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逢时》 第1章 劫财还是劫色 第1章 劫财还是劫色 陆逢时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叹了一遍又一遍。 穿到千年前的宋朝,她尚且能接受。 一来就已婚她也能接受。 可她竟成了与人私奔,却被姘头杀人劫财,扔在这少有人来的山沟沟,与她同名同姓的陆逢时身上。 就有点接受不了。 原主因为夫君冷眼相待,一时气不过,勾搭上同是读书人刘青,想着与他私奔,有朝一日也能做个官娘子。 谁成想,她谋算官娘子的身份。 对方看中的,是原主兜里的上百两银子。 回想刘青拿起石头砸向原主头时说的话:“知道我为何不碰你,不会真以为是敬重你才如此吧?肥如母猪,要不是你有点资财,老子看一眼都想吐。” 原主就是觉得刘青尊重她,与她夫君裴三郎待她不同,才会青睐于他。 却没想到刘青这般说她。 她不甘心。 胡搅蛮缠下刘青起了杀心。 想到这,陆逢时又是一声叹息。 身为风水师的她,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是给一富豪相看阴宅,让她万万没想到,这富豪竟是盗墓组织头目。 说是看阴宅,实则是让她锁定墓穴大致方位。 墓穴锁定,便要杀人灭口。 她虽有些修为,却也敌不过加特林。 忽然几声夜枭啼叫,陆逢时终于接受现实,从泥土地站起来。 能怎么办。 说起来自己也是捡了条命,地狱开局也要想办法活下去。 她在夜色下摸到松散开的包裹,打了几个结背在身上,手脚并用,从山沟沟爬上路面。 这具身体太过肥硕,爬几下就喘。 陆逢时不得不停下来等气喘匀才往前走。 根据原主记忆,姘头刘青的家应该在前面不远,左邻右舍的邻居也相隔甚远,是以两人的关系瞒的很好。 也许正是如此,他才会想着杀人夺财。 反正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大可以拿着原主的钱财逍遥快活。 约莫两刻钟后,终于在月色下看到一栋茅草屋,那就是刘青家。 小心跨过半人高的篱笆后,陆逢时停了下来。 她将背包放下,用手将发髻扯散,再用手抠破额头已经结痂的伤口,将血抹在唇上,而后用银簪伸进有半指缝隙的门缝内,轻轻拨开门闩。 刘青贪财,但也谨慎。 所以没拿陆逢时头上的银簪。 门被打开,陆逢时整理下情绪,掐着嗓子喊:“刘青,你还我命来。” 幸好院子没养狗,陆逢时想,不然这招还真不好使。 刘青已经睡下,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 等他睁开眼,竟见一女子披头散发站在床前,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陆陆逢时,你没死?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后面“啊”因害怕,都成了颤音。 陆逢时适时伸出因出血过多而泛白的爪子,朝他脖子上去:“刘青,我死的好惨,你还我命来.” 刘青“嗷~”一嗓子,白眼一翻,被吓晕了过去。 “切,就这胆子。” 当时怎么就敢杀人?! 陆逢时将垂在前面的头发拨弄到脑后,在屋子里翻找,终于找到被刘青拿走的钱财。 临走时来到床边,毫不犹豫将银簪狠狠刺入他脖子。 不是杀人夺财? 明日被人发现时,官府的定论也会是如此。 这一刺,是为原主报仇。 也是自保。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装神弄鬼,还把钱财拿走,保不齐会威胁她。 她不想被威胁,刘青只能死。 从院子出来,陆逢时还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走。 往左是回村子的路,原身的夫君裴之砚,人称裴三郎,就住在天云寺村最西面;往右是出村子的路,顺着那条路走上二十来里路,就是黎溪镇。 因是私奔,她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只有几件衣物,还有裴家所有的银子。 如果就这么走了,刘青的死,官府肯定很快就会怀疑到她身上。 但这么回去,也不知那个裴三郎会不会发现自个的娘子动了与人私奔的念头。 回还是走? 陆逢时最后还是选择先回天云寺村。 就算要走,也得等官府将刘青的事情盖棺定论后再走。 陆逢时敲开裴家院门时已是深夜,原主的夫君裴三郎举着油灯出来,看到她时明显有些意外。 他并未说什么,但那眼神却什么都说了。 嫌弃。 陆逢时在裴三郎眼中看到浓浓的嫌弃。 却还是给她开了门。 她往里走,因身材肥硕,裴三郎得侧身避开。 两人沉默来到正堂,裴三郎将油灯放在桌上,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她。 “那个,今日本想去娘家,不想半路遇到劫匪” 陆逢时话还没说完,裴三郎冷笑一声,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劫匪?劫财还是劫色?” 陆逢时:“……” 这个裴三郎就是这般,嘴巴毒辣。 所以即便他长的俊美,原主在相处几个月之后,还是觉得嘴甜的刘青更符合她心意。 “夫君纵使不喜我,也不能这般刻薄!” “刻薄?”裴之砚目光透过昏暗的油灯射过来,“陆逢时,你将裴家好不容易凑齐的银钱悉数拿走时,你觉得这种做法算不算刻薄?” “我” 陆逢时气短。 陆逢时之所以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跟刘青私奔,是因裴之砚打算过几日进京赶考。 他第一次下场科考便中了举人。 是全村人的希望和骄傲,为了这次省试,村里多多少少都给了银子,便是镇上有些豪绅,也是送了银子过来的。 豪绅的银子裴之砚没收。 不过村里那些人的心意,他不好拂了。 加上裴之砚叔叔裴启云多年积蓄,大概有近百两银子,全被原主卷跑了。 没了这笔银子,裴之砚倒也不是说就不能去科考,大不了厚着脸皮去之前资助的豪绅家中借一些。 但往后若是真中了进士,与这些豪绅就有了牵扯不断的关系。 这绝不是裴之砚本意。 陆逢时表示,原主的脑子怕不是被驴给踢了。 这脑回路着实清奇。 刘青要长相没长相,要学问也比不上裴之砚,也就那张嘴比裴之砚会哄人,竟然放着裴之砚不要,妄想和刘青私奔。 他就阴阳怪气的说这么几句,真真是够君子了。 换做自己,早将人扫地出门。 宝子们,我开新坑啦,坑品有保证哦~ (本章完) 第2章 谁能作证 第2章 谁能作证 “你误会了。” 陆逢时心里操蛋,解释道:“我并非想私吞这银子,只是数额巨大,白天你又不经常在家,我担心回娘家,银子这么放着不安全。” 裴之砚看着她再次沉默不语。 也不知信了几分。 陆逢时拿过包袱,将资财都拿出来:“你看,都在这。你若是不放心,这些都给你保管,就给我一些菜钱便可。” 他确实不信她。 二话不说接过银票。 裴之砚的反应在陆逢时的意料之中。 能顺利回来,并瞒住私奔一事,她已经很满意了。 不然裴之砚要是不顾脸面,告她背夫逃亡,按《宋刑统》要处徒二年。 不错,是要坐牢的。 她可不要一来就蹲班房。 裴之砚回了东屋睡觉。 陆逢时拿着油灯按照记忆去了灶房,烧了点热水端回西屋擦洗。 除了额头上的伤,身上还有好几次擦伤,索性现在是深秋,有衣物隔着,倒也不算严重。 吹灭油灯,很累的陆逢时却睡不着。 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逢时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裴之砚不在。 也没有叫她起来做饭。 原主嫁来裴家三个月,家务活确实不怎么干,吃的也多。 不胖她胖谁。 洗漱好后,陆逢时去灶房蒸了个红薯垫肚子。 吃饱后出于职业习惯,她开始在院子里转悠,看看这,瞧瞧那。 看了一圈,瞧出不少问题。 不过碍于她现在和裴之砚的关系,还是不说也罢。 看完后,便回房间打算试着修炼。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自身强才是硬道理。 确定能引气入体,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五行修炼者,陆逢时内心雀跃,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深入,门外便传来动静:“砚哥儿,在不在?” 陆逢时开门,见是二叔裴启云。 看他面部因长期暴晒,略显黝黑,但眉目舒展、鼻唇柔和,一看就是仁厚之相。 裴启云今年三十有三,膝下一子一女,因裴之砚父母早亡,在他六岁时便由二叔二婶抚养,成婚后才搬到这个院子来。 “二叔,官人不在。” 见到陆逢时,裴启云脸色有瞬间僵硬,显然也是不喜的。 说起来二人的婚事也是有些儿戏。 半年之前,裴启云的妻子王氏突然身子不适,堂妹裴采盈心疼母亲,去天云寺替母亲上香祈福。 恰好遇到一户人家上香还愿,也是家人病重,因给家人安排了一门亲事,病情竟就好转了。 裴采盈记在心中,回去说与母亲听。 裴家三个子辈,裴采盈已经有了婚约,其弟裴之逸年仅十二,年岁尚小,只有十七岁的裴之砚合适。 王氏觉得不能因这事让裴之砚仓促成亲,没有同意。 裴采盈就直接找到裴之砚说,裴之砚是王氏一手带大,与亲母无异,虽不相信冲喜一说,但王氏确实病了一阵,请了几个郎中均未好转。 也许,家中需要这门婚事。 正主同意,那这事就尽快办,一个月不到两人的婚事就成了。 别说,陆逢时进门后不到几日,王氏的身子果真好转许多,紧接着裴之砚去参加州试,竟是一举拿下解元。 陆逢时张口闭口裴家是借了她的运。 让裴之砚必须好好待她。 裴之砚原本话不多,让他哄人做不到,但还是将家中资财交于她保管,只是一直不曾与她同房。 原主是女子,不好直说。 但旁敲侧击了好几次,裴之砚就好像没听懂,根本不回应,陆逢时便闹了起来。 两人关系越来越差,原主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刘青。 裴启云并不知道内情。 只知陆逢时整日不顾家,对此多少还是有些怨言的,脸色自然就不好。 “他既不在,你随我去场院。” 场院在天云寺村中心位置,平时收割的农作物会放在这里晾晒,闲暇时会作为村民聚集娱乐的地方。 现在离秋收就差几日,有些种的早的,都开始收割。 这个时候去去场院,定是村子里出了大事。 陆逢时立刻想到了刘青。 “好。” 来到场院,人几乎站满。 场院中间临时搭了个半人高的台子,上面站着一名捕头和两名衙差。 她和裴启云就站在边边上。 “黎叔,我们来的晚,不知这镇上的捕快来我们村,是做什么?” 黎叔今年五十七,肤黑人瘦,手上还拿着农具,显然刚劳作回来没来及回家就被叫来这:“你不知道?刘青死了!” “刘青.死了?” 村里不是没死过人。 但能惊动捕快来,肯定就不是正常死亡。 裴启云年轻时上过两年私塾,这点事一想便明白。 黎叔点头:“是咧,死的挺惨,被人戳脖子流血流死的,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 陆逢时老神在在的听着。 待捕快说到太皇太后四字时,她终于弄清楚今夕是何年。 在整个大宋朝,拥有绝对统治的太皇太后就只有两人,一人是耳熟能详的刘太后,还有一人便是高太后。 原主是村姑,只晓得情情爱爱,根本不管这些。 她又不能瞎问。 便只能用这种方法获知信息。 结合捕快之言,陆逢时几乎断定,现在就是高太后垂帘听政时期,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元祐五年。 因高太后薨逝是在元祐八年,正好是州试期间,所以并未如期举行。 “侄媳,侄媳” “啊?” 陆逢时刚才想事情出神了。 裴启云喊了几遍她才应:“二叔,怎么了?” “去那边排队。” 刘青身死的事捕快只说了大概,肯定不会透露太多细节。 还需逐个问询细节。 她跟着裴启云排在左边,约半个时辰后才到他们。 衙差姓章名俊,看着二十七八,肤色黝黑,但眼神犀利,不过陆逢时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是风水师,面对衙差还是能做到不动声色。 “姓甚名谁?” “裴之砚之妻,陆氏。” “年岁几何?” “十五。” “昨夜戌时到子时,身在何处?” 陆逢时:“自然是在家。” 衙差看了她一眼:“谁能作证?” 这. “我能作证!” 陆逢时刚要回答,身后响起裴之砚略带冷硬的声音。 他与陆逢时擦肩而过,眼神带着警告。 (本章完) 第3章 那是一具尸体 第3章 那是一具尸体 章俊看了几眼才确定:“您是本次余杭郡的解元裴官人?” 裴之砚行叉手礼:“正是在下。” 这个时期,举人仅代表参加礼部省试的资格,并无官阶,一旦省试落榜,举人的身份随之失效。 不过身份还是高于普通百姓的。 裴之砚开口,衙差的脸色明显好了些许:“有裴官人作证,自然没有问题。好了,下一个。” 排在他们身后也没几个人。 很快衙差就问询完毕,见裴之砚还没走,过来打招呼:“裴官人怎么还没走?” 裴之砚:“差爷,可是确定凶手就是天云寺村人?” 章俊:“我和凌捕头查看了现场,门闩无损坏的痕迹,但屋内有翻找痕迹,死者没有任何挣扎一击毙命,看手法十分老练。” 裴之砚道:“差爷的意思,是熟人作案?” 章俊啧了一声,摇头道:“就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好妄断!” 裴之砚点了点头,看向陆逢时,语气沉沉:“回家。” 到家已是午时。 她这吨位,早晨只吃个蒸红薯哪够,这会已经很饿了。 裴之砚没有要做饭的意思。 陆逢时就自己动手。 说起做饭,原主也是会的。 所以在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后,逐渐适应。 半个时辰后,将饭菜端上桌。 简单的鸡蛋炒木耳,还有糙米饭。 裴之砚注意到,陆逢时没有用平时的大碗,且没有盛满。 这是正常女子的食量。 但放在她身上,就有些不正常。 想到昨晚上,裴之砚放下碗筷:“你如实说来,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 陆逢时夹了块木耳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声音。 “官人不饿吗,我饿了!” 这女人,显然是不想回答。 好,那就先让她吃,吃完了看她能找什么借口。 陆逢时很饿,但细嚼慢咽,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刻钟才好。 放下碗筷时,裴之砚还盯着她。 看这架势,刚才的问题是躲不过去了:“好,那我就再说一次。” “你每天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昨日不知怎的没忍住,就想着回娘家住几天,刚走出村子就摔到沟里去了,头还撞到石头上,等我醒来已是半夜,只好先回来了。” 裴之砚冷笑:“你昨晚不是这么说的。” “嘶~” 陆逢时捂着额头上的伤:“你也看到我头被撞了,到现在还昏昏沉沉,昨天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的。” 昨天晚上杀了刘青后,本打算伪造成杀人劫财。 所以回去后,她引导性的说出自己被劫匪抢劫,目的就是为了制造出天云寺村有劫匪出没的假象。 可刚才听到那个衙差分析。 并没有完全往她期望的方向去,而是十分谨慎的勘探了现场,分析有理有据。 若是有监控和dna指纹这些手段,估计能立刻锁定她。 她心思算不上缜密。 既如此,那就得换另一种说辞。 好在头上的伤是真的,撞到脑袋也是真的。 裴之砚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只是道:“三日后我便要动身去开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老宅那边,我已经和二叔说好了。” “我不去。” 裴之砚收碗筷的手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射来,最后来一句:“随便你。” 陆逢时没解释为什么不去,裴之砚也没追问原因。 陆逢时回到自己屋子,掀起被子看着压在枕头下的银簪思索该如何处理。 思来想去决定去镇上将银簪卖了。 一来,这是凶器,定然不能随便丢弃。 经验丰富的仵作能验出来凶器为何物,不过这个时代不止女子,男子也有用簪子固定头发。 