 狗蛋想著心事，削好了铅笔，就把小刀还给了女娃，赶紧写起了拼音。 新铅笔用起来就是好！ 不一会，狗蛋就写好了三行“啊喔鹅”。 只见，李老师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眼看就走过来了。 狗蛋又紧张起来！ 他生怕李老师发现了自己没有本子，还借了別人的铅笔...... 他不知道自己该老老实实地坐著，还是继续写拼音。 权衡利弊，他觉得还是继续写拼音比较稳妥！ 李老师说让大家写三行，少写了肯定挨骂，可多写了总不会挨骂！ 狗蛋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便趴在桌子上，又认认真真地写起了“aoe”...... 反正这张纸下面，还空著很多地方，不写白不写...... 第60章 第一次受到表扬！ 狗蛋越写越顺手，索性也不管多少行，直接把一张纸上，写了满满当当的拼音...... 不料，李老师走到了他的身边，却停下了脚步。 狗蛋顿时紧张起来。 可是，他的纸上，已经没有地方再写拼音了...... 狗蛋缩著脖子，傻头傻脑偷看一下李老师。 却见，李老师看著他的那张纸...... 狗蛋顿时嚇得满头大汗！ 自己没有本子的事情，还是让李老师给发现了！ 他接下来，就要“批评”自己了！ 果然，李老师伸手，就从狗蛋的手下，抽走那张写满了“aoe”的纸...... 狗蛋赶紧低下了头，涨红了脸，就像做了天大的错事，准备挨骂...... 李老师却拿著狗蛋的纸，走到了讲台上。 他举起了纸扬了扬说道：“我转了一圈，发现王谦己同学的拼音，写得最好......” “而且，他还多写了好几行，把这张纸都写满了！” “我希望大家，都要向王谦己同学学习，勤奋好学，多下功夫！” “哗......”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狗蛋。 昨天报名的时候，好多人都认识了“勺娃子”王狗蛋。 可没想到，今天第一天上课，李老师居然表扬起了狗蛋！ “哇！你真厉害！” 同桌的女娃，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狗蛋笑道。 “我......” 狗蛋却是一脸懵圈！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李老师抽走了那张纸，是为了表扬他！ 狗蛋懵圈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傻乎乎的笑容，还有一丝得意...... 不过，他马上记起了自己的名字里谦的含义，便赶紧收起了得意，低下了头。 不过，他的心里，却是乐开了！ 他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夸奖过他！ 母亲虽然溺爱他，可从来都是把他当小娃娃，只把东子当大人看...... 狗蛋平常“卖勺丟丑”，譁眾取宠，最多也只是让人哈哈大笑，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才能。 而狗蛋打从娘胎里就是个瘦猴，打架完全没力气，从来没有人佩服过他，夸奖过他！ 现在，这个李老师，居然让全班学生向他学习！ 狗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是有长处的。 自己也可以不用吹牛就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当！当！当！” 张二爷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缓慢悠扬地敲响了那块生锈的犁铁...... “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李老师便夹著自己的书走了。 “哗......” 全班孩子，如同被捅的马蜂窝，顿时吵嚷起来。 “呼......” 狗蛋也舒了一口气。 自己没有纸笔的难关，终於渡过去了...... 居然还得到了李老师的表扬！ 不过，狗蛋依旧没有纸。 下节课要是老师再让在本子上写字，狗蛋可就又麻烦了。 得想办法再弄几张纸。 念及至此，狗蛋的目光，就又看向了同桌的女娃...... 只见，女娃合起了本子，把铅笔放进了漂亮的铁皮铅笔盒里...... “哎......” 狗蛋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那女娃说道：“你的纸还能再借给我几张吗？” “行呢。” 女娃从本子的后面，又撕了几张纸给狗蛋。 “一，二，三......行了，加上刚才的一张，总共四张纸，我下午还你！” 狗蛋已经能从一数到十几了，他就记下了借女娃纸的数量。 “就几张纸，不用还了。” 女娃对狗蛋笑道，又露出了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那咋行？我咋能白用你的纸呢！” 狗蛋顿时眼睛一瞪：“你还借给了我铅笔和刀子，我说什么也得还你的纸！” “没啥，我们是同桌嘛！” 女娃笑道。 “哦......” 傻乎乎的狗蛋也弄不清楚，这同桌算是个啥关係，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丟人...... “那我让你吃我的饃！” 狗蛋灵机一动，就赶紧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半个白饃，掰成了两半，就把一半给了同桌的女娃。 “我也拿了饃呢！” 女娃笑道。 “先吃我的！” 狗蛋直接就把饃塞给了女娃。 “嗯。” 女娃也就不再推辞，接过饃吃了起来。 阳曹小学的孩子们，从来没有谁带水喝。 他们要是渴了，就去学校的水井边打水喝，即便是冬天也是如此。 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乡下，人们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很少喝水。 即便是现在，那里的人，依旧很少喝水。 夏天秋天渴了，就直接吃瓜...... 不像城里的人，每天都要泡了茶，喝好几杯水。 虽然，经过专家研究，人每天要喝八杯水才算健康。 可腾格里沙漠边的农民，一天连两杯水都喝不了，也照样有活到八九十岁的老人...... “誒，你叫啥名字？” 狗蛋这才想起来问同桌女娃的名字。 “我叫李燕。” 女娃笑道。 “李燕......你是几队里的，我咋没见过你？”狗蛋疑惑地问道。 他虽然不怎么和女娃娃玩，可二队和相邻的一队的女娃娃，他基本都见过。 “我是五队的。”女娃吃著饃笑道。 “哦......五队里的人我不认得。” 狗蛋挠了挠头，又说道：“我叫......王谦己，是二队的。” “我知道，你昨天在学校院子里写名字的时候，我也在呢！”李燕笑道。 “哦......” 狗蛋赶紧低下了头，不禁又涨红了脸...... 不用说，这个李燕肯定知道，自己的小名叫狗蛋。 狗蛋现在也知道，自己狗蛋的这个小名，可不怎么洋气...... 而且，里面还有个狗字，恐怕还有些丟人...... “王狗蛋，你这个勺娃子，也好意思和李燕坐同桌？” 这时候，一个身体很壮实的男孩子，走了过来，一把揪起了狗蛋的领口。 狗蛋站起来抬头，只见那个男娃比他起码高一个头，而且还胖乎乎的，很有力气！ “你干啥？” 狗蛋吃惊的问道。 第61章 换座位 “我和你换座位，我要和李燕坐同桌！” 那个男娃凶巴巴地说道。 “座位......是李老师排的，你凭啥换？”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 “就凭我爹是五队的队长，就凭我们家和李燕家是邻居！” 那个男孩揪住了狗蛋的衣领：“你要是乖乖的和我换座位，我就放开你，不然，我就揍你！” “刘明，你干啥呢？” 这时候，李燕站了起来，对那个男孩说道：“座位是李老师排的，咋能隨便换呢？” “李燕，这个王狗蛋，是个勺娃子！你和他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还是我和你坐同桌吧！”刘明说道。 “我不叫王狗蛋！我叫王谦己！我也不是勺娃子！” 狗蛋气坏了，拼尽全力地挣扎著，却挣不脱刘明的手。 “刘明，学校里，可不许给同学取笑话人的外號！”李燕不悦地说道，“要是让李老师知道了，肯定会批评你的！” “王狗蛋的名字，是他昨天自己写在院子里的，可不是我给他取的外號！”刘明笑道。 “哈哈哈！” “没错！是他自己说他叫王狗蛋的，又不是我们说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王狗蛋！王狗蛋！” 班里的孩子，都围了过来起鬨，一起叫起了“王狗蛋”。 “你们......” 狗蛋气得脸涨得通红，就也揪住了刘明的衣领，想把他扳倒！ 可是，刘明比他高一个头，有他两倍壮，狗蛋哪里能扳倒他？ “你们昨天既然都在，就应该知道，我爸后来给他取了学名叫王谦己，你们咋能还叫他王狗蛋呢？” 李燕忿忿不平的说道。 “啥？你......你是李校长家的丫头？” 狗蛋吃惊的转头看著李燕，瞪大了小眼睛，一脸懵圈！ “瞧你这个勺子样，你连李燕是李校长的丫头的都不知道，还和他坐同桌？”刘明说道。 “是啊！他的样子也太勺了！” “他哥王东己就因为太勺，天天让贺老师骂，现在这个王狗蛋，比他哥还勺！” “一看他的样子，就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勺娃子，哈哈哈！” 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嘲笑起来。 “我不是勺娃子！” 狗蛋怒了！ 他拼命的和刘明扭打起来。 可惜，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刘明，你快把王谦己鬆开！” 李燕上来，拉开了狗蛋和刘明：“王谦己刚才还被李老师表扬，说他爱学习，肯吃苦呢，他咋能是勺娃子呢？” “李燕，就算他不勺，也没什么意思，就让他和我换了座位，我们一起坐同桌吧！” 刘明说道：“我给你削铅笔！” “用不著，我自己会削！” 李燕拉著狗蛋坐下说道：“我就和王谦己坐！” “我......” 刘明见李燕生气了，这才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的个子是班里最高的，就坐在最后一排...... 其他学生，也就散了。 狗蛋整了整自己被弄乱的衣领，还是一脸蒙圈的样子看著李燕说道：“你真是李校长家的丫头？” “是啊，咋了？” “没咋......” 狗蛋赶紧低头，顿时怂了。 他刚才以为，李燕只是队里有钱人家的娃娃，没想到，她居然是李校长的丫头！ 难怪她有铁皮铅笔盒和带橡皮的铅笔...... 李校长可是阳曹大队唯一的公办老师，每月的工资，是民办老师的好几倍！ 她老婆虽然是农民，可李校长一个人的工资，就能养活一家人了...... “噗嗤！” 李燕却笑了：“你的样子，其实真的挺勺的！” “我......我不勺！” 狗蛋赶紧分辩：“我......保证能考第一名！” “我不是说你学习勺，我是说你样子看起来勺！”李燕笑道。 “我从小就喜欢和人闹著玩，所以就看起来勺一些......” 狗蛋眨巴著小眼睛，傻乎乎的笑道。 “咯咯咯！你一笑越勺了！” 李燕看著狗蛋的样子，不禁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刘明坐在后面，气呼呼的一脸不爽...... “噹噹！噹噹！” 院子里，传来了急促的犁铁声，却是张二爷敲响了上课钟声。 “哗啦啦......” 班里的学生，就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就见，刘老师拿著书本和粉笔盒，来到了教室。 “上课了，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也给你们带体育和美术......” 刘老师说道：“你们上课都给我老老实实的，谁敢调皮捣蛋，我的教鞭打起人来，可比你爹都狠！” 刘老师说著，拿出了一根一尺长的木条。 “......”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调皮捣蛋。 这个刘老师比李老师厉害多了...... “今天上数学课，我们先来学阿拉伯数字1，2，3......” 刘老师就开始上课。 狗蛋就认认真真的听著刘老师讲课。 刘老师讲完了课，果然又让大家在本子上练习写数字。 狗蛋就在李燕借给他的纸上写...... 第二节数学课上完，狗蛋便出去，在门口玩。 他们一年级的教室，就在大门口。 小兵留了级，还在二年级，他们的教室在第二排。 东子升到了三年级，他们的教室，在更后面的地方...... 狗蛋在院子转悠，就见李燕和几个女娃娃在丟沙包。 刘明和几个强壮的男孩子，就在一边“抗咚咚”。 这种力量型的游戏，狗蛋是从来不去自取其辱的。 更何况，刘明一直拿眼睛瞪著狗蛋，显然已经“结仇”了！ 就在狗蛋鬱闷的时候，却见栓子和二林子过来找他。 他们俩都分在了刘老师的一年级1班。 狗蛋一个人孤零零地到了李老师的一年级2班。 阳曹小学里，每个年级，也就只有两个班...... 狗蛋和栓子二林子刚说了几句话，张二爷就一瘸一拐地从门房出来，又敲响了上课钟。 大家就去上课...... 一直到了中午，终於放学了。 李燕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就去找她爸李校长。 狗蛋也把新书都装进了书包，背了起来，准备走...... 忽然，四五个孩子，就围住了他。 第62章 迟早你要靠自己 狗蛋抬头一看，正是刘明和其他几个孩子。 他们都身强力壮，比狗蛋高一个头！ “你们......想干啥？” 狗蛋赶紧放下了书包，准备开溜。 他虽然打架不行，可逃跑却十分机灵！ “干啥！当然是揍你了！” 刘明冷笑道。 “就是，刘明说了，我们帮他揍你，完了他去小卖部买请我们吃！” “王狗蛋，你最好乖乖的求饶，我们就轻一点的揍你！” “要不，你学几声狗叫，我们就放了你！哈哈哈！” 几个男孩子，纷纷说道。 “你们......敢在教室里打我，李老师肯定会批评你们的！”狗蛋说道。 “你敢告老师，我们以后天天打你！” 刘明说著，就来揪狗蛋领口。 狗蛋却低头，“吱溜”一下从刘明的腋下跑了！ “快！把门堵住！” 刘明叫道。 两个男孩子，就过去堵住了门。 刘明就带著其他两个男孩子，去抓狗蛋。 不料，狗蛋滑得就跟一条鱼一样，根本抓不住。 他甚至不惜从刘明的裤襠下钻来转去！ 只要不被刘明他们揍，狗蛋才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的！ 也就是有两个人堵住了教室门，不然，机灵的狗蛋早就溜了...... “王狗蛋！你这个勺娃子，我今天非把你抓住打一顿！” 刘明追得气喘吁吁！ “砰！” 教室门，忽然被人猛的推开。 就见，小兵和东子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狗蛋被刘明他们追得像老鼠一样的乱窜，顿时怒了！ 东子上去，一把揪住了刘明，“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刘明的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东子现在得了小兵的“真传”，打架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你们是不是皮痒了？居然欺负狗蛋？你们不知道他是我的兄弟吗？” 小兵却阴著脸，睥睨著刘明和其他几个男孩子。 “你......是二队里的小兵哥？” 一个男孩子，惊恐的问道。 “不错，我就是小兵！” 小兵冷冷地说道：“你们是想单挑还是一起上？” “这......” 刘明他们几个，都愣住了。 “小兵哥，我们......哪里敢和你打......” “是啊！你比我们大，还是阳曹小学里最厉害的人......” “我们不知道狗蛋是你的兄弟，不然，我们也不敢打他......” 几个男孩子，低头说道。 他们早就听说过二队小兵的厉害，哪里还敢和小兵动手？ “我们其实......也没有打狗蛋，我们就追著他闹著玩的......” 刘明抹了抹鼻血，也低头说道。 “狗蛋也是你叫的？” 东子冷冷地看著刘明。 “哦......是！是！我们以后不敢再叫了，我们叫他王谦己......” 刘明嚇得赶紧说道。 “狗蛋，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东子问道。 “他们揪我的衣领，还追著我乱跑，把我追急了，我从刘明的裤襠里钻了好几回！” 狗蛋忿忿不平的说道。 “你也太怂了！” 东子踢了狗蛋屁股一脚：“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和他们打？” “我......我才一个人，他们有五个呢！”狗蛋鬱闷地说道。 “就算他们有五个，也不能怂！你一怂，他们以后就会一直欺负你！”东子说道。 “我......” 狗蛋无语。 他对东子的这套理论，深不以为然。 打不过就跑嘛！ 张二爷说，他们打仗的时候，打不过也要跑的，更何况打架？ 他身子瘦弱，又没有力气，就算上去和刘明拼命，也是自取其辱...... “我们总不能护著你一辈子吧？” 东子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狗蛋，继续说道：“迟早，你还要靠自己！” “......” 狗蛋低头不语。 哥哥东子，不但没有给他长势，居然还当眾教训起他来...... “狗蛋，你过来！” 小兵招手说道：“你岔开腿，让他们一个一个的，从你的裤襠下钻过去！” “好！” 狗蛋欣喜的过去，得意洋洋的岔开了双腿。 “这......” 刘明他们几个，面露难色。 “怎么？你们不想钻狗蛋的裤襠吗？” 小兵冷冷地说道。 “我钻！我钻！” 刘明赶紧跪下，从狗蛋的裤襠下钻了过去！ 其他几个男孩，也赶紧跟著钻了过去。 小兵的威名，他们可都是听说了！ 小兵不出手则罢，只要一出手，就肯定带血...... “再钻一次！” 小兵冷冷地说道。 “是！是！” 刘明他们，又从狗蛋的裤襠下，钻了过去...... “行了，你们滚吧！以后再敢欺负我弟，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东子说道。 “是！是！” 刘明他们几个，抱头鼠窜而去。 “走吧！我们去大队部里，给你买本子铅笔！” 东子这才搂著狗蛋瘦弱的肩膀，和小兵一起，出了校门。 阳曹小学的旁边，就是阳曹大队的大队部。 大队部里，就有一个小卖部，支书陈东明的老婆就在里面卖货。 小卖部里，货物很少，不过是些油盐酱醋，香菸果，文具笔墨什么的。 可在阳曹大队里，阳曹小学加上大队部和小卖部，就是全大队的文化政治经济中心！ 东子拿著母亲给的钱，给狗蛋买了一把小刀，和两根铅笔，还有几个本子一个橡皮。 剩下的钱，东子就买了，和狗蛋小兵吃。 兄弟三个吃著，就优哉游哉地回家。 晚饭的时候，狗蛋就兴奋地给母亲说了他被李老师表扬了的事情。 母亲也十分的开心，找来了线绳子，穿在了狗蛋小刀的眼里，栓在了他的裤带上。 东子查了字典，找到了“谦”字，就照著字典，在狗蛋的书上和本子上，认认真真的写上了王谦己的名字。 狗蛋拿著属於自己的小刀，爱不释手，睡觉的时候都攥在手里...... 就这样，狗蛋开始在阳曹小学里上学。 每天，他都和小兵，东子，栓子二林子他们，一起玩闹著上下学。 第63章 小红花，爱太阳！ 自从上次小兵东子打了刘明后，班里就没有人再敢欺负狗蛋。 可狗蛋瘦得像个猴一样，好多人就看不起他！ 不过，狗蛋经常“卖勺丟丑”，譁眾取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也有好多人，喜欢和狗蛋在一起玩...... 尤其是同桌李燕，最喜欢狗蛋做鬼脸，讲笑话。 她经常被狗蛋逗得咯咯咯地笑，露出一对调皮的小虎牙...... 狗蛋偶尔还去找张二爷討一块槐膏，悄悄送给李燕吃...... 李老师不仅教他们语文，还教他们音乐。 他会拉二胡。 上音乐课的时候，李老师就拉著二胡，教全班的同学，合唱歌曲《小红》： “小红，爱太阳，小朋友们热爱党！” “党像太阳，照耀我们成长，我们像小红，遍地开放！” 狗蛋扯著大嗓门，是班里唱的声音最大的！ 刘老师的美术课也很有趣。 他根据美术课本上的课程，教大家画简笔画。 或者，就带大家欣赏课本后面的画，教大家认识什么是国画，什么是油画，什么是素描...... 狗蛋的美术，学的却没有李燕好。 李燕能画出漂亮的梅，比母亲鞋垫上绣的还好看。 狗蛋却只能画出简笔画的老鼠，乌龟，狗...... 不过，刘老师的体育课，是狗蛋最不喜欢的一门课！ 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刘老师就先带大家在校门口的操场跑几圈，然后就跳木马。 一名同学低头半蹲著身子当“木马”，后面的同学就从他的身上跳过去...... 狗蛋跑几圈就已经气喘吁吁，累得腿肚子转筋，哪里还能跳得动木马？ 他经常就撞在了“木马”的身上，和当木马的同学一起滚在地上。 “哈哈哈！” 刘明每次看到狗蛋跳不过去木马，就和一帮强壮的男生哈哈大笑！ 他因为跳木马跳得好，被刘老师任命为体育委员，每次都站在队伍外面喊：一二一...... 不过，狗蛋除了体育，其他课都学得很好。 再加上狗蛋为人风趣幽默，也喜欢帮助人，渐渐地在班里就有了一些威信...... 他的上学生活，果然和他想像的一样美好，充实，刺激！ 终於，到了期中考试。 老师们把考题写在了黑板上，学生们就撕一张纸，抄了题目，开始答题。 一年级的题目，无非就是默写声母韵母，计算十以內的加法...... 这对於狗蛋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不到几分钟，就默写了声母韵母。 不过，他没有敢交卷，而是低头又检查著。 他时刻牢记李校长给他取的名字里，谦虚地告诫...... “妈！我这次保准是第一名！” 晚饭的时候，狗蛋就兴奋地对母亲说道。 “真的？” 母亲欣喜地问道：“你把题目都答上了没有？” “都答上了，我还检查了好几遍呢！”狗蛋笑道，“肯定是满分！” “王谦己同学，你能不能谦虚一点！” 东子笑道：“你们一年级的考试那么简单，考个满分有什么好吹的！” “是啊！你哥一年级的时候，第一次考试也是满分呢！”母亲笑道，“不过，他可没有像你这样大吵大嚷地显摆。” “等明天成绩出来，你再吹也不迟！”东子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第二天，第一节课就是发试卷。 “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里，只有两个满分的同学，他们是王谦己和李燕！” 李老师拿起两张纸说道。 “哗......”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狗蛋和李燕。 李燕羞涩地低下了头。 狗蛋却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贼眉鼠眼的，悄悄给同学们做鬼脸！ “就让王谦己同学，担任我们班的班长，李燕同学，担任学习委员，希望大家以后，多向王谦己和李燕学习，爭取都考到满分！” 李老师又说道。 “哗......” 同学们又是吃惊的低呼。 “王谦己这个瘦猴，居然能当班长？” “是啊，班长不是要能管人才行吗？” “李老师这是按成绩来的，谁让你没考到满分呢？” 大家都悄悄议论起来。 狗蛋却赶紧收起了自己的鬼脸。 他万万没想到，李老师居然让他当班长！ 在他的印象里，班长因为要管班里的纪律，所以都是那种能打架，很厉害的男生。 比如刘明。 可李老师，却按照成绩，让自己当了班长！ 这可是班里最大的官！ 以后可不能嘻嘻哈哈，得有些官威才行，不然还怎么管別人？ “王谦己，你来把大家的卷子发下去，让大家看看自己错到哪里了，把错题都改正过来。”李老师说道。 “嗯！” 狗蛋赶紧从座位上起来，去了讲台上，把试捲髮给了大家。 最后，他才拿著自己和李燕的试卷，回到了座位上。 只见，他和李燕的试卷上，满篇全是红色的对勾。 最上面，是红笔写得鲜红的100！ 下课后，好多同学，都来狗蛋和李燕的座位前套近乎。 大家虽然都只是六七岁的孩子，却也是个小社会...... 放学的时候，栓子和二林子听说狗蛋考了满分，还当了班长，顿时对他肃然起敬起来！ 东子也少有地夸了狗蛋几句。 只有小兵却不以为然。 回到家里，狗蛋就高举著自己的100分试卷，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大叫道：“妈！我考了满分，和李校长的丫头並列第一名！” “真的！” 母亲欣喜地叫道。 “你看，这上面写著一百分呢！” 狗蛋说道：“李老师还让我当了班长呢！李校长的丫头，才只当了学习委员！” “是吗？” 母亲顿时喜极而泣，抹著眼泪说道：“没想到......你也能当班长！你不比你哥差呢！” “我当然不比哥差，我还要比他强呢！”狗蛋得意洋洋地笑道。 “行了，吹两句就打住吧！” 东子笑道：“等你哪天比我强了再吹也不迟！” “你上次可说了，我要是考了第一名，你以后就不许打我！” 狗蛋对东子说道：“你可是男子汉，说话得算数！” 第64章 物资交流大会 “行！我以后就不打你！” 东子拍了拍狗蛋的肩膀笑道。 果然，从此以后，东子再没有动过狗蛋一指头。 他虽然有时候也斥责狗蛋，却不再动手打他。 不过，狗蛋对东子的训斥，也是恭恭敬敬，从来不敢违背他的“旨意”。 这种状態，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即便狗蛋现在四十多岁了，在东子跟前，还是个小弟弟。 家里的大事小情，东子拥有“一票否决权”！ 只要东子决定的事情，狗蛋完全不敢反驳...... 期末考试的时候，狗蛋和李燕，又是並列第一名。 狗蛋现在，必须考第一！ 不然，他这个班长，就没有办法服眾。 其次，母亲也会失望，东子也会看不起他...... 还有，狗蛋也不能让李燕这个小丫头片子，考到自己前头去，那可就太没面子了！ 秋去冬来，一年又要结束了，东子和狗蛋就放了寒假。 东子整天和小兵在外面玩，狗蛋却躺在炕上，看著东子的课本。 他急於想知道，明年开学后，老师会教什么有趣的內容...... 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拼音，可以查字典。 所以，他完全可以自学...... 为了不被刘明他们笑话自己跳不过去木马，狗蛋必须保证每次都考第一名！ 不然，李燕也会看不起他的...... 这天，青湖镇要召开第一次物资交流大会。 包產到户才只一年，农民们不仅吃饱了肚子，还有余粮卖钱。 他们现在吃饱了肚子，自然就有了其他的需求。 男人们想买一包“大前门”，尝尝领导们抽的纸菸到底是个啥滋味。 女人们当然是想买一顶新方巾，扯二尺红头绳…… 孩子们最关心的，却是交流会上有什么好吃的！ 母亲让东子牵出了温顺的小黑，架上了水鞍和佣子，套好了驴车。 母子三人，就赶著驴车去镇上转交流会。 平常每逢初一十五，镇上也会有集。 集上也有一些卖各种东西的人。 不过，初一十五的集，比起交流会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交流会上，不仅有四乡八镇卖东西的农民，还有县里供销社组织的摊位，卖的都是城里才有的东西…… 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最最关键的是，交流会上，还请了县剧团的人，来唱秦腔呢！ 沙城旧名“镇番”，顾名思义，就是威震番邦的意思。 所以，沙城人的先祖，多是明清之际戍边的將士。 这些將士大多来自山西陕西，所以，沙城人的文化饮食风俗，就和山西陕西略同。 尤其是住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人，他们喜欢吃醋，吃裤带面，听秦腔…… 每家每户夏秋之际，都要“办醋”。 也就是自己酿醋。 谁家的婆姨醋香，在队里的地位就高，其他女人，就去她家討“醋头子”…… 每逢腊月初八，沙城人不吃什么腊八粥，他们要吃“腊八宽面”。 这种宽面和陕西人的裤带面差不多，拌了油泼辣子和蒜，大人娃娃都咥好几碗！ 至於秦腔，那更是每个男人都能吼两句。 他们唱不了大的折子戏，就拉著二胡，唱一些眉户小调。 《钉缸》，《拾黄金》，《张连卖布》…… 所以，听说这次的交流会上有秦腔，所有的人都套上驴车来了。 镇上的戏台，这几年都用来开大会了，现在终於回归了它本来的职能…… 小黑慢悠悠地拉著车，还没有到镇上，就发生了“交通拥堵”。 四乡八村的人，都赶了车来转交流会，把不大的清湖镇，围得水泄不通。 到处人喊驴叫，比沙城县里还热闹。 母亲就只好下了车，像其他人一样，找了个地方，把小黑栓在了树上，隨著人流，进了镇子。 镇子里，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有卖衣服的，卖吃食的，卖日用百货的…… 每个摊位前，都围满了人。 买东西的人，全都不討价还价，付了钱拿著东西就费力地挤出了人群。 母亲紧张地拉著东子和狗蛋的手，生怕他们走失…… 狗蛋却看著油锅里的油糕，迈不开腿…… 母亲只好费力地挤进人群里，买了四个油糕。 这是腾格里沙漠边，最具特色的小吃。 油糕炸得焦黄，里面包著滚烫的红，烫得嘴馋的狗蛋直吸溜。 “妈，您怎么不吃？” 东子也吃著油糕问道。 “我不饿，你们俩吃吧，一家两个油糕！” 母亲一向节俭，虽然只是几分钱的油糕，她也捨不得吃。 “你吃一个吧，甜得很！” 东子却把一个油糕，硬塞给了母亲。 母亲就只好接过来吃了。 狗蛋却毫不客气地吃了两个油糕。 母子三人，就被人流推搡著，在交流会上隨波逐流…… 母亲买了一些日用品，又扯了几尺布，准备给一家人缝製冬衣。 狗蛋的眼球，却被那些漂亮的文具盒吸引。 文具盒上面画著各式各样的图案，比李燕的还好看！ 可惜，母亲没有多少钱，只给狗蛋和东子，买了几个铅笔和橡皮。 交流会上的铅笔橡皮，不仅质量好，价格还比支书老婆小卖部里的便宜一分钱…… “外婆！” 眼尖的狗蛋，在人山人海中，居然看到了踮著小脚，被挤得颤颤巍巍的外婆！ 母亲拉著东子狗蛋，奋力地挤了过去。 就见，外婆一大家子都来了！ “狗蛋！” 外婆想和往常一样把狗蛋抱起来亲他的小脸蛋，却踮著小脚，没有抱起来。 “狗蛋，你上了学可就真的长大了，我都抱不动你了！” 外婆低头亲了亲狗蛋的额头。 “我还考了一百分呢！” 狗蛋扬起了脖子，得意洋洋地显摆，仿佛立了什么大功劳。 “真的？” 外公外婆吃惊地问道。 “没错！狗蛋是考了一百分，还当了班长，我们都听说了！”大表姐金萍笑道。 “是啊！他的学名王谦己是李校长给取的，他和李校长的丫头李燕还是同桌呢！”二姐小红也笑道。 她们俩的岁数比狗蛋大三四岁，也都在阳曹小学里念书。 第65章 沙枣饃 狗蛋自从报名的时候大闹了一场，再加上学习好，又是班长，早就成了阳曹小学的“知名人士”。 “没想到，你这个瘦猴猴，念书还歪得很！” 外公抱起了狗蛋，高兴地笑道。 “歪”可不是贬义词，而是很厉害的意思。 “我吃油糕也歪呢，我妈和哥一人吃了一个，我一个人就吃了两个！” 狗蛋又得意洋洋地笑道。 “哈哈哈！” 大家都被狗蛋的“自嘲卖勺”给逗笑了！ “你吃油糕歪又不长肉，吃了也是白吃！”东子却笑道。 “这娃娃，娘胎里就恰哈亏的呢！” 外公嘆道：“走，外公再给你买两个油糕吃！” “恰亏”就是吃亏的意思。 母亲怀著狗蛋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吃了很多的中药，狗蛋生下来就又黑又瘦，不停地拉稀，差点就没了...... 这也是父亲母亲一直溺爱著狗蛋的原因。 “爹，我去买吧！” 母亲却不让外公钱，就又挤进了油糕摊子，买了二三十个油糕。 “你咋买了这么多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外婆嗔怪道。 “叫娃娃们一搭里吃吧！” 母亲笑道：“胜子和毛生，春天帮我们家种瓜，秋天帮我们摘瓜，也受了苦呢！” “姑妈，我们都是大人了，你让狗蛋多吃些吧！” 大哥胜子为人很稳重，话虽然少，却已经成了家里的壮劳力。 “就是的，狗蛋这个瘦猴猴，不吃胖些，风大些就刮到沙窝里去了！” 二哥毛生很风趣，和狗蛋一样喜欢逗乐。 “哈哈哈！” 一大家子人，又都笑了起来。 “走吧，赶紧去戏台下找个好地方，迟了就没好地方了！” 外公对看戏很有经验，便带著一大家子人，来到了戏台下。 只见，戏台下已经坐满了人。 有的人摆来了土坯坐在上面。 有的人就像牧民一样，把毛毡铺在了地上，一家人坐在毛毡上。 有的人家，乾脆就坐在土地上...... 为了抢占最佳的看戏位置，好几家人都吵吵嚷嚷起来。 外公就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铺了一块旧毡，一大家子十多个人，就挤在毛毡上准备看戏。 狗蛋新奇的看到，以往土不拉几的戏台上，拉起了红色的大幕，地上也铺上了毛毡，顿时变得“高端大气”起来！ 戏台的两边，就是乐班。 有二胡，扬琴，鼓，嗩吶...... 敲扬琴的人，就拿著小琴槌，在叮叮咚咚地调弦。 那声音，好听极了！ 简直就是天籟之音！ 在阳曹小学里，李老师会拉二胡，还有个老师会吹笛子，其他人，都不会什么乐器。 大多数老师带音乐课，只是带大家唱歌。 狗蛋今天，居然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的乐器，自然是兴奋极了！ 童年的影响，让狗蛋一辈子都对乐器十分的著迷。 直到现在，他每天写文写到烦躁之际，便拿起吉他，唱几首歌，来缓解压力...... 他还买了口琴，电子琴，笛子陶塤等简单的乐器，教女儿玩乐器...... 天色，渐渐地就黑了下来。 戏台上，点起了电灯，把舞台照得亮如白昼！ 戏台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几乎所有青湖镇的人，今天都坐在这里看戏。 可是，戏台上的人，却迟迟不出来唱戏。 就连乐班的人，也不再调弦了...... 狗蛋不由得焦躁起来。 “外公，他们咋还不出来唱戏？” 狗蛋焦急地问道。 “早呢！” 外公笑道：“戏儿匠才吃了饭，这会子怕是在换衣裳，还得抹脸，等都弄好了，才能开戏呢！” “啊？还得等啊？” 狗蛋鬱闷地噘起了嘴。 他以为，天黑就该唱戏了，没想到，还得等！ 狗蛋是个急性子，最怕的就是寂寞等待...... 他的屁.股，就如同扎了刺一般，在毛毡上动来动去。 “你这个瘦猴猴，真是孙猴子转世！” 外公笑道。 “我出去玩一会，等开戏了再来！” 狗蛋站起身。 “不行！” 母亲顿时就急了：“这么多的人，你出去能再找回来吗？” “这里的人坐得满满当当的，你也出不去啊！”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 狗蛋环视一圈，也不禁无语。 偌大的戏台下，黑压压的，每寸地上都坐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確是出不去。 戏台下不仅人山人海，还黑灯瞎火，狗蛋要是出去，真的就回不来了...... 狗蛋无奈的坐了下来，把头栽到母亲的怀里，嗯嚀起来。 “狗蛋，我们带了沙枣饃呢，你来吃吧！” 两个舅妈的臂弯里，都挎著一个方巾做的包袱。 她们打开了包袱，里面就是一些沙枣饃饃。 这种饃饃里面，掺了沙枣，吃起来甜甜的，就像枣糕，也十分美味。 狗蛋这才又兴奋了起来，接过了沙枣饃，吃了起来。 一大家子人，就都吃了一些沙枣饃，权当晚饭。 可吃过了沙枣饃，戏台上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狗蛋焦躁不安，就又栽到母亲的怀里，开始闹了起来。 “你再欺负人，我可要捶你了！” 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我......” 狗蛋谁都不怕，就怕东子。 “我尿憋了！” 狗蛋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要出去尿尿！” 其实，他的尿一点都不憋，他就是想出去玩玩...... “你早干啥的呢？给我夹著！” 东子喝道。 “屎尿不由人呢！” 大舅却笑道：“我带狗蛋出去尿尿吧！” “好吧......” 母亲只好同意大舅的提议。 “狗蛋，来我背著你出去！” 大舅蹲下了身子。 “好嘞！” 狗蛋赶紧趴在了大舅的背上。 大舅就背著狗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艰难地穿行。 看戏的人，都坐在地上，大舅从他们中间走起来十分的困难，不断绊到別人的脚。 “你干啥呢？” “马上就开戏了，你乱跑啥呢？” “你是哪个大队的？” 被绊倒的人，就忿忿不平地说道。 “对不住，对不住！娃娃尿憋了。” 大舅不断地给人道歉。 第66章 戏儿匠 眾人一听是娃娃的尿憋不住了，这才不说什么了。 大家在戏台下一个挨一个坐著，即便是孩子，也不能在人堆里撒尿。 更何况，狗蛋已经是上学的学生...... 终於从戏台下的人堆里出来，大舅就带著狗蛋，去一边撒了尿。 “走，我们再买个油糕吃！” 大舅也知道，狗蛋压根就不是尿憋了，他就是急得很，便带狗蛋去买油糕吃。 不料，他们转了一圈却发现，卖油糕的摊子上，油糕都卖光了！ 买油糕的人，也没有想到，今天的交流会上，会来这么多的人。 虽然他们准备的黄米麵和红馅也不少，却全都卖光了！ 他们也正在收拾摊子，准备去看戏。 狗蛋十分的鬱闷，就又噘起了嘴。 “那边有个卖油棒子的，我们过去看看！” 大舅看狗蛋情绪失落，便带著他，来到了唯一一家还营业著的摊子上。 这家人卖的不是油糕，而是油果子和油棒子。 油棒子其实就是麻。 腾格里沙漠边的麻大而粗獷，便叫油棒子。 油果子就是把发麵做成好看的长方形，然后放到油锅里炸熟的一种食物。 它一点都不像果子。 狗蛋至今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把这种油炸食品，叫做油果子...... 这些油炸食品，以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 可今年包產到户，家家吃饱了肚子，好多人上集的时候，就买些油食来吃。 大家的肚子里，太缺油水了...... 大舅买了一根油棒子，狗蛋才又兴奋起来。 不料，狗蛋刚啃了一口油棒子，就听见戏台上，猛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鼓声！ 紧接著，鈸声，嗩吶声，二胡声，全都响了起来！ “快！戏开了！” 大舅一把抱起了狗蛋，就往戏台下赶。 一路绊绊磕磕，也不知道绊倒了多少人，他们俩终於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只见，戏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来了“戏儿匠”！ 一个女的，穿著华丽的戏服，画著漂亮的脸蛋，就走了上来，咿咿呀呀地唱。 他的身后，就跟著两个丫鬟，也穿著漂亮的戏服。 一个丫鬟的手里，就提著一盏极其精美的灯笼。 那灯笼是金色的，周围有很多瓣莲，下面还有黄色的流苏，一颤一颤的...... 狗蛋彻底懵圈了！ 他长了这么大，见过的最精美的东西，就是母亲绣的鞋垫。 可母亲鞋垫，比起这些“戏儿匠”的衣服和那盏灯笼来，简直就跟更牛粪一样难看！ 狗蛋愣愣地看著戏台上的“戏儿匠”，早就忘记了手里的油棒子...... “她唱的啥？” 狗蛋好奇地问道。 “这唱的是沉香劈山救母，台上的就是三圣母，那个丫鬟提的，就是宝莲灯......” 外公会唱几句戏，自然就是听戏的行家！ 他便给大家，解说台上戏文的意思。 不过，狗蛋太小，好多都听不大明白...... 他只是紧张地，看著戏台上的“戏儿匠”，进来出去地唱戏。 忽然，戏台上冒出了一团巨大的火焰！ “哇......” 戏台下的人，顿时惊呼起来！ 就见，一个提著马鞭的人，快步走上台来。 “轰！” 戏台上，又冒出了一团火！ “哗......” 眾人这才知道，这火是唱戏的“戏儿匠”故意放出来的，便雷鸣般地鼓掌！ “这齣戏叫火焰驹，提马鞭的，就是李彦贵......” 外公却一点都没有惊慌，镇定自若地继续给大家解说著《火焰驹》的故事。 狗蛋盼望著“戏儿匠”再在戏台上放火，可“戏儿匠”却让他失望了...... 戏台上演的戏都是节选，除了《宝莲灯》和《火焰驹》，还演了《张连卖布》，《铡美案》...... 《宝莲灯》说的是孝道。 《火焰驹》说的是才子佳人。 《铡美案》说的是富贵不能拋弃糟糠之妻。 《张连卖布》却在詼谐有趣中，告诫大家赌博的危害...... 这些，都是淳朴的乡下人，最爱看的剧目。 他们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文化生活，所有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他们为啥再不喷火了？” 狗蛋很想再看“戏儿匠”在台上喷火。 外公说，那火是“戏儿匠”嘴里含了松油，喷出来的。 狗蛋很想仔细看看，躲在幕后的“戏儿匠”，到底是怎么把火从嘴里喷出来的。 这也太神奇了！ 可是，戏台上却再也没有喷火。 “现在都唱到张连卖布了，你还记著火焰驹呢！” 东子鬱闷地说道。 “张连卖布的时候......不喷火吗？” 狗蛋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 大家都被狗蛋的话逗笑了。 “张连卖布的时候要是喷火，不就把他的布全烧掉了吗？” 表哥毛生在一边笑道。 “额......” 狗蛋有些鬱闷。 好在，戏台上又上来了一帮“戏儿匠”，不停地翻著跟头，就像风车一样。 狗蛋这才又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不料，黑脸的包公又出来了。 他唱的时候，就像和人吵架一样吼叫，胆小的狗蛋嚇得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最后，戏台上拉出了一个铡草的铡刀，就要铡陈世美，嚇得狗蛋赶紧把头蒙在了母亲怀里，不敢再看...... “哗......” 看戏的人，却都站起来欢呼。 今天的戏，终於结束了！ 大家虽然都意犹未尽，可已经是深夜了，便都收拾东西回家。 狗蛋看了一夜的戏，对剧情模模糊糊，只记住了精致的宝莲灯，翻跟斗的“戏儿匠”和那团神奇的火焰...... “外公，那个李彦贵最后死了没有？” 狗蛋问道。 “当然没有死了，他和黄桂英结婚了！” “那沉香呢？” “沉香把他妈救出来，也上天当了神仙了！” “张连呢？” “张连浪子回头，戒掉了赌博，和老婆好好过日子去了。” “陈世美呢？” “陈世美刚才就被铡刀铡死了，你没看到吗？“ “我害怕出血......没敢看。” 狗蛋说道。 第67章 听了半截的戏文 “哈哈哈！” 眾人又被狗蛋的勺话引得大笑起来。 “戏文里演的都是假的，哪能真的把人铡死啊！”外公摸著狗蛋的脑袋笑道。 “那秦香莲呢？” 狗蛋又问道。 “秦香莲......” 外公倒是被问住了。 《铡美案》从来都是铡死陈世美就剧终了，谁还管秦香莲怎么样了...... “这问的这都是啥嘛！” 东子没好气地说道：“我们看的是铡陈世美，你管秦香莲做啥？” “哦......” 狗蛋虽然很想知道秦香莲带著东哥春妹最后过得怎么样，可大家都取笑自己，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又勺得冒泡...... “外公，你咋啥都知道呢？” 狗蛋对外公佩服得五体投地！ 外公不仅知道每一折戏文的来龙去脉，还知道那团火是“戏儿匠”嘴里含著松油喷出来的...... “我们以前老听戏，也跟著唱戏，当然就知道了！”外公笑道。 “那你快给我再说说，还有些啥戏文？” 狗蛋好奇地问道。 “戏文可就多了，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就给你讲汾河湾的戏文吧......” 外公抱起了狗蛋，就和大家一起往镇子外面走。 边走，他就边给狗蛋讲《汾河湾》的故事。 “以前有个薛仁贵，是白虎星下凡，力气比九头牛还大......” “他爹妈早早地就死了，薛仁贵就去柳老爷家当长工，睡在马棚里......” “有一天，柳家的大小姐柳迎春，在绣楼上绣，无意间看到睡著的薛仁贵变成了一只白老虎......” “柳小姐知道薛仁贵不是凡人，就要嫁给她......” “可是，柳老爷嫌薛仁贵家里穷，不肯把柳小姐嫁给薛仁贵......” “柳小姐却执意要嫁给薛仁贵，就跟著薛仁贵到了他的寒窑里，两个人成了亲......” “后来，薛仁贵就去从军打仗，跟著唐王跨海东征，在万军中救了唐王的命......” “可是，薛仁贵的上司张士贵，说薛仁贵的人贵压住了他这个死鬼，就骗薛仁贵，把他藏了起来，让他当了个烧火做饭的火头军！” “这个张死鬼可真坏！” 狗蛋说道。 这个薛仁贵把老婆扔在家里，又是个烧火做饭的火头军，和父亲一样，也被人陷害，这让共情能力很强的狗蛋，不禁义愤填膺起来。 “薛仁贵后来咋样了？” 狗蛋又著急地问道。 “薛仁贵后来......行了，你该回家了！” 外公停止了讲故事，把狗蛋放在了他们家的驴车上，把狗蛋从戏文里，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狗蛋听得正入迷，抬头才发现，大家已经到了镇子外面的驴车边。 东子和母亲已经把驴车拉出来，准备回家了...... 可是，狗蛋却还在为薛仁贵著急呢！ “外公，我和你坐一搭里，你给我再说薛仁贵的事吧！” 狗蛋著急地跳下了自己家的驴车，把小黑嚇了一跳。 “我不回家，我要去农科站呢！” 外公说道。 “啥？农科站是个啥？” 狗蛋新奇的问道。 “农科站就是镇上的一个单位，我在那里找了个看门的活！”外公笑道，“我天天得在那里睡觉呢！” “哇！这么好玩？” 狗蛋顿时兴奋地大叫：“外公，我今天跟你去农科站睡吧！” “这咋行呢？” 外公说道：“农科站里，冷房孤炕的，把你冻坏了咋办？” “我不怕冻！” 狗蛋说道。 比起新奇的农科站和好听的戏文故事，冻算个啥？ “不行，农科站里冷得很！” 外公说道。 “我不......我就要去农科站......” 狗蛋又开始胡搅蛮缠的哭闹。 “你这个混怂！是不是皮胀了！” 东子跳下了车，就要收拾狗蛋。 母亲赶紧拦住了东子说道：“狗蛋，听话，这黑天半晚夕的，你咋能去农科站欺负外公呢？” “我不欺负人！我保证听话！” 狗蛋哭道：“我......我还没有听完薛仁贵咋样呢！” “额......” 眾人集体无语。 原来，狗蛋还在为薛仁贵担心呢！ “外公，您就让我跟您去吧！我保证听话，不欺负人！” 狗蛋又抱住了外公的腿。 “行吧！就让狗蛋跟我走，明天我回家的时候，路过把他送过来！” 外公见狗蛋缠著自己恋恋不捨，只得抱起了他笑道。 “好吧......” 母亲和东子，这才无奈和大家赶著驴车回去了。 “你这个娃娃，怪得很，听个戏文咋听得这么入迷？” 外公抱著狗蛋，就朝镇子的东边走去。 “那个薛仁贵把老婆扔在了家里，又是个烧火的，还被人陷害，就和我爸一样呢！” 狗蛋说道：“所以我才担心他的嘛！” “哦......看不出来，你这么小的个娃娃，就有孝心呢！” 外公笑道。 “您快说说，薛仁贵后来咋样了？” 狗蛋著急地问道。 就像现在的网络小说读者，期待作者赶紧更新一样。 “后来，唐王派了程咬金，悄悄找到了薛仁贵，就封薛仁贵当了白袍將.军......” 外公说道：“薛仁贵征东回来，当了大將.军，就回到了寒窑，接了老婆柳迎春和娃娃薛丁山去京城里享福，柳老爷嚇得还给他磕头呢！” “哇！太好了！” 狗蛋开心地大叫起来。 文学的种子，已经被外公，悄悄地种在了狗蛋的心里...... 多年以后，狗蛋写网络爽文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那些爽文的套路，早在几百年前，就被传统的戏文给玩透了...... 凡是流传千古的戏文，仔细研究，都是赤果果的先抑后扬，装x打脸！ 祖孙俩说著话，就来到了镇子边的农科站。 农科站的全名叫农业科技站。 是实验研究一些新品种种子的地方。 外公因为和镇上的领导比较熟，也能吃苦，农閒的时候，就在这里问了个看门的差事。 第68章 带著驴粪味的谎 农科站的门房，其实就是一座破败的土坯房。 里面走风漏气，真的冷得厉害！ 外公就带著狗蛋，把院子里晒乾的驴粪，用芨芨筐提了，填进了炕洞里点著“燎炕”。 屋子里，顿时弥散开了一股呛人的驴粪味...... “咳咳咳！” 狗蛋被呛得咳嗽起来。 “你这个娃娃呀！犟得很，非要跟著我来受罪呢！” 外公摇头苦笑道。 “只要能听您说戏文，受再多的罪我也愿意呢！” 狗蛋却开心地跑前跑后，帮著外公往芨芨筐里拾驴粪...... 屋子里的驴粪味越来越浓，却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睡吧！” 外公就脱掉了衣服，钻进了被窝，把狗蛋搂在了怀里。 火炕被驴粪烧得热乎乎的。 狗蛋的身上不冷，露在被窝外面的耳朵却冻得不行。 他把脑袋缩进了外公的怀里，就一点都不冷了...... “外公，你再给我喧个戏文里的谎吧？” 狗蛋抬起头说道。 “喧”就是讲的意思。 “喧谎”就是聊天，讲故事，摆龙门阵的意思。 有时候也叫“说古今”。 娃娃们睡觉的时候，都討烦著要大人们喧谎，说古今。 腾格里沙漠边的乡下方言，很有特色，不少都是古字...... “行呢，我就给你喧，保证能把你喧睡著！”外公笑道。 “好！” 狗蛋就缩在外公的怀里，听他喧谎。 “有两个有钱的地主家，一个姓姚，一个姓马......” “姚老爷和马老爷都很有钱，却都生不下来娃娃......” “他们的老婆就去庙里烧香，求菩萨保佑她们能生下娃娃......” “烧完香出来，庙门口就有一个瞎子，手里拿著一个果子和一个梨子，拦住了姚奶和马奶......” “瞎子就唱了起来，姚奶姚奶吃梨子，吃了梨子生儿子，马奶马奶吃果子，吃了果子生女子......” “姚奶马奶就吃了瞎子的梨子和果子......” “回家后，姚奶和马奶，果真就怀上了娃娃，姚奶就生了一个儿子，叫姚锦，马奶就生了一个女儿，叫马秀英......” “姚家和马家就结了娃娃亲，把马秀英许给了姚锦......” “姚锦和马秀英长大后，姚老爷却死了，姚家就慢慢地穷了......” “马家就想退婚，不想把马秀英嫁给姚锦......” “马秀英却看上了姚锦，非要嫁给姚锦......” “马老爷没有办法，就提出来，要姚锦拿两个金元宝来当聘礼，才肯把马秀英嫁给姚锦......” “可是，姚锦家已经穷得不行了，哪里还能拿出两个金元宝来......” “马秀英就把自己的首饰卖了，换了两个金元宝，派了丫鬟去给姚锦送信，让姚锦第二天的五更，在马家后园外的墙边等著，她把两个金元宝，隔墙扔给姚锦，让他拿去当聘礼......” “不料，姚锦第二天贪睡，起得晚了，到马家后园外的时候，两个金元宝被早起的一个掏大粪的老汉给拾走了！” “哎呀！这个姚锦，咋不起早些呢！” 狗蛋遗憾地叫道。 “这就是人经常说的，天上掉元宝，也得个早起人！” 外公笑道：“你以后，可不能贪睡！” “嗯！” 狗蛋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以后的几十年里，狗蛋每次早晨起不来床的时候，不禁就想起了外公讲的姚锦的故事...... 马秀英那么好，要白给姚锦金元宝，可姚锦就因为贪睡，却错过了......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当姚锦！ 每念及至此，狗蛋就睡意全消，赶紧爬起来去寻找属於他的“金元宝”...... “后来呢？” 狗蛋遗憾了半天，就赶紧追问故事的下落。 “姚锦没有拿到金元宝，回去后就后悔的病死了......” “啊？” 狗蛋愕然。 他没想到，姚锦居然因为这件事而死了。 “姚锦死后，马老爷就要给马秀英退婚......” 外公继续讲道：“马秀英却说要去姚锦的灵前哭一场，才肯退婚......” “马老爷拗不过马秀英，却不准马秀英以未婚妻的身份戴孝，要她穿了漂亮的绸衣服去给姚锦祭奠......” “马秀英便也答应了，就穿了一身漂亮的绸衣裳，去了姚锦的灵前，哭了一场，就站起来，一头碰死在了姚锦的棺材上！” “啥？” 狗蛋大吃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马秀英居然也死了！ “姚锦死了，马秀英早就不想活了呢！” 外公嘆道：“马秀英碰死的时候，马老爷赶紧抓住了马秀英，却只扯下了她绸衣裳的一个衣襟角......” “马老爷也十分难过后悔，就一直用绸布包著那个衣襟角......” “可马秀英下葬后，马老爷打开绸布，那个衣裳的衣襟角，却变成了一只蛾子，飞走了......” “这就是你们整天抓来玩的马秀英，它就是马秀英的魂灵变的呢！” 外公笑道。 “哇......” 狗蛋又是大吃一惊！ 原来，腾格里沙漠边，有一种很特別的大蛾子。 这种蛾子比蝴蝶还大，全身五彩斑斕，十分漂亮！ 娃娃们发现了这种蛾子，就要捉来玩...... 这种蛾子的名字，就叫“马秀英”！ 狗蛋万万没想到，自己整天捉来玩的“马秀英”，居然有这么悽美的来歷...... “那个马秀英，也太可怜了！” 狗蛋黯然嘆道：“我以后，再也不抓它了！” “姚锦和马秀英死后，阎王爷也觉得他们可怜，就又让他们一起投胎转世......” 外公又说道。 “哇！这个谎还没有喧完吗？” 狗蛋欢呼起来。 他知道，只要这个谎还没有喧完，姚锦和马秀英，就还有可能成亲！ “还早呢......姚锦和马秀英转世后，一个叫梁山伯，一个叫祝英台，他们长大后，又在一起念书......” 外公就给狗蛋讲了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的故事...... 第69章 那个瞎子是谁？ “哇......他们俩这次都化成蝴蝶了啊？” 狗蛋嘆道：“可他们......还是没有成亲啊！” “梁山伯和祝英台死后，阎王爷就又让他们投胎，男个叫陈光蕊，是个状元，女的叫殷温娇，是殷相爷家的大小姐......” “殷小姐拋绣球招女婿，绣球就刚好砸中了跨马游街的陈状元的头，两个人就成亲婚配了！” “哇......这可太好了！” 狗蛋开心的大叫起来：“他们总算是成亲了，这个谎也喧完了吧？” “没有呢......” 外公又说道：“陈状元被外放到江州去做官，就带著殷小姐一起去......” “路上，却遇到了水贼刘洪！” “刘洪把陈状元推进了江里淹死，霸占了殷小姐，自己去江州当了官！” “啊？” 狗蛋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陈状元和殷小姐，从此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没想到，剧情居然急转直下！ 这让狗蛋很小就明白了，“文似看山不喜平”的道理...... “那后来呢？” 狗蛋著急的问道。 “后来，殷小姐本来想要自.杀的，却发现自己有了陈状元的孩子，就忍辱负重，跟著刘洪，生下了一个孩子......” 外公说道：“殷小姐怕刘洪害死孩子，就写了一封血书，咬下了那孩子的一根小脚趾，把孩子放在一个木盆了，顺江飘走了......” “啊？那不会淹死吗？”狗蛋吃惊的问道。 “当然淹不死了，这个娃娃，可不简单呢！”外公笑道。 “咋个不简单？” “这个娃娃，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因为吃饭的时候把米掉在了地上，糟蹋了粮食，被佛祖贬下凡间来的，水怎么可能淹死他呢！” “哦......” 狗蛋听大人们喧过西游记的谎，所以知道如来佛祖是最厉害的人..... “这个娃娃，顺江飘到了金山寺，就被一个方丈收留，取了名字叫江流儿......” 外公继续的说道：“江流儿长大后，因为没有爹妈，其他和尚都看不起他，就派他天天打扫佛堂，还骂江流儿把佛像的脚下打扫得不乾净......” “江流儿就拿著扫帚，没好气的说让泥塑的佛像把脚抬起来，让他打扫脚下的土......” “没想到，那些泥塑的佛像，就都抬起了脚，让江流儿扫！” “哇！这个我知道！”狗蛋兴奋的说道，“江流儿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比那些佛像都厉害，他们就怕江流儿！” “对！你真聪明！” 外公摸了摸狗蛋的头笑道：“那些佛像菩萨的地位，都没有江流儿高，江流儿说话，他们不敢不听，所以才提起了脚......” “江流儿扫完了佛像脚下的土，却忘了让佛像把脚放下来......” “那些佛像没有江流儿的命令，也不敢把脚放下，就一直抬著......” “其他和尚发现后，就说江流儿是妖怪，把他打了一顿......” “江流儿就大哭起来，边哭边骂那些神像连累了他......” “那些佛像都嚇得坍塌了，就连佛堂也都塌了......” “金山寺就毁了......” “方丈就罚江流儿下山化缘，用化来的钱，重修金山寺......” “江流儿就一直化缘到十八岁，却在江州见到了他的娘，也就是殷小姐......” “殷小姐见江流儿长得特別像丈夫陈状元，就说要给江流儿布施一双僧鞋，让江流儿脱下了鞋......” “殷小姐发现江流儿脚上果然少了一根小脚趾，就拿出了当年的小脚趾，对到江流儿的脚上，脚趾就长在一起了......” “娘母两个这才相认，殷小姐就让江流儿去京城找外公搬兵，杀死了刘洪......” “江里的龙王又把陈状元也送了出来，原来，陈状元没有死，龙王一直用龙珠护住他的命呢！” “江流儿一家，这才团聚了！” “哇......还有后来吗？” 狗蛋听得如痴如醉，不確定外公的谎喧完了没有。 “有啊！这个江流儿，后来成了高僧，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带著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去西天取经去了！” “啥？江流儿......居然就是唐僧啊！” 狗蛋大吃一惊！ 西游记的故事，他断断续续的，也听大人说过。 不过都是唐僧遇到什么妖怪，妖怪怎么厉害，孙悟空怎么降服妖怪......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唐僧居然有这么离奇的身世！ “唐僧是如来佛祖的二弟子，所以，他的父母必须经歷三生三世的磨难，才能生下他呢！”外公笑道。 “哦......” 狗蛋这才明白，姚锦和马秀英，梁山伯和祝英台，陈光蕊和殷温娇，是因为唐僧的出生才经歷了三世的磨难...... “那......那个瞎子是谁啊？” 狗蛋问道。 “瞎子？哪个瞎子？”外公问道。 “就是......庙门上，唱了姚奶姚奶吃梨子，马奶马奶吃果子的那个瞎子啊！”狗蛋说道。 “这......” 外公讲了半天，早就把这三生三世故事开头的瞎子给忘了。 没想到，狗蛋居然还记著...... “你这个娃娃，记性咋这么好！” 外公摸了摸狗蛋的头笑道：“將来念书，肯定能行呢！” “那个瞎子到底是谁嘛？” 狗蛋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 外公被狗蛋问住了，便说道：“別人给我喧的戏文，就是这样的，戏文里没有说那个瞎子是谁！” “哦......” 狗蛋有些鬱闷。 他对编这个戏文的人，很是不满。 多年以后，狗蛋写网文的时候，儘量不太监...... 他知道，做人要厚道，挖了坑，就一定要填...... “那个瞎子那么重要，我想......他绝对就是如来佛祖！” 狗蛋只好自己想了一个解释，把这个故事的坑填上。 第70章 文学的启蒙 “额......可能吧！你这娃娃，脑瓜子怪得很，尽想些別人想不到的事情！” 外公对狗蛋的想像力，也表示佩服。 “外公，你再给我喧个谎吧！” “还喧啊？再喧天都亮了！” “我听得正有兴头，睡不著呢！” “好吧，那我就再给你喧个白蛇和许仙的故事......” 外公就只好继续给狗蛋喧新的谎。 天蒙蒙亮的时候，狗蛋实在困得不行，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直到今天，狗蛋还清晰地记著青湖镇农科站门房里，那股驴粪的味道...... 当然，还有外公喧的那些谎...... 那些“谎”，是狗蛋文学的启蒙。 从此以后，狗蛋就迷上了看书，迷上了书里的故事...... 三十多年后，他就靠著一肚子的故事，成了一个年入百万的网络作家。 外公当年的“谎”，无形地给了狗蛋吃饭的碗...... 可外公，在给狗蛋喧了一夜谎后的第五年，就得了食道癌去世了。 外公水米不进捱日子的时候，狗蛋正在县城里上六年级。 外公给父亲带信，说想见见狗蛋。 狗蛋就请了一天假，坐了一夜顛簸的手扶拖拉机，回到老家去看外公。 外公拿出了用麩子保存的十几枚杏子，让狗蛋吃。 这些杏子，是他专门为狗蛋保存的...... 杏子虽然用麩子保存，可时间过了很久，上面已经有了霉点...... 可狗蛋却吃得很香甜！ 外公看著狗蛋吃光了十几个杏子，费力地咽了咽吐沫，问狗蛋的学习成绩。 “考试还是回回第一......” 狗蛋两三年没和外公在一起生活，却有些生疏，顿了顿，又显摆地说道：“我的作文......每次老师都读给同学听呢！” 狗蛋知道，自己的作文之所以每次都被老师当范文点评，就是因为他听了外公的那些戏文里的故事...... “好！好娃娃！有出息呢！” 外公高兴得泪流满面：“说话不像以前了，也成了有文化的大人了！” 狗蛋却有些漠然，没有再说话。 他自从三年级去了城里上学，就很少回老家来。 所以，他和曾经亲密无间的外公，有些生疏了...... 他心里虽然还是很喜欢外公，可毕竟才是个12岁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外公...... 他年少不更事，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他见外公的最后一面！ 多年以后，狗蛋为当年不懂事的漠然，深深自责！ 虽然他知道，外公並没有怪他...... 所以，这里不厌其烦，囉囉嗦嗦地描述了外公那夜带著驴粪味的“谎”...... 以此，致敬外公！ 告慰他在天之灵！ 此处泪目...... ...... 第一场雪下的时候，母亲又开始为一家缝製冬衣。 今年卖瓜卖了不少钱，母亲在交流会上买了很多的布料，打算给一家人都做一身新衣服！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不过，现在有钱买现成的布料，已经省下了一大半的辛苦。 以前，母亲得先买来，用纺车“吱呀吱呀”地把纺成线，然后，再用织布机，“咣当咣当”地织成布。 然后，还得用染色的顏料，把布料染成蓝色或者黑色...... 不过，母亲织的布，却是绝对纯天然无污染的纯质地！ 这种布虽然粗，穿在身上却十分的舒服暖和。 比起现在的全衣服，强一万倍！ 因为，现在所谓的全衣服里，其实並没有多少...... 什么？你说现在也有真正纯的衣服？ 我也知道有，可咱穿不起啊！ 现在一件真正纯的衣服，动輒就成百上千，已经成为昂贵的奢侈品。 狗蛋当年，却全身上下，都穿的这种“奢侈品”。 还有他的鞋，也是纯手工打造的限量版“奢侈品”！ 秋天的时候，母亲就把收穫的麻杆扔进水渠里浸泡，叫作“沤麻”。 等水把麻杆的蛋白质都泡去，只剩下纤维的时候，母亲便把麻杆捞出来晒乾，將麻撕下来，叫作“批麻”...... 批好了麻，母亲便把麻放在小腿上搓，搓成结实的麻绳。 然后，母亲就用“浆子”，把报纸和碎布，粘成一层层的“隔薄子”。 把“隔薄子”剪成鞋底的样子，一层层叠在一起，用麻绳密密地纳了，就成了鞋底。 最后，用布做了鞋面，拿锥子上在鞋底上，一双鞋才算做好。 要是做鞋，还得在里面加里层...... 一家人四口每年的衣服和鞋，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做，辛苦程度，现在的人完全无法想像...... 好在，现在可以买到现成的布料。 织布机和纺车，就成了狗蛋的玩具...... 腊月的时候，父亲又却托李师傅，给母亲带来了一台手摇式缝纫机。 顿时就在阳曹大队里，引起了轰动！ 父亲的自行车已经让他们很震惊了，母亲居然又买了缝纫机！ 