粗细一致的发簪不知凡几,想要以此为线索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不太现实。 二来,银簪到底是染了刘青的血,戴在头上心里膈应。 其三,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想要重操旧业,就得有工具,裴之砚给的那点菜钱,远远不够。 她现在的身份,如果用旁的方法,得多久才能攒齐银子。 只能另想他法。 第二日陆逢时起的很早,修炼足足一个时辰。 体内有了些五行之气,陆逢时将左手覆在银簪上,一缕极淡的五行之气从掌心溢出,将上面沾染的血气悉数驱除。 如此再有经验的仵作,也无法在这上面找到线索。 这样,就算后面衙差找到簪子这条线索,也只能是怀疑,无法成为铁证。 陆逢时很满意的收手。 打开房门,跟昨天一样,这个点裴之砚不在。 她也没时间做早饭,匆忙去村头赶李老汉的牛车去镇上。 牛车速度极慢,晃晃悠悠,临近午时才到。 她早饿了,在街边买了两个馒头垫肚子,按照记忆往首饰铺去。 青石巷很窄,只容得几人并排穿梭而过,左右两边飘着一些已经褪色的酒旗。 镇上只有两家首饰铺,对门而立。 陆逢时进的是左边街道的宝丰号,掌柜姓虔。 “你这簪子,色简单,不过成色不错,老朽至多出二两银子收,小娘子可是现在就出手?” 陆逢时之所以选择进宝丰号,自是看上宝丰号的风水。 虔掌柜果然不错,开的价很合理。 “好,现在就卖。” 这个时期买卖首饰没后世那么方便,各种手续办好,已是半个时辰后。 拿到二两银子,陆逢时转身去了风水铺子。 店主姓连,看着四旬左右,穿着道袍,面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 说是风水铺子,其实就是卖一些常用的朱砂黄纸,她想要寻勘探风水需要的罗盘都没有。 陆逢时倒也能理解,毕竟是南新县管辖下的一个小镇。 罗盘是没有,不过跟店主打听了一下价格。 简单定位方向的罗盘只需两百文左右,稍微精美一些的则需五百文上下,如果是那些方士所用罗盘,则需三五两银子不等。 卖了簪子所得二两,加上裴之砚留给她的饭钱,也不是不可以买。 店主看陆逢时细心询问,开口道:“老夫看小娘子诚心想要。我明日要去省城一趟,可以带一个回来。” 单独去南新县,光是路费就不菲。 且她对那也不熟。 若是店家可以帮她带,自然是好的。 “好。” 陆逢时给了连店主一两银子作为订金,言明要方士所用罗盘。 双方签下协议,三日后来取。 罗盘定价就在原价基础上加一两银子。 从铺子出来,陆逢时拿着买的黄纸和朱砂往城门去。 赶不上牛车就得自己腿着回去,二十多里路能把人累够呛。 眼瞅着前面就是城门口,却被一辆牛车拦住去路。 车辕上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哭哭啼啼,后面车上盖着的草席下露出一条粗壮的手臂,衣衫褴褛,上面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显然,那是一具尸体。 (本章完) 第4章 谁会嫌钱多 第4章 谁会嫌钱多 一阵风吹来,陆逢时打了个寒颤。 而原本温顺的水牛,突然发狂在街上横冲直撞,幸好靠近城门,十来个守兵拿着长枪,合力将那头发疯的水牛刺死。 看得出来,有几个守兵有些功夫。 这才能合力拿下。 陆逢时抬头看天,今日是农历九月十五,太阳不知何时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有些道行的鬼物出来,对它来说伤害不大。 不错,刚才那是一阵阴风。 她感觉到了阴鬼之气。 然她才引气入体,又费了些灵力处理银簪上的血气,暂时只能感知这么多。 发疯的水牛被刺死,妇人哭的更凶。 哭着哭着看到李老汉的牛车。 她见上面还有空位,“噗通”一声朝他们跪下:“各位行行好,让我官人搭个便车回家吧。” “这不行,我可不想和死人坐一起。” “对啊,多不吉利。” 车上四人,除了陆逢时,其他三人都不愿。 李老汉也为难:“我这车要是拉个死人,以后就没人愿意坐我的牛车了。” 陆逢时:“帮人落叶归根,是行善事。相信各位婶婶也都是心地纯善之人,就帮帮她吧!” 妇人眼睛都亮了一些,点头:“不会让各位为难,只需将这车绑在你们车后就行。” 这么一来,那三人才勉强同意。 妇人抹着眼泪给一人十个铜板,就彻底闭嘴了。 水牛就是妇人家的,这么死了委实可惜,但现在不是可惜的时候,委托同行的老者处理死牛,便坐在后面车辕上往村子去。 后面断断续续传来妇人的哭泣声。 同车的一个婶子认出来妇人的身份:“刚才没想起来,她是赵家村人,她官人好像参军了.” 陆逢时看向车后。 视线落在草席下那条胳膊上。 那衣服依稀能看出来是腚青色戎衣,史书记载,元祐五年并没有大的战役,且厢军与边军在着装上有区别。 因此,这名死者应该是两浙路的驻军。 当兵的死了,尸身竟然还运回了家,这可是个稀罕事。 也许就是意外吧,陆逢时收回目光。 一个时辰后,到了赵家村,李老汉收了钱,直接将他们送到家门口才折返大路,又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天云寺村。 夕阳已经落下。 陆逢时到家时,裴之砚已经回来了,戴着一条暗紫色攀膊在烧火做饭,看着快好了。 平心而论,裴之砚还是挺好的。 没有君子不下庖厨的思想,也不会随意发火,唯一一点就是嘴巴毒了点,脑子灵活了点。 跟他相处,得时刻小心,防止露馅。 好在过几日他就要进京,小心度过这几日便是。 裴之砚瞥了眼陆逢时,忽而道:“我记得你头上有个银簪,十分喜爱,怎么这两天都没见你戴?” “我当了!” 陆逢时在桌前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前看着裴之砚,“娘家太穷,没有多少体己的银子,官人又不信任我,过几日你就要去科考,总得吃饭吧。” 裴之砚将菜放下,缓缓坐下:“你这是在怪我银子给少了。” 陆逢时没接话,拿起碗筷吃饭。 吃完饭她自动收拾碗筷,等再次返回正堂准备进她西屋休息时,看到桌子上一锭十两的银子。 陆逢时转身看向东屋,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将银子收下。 裴之砚嘴巴毒,但心地良善。 不然也不会为了王氏,匆忙娶妻。 两人本来关系没这么僵,都因原主想用不干净的药与之圆房。 夫妻之事,应水到渠成。 裴之砚那时对原主没有感情,强行如此,这才让他厌恶。 两人关系也降至冰点。 所以,裴之砚一时半刻不会改变对她的看法,昨日能为她作证,只是为了裴家的颜面,不想她因此卷入命案,耽误他科考罢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刘青之死与她无关的基础上。 可显然,裴之砚已经有所怀疑。 她必须在他去科考之前,打消他的疑虑,而缺钱是很好的借口。 陆逢时本意也只是混淆视听。 未曾想裴之砚会真的拿银子给她,而且一拿就是十两。 这大大出乎陆逢时的意料。 如今是九月十六,进入秋季,按照现在的车马来算,从余杭郡到开封少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 走到开封大概十一月初的样子,再落脚安顿,温习功课,到来年省试,约莫四个月,如落榜则立刻返回,大概半年时间。 那要是省试过了,还需留下等待殿试,殿试一般在三四月,等待放榜又需数日。 也就是说,真考中进士,等他回来,大概小一年时间。 即便如此,她一年的销二两银子足以。 他一给就是十两。 但,谁会嫌钱多? 手上有钱好办事,她心里还在担心,若是连店主从府城带回来的罗盘价格超出预期,她要从哪里弄银子去。 现在可以放心了。 没有旁的事,陆逢时回到屋子依旧是修炼,一个时辰后又用买来的朱砂黄纸画符。 现在修为低,也就只能画简单的化煞符。 画了两张便觉得灵力不够,忙爬上床睡觉。 翌日卯时便醒来,照例修炼一个时辰。 连着修炼几日,加上刻意少食,陆逢时明显感觉到腰围瘦了一圈,听力也比前两日敏锐一些。 至于其他,还需慢慢来。 打开房门后,没想到裴之砚今日在家,一身蓝灰色长袍,料子虽然普通,却被他硬生生穿出一股贵气。 裴之砚的目光亦落在陆逢时身上。 也不知刚才是不是晃眼,竟觉得她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眼神,透着一股锐气,像是,未出鞘的剑。 短短两日,气质何以变化如此之大? 裴之砚心中疑惑,但还是很快收回目光:“早饭在锅里,我等会要去一趟赵家村午时方归,到时一起去二叔家中用饭。” “赵家村?” 陆逢时快步上前,“可是我们前面的那个赵家村?” “嗯,同窗好友父亲亡故,我要去吊唁!” 陆逢时闻言快步去灶房拿了两个红薯,“我也要去赵家村,一起搭个伴。” 裴之砚看她:“赵家村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就是来天云寺村这么久,还没怎么出过村呢,也想去瞧一瞧。” 身为风水师,对这等横死且可能涉及阴邪之事,本能地想去探查一番,又不好明说,就随意找了个借口。 裴之砚看了她一眼,道:“好。” 大概四五里路,两人就这样走着去。 原以为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脚力如此之好,到达赵家村时都不带喘气的。 她若不是修炼几日,有些灵力傍体,估计还跟不上。 陆逢时:“你去同窗那,我去那边那看看。” 她走了几步,裴之砚竟跟了过来。 陆逢时诧异的指着前方:“你同窗家在这边?” “嗯。” 不一会,两人都停在昨日那妇人家门口。 (本章完) 第5章 最近消瘦了 第5章 最近消瘦了 院门口挂了白幡,里面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 陆逢时看着与她并排而站的裴之砚反应过来,他说来同窗家吊唁,应该就是这家。 陆逢时扯了扯嘴角:“真巧!” 裴之砚点头:“如此这般,那就一起进去吊唁一二。” 此举正合她意。 灵堂就在正堂,两人跨入院门,陆逢时就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之意。 她眸子锐利的看向放在正堂的那口萦绕着黑气的素木棺材。 果然。 她没感觉错! 死者的魂魄确实未入地府,且已经成为怨魂。 那他绝非正常死亡。 裴之砚的同窗赵启泽看见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招呼,复而低头将纸钱放入盆中。 这时,有一头发半白的老者拿来两炷香给他们,两人行礼上香后走到赵启泽面前,裴之砚说了声节哀,准备带陆逢时走。 却见陆逢时抬头盯着棺木,嘴中还低声念着什么。 “陆氏?” 陆逢时这种行为很唐突,裴之砚低声提醒。 从赵启泽家出来,陆逢时道:“官人,你这同窗的父亲是枉死。” 裴之砚敛眉:“什么意思?” “灵堂内有怨魂,且就是死者的,刚才还与我对视。” 裴之砚:“……陆氏,子不语怪力乱神,莫要胡言乱语。” 陆逢时道:“说来也巧,昨日我去镇上,恰好就遇到你同窗的母亲运回他父亲尸首,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裴之砚没有制止,她便接着说道:“原本温顺的水牛突然发疯,回来的路上也一直阴风阵阵,还有刚才,官人难道没有感觉一进入灵堂就特别冷吗?” 裴之砚皱眉,转头透过院门看向灵堂。 他确实有感觉到。 灵堂的气温比外面要阴冷许多。 “单凭这些,就断定明润的父亲是枉死,未免太过儿戏。” 明润是赵启泽的字。 这次州试整个鹤山书院有五人获得举人资格,他们两不仅是同一个镇,还离的特别近,平时都是同进同出,十分要好。 这次州试后,夫子给两人都取了字。 他们私下便用字称呼。 裴之砚字墨卿。 因时间短,加上家里人喊砚哥儿喊习惯了,是以一直没有改口。 “那我说,是他的鬼魂亲口跟我说的呢?” 裴之砚的眉头皱的更深。 若是两日前,裴之砚定不会相信她所言。 可这两日,他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这女人虽竭力掩饰,但与之前还是有诸多不同之处。 他竟是下意识觉得,她并非信口雌黄。 陆逢时这么说,他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在这等下。” 裴之砚重新进去,也不知和赵启泽说了什么,约莫半柱香出来后带着陆逢时返回家中。 两人午时去的二叔家吃饭。 成婚后,原主来了不少次,不过都是在刚成婚那会。 原主想要和裴之砚好好相处,逮着机会就和他一起来这里吃饭,后面闹僵了,原主再也不去了。 到现在也有两月有余。 这房子没有他们住的新,就是多两间屋子,院子宽些。 她嫁过来的时候,拜堂是在新屋那边,还是后来听村里人议论才知道,这屋子本来是裴二叔家的,他们现在这老房子才是裴之砚父母的。 想让裴之砚成婚后住的舒服些,这才换的。 饭桌上二婶王氏偷偷看了陆逢时好几眼,放下碗筷后王氏终究是没忍住,拉着陆逢时去灶房。 说是让陆逢时帮着一起干点家务活,其实就是想问话。 “阿时啊,我看你最近消瘦了,可是砚哥儿对你不好?” 陆逢时:“……” 她都快胖成猪了,这几日有意识少吃,动的也比平时多,加上引气入体身体循环加快确实瘦了四五斤,但远远没达到消瘦这个程度啊。 “婶娘,官人对我很好,是阿时觉得太胖了对身体不好。” “那就好。还有一事,砚哥儿本打算明日出发去开封赴考,可刚才饭桌上,又说要延迟几日,你可知为何?” “这个,我和官人上午去他同窗家吊唁,许是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左右省试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上绰绰有余。” 陆逢时说着,已经挽起袖子,打算和王氏一起收拾,却被王氏拦住。 “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这点家务事不用你动手。” 不得不说,王氏真的心善。 她不由得往王氏面上瞧,眉目藏秀,主家运昌隆,家宅兴旺,晚福尤佳。 总而言之,是福泽深厚之相。 “阿时啊,你们成婚后就搬去前面住,有些事我也不了解。但婶子要说的是砚哥儿这个孩子打小话就不多,你们日后相处,多担待些。” 陆逢时笑了笑,算是答应下来。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刘青的事情了结后,她会与裴之砚提出和离。 然后过她自己小日子去。 从老屋回来。 陆逢时还没开口,裴之砚便道:“我记得昨天回来的时候,你买了朱砂黄纸,干什么用的?” “画符!” “给我看看。” 据陆逢时对史书了解,旧党废除新学,但未否定《周易》本身,仅剔除王氏注解,回归汉唐注疏。 科考只考义理,不考术数。 就是说只考哲学思想,禁止涉及占卜、象数推演。 不过以裴之砚的水平,看她是不是乱画的,应是能瞧的出来的。 懂一些,反而好办。 陆逢时将昨晚画的两张驱邪符放在桌上。 裴之砚看了足足一刻钟才放下,神情肃穆的看着陆逢时:“陆家未有读书人,你更是大字不识几个,怎么突然就会这些东西?” 就知道他会问。 她早上叫住他,要跟他一块去赵家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他去科考后,自己肯定是要做老本行的。 她突然会这些东西,难免会让人产生疑惑,到时裴之砚又不在,她解释不清楚。 还不如趁着裴之砚在的时候,说服他。 让他为自己背书。 如此,后面他不在的几个月里,日子也能过得随性些。 “官人,你看我头上的伤。” 裴之砚往她额头上瞧,伤口已经结痂,但仍有些触目惊心。 往日一点磕碰,她都叫唤着疼。 这两日格外能忍。 “你会画符,与额头的伤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第6章 招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7章 吃还是不吃 第7章 吃还是不吃 她也不想管,可谁让她遇上了呢。 后世之人,不少都骂道士多管闲事,真不是他们愿意管。而是有些道行的道士知道因果循环,遇上就不得不管。 且这也是修炼的一种方式。 “你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你的妻儿。” 鬼魂鬼眼转动:“你懂什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保护?” 陆逢时道,“你连我都对付不了,如何保护?” 鬼魂见说不过,瞬间化成黑雾朝陆逢时扑来,她面色微变,右手夹着驱鬼符朝赵父鬼魂甩去。 黑雾与符纸相撞,立刻让鬼魂恢复鬼体,有些瑟缩的回到棺木旁。 而那符纸也在方才对抗中自燃,化成灰烬散落在地。 裴之砚:…… 这一幕对他来说,冲击不可谓不大。 他很清楚,陆逢时身上没有任何装神弄鬼的工具,这符箓是真的自己烧起来的。 也就是说,刚才她的确有跟鬼魂过招。 “别,弟妹你别伤害我父亲,你能让我见见他吗,我有话想与他说。” 赵启泽的喊声让暴躁的鬼魂安静下来。 “你也听见了。他想见你!” 陆逢时直接与赵父鬼魂对话,看它反应明显紧张。 “早日在镇上,我瞧见过你的伤口,是刀剑伤,你的死若有苦衷,大可以说与你儿子听听,为父报仇也算天经地义。” 赵启泽听到她的话,脸朝向棺木的方向,连连点头:“父亲,弟妹说的没错,让我见见你,好吗?” 赵父终于同意相见。 “我修为有限,你们有话捡重要的说。” 说完,陆逢时掏出一张引魂符,口中念诀,棺木旁赵父的鬼魂逐渐显现。 赵启泽一激动,扑了上去。 但从赵父鬼魂穿过。 “爹。” “泽哥儿,是我。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 陆逢时此时脸已有些煞白:“说重点。” 再不说,等她五行之气用完,鬼气外泄,引魂符不止会引来赵父鬼魂,那时灵堂就热闹了。 “我生前最后一次是被派往漕运巡逻,往日靠岸的漕船有六艘,可那日整整十艘,但那漕船在漕河头中转后,有四艘的粮食并未入太仓。” 粮仓也有各自体系,太仓隶属京师,只在开封与余杭郡有设。 它的用处是供应皇室、百官以及禁军。 也就是说,能存在太仓的粮,品质都是上乘。 座藏仓隶属户部,存放赋税粮;常平仓各州均设,丰收时收购,在灾荒时放粮,用于平抑粮价。 赵父心中生疑,偷偷跟了上去。 谁也没想到,那四艘漕船的粮食兜兜转转最后都进了郊外的一处私宅。 他欲再探。 但此时收到家书,知道儿子中举,不日就要进京赶考,便打算先回家探亲,顺便送一送儿子。 也幸好他有让人带信,说好了归家之期。 不然自己死在荒郊野外都无人知,他的妻子赵氏见他过了约定好的归家之期,便托人去寻,刚过黎溪镇就找到已经断气的他。 原来如此。 当时在城门口遇见赵氏拉着他的尸身还曾疑惑,她如何能将当兵的尸体运回家。 原来赵父是半路被人截杀。 而好巧不巧,被自己的妻子寻到了尸身。 引魂符燃烧殆尽时,陆逢时五行之气也耗完。 “爹” 这一面,真的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赵启泽不顾形象,哭的声嘶力竭。 若不是他科举之事,父亲不离开军队,是不是就不会死? “明润,节哀!” 赵启泽毕竟二十了,苦读数年,为的就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父亲的死太过突然,一时间无法接受。 “墨卿,你说我若是再用功些,早些中举,我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裴之砚拍了拍赵启泽:“你若如此想,就辜负了你父亲一片苦心。” 赵启泽擦掉眼泪:“墨卿,我父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被人灭口。我要将事情查清楚,为他报仇。” 裴之砚:“这是自然。” 陆逢时却在此时开口:“你想为父查案,倒也无不可,只是你父亲的魂魄不能一直在阳间停留。” 时间一长极易成为血煞鬼,现在赵父就有这个苗头。 而成为血煞鬼,遇见修行之人,都逃不过飞灰湮灭的下场。 为赵父好,还是尽早将它送入鬼门。 赵启泽听后,艰难点头:“多谢弟妹,有劳你了!” 赵父将自己生前之事说出来,又见到儿子最后一面,便也无甚憾事,同意让陆逢时超度。 陆逢时与赵启泽约好后日晚上再来超度。 不过在这期间,还需想个法子让赵父的魂魄躲起来,免得生出什么意外。 栖魂符倒是可以,但需筑基修为才行,她现在画不出来。 “你家中可有年号钱?最好是你钱袋里的。” 赵启泽愣了一瞬,去房间将他钱袋拿来:“这个可以吗?” 他拿出一枚元祐元年的铜钱。 “可以。” 陆逢时看向棺木旁,“等会我施引魂术,你暂且附在铜钱上。” 赵父十分配合,倒也没让她费太多灵力。 饶是如此,她此刻的面色也不太好看,显得十分疲惫。 两人赶着牛车回家已经临近子时。 刚进屋陆逢时就喊饿。 人胖,需要的热量本来就多,加上她今晚做法,消耗更大。 不仅是饿,胃还有点抽痛。 不过她只是随口一喊,没有要吃的意思,更没有让裴之砚去弄吃的意思。 然等她洗漱好,裴之砚来敲门。 他侧身,陆逢时就看见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放在桌上。 上面还有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给我的?” “嗯,我先去梳洗!” 裴之砚还有些别扭,说完转身回房。 陆逢时看着那碗面,本能的口水直流,这具身体需要那么多能量,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被食欲控制。 所以,吃还是不吃? 不吃辜负裴之砚一番好意,这个不重要。主要是吃完今天的热量肯定超标。 最后还是顶不住肚子抗议,呼呼炫了个干净。 “满足。” 胃也不痛了。 陆逢时安慰自己:今夜情况特殊,吃点也没关系。 她将空碗洗干净,又重新漱口才睡下。 虽然睡得晚,但第二日依旧卯时起床修炼,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想要在此行有建树,就需日夜不辍。 否则再高的天赋,也不一定能大成。 今日引气入体,明显比前几日更为顺畅,灵力在周身流转的时间有缩短的迹象。 她见状又加练一周才收工。 摸了摸腰,比昨天好像又小了些,且身体出了微微细汗。 一摸还有点黏腻。 她爱干净,忍受不了这样,立刻去灶房端一盆温水梳洗。 刚换好衣裳,裴之砚敲门叫她吃饭。 她勾唇下地开门。 这是一个好兆头,然而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叫章俊的衙差却在此刻登门了! (本章完) 第9章 除煞 第9章 除煞 “小娘子,老夫冒昧问一下,这罗盘真是你自己用?” 陆逢时颔首:“自然。” “您稍等!” 连店主说着疾走几步,绕过柜台,引着她来到后院,刚跨过木制门槛,就看见靠墙壁悬挂着一个直径约一米,颜色为暗棕色的风水轮。 风水轮有好几种作用:化煞聚财、镇宅安魂、长久蓄气还有升官运。 连店主家这个是悬挂于屋檐下,接雨水转动,目的是第一种。 而要化煞聚财,必有“三窍”特征:轮轴孔、水眼孔、气孔,伪作常缺气孔,还需摆对方位。 她抬眸四扫,心下了然。 这风水轮放错了地方,不仅没有起到化煞聚财的作用,反而影响他的生意。 连店主一直在观察小娘子的反应。 见她眉头微挑就知她看出门道出来了。 于是也不避讳,直言:“这个风水轮,一直都是放在这里,可不知怎么的,从两年前开始,我这店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不然,也不会一趟跑腿的活,他也接的不亦乐乎。 实在是几个月都难得有一个进项。 陆逢时收回目光:“你这后院,这两年是不是改动过?” 连店主略有些激动道:“确实,那是两年前,将宅子扩建一半大,可这风水轮一直是在这个位置,并没有动过。” 这才是他疑惑的地方。 毕竟开风水铺子,多多少少也是会一些的。 陆逢时绕着风水轮缓步走了一圈,指尖轻抚过竹制桨叶上堆积的灰尘,又忽然蹲下身,拨开墙角堆积的货箱。 一片潮湿的青苔赫然显露在砖缝间,她捻起一撮搓了搓,摇头道:“连掌柜,问题就出在这‘不动’上。” “这是什么说法?” 陆逢时指向屋檐新修的排水瓦当:“扩建时把雨槽改了走向吧?原先滴落敲打桨叶的力道,如今被这截短檐分散,十成里漏了七成。” 连店主闻言瞪圆了眼。 她又用鞋尖点了点地面:“再看此处,地基垫高了三寸,水轮转轴与水位错开,活水也就成了死水。” 仿佛验证她的说法,主轮突然“咔”地轻响一声。 紧接着一片桨叶歪斜垂下。 陆逢时叹道:“两年不修,连轴榫都朽了。风水轮‘引财’靠的是水汽带动金生水之势,如今水滞轮停,反成了‘困龙局’。” 她说着,忽然掀开轮底,腐竹中竟蜷着几只干瘪的老鼠尸体,“你瞧,连阴煞都来借窝。” 连店主冷汗涔涔。 想起扩建时为了省工钱,确实让匠人改了排水。 “掌柜的不动方位却动了‘势’,好比给人续了条血脉不通的假腿,如此您这生意能通畅?” 连店主懂风水,但只是懂皮毛。 有时这种不懂装懂更致命! 连店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盯着那几只干瘪的鼠尸,喉头滚动几下:“小娘子慧眼如炬,老朽佩服。” 他忽然转身冲进内室,不多时捧着一个成人手臂长短的木匣出来:“还请道者出手,帮老朽破局。” 说完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柄品质上乘的桃木剑。 通体暗红,剑身密布闪电状金纹,剑脊阴刻“斩邪”小纂,刃未开封却自带凌冽煞气。 此物可算是灵器,若得宝地温养…… 陆逢时心动,却没有立刻接过木匣:“要破这困龙局,得先解三煞,问题解决了,再收不迟!” 连店主自是连连点头。 “你先去准备朱砂、三枚开元通宝还有半截雷击木.” “这个简单。” 不过半刻钟,连店主就将这些东西准备好。 解三煞第一步就是清秽。 她先是让人将风水轮从挂钩上抬下来,亲自用艾草烟熏烤轮底腐败的竹片。 青烟缭绕间,鼠尸竟发出“噼啪”爆响。 陆逢时:“阴煞最怕阳火。烧好之后,将灰烬扫入陶罐,再撒上粗盐,镇住地脉。” 熏烤需要时间,正好也到了午时。 连店主留陆逢时在店里用饭,饭后连店主将灰烬仔细扫入陶罐,按照陆逢时的嘱咐一一弄好。 清秽完毕已是未时。 陆逢时得乘坐牛车归家。 连店主当然希望三煞越早解越好,但也知道她不便再留。 陆逢时是个不喜欢拖沓之人,但今日确实有些晚了,她主动与店主约好下次上门时间,就定在九月二十这日。 不过才三日,连店主还是有耐心等。 将木匣捧出来给陆逢时:“这把桃木剑还请道者收下,算是报酬。” “事情还未完。” 怎好收取! “老朽也有自己的私心,东西收下,道者对小店的事会更上心些。” 连店主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他知道,道者这行最注重因果,一旦将东西收下,就有了因,务必尽快解决,以免造成业。 想到明日晚上要超度赵父,有桃木剑会更保险,陆逢时还是收了:“连店主放心,三日后我一定准时来。” 得了新的罗盘,还有桃木剑,陆逢时心里踏实不少。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东西。 想到明日开始秋收粮食,陆逢时路过干货店时购买了些鱼鲞跟海蜇皮还有梅脯枣圈,一共了六百多文。 当裴之砚看到提着大包小包东西的陆逢时,想说话又将嘴巴闭上。 早上她气势汹汹的模样,还萦绕在他脑中。 晚饭裴之砚做了水蒸蛋,炒了菘菜,还用了些肉炒了个胡瓜。 “洗手吃饭。” 两人沉默的将饭吃完,陆逢时洗好碗,在正堂吃饭的桌前坐下:“明日二叔家开始秋收,我们早些去。” 裴之砚诧异的抬头看她。 几个月前插秧,她一日都未去帮忙,哪怕是帮忙做饭送饭这样轻松的活都没有。 陆逢时说完就去厨房端热水回房,洗漱后早早睡下。 半夜子时,陆逢时睁开眼睛。 林子里还有刘青击杀原主留下的石头。 上面有她的血迹。 如果让衙差找到那块石头,一定会联想到她额头上的伤,再结合王娘那个所谓的秘密,也许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需要去善后。 翻身下床,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来到裴之砚窗户口听了会,确定他熟睡后,快步往村东边林子去。 (本章完) 第10章 先破灭魂符 第10章 先破灭魂符 更深露重,到达那个山沟时,素色鞋面已经湿了。 修炼几日,眼睛较之前几日明亮许多,一丈以内的物体能看得十分清楚。 记得刘青是用一块青石砸死原主的。 在附近找了一圈,终于在堆积的腐叶下找到,血迹早已发黑。 青石有茶碾子大小,握在手中,正好行凶。 待她看清楚石头质地,唇边不由泛起冷意,刘青不是激情行凶,而是有预谋的 因林子里多是黄泥岩,而这块石头却是能击碎人头骨的水精骨。 与这林子格格不入。 如此,他更是死不足惜! 用五行之气抹除上面血迹后,她再次检查现场,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带着石头往南边去,记得那里有一较大的湖泊,正好可以处理掉这个石头。 处理完石头,陆逢时到家依旧是在裴之砚窗户口听了会。 这才翻身回房,简单收拾后睡下。 翌日,陆逢时修炼完才刚过卯时,少睡一个多时辰,但因修炼,也没觉得疲累。 早饭两人各一个鸡蛋加上蒸的红薯。 吃完,陆逢时拿上昨天买的东西,跟裴之砚出门。 “这是给二叔家买的?” “嗯,接下来半个月,起早贪黑,很辛苦的。” 裴之砚一顿。 也随之庆幸昨天没有责怪她大包小包的乱钱。 “给我吧。” 裴之砚将东西接过来,“天还有些黑,注意脚下。” 这时候的路可不是后世的水泥路,尤其是小路,深一下浅一下,不注意确实容易摔跤。 看到陆逢时,裴启云一愣:“你,你们怎么来了?” 陆逢时忽略他的眼神,从王氏手中接过刀:“当然是来帮忙的。” 裴启云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砚哥儿马上就要进京赶考,现在就需好好在家看书,干农活多耽误事。” “二叔此言差矣,《内经》有云‘久视伤血,久卧伤气’整日看书怎么行,还需劳逸结合。”陆逢时龇牙看着裴之砚,“我说的没错吧,官人?” 裴之砚:…… 他能看出来,陆逢时是故意这么说。 而他无法反驳。 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逢时说的对,那么多田,阿弟又不在,你们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裴之逸,裴之砚的堂弟,还在私塾上学。 这个私塾是一个落第的举子开的,在梅村,而梅村在黎溪镇东面,从白云寺村到私塾,需要横穿大半个黎溪镇,坐牛车的话得大半日才到。 之前裴之砚也是在这个私塾上学。 到了十三岁后,才去的南新县一个富商捐助的鹤山书院读书。 裴启云也是怕耽误侄子温书。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是欢喜的,多一个人搭把手,他们也能早些将稻子收完。 那么多田,并不是都在一处。 他们需根据稻穗青黄程度,决定先从哪一块收割。 今日去的离家约莫三里路左右,一共六亩左右,田垄尽头还有一棵老槐树。 槐树枝干虬结,树冠如盖,树下还摆着几块平整的石头,想必是农忙时大伙歇脚用的。 原主割过水稻,按照记忆,依葫芦画瓢,很快就熟悉起来。 四人一个早上割完两亩,陆逢时回去做饭,裴之砚三人开始打谷子。 用的是掼桶,高约三尺,边长四尺,三面围竹席防飞溅,双手握住适量稻穗,高举过头猛力摔打桶臂,每束繁复摔打五六次才可将稻谷完全脱落。 青壮年一天可以脱粒两三亩。 他们三人,两个掼桶,裴之砚和裴启云一人一个,王氏在两人中间帮忙递稻穗。 等陆逢时将饭做好送来,已经脱粒约一亩了。 吃过饭,稍事休息,四人接着干。 依旧是两人摔谷,王氏接着割稻穗,陆逢时接替王氏,在两人中间递稻穗。 酉时过半,割了约有三亩半。 用牛车分批将稻谷运回到村里的场院晾晒。 这时的民风还算淳朴。 加上场院也有村里老人看守,倒是不怕稻谷被偷。 晚上,吃过晚饭已经戌时过半。 约好的今晚超度赵父鬼魂,两人梳洗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赶着黄牛车往赵启泽家中去。 远远望去,赵家周遭比旁处更暗三分,仿佛月光刻意避开那片屋顶。 “怎么了?” 裴之砚感受到陆逢时的凝重心情。 “阴气比前日晚上要重许多,若不是有旁的阴邪聚在此处,那就是赵父的亡魂出事了。” 裴之砚面色微变,两人绑好牛车快速朝赵家去。 赵启泽早在院门候着,旁边还站着一个妇人,就是那日在城门口哭求的妇人。 见两人来了,连忙引至灵堂。 “不知为何,今早进来就发现供桌上的祭品发霉了,烛火也是发出青色,怎么都点不旺。” 赵启泽指着棺木前布置的灵桌焦急道,“弟妹,我父亲他是不是出事了。” 