那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要去供销社里批了才能买到。 有些东西即便你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这台上海缝纫机厂生產的蝴蝶牌缝纫机，是父亲托人，从腾格里沙漠那边的牧区买来的，那边的供应指標不是很紧张。 这种手摇式的缝纫机，是专门为牧区的牧民的设计的。 它只有二尺左右高，三尺左右长，装在了一个精美的大木头盒子里。 大木头盒子里，还有暗锁，可以把木盒子锁起来。 这样，牧民就可以把装在木盒里的缝纫机，驮在骆驼上带走，携带十分方便。 打开木头盒子，隨便把缝纫机放在哪里，取下手摇的把柄，就可以用手摇著缝衣服了。 这种手摇式缝纫机，和后来家家都有的那种脚踩式的缝纫机，完全不一样！ 狗蛋后来也再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摇缝纫机。 现在，这台手摇缝纫机，还在母亲的房间里，依旧鋥亮崭新...... 第71章 子子孙孙一定能治住沙！ 即便是现在，母亲偶尔也会打开木盒，用那台手摇缝纫机缝一些零碎的东西，它的所有部件还都是好的。 这台手摇式缝纫机，为一家人缝了三十多年的衣服，已经成了一件珍贵的古董...... 可在当时，它却是最新潮的物件。 队里相熟的女人，纷纷巴结母亲，想让母亲摇著缝纫机，帮他们缝衣服。 一条裤子，他们需要缝好几天才缝好。 可母亲摇著缝纫机，一个上午就搞定！ 而且，缝纫机的针脚可以调节，比她们手缝的要密得多，所以，缝製的衣服也就牢得多...... 母亲便大方地给大家缝製衣服，直到用尽了所有的线后发现，镇子的门市部里，居然没有缝纫机线卖。 母亲便带信，让父亲来的时候，买几卷缝纫机线。 狗蛋娘仨天天盼著父亲早点回家，可父亲自从秋天把瓜拉到城里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来过。 毕竟，两天一夜不睡觉，来回赶四百里路，不是一件轻鬆的事情...... 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父亲才骑著自行车，风尘僕僕地进了家门。 狗蛋就跑过去，打开了父亲的人造革皮包，展开了“扫荡”！ “哇！炮！还有！” 狗蛋兴奋地大叫。 东子却给父亲打开了洗脸水。 “你咋又三十后晌了才进门呢？” 母亲包著饺子，不悦地说道。 “没办法，局里太忙了！” 父亲说道：“王局长他们计划，明年开春就要把水渠修到我们沙窝边上呢！” “真的？那我们不就可以隨便浇水了？” 母亲说道：“那个王重贵，去年老卡著不给我浇机井水！” “水渠里的水，只能是定期放下来浇，机井水，也还是得浇呢！” 父亲洗了脸，就赶紧帮著母亲包饺子。 “我一个人包，你带著娃娃们，去给先人们上坟吧！”母亲说道。 “好吧！” 父亲就带著东子狗蛋，带了祭品和烧纸，去了腾格里沙漠边，给崖山秀才太爷和驼商爷爷烧了纸钱。 “爸，我们烧了这些纸钱，太爷和爷爷在阴间能收到吗？” 狗蛋跪下磕头问道。 他听了外公的戏文，已经懂了很多的事情。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说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父亲笑道：“不过，先人虽远，不可不敬，子孙不孝，不得不教呢！” 上完了坟，父子三人，就又爬上了后面腾格里沙漠的大沙丘。 “爸，水库的水引到我们这沙窝边，真的能治住沙子吗？” 东子看著浩瀚无边，和天际相连的沙海，皱起了眉头问道。 “腾格里沙漠比天还大，光引来水库的水肯定是不行的......” 父亲说道：“我们还得栽上树，种上草，才能把这沙窝治住呢！” “那岂不是要好多年才行？”东子问道。 “肯定得好多年，说不定......我这辈子，都治不住这沙窝呢！” 父亲说道：“不过，就算我这辈子治不住，不还有你吗？” “嗯！我一定跟著您，把这沙窝治住！” 东子坚毅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呢！” 狗蛋在一边著急地说道：“我也能帮你们治沙，我们要是都治不住这沙窝，还有我们的娃娃后人呢！” 他被父亲冷落在了一边，就赶紧毛遂自荐。 “哈哈哈！” 父亲看著被冷落而极力表现自己的狗蛋，大笑起来。 “你个瘦猴猴，铁杴都拿不动，能治个屁沙！”东子笑道。 “我......” 狗蛋低下了头。 他知道，治沙要干很多的活，可他瘦鸡麻杆的没有力气，的確是治不了沙...... “治沙可不仅仅是靠出力气干活，关键还得靠知识呢！” 父亲却嘆道：“设计崖山水库的左工程师，力气还没有我的一只胳膊大，可他满肚子都是学问，没有他，我们哪里能修得起崖山水库？” “对！我以后好好学习，就算没有力气，也能当大官！” 狗蛋笑道。 在他六岁的认知里，当大官就是最了不起的事情...... “狗蛋，你也还是个娃娃，怎么就考虑起子孙后代的事情了？” 父亲笑道。 “外公给我喧过愚公移山的谎，他们能子子孙孙地把山搬走，我们也能子子孙孙把沙治住！” 狗蛋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啊！有志气！” 父亲摸了摸狗蛋的脑袋笑道：“没想到，你不比你哥差呢！” 一直以来，父亲都没有对狗蛋寄予什么大的期望，他的所有希望，都在东子的身上。 他只希望狗蛋能没病没灾地快乐长大就好。 狗蛋不仅从小身体瘦弱，还是家里的老二，不用指著他顶门立户。 “我当然不比哥差了！” 狗蛋又开始显摆：“我回回考试都是第一，还当了班长呢！” “是吗？” 父亲惊奇地看著狗蛋。 他自从秋天把瓜拉进城里后，就一直没有回过家，不知道狗蛋上学的情况。 “就考了两回试，你显摆个啥嘛！” 东子笑道：“王谦己同学，你又忘了你名字里谦虚的意思了吗？” “王谦己？” 父亲疑惑地看著狗蛋。 “是李校长给我取的名字……” 狗蛋就把自己报名的“惊险壮举”，给父亲说了一遍。 “好啊！李校长这名字真的好！做人就要谦虚呢！” 父亲欣慰地笑道：“没想到，你这个瘦猴猴，居然是个念书的材料呢！” “那我是不是……也能去城里念书？” 狗蛋一脸希冀地看著父亲。 去城里上学念书，那可是狗蛋梦寐以求的事情！ “暂时还不行……” 父亲说道：“我想了好多办法，才把你哥上学的事情定下来，你还得等几年再说！” “啥？我能去城里上学了？” 东子惊喜地问父亲。 “是的，我已经说好了，明年开春，我就把你的学转到城里去！” “哇！” 东子开心地一蹦老高，从高大的沙丘上滑了下去。 他以后，再也不用挨贺超的骂了！ “噢~” 狗蛋也开心地大叫著，从沙丘上滑了下去。 他真心为哥哥东子能去城里上学而高兴。 等东子在城里上学稳当了，父亲肯定也会把他也接去城里上学的！ 第72章 他不是勺，而是痴 父子三人上完了坟，就收拾了东西回家。 一路上，狗蛋就嘰嘰喳喳，喋喋不休地给父亲讲了很多学校里的时候。 虽然有一些吹嘘的成分，可大多也都是真事。 “李校长可真是个好人吶！没有他，你得到明年才能上学，以后上学招工都要吃亏呢！” 父亲对狗蛋嘆道：“我明后天去给他拜个年，好好感谢一下他，顺便说说你哥转学的事情！” “爸，那边好像就是李校长一家人呢！” 东子指著路上走过来的一家人说道。 父亲抬头，果然见李校长带著女儿李燕和儿子李强，也来上坟了。 “李校长！” 父亲赶紧迎上去，握住了李校长的手。 “是四爷啊！你回家过年来了？” 李校长握住了父亲的手。 他的妻子是王家的女子，攀扯过来，他比狗蛋还小一辈，所以就跟著大家，也把父亲叫四爷。 “李校长，年过得好！” 父亲笑道：“谢谢你给狗蛋取了学名，让他提前上了学！” “不用谢，都是因为王谦己聪明好学，我才破格让他提前入学的！”李校长笑道。 “王谦己......” 父亲第一次叫出了狗蛋的学名，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娃娃从小到大，身体弱，人也勺得很......” “不，王谦己一点都不傻，他很聪明的，只不过是有点痴而已。”李校长又笑道。 “痴......” 父亲和东子对视了一眼。 痴不就还是傻，呆，勺的意思吗？ “王谦己和我是同桌，他门门功课都学得比我好呢！” 李燕在一边笑道：“他一点都不勺，就是......怪得很，老逗著我们大家笑！” “是吗？” 父亲更加的惊喜。 他没想到，一向连他都不寄予什么希望的狗蛋，居然比李校长的丫头还强！ “我经常听我们家燕子说起王谦己......” 李校长笑道：“王谦己不仅活泼开朗，詼谐幽默，还聪明伶俐，举一反三......” “我经常给燕子辅导功课，可她门门功课的確都不如王谦己呢！” “这......” 父亲这才相信了，狗蛋的確是个好学生。 “我......我体育就不如李燕！” 狗蛋破天荒的第一次谦虚的说道。 李校长和李燕夸了半天，“王谦己同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体育也行呢！” 李燕说道：“你虽然瘦，没有劲，可那是天生的，谁也没办法......” “你们不知道，王谦己上体育课的时候，都拼命地按照老师的要求做，生怕別人笑话他，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呢！” “我......” 狗蛋的顿时感动地流下了......鼻涕。 他没想到，李燕居然如此理解他。 多年之后，狗蛋才知道，这样的人就叫做知己...... 狗蛋吸了吸流下来的鼻涕，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班长，不认真上课，谁还听我的啊！” “李校长，王谦己都是因为您的鼓励，才爱学习的，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父亲嘆道。 “四爷，王谦己是个好苗子，你可別小看了他，要好好培养呢！” 李校长笑道：“你现在招工到了城里，最好......能想办法把王谦己带到城里去上学！” “我也就想的呢，不过，得一步一步来......” 父亲说道：“我已经给单位的领导说了娃娃们上学的事情，他们说明年开春，先给王东己转学，等再过几年，再给王谦己转学......” “我就说年后去给您拜个年，打听一下转学手续的事情呢。” “不用客气，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你带王东己来，我给你们开证明就行了！”李校长笑道。 “这......这可太好了！谢谢您，谢谢您！” 父亲没有想到李校长这么好说话，便又握住了李校长的手，激动的感谢。 “行了，我们去上坟了！” 李校长带著李燕李强，就走了。 李燕回头看了看狗蛋，狗蛋就吐出了舌头，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咯咯咯！” 李燕又被狗蛋的傻样子给逗笑了......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包了一案板的饺子。 东子就拿出了几副自己写的对联，和狗蛋贴在了各个屋门上。 “这些对子，都是你写的？” 父亲看著写得歪歪扭扭的对联，却惊喜地问东子。 “嗯，我们三年级的人，已经开始上大字课了，老师教了我们写毛笔字，布置的作业就是给家里写对子呢！” 东子笑道。 “好！有出息呢！比我强多了！不亏是王三爷的后人......” 父亲激动地说著，亲自把东子写得歪歪扭扭的对联，自豪地贴在了大门口。 东子就从父亲的包里，取出了“先进工作者”的奖状，端端正正地贴在了上墙上。 父亲今年毫无悬念的，又是县水利局的“先进工作者”。 狗蛋却取出了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一掛。 今年父亲买了四掛鞭炮，狗蛋分了两掛。 不过，他的鞭炮自然是留著一个一个的放。 他现在放的，是哥哥东子的...... 队里的有些人家里，也陆陆续续的传来了鞭炮的声音。 今年包產到户了，家家户户不仅吃饱了肚子，还有閒钱，便买了鞭炮来放，图个吉利...... 贴了对联，放了鞭炮，狗蛋一家四口，就坐在炕上，围著炕桌，吃著热腾腾的大肉饺子。 父亲就给母亲说了明年开春要给东子转学的事情。 “真的？” 母亲惊喜地赶紧咽下了嘴里滚烫的饺子。 她知道，东子要是再让贺超教下去，就要和小兵一样，成为不爱学习的差生了...... “王局长亲自帮东子联繫好了学校，我们局里职工的孩子，每年都有指標，陆陆续续的，都要转学到城里上学呢！” 父亲说道。 “这可太好了......” 母亲放下了筷子，喜极而泣，抹起了眼泪。 第73章 左工的新小麦品种 “大过年的，你哭个啥呢！” 父亲笑道：“东子到了城里上学，就再也不用被贺超骂，肯定能考第一名！” “我知道是好事......” 母亲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就是......捨不得他呢，他其实......也才九岁......” “妈......” 东子的眼眶也红了。 “没事，最多再过两三年，局里给我分了宿舍，我就能把你们都带到城里去！”父亲说道。 “真的吗？” 狗蛋惊喜地说道：“这么说，最多两三年，我也就能去城里上学了？” “当然了！” 父亲笑道：“我们局里开始盖办公楼了，最多两三年就盖好了......” “等办公楼盖好了，宿舍就不那么紧张了，我应该能分一间！” “好！到时候，我们都去当城里人！” 狗蛋兴奋地大口大口把饺子嚼著满嘴流油。 “我去不去城里都不要紧，关键是两个娃娃能去城里念书就行了！”母亲笑道。 “两个娃娃都去了城里，你一个人哪能还留在家里种地啊？”父亲笑道。 “那我们家的八亩地......可咋办呢？” 母亲问道。 “不行就给李二叔种去吧！” 父亲说道。 “那咋行？地是农民的命呢，咋能隨隨便便给人，再说了，政策上......怕是也不容许呢！”母亲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 父亲吃著饺子，一点都不著急。 “你年过完了，早些把瓜籽种带下来，我把地平了，把瓜塘开好，你请一天假来种，就不用骑著车子连夜跑了，命要紧呢！” 母亲对父亲说道：“连夜赶路，三天两夜不睡觉，长此以往，就算是铁人，也苦坏呢！” “今年我不打算种瓜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父亲却说道。 “咋不种瓜了呢？” 母亲吃惊地问道。 狗蛋和东子，也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嚼嘴里的饺子。 他们家去年的瓜，可是阳曹大队最好的庄稼，不仅换来了吃不完的粮食，还卖了不少钱！ 母亲那台昂贵的缝纫机，就是父亲用卖瓜的钱买的呢。 父亲居然说今年不种瓜了？ “你要是单位忙，就忙你的，你把瓜籽种带下来，我一个人就能种过去呢！” 母亲说道：“实在不行，就让我爹他们帮个一天两天的，不用你骑著车子连夜地跑！” “我不是怕苦，是今年的瓜......怕是不好种呢！”父亲嘆道。 “咋了？”母亲疑惑地说道，“我们沙边梁的那八亩沙地，才种了一季瓜，起码还能再种几年，地气土性才乏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皱起了眉头说道：“水利局开春就能把水渠修到我们阳曹大队，到时候，大家浇水都便宜得很，再加上今年包產到户，谁家都有钱了，家家户户都能隨便钱浇水呢！” “你是说......明年还有人家会种瓜？” 母亲也是种庄稼的行家，一听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肯定的呢！” 父亲思忖道：“你今年种了八亩地的瓜，收成是他们种麦子的几倍，他们怎么能不眼红？” “那怕啥呢！我种我的，他们种他们的，沙边梁的沙地最適合种瓜，我的瓜保证比他们的都好！”母亲又说道。 “你不懂......” 父亲嘆道：“你今年的瓜之所以卖得好，就是因为谁也没有种瓜，瓜很稀缺，你才能一升粮食换一个瓜......” “要是明年种瓜的人多了，瓜就不稀缺了，到时候到处都是卖瓜的，你的一个瓜，恐怕就换不上一升粮食呢！” “这......” 母亲愣住了。 她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务悉庄稼，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高深的商业玄机！ 父亲却目光长远，早就看出了明年种瓜的弊端。 “如果种瓜的人太多，你的瓜就算再好也卖不出去，到时候要是烂在地里......可就完了！”父亲说道。 “唔......你说的有道理呢！” 母亲也低头思忖道：“要是瓜烂在地里，可就都完了！那我们今年......种什么好呢？” “我想种麦子！” 父亲又夹起了一个饺子，思忖道。 “麦子？” 狗蛋娘仨又吃惊地看著父亲。 “麦子的產量低得很呢......” 母亲皱起了眉头说道：“再说了，沙边梁的八亩沙地种瓜是好地，可种麦子......怕是不行呢！” “没事，我们局里左总工程师，在南湖的沙漠作物科研基地里，培育了一种新的小麦品种，叫云粮一號......” 父亲说道：“这种云粮一號，不仅耐寒耐沙，產量还高，很適合我们沙边梁的沙地种......” “左工说，给我八亩地的云粮一號种子，让我帮他在腾格里沙漠边的大田里，试种一茬！” “哦......原来是左工的新品种啊！” 母亲这才明白父亲的意思，便说道：“那我们就帮左工种他的新品种麦子，就算打不了粮食也行呢！” 左工去年给了瓜籽种，让母亲种瓜大获丰收，母亲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左工，十分的敬佩感激。 更何况，左工是父亲单位上的大领导，他让种新品种小麦做实验，是看得起父亲呢，哪里能打推辞？ “放心吧！左工在南湖的科研基地虽然不大，可他已经在那里做了两茬云粮一號的实验！” 父亲说道：“他们虽然只种了几分地，可算下来，云粮一號的亩產都能达到五百斤呢！” “啥？五百斤？” 母亲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腾格里沙漠的边缘，地虽然多得是，可沙化和盐硷化厉害，再加上严重缺水，所以，只能种一种叫“哈实白“的小麦品种。 这种“哈实白“，虽然耐寒，耐沙，耐盐硷，可產量却极低。 即便是现在包產到户，大家都下了死力气，亩產也才二百多斤。 左工的“云粮一號”，亩產居然能达到五百斤，怎么能让母亲不吃惊？ 第74章 献席 “左工的实验基地不大，才种了几分地，有专门的人天天像伺候娃娃一样看著云粮一號，这才有这么高的亩產......” 父亲解释道：“我们大田里种，肯定不可能有这么高的亩產......” “不过，左工说了，我们种了云粮一號，將来亩產要是达不到三百斤，他就给我们补钱，让我们放心种呢！”父亲又笑道。 “那咋行？” 母亲说道：“就算亩產一百斤，也不能让左工给我们补钱，他也是为了让我们沙窝边的庄稼人能吃饱肚子，才研究粮食新品种呢，我们少打几百斤麦子算什么......” “再说了，左工是你们单位的大领导，我们咋好意思问他要钱呢？要是得罪了他，以后你还咋在单位上干嘛？”母亲又说道。 “左工可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他也不管局里的閒事，只是埋头搞科研......” 父亲笑道：“不过，他在局里说话可顶事，连王局长都得听他的......” “左工去年让我要下沙边梁八亩沙地的时候，就给我说，让我把地给他做实验田，要是种赔了，就给我补钱呢！” “那也不行，人家领导让我们的地做实验，是看得起我们呢，我们可不能不知好歹！”母亲说道。 “先种出来再说吧！” 父亲说道：“明天我就和你去平地，把瓜塘都平了，开春我们就种云粮一號！” “你歇几天吧，我完了一个人平地就行！你苦了一年，好歹歇口气！” 母亲心疼地说道。 她知道，父亲在城里吃的苦，不是她能想像出来的，比她在家里带著孩子种地苦多了...... “不用，我不累！” 父亲看著母亲说道：“你身子有病，一个人带著两个娃娃，还要种地，也不容易呢！” “没事，麦子比瓜好种，只要种在地里，看著浇水就行，最多日子长了拔拔草，我一个人能行！”母亲笑道。 “唉......明年的庄稼，恐怕真的要你一个人种了！” 父亲却嘆了一口气说道。 “咋了？你们局里忙得很吗？” 母亲又疑惑地问道。 “不光是忙......” 父亲嘆道：“年前的会上，局里已经决定，把我派去金城的大饭店里去学习，我怕是......不能每周回来帮你种庄稼了！” “啥？金城？” 狗蛋娘仨，顿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金城可是省城！ 比沙县城要大一万倍！ 就连镇上公社的领导，有些都没有去过省城！ 在腾格里沙漠边人们的心里，省城金城，就和天堂也没有什么区別...... “你一个厨师......他们让你去金城里学个啥嘛？”母亲好奇地问道。 “我们的崖山水库，是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在国际上都是奇蹟......” 父亲笑道：“所以，好多地方的大领导，都来我们县水利局里视察调研......” “可我只会做烩菜饃饃，再就是煮羊肉，不会炒菜，招待不了那些大领导......” “所以，局里决定派我去金城学习三年，正式学习厨师的炒菜！” “啥？学个炒菜......还得三年？” 狗蛋娘仨，更加的吃惊了。 “那当然了，听说，我要去学习的金城友谊饭店里，天天接待外宾呢！” 父亲笑道：“我去了，不仅要学炒菜，还得学西餐，还得学怎么在萝卜上雕呢！” “啥？萝卜上......也能雕出来？” 狗蛋娘仨，都不相信萝卜上，还能雕出来...... 三年后，父亲从金城友谊饭店学成归来，果然就学会了在萝卜上雕的“神技”。 他能用萝卜，雕刻出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然后用“食红”染了瓣，摆在菜盘里，非常漂亮！ 他还能用萝卜，雕刻出一座洁白如玉，玲瓏剔透的宝塔，做出的菜叫：金城白塔。 他还能用萝卜雕刻出一只美丽的孔雀身子，再用各种各样的食材拼出孔雀五彩的尾羽，做出的菜叫：孔雀开屏！ 这对於现在的厨师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可在三十年前，父亲雕刻萝卜的绝技，在小小的沙城县，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神技！ 父亲就成了沙城县最有名的厨师！ 谁家办红白喜事要是能请到父亲去做菜，可是最有面子的事情！ 后来，父亲还独创发明了一种“献席”。 就是丧事上，女婿或者孙女婿献在棺材前的一桌席。 沙城县的习俗，老人去世后，女婿和孙女婿来发丧的时候，要准备一桌席。 一般的人，准备一些大斋馒头就行了。 有钱有头脸的人，就要准备一桌席，由七碟子饭菜组成。 父亲就在这个习俗的基础上，发明了“献席”。 他的这种“献席”，简单的七个菜，复杂的九个菜。 为首的第一个菜，是一个臥在盘中，昂首挺立的酱油大公鸡！ 鸡脖子上，就缠上了一圈白色的粉丝，美其名曰：披麻戴孝！ 第二道菜，就是用各种食材拼的两只仙鹤，红的头顶，雪白的身子，黑色的尾巴，活灵活现，美其名曰：驾鹤西游。 第三道菜，是用红色的樱桃罐头和芹菜叶拼的万年青，美其名曰：万古长青...... 这些菜都是冷拼盘，头天晚上做好，用地膜包裹好保鲜，第二天发丧的时候，就用桌子把这些菜抬上，敬献到灵前...... 当年，沙县城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老人去世，必要请父亲做一桌献席，不然，就算是丟了脸！ 父亲的献席，如同道爷扎的纸活一样，成了丧事上不可或缺的东西。 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虽然后来父亲的几个徒弟也学会了雕刻萝卜，做献席的手艺，可好多人家都想让父亲亲手给过世的老人做献席，就为图了吉利！ 就连狗蛋，后来跟著父亲开饭店的时候，也学会了父亲雕刻萝卜的“神技”，学会了做献席。 第75章 燎天蓬 狗蛋经常跟著父亲雕刻萝卜，製作献席到深夜...... 雕刻萝卜虽然不用费多少力气，却十分的耗费精神！ 父亲后来年岁大了，有时候做的献席多了，就头晕眼，得赶紧吃药...... 现在，父亲七十多岁了，已经手抖得无法雕刻萝卜，只能用一些塑料假代替，给人家做献席。 沙县城里，也有了好多会做献席的厨师。 可好多老派的沙城县人，家里的老人去世，还是要找到父亲，求一桌献席...... 他们都知道，献席是父亲发明的。 就算父亲现在的献席做得不是很漂亮，可分量却比別人做的要重得多...... “你要是真的去了金城学习，东子一个人在城里......能行吗？” 母亲却又担心起东子来。 “他能行呢！” 父亲讚许地看著东子说道：“他吃饭就去我们局里的灶上，睡觉就在我的房子里，我的房子里还住著几个厨师，没问题的！” “妈，翻过年我就十岁了，您不用担心我了！”东子说道，“再苦再难......总比天天叫贺超骂强！” “好吧......你以后，可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母亲嘆道。 “明年，我要去学习，东子也要去城里念书，所以，我们就只能种麦子，要是种瓜，肯定会把你一个人累垮呢！” 父亲心疼地看著母亲嘆道。 “没事......你们奔你们的前程，家里的地，不用你们操心！” 母亲笑道。 他这才知道，父亲今年要种麦子的真正原因...... 吃过饭，父亲从灰色人造革提包里，取出了一副崭新的扑克牌，一家四口就又玩起了“抓特务”...... 在以后的年月了，玩扑克就成了狗蛋家大年三十晚上，唯一的保留节目...... 当然，他们后来不仅会玩“抓特务“，还学会了“升级”，“爭上游”，“赶毛驴”...... 即便是后来有了春晚，狗蛋家，还是要玩几盘扑克。 这似乎成了一种仪式...... 因为，父亲只有大年三十的晚上，才会陪著东子狗蛋，玩一回扑克，其他的日子里，都是在忙，不停地忙...... 一直玩到深夜，母亲就又打起了瞌睡。 “要不就睡吧！”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父亲心疼母亲，便说道。 “再玩一会会嘛！” 狗蛋开始撒娇。 “妈累了一天了，哪里像你这个閒驴一样！”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那就再玩最后一盘！” 狗蛋开始討价还价。 “我没事，再玩一会吧！” 母亲笑道。 “四爷！燎天蓬走！” 忽然，院门外响起了李二叔的叫声。 大家就赶紧下炕穿鞋，都出了门。 “今年咋又燎天蓬了？” 父亲打开了院门，问李二叔：“不是说......燎天蓬是封建余孽，不让燎了吗？” “嗨！今年包產到户，谁还管这號子事？王重贵家都已经燎开了呢！”李二叔笑道。 “哦？那我们也去燎！” 父亲也兴奋起来。 “对！燎个天蓬，去去病疾晦气！”母亲也高兴地笑道。 “妈，燎天蓬是个啥？” 狗蛋好奇地问道。 “就是一种过年的习俗，以前公社里的时候，有人说是封建迷信，就不让了燎了，所以你们不知道。” 母亲笑道：“走，今年带你们去燎一回天蓬你们就知道了！” “哇！太好了！ 傻乎乎的狗蛋，兴奋地叫道。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燎天蓬”，可他知道，一定很好玩！ 父亲就去家里的柴垛上，扛了一捆柴，准备出门。 “等一等！” 母亲忽然说道：“咋把怀里揣饃饃的事情给忘了！” 她赶紧去了屋里，拿了四个饃饃，分给每人一个。 “你们把饃饃揣在怀里，千万不要弄掉了，燎完天蓬再揣回来！” 母亲叮嘱东子和狗蛋。 “这是为啥嘛？” 狗蛋眨巴著绿豆小眼，好奇地问道。 “就是个习俗，我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是保佑人明年不饿肚子的意思吧，赶紧走！” 母亲带著东子狗蛋，怀里揣著饃饃，就跟著父亲，出了院门。 只见，大院门口，李二叔也扛著一捆柴，带著一家人，早等在那里了。 “喜神今年在哪个方向？” 李二婶问道：“燎天蓬可得去喜神的方向。” “这都新社会了，谁还有老皇历看？谁知道今年的喜神在哪个方向啊！”李二叔笑道。 “新社会，哪个方向都是喜神，不用讲究那么多！” 父亲笑道：“我们就去村口的十字路口燎天蓬吧！” “好！” 两家人，就来到了庄子边的村口十字路。 父亲和李二叔就把两捆柴，放在了十字路口点燃。 “轰！” 红彤彤的火焰，顿时腾空而起！ 两家人，就围著巨大的火堆，转起了圈圈。 “东去东成咯！西去西应咯！” “没病没灾咯！骡马成群咯！” “风调雨顺咯！大吉大利咯！” 父亲母亲，李二叔和李二婶，一边带著孩子们围著火堆转圈圈，一边嘴里念叨著祈福的话。 “东去东成咯！西去西应咯......” 狗蛋也跟著大人们，兴奋地乱喊。 火焰把大家的脸庞，都照耀得红红火火！ “跳吧！” 转了几圈，李二叔就纵身一跃，从火堆上跳了过去。 父亲也跟著跳了过去。 母亲和李二婶犹豫了一下，也奋力地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上跳了过去。 “哇......” 狗蛋兴奋地大叫。 大人们居然不怕火烧，太神奇了！ 李二叔家的大军和秀儿，也纵身一跃，跳过了火堆！ “走！我们也跳！” 小兵招呼了一声东子和狗蛋，一跃而起，轻飘飘地就飞过了火堆。 东子也紧隨其后，跳了过去。 “这......” 狗蛋却看著熊熊燃烧的火堆，嚇得不敢跳。 红彤彤的火焰，有狗蛋两个高，烧得旺旺的，狗蛋哪里敢跳！ 这比体育课上跳木马可怕多了！ 跳木马跳得不好，最多把同学撞到。 “燎天蓬”要是跳得不好，可就要掉进火堆里了！ 第76章 我的饃饃丟了 “跳啊！你这个怂货！” 东子在火堆的那边笑道。 “我......我不敢......” 狗蛋直觉得腿肚子发软，根本不敢跳！ 却见，父亲一纵身，又从火堆上跳了回来。 他一把抱起了狗蛋，一跃就带著狗蛋，跳过了火堆！ “呼！” 狗蛋只觉得耳畔生风，烈烈的火焰，就扑面而来！ 可剎那间，父亲已经带著他飞过了火堆！ “哇！我的屁股烧著了！” 狗蛋扯开了嗓子，兴奋的大声尖叫！ “哈哈哈！” 眾人被狗蛋逗得哈哈大笑！ 大家就又在火堆上跳来跳去...... 燎天蓬，是沙城县人们过年时，一种独具特色的祈福活动。 除夕之夜，钟声敲响，大人娃娃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燎天蓬。 每人的怀里，必揣一饃或水果，燎完天蓬还要带回来，据说来年就会有吃有喝。 揣著饃饃出了家门，满街满巷都是扛著柴捆的人。 大家从老皇历上看好喜神的方向，就在那个方向的十字路口，点燃柴捆，放起一把熊熊大火。 大人娃娃就围著火堆转圈圈。 一边转，嘴里还要唱念著祈福的话。 “东去东成咯！西去西应咯！” “没病没灾咯！骡马成群咯！” “风调雨顺咯！大吉大利咯！” 念完祈福的话，大家都要从火堆上纵身跃过。 即便是小孩，也的由大人抱著，从火堆上跳过。 据说，这把熊熊大火，可以带走去年的霉运和疾病，让每个人在新的一年里，都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要在路上，捡一根柴禾带回家里，喻义来年发財...... 其实，几千年前，我们的先祖，就有积柴焚燎祭天的礼仪。 《尚书》记载，大舜即位后，“岁二月，东巡守，至於岱宗，柴。” 这里的柴，就是焚柴祭天的意思。 其实，最早的柴字，写作“祡”，下面不是“木”字，而是“示”字。 《说文解字》里记载，“祡，烧祡焚燎以祭天神。” 所以“柴”字的本义，就是燎柴祭天。 到后来的，燎柴祭天的礼仪，就越来越隆重。 成了一种正式的“郊柴”礼。 帝王泰山封禪，必须燎柴祭天。 那年去北京，在天坛见到了专门祭天的“燔柴炉“。 三面九级，琉璃绿砖，十分宏伟！ 导游说，古代祭天时，掌燎官点燃燔柴炉，以通达天神，称“燔柴迎帝神”。 皇帝就在燔柴炉西侧，恭立目视，谓之“望燎礼”。 即便是我们老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把柴放在第一位！ 燎柴祭天的礼仪，应该来自於先民对火的崇拜。 火，可以烹烤食物、嚇跑野兽，还可以照明、取暖、冶炼...... 自从有了火，人类的文明才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柴火之功，可谓大矣！ “燎天蓬”的习俗，直到现在还保留著。 妻子和女儿每年跟著狗蛋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燎天蓬！ 每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一大家人就扛著柴火，怀揣馒头，去十字路头“燎天蓬”。 不过，这几年因为治理环境和安全的原因，“燎天蓬”只能在指定的祭祀点。 而且，只能把柴放在祭祀点的铁槽里点燃。 “燎天蓬”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小了。 不过，现在的城市里人口密集，“燎天蓬”的確有很多的安全隱患，又污染环境，就不能再像三十年前那样，隨心所欲的从火堆上跳来跳去了...... 两家人在火堆上跳来跳去，父亲也抱著狗蛋，又跳了几回。 火堆里的火，渐渐的小了。 “狗蛋，现在火小了，你自己跳吧！”东子说道。 “哦......” 狗蛋犹豫了一下，就鼓足了勇气，猛跑几步，纵身一跃，闭著眼睛跳过了火堆！ 他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可身子还是很灵活的。 “哇！我也跳过去了！我也没病没灾，骡马成群了！” 狗蛋兴奋的大叫。 “哈哈哈！” 大家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燎完天蓬，大家便一起回家。 “每人找根柴带回去，明年就能发財！” 李二婶说著，就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 “好！我找个粗的柴，明年保准发大財！” 狗蛋就在一边的树上，折了一根粗树枝。 “你一个娃娃家，又不挣钱，发个屁財！”东子笑道。 “我......” 狗蛋想了想，发现自己的兜兜里，就装过一回钱，是上次母亲给的学费。 除此之外，他的兜兜里，从来没有装过钱，发財自然就无从谈起...... “我虽然不能发財，可我能给爸妈带来財呢！” 狗蛋为自己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没错！你们娃娃们，给我们大人带財呢！”李二叔笑道。 於是，所有的人都捡了一根柴禾，回到了家里。 父亲母亲和东子，就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饃饃。 “誒？我的饃呢？” 狗蛋一摸怀里，大吃一惊！ 他本来一直把那个饃饃，像其他人一样夹在腋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没有了。 “叫你把饃揣好的，你咋啥时候弄丟的都不知道呢？”东子责怪道。 “哇！我也不知道啊！我的饃丟了......我明年......就要饿肚子了！” 狗蛋著急的大哭起来。 “额......” 父亲母亲和东子，相视无语的笑了。 “走，我带你去找！” 东子带著狗蛋，沿路往回找去，最后，却在燎天蓬的火堆里，找到了狗蛋已经被烧得焦黑的饃。 “一定是我自己跳火堆的时候，忘记夹紧紧饃，才掉在火堆里的！” 狗蛋不顾烫，赶紧把黑乎乎馒头揣进了怀里说道：“我找到了我的饃，明年就不用饿肚子了吧？” “放心吧！我们家胀死你的粮食都有！” 东子没好气的笑道。 第二天，大年初一。 狗蛋被鞭炮的声音惊醒，就见屋子里只有哥哥东子，父亲母亲都不见了。 “爸妈呢？” 狗蛋疑惑的问道。 “套车去平地了！” 东子说道：“你赶紧穿衣服，我们去拜年！” “哦。” 狗蛋就赶紧穿好了衣服，跟著东子去给李二叔家拜年。 第77章 修渠种树 到了李二叔家，李二叔就好奇地问道：“四爷怎么一大早就套车出去了？是去走亲戚了吗？” “我爸妈去平地了。” 狗蛋抢著回答。 “啥？大年初一日也干活啊？” 李二婶惊奇地叫道。 “是啊！大年初一日，骡马都閒一日呢，四爷这也太下苦了！” 李二叔嘆道。 没有人，像父亲那样，大年初一还要上地干活。 初二日，父亲歇了一天，早上去了外婆家拜年，下午去了李校长家拜年。 初三日，他又在地上里干了一天活，黄昏的时候，就骑著自行车，连夜去了县城。 ......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又到了春种的时候。 水库的水渠，真的就修到了阳曹大队。 家家户户也开始忙碌起来。 勤快的人家，早就平好了地，开好了瓜塘，今年准备种瓜！ 去年，田桂枝种瓜的时候，谁都在取笑她，说她的瓜不能当粮食吃。 可没想到，秋天的时候，田桂枝的瓜，不仅换来了吃不掉的粮食，还卖了好多钱，买了缝纫机！ 这让队里的“红眼病”们，眼睛都快红成兔子了。 所以，他们今年也要种瓜！ 他们家里的劳力多，地也好，种出来的瓜，肯定比田桂枝的好！ 好多红眼病，都卯足了劲种瓜，准备把母亲比下去。 不料，母亲却迟迟没有开瓜塘种瓜...... 这天周末，父亲却骑著自行车，连夜赶回了家里。 他的自行车上，就驮著两大袋小麦籽种。 母亲又让东子去六队叫来了外公一家帮忙，只一天的功夫，就把八亩地的麦子，都种好了。 晚上，父亲就又骑著自行车走了。 全村的人，全都傻眼了！ 王天健和田桂枝，今年居然不种瓜了？ 他们的瓜，去年可是赚了大钱啊！ 那帮红眼病们，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母亲去找王重贵开机井浇水，王重贵就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田桂枝，你今年......不种瓜了？” “不种了。” “为啥嘛？” “不为啥。” “你......” 王重贵被母亲噎得说不出话来。 “四奶奶，你的瓜去年卖得那么好，今年咋不种了呢？” “就是，我们都跟著你种了瓜，你咋又种上麦子了？” “水渠都修到我们家门口了，以后不愁没有水浇地，你怎么又不种瓜？” 机井边的几个人，纷纷疑惑地问起了母亲。 “种瓜太费劲了！” 母亲嘆道：“你们又不是没看到，狗蛋爹去年一季子，没日没夜地骑著车子跑，人都苦坏了！” “再说了，狗蛋爹今年被单位派去金城学习，东子也要去城里念书，我一个人带著狗蛋，可种不过去八亩地的瓜，就只好种麦子打点口粮算了！” “啥？王天健要去金城学习？哈哈哈！” 王重贵大笑道：“田桂枝，你吹牛也不打草稿，王天健一个烧火做饭的下三滥，会让单位派去金城学习？” “就是！他一个字都不识，学个屁！” “他要是能去金城学习，我就能去首都看大门了！”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冷嘲热讽。 “是你们要问我为什么不种瓜，我给你们说了，你们又说我吹牛......赶紧给我开机井浇水！” 母亲没好气地说道。 “哼！” 王重贵冷哼一声，就摇著了柴油机。 不到一天，父亲要去省城金城学习的事情，就传遍了阳曹大队。 大多数人都对这个消息嗤之以鼻。 王天健一个烧火做饭的厨子，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可能去省城学习？ 田桂枝肯定是在说大话！ 母亲没有理会村里人的反应，而是精心种著她的八亩“云粮一號”。 种麦子的確比西瓜轻鬆一些，播种后，只需要浇水就可以了。 不过，母亲却丝毫不敢懈怠，每天都去地里劳作。 腾格里沙漠边的春天，三天两头就会颳风，偶尔还会刮沙尘暴！ 大风捲起了沙子，打在人的脸上都是生疼，就別说打在庄稼上了。 稚嫩的麦苗，刚刚从土里冒出来，就被风沙吹打得蔫了…… 母亲就铲来了“刺马子”，將地边原来的“围墙”又加高了很多，挡住了风沙…… 这可是给左工种的试验田，必须精心呵护才行。 东子拿著铁杴，也帮母亲铲“刺马子”，狗蛋就赶著小黑放牧吃草。 初春的腾格里沙漠边上，已经萌发了一些嫩绿的草芽…… 清湖镇上，年过完就开始组织人力修建水渠和水闸。 从镇上到沙窝边的阳曹大队，修了一条十五里长的水渠。 每隔两里地，就修一个水闸，总共修了十个闸，就以数字命名。 阳曹大队在水渠的最后面，这里的水闸就是第十闸。 沙边梁地里的“云粮一號”，长到韭菜高的时候，水库里的水，终於沿著水渠，流到了阳曹大队！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十闸边，等待著水的到来。 阳曹大队，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比支书家招女婿还热闹！ 远远的，先是一股水头在沙渠里蜿蜒而行，如同一条灵活的巨蟒…… 继而，水就多了起来，湿了整个沙渠。 水流越来越大，最后就汹涌起来，成了一条浊浪翻滚的河！ “哗……我们阳曹村，终於也有水了！” “是啊，我们祖祖辈辈，就是缺水，现在有了这么多的水，可就不怕沙子把庄稼埋掉了！” “不错，有了这个水渠，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全村人都兴奋地叫道。 “滴滴滴！” 这时候，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拉著一车白杨树苗，沿著水渠边的公路开了过来。 “哇！这是要在水渠边上种树啊！” “没错！水渠边上种树，不仅能防风治沙，还能加固渠岸呢！” “那我们以后上集，要是走累了，就能在水渠边的树下歇阴凉呢！” 眾人全都惊喜的议论纷纷。 “爸！车里的是我爸！” 狗蛋眼尖，就看到了坐在驾驶室里的父亲，就飞奔了过去。 父亲就在汽车的驾驶楼里，给狗蛋挥手。 “哗......真的是王天健！” “他坐著车来做什么？” “这种树的，就是水利局的人，王天健肯定是搭了便车来的！” 队里的人，看到是父亲，也纷纷议论起来。 第78章 东子去了城里 大卡车停了下来，父亲就跳下了车，抱起了狗蛋，用鬍子扎了一下他的脸蛋！ 痒得狗蛋左右扭著身子。 “你怎么来了？” 母亲带著东子，也走了过来。 “局里的车来种树，我顺便就来了！” 父亲笑道：“一来给家里种树，二来搭便车带东子去城里。” “啥？什么时候走？” 母亲愕然：“我还什么都没有给东子收拾呢！” “我下午就得走，你给东子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就行了！”父亲说道，“再缺啥，去了城里我给他买。” “这......那我赶紧去收拾！” 母亲就转身去了。 父亲却从车上，卸下来了一捆杨树的树苗。 这些树苗有一人高，根部用装了化肥的编织袋包著。 “四爷，你要把这些树苗，种到家里吗？”李二叔问道。 “没错，这些树苗，都是耐旱的白杨品种，叫新疆杨......” 父亲笑道：“现在水渠修到我们家门口了，不愁浇水，我们就应该在庄前屋后，把树都种上......” “不仅能防风治沙，將来树成了材，娃娃们娶媳妇的时候，就能当椽子盖房子呢！” “我们局里，要在水渠的两岸，都种上这种新疆杨，你们谁家想在家里种，现在就来买，不然，还得去镇上买！” 父亲看著大家说道。 “我当然要买了！” 李二叔首先响应：“我去年就跟著你，在家里挖好了树槽，就等你的树苗呢！” “好，那你找他们买吧！” 父亲指了指车上的同事。 李二叔就过去，掏钱买了一捆树苗。 “我也买！” 几个村民，也就掏钱，买了新疆杨的树苗。 可那些红眼病，却冷冷地看著，一脸的怀疑。 这种新疆杨树苗，要不是父亲介绍，他们说不定也会买些去种，可父亲一介绍，他们就有些不屑起来...... 父亲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扛著树苗，带著东子和狗蛋，赶紧回到了家里。 “你先別忙给东子收拾东西......” 父亲对母亲说道：“你赶紧带娃娃们，挖坑种树苗，我去挖水渠，等种好了树苗，就浇水！” “嗯。” 母亲带著东子狗蛋，就赶紧挖开了树坑，在树槽里，种上了新疆杨的树苗。 树槽里的土，早就被父亲翻得鬆软，即便是狗蛋，也能拿著铁杴挖土，东子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俩都大了一两岁，也长高了许多。 父亲就修整了他早就挖好的小水渠，给管渠的人交了钱，把水引到了家里来...... 崖山水库的水，就“呼啦啦”的，流进了狗蛋家的院子。 其他人家种树，都是在庄前屋后，可狗蛋的太爷留下的这座大宅子太大，父亲就把树，直接种在了院子里。 一直浇到了下午，水已经和树槽一样齐了，再浇就要漫到院子里。 狗蛋这才明白，父亲挖了那么深树槽的用意。 原来，是为了浇水...... 父亲便在渠上打坝断了水，母亲却早就做好了晚饭。 一家四口，就在院子里吃著晚饭。 “狗蛋，我走了以后，你就听话些，可不能再跟妈犯浑！” 东子瞪了一眼狗蛋。 “哦......” 狗蛋低头鬱闷地吃著饭。 哥哥东子走了后，他就成了一个人，没有了玩伴。 虽然东子经常骂他，嫌弃他，可毕竟是自己亲哥。 有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东子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拼命！ 这让瘦鸡麻杆的狗蛋，很有安全感。 现在东子要走了，狗蛋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东子，你跟你爸去了城里，也要听你爸的话......” 母亲说了一句，就抹起了眼泪：“爹毕竟不像妈，你得自己照顾自己的呢！” “嗯，我能行呢！” 东子眼眶也红了。 “东子都这么大了，完全能自立！” 父亲却说道：“我八岁他们爷爷就死了，我也不照样过来了！我们都是王三爷的后，没有怂的！” 吃过饭，母亲把东子的东西用一个旧方巾包了，就带著狗蛋，把父亲和东子，送到了村外路口的十闸上。 “我们走了！” 父亲带著东子，就上了汽车的驾驶楼。 “轰！” 大卡车一阵轰鸣，就缓缓地启动了...... “路上操心些！” “饿了方巾里有饃！” “听你爸的话！” 母亲抹著眼泪，跟著汽车，边跑边喊。 “妈！” 东子带著哭腔，从驾驶楼里探出了头，大声地叫著，用力挥手！ 可大卡车却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路上。 母亲便停下了脚步，泪如泉涌。 狗蛋迈著小短腿跟著跑了过来，也是满脸泪水，就抱住了母亲的腿。 母子二人，看著空荡荡的路，谁都没有说话...... 对於现在的人来说，区区七八十公里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开车不过一小时。 可对於当时的母亲和狗蛋来说，青湖镇和县城，无异於两个世界！ 而且，父亲常年不在家，东子儼然就是家里的主心骨。 现在东子走了，母亲和狗蛋，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感觉东子好像去了极其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狗蛋......以后，就剩娘俩相依为命了！” 母亲擦掉了眼泪。 “爸不是说，明后年就要把我们都接到城里去吗？”狗蛋问道。 “看情况吧......进城哪有那么容易呢？” 母亲嘆道。 就这样，东子去了城里上学，狗蛋就跟著母亲，继续在阳曹小学里念书。 大清早，母亲就叫起了狗蛋，让他跟著小兵一起去上学。 然后，母亲就赶出小黑套了车，去沙边梁的地里干活...... 东子走后，狗蛋忽然像是长大了一些，他不再跟母亲撒娇胡闹，每天下午放学吃完饭，就赶著小黑出去放。 周末的时候，他就跟著母亲，去沙边梁的地里，浇水，薅草。 麦子比西瓜好种，母亲一个人种著八亩麦子，的確是很轻鬆。 不过，母亲还是牵掛东子，干活的时候，动不动就愣在那里发呆...... 狗蛋知道母亲心里想念东子，便不断地给母亲讲学校里的趣事，逗著母亲笑。 第79章 豆豆糖和故事会 狗蛋已经满了六周岁，已经算是七岁，上了一年级的第二学期。 他依旧和李校长的丫头李燕坐同桌，两个人关係很好，每天都换著吃各自带去的饃。 狗蛋的脑袋瓜比李燕聪明，李燕有些不懂的问题，就问狗蛋。 狗蛋人邋里邋遢，丟三落四的，三天两头不是丟了铅笔，就是少了橡皮。 李燕就经常把自己的东西，借给狗蛋用。 下课的时候，李燕就从纽扣上，解下拴著小刀的红头绳，和狗蛋玩一种叫“解股”的游戏。 就是把绳子套在手指上，扯成各种各样的造型。 有“两条面”，“一捆柴”，“牛眼窝”等好多造型...... 对方要是解不开，或者是解错了，就算输了！ 这个游戏，不用力气，只需要动脑子，狗蛋玩得十分精通！ 李燕还有一副羊骨节做成的“羊拐”，就是“吃子儿”的高级工具。 狗蛋就和李燕，在课桌上“吃子儿” 不过，“吃子儿”狗蛋却从来都不是李燕的对手。 毕竟，这是女孩子家最爱玩的游戏。 刘明他们，看到狗蛋和李燕在一起亲热的玩游戏，就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起鬨。 他们虽然小，却也知道，男娃和女娃在一起玩，是一种丟脸的事情...... 狗蛋和李燕却根本不理会刘明他们。 狗蛋是班长，李燕是学习委员，班里的事情，都是他们说了算。 班里的大多数人，都很信服他们俩。 每天，狗蛋去抱语文作业，李燕就去抱数学作业。 谁要是不遵守班里的纪律，狗蛋和李燕就报告李老师和刘老师，他们就会把不遵守纪律的学生，叫去办公室里批评。 每天放学，小兵就靠在了狗蛋他们的教室门口，等著和狗蛋一起回家。 有了这尊“保护神”，莫说是刘明他们，整个阳曹小学，都没有人敢碰狗蛋一下！ 放学的路上，狗蛋就给小兵讲外公喧的那些“谎”。 小兵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尤其薛仁贵和李彦贵从军打仗的故事，小兵让狗蛋讲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小栓和二林子，也成了狗蛋最忠实的听眾。 他们每天放学，就拉著狗蛋，去了大队部的小卖部，买两分钱的“豆豆”，请狗蛋坐在墙根里，一边吃“豆豆”，一边讲戏文的故事。 今年大人手里有钱了，也就偶尔会给孩子一分两分的，让他们放学买“豆豆”吃。 这种“豆豆”，只有小指头蛋大小，一分钱就能买三个，是当时最实惠最流行的零食...... 狗蛋打小就能说会道，又爱搞怪卖勺，就把外公讲的那些故事，添油加醋，讲得有趣精彩，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於是，“故事会”的成员，就越来越多。 每天放学，狗蛋都被小兵他们拉著，去了大队部里讲故事。 狗蛋嚼著“粉丝”们的“豆豆”，就只好接著昨天的故事，继续给大家讲。 外公的那些故事，全是一整本的戏文，要是从头仔细地讲起来，可就长了，狗蛋就每天给大家讲一段...... 因此，狗蛋和小兵，每天放学都是很迟了才回到家。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放学不赶紧回家？” 母亲就担心的问狗蛋。 “和小兵他们，在大队部里喧谎呢！” 狗蛋赶出了小黑，就跟著小兵去放驴了。 “这......” 母亲皱起了眉头。 她一直担心，狗蛋会跟著小兵“学坏”。 东子本来也是个好学生，后来被贺超穿小鞋，就破罐子破摔，跟著小兵成天逃课打架。 现在，狗蛋又成天和小兵混在一起玩，母亲怎么能不担心？ 可是，小兵天天和狗蛋一起上下学，形影不离，关係极好，还保护狗蛋不让人欺负，母亲怎么好意思不让狗蛋和小兵玩？ 再说了，小兵虽然不爱学习，脾气也刚，却乐於助人，行侠仗义，品行其实很不错的。 再加上前屋后院的住著，母亲怎么好意思说，狗蛋跟著小兵学坏了...... 不过，母亲的担心，很快就打消了。 因为，期中考试的时候，狗蛋又毫无悬念地考了双百，和李燕双双並列第一！ 而且，小兵打架的时候，也从来不带著狗蛋。 因为，狗蛋太怂了！ 他瘦鸡麻杆的，不仅给小兵助不了拳，反倒给小兵丟人！ 而且，狗蛋一见打架就脚底抹油，溜之乎也，一点义气都没有！ 所以，小兵从来不带著狗蛋去打架。 学校里的老师，只要见到母亲，没有一个不夸王谦己同学的！ 母亲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就放心地让狗蛋跟著小兵玩。 每天下午放学，母亲早就做好了饭。 狗蛋吃了饭，就把小黑牵到了院门口的碾子边。 他得爬到碾盘上，才能骑上小黑。 狗蛋其实也不矮，可他却不能像小兵和东子一样，一跃而起，爬上牲口的背。 他没有劲，只好藉助碾盘的帮忙...... 骑著小黑出了门，小兵早就骑著铁青骡子，在大院门口等著不耐烦了。 二人就一起去野地里放牲口。 小兵骑著铁青骡子，摇头摆尾的，一骑绝尘！ 狗蛋用力的拍打著小黑的屁.股，可小黑依旧慢吞吞的走著，最多小跑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这让狗蛋十分的鬱闷。 腾格里沙漠边，多的就是放牧的地方，即便是庄子附近，也有好多草。 可孩子们，都要骑著牲口，去腾格里的沙漠边上放牧。 那里，不仅草好，而且好玩。 他们可以在高大的沙丘上滑沙，翻跟头，竖蜻蜓...... 腾格里的细沙，经过太阳一天的暴晒，烫乎乎的，十分舒服。 而且，腾格里的沙子里几乎没有土，一点都不脏！ 大人们秋天去沙漠深处的“马岗”里铲草的时候，吃过饭就用沙子洗碗，比水洗得都乾净！ 在沙漠里玩累了，孩子们就到了沙漠边的树林里，摘枸杞，掐羊老豌，捋“酸胖”吃...... 第80章 酸胖和跳兔 “酸胖”是腾格里沙漠里的一种沙棘植物，和枸杞差不多。 果实酸酸甜甜的，十分多汁！ 还开胃解暑，是一味良药！ 后来，东子成了“东辉集团”，就用“酸胖”，研发了一种“沙樱桃汁”和“沙棘汁”的饮料，十分畅销。 放牲口的时候，有些孩子，就悄悄去了沙漠边的地里，偷来玉米棒子，挖了山药蛋什么的，就埋进沙里，在上面点了火堆烤。 不一会，沙里的玉米土豆，就熟了...... 孩子们虽然刚刚吃了晚饭，却还是你爭我抢的，吃起了半生不熟的玉米和土豆。 他们吃的不是玉米土豆，而是快乐！ 小兵却不屑於和其他孩子，爭抢那些玉米土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自行车的橡皮气密，製作了一个弹弓。 弹弓把是用双股的八號铁丝弯成的，上面就是几道弹性十足的橡皮气密。 就连兜石头的兜子，都是用皮子做成的。 没过多久，小兵就练成了一个“神弹手”。 他几乎弹无虚发！ 他的“子.弹”，都是精挑细选的圆石头，打出去后，力道极大，可以轻鬆地打中树上的喜鹊乌鸦和草窠里的老鼠跳兔。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所以，小兵每天都在火堆边，烤肉吃。 一帮孩子，就捡来了柴禾，簇拥著像一个將.军的小兵。 等猎物烤熟了，小兵就会给每人分一点点肉...... 毕竟，一只乌鸦喜鹊什么的，也没有多少肉。 不过，小兵每次都会给狗蛋，先分一块最好的腿肉。 因为，他要听狗蛋讲故事。 有时候，小兵还能活捉一些小动物，养来玩。 狗蛋记得，小兵曾经捉住过一只跳兔。 这是一种沙漠边才特有的小动物。 它只比老鼠略大，却长得像袋鼠一样，两只前腿极短，全靠两只后腿跳跃。 不过，它的弹跳能力极为惊人，跳跃起来速度比老鼠还快！ 再加上，它有一条长长的带穗毛的尾巴，可以当舵，十分的灵活！ 也只有小兵这样的高手，才能活捉跳兔。 小兵就用绳子栓了跳兔的尾巴，牵著它到处溜，就像一个抓到俘虏的大英雄！ 狗蛋羡慕不已，就要求自己溜一下。 结果，他一个不小心鬆了手，跳兔就逃进了洞里，再也找不到了...... 这种跳兔，后来腾格里沙漠水位急剧下降的时候，就绝跡了。 多年后，狗蛋在《动物世界》里看到，非洲的沙漠边，也有这种跳兔。 不过，非洲的跳兔好像有兔子那么大，而腾格里沙漠三十多年前的跳兔，却只比老鼠略大，加上长长的尾巴，应该也就二十多厘米...... 为了写这本小说，狗蛋还专门搜了一下，发现，这种小动物，学名就叫“跳兔”。 不过，网上的资料说，跳兔也有兔子那么大。 狗蛋不禁怀疑，腾格里沙漠边的那种老鼠大小的跳兔，会不会是一种没有被发现的珍稀动物...... 不过，东子上次告诉狗蛋，隨著这几年治沙卓有成效，在他承包的沙漠边缘，又发现了这种神秘的小精灵...... 可在当年，跳兔遍地都是，小兵经常用弹弓打了他们，烤著吃。 这种跳兔擅长打洞，还啃食庄稼，当时的农民对他像老鼠一样痛恨...... 好多人家的孩子，除了放牲口，还得挎著芨芨筐，拿著铲子，在野地里铲草。 草可以餵猪餵羊，也可以让大牲口夜里吃。 现在包產到户了，养羊养猪都是自由，家家户户几乎都养了猪羊。 腾格里沙漠边缘的野地里，有的是草，完全可以餵养这些家畜。 还有庄稼的杆叶，田地里拔出来的野草，都可以餵家畜。 谁家的孩子晚上回家要是芨芨筐铲不满草，可是要挨打的！ 当然，如果铲不到草，拾一筐子粪也是可以的。 牲口的粪，捡拾回去晒乾，就是腾格里沙漠边缘人家，冬天燎炕的主要材料！ 所以，不管谁家的牲口排了粪，都会有一帮孩子提著芨芨筐衝上去抢！ 就算弄得满手都是粪，也在所不惜！ 拾粪可比铲草轻鬆多了！ 不过，狗蛋不用铲草，也不用拾粪。 父亲经常带来肉菜，母亲就没有养猪养羊。 她一个人种著八亩地，即便养了猪羊，也顾不过来。 而冬天的取暖，父亲就买来了煤炭，也不用狗蛋拾粪。 所以，狗蛋只需要开心地玩耍就可以了！ 小兵，自然也不用铲草和拾粪。 有一大堆巴结他的孩子们，把草和粪，装满他的芨芨筐...... 夏天的腾格里沙漠边缘，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每天晚饭后的放牲口时光，是狗蛋记忆里，最美好最有趣的。 一直到了天黑的时候，孩子们才骑著自己家的牲口，来到了村边的一口井，开始饮牲口。 小兵和一些大点的孩子，就用桔槔和柳条编斗，从井里打了水，倒在一边的石槽里。 所有的牲口，都聚集在井旁的石槽边，喝著水...... 饮完了牲口，小兵抱起了狗蛋，帮他骑上了小黑，才一起回家...... 期中考试完了没几天的一个周末早晨，父亲一个人骑著自行车，又赶了一夜的路，风尘僕僕的回家来了。 “东子呢？” 母亲忙接过父亲的包。 狗蛋就“继承”了东子的工作，赶紧给父亲打来了洗脸水。 “东子没来，这么远的路，我可捎不动他！” 父亲洗著脸笑道：“再说了，他还有作业呢，周末也得写作业啊！” “他一个人在城里......能行吗？” 母亲担心地说道。 “我们食堂的宿舍里，还一起住著三个厨师呢！” 父亲笑道：“我秋天已经定了要去金城了，將来，东子就得一个人上学，早些叫他锻链下也好！” “这......” 母亲皱起了眉头：“东子虽然老成懂事，可他也才十岁啊！” “放心吧！没事的。” 父亲笑道：“这半学期，我成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根本就没有管过他，东子一样考了全班第十名呢！” 第81章 小人书和蜡笔 “是吗？” 母亲惊喜地叫道：“城里的娃娃那么聪明，东子他......咋就能考过他们呢？” “我们农村的娃娃，虽然见识短些，却一点都不比城里的娃娃笨呢！” 父亲笑道。 “没错！李老师就说我比城里的娃娃还聪明，我將来去了城里，肯定能考第一名！” 狗蛋又是豪言壮语，大放厥词。 “城里的娃娃，吃的都是白米白面，父母都是认字的，你哥能考个第十名，已经是破天荒了，你就敢考第一名？” 母亲笑道。 “我......我將来也顿顿吃白米白面，我吃两碗！不就能考第一名了？”狗蛋说道。 “哈哈哈！“ 父亲母亲，全都笑了起来。 “行！那我就等著你考第一名！” 父亲笑道：“你將来到了城里念书，要是能像阳曹大队里一样回回考第一名，老子就是苦死，也值了！” “我保证考第一名！” 狗蛋挺起了瘦弱的胸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打架他没力气，只好怂了...... 可学习，他却一点都不怂！ 母亲做饭，狗蛋就照例去翻父亲的黑色人造革皮包。 只见，里面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本本，上面画著漂亮的彩色画！ “这是啥？” 狗蛋举著小本本，就赶紧问父亲。 “哦，这个是你哥带给你的小人书。” 父亲笑道。 “啥叫个小人书？” 狗蛋眨巴著眼睛又问道。 “就是......讲故事的书。” 父亲说道：“上面有画和字呢，城里上学的娃娃们，都爱看这种小人书。” “哦？” 狗蛋这才仔细地翻看著小人书。 只见，这本小人书的封面，已经被撕毁了。 东子用一张本子的牛皮纸，粘了一个封面，在上面写了“哪吒闹海”四个字。 不过，狗蛋只认得“哪”字和“海”字。 就这，他还是经常看东子的书，才额外学了好多字，不然，他才一年级，恐怕连“哪”字和“海”字都不认得。 翻开封面，里面就是漂亮的画。 画里画著一个小孩，给一个穿著“戏儿匠”衣服的妇人，躬身作揖。 画的下面，就是几行字。 “上面写的啥？” 母亲一边揉面，一边好奇地问狗蛋。 “我也不知道，皮皮上，写了四个字，我只认得两个，是哪啥啥海。” 狗蛋，也是一头雾水。 “是哪吒闹海吧！” 父亲说道：“我听东子说，这个小人书里，讲的是哪吒闹海的故事，他还说，让你猜著读，应该能读明白呢！” “哦？” 狗蛋一听东子说自己能猜著读懂小人书，顿时就来了兴趣，便试著读起了第一幅画下面的字： “啥啥王的时候，啥啥关总兵有个儿子叫哪啥......对，哪吒！” “哇！我真的能读懂呢！” 狗蛋费力地读了几句，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他听外公讲了很多戏文，知道王就是皇帝，总兵就是大官！ “那快给我说说，都写的啥！” 母亲见狗蛋居然能读懂这么复杂的书，连面也不揉了，就扎著手，过来看狗蛋手里的小人书。 “哪吒七岁那年......时啥五月，天气啥热，哪吒就啥告母亲，要去关外洗啥......” 狗蛋磕磕巴巴地念著，认不得的字，要么认半边，要么就用“啥”代替。 “这幅画上应该是说......哪吒是一个大官的儿子，五月里热得很，要去洗澡！” 狗蛋猜著给母亲解释。 “没错！我听东子也说过，好像就是这么个故事，这个哪吒，后面还打死了什么龙王......” 父亲不识字，对这些故事也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就没有记住东子的话。 狗蛋便翻了过去，开始看第二幅画。 果然，第二幅画里，哪吒在一条河里洗澡...... 狗蛋便磕磕巴巴的，继续念著小人书，给父亲母亲，讲哪吒闹海的故事。 一直到了吃饭的时候，狗蛋还捧著小人书，如痴如醉地看著，都忘了给父亲和母亲读了...... “吃饭吧！吃了再看！” 母亲说道。 狗蛋却完全没有听见。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哪吒闹海”的故事里。 “这娃娃，入迷了？” 母亲在狗蛋头上拍了一把说道：“吃饭了！” “啊？” 狗蛋这才抬起头，茫然地看著母亲。 他还在凌霄宝殿看哪吒打龙王呢，忽然就被母亲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吃饭了，吃了再看！” 母亲没好气地说道。 “哦......” 狗蛋就上了炕，坐在炕桌边吃饭。 他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还看著左手里的小人书。 “这娃娃魔怔了？” 母亲担心地说道：“平常，他一见饭就呼啦呼啦地吃，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个小人书里，不就是戏文吗？真的有那么好看？” “没事，让他看吧！” 父亲却笑道：“只要爱看书，准没坏事！” “可他这饭也忘掉吃了，可不是回事吧？”母亲担心地说道。 “放心吧！这娃娃是开窍了！” 父亲嘆道：“说不定......我们这鸡窝里，还真能飞出个金凤凰呢！” “好吧......” 母亲无奈地摇头，端起了饭碗。 从此之后，狗蛋边吃饭边看书，已经成了家里的常態。 等他到了三年级，学会了查字典，就更加的爱看书了。 他走路也看，吃饭也看，上茅房也看...... 