妇人红肿的眼睛期待的看向陆逢时。 她记得这个小娘子,那日就是她松口,自己才能将夫君的尸骨运回家。 前晚发生的事,儿子都与她说了。 今晚等在这,就是想要见官人最后一面。 陆逢时不语,只快速来到棺木旁,将放在赵父尸身旁边的铜钱拿起来。此时,她右手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在棺木下方停下。 她眸色一沉,桃木剑已横在身前:“棺底有东西。” 赵启泽面色一沉,迅速趴下看向棺木底部,裴之砚拿来油灯帮他照明。 “这是灭魂符,有人要令尊魂飞魄散。” “我明明一直都在,不曾离开。” 当看到几道凭空出现的暗红纹路时,赵启泽整个人都抖起来,眸子泛红,带着戾气。 “前日我将令尊魂魄锁在铜钱内,灭魂符虽有影响,但也不大。” 对方还未筑基,但看这功力,应该也有聚气后期实力,好在她提前有防备。 陆逢时的话,让赵启泽心里好受一些。 他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破了这灭魂符,再给令尊超度。” 话落,陆逢时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抹,殷红血珠顺着雷纹蜿蜒而下,三枚铜钱“铮”钉入棺底三角。 而后拿出罗盘,左手掐诀,盘面“咔咔”转动,隐约可见一缕青白的雾气压向血符。 (本章完) 第11章 没有信任可言 第11章 没有信任可言 “破!” 灭魂符开始扭曲,发出“嗤嗤”烧灼声! 青烟腾起,隐约传来凄厉嘶吼。 当然,不管是白雾还是嘶吼声,都只有陆逢时能感知到。 灭魂符散,供桌上发霉的祭品“啪”得裂开,烛火终于恢复暖黄。 她正要一鼓作气,超度赵父亡魂,却被赵启泽阻止。 “怎么?” 赵启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弟妹,我不能就这么让我父亲的魂魄离开,我想让他看到我亲手为他报仇。” “你可知,亡魂若迟迟步入地府,又得不到妥善安置,不出七七之期,便会阴质尽散。” 赵启泽确实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他原本是想好的,今日超度父亲的亡魂。 可今晚发生的事,让他改变态度。 既然对方这么狠,不仅杀了父亲,还想着让父亲的魂魄飞灰湮灭,那他作为儿子,更要让父亲亲眼看到他为他报仇。 “我知道,还请弟妹能帮我稳住父亲魂魄,我今后定当为你当牛做马。” 前日过来追悼的时候,她就看过赵启泽的面相。 眉骨如刀带煞,鼻若悬胆破山根,唇薄似刃含生机,纵有凶纹犯印,但总能逢凶化吉。 如若有这么个人跟在她身边 可对方有聚气后期修为,她方才用精血加持,才能破解灭魂符,但若真的面对面的斗法,她这个只修行五六日的新手,如何能对付的了聚气后期的修士。 陆逢时在权衡利弊。 “好。” 陆逢时综合利弊后,决定帮赵启泽。 “令尊魂魄可暂住在这枚铜钱里,不过得由我亲身带着,否则鬼气一旦外泄,不堪设想。” 赵启泽郑重拜谢:“都听你的。” 两人走后,赵启泽扶着她娘回到卧室,赵氏无声的抹着眼泪:“我儿命苦,好不容易得了举子身份,能去开封参加科举,现在只能在家守孝。” 她还不止是为此事烦忧。 家中本也有些资财,尚能为他娶妻,但这个孩子说要等金榜题名时再言娶妻。 现在科举不能行,娶妻也要遥遥无期。 赵启泽知道母亲心中烦忧,跪在她脚边:“母亲莫要忧心,待父亲尸骨入土,我便动身前往余杭郡,一定查清此事,为父亲报仇雪恨。” “我儿.” 赵氏终究还是将话咽下。 她苦,儿子的命更苦,不能再给他添加烦忧。 话说这头,陆逢时与裴之砚坐着牛车返回裴家。 陆逢时:“明日还要收稻,早些睡。” “陆逢时,为何帮明润?” 油灯刚刚点燃,还有些晃,她透过油灯看着目光灼灼的裴之砚,道:“他是你同窗,又跪下来求我,我自是要帮的。” “是吗?” 裴之砚一步步走向陆逢时,“因为我,所以才帮明润?” 自那次与她讲明之后,陆逢时与他也没有以前热络,时常不着家,便是得了仙人点拨,也不大可能因为他去帮赵启泽。 如果不是因为这具身子,不是她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 他真的要以为,这个陆逢时是假的。 “自然.,不止这一点,你同窗也说了,若是能帮他,他这辈子会当牛做马回报我。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跟着,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想我的日子总不会太差。” 裴之砚眸子微动,低头看着只到他肩膀处的陆逢时:“你不信我会好好待你?” 陆逢时笑问:“裴之砚,你会吗?” 他能与她平心静气说话,也不过是陆逢时这几日没有给她惹麻烦,她能接受这个身份,也是为了自保。 他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言。 两人心知肚明。 第二日依旧是卯时修炼好,再去二叔家。 今日早饭是在二叔家吃的,不仅如此,王氏还将午饭也一起做好,带去田间,这样就省了来回奔波的时间。 第一天是练手,第二天陆逢时握刀时,运用五行之气,速度比昨日快上一倍。 如此只需她一人割稻,裴之砚和裴启云二人跟在后面摔稻,王氏在中间传递,顺便将稻草扎起来摆放好。 等晒干后,便可以收回家中当柴烧。 自然也有其他用处。 上午,他们就将这一处的六亩来地全部处理好,在那槐树下吃过午饭,叔侄俩将稻子运回去,陆逢时跟着王氏去另一处稻田。 一个下午,两人放倒四亩多。 裴之砚和裴启云将稻子运回场院,他们雇了村里四五个老者还有七八个孩童,帮着曝晒和收拢。 两人只需将收好晒干的稻谷运回家。 如此一番,申时已过半。 等他们将掼桶运到第二处稻田,天都已经黑了。 几人赶着牛车返回家中,王氏做好晚饭,吃过后正要回去,没想到裴之逸趁着夜色回到家中。 “爹,娘,哥,我回来了。” 裴之逸是八月刚过十二岁的生辰,处在变声期,声音说是像公鸭嗓也不为过,嘴角一圈黑色绒毛,看着比她还要高一些。 见陆逢时也在,还“嗷~~”了一嗓子。 最后还知道行礼:“嫂子。” 八月初二生辰那日,陆逢时根本就没来旧宅。 裴之逸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差,以为陆逢时不在,猛然看见,才吃惊不已。 陆逢时点头:“婶子,我吃饱了,先回去烧水,还有明日我有事,需要去镇上一趟。” 等陆逢时走了,裴之逸一把搂住裴之砚的脖子:“哥,她怎么也来了?” 因为身高不够,半边身子都吊起来了。 王氏嗔责:“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是你嫂子,这两天帮着一起收稻,人都瘦了!” 裴之逸看着他哥:“她还会割稻?” 还有,她哪里瘦. “嗯。”裴之砚将裴之逸放在肩膀的手拿下来,仔细瞧了瞧道,“不是托人带话,说过几日才回?” “私塾出了事,夫子就让我们都提前归家!” 裴之逸说着哀嚎一声,“坐了几个时辰的牛车,我饿了。娘,还有没有吃的?” “我去给你下一碗面。” 儿子提前回来,王氏高兴,笑盈盈去灶堂。 他坐下倒水喝,喝完一杯准备再续一杯,见父亲和堂哥一左一右看着他。 “你们这么看我作甚?” 裴之砚:“你说私塾处事了,出了何事?” (本章完) 第12章 灵验 第12章 灵验 裴之逸又喝了一杯,道:“私塾死了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死的是谁?” “邢凯。就是总爱捣乱的那个!” 裴之砚点头,邢凯是县令卢承运的外甥,因着这层身份,横行霸道,在私塾也时常以欺辱人为乐。 这个裴之逸跟他们讲过几次。 他竟然死了。 “县令下令暂封私塾,衙差逐个问询,没有嫌疑的就让先归家了!” 裴启云听后面色松快些:“幸好!” 没有卷进这些乌糟事里。 王氏很快端来一碗面,裴之砚嘱咐几句就回去了。 到家时西屋房间灯已经灭了。 她说明日要去镇上,可是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想起昨晚她问他的话,裴之砚神色复杂。 翌日不到卯时陆逢时就醒了,从昨日开始引气入体时就觉得没前几日灵气充足。打算去村西边的树林修炼,看看那边五行之气是否会浓郁些。 今日她穿了件靛青交领袄,下面是茶褐色的裤子,鞋子就是素布鞋,如此方便活动。 陆逢时打开门时,裴之砚就醒了。 看着她打开院门往村西口去,那里没几户人家,出了村走个一两里就是茂密的林子。 那里多樟树这样高大树种,野兽也有出没。 她这么早去那里做什么? 他想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理智让他停下来。 两人关系虽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但依旧还不能信任彼此,若他跟上去,被她发现,关系会瞬间跌入冰点。 他竟不想关系再回到从前。 山间的灵气比屋内更为驳杂,却也愈发鲜活。 陆逢时选了一个巨大的青石盘膝而坐,五感微张,任由五行灵气自然涌入体内。 她是五行修炼之人,不像普通修士那般只取其一,而是运转心法,将五股灵气强行糅合。 自然不会那么顺利。 五气交缠冲撞,在经脉间撕扯出细微的痛楚,五行轮转,最终在丹田内凝成一团混沌而绵长的灵流。 这个过程远比单一灵根修炼艰难数倍。 但陆逢时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 五灵相生相克,一旦糅合成功,爆发出的威力足以碾压同阶单灵根修士。 山风掠过,她指间隐隐有五色灵光流转,如蛰伏的凶兽。 太阳出来,陆逢时收功回家。 远远看见裴之砚起来在练八段锦,姿势十分标准。 说起来八段锦走位养生功法成熟时期是在南宋,但雏形更早,与裴之砚练的稍有差异,不过大差不差。 难怪一介书生,体质倍棒。 等她走到院门,裴之砚的八段锦也练完了,收拾一下准备出门:“锅里留了吃食,我去割稻了!” 看着裴之砚出门,陆逢时嘀咕: 赵启泽父亲魂魄的事情都解决了,他怎么还不动身前往开封? 莫不是要等农忙之后? 陆逢时觉得两人这关系,他还是早点去科考好。 一个人自在些。 吃好早饭,陆逢时按照约定来到铺子里。 连店主看见她,激动到不行。 “道者,你终于来了,上次你离开吩咐的东西,我都备着,需要的人,一早也都在后院等着呢!” “好。” 陆逢时来到后院,并未摆架子,立刻指挥瓦匠将原来更改的短檐拆掉重新按照她指定的方位修缮,她又特意在接缝处嵌了枚铜钱:“水主财,铜通神,要让雨滴如算珠落盘。” 接着命人刨开三寸地基,露出底下原土层,将雷击木削成楔子钉入:“这叫‘借天雷醒地龙’。” 到这里第二步也算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步:活轮。 吃过午饭,继续动工。 她取来新制的樟木轴榫,榫头刻着北斗七星纹。组装时却故意留了半圈空隙:“水轮转七分留三分,财气才不流尽。” 最后用朱砂在桨叶背面画了道符,符尾如流水蜿蜒:“此乃‘引川符’,三日后遇雨自显灵验。” 连店主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指着轮底喊:“出水了!” 只见原先干涸的承露盘竟渗出细密水珠。 陆逢时轻笑:“地气通了罢了。” 她将手擦拭干净,忽然压低声音:“掌柜的可知为何我定在今日动工?” 不等回答,她指向院角一株野枚:“您扩建时挖断的梅根,这两年其实一直在往轮下长。” 连店主往刨开的土里看去,果然缠着发黑的根须。 “梅通‘霉’,如今根须已除”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吆喝声,竟是久未上门的胡商来订罗盘。 胡商订罗盘,那定然是用来航行之用。 为了确保航海万无一失,他们通常会一次性买好几个。 在他们这个小镇,这算是大生意。 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简直不要太灵验! 连店主腿一软就要跪,被陆逢时架住:“别急,还有最后一着。” 她拿起让连店主准备好的陶哨:“你每日辰时对着轮子吹三声,哨响如凤鸣,可助财气盘旋。” 连店主激动得双手发颤,从袖中怀里掏出两锭雪银,又将他腰间的一块玉佩扯下:“这些是老朽的心意,道者莫嫌寒酸。” 陆逢时:“这玉佩应是你祖传之物,我怎可取?再说你前几日已经给过,今日我就只取这两锭银子,因果也是两清。” “道者仁善,往后您来铺子,所有物件分文不取。” 陆逢时笑笑,打算离开。 却被一卷发蓝眼的高个胡商叫住:“道者,请留步。” “你叫我?” “是的,我叫纳苏尔,刚才道者在风水铺子的事情我听说了,不知道者能否为我算上一卦。” 纳苏尔看着二十七八,汴洛官话讲得十分标准,听不出一点吴语腔调。 陆逢时挑眉,这是生意上门了。 “好啊!” 两人就近在路旁的茶摊坐下。 陆逢时拿出罗盘:“你要算什么?” 纳苏尔用筷子蘸了蘸碗中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顺”字,“我想知道何日启程,能一帆风顺。” 陆逢时灵力注入罗盘,指针倏然飞转,在“顺”字上方悬停三息,忽指向东南。她眉梢微动,掐指推算:“癸水临巽,风助帆势,后日卯时潮涨,正合启程。” 纳苏尔正欲追问,却见陆逢时突然翻过茶碗,碗底残茶竟凝成蜿蜒的水线,恰似海图。 他面色一紧:“道者,这图是何意?” (本章完) 第13章 水尸煞 第13章 水尸煞 陆逢时蘸水在桌角画下三枚星纹:“奎宿犯舟,三日内东南方向有暗涡。” 说着看向纳苏尔:“你可有带朱砂黄纸?” “不曾,不过这里离风水铺子很近,我这就去买。” 他几乎是跑着过去,不一会就拿来一打黄纸和一个青瓷小罐,里面装着上好的朱砂。 陆逢时心想,连店主今日要笑开,光这一单生意,他就血赚一两。 纳苏尔将黄纸铺开,朱砂和笔搁在一旁,犹如侍墨小厮般殷勤。 陆逢时灵气汇聚在笔上,凝神静气,提笔画符。 “好了。” 她道,“这是化煞符,将此物用荷包放好,出发之时系在桅杆,见白鸥绕船三圈方可拔锚。” 纳苏尔郑重接过符箓,扯下腰间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都倒在桌面,符箓放进去后系紧收好。 “卦金十两,若平安抵港,需再捐五两修龙王庙。” 纳苏尔:“定不食言。” 回到家中已经天黑,裴之砚还没回来,陆逢时蒸了两个水蒸蛋,炒了个胡瓜,另外一个灶烧得是热水。 吃好后立刻将碗洗了,又打水梳洗。 出来倒水时裴之砚才回来。 陆逢时赚了银子,心情好:“锅里有热水,没什么事我就先睡了。” “好。” 看着陆逢时将房门关上,裴之砚去灶堂打水梳洗。 他有些话想与她说。 是关于刘青的。 今日收的那处水稻,就靠着王娘,听王娘说昨日捕快来找过她,她言曾见过一肥胖女子去过刘青家中。 看她笑容满面,裴之砚将话咽了回去,村里与她体型相近的不是没有 翌日陆逢时依旧是早起去西边树林修炼,而后跟着裴之砚去二叔家帮忙割稻。 转眼三四日过去。 一共五人,收稻的速度还算快,差不多收了有一半。 这日章俊来传唤,说是刘青案有些细节需要她确认,要去县衙一趟。 章俊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田垄上吃午饭。 一说来意,全家人都站了起来。 裴启云道:“差爷,会不会弄错了,我这侄媳老实本分,怎会和刘青扯上关系!” 裴之逸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嫂子不可能杀人。” 老实本分的陆逢时:…… 这些天她起早贪黑与他们一起割稻,累是有些累。 但也算是人心换人心。 裴启云对她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裴之逸更是嫂子长嫂子短的叫她,还因为割稻没有她快气得哼哧哼哧后,转头又让她教他方法。 裴之砚严肃呵斥:“阿逸,莫要胡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刘青的死跟我嫂子没关系。” 章俊:“你们不要紧张,我来只是让陆娘子去公堂做个证,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能回来。” 陆氏是裴官人的娘子,不然他不会解释这些。 裴之砚:“我能否一同前往?” “自然。” 章俊是从县衙搭车来的,回去的话要么走,要么坐牛车。 这个时候,村口的李老汉不在。 章俊便征用了村子里的一头驴,后面挂了一个辇车,章俊赶车,两人坐辇车后面。 衙差乍然出现。 陆逢时当时是有些慌乱的。 但章俊后面说的那句话让她镇定下来。 刘青的死,或许还有旁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陆逢时半曲腿坐在辇车上,后背靠着车栏,两旁的树木缓缓后退,裴之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看赶车的章俊,欲言又止。 午时出发,一直到戌时末才到达县城。 章俊将他们安排在紫溪驿。 它是官方驿站,被传唤者需要居住,一般都安排在署衙管辖的鞠候所。它位于县衙仪门东侧,专为涉官案者所设,通铺大炕,一个房间要睡七八个人。 因裴之砚举人的身份,章俊考虑后还是将其安排在驿站,并且贴心的为他们安排一个房间。 现在是深秋,余杭郡晚上很凉,只有一床被子。 梳洗好后,两人站在床边,谁也没先上床。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最后还是裴之砚出声道:“你睡里面。” “好。” 这个时候多说一句都会更尴尬。 裴之砚吹灭油灯上床,立刻将眼睛闭上,只是呼吸间竟都是幽香。 他仔细辨了辨,不是熏香,倒像是她本身的体香。 他或许自己都未察觉,耳根已经悄悄红晕。 陆逢时待他睡熟后,翻身起床迅速往驿站后面已经熟透的稻田去。 一来驿站她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阴煞之气。 裴之砚在身边,不好马上去一看究竟,只能等他睡着。 她拿着罗盘往后面稻田掠去,这几日修炼,脚程已经明显提升,半刻钟不到赶出两里路。 阴煞之气越来越重。 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片田地空着,与这一片黄色稻田格格不入。 如此一块平整的地,怎么就空出来了? 没有种庄稼的痕迹不说,便是连荒草也没长一株。 陆逢时停下来,从怀中掏出罗盘,灵力注入其中,指针在剧烈转动几圈后逐渐停下,最终指向这片空地中央处。 那处比旁处地势要低上一些。 月光下,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中央土地呈现焦黑色,像是被烈火烧过。 她指尖凝聚灵气,顿时一股刺骨寒意顺着经脉窜入体内。 水尸煞. 陆逢时惊得赶紧收回了手。 水尸煞又称水鬼煞,特指溺水而亡后怨气不散的亡魂,经地脉一起滋养后化为半实体的邪祟。 她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离这处不到三丈处就有一条河流,加之中央这地地势低洼,溺毙之人埋在此处,极易形成水尸煞。 水尸煞现,必先腐稻,后噬生魂。 这就难怪这地会焦黑,周围稻谷难以生存。 若再不管,接下来就会开始死人。 驱除水尸煞需费些功夫,陆逢时打算等明日过了公堂后,再找个机会将水尸煞除了,免得无辜百姓因此丧命。 在彻底驱除之前,陆逢时用罗盘小范围的布了个化煞阵。 目的是防止水尸煞继续吸收阴气。 布置好之后,陆逢时便返回驿站。 只是待她推门,裴之砚竟是坐在床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本章完) 第14章 蠢笨如猪 第14章 蠢笨如猪 “醒了?” 陆逢时坦然进屋,将门关上。 脱掉外衣,上床睡觉。 动作一气呵成,并无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裴之砚看着背对着他的背影。 最后还是沉默睡下。 她额头的伤都还未好全,他不该疑她的。 只是这八九日,陆逢时的变化确实太大,超乎他想象,他自己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翌日辰时,章俊来到驿站。 他跟两人简单用过早饭就一起去署衙。 这是陆逢时第一次见真人版古代公堂,三开间的黑漆大门,两侧立着斑驳的鸣冤鼓,门楣高悬着“明镜高悬”的匾额,金漆已有些剥落。 站在门口往里瞧,有一妇人已经立于公堂。 瞧着体型,比她还要胖些。 陆逢时挑眉,难不成真如王娘所言,还有另一个妇人与刘青有往来? 即将跨入公堂门槛时,章俊出声:“裴官人止步。” 裴之砚被拦在门外。 他清楚公堂审案流程,没有继续往前,而是不轻不重喊了一声:“逢时。” 陆逢时看他:“放心,我不会有事。” 相信以裴之砚从章俊口中探来的消息也能推断出来,她此行不会有事。 可能裴之砚觉得,两人终是夫妻,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踏入天井,西南方向一株老桂随风摇摆,残桂混着刑房里飘来的血腥气,在秋风中凝成一股说不清的肃杀。 公堂就是公堂。 陆逢时明显感觉到她的灵力被天道压制住。 同理,在公堂之中,鬼祟也难以作怪。 “堂下所站何人?” 问话的是县令卢承远。 他是五年前来的南新县,二年前的政考,未得到升迁。 这两年卢县令办了不少实事,单说今年二三月开始爆发的瘟疫,死了很多人和牲畜。 但卢承远铁血手腕,在瘟疫最初开始蔓延的时候就禁止人员流动,已经感染的全部集中收治,到四五月时,旁的县城瘟疫最严重的时,南新县反而逐渐平息。 “民妇陆氏见过大人。” 卢承运:“陆氏,本官问你,可认识此人?” 陆逢时转头看向左手边那个胖妇人,二十出头,身形肥硕,圆脸如满月,双颊饱满红润,眉尾略垂,显出一丝隐忍的苦相。 鼻头圆钝,鼻翼宽厚,耳垂肥厚似珠,本是福相。 却因左耳后一道浅疤破了格局,预示早年丧夫之劫,且她这个劫难已经应验。 也就是说,此人是寡妇。 陆逢时收回目光,回道:“禀大人,民妇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章俊立刻道:“如此,那就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 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听陆逢时之言,胖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明鉴,我与刘青确有私情,但刘青真不是我杀的。” 陆逢时:“……” 这是什么爆炸性消息。 如这妇人之言,刘青不仅勾搭原主,还与这寡妇有关系?! 这渣的够可以啊! “肃静!” 卢承运惊堂木一拍,“已有人证实,他死前一天你曾去天云寺村找过他,中间还发生了口角。且捕快已在你家中搜出了刘青写给你的欠条,杀人的凶器也找到了。钱氏,你还想狡辩?” 钱氏摇头,惊惧之下指着陆逢时:“她,她可以给我作证!刘青他不止与我有染,还与诸多妇人牵扯不清。” 公堂门口,听到这句话的裴之砚拳头握紧。 他竟不知,陆逢时认识刘青 钱氏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卢承运再次看向陆逢时:“陆氏,钱氏之言,你作何解释?” 如果钱氏之言是真的,那陆逢时也有杀人动机。 陆逢时从容不迫回道:“回大人,刘青确实纠缠过我,但我与刘青并无任何瓜葛,大人不信尽可派人去村里问询。” 章俊适时站出来:“禀大人,属下在天云寺村走访数日,的确不曾有人看到两人有旁的牵扯。” 钱氏:“那是她隐藏的好。” 章俊面色不虞:“你是在怀疑本差办事不利?” “反正我见过她!” 陆逢时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钱氏:“你说你见过我确定不是栽赃陷害?本来我对你印象不深,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钱氏眸光闪烁。 她也是在与刘青亲热之时,曾听他无意中提起过陆氏。 自己也曾动了杀掉刘青的心,怕官府真的把刘青之死安在她头上,迫切的想找个人垫背罢了。 但这个陆氏,好像不似刘青口中说的那般,蠢笨如猪。 反而十分精明,不好对付。 她怕陆氏真的说出一些对她不利的话。 “九月十四那天,我本想回娘家一趟,哪知刚走到村口,就听见吵架声,我寻声望去,恰见刘青与一妇人拉扯,还动了手。我吓得跌进山沟,为此还撞伤了脑袋。” “谁知道你脑袋是什么时候撞的?” 章俊:“大人,属下走访过,陆氏的伤的确是十五日才有的。” 卢承远:“如此说来,陆氏的话可信。” “不不不,我没见过陆氏。” “你才说认识陆氏,现在又否认见过她?钱氏,这里是公堂,不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 钱氏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声泪俱下:“大人,刘青无意中提起过陆氏,而天云寺村,就只有她一人姓陆。” “噗呲~” 钱氏对陆逢时怒喝:“你笑什么,难道不对?” “钱氏,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就因为刘青提到过陆姓,而我恰好也姓陆,就断定我与刘青有染?你这推论的能力,真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 陆逢时回头看向卢县令,“大人,您让我来,是要指认是否见过钱氏吧,我刚才说了,十四日我见过她与刘青争吵,他们好像说到银子的事,因为太激动并未察觉到我的存在。” 那日原主确实见过钱氏。 两人拉扯,也让原主怒火中烧,但那时也不知是不是突然长脑子了,她竟没有上前质问。 当然,也没有听到“银子”二字,都是她根据得到的线索,胡诌的。 钱氏想胡乱攀扯,找替死鬼,她为什么不能? (本章完) 第15章 低估了裴之砚 第15章 低估了裴之砚 卢承远点头,算是相信陆逢时的说辞。 “如此,那民妇就先退下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走,钱氏扑向陆逢时:“不,你不能走!刘青是你杀的,一定是你杀的。” 章俊眼疾手快,挡住扑来的钱氏。 “钱氏扰乱公堂,打五大板,以儆效尤。” 墨签扔下,钱氏眸子骤缩,眼里浮出恐惧之色:“不,大人收回成命,贫孀知错了!” “公堂岂是儿戏之所?” 从公堂出去,陆逢时与裴之砚一同站在门口看着审讯,她想知道刘青案最后的定论。 别看钱氏肥硕,五大板打下去,整个人都消停了。 卢承运:“钱氏,还不快快招来,你是如何杀死刘青的。” 钱氏瘫伏在青砖地上,肥硕的身躯随着抽泣剧烈起伏,因疼痛冒出的冷汗浸湿了素色麻衣。 她忽然抬头,涣散的目光扫过堂外围观人群。 在触及陆逢时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时猛然一颤。 陆氏,她知道自己的打算。 今日不能拉她下水,官府绝不会轻饶她。 她不想死。 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原本想着一直守下去,可此时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恐怖的。 钱氏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转过头来,看着卢县令:“贫孀招供。”她嗓音嘶哑,手指抠进砖缝,指节泛白,“他死的前一晚喝了很多酒闯入我家,威胁我交出亡夫的账册。” “他撕扯我衣襟时,我摸到灶台上的盐罐砸到他脑袋.” “什么账册?” 钱氏支吾:“是亡夫运私盐的账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钱氏在其亡夫死后,依然活得逍遥自在,原是因为贩卖私盐赚的银钱。 从古至今,老百姓对这样的事,都是深恶痛绝! 站在公堂外朝里吐口水。 卢承运一拍惊堂木:“肃静,钱氏,发生这事为何不报官?” “报官?” 钱氏突然尖笑,脸上横肉扭曲,“五年前我丈夫明明是被人害死,县衙不但不彻查,还说我们扰乱公堂,被乱棒打了出去,我公婆因此重伤丧命。” 她猛地撕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疤痕,“这就是证据,你们官字两张口” 话未说完,章俊突然几步上前低语。 公堂大门离卢县令的案桌不过三四丈距离,以陆逢时现在的修为,沉下心去听,还是能听到些大概。 章俊说的是前任马县令。 当时他已经在县衙做事,的确牵扯出私盐之事,但随后不久马县令高升,闹的沸沸扬扬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稍微用脑子想,也知此事不简单。 卢承运未曾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命案,竟牵扯出五年前旧事。 只能先退堂。 章俊大步来到堂前,对两人道:“刘青案已经明朗,你们可以回去了!” “多谢差爷。” 裴之砚行礼,两人并肩离去,来到驿站赶着章俊征来的驴车准备返回天云寺村。 驿站渐行渐远。 出了城门没多久,行人逐渐减少,唯余两旁竹林被清风吹的沙沙作响,陆逢时拢了拢衣襟,坐在裴之砚身旁,看似平静,心神却还是紧绷着。 钱氏的招供出乎意料,将刘青之死引向了私盐旧案,看似是洗脱了她的嫌疑。 但裴之砚呢? 他是否相信钱氏说辞,那个小小的盐罐就能将刘青砸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车轮滚动和风声交织。 过了前面岔路口,往左拐就是往黎溪镇,裴之砚突然出声,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钱氏所言,倒是解了刘青之死的疑团。贪财好色,图谋他人私账也罢,终招杀身之祸。也算是因果报应。” 陆逢时心头微微一跳,侧头看他。 他俊朗的侧脸在秋阳下显得有些疏离,辨不清喜怒。 “是啊,”她顺着话头,语气尽量自然,“谁能想到,刘青竟还牵扯到私盐案?钱氏也是个苦命人,五年前的事.” 她适时收住话头,留下唏嘘的余地。 “苦命?” 裴之砚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很淡,却像冰针扎在陆逢时心上,“被逼至绝境的反击是苦命,那主动设局,杀人夺财呢?又算什么?” 陆逢时呼吸一滞,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果然还是怀疑!并未如表面那般相信钱氏就是唯一的凶手,或者说,他从未完全相信过她那晚的说辞。 “官人此言何意?” 她稳住心神,迎上他转过来的目光。 “莫非官人觉得,刘青之死,还有内情?钱氏不是真凶?”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甚至带着一丝困惑。 裴之砚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钱氏是凶手,这点,卢县令已有定论。她供述的动机、过程,与人证物证也大致吻合。” 陆逢时刚想松口气,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只是,”裴之砚话锋一转,视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那里结痂的伤口在阳光下依然显眼,“钱氏交代,她是在刘青撕扯她衣襟时,情急之下摸到盐罐砸中刘青头部,致其昏迷或短暂失去行动力,而后才寻机用利器刺死他。那么.”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娘子额角这道伤,又是如何来的?” “那日你回娘家,走到村口,恰好看见刘青与人拉扯,受惊跌入山沟撞伤可钱氏供述,她与刘青发生冲突,是在刘青死前一晚,地点在她家,而非村口树林。时间、地点,似乎都对不上?”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驴车上。 陆逢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她低估了裴之砚。 他不仅没信,还将她前后说辞的矛盾之处,连同钱氏口供,一丝不落地串联起来。 精准找到了她谎言中最脆弱的一环! 那晚她为了解释晚归和额伤,临时编造遇见土匪受惊跌落山沟的故事,此刻成了悬在她头顶的利剑。 钱氏的供词,成了刺穿她谎言的铁证。 裴之砚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钱氏所杀之人,是闯入她家欲行不轨的刘青。