父亲母亲对他的看书，自然是没有反对。 直到四年级，狗蛋的眼睛看不到黑板上的字，父亲母亲才急了。 他们给狗蛋配了近视眼镜，这才开始限制他没日没夜地看书。 不过，这些书，为狗蛋打开了无数新的世界！ 给了他第二条生命！ 看书，已经成了狗蛋一生最喜欢的事情...... “你哥还给你带了蜡笔和粉笔呢！” 吃过饭，父亲又从黑色人造革包里，掏出了两根蜡笔和几节彩色粉笔。 “哇！” 狗蛋这才扔下了“哪吒闹海”，拿起了蜡笔和粉笔。 两根蜡笔是红色和蓝色，粉笔是粉色和黄色的，都可以画画。 第82章 化肥和五角星帽 彩色的蜡笔和粉笔，在当时的乡下，可是稀罕物。 就连阳曹大队里的老师，用的粉笔都只是白色的。 东子居然给狗蛋带来了彩色的粉笔！ 显然，哥哥东子把自己在城里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了狗蛋。 小人书，蜡笔，彩色粉笔，这都是那个年代的孩子，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狗蛋不禁感动地流下了鼻涕...... 吃过饭，父亲从自行车的后捎架上，取下来两袋重重的东西。 “这是啥？” 母亲问道。 “化肥。” “化肥？” “嗯，这可比家里的粪肥强多了！” 父亲笑道：“是左工去供销社给我批的，说要我施在地里，他的云粮一號，就能越长越好！” “哦......既然是左工说的，我们就赶紧去施肥吧！” 母亲对左工的指示，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执行。 於是，一家三口，套了驴车，拉了两袋化肥，就去沙边梁的地里施肥。 白的化肥颗粒，撒在地里就像雪一样。 狗蛋拿起了化肥，很想尝尝是个什么味道，却发现，化肥的味道，十分的刺鼻。 队里的人，看到了狗蛋家在地里撒化肥，都当成了新鲜事，跑过来围观。 “这就是化肥啊？” “听他们说，这种化肥施在地里，庄稼长得特別好！” “化肥可得去县里的供销社批了才能买到，王天健一个厨师，居然有门道买到化肥？” “王天健就知道巴结领导，他还能有什么本事？” 眾人议论纷纷，好多红眼病就羡慕嫉妒恨。 父亲母亲没有理会他们，撒完了化肥，就去开了机井，给田地里浇了一个透水。 崖山水库的渠水，是定期放下来浇的，可不是想什么时候浇都有。 而机井水，却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浇。 晚上的时候，父亲才骑著自行车，急匆匆地赶回城里上班去了...... 第二天，狗蛋就把红色的蜡笔，悄悄地送给了李燕，自己则保留了蓝色的蜡笔。 他们俩，就用蜡笔，给语文书上的插图，涂上了顏色...... 狗蛋又送给了小兵一根黄色的粉笔。 小兵就拿著黄色的粉笔，在学校的黑板上，写了一封“战书”，约了对头放学打架...... 狗蛋的小人书，更是成了阳曹小学里，最神奇的东西。 所有的人，都想借去看。 可狗蛋却不借给他们，害怕他们弄坏。 不过，狗蛋却亲自拿著小人书，一遍一遍地读给大家听，到后来，他把上面的文字，都背得滚瓜烂熟...... 放学的时候，好多人就围在大队部的墙根里，看狗蛋的小人书，听他吐沫横飞的讲解...... 小兵尤其喜欢哪吒闹海的故事。 因为，哪吒和他一样，打架厉害。 连大人都打不过他！ 这简直就是小兵的真实写照！ 狗蛋肚子里的故事，其实早就给小兵讲完了。 可小兵还是不依不饶，非缠著狗蛋给他讲新的。 狗蛋没办法，就只好东拉西扯，仿照那些戏文，东拉西扯的，胡诌一些自己的编的故事。 没想到，小兵他们连这些故事，都听得津津有味！ 期末考试的时候，狗蛋和李燕，自然还是第一名...... 放了暑假，东子就坐著班车，然后又走了十五里路，一个人回到了家。 “哇！” 狗蛋高兴地抱住了东子，又笑又跳！ 母亲却又抹起了眼泪。 “你......居然长高了这么多！” 母亲把东子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发现东子已经快够上她的肩膀了。 “城里吃得好！” 东子笑道。 “你都吃的啥啊？” 母亲问道。 “我就在水利局的灶上吃饭，顿顿都是大肉烩菜呢！” 东子笑道。 他的脸蛋红扑扑的，比以前更壮实了！ 他还戴著一个绿色带红五星的帽子，透著一份城里娃娃的帅气和高大上。 “到城里念书，就是不一样呢！不仅人长高了，也俊了！” 母亲摘下了东子的帽子，笑著问道：“这帽子是你爸给你买的吗？” “是我自己买的。” 东子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说道。 “你哪里来的钱？” 母亲愕然。 “我……我帮同学写作业挣的。” 东子笑道。 “啥？” 母亲顿时皱起了眉头：“你……帮同学写作业挣钱？这叫啥事啊？” “您別紧张……” 东子似乎早就料到了母亲的反应，便笑道：“叫我帮写作业的那些人，都是领导的娃娃，他们的零钱，比我爸的工资还高呢，不挣白不挣！” “这……” 母亲愣了愣，似乎也不知道东子做错了什么，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帮他们写作业，他们的学习可就落下去了，你这是害他们呢！” 母亲想了半天才说道。 “他们上课根本不听课，整天就比谁爸爸的官大，比谁穿的衣服好，比谁的零钱多！” 东子冷笑道：“就算我不给他们写作业，也有其他同学给他们写，他们从来都不写作业的！”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可不能再干这样的事情！” 母亲嘆道。 “好吧。” 东子见母亲不悦，便又低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给他们写作业……” “可他们都戴著五角星的帽子，我没有，他们就笑话我，所以，我才给他们写作业，挣钱买了这个帽子。” “你没帽子，为什么不问你爸要？” 母亲问道。 “我要了，可爸说这帽子是有钱人家娃娃攀比的，不给我买。” 东子又低下了头。 “这……” 母亲顿了顿说道：“你爸说得对呢，戴这种帽子的，都是大领导的娃娃，你一个厨师的娃娃，咋能和他们攀比呢？” “我也不是攀比，我就是气不过……” 东子嘆道：“他们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朵的，学习不如我，打架也打不过我，笨得跟猪一样，凭什么看不起我？” “这……” 母亲愣住了，她没想到，东子在城里的学校，被人家看不起。 “你本来就是乡里娃嘛，能去城里念书就不错了，咋能和城里娃比呢？” 母亲嘆道：“他们看不起你，你就不要和他们玩嘛！” 第83章 我从来不欺负人 “我才不和他们玩呢，他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们呢！” 东子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肯定比他们有钱！” “你这个娃娃，拗的很，我们本来就是穷人嘛，人家看不起也是正常的。”母亲嘆道。 “他们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就是富人，我什么都比他们强，凭啥就要当穷人？” 东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这……” 母亲无法回答东子这么深奥的问题，便嘆道：“你好好学习，將来考上大学，自然就成有钱人了！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名？” “第六名。” “真的？又前进了！” 母亲又惊喜地叫道。 “那些城里的娃娃，都笨得跟猪一样，我隨隨便便答了卷子，就比他们考得高！”东子冷笑道。 “你咋变得和狗蛋一样，张狂失道的了呢？” 母亲顿时推开了东子，不悦地说道：“你就算比那些领导的娃娃强，可你也才是个第六名，前头还有五个比你强的呢！” “你咋就能说，城里的娃娃都不如你呢？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 东子见母亲生气，便低头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张狂失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们看不起我！” “唉......” 母亲嘆了一口气说道：“你跟了你老子了，从小气性高，啥也不服人，这样下去迟早吃亏呢，你可得改改！” “嗯。” 东子对母亲的教诲，嘴上答应著，心里却不以为然。 “哥！你这回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吗？” 狗蛋笑道。 “爸说你爱看书，我就给你带了几本小人书！” 东子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三本破破烂烂的小人书。 “哇！” 狗蛋就兴奋地拿过了小人书，如获至宝。 “这些小人书，也是你挣你同学的钱买的？”母亲又不悦地问道。 “不是，是我帮他们写作业......和讲题，他们送我的！” 东子笑道：“这些小人书他们都看得破破烂烂的了，不值什么。” “帮他们讲题行，以后可別给他们写作业挣钱，他们已经看不起你了，你再挣他们的钱，就越让他们看不起了！” 母亲嘆道。 “嗯。” 东子答应著，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些蜡笔，彩色粉笔什么的。 “走！我们出去找小兵玩吧！” 狗蛋急於想和小兵分享东子带来的“宝物”。 “好！” 东子就和狗蛋，来到了李二叔家，叫了小兵，兄弟三个就在大院子里玩。 “你行啊！才去了城里几天，就戴上了城里娃的帽子了！” 小兵笑道：“我上集的时候，见城里的娃娃，都戴著你这样的五角星帽子。” “这帽子，是我哥给同学写作业挣钱买的！” 狗蛋得意洋洋地笑道：“他还挣了好几本小人书呢！” “写作业还能挣钱？” 小兵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在阳曹大队这一亩三分地里，小兵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孩子王。 可对於城里的事情，他却是一窍不通。 “写作业算啥，打架都能挣钱呢！” 东子笑道：“其实，狗蛋的这三本小人书，就是我帮人打架，他们送我的！” “哇......” 小兵和狗蛋，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城里的娃娃，你也能打过？” 小兵好奇地问道。 “城里的娃娃，比我们队里的怂多了！” 东子笑道：“我上次只轻轻的一拳，就把工商局李局长的娃子鼻血打下来了！他们现在，谁都怕我！” “哗......那小兵哥要是去了城里，岂不是天天能打架挣钱？”狗蛋欣喜地大叫起来。 “你个勺娃子想什么呢？” 东子白了一眼狗蛋说道：“我也是被他们欺负，才和他们动手的，我可从来不主动欺负人！” “对！我们是行侠仗义，不能主动欺负人！”小兵也点头说道。 “哦......” 狗蛋从来没有欺负过人，也没有行侠仗义过，当然不懂这些...... “我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东子笑著，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火柴枪？” 小兵惊喜地大叫。 只见，东子的手里，正是一把用自行车链子做成的火柴枪。 这种枪，即便是在城里孩子们之间，也是极其稀罕的东西！ “你也见过这种火柴枪？”东子问道。 “我在镇上见他们玩过！” 小兵激动地说道：“快给我打一枪试试！” “这枪，就是送给你的！” 东子直接把火柴枪，给了小兵。 “这......” 小兵却愣住了：“这东西这么金贵，我咋能要呢？” “没事，城里修自行车的摊子上，经常有废掉的车链子卖，我下学期回去再做一把就是了！” 东子笑道：“多亏了你这个师父，教我了打架的本事，不然......我到城里，肯定得吃亏！” “你不知道，我刚到城里，那几个领导的娃娃，就看我不顺眼，在放学的路上截住了我，想打我......” “我用你教的办法，才把他们四五个都打跑了！” “他们凭啥欺负你嘛？”小兵忿忿不平的说道。 “不就是因为我穷唄！” 东子冷笑道：“他们都穿的买来的衣服，就我穿著我妈做的衣服，他们的书包都是军挎包，就我背著碎布拼的包，他们就看不起我！” “哼！那他们就该揍！” 小兵忿忿不平地握住了拳头说道：“那这火柴枪，你就更应该拿著，嚇唬嚇唬他们也好啊！” “没事，我完了再做一把就是了！” 东子说道：“这把火柴枪，你就拿著吧！” “这......” 小兵还是皱著眉头。 “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好兄弟吗？你就別跟我客气了！”东子笑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兵就从怀里掏出火柴，把火柴头上的火.约，压进了火柴枪的枪膛里，扣动了扳机...... “啪！” 撞针撞击在了火药上，发出了巨响！ 比鞭炮还响！ “哇！” 狗蛋兴奋地大叫起来：“让我也打一下！” “好！” 小兵就又装填好了火药，把火柴枪给了狗蛋。 第84章 亩產三百斤的云粮一號 狗蛋就握住用铁丝做的枪把，用力地扣动扳机。 不料，扳机被几道自行车內胎的橡皮拉得紧紧的，狗蛋居然扣不动。 “你这个怂货！没有吃饭吗？使劲！” 东子骂道。 狗蛋便用尽全力，直到双手都发抖了，才扣动了扳机。 “啪！” 又是一声巨响！ “啊！” 狗蛋嚇得扔掉了手里的火柴枪。 “我的妈呀，把我的手都震麻了！”狗蛋搓著自己的手，惊魂未定。 “额......你也太怂了！” 东子和小兵，无奈地看著狗蛋。 “这个火柴枪，能打喜鹊和跳兔吗？” 狗蛋好奇地问道。 “你想啥呢？” 东子笑道：“这种火柴枪是假枪，只能听响声，没有子.弹的！” “哦......那还不如小兵的弹弓呢！” 狗蛋顿时对这种火柴枪，失去了兴趣。 “这枪比炮还响，可以嚇唬人呢！” 小兵说道：“我的弹弓，可不能再打人了，上次在集上，差点把一个娃子的眼睛打瞎！” 他现在在阳曹大队已经鲜有敌手，就经常去赶集，在镇上打架...... “我还带了好东西！” 东子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了几个圆溜溜，亮闪闪的钢珠。 “这是个啥？” 狗蛋好奇地问道。 “这是自行车轴承里的钢珠。” “钢珠？能干啥？拿来打人吗？” “不，这是用来镶在佬佬上的！” 东子解释。 “佬佬”就是用木头削的陀螺，腾格里沙漠边的乡下，孩子们就叫作“佬佬”。 “这个我也见过！” 小兵笑道：“佬佬下面镶了钢珠，就转得更快了！” “没错！我们去削佬佬吧！” 东子笑道。 於是，兄弟三个就去找了木头，用自己削铅笔的小刀削陀螺。 狗蛋自然削不好，小兵东子就帮他削。 最后，他们就在陀螺的最下面，镶了钢珠。 果然，陀螺转起来，又快又稳！ 兄弟三个，就用鞭子，把陀螺抽得啪啪响...... 东子回来后，狗蛋的生活，顿时丰富起来。 他们俩个，每天都跟著母亲，去沙边梁的地里干活。 虽然是沙地，可八亩地的云粮一號，自从父亲施了化肥后，就像疯了一样的拔节，抽穗...... 已经成了阳曹大队里，长势最好的麦子！ “田桂枝的麦子，今年恐怕能打三百斤！” “是啊，城里的化肥，就是好！我们一家人苦了一季子，还不如田桂枝一个人！” “我们明年，也得想办法，找城里的亲戚，批点化肥！” 阳曹大队的人，全都羡慕起了母亲的庄稼。 田黄一日，人老一年。 暑假就快结束的时候，沙边梁的云粮一號，一夜之间就黄了。 母亲赶紧带信给了父亲，又请来了外公一家帮忙，就开始紧张地收麦子。 东子拿著镰刀，也跟著大人们割麦。 狗蛋一边放牲口，一边就烧水泡茴香茶。 父亲接到了信，也请了假，连夜骑车赶了回来，来不及休息，就和大家一起割麦。 別人割麦的时候，是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割，父亲却是冒著腰“嚓嚓嚓”地割麦，速度是別人的三倍！ 镰刀在他的手里，仿佛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割好了麦子，父亲就用浸湿的“草腰子”，把麦子捆起来，装车拉到了场上。 大家奋战了两天，沙边梁的八亩云粮一號，就全部收割到了场上。 父亲嫌牲口拉滚子打场太慢，就钱请来了镇上的手扶拖拉机，只用了一天，就把麦子都打完，扬了出来。 一过秤，居然打了两千多斤的麦子。 算下来，亩產居然超过三百斤！ “这云粮一號就是好啊！” 外公嘆道：“我们的哈食白，歪死了也就打二百来斤，从来都没有听说上三百斤呢！” “也是王姐夫的化肥好呢！他们都说，施了化肥的庄稼，第一年长得特別好！”小舅笑道。 “我们明年，也种云粮一號吧！” 大舅笑道：“就算没有化肥，一亩地打个二百多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眾人还没有来得及把粮食拉到家里，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二队。 好多人，就围在场上高大的麦堆边，议论纷纷。 “田桂枝的云粮一號，真的一亩地打了三百多斤啊？” “这一堆麦子，看起来起码有两千七八斤，算下来，亩產肯定超了三百斤！” “这个王天健和田桂枝，还真是小看他们了，他们种的庄稼，年年是我们队里最好的！” “就这，八亩地几乎是田桂枝一个人种，王天健在城里还挣著一份工资呢！” “咋就啥好事都让他们给摊上了！” 队里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不过，他们好多人今年种了瓜，还没有正式卖开，倒也没有多眼热狗蛋家的麦子。 父亲把粮食拉到了家里，就做了饭，请外公一家吃饭。 “东子，你才去了城里几个月，就细皮嫩肉的，成了城里娃！” 外婆笑道。 “我刚才听你妈说，你考了全班第六，你可真厉害！” 大舅妈也笑道。 “有出息呢！將来是个人物！”外公也笑道。 “你们可別夸他……” 父亲却不悦地说道：“他成绩虽然不错，可人却调皮得很……” “期末试考完，我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老师给我说，东子虽然学习好，却经常帮同学抄作业，还打架呢！把工商局李局长的娃子鼻血都打下来了！” “啥！领导的娃娃，你也敢打啊？” 外婆吃惊地说道。 “是他先动手的。” 东子却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听听，他还有理了！” 父亲冷著脸说道：“老子把你弄到城里，是叫你好好念书的，可不是让你打架逞凶的！” “我……” 东子还待分辩，母亲却赶紧拉住了他。 “哼！我要是再听说你和同学打架，我就挺了你的皮！” 父亲狠狠地瞪了东子一眼。 显然，他对东子的打架行为，很是生气。 “行了，你赶紧吃了饭赶路吧，我完了给东子安顿一下！”母亲赶紧打圆场。 “我下个月就要去金城学习了！” 父亲嘆道：“以后，他就要一个人念书，要是天天打架惹事，可没有人给他擦屁股！” 第85章 冻疮 “你......下个月就要去金城了啊？” 母亲愕然。 “本来早就应该去了，我就是为了收麦子，才一直拖著的，这次回去，就要去了……” 父亲又看著东子说道：“以后你一个人，凡事都自己操心，別惹出乱子来，你爹可只是个烧火的厨师，不是大领导！” “嗯。” 东子低头答道。 “才十岁，就一个人在城里念书，也太苦了！” 外婆拉过了东子，心疼地搂在了怀里。 “是啊，有些人家的娃娃，十岁还在娘怀里撒娇呢！”大舅母也嘆道。 “我们水利局的办公楼已经开工了，等明后年我分了单人宿舍，就把他们都带去城里！” 父亲嘆道：“有他妈看著些，他也就没有那么调皮了！” 父亲走后的没几天，东子也坐著班车去城里上学了。 狗蛋也开了学，升到了二年级。 小兵却又留了级，居然就和狗蛋同级。 幸亏不是一个班，不然狗蛋这个班长可不敢管小兵...... 队里那些种了瓜的人，却发了愁。 今年种瓜的人太多了，镇上到处是卖瓜的驴车。 而赶著驴车用粮食换瓜的人，就更多了。 阳曹大队里的瓜都愁著卖不掉，队里每天居然还能来好几拨换瓜的。 瓜太多，价格自然就上不去。 一升粮食换一个瓜，是绝对没有人要的...... 即便一升粮食换两个瓜，都没有多少人换。 腾格里沙漠边的农民，第一次感受到了市场经济的大浪淘沙！ 母亲则挖了粮食，换了好多瓜，埋在粮仓的麦堆里储存起来，让狗蛋吃。 这一季的两千多斤粮食，够他和狗蛋，吃上两三年的了...... 秋去冬来，腾格里沙漠边，迎来了一个十年不遇的寒冬。 阳曹小学的教室里，只有一个柴炉子，上课的时候，才丟一点点柴，冷得就跟冰窖一样。 狗蛋虽然穿著母亲做的厚厚的袄裤鞋，却依旧冻伤了脚。 他的脚上起了一个大冻疮，疮口流著脓水，狗蛋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 他的十根手指，也冻肿了，变得明晃晃的，几乎无法写字。 回到家里，冻僵的手脚焐消了以后，却又奇痒难忍，狗蛋苦不堪言。 母亲在一个破旧的搪瓷缸子上，栓了铁丝当把，在里面放了炭火，给狗蛋製作了一个手炉，让他带到学校里去取暖。 可惜，依旧无济於事。 每天早上，狗蛋和小兵上学的时候，冷冽的北风，就像刀子一样吹著他们早就皴裂的脸。 小兵就从怀里掏出火柴，点燃了乾枯的芨芨墩，和狗蛋烤一会，再踩到上面焐热了脚再走。 芨芨草，今年烧得越光，来年就长得越好。 走了一程，狗蛋又冻得直打哆嗦，小兵就又点著了一大堆，风捲来的乾枯蓬草，让狗蛋烤火。 这种蓬草，极易燃烧，烧完后，还会凝结出一些结晶体，就是做牛肉拉麵的“蓬灰”。 也就是“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里的征蓬。 它自古以来，就是苍茫苦寒的腾格里沙漠的象徵...... 小兵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麻雀的脑髓可以治冻疮，便每天打了麻雀，用它们热乎乎的脑髓，敷在狗蛋的冻疮上。 可惜，还是无济於事。 母亲去了镇上，买来了冻疮膏给狗蛋抹了，他的冻疮，才略微好了一点。 狗蛋对於那个冬天的记忆，几乎只有冻疮...... 不过，狗蛋却一天假都没有请，期末考试，依旧门门考了一百分。 好不容易放了寒假，狗蛋就像一个“月婆娘”一样，成天坐在热炕上看东子带回来的新小人书。 东子却和小兵，每人拿著一把火柴枪，带著一帮孩子们玩。 狗蛋也很想出去和他们玩，可母亲严令他在炕上“坐月子”养冻疮。 冻疮变得奇痒难忍，就像一万只蚂蚁在噬咬狗蛋的心，比疼还难受！ 每天晚上，母亲都要用热水给狗蛋洗了手脚，涂上冻疮膏。 满屋子都是难闻的冻疮膏味...... 母亲还点燃了，把烧过的灰烬，敷在狗蛋流脓的创口上。 一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狗蛋的冻疮才慢慢的好了起来...... 又是大年三十的下午，父亲才匆匆地从省城金城回来。 他已经在那里学习了半年，一直就没有回过家。 “爸！” 狗蛋从炕上跳下来，赤著脚，就扑到了父亲的怀里。 父亲抱起了狗蛋，照例用鬍子扎了扎狗蛋的脸蛋：“半年不见，长高了这么多......你手咋冻成这样了？” “我脚上都淌脓呢！” 狗蛋像表功一般，伸出了脚，露出了流脓的冻疮。 “这......” 父亲赶紧把狗蛋放到了炕上，查看他的冻疮。 “今年冬天冷得邪乎，好多娃娃的脚都冻坏了，你又不在，我只能给他买了冻疮膏抹了。” 母亲略带歉意地说道。 “没事，开春自然就好了。” 父亲却笑道：“我小时候，冻疮比这还厉害，压根就没当回事，还得干活呢！狗蛋，你该没有哭鼻子吧？” “当然没有了！” 狗蛋说道：“我才不怕疼呢，就是痒得很！”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会疼得哭鼻子呢！”父亲又笑道，“这次考了多少分？” “当然是双百了！” 狗蛋得意洋洋地笑道。 “哦？这么歪啊！我还以为，你冻坏了手脚，成绩就落下来了呢！” “这娃娃，虽然是个瘦猴猴，也不怂呢！” 母亲嘆道：“他脚上的冻疮都淌脓了，我让他別去上学，他非要坚持去，一天都不肯请假......” “每天回来，手指头都肿得个明棒棒，还要做作业呢！”母亲又嘆道。 “行！能吃苦，不亏是王三爷的后人！” 父亲揉了揉狗蛋的脑袋笑道。 “那当然了！我除了没劲打架，再啥都不比別人差！”狗蛋笑道。 父亲一听打架，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东子呢？” “和小兵在外面玩呢......” 母亲见父亲的脸色不好，手里包著的饺子都停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东子......又打架了？” 第86章 父亲的怒火！ “哼！他现在就是学校里的霸王，比小兵在阳曹小学里还威风呢！” 父亲冷哼道。 “他......放假来给我说，考了第五名，又前进了一名呢！”母亲疑惑的说道。 “他考试成绩的確是第五名，可在学校里打架，却是头一名！” 父亲气愤的说道：“我前天刚从金城回到了县里，就去看了东子的班主任......” “他们班主任说，东子经常打架，出了好多次事，可每次让东子请家长，他都说我去省城学习去了！” “班主任和我说了一下午，说东子再不管教，可就要出问题呢！” “这......” 母亲和狗蛋，全都愣住了。 狗蛋这段时间，一直在热炕上“坐月子”，很少出去和东子小兵玩，所以也没有听东子说他在城里上学的事情。 没想到，他居然成了学校里的霸王，比小兵还厉害！ 想想也是，城里的娃娃，都是养尊处优的温室朵...... 东子却是野地里跑大的！ 再加上他又是小兵的“高足”，恐怕七八个城里娃娃都不是东子的对手！ “爸！你回来了！” 这时候，东子掀开了门帘进来，一脸的笑容。 “哼！跪下！” 父亲怒喝一声。 “我......我咋了嘛？” 东子愕然。 父亲怒不可遏，一把揪过了东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东子被抽倒在了地上，父亲却又拿起了门背后的扫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抽！ “我的娃娃呀！” 母亲悲號一声，就扑了过去，护在了东子身上！ 父亲的几笤帚，就打在了母亲的身上，他这才恨恨的扔掉了已经断成了两截的笤帚。 母亲赶紧抱起了东子，却见他鼻血如泉涌，流得满脸满身都是！ 父亲的力气惊人，他的巴掌，十岁的东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的娃娃！！” 母亲大哭，赶紧用围裙，按住了东子的鼻子。 狗蛋愣在了炕上，嚇得瑟瑟发抖！ 他再次被父亲的力量震撼！ 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怒的时候，居然这么恐.怖！ 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就赶紧从被子的缝隙处，揪了两大团，赤脚跳下炕，塞在了东子的鼻孔里。 “没事......” 东子却漠然。 他老练的抬起手臂，不一会就止住了鼻血。 显然，他流鼻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见，他在城里上学的时候，打架流鼻血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他的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 父亲的这两巴掌，著实不轻！ “你滚！你给滚出去！” 母亲见东子没事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用力的推搡著父亲骂道：“你这个坏了良心的，大过年刚进门就打我的娃娃！” “你问问他，他做的那些事，该不该打！” 父亲见把东子打重了，虽然心又不忍，可依旧阴著著脸。 “就算他在学校里打架，可他还是个娃娃！又是大过年的，你犯的什么混？” 母亲哭骂道。 “老子苦死苦活，才把他弄到城里去上学，他却一点都不给我省心！” 父亲骂道：“我也就是在金城学习，要是在城里，只要老师请一次家长，我就早打折他的腿了！” “那行！过完年，就让他继续在阳曹小学里念书，我们不去城里念书了，这总行了吧？” 母亲恨恨的说道：“免得我不在跟前，你打坏我的娃娃！” “你......” 父亲气得青筋暴跳：“你这么护著他，是害了他呢！他们老师都说了，他再这样下去，就成了二流子了！” “娃娃是我养下的，我愿意咋害就咋害，你管不著！” 母亲哭叫道：“就算成了二流子，也强过被你打坏！” “你......简直是不讲理！” 父亲摔了门帘出去。 “你打坏了我的娃娃，还说我不讲理？” 母亲擦掉了眼泪，愤愤不平地说道。 “妈，你別说了，我没事......” 东子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娃娃！我知道，你不是个欺负人的人，你肯定也是被他们欺负的没办法了，才动手打人的呢！” 母亲搂著东子，又是放声大哭：“妈知道，你一个人在城里，苦的很呢！” “妈！” 东子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母亲的怀里，也放声大哭。 他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可他背负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应该背负的沉重！ “我们过完年，不去城里了！就在家里念书！” 母亲哭道：“就算念不下书也行呢，我们种地当农民，也能活人！” 母亲一直对城里的生活，是牴触的。 她不像父亲那样拼了命的往前活......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种自己的地，把自己的娃娃养活大，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父亲和母亲对人生態度的不同，註定了他们要吵吵闹闹的过一辈子...... 母亲搂著东子哭了好半天，才擦掉了眼泪，继续包饺子。 “妈，我们去烧纸吧！” 狗蛋见家里的气氛几乎要窒息了，便主动说道。 “嗯，去吧。” 母亲便准备了一些祭品和烧纸。 东子和狗蛋就拿了东西，出了屋门。 只见，父亲踩著梯子，在房檐下，又吊了几个鸽窝。 家里的这些鸽子，已经成了群。 母亲“办麦”的时候，就把瘪粮食，散在院子里餵鸽子，父亲日子长了回家，就悄悄抓了鸽子一家人吃...... “爸，我们去烧纸吧！” 狗蛋抬头说道。 “嗯。” 父亲答应了一声，绑好了最后一个新鸽窝，就带著东子狗蛋，出门去上坟。 家里的坚冰，被狗蛋慢慢的融化了...... 后来的十几年里，狗蛋就成了家里的“润滑剂”。 每当父亲和母亲东子吵起来的时候，一直保持“中立”的狗蛋，就成了唯一化解矛盾，弥合伤口的人...... 东子的性子，高傲倔强且不服输！ 於是，他不可避免的，经常被父亲狠揍！ 而母亲，总是像老母鸡一样护著东子，和父亲吵嚷。 这在以后的狗蛋家，就成了常態。 直到东子结了婚，有了女儿小静，父亲和东子的关係，才渐渐的缓和...... 第87章 当厨子的儿子丟人？（为书友的评论加更） 父子三人默不作声地到了坟上，父亲跪在爷爷的坟前，不禁又热泪盈眶。 “爸！我去了您以前说过的金城学习了，那里，和您说过的一样，真是个大地方！” “我们过的日子，比起金城的人来，就像是在井里！” “我也想让娃娃们，去金城那样的大地方，过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可是......娃娃不听话啊！” 父亲泪流满面。 东子一脸漠然，却也是泪如泉涌！ “爷爷，其实也不是我哥不听话......” 狗蛋跪在一边说道：“城里的娃娃，都看不起我哥，欺负我哥，他气性高，受不了委屈，才和城里娃娃打架的！” “哼！王三爷的后人，都是嚼铁咬钢的好汉子，啥苦都不怕，一点点委屈算什么？” 父亲冷哼道。 “我不怕苦！我死都不怕！” 东子冷冷地说道：“我就是受不了人家的白眼！” “人家给你白眼，那是因为......你爹是个烧火的下三滥厨师！” 父亲也冷冷地说道：“你是嫌你没有生在领导的家里吗？” “我......” 东子语塞。 “哼！你太爷当年，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委屈！可他硬是吃苦考上了秀才！” 父亲冷哼道：“你自己要是真的有本事，管他別人的白眼做啥？” “我......” 东子再次语塞。 “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路该咋走了！” 父亲说道：“你就看，要是不想去城里念书，就回家帮你妈种地，我不勉强你！” “我......我当然是想......继续去城里念书！” 东子低头说道。 “那你就好好念，要是再让老师说你的好歹，老子下手可没轻重！” 父亲冷冷地说道。 “嗯。” 东子低头答应。 “太爷爷，爷爷，吃好喝好！” 狗蛋拿起了祭品，撒在了坟的周围，缓和著父亲和东子凝固的气氛。 父子三人上完了坟回到家，母亲的饺子也快包好了。 父亲从包里拿出了鞭炮，让东子狗蛋去放，他就帮著母亲包饺子，算是一种变相的道歉。 “去贴对子吧！我马上就包好了。” 母亲对父亲说道，算是原谅了他。 贴了对子，放了鞭炮，一家四口，就围坐在炕桌上，开始吃热腾腾的饺子。 不过，今天大年三十的气氛，毕竟有些尷尬。 狗蛋就插科打諢，卖勺搞怪，撒娇扮萌，搜肠刮肚地说著各种笑话。 终於，逗得母亲笑了起来。 父亲，也就跟著笑了...... 吃完了饺子，狗蛋就又去父亲的人造革包里，翻找扑克。 去年的那副扑克，早就让他带到学校里，和小兵他们玩烂了...... “哇！五角星帽子！是给我买的吗？” 狗蛋看到，父亲的人造革包里，居然有一顶崭新的五星级帽子。 他拿了起来，戴在了头上，摇晃著脑袋，不亦乐乎！ “是的，是给你买的！” 父亲笑道。 “哇！还有一个军挎包！” 狗蛋又从父亲的人造革包里，拿出了一个军用挎包。 在那个年代，这可也是城里人才有的高级货！ 整个阳曹小学里，也没有几个人背军挎包！ 就连李校长的丫头，背的都是“掐布”书包呢。 “这也是给我买的吗？” 狗蛋惊喜地叫道。 “不是，是给你哥买的。” 父亲顿了顿，又说道：“免得他嫌当厨师的儿子丟人！” “......” 家里的空气，顿时又凝固了。 母亲和东子低头不语。 “没事，等哥用完了，不就还是我的吗？” 狗蛋却满不在乎地笑道，赶紧活跃著气氛。 东子的所有东西，的確都是他“继承”。 “快来玩扑克吧！” 狗蛋从父亲的人造革包里，找出了一副新的扑克，就熟练地洗了。 一家人，就又玩起了“抓特务”。 东子的脸还肿著，一笑就疼，狗蛋也就不给他脸上贴纸条了...... “爸，金城里......都有些啥？” 狗蛋一边玩扑克，一边问父亲。 “金城......有几十个......不，有几百个沙城县大！” 父亲嘆道：“黄河就从城里穿过，金城里有黄河大桥，有五泉山，有白塔山......” “哇......” 狗蛋无法想像，一个城里，居然有山？ 那这个城，该得有多大啊！ “我学习的饭店，叫友谊饭店，是金城最好的国营饭店，每天都有外宾呢！”父亲又说道。 “外宾是个啥？” 狗蛋好奇地问道。 “就是外国人......” 父亲说道：“他们有的长著高鼻子，白皮肤，黄头髮......他们的眼睛珠子，有的是绿色的，有的是蓝色的！” “啥？蓝眼珠子？那不是......成了魔鬼了？” 母亲吃惊地问道，忘记了还在生父亲的气...... “外国人本来就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父亲说道：“这算啥，有一种黑人，黑得就和炭一样，就眼睛和牙齿是白的，就像刚从煤窑里出来！” “哈哈......真的吗？” 狗蛋娘仨都笑了起来。 “那他们都吃的啥呢？” 狗蛋好奇地问道。 “他们吃的都是西餐。” “啥叫个西餐？” “西餐，就是西方人吃的饭，比如牛排，蛋糕，沙拉......”父亲说道。 “啥是个牛排？蛋糕？沙拉？” 狗蛋著急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牛排就是烤的牛排骨肉，蛋糕就是西方人的饃，沙拉......就是他们的凉拌菜......” “他们吃饭，不会用筷子，用的是刀叉......” “他们说的话，嘰里咕嚕的，我们一句也听不懂，得专门的翻译翻了，我们才能知道他们点的是什么菜！” 父亲就解释了一堆金城友谊饭店里的事情。 “不过，外国人到了友谊饭店，也爱吃金城的特色饭菜呢，比如牛肉麵，金鱼髮菜，塞外双掌......” 父亲又说道：“金鱼髮菜，就是用鸡脯肉和肥肉，中间包了头髮菜，用调羹做成鱼的样子，可以飘在汤上面......” 第88章 母亲得了重病！ “啥叫调羹？” 狗蛋又好奇地问道。 “调羹就是瓷的小勺子，友谊饭店里，不叫勺子，叫调羹......” 父亲解释道：“客人们吃中餐的时候，都要摆上调羹和蘸吃，蘸吃就是小瓷碟子，还没有巴掌大，是用来盛酱料，蘸著吃东西的......” “哇......” 狗蛋娘仨无法想像，金城友谊饭店里的客人，吃东西居然这么讲究！ “塞外双掌就是熊的蹄子和骆驼的蹄子......”父亲又说道。 “啥？他们那么讲究，居然还吃骆驼蹄子？” 母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了，骆驼蹄子到了友谊饭店里，比肉贵一百倍呢！” 父亲说道：“我们高经理听说我是腾格里沙漠边的人，还让我帮著收购驼掌呢！” “那行，我完了打听谁家杀了骆驼，就去收驼掌！”母亲说道，“这里的人家杀了骆驼，都不爱吃蹄子呢！” “那些外国人，吃过了饭，还在舞厅里，男人女人搂了跳舞呢！”父亲又说道。 “啥？男人女人......大天白日的就搂住跳舞？”母亲更加的吃惊了！ “当然了，这是他们的习俗，他们跳了几千年了呢！”父亲笑道。 “那你......有没有搂著外国女人跳过舞？” 母亲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想啥呢？” 父亲笑道：“我一个后堂的厨师，只负责做菜，连给他们上菜的资格都没有呢！” “上菜的人，都要穿上乾乾净净的白工作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哇......” 狗蛋娘仨，被父亲描述的金城的事情，彻底震惊了！ “我这辈子，只能是个烧火的了！你们可得好好念书，將来有了出息，也去友谊饭店里吃饭！” 父亲嘆道：“我苦死苦活的，就是为了你们的娃娃，將来不要嫌弃自己的爹呢！” “爸......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 东子低头说道。 算是给父亲道歉。 “你知道老子的苦心就行了！” 父亲嘆道：“外面的世界大得很，金城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还有比金城大很多的城市，你们可不要在这个沙窝窝里窝一辈子！” “嗯！” 东子和狗蛋，都用力地点头。 母亲低头没有说话，却也知道，东子还是得继续去城里上学...... 第二天大年初一，父亲就做了一大桌子新奇的菜，请了外公一家来吃。 酸酸甜甜的醋里脊，入口即化的香酥鸡，用白酒点了燃烧著火的八宝饭，蛋糕，点心...... 一大家子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奇的饭菜。 “哎呀！我还以为，你一个厨师，去了也学不上个啥，没想到，你学了这么多的东西呢！”外公嘆道。 “是啊！这些吃头，我们可从来听都没有听过！”外婆也开心地笑道。 “我敢说，这些菜，连镇上的领导都没有吃过！”大舅笑道。 “没错！我们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 “我这才学了个皮毛......” 父亲却笑道：“真正的西餐我还没有开始学，完了还得学雕萝卜呢！” “好！我们就等著吃你的西餐！” 外公欣慰地摸著下巴笑道。 过完了年，父亲就带著东子去了城里。 狗蛋也就开学了。 母亲担心东子被父亲打，牵肠掛肚，经常一个人坐在缝纫机前发呆流泪。 狗蛋就天天给母亲讲学校里的趣事，逗她开心。 开学没几天，村里就来了一伙电力局的人，架起了电线桿子，给阳曹大队，通上了电。 李二叔帮著狗蛋家拉好了电线，安装好了电灯。 “哇！” 晚上电灯拉亮的时候，狗蛋兴奋地大叫。 电灯比煤油灯可亮多了！ 简直就跟太阳一样！ 有了电，没过了几天，县里的放映队，就到了阳曹大队里放电影。 全村的大人娃娃，几千號人，都聚集在了大队部的戏台前。 比以往开大会的时候人还多！ 电影放的是《地道战》。 巨大的荧幕和震耳欲聋的音响，让所有的人，都震撼了！ 当留著小鬍子的“井上队长”出来的时候，胆小的狗蛋嚇得赶紧钻进了母亲的怀里...... 腾格里沙漠边，不断有新鲜的事情出来，人们的生活，发生著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母亲，却病了。 她脸色苍白，没有力气，不停地咳嗽！ 咳出来的痰里，还带著血丝...... 或是常年干活累坏了，也或是过年生了父亲的气，也或是掛念东子...... 她本来就体弱多病，现在又是草芽萌发的初春时节，就病了。 起初，她在队里的赤脚医生那里打了针，却一直不见好。 后来，大舅又套了车，拉著母亲去了镇上的诊所。 大夫说，母亲的病很严重，得去城里检查。 外公就赶紧带著母亲去了城里看病，又给父亲带了信。 父亲请了假，连夜坐车赶回了沙城县。 一番检查，母亲得了肺结核加胸膜炎。 由於拖的时间太长，她的胸膜已经积水，情况十分危险，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而且，她的肺结核还有传染性，必须隔离治疗。 母亲就住进了沙城县的医院里，没有回来。 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肺结核加胸膜炎，已经是很重的病了。 尤其是肺结核，就是古代人说的“肺癆”，属於不治之症！ 林黛玉就是死於肺结核...... 外公外婆嚇坏了，以为母亲的病已经治不好了。 “你们不用害怕！我问过了，肺癆现在能治好......” 父亲却说道：“县医院里要是不行，我就带她去地区医院，地区医院里要是治不好，我就带他去金城医院！” “不管多少钱，我都要把她治好！” “有你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了！”外公嘆道。 “天健，桂枝的命可就全靠你了！”外婆抹著眼泪。 “你们放心回去吧，桂枝有我呢！” 父亲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狗蛋......恐怕得你们帮著带一阵子！” 第89章 狗蛋变成了熊孩子 “这个木马噠！” 外公说道：“狗蛋打小就和我们亲，我们带著能行呢！” “放心吧！狗蛋听话得很，我们也稀罕他呢！”外婆也说道。 “行！那狗蛋就交给你了！” 父亲嘆道：“等我们单位给我分了个人宿舍，我就把狗蛋也接到城里来！” 於是，狗蛋就被外公外婆，带到了六队，和他们生活在了一起。 大舅和小舅，都已经盖了新房，分家单另过了。 不过，他们的孩子们，还是经常住在外公外婆这里。 狗蛋就和四五个表哥表弟，表姐表妹，一起挤在外公的大炕上。 毛生已经到了镇上读初中，金萍小红却还在阳曹小学里上学。 一大早，狗蛋就跟著她们俩去上学。 金萍小红知道狗蛋的娘得了病，可怜得很，就都很照顾他，上学路上找到“羊老豌”，都给了狗蛋吃。 可狗蛋没有了母亲在身边，却是十分的鬱闷，都懒得卖勺了...... 晚上放学，狗蛋跟著两个姐姐回了家，就赶紧赶了牲口去放。 外公家的大人，在地里干活要干到天黑才回家做饭。 所以，孩子们先去放牲口，等天黑了再赶著牲口回家吃饭。 金萍小红，一个赶著一头驴，一个赶著五只羊。 她们不仅要把牲口放饱，还得铲草拾粪。 要是回家的时候，芨芨筐里的草粪没有满，大舅母绝对要打骂她们。 除此之外，她们还得带著狗蛋，小心负责他的安全。 这是金萍小红最头疼的工作。 因为，狗蛋毕竟也还是个熊孩子！ 他虽然人小腿短，可跑起来却溜得很，且根本不听金萍小红的话！ 狗蛋家的地和小黑，都暂时给了李二叔家。 所以，狗蛋完全没有牲口可放。 外公家的人，也可怜狗蛋，就不使唤他干任何活。 所以，狗蛋跟著金萍小红放牲口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野地里乱跑疯玩。 不是碰破了波罗盖，就是头上撞了包...... 每次狗蛋受了伤，金萍小红都要被外公外婆和大舅舅母责骂。 有一次，狗蛋拿树枝打驴玩，被驴踢到了肚子，大舅就狠狠地打了一顿金萍小红！ 她们俩简直比竇娥还冤...... 她们根本管不住狗蛋，却还得带著狗蛋，小心看著他的安全。 不知道为狗蛋背了多少次的锅...... 春暖开的时候，外公家庄前屋后的七个杏树，就糟了秧。 杏刚落，结出羊粪蛋大的杏子的时候，狗蛋就开始祸害了。 放了暑假，狗蛋更是每天都爬在杏树上，摘了青杏子，一直吃到“倒牙”为止...... 他还把杏子里面白色的核放在耳朵里玩...... “你快给我下来！” 外婆踮著小脚，颤颤巍巍地跑了过来叫道：“你要是掉下来摔出个好歹，我咋给你爹妈交代啊！” “我掉不下来！” 狗蛋躺在树丫杈上，晃晃悠悠地说著。 “你......活该让东子成天打著就乖了！” 外婆气呼呼地说道。 没有了东子和母亲管著，外公外婆家的人又都惯著狗蛋，他就变成了外婆家的混世魔王！ 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除了外公，他谁的话都不听！ 狗蛋倒不是害怕外公，而是怕外公不给他喧“戏文”里的谎。 他被寄养在了外公家里，虽然想念母亲，却把外公肚子里的“谎”，听了个美！ 可惜，秋收之后，外公骑了骆驼，穿越腾格里沙漠，当起了新时代的驼商。 这个行当，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干了。 现在放开了，外公就和一帮人买了骆驼，用骆驼驮了货物，穿越腾格里沙漠，去沙漠那边的大草原，和牧民交易...... 狗蛋这个熊孩子，居然哭闹著，也要跟著外公去当驼商。 他倒不是打算继承他爷爷的衣钵，他就是觉得骑了骆驼在沙漠里歷险，实在是太奇妙了！ 外公哭笑不得，只好带狗蛋骑著骆驼在庄前屋后转溜了一圈。 臥倒的骆驼猛地站起来的时候，嚇得驼背上的狗蛋，大声尖叫。 骆驼可真高啊！ 比小兵家的铁青骡子，高多了！ 外公走后，外婆家里，就更加的寂寞了。 而狗蛋最受不了的，就是寂寞...... 可怜的外婆，永远就只会喧一个谎： “一家子撒......养了两个猪，两个猪撒......下了两个猪娃，一个叫东东，一个叫狗狗......” 每当外婆喧起这个谎的时候，狗蛋就知道外婆说的是自己，便哭闹起来。 他恨外婆不会喧谎。 哪怕是像自己骗小兵那样，隨便瞎编一个也行啊！ 可现在，每当想起来外婆的这个谎的时候，狗蛋却已泪目...... 外婆在狗蛋去外地上学的那年，过世了。 狗蛋甚至没有见上他最后一面...... 他现在只记得，外婆的头髮极好，两个乌黑油亮的辫子，盘在头上...... 狗蛋在外婆家寄养了两年，可把外婆给“害惨”了。 她带著一堆孩子，还要操持家务，已经够累的了。 可她还是把狗蛋顶在头上，捧在手里，生怕碰了摔了，没法给父亲母亲交代。 而狗蛋，却丝毫不理解外婆的苦心，整天胡闹...... 好在，狗蛋的学习，却一直没有落下。 秋天他已经升到三年级了，回回考试还是双百，和李燕並列第一。 这让外婆家的人，更加宠溺狗蛋...... 天冷的时候，外公终於骑著骆驼回来了！ 他进门，就从肩上的褡褳里，掏出了一把东西，扔到了炕上的孩子堆里。 狗蛋顿时和兄弟姐妹们，抢了起来。 却是一些晒乾的胡萝卜乾一样的东西。 “这是个啥吃的？” 狗蛋好奇地问道。 “锁阳干和蓯蓉干！” 外公笑道：“是我们在沙漠里挖了晒乾的，本来备著饿肚子的时候救急，没想到，这趟顺利得很，就没有吃！” “哇！” 狗蛋就抓起了一根锁阳干，咬了一口。 锁阳干十分的干，有些硌牙，味道甜里有一些涩。 其实，还没有胡萝卜乾好吃！ 蓯蓉干就更別说了，一股中药味，一点都不好吃！ 孩子们吃了几口，就兴趣索然。 第90章 腾格里的神牛 那一堆锁阳干和蓯蓉干，就在炕头被窝里，窜了一个冬天。 孩子们只有无聊的时候，才抓起来啃两下，然后就扔开...... 他们万万没想到，没过多少年，锁阳和蓯蓉，就成了堪比黄金的“沙漠珍宝”！ 据说，这两样东西，都是壮阳的“神秘圣物”！ 凡是吃的东西，甚至是不能吃的，只要和壮阳美容拉上了关係，马上就会身价倍增！ 东子的“东辉集团”，拳头產品就是在梭梭根下种植的锁阳和蓯蓉！ 还有用锁阳蓯蓉泡的壮阳酒！ 可惜，狗蛋从小就吃著外公的锁阳和蓯蓉，到现在却还是阳虚...... 外公的这一趟，用自己骆驼上的货物，换来了一头骡子！ 对於牧民来说，一头骡子不算什么。 可对於腾格里沙漠这边的农民来说，这可是了不起的事情！ 有了一头骡子，家里就等於多了一个劳动力，种起地来，就更省力了...... 外公回来后，狗蛋也就没有那么熊了。 他缠著外公，给他讲腾格里沙漠里的事情。 外公就用红柳枝点著火，“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给狗蛋讲他们穿越腾格里沙漠的事情。 “要想穿过腾格里沙漠，最关键的就是要找到海子呢！”外公笑道。 “海子是个啥？” “海子就是沙漠里的湖，有些是咸水的，水不能喝，有些是淡水的就喝......” 外公继续说道：“只要找到了沙窝里的海子，就渴不死，也能找到吃的！” “都有啥吃的？” 狗蛋好奇地问道。 “海子边的芦苇里，就有鸟蛋，海子周围，有枸杞酸胖，锁阳蓯蓉，还有沙米沙葱，吃的多得很！” 外公笑道：“再说了，我们还带著饃饃和炒熟磨好的青稞面呢！只要有水，我们就能用水拌了青稞面吃。” “哇......那你咋不带我去？” 狗蛋听著腾格里沙漠里这么神奇，就感到十分的遗憾。 “腾格里沙漠可不是闹著玩的！” 外公正色说道：“要是颳起了黑风，迷了路，找不到海子，就只能喝尿续命，连大人都要渴死在沙窝里，更何况你一个娃娃呢！” “哦......那你们怎么才能找到海子呢？” “其实也简单......” 外公笑道：“只要不刮黑风，我们就骑著骆驼，到最高的沙丘上仔细听，就能听到牛叫一样的“哞哞“声......” “我们朝著牛叫的声音过去，就肯定能找到海子！” “为啥？” 狗蛋不解的问道。 “腾格里沙漠里的海子，好多就能发出牛叫的声音......” 外公笑道：“据说，那些海子里，就住著神牛呢！” “哇......这么神奇？” 狗蛋吃惊地说道：“那你们没有去海子里，抓神牛吗？” “海子深得很，下面都是淤泥和沙子，神牛怎么可能抓得住呢？” 外公笑道：“再说了，神牛指引我们找到海子，我们可不敢抓它，要是冒犯了神牛，它发怒了，就会吹出黑风来，把我们都埋了呢！” “哇......” 狗蛋吃惊得瞪大了小眼睛。 “我们在海子边取水的时候，都要给神牛磕头呢！” 外公笑道：“而且，我们也不敢在海子里解手，连洗脸洗手，都要把水含在嘴里，到一边的沙地上，慢慢吐著洗呢！” “哦......” 狗蛋疑惑地又问道：“那海子里......真的有神牛吗？” “不知道，现在新社会，不提倡这些了，不过，腾格里沙漠的这些老讲究，我们可不敢忘！”外公嘆道。 “哦......” 狗蛋若有所思...... 多年以后，他跟著小兵东子，开著越野车，穿越了腾格里沙漠！ 他们路过了很多的海子。 狗蛋也亲耳听到了海子里，神牛的“哞哞”声。 他才发现，外公当年说的，居然不是骗小孩子的“谎”，而是真事！ 狗蛋上网查了资料，这才知道，腾格里沙漠腹地的海子下面，都有间歇泉眼。 每当这些泉眼里的泉水，从底层深处往上溢出时，由於泉水受到向上的阻力，气体在地层中產生共鸣，就会发出牛一样的“哞哞”声...... “那些牧民......是个什么样子？他们是不是也是黄头髮蓝眼睛？” 在狗蛋以为，遥远的腾格里沙漠那边的牧民，就和金城友谊饭店里的外国人一样。 “不，他们长得和我们差不多，就是皮肤比我们黑一些......” 外公笑道：“不过，他们有些人穿的是袍子，和我们也不一样，他们走路都骑著马......” “他们说的话也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乡镇叫苏木，村子叫嘎查......” “我们说什么他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 “哇......那你们怎么买卖东西啊？” 狗蛋好奇地问道。 “我们可以打手势啊！” 外公笑道：“我们隨便比划一下，他们就知道意思了......” “而且，牧民都很大方，你只要价格差不多，他们从来不討价还价的！” “真的吗？” 狗蛋兴奋地说道：“那你们岂不是能往高里要价？” “那可不行，牧民非常好客，我们怎么能欺骗他们呢？” 外公笑道：“你將来长大了，要是到了牧区，就知道牧民有多好客了......” “牧民一见到你，不管认识不认识，就要请你到他的蒙古包里去做客，你要是不去，就是看不起他，他就会生气！” “哇！这么好？” 狗蛋兴奋地叫道。 “这还不算什么......” 外公继续说道：“等你进了蒙古包，牧民就要让你坐在最上面，你千万別客气，直接坐就是了，要是推推搡搡，拉拉扯扯的，他也就生气了......” “坐下后，牧民就会拿出碗来，盛了饭菜让你吃......” “你还是不能客气，直接往饱里吃就是了......” “等你吃完了碗里的饭菜，牧民就会继续给你添，你也不能推辞......” “如果你吃饱了，你就把碗倒扣了，牧民就知道你真的吃饱了，就不会再给你添了！” 第91章 新的玩伴 “哇......” 狗蛋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你说，这些牧民这么好客，我们怎么好意思问他们要高价呢？”外公笑道。 “嗯！是不能骗他们！” 狗蛋也点头。 他听了外公的话，对腾格里沙漠和沙漠那边的牧民，充满了无限的嚮往。 几十年后，狗蛋到了大草原的牧民家里，发现他们真的和外公说的一样好客！ 冬閒的日子里，外公一边用纺锤捻毛线，一边又给狗蛋讲了很多很多腾格里的故事...... 大舅家的金萍上完了小学就輟学劳动了，而小红整天也有干不完的活。 小舅家的小芳四五岁，小伟才刚会走路...... 狗蛋就有了一个新的玩伴。 他是邻居家的孩子田钟。 田钟按辈分排下来，是狗蛋的舅舅，狗蛋就叫他“小舅舅”。 这个小舅舅虽然辈分大，却和狗蛋年岁相仿，也在阳曹小学里上学。 所以，狗蛋就和田钟成了死党，在一起上学打闹，偷瓜摘枣。 田钟的父亲很疼爱他，给他做了铁环，弹弓...... 他的铁环其实就是一种大軲轆车的车轂铁箍。 这种大軲轆车，类似於牧民“勒勒车”，车軲轆有一人多高，车轂就有脸盆那么大，上面用铁箍箍著。 大车要是废弃了，大人们就把车轂上的铁箍拆下来，给孩子当铁环推著玩。 这在腾格里沙漠边的乡下，也算是孩子们的高级玩具了！ 田钟就把自己的铁环给狗蛋玩。 狗蛋也把自己的扑克拿出来，和田钟在炕上“赶毛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进入腊月，外公就和队里会唱戏的人，凑钱买了一些戏服和道具，在大队部的戏台上唱戏。 包產到户已经第三年了，水库的水也浇到了地里，今年的庄稼又是大丰收，大家的手里都有了钱。 於是，大家就想唱戏热闹热闹。 交流会上的大戏，就唱那么两三天，可不够过癮。 全村的人，都围在台下看戏。 外婆也带著一大家子人来看戏。 狗蛋和田钟，就溜到了戏台的后台，偷偷看著唱戏的大人们。 只见，李老师就在乐班里，摇头晃脑地拉二胡。 一个穿著武生戏服的人，把武器“八棱紫金锤”支在地上，当凳子坐在上面。 外公涂了白鼻樑，准备唱《张连卖布》。 李二叔扮演的却是包公，漆黑的额头上涂著白色的月牙，身上穿著威风的蟒袍。 不过，李二叔並没有戴著长长的鬍子，他把鬍子卸在了一边，抽著烟和別人聊著戏...... “快！该包公上场了！” 忽然，有人著急地喊了一声！ 原来，李二叔和人抽菸说戏，忘记了上场，戏台上已经冷场了...... “哦！” 李二叔赶紧起身，隨著一阵嗩吶声，就带著“王朝马汉”，迈著方步，走上了台。 “哈哈哈！” 台下的眾人，一片鬨笑！ 原来，李二叔著急上台，居然忘记了戴长鬍子。 他的脸上都画了黑色的油彩，可嘴巴却没有画，现在不戴鬍子上了台，別提多搞笑了！ 李二叔却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坐在了“大堂”上，王朝马汉不停地给李二叔努嘴，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戴鬍子...... 不过，李二叔“临危不乱”，他拿起了惊堂木，在桌子上一拍叫道：“王朝马汉！” ”在！” 王朝马汉在一边躬身答应。 “王朝马汉一声吼~快把相爷的鬍子拿上来！” 李二叔伴隨著音乐，即兴吼唱道。 “哈哈哈！” 眾人笑得前仰后合。 “是！” 王朝马汉就踩著鼓点，快步回到后台，拿著包公的长鬍子，又回到了台上，捧给了李二叔。 “相爷！鬍子带到！” 李二叔便接过鬍子，不慌不忙地戴好，又“啪”的一拍惊堂木大叫道：“带陈世美！” “是！” 张龙赵虎就带著陈世美上台，《铡美案》就继续演...... “哈哈哈！” 眾人的肚子都笑疼了！ 一出催人泪下的《铡美案》，被李二叔演成了喜剧...... 唱了一腊月的戏，眼看就过年了，母亲的病却还是没有好。 即便是现在的医疗条件，肺结核治好起码也得半年到一年，要是严重的，就得两年。 母亲在医院里隔离治病，父亲在金城学习，东子一个人在城里上学，狗蛋被寄养在外婆家里。 一家四口，居然在四个地方...... 过年的时候，父亲回到了城里，才带著东子一起去看了母亲。 狗蛋却只能跟著外公外婆过年。 这是一个唯一没有母亲的春节。 狗蛋的心里，空落落的...... 好在，外婆家的人多，兄弟姐妹们也玩得不亦乐乎。 过年不用帮大人干活，一群大小孩子们，就一起玩起了“藏道道”，也就是捉迷藏。 狗蛋瘦弱，经常能藏到別人进不去的旮旯缝隙里，谁都找不到！ 他甚至藏在了仓房里的粮食里面，用麦子把自己埋了起来，衣服和鞋子里全是麦粒，洒得到处都是。 金萍小红嚇坏了，就赶紧去报告了外婆。 对於庄稼人来说，粮食可是活命的东西，又是辛辛苦苦用汗水换来的，坚决不能浪费糟蹋！ 所以，孩子们是绝对不能在粮仓的粮食里胡闹！ 大人要是发现孩子在粮仓里胡闹，肯定是毫不客气的一顿胖揍！ “狗蛋，你再往粮仓地乱跑，我把你腿敲折呢！” 外婆气呼呼地拿著燎炕的“烫耙”，踮著小脚，假装就要打狗蛋。 狗蛋却早跑得没影了，依旧我行我素，压根不把外婆的话当回事。 他知道，外婆就是嚇唬，绝对不可能用“烫耙”打他的...... 就算真打，外婆踮著小脚，哪里能撵上狗蛋？ 节后开学，外婆就把狗蛋的学费，拿针缝在了他的兜里，生怕他在路上给弄丟了。 “放心，我肯定丟不了！” 狗蛋却是不耐烦的说道。 他已经三年级了，又是班长，要是让李燕看到他的学费缝在兜里，肯定会笑话他的！ 第92章 银城有金城大吗？ 开学后，狗蛋就学会了查字典。 从此，他寂寞的时候，就抱著字典，开始读哥哥姐姐们的书。 他甚至开始看毛生初中的课本。 他最喜欢的，是毛生的《自然》课本。 上面的彩图上，画著奇奇怪怪的鸟虫鱼，实在是神奇！ 当然，所有哥哥姐姐的《语文》课本，是狗蛋看得最多的。 上面的课文，其实都是一个一个的故事呢！ 三年级，李老师已经开始给学生教写作文了。 狗蛋的作文，每次都被李老师拿来当范文讲。 这都得益於狗蛋看过的书和听过的故事...... 盛夏的时候，阳曹大队里，又是一片生机勃勃！ 绿油油的麦子，如同一块块地毯，铺满了田地。 这几年，崖山水库的水渠修到了家门口，大家都种上了左工的“云粮一號”，化肥也不是那么难买，所以，大家的小麦亩產，都达到了三百斤！ 这是腾格里沙漠边的农民，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只种几亩地的小麦，一家人就够吃了。 於是，大家就纷纷开始种植一些附加值高的经济作物。 西瓜，茴香，葵...... 吃饱了肚子，大家就想著，怎么能多赚点钱...... 阳曹大队里就来了一伙养蜂人。 他们操著听不懂的外乡口音，带著几十箱蜜蜂，来采这里的葵和茴香蜜。 小兵和田钟狗蛋他们，就都成了抓蜜蜂的高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尤其是小兵。 他可以徒手，猛地逮住停在葵上的蜜蜂翅膀，而不会被蜜蜂的毒刺蛰到！ 简直是神乎其技！ 他把蜜蜂活捉了以后，就在衣襟上吐了唾沫弄湿，然后把蜜蜂的尾巴放在湿衣襟上。 蜜蜂就会把毒刺，扎进湿衣襟的布里。 由於布是湿的，蜜蜂的刺就留在了里面...... 没了毒刺，蜜蜂就完全没有了威胁，连狗蛋都敢抓住玩。 他就按照小兵教的，抓住了蜜蜂，把指甲对在蜜蜂的嘴跟前。 蜜蜂就会吐出一小滴的蜜。 狗蛋就放在嘴里吮吸，果然好甜！ 既然蜜蜂乖乖的“贡献”出来了它的蜜，狗蛋也就放它飞走了...... 不料，没过多久，养蜂人就找到了队里的大人，请求他们给娃娃们说一下，不要再祸害蜜蜂。 养蜂人说，蜜蜂只要失去了毒刺，即便回到了蜂箱也会死去，活不过一昼夜...... 大人们就纷纷严令娃娃们不许再抓蜜蜂！ 他们都知道，蜜蜂采蜜，也是帮著茴香葵传粉呢。 要是祸害了蜜蜂，养蜂人下年不来阳曹大队，茴香和葵的收成，肯定不好。 於是，队里的孩子们，就不再公开祸害蜜蜂了。 狗蛋和一帮孩子，就经常来到了养蜂人的帐篷边，眨巴著眼睛，愣愣地看著养蜂人的蜜桶。 养蜂人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就从蜜桶里舀了一点蜂蜜，用甘冽的井水冲了，倒在几个搪瓷碗里，递给狗蛋他们。 “你们喝了蜂蜜水，可不能再抓我的蜜蜂了！”养蜂人说道。 “嗯！” 狗蛋他们端起了搪瓷碗，就“咕嘟嘟”地喝著蜂蜜水！ 带著茴香味的蜂蜜水极甜！ 再被甘冽的井水冰镇了，一道凉意，就从嘴里凉到了心底！ 喝了养蜂人的蜂蜜，大家也就真的不好意思再抓养蜂人的蜜蜂了...... 狗蛋秋天就升到了四年级，回回考试，还是和李燕一起考双百，並列第一。 秋去冬来，一年又很快的过去了。 考完试放寒假的时候，狗蛋和李燕拿著满分的试卷，却有些鬱闷。 他们已经坐了三年的同桌，关係一直很好，所以，每次放假的时候，都有些依依不捨...... “王谦己，你的小人书借我一本看吧，我下学期了给你还。” 李燕低头说道。 “哦，不用还，你拿去看吧！” 狗蛋从书包里，拿出了东子带给他的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给了李燕。 李燕接过了小人书，小心地放在书包里，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大白兔奶，给了狗蛋一个。 “哇！你的这个，软得很，还沾牙呢！” 狗蛋用力地嚼著大白兔奶说道。 “这种叫奶，是我姑妈从银城给我带来的。”李燕笑道。 “银城？有金城大吗？” 狗蛋问道。 “差不多吧。” “那银城在什么地方？” “我姑妈说，在贺兰山下。” “贺兰山......” 狗蛋第一次听说贺兰山，却就记住了。 他和李燕谁也没有想到，这次放寒假分別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 还没过年，狗蛋就去了城里。 至此，就很少再回到阳曹大队来...... 而李燕，据说后来就远嫁到了贺兰山下的银城，三十多年，狗蛋再也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不过，狗蛋却一直记著这个长著小虎牙的同桌，並在心里默默祝福她幸福安康...... 放了寒假，狗蛋就整天窝在炕上，吃著锁阳蓯蓉干，缠著刚刚从牧区贩卖货物回来的外公，讲腾格里沙漠里的趣闻。 “滴滴！” 这天，就听见外公家的大门口，传来了两声汽车的喇叭声！ “汽车！” 狗蛋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倒穿了鞋，就冲了出去！ 汽车就代表著城里，就代表著父亲母亲和东子的消息。 每次他们给狗蛋带东西，都是让便车捎回来。 所以，狗蛋现在一听见汽车的声音，就像疯了一样！ 跑出了院门，就见李师傅的解放车，缓缓停在了门口。 “啊呀！李师傅，您又来了？” 外公赶紧握住了李师傅的手说道：“狗蛋爹又麻烦您给狗蛋带什么东西来了吗？” “不，这次可不带东西！” 李师傅笑道。 “那......您来做什么？” 外公愕然。 “我是来捎狗蛋去城里的！” 李师傅笑道。 “啥？” 外婆也踮著小脚，跟了出来，著急地说道：“咋不带个信......就忙忙地让狗蛋走？” “我们局里的办公楼已经盖起来了，王师傅也从金城回来了，分了一个单间宿舍，就托我把狗蛋捎到城里去！”李师傅笑道。 第93章 进城！ “哇！！” 狗蛋开心地一蹦老高！ 他终於可以去城里了！ “这......” 外公却愣住了：“狗蛋他爹，不是要在金城学三年的厨子吗？这还没到时间......怎么就回来了？” “是啊！他上次带信来说，明年开春才学习完回来呢！” 外婆也疑惑地说道：“该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也没有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都好著呢！” 李师傅含含糊糊地说道。 外公外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们知道，父亲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提前从金城回来了...... 不过，李师傅不说，肯定就有不能说的原因，外公外婆也就不好再问。 “李师傅，那狗蛋娘......好些了没有？” 外婆又担心地问道。 “田嫂子已经出院了！” 李师傅说道。 “真的？” 外公外婆惊喜地大叫。 “这事我哪敢哄你们？” 李师傅笑道：“我来的时候，还见了田嫂子呢，她让我给你们带信，说她病全好了，等过完年再將养一下，就来看你们！” “好啊！这可太好了！” 外婆喜极而泣，就用衣襟抹著眼泪。 “李师傅，你在家里住一宿再走吧？”外公说道。 “不了，我现在就得走！” （请记住1?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李师傅说道：“不然，赶天黑就到不了城里了！” “啥！这就要走？” 外婆一下子愣了：“我还啥都没有给狗蛋收拾呢！” “他一个娃娃，有啥收拾的，给他带几个饃饃路上吃就行了！”李师傅说道。 “李师傅开著车，是忙身子人，你赶紧去给狗蛋把书包收拾上就行了，不要耽误李师傅赶路！”外公却说道。 “哦......” 外婆迟疑了一下，便赶紧踮著小脚，拉著狗蛋，去给他收拾书包和东西。 “到了城里听你爹妈的话，別像东子一样跟人家打架，你老子下手可没轻重！” 外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狗蛋。 “嗯，您放心吧！我从来不打架，我也打不过人！” 狗蛋很有自知之明。 “到了城里，就好好念书，將来考上大学了，就来看我们！” 外婆说著，抹起了眼泪。 “您说啥呢！我明年暑假就来看您，您把杏子给我留下！” 狗蛋还惦记著外婆家的七棵杏树。 “行！我就给你留著杏子，等你来了吃！” 外婆简单地收拾了狗蛋的书包，就带著他出了院门。 “走吧！” 李师傅就摇著了汽车。 外婆却搂著狗蛋，在他皴裂的脸蛋上亲了又亲，捨不得让他上车。 虽然，这两年狗蛋让外婆操碎了心，可狗蛋现在要走了，外婆却心疼地直抹眼泪...... “行了，赶紧让狗蛋走吧！” 外公虽然也很捨不得狗蛋，却还是催促道。 “外婆，我放假了，就来看您！” 狗蛋也哭了。 他虽然很想念父亲母亲和东子，可外婆家逍遥自在，为所欲为的日子，也让他很是留恋...... 外公就抱著狗蛋放到驾驶楼里，关好了车门子。 李师傅就开动了车。 “好好念书！” 外公挥著手，大声说道。 “听你爹妈的话！” 外婆也抹著眼泪招手。 解放车开出了六队，走了老远，狗蛋还从窗户里看到，外公外婆佝僂著腰，在庄子外面朝他挥著手。 狗蛋不禁泪流满面地抽泣...... 李师傅却默默地开著车，很少说话。 他似乎把狗蛋，当成一个捎带的货物。 狗蛋就在皮革座椅上，摇摇晃晃地睡著了。 “狗蛋，到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狗蛋就听见李师傅叫他。 “到......哪里了？” 狗蛋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到城里了啊！你睡糊涂了吗？” 李师傅被狗蛋的傻样给逗笑了。 “哦？！” 狗蛋一骨碌从车座上爬起来，就趴在了车窗户上。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窗外面，就是沙城县的大街。 一排整齐的路灯，放著橘黄色的柔和光芒，把柏油路的大街照得暖洋洋的。 路灯下，就有孩子们在嬉闹。 他们有的在推铁环，有的在“抗咚咚”，有的就在路灯下看小人书...... 男孩子，几乎都戴著那种五角星的帽子，女孩子的马尾巴上，就扎著手帕。 他们的衣服，都是买来的，不是手工裁剪的衣服...... 柏油马路上，就有好多骑自行车的人。 阳曹大队里，自从父亲买了自行车后，才陆陆续续有两三家买的。 整个大队里，自行车也超不过五辆。 城里的自行车，居然满街都是！ 有些和狗蛋差不多大的小孩，居然就缩在自行车的车叉里，用一只手扶著车把，在骑自行车...... 居然骑得比大人还溜！ 狗蛋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些骑自行车的孩子，怕是比小兵还厉害吧？ “滴滴滴！” 李师傅的解放车，在一个宏伟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狗蛋看到，大门的石柱是用水刷石砌成的，十分威严！ 一边的长牌子上，写著：沙城县水利局。 “哗啦啦” 铁柵栏大门被一个门房老汉打开，李师傅的车就直接开了进去。 只见，路的两边，就是两排笔直的白杨。 白杨后面，就是一排排整齐的红瓦白墙房屋。 汽车走了没一会，迎面就是一栋三层的楼房。 楼房上贴著橘黄色的马赛克，十分漂亮！ 大楼里的房间，都亮著刺眼的电棒，灯火通明！ “哇......” 狗蛋彻底被这栋楼房给震撼了。 他虽然上次坐著李师傅的车去水库，也看过沙城县里的办公楼，可这么近距离地看楼房，却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 狗蛋还在一脸懵逼，李师傅已经把车停在了大楼前的坛边。 “王谦己！” 忽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狗蛋赶紧转头，就见哥哥东子站在坛边，懒洋洋地笑著。 “哥！” 狗蛋惊喜的大叫，赶紧想下车，却半天按不动汽车的门把手。 李师傅就帮狗蛋开了门。 第94章 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为书友的好评加更） 狗蛋跳下车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东子，他已经两年没见哥哥了。 父亲前年过年打了东子之后，开春母亲就害了病。 狗蛋一个人被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就再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和东子！ 狗蛋看到，东子长高了很多，皮肤白净，戴著绿军帽，穿著一身买来的衣服，乾乾净净的，十分帅气瀟洒！ 回头看自己，狗蛋发现，自己还穿著东子穿剩的旧衣服，胳膊肘上，还打著补丁。 这两年，母亲害病，没有办法种地，一家人就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 再加上还要给母亲钱治病，又供著东子狗蛋念书，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是入不敷出。 父亲甚至借了好多外债，来给母亲治病...... 他哪里还有钱给狗蛋买新衣服？ 狗蛋只好穿东子的旧衣服了...... “你咋叫我王谦己，咋不叫狗蛋？” 狗蛋好奇地问东子。 “狗蛋这个名字，以后再也不要叫了，土死了！” 东子说道：“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了，一定会笑话的，所以，你以后就说自己叫王谦己，不要告诉別人你的小名！” “哦......” 狗蛋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名，的確是难登大雅之堂。 现在到了城里，当然就不能再叫出来丟人了！ “你咋长了这么高！” 狗蛋举起手掌，和东子比了比身高。 “你也躥了一大截了嘛！” 东子拍了拍狗蛋的肩膀说道：“走！我们回家！” “哦。” 狗蛋看著周围明晃晃的灯，不知道自己的新家在哪里。 “李叔，谢谢你！” 东子熟稔地给李师傅打了个招呼，就带著狗蛋，来到了一个水塔前。 “哇......” 狗蛋刚才在车里，被大楼的灯光吸引，都没有发现，大楼的前面，有一个高大的水塔。 这个水塔，比水利局的三层大楼还高，而且是孤零零的笔直挺立。 这让刚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狗蛋，再次震惊了！ “这是个啥东西？” 狗蛋好奇地问道。 “这叫水塔。” “水塔是干啥的？” “水塔就是压自来水的......” 东子解释道：“他们把水抽到塔上面，然后再用管子接到下面，水就能自动流出来了，就叫自来水！” “哦......那他们怎么才能把水抽到水塔上面去呢？”狗蛋又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用水泵了......” “水泵是啥？” “你咋啥也不知道？” 东子带著狗蛋，早来到了水塔前的一个房间跟前，就推开了门。 只见，门里的灯光下，母亲正在案板上和面。 “狗蛋！” 母亲转身一愣，继而惊喜地叫了一声，衝过来不顾面手，就把狗蛋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我的娃娃呀！” 母亲呜咽失声。 “妈！” 狗蛋扑在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两年来，狗蛋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母亲！ 虽然外公外婆把他照顾得很好，可毕竟不能替代母亲！ 狗蛋也很担心母亲的病好不了，现在见她没事了，就放肆地在母亲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你咋长这么高了！我都抱不起来你了！” 母亲蹲著身子，擦掉了狗蛋脸上的泪水。 “哥比我长得都高呢！” 狗蛋笑道。 他已经九岁，上了四年级。 东子十二岁，马上六年级毕业。 “在医院里两年......我天天都想著你们......” 母亲又抹著眼泪说道：“要不是怕你们成了没娘娃可怜，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的病真的全好了吗？”狗蛋问道。 “当然全好了！” 东子在一边笑道：“不过，妈的身子还虚得很，你就別引著她哭了！” “那行，我给妈讲高兴的事情！” 狗蛋说道：“妈，我在外婆家这两年可听话了，一直都考双百，回回和李燕並列第一！” “好！好！我知道你听话呢！” 母亲擦掉了眼泪笑道。 “你就吹吧！” 东子却笑道：“我听说，你在外婆家天天犯浑，把外婆一家欺负得够呛！” “我......我也没干什么......就是爬树吃杏子，在仓房里藏道道来著......” 狗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你听听，这还不够浑吗？”东子笑道。 “行了！他才八九岁，一个人被扔在外婆家两年，也不容易呢！” 母亲笑著继续和面。 狗蛋这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家。 这是一个十来平米的房间。 房间的最中间，拉了一道布帘，把房间隔成了两半。 前面是“客厅”，靠窗就放著一张三屉办公桌，桌子边整整齐齐地放著两个配套的油漆凳子。 桌子上，放著一本檯历，还有一个上发条的闹钟。 闹钟里有一个母鸡，隨著秒针的走动，就在一下一下地啄著米...... “客厅”的一边是一张可以坐三个人的条椅，是用宽宽的竹片做的，被人坐多了就磨得油光水滑。 条椅的对面，就是炉子和一个放著锅碗瓢盆的木头柜子。 木头柜子上就放著案板，母亲就在上面和面...... 布帘子的后面，就是“臥室”。 臥室里，紧紧地放著两张木头单人床。 两张床的中间，相隔只有一米。 床上，就是两套简简单单的铺盖。 狗蛋愣住了...... 这......难道就是以后睡觉的地方吗？ 这两张单人床拼起来，都没有乡下大炕的五分之一大！ 狗蛋坐在了床上，发现床却是非常软和。 原来，床的最下面，铺了装满麦草的麻袋，麻袋上面才是毛毡，所以很软和。 “我们以后......就睡在这里吗？” 狗蛋疑惑的问东子。 “当然了，我和你睡这张床，爸妈睡那张床。”东子笑道。 “这......也太挤了吧？” 狗蛋皱起了眉头。 “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你还嫌三道四的！” 东子白了一眼狗蛋说道：“这是局里新给爸分的单人宿舍，爸以前住三个人的宿舍，我和他就挤在一张床上呢！” “哦......” 狗蛋愕然。 城里的新家，居然这么窄小。 不过，只要有母亲在，条件再差，狗蛋也觉得平安喜乐。 因为，只有母亲在的地方，才算是家！ 第95章 冷漠的父亲 “这床也不是很大，你和爸咋挤得下啊？” 狗蛋无法想像，父亲和东子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还怎么睡觉？ 父亲身高一米八几，膀大腰圆，身材魁梧，东子十二岁了，也有一米五了呢...... “不好......” 忽然，东子低叫了一声，就赶紧从床上站了起来。 就听见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房门就被打开。 父亲阴著脸走了进来。 “爸！” 狗蛋兴奋地大叫，冲了过去。 “你来了。” 父亲却淡淡地看了一眼狗蛋，並没有像以前那样，把他抱起来用鬍子扎他的脸...... 他转眼就瞪向了东子：“你咋不写字？” “我......我去接狗蛋了。” 东子赶紧低头坐到了三屉桌前的凳子上，拿起了钢笔，开始写字。 “是我听到了车响，才让他去接狗蛋的！”母亲不悦地说道。 “李师傅自然就会把狗蛋送过来，你们急什么？”父亲冷冷地说道。 “你......” 母亲气得脸色更加的苍白了，不再理会父亲，就去擀麵。 “狗蛋，期末考了多少分？” 父亲这才坐到了长条椅，看著狗蛋问道。 “一百分。” 狗蛋手足无措地囁嚅著，嚇得不敢大声说话，好像考了一百分犯了什么错...... 他可记得父亲那年打东子的恐.怖情景。 “还行......不过，也不能骄傲！” 父亲瞪了狗蛋一眼说道：“城里的考试可比乡里的难，你別以为自己在乡里能考满分，就把尾巴翘起来了！” “哦......” 狗蛋低头扣著手指，大气都不敢出。 他两年没见父亲，本来就已经有些生疏了，没想到，父亲居然居然如此冷漠。 “你这是干啥嘛！” 母亲顿时来了气：“东子没考好，你也不能把气撒在狗蛋身上嘛？狗蛋可是回回双百第一名，你还想让他咋？” “哼！你就知道惯娃娃！” 父亲冷哼道：“东子就是你惯坏的！狗蛋本来就油腔滑调的，要是再不压著些，东子就是例子！” “你在金城学习，我在医院躺了两年，东子一个人上了两年学，吃住都得自己照顾自己，能考及格就不错了！” 母亲说著，眼泪就又掉了下来：“他也才是个十二岁的娃娃！” “哼！老子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挣钱养活我老娘了！”父亲又是冷哼。 “你一天价就是老子当年怎么样怎么样，东子能和你当年比吗？”母亲嚷了起来。 “咋个不能和我比？” 父亲忽地从长条椅站起来也嚷道：“我八岁他们爷爷就死了，连口吃的都没有！他现在全娘全老子，我还把他拉把进了城里念书，他还有什么不足心的？” “你一说起来，就是把东子拉把到了城里，那行......明天我们娘俩就回阳曹大队！” 母亲哭道：“我们种地当农民，也强过在这里吃下眼饭！” “你......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这是好好过日子的话吗？”父亲怒道。 “我就知道，你嫌我一身病，嫌我惯娃娃，不想和我过日子了！” 母亲也叫道：“不过就不过！你看上谁了你就跟谁过去......” “啪！” 父亲的巴掌，就打断了母亲的话！ “妈！” 东子和狗蛋，不约而同地扑了过去，扶住了母亲。 “哇！” 母亲跑进了里间，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你嫌我不好，又把我救回来做什么？你让我死了岂不乾净！” “我要不是想著两个娃娃可怜，我早就寻死了！” “我明天就带娃娃们回去，免得挡了你的路，碍了你的眼！” 母亲边哭边叫，十分伤心。 东子冷冷地看了一眼父亲，一脸的怨懟。 狗蛋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好...... “篤篤篤！” 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 “唰......”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母亲赶紧爬起来，用枕巾擦掉了眼泪。 东子赶紧拉著狗蛋，快步走到了三屉桌前，坐在了凳子上！ 他麻利地给狗蛋给了一个本子，塞给了他一根铅笔。 东子自己，则赶紧拿起了钢笔，写起了字。 十分紧张！ 狗蛋嚇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赶紧拿起了铅笔，却不知道写什么好...... 父亲就去打开了门。 “哟，赵股长！快请进，快请进！” 父亲满脸堆笑，请进来了一个梳著大背头的人。 狗蛋刚想站起来，却被东子拉住，他只好跟著东子，继续低头写字，就当自己不存在...... “王大师，田嫂子，还没吃呢？” 赵股长笑著给父亲和母亲打招呼。 狗蛋第一次听人叫父亲王大师。 原来，沙县城里的人，把厨师都尊称为大师傅，凡是厨子，都被叫做王大师，李大师，张大师...... “还没......正做的呢！” 母亲尷尬地笑了笑，抿了抿头髮，就又去擀麵。 她知道，自己刚才在房间里哭嚷，肯定被这个赵股长给听到了。 “赵股长，您坐！” 父亲就把赵股长，让到了长条椅上坐了，去三屉桌的抽屉里，取了过滤嘴的“大前门”烟递上，又划了火柴给赵股长点上。 “王大师，这就是你小娃？” 赵股长抽著烟，看著凳子上坐著的狗蛋笑道。 狗蛋顿时如芒刺背，不敢回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嗯，他叫王谦己，今天才让李师傅从家里捎上来！”父亲笑道。 “学习怎么样？”赵股长隨口问道。 “还行，回回考双百，不过......乡里的学校考试，你就知道，老师们就和放羊的一样！” 父亲打著哈哈笑道。 “那是，乡里的教学条件，哪里能和城里比！” 赵股长顿了顿又问道：“田嫂子的病都好利索了吗？” “好利索了！”父亲笑道。 “我的病......哪敢叫您赵股长操心！” 母亲也回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誒，可不敢这么说！” 赵股长笑道：“我才当上总务股的股长，食堂就归我管，我怎么能不关心你们呢！” 第96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王天健是食堂的厨师，您关心他是对的，我......一个乡下妇女......” 母亲迟疑地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嘛！职工家属我们也得关心呢！” 赵股长笑道：“王大师给我说了好多次，想接你们到城里来住，这次分宿舍，我可是给领导说了好多好话，才给你们爭取了这间单人宿舍呢！” “是啊！这次能分到这间单人宿舍，的確是多亏了您赵股长啊！”父亲也笑道。 “这......可太谢谢您了！”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道。 “没事，王大师在金城大饭店里学习了好几年，將来就是我们沙县城最厉害的大师傅，我还得巴结他呢！”赵股长笑道。 “您这可就是骂我呢！” 父亲赶紧笑道：“三十三天，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就算是孙猴子，也跳不出您如来佛的手掌心啊！” “哎，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同事嘛！我这个股长，芝麻大的官，屁事不顶！不过......” 赵股长话锋一转，却皱起了眉头：“局里的领导，可是专门派我来，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对工作去留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唰......”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狗蛋娘仨，全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知道，赵股长现在，才开始说正事了。 “我当然是服从局里领导的安排了！” 父亲笑道：“我一个农民，是局里破格招我当了工人，给了我这个饭碗，我咋能不听局里的呢？” “这就对了嘛！我早就给领导们说了，你王大师，不是那號子爱攀高枝的人！” 赵股长笑道：“那我就给局里领导匯报，让局里发公函给金城友谊饭店，就说你提前结束学习，不再去了！” “行呢，我一切都听局里的！” 父亲点头笑道。 “好！好！这就好！” 赵股长一连说了三个好，这才说道：“局里其实对你很器重的，听说你要留在金城友谊饭店里不回来了，领导们都十分的遗憾，现在你决定回来，领导们以后，肯定会更加照顾你的！” “谢谢！谢谢你们各位领导！” 父亲笑道。 “这次这间宿舍，局里就是为了照顾你，才分给你的！” 赵股长笑道：“那些分配来的大学生们，都是有大学问的人，还三四个人挤在一个集体宿舍呢！” “这我都知道呢！” 父亲笑道：“局里对我这么好，我肯定得回来为局里干工作！” “行！有你这句话，领导们就都放心了！” 赵股长环视了一圈狭窄的房间，又说道：“田嫂子真能干，两三天就把这个房间，收拾成了一个攒劲的家呢！” “您可別笑话我了，我一个乡下妇女，知道个啥？” 母亲切著面，尷尬地笑道。 “你们看，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就儘管提！”赵股长又笑道。 “我们......” 母亲愣住了。 “也没啥困难，日子能过去呢......” 父亲顿了顿，却又说道：“就是小娃的上学......” “这个没问题，我完了给你联繫，东关小学的教导处主任，就是我的舅佬！我在他跟前说话，也顶事呢！”赵股长得意地笑道。 “这可就太感谢您了！” 父亲笑道。 “不用谢我，就算我没有关係，我们局里职工的娃娃上学，也是正街正道的事情，照章办事他们也得解决呢！” 赵股长又笑道。 “话虽然这么说，可我们局里的职工这么多，谁家的娃娃都等著到城里来上学，谁家的先上，谁家的后上，还不是你赵股长说了算！”父亲笑道。 “那倒也是，我们总务股，管的就是这些后勤的琐碎事情嘛！”赵股长掐掉了烟。 “你再续上抽！” 父亲又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根“大前门”。 “不了，我得走了。” 赵股长站起身。 “赵股长，坐著吃饭啊！” 母亲把面下到了锅里说道：“说话就熟了。” “不了，我刚才在灶上吃了！” 赵股长顿了顿，又笑道：“田嫂子现在病好了，就能做饭给娃娃们吃了，东子以后，就再也不用拿著个搪瓷碗，去灶上排队了吧？” “这个自然......” 父亲说道：“以前，是娃娃一个人，没有办法，才去灶上吃，现在一家子都上来了，他们娘母三个，就自己做著吃！” “王大师，你可別多心，东子在局里的灶上吃了三年饭，职工们说什么混帐话的人都有！” 赵股长说道：“虽然我知道你都按数把粮票和钱交在了灶上，可他们还是疑神疑鬼的呢！” “这个我早就知道，以后我就让他们娘仨自己做著吃！” 父亲说道。 母亲和狗蛋面面相覷，他们没想到，东子在大灶上吃饭，居然让人家说三道四...... “你也別往心里去，按照局里的规定，家属的確是不能在灶上吃饭，这也怪不得他们说怪话！”赵股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 父亲笑道。 “好了，那我就走了，你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吭声，別和我客气！” 赵股长打著哈哈，就告辞而去。 关上了门，父亲的脸色，就“唰”的一下，又阴沉了下来。 “这个赵股长......咋是这样的人？” 母亲舀著饭，眉头深皱说道：“整个一个黄鼠狼给鸡拜年！” “唉......” 父亲长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吃饭吧！” 母亲舀了两碗饭，端到了三屉桌上。 东子狗蛋，这才收起了本子和笔，开始呼啦呼啦地吃饭。 母亲也舀了一碗饭，坐在了长条椅上，边吃边问父亲：“你们刚才说的......你要留在金城友谊饭店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早就把父亲刚才打自己的事情，拋在了一边。 她从赵股长刚才的话里，已经听出来，父亲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唉......” 父亲长嘆一声，这才说道：“你在医院里有病，怕你操心，我就一直没有给你说过这事......” 第97章 要自己掌握命运！ “我在金城友谊饭店里学习了这两年，学了很多的东西，天天还起五更睡半夜的，干著最脏最苦的活，一个人顶三个人......” 父亲继续嘆道：“我又让你爹帮忙，在乡下给友谊饭店收了很多的骆驼蹄子......” “友谊饭店的高经理，就看上了我，要把我调到友谊饭店里去，他还说，去了就先给我解决户口，两年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家属的户口......” “高经理让友谊饭店给局里发了公函，提出要把我调到金城去......” “可是，局里的人，哪里肯放我？” “当年派人去友谊饭店学习的时候，局里的几个厨师，都是爭得头破血流，还是王局长一力安排，才让我去的！” “现在，友谊饭店要把我调去金城，局里的人就都炸了锅，说我忘恩负义，爱攀高枝，说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坚决不肯放我！” “局里不签字盖章，友谊饭店也没有办法接受我！” “不仅如此，局里还发了公函到友谊饭店，说局里的工作忙不过来，让我提前结束学习，回到局里来......” “我这才赶了回来，他们就给我分了单人宿舍，给我轮番做工作，要我留下，不再去金城友谊饭店！” “这......” 狗蛋娘仨，都愣住了。 “那......王局长呢？” 母亲问道。 “王福恭调到县人大当主任了，局里的事情......他现在也插不上手！” 父亲嘆道：“局里的人，现在都换了一茬，这个赵日炎，以前啥都不是，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总务股的股长，管著食堂大灶......” “他抠得很，连东子在灶上吃饭都计较！”父亲嘆道。 “这......”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母亲和东子狗蛋，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阴著脸。 原来，他在单位上，遇到了这么多的烦心事情！ 母亲早原谅了父亲刚才的一巴掌，便担心地说道：“那你打算咋办？” “还能咋办？” 父亲嘆道：“我下午去了邮局，专门给高经理叫了电话，高经理说，局里不放我，他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 “算了，我就回局里吧！” 父亲喟然长嘆：“是局里出钱把我送到金城友谊饭店去学习的，我要是走了，的確也算是忘恩负义！” “我能在友谊饭店里学几年，已经知足了！” “再说，借著这个机会，我让局里给我分了这间宿舍，还解决了狗蛋上学，也该知足了！” “那些刚分来的大学生，真的还都挤在集体宿舍呢！”父亲又嘆道。 “好吧......” 母亲也是长嘆。 “只要娃娃们把书念好了，將来他们出头了就行呢！” 父亲嘆道：“我一个烧火做饭的，到哪里也是洗碗拧抹布，也没有什么区別！” “......” 母亲无语。 原来，父亲在金城，依旧是拼命地干活，就又受到了高经理的赏识，想把他调去友谊饭店...... 可是，水利局不给他签字盖章，父亲也去不了友谊饭店。 后来，父亲还一直帮高经理，收购驼掌。 再后来，国有企业改制，金城的友谊饭店也没有了，父亲就和高经理，失去了联繫。 直到前几年，高经理让儿子辗转打听到了父亲的电话，和父亲取得了联繫。 高经理说，他现在已经定居海南，请父亲有机会了，去海南找他...... “以后，你可不能再惯著娃娃们了！” 父亲又说道：“我这辈子已经就这样了，他们可不能和我一样！他们要考大学，要去大城市！” “他们的命运，要自己掌握，不能像我一样，由別人来安排！” “好吧......” 母亲无奈地嘆道。 她虽然无数次说要带著东子去乡下种地，可她也就是嘴上说说。 她也知道，城里的教学条件，要比乡里好很多。 她要是真的带著东子回了乡下，可就彻底改变了东子的命运，说不定，就会把东子给毁了！ 母亲赌不起！ 所以，她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呆在她不喜欢的城里，只为了两个娃娃...... “东子也是因为一个人在这里上学，没有人管束，成绩才落下来的，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母亲嘆道：“你得好好给他说，他肯定能再学上去呢！你动不动揪住就是一顿打，下手又没有轻重，怕是要起反作用呢！” “哼！他天天闯祸打架，就是欠揍呢！”父亲狠狠瞪了东子一眼。 东子若无其事，狗蛋却嚇得一哆嗦...... 吃过饭，父亲就又出去了。 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干不完的活...... 东子顿时如临大赦，长舒了一口气，把钢笔扔在了一边，站起来伸懒腰...... “你可仔细，要是你爸再回来见你没有写字，肯定又要打你呢！”母亲担心地说东子。 “我都写一天了......” 东子鬱闷地说道：“寒假作业我都写完了，还让我写啥？” “你写啥我不管，你明年上学，可得往前考，別让我跟著你挨打受气！”母亲冷冷地说道。 “我......” 东子低头，半日才说道：“妈，爸刚才......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我们大人的事情......不用你管！” 母亲嘆了一口气说道：“你爸，也是单位上受了挼挫，心里不痛快，才脾气大了些......” “不过，他说得也对呢！我们这辈子，已经老骨头扎就已了，可你们还小，一切都还有机会！” “只要你们好好念书，將来就能和你爸说的一样，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不用受人摆布！” “嗯。” 东子便只好坐回了三屉桌，拿起了钢笔。 母亲这才放心的，收拾洗锅，去了里间做针线活。 狗蛋却发现，东子手托著腮帮子，愁眉苦脸地看著窗户，半天一个字都没有写。 “你咋不写字？” 狗蛋低声问道。 第98章 连看人的资格都没有 “写啥呢？有啥好写的？” 东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狗蛋。 “额......” 狗蛋无语。 他不明白，东子为什么不怕父亲的打？ 父亲去金城学习的这两年多，东子一个人和几个厨师住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人管他。 所以，他就整天就在水利局的办公大楼工地乱玩，游手好閒，惹了好多事。 打架就更不在话下。 水利局里住著的几个家属娃娃，没有人是东子的对手！ 学校里就更別说了...... 东子真的成了学校的霸王！ 老师自然不喜欢他，东子也就懒得再认真学习。 他的学习成绩，便一落千丈...... 名次就不用说了......几次考试，甚至都没有考及格！ 父亲在金城里学习，又得抽空回来医院里照顾母亲，得知东子不好好学习，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父亲就对东子实行“高压”政策，三天两头就是一顿暴揍！ 可惜，东子积重难返，再加上心高气傲，受尽白眼，便乾脆破罐子破摔，没有一点学习的兴趣......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父亲不懂什么科学的教育方式，他骨子里还是个农民，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一个字：揍！ 可他的巴掌，非但没有把东子打到他想要的路上，反倒把东子越打越远！ 可他没想到，他的巴掌，却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狗蛋每见东子被父亲暴揍，都嚇得瑟瑟发抖！ 他哪里还敢不好好学习？ 於是，狗蛋很少被父亲揍，学习却一直很好...... 晚上父亲回来，见东子和狗蛋还在写字，这才没有说什么，一家人就睡了。 狗蛋和东子睡在一张单人床上。 这种单人床很宽敞，再加上狗蛋是个瘦猴，和东子睡在一个被窝里，其实还不算太挤。 尤其父亲在床下面垫了厚厚的麦草，睡在上面，软晃晃的，比炕舒服多了！ 狗蛋闻著熟悉的麦草香味，就甜甜的睡著了...... 第二天，狗蛋醒来的时候，就听见窗户外面，有嘈杂的声音。 他便赶紧穿好了衣服下床。 只见，东子已经在三屉桌前开始写字，母亲就坐在长条椅上纳鞋底。 “妈，外面是什么人？” 狗蛋就要打开门，出去看热闹。 “你这个勺子，干啥呢？” 东子一把揪住了狗蛋。 “咋了？我就看一下，是什么人？” 狗蛋一向喜欢热闹，就想看看外面熙熙攘攘的是什么人。 “是水利局的人来吃饭，有啥好看的？” 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哦？” 狗蛋还是好奇，就趴在门上，从一个破缝里，往外看去。 只见一群人，拿著亮闪闪的铝饭盒，从门前走过。 原来，父亲的这个宿舍，就在食堂大灶的旁边。 这些人，都是来吃早点的水利局职工。 他们大多和父亲一样，穿著蓝色的中山装，有些女的就穿著红色的滑雪衫，就是一种类似於羽绒服的衣服。 还有几个人，戴著黑框眼镜，穿著呢子大衣，应该就是领导...... 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著，就去了隔壁的食堂大厅里吃饭。 狗蛋隔著墙都能听到吵杂的“嗡嗡”声。 “我们......不能出去看他们吗？” 狗蛋低声问道。 “你想挨爸的打，就出去看！” 东子冷笑道。 “我们......凭什么不能出去看他们？” 狗蛋愕然。 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自己连出去看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是水利局，是办公的地方，不是你的家！” 母亲嘆道：“我们能悄悄住在这里，已经是违反规定了，你咋能出去给你爸丟脸討嫌呢？” “就算你出去了，他们也会把你当勺子一样笑话，你出去做什么？”东子没好气的说道。 “哦......” 狗蛋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在城里的地位，如此之低！ 连出去看看人的资格都没有！ “那我们......岂不是像住在牢房里一样？” 狗蛋鬱闷地说道。 他在野地里跑惯了，当然不喜欢被关在房间里。 “你以为，城里的学是好上的吗？” 东子又对狗蛋的傻，嗤之以鼻！ “哦......” 狗蛋没有说什么，就趴在门缝上继续偷看，就见有些打了饭菜的人，蹲在门前的菜地里吃饭。 他们的早点是鸡蛋汤加“刀把子”馒头。 看得狗蛋直流口水。 “快点回来！” 东子忽然衝过来，把狗蛋拉到了桌子上，递给了他一个本子和铅笔。 狗蛋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就赶紧拿起铅笔，默写起了九九乘法表。 他刚写了个一一得一，就见父亲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来，手里提著一个用抹布盖著的泔水桶。 他见东子和狗蛋都在乖乖的写字，脸色才略微和缓了一些。 父亲锁上了房门，把泔水桶放在了地上，揭开了抹布，从桶底下，拿出了一个汤盆。 汤盆里，就是一盆鸡蛋汤。 他把鸡蛋汤放在炉子上，又从桶底下，拿出了四五个“刀把子”馒头。 “你不用给我们......悄悄送吃的，我们吃开水饃饃就行！”母亲嘆道。 “哼！东子交了粮票吃饭，他们都说东子是水利局养大的，我索性就偷了给你们吃！” 父亲冷哼道。 “你別这样......” 母亲嘆道：“你一个厨子，哪里犟得过他们？” “吃吧！反正也是锅底剩下的，不吃就是倒掉，也糟蹋了！” 父亲又用抹布盖住了泔水桶，就提著水桶出门走了。 “哇！锅底剩下的鸡蛋汤里，鸡蛋最多了！” 东子却早就跳过去，把嘴对在汤盆上，喝起了鸡蛋汤。 “你咋一点都不脸红呢？” 母亲没好气的说东子：“是不是......你爸给你偷著吃惯了？” “这算啥呀！灶上的几个大师傅，谁都偷著往家里拿吃的呢！我和他们住了两三年，他们还经常偷了东西给我吃呢，生怕我到处胡说！” 东子满不在乎的，拿起了一个馒头，就咬了一大口。 “你......现在咋成了这样的人了！” 母亲皱起了眉头。 第99章 贵人多忘事 “他们不是都说，厨子不偷，五穀不收吗？” 东子懒洋洋地笑道：“妈，您太较真了！你吃的是水利局的饭，又不是谁家的，对谁都没损失，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这......” 母亲对东子的歪理，居然无言以对。 “再说了，这些锅底里剩下的饭，你不吃，他们也就倒掉了，岂不是糟蹋粮食？”东子说道：“王谦己，快来吃饭！” “哦......” 狗蛋早就飢肠轆轆，抓起了“刀把子”，咬了一口，就把头凑到汤盆前，和东子一样，“呼啦呼啦”地喝起了鸡蛋汤。 “唉......” 母亲无奈，只好长嘆。 等东子狗蛋吃饱喝足，母亲才皱起了眉头，吃掉了剩下的饭菜。 她实在不想吃这碗剩饭。 她只想回到乡下，种自己的庄稼，堂堂正正的吃饭活人。 可是，为了东子和狗蛋，她也就只能放下尊严，“同流合污”了...... 中午，父亲又用泔水桶，提来了一大盆烩菜和米饭。 狗蛋娘仨，就又吃了烩菜米饭。 “哥，你早上咋知道爸要进来呢？” 狗蛋惊奇地问东子。 东子昨天就好像提前预知到了父亲要回来，今天又在父亲进门之前，把狗蛋拉到了三屉桌前写字，实在是匪夷所思！ “爸的脚步声很重，和別人的完全不一样！” 东子笑道：“等你听熟了，你也能听出来！” “哦......” 狗蛋这才明白，东子是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才知道父亲马上就要来了。 后来，狗蛋果然也掌握了这个“神技”。 父亲走起路来，“蹬蹬”作响，连地皮仿佛都在震动，声音的確很重很特殊。 关键的是，父亲的脚步声，预示著他马上就要进门，这让狗蛋和东子十分敏感。 所以，他们都能老远就听出父亲的脚步声，然后，飞跑到三屉桌前写字。 后来母亲不在的日子，东子就在房间的青砖地上，挖了三个小坑，带著狗蛋弹玻璃弹。 一旦听到父亲的脚步声，东子狗蛋就飞身而起，只用一秒钟的时间，就坐回了三屉桌前，拿起了蘸在墨水瓶里的钢笔，开始写字。 他们为了防止钢笔放的时间久了不下墨水，就把钢笔直接插在墨水瓶里...... 这样，父亲进来就会发现，两个儿子都在认真地写字...... 父亲不识字，也不知道东子狗蛋写的是什么。 可父亲认为，只要写字，就是学习，总会有进步...... 可他哪里知道，任何人，都不是学习的机器，不可能整天坐在那里写字。 即便是大人，都不可能做到，更何况调皮捣蛋的娃娃！ 要是逼著天天写字，只会適得其反，让孩子厌恶学习。 当孩子开始极度厌恶学习，他的学习效率，就会事倍功半！ 就算写一天的字，很可能也没有任何效果...... 东子，就是例子。 下午的时候，父亲却让母亲做饭吃。 母亲就做了“甜中面”，就是一种完全没有任何菜的汤麵条。 娘仨正在吃饭，就听见有人敲门。 母子三人对视一眼，顿时如临大敌！ 东子躡手躡脚地踮著脚过去，趴在门缝里看了一下，又回来给母亲悄悄说道：“是赵股长！” 母亲愣了一下，便起身，去开了门。 “哟，赵股长，快请进！” 母亲把赵股长让进了房间说道：“您吃了没？吃一碗我们的甜中面吧？” “不了！我刚在灶上吃过了！” 赵股长笑道：“你们......咋吃的甜中面？买点菜让娃娃们吃嘛！他们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们乡里人......甜中面吃惯了！” 母亲不好意思地笑道。 “哦？那你们中午......也吃的甜中面？” 赵股长笑眯眯地问道。 “我们中午......” 母亲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毫不客气地说道：“赵股长，你是想来看看，王天健有没有给我们偷著吃灶上的饭菜吧？” “这......” 赵股长老脸顿时一红！ 他完全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这么狠，说翻脸就翻脸！ “田嫂子，你说哪里的话？” 赵股长赶紧满脸堆笑：“我来......是给你说，你小娃的学，已经问好了！开春去报名就行了！” “哦......那可就谢谢您了！对不起，刚才是我误会了您！” 母亲却淡淡地说道：“我们乡里人不懂礼数，您可別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 赵股长尷尬地挥了挥手，转头看著狗蛋问道：“你这小娃......叫个啥？” “王谦己。” 东子怕母亲说出狗蛋的小名，就赶紧抢著回答。 “我记得，他爸昨天已经给我说过他的名字了。” 母亲却又淡淡地说道。 “对！是说了，我给忙忘了......”赵股长尷尬地笑道。 “您是贵人，自然多忘事！”母亲冷笑。 “王谦己......唔，好名字，我完了给舅佬说一声，让他给分个好班！” 赵股长见母亲识破了他的来意，就乾笑了几声说道：“那你们吃著，我走了！” “行，赵股长，你走好！” 母亲面无表情地送走了赵股长，关上门，眼泪就下来了。 “妈......你咋了？” 狗蛋好奇地问道。 “没事，吃你的饭！” 东子瞪了一眼狗蛋。 他知道，母亲是因为受了屈辱，才流泪的...... 吃过饭，父亲从隔壁的大灶上收拾完锅灶回来，母亲就说了赵股长来查的事情。 “我知道他下午来呢，所以我就让你做了饭吃！” 父亲冷笑道：“你不用理会他，这个抠搜搜，鬼鬼祟祟的，局里的人谁都背后骂他呢！” “你以后，別给我们提饭了，我们娘仨做了饭吃......” 母亲说道：“就算是吃甜中面，也堂堂正正的吃碗清净饭，免得让人家说三道四地，把我们当贼一样的防著！” “你不吃，他们也一样把你当贼呢！” 父亲冷笑道。 第100章 危楼高百尺 “我......” 母亲无语，半晌才说道：“那开春，我就回去种地，我吃不下这碗饭！” “行呢......” 父亲嘆道：“为了给你治病，我借了不少的钱，你最近把身子养好，开春就回去种地，我周末了，就骑著自行车，回去给你帮忙！” “嗯，我种一季子粮食，应该就能把帐还掉呢！”母亲嘆道，“我就是怕......两个娃娃跟著你受罪。” “你放心，我保证让他们吃得比你做的好！”父亲说道。 “吃的......我当然不担心，我就是怕你打他们，你下手没个轻重......万一打出好歹了来......” “哼！他们只要听话，好好念书，我白眼无辜的，打他们做什么？” 父亲冷哼道：“他们要是敢不好好念书，就该打！” “唉......” 母亲喟然长嘆：“你就算心强，也不能像犯人坐牢一样，把他们关在这房间里成天价写字吧？好歹也让他们出去透透气，转一转嘛！” “行，那你们两个，出去转转吧！” 父亲便说道。 “哦。” 东子和狗蛋，这才从凳子上起来，出了房门。 “哇......” 狗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自从昨天晚上进了门，就没有出来过，可把他闷坏了！ 他从来都没有在家里窝过一整天！ “哥，这日子，可真的跟坐牢一样，你不闷吗？”狗蛋问道。 “这里是水利局，白天他们都在办公，我们就不能出来，要是让人家看到了，就会说爸的閒话......” 东子老练地说道：“不过，只要等他们下班了或者周末，我们就可以出来玩了......” “再说了，等我们开了学后，整天就在学校里，就一点都不闷了！” “哦......” 狗蛋也才鬆了一口气。 他生性就好动调皮，要是一直像今天一样被关在屋子里，肯定会发疯的！ 东子就领著狗蛋，在水利局里转了一圈。 朝东的大门进来，就是一条宽宽的水泥路。 路两边就是一排排“马脊樑“的房屋，分成了一间一间...... 路的尽头是一个坛，坛的后面，就是三层办公大楼。 大楼的南边是水塔，北边就是车库。 东子带著狗蛋，转了一圈，就来到了大楼背后西北角的厕所解手。 城里的厕所也和乡下的不一样，是一个一个水泥砌成的蹲坑。 狗蛋嚇得都不敢解手。 解完手，东子带著狗蛋，就来到了大楼前的坛边。 现在是冬天，坛里光禿禿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路灯亮著...... 东子在坛边的路灯下，转悠了几圈，见四周没有人，就拉著狗蛋，快步上了台阶，推开了大门，走进了大楼。 “哥！这里不是办公的地方吗？” 狗蛋吃惊地低声叫道：“要是让人看到了，爸一定会揍我们的！” “没事，现在下班了，办公楼里，一个人都没有的！” 东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万一......有人没有下班呢？” 狗蛋想起父亲发怒的恐.怖样子，嚇得不敢往前走。 “放心，我刚才已经侦查过了，这楼里没有亮灯的办公室，说明就没有人！”东子说道。 “哦......” 狗蛋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走！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办公楼！” 东子便拉著狗蛋，上了大楼的楼梯。 楼梯的两边走廊里，就是一间间紧锁著的办公室。 东子带著狗蛋，从楼梯上，一直上到了三楼。 楼梯的尽头，却是一扇用铁链子锁住的门。 东子就拉开了铁链子，费力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狗蛋也就跟著挤了进去。 这个门缝大人肯定是进不去，可东子和狗蛋，却可以挤进去...... 只见，门里是一个小房间。 房间的水泥墙上，就有好多镶嵌在墙里的“u”形钢筋，就组成了一道笔直往上的梯子。 东子就熟练地爬上了梯子，推开了上面的一个木头盖子。 只见，月光从一个圆形的天窗，洒了下来。 东子就从天窗爬了上去。 狗蛋在下面，吃惊地低声叫道：“哥！上面是个啥地方？” “你上来就知道了！” 东子已经消失在了天窗。 房间里黑乎乎的，狗蛋顿时害怕起来，只好手脚並用，和东子一样，从梯子爬出了天窗。 “哇......” 狗蛋顿时愣住了。 原来，梯子上面，是这栋三层大楼的楼顶。 狗蛋一抬头，发现满天的繁星，好像就在自己的头顶上，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 他不禁想起了语文课文里学的那首诗：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狗蛋发现，李白居然没有骗人，他现在真的就有一种可以摘下星辰的感觉。 “怎么样？这里好玩吧？” 东子站在楼的边缘，朝下看著。 狗蛋就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 只见，东子的脚边，只有一道一尺高的水泥栏，应该是挡雨水的。 水泥栏外面，就是半空！ 嚇得狗蛋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而东子，却附身，往楼下吐了一口唾沫，看著它在路灯下飞落...... “哥！你別站在边上，小心掉下去！” 狗蛋惊恐的叫道。 “你个怂货，胆子咋还这么小！” 东子骂道：“过来！你也往下吐口唾沫！” “哦......” 狗蛋小心翼翼的蹭到了楼顶的边缘，往下一看就一阵头晕目眩！ 他不敢像东子那样伸出头去吐唾沫，而是远远的啐了一口唾沫。 就见，唾沫也落在下面坛边的路灯光里...... 狗蛋不禁头晕目眩，沟子一阵发鬆，感觉都快要尿裤子了！ 他不敢再在楼边站，就小心翼翼的退了回来。 “哥，我们回吧！” 狗蛋胆战心惊的说道：“要是让爸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们的！” “不就是挨打......有什么好怕的！” 东子却满不在乎的走了过来，就坐在铺著柏油碎石和牛毛毡的楼顶上。 狗蛋见东子有恃无恐，也就只好坐在了他的身边。 第101章 第一次抽菸 “你咋知道这个地方的？” 狗蛋问道。 “这栋大楼就是我看著修起来的......” 东子笑道：“以前爸在金城学习的时候，我天天还爬脚手架玩呢！” “啥叫个脚手架？” “就是钢管和竹竿搭起来的架子......这个大楼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东子说著，从怀里掏出了来了一盒烟，就递给了狗蛋一根...... “啥？！” 狗蛋大吃一惊：“你咋......抽菸呢？” “你个怂货！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东子白了一眼狗蛋说道：“小兵他们......还不会抽菸吗？” “小兵他们......也抽呢！” 狗蛋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他想起来，去年的时候，小兵就偷了李二叔的一盒“岷山”烟，带了一帮娃娃，躲在大队部戏台后面抽菸。 小兵还给了狗蛋一根，狗蛋却不敢抽，就给了別人。 狗蛋这两年住在六队的外婆家，放学不经常和小兵在一起玩，就没有再见过他抽菸...... “来，你也抽一根！” 东子把烟塞进了狗蛋的手里，自己也老练地叼起了一根，用火柴点燃，然后又把火对到了狗蛋的面前...... 狗蛋哆哆嗦嗦地叼起了烟，却不敢点。 “赶紧，火要灭了！” 东子催促道。 狗蛋这才凑了过去，把烟对准火苗，吸了一口！ “咳咳咳！” 他顿时猛烈地咳嗽起来。 “呸！呸！” 狗蛋又啐著嘴里的菸丝，吐著舌头。 一些菸丝被他吸到了嘴里，苦得要命。 “你个怂货......来我给你教......” 东子熟练地抽了一口烟说道：“你得吮，不是吸！” “哦......我还以为吸菸吸菸，就是吸的来著......” 狗蛋不好意思地说道：“外公的条烟抽完了，不也吸一口的吗？” 他记得，外公抽条烟的时候，总是先“吧嗒吧嗒“地抽几口，然后“嘶“地吸一口，然后再“噗”得把烟锅里燃烧尽的菸丝吹掉...... “条烟是条烟的抽法，我们抽的是纸菸！” 东子就给狗蛋教怎么抽菸。 狗蛋试著吮了一口，果然就没有再咳嗽。 不过，他还是赶紧把烟吐了出去。 烟的味道一点都不好闻，狗蛋就“呸呸”地啐著。 “你这抽了个屁！你看我给你抽！” 东子饱饱地吸了一口烟，就吸了进去，然后，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哇！” 狗蛋吃惊的大叫：“你咋不呛？” “抽习惯了就不呛了！” 东子说道：“这算个啥，我还会吐烟圈呢！” 他说著，就又饱吸了一口烟，舌头一弹...... 一个圆圆的烟圈，就从东子的嘴里，翻滚了出来，飘向了远处的星空...... “哇......” 狗蛋彻底懵逼，对东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也见过外公舅舅他们吐烟圈，可他们吐的，还没有东子圆呢！ “你也练练吧！” 东子说道：“免得將来到学校里和人抽菸的时候，被人笑话！” “啊？他们这也笑话啊？” 狗蛋吃惊地问道。 “废话，你都四年级了，连个烟都没有抽过，他们不笑话你才怪！” 东子说道：“你要学会了吐烟圈，他们就知道你早会抽菸了，就不会笑话你！” “哦......” 狗蛋也知道东子是一片好心，就饱吸了一口烟，学著吐起了烟圈。 可是，他把一根烟都抽完了，还是没有学会...... “哥，你这烟是从爸抽屉里偷的？” 狗蛋记得，爸虽然不抽菸，可抽屉里却放著烟专门用来招呼客人。 “不是，爸的烟是过滤嘴的大前门，我这是没有过滤嘴的宏图......” 东子说道：“爸的烟可是有数的，你千万別偷，不然肯定挨揍！” “哦......” 狗蛋笑道：“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偷爸的烟抽。” “你以后想抽菸，就找我要，来，再抽一根！” 东子就又了给狗蛋一根“宏图”烟，让他练习吐烟圈。 “哥，城里的学生......真的都看不起我们吗？”狗蛋问道。 “也不是都看不起，也有好的......” 东子看著星空嘆道：“等开了学，你就知道了！” “哦......” 狗蛋又抽完了第二根烟，觉得昏头胀脑的，却还是没有学会吐烟圈。 “走吧！该回去了，不然，爸又要发脾气了！” 东子起身，带著狗蛋，就从天窗里爬了下去，原路返回。 到了一楼的时候，东子却带著狗蛋，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水房。 东子拧开了水龙头，就低头往嘴里接了水...... “哇......这个管子，咋会自动淌水呢？”狗蛋吃惊地叫道。 “这就是水塔里淌下来的自来水，这个东西就叫水龙头......” 东子解释道。 “哦......” 狗蛋又疑惑地问道：“哥，你渴了吗？为啥不回家喝开水呢？” 东子“咕嘟嘟”的用水漱口，然后吐掉了水说道：“我不是渴，我是漱口呢，不然回去，爸妈能闻到烟味呢！” “哦......” 狗蛋这才明白过来，不禁佩服东子的心机。 “你也漱口，把手也洗一下！” 东子便让狗蛋也漱了口，洗了手，两个人才悄悄地回到了家。 狗蛋嚇得赶紧钻进了被窝就睡了，生怕爸妈闻到烟味...... 就这样，狗蛋一家，就在父亲十几平米的单人宿舍里，住了下来。 每当食堂大灶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父亲就用泔水桶，提来了剩下的饭菜，让狗蛋娘仨吃。 那个赵日炎赵股长，自从被母亲拉下脸来说了一回，就再也没有上门来调查过。 不过，狗蛋娘仨，却像老鼠一样，缩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母亲虽然极度不愿吃这碗“嗟来之食”，可也没有办法...... 家里的经济条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著四口人，还得攒钱还帐...... 母亲害了两年病，光了家里的积蓄，她还怎么好意思为了面子，再要求父亲呢？ 第102章 火焰山和拔丝洋芋 东子狗蛋每天就趴在三屉桌前写字。 东子一点都不爱学习，他就背著母亲看小人书，或者用纸折了青蛙玩...... 他把自己的寒假作业，丟给了狗蛋去帮他写。 语文完全是没有问题。 四年级的狗蛋，只需要查查字典，就能把六年级东子的作业做了。 数学可就没有办法了，狗蛋完全看不懂。 东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別人的数学寒假作业，让狗蛋帮他抄...... 每到周末，水利局里就没有多少人，而父亲也被人请去家里做菜，东子狗蛋就在水利局里开心地玩耍。 水利局里也有几个其他的孩子，不过，他们都很少和东子狗蛋玩。 他们的父亲，都是干部，而东子狗蛋的父亲却是工人，还是个地位最低的厨子...... 就连开门的大爷，地位都比父亲高一些。 东子却也不屑和他们玩，就带著狗蛋，悄悄去办公楼顶上抽菸...... 周末的晚上，他们可以放肆地玩迟一些。 因为，周末的晚上，父亲几乎都会喝醉...... 那时候，沙城县里几乎没有饭馆。 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周末的时候请客，也只能是在家里，他们就把父亲请去家里做菜。 父亲可是在金城大饭店学了两年多回来的大师傅！ 他不仅精通中餐，还会做一些新鲜的西餐。 尤其是海参魷鱼，是父亲的拿手菜！ 沙城县地处西北腾格里沙漠的边缘，离海起码有两千多公里，人们哪里吃过什么海鲜？ 他们就算买来了晒乾的海参魷鱼，也不会做，就只能请父亲去做。 父亲把像粑粑一样的海参干放进暖瓶里，用开水泡发...... 把魷鱼也用明矾泡发...... 然后，父亲就煮了高汤，做了海参魷鱼汤。 那时候的海参魷鱼，虽然是晒乾的，却都是深海里捕捞出来的，味道极为鲜美！ 再经过父亲的精心加工，就更加的美味！ 一时之间，沙城县里，掀起了一股吃海参魷鱼的热潮！ 父亲每个周末，都会被人请去家里做海参魷鱼。 等大人物们觥筹交错的时候，父亲就伺候在一边给他们端茶倒水加代酒。 代酒代到深夜，父亲才会醉醺醺地骑著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回家...... 所以，东子狗蛋每到周末都玩得很迟，根本不用担心父亲。 即便父亲先回去，也是醉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根本不会发脾气打人...... 进入腊月后，父亲更是连家都很少回了。 沙县城里婚丧嫁娶的人家，纷纷请父亲去做席。 父亲的海参魷鱼，自然是席上必不可少的经典。 他还点燃了白酒，浇一勺在八宝饭上，这道菜就不叫八宝饭了，而是美其名曰：火焰山。 每当人把父亲做好的“火焰山”端上席，一座皆惊，嘖嘖称奇！ 大家纷纷打听这著火的菜，叫什么名字。 待听说这菜叫“火焰山”，眾人都纷纷讚嘆。 当时，《西游记》刚开播，大家对火焰山都非常熟悉。 尤其是结婚的席面，“火焰山”是必不可少的菜，因为，它象徵著红红火火…… 父亲还会做“拔丝洋芋”。 沙城县的人祖祖辈辈地吃洋芋，却从来没有吃过用包裹了的洋芋！ 以前的人，哪里能这么奢侈地吃？ 现在条件好了，父亲就在席面上做了“拔丝洋芋”。 “拔丝洋芋”端上席面的时候，父亲还要配一碗凉水。 人们夹拔丝洋芋的时候，都要把筷子放在凉水里蘸一下，免得丝沾到筷子上。 这碗凉水更重要的，是一种仪式感...... 父亲还会做崖山水库里的活鱼，鱼端上桌子的时候，嘴还在一张一合，十分的神奇！ 而父亲雕刻的萝卜，每次都会让席上的人，拿到家里去当摆设…… 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后晌，父亲才疲惫地骑著自行车，回到家里。 母亲早就包好了饺子，东子狗蛋，就从父亲的人造革包里，掏出好多熟肉，毛巾，鞋垫，被面…… 那时候，父亲给人家做席炒菜，都是熟人托来托去的帮忙，压根就不给钱，只是给一些肉和绸缎被面啥的。 那几年的人，关係比钱重要...... 在狭窄的新家里吃过了饺子，父亲少有地露出了笑脸，陪著母亲和东子狗蛋，一起玩扑克。 不过，城里既没有柴，水利局的大门也关了，一家人，就少了燎天蓬的乐趣。 大年初一，父亲就又不见了。 他又被人请去家里做菜待客了…… 母亲就带著东子狗蛋，去大街上转。 到处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踩高蹺地，耍旱船的，唱戏的，放烟的...... 简直让狗蛋目不暇接。 母亲紧紧地攥著东子狗蛋的手，怕他们走丟了。 东子却对沙城县的四街八巷，十分的熟悉。 他就带著母亲和狗蛋，到处转了一圈。 母亲不喜欢闹哄哄的人群，给狗蛋买了个牙刷，给东子嘱咐了几句，就先回家去了。 东子就带著狗蛋，在大街上看各种各样的新鲜事。 门市部里，就有李燕的那种大白兔奶卖，居然要五分钱一个！ 五分钱在支书老婆的小卖部里，能买一大捧豆豆了！ 大街上，还有租小人书的摊子。 看一本也要一分钱。 身无分文的狗蛋，看著小人书漂亮的彩色封面，在小人书摊边流连了半日，才被东子拉走了。 东子带著狗蛋，去了另一边的小摊上，掏出了两分钱，买了两杯桔子粉水。 “嘖嘖嘖！” 狗蛋喝了一口桔子粉水，就惊奇地砸吧著嘴。 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这桔子粉水，比养蜂人的蜂蜜水还好喝！ 小摊上，还有拆开的鞭炮卖，是“啄木鸟”和“电光炮”。 一分钱也能买好几个。 “啄木鸟”和“电光炮”，比父亲前几年买的“瀏阳“小鞭炮，可响得多！ 大十字里，居然还有耍猴的！ 看著滑稽的猴子和主人抢帽子戴，狗蛋肚子都快笑烂了！ 不过，耍猴人很快就端著锣来要钱，东子就又拉著狗蛋走了...... 第103章 打人的老师 城里的娃娃，穿著五顏六色的新衣服，不像阳曹大队里的娃娃，衣服除了蓝色就是黑色和绿色...... 男娃娃大一点的，就戴著东子的那种绿军帽，小一点的就戴著和狗蛋一样的五角星帽。 最厉害的娃娃，居然就戴著一种威风的“大盖帽”。 这种大盖帽的顶上也有五角星，帽檐是乌黑髮亮的塑料，还有一根带子勒到脖子里，就和警察叔叔的帽子一样威风！ 戴著这种大盖帽的男娃娃，一看就鹤立鸡群，与眾不同！ 城里的女娃娃，白白净净的，有的头上带著蝴蝶形的发卡，有的头上就扎著手帕，看起来十分漂亮。 不像阳曹大队的女孩子，只是用红头绳扎头...... 总而言之，城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高级的，美好的，攒劲的...... 狗蛋这才明白，东子为什么寧可被父亲暴揍，也要留在城里上学，不愿意回乡下去。 城里实在是太好了！ 现在让狗蛋再回乡下去，他也不愿意！ 城市里，充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其实，狗蛋到城里上学的这年，“改革开放”已经开始好多年了。 南方发达地区，早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浪潮！ 可是，保守落后的西北，还处在观望试探阶段。 尤其是腾格里沙漠边的沙城县，信息闭塞，交通也不发达，干什么都落在最后面。 即便如此，改革开放的大潮，也势不可当地影响著这个沙漠腹地的小县城。 每天都有无数的新生事物出现，让人们目不暇接！ 短短几年，每个人的身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令人不敢想像！ 那几年的经济发展速度，堪比这几年网际网路的发展速度，几乎一年一个样！ 人们的生活，每年都迈上新的台阶！ 虽然，沙县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是没有转变过来，可改革开放的浪潮，推著人们，不由自主地，发生著深刻的变化...... 