那你呢?那晚在村口树林你拉扯的是谁?让你受惊坠沟的‘意外’,又是什么?” (本章完) 第16章 转移矛盾 第16章 转移矛盾 裴之砚将驴车停在路边。 无形的压力笼罩着陆逢时,他问的更加直白:“陆氏,那晚你到底去了哪里?见了谁?又做了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敲在陆逢时心上。 陆逢时的心沉到谷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裴之砚的目光。 “官人问得好!” 陆逢时的声音刻意带上一丝颤抖的尖锐,像是紧绷到极致的弦,“那晚我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官人当真想知道?” 她猛地抬手,指向自己额角那道伤疤:“看看这个!这就是答案!” 裴之砚眉头微蹙,没有打断。 但眼神中的审视丝毫未减。 “她是被逼无奈?” 陆逢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中泪光闪现,却倔强不肯落下,“官人只看到她在公堂上的惨状,可曾想过,为何刘青死前偏偏盯上她亡夫的私盐账册?为何偏偏是五年前那桩不了了之的旧案?!” 她身体微微前倾,逼近裴之砚,“那晚,我根本没回什么娘家!我是去了村东树林!因为有人.有人给我递了消息!说在那里,能知道是谁害我撞破了不该看的事,引来这杀身之祸!” 裴之砚思维太缜密了,而她又不是一个完美犯罪者。 只能真假参半,再引入一个更模糊、更威胁的事件,转移他的注意力。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让谎言成为一种新的生存事实。 就像鱼不会质疑水的存在。 “撞破何事?” 裴之砚终于开口,虽然声音依旧低沉,但陆逢时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一丝细微的波动。 自然不是信任,是那一丝丝的恻隐之心下对“秘密”本能的探究。 “我不确定!” 陆逢时摇头,“我只隐约听到.‘账册’、‘县令’、‘五年前’.还有‘灭口!’” 她精准地将关键词与钱氏案和五年前旧案挂钩。 “我躲在树后,心惊胆战,却看到一个黑影和刘青在争执!似乎在逼问账册的下落!刘青好像很害怕!” 她再次编造一个模糊的目击场景,将自己从参与者变成被动卷入的目击者。 “他们打了起来!混乱中,不知是谁扔了石头,恰好砸中了我的头!我.我眼前一黑就滚了下去!” 这次她将额伤的来源嫁接到“神秘黑影”与刘青的争斗中,自己成了无辜被波及的受害者。 同时,她死死盯着裴之砚的眼睛:“官人,钱氏杀刘青为了自保!可那个逼问刘青、可能也想要我命的黑影是谁?钱氏一介寡妇,凭什么能守住私盐账册五年?五年前她丈夫的死,真就那么简单?刘青一个小小的书生,怎么就卷入这些要命的勾当,还惹来了杀身之祸?!” 她连珠炮般的质问,将矛头从自身巧妙地转向了案件背后更庞大。更黑暗的阴谋。 她不是单纯的在辩解自己无辜,而是在控诉一个笼罩下来的巨大的危险,并暗示自己额角的伤,正是这危险最有利的证明! “官人,我当时很害怕,害怕那个黑影知道我还活着,会再来灭口!我怕牵连裴家!所以编了谎话.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下一个横尸荒野的,就是我,或者是官人你!” 最后,陆逢时将裴之砚也拉入“潜在受害者”的范畴,用恐惧和可能的家族危机作为最后的盾牌。 她在赌。 赌裴之砚对“五年前旧案”和“官场黑幕”的警惕性,远高于对她个人是否杀了一个人渣的追究。 在赌他的理智会权衡,是揪着一个可能“被迫卷入”的妻子的“小谎”不放,还是去关注那个真正威胁裴家安全、甚至可能影响他仕途的巨大阴影? 陆逢时说出的一系列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裴之砚看似平静的心湖。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光闪烁、满眼恐惧却又字字诛心的女人,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沉的寒意和.忌惮。 她太懂如何利用人心,如何转移矛盾。 这份心机和急智,绝非之前那个蠢妇能有的。 仙人点化? 他心底冷笑,恐怕是“妖孽附体”更贴切!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妖孽”,对他更有用。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更加沉重。 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许久,裴之砚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又松开,他缓缓收回那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目光。 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只是用近乎漠然的语气开口,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天色不早了,回家。” 他重新握紧了缰绳,驱车前行。 没有再看陆逢时一眼。 陆逢时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裴之砚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戳破她关于“目击”和“被砸伤”的谎言,甚至没有追问“递消息的人”是谁。 她知道这一关暂时算是险险地过了。 他们约莫从巳时出发的,中间停了两刻钟,到家的时候戌时过半两人均是饥肠辘辘。 “我煮点稀饭,先垫吧两口。” 陆逢时道:“还是我来吧,你去给二叔他们报个平安,省得他们担心。” 裴之砚抬眸看了她一眼:“好。” 既是要去二叔家,裴之砚就顺便将驴车赶去,因章俊征的驴车是黎大爷家的,距离二叔家不远。 裴之砚回来时,稀饭已经煮好。 他还从二叔家带了些从地里现摘的胡瓜,快速炒了盘,就着稀饭一起吃。 吃的差不多,裴之砚突然开口:“方才我与二叔二婶商量过,等家里的水稻收割完,我再动身去开封。” 那怎么着也得再待个七八日了。 差不多十月初。 时间上还是很充足的。 陆逢时咽下最后一口稀饭,点头:“好。” 一家五口,都是正经的劳动力,剩余的水稻五日就都割完,稻谷晾晒又费两日。 这日,王氏买了不少好菜,一家人开心围坐在一起。 裴之逸开口道:“明日我就要去私塾,不能送哥哥了,弟在这里以茶代酒,祝哥哥进士及第,金榜题名。” (本章完) 第18章 不义之财 第18章 不义之财 学子的喊叫,惊动了私塾所有人。 私塾主人,也就是杨夫子与其他几个学子均朝古井边跑去。 “谁,你说谁死了?” “杨夫子,是是冯夫子,可吓人了。” 回答问题的就是刚才喊叫的学子,叫吴伟峰,十四岁,按理应该要去书院继续学习《论语》、《孟子》、《礼记》等应试知识。 就像裴之砚,十二岁时就已经去了省城的鹤山书院学习。 到了年岁还不去,多半是家中太穷,根本供不起,又不想断了科举的路,就一直呆在私塾,得空让夫子私下教授一些。 当裴之砚站在古井边,看到脖子上套着麻绳,整张脸呈绀紫色的冯夫子,他真正惊骇的已非命案。 而是站在他面前,他的妻。 她说的私塾要还有大变,会在七日之内应验。 这一切都对上。 它将证明,这世间确有鬼神。 而他的妻,可预言,可收鬼,是真正的术士! 陆逢时不知裴之砚心中惊涛骇浪,而是立刻对杨夫子道:“看冯夫子死状,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凶手大概率还在私塾,杨夫子你立刻让人锁了私塾,另派一人前去报官。” 杨夫子“啊”了一声。 还是裴之砚出声:“这位是学生内子,还请杨夫子照办。” 裴之砚是私塾出去的,杨夫子得意门生。 裴之逸也在私塾读书,裴之砚如此说,杨夫子立刻让吴伟峰去关门,去报官的是他的小儿子杨志兴。 其他几人则合力将冯夫子拉上来。 看着冯夫子惨状,杨夫子心乱如麻,脸上愁云惨淡。 邢凯之死对私塾的影响很大,但也不会说就办不下去,可没有几日又死了人,还是教学的夫子,这对私塾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短短几日,死了两人,私塾不会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不要瞎说,冯夫子还能自己把自己勒死吊井里?肯定是被人暗害的。” 后面开口的学子叫宋承远,个头与裴之逸一般高,穿着鲜艳,腰间还挂着一枚圆形玉佩,质地不错,显然家境尚可。 这看问题,也超出这个年纪的毒辣。 “夫子,借一步说话。” 裴之砚将杨夫子引到一旁,“这几日冯夫子有什么异常?或者说私塾有什么动静?” 杨夫子揉着太阳穴叹气:“邢凯也是死在这井里,他的死还没彻底查清楚,老冯又出这样的意外。这么下去,私塾肯定是要关门” “当时就该听老冯的话,将这井封起来。” 是不是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陆逢时:“杨夫子,你若想保住私塾,就要配合查出真凶。不然都以为私塾风水有问题,谁还会不要命的来这里上学?” 裴之砚闻言看向陆逢时。 见她点头,心下了然,不是邪祟作怪。 那便是人为了。 “你说的对,可老夫教书尚可,其他的也无能为力啊!” “若夫子信得过我们,不妨将在私塾的学子都叫过来,一一审问,或许能找出线索。” 对陆逢时来说,审问是假。 根据面相,找出蛛丝马迹是真。 杨夫子看向裴之砚,像是找到主心骨:“不错,老夫不能坐以待毙。” 明德堂一共十四个学子。 除去已死的邢凯,还剩十三个。 梅村就有四人,这四人因为靠的近,晚间都是回家居住,其余十人休沐时才回家。 不过现在是上学时辰,除了裴之逸,还有去报案的杨志兴,还有十一个学子。 杨夫子将他们都集中在塾堂。 学子们的窃窃私语在肃杀的塾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杨夫子愁眉紧锁,勉强维持着秩序。 “杨夫子,他们是?” 宋承远在后院古井时就注意到裴之砚两人,现在他们又跟着杨夫子来到塾堂,身份似乎不一般。 “这位是今年余杭郡的解元,之前就是从我们私塾考入鹤山书院的,这位是他妻子陆氏。” 杨夫子的介绍,让学子肃然起敬。 原来他就是裴之砚,听说是裴之逸的堂哥。 只是他怎么突然来了? 学子们心中有疑惑,不过此种情景,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 杨夫子强打起精神,开始询问冯夫子遇害时众人的行踪,同时陆逢时的目光也一一从学子们的脸上扫过。 当他的目光落在宋承远脸上时,眸子突然一顿! 一道细微却刺目的红丝,自鼻翼隐隐延伸至鼻尖。这在相术中是急财截杀之兆,主为不义之财铤而走险! 钱财 会和冯夫子的死有关系吗? 但如果冯夫子之死与他有关,刚才在古井旁,大家怀疑是不干净的东西害死冯夫子时,他就不会笃定冯夫子是害死的。 这与自爆何异? 陆逢时将自己的怀疑小声说与裴之砚听。 裴之砚的注意力在她说的为不义之财铤而走险上。 不义之财 冯夫子只是私塾一个叫术数的夫子,束脩一月至多一至二两,除去一家人开销,能剩下多少银子? 单从宋承远穿着打扮来看,他家的条件比普通农家肯定要好。 会因为冯夫子攒下的那点束脩杀人? 这里本身就有矛盾点。 若要对上不义之财,除非冯夫子私下有别的发财路子,而宋承远又恰好知道。 “杨夫子,学生能否去冯夫子家看看?” 杨夫子现在巴不得能早日弄清楚私塾命案,裴之砚他现在不是私塾学子,现在主动调查,哪里会拦,立刻道:“去吧,你师母身体不好,这事暂时先别让她知晓。” 冯夫子家就在黎溪镇,从梅村骑马不消半刻便到。 他们翻身下马,在一旁的小摊贩上买了点零嘴还割了一刀肉,才朝门口去。 青瓦低檐的土墙小院,院子门开着,可看见里面是三间窄屋围成一方晒场,堂屋正中供着褪色的“天地君亲师”牌位。 他们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在门口屈指敲门:“请问冯夫子在家吗?” 屋内传来几声咳嗽,陆逢时听到有人下床的声音。 不多时,一看着约有五十的老妇人披着打着补丁的靛蓝色衣从屋内走出来。 “你们是?” 说话有气无力,远远地还能闻见药味。 (本章完) 第19章 移尸 第19章 移尸 裴之砚正要开口,陆逢时率先跨进门去,笑道:“师母,我们是冯夫子的学生,三郎他蒙夫子教导,这次州试考上举人,特来上门拜谢。” 裴之砚浅笑,配合的拿出买的东西走进院子:“夫子他在吗?” “原来是找官人的。” 林氏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真是不巧了,他此刻应还在私塾,傍晚方归! 不如,你们去私塾找他?” 陆逢时继而道:“我们拜谢恩师,也不好拿着东西直接去私塾,就在家中等着可好?” “这当然没问题。” 林氏连忙将两人引进堂屋:“就是家里无甚好东西招待你们。” 这话两人没接,拿着东西进屋。 木方桌漆色斑驳,缺了角的陶碗里盛着隔夜粗茶,上面还有茶渍。 林氏不好意思:“身子乏力,好长时间不曾洒扫,乱糟糟的,你们别嫌弃。” “师母说的哪里话。” 陆逢时接着道,“我看师母面色不好,可是病了?” 林氏掩唇咳嗽,点头:“这病反反复复好些年头,官人为了我这病,耗心劳神,家里也被我这病掏空了家底。” 裴之砚:“郎中可有说,师母是何病症?” 林氏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郎中说是痨症,吃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 陆逢时看林氏短短时间,咳嗽几次。 基本能断定,她口中的痨症就是后世的肺结核。 这病症,在这个时期并无治疗方法,也就是说得了这个病,基本就是等死。 但冯夫子显然是不想放弃。 银钱都用来买药,家中才会如此清贫。 “师母可试过城东济世堂的‘百部止咳丸’?”裴之砚温声问道,“听闻对痨症有疗效。” 林氏苦笑:“一副药就要二两银子,只半年就掉了半生的积蓄,吃不起啊。现在用的都是官人从山上采的草药” 林氏的回答,正中陆逢时的猜测。 冯夫子重情,妻子病重需要银钱买药才能控制病情,不然痨症多年不会只是几声干咳那么简单,早就咯血形销骨立了。 他需要银子,为了钱铤而走险,不是不可能。 在裴之砚与林氏交谈的之时,陆逢时指尖凝聚灵力,在屋内探寻,却并未察觉到金银之气。 难道他们调查的方向错了? 从冯夫子家出来,陆逢时道:“有没有可能,凶手已经拿到了那笔钱,冯夫子这才被灭口?” “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先回私塾。” 如果只是邢凯之死,裴之砚不会插手,但现在曾经教了他六年的夫子死了,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再次回到私塾,杨夫子已经问话完毕。 毫无意外没有任何线索。 也不能一直掬着他们,便让他们先回住所。 裴之砚想起来,在私塾冯夫子也有一间屋子作为平时休息之用。 征得杨夫子同意,两人打开了那间屋子。 这次陆逢时用灵力探寻到金银之气,竟是藏在塌凳下找到大额银两,细数足有一百四十多两。旁边还有一封勒索信。 杨夫子:“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待他看到信中内容,震惊的手都在发抖,他的看向裴之砚:“砚哥儿,这,老冯他,他竟然勒索邢凯?” 这封信当然不是冯夫子写给邢凯的勒索信,而是有人看见冯夫子勒索邢凯,写信来恐吓冯夫子的。 言明若是不将银子给他,就报官。 冯夫子勒索别人,他自己又被人勒索 信上的字歪歪斜斜,一看就是为了隐瞒身份,用不常用的那只手所写。 也说明,勒索之人心思缜密,具备反侦察意识。 不过,根据陆逢时之前看的宋承远的面相,再集合搜出来的钱财信件,倒是都对的上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骑着私塾驽马前去报官的杨志兴终于带着捕快来了。 还是之前那个凌捕快,身后跟着的几个脸生衙差。 