过完年，终於开学了。 狗蛋穿著一身东子穿旧的衣服，背著绣了五角星的布包，就跟著父亲母亲，去东关小学报名。 父亲拿著一张纸条，轻鬆地就给狗蛋报了名。 他虽然从金城回来也才一两个月，却已经成了沙城县的名人。 那些县里的大领导，谁都吃过父亲做的菜，谁都让父亲代过酒..... 区区狗蛋上学的事情，即便赵日炎不帮忙，父亲也可以轻鬆搞定。 那几年，不说谁有多少钱，只说谁有多少关係...... “王老师，娃娃以后就让您费心了！” 父亲握住了班主任王大河的手，恭恭敬敬地笑道。 “王大师，柴主任已经给我说了王谦己转学的情况......” 王老师是个烫著时髦捲髮，皮肤黝黑的年轻老师，貌似还没有结婚...... “就算柴主任不说，我也肯定好好教孩子呢，再怎么说，我们也是老乡嘛！”王老师又笑道。 “您也是青湖镇的人？” 父亲好奇地问道。 “是的，我是暑適大队的。” “啊呀！那这就更好了！” 父亲激动地又握紧了王老师的手说道：“那娃娃我就交给你了，不听话你就给我打，咋打都行呢！” “这......” 王老师一听父亲让他打狗蛋，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王谦己在阳曹小学的时候......考试成绩怎么样？” “回回都是满分，双百！” 母亲在一边笑道：“他还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班长呢！” “你就別吹了，我们乡里学校的考试水平......哪里能跟城里的比！”父亲赶紧笑道。 “不，我们乡里的教育水平也不差呢！尤其是我们青湖镇的娃娃，学习都刻苦得很！” 王老师却赏识地看了看狗蛋笑道。 “这娃娃......脑子也灵的呢，就是油腔滑调，嘴溜甩的，有些调皮......” 父亲说道：“您帮我多操个心，他不听话，你就打！” “嗯，我知道了！” 王老师笑道：“您放心，不听话的学生，就算是家长不让打，我都打呢！” “好！这就好！” 父亲感激说道：“等閒了，我请您到家里去吃顿饭！” “这可不敢当！”王老师笑道，“我听说，您是沙城县里最有名的大师傅，是伺候下县领导的，我哪好意思去您家吃饭？” “王老师，您这可就是骂我呢！” 父亲真诚地嘆道：“我就是个烧火做饭的，一个字不识，我就想让娃娃將来和您一样，当个文化人，您对於我来说，比哪个领导都重要！” “行了，不用客气，王谦己就交给我，我保证给你教育好！”王老师笑道。 “谢谢！太谢谢您了！” 父亲母亲，千恩万谢地就走了。 狗蛋就低著头，站在王老师跟前，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王老师，虽然烫著时髦的捲髮，穿著三接头的高级皮鞋，却长著一副黑脸膛，看起来很嚇人！ 关键是，他刚才公然说，就算家长不让打的娃娃，他都要打。 这也太恐.怖了吧？ 阳曹小学里的刘老师虽然看起来凶巴巴，可狗蛋上了三四年学，刘老师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一次。 就算是刘明他们几个坏学生，刘老师也只打过几次，还只是假装嚇唬了一下...... “你去把我们四年级3班里的学生组织起来，从大到小排成六排队伍，准备排座位。” 王大河对狗蛋说道。 “我......” 狗蛋愕然，还没有说什么，王大河却已经转过身子，背著手进了他的办公室。 “额......” 狗蛋无语。 他连四年级3班在哪里都不知道，王老师居然就让他去给学生们排队？ 更何况，自己刚从乡下来，一个人也不认得，怎么就能管得住城里的娃娃？ 狗蛋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肘上打著的补丁。 他的这件上衣，是东子穿旧的。 大小倒也合身，就是胳膊肘被东子磨破了，母亲就补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补丁...... 第104章 狗蛋的为官之道 本来，狗蛋也有没有补丁的衣服，可那些衣服都是母亲自己缝製的，裁剪的式样实在是太土了...... 而今年是狗蛋家经济状况最困难的时候，父亲连外债都还不上，哪里还有钱给狗蛋买新衣服？ 母亲本来是打算让狗蛋穿了自己缝製的衣服来报名的，起码没有补丁。 可东子却坚持让狗蛋穿了这件有补丁的衣服。 他说，寧可穿打补丁的买来的衣服，也不能穿没有补丁的母亲缝製的衣服...... 狗蛋无助地环视，只见校园里跑来跑去的学生里，很少有穿补丁衣服的人。 也很少有背著布包的人。 大多数人，都穿著过年新买的衣服，乾净而又整洁...... 而狗蛋穿著旧衣服不说，衣服上还打著补丁！ 他这个样子，还敢去组织城里学生排队？ 狗蛋后背都出汗了...... 可是，王老师让他去组织班里的学生排队，他可不敢不听。 不然，王老师肯定会生气，说不定就会打人，起码也会批评...... 要是让王老师当眾批评，甚至打一顿，自己可就更丟脸了！ 念及至此，狗蛋一咬牙，就背著布包，转身去寻找自己班的教室。 最后，他在一棵大榆树下，找到了四年级3班的教室。 教室的门上，就钉著一个白油漆牌子，上面用黑油漆写著“四年级3班”几个漂亮的宋体字。 城里的学校，果然就是高级！ 阳曹小学里，可没有这么漂亮的牌子。 只见，教室里就有许多学生在嬉闹。 还有一些学生，就在教室外面的榆树下，“斗鸡”，打沙包...... 好多人看著狗蛋过来，都漠然地看著他衣服上的补丁，还有书包上绣著的搞笑的五角星...... 狗蛋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不过，为了不让王老师批评更丟人，狗蛋只得鼓足了勇气，走进了教室。 “嗡......” 教室里的吵闹声非常大，几乎要把石膏板吊的天板都掀翻了！ 狗蛋站在了讲台上，看著教室里鸡飞狗跳的同学，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说道：“大家静一静！” 他当了四年的班长，经常在讲台上讲话，倒也不是很怯场。 不料，狗蛋的声音太小，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没有听到，依旧“嗡嗡”地吵闹著。 或者，他们有人听到了，也假装没有听到...... “额......” 狗蛋无语。 在阳曹小学里，狗蛋只要上讲台说话，起码，大部分人都会静下来听的。 没想到，城里的同学，完全不理他这茬！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在阳曹小学里是班长，大家好歹给点面子...... 现在自己狗屁都不是，同学们凭什么听自己的？ 狗蛋无奈，只好从讲桌的桌洞里，抽出了一个竹竿做的教鞭，“啪”的一声，敲在了讲桌上。 这是他在阳曹小学当班长的时候，提醒大家注意的办法。 教鞭代表著老师的权威，狗蛋每次用教鞭敲响讲桌，再吵闹的场面，也会安静下来...... “唰......” 果然，教室里的同学们，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都惊奇地看著讲桌上的狗蛋，看他要说什么...... “额......王老师说，让大家去外面按个子高低排队，等他来了排座位。” 狗蛋平静地说道。 他虽然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他在阳曹小学四年的班长也不是白当的，他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 所以，他看起来镇定自若。 “......” 不料，教室里却是一片死寂！ 所有的同学，就惊愕地看著狗蛋。 好多人都不明白，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就敢站在讲台上，对他们发號施令？ “我们的这个班主任王老师，可厉害得很，他说，家长不让打的学生他都打呢！” 狗蛋见冷了场，便又说道：“我们最好还是听他的话，免得他发脾气打人。” 他的这番话，不露声色地就让自己和同学们，站在了统一战线。 这样，有些和老师对著干的同学，就不会对他那么牴触。 这是狗蛋当了四年班长，总结出来的策略。 班长其实也不好当，既要听老师的命令，又得管学生。 所以，最好不要太得罪同学们。 那些飞扬跋扈，拿著鸡毛当令箭的班长，不仅全班人都討厌，老师也不喜欢。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可一世的班长，一般都当不长久。 其实，狗蛋即便想飞扬跋扈地管同学，他那瘦鸡麻杆的小身板也不允许啊！ 所以，狗蛋的“为官之道”，就是团结大多数，求同存异，儘量站在同学们的一边，不要狐假虎威地当老师的传话筒。 他在阳曹小学里当了四年的班长，几乎没有人说过他的坏话...... “走吧！我们都出去排队！” 一个身材和狗蛋差不多瘦弱的男同学，就带头朝教室外面走。 狗蛋也就跟著出了教室。 其他人，在“从眾心理”的驱使下，也就都跟著出了教室。 “老师说的队伍咋排呢？” 那个瘦弱的男同学，就问狗蛋。 “按个子高低，排成六排。” 狗蛋对那个男同学笑了笑说道：“我们俩个子差不多，先站两排吧！” “好。” 那个瘦弱的男同学，就站在了狗蛋的身边。 “大家都过来排队，个子比我低的，就排到我前面，个子比我高的，就排在我后面！” 狗蛋扯著嗓门，对其他同学叫道。 有了那个瘦弱的男同学响应，狗蛋一下就放鬆了，便开始组织大家排队。 一些听话的女生，就围了过来，按照个子高矮排队。 其他人，也就跟了过来。 不过，好多个子差不多的人，就乱糟糟的，不知道谁该排到谁的前面。 狗蛋便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你个子高一些，还是往后站一下吧......” “大家再站出两排来，教室里的课桌有六排呢，我们才站了四排......” “那边的同学，快过来排队了！” 狗蛋指导著大家排队，大多数人，都服从他的安排...... 第105章 第一次有揍人的衝动！ 不过，榆树底下的几个高个子男生，还在“斗鸡”，並没有过来排队的意思。 他们不屑地瞪了一眼狗蛋，都没有理会。 “你们耳朵里塞上驴毛吗？没有听见让排队啊？” 这时候，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健壮的男同学，大声叫道。 “哈哈哈！” 大家哄然大笑，就都看著那几个不过来排队的高个子男生。 “有什么好排的，我们不用排都在最后面！” 一个高个子男同学，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队伍外面的狗蛋，就懒洋洋的过来，站在了最后一排。 另一个胖墩墩的男同学，虽然个子不高，却也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你应该往前排。” 狗蛋过去，对那个胖墩墩的男同学说道。 “你谁啊？” 胖墩墩的男同学，鼻孔朝天地看著狗蛋。 “我......我叫王谦己。” 狗蛋尷尬的微笑。 “王钱己？你家里是不是很缺钱啊？名字里怎么有个钱字？”胖墩墩的男同学冷笑道。 “他家里肯定是缺钱啊！不然，他也不会穿著补丁衣服来上学了！”那个高个子男同学笑道。 “一看你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你以为，你名字里取个钱就能有钱了啊？你脑子叫驴踢了吧？哈哈哈！” 胖墩墩男同学，放肆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 好多同学也跟著笑了起来。 “你......” 狗蛋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第一次有了揍人的衝动！ 他很想衝上去，把这个胖墩同学的鼻子揍扁！ 狗蛋终於理解了，东子为什么在学校里成天打架了...... 城里的同学，真的是看不起乡里的同学！ 而且，他们竟然是如此赤裸裸的奚落和嘲讽！ 完全不给狗蛋留一点脸面！ “啊！” 忽然，那个胖墩墩的同学，捂著自己的屁.股大叫起来。 只见，班主任王大河，黑著脸从队伍后面走了出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队伍后面，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 他听到这个胖墩墩的男同学，不仅不按照个子排队还阴阳怪气的嘲讽狗蛋，便忽然发难，用自己尖尖的三接头皮鞋，狠狠的踢在那个同学的屁.股蛋上！ 只见，那个胖墩墩的男同学，苦著脸，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王大河这一脚，居然著实不轻！ “唰......” 全班学生，顿时噤若寒蝉！ 这个王老师，可是真打！ “才轻轻踢了你一脚，你就淌起尿水来了？” 王大河冷冷地对那个胖墩墩的男同学说道：“以后，你们就会知道，我今天的这一脚，实在是太温柔了！” “......” 全班学生，都低著头，不敢看王大河的黑脸。 “你为什么不按照王谦己说的排队？” 王大河冷冷地看著那个胖墩墩的男同学。 “我......” 那个男同学，赶紧擦掉了眼泪，捂著屁.股，一瘸一拐的，挤到了前面，站在了一个和他个子差不多的同学后面...... “班里的同学都在了吗？” 王大河转头，又冷冷地问狗蛋。 “应该都在了，排了六排，每排六个人，刚好是三十六个人！” 狗蛋报告。 “嗯，让他们就按顺序，一个组一个组地进去坐吧！”王大河说道。 “是！” 狗蛋就让同学们，一个组一个组的，进了教室，坐在了三排桌子上。 最后，狗蛋才来到了最中间的位置，坐在了那个瘦弱男同学身边空著的座位。 “王谦己！” 王大河却又叫了一声。 “到！” 狗蛋就站了起来。 “来，点名！” 王大河把腋下夹的名册，给了狗蛋。 狗蛋就拿起了名册，开始念名字。 “萧华！” 狗蛋念道。 “到！” 他身边的那个瘦弱的男生，站了起来，看著王大河。 王大河点了点头，示意萧华坐下。 “聂大民！” 狗蛋又念道。 “到！” 那个健壮的男同学，站了起来。 “李小军！” “到！” 那个高个子男同学站了起来。 “张刚！” “到！” 那个胖墩墩的男同学站了起来，屁.股还疼得齜牙咧嘴。 “包娜！” 狗蛋又念道，只见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站了起来。 狗蛋看不清这个包娜长什么样子，却发现，她有一头黄头髮！ 这让狗蛋很是吃惊！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长著黄头髮的人...... “到！” 包娜站起来让王大河看了一眼，就坐下了。 狗蛋却还看著包娜黄头髮上的蝴蝶发卡，忘记了继续点名。 包娜就转头，朝狗蛋嫣然一笑！ 狗蛋发现，包娜皮肤极白，眼睛大大的，仿佛会说话一样。 关键的是，她的眼珠子，居然带著一点黄色！ 这个包娜，怕不是父亲说的那种外国人吧？ 狗蛋不禁看呆了...... “继续点名啊！” 同桌萧华，赶紧用胳膊肘捣了一下狗蛋。 “哦......” 狗蛋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全班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著自己。 “额......石梅！” 狗蛋就继续往下点名。 “到！” 只见，萧华前面的女生，站了起来答道。 她的头髮，用手帕扎了漂亮的马尾，十分爽利！ 她转过头，也朝狗蛋笑了一下！ 她长著尖尖的下巴，一笑起来有两个漂亮的酒窝...... “额......马亮！” 狗蛋继续点名。 不一会，狗蛋就把全班三十六名同学的名字，都点完了。 王大河这才从门口，走上了讲台。 “我叫王大河，以后就是你们的班主任，要带你们到毕业......” 王大河黑著脸，冷冷地看著全班同学说道：“以前带你们一到三年级的老师，都是一些年岁大的女老师，所以就把你们惯得像是没有笼头的驴......” “嗡......” 全班同学就是一阵鬨笑。 “学校对你们这届学生十分头疼，所以就在这学期，把你们打乱分了班，由我们这些刚分来的年轻老师，当你们的班主任，好好收拾一下你们......” 王大河继续冷冷地说道：“我的脾气不大好，也没有多少耐心，你们谁要是敢给我捣乱......我的教鞭，可不管你是什么县长局长的娃娃！” 第106章 不想当的代理班长 “......” 全班同学，都乖乖地低头。 这个王老师，刚才踢张刚的那一脚，可够狠的！ 而看张刚的穿著打扮，他爸肯定也是领导。 看来，这个王老师的確很厉害！ 大家都暗自叫苦，自己怎么分到这么厉害的老师手下...... 在往后的两年半时间里，全班同学都领教了王大河的“凶残”！ 王大河丝毫没有吹牛，他的確和他第一天说的一样，脾气暴躁，下手极狠！ 班里的男生，除了狗蛋和萧华，其他人几乎都挨过他的狠揍！ 王大河一周几乎就要打折一根教鞭！ 他甚至用抬水的木棍打人！ 班里再刺头的男生，见了王大河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不过，两年多后的毕业考试，狗蛋班里的成绩，震惊了全县！ 整个沙城县平均分上九十的学生，只有八个，而王大河的班里，居然就有四个！ 他们是狗蛋，萧华，包娜和聂大民...... 这让王大河一炮打响，又连续带了几届六年级。 而且，带的都是最刺头，最管不住的学生！ 可王大河每次都能把那些刺头收拾得服服帖帖，考出好成绩，化腐朽为神奇...... “我教的是语文，今天的作业，就是写一篇自我介绍的作文，明天早上交到王谦己那里......” 王大河顿了顿说道：“我们班的班长，暂时由王谦己代理，等期中考试之后再调整！” “哗......” 全班同学，都低呼一声，看著狗蛋。 萧华讚许地朝他点了点头。 就连坐在前面的包娜和石梅，也回头看了看狗蛋...... 狗蛋有些难为情地缩起了两个手肘，把布书包往桌洞里塞了塞...... “我做事一向很公平，期末考试后，全班第一就是班长，第二就是中队长！” 王大河继续黑著脸说道：“所以，你们所有的人，都有当班长的机会，只要你们有本事考第一名，就是我们班的班长！”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哗......” 全班同学，顿时都惊嘆起来。 王老师任命班干部的办法，居然如此简单粗暴！ “只要考了第一名，就能当班长，这种选班长的办法，也太简单了吧？” “这个王老师可够狠的，只看成绩，再其他的什么都不看！” “那个王谦己，好像是刚从乡下转学来的，肯定考不了全班第一！他的这个代理班长，恐怕也代理不了几天！” “没错！王谦己的班长，最多代理半学期，我们都不用听他的！” 班里的同学，都窃窃私语起来。 狗蛋的头，低得更低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班长，他只想静静地躲在角落里，不被城里的娃娃注意就好了。 可没想到，班主任王大河，直接任命他当了代理班长，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到了他的补丁和布书包...... 更要命的是，王大河居然完全用考试成绩来评选班干部。 狗蛋要是期中考试考不上第一名，这个代理班长就当不成了。 那可比乾脆不当这个代理班长还丟脸！ 狗蛋十分鬱闷。 自己才从乡里来，哪里可能考得过城里的娃娃？ 城里的教育条件，可比阳曹大队可强多了！ 看来，自己註定要丟人了...... “今天不上课，大家一起打扫卫生，所以，我们得先选出一名生活委员来！” 班主任王大河，又扫视了一眼全班同学：“你们谁愿意担任生活委员，安排大家打扫卫生，就请举手！” “唰......” 全班一片寂静。 大家相互偷看著，谁也没有说话。 好多人虽然也想当生活委员，可没有勇气举手。 狗蛋转头看了一圈，却发现，全班只有聂大民一个人举著手。 他看起来满不在乎，一点都不紧张。 “好吧，既然只有聂大民一个人愿意当生活委员，就让他当吧！” 王大河讚许地朝聂大民点了点头说道。 “哗......” 同学们都是低低地叫了一声。 这个聂大民，居然这样就当了生活委员。 而狗蛋没想到的是，王大河只是点了一次名，就记住了聂大民的名字。 看来，这个王老师也不简单...... “行了，你们所有的人，都听聂大民的安排，把教室，外面的院子，还有学校分配的公共区域，都打扫乾净！” 王大河说道：“各小组打扫完，就找王谦己去检查，检查不合格就继续打扫！” “哗......我们打扫完卫生，居然还得让王谦己检查？” “那他要不要打扫卫生啊？” “他是班长，肯定不用打扫了吧？” 同学们又是窃窃私语。 王大河却走下了讲台，到了门口，又转头说道：“王谦己，跟我来一下！” 狗蛋赶紧站起身来，就跟著王大河出了教室门。 “嗡......” 教室里，顿时放了羊，嘈杂起来。 “安静！我来分配打扫卫生的区域！安静一下！” 教室里，传来了聂大民的大叫，可惜，同学们依旧吵闹。 显然，没有一个人肯听聂大民的安排。 “砰！” 王大河一脚踢开了门，黑著脸又回到了教室。 “唰......”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王大河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学生，又看向了聂大民：“安排吧！” “嗯......” 聂大民这才站了出来，走到了讲台边，毫不胆怯地拿手指著说道：“你们第一组，擦南边的玻璃，第二组，擦北边的玻璃，第三组扫地......” 他完全不像狗蛋那样畏手畏脚，甚至有些指手画脚使的感觉。 同学们这才乖乖地听了聂大民的安排。 王大河便又出了门，狗蛋就紧跟在了后面。 走进了王大河的办公室，狗蛋发现，房间里也拉了一道帘子。 帘子外面是桌椅檯灯，帘子里面却是一张床。 看来，这是王大河的办公室兼臥室。 “你去一下总务处，领我们班的书，然后叫个人搬到我的办公室里来！”王大河对狗蛋说道。 第107章 狐假虎威的生活委员 “嗯。” 狗蛋答应一声，刚要走，却听见王大河又说道：“你顺便问一下总务处，我们班的公共卫生区域，划分的是哪里，然后告诉聂大民安排人打扫！” “嗯。” 狗蛋就赶紧出了王大河的办公室。 王大河虽然很器重他，可一直黑著脸，让狗蛋十分害怕。 狗蛋便找到了门口写著“总务处”的办公室，找到了里面的老师，领了好几捆新书。 他又回到了教室，就见聂大民和人抬著一大桶水，带著大家已经热火朝天的打扫卫生。 “你们几个女生，过去帮包娜和石梅擦玻璃......” “你们几个男生，再去抬一桶水来！” “张刚，你们几个要是再偷奸耍滑光顾著玩，我可就要去告诉王老师了！” 聂大民似乎不懂“为官之道”，开始指手画脚地指挥著大家打扫卫生，一点都不客气！ 狗蛋来的时候，大家都侧头看著他，看聂大民会不会给他分配活。 不料，聂大民非但没有给狗蛋派活，反倒上来笑道：“王谦己，你看我安排的行不行？” “行呢......” 狗蛋哪敢指手画脚，便说道：“我去总务处问了，我们的公共区域是礼堂门口的旗台，你安排人去打扫吧！” “嗯，张刚，你们不要再斗鸡了，赶紧去打扫旗台，一会王谦己就去检查，要是打扫不乾净，就继续打扫！” 聂大民指著院子里的还在斗鸡的张刚他们几个说道。 “凭什么让我们去打扫旗台？” 张刚斜著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就是......” 其他几个男生，也懒洋洋地说道。 “我是生活委员，我想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聂大民冷笑道：“你们敢不去，我就去告王老师！” “你娃子是不是想挨揍？” 张刚他们几个，见聂大民盛气凌人，便不服气地走了过来。 “哟呵？想打架吗？” 聂大民脱掉了外衣，扔给了一边萧华，对张刚他们说道：“你们是一个一个单挑，还是一起上？” “你......” 张刚他们，看著聂大民健壮的身材，顿时就怂了。 就连个子最高的李小军和最胖的马亮，也面露怯意。 “哼！你们这帮怂货，除了敢欺负乡里来的同学，你们还能有些什么出息？” 聂大民冷哼：“反正卫生我已经派给你们了，你们打扫不打扫是你们的事，等一会王谦己去检查的时候，你们要是打扫得不乾净，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张刚，马亮和李小军，只好阴著脸，去教室里找了笤帚和簸箕，去打扫旗台。 “王谦己，你不用怕什么，他们就是纸老虎，根本不敢来真的！” 聂大民从萧华的手里接过了外套穿好。 “哦......那你继续带著大家打扫，萧华，你帮我去领书吧！” 狗蛋又对一边的同桌萧华说道。 “好！” 萧华笑道。 二人去总务处领了书，就抱著送到了王大河的办公室里。 全班36个人的书可不少，狗蛋和萧华，搬了好几趟才搬完。 狗蛋虽然身体瘦弱，可好歹也是在腾格里沙漠边的野地里跑惯的，这点活，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他发现，其他班的书，都是班主任亲自去总务处领，完后让学生搬。 王大河居然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狗蛋。 “去检查卫生吧！没问题就让大家进教室发书！” 搬完了书，王大河说道。 “嗯。” 狗蛋带著萧华，就回到了教室。 只见，聂大民带著大家，已经把教室和门口的院子，打扫得乾乾净净。 就连窗户，也被包娜石梅她们，擦得明明亮亮。 “王谦己，现在要检查吗？” 聂大民问道。 “嗯，我隨便看看就行！”狗蛋说道。 “我陪著你看！” 聂大民却陪著狗蛋：“那边槐树下是五组扫的，窗子是一组和二组擦的......” “嗯......” 狗蛋就在各处转了一圈，萧华也跟在身边。 “走，我们去看看那几个懒晃胎，有没有把旗台打扫乾净！” 聂大民带著狗蛋和萧华，来到了小院中轴线最后面的礼堂前。 这里是学校最气派的地方。 高大的礼台门口，是五六层台阶。 台阶下面，就是一个旗杆和旗台。 旗台后面就是一个小广场。 显然，这里是全校师生升旗的地方。 狗蛋看到，张刚他们，拿著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扫著旗台。 “你们怎么还没有扫完？” 聂大民走了过去呵斥。 “这旗台这么大，我们当然扫地慢了！” “你这分活分的就不公平！” “没错，你才不过是个生活委员，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刚他们，忿忿不平的说道。 “哼！有本事你们期中考试考个第一名当了班长，我就服你们！” 聂大民冷哼道：“你们要是当不了班长，就得听为这个生活委员的！” “你......” 张刚气得脸都涨红了。 “行了......” 狗蛋看了一下，发现旗台打扫得也算乾净，张刚他们不过是慢了些。 “你们赶紧把垃圾扫起来倒掉，王老师说要发书了！”狗蛋说道。 “啥？这就发书了？” 张刚他们一听王大河要发书了，就赶紧把扫堆的垃圾铲起来去倒了。 “哼！你们这些懒晃胎，早不赶紧打扫，现在急了吧？一会王老师来发现你们还没有打扫完卫生，肯定还要打你们！” 聂大民冷笑道。 “走吧！我们去让大家坐好，叫王老师来发书吧！” 狗蛋带著萧华和聂大民，一起回到了教室。 “发书了！赶紧都进教室坐好！” 聂大民狐假虎威，替狗蛋发號施令。 同学们一听，都进了教室里，乖乖地坐好。 狗蛋的威信，在聂大民的帮忙下已然树立了起来...... “大家坐好，我去叫王老师来发书。” 狗蛋站在讲台，给大家说了一声，看了一眼萧华。 萧华就跟著狗蛋，一起到了王大河的办公室。 “报告！” “进来！” “王老师，卫生已经打扫完了，同学们也坐好了，你去发书吧！” 狗蛋匯报。 第108章 今天要好好教训你！ “我不去了，你去把书发了就是了。” 王大河坐在办公桌边看书写字，似乎在备课，就把名册扔给了狗蛋...... “哦......” 狗蛋无语。 这个王老师也太“懒”了吧？怎么什么都交给自己去做了？ 不过，狗蛋可不敢违逆王大河的话，就带著萧华，抱了两摞书，到了教室。 只见，教室里又吵成了一锅粥。 不过，狗蛋把书放到讲台上后，大家就都静了下来，仰头望著狗蛋。 “聂大民，你带几个人，和萧华去把剩下的书抱来。” 狗蛋看著底下一对对的眼睛，略有慌张，却依旧镇定下来。 聂大民就叫了几个男生，和萧华一起，把所有的新书都抱来了。 “我叫到名字的人，就是来领书。” 狗蛋站在讲台上说道：“萧华......” “到！” 萧华就上来，接过了狗蛋准备好的一摞书。 “聂大民......” “到！” 聂大民大声答到，大步来领了书，面有得色。 “包娜......” 包娜上来领书的时候，朝狗蛋嫣然一笑。 狗蛋的心“砰”的一下，似乎被人打了一拳。 这个包娜的眼睛和头髮，居然都是黄的，她难道真的是外国人？ “石梅......” 狗蛋赶紧收起了目光，念了石梅的名字。 石梅也朝狗蛋露出了酒窝，拿著自己的书走了。 “张刚......” 张刚却晃著身子走了上来，狠狠的瞪了狗蛋一眼，抢过了他手的书走了。 “额......” 狗蛋无语，自己莫名其妙的，咋就得罪了这个张刚了...... 狗蛋拿著最后一套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装在了布书包里，就又去了王大河的办公室。 “王老师，书已经发完了。” 狗蛋报告。 “嗯，让大家回家吧！” 王大河在桌子上写著字，头也没有抬。 “哦......” 狗蛋只好回到了教室。 “唰......” 原本像麻雀吵架一般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都看著狗蛋。 “王老师说，大家可以回家了！” 狗蛋说著，就会回到座位拿起了书包。 “哗......” 全班同学，顿时嚷嚷了起来，纷纷装起了新书，放学回家。 狗蛋故意磨蹭了一会，想等大家都走了，再一个人悄悄的走，免得被大家盯著看他的补丁衣服和布书包。 不料，聂大民却从后面走过来，亲昵的拍了拍狗蛋的肩膀笑道：“王谦己，我们一起走吧！” “哦......” 狗蛋无语，只好收拾起了书包。 聂大民就在一边晃晃悠悠的等著他，不时还环顾四周，很得意的样子。 好多同学都看著他们。 狗蛋拿聂大民的热情没有办法，可又不想让大家太过注目自己，就对萧华说道：“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好。” 萧华说话很简短，就收拾起了东西，和狗蛋聂大民一起，出了学校。 时间已经是中午，学校里出来了一大批熙熙攘攘的学生。 大街上，也都是骑著自行车下班的大人们。 “你们住在哪里？” 聂大民问道。 “我......我住在水利局。” 狗蛋为难的说著，又解释了一句：“我住在我的爸的宿舍里。” “是吗？” 萧华顿时眼睛一亮：“我就住在水利局隔壁的电力局里，也住在我爸的宿舍里！” “哦？” 狗蛋顿时释然。 这个萧华，也住在他爸的宿舍里，看来也是从乡里来的，和自己差不多。 不过，萧华的爸肯定不是厨大师，他起码能出门去隨便看人...... 不像自己，整天得呆在父亲的宿舍里，不准出门。 “那我下午顺路来叫你一起去上学吧！”萧华亲切的笑道，“电力局就在水利局的后面。” “这......” 狗蛋愣住了。 自己连出门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还敢让同学上门来叫自己上学？ 要是让別人看到了，岂不是给父亲招麻烦？ “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 狗蛋顿了顿说道：“我爸的宿舍里，住著我们一家四口，他们中午......要睡觉呢！” “哦，那你来找我也行！” 萧华说道：“我爸就住在电力局的门房里，进大门第二个房子就是的。” “好，我吃过饭就来找你！”狗蛋如释重负。 “我也来找你们！” 聂大民在一边笑道。 “你也住在附近吗？”狗蛋疑惑。 “我们家虽然不在那边，可绕过去叫你们，也远不了多少路......” 聂大民又笑道：“我们三个人以后就一起上学，热闹些！” “好啊！” 狗蛋很感激聂大民的热情。 这个城里娃，耿直，爽快，心里没有弯弯绕，可以当个好朋友。 关键是，他並没有看不起自己是乡里来的...... “今天你们俩先回吧，我还得等我哥......”狗蛋回头张望著校门口，“我哥怕我路不熟走丟，就让我今天等他。” “没事，我们一起等你哥！” 聂大民满不在乎的拉著萧华和狗蛋，来到了一个小卖部的门边角落。 “你也是今年才转学的吗？” 萧华看著狗蛋身上的补丁。 “是的......你也是吗？” 狗蛋缩了缩自己的手肘。 他发现，萧华虽然看起来也是乡里来的，却穿著一身买来的新衣服，背著军挎包，只有鞋子是手工纳的...... “嗯，我也是这学期才转上来的，我以前在老家村的小学......” 萧华笑道。 “王谦己！” 忽然，张刚带著一帮人，就从小卖部里出来，围住了狗蛋他们三个。 “你们......想干什么？” 狗蛋愕然。 “干什么？哼！当然是揍你了！” 张刚懒洋洋的吃著一个把把。 “你敢在校门口打人？” 聂大民挡在了狗蛋身前说道：“你就不怕我们告老师吗？” “老师？哈哈哈！老师只管得了学校里的事，他可管不了学校外面的事情！”张刚大笑。 “没错！王谦己，你这个乡下土包子，居然敢当我们的班长？今天我们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李小军也恶狠狠说道。 第109章 你居然是东哥的弟弟？ “对！揍他！” 胖子马亮也忿忿不平：“他早上还敢装模作样地检查我们的卫生呢！” “你们別嚇唬人，我们也有三个人呢，我们不怕你们！” 聂大民把军挎包甩到了后面，就拉开了架势，准备开干。 “我们才不会和你动手呢！有人帮我们收拾你们......” 张刚往一边一站，对身后的一个高个子男生说道：“刘勇，这就是我给说的那个乡下来的穷怂，你们帮我揍一顿，我就请你们吃大白兔奶！” “好！” 只见那个刘勇带著三个人，就围了过来。 他们的个子，比聂大民都高半截，比狗蛋直接高一个头，而且还都很壮实。 “你们......” 狗蛋嚇得赶紧退后。 萧华也面露怯意，站在了一边。 只见聂大民眉头紧皱，捏著拳头，挡在狗蛋的跟前。 “哈哈哈！王谦己，我看你还能不能囂张起来？” “就是，刘勇可是五年级里最能打架的，你们今天就好好尝尝他们的拳头吧！” “哼！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张刚和马亮李小军，全都得意洋洋。 “你一个乡里来的穷怂，居然还敢在东关小学里囂张......” 刘勇凶狠地说著，一巴掌就朝狗蛋抽来！ 聂大民赶紧护著狗蛋，蹲了下去。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 他一只手握住了刘勇的手一扳一扭，藏在后面的另一只拳头，就猛地砸在了刘勇的鼻子上。 “啊！” 刘勇大叫一声，捂著鼻子退了回去。 指头缝里，就流出了鲜血。 他的同伴，一见刘勇流了鼻血，嚇得也赶紧退了回去。 他们毕竟也才是五年级的孩子。 “哥！” 狗蛋站了起来。 原来，打了刘勇的人，正是东子。 “哗......是六年级的王东己！他可是全东关小学的霸王！十几个人都打不过他！” “他居然是王谦己的哥？” “应该是的，他们的名字都差不多的......” 张刚他们，惊愕地看著东子。 东子正了正自己的绿军帽，从腰里抽出了一条军用皮带，双手一扯，弄出了“啪啪”的声音。 “你们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额......” 张刚他们，连话都不敢说。 “东哥，我们哪里敢和您动手啊......” 刘勇赶紧上来，点头哈腰地说道：“这个王谦己，是您的......亲弟弟？” “废话，一个妈养的，不是弟弟是什么？” 东子横了一眼刘勇。 “这......” 刘勇一愣，回身，就“啪”地抽了张刚一记耳光。 “你们瞎了狗眼，连东哥的亲弟弟都敢打？” “我......” 张刚捂著腮帮子，哭丧著脸不敢说话。 “算了！” 狗蛋赶紧上来拉著东子的胳膊说道：“我们赶紧走吧！” 要是东子再惹出事来，父亲知道了，肯定又要揍他了...... “哼！” 东子冷哼一声，这才把军用皮带，系在了腰里，搂著狗蛋的肩膀走了。 萧华和聂大民，也赶紧跟在了后面。 “王谦己，你居然是东哥的弟弟啊！” 聂大民惊喜地叫道：“那你以后，可就能在东关小学里横著走了！” “额......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狗蛋看著身边的东子。 东子在乡下的时候，打架也还行，可比起小兵来，可还是差远了。 没想到，到了城里，居然真成了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当然了，东哥的名字，没有人不知道的，去年十几个人围住了他，都没有打过他！” 聂大民笑道。 “行了，你別嚇著他！王谦己胆子小，是个怂包，你以后帮我看著点他！” 东子对聂大民笑道。 “东哥，这个你放心！我们班里，谁敢欺负王谦己，我就捶死他！” 聂大民挥了挥拳头：“不过，班里的人，要是知道王谦己是你的亲弟弟，我敢说，就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汗毛！” “好吧！你们先走，我还有些事！” 东子让狗蛋他们先走，自己却和街边的几个孩子，躲在旮旯里去抽菸...... “你以后，不要给別人说我是王东已的弟弟......” 狗蛋却对聂大民嘆道。 “为啥？” “我怕......给我哥惹事，再说了，王老师肯定也不喜欢打架的学生！” “嗯，这倒也是！” 聂大民说道：“老师才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是打架，都要批评呢！” “对，我们只要不被人欺负就行了！”狗蛋点头。 回家吃过饭，狗蛋就背了书包，早早地去电力局里找萧华。 “你找谁？” 刚进大门，就见房门第一间房子里，走出一个大爷，疑惑地打量著狗蛋的布书包。 “我......我找萧华。” “萧华？” “就是和我一般大的学生，他说他住在门房里，让我来叫他上学。”狗蛋赶紧解释。 “哦，你说的是萧总工程师的娃娃啊！” 门房大爷顿时换了一副笑容：“来，我带你去找他！” 他敲了敲第二间房门，就大声说道：“萧工，有个学生娃，来找你家娃娃一起去上学！” “哦，请进来吧！” 门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门房大爷，就拉著狗蛋，推门进去。 只见，一个带著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窗户前的桌子边，拿著尺子和铅笔，在一大张绘图纸上画图。 “你就是王谦己？” 萧华的父亲，停下了手里的笔，转头看著狗蛋。 “嗯......我......我来叫萧华一起去上学。”狗蛋顿时亚歷山大。 他原本以为，萧华既然住在门房里，他爸肯定就是看门房的。 也算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 没想到，萧华的父亲，居然是个什么总工程师！ “唔......萧华给我说了你，你很不错！” 萧华的父亲讚许的微笑：“你们俩以后就一起好好学习，不要调皮！” “嗯，萧华呢？” 狗蛋见萧华的父亲微笑起来，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在里间睡觉呢，你自己进去找他吧！” “哦。” 狗蛋这才发现，这间房间里，有一个套间。 他便走进了套间的门，发现萧华在一张小床上睡觉。 第110章 汗顏的作文 套间里，还有一张大床。 檯灯，衣帽架，沙发，茶几，一应俱全...... 这间套间，居然十分的高档豪华。 狗蛋震惊了。 他哪里见过这里富丽堂皇的地方...... 看来，萧华父亲的级別，可不低。 狗蛋轻轻地走到了萧华的床边，摇了摇他说道：“萧华！起来上学了！” “唔......” 萧华这才醒来。 “你先坐一会，我洗个脸！” 萧华洗脸收拾，狗蛋就坐在沙发上。 他的身子，顿时就陷进了海绵里...... 狗蛋还从来没有坐过这么高档的沙发！ “萧工，您可是刚从首都学习回来的高级工程师，局里怎么把您给安排到门房上来住了？” 只听见外屋里，门房大爷还在和萧华的父亲说话。 “是我主动要求的......” 萧华父亲说道：“这里挺好的，离食堂近，关键还有个套间，可以让孩子在里面学习。” “哦......那等我们局里的办公大楼盖起来了，就让局里给您多分几间宿舍！” “没事，我就带著孩子两个人，这里住就够了，不用再麻烦......” 狗蛋竖起了耳朵，听著外面的谈话。 果然，萧华的父亲，级別很高！ “篤篤篤！” 就听见，又有人敲门。 “萧华！” 门上的聂大民，敲了一下，就喊了起来。 “来了！” 萧华赶紧收拾了东西，就和狗蛋出了里间。 就见，聂大民已经在外屋，和萧华的父亲打招呼。 他自来熟，一点都不认生。 “爸，我们去上学了！” 萧华给父亲打了招呼，三人就出门，往学校里去。 “来，我请你们喝好东西！” 聂大民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瓶子。 只见，瓶子里装著一瓶白乎乎的东西。 “这是啥？” 狗蛋好奇地问道。 “雪糕水！” “雪糕水？” “我妈在雪糕厂里上班，有些雪糕化了，她就用瓶子装了来给我们喝！” 聂大民把瓶子递给了狗蛋：“你尝尝！” “哦......” 狗蛋也不客气，接过了瓶子，就“咕嘟嘟”地喝了几口。 一股带著奶油甜蜜的凉意，从口中流下。 狗蛋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哇！这可比我们乡里的蜂蜜水还好喝！” 狗蛋兴奋地把瓶子递给了萧华：“你也来尝尝！” “好！” 萧华也喝了一口雪糕水。 “哇......嘖嘖嘖！” 萧华咂了咂嘴说道：“比我爸给我买的桔子粉水还好喝！” “那当然了！” 聂大民得意地接过瓶子，也咕嘟嘟地喝了一口，“我们三个人，以后就当好朋友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 萧华也点头。 “嗯，我们就要和桃园三结义的刘关张一样！” 狗蛋也点头。 他到了城里，就怕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不和他玩。 没想到，这才半天，就认识了两个好朋友！ “啥叫个刘关张？” 聂大民问道。 “就是刘备，关羽和张飞......” 狗蛋就给萧华和聂大民，讲了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他的肚子里，一肚子全是这些戏文和连环画上的故事。 “哇！你讲得真好！不如，我们也结拜为兄弟吧！”聂大民惊喜地叫道。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萧华也十分佩服狗蛋。 “都是看书听故事听来的。” “那你再给我们讲讲，刘关张三兄弟，后来怎么样了？”聂大民刨根问底。 狗蛋就一边走，一边给萧华聂大民讲故事...... 从此以后，三个好朋友就一起上学放学，狗蛋的故事，让萧华和聂大民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狗蛋就把全班的作文收了起来，交给了王大河。 语文课的时候，王大河居然就批改完了大家的作文，开始点评。 “我们先来看看王谦己同学的作文......” 王大河首先拿起了狗蛋的作文：“你们大多数人，都写了四百字，有些人，才写了两百字，而王谦己，却写了八百字......” “哗......” 全班同学，都看向了狗蛋。 狗蛋顿时脸上发热，赶紧低下了头。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王谦己同学的作文水平，已经达到了初中生的水平！” 王大河继续说道：“他的这篇自我介绍，不仅写了自己的性格，爱好，特长，缺点，还介绍了自己的家乡......” “文章写得情真意切，清晰地剖析了自己，还满含热情地讚美了家乡，让人看了，不仅喜欢王谦己这个人，还喜欢上了他的家乡......” 王大河把狗蛋的文章，评讲了將近半小时。 狗蛋不禁汗顏。 其实，他的那篇作文，是隨便写的。 他离开腾格里沙漠边的家乡已经好一两个月了，很是怀念，就多写了一点家乡的趣事。 严格来说，已经跑题了。 没想到，王大河却如此推崇...... “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向王谦己同学请教写作文的窍门！” 终於，王大河结束了对狗蛋作文的点评。 然后，他只是隨便说了说萧华和包娜的作文，一节课就结束了...... “哇......王谦己，你咋能写出八百字的作文呢？” 刚下课，石梅就转过头来，对狗蛋露出了两个酒窝：“你快教教我，我连二百字都写不出来，就別说写得好坏了！” “额......你多看书好了。” “看啥书啊？” “啥书都行呢，小人书，课本啥的......” “我最討厌看书了！”石梅皱起了眉头，“我一看书就瞌睡！” “那就听故事，听戏文，也行呢！” “哦......” 石梅点了点头。 “王谦己，你最近看的什么书？借我看看唄！” 坐在狗蛋前面的包娜，也转过身子来。 “我......” 狗蛋哪里有什么正经书看。 他只有东子给的几本连环画，已经被他翻看得倒背如流了。 “我只有一些连环画，你要是想看......我明天就拿上！”狗蛋不好意思的说道。 “给我也拿一本！”石梅笑道。 “好的。” 狗蛋只好答应。 第111章 罗马人的后裔 “我爸有好多书，我都看不懂，你想看什么，我明天也带一本来，和你换著看！”包娜却笑道。 “啥都行呢......” 狗蛋对书，可是非常痴迷，便没有推辞包娜的好意：“最好简单一些，复杂的书，我可能也看不懂。” “行！” 包娜笑道。 “包娜，你的头髮和眼珠子，怎么是黄色的啊？” 石梅好奇地问出了狗蛋早就想问的问题。 “不知道......” 包娜拉起过了自己的辫子，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难看得很？” “不，一点都不难看，反倒很好看呢！”石梅笑道。 “没错！和书上的那些外国女人一样，漂亮得很！” 狗蛋笑道：“我爸曾经去金城学习过，见过那种外国人，他说，好多外国人就长著黄头髮，眼睛珠子有黄色的，还有蓝色和绿色的呢！” “真的！” 石梅惊奇地叫道：“你爸居然去过金城学习，那肯定是什么大领导了吧？” “这......” 狗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尷尬地笑了笑，低头说道：“我爸不是领导，也不识字，他是......水利局的厨师。” “哇！那你一定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了？” 石梅丝毫没有发现狗蛋的自卑，而是又惊喜地问道。 “我爸......只是在大灶上做饭，我们家的饭，从来都是我妈做的。”狗蛋笑道。 “哦......”石梅有些失望。 “包娜，你的爸妈或者爷爷奶奶，是不是有谁是外国人啊？”狗蛋又好奇地问包娜。 “没有，我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包娜笑道。 “哦......” 狗蛋也失望。 过了几十年，有学者研究发现，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有一支罗马军队被打败，逃亡到了河西走廊，就在腾格里沙漠边的地方定居下来，繁衍生息。 所以，河西走廊某地就有一些罗马人的后裔。 这些后裔的文化十分特殊，既保留了一些罗马人的传统，也融合了当地的风俗。 狗蛋曾经去看过他们的庙。 庙顶竖立著十字架，里面却供奉著释迦摩尼。 现在，当地的人专门修建了一处“儷轩古镇”，復原了一些古罗马的建筑，来纪念这段神奇的歷史，成了当地的一处旅游景观。 而当年的包娜，应该就是罗马人的后裔，出现了返祖现象，所以她的头髮和眼珠子才是黄的...... 第二天，狗蛋把自己的几本破破烂烂的连环画，分给了包娜石梅和萧华聂大民他们看。 包娜却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给了狗蛋。 书的封面上，写著《薛刚反唐》四个大字。 “哇！太好了！” 狗蛋早就书荒了！ 现在见到这么厚的书，自然是欣喜若狂！ “这书有我们语文课本的四五个厚呢，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完啊！”石梅却皱起了眉头。 “我最多三天就看完了，我看完就还给你！”狗蛋感激地对包娜笑道。 “没事，你隨便看，几天都行呢！”包娜笑道。 “好！谢谢你！我......看完了给你们讲！” 狗蛋除了讲故事，再没有任何报答包娜的办法了。 “行！那你看完了给我们讲，反正我也看不懂！” 包娜又笑道。 狗蛋把那本《薛刚反唐》，放进了书包里，如获至宝。 下课就赶紧拿起来看。 放学也是一边走一边看。 到家里，吃饭也看，拉屎也看...... 不到三天，他就把一本厚厚的《薛刚反唐》给看完了。 薛刚是薛仁贵的孙子，薛丁山的儿子，在武则天篡位后，拉起了兵马，在火焰山反抗武则天...... 这相当於薛仁贵征东的续集，看得狗蛋如痴如醉。 他把书还给了包娜，就给大家从头讲薛仁贵，薛丁山，薛刚的故事，几乎就讲了一遍《薛家將》。 班里的同学，也纷纷围了过来，听狗蛋的故事。 “王谦己，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是啊！这些故事，恐怕连大人都不知道呢！” “难怪他作文写得好，我要是有一肚子的故事，我也能写好作文！” 班里的同学，大多开始佩服崇拜狗蛋。 他们看惯了狗蛋的补丁衣服和布书包，也就不觉得狗蛋土气了...... 就这样，狗蛋在城里的东关小学，开始上学。 王大河对他十分器重，班里的任何事情，都交给狗蛋去处理，培养他的能力。 萧华聂大民，包娜石梅他们，和狗蛋成了最好的朋友。 班里的大多数同学，也都非常喜欢狗蛋。 因为狗蛋从来不像其他班的班长那样盛气凌人地呵斥训人。 即便是班里有人捣乱，狗蛋也是平静的和他说，大多数人，都会听狗蛋的。 最关键的是，即便有人犯了什么错，狗蛋也从来不去王大河那里打小报告。 这让大家都很信服尊重狗蛋。 而张刚那些坏嘎嘎们，自从知道狗蛋是东子的亲弟弟，哪里还敢得罪狗蛋？ 他们现在，还要经常买给狗蛋，巴结他，想让狗蛋介绍他们去和东子玩...... 狗蛋的学校生活，在父亲和东子的呵护下，一帆风顺。 他自从到了城里，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许多。 狗蛋很少没有下限地装疯卖勺，譁眾取宠，免得被城里的同学笑话。 尤其是那些女同学...... 所以，狗蛋看起来稳重了一些，儘管，他的骨子里，还是一个逗比...... 狗蛋的学上顺当以后，母亲就回了老家阳曹大队。 她要去种地。 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母亲必须赶紧种一季麦子。 起码不用买粮食吃。 最关键的是，母亲实在不愿意在城里吃“下眼饭”。 东子狗蛋，就跟著父亲上学。 父亲整天都很忙，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东子就带著狗蛋，在房子里玩玻璃弹，纸飞机，用烟盒子折了三角拍...... 很快，就到了期中考试。 狗蛋为了不被擼了班长的帽子，拼了命地学习，每天都学得很晚才睡觉...... 第112章 考砸了！ 可没想到，考试的时候，狗蛋却傻了眼！ 数学还则罢了，他基本都会做，只有最后几道超了范围的题，他猜著做了一下，估计起码有九十分。 可语文试卷，可就难了！ 好多题，他都不会做！ 城里学校的考试，还真的不一样啊...... 狗蛋看著试卷，一脸懵逼，沟子都鬆了，甚至有了尿意！ 完了，这次可就全完了！ 以前，狗蛋可是回回考双百的！ 这次，他能考及格就烧高香了...... 自己的这个代理班长，恐怕是代理不成了！ 其实，狗蛋压根就不想当这个班长，他只是怕被撤职后丟人...... 好在，语文试卷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家乡》。 这可是狗蛋的拿手好戏，他就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六百字，直到试卷没有地方了，才结尾。 狗蛋这才把其他题目，仔细地答了一遍。 好多题目都很深奥，狗蛋只好根据自己的理解答。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了。 “把卷子都交上来！” 讲台上的王大河，黑著脸说道。 “额......” 狗蛋不再纠结最后一道题目，隨便写了个答案，就率先交了试卷。 却见，大家都还在奋笔疾书。 “起立！” 王大河叫道。 “哗啦啦！” 同学们都站了起来。 “王谦己，去把他们的卷子都收起来！” “嗯。” 狗蛋就去收试卷。 只见，包娜和萧华站在那里，还在偷偷地写著作文。 狗蛋就绕过了他们，去了远处，先收了別人的试卷，最后才来收了包娜和萧华的试卷，交给了王大河。 王大河便抱著试捲走了。 “哗......” “这次的语文试卷，也太难了吧？” “是啊！一大半我都不会做！” “我连作文都没有来得及写！” 同学们，顿时像马蜂窝一样地嚷了起来。 “王谦己，幸亏了你......不然，我的作文可就写不完了！” 包娜感激地对狗蛋笑道。 “是啊！我也一样，多亏了王谦己，才把作文写完！”萧华也笑道。 “嘘......” 狗蛋却赶紧示意他们不要再说。 萧华是他的好朋友就不说了，包娜今天才又借给了狗蛋一本《封神演义》，他怎么著，也得帮萧华和包娜爭取几分钟的时间...... “王谦己，你怎么答得那么快？你都答完了吗？”石梅问道。 “答是答完了......” 狗蛋嘆道：“可惜，好多题我见都没有见过，我这次......能及格就不错了！” “这......” “那你要是考不了第一名，岂不是......就不能当班长了？”石梅担心地问道。 “不当就不当了吧......”狗蛋摇头苦笑，“其实，我本来就不想当班长的！” “没事，你绝对是第一名！” 这时候，聂大民从后来过来笑道：“我刚才问了一圈，全班答完题的就没几个人！” “那我也不可能考第一名......” 狗蛋嘆道：“我们乡里的学校，考试都简单得很，都是书上的，你们城里的考试......太难了！” 考完期中试，就是一个周末。 傍晚，东子带著狗蛋去水利局的楼顶偷著抽菸。 “你咋了？”东子好奇地问道，“谁欺负你了？” “没有，考试没有考好......” 狗蛋就把考试的事情，给东子说了一遍。 “没事，你才到城里，考不了第一名也没啥。”东子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考不考第一的確不要紧，关键我觉得被擼了班长丟人得很！”狗蛋苦著脸。 “放心，谁敢对你说三道四，你就告诉我，我放学堵住他，拿皮带抽！” 东子拿出了自己的军用皮带，又弄得“啪啪”响。 “你这个皮带是哪里来的？”狗蛋好奇地问道。 “人送的......” 东子含糊地说道：“这种皮带，两边都有铁，抽起人来可疼了，还能弓起来弄响嚇唬人！” 他就给狗蛋教怎么把皮带弄得“啪啪”响。 “你打架的时候，解下了这个裤带，不怕裤子掉吗？”狗蛋好奇地问道。 “我裤子里还有绳子做的裤带，这个军用皮带就是专门用来打架的！” “额......你以后还是別打架了吧！” 狗蛋嘆道：“你只要学习好，城里人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就算你学习再好，他们也一样会欺负我们的！” “那你就不怕爸打你啊？” 狗蛋皱起了眉头。 “怕啥？反正又打不死！” 东子却无所谓地说道。 “额......” 狗蛋无语。 忽然，他看到远远的水利局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推著自行车，和门房赵大爷问著什么。 “不好，是王老师！” 狗蛋大吃一惊，缩低了身子，害怕被王大河看到。 “你们王老师到这里来做什么？” 东子也眯起了眼睛。 “可能是我考砸了，他来找爸的吧？” 狗蛋又感到有了尿意。 “没事，爸不在！” 东子说道：“我们赶紧下去，让他骂你一顿，完了他就不会再让你请家长了！” “这......” “你听我的，不然，他要是让你请了爸去，爸回来非揍死你不可！” 东子赶紧打开了楼顶的天窗。 “好吧！” 狗蛋也跟著东子，下了天窗，飞奔下楼，跑回了大灶边的“家”。 只见，王大河推著自行车，在左右看著。 “王老师......” 狗蛋胆怯地叫了一声。 “王谦己，你们真的住在这里......” 王大河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爸呢？” “我爸......给人家炒菜去了。” 狗蛋低头囁嚅，等待著王大河的狂风暴雨。 “王老师，请到屋里坐吧！” 东子害怕王大河批评狗蛋，引起水利局其他人的注意，就赶紧把王大河往屋里让。 “不了，我也是路过，想起来了就过来看看，你爸不在我就走了！” 王大河调转了自行车，就要走。 第113章 全年级第一！ “王老师！” 狗蛋赶紧叫住了王大河说道：“是不是......我这次考试没有考好......您要批评......就批评吧，不要告诉我爸！” 狗蛋说著，眼泪就下来了。 “不是的，你这次考得很好！” 王大河笑道。 “哦？真的？” 狗蛋惊喜的破涕为笑：“我考了多少？” “数学96，语文87，全年级第一！” “什么？” 狗蛋大吃一惊，瞪大了小眼睛，一脸懵逼！ “全年级......第一？” 东子也吃惊得瞠目结舌。 “是的......” 王大河却又黑著脸，走到了东子的跟前：“王东已，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烟味？” “我......我们刚才在那边的垃圾堆上，烧垃圾玩来著......” 东子愕然。 这个王大河，鼻子怎么比狗还尖？ 他又不是自己的老师，狗拿耗子，管的什么閒事？ “哼！” 王大河没有再理会东子，又走到了狗蛋身边：“王谦己，以后要继续好好学习，不要跟著王东已胡闹！” “是......” 狗蛋深切怀疑，王大河也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我走了。” 王大河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呼......” 东子长呼了一口气，又拍了一把狗蛋，也十分的激动：“你小子行啊，居然能考全年级第一！” “哈哈哈！那当然了，就这，我还好几道题没有做好呢！”狗蛋得意洋洋地笑道。 “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要谦虚，我的王谦己同学！” 东子也欣慰地笑道。 第二天的第一节课，就开始髮捲子。 这次期中考试的第一名，直接就是班长，第二名就是中队长！ 所以，大家都期待地看著讲台上的王大河。 有些人，就偷眼看著狗蛋。 要是王谦己不是全班第一，他的这个班长，可就当不了了…… 狗蛋却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他极力地压抑住自己的喜悦，装得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你咋不紧张？” 萧华在一边低声问道。 “紧张……也没有用，反正已经考完了。” 狗蛋故作镇定的说道。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当然不紧张了。 “这……” 萧华不禁更加的佩服狗蛋了。 “这次考试，我们班考得不错，平均分是全年级五个班里最高的……” 王大河说道：“下面，我开始发试卷……第一名，王谦己，语文87，数学96！” “哗……王谦己居然真的考了全班第一！” “这可真厉害啊，他还是第一个交卷的呢！” “难怪王老师让他当代理班长，原来王谦己真的很厉害啊！” 全班同学，都对狗蛋佩服得心服口服！ “不仅如此，王谦己同学，还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全年级第一，为我们班爭了光！”王大河又说道。 “哇……全年级第一？” “这个王谦己，才从乡里来，怎么可能考这么高？” “是啊，他以前在哪里上学的？” 同学们更加的惊呆了。 狗蛋却荣辱不惊地上台，领了自己的试卷。 他虽然心里早就乐开了，却还是故作镇定。 毕竟，他的名字叫“王谦己”，要时刻记著谦虚谨慎...... “按照我开学的时候说的话，王谦己同学，现在就正式成了我们班的班长！”王大河说道。 “哗！” 聂大民带头鼓起掌来。 萧华和包娜石梅，也跟著拍起了巴掌。 “第二名是萧华，语文78，数学99！” 王大河又念道。 “哇……” 眾人又是惊嘆。 “按照我说的，萧华，就是我们班的中队长！” 王大河看著萧华点头。 萧华就赶紧上台，领了自己的试卷。 “哇......这个萧华，也没有见他很厉害，居然悄没声响地就考了第二名？” “他和王谦己是同桌，说不定是抄了王谦己的呢！” “对！萧华肯定是抄了王谦己的卷子！” 好多同学，都羡慕嫉妒地看著萧华。 王谦己早就被王大河任命成代理班长，考第一名也还罢了，这个萧华，不显山不露水的，咋也考了第二名？ 可狗蛋却知道，萧华压根就没有抄自己的试卷。 尤其是语文，萧华连作文都没有时间写，哪里有时间抄？ 而且，萧华的成绩，比狗蛋只低了几分。 这让狗蛋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他刚才已经看了，自己的作文，被王大河打了三十分满分，而萧华的作文，比自己少了5分，只有25分！ 也就是说，如果萧华的作文成绩和自己差不多的，说不定就超过自己了！ 而作文成绩，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波动很大。 狗蛋哪里能保证，自己下次的作文成绩，也是满分？ 狗蛋暗暗心惊，打定主意要好好学，免得被萧华超过...... “第三名，是包娜，语文80，数学90，她以后，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王大河说道。 “哗......包娜也考了这么好？” “几个好学生怎么都坐在一起了？” “是啊，他们那里，坐著班长，中队长和学习委员，以后，可就成了全班的中心了！” 同学们都纷纷羡慕地看著狗蛋他们那片座位。 “第四名，是聂大民，语文77，数学89，他继续担任生活委员......” 王大河念了聂大民的成绩。 聂大民喜气洋洋地上了讲台，领了卷子就得意地朝狗蛋点头微笑，一点都不知道低调...... 就这样，狗蛋终於正式当上了班长。 从此，他在班里的地位，从未被撼动过！ 虽然，他是班里唯一一个穿著补丁衣服，背著布书包的人...... 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期末考试，狗蛋又考了全班第一。 不过，萧华只比狗蛋少了两分。 这让狗蛋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到，自己的作文，又让王大河打了满分。 而萧华的作文，也还是25分。 也就是说，如果王大河不给自己打满分，也打个25分的话，萧华可就成了全班第一了！ 第114章 闯了弥天大祸！ 狗蛋不知道，王大河是不是存心偏袒自己，为了维护他班长的权威，才给他的作文打了满分。 毕竟，班里的事情，都是狗蛋在做，好多该老师管的事情，王大河都交给狗蛋。 狗蛋暗暗下定决心，假期里好好预习一下，不然，恐怕就让萧华给超过了...... 放假的时候，包娜一次给狗蛋借了好几本书。 《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滸传》...... 四大名著，狗蛋就差没看过《红楼梦》了...... 狗蛋对包娜十分感激。 自己现在，可以不吃饭，就怕没书看。 东子已经六年级毕业，他早早就坐了便车，回了乡下，帮母亲种地干活。 马上可就是秋收的日子了。 东子也十二三岁，已经长了大小伙，可以当大人使唤了。 而狗蛋却整天捧著书看，再加上他考了全班第一，又是班长，父亲就没有捨得让他回乡下干活，怕影响狗蛋学习。 再说了，狗蛋瘦鸡麻杆的，即便去了乡下，也干不了多少活。 他对家里的贡献，还不如毛驴小黑...... 狗蛋就跟著父亲，两个人住在城里。 他每天除了写暑假作业，就是如痴如醉地看书，都有些魔怔了。 包娜借给他的书，他都看完了，只好再看一遍。 父亲对狗蛋极其满意。 他也不懂狗蛋看的什么书，只要看书写字，就行。 这天是周六，中午吃过饭，狗蛋就给父亲说，要去找萧华玩一下午。 萧华过几天，也要回乡下去帮他妈收麦子了。 狗蛋学习这么好，偶尔说要去玩一下，父亲自然是答应。 不过，父亲还是叮嘱狗蛋：“我下午下班就要骑车回家去，你带好钥匙，別弄丟就进不了门了！” 已经到了秋收的时节，父亲周末，要和以前一样，骑著自行车赶一百多里路，去家里帮母亲干活...... “嗯。” 狗蛋趁著中午水利局的人都下班了，就去隔壁的电力局，找萧华玩。 不一会，聂大民也来了，三个人就一起弹玻璃弹，拍三角，在垃圾堆里收集没有见过的烟盒...... 一直玩到了晚饭时分，狗蛋这才回来。 水利局的人，早就下班了，又加上是周末，几乎没有什么人。 狗蛋就回到了父亲的宿舍，房间里空荡荡且黑乎乎的。 肚子早就饿了的狗蛋，不知道自己晚饭该吃什么。 以往，吃饭的时候，父亲都会提著泔水桶，给他送一碗锅底里的剩饭。 今天，父亲骑车回了老家，狗蛋也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 他便拿了钥匙出了门，来到了隔壁的大灶，寻找吃的。 以前周末没人的时候，狗蛋也经常来父亲工作的大灶。 进门就是一个很大的饭厅，摆著很多饭桌和竹片做的长条椅。 灶房的门边，就是几个打饭的窗口。 狗蛋进了灶房，寻摸了一圈，就在巨大的灶台上，发现了一个大搪瓷碗扣住的盘子。 “哇......” 狗蛋揭开大搪瓷碗，顿时就惊喜的低呼。 原来，搪瓷碗下面的盘子里，是一盘木耳炒肉，上面还放著两个“刀把子”馒头。 灶火里的炭火还没有熄灭，所以，灶台上的放著的菜和刀把子，还是热乎乎的。 狗蛋不明白，父亲今天为何对自己这般好，居然给自己留了这么高级的饭。 难道，是今天大灶上没有剩下饭吗？ 嗯，肯定是这样！ 狗蛋肚子饿得咕咕叫，就甩起了腮帮子，撂开了后槽牙，一阵风捲残云，就把一盘木耳炒肉和馒头，吃了个乾乾净净！ 他还用最后的一点馒头，抹著盘子底上的菜汤，把盘子也抹得乾乾净净。 狗蛋这才满足地打了个嗝。 木耳炒肉还真好吃呀！ 平常，父亲提给狗蛋的饭菜，不过是烩菜、麵条什么的。 从来还没有吃过这么高级的木耳炒肉。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在腾格里沙漠边的沙城，木耳可是高级货！ 狗蛋正在回味著美味的木耳炒肉，就见灶房里，进来了一个老头。 他很瘦，几乎皮包骨头，都快撑不起那一身乾净的蓝色中山装。 他的眼镜，就像酒瓶底一般厚，都能看到一圈一圈的纹路...... “你......找谁？” 狗蛋胆怯地问道，像一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 按规定，他是不能来这灶房的。 尤其，他还刚刚“偷”吃了父亲留给他的木耳炒肉。 “你是王大师的小娃吧？” 老头笑眯眯的，满脸堆起了皱纹。 “额......是的。” 狗蛋囁嚅。 “唔，听说你学习不错，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老头看著狗蛋笑道。 “是......” 狗蛋不知道这个老头是什么人，居然知道自己每次考试第一。 “你不要紧张，我是来吃饭的......” 老头见狗蛋十分紧张，就安慰他，“我忙得顾不上吃饭，就让你爸给我留了些饭，他说，就放在大灶的炉台上......” “啥？” 狗蛋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三魂走了两魄！ 原来，刚才的那盘木耳炒肉和馒头，是父亲留给这个老头的！ 自己居然天真地以为，是父亲留给自己的。 父亲还得骑车去赶一百多里的路，哪里有心思给自己炒这里好的菜啊！ 自己咋就这么勺呢？ 现在，自己吃掉了这个老头的菜，明天父亲回来，肯定会打死自己的！ 想起父亲经常把东子揍得半死，狗蛋的沟子一松，眼泪就下来了。 “你哭啥？咋了？” 老头疑惑地透过厚厚的“玻璃瓶”，关切地看著狗蛋。 “我......我......” 狗蛋用袖子擦了一把泪，这才惶恐地说道：“对不起，我......我以为......灶台上的饭，是我爸留给我的，我......我把您的饭给吃了！” “这......这算个啥事，你哭个啥嘛？” 老头一脸疑惑。 “您......您不生气吗？” 狗蛋惊讶。 在他的理解里，水利局的人，都是看不起他们一家的。 他连出门乱跑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吃了这个老头的饭菜。 第115章 你就是左工？ 狗蛋愕然。 父亲专门给这个老头做了高级的木耳炒肉，可见，这个老头也是大干部！ 自己偷吃了他的饭菜，可这个老头大干部，居然不生气？ “一顿饭，算个啥嘛！”老头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笑道，“再说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咋能生你的气呢？” “真的？” 狗蛋破涕为笑：“那......您能不告诉我爸吗？” “这......你爸知道了，会责怪你吗？”老头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爸说过，我出门乱跑都不行的，现在吃了您的饭......我爸肯定会打我的！”狗蛋胆怯地皱起了眉头。 “上班时间，你们娃娃们，的確是不能乱跑，会影响到职工们上班的，你们住在这里上学，的確也不容易......” 老头嘆道：“你既然怕你爸责怪你，我不给他说就是了。” “真的！您......可真是好人啊！” 狗蛋喜极而泣，又吸著鼻子：“可是，我吃了您的饭，您没有了饭吃怎么办啊？” “没事，一顿饭不吃也不要紧。”老头笑眯眯地摇头。 “我......我给你找吃的！” 狗蛋为了弥补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就赶紧四处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周末的时候，他和东子有时候也来帮父亲洗碗干活，对灶房里的东西，也很熟悉。 “哇！有了！” 狗蛋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四枚鸡蛋，如获至宝地举起来，对老头说道：“爷爷，我给你炒几个鸡蛋吃吧！” “你一个娃娃，会炒吗？” 老头好奇。 “当然会了，上次周末我爸骑车回家，我哥就带我在这灶上，偷偷炒过鸡蛋吃！” 狗蛋说著，就取出了一个碗，笨手笨脚的，把四个鸡蛋，都打进了碗里。 他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却也见东子做过。 “那行，你就炒鸡蛋给我吃！” 老头见狗蛋极力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也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狗蛋学著东子的样子，在鸡蛋里丟了一点盐，然后用筷子打散，就把一个炒锅，坐在了还没有熄灭的炉灶上。 他还装模作样的，拿起了炉锥，在下面掏了几下，火苗居然就真的窜了出来。 狗蛋就又找到了油，倒进了锅里。 他很想快点把鸡蛋炒熟，没有等油滚就把鸡蛋倒进了锅里。 鸡蛋並没有像东子炒的时候那样“滋啦”一声，而是和油和在了一起，一塌糊涂...... “这......” 狗蛋顿时慌了，就赶紧找来了勺子，翻炒了几下，试图“拯救“被自己搞砸的炒鸡蛋。 可惜，他的个子太矮，举著勺子，十分的吃力。 “我来吧！” 老头接过了勺子，慢慢地翻炒，又掏了几下炉子。 不一会，鸡蛋终於凝固起来，变成了一盘炒鸡蛋。 老头就把鸡蛋盛了出来，坐在炉灶边的凳子上吃。 “我给你找个馒头！” 狗蛋记得，蒸笼里，经常有剩下的馒头。 可惜，蒸笼有一米见方，七八层叠起来有一米多高，狗蛋根本够不著。 “我来吧！” 老头费力地推开了蒸笼，终於在最下层，找到了两个冷馒头。 “我给你热热吧！” 狗蛋说道。 “不用了，你给我倒碗开水来喝吧！” 老头把炒鸡蛋的盘子和馒头，放在了灶台上，搬了凳子，就坐在灶台边吃。 狗蛋去暖壶里给老头倒水，却发现没有多少水了，只好给老头倒了半碗。 “只有这点水了，我去给你烧！” 狗蛋又找到了水壶，在水龙头上接了半壶水，坐在了火炉上。 “没事，我隨便吃点就行了！” 老头就著炒鸡蛋，吃起了馒头。 “你的鸡蛋，味道不错嘛！”老头称讚起了狗蛋的手艺。 “我......我其实也不会，还是您炒的呢......”狗蛋低头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王谦己，谦虚的谦。” 狗蛋生怕老头以为自己是王钱己，就赶紧解释。 “唔......不错！” 老头点头，“谦虚谨慎，谦谦君子，好名字！” “爷爷，您......是局里的大领导吗？” 狗蛋好奇地问道。 “我可不是什么大领导！” 老头笑道：“我叫左奉璋，他们都叫我左工，你叫我左大爷就好了！” “啥？！” 狗蛋吃惊得瞪大了小眼睛！ “您......您就是给我们家籽种，让我们种瓜和麦子的那个......左工？” “是啊！你爸给你说过我吗？” 左工笑眯眯地吃著馒头。 “当然了！你那年给我们家的瓜籽种，我们种了好多瓜，我妈愁得卖不出去，还是我帮著她吆喝才换了粮食的......” 狗蛋又忘记了自己叫王谦己，一下子打开话匣子显摆起来。 他喋喋不休地，给左工讲了那年母亲种瓜的事情。 “不错，你这么小，就这么能干，將来肯定能成材呢！”左工笑道。 “我......我笨得很，除了学习，啥都不如我哥......” 狗蛋黯然。 这倒是他的实话。 他身体瘦弱，干活从来都不如东子。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左工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呢！你可不要气馁，要好好念书！” “嗯，我除了念书，再啥都不如人，就只能好好念书了！不过，我的脑子好使呢，念书一点都不怕！” 狗蛋又忘记了谦虚...... “好，有志气！好好念书，將来给你爸爭气！” 左工就著鸡蛋吃了一个刀把子，就站起身来要走。 “左大爷，你等等水开了再喝点水去吧！” 狗蛋还为自己吃了左工的饭，十分內疚。 “不了，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左工摆了摆手。 “那您在哪里办公？等水开了，我去给您送！”狗蛋自告奋勇。 “唔......好吧，我在办公楼的一楼，你来看到亮灯的就是！” 左工说著就走了。 狗蛋等水壶里的水开了，就灌进了暖壶，提了来到了办公大楼。 果然，一楼就有一个办公室的灯亮著。 第116章 引来黄河水 狗蛋敲了敲门，就提著暖壶推开了门，就见左工坐在一张大大的桌子边，拿著一个放大镜，在看著一幅地图，另一只手里的红蓝铅笔，还在图上標註著什么…… “左大爷，我来给您送水了。” 狗蛋低声说著，生怕打乱了左工的思路。 “唔……” 果然，左工佝僂著身子，聚精会神地看著地图，压根就没有注意到狗蛋进来。 狗蛋看著左工比自己还瘦的身子，不禁好奇。 这个瘦几麻杆的小老头，居然设计建造出了，比海还大的崖山水库？ 他既然干出了这么大的事业，应该算是功成名就了吧？为什么还要加班？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据父亲说，这个左工虽然不是大领导，可水利局最大的领导，也得听他的。 可是，自己“偷”吃了他的饭，左工居然不生气，反倒是安慰鼓励自己。 这个小老头的身上，有一种狗蛋说不上来的力量…… 多年之后，狗蛋才知道，那是知识的力量，是人格的力量！ “左大爷，你喝杯水歇歇吧！” 狗蛋给左工的搪瓷缸子里，倒上了水。 “唔……谢谢！” 左工这才端起了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 “左大爷，您看的这个是什么图啊？” 狗蛋好奇地问道。 他发现，左工看的地图，和毛生初中地理课本上的地图不像。 似乎是一种更高级的图。 “这就是苍天般的腾格里啊！” 左工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虚划了一圈。 狗蛋看到，那片区域的顏色，果然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我们虽然修了崖山水库，却还不能完全治理好腾格里沙漠……” 左工似乎在喃喃自语：“关键，我们还是要引黄济西呢！” “啥叫个引黄济西？” 狗蛋好奇地问道。 “引黄济西，就是把黄河水，引到我们西北来，彻底解决我们西北乾旱的困难，才能从根本上，治理好腾格里沙漠！” 左工有些激动地在地图上，用红蓝铅笔虚画了一道线：“我打算，从沙漠里开出一条暗渠来，把黄河水，引到腾格里沙漠边，你们家那里！” “黄河水？” 狗蛋记得父亲说过，黄河是一条大河，就从金城穿过…… “金城到我们老家，我爸坐车都要走两天呢，怎么可能把黄河水，引到我们那里的沙窝边呢？”狗蛋表示怀疑。 “人定胜天，只要我们不放弃治沙的决心，办法总会比困难多呢！” 左工笑道：“你还是个娃娃，说了你也不懂，等把黄河水引来，你们也长大了，就可以把腾格里沙漠，彻底治理好了！” “那您也不能把自己累坏啊！” 狗蛋看著左工瘦弱的身体说道。 夜已经很晚了，可左工还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我打算过几天就去腾格里沙漠里，勘测那条暗渠的路线，所以，才加班看地图，我得先確定大体方位呢！” 左工又拿起了放大镜和红蓝铅笔。 狗蛋就悄悄地出了门。 他回到父亲的宿舍，在桌子底下，发现了那个泔水桶。 桶里的一碗麵条，早就坨住了。 原来，这才是父亲给狗蛋留的晚饭。 因为泔水桶在桌子底下，狗蛋刚才回来天已经黑了，才没有发现，不然，也不会闯祸。 狗蛋便把那碗坨了的麵条也吃了，就一个人睡了…… 周一的大清早，父亲才一脸疲惫，风尘僕僕地骑著自行车，回到了水利局。 他一向乾净的裤腿上，溅满了泥。 他放好了自行车，洗了把脸，就赶紧去做早点。 早点是鸡蛋汤加刀把子。 职工们吃完后，父亲照例提著泔水桶，给狗蛋提来了一小碗。 狗蛋发现，今天的鸡蛋汤里，鸡蛋很少…… “灶上柜子里怎么少了四个鸡蛋？”父亲冷冷地看著狗蛋，“是不是你偷著吃掉了？” “不！不是我！” 狗蛋嚇得赶紧说道：“是左大爷……左大爷吃掉了。” “左工的饭量一向很小，我给他留的一大盘菜，他都吃掉了，怎么可能再吃得下四个鸡蛋？” “这……” 狗蛋知道，父亲虽然不识字，却是极为精明。 任何事情，都很难瞒过他。 看来，只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是我以为，那盘子木耳炒肉是你留给我的……” 狗蛋就低头，把昨天晚上“偷”吃了左工饭的事情，说了一遍。 “啥？你居然把左工的饭给吃掉了？你……” 父亲气得举起了手掌。 “我给他炒了鸡蛋，找了两个刀把子让他吃了！” 狗蛋赶紧说道：“我还烧了开水，给他送到办公室里呢！” “也就幸亏是左工，才不计较，要是別人，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话呢！”父亲瞪了一眼狗蛋，这才作罢。 狗蛋心里的石头也才落了地。 幸亏自己学习好，要是东子偷吃了左工的饭，不被揍死才怪呢！ 秋收的时候，狗蛋依旧没有回老家去。 父亲每到周末，就要骑自行车，赶回老家去干活，最后还请了一天假，终於把母亲辛苦了一季子的麦子，收了上来。 狗蛋就帮著父亲，偶尔在周末照看一下大灶，其实，就是伺候左工吃饭。 左工最近似乎在研究“引黄济西”工程的路线，每天晚上，都在办公室里加班。 平常，都是父亲伺候错过饭点的左工吃饭。 周末的时候，就由狗蛋代替父亲，伺候左工吃饭。 左大爷十分和蔼，总是笑眯眯的，和狗蛋也十分谈得来。 麦子收上来后，母亲就来城里住了几天。 他拿卖了麦子的钱，给狗蛋买了一身新衣服。 一件蓝色的涤卡军便服和条绒的裤子。 裤子很肥大，不仅春秋可以穿，冬天还可以套在裤上面。 自此，狗蛋终於告別了穿补丁衣服的歷史。 东子又让母亲，给狗蛋也买了一顶黄绿色的军帽。 他说，狗蛋戴的那种带五角星的帽子，只有三年级以下的小娃娃才戴，狗蛋开学就升五年级了，再戴那种帽子，就太丟人了。 母亲便给狗蛋，也买了一顶黄绿色的军帽。 狗蛋现在可是城里娃娃们的班长，母亲寧可自己一年不买新衣服，也不能让狗蛋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第117章 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为吃饭发愁！ 一家四口，就又挤在了父亲那间十来平米的宿舍里。 母亲就天天做饭，不肯让父亲悄悄提饭来吃。 这天，母子三人，正在吃饭的时候，父亲却陪著总务股的赵日炎进来了。 “赵股长，吃了没？吃些我们的甜中面？” 母亲放下了碗，就要给赵日炎舀饭。 “不了，我已经在灶上吃过了。” 赵日炎就坐在了一边的条椅上。 “赵股长，抽菸。” 父亲又从抽屉里，拿出了早就干掉了的过滤嘴香菸。 “娃娃们都长大了啊！” 赵日炎抽著烟，看著坐在三屉桌前吃饭的东子和狗蛋。 东子十三四，狗蛋也十岁过了，父亲每天提来好饭好菜给他们吃，他们的个子，都躥高了一大截。 狗蛋的身子，没有以前在乡下那么瘦弱了，脸蛋也红扑扑的，还长高了一大截，也成了大小伙！ “你家小娃在东关小学上得不错吧？“赵日天又假装关心，“我听说，他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 “还行吧，这都是託了您的关係才问上的学，他要是不好好学可对不起您！”父亲笑道。 “没事，我舅佬是教导主任，给娃娃们问个学，还不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赵日炎高高在上的摆了摆手，话锋一转，“王大师，左工说，过几天就要进腾格里沙漠勘测呢，这后勤可是个大问题，你准备好了没？” “我一个做饭的，没啥准备的，围裙包了菜刀，隨时都能走！” 父亲笑道：“关键是你得给我准备好米麵粮油，瓜果蔬菜，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我到沙窝里，可变不出饭来！” “这个你放心，我们准备了两个军用车斗，一个装吃的，一个就是你的厨房，万一补给不够，还可以让他们送！”赵日炎抽著烟说道。 “进了大沙窝，万一迷路，出都出不来，怎么往里头送东西？” 父亲皱起了眉头。 他可是从小在腾格里沙漠边长大的人，再加上，爷爷还是驼商，肯定给父亲讲过很多腾格里沙漠里的事情。 所以，父亲深知腾格里沙漠的凶险！ “没事，这次腾格里沙漠勘测，省上还派了飞机天天跟著我们，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们还可以让直升飞机给我们空投物资！” 赵日炎笑道。 “直升飞机？” 狗蛋一家四口，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只是偶尔，看到天空有喷气式飞机拖出一条白路，还从来没有见过直升飞机呢！ 尤其是东子，兴奋地对狗蛋眨著眼睛。 “再说了，你不就是腾格里沙漠边的人吗？” 赵日炎弹了弹菸灰：“那天在会上，左工可是说，你不仅是厨大师，还是腾格里沙漠里的嚮导，还说，这次勘测，谁不去都行，唯独不能少了你王大师！” “我就是一个烧火做饭的，最多有些沙窝里走路的经验，哪里能比得上局里的工程师们啊！”父亲笑道。 “你不要谦虚嘛！这次腾格里沙漠勘测，可是一件大好事！” 赵日炎说道：“不光有奖金补助，给发荣誉证书，还有一件风衣呢！” “局里不知道多少人，找了领导，挤破头的要去，就连我......都没有爭取到机会！” “左工一句话，可就把你的名额给定下了！” 赵日炎的话里，明显有嫉妒羡慕的酸味。 “奖金荣誉啥的，我也没图著......” 父亲却看著东子狗蛋嘆道：“我就图著，能把腾格里沙漠治理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为吃饭发愁！” “还是你觉悟高啊！” 赵日炎乾笑一声：“不过......这次去腾格里勘测，局里就只打算派你一个厨师去。” “啥？就派我一个人去？” 父亲愕然：“我一个人管著两个拖斗的东西，还得做饭，要是遇到事情，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啊！” “这个情况，局里也是知道的......” 赵日炎嘆了一口气：“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大灶上，就四个大师傅，每天谁都是忙得团团转......” “要是再派一个人给你，局里的职工，就没有办法吃饭了啊！” “这......” 父亲皱起了眉头。 大灶上虽然忙，可再抽调出一个厨师来给他打下手，也是完全可以的。 父亲知道，赵日炎分明就是在挟私报復。 他一来是气不愤父亲悄悄偷饭给东子和狗蛋吃，二来是气不愤自己没有爭取到去腾格里勘测的名额。 “那你起码......也得给我派个打下手的，只要能淘菜切菜，洗锅抹灶，隨便谁就行！” 父亲的脸色，冷了下来。 狗蛋娘仨也才知道，赵日炎今天来，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局里实在是派不出人来了......” 赵日炎顿了顿，抬头看著母亲说道：“要不......让田嫂子去给你帮几天忙？” “我......” 母亲端著饭碗愣住了。 “田嫂子，不让你白帮忙，有工资呢！”赵日炎见母亲面露难色，赶紧说道。 “她有病，从医院里出来还没一年，要是去一趟沙窝，肺病再犯了，挣的那点工资恐怕还不够看病！” 父亲不冷不热地说道。 狗蛋娘仨从父亲的话里就听出来，赵日炎给的工资，肯定是极低。 “这......可就难办了！” 赵日炎见父亲低头不悦，便也拉下了脸：“王大师，局里培养了你多年，又派你去金城学习了手艺，你可也得为局里考虑一下难处啊！” “这......” 父亲语塞。 他现在成了沙城县最有名的大厨，每个周末，都在有头有脸的人家做席。 他还给婚丧嫁娶的人家炒菜，挣了不少的绸缎被面...... 水利局的好多人，早就羡慕嫉妒恨了！ 说到底，父亲的手艺，的確是水利局钱培养的。 “再说了，你们一家子住在局里，好多人都意见大得很，我和领导们，可都给你压著呢！” 赵日炎皱起了眉头：“还有些人，背后地里说，田嫂子这一季在乡里种地，你的两个娃娃，都在灶上悄悄吃饭的呢！” “你也得考虑一下影响，体谅我们的难处嘛！”赵日炎又假惺惺地语重心长。 第118章 去看爷爷在腾格里的足跡 “......” 父亲沉默了。 他给东子狗蛋提著吃饭的事情，其实早就成了水利局公开的秘密。 父亲那么忙，母亲又不在，东子狗蛋上著学，怎么可能自己做著吃？ 这些风言风语，早就让父亲有很大的压力，现在赵日炎公开说出来，父亲自然是无言以对。 “赵股长，您別说了，我跟你们去腾格里沙漠里勘测就是了！” 母亲脸上首先就掛不住了。 “腾格里的风沙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瞪了母亲一眼，似乎嫌她多事，“你肺子上的病，才好了些，就別逞能了！” “我......” 母亲语塞。 “爸！让我跟你去吧！” 东子却兴奋地说道：“灶上的活，我啥都能干，保证比妈还强！” “爸，我也去！” 狗蛋自然也是自告奋勇。 腾格里沙漠，对於狗蛋来说，永远充满了无限的吸引力！ 即便是现在，狗蛋每年都要进沙漠一两趟！ 那浩瀚无垠的沙海，让狗蛋浮躁的心灵，能得到一种朝圣般的寧静。 每次进到了腾格里沙漠的深处，狗蛋就仿佛回到了久违的老家。 他静静地坐在沙丘上，凝望著沙海和天际连在一起，就像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 他无比热爱这看似荒凉，却蕴含著无限生机的，苍天一样的沙漠！ “胡闹！你们会干个啥？” 父亲瞪了东子狗蛋一眼。 “我们......” 狗蛋语塞，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会干。 “爸，我保证啥都能干！” 东子却坚持道。 他平常周末的时候，偶尔也去大灶上给父亲帮忙，的確是什么都会干。 父亲也一直把东子当大人使唤，只有揍他的时候，才把他当不听话的孩子...... “王大师，娃娃们积极性这么高，你咋能打击呢？” 赵日炎却帮著东子和狗蛋说话：“他们虽然是小孩，却也有去腾格里沙漠的勇气，不亏是我们水利人的后代呢！” “你应该鼓励他们才对啊！” “这......” 父亲对赵日炎高大上的话，无言以对。 “可他们俩......还都是孩子啊！” 母亲皱起了眉头。 “十几岁就应该是男子汉了！过去的人，十三四就要娶媳妇了呢！” 赵日炎假装讚许地看著东子和狗蛋：“你的这两个儿子，也都是腾格里沙漠边长大的，肯定比一个大人还强！” “没错！我们比大人还清楚腾格里沙漠里的事情！”东子被赵日炎说得激动起来。 “我们两个加起来，肯定比一个大人强！”狗蛋也傻乎乎的，跟著起鬨。 他们俩倒不是有多么高的觉悟。 他们就是想跟著父亲，坐著拖车，横穿腾格里沙漠！ 还有，去看看那没有见过的直升飞机！ “好吧......既然你们想去，就去吧！” 父亲嘆道。 “你疯了？” 母亲吃惊地看著父亲：“他们俩才几岁？你就带他们去腾格里沙漠？” “我看著他们，不会有事的！” 父亲面色凝重：“再说了，他们俩吃了水利局的饭，也得为水利局出份力！” “这......” 母亲这才明白，父亲是被赵日炎挤兑后，不愿意让他再说閒话。 “这就对了嘛！” 赵日炎见父亲答应了让东子狗蛋去帮忙，便笑道：“田嫂子，你不要担心，我们这次勘测，有十几辆车，带足了水和吃的，还配备了隨行的医生......” “就算有什么紧急情况，还有直升飞机呢！” “好吧。” 母亲也只好嘆道。 她虽然担心，可见父亲已经决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哇！我们能去腾格里沙漠了！” 东子和狗蛋，兴奋地跳了起来。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赵日炎站起身来：“那你们收拾一下，三天后，就要出发呢！“ “好的，到时候我带著两个儿子，负责做饭！” 父亲也站起来，送赵日炎出去。 走到了门口，赵日炎却又停住了脚步：“王大师，你的两个儿子虽然很不错，可毕竟是孩子，所以......只能发一个人的工资，免得......人家说閒话啊！” “行呢，不发都行！你不是说了吗，他们都是水利人的后代，还吃了水利局的饭！” 父亲没好气地说道。 “好！好！还是你觉悟高！” 赵日炎乾笑著走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寂静。 “你真的要带他们进腾格里？” 母亲担心的问道。 “嗯......” 父亲顿了顿：“他们爷爷走过的路，现在有机会，带他们去看看也好！” “这......” 狗蛋娘仨，这才明白，父亲带东子狗蛋去腾格里沙漠勘测，主要的目的，是想让他们看看，爷爷当年当驼商的时候，走过的足跡...... “你们俩，也大了，凡事一定小心，多给你爸帮忙，別惹他发火......” 母亲不禁把东子狗蛋，揽在了怀里。 东子已经和母亲一般高了。 狗蛋，也到了母亲的耳朵边。 母亲都揽不住他们俩了。 “妈，您放心，我不仅能给爸帮忙，还保证看好狗蛋！” 东子信心满满的笑道。 “我不用人看，我都这么大了！” 狗蛋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去吧！去看看你们爷爷当年走过的腾格里，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大人了！” 母亲又抹起了眼泪。 “行了，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娇气，老子叫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一个人住在腾格里沙漠里放羊了！” 父亲却满不在乎。 过了三天，“引黄济西”的勘测队，就在水利局集合，准备出发！ 办公大楼前，彩旗飘飘，锣鼓喧天。 县里的领导，坐在办公楼大门口台阶上的主席台，正在讲话。 “此次引黄济西勘测，是利国利民，造福子孙，千秋万代的大好事，是我们县里，最重要的工作......” “此次勘测要是成功，引来黄河水，我们沙城县，就会告別乾旱的歷史，成为塞上江南......” “预祝我们的勘测队，在左工的带领下，圆满成功地完成这次勘测任务！” 第119章 吉普车和拖拉机 “哗......” 领导结束讲话后，所有的人，都兴奋地鼓起来掌。 是啊，只要引来了黄河水，沙城县的人民，再也不用肚子发愁了！ “好！” 东子和狗蛋，骑在一辆军用卡车的车帮上，也用力地鼓掌。 这辆卡车斗里，装的都是米麵粮油，瓜果蔬菜。 是此次勘测队的食物储备“仓库”。 这种卡车斗，只是一个车厢，並没有动力，需要別的卡车牵引著才能走。 车厢上，竖起了一道道的铁架子，蒙上了帆布，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就像一个小房子。 车厢里，放著一个行军摺叠床，就是东子和狗蛋住的地方。 他们的工作，除了给父亲帮忙，就是看管这一车的食品物资...... “下面，请左工讲话！” 主持人，就请左工讲话。 只见，主席台上的左工，佝僂著身子，並没有站起来讲话的样子。 主持人赶紧把话筒拿到了左工的跟前，左工这才“咚咚咚”地敲了敲话筒，说道：“我给你们说了，不要搞什么出发仪式......” “唰......” 会场上，顿时一片寂静。 “引黄济西工程，现在还只是论证阶段，能不能行得通，还要这次勘测完了再说......” “即便是行得通，引黄济西的工程，比崖山水库的工程还大！恐怕，要几代人，几十年，才能修成呢！” “你们现在这么大鸣大放，好像引黄济西工程马上就搞成功了一样，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 左工摇头嘆息。 热火朝天的会场，顿时冷了下来。 “我们水利人，搞的都是千秋万代，造福子孙的大事，可不能搞虚架子......” 左工又嘆道：“我们只有脚踏实地，不骄不躁，才能把事情做好......” “不管是几代人，还是几十年，我们肯定能治住腾格里沙漠！” “到时候，我们沙城县的天空，就不会再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暴，我们沙城县的人们，不仅不饿肚子，还能致富奔小康！” “哗！” 会场上，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东子和狗蛋，又用力地拍著巴掌。 “左工讲得可真好啊！” “是啊！只要我们脚踏实地，一代接一代地奋斗，我们肯定能治住腾格里的沙子！” “没错！到时候，我们沙城县也成了好地方呢！说不定，外地的媳妇都要嫁到我们这里来呢！” 眾人纷纷兴奋的议论。 “我们沙城县水利人，都要谨记左工的嘱咐，戒骄戒躁，脚踏实地，搞好我们沙城县的治沙工作！” 水利局的领导站起来，大声说道：“现在我宣布，引黄济西工程的勘测队，正式出发！” “啪啪啪！” 一阵鞭炮响起。 锣鼓也热闹地响起来。 左工走下了主席台，带著人上了一辆吉普车。 吉普车就率先驶出。 后面紧跟著的，又是三辆吉普车。 这些车里，坐的都是勘测的技术人员。 吉普车过后，就是两辆最新式的“东风”大卡车，牵引著两个蒙著帆布的车斗。 这种一主一掛的卡车，才刚刚兴起，一台东风卡车的后面，可以掛一个车斗。 前面的两个车斗里，装的都是勘测仪器和帐篷什么的。 后面，又有两个东风车拉著两个车斗。 第一个就是父亲的“厨房”，第二个车斗里，就是东子和狗蛋看管的“仓库”......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的，开出了水利局，便朝东出了沙城县城。 汽车走上了石子路，就变得十分的顛簸。 走了不到几公里，就来到了“东沙窝”。 这里，就到了腾格里沙漠的边缘。 不过，这里的沙丘並不高。 沙丘下，还有一些瓜田。 沙漠边上，日照强烈，昼夜温差大，的確是种瓜的好地方。 左工他们的吉普车，就直接轰鸣著，上了沙丘，沿著平缓的沙梁，隱没在了沙海里...... 可是，拉车斗的四辆“东风”车，是绝对无法爬上沙丘的。 不过，勘测队早有准备。 他们在沙丘边，早就预备了四辆“东方红”型的拖拉机。 这是我国最早自主製造的一批拖拉机，在当年，可是力大无穷的巨无霸。 车头太阳光芒的进气柵上面，铸著“东方红”三个大字！ 光是后面的大轮胎，就有一人高！ 它们就可以爬上低一点的沙丘。 四辆拖拉机，就拖起了四个车斗，“突突突”的大声轰鸣，冒著黑烟，就爬上了低一点的沙梁，沿著吉普车的车辙印，进入了腾格里沙漠。 这可是考验司机水平的时候了。 “东方红”拖拉机虽然强悍，可拖著沉重的车斗，过於高大的沙丘，他们也爬不上去。 所以，司机得仔细研究前面的沙丘，想办法，从低一些的沙樑上爬行。 所以，走得极慢。 东子和狗蛋，就骑坐在车厢后面的车帮上，甩打著腿，优哉游哉地看著腾格里沙漠里的美景。 这里是腾格里沙漠的边缘，隨处可见绿色的芦苇，甘草，芨芨...... 好久没有见到沙漠了，狗蛋觉得是那么的亲切。 拖拉机爬上沙梁的时候，狗蛋还能看到远处沙漠边，绿油油的瓜地。 甚至，还可以看到沙城县里的一些烟囱和水塔...... “哥！你看，那边的沙丘上，居然有树！” 狗蛋指著前面远处的一个沙丘，惊喜地叫道。 果然，一个高大的沙丘上，居然长著三棵树。 拖拉机“突突突”的冒著黑烟，慢慢地爬到了那个大沙丘边，就见四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沙丘下。 拖拉机也就停了下来。 东子直接就从车斗上，跳了下来。 狗蛋却有些害怕。 “你个怂货，沙子这么软，就算再高，跳下来也摔不死你！”东子笑骂。 “哦......” 狗蛋便闭起了眼睛，纵身跳下了车斗。 果然，下面的沙子十分鬆软，狗蛋滚了一个蛋，什么事都没有。 “王大师，吃午饭吧！” 左工手搭凉棚，眯起了眼睛，对车斗里的父亲说道。 第120章 科研基地 “行！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做！” 父亲围好了围裙。 “没时间做饭吃了，我们吃些西瓜泡饃，就赶紧赶路吧！” 左工又眯起了眼睛，透过“酒瓶底”，看著远处的大沙丘。 “照这个速度，过了这三棵梧桐，还得走半天才能到南湖，我们儘量晚上能赶到南湖科研基地，我们在那里宿营！” “好！” 父亲也跳下车斗，对东子和狗蛋说道：“你们去车斗里，抱些瓜来，拿到上面的梧桐树下，让大家边乘凉边吃！” “嗯！” 东子答应一声，就麻利地爬上了车斗。 狗蛋试了一下，却没有爬上去。 “你別上来了，在下面接瓜！” 东子从车斗里抱出了一个大西瓜，就扔了下来。 狗蛋赶紧把瓜接在怀里，差点被瓜砸倒。 他害怕被別人看到自己的没用，便强自镇定，在沙子里站稳，接住了东子扔下来的第二个瓜...... 扔了十来个瓜，东子和狗蛋，就用袋子装了费力地拖上了沙丘的树下。 他们虽然小，可从小在腾格里沙漠里爬惯了，一点都不费力。 反倒是几个技术员，爬上沙丘的梧桐树下后，就累得气喘吁吁...... 跑了好几趟，东子和狗蛋，抱来了好多西瓜。 父亲又提来了一大包早就蒸好的饃饃，勘测队的二三十號人，就围坐在树下。 狗蛋发现，这三棵树的叶子，有五个分叉，真的就是梧桐树。 那么高的沙丘上，为什么会长出三棵茂密的梧桐树，至今狗蛋都想不通...... 梧桐树在高高的沙丘上，树下的阴凉里，就凉风习习，一点都不热。 父亲用刀子杀开了瓜，二三十个勘测队员，每人一半。 大家拿起了筷子，就吃起了西瓜泡饃。 沙城县的人，吃瓜的时候，一般不用勺子，尤其是吃西瓜泡饃的时候。 要是用勺子吃瓜，瓜碗里就没有汁水。 只有用筷子搅著吃，西瓜里的水，才会越来越多，把干饃饃泡进去，別提多香了！ 这里，已经到了腾格里沙漠里面，极目远眺，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沙丘。 沙丘下面的拖拉机和吉普车，变得和架子车一样小了...... “大家快点吃，吃完了抓紧赶路，晚上，就去南湖实验基地宿营！” 左工大口大口地吃著西瓜泡饃。 他的年岁，已经很大了。 又是工程师，大干部。 可是，他为了赶路，还是和大家一样，吃著简单的西瓜泡饃。 这个小老头，一进腾格里沙漠，仿佛就换了一个人。 他不仅眼神炯炯有神，连背似乎都不佝僂了...... 大家听了左工的话，便赶紧吃了西瓜泡饃，继续坐车出发！ 虽然已经是秋天，可腾格里沙漠里的昼夜温差极大，下午就热了起来。 尤其闷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东子和狗蛋，都是大汗淋漓。 好在，他们从小就光著屁股在沙漠里玩惯了，早习惯了沙漠里的酷热。 东子杀了一个甜瓜，和狗蛋吃了，就骑坐在后面的车帮上吹风。 可惜，拖拉机走得实在是太慢，一点风都没有。 四周已经是浩瀚无垠的沙海，拖拉机“突突突”费力地走著，打破了腾格里沙漠的寧静。 “哥！兔子！” 狗蛋指著远处的沙丘下面叫道。 果然，只见一只黄色的兔子，竖著长长的耳朵，呆呆地盯著这边的拖拉机。 “要是小兵在，他肯定能用弹弓，打到这兔子！”狗蛋望兔兴嘆。 “左工他们，准备了猎枪呢！” 东子笑道。 “啥？他们要打猎吗？” 狗蛋疑惑。 勘测工作应该很紧张的，哪有时间打猎？ “我听他们说，腾格里沙漠里有狼呢，他们带了猎枪，是防止半夜里宿营的时候，遇到狼群！”东子解释。 “哦……” 关於腾格里沙漠里的狼，外公早就给狗蛋讲过。 过去，腾格里沙漠生態还好的时候，到处都有狼和狐狸。 腾格里沙漠边，也有专门的猎人。 不过，猎人很少猎杀狼和狐狸。 据说，狼和狐狸都是腾格里沙漠里的精灵，要是猎杀了它们，会给猎人带来灾祸…… 兄弟俩坐在车帮上，隨著拖拉机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沙梁。 黄昏时分，夕阳给无尽的沙丘镀上了一个个金边，浩瀚无垠的沙海里，如同无数的金浪在舞动…… 天渐渐的黑了，可拖车还是“突突突”的费力爬行。 如同沙海中飘摇的小舟。 “哥，北斗七星！” 狗蛋指著星空里的北斗七星。 在乡下的时候，狗蛋几乎每天都看到北斗七星，还有银河边的牛郎织女星。 可自从进了城，狗蛋只是偶尔跟著东子去楼顶，才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一直走到半夜，远处的沙海里终於出现了一些灯光。 拖拉机就朝灯光的所在爬去，最终，停在了一处用夯土墙围起来的建筑跟前。 “这就是左工的科研基地？” 狗蛋愕然。 在他认为，左工的科研基地，应该是一个钢筋水泥做成的，高大，宏伟，气派的建筑。 没想到，只是一些夯土墙修建起来的一院平房。 就和乡下的房屋差不多。 不过，这所实验基地虽然寒酸，却是极大。 用夯土墙围住的院子里，种著好多块试验田。 四辆吉普车加四辆拖拉机停在院子里，一点都不拥挤。 院子里，已经放了一个大铁槽，里面燃著炭火。 上面，就烤著好多肉。 “哇，真香！” 狗蛋嗅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王大师，大家都饿得不行，就先烤了路上打来的兔子，垫吧垫吧！” 左工咬著烤兔肉，费力地嚼著。 他的牙，早就嚼不动烤兔肉了。 “我马上就做饭！” 父亲就打开了餐车的车后帮，招呼东子狗蛋，赶紧做饭。 坐了一天的车，该到他们工作的时候了。 东子就麻利地从“仓库”车里取来了一些菜，送到了餐车上。 然后，东子就带著狗蛋去抬水。 科研基地的井，是一种压井，一下一下地压著，就能出水。 东子和狗蛋抬来了水，就帮父亲洗菜。 父亲却早就“叮叮咣咣”的，在餐车里忙了起来...... 第121章 南湖移民 不到半小时，父子三人就做好了一大锅酸汤麵条。在沙漠里走了一天，大家有些脱水，胃里都很乾，吃一碗酸汤麵条，既解暑，又开胃。 科研基地的工人拉来了电灯架在大车顶上，把院子照得雪亮。父亲的餐车上斜斜放了一个梯子，大家上去餐车打了饭，就蹲在院子里吃。 等所有的人都打了饭，父亲才带著东子狗蛋把锅底的饭舀了，来到电灯下面吃。 “哈哈哈！你咋成山田队长了！” 狗蛋忽然指著东子的脸，大笑起来。 原来，东子的鼻孔下，有一团黑的，就像是电影“地道战”里，日本鬼子的小鬍子。 东子赶紧抹了一把，把鼻子上的黑的抹掉了。 “笑屁呢，你也一样！” 东子看著狗蛋的脸笑道。 “哦？” 狗蛋也赶紧抹了一把鼻子下面。 果然，一层黑灰...... “这是啥啊？我们咋都成日本鬼子了？” 狗蛋好奇地问道。 “这是拖拉机烟囱里的黑灰，我们坐在拖拉机后面，走了一天，鼻子里就吸上黑灰了！” 东子大口大口地吃著饭，“赶紧吃吧，没时间閒扯了！” 匆匆地吃完饭，时间已经到了下半夜。 勘测队员，都赶紧找地方去睡觉。 东子狗蛋，跟著父亲洗掉锅碗，收拾好了炉灶，天已经蒙蒙亮了。 “你们去睡吧！我做早点！” 父亲打发东子狗蛋去睡觉。 “爸！我们不瞌睡，我们帮你做早点吧！”东子却说道。 “是的，我们不......瞌睡。” 狗蛋嘴里说著不瞌睡，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下来了。 “狗蛋去睡吧！” 父亲吩咐一声，就赶紧去揉面做“刀把子”。 东子就费力地端来了笼屉，在里面抹油...... “哥，我来和你抬吧！” 狗蛋就帮东子抬笼屉。 “你去睡吧！”东子说道，“我一个人能行！” “没事，我真的不......瞌睡！” 狗蛋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他还是帮东子抬来了笼屉，把父亲变戏法一样做好的刀把子，摆放在了抹好油的笼屉里。 兄弟俩，又抬起笼屉，一层层地放在了蒸锅上，开始蒸。 东子就用湿抹布，塞住了笼屉之间的缝隙，以免漏气。 狗蛋就用簸箕铲来了炭，加在炉子里。 父亲，早就开始烧蛋汤。 他把一大盆鸡蛋，用一个铁丝做的打蛋器，打得散散的。 然后，又在烧开的锅里，搅上了搓好的面，先做成拌麵汤。 最后，父亲左手浇下鸡蛋汁，右手用勺子快速地搅动锅里的拌麵汤。 如同舞蹈一般，很有仪式感！ 拌麵汤里，顿时就飘起了无数漂亮的蛋！ 又薄又散！ 左工吩咐过，勘测队的人，体力消耗很大，必须保证他们每人每天能吃到两个鸡蛋...... 天大亮的时候，一层层笼屉里的刀把子，就已经蒸熟了。 可放火的狗蛋，却早就支持不住，歪在灶火边睡著了。 “起来，帮我抬笼屉！” 东子踢了一脚狗蛋。 “哦？” 狗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茫然看著四周，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他太累了！ “快点！” 父亲催促！ 狗蛋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就帮东子，抬下来一层层的笼屉。 勘测队员们，早都起来，就拿著自己的饭盒和饭缸过来。 父亲就快速地给他们打饭。 一人两个刀把子，两勺鸡蛋汤。 左工，也佝僂著身子，亲自夹著自己的大搪瓷缸子来了。 在那个年代，即便是级別很高的干部，一样得自己打饭。 父亲的勺子一翻，就在锅底里，稠稠舀了一勺满是鸡蛋的汤，倒在了左工的搪瓷缸子里。 “够了，我吃不多。” 左工只要了一勺鸡蛋汤，拿了一个刀把子。 “您吃这么点......怎么能行呢？”父亲皱起了眉头。 “胃里干得很，吃不下......” 左工无奈地摇头，就小心翼翼地沿著梯子，下了餐车。 “唉......” 父亲无奈地摇头。 狗蛋也舀了一碗鸡蛋汤，拿了一个刀把子，就蹲到了左工身边。 “左大爷，我们家的西瓜麦子籽种，就是您在这里培育的？” 狗蛋最近周末老伺候左工吃饭，还给他送开水，已经和左工很熟悉了。 “是啊，就是那片试验田里，培育出来的。” 左工用下巴，点了点远处的试验田。 “我还以为，你的实验基地有多攒劲呢，原来，就是个土院子！”狗蛋笑道。 “实验基地不在乎修得有多气派，能搞研究就行！”左工呼啦啦地喝了一口鸡蛋汤。 “这里叫南湖？” 狗蛋又问道。 他和左工在一起的时候，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是的，这里虽然地处腾格里沙漠腹地，可曾经却是一个大湖，所以，地下水位不深，隨便打几米的压井，就能出水......” 左工也很喜欢给狗蛋解答一些问题：“我计划，把你们腾格里沙漠边的人，移民到南湖来......” “这里的条件，比你们青湖镇那里的应该好一些。” “而你们青湖镇，要是移民掉一部分人，生態压力就没有那么大，再加以治理，腾格里的沙漠，也就慢慢变成了绿洲......” “这才是治本的办法呢！” 说起治沙，左工就忘记了吃饭...... 几十年后，左工的设想，得到了实现。 现在的南湖，不再是腾格里沙漠腹地的一片小绿洲，而是成了一个由无数移民组成的乡镇！ 绿洲，也早就变成了成千上万亩的良田。 沙城县人民，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慰了左工的在天之灵...... 又是匆匆地吃完了早饭，勘测队就又要出发了。 “你们赶紧去睡，中午了过来帮我做饭！” 父亲说道。 “嗯！” 东子狗蛋，早就瞌睡得摇摇晃晃，就爬进了自己的仓库车。 “突突突！” 拖拉机发出了轰鸣，冒著黑烟，跟著吉普车，就出了南湖科研基地。 仓库车里，东子和狗蛋，就钻进了被窝。 秋日腾格里沙漠的清晨，依旧有一丝寒意，狗蛋抱著东子取暖，闭上眼马上就睡著了...... 第122章 土专家 睡了四五个小时，拖拉机就停了。 “快起来，要做饭了！” 东子一骨碌爬起来，就推著迷迷糊糊的狗蛋。 狗蛋又忘记发生了什么，懵懵懂懂的，就跟著东子下了仓库车，来到了餐车。 却见，父亲已经在蒸笼里蒸上了米饭。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电饭锅。 米饭，就只能用锅燜，或者，上蒸笼蒸。 勘测队里二十多號人，用锅燜米饭显然不行。 父亲就把米饭盛在一个一个的碗里，按比例放了水，就在蒸笼里蒸...... “快点淘菜！” 父亲命令。 “嗯。” 东子狗蛋，就赶紧在一个大铝盆里倒满了水，开始淘菜。 “別用那么多水，万一前面找不到了海子，可就麻烦了！” 父亲深知在腾格里沙漠里，节约用水有多重要。 “嗯！” 东子和狗蛋，就赶紧淘菜。 父亲就把他们淘过的菜，拿过来“噹噹当”地切好。 东子和狗蛋淘菜的速度，还赶不上父亲切菜的速度。 不一会，案板上就堆起了小山一样的菜。 “滋啦！” 父亲拿起大铲子，在大行军锅里炒菜。 不一会，菜就炒好了。 勘测队员就来打饭。 父亲把蒸笼中碗里蒸熟的米饭，用筷子一搅，就倒进了勘测队员的饭盒里，然后快速地在上面浇一勺菜。 勘测队员就端著饭盒去吃。 父亲打饭的速度极快，几乎不用大家排队。 他知道，勘测的任务重，时间紧，如果磨磨蹭蹭，在腾格里沙漠里呆的时间太长，情况就会越来越糟糕…… 直到所有的勘测队员都打到了饭，狗蛋父子三人，也开始吃饭。 狗蛋这才发现，勘测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腾格里沙漠的深处。 四周，都是光禿禿的沙丘，连一根草都没有。 勘测队宿营休息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沙谷。 风吹起了四周沙丘顶上的沙子，纷纷扬扬。 大家的碗里，都落进了不少沙子，米饭吃起来便有些硌牙。 好多人，就躲在车厢下面吃。 又是匆匆地吃完了饭，勘测队就又出发了…… 东子狗蛋帮著父亲收拾掉了锅灶碗筷，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快去睡一会！” 父亲对东子狗蛋说著，自己也拉开了一张摺叠床，隨便铺了被褥，倒头就睡著了。 东子狗蛋，跳下了行驶中的餐车，又爬上了自己的仓库车。 拖拉机在沙漠里爬行得极慢，比人步行也快不了多少，所以，爬上爬下完全没有问题。 兄弟俩睡了三四个小时起来，天已经黄昏了。 勘测队也打算宿营。 车队便停了下来。 “王大师，你看我们在哪里下帐篷好？” 左工下了吉普车，到了餐车边问父亲。 “这……” 父亲手搭凉棚，四下里看了看说道：“去那面吧，那里的上风方向没有大的沙丘，就不会有太多的沙子刮来！而且，那里下风是个大沙丘，也挡住了风势！” “好，你们就去王大师说的那个地方搭帐篷！” 左工吩咐勘测队员：“我可不想再就著沙子吃饭了！” “是！” 勘测队员，就去父亲说的地方搭建帐篷。 果然，这里的风沙，比別处都小些。 父亲带著东子狗蛋做好了饭，大家就打了饭，点亮了马灯，幕天席地的吃饭。 “王大师，你选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果然没有多少风沙！” 有个年轻的勘测队员笑道：“你怎么知道沙漠里的这些事情的？” “我小时候，就在腾格里沙漠里放羊，连个帐篷都没有，只有一个自己搭出来草棚子……” 父亲嘆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才积累了一些在沙漠里生活的经验。” “哦，那我们以后有事，可得多请教你！”年轻的勘测队员笑道。 “李技术员，你太客气了，我就是个厨师，大字不识一个，勘测的事情，可一点都不懂。”父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虽然不懂勘测，却是腾格里沙漠里的生存专家，我这次专门点將要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我们走出腾格里沙漠！” 左工却笑道：“我们这次的勘测任务，关键就是寻找一条穿越腾格里沙漠的最佳路线，我们的仪器，说不定都不如你这个土专家呢！” “左工，您把我夸著都不好意思了！”父亲嘆道，“您为了治沙，耗尽了心血，我能跟著您一起治沙，心里也有劲呢！” “都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挨饿受穷啊！” 左工看著夜幕下，如同群山一般的沙丘：“这苍天般的腾格里，治理不好，就是沙尘暴的源头，可治理好了，就是造福人民的乐土！” 吃过饭，眾人就进了帐篷睡觉。 每个人，都分了一张摺叠床，带著自己的被褥。 腾格里沙漠里，昼夜温差极大。 正所谓“早穿皮袄午披纱，怀抱火炉吃西瓜”。 一点都不夸张。 所以，大家绝对不能直接睡在沙地上。 “轰隆隆！” 第二天一大早，狗蛋就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吵醒了。 “快，是直升飞机！” 东子繫著纽扣，就跳下了车。 狗蛋也赶紧穿好衣服，跟著跳下来。 仰头望去，果然，一架军绿色的巨大直升飞机，从天边飞来。 它飞得很低，下面似乎还有一个发光的东西，一闪一闪的。 “哇！” 狗蛋兴奋地大叫，挥手给直升飞机打招呼。 直升飞机却在眾人盘旋了一圈后，又飞走了。 “直升飞机是来確定我们方位的......” 左工说道：“以后，直升飞机每天早上都会来，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我们也可以请求它的支援。” “哇……” 眾人全都目送直升飞机消失在远处的沙海里。 “抓紧时间吃饭，吃过继续出发！” 左工信心满满。 就这样，勘测队一路向东，寻路而行。 每天吃过饭，吉普车都会带著仪器，提前出发，勘测路径，確定方位。 当年可没有电脑，一切，都得人工操控，记录，存储…… 四辆拖拉机，就拉著两辆物资车和餐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每天早上，直升飞机都会来一趟，看勘测队有没有什么问题。 左工有时候，就拿著特殊的通讯设备，和飞机上的人说话...... 第123章 敬畏这腾格里！ 艰难前行一周之后，勘测队已经到了腾格里沙漠腹地的无尽沙海之中。 勘测队，就像是海洋中的孤舟。 几乎与世隔绝。 飞机，就成了大家唯一的心理寄託。 每天早上，大家看到直升飞机如期而至，心中就踏实了。 如果哪天飞机来迟了，大家都会惴惴不安的，看著天空，竖起耳朵，听天边有没有传来飞机的轰鸣...... 大家的表情，都是木然，话很少。 就连一向滔滔不绝的狗蛋，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每次帮父亲做完饭，狗蛋和东子，就抓几只“屎爬牛”，在他们身上扎了“刺马子”，让他们“犁地”...... “屎爬牛”是一种黑色的甲虫，或许是屎壳郎的表亲。 不过，狗蛋从来没有见“屎爬牛”推过粪球。 沙漠里，也没有多少动物的粪便供他们製作粪球。 “屎爬牛”在沙漠里隨处可见，不怕酷热，还会打洞，吃的可能是草根草籽一类的东西。 看著可怜的“屎爬牛”，拖著刺马子在沙地上拖出一条条的痕跡，狗蛋和东子，都是目光呆滯，百无聊赖。 坐在车斗里，在茫茫沙海中，日復一日的像乌龟般爬行，东子和狗蛋，早就失去了最初的热情...... 每天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沙丘，人都快疯了...... 这天下午，东子和狗蛋躺在车斗里昏昏欲睡，就听见，“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里，似乎有人欢呼。 东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狗蛋却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著。 “哇！快来看！海子！” 东子骑在车后帮上，惊喜地大叫。 “什么？” 狗蛋也一个毛蛋爬起来，骑在车帮上，伸长了脖子。 只见，远处的沙丘下面，居然真的就有一大片蓝宝石一样的海子。 这漫天黄沙中间的蓝色海子如同一针强心剂，让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吉普车早就翻越了沙梁，朝海子疾驰而去。拖拉机也拉著沉重的拖斗，开足马力朝海子爬去。 海子看似不远，可拖拉机爬得像蜗牛一般慢，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才来到了海子边。 “哇！” 东子和狗蛋，早就跳下了车斗，奋力地跑著，超过了拖拉机，飞奔到了海子边。 只见，吉普车里的勘测队员，已经在海子边，用手捧著水在喝，有些人，就在海子里洗手洗脸。 这几天，一直没有找到水源，勘测队的储备水已经告急。 每天早上大家都不敢用脸盆洗脸，而是含一口水徐徐吐下，用手接了洗手，最后洗脸。这是父亲教给大家在腾格里沙漠里洗脸的土方法，虽然不是很卫生，却能极大地节约水，一两口水，就能洗完手脸。 现在，大家见到了这么大的海子，就兴奋地把水泼在脸上，洗掉了脸上多日积攒的沙子，也洗去了这几天的抑鬱和沉闷！ “你们不能这样！” 狗蛋却急了：“我外公说过，腾格里沙漠里的海子里，住著神牛呢，我们要是弄脏了海子里的水，神牛发怒，就会吹出黑风，也就是沙尘暴！” “哈哈哈！”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狗蛋，你都是五年级的学生了，怎么还相信这些迷信传说！” “是啊！你说的，是你外公给你喧的喊谎吧？他是骗你玩的！” “就是，这都是新社会了，谁还信这些！” 勘测队的人，这几天都熟悉了狗蛋，对他傻乎乎又较真的性子，既喜欢又可笑...... “我......” 狗蛋低头无语。 他忽然发现，外公讲的，关於腾格里沙漠海子神牛的传说，可能真的只是个谎...... “不，他说的不是喊谎！” 父亲却从餐车的车斗上跳下来，对大家说道：“关於腾格里沙漠海子里有神牛的传说，自古就有......” “我那天，就是站在沙丘上，听到了神牛的哞哞声，才让左工改变了方向，朝这里来的，果然，就找到了海子......” “虽然，新社会不提倡这些，可是，我还是要对这片海子心存敬意！” “这......” 眾人见父亲说得一本正经，都愣住了。 好多人的脸上，却显露出了不屑。 显然，他们对父亲的告诫，不以为然。 “王大师说得没错！” 左工却说道：“我就是听了他的建议，改变了路线，才找到这片海子的......” “不管这海子里到底有没有神牛，我们都要感激那个哞哞声，带著我们找到了水源......” “其实，这些传说，都是有科学道理的......” “腾格里沙漠里，水源极其珍贵，这片海子，不知道滋养了多少的生命，我们要是恣意妄为，污染了这里的水源，好多生命，可能就要消失......” “如果这里的生態环境和食物链被破坏，海子就会枯竭，到时候，肯定就会引发沙尘暴......” “所以说，这些传说，都是有道理的，我们就算不敬畏那不存在的神牛，却也得敬畏大自然，敬畏这腾格里！” 左工看著波光粼粼的海子，目光深邃。 “左工说得真好！” “是啊！我们就算不敬畏神牛，也得敬畏大自然！” “没错，我们治沙，就是要改善腾格里沙漠里的环境，所以，我们可不能破坏这片海子的寧静！” 眾人也纷纷点头。 “大家都別在湖水里洗脸，更不要便溺，最好把水打上来了再用，而且，也不要浪费。”左工又吩咐。 “是！” 大家这才取来了储水的器具，恭恭敬敬的在海子里打水。 东子和狗蛋，也抬水去做饭。 狗蛋就恭恭敬敬的跪在海子边，磕了三个头。 “行了！你还真信这海子里有神牛啊？” 东子在狗蛋撅起来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有没有的......磕几个头算什么？又不要钱！”狗蛋惫赖的笑道。 第124章 沙葱和沙米 “扑踏踏！” 忽然，几只不知名的鸟，从天而降，落在了海子边一人多深的芦苇草里。 “哥，你说这芦苇丛里，有没有鸟蛋？”狗蛋兴奋地叫道。 “你连吃水都要磕头，居然还敢去掏鸟蛋？不怕神牛出来顶死你吗？”东子笑道。 “神牛只是管不让人糟蹋水，哪里管得了鸟的蛋？” “你没听左工刚才说吗？我们不能破坏这里的生態环境呢！” 东子看著芦苇丛里又飞起来的鸟，“这些鸟，在沙漠里生活，肯定很辛苦，你要是吃了它们的蛋，他们可就不能繁衍后代了！” “哦......” 狗蛋这才打消了去捡鸟蛋的想法。 吃过饭，大家就把帐篷，搭建在了海子边。 东子和狗蛋，乾脆把摺叠床搬了下来，也睡到了海子边。 黄昏的时候，就见许多动物，悄悄来海子边喝水。 各种各样的鸟，蹦蹦跳跳的兔子，还有一对土黄色的狐狸...... 所有的动物，都十分警惕地看著海子边的车和人。 夜晚，东子狗蛋就睡在被窝里，看著满天繁星，听著海子的波浪，怎么都睡不著。 苍穹上的星宿，外婆在夏夜，早就教他们辨认过。 东子和狗蛋，就找著外婆说的那些星宿...... 次日，眾人在海子里灌满了所有蓄水的器皿，吃饱喝足，这才告別了海子，继续出发。 过了海子，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一片沙葱滩。 鬱鬱葱葱的沙葱，没过了脚面，已经开始开。 粉红色的小，如同满天的繁星，铺满了整个草滩。 沙葱是一种沙漠戈壁里，特有的野草，尤其腾格里沙漠最多，据说每年都可以出產几百吨！ 沙葱又叫蒙古韭，早在《本草纲目》里就有记载，被称为：茗葱。 沙葱全草入药，主治痢疾、禿疮、冻疮...... 关键的是，沙葱是腾格里沙漠边人们的一道美食！ 沙葱长得和韭菜差不多，味道很辛辣，丝毫不亚於小葱和洋葱。 用沙葱炒鸡蛋，或者摊沙葱鸡蛋饼，是最美味的吃法。 沙葱鸡蛋馅的饺子，更是一绝！ 简简单单把沙葱用开水焯了，拌上辣椒油和香油什么的，就是一道下饭的凉菜。 而腾格里沙漠边的人们，最常吃沙葱的办法，还是醃製。 秋天的时候，大家便成群结队地，进沙窝去歘沙葱。 “歘”，就是拔，摘的意思。 沙葱是宿根，就和韭菜一样，歘掉一茬，还会再长出一茬。 甚至，它也和芨芨一样，你越歘，它长得越好。 歘来了沙葱，择洗乾净，人们就用盐把沙葱醃製在陶瓷罈子里，压上一块大青石。 等到了冬天，沙葱就醃熟了，成了腾格里沙漠边，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咸菜。 喝粥吃麵条的时候，就著醃沙葱，简直是美味！ 比什么榨菜不要好吃太多！ 而醃沙葱和腾格里沙漠的手抓羊肉，更是绝配！ 就算是沙葱，也是一道美味佳肴。 把沙葱晒乾，用油熗成葱，倒在汤麵片里，那葱香味，简直无法形容...... 几年后，父亲的饭店开业，在左工的建议下，他开始研究沙葱和沙米的吃法，在饭店里卖。 沙葱鸡蛋饼，沙葱饺子，沙米凉粉，羊肉沙米麵条...... 这些，都成了父亲饭店里，独一无二的菜品。 一时间，轰动了沙城县！ 不到半年，父亲就成了人人羡慕的有钱老板...... 后来，父亲又精心研究出来了一个醃製沙葱的秘方。 他醃製的沙葱，即便是到了夏天，依旧是碧绿青翠，一点都不坏，还味道十足！ 就和刚刚醃製好的沙葱一般无二！ 现在，父亲已经七十多岁，早就无力经营饭店。 可是，他还依旧用自己的秘方，醃製著沙葱，还有沙米凉粉，在一个小店里卖著。 曾经有人出十万，想要买父亲醃製沙葱的秘方，他都没有卖。 他的秘方，就连狗蛋都没有告诉。 他只告诉了东子。 东子的东辉集团，根据父亲的秘方，批量生產醃製沙葱，在网上卖得热火朝天！ 为了保护生態，东子每年都只生產一定量的醃製沙葱，免得过度的歘拔沙葱，破坏了腾格里沙漠里的环境。 不过，东子自从承包了万亩沙漠后，就在沙漠深处，开闢了沙场，专门人工种植沙葱。 这样，既能满足大家吃沙葱的需求，又不会破坏腾格里沙漠的环境。 好多农民的大棚里，现在也开始种沙葱。 不过，大棚里种植出来的沙葱太嫩，没有嚼头，完全不如东子沙漠里种出来的...... 据近代人研究，沙葱性醇味辣，富含多种维生素，助消化、健胃，杀菌抑菌，可谓食品中的佳品。 常吃沙葱，能增强儿童智力发育，提高免疫功能，也能降血压，有效地预防老年性痴呆症的发生，还能抑制和逆转癌细胞的异常增殖，有助於健康长寿。 如果你到沙城，一定不要忘了去品尝狗蛋父亲的醃製沙葱和沙米凉粉！ 也许是因为那片海子的滋养，走过一望无际的沙葱滩后，勘测队就又来到了一片沙米滩。 沙米也是沙漠里的一种植物，叶子带著尖刺，结出来的沙米，只有芝麻大小。 所以，沙米要收拾出来吃，十分的麻烦。 在过去，人们嫌沙米打起来太麻烦，就很少吃它。 可在饥荒年，沙米就成了救命的粮食，不知道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现在盛世，沙米却又摇身一变，成了身价倍增的“沙珍”。 尤其是用沙米做的凉粉，是沙城县最有名的小吃之一。 虽然已经是深秋，可沙米还没有成熟。 它只有到了冬天枯黄后，才能打出米来。 父亲路过沙葱滩的时候，让东子狗蛋，歘了不少沙葱，勘测队的人，美美地吃了几顿。 可沙米即便是有成熟的，也吃不成。 因为，沙米的外壳极其坚硬，需要用碾子碾了，才能吃...... 走过了两片草滩，勘测队就又进入了无尽的沙漠。 这里的沙丘，却变得越来越高，勘测队的速度，越来越慢。 第125章 恐怖的沙尘暴 吉普车虽然走得快，可好几次，都陷进了沙子里。 拖拉机就卸了拖斗，费力地把吉普车拉出来...... 大家的情绪，又低落起来。 这天中午，太阳实在太毒，晒得拖拉机的外壳都滚烫，左工就让大家在一个大沙丘的背后吃饭歇息，等日头弱一些了再走。 这片大沙丘下面，有一些红柳，勘测队员吃过饭，就在红柳的阴凉里睡午觉。 东子狗蛋睡不著，就用红柳编了凉帽戴在头上，爬到最高的沙丘上玩。 他们追逐一种叫“蛇鼠子”的沙漠蜥蜴玩。 这种“蛇鼠子”，成年的也才不到手掌长，腾格里沙漠里隨处可见。 它们身体的顏色，和沙漠一模一样，有时候躲在枯黄的沙米下面，完全看不出来。 它们爬行的速度，也是极快！ 不过，东子狗蛋可是沙漠里玩大的人，他们自有对付“蛇鼠子”的好办法。 他们追逐著“蛇鼠子”，也不抓它，只是从它的头顶跨过。 在“蛇鼠子”的头顶跨过多次后，它就会假装昏迷，躺在地上抽搐装死！ 这时候，东子狗蛋就可以大摇大摆地，抓起“蛇鼠子”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们通常的玩法，是用绳子拴了“蛇鼠子”的尾巴。 