一个徐飞陆,看着二十刚出头,个高肤白,书卷气浓;一个叫毕三平,年龄相仿,却是五大三粗,另有一仵作打扮的中年男子。 没想到这次仵作跟了来。 上次刘青案,是凌捕快带着章俊等人将尸身带回义庄的。 “老张头,你先验尸。” 张仵作闻言点头,半跪在地上掀开盖在冯夫子脸上的帕子,开始仔细检查。 凌捕快与徐飞陆、毕三平则仔细勘察古井,还有周边痕迹。 很可惜的是,吴伟峰发现冯夫子死了后,那“嚎”的一嗓子,将私塾学子都引了来,现场的脚印杂乱不堪,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怎么样?” 凌捕快转了一圈回来,问张仵作情况。 “回凌捕,小人查探时发现,死者身上并无其他外伤,唯脖颈后有两道交差的痕迹,但并不像被井绳勒死,更像是腰绦勒死后所为。具体的还需再验,看致死原因究竟是何!” 陆逢时听懂了。 古井不是第一现场,而是被人移尸此处。 张仵作说的还需再验,那就是要深入了,比较血腥,需要用白色围布围起。 “杨夫子,烦请你将学子们喊来塾堂,本捕需要问话。” “冯夫子出事后,老夫已经问询过,并没有异常。” 说着将在冯夫子房间发现的银子和信件交于凌捕头,“上差,这是老夫从冯夫子歇觉的屋中找到的东西,若凶手是私塾中人,只怕这些东西早就保不住。凶手会不会外人?” 这是杨夫子最希望的情况。 这样,私塾还能保住! “本捕记得,前来报官的小郎君说,他们发现死者尸体时,并没有死多久?你们是如何判断的?” “这” 杨夫子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陆逢时身上。 凌捕头视线跟着过去,眸子明显一顿,应该是认出了陆逢时,待看到身旁的裴之砚,就更加确定。 “裴官人,陆娘子。” 凌捕头看向冯夫子停尸方向,“陆娘子会判断死者死亡时辰,是会验尸?” “不会,我只知道窒息而死的人,半个时辰内,面色会呈现绀紫色,当时发现冯夫子时,他便是如此。” “对,对!” 杨夫子附和,“确实如此,我们大家都看见了。” (本章完) 第21章 她要造杀孽了 第21章 她要造杀孽了 回溯景象在脑中闪电般而过。 陆逢时猛地睁眼,目光如炬射向宋承远,声音清亮穿透整个塾堂:“凌捕头,请看此人袖口内里!”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宋承远。 他下意识地想缩手,却已来不及。 凌捕眯了眯眼,朝毕三平使了个眼色。 他上前两步,钳制住宋承远,将他的手举在半空。 只见其白色内衬袖口处,赫然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褐色粉末! “那是什么?” “看着不像油渍” 凌捕看向徐飞陆:“小陆,把老张头喊来!” 徐飞陆刚准备去,张仵作竟是一脸兴奋的跑来了:“凌捕,有发现,死者胃里有东西。” 凌捕起身:“是什么?” “迷药,死者生前被下了迷药。难怪刚才验尸之时发现他被勒死的时候毫无挣扎。这就都对上了!” 张仵作的话,令宋承远眸子骤缩。 陆逢时明显感觉到他呼吸加快,脖颈情景跳动的更欢。 凌捕头闻言大步走向宋承远,捏住他那只沾有粉末的手,“老张头,你再验一下这个。” 张仵作靠近宋承远袖口,凑上去闻了闻;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白色帕子将粉末抖弄到帕子上仔细分辨。 约莫半刻钟,张仵作眼睛一亮:“是曼陀罗粉,与死者所中迷药同出一源!” 宋承远脸色巨变,挣扎着想要挣开钳制的手。可对方是经验老道的捕头,他又如何挣得开。 一直忧心忡忡的杨夫子看到此景,身子晃了晃。 完了,都完了。 小小一个私塾,死了两个人,凶手还是私塾的学子,以后谁还会愿意来他的私塾受学? “承远,你为何要这么做?” 杨夫子这声厉喝,让宋承远打了个寒颤。 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嘴唇哆嗦的看向杨夫子:“夫子,我不是故意的,冯夫子他知道我撞见他勒索邢凯,想要杀了我,我也只是自保而已。” 裴之砚上前一步:“自保?那勒索信又作何解释?” 凌捕立刻想到杨夫子交给他的银两还有那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件:“这封信是他写的?”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宋承远。 宋承远脸色惨白,但仍在挣扎:“不!那不是我写的!是冯夫子心虚,伪造出来迷惑人的!或者是别人写的,对,是别人,吴伟峰,一定是他!” 他语无伦次,试图再次将祸水再次引向吴伟峰。 “够了!” 裴之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穿透力,瞬间压下宋承远的嘶喊。 他缓步上前,从凌捕头手中接过那封勒索信,目光平静地落在宋承远脸上:“宋承远,你以为用左手写字,便能瞒天过海?” 宋承远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连挣扎都忘了。 “此信字迹虽刻意扭曲,形如稚童涂鸦,”裴之砚将信纸微微举起,让光线透过纸张,“但撇捺转折间,仍有细微的顿挫力道不均之处。寻常人用左手书写,壁画虚浮飘忽,着力点难以控制,而你” 裴之砚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宋承远下意识垂在身侧的右手,“你惯用右手,且习字多年,筋骨已成。即便刻意改用左手,书写仍会留下痕迹。此为其一。” 不待宋承远反驳,裴之砚继续道:“其二,信纸材质。” 他指尖捻了捻信纸边缘,“此乃最劣等的草纸,纸质粗糙,纹理稀疏,与明德堂学子习字练笔所用的‘竹云笺’一般无二。而私塾中,能随手取得此纸者,除了学子,还有何人?” “其三,” 裴之砚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学子,最后落回到宋承远身上,带着一丝洞悉的嘲讽,“也是你最致命的破绽。” 宋承远呼吸一窒:“什,什么?” “贪婪。你信中勒索金额,不多不少,正好是冯夫子为妻求购‘百部止咳丸’一年之资。” “如此精确的数目,若非深知冯夫子家中窘迫,急需此药救命,且对其家中状况有所窥探之人,如何能一口道出? 你宋家虽比吴伟峰宽裕,却也远非富豪,一百多两银子对你而言同样是一笔巨款。你得知冯夫子勒索邢凯得了这笔钱,便起了黑吃黑之心,以为一封勒索信便能轻易将这笔钱据为己有。” 裴之砚的声音在此时有些起伏,陆逢时能感受到他在压着火,“你盯着这笔钱,自然也盯着冯夫子的动向,知道他藏钱之处,昨夜潜入翻找未果,今晨才铤而走险,下药杀人夺财!你不是不得已自保,而是深思熟虑下做出的决定。” “甚至,连替罪羊都早已选好!” 裴之砚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将凶手的动机、手段、物证、心理弱点层层剥开,最后指向那个精确的勒索金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宋承远的心房。 “我我.” 宋承远嘴唇哆嗦,眼神涣散,再也无法狡辩。 裴之砚不仅看穿了他用左手写字,更看穿了他内心最龌龊的算计。 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揭穿的羞耻感让他浑身瘫软。 “不!不是这样的!” 他绝望地嘶吼起来,带着哭腔,“是冯夫子,他勒索邢凯,身为夫子,如此行径他该死,我只是,只是想要那笔钱,我没想杀他.” 宋承远语无伦次的哭喊,却已是变相的招供。 陆逢时却在此时出声:“宋承远,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你最开始选定的替罪羊不是吴伟峰,而是裴之逸吧?” “你,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当然是算出来的。 她画的那替身咒,将裴之逸的劫化解,却又应验在了吴伟峰身上。 好在他们及时将宋承远揪出来。 不然,她要造杀孽了。 “在私塾之中,你与裴之逸一直不对付,一举两得的“好事”,你怎会放过?” 回答他的是裴之砚。 吴伟峰死里逃生,气愤不过,几步上前将宋承远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一拳拳往他脸上抡:“你好狠的心,我是你同窗,冯夫子是你的恩师,你也能下得去手,我打死你个忘八。” (本章完) 第22章 那人是个道士 第22章 那人是个道士 宋承远本来蔫蔫的,被吴伟峰摁着打,积攒的心火被点燃。 “吴伟峰,你少惺惺作态,你为冯夫子抱不平,不就是因为冯夫子能免费教授你一些应试的知识?” 吴伟峰的手一顿。 宋承远继续阴阳怪气:“你气愤的到底是冯夫子死了,还是你的科考梦碎了?” “你,你说这话,还有没有人性?” 宋承远被质问,突然狂笑:“人性?穷的都快读不起书的人跟我谈人性,我问你,你要是有这个发财的路子,你能保证不会起歪心思?” 一百四十多两银子,足够他们去鹤山书院进修三年,还能赴京赶考。 是巨资。 不对,是来路不明的巨资! 试问,有几人能忍得住这种诱惑? 宋承远的质问声在塾堂里震荡。 “押下!” 凌捕头再无犹豫,厉喝道。 毕三平和徐飞陆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宋承远死死按住。 “哈哈.” 宋承远心理防线崩溃,人已经疯疯癫癫。 杨夫子看着这一幕,脸色灰败。 私塾的名声,彻底完了。 他踉跄一步,被身旁的学子扶住才没有倒下。 衙差先将宋承远押到门外,凌捕与裴之砚拱手交谈:“没想到此行会如此顺利,这都要多谢裴官人和陆娘子。” 邢凯是县令的外甥,虽没有明确勒令他们何时破案,但能早些侦破,总是好的。 今日之行,他很满意。 裴之砚将勒索信交给凌捕头:“凌捕客气,之前私塾有学子身死,吾弟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见好,我也是想来看看,这事到底何时能了结。不成想竟刚好撞见这一幕。” 凌捕笑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帮了我大忙,裴官人快要进京赴考了吧,吾在这里先祝裴官人金榜题名。告辞!” “咳~” 陆逢时再也忍不住,咳嗽一声。 她脸色苍白,强行施术的代价,远非表面这般简单,眼前阵阵发黑,视野模糊,耳边是尖锐的耳鸣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头疼的像是有无数钢针在扎。 虽是如此,此刻她心里是开心的。 不止冯夫子案告破,邢凯的案子也一并了结。 悬在她头顶的那把剑没了。 裴之砚闻声看向陆逢时,深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跨步走到陆逢时身边,大掌托住她小手臂。 “怎么出这么多汗?” 十月的天,一阵秋风吹来,两件衣衫都感觉冷的时候。 女人没有回答,竟是傻笑。 好似没听到他的话。 “你在说什么?” 她看见裴之砚嘴巴一张一合,可她听不清楚。 好一会,那种刺耳声响才消失。 “我感觉地在晃。” 陆逢时说完踉跄一步。 裴之砚拉住她小手臂,往他身边一带。 这本是一个极美的画面。 奈何陆逢时本尊的吨位,让画风突变,她因着这个力道朝裴之砚怀里撞去,差点将裴之砚创飞。 裴之砚:…… 当看到她不仅从唇角,耳朵和鼻子也溢出鲜血时,心不受控地紧了一下。 他一把抱起陆逢时,疾步将她放在马背上。 看着方向,是朝城东济世堂去。 到济世堂门口时,陆逢时已经颠晕了过去。 裴之砚抱着她疾步踏入药堂,口中喊着:“孙老,烦请看看内子!” 裴之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直接唤出郎中的姓氏,显见是熟识。 正在为另一病人把脉的孙郎中闻声抬头,待看清楚裴之砚怀中人的惨状,脸色骤变。 他立刻起身对面前的病人说了声“稍候”,便快步迎了上去。 “裴官人?快!放到里间诊榻上!” 孙郎中语速急促,引着裴之砚往里走,同时对药童吩咐:“阿福,去取我的银针和止血散来!快!” 诊室内,药香弥漫。 裴之砚小心翼翼地将陆逢时放下。 孙郎中顾不上客套,立刻上前探查。 他先是翻开眼睑查看瞳孔,再检查陆逢时口鼻耳,用干净布巾轻轻拭去血迹,观察出血的颜色和量,最后才搭上腕脉,凝神细诊。 良久,孙郎中缓缓收回手,语气严肃的看向裴之砚:“裴官人,尊夫人这症状.实在蹊跷凶险!” 他指着陆逢时的口鼻耳处:“七窍之中,口鼻出血尚可见于激怒攻心、内腑受创或中毒之症。然这耳内出血非是头颅遭受重击或颅内生变,极难出现。三者并现,更是罕见!此乃大凶之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疑惑不解,“然而,老夫反复诊其脉象,却非是濒危之人的散乱无根。其脉细弱沉迟,若有若无,倒像是.” 作为黎溪镇最有名的老郎中,几年前接触过一个与她情况类似的。 那人是个道士 孙郎中斟酌着用词,看向裴之砚的目光带着探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像是心神魂魄过度损耗,以至于精、气、神三者皆被强行抽空,如同传说中的‘离魂’,又或者施展了某些禁忌之术,被反噬了本源!” 他加重了语气:“裴官人,此脉象绝非寻常惊吓劳累所致。尊夫人今日究竟遭遇何事?” 裴之砚拱手,神情凝重:“实不相瞒,今日内子随我去了镇郊私塾,处理冯夫子被害一案。” 孙郎中医术高超且见多识广,含糊其辞反而引人怀疑。 他便给出一个能解释现状又不暴露陆逢时的说法。 孙郎中闻言,面色了然中带着惊骇:“啊!竟是此事!老夫也听说了,没想到冯夫子竟也.诶!” 他想到冯夫子来求药,对这个重情重义的夫子,孙郎中也是敬佩。 给他的“百部止咳丸”都是用足了药材。 出了这样的事,当真让人唏嘘。 裴之砚继续道:“案情复杂,真凶狡诈,一度欲嫁祸于人。 内子在指证过程中,想必是耗尽了心力去推演、辩驳,情绪亦是激荡万分,加之她近日为家中祈福,劳心劳力未曾歇息好。许是重压之下,心神巨震” 孙郎中:“原来如此!” 其实,他怎会看不出来裴之砚刻意隐瞒,不过世人不都是像他这样能接受的了那些神鬼莫测之事。 人家不愿细说,便罢了。 裴之砚收敛神色:“孙老,内子这情况,该如何调理?” (本章完) 第23章 这些本都是他的 第23章 这些本都是他的 孙郎中:“此症,非是寻常药石可医。老夫开一剂方子,以安神定志、固本培元为主,然则,重中之重还是在于‘养’!” 此外还交代不少细节。 裴之砚郑重应下,抓了药,付了诊金。确认可以挪动后,租了一辆马车带着昏迷的陆逢时返回村里。 陆逢时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在她房间。 外面天色擦黑,已经十月,天黑的是越来越早了。 她想下床,可刚撑起身子,脑子就发晕。 一张简易版的秘祝符,耗费她一滴心头血,一个溯源法的法诀,直接要了她半条命。 得好好休养才行。 晕乎乎的又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天已经黑透,只有正堂油灯透过来的光亮。 这次刚动,门被打开。 “阿时醒了?” 王氏进来几次,她都睡得沉,裴之砚有交代让她多睡,也就没有喊醒她。 “阿弥陀佛,睡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 她说着朝门外喊了一声,“砚哥儿,阿时醒了,快把灶上热的鸡汤端来。” 陆逢时扯着嘴笑了笑。 还以为就昏睡几个时辰,没想到竟过了一天一夜。 她只记得当时天旋地转的,后来被裴之砚抱上马,在马背上颠的她七荤八素,很快就晕了过去。 不多时裴之砚端着鸡汤进来,裴之逸拿着油灯跟在后面。 “嫂子,你终于醒了!” 裴之逸越过裴之砚,将油灯放在屋中间的小圆木桌上,他十分守礼,就在站旁边,并未上前。 裴之砚将端来的鸡汤给王氏后,顺手在陆逢时后背放上布枕。 她往后靠了靠,确实舒服些。 “阿时,多喝些。” 老母鸡是早上开始炖的,一个时辰后也是软烂入味,但她一直没醒,就一直用柴火放在锅里热着。 这会有些烫嘴。 王氏吹了几口,才往陆逢时唇边送。 这孩子是真瘦了。 脸颊都没有以前那么圆润。 昨夜问裴之砚,说这段时间她刻意少食,这次好端端的就晕倒了,会不会就是吃的不够,加上给全家人祈福太累,所以才会晕倒。 这么一想,王氏更加心疼。 