等“蛇鼠子”恢復正常，不再装死，东子狗蛋就可以牵著绳子溜“蛇鼠子”了。 不过，大多数的“蛇鼠子”，发现自己的尾巴被绳子绑住后，都会“弃车保帅”，扯断尾巴逃跑。 这对於它们没有什么。 因为，他们和壁虎一样，有再生的本事，尾巴很快就会再长出来...... 兄弟俩追逐著一只倒霉的“蛇鼠子”，不停地从它头顶跨过，“蛇鼠子”就装死了。 狗蛋一把抓起了“蛇鼠子”，东子掏出了绳子，就准备绑“蛇鼠子”...... 忽然，东子愣愣地看著远处，一动不动。 “赶紧绑啊！不然它可就要跑了！” 狗蛋说道。 “快看！” 东子吃惊地叫道。 狗蛋朝东子的眼神方向看去，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远处的天际，有一道和天一般高的沙墙，在缓缓地移动...... “黑风！” 狗蛋吃惊的大叫。 作为腾格里沙漠边的人，他当然知道，那堵接地连天的沙墙，就是“黑风”，学名，叫沙尘暴！ “快！快去报告爸和左工！” 东子和狗蛋，连滚带爬，就跑下了沙丘。 “爸！左工！不好了，黑风来了！” 狗蛋扯著大嗓门叫道。 “什么？” 睡著红柳丛里午睡的人，全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哗......” 大家都呆呆愣愣的，看著远处的沙尘暴。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沙尘暴已经到了不远的地方。 只见，沙墙已经变成沙黄沙巨浪！ 和天一样高的沙浪，翻卷涌动，如万马奔腾，如山崩海啸！ 沙浪里，仿佛有恶魔在搅动天地！ 但是，眾人所在的地方，却是艷阳高照，一丝风都没有！ 如果不是东子狗蛋提醒，勘测队根本不可能发现沙尘暴来袭！ “我的妈呀！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黑风！” “是啊，这黑风，也只有腾格里沙漠里才有！” “我们怎么办？” 眾人惊恐地看著山崩海啸一般的沙尘暴，都没了主意。 就连左工，也戴著“酒瓶底”，茫然地看著远处的沙尘暴，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快！把大车开到上风，把小车跟在后面！” 父亲最先回过神来，就大声地指挥！ 几个司机一愣。 “快！没有时间了！” 父亲大吼指挥！ 完全忘记了，他只是个做饭的厨师。 “是！” 几个司机，赶紧启动了汽车。 “把拖拉机对著黑风，吉普车排在拖车后面！” “左工，你和技术人员，都挤进车里！” “其他人，就进大车斗里躲起来！” 父亲又大声指挥！ 司机们赶紧开动四辆拖拉机带车斗，对准沙尘暴来的方向，呈八字形排列。 四辆吉普车，就跟在了拖拉机的后面，也排成了八字形。 “所有的技术人员，赶紧挤到车里！”父亲又是大叫。 二三十个技术人员，就挤进了四辆吉普车。 “狗蛋，我把你抱上！” 左工坐在一辆吉普车的副驾驶位上，朝狗蛋招手。 “他在沙窝里跑惯了，不要紧！” 父亲一把拉起了技术员小李，把他塞进了左工的怀里，“让小李挤进去吧！” 小李刚要说什么，父亲却“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其他的人，跟我上车！” 父亲一手一个，抱起了东子狗蛋，把他们扔进了餐车斗里。 剩下的人，也都跟著父亲，爬进了车斗。 “大家脱下外套，蒙住头，儘量蹲低身子！”父亲又叫道。 眾人便都脱下了外套，蒙住了自己的口鼻。 父亲也脱下了中山装，像老母鸡一样，把东子狗蛋搂在怀里，蹲低了身子。 空气，忽然安静了。 狗蛋头上顶著自己的外套，外面还有父亲的外套，他感到很热，汗都出来了。 他好奇地从衣服底下探头，从车帮帆布的缝隙里，向外看去。 只见，恐怖的沙尘暴已然翻滚到了眼前。 百米外的红柳丛，还在阳光下笔直挺立...... 可沙尘暴过后，红柳忽然倒伏在地上，继而，就淹没在沙尘暴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狗蛋在老家，也见过很多的沙尘暴，却也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 呼吸间，沙尘暴已然到了拖拉机前！ “唰！” 整个世界，顿时一片昏暗，重归混沌！ 狗蛋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只是感觉到，父亲死死搂住他。 疾风夹带著沙子，从帆布的缝隙里吹进来，吹得狗蛋的脸蛋生疼！ 呛人的沙土，顿时就钻进了口鼻。 狗蛋赶紧用手，捂住了口鼻。 “咳咳咳！” 有人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勘测队里的人，好多都是城里的人，哪里见识过腾格里沙漠的沙尘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沙尘暴终於小了下来。 不过，天依旧很昏暗，就像到了黄昏。 父亲这才鬆开了东子狗蛋。 “咳咳咳！呸！” 狗蛋这才咳嗽起来。 他发现嘴里全都是沙子。 第126章 前功尽弃！ “都怪你这个臭嘴！” 东子也吐著嘴里的沙子骂狗蛋。 “我咋了？”狗蛋一脸冤枉。 “你那天在海子边说，得罪了神牛，神牛就会吹出沙尘暴来！”东子笑道。 “说不定，真的是神牛发怒了呢！”狗蛋看著东子笑道，“你咋连眉毛上都是土，成黄眉怪了！” “你还不是一样，你们牙缝里都是土呢！”东子帮狗蛋打著身上的土。 父亲就取了餐车里的水，含在嘴里，洗了手脸。 东子狗蛋也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洗了脸。 狗蛋发现，自己鼻子里都和泥了…… 沙尘暴颳了一天一夜才停。 拖拉机的轮胎，一半就被沙子埋掉了，形成了一个小沙丘。 餐车里到处都是沙子，父亲洗了好几遍锅，做出来的饭里，依旧有硌牙的沙子…… 这场沙尘暴耽误了勘测队不少时间。 风停了后，大家就又出发了。 勘测队的好多仪器，都进了沙子，勘测的工作进展得很缓慢。 每天，左工带著技术员，坐著吉普车先去探路，勘测记录路径。 四个拖拉机就拉著物资和食物，跟隨在后面…… 几天后，沙丘越来越高越大越陡！ 东方红拖拉机，爬不上太陡的沙丘。 吉普车，更是陷在沙里趴窝了。 勘测队，寸步难行了...... 这里，距离此次勘测的终点中卫，已经不远了。 中卫就在黄河边上。 只要路线勘测到了黄河，就可以把黄河水，从中卫调进沙漠里的暗渠，最终，流到腾格里沙漠边的田地里。 眼看就到了中卫，勘测队居然就要前功尽弃！ 而勘测队员在腾格里沙漠里转了十多天，谁都快支持不住了。 左工心急如焚，就给有关部门打电话，请求支援。 又过了一天，八辆“东方红”75型拖拉机，就昼夜兼程，冒著黑烟赶来了。 这种拖拉机，不仅马力大，还是履带式的。 而前面的“东方红”55型拖拉机，是橡胶轮胎，完全没有办法和75型拖拉机比。 75型拖拉机的履带，在沙漠里行驶，简直是如履平地。 即便是四十五度斜坡的大沙丘，它也可以轻鬆爬上去。 八辆“东75”，就拖著八辆车，继续前进！ 那四辆“东55”拖拉机，不用拉车斗了，便也能勉强跟上。 勘测队，就浩浩荡荡地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沙丘，越过了一个个沙梁，终於，走出了苍天般的腾格里沙漠！ 到达中卫的时候，四辆吉普车，完全报废，直接就拖进了废车场…… 中卫处在黄河“几”字形的一撇中腰。 黄河就从城南流过…… 勘测队，就是要在沙漠里找一条路，把这里的黄河水，引到腾格里沙漠另一边的沙城县！ 勘测队在腾格里沙漠里，一边勘测一边改变路线，曲折迂迴，其中的艰辛，无法言表。 在中卫略作休整，勘测队便坐车，从公路绕了腾格里沙漠一圈，回到了沙城县。 水利局里，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锣鼓喧天，彩旗飘飘！ 县里也召开了表彰大会，给每个勘测队员，都发了一个荣誉证书和一支“英雄”牌钢笔。 证书是个红本本，上面有烫金大字。 钢笔更是高级货。 在那个年代，“英雄牌”钢笔，可是只有领导才能用得起的。 东子狗蛋虽然没有荣誉证书，可他们每人还是得到了一只“英雄牌”钢笔。 水利局里，还给勘测队员，每人发了一件米黄色的风衣。 父亲穿上式样新潮的风衣，就像一个大干部！ 他虽然是个烧火做饭的厨师，可一直都像个大干部…… 所有的人都在庆祝勘测队的胜利归来，只有一个人闷闷不乐。 那就是左工。 他又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拿著放大镜和红蓝铅笔，眉头紧锁，研究起了腾格里沙漠。 狗蛋给左工送饭送水的时候，左工便黯然告诉他，其实这次勘测任务，彻底失败了…… 左工亲自带著勘测队，横穿腾格里沙漠，做了大量的勘测工作。 结果他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全行不通。 腾格里沙漠里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要想在沙漠里修一条暗渠，把中卫的黄河水引到沙城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左工一直躲避著那些庆祝勘测胜利的活动。 他不仅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还为这次的勘测行动的失败，深深自责。 因为，“引黄济西”的工程设想，是他首先提出来的。 县里和省上，因为左工主持修建过崖山水库，所以对他的设想，十分的重视，这才展开了这次轰轰烈烈的勘测活动。 可左工在腾格里沙漠里走了一趟，发现自己的设想完全不切实际。 他为浪费了那么多的资源和人力，深深自责…… 所以，他要赶紧再想別的办法，重新制定引水计划。 几年后，左工就有了新的方案。 那就是利用“景电二期工程”，把黄河水，沿河西走廊提调，直接注入崖山水库。 再通过崖山水库，灌溉整个沙城县。 如今，千里之外的黄河水，早就流淌进阳曹大队的田地里了。 就是因为有了黄河水，沙城县才有了彻底治理腾格里沙漠的可能。 左工造福沙城人民的理想，终於实现了…… 不过，对於狗蛋来说，那次“失败”的勘测，却是最大的成功。 他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为家里挣到了钱。 虽然没有多少钱，可还是让狗蛋兴奋不已。 他不再是家里“没用”的那个人！ 母亲就用狗蛋挣的钱，给他买了一个军用挎包。 狗蛋还得到了一个令同学们羡慕的“英雄牌”钢笔。 勘测回来没几天就开学了。 狗蛋穿著母亲给他买的一身新衣服，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后肘的补丁和布书包。 他的上衣兜里，还插著一支闪闪发亮的“英雄牌”钢笔！ 这钢笔，比王大河用的还高级！ 第127章 日新月异的变化！ 不过，五年级的期中考试，狗蛋却“大意失荆州”，被萧华考了第一名。 这让他著了急，下半学期，狗蛋狠下了一番功夫，期末考试，他又重夺第一“宝座”，捍卫了自己在班里的地位。 狗蛋现在，已经成了全班都拥戴敬佩的，一名合格的班长。 他不仅从来不盛气凌人地训斥同学，反倒给大家讲好多好多的故事，和同学们处得十分融洽。 他现在和外公差不多，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 尤其五年级一开学，狗蛋就给同学们讲他跟著勘测队，横穿腾格里沙漠的事情。 神奇的海子，“哞哞”叫的神牛，恐怖的沙尘暴，好玩的“蛇鼠子”，“屎爬牛”…… 同学们都崇拜的听王谦己，滔滔不绝地讲腾格里沙漠里的事，无限嚮往！ 这些城里娃，虽然长在腾格里沙漠边的沙城县，却连个大些的沙丘都没有见过。 他们对沙漠的印象，就是城里的沙漠公园。 沙城县里，有一个沙漠公园，里面有几个不太高的沙丘，还有很多沙枣树。 每年的端午，几乎整个沙城县的人，都聚集在沙漠公园里，赏玩沙枣。 沙枣虽然不甚漂亮，却是极香！ 每年端午，沙城县人都要去闻闻沙漠公园里的沙枣，去去一冬的邪秽。 不过，在狗蛋的眼里，沙漠公园的沙丘，实在是太小了。 连阳曹大队边的沙丘都比不上，就別说腾格里沙漠腹地的巨大沙丘了…… 不过，城里娃也有令狗蛋羡慕的东西。 五年级开学的时候，包娜就带著一个新的铅笔盒。 这个铅笔盒，居然是泡沫塑料做的，上面印著漂亮的“米老鼠”。 更为神奇的是，这个铅笔盒的开关，是一个吸铁石。 铅笔盒关上，吸铁石就“吧嗒”一声轻响，紧紧吸在了一起…… 不仅漂亮，还摔不坏！ 石梅，就买了一个最新式的双肩书包。 在那个年代，几乎每个人都背著挎包，石梅的双肩书包，几乎轰动了全校。 石梅说，她这个双肩书包，是他在金城工作的叔叔给他买的。 即便是在金城，也是稀罕东西…… 聂大民也穿了一身新的运动服。 有漂亮的拉链。 袖子和裤腿上，还有两条白道道。 配上聂大民健壮的身材，更显得笔挺。 就连萧华，他父亲都给他买了一个最新式的自动铅笔。 按一下上面的按钮，笔尖下面就能吐出细细的铅笔芯来…… 在日新月异，风起云涌的改革浪潮中，即便是小孩子身上，都不时发生著深刻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 沙城县虽然地处腾格里沙漠边，却也是一年一个样。 好多人家，都买了录音机，洗衣机，电视机…… 水利局里，又修了新的食堂。 狗蛋一家，就又搬到了新食堂后面，父亲的单人宿舍里。 为了折腾狗蛋一家，赵日炎经常找各种藉口，让狗蛋一家，从这间宿舍里，搬到那间宿舍。 最离谱的一年，狗蛋一家搬了五次家…… 父亲知道赵日炎是在故意整人，却没有任何办法。 新食堂的餐厅里，就摆著一个电视。 晚上，吃完饭的职工，就在餐厅里看《西游记》。 东子和狗蛋，实在经受不住“孙悟空”的诱惑，就也悄悄躲在人群里偷看。 却被父亲揪著耳朵，扯回了宿舍，一人赏了一个耳光。 东子还好，早就被父亲打疲了。 狗蛋的鼻血，却流了半缸子…… 母亲一气之下，又回了乡下。 父亲却依旧坚持自己的“高压政策”，带著东子狗蛋，在城里上学。 他顶著巨大的压力，受尽了白眼和冷嘲热讽，只为了两个儿子能在城里上学。 他的一切希望，都在两个儿子身上！ 狗蛋没有让父亲失望，他因为成绩优秀，又把班里的事情，管得井井有条，在学校里几乎人尽皆知。 好多老师们做的事情，王大河都交给狗蛋，做得非常好。 狗蛋就被评为地区级的“优秀班干部”。 因为这个，父亲也被县里评为“教子有方的家长”，发了一张奖状。 父亲去县里开完大会回来，就把这张奖状骄傲地掛在墙上，引来水利局好多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他们都不服气！ 大字不识一个的厨师，居然是教子有方的家长？ 谁都知道，王大师教育儿子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揍！ 如果揍一顿不能解决问题，就揍两顿！ 如果揍两顿都不顶事，那就揍到顶事为止…… 这算什么教子有方？ 可没办法啊，人家的娃娃是班长，回回考试第一名，还被地区评成“优秀班干部”。 自己的娃娃天天亲自辅导作业，还是考不及格…… 好在，王天健的小娃虽然学习好，可大娃子却不行。 这让好多人心里才平衡很多。 东子已经初一了。 他抽菸，打架，逃课…… 成绩更是一塌糊涂！ 父亲每次都把东子揍个半死，可东子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怕父亲的打。 为了东子，父亲母亲整日吵闹，势如水火，感情到了冰点…… 母亲一度，真的想过要带东子回家去种地。 不过，过完年，母亲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的地，种不成了。 包產到户已经六七年了，农民的积极性被充分地调动起来。 每家每户，都竭尽全力地营务庄稼，生怕自己的日子过到別人后面。 於是，每家每户都拼命地给自己庄稼浇水。 阳曹大队里，早就通上了电，机井上的柴油机，自然也就换成电动水泵。 只要轻轻一合电闸，机井里的水，就喷涌而出。 每天，浇水的人都排得满满的。 机井几乎没有休息，昼夜不停地抽水浇地。 沙城县的各个地方，几乎都是这样的情况。 於是乎…… 地下水位急剧下降！ 以前淘井浇自留地的时候，三四米就能见水。 可现在，十米都不见水！ 沙城人，陷入前所未有的乾旱危机之中！ 最离谱的时候，整个阳曹大队一千多户人家，共吃著一口水井。 其他的甜水井，都已经乾涸无水了…… 第128章 关井压田 对於沙城县来说，水就是命！ 虽然，勤劳的沙城人们为了多打几袋粮食，昼夜不停的开机井浇水，出发点是好的。 可他们粗放式的做法，导致地下水位急剧下降，无异於杀鸡取卵，饮鴆止渴！ 这个情况，其实早就引起了县里极大的重视！ 可县里最初为了鼓励大家种地，並没有限制浇水的政策。 现在，水位急剧下降，生態环境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县里就紧急出台了相应的政策： 关井压田！ 关闭一部分机井，不许农民再没有节制的浇水。 沙城县，掀起了一场生態保卫战！ 水利局就派了技术员组成工作组，到全县各个大队里实地考察，然后划定要关停的机井。 工人们，就按照工作组的要求，拆毁了许多机井。 起初，好多农民都不理解县里的政策。 好好的机井水，咋就不让浇了？ 没有了机井水，单靠水库里的水，可就困难了...... 崖山水库的水，要灌溉整个沙城县，所以，只能轮流浇排水。 这个月给这个乡镇放水，下个月给下一个乡镇放...... 所以，不是谁想什么时候浇就什么时候浇。 可种庄稼，最关键的就是节气。 如果庄稼按节气不浇水，秋天的收成，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机井水不像水库的水，基本隨时都可以浇。 就算排队，一个生產队里，也没有多少户人家，完全可以轮上。 现在关井压田，等於大家就只能靠水库里的水浇地了。 靠近水库的乡镇还行，可像青湖镇这样，地处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人们，可就费劲了。 没了机井水，优质高產的“云粮一號”，肯定是种不成了，大家只能回过头去，再种產量极低的“哈食白”...... 好多人，就怨气衝天，纷纷说县里的政策不好。 县里就派出宣传队，到处宣传“关井压田”，是迫在眉睫，势在必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农民们，渐渐的也就接受了县里的政策。 是啊，要是地下水位再下降下去，子孙后代可咋办呢？ 这六七年，为了吃水的问题，大家可是伤透了脑筋...... 尤其是阳曹大队！ 整个大队几百户人家，几千號子人，就只有一口甜水井还有水。 其他的井，不是乾涸，就是苦水井。 那些苦水井里的水，驴喝了都直摇头，就別说人了。 说来也神奇，唯一没有乾涸的那口甜水井，不管有多少人来打水，一直都有直径两米多的一汪水。 不增，也不减。 那口井，就成了那几年，阳曹大队的救命井。 后来，附近大队的人，也没有水吃，就套上了驴车，半夜三更的来拉水。 阳曹大队的人，就在井上盖上了带锁的盖子，夜里，就锁了井，不许別的大队人来“偷”水...... 白天，就派一个老汉坐在井边看水。 即便是这样神奇的井，打上来的水也是浑浊不堪...... 挑水回家，必须放上明矾澄上半天，才能吃。 而且，水里的氟含量极高。 阳曹大队的大人娃娃，几乎都长著一嘴发黄的高氟牙。 就像抽了几十年烟的人一样。 后来，乡里就给每家每户，发了一个过滤水的简易机器。 可收效甚微。 农民们嫌麻烦，用了几天就把过滤器扔在了一边。 后来，县里又斥资，为每个大队修了一个淡化站，把地下水抽上来，过滤杂质，处理成合格的饮用水，让老百姓吃。 可是，这水有成本，需要钱买著吃，穷怕了的农民，寧可自己买点明矾澄了泥糊糊水吃，也不愿意买淡化站的水...... 再加上，淡化站排出的废水，也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了极大的污染，淡化站的计划，也就流產了...... 这六七年，水位下降的厉害，腾格里沙漠边的人，为了吃水的问题，想尽了千方百计，可都是治標不治本！ 现在，县里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定，让大家“关井压田”，是从根本上，解决地下水位下降的问题。 大家虽然牴触了一阵，可后来在宣传队的宣传下，大家也就都接受了“关井压田”的政策...... 多年后，“景电二期”工程，终於引来黄河水，沙城县的人民，才彻底解决了吃水难的问题。 自来水，直接到了家家户户的门口。 阳曹大队娃娃们的牙，也不再黄了...... 这就是后话了。 大家接受“关井压田”后，县里又建议大家不要种麦子，鼓励大家种经济作物。 比如茴香，葵，什么的...... 这些经济作物，这几年的价格都好的很。 种了经济作物，秋天卖了钱，再买粮食吃，下来划算得多...... 不过，种这些庄稼，比种麦子苦得多。 人手要是不够，根本就种不过来。 母亲只有一个人，就算父亲周末来帮她，也只能种麦子，种经济作物，完全忙不过来。 最关键的是，狗蛋家的那八亩沙边梁的地，就在沙窝边上。 有机井水的时候，这八亩地还能种种庄稼。 现在关井压田，单凭水库里放排水，完全没有办法种经济作物...... 这八亩沙地，最多只能种点“哈实白”，一年下来，恐怕连狗蛋一家四口的口粮都打不出来。 所以，母亲已经没有办法再回乡下种地了...... 她虽然一直不愿意当城里人，可歷史的潮流，把她逼到了城里来。 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母亲只好，打起精神，努力做好一个城里人...... 开春，沙城县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关井压田，母亲把沙边梁的八亩地，给了李二叔家种，带著所有的家当，就彻底搬到城里来住了。 东子狗蛋也一天天的大了，父亲的单人宿舍里，越来越拥挤...... 孩子们开学后，母亲就推著父亲的自行车，悄悄学会了骑自行车。 然后，她就推著自行车，在市场门口卖爆米筒。 这是她唯一能干的挣钱营生。 第129章 过劳动节 可惜，在腾格里沙漠边当了半辈子农民的母亲，压根就不会做买卖。 母亲善良，倔强，自尊心又极强。 她不会吆喝，也不会讲价。 市场门口其他几个卖爆米筒的妇女，每天早早的就卖光了爆米筒，骑著自行车回家了。 可母亲直到放学的狗蛋来接她的时候，她还在风地里孤零零地站著。 让狗蛋看著非常心疼。 吹了一天风沙的爆米筒，要是卖不掉，就只能给东子狗蛋吃掉。 母亲买了几天爆米筒，就赔了。 父亲没有办法，就给母亲在预製厂，问了一个砸石头的活计。 就是把大石头砸成碎石，倒进搅拌机里，製成混凝土，然后做许多预製件。 比如，水泥楼板，水泥井圈，水泥电线桿...... 那时候，还没有碎石机，石头就用人工来砸。 这个活计很简单，却非常苦。 母亲每天拿著大铁锤，用力地砸著坚硬的石头，机械而又枯燥。 虽然她戴著破破烂烂的手套，可手上，还是磨满了血泡...... 不过，母亲並没有叫苦。 她寧愿去机械地砸石头，也不愿意去市场门口，像傻子一样卖爆米筒...... 她已经很努力，可还是不能融入到这城市里。 无论到哪里，母亲骨子里，还是个农民...... 一年匆匆而过。 狗蛋已经六年级，东子也到了初二。 他们都比母亲高了。 而母亲，天天风吹日晒地砸石头，累得面黄肌瘦，腰身已经不再挺拔。 她砸了一年的石头，还没有挣上一季庄稼的钱...... 不过，第二年开春，母亲却迎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县里在东沙窝开垦了一大片荒地，要承包给人种籽瓜。 籽瓜是一种產籽的瓜。 它虽然味道不是很好吃，可瓜籽却很大。 就是我们现在吃的那种大板黑瓜籽。 当年，那种瓜籽刚刚兴起，南方炒货老板急需这种瓜籽，头一年种籽瓜的农民，瓜籽卖出了天价！ 於是，县里就决定，在东沙窝开垦一大片荒地，用来种大板黑瓜籽。 东沙窝边的沙地，虽然种不成別的庄稼，可种籽瓜，却是极好。 最关键的是，在腾格里沙漠边开荒承包给人种瓜，能阻挡沙漠的逼近。 这比钱造林治沙，效果好得多！ 不仅不钱，县里还能收承包费！ 这对於母亲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她就是个农民，就会种地。 种瓜更是轻车熟路...... 於是，父亲就给母亲，承包了十亩地。 开春，母亲每天都早早地骑著自行车，捎了铁杴，去瓜地里劳作。 她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五一放假的时候，狗蛋就约了萧华，聂大民，包娜，石梅，一起骑车去母亲的瓜地，“过劳动节”。 东子也约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来帮母亲种瓜。 母亲早就开好了瓜塘。 她和父亲，用自行车捎来了地膜。 种籽瓜，必须要用地膜才行。 萧华和聂大民，用一个铁圈製成的工具快速地掏坑，包娜石梅，就跟在后面，往小坑里丟瓜籽。 狗蛋就跟在他们后面，用铁杴铲土埋住那些种好瓜籽的小坑。 父亲母亲，就分成两组，带著东子和他的同学，在后面铺地膜。 铺地膜可不是轻鬆活，要一个人拉著沉重的地膜，两个人用铁杴铲土压埋，十分吃力。 好在人多力量大，中午的时候，狗蛋他们就种好了七八亩地的瓜。 而铺地膜的两组人，却只铺了五亩地。 “狗蛋，你带著你的同学，去沙漠里捡些柴禾，准备吃饭。” 母亲擦了擦脸上的汗，对狗蛋说道。 “哈哈哈！” 萧华聂大民，包娜石梅，顿时大笑起来。 狗蛋的脸，登时就绿了。 “咋了？” 母亲愕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妈......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王谦己的小名，你咋还狗蛋狗蛋的呢？”东子在一边，也是鬱闷的说道。 “哦......嗨！我这叫顺的嘴......” 母亲歉然地看著狗蛋，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们不许笑！” 狗蛋鬱闷地对同学们说道。 他们这几个人，已经同学两年，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大家也都相互打听小名。 萧华就叫小华，聂大民的小名叫民民。 包娜叫娜娜，石梅叫梅梅。 偏偏狗蛋死活都不肯告诉他们，自己的小名叫什么。 狗蛋知道，自己的小名，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取笑。 自己班长的威严，可就毁了。 可没想到，今天母亲当著大家的面，叫出了狗蛋的小名。 狗蛋怎么能不鬱闷？ 他带著同学们，出了沙地边的沙墙，就进入了东沙窝。 他们家的瓜地就在腾格里沙漠根上。 母亲用红柳，在地边插起了一溜沙墙，用来抵挡风沙。 “哇！这里的沙丘，还真够大的！比沙漠公园的大得多！”包娜嘆道。 “我在沙城县里长了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腾格里沙漠离我们就这么近！”石梅也感嘆。 “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沙谷堆！我们上去滑沙吧！” 聂大民衝上了高大的沙丘，就翻著跟头滑了下来。 大家也都爬上了最高的沙丘。 “我老家的沙丘，比这还高呢！”狗蛋笑道。 “是吗？那你有空了，带我们去玩！”石梅一脸的兴奋。 “额......我都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去了......”狗蛋嘆道。 “你们看！那面的沙丘上，居然有三棵树！”聂大民手搭凉棚，眯著眼睛看著远处的沙丘。 “哇！真的！” 石梅也兴奋地大叫，“我们去那边树下玩吧？” “好！” 萧华和包娜也来了兴致。 “那沙丘看著不远，其实可不近呢！”狗蛋却说道，“你们种了一早上的瓜，不累吗？” “不累！” 大家都是一脸的兴奋。 “好吧，那三棵树是胡杨，乡下又叫梧桐树，去年秋天勘测引黄济西工程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休息过。”狗蛋就带著大家，翻过几座沙丘来到三棵胡杨树下。 第130章 你以后来我们家吃饭吧！ “哇......这里真凉快！” “看，下面种瓜的人，都变成小人国的人了！” 包娜石梅，开心地叫道。 聂大民看到，树下倒扣著几个瓜碗，应该是在这里乘凉的人吃过的，他就过去踢了一脚。 “唰啦！” 瓜碗底下，钻出了一只“蛇鼠子”，嘴里还衔著一只“屎爬牛”。 “啊！” 包娜石梅嚇得直跳脚！ 就连聂大民都嚇了一大跳。 “別怕，这种蛇鼠子又不咬人的，我给你们抓住它来玩！” 狗蛋追著蛇鼠子，快速地从它头顶跨过。 相比东子来说，狗蛋就是一个废物。 可比起城里娃娃来说，狗蛋已经算是很能干了。 不一会，那只可怜的蛇鼠子，就晕了过去装死。 狗蛋便毫不客气地，抓起了蛇鼠子，凑到了包娜石梅跟前。 “快拿开！” 两个小女生，嚇得尖叫。 城里娃聂大民，也嚇得后退了一步。 只有萧华是乡里来的，对这种蛇鼠子，也是司空见惯。 “真的不咬人的。” 狗蛋笑道，“要是有绳子，我们还可以拴住它的尾巴玩！” “算了，你还是赶紧放它走吧！” “是啊，它怪可怜的，是不是被你弄死了？” 包娜石梅皱著眉头。 “好吧！” 狗蛋便远远地把蛇鼠子扔到了沙丘下面。 就见，蛇鼠子翻身就箭一般地逃走了。 “哇！它真的是装死的啊！” 石梅吃惊的大叫。 “走吧，我们捡点乾枯的沙枣和红柳回去，该吃饭了。” 狗蛋带著同学们，捡拾了一些枯柴，回到地头。 母亲就用石头垒了一个灶，点起了一堆火，烧上了茴香茶。 父亲则拿出了早就炒好的肉，放进了锅里炒热，又兑上了切好的甘蓝。 不一会，一锅香喷喷的甘蓝炒肉，就熟了。 大家也没有碗，就直接围著锅，用筷子夹著吃。 父亲又拿出了早就蒸好的刀把子馒头，分给大家。 母亲就用搪瓷缸子盛了茴香茶让大家喝…… “哇！狗蛋，你们家的饭可真香！”石梅吃著饭，讚不绝口。 “那你以后，就来我们家吃饭吧！” 母亲一语双关，开了一个小玩笑。 “真的？那我以后爸妈不给我做饭的时候，我就来你们家吃！” 懵懂的石梅傻乎乎的，没有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 狗蛋已经十二三岁了，他早听出了母亲话里的玩笑，便假装生气，赶紧转移注意力，对石梅说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小名了！” “我觉得狗蛋挺好听的啊！”石梅笑眯眯地说道，“我奶奶稀罕我的时候，也叫我狗蛋呢！” “反正不能再叫！” 狗蛋冷著脸，又对一边意味深长笑著的包娜萧华聂大民说道：“你们也不许把我的小名，告诉班里其他同学！” “行，我的狗蛋大班长！”聂大民笑道。 “放心吧，我们不会再叫你狗蛋的！” 萧华一脸坏笑，也是一口一个狗蛋。 “额……” 狗蛋无语。 “哈哈哈！” 东子的同学们，也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大家就又开始干活。 狗蛋他们种瓜干得快，很快就种完了剩下的几亩地。 他们又抬了一捲地膜，几个人慢慢地试著铺地膜。 “不好！黑风来了！” 忽然，狗蛋看到，东沙窝里，颳起了沙尘暴。 如万马奔腾般的沙尘暴，飞奔而来。 “快到沙墙边趴下！” 父亲大叫。 “你们两个女娃娃，把盛瓜籽的盆子扣在头上！” 母亲护著包娜石梅，趴在地边沙墙下的水沟里，就把盛瓜籽的棚子，扣在了她们俩的头上。 父亲把几个化肥袋子，摺叠成了简单的帽子，让萧华聂大民和东子的同学戴在头上。 狗蛋看到，东沙窝沙丘顶上的那三棵胡杨树，本来笔挺，在沙尘暴刮过的一瞬间，忽然弯成了驼背老汉！ 转眼间，沙尘暴已经到了跟前。 “唰！” 天地一片混沌。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都趴在沙墙边的水沟里，不敢抬头。 狗蛋早脱下了外套，护住了头脸。 不然，沙尘暴里夹带的沙子，会把脸吹得生疼…… 好在，这场沙尘暴的威力不大，持续时间也不长，不到半小时就颳走了。 虽然还刮著风，却已经可以干活了。 大家这才都从水沟里爬起来。 “哇！你咋变成脸猫了！”石梅看著包娜笑道。 “你还不一样，都快成五行山下压著的孙猴子了！”包娜也笑道。 “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 黄昏的时候，十亩地的籽瓜，都种好了。 大家就骑著自行车回家。 萧华聂大民和包娜石梅，都骑著自己家的自行车。 狗蛋却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只得让聂大民捎著。 大家虽然劳累了一天，却嘻嘻哈哈的说笑著，十分的开心。 种好了瓜，母亲就像老母鸡一样，精心呵护著她的十亩籽瓜。 她几乎每天都骑著自行车，去瓜地里干活。 周末的晚上，父亲偶尔也去帮母亲浇水。 东沙窝离县城只有七八公里，比起从水库骑车到阳曹大队，简直不要太轻鬆。 不过，父亲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帮母亲干活了。 他自从金城学习归来后名气越来越大，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找他去做席。 东子狗蛋周末偶尔也去帮母亲干活。 可母亲却儘量不使唤他们。 东子本来学习成绩就一塌糊涂，而狗蛋也马上六年级毕业…… 母亲就一个人，营务著十亩籽瓜。 瓜蔓扯起，开出黄。 黄败了，就结出了一地的籽瓜。 母亲心情大好，虽然劳累，脸上却经常泛著红润的笑容。 秋天，狗蛋毕业考试结束。 全沙城县总分上180的，只有8个人。 而王大河的班里，就有四个。 他们是狗蛋，萧华，包娜和聂大民。 其中，狗蛋考得最高。 他以全县第四名的成绩，升入了沙城县四中。 父亲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 水利局的人纷纷感嘆，鸡窝里真的飞出金凤凰了…… 而母亲的籽瓜，也成熟了。 狗蛋因为是毕业季，放假比东子早，就跟著母亲，住在瓜地里开始挖瓜籽。 瓜秧已经枯黄，露出了满地金黄的籽瓜。 第131章 父亲的设计 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她地里的籽瓜明显比隔壁几块地里的瓜多且大。 母亲几乎对每个瓜都很熟悉。 他自豪地带著狗蛋，参观了她地里的“瓜王”。 瓜王有十几斤重，狗蛋几乎都抱不起来…… 隔壁瓜地的人家，也开始挖瓜籽。 他们用刀把籽瓜全都一砍两半，然后把一半瓜碗拿到盆子里，將手插入籽瓜中间的瓜瓤里，用手一转…… 籽瓜里的瓜籽，就流到了盆子里。 再抠掉瓜碗和瓜瓤里残留的瓜籽，就可以把瓜皮和瓜瓤都扔掉了…… 不过，父亲却不打算让母亲和狗蛋用这样的方式挖瓜籽。 因为，效率太低了！ 父亲之所以能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就是因为他从来都讲求效率，用脑子来干活。 父亲找来了一个大铁槽。 其实就是切割开的半截油桶。 父亲又用两块木板，製作成了一个铡刀样的夹板。 狗蛋和母亲，就按照父亲的设计，用新的方法挖瓜籽。 他们先把瓜垄上的瓜，都摘到瓜沟里。 瓜沟里，满满的全是瓜，一溜金黄。 母亲把半截油桶做的铁槽，放在瓜沟里，狗蛋就把夹板架在铁槽上面。 然后，狗蛋就用父亲给他的一个长炉锥，刺中一个籽瓜，把它塞进夹板里面。 然后，狗蛋用力地一压！ “咯吧！” 籽瓜被夹板压得稀碎，就掉进了下面的铁槽。 母亲就在铁槽里，扣掉瓜皮和瓜瓤上的瓜籽，把它们扔到外面。 铁槽下面，父亲还钻了几个小孔，这样，瓜水就会慢慢地流出去，铁槽里，就只剩下了瓜籽…… 相比东子，狗蛋的力气自然是不值一提。 可他毕竟是农村长大的，力气比城里娃娃还是大一些。 关键是，父亲设计的这个夹板，利用了槓桿原理，十分的省劲。 所以，一般的瓜，狗蛋都可以轻鬆压碎。 遇到太大的瓜，狗蛋就双手一起握住夹板，用全身的力气去压…… 狗蛋虽然瘦弱，可也已经是十三岁的男子汉，所以，他就出力气压瓜，让母亲捡拾铁槽里的瓜皮瓜瓤。 父亲设计的这个方法，效率是用手挖瓜籽的几倍。 引得其他瓜地里的人家，纷纷效仿…… 每天都忙到很晚，狗蛋和母亲，才在瓜地中间的瓜棚里睡觉。 由於赶著干活，母亲没有时间做饭，就和狗蛋一直吃西瓜泡饃。 母亲在十亩籽瓜地里，种了一垄西瓜。 这种西瓜品种十分独特，是左工给母亲的籽种。 它长得不大，结的数量却很多，用指甲一掐瓜顶，西瓜就会“砰”地一下炸开，十分神奇。 瓜瓤粉红，卖相不是很好看。 却极甜！ 比蜜还甜！ 在狗蛋的记忆里，他后来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甜的西瓜…… 其实，籽瓜虽然不甜，却也很好吃。 狗蛋在压瓜的时候，遇到特別沙糯的籽瓜，就从铁槽里捞起瓜最中间的那团黄嫩嫩的瓜瓤，扔进嘴里。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串粉瓜”。 就是西瓜和籽瓜的粉杂交后，结出来的瓜。 既有西瓜的香甜，也有籽瓜的沙糯，非常美味。 这就是杂交优势。 混血美女都比別人漂亮，更何况“串粉瓜”！ 不过，西瓜泡饃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 狗蛋吃了两天的西瓜泡饃，就压不动夹板里的瓜了…… 母亲就刨出了套种在瓜垄里的洋芋蛋，埋在沙子里，在上面点了火堆。 等火堆熄灭后，洋芋蛋也烤熟了。 母亲就刨出滚烫的洋芋蛋让狗蛋吃。 她在瓜垄里，还套种了一些青头萝卜。 这些萝卜也很奇怪。 它们的半截，露出在沙地上，只有手腕粗。 可把它们挖出来你就会吃惊地发现，他们埋在沙地下面的部分，居然有小腿粗！ 吃起来不仅嘎嘣脆，还甜美多汁…… 即便有这么多吃的，狗蛋压了三四天瓜后，嘴上还是起了满嘴的泡。 他一向是家里的废人，哪里受过什么重苦？ 狗蛋觉得嘴上的泡是燥热的秋风吹的，母亲却心疼地说，是因为狗蛋几天没有吃正经饭。 母亲让狗蛋一个人压瓜，自己骑著自行车，回了一趟家。 她带来了一个小铁锅和菜面盐醋。 她用铁锅煮了一些茄子和辣椒，撒盐倒醋。 然后，母亲用盆子和了面，搓成长条醒好，拉了拉条子在锅里煮熟。 狗蛋就著水煮的茄子辣椒，吃了三大碗拉条子！ 他从来没有发现，水煮的茄子辣椒，居然这么好吃…… 过了几天，就到了中秋节。 傍晚，父亲带来了一饭盒刚滷好的滷肉，还有一大块月饼。 沙城县的月饼极大，圆圆的一层一层，中间是薄荷，胡麻，红，薑黄…… 狗蛋和母亲，用月饼就著滷肉，美美地吃了一顿。 一直压了十天，才压掉了一半的瓜。 母亲的籽瓜，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东子终於放假了。 狗蛋当场就“下岗”了。 东子接替了狗蛋，开始压瓜。 他的速度，是狗蛋的两倍……不，三倍！ 他像一个剑客一样，用炉锥刺中籽瓜，眨眼间就塞进了夹板下面，猛地压得稀碎！ 母亲和狗蛋两个人在铁槽里捡拾瓜皮瓜瓤，都跟不上东子的速度。 东子已经16岁了，完全是个大人。 他只用了三四天，就压完了剩下的五亩籽瓜。 狗蛋只好再次承认，自己的確是个废物…… 瓜棚边，铺了一大片塑料布，上面就晾晒著瓜籽。 大板瓜籽挖出来后，必须晒乾了才能去卖。 要是一直装在编织袋里，就会发霉生毛。 其他人家的瓜籽，也都挖完了。 他们把瓜籽用编织袋装了，拉回家里去晾晒。 他们大多都是沙城县周围的农民，有的是场院和屋顶，来晾晒瓜籽。 狗蛋一家四口挤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单人宿舍里，哪里有地方晾晒瓜籽？ 他们只能铺了塑料布，把瓜籽晾晒在地里。 狗蛋娘仨，就继续住在瓜棚里，一边守著瓜籽，一边挖出了套种的洋芋和萝卜。 不料，瓜籽刚晾晒了两天，老天爷就下起了濛濛细雨。 母亲只得带著东子狗蛋，把还没有乾的瓜籽，装进了编织袋。 第132章 老鼠的仓库 可是，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还没有晴的意思。 母亲顿时急了。 这些瓜籽，可是她苦了一季的收穫，要是发霉生毛卖不出去，可就全完了！ 父亲也很著急，就借来了两个大帐篷，支在了地里，铺上了塑料布，把瓜籽都倒在上面，让帐篷通风，免得发霉生毛。 夜晚，母亲睡在瓜棚里，东子狗蛋，就睡在帐篷里，看著老鼠偷瓜籽。 別小看腾格里沙漠边的老鼠。 它们可不是偷吃几个瓜籽那么简单。 他们会把瓜籽，偷回去藏起来，慢慢吃。 每个老鼠的嘴里，一次都可以塞七八个瓜籽带回去。 它要是偷一晚上，起码能偷好几斤瓜籽。 而今年的瓜籽价格，比去年还好，一斤居然高达6块！ 一只老鼠要是一晚上偷五斤瓜籽，可就是三十元！ 一双最流行的“春风呢”板鞋，才十五元，母亲都捨不得给东子和狗蛋买…… 一只老鼠一晚上，就把两双“春风呢“板鞋偷走了！ 母亲怎么能不心疼？ 东子狗蛋像当年和小兵一起打鸟一样，白天准备了很多的土坷垃“弹药”。 到了晚上，他们听见哪里有动静，就用手电筒去照。 发现老鼠，他们就扔土坷垃惊嚇。 可惜，老鼠太多了！ 他们成群结队，肆无忌惮地来偷瓜籽。 东子狗蛋守了一夜，帐篷里塑料布上的瓜籽，还是被老鼠偷出了一个大豁口！ 目测足有几十斤瓜籽。 “这该死的老天爷，怎么还不晴？” 东子看著依旧下著的濛濛细雨，气得骂起来老天爷。 母亲更是心疼得满脸愁容。 “周围的人家都拉著瓜籽走了，这些老鼠没有地方偷瓜籽，就全跑我们地里来了！” 狗蛋分析：“另外，一连下了好几天雨，老鼠找不到吃了，才成群结队地来偷我们的瓜籽！” “这可怎么办啊！” 母亲忧心忡忡。 “狗蛋，走，我们去报仇！” 东子操起了铁杴。 “咋报仇？去挖老鼠洞吗？”狗蛋也来了兴趣。 “不错，我们去把附近的老鼠洞都挖了，把老鼠都杀死，我们的瓜籽就安全了！” “好，好主意！” 狗蛋也拿起了铁杴，和东子一起出了帐篷。 毛毛细雨一点都不大，完全可以无视。 兄弟俩很快就找到了一个老鼠洞。 他们都是小兵的高足，找老鼠洞可谓经验丰富。 “你挖，我在一边等著拍死老鼠！” 东子握紧了手里的铁杴。 “嗯！” 狗蛋就拿起自己的铁杴，开始挖老鼠洞。 挖了没一会，就见两只大老鼠，忽然冲了出来！ 它们应该说是田鼠，比老鼠大很多，连尾巴算上，几乎就有鞋子那么长。 “啪！” 东子一铁杴，就拍死了一只大老鼠，另一只却跑得没影了。 “再挖，看还有没有別的老鼠！” 东子把死老鼠踢到一边。 “哦。” 狗蛋就挖了起来。 只见老鼠洞的深处，有一个大洞，似乎是老鼠的“客厅”。 客厅后面有个洞口，左右还有两个洞口。 狗蛋就先挖了后面的那个洞。 没挖几铁杴，就见后面也是一个大洞，里面有乾燥的草，似乎是老鼠的“臥室”。 这种情形，东子和狗蛋早就司空见惯。 他们当年跟著小兵挖老鼠洞的时候，经常就能看到，老鼠在自己的洞里挖出“客厅”和“臥室”。 “客厅”里光禿禿的，有很多岔洞。 “臥室”里一般都铺著柔软的细草。 “把这两个洞也挖了！” 东子指著客厅两边的岔洞。 狗蛋奋力地挖了几铁杴，忽然就欢呼起来。 “哇！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瓜籽！” 只见，那个岔洞的终点，是一个巨大的老鼠洞。 洞里，塞满了黑瓜籽！ 起码有四五斤！ 老鼠把这洞里的瓜籽堆得很瓷实，抠都很费劲，而且，还用土封上。 可能是怕瓜籽发霉生毛。 “他们这是要把瓜籽储存起来，当过冬的粮食啊！”东子嘆道。 “这些小东西，也不简单呢！”狗蛋也是喟嘆。 东子去帐篷里，拿来了一个空袋子。 狗蛋继续挖另外一个岔洞，结果发现，另外一个岔洞里面，也是一个大“仓库”。 老鼠在里面，也储存了四五斤的黑瓜籽。 兄弟俩把老鼠洞里的黑瓜籽全装进了袋子里，居然就有將近十斤！ 这可是五六十块钱！ 顶得上狗蛋一学期的学费了...... “哥，我们继续去挖老鼠洞吧！把他们偷我们的瓜籽，都拿回来！”狗蛋兴奋地说道。 “好！” 於是，兄弟俩就在附近，继续找老鼠洞。 今年，县里在这东沙窝开垦了荒地种瓜，这里的田鼠有了吃的，居然就泛滥成灾！ 瓜地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老鼠洞。 每个老鼠洞里，都多多少少有储存起来的黑瓜籽。 一个上午，东子狗蛋就挖了半袋子黑瓜籽。 足足有五十斤！ 他们就抬著黑瓜籽凯旋。 母亲早就做好了饭，等著他们。 待看到东子狗蛋挖了半袋子黑瓜籽，她吃惊得张大了嘴。 这五十斤黑瓜籽，可就是三百元啊！ 在那个年代，万元户都是凤毛麟角，三百元已经是巨款了。 “妈，我们吃了饭，再去挖老鼠洞！” 狗蛋把母亲做的萝卜醋卤，倒在了拉条子上，大口大口地吃著。 “行，可不能对这些坏东西心慈手软，要是让它们有了过冬的粮食，来年，就要生出十倍的老鼠来，我们的瓜，可就都被他们给啃坏了！” 善良的母亲，对老鼠却是深恶痛绝。 吃过饭，东子狗蛋就拿著铁杴和袋子，又在雨中挖老鼠洞。 天黑的时候，他们又挖了半袋子黑瓜籽。 他们这一天，居然就挖了价值600元的黑瓜籽！ 这伙老鼠，给农民造成的损失，可真是不小！ 接连几天，东子狗蛋就一直在挖老鼠洞。 他们几乎把方圆五六公里所有老鼠洞里的黑瓜籽，都挖了出来，不过，远处的老鼠洞里，却没有太多的黑瓜籽。 天也终於放晴了。 黑瓜籽也晒乾了。 父亲借了一辆驴车，就把十几袋黑瓜籽，分批拉到了城里去卖。 居然卖了八千多块！ 除掉承包费，水费，地膜化肥，母亲这一季也挣了五千多！ 第133章 市场法则 母亲拿著收购场老板给的一沓钱，忍不住喜极而泣...... 去年黑瓜籽卖出天价，今年县里又开垦了东沙窝荒地，沙城县里，到处都是收购黑瓜籽的老板。 他们租个场地，买几台筛选机，就大张旗鼓地收购起了黑瓜籽。 等收购多了，就卖给南方来的大老板。 转手，就能赚成千上万。 农民们拉著自己晾晒乾的黑瓜籽，让各个的老板看货色品级，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老板就根据黑瓜籽翘板、麻板、白板的多少，给出相应的价格。 所谓翘板，就是翘起来的黑瓜籽，麻板就是长了麻点的黑瓜籽，白板就是没有长熟的白色瘪瓜籽...... 商量好了价格，农民就把辛苦一季种出来的黑瓜籽，倒进了老板的筛选机里。 筛选机又是吹又是抖的，就过滤掉了翘板白板。 一堆老板雇来的女人，就在一边择掉了黑瓜籽里的麻板。 最后，南方来的老板，就把精选好的黑瓜籽，装车运到了火车站，然后，运往了南方的炒货厂...... 虽然今年的黑瓜籽价格，比去年还好，可黑瓜籽，依旧是供不应求。 好多南方老板出了高价，还是收不到黑瓜籽！ 这是一个浪潮奔涌的时代。 南方的工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而沙城县这样的小地方，也冒出了一大批搞收购的小老板。 难免，就良莠不齐。 有些无良商贩，就在已经被农民晒乾的黑瓜籽里掺水。 一斤精选后的黑瓜籽，就是十元。 掺一斤水，就是十元，十斤就是一百元呢！ 那些掺了水的黑瓜籽，还没运到南方，在火车上就发霉生毛了...... 到后来，在黑瓜籽里掺水已经太小儿科了。 有的老板，就直接在黑瓜籽里掺沙子。 沙子可比水重多了。 一麻袋二百斤的黑瓜籽里，掺上二十斤沙子，完全不会发现。 而到沙城来收购黑瓜籽的南方老板，急於要为厂子里抢购黑瓜籽，也就糊里糊涂地拉著黑瓜籽就走了。 不少南方老板，就著了沙城老板的道。 有个笑话，说某南方老板去一个沙城老板的场子里收黑瓜籽，为怕他掺水掺沙子，就眼睁睁看著让沙城老板把所有的黑瓜籽都筛了一遍。 然后，他还看著让沙城老板，把所有的黑瓜籽，又摊开到屋顶上，去晾晒了一天，去除了水分。 最后，南方老板让沙城老板，在屋顶把黑瓜籽装进了麻袋，这才放心地装车过磅付钱，拉去了南方。 结果，南方老板把黑瓜籽拉到厂子里打开，却发现，好多麻袋的黑瓜籽里，装著黑乎乎的砖头和瓦片。 原来，沙城老板在屋顶装包的时候，把屋顶的烟囱和瓦片拆了，装进了黑瓜籽的麻袋里。 把砖头瓦块，一斤十元卖给了南方老板。 南方老板还千里迢迢地把这些砖头瓦块，拉到了南方，气得不禁大骂“奸商”！ 好多沙城老板，弄虚作假，赚得钵满盆满。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这是砸了自己的锅！ 第二年，沙城老板早早地高价收购囤积了大量的黑瓜籽，坐等傻乎乎的南方老板来收购。 结果，南方老板却不来了...... 他们吃了亏，就对整个沙城县人，都不再相信。 他们转而去別的地方收购黑瓜籽。 黑瓜籽的价格，一落千丈！ 一斤3块都没有人要！ 莫说是掺水掺沙，就连乾乾净净，最上等的精选黑瓜籽，都无人问津...... 前面高价囤积了大量黑瓜籽的老板，血本无归，连內裤都赔没了！ 残酷无情的市场法则，狠狠地替南方老板教训了沙城老板。 让他们知道，诚信，是做生意的根本！ 沙城老板哭都来不及了。 他们造孽，却坑惨了种瓜的农民！ 沙城县接连两年黑瓜籽卖了天价，农民们就大面积地种了籽瓜。 结果，价格腰斩！ 好多农民，也就刚刚买了个本钱。 一季等於白苦了...... 母亲当然也一样。 他又苦了一季结果黑瓜籽价格腰斩，她十亩地的黑瓜籽，只卖了三千多。 也就刚够承包费水费和地膜化肥的钱。 狗蛋家的经济状况，再次陷入了危机...... 其实，早在瓜刚种完的春天，天大的困难，早就摆在了狗蛋一家面前。 县里，开始公开出售“非农户口”。 也就是所谓的“城市户口”。 在当年，一个城市户口，可不简单。 农民想要改变命运，进城去当城里人，比登天还难！ 就连被招工了的父亲，工作都快十年了，还没有解决户口问题。 他还是个计划內的合同工，户口还在阳曹大队。 现在，县里公开出售非农户口，有钱就能买，谁不想当城里人？ 可是，一个非农户口，要一万元。 普通家庭，哪里可能拿出来？ 父亲和母亲，也打算给东子狗蛋买户口。 父亲说，给东子狗蛋买了户口，他们將来初中毕业就能考中专或者技校。 这是只有城市户口的人，才有的特权。 农村户口的人，即便考了全县第一，也没有报中专和技校的资格，只能继续上高中，將来考大学。 今年，狗蛋已经初一，东子都初三了！ 尤其是东子，只要给他买了户口，他秋天马上就有资格考中专和技校！ 虽然，东子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可父亲还是不想放弃这个希望。 那时候，中专和技校，甚至比差一点的大学还好。 因为，中专和技校，不仅毕业包分配，还少上三年学。 这就意味著，孩子能早拿三年的工资。 这对於条件不好的人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父亲一狠心，便打定主意要给东子狗蛋买户口！ “可我们家......哪里有两万块钱啊！” 母亲眉头紧锁地发了愁。 “你卖瓜的八千我还存著没有动，再加上我的工资存了有两千多，一万是有的......” 父亲嘆道：“剩下的一万，我们只能想办法借了！” “借？去哪里借？”母亲愕然，“就算有人愿意给我们借，也得他有一万块啊！再说了，即便人家借给了我们，我们將来拿什么给人家还啊？” 第134章 东子輟学了 “只要我们下定决心，办法总比困难多！”父亲毅然抬起了头，“我就是苦折肋巴，砸锅卖铁，也得买户口让两个娃娃进城！” “爸！你给哥一个人先买户口吧！我將来好好学习，上高中考大学！” 狗蛋见父亲和母亲这么难，就赶紧说道。 考大学可不说什么户口，只要是高中毕业就能考！ “不！你们给狗蛋买户口吧，我反正......估计也考不上中专技校！” 东子却说道。 在那个年代，能考上中专技校的，都是好学生，东子也知道，自己是没有可能考上的。 “你们不要管老子有多难，只要你们好好学习，考上个中专或者技校，再四五年就能拿工资挣钱了，借点帐我们也还得起！” 父亲却坚持。 “这......” 狗蛋娘仨，都默然。 “再说，我们只要有了城市户口，就能批下宅基地，在城里盖房子呢！” 父亲又说道：“只要批下了宅基地，我们就算用土块垒几间土房子，也比住在水利局里受白眼强！” “对！我早就受够了！” 母亲的眼睛，顿时一亮，“只要给我们点地皮，就算搭间瓜棚住，心里也痛快呢！” “所以，我们再难，也要给娃娃们买户口呢！”父亲嘆道，“而且，我得一碗水端平，两个人的户口，一起买！” “好！那我明天就写信，问我爹借钱！” 母亲便也下定了决心。 於是，父亲母亲，就到处奔走借钱。 可是，好多人家，也打算给孩子买户口，哪有余钱借给人？ 好在，父亲这几年成了沙城县最有名的厨师，每周都给人家炒菜做席，认识了好多有头有脸的人。 他们一听父亲要给娃娃们买户口，纷纷解囊相助。 王福恭和左工，也给父亲借了点钱。 即便如此，父亲母亲还是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才终於凑够了两万元，给东子狗蛋，买了户口。 “户口给你买下了，离毕业还有一学期，要不要下苦学，你自己就知道！”买好了户口，父亲就冷冷地对东子说。 “嗯，我知道。” 东子答应。 然后，他就开始奋发图强地学习。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可惜，东子从小学功课就拉下了，到了初中更是整天抽菸打架逃课，就没有怎么好好听过课。 三年的功课，岂是一学期就能补回来的...... 关键的是，那年买了城市户口的人极多，而中专技校的招收名额却没有扩大多少。 於是乎，那年的中专技校录取率极低，比考大学还难！ 东子虽然拼尽了全力，可还是差了五分，名落孙山...... 不过，父亲没有打东子，也没有骂。 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东子，一句话也没有。 他对东子，已经彻底失望了...... 父子关係，到了冰点。 秋天的时候，母亲的瓜又没有卖到钱，狗蛋家，债台高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比母亲生病那年还困难。 父亲和母亲，经常为一些琐事，吵得翻天覆地...... 东子，便主动輟学了。 他要为家里赚钱。 免得被父亲冷冷地看...... 父亲没有说什么，就给东子找了一份最苦的差事。 在预製厂里打圈子，就是製作水泥的井圈。 东子每天一大早，就去预製厂里上班，中午回家吃完饭，倒头就睡，下午继续上班。 晚上回来，东子吃过饭就不见了，直到很迟了才回来睡觉。 他的饭量变得很大，人也变得沉默寡言，身上一股烟味。 晚上和狗蛋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狗蛋能听到东子在睡梦里呻吟...... 周末的时候，狗蛋去了预製厂里看东子上班。 那场景，直接让狗蛋震撼！ 搅拌机把沙子碎石水泥搅拌成混凝土后，工人就把混凝土倒进井圈模具里。 等混凝土凝固得差不多了，就要有人，把带著模具的井圈，用特製的架子车，拉到车间外面的场地去晾晒。 东子和一个同伴，就是负责將带著模具的井圈，拉到车间外面去。 狗蛋不知道，那带著模具的井圈有几百斤，他只看到，不到十八岁的东子，和伙伴两个人吊在车辕条上，才能把车尾的井圈压起来...... 而且，拉著架子车走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像猴子一样吊在车辕条上，才能保持架子车勉强平衡。 另一个人，就要用尽全身力气，拉动架子车，把带著模具的井圈和吊在车辕条上的同伴，拉到远处的场地上。 费力程度，可想而知！ 东子和那个同伴，都累得汗流浹背。 狗蛋心疼东子，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知道，这是父亲用这种方式，在惩罚东子。 可倔强的东子，默默承受，不喊一声苦！ 母亲这次，並没有心疼东子。 东子已经是大男子汉了，既然念不成书，就只能受苦挣钱，这是他必须面对的。 母亲並不是一味地溺爱东子，她不过是觉得东子小的时候，承受了他不该背负的沉重。 现在，东子十八了，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而且，母亲比东子还苦。 她在脱土坯。 父亲买到了户口后，马上就托人批了宅基地，开始盖房子。 虽然，家里债台高筑，可东子现在开始赚钱，再加上父亲的工资，债迟早会还掉的。 而盖房子，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东子已经十七八，狗蛋也十四五，都成了门头高的汉子，却还和父亲母亲，挤在十几平方的单人宿舍里。 虽然后来，父亲给东子问了一个烧锅炉的差事，东子就睡到锅炉房里，可房子还是必须要盖！ 不管走到哪里，人都要有个窝。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只有在城里盖了房子，才算是在城里立住了脚，才算是城里人！ 父亲母亲早已经受够了赵日炎让他们三天两头的搬家。 等有了自己的房子，狗蛋一家，就再也不用低声下气地躲在父亲的单人宿舍里了...... 所以，再穷，再难，也要先盖房子！ 母亲卖掉了瓜后，就在宅基地上搭了帐篷，开始住在里“倒土块”，也就是脱土坯。 第135章 新家 母亲用架子车从很远的地方拉了土，在土里掺了细细的麦草，用水和成泥，然后用模子脱成一个一个的土坯。 这活，比东子打圈子其实还苦！ 即便是身强体壮的人，也吃不了这苦，就別说体弱多病的母亲。 不过，为了建造自己的新家，母亲再苦再累，心里都是有劲的！ 父亲一有空閒，也来帮母亲脱土坯，他的速度，是母亲的三倍！ 到冬天上冻的时候，父亲母亲脱得土坯，码满了宅基地，已经足够盖房子了。 冬天的时候，母亲又去了预製厂砸石头。 哪怕每月挣两三百块，也能给新家买几根椽子呢...... 父亲却紧锣密鼓地，联繫木匠打造梁檁门窗，趁著冬閒，把木工活都做完了。 第二年三月，刚刚消冻，父亲母亲，就开始盖新房。 东子每天烧完锅炉，也赶去帮忙。 唯有狗蛋，已经上了初二，是全家的希望，父亲母亲才没有让他来干活。 关键是，狗蛋从小就是废物，即便来了，也干不了什么，说不定还会帮倒忙...... 在效率极高的父亲操持下，只用了一个多月，狗蛋家的新房子，就落成了。 气派的“街门楼子”飞檐上，蹲著几个小石狮子。 大门上面，有王福恭亲自题写的“三槐遗泽”四个大字。 进了朝东的大门，就是一个小院子。 西面的“上房”极大，足足二十平米，里面还有个十几平米的个套间，是父亲和母亲的臥室。 南边的第一间叫“书房”，也有二十平米大，还有一个碧纱橱，里面盘了大炕，可以睡两三个人，这是为东子將来准备的婚房。 南边第二间叫“小屋”只有十来平米，是狗蛋的房间。 这间小屋里，没有碧纱橱，显然，父亲母亲压根就没有打算，让狗蛋在这里娶妻成家！ 大门南边的“旮旯”屋，是一间二十平米的厨房，也盘了大炕，准备冬天睡火炕。 大门的北边，是一个十几平米的仓房，以后，母亲的瓜籽就有地方放了。 这个宅基地的主人是东子，父亲是用他的户口批的。 父亲还用狗蛋的名义，在隔壁也要了一个小一点的宅基地。 那里只是用土坯围了围墙，成了一个后院。 父亲，就在后院里种上了枣树。 这新家，虽然没有阳曹大队王三爷留下的那院宅子地方大，却比那里气派多了！ 从此以后，狗蛋一家四口，再也不用挤在父亲的单人宿舍里，忍受白眼！ 他们堂堂正正的住在自己家里，一人住一间屋子都还有富余！ 水利局的人，纷纷羡慕起狗蛋家来。 他们当中，好多从乡下来的人，还没有盖起自己的房子呢。 他们都不明白，父亲哪里来的钱盖房子？ 於是，就有传言，说父亲贪污了大灶上的钱，还偷了水利局的木头做了门窗...... 父亲母亲住在自己的新家里，完全不用理会这些流言蜚语，可他们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鬆。 新家算是盖好了，可债，又借的更多了。 虽然土坯都是父亲母自己脱的，却没有省多少钱。 最值钱的，是木匠活，砖瓦，家具...... 盖新房可不简单，了不少的钱。 四月份，母亲就包了二十亩瓜地，希望今年的瓜籽价能好一点。 只要能像前年一斤6块那样卖一季瓜，起码能挣一万块！ 那样，就能还一些帐了。 今年东子不上学了，一边烧锅炉，一边就能帮母亲种瓜，所以，母亲才拼了命，承包了二十亩瓜地。 五一放假，狗蛋又叫上了自己的初中同学，去东沙窝边的瓜地里种瓜。 小学里的那些小伙伴，包娜，聂大民和他一起到了沙城县四中，萧华和石梅则进了沙城县一中。 狗蛋初二，他的初中生涯，已经两年了。 他偷偷喜欢上了一个短头髮的女生。 可是，那个女生的父亲，是县里的大领导，而狗蛋的父亲，却是一个债台高筑的厨子。 虽然，狗蛋依旧是班长，也经常考全班第一，可他见了那个女生，还是自惭形秽，一说话脸就红。 这已经是另外一本小说要写的故事了...... 父亲母亲和东子，都住进了新家，可狗蛋却还住在父亲的宿舍里。 父亲的宿舍离学校很近，而且，现在只住著狗蛋一个人，十分清静，可以让狗蛋好好学习。 狗蛋一家盖了新房，赵日炎却一改往日，非但没有收回父亲的单人宿舍，还对父亲给狗蛋提饭吃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秋天，母亲的二十亩籽瓜，又成熟了。 而且，今年的黑瓜籽价格，经歷“跳水”后，涨了一下，一斤四块五。 沙城县的收购场老板，去年陪了一年，吸取了血的教训，再也不敢往黑瓜籽里掺水掺沙子了...... 他们前年的做法，不仅砸了自己的锅，还砸了农民的碗！ 挖瓜的时候，狗蛋又叫了几个关係好的同学来帮忙。 父亲雇来了一辆打瓜机。 现在挖瓜，早就不像前年那样用手掏，用夹板夹了，而是设计出了打瓜机。 大家只需要拿著鱼叉一样的工具，把摘下来的籽瓜叉起，扔进打瓜机的斗里就行了。 打瓜机会把籽瓜搅得稀烂，然后把瓜籽和瓜皮瓜瓤分离开来...... 只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母亲的二十亩籽瓜，就变成了三十几袋的瓜籽。 她用车拉回了家里，悠閒地晒在自己家的院子和房顶上。 她还养了一只大狸猫，老鼠连一粒瓜籽都偷不走...... 母亲的瓜籽，最后卖了一万多。 除掉成本，也挣了有小一万块。 母亲把所有的钱，都还了帐。 来年再种瓜的时候，可以用父亲的工资陆陆续续地买籽种化肥什么的...... 可是，即便还掉了一万多的债，还有不少帐。 盖房子，掉的钱太多了！ 母亲打算，明年种三十亩籽瓜！ 可万万没想到，年刚过完，又一道晴天霹雳，在狗蛋一家头上炸响！ 让这个家庭，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第136章 砸烂铁饭碗 县里，要砸烂“铁饭碗”，大力发展“第三產业”。 “第三產业”是指各类服务业或商业，也就是除第一產业和第二產业之外的所有產业。 每个单位，都必须拿出方案来搞“第三產业”，这是死任务，死命令！ 这可不是县里的土政策，而是大江南北，都在搞的一个“轰轰烈烈”的活动。 改革开放已经好多年了，第一產业和第二產业，都得到了飞速的发展。 而第三產业，因为各种原因，还在观望起步阶段。 而第三產业，是最具活力的！ 是建立市场经济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最最关键的是，可以提高就业率，缓解城市的就业压力。 去年出售城市户口，一大批人进了城，却没有正式的工作。 可他们，也得工作，也得吃饭！ 所以，发展第三產业，已经迫在眉睫！ 不仅可以解决就业问题，还能提高综合国力，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让大家温饱之后奔小康！ 而好多老百姓，墨守成规，畏手畏脚，不敢“下海”试水。 所以，上面就制定了让各个单位发展第三產业的政策。 只要有人带头，尝到甜头，第三產业，慢慢就能搞起来！ 这就是所谓，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所有人共同致富的理念！ 政策的確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 可是，下面的人，思想陈旧，又开始不理解。 好好的单位，放著正经工作不干，搞的什么第三產业？ 搞好了皆大欢喜，可要是赔了呢？ 隨著改革开放的深入，大家早就领教了市场经济的残酷性！ 就比如沙城县这几年的拳头產品黑瓜籽。 今年六块，大家赚得喜笑顏开...... 可明年，说不定就成了三块！ 让大家又赔得血本无归...... 市场经济，可是捉摸不透的。 哪有捧著铁饭碗来得稳妥？ 所以，每个单位上的人，都不愿意扔掉铁饭碗，“下海”去干第三產业。 虽然，单位上可以让人“停薪留职”，还提供无息的资金和各种优厚条件，可没有多少人，愿意“下海”。 这海，没深浅呢！ 水利局的情况，也是一样。 他们虽然是事业单位，可下面也有一些企业。 有一个门市部商店，一个铁工厂，一个水泥预製厂。 本来，这些下属企业都是为水利局的工程服务的，可为了响应政策，就要一股脑地承包出去。 而且，这还不够。 总务股股长赵日炎，在会上提出来，要把水利局的食堂也承包给狗蛋父亲开饭馆。 水利局新修建的食堂，刚好临街开了一个大门，本来是为了开会的时候，职工吃饭方便，结果现在，直接就可以承包给个人，对外营业搞第三產业。 而且，水利局成立差不多十年了，当年的职工大多都成了家，在食堂吃饭的单身，越来越少。 这几年，食堂里平时只有父亲一个厨师，其他几个厨师都调到了下面的水管所和预製厂等单位。 只有到水利局开大会的时候，才会把下面水管所的厨师抽调上来，给父亲帮忙。 所以，父亲便成了承包食堂，独一无二的人选！ 赵日炎提出这个建议后，好多人就十分赞成。 自从父亲从金城友谊饭店学成归来，成了沙城县最有名的厨子，他们就十分嫉妒。 现在，要砸烂父亲的铁饭碗，让他承包了食堂去自生自灭，自然是再好不过！ 父亲，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虽然是个计划內合同工，可享受的却是和正式职工一样的待遇。 不仅工资隨著工龄在涨，逢年过节水利局发的米麵粮油等福利，他也一样不少。 父亲每月工资虽然不多，却是固定的。 这个铁饭碗，比什么都强。 可承包了食堂，將来会是什么政策，却料不到。 更何况，承包了食堂能不能赚到和工资一样多的钱，父亲一点把握都没有。 虽然，父亲是沙城县最好的厨师，可饭馆开起来，谁会吃饭呢？ 要是一个人也不进，父亲莫说是工资，连承包费都挣不出来！ 再说了，家里还借了几万块的债呢...... 有了铁饭碗工资，一家子节衣缩食，迟早能还清债务。 可要是断了工资，可就没有了根本！ 权衡利弊，父亲自然不愿意承包食堂。 也不止是他，门市部的经理，预製厂和铁工厂的厂长，也都不愿意承包各自的企业。 水利局的“第三產业”发展计划，陷入了僵局。 局里的领导，三天两头找父亲谈话，许诺了好多优厚的条件，让父亲“下海”承包食堂。 赵日炎更是天天来找父亲说承包食堂的好处。 狗蛋一家，却感觉天都塌了...... 就因为父亲有这个“铁饭碗”，才把一家人拉扯进了城里。 这个“铁饭碗”，是全家人的脊梁骨。 现在要砸烂，往后可咋办？ 別的不说，去哪里挣钱还那几万块的债？ 可是，局里的领导一趟一趟地轮番做工作，看来，承包食堂是势在必行。 父亲只是个最底层的工人，怎么可能违抗集体的决定？ 他无奈，只好去找左工，想让左工帮自己说句话。 左工虽然不管行政上的事情，可他德高望重，说话极有分量，水利局的领导，都很尊重左工的意见。 可没想到，左工却帮著局里的领导，做起了父亲的工作。 “王大师，你是局里唯一的厨师，是承包食堂的不二人选啊！你都不承包，谁还有本事承包？”左工说道。 “可是……承包食堂，就得自负盈亏，万一没人来吃饭，赔了钱，我一家子老婆娃娃，可怎么过啊！” 父亲嘆道。 穷怕了的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大的危机。 “怕什么？你的手艺那么好，做出来的饭菜肯定好吃，咋愁没人来吃？局里不是还有单身职工嘛！他们不得去你饭馆吃饭？要是没有人去吃饭，我就天天去给你捧场！” 左工笑道：“你放心，我再给你开发些沙漠特產，你的饭馆肯定能赚大钱！” “唉，怎么可能赚大钱？能赚到我现在的工资，我就心满意足了！” 父亲见左工也和局里领导一个意思，就只好告辞。 第137章 不认怂的四爷 父亲见左工不肯为自己说话，就又悄悄去找了王福恭。 王福恭已经是县里的重要领导，父亲想让他给水利局说一下，不要把食堂承包给自己。 不料，王福恭非但没有给父亲走这个后门，反倒也帮著水利局的领导，做起了父亲的工作。 “四爷，承包食堂是天大的好事呢！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抱著铁饭碗不放呢！”王福恭说道。 “这铁饭碗……是你给我的呢！” 父亲嘆道。 当年，为了自己招工，王福恭可是坐著吉普车，亲自去阳曹大队办的手续。 “既然你这铁饭碗是我给的，我今天就帮你砸烂！” 王福恭笑道：“四爷，你一向雷厉风行，敢闯敢干，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啊！现在咋怂了呢？別的不说，就凭你那把子吃苦的精神，干什么都会成的！” “这……” 王福恭的话，顿时点燃了父亲的斗志！ “行，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承包食堂！” 父亲忽地站起身来：“你给我的这铁饭碗，我吃了十年饭也够本了！大不了，砸烂了铁饭碗，继续回老家种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不认怂的四爷嘛！” 王福恭讚许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你放心大胆地干，我想办法支持你！” “好！” 从王福恭那里回来，父亲就答应了局里的领导，在承包食堂的合同上，摁了手印。 水利局就把食堂承包给了父亲，將食堂所有的东西一件不留全给了父亲不说，还给他借了二十万的流动资金。 父亲每年只需要交很少的租金就可以了。 而且，连带食堂院子里的三间厨师宿舍，也一起给了父亲。 把通往水利局的一间小门一锁，整个食堂就都归狗蛋一家了。 现在想来，这的確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可在那个年代，狗蛋一家却是愁眉苦脸，压力山大。 虽然局里给的条件十分优厚，可父亲的工资却断了。 他以后，除了社保，几乎和水利局就没有什么关係了。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让狗蛋一家都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既然没有了退路，我们就只能拼了！” 父亲阴沉著脸。 “这......能行吗？” 母亲对开饭馆，一点信心都没有。 “只要我们能受苦，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父亲却不再患得患失。 他带著母亲东子，筹划了半个月，饭馆终於开业了。 他请王福恭题写了一块招牌，上面写著古朴苍劲的四个大字：龙丰酒店。 开业的时候，父亲请了很多的客人。 他虽然是个厨师，却结识了沙城县许多有头有脸的人，他们都扛著牌匾，前来祝贺。 那个年代的开业，大家可不像现在送什么篮，都是送一个玻璃镜框的牌匾。 上面都是一些风景画什么的。 大家就用油漆在各自的牌匾上，写了“龙丰酒店开业大吉，xxx恭贺。” 水利局里，也送来了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写著：大展宏图，四个金色大字。 就连下面的门市部，铁工厂，预製厂，也都以单位的名义，送了牌匾。 父亲和母亲，雇了两个水利局职工的家属婆姨，还有东子，就置办了好几桌酒席，招待了扛著牌匾来祝贺的人。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龙丰酒店，便热热闹闹地开业了。 晚上，收拾掉锅灶碗盏，狗蛋一家，就住在了食堂院子里的三间宿舍里。 父亲母亲住一间，东子住一间，狗蛋住一间。 他们住的地方，忽然变多，都没有被褥铺盖了。 可是，母亲却犯了愁。 “光开业这一天的酒席，就掉了一千多，还得给两个嫂子发工资，明天，不知道有没有人来吃饭……要是一个吃饭的人也没有，那可怎么办啊！” “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就只能硬著头皮，往前走了……” 父亲心里也没有底：“明天……多少应该有几个来吃饭的吧？” 一家人一晚上惴惴不安，几乎都没有睡著。 即便上著学的狗蛋，也在担心，明天万一一个吃饭的人都没有，那可就彻底完了…… 睡了没几个小时，天还没有亮，父亲母亲和东子，就起床了。 他们打算，先从卖早点开始。 那时候，沙城县还没有一家像样的酒店。 最多只是一些卖臊子麵，牛肉麵的小吃店。 父亲觉得，自己的大酒店和小吃店一样卖早点，起码也能支撑住。 不过，他不想和別人卖一样的东西。 他和母亲煮了稀饭，蒸了馒头卷，拌了凉菜。 父亲还用昨天做酒席剩下的肥肉，剁成馅，蒸了包子。 他还准备了凉麵，这是他从金城学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东子狗蛋也起床了。 帮忙的两个婆姨，也来上班。 可偌大的龙丰酒店，十几张圆桌上，空无一人。 一个吃饭的客人都没有进来。 “你们俩去坐在外面吃饭，说不定就能引得別人进来吃！” 父亲看著空荡荡的餐厅，眉头紧锁。 东子就赶紧舀了两碗稀饭，拿了两个肉包子，和狗蛋坐在大厅里吃。 可大厅里只坐著东子狗蛋，看起来还是冷冷清清。 “嫂子，你们也去吃早点吧！” 父亲又打发两个帮忙的婆姨，也坐在餐厅里吃早点。 可是，依旧没有人来吃饭。 “你出去喊几声！” 父亲看了看手錶，对母亲说道。 “我嘴拙的很……当年在乡里卖瓜都喊不出去，哪里敢在城里大街上喊？” 母亲为难的说道。 “东子，你去喊！”父亲又指使东子。 “我不去！” 东子和母亲一样，脸皮薄，自尊心强，哪里肯去门口大街上吆喝。 “我去吧！” 狗蛋却自告奋勇。 大喊大叫，卖勺丟丑，可是他的老本行。 狗蛋站在了龙丰酒店的大门，就扯起了嗓子喊道：“卖早点咯！吃早点的快来咯！” 狗蛋也不知道该怎么喊，就乱喊一气。 空荡荡的大街上，却只有几个上学的学生娃。 他们听见了狗蛋的吆喝，就围了过来看热闹。 不过，他们看著灯火辉煌，气非凡派的龙丰酒店，却不敢进去吃饭。 在他们的印象里，卖早点的都是一些小饭馆，哪里有这么大的酒店也买早点的？ 第138章 开张了！ “吃早点吗？进去吃吧！” 狗蛋见围观的学生娃们不敢进去吃饭，便主动问道。 “早点……多少钱？” 一个学生娃，手里捏著几毛钱，胆怯地问道。 “不贵！肉包子五毛，卷馒头都是三毛！”狗蛋赶紧说道，“你们买了，一边上学一边吃，不会迟到的！” “真的！” 学生娃们，不可置信地问道。 “当然了，走，我带你们进去买！” 狗蛋现在是初三的学生了，就拉开了龙丰酒店气派的推拉门，带著一群学生娃，进了酒店。 “我买……一个包子。” 那个学生娃，伸开了手心，里面是皱巴巴的五毛钱。 “这……” 母亲愣住了。 “快收钱啊，你愣著干什么呢？” 父亲对母亲说了一句，就赶紧从笼屉里，取出了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麻利地用报纸包了，递给了那个学生娃。 母亲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了龙丰酒店开业以来的第一笔收入。 那学生娃接过来肉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一股香气溢出，就见包子里包的是肉和粉条什么的。 其他学生娃，看得都咽了一口唾沫。 “给我也来个包子！” “我只有三毛，就给我来个卷吧！” 几个有钱的学生娃，纷纷掏出了钱。 “我只有两毛，你添一毛，我们俩买个卷一起吃吧！” 没有钱的学生娃，也凑起了钱…… 狗蛋从小到大，早点只有半块干饃。 自从进入初中后，狗蛋就再也不往学校里带干饃吃了。 因为，太丟人了…… 这几年，隨著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大人们手里都有了钱，孩子们也就有了零钱。 尤其是城里的初中学生，他们每天都有吃早点的钱。 条件好的同学，在跑完早操的休息时间，就去学校旁边的牛肉麵馆里，吃一碗牛肉麵。 一碗牛肉麵最开始卖的时候，只卖四毛钱。 虽然两三年间就涨到了七毛一碗，可城里的初中学生，大多都吃得起。 就算是家庭条件不怎么样的人，早上也会买个大饼吃。 只有乡里的学生，还在书包里，塞揣著半块干饃饃，课间悄悄地拿出来吃。 狗蛋学习好，又是班长，可他却没有钱买牛肉麵吃。 他又不愿意吃著干饃接受城里学生异样的目光。 所以，寧可饿著不吃早点，狗蛋也不愿意往学校里带干饃。 他比这几个小学的学生娃还穷...... 这几个学生娃，每人手里都有个三毛五毛的。 他们便纷纷掏了出来，买了包子和卷，就成群结队地推开大门走了。 “呼......开张了！” 母亲手里捏著一沓毛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学生娃的这点钱不算什么，可毕竟是开张了。 “我再去门口喊人！” 狗蛋就要去门口继续吆喝。 “这都几点了，你不去上学吗？” 父亲又看了看表。 初中的学生，比小学的学生娃到校要早。 现在小学的娃娃都开始去上学了，狗蛋还在这里。 “我请了一天假。”狗蛋却说道。 “啥？你请假做啥呢？”父亲顿时竖起了眉毛。 “今天开业，我怕......饭店里忙不过来，昨天就给老师说了，今天请一天假帮你们干活！”狗蛋笑道。 “胡闹！” 父亲顿时沉下了脸：“你都初三了，再三四个月就考试，咋能请假？我们就算忙不过来，也不用你帮忙！” “是啊！你咋这么糊涂？怎么能因为开酒店耽误学习？”母亲也皱起了眉头，“只要你能考上中专技校，我们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你啥都不会干，就算请假，也只能跟著打老猴！”东子也笑道。 “打老猴”的意思，就是在一边干看著，帮不了什么忙。 “刚才这几个学生娃，不就是我喊进来的吗？我还能端盘子呢！” 狗蛋却著急地说道：“你们不用担心，今天没有什么重要课，我完了看看书，就能跟上！” “好吧！既然请了假，就给我们帮一天吧！”父亲嘆道，“以后，可不许再请假！” “嗯，那我去喊人了！” 狗蛋便高兴地出去，又站在龙丰酒店的门口，大声吆喝起来： “卖早点咯！吃早点的快来啊！” “热腾腾的肉包子，卷稀饭！” “包子卷多少钱？”几个学生娃又围了过来。 “肉包子五毛，卷三毛，赶紧进去买，迟了就卖光了！” 狗蛋帮学生娃们，拉开了高级推拉门。 学生娃就爭先恐后地进去买包子卷。 “买早点咯！” “包子卷，还有凉麵，清汤羊肉呢！” 狗蛋喊得越起劲了。 “清汤羊肉？” 忽然，一个骑著自行车的中年男人，停了下来。 “清汤羊肉多少钱？”中年男人提著一个人造革包，一看就是跑买卖的老板。 “这个......” 狗蛋愣住了。 他其实是隨口乱喊的。 他压根就不知道，父亲早上有没有准备清汤羊肉，自然就更不知道价格了。 “您先请进，我给您问问！”狗蛋赶紧说道。 先把客人请进去再说，即便没有清汤羊肉，也可以忽悠他吃別的嘛！ “好！” 中年男人就锁好了自行车，跟著狗蛋进了酒店。 “爸，这个叔叔要吃清汤羊肉呢，多少钱？”狗蛋给父亲挤了挤眼睛。 “啥？清汤羊肉？哦......有呢，有呢！就是做起来麻烦些，要稍微等一等！”父亲自然也不肯放过吃饭的客人。 “多少钱？” 那中年男人又问道。 “哦......三块！” 父亲想了一下，就给清汤羊肉定了价。 “哦？那来一碗！” 中年男人便把人造革皮包，放在了桌子上，坐了下来。 父亲赶紧到了后厨，就拿出了昨天做酒席剩下的羊骨头，削了半碗肉。 昨天煮了羊肉的汤还有一大锅，而且是煮了一整只羊的全羊汤，非常鲜美！ 父亲在灶上坐了锅，烧开了羊肉汤，下了羊肉和粉条...... 不到5分钟，效率极高的父亲，就做好了一碗清汤羊肉。 汤肥肉烂，让人看了不禁流口水。 第139章 共同致富 那中年男人看著父亲端来的，飘著油的清汤羊肉，顿时两眼放光：“来两个馒头！” 那个年代，大家的肚子里，可没有多少油水。 “好！” 母亲赶紧给中年男人端来了馒头。 中年男人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滚烫的羊肉汤，烫得他直吸溜。 不一会，男人就吃完了一碗清汤羊肉，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他从人造革皮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拍在了桌子上说道：“再来一碗！” “这......好！” 父亲赶紧进去后厨，又给那人做了一碗清汤羊肉。 这次的肉，比上次多得多...... 母亲就赶紧拿著那张百元大钞，出去换钱。 可是，大清早的，商店都没有开门，哪里能换到零钱？ 父亲母亲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大清早拿著百元大钞来吃饭！ 他们本以为，今天第一天开业，最多就收点毛票，能收几张十块的就不错了。 所以，完全没有准备零钱...... 母亲转了一圈，拿著百元大钞回来的时候，那个中年男客人，已经又吃完了一大碗清汤羊肉和两个馒头，打著饱嗝，等著找钱。 “额......您没有零钱吗？” 母亲不好意思地问那客人。 “昨天刚从银行贷到了款，全是整钱，没有零钱！” 那客人从人造革皮包里，直接掏出了好几沓还没有拆开的钱，目测就有四五万！ “这......” 母亲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大哥，要不......你下午了再来一趟，我们现在......没有零钱......给您找不开。” “那就不用找了！”那客人大手一挥，“我姓金，是前面金祥农副產品收购公司的老板，你们记住我，下午再来吃饭的时候一起算！” “行！谢谢！” 母亲赶紧道谢。 “你们家的清汤羊肉，著实不错，以后，我天天来吃！”金老板，就剔著牙走了。 “老金，这酒店里头卖的啥？” 门口，几个男人停好了自行车问刚出去的金老板。 “清汤羊肉，香得很！赶紧去，才三块！”金老板笑道。 “啥？才三块？” 几个男人，就走了进来。 “来几碗清汤羊肉，弄肥些！” 他们大模大样地坐下叫道。 “好！好！” 父亲赶紧去做清汤羊肉。 这时，门口停下了两辆汽车，就见王福恭带著七八个人下车走进酒店，说道：“四爷，生意不错嘛，赶紧给我们弄点饭，我们吃了要赶一天的路呢！” 父亲却忙著做清汤羊肉，顾不上招呼王福恭，母亲赶紧问道：“你们想吃啥呢？” “有啥吃啥......你们咋连个价目表菜谱啥的都没有呢？” 王福恭左右看了看说道：“四爷，你也是在金城友谊饭店里学习过的人，要把大酒店的那一套弄起来，要上档次，光卖个早点能赚啥钱？” “是！是！” 父亲在后厨，烧了一大锅羊肉汤。 母亲带著两个婆姨就赶紧从羊骨头上削肉。 不一会，十几碗清汤羊肉做好，东子和狗蛋，就用木头托盘端了出去。 “唔......不错！四爷，你这清汤羊肉多少钱？”王福恭吃得讚不绝口。 “三块。” 父亲用围裙擦著手笑道。 “啥？才三块？这一碗，別说金城......就算是在市里，起码也得卖六七块！”王福恭说道，“不行，你得涨价！” “没事，我......卖三块也能赚一块呢！”父亲笑道。 “你的目光，还是太短浅！” 王福恭嘆道：“你现在是生意人，是老板，不能光想著你自己......” “你不仅要自己赚钱，还要做大做强，多雇些人来，让大家在你这里挣工资，带著大家一起致富......” “这才是让你们先富起来的根本用意呢！” “我......我自己先富起来了再说吧！”父亲不好意思地笑道。 “唉，你有机会，要多出去看看，眼光得放长远一些才行......” 吃过了清汤羊肉，王福恭就站起来问道：“我们总共多少钱？” “啥钱不钱的！” 父亲赶紧出来说道：“你到我这里来吃饭，哪里能要钱？” 父亲能有今天，全靠王福恭当年给他招工，即便现在，王福恭还给他借了好多钱，父亲怎么好意思要他的钱...... “你......简直是胡闹！” 王福恭顿时生气了：“这不是我到你家里去做客吃饭，而是来你店里消费！怎么能不要钱呢？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生意人！” “再说了，我这是出差，吃饭公家报帐的呢，你和我客气啥？” “哦，要是报那我就收钱！” 父亲这才释然。 “赵秘书，你打个条子，以后单位吃饭，就来这里！”王福恭又吩咐。 “是！” 赵秘书就给父亲打了一个条子。 “四爷，我们走了，你满一个月了，去找赵秘书结一次帐！” 王福恭给父亲打了个招呼，就坐著车走了。 “快念念，这上头写的啥？” 母亲把条子给了狗蛋。 “今欠龙丰酒店早餐，清汤羊肉八碗，馒头十六个，共计金额二十八块八角......” 狗蛋念道。 “一下子就卖了二十多？” 母亲简直不敢相信，“这白条条，能领到钱吗？” “你胡说啥呢？王福恭说了话，还能领不到钱？”父亲白了一眼母亲。 “你们卖的啥？” 此时，又进来了一群人。 “啥都有呢！馒头卷稀饭，凉麵，清汤羊肉......”狗蛋赶紧开始了店小二的工作。 “好，那就给我们每人来一碗清汤羊肉！” 进来的人，看著前面的几个人喝著肥肥的羊肉汤，便咽著唾沫说道。 “这......” 父亲却为难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的清汤羊肉......卖完了。” 昨天做席剩下的羊骨头上，並没有多少肉，刚才已经被剔得乾乾净净的了。 “啥？卖完了？” 来人鬱闷地皱起了眉头，“那羊肉汤还有没有，来几碗。” “有！有！给你们算一块钱一碗吧！” 父亲赶紧去烧了羊肉汤，又把没有什么肉的骨头剁碎，放在碗里。 第140章 翻天覆地 “有骨头也不错，我最爱啃骨头了！” “骨头比肉还香呢！” 客人们喝著羊肉汤，啃著骨头讚不绝口。 “卖的啥？”“呼啦啦“地又进来了一帮客人。 改革开放已经好几年了，即便是腾格里沙漠边的沙城县，也一年一个样，发生著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这一两年，沙城县开始大力种植黑瓜籽，大家手里都有了钱。 可是，却没有地方去。 而且，大家也没有钱吃饭的意识。 这就导致市场不流通，如同一潭死水。 这也是大力发展第三產业的一个重要原因...... 以往，大家只能吃7毛钱的牛肉麵和臊子麵。 现在，父亲的酒店开了，卖起了高级的清汤羊肉和別的吃食，马上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八点多的时候，龙丰酒店的门口，停满了自行车。 进来出去的人，熙熙攘攘，比交流会底下还多！ 到十点多的时候，父亲母亲准备的所有的早点，全都卖光了！ 连那一大锅羊肉汤，都一元一碗，卖得乾乾净净！ 可酒店里，还围著好多人。 “我们早上的饭卖光了，你们中午再来吧！” 父亲来不及和客人们多解释，就赶紧骑著自行车去市场买肉买菜。 母亲就赶紧带著两个婆姨，收拾碗筷。 他们一早上光顾招呼客人吃饭，压根就没有时间洗碗。 幸亏水利局的食堂里，经常要开大会聚餐，所以准备了两百套桌椅和餐具。 不然，今天的碗可就不够用了...... 东子带著狗蛋，却开始压面。 水利局的食堂里，有一台压面机，也给了父亲，现在，就成了龙丰酒店的了。 母亲不敢使这个“轰隆隆“转的机器，父亲就给东子教了压面的方法。 东子便熟练地在大铝盆里和了面，放在压面机上压。 狗蛋就新奇地在一边“打老猴”。 中午的客人，肯定不少！ 母亲就又燜了一大锅米饭...... 11半的时候，父亲骑著自行车回来了。 他的车子捎架上，捎著两个筐，里面都是肉菜。 东子狗蛋帮父亲把肉菜搬进了酒店后厨，父亲就赶紧做了一锅烩菜。 这种烩菜，父亲已经做了十几年，说话就做好了。 而中午吃饭的客人，早就有熙熙攘攘地走了进来。 “卖的啥饭？” 客人们左右张望，找著墙上的菜单价目表。 父亲和母亲不识字，所以，压根就没有想到弄什么价目表。 他们完全就把龙丰酒店，当成了一个小饭馆来经营...... 难怪王福恭要批评父亲目光短浅了。 “炒麵，米饭烩菜，都有！” 父亲赶紧说道。 “多少钱？” “都是一块五。”父亲说道。 “那行，给我们来一碗！” 客人们坐了下来。 东子把机器面下到了锅里，父亲就开始架锅炒菜。 等面煮熟，东子拿凉水过了，就倒进了父亲的大炒锅。 父亲快速地翻著勺，很快就把炒麵炒好，盛在了盘子里。 狗蛋就把炒得香喷喷地炒麵，端到了客人桌子上...... 母亲早就在一边，和两个婆姨给吃烩菜米饭的人挖饭，收钱...... 一直忙到了下午3点，中午的客人，才走了。 所有的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狗蛋，你看著些，有人来就说没饭了！我们赶紧去睡睡！” 父亲摘下了围裙，带著母亲东子和两个婆姨，就去宿舍里睡觉。 狗蛋只是端饭收碗，没有干什么活，却也累得够呛。 他就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零零星星，却还有客人来吃饭，狗蛋就只能给他们卖烩菜米饭...... 即便如此，到下午五点的时候，烩菜米饭也卖光光了！ 父亲带著大家睡了两个小时，就又精神抖擞！ 他们赶紧又燜了米饭，压了面，切好菜，准备了下午饭。 却见，金老板来了。 “赶紧给我炒几个菜，我要招呼南方的老板！” 金老板著急地说道：“把最好的菜炒上，不要想著给我省钱！” “好！好！” 父亲就赶紧准备。 不到半小时，他就变戏法似的，炒好了一桌子菜。 蒜薹炒肉，西红柿炒蛋，醋溜番瓜...... 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父亲却做得十分精致。 他长期给人家做席炒菜，遇到红白喜事，他更是一个人带几个婆姨就要做几十桌酒席，这几道菜，压根不算什么！ 金老板的客人，也来了。 果然是几个操著“浙声”的南方老板。 父亲把他们让到了靠墙的一个角落，拉开了几个摺叠的屏风，把他们的桌子，和大厅隔起来，形成一个半封闭的雅座。 这是水利局当时准备了，有县里领导来吃饭的时候用的...... “上两瓶你们最好的酒！” 金老板大手一挥。 “酒......我们这里没有酒。”父亲愕然。 “没有酒你叫什么酒店？赶紧去买啊！要最好的陇南春！”金老板说道。 “好！” 父亲赶紧打发狗蛋，去附近的商店里，买来了两瓶印著“飞天”图案的“陇南春”酒。 却见，门口停了一溜的驴车。 十来个农民，涌进了龙丰酒店。 他们刚在粮站卖完了粮食，就要到城里最豪华的酒店“下馆子“，吃一碗饭了再出城...... 不到7点，龙丰酒店的大厅里，就人满为患。 吃饭的人，都挤不到后厨口买饭了。 母亲专门坐在后厨口的三屉桌前收钱，忙得不可开交。 而抽屉里的钱，早就按不下了！ 母亲完全没有时间去整理，只得按了又按，按了又按...... 虽然大家准备了比中午更多的饭，可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所有准备的饭菜，又都卖光了。 母亲只得不断地对来的人说，不好意思，饭卖完了...... 金老板他们，早就在雅座里，吆五喝六地喝起了酒。 他们一直喝到晚上九点，金老板才醉醺醺来到了桌子前结帐。 “一共是一百一十三块......” 母亲不好意思地说道，仿佛做错了什么事，“关键是酒贵，一瓶陇南春就是二十五，两瓶就是五十......” 第141章 金老板的生意经 “啥？你们的酒居然和商店里一个价啊？你们不挣钱的吗？”金老板也斜著醉眼。 “我们......只是去商店里买了来，咋好意思挣您的钱？”父亲笑道。 “嗨，你们这叫做生意吗？” 金老板摆了摆手说道：“雁过拔毛，天经地义！我把黑瓜籽从农民手里收了，转手卖给南方老板，就要赚一倍的钱呢！” “你们把酒买来，就是商品，再卖给別人，就得赚钱，懂不懂？” 金老板醉醺醺地给父亲母亲教起了“生意经”。 “那......一瓶酒上，您就多给一块钱吧！”父亲看著金老板非要多给钱，就以为他喝醉了。 “啥？才赚一块？你真是死脑筋！” 金老板鬱闷：“二十五块的陇南春，你起码得卖三十，赚五块！” “行！您说多少就多少！”父亲笑道。 “我给你教了这么多生意经，这也是商品，起码值十块......嗝！” 金老板打了一个酒嗝说道，“所以，我的这两瓶酒上，你今天可就不能赚钱了！” “额......好吧！都依您！” 父亲母亲都笑了。 “啪！” 金老板拍下了两张百元大钞，“不找了，留著明天来吃！” “你早上就给了一百呢！”母亲提醒。 “哦？我这脑子......“ 金老板拍了拍脑门，却无所谓地说道：“算了算了，反正以后得天天来吃！” “好！好！您走好！” 父亲母亲就把金老板一行，送出了酒店。 大家赶紧打扫卫生，洗锅抹灶，收拾掉，已经是晚上12点了。 “王老板，你这活，我们可干不了！” “是啊！这也太苦了！” 两个帮忙的婆姨精疲力尽地说道，就要辞职。 “张嫂，李嫂，你们別走，我给你们发双倍的工资！” 父亲赶紧说道：“你们再有相熟的人，明天叫几个来，我们两班倒，就不这么累了！” “这还差不多......” 两个婆姨，这才打著哈欠走了。 狗蛋一家，就锁了酒店的门，开始数钱。 四个人数了半天，又算了半天...... 今天的营业额，居然达到了八百多！ 就算除掉金老板预付的一百多，也差不多有七百！ 一家人，全都惊呆了...... “一天就是七百，一个月岂不是......两万？”母亲茫然地算著。 “我算了一下，除掉成本怎么都有三成的利，那我们一月差不多就能挣七千，一年......可就是八九万啊！” 父亲也彻底愣了。 他从来没有一下子赚过这么多钱。 一家子种十亩地的瓜，苦一季也才卖一万多啊！ “我们不用半年，就能把借的帐都还上了！”东子也兴奋地笑道。 “是啊！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我们是穷鬼了！”狗蛋也笑道。 “赶紧睡觉，明天早上，多准备些早点！” 父亲小心翼翼地把一大把钱，揣在了怀里，一家人就去睡觉。 可是，谁都兴奋得睡不著！ 第二天早上，狗蛋拿了几个肉包子，就去上学了。 中午放学，他回到龙丰酒店却惊呆了。 酒店门前，停满了自行车。 四周，还有几辆汽车和好多驴车...... 许多吃饭的客人，就端著碗，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吃饭。 狗蛋费力地挤进了酒店大厅，发现里面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他又费力地挤进了后厨，只见，母亲在收钱，父亲和东子，带著五个婆姨，忙得不可开交。 父亲完全不问外面有几个吃炒麵的客人，而是直接拿出了最大的炒锅，开始不断地炒麵。 等炒好了，他就和东子，把锅直接抬到后厨口倒放的凳子上，开始给排著队的客人挖炒麵...... 看到狗蛋放学，父亲就飞快地给他挖了一盘炒麵：“吃了赶紧去宿舍里学习！” “嗯！” 狗蛋接过炒麵，就去后厨后面的火道里吃饭。 水利局新食堂的灶虽然在后厨，可放火加煤的炉口却在一堵墙后面的火道里。 这样，后厨里就完全没有烟尘，卫生又乾净。 狗蛋吃完饭，就又费力地挤出人群，回到房间里学习。 下午放学，吃饭的客人还是排著队。 今天的人，居然比昨天还多...... 就这样，狗蛋家的饭馆，一炮打响！ 虽然后来的人，並没有开业那几天那么多，可每天的营业额却在稳步上涨。 因为，在金老板的带动下，每天下午来龙丰酒店里吃饭喝酒的人，越来越多！ 父亲就用屏风，隔出了几个靠墙的座位，专门让晚上喝酒的人来吃炒菜。 他们吃一桌，可就是一百多！ 不到半年，父亲就还掉了所有的欠帐。 他还在龙丰酒店承接起了红白喜事的酒席。 当年，水利局设计修建新食堂的时候，是按照二百人同时就餐的要求设计的。 所以，现在的龙丰酒店里，有二十桌人同时吃饭的桌椅餐具，承办酒席，完全没有问题。 沙城县的人，现在有了钱，就不愿意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办酒席了。 那样，太窝囊，也太麻烦。 关键还没有档次！ 在龙丰酒店里办酒席，既省事，又高端大气！ 一时间，龙丰酒店的酒席，又都排得满满的。 一次酒席，父亲就赚几千块！ 他现在，已经成了沙城县，妇孺皆知的大老板！ 就连水利局的领导，都没有他有钱！ 那些曾经怂恿水利局砸烂父亲铁饭碗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尤其是赵日炎。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承包食堂！ 他是总务股的股长，要是当时想承包食堂的话，哪里能轮得上王天健这个土老帽？ 再说了，自己有文化，头脑又好，要是经营酒店，肯定比现在的王天健还有钱！ 赵日炎气得都得了病...... 父亲酒店的成功，可不是赵日炎想得那么简单。 首先，当然得益於水利局给的优厚政策。 但是，最关键的还是人。 父亲若是没有手艺，没有一身吃苦的精神，每天哪里能招呼过去几百个客人？ 你得每天做熟几百碗饭，给人家吃得舒舒服服的，人家才会把口袋里的钱，心甘情愿地掏给你。 天底下，就没有好挣的钱！ 第142章 老思想和死脑筋 父亲母亲，虽然每天起早贪黑，可兜里有了钱，整天都是喜笑顏开！ 秋天，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大喜讯！ 狗蛋，考上了技校！ 这年的中考，竞爭依旧激烈。 因为，好多人前年都给孩子买了户口。 大家都希望孩子能考上中专技校，早点出来工作，给家里赚钱。 所以，报考中专技校的人，特別多。 考中专的时候，狗蛋没有发挥好，名落孙山...... 好在，考技校的时候，狗蛋的分数很高。 在那个年代，能考上中专技校的，可都是班里最好的学生...... 狗蛋却有些不甘心。 他本来是想考个师范类的中专，將来当个老师的。 可是，命运偏偏捉弄，让他考上了技校。 技校出来可是工人。 狗蛋从小干活就是个废物，他知道，自己当工人，肯定当不好...... 可父亲和母亲，却欢天喜地！ “娃娃！別不知足了，你一个农民的后人，现在有个工人当，就不错了！起码能吃碗公家饭！”母亲说道。 “是啊！有口饭吃，就赶紧出吧！” 父亲嘆道：“等去了大城市当上工人，你还可以函授进修，一样能当大干部！” “你们都是老思想！” 东子却表示反对：“狗蛋学习这么好，就不应该让他上技校当工人！我们家现在又不是没钱，应该让狗蛋继续上高中，將来考大学！” “大学哪里是那么好考的？” 母亲嘆道：“我听说，高中学的东西难得很，只有知识分子家的娃娃才能考上大学，我们一个农民家庭的娃娃......咋能考上大学？ “你连个技校都考不上，白白浪费了老子的一万块钱，还看不上技校？”父亲白了一眼东子。 “我......” 东子不再说话了。 狗蛋的命运，就这么决定了。 开学的时候，他就背著铺盖卷，去了遥远的地方上学...... 可谁也没有想到，狗蛋技校毕业，刚刚分配到工厂上班，就遇到了“企业改制”的大潮！ 狗蛋还没有来得及和厂子签合同上岗，就下岗了。 他像垃圾一样，被扔到了大街上。 这，又是另外一本小说的內容了...... 放了寒假回来，狗蛋就在酒店里帮忙干活。 可他发现，酒店的生意没有刚开业那么好了。 原来，父亲的成功，极大地刺激了沙城县的人。 大街小巷，酒店饭馆如同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 他们也学著父亲，卖起了包子稀饭，清汤羊肉，炒麵米饭...... 就连赵日炎，也“停薪留职”，下海开了一家饭馆。 饭馆一多，竞爭自然就激烈了。 龙丰酒店的营业额，就慢慢下滑。 不过，它依旧是沙城县餐饮界的龙头老大！ 好多饭馆规模都不大，没有办法待酒席。 而龙丰酒店单是待酒席这一项，就顶一个饭馆一年的收入。 而且，父亲有了一些积蓄，心里也不著急，就踏踏实实地开著酒店。 即便生意差一点，他也无所谓。 相比以前的恓惶日子，现在的生活，已经到天堂了！ 可是，东子却越来越不满。 “爸，今天的营业额，比昨天又少了！” 晚上，东子数完了抽屉里的钱，没好气地说道：“还没有刚开业的一半！” “要是天天像开业那么挣钱，你老子岂不成百万富翁了？”父亲瞪了一眼东子 “您也不想想办法？就打算这么混下去？” 东子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已经二十了，又在饭店里干活，在家里的地位，仅次於父亲。 “啥叫个混？” 父亲顿时生气了：“以前满沙城县就我们一家酒店，现在大大小小地开了几十家，我们生意淡也是正常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得很，你想个办法出来我看！” “我当然有办法，就怕您不同意！”东子却没好气的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说出来我听！” 父亲冷冷地看著东子。 “我觉得，我们的酒店，生意之所以不行了，是因为没有装修！”东子说道。 “装修？这食堂修起来没几年，所有东西不都好好的吗？还装修个啥？”父亲看著龙丰酒店的大厅，不解地问道。 “爸，我们酒店虽然大，利用率却不高，我说装修的意思，是把大厅辟出一半来，装修成一间一间的包厢，让吃炒菜喝酒的客人坐在里面。”东子又解释道。 “不是给他们拉了屏风挡住了吗？”父亲看著给屏风隔开的几个简易雅座。 “你这个屏风，根本不顶事！”东子说道，“凡是吃炒菜喝酒的客人，肯定都是要说事呢，你隨便挡几个屏风，他们说话还是不方便！” “这……” “赵日炎的饭馆虽然不大，却全装修成了包厢，几乎不接待散客！”东子又说道。 “你咋拿我和赵日炎比呢？” 父亲一听赵日炎的名字，顿时就怒了，“赵日炎是什么东西，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爸！赵日炎当然不是东西，可人家做生意头脑可比你活泛！” 东子没好气地说道：“他的饭馆里，所有包厢每天都坐得满满的，金老板他们，最近都去赵日炎的饭馆里了！” “这……” 父亲愣住了。 金老板的確是有日子没来龙丰酒店里喝酒招呼人了。 “再一个，您的价格定得也太低了，赵日炎的饭馆里，一瓶酒起码赚十块，菜的价格也都比我们的贵，他们人不怎么累，赚的钱还比我们多……” “放屁！” 父亲打断了东子骂道：“你好的不学，咋跟著赵日炎学起了歪门邪道了？我们开酒店，第一要紧的是饭菜质量和数量，第二要紧的就是诚信，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有个屁用！” “要是没用，赵日炎饭馆的生意，咋就比我们的好？”东子脖子一拧，犟起了嘴。 “哼！他好他的，我差我的，迟早有一天，他倒灶了，我还好好的呢！不信你看著！”父亲冷哼道。 “你……就是死脑筋，就知道死受苦，不知道接受新的经营理念！” 东子气愤地说道：“你要是跟不上新时代，迟早会被別人的饭馆挤倒闭！” 第143章 翅膀硬了？ “啪！” 父亲大怒，抬手狠狠抽了东子一个耳光，“你翅膀硬了？教训起老子了？不想干就老子滚！” “滚就滚！” 东子恨恨地看了父亲一眼，扭头就出了龙丰酒店。 “东子！” 母亲赶紧追了出去，东子早就没有了人影。 “你有钱了就张狂了？儿子也撵出去不要了？” 母亲回来，又和父亲吵了起来。 “你胡说啥呢？你没有听见他教训老子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呢！我们酒店的生意，本来就越来越差，不如人家赵日炎的小饭馆嘛！” “我就算倒闭，也不会像赵日炎那样弄虚作假，坑蒙拐骗！” “就算东子说得不对，也是为了酒店好，为了这个家好，你怎么能打他呢？他都二十一了！”母亲愤愤不平。 “就算九十一，我也是他老子！还反了他了！” 父亲在家里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他的话就和圣旨一般。 今天，居然被东子说他是死老筋，不会经营酒店，顿时把他惹怒了。 他这才动手打了东子一个耳光。 自从初中以后，父亲其实很少打东子了。 东子輟学后，一言不发地干活赚钱，父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几乎就没再打过东子。 现在，东子都已经二十一了，父亲却又打了他，这才让东子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实，在狗蛋上学的这半年，父亲和东子因为酒店的经营理念，矛盾早就愈演愈烈了。 东子认为父亲应该和其他饭馆那样，钱打几个包厢，提高档次，然后把饭菜的价格，也提高一些，把酒店做大做强，一直保持龙头老大的位置。 不然，可就不是生意差的问题。 如果將来有人再投资一个更大的酒店，龙丰酒店恐怕就要倒闭。 东子也是未雨绸繆，才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可父亲，只守著一个诚信为本，踏踏实实的本心，满足现状。 他现在已经有了很多钱，也不愁將来过不去日子，所以，就没有想著把酒店开多大。 再说了，赵日炎的那种做法，父亲是不齿的。 他从来就是出力气挣钱，看不起弄虚作假和坑蒙拐骗。 归根结底，父亲，也是个农民。 他虽然比一般农民见识多一些，可骨子里，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思想。 可东子有文化，有思想，有远见，关键是有野心！ 他不会安於现状，他要挣更多的钱，要当沙城县最有钱的人！ 这，就是他们父子矛盾的根源！ 东子这一去，就没有回家。 过了好几天，他趁父亲买菜的时候，才悄悄回来看母亲和狗蛋。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吃的啥？睡在哪里？” 母亲担心地拉住了东子。 “我都好著呢，你不用担心。”东子淡定的说道。 “你爸也是气头上，才打了你一巴掌，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別在意，一会他来了，你给他认个错就没事了！”母亲又劝起了东子。 “我不回来了，我还有事。” 东子说著就又要走。 “你有啥事？”母亲拉住了东子的手。 “我的事，你不要管，我閒了再来看你们。” 东子鬆开了母亲的手，就又走出了酒店的推拉门。 母亲跟了出去，只能倚在门边抹眼泪…… 过了不久，东子就在离龙丰酒店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家游戏厅。 就是那种带摇杆的街机。 在那个年代，这种游戏机，是最流行，最前卫，最赚钱的东西。 相当於现在的网路游戏。 而东子的游戏厅，是沙城县的第一家。 狗蛋到游戏厅去看东子。 就见，不大的房间里，拉了一道帘子，將房间一分为二。 外间里，摆著好多游戏机，恐龙岛，三国志，街头霸王…… 游戏机边就围满了打游戏的孩子，不大的外间，拥挤不堪。 显然，东子的游戏厅生意极好。 帘子里面就是一张床和桌子。 东子在床上睡觉，一个约莫二十岁，大眼睛的漂亮姑娘，就在桌子前卖游戏幣。 “你要买牌子吗？” 大眼睛的姑娘，疑惑地问探头探脑的狗蛋。 “我……找我哥。” 狗蛋笑著指了指床上睡觉的东子。 “哦……你是王谦己？” 姑娘赶紧站起来笑道。 “嗯，是我。”狗蛋笑道。 “东子经常和我说起你！” 姑娘拉出了一个凳子，让狗蛋进来里间坐了，就叫醒了睡觉的东子。 “你咋来了？” 东子眼睛红红的。 他为了开游戏厅，熬了好几夜都没有怎么睡觉。 “我来看看你，妈说……他晚上也来看你。” 狗蛋看了看一边那姑娘，不好意思多说家里的事情。 “我都好的呢……这是你嫂子，叫孔小凤。” 东子给狗蛋介绍那姑娘。 “嫂子好！” 狗蛋赶紧站起来，老实不客气地叫道。 孔小凤顿时红了脸，抬手捶了东子一拳，嗔怪道：“你胡说什么？谁说要跟你了？” 虽然孔小凤否认她和东子的关係，可狗蛋看到，不大的里间里，除了桌椅床，还有炉子案板，锅灶碗筷。 显然，东子和孔小凤已经在这里过起了日子...... “行了，没事你就回吧，好好上学，没钱了问我要！”东子没有理会孔小凤，而是对狗蛋说道。 “哥，你哪里来的钱开游戏厅？”狗蛋好奇地问东子。 “借的。” “问谁借的？” “问他爹！” 东子指了指孔小凤。 孔小凤就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哦......” 狗蛋这才发现，东子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孔小凤，可能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嫂子。 就这样，东子就在离龙丰酒店不远的地方，开起了游戏厅。 每天，他都搬了凳子，坐在游戏厅的外面，吊儿郎当地抽菸。 父子骑车买菜路过游戏厅的时候，就扭头不去看东子。 而东子，也低头不看父亲。 龙丰酒店的生意，一直在下滑。 不过，平常吃饭的人一点都没有少，少的是金老板那样的客人。 父亲踏踏实实的，一点都不著急。 他现在不那么忙了，就研究起了左工给他提议的沙漠特產。 沙葱，沙米，沙杆...... 第144章 做饭和赚钱 龙丰酒店里，就卖起了沙葱，沙米凉粉，羊肉沙米麵条...... 顿时，又在沙城县里，引起了轰动！ 这些饥荒年救命的野菜，在父亲的手里，变成了美味的沙珍，比肉还金贵！ 金老板他们，又到龙丰酒店里来招呼人了。 南方老板到了沙城县，怎么能不尝尝腾格里沙漠的特產呢？ 龙丰酒店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赵日炎他们的饭馆，就马上也上了沙珍野菜。 可是，他们却做不好。 比如醃製的沙葱和沙杆，他们怎么做都没有父亲醃製的味道那么好，那么翠绿...... 还有，简简单单的一碗羊肉沙米麵条，龙丰酒店的和其他饭馆的，简直是天壤之別！ 父亲在认认真真地做饭，而赵日炎他们，是在挖空心思赚钱。 他们做出来的沙珍，客人一吃就开骂，说不如龙丰酒店的。 赵日炎他们没有办法，就厚著脸皮来找父亲，想批发了父亲的醃製沙葱和沙米凉粉，去他的饭馆里卖。 父亲爽快地答应了，並且说，只要打个电话或者传呼，父亲就可以骑自行车给他们送过去。 於是，沙城县的所有酒店饭馆，都不再尝试做沙珍了。 客人在他们店里点了沙珍，他们只需要一个电话或者传呼，不出十分钟，父亲就会骑著自行车，给他们送到门上。 而且，父亲的確给了他们批发价，赵日炎他们就按龙丰酒店的价格卖沙珍，都能赚不少钱。 龙丰酒店里，虽然吃炒菜喝酒的人不多，可满沙城县，酒桌上的沙葱沙米和沙米凉粉，都是龙丰酒店在供应。 再加上待酒席的收入，龙丰酒店，依旧是沙城县餐饮界的龙头老大！ 儘管，它的装修和档次，已经完全比不上那些雨后春笋般开起来的新酒店...... 可是，父亲却一点都不著急。 他依旧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碗饭，每一道菜...... 他没有按照东子的什么“新理念”去做大做强龙丰酒店，却很稳。 他依旧，是沙城县里，最有钱的酒店老板。 过年的时候，东子终於回家来过年了。 他带著孔小凤，穿著新衣服，提著两瓶“西凤酒”。 西凤酒可是高级货，连金老板都喝不起。 “买这么贵的酒做什么？”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父亲冷冷地看了一眼东子。 东子默然低头，没有说话。 “叔，这是我给您买的，不是东子买的！” 一边挽著东子胳膊的孔小凤，赶紧打圆场。 “哦？这......这怎么好意思？” 父亲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满脸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 “是啊！小孔，都是自家人，以后可別客气！” 母亲也亲热地拉起了孔小凤的手笑道：“你爸妈都好著呢吧？” “好著呢，他们去乡下过年了，游戏厅过年正是忙的时候，我没有回去......就来你们家蹭饭了！”孔小凤大方的笑道。 “这孩子，啥蹭不蹭的，你能来，我和你叔都高兴呢！赶紧坐下来吃饭！” 母亲拉著孔小凤坐下。 狗蛋家今年的年夜饭，就摆在龙丰酒店的大厅里。 一进腊月，龙丰酒店的酒席就没有断过，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才结束。 父亲母亲又准备了许多滷肉，髮菜卷，糟肉什么的，卖到了三十后晌，就只好在酒店里过年。 那院新房子，自盖起来，他们一家就没有怎么住过...... “小孔，隨便吃，別客气！” 母亲殷勤地给孔小凤，夹了一碗的菜。 “妈，你想胀死她啊？”东子鬱闷地说道。 “你妈这是关心小孔呢，你咋咋呼呼啥？” 父亲横了一眼东子，又马上笑眯眯地对孔小凤说道，“小孔，东子要是欺负你，你就给我说，我帮你揍他！” “东子对我挺好的......” 孔小凤笑道：“你们別看他平常凶巴巴的，其实我一歪，他就怂了！” “这还差不多。”父亲这才欣慰地点头。 “小孔，你们的事......给你爹妈说了没？”母亲皱起了眉头问孔小凤。 “年前东子就去我们家说了......” 孔小凤低头，红著脸说道：“我爹说......让你们过完年就赶紧来提亲！” “真的？” 母亲惊喜地叫道。 “我们初二就去你们家拜年，顺便正式提亲！”父亲也是大喜，“过完年，就赶紧给你们办事！” “行！” 孔小凤羞涩地低头笑了。 东子却懒洋洋地吃著饭，面无表情。 吃过饭，母亲和孔小凤去后厨里洗碗，狗蛋打开了西凤酒，给父亲倒上。 “给你们也倒上吧，你们现在，也都是大人了。”父亲淡淡地说道。 “好！” 狗蛋就给东子和自己，也倒上了酒。 “爸！我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生意兴隆，財源广进！”狗蛋举起酒杯说了一大堆祝福语，努力缓和著父亲和东子之间沉闷的气氛。 “嗯。” 父亲却只嗯了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哥，我也祝你生意兴隆，万事如意，早点结婚，给我生个侄儿！”狗蛋又举起了酒杯敬东子。 “嗯。” 东子也是嗯了一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狗蛋无语，只好也举起酒杯喝了一杯。 父子三人，就喝著闷酒。 “你那游戏厅，怎么样？” 父亲瞥了一眼东子。 “还行，一个月......也有几千。”东子答道。 “那不是个长久的营生。”父亲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东子低头，“我打算秋天开个场子搞收购，最近正在跑贷款。” “放著亲老子不借......贷的什么款？”父亲瞪了一眼东子。 “我......” 东子无语，掏出了烟盒，看了一眼父亲，又装进了裤兜。 “需要多少？”父亲又喝了一杯酒。 “起码......得十万才能转得开吧！”东子皱起了眉头嘆道。 “完了让你妈带你去取。”父亲淡淡地说道。 “这......” 东子抬头，愣怔怔地看著父亲。 他忽然发现，父亲鬢角，已经有了白髮...... “我......转开了，就给你还。” 东子赶紧低下了头。 第145章 坎坷的生活 “废话，你明年结了婚，我们就是两家人了，你当然得给我还钱了！不然，我这个当老子的，怎么一碗水端平？” 父亲转头，看了看狗蛋。 “爸！没事，你把钱都给了哥我都不说话！” 狗蛋见父亲和东子的关係开始解冻，便赶紧趁热打铁：“从小到大，家里的活都是哥乾的，我啥都不会干，再说了，我上学可比哥多了不少钱！” “听听，狗蛋多懂事，哪像你个倔驴！” 父亲又瞪了东子一眼。 东子却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小孔这丫头对你这么好，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別一天价臭著一张脸，你又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父亲又说道。 “知道了。”东子不耐烦的说道。 “叔，你们说什么呢？” 孔小凤洗完碗，过来坐下。 “没......没说什么！” 父亲赶紧换上了笑脸。 “小孔，这是我和你叔给你的压岁钱！” 母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纸包。 “谢谢姨！” 孔小凤大方地收下了红包，又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取了一张百元大钞：“王谦己，这是我给你压岁钱！” “谢谢！谢谢......孔姐！”狗蛋喜笑顏开地接过了钱。 “什么孔姐？叫嫂子！”母亲瞪了一眼狗蛋。 “哦，谢谢嫂子！” 狗蛋站起来，给孔小凤鞠了一个躬。 “姨......你怎么和东子一样......” 孔小凤的脸都羞红了。 过完年，父亲母亲就去了孔小凤家，给东子提亲。 暑假的时候，一辆小轿车，就把孔小凤娶进了新家的那间带碧纱橱的“书房”。 秋天，东子的“东辉商贸公司”，也热热闹闹地开业了。 有了父亲的十万资金，东子腰杆顿时硬了，就大张旗鼓地，开始收购农副產品。 他的脑子活泛，狐朋狗友也多，又能吃苦，生意越做越大...... 第二年秋天的时候，狗蛋也毕业了。 他就到了龙丰酒店，帮父亲干活。 龙丰酒店早就没有了昔日的辉煌，变得陈旧沧桑。 可是，生意却一直很稳定。 尤其是沙珍，是沙城县一绝。 外面来的客人，都要来龙丰酒店里，尝尝最地道的腾格里沙漠特產。 龙丰酒店，似乎有了一些厚重的积淀...... 母亲却不在酒店里了，因为，他要伺候孔小凤坐月子。 孔小凤早就给东子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东子让狗蛋取名，狗蛋就给小侄女取名王静。 他希望，家里的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可是，生活，哪里可能平平静静？ 要是没有艰难险阻，那就不叫生活！ 小静刚四个月，家里就又出事了。 县里出台政策，说游戏厅影响娃娃们学习，要一律取缔！ 东子的游戏厅，关门了...... 孔小凤就抱著小静，来龙丰酒店里帮忙。 不料，船漏偏逢连夜雨，东子的公司里，出了更大的事！ 这天下著雨，龙丰酒店晚上刚刚打烊，就见东子全身湿淋淋，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东子？你咋了？” 孔小凤抱著小静，吃惊地看著东子。 “完了......全完了......” 东子目光呆滯，茫然地看著家人，喃喃的说道。 “出啥事了？” 母亲也从后厨里抢了出来。 东子却默然无语。 “到底咋了嘛！”孔小凤看著东子，著急地叫道，“有啥你就说，別嚇我们！” “我贩了四车蜜瓜去外地卖，结果遇到了洪水，四车瓜......都被水冲走了！” 东子双目失神：“那四车瓜......值二十万，就这么......没了......” “什么？二十万？这可怎么办啊！”孔小凤顿时嚇得哭了起来。 “二十万......”母亲也绝望地坐在了椅子上。 “慌什么？” 父亲，却从后厨里走了出来。 “爸！” 东子跪在了父亲的脚下，崩溃大哭：“对不起，我把您给我钱......都赔光了！” “起来！” 父亲却喝道：“你看你那个怂样子，还是王三爷的后人吗？赔就赔了，你堂堂七尺男子汉，哭鼻流水的像个啥？” “爸......” 东子擦掉了泪，站起身来。 “俗话说，要倒灶，贩水泡，做买卖有赚就有赔嘛！” 父亲却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说道：“不过，你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那才是好汉子！” “可是......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东子嘆道。 “不，你还有老子！” 父亲坚毅地说道：“我再给你十万，你放心大胆地去闯！只要不怂，肯定能把赔的钱挣回来！” “爸......” 东子又“咕咚”跪在了父亲脚下，痛哭失声。 “起来吧！” 父亲扶起了东子：“老子给儿子擦屁.股，天经地义，谁让我，生了一个犟驴呢？” “噗嗤！” 孔小凤忍不住破涕为笑。 东子拿著父亲又给的十万资金，从此一帆风顺，一飞冲天！ 没过几年，他的“东辉公司“，就成了“东辉集团”。 王东己的名字，家喻户晓，因为，他是沙城县首富！ 而父亲，却依旧守著他的龙丰酒店，稳如泰山，荣辱不惊。 不过，他永远都是东子和狗蛋，坚强的后盾，是全家人的主心骨！ ...... 狗蛋回忆著往事，开车沿著平整宽阔的公路行驶，远远就看到前面的无尽沙海中出现了一大片绿洲。 那里曾经是狗蛋一家种过瓜的东沙窝，现在却是东辉集团的总部。 汽车开进绿洲，就见这里绿树成荫，百爭艷，生机盎然，哪里还有当年的荒凉苦寒？无数沙丘被稻草方格锁死，种植了梭梭、柠条、红柳......梭梭的根下就嫁接了被誉为“沙漠黄金”的蓯蓉、锁阳等名贵中药材。 腾格里沙漠不再是难以生存的荒漠，变成了致富的聚宝盆！ 一块块绿油油的地里，玉米高大挺直，苜蓿的紫开得正好，工人们操控著大型收割机在收割青储饲料。 一间间乾净的养殖圈舍里，大黄牛在悠閒地吃草，小羊羔在自由地撒欢，好多工人就开著拖拉机餵养牲畜，把奶牛赶进自动挤奶机里挤奶。 一排排整齐的厂房车间里，工人们在紧张地工作。流水线上是最新研发的沙珍特產沙樱桃汁、沙葱罐头、蓯蓉锁阳酒......这些都是东辉集团的拳头產品，每年不仅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还能带动就业。 腾格里沙漠边的好多乡亲们就在东辉集团里上班，有些人在沙漠里治沙植树，有些人在养殖场种草养牛，有些人就在沙珍深加工的车间里上班。他们在东辉集团的帮助下，早就脱贫致富，过上了小康日子。 东辉集团不仅为沙城县的经济发展贡献了巨大力量，还为乡村振兴开创了生態脱贫的新模式，带动乡亲们共同富裕。 狗蛋开著车和妻子女儿一起欣赏著绿洲美景，忽然却见一辆凶悍霸气的越野车从沙丘上高高跃起，衝上公路，眨眼间就飞驰到狗蛋的车前。 “吱吱吱！”越野车一个漂亮的急剎漂移，直接懟在了狗蛋的车前。 第146章 美好的未来 狗蛋猛地剎车，差点就撞上了越野车，就气得把头伸出车窗叫道：“小兵，这个疯子！” “哈哈！狗蛋，你咋还是这么怂？”只见小兵从越野车上跳了下来大笑。 “你咋也来了？”狗蛋带著妻子女儿下车。 “我从部队退役了！”小兵笑道，“我在东子这边要了一大片沙漠，搞了一个越野探险旅游公司，专门带人横穿腾格里沙漠，报名的客人可多了，都排到一个月以后了！” “你这个疯子的確適合干这个，你要好好宣传一下我们腾格里沙漠，让更多的人来这里旅游，也能带动沙城县的经济发展呢！”狗蛋笑道。 小兵当了好多年兵，凭著一身本事成了团级干部，偶尔也和狗蛋联繫，没想到他退役后居然在腾格里沙漠里搞起了旅游。 “你们来得正好，东子又和小静吵起来了，你赶紧去劝劝吧！”小兵笑道，“他们父女俩呛起来，也就只有你能化解！” “为了啥事？”狗蛋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你去了问吧，我先走了！”小兵就开著越野车一阵风地走了。 狗蛋赶紧带著妻子女儿来到东子的办公室，果然就见小静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坐在沙发上。东子坐在董事长的老板椅上，也是黑著脸，和小静对峙。 小静的性格跟了东子，从小就十分倔强，经常和东子对著干，吵得不可开交。狗蛋一向是家里的“润滑剂”，就经常给东子小静当“裁判员“。 “你们又咋了？”狗蛋笑著问道。 “二爹，你来得正好，快来评评理！”小静一见狗蛋，就忿忿不平地说道，“我硕士毕业在大城市里签好了几十万年薪的工作，他却偏偏要我回老家来帮他治沙！” “老家咋了？老家生了你，养了你，你回来建设她不是天经地义吗？”东子眼睛一瞪。 “当年我考上大学报专业的时候，你就自作主张给我报了环境治理，现在还要我按照你安排的路走？”小静没好气地说道，“你搞清楚，我已经二十六了，不是小丫头片子了！” “你九十六，我也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东子喝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小静气得转头不再理会东子。 “哥，你咋和爸当年一个样？”狗蛋笑道，“当年爸让你老老实实的开龙丰酒店，你却非要出去开游戏厅，开公司，现在你咋又干涉起小静的事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嘛！”东子鬱闷地说道，“我们公司的生態產业这几年发展得越来越快，急缺环境治理方面的人才，我当年给小静报环境治理专业，就是想让她回来帮我治沙，可她却非要留在大城市不回来！” “我也不是稀罕大城市年薪百万的工作......”小静嘆道，“可你们也知道，我和小宇从大学就开始谈了，感情一直很好，我们准备研究生毕业就结婚，我要是回来治沙，我和小宇的事情可就黄了，我总不能让他也放弃年薪百万的工作，跟著我来这腾格里沙漠治沙吧？他可是985的管理学博士！” “哼！莫说博士，就算他是院士，要是不来治沙，我的女儿就不嫁给他！”东子冷哼道。 “你简直就是老顽固！老封建！都什么年代了，还干涉我的婚事！”小静气得一跺脚，转身推门而出，狗蛋赶紧跟了出来，却见门口站著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小宇？你怎么来了？”小静看著小伙子吃惊地问道，原来这就是她的男朋友小宇。 “我辞职了。”小宇笑道。 “什么？辞职了？”小静愕然。 “我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你爸说我要是不回来治沙，他就不把你嫁给我，我就只好回来帮你们治沙了！”小宇又笑道。 “这......”小静一脸尷尬。 “我就是隨口一说，你可別往心里去！”东子听到了门口的对话，赶紧走过来握住了小宇的手笑道，“小宇啊，你能来可就太好了，你这个管理学大博士到我们腾格里沙漠来治沙可太委屈了！” “没事，我虽然放弃了大城市的百万年薪，却娶了东辉集团的大小姐，算下来还是赚了呢！”小宇打趣。 “行啊！还是你小子帐算得精，腾格里沙漠的治理，未来就看你们了！”狗蛋欣慰地拍了拍小宇的肩膀。 “叔，您就放心吧！我的专业虽然不是环境治理，可东辉集团现在是大型上市公司，必须要用新的观念方法来管理才行，我也有用武之地呢！”小宇笑道，“所以我在腾格里沙漠边一样能干出一番事业，实现自己的价值！” “咋？你还没和小静结婚呢，就想夺我的权？”东子又瞪起了眼睛。 “爸！你那种家族式的粗放管理早就过时了！”小静白了一眼东子，“小宇肯用新的观念方法帮你管理公司，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別不识好歹！” “行！那腾格里沙漠的治理我就交给你们了！”东子笑道，“你们可得帮我守好这个聚宝盆，带领沙城县的乡亲们共同富裕，一起致富奔小康，全都过上好日子！” 后记： 狗蛋一家治沙致富的故事，终於讲完了。 限於题材和篇幅，结尾略显草草。 狗蛋的故事，其实就是根据我家的真实经歷改编的。 当然，改编了很多，夸大了很多。 但是，一家人几十年的坎坷和奋斗，都是真实的。 父亲招工的情节，是真实的。 他八岁丧父，刚结婚就丧母，只是个谁都看不起的农民。 可他，硬是凭著自己的吃苦精神，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也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其实，这部小说的主角，不是狗蛋，而是父亲。 父亲的確是沙城县水利局的厨师，也的確在金城友谊饭店里学习了两年，是沙城县首屈一指的厨师。 他开发沙珍也是真实，现在七十多了，还依然开著一片小店，卖著醃製沙葱和沙米凉粉。 左工也確有其人，连姓都是真的。 他为治理腾格里沙漠，呕心沥血了一辈子。 他退休后，继续在搞腾格里沙漠的研究。 没有经费，他就向自己的老伴借家里的钱，还打了欠条。 左工去世的时候，老伴哭著说，那一沓欠条，再也没人还了...... 回首这波澜壮阔的三十多年，变化是无法想像的。 即便是腾格里沙漠边的一个小县城，也是翻天覆地。 狗蛋一家的经歷，就是改革开放的一个缩影。 狗蛋一家的故事，就像是一段音符，和无数普通人的音符一起，奏响了伟大復兴的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