两人的婚事,就是因为她,才成的。 陆逢时进门后,她的身体就一日日好起来,现在又为了给全家人祈福,病倒了。 逸哥儿的脸色却是比前几日要好上许多。 这孩子,就是他们裴家的福星。 这一碗不止鸡汤,还有黄芪当归这些,另有两个大大的鸡腿。 陆逢时吃完一个就有些饱了。 “另一个也吃了。” “婶娘,饱了。” 王氏不相信:“你之前能喝两大碗!” 陆逢时:“……” 她觉得这个战绩,不提也罢。 裴之砚在这时将汤碗接过来:“婶娘,阿时她气血亏空,这刚醒来,不宜多食。” “对对,你说的对,是婶娘糊涂了。” 王氏拍了拍她手背,嘱咐她好好休息,端着碗出去。 裴之逸看了眼门口,才小声道:“嫂子,事情我哥都跟我说了,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安然无恙。” 裴之逸说话时,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倒让陆逢时好奇,裴之砚跟他说了什么。 “对了,私塾出了这样的事,估计是办不下去了,有想好后面去哪里求学吗?” 这话是问裴之逸。 裴之砚却马上接口:“他马上十三了,可以去鹤山书院继续求学。” 裴之逸听了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哥,你是因为文采好,孙山长破例免了你的束脩和一应费用,我去定是要家中掏钱.” 书院不是私塾。 一年下来一二十两银子是要的。 裴之砚马上就要去科考,哪里还有银钱再去供裴之逸。 这年头,普通人家能供一个读书人,就已经很了不起,再来一个,即便裴家底子不错,也是极难的。 “这个大哥会想办法,你现在只需认真温书。” “你的办法无非是找你的同窗去借,又或者是去求孙山长。我不想你低声下气去求人家!” 裴之逸不是三岁小孩,相反十分懂事机敏。 他很明白,这些年裴之砚对家里的付出,他们能有今日,少不了当初大伯他们留下的七十多亩良田,不然自己都不见得有银子去私塾。 贩卖的稻谷得来的银钱本都是他的,他却从不提。 大哥以为他不知,爹娘也以为他不知。 但他都知道。 陆逢时默默听着。 越发觉得,当时原主偷拿家中那么多银子跟刘青私奔,真的是罪大恶极。 裴之砚手中哪怕握有近百两银子,也从未乱。 衣食依旧和之前一样简单朴素。 却能因她一句抱怨没钱,一口气给十两银子。 裴之砚虽没有跟原主圆房,但该有的体面,他都给了! “你哥说他会想办法,你就安心等着就好,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裴之砚看向陆逢时。 那眼神,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裴之逸深吸一口气,最后点头:“我明白了,哥,嫂子,那我先出去了!” 屋子就只剩下两人。 最后还是陆逢时开口:“劳你去衣柜拿下荷包。” 裴之砚面色微微僵硬,但还是依言朝左边柜子去,打开柜门,还好里面的衣物迭放的整整齐齐,她的荷包就放在衣物旁边。 “是这个吗?” 这是陪嫁的荷包,大红底色,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陆逢时点头接过,从里面掏出十两银子:“这是你上次给我的十两银子,还给你。” 银簪当了二两,风水铺子赚了四两,给胡商算一卦赚了十两,加上裴之砚给的十两,一共二十六两。 买风水盘用去七两,现在还有十九两。 给裴之砚十两,剩下九两作为平时之用也够了。 “既然是给你的,那就是你的。阿逸的束脩我会另想办法。” “短时间内,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银子?” 陆逢时虚弱,喘口气接着说,“农忙已经过了,阿弟总不好一直在家中闲着,趁着你还在家,将他去书院读书的事情解决好,不是更好?” “这银子本来就是你给我的,算起来也是用在家里开销,更何况你入京赶考的钱,也有二叔他们家的,何必算的那么细。” (本章完) 第24章 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第24章 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这点事,裴之砚怎会想不到。 估计是觉得从女人手里拿银子,面上挂不住。 裴之砚:…… 他一直未出声,她倒是将什么都说了。 不过目前,他确实没有能力立刻弄来那么多银子。 陆逢时松了口气,裴之砚接下银子,接下来的事情,也好开口一些:“七日之约,我已经处理好了.我想说的是,待你赴京赶考,我想回娘家住些日子。” 裴之砚目光沉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给我银子,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划清界限吗? 陆逢时知道裴之砚不会那么爽快答应,所以才想用银子先铺垫一二。 没想到裴之砚直接拉脸。 陆逢时想不出裴之砚生气点在哪。 银子没给到位? “是,”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已听不出太多情绪,“你确实做到了。冯夫子案告破,阿逸的灾劫也已化解。有些事,我不会再追究!” “然而,陆逢时,你觉得以你此刻的状态,能去哪里?孙郎中的话,你即便未亲耳听见,也该猜的到。” 裴之砚向前一步,身影在灯光下拉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心神魂魄过度损耗,精气神三者被强行抽空,本源反噬。 他言明,此症非药石可医,重在‘养’字,需绝对静养,需至亲之人日夜守护,以防不测。” “你这模样,莫说去远在三十里外的清溪埠,便是走出这房门,吹一阵秋风,都可能再次倒下。” 清溪埠是原主娘家,与南新县一东一西,黎溪镇刚好隔在中间,天云寺村在黎溪镇偏东南方向。 陆逢时:“我也没说现在就回去” 她提娘家,也只是个借口。 原主在娘家可没裴家过的舒坦。 裴之砚目光扫过无力倚靠在布枕上的身体,语气带着近乎冷酷的直白,戳破她可能抱有的幻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要清楚,你的‘处理好了’,是用半条命换的。 “目前来说,裴之砚之妻的身份,对你来说是最大的保护伞,也是你唯一能安心“养”伤的地方。离开?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他微微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他深潭般的眸子锁住她,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在你彻底恢复之前,你必须留在裴家‘静养’!这是医嘱,也是.现实。” “至于你恢复之后,” 裴之砚直起身,光影重新在他脸上分割,神情莫测,“那便是之后的事。届时,若你执意要走,我自会履行承诺,给你自由身,并备足盘缠。” 裴之砚的话,犹如当头棒喝。 将陆逢时敲回现实。 他说得对。 以她现在这种风吹就倒的状态,离开裴家,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想要的现实现在还无法办到。 “好好养着。别再做任何耗费心神之事。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在门即将关闭那一刻,他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刚想回房,却遇上从灶房回来的王氏。 陆逢时晕倒,她又是熬药又是熬汤,还要做饭操持两边的家务事,就在刚才,她才反应过来,两人竟然没住在一起。 她将人拉过,小声问道:“你跟阿时闹别扭了?” “婶娘怎么会这么想?” “别想瞒我,我都看见了。”王氏指着东屋,“你在东屋看书可以,但睡觉必须去西屋,夫妻两个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裴之砚耳根发红。 “婶娘说话,你听见没有?” “嗯。” 王氏继续道:“家里还有你二叔,我也不能时时看着,你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要多照顾些。” “三郎明白。” 王氏这才满意,提着油灯和裴之逸回旧宅。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裴之砚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西屋紧闭的房门。 睡在一起,他暂时还做不到。 屋内,陆逢时已经开始盘膝开始修炼。 裴之砚最后一句话她听进去了,她的命现在不单单只干系到自己。身上还带着赵父的魂魄,她答应过赵启泽会保护好他父亲。 人无信,则不立。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眩晕感,强撑着盘膝坐起。 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 “呼吸.” 她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按照最基础的《引气诀》法门,试图沟通天地灵气。 但这次,修炼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 原本就不多的灵力,现在是空空荡荡,只剩几缕微不可查的游丝。 刚引气入体,那稀薄的灵气甫一接触经脉,便如同滚烫的钢针扎入,痛的她脸都变了形。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唇齿间溢出。 冷汗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身体每一寸都在发出警告让她停下。 但陆逢时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狠厉。 她不能停! 赵父的魂魄还需要靠她微弱的灵力温养。 若此刻放弃修炼,魂魄失去温养,很快就会消散。 那她不仅失信于赵启泽,更会背负上害人魂魄消散的因果业力! 思及此,陆逢时重新掐诀,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那几缕在经脉中乱窜的灵气,引导它们小心翼翼地沉入丹田。 一个时辰后,陆逢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 虽然经脉中依旧空荡,那股撕裂魂魄般的剧痛也未曾完全消退,但至少那股魂魄将要抽离的眩晕感减轻许多,身体也恢复些许力气。 这几日,王氏或裴之砚送来饭食汤药,她安静地吃下。 待他们关上房门离开后,便立刻强撑着盘膝修炼。 时间很快来到十月初八这日。 陆逢时刚完成一轮修炼,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清晰的叩门声:“墨卿可在家?” 原来是赵启泽。 算算时间,他父亲的魂魄在她这里已有二十日,定是不放心,想要过来看看。 (本章完) 第25章 忘了他嘴毒 第25章 忘了他嘴毒 裴之砚将人引进正堂来,陆逢时也穿好衣服出来! “弟妹?” 赵启泽看见陆逢时着实吃了一惊,目光在她明显清减了许多的脸上和身上停留片刻,“数日不见,弟妹消瘦不少,可是身子不适?” 莫说赵启泽惊讶,便是裴之砚日日相见,也对她这仿佛被抽取部分骨肉般的变化感到心惊。 那些汤药饭食,似乎只是维系着她不再继续虚弱下去,却无法阻止她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褪去肥硕。 之前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已显得空空荡荡。 “让明润兄见笑了,” 裴之砚代为开口,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弟妹前些日子在私塾协助查案,耗神过甚,伤了元气,至今仍在调养。” “原来如此!” 赵启泽了然道,“明德堂之事,这两日传遍了黎溪镇,都说裴官人与他夫人智勇无双,协助捕快揪出真凶。只是没想到弟妹竟因此损伤至此。” 赵启泽心中刚升起来的热切,立刻敛去。 她因为墨卿,已经帮了自己很大的忙,不该再有过分的要求。 陆逢时:“你来是想看令尊魂魄是否安好?” “是。” “放心,它很好。” 赵启泽无不感激:“我心知想要安顿好父亲魂魄定要耗费不少心血,明润在此多谢弟妹。” 话题转到裴之砚身上。 赵启泽看向门外天空:“如今已是十月,北边估计都快下雪了,你打算何时动身赴考?” 陆逢时正不知如何不动声色探他的口风,现在有赵启泽问,更好。 略显殷切的看着裴之砚,等他回答。 “等你弟妹身子再好些。” 陆逢时:…… 感觉这厮是在拿这件事当借口。 他肯定还是不放心她,怕自己在他离京的日子搞出事情出来,连累二叔一家。 陆逢时心里翻白眼。 背夫卷走全部家资与姘头私奔,哪一条罪名都不轻,原身捅这么大篓子,她这是在收拾残局好么。 “你们夫妻恩爱是好事,不过科考耽搁不得,若是误了行程,又是三年” 赵启泽说这句时,带着惋惜。 如果父亲没有出事,他就能和墨卿同行。 想到这,被他压下去的戾气冒了出来,眼底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血色更重。 陆逢时敏锐的感知到赵启泽的心态变化。 杀父之仇,很容易被仇恨蒙蔽,不知不自觉中走向歧路。 这种时候,需要人去引导。 当然不是引导他放下仇恨,而是用正确的方法,手刃仇人。 她目光在赵启泽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赵兄,你可知这世上,有些非常之事,需非常之人方能为止?” 赵启泽一愣:“弟妹的意思是?” 陆逢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赵兄可曾感觉过自身有何不同?比如,对某些气味格外敏感,或是在特定的时辰、地点,精神格外清明?亦或是有过难以解释的直觉感应?” 她在试探赵启泽有无修炼的根骨和潜质。 若他能引气入体,哪怕是最简单的单灵根,也能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赵启泽被问得有些茫然。 仔细回想片刻,不确定道:“这个,我也不太确定。” 看来问是不得行。 还得想个法子直接试探一下。 她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沉默静听的裴之砚身上,语气变得柔和,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和催促:“官人,冬日渐深,赵兄说的在理,若再不动身,恐耽误了考期。而且婶娘也常念叨此事。” 裴之砚抬眸,目光落在陆逢时脸上。 陆氏这是想支开他。 难不成真要在他离开后,就回娘家去? “家里诸事未安,为夫岂能安心远行?娘子安心,科考尚有余裕。” “官人此言差矣。” 陆逢时立刻反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贤惠,“省试乃人生大事,关乎前程,岂能因家中小事一再延误?我的身子不过需要静养,有婶娘照顾,无碍的!” 裴之砚:“倒也不全是因为你。” 陆逢时:…… 好熟悉的味道! 这几天裴之砚照顾周全,都忘了他嘴毒。 堂屋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有些微妙。 裴之砚率先打破沉默,起身道:“马上午时了,赵兄若没有急事,就在家里用个便饭。” “如此,叨扰了!” 他心中惦记父亲魂魄,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再多观察一下这位神秘的弟妹。 陆逢时现在这身子,午饭自然是裴之砚做。 “我竟不知墨卿还会做饭。” 赵启泽看着裴之砚熟练地系上那条暗紫色攀膊,走向灶房,颇为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裴之砚是清冷矜持的才子,与庖厨之事似乎毫不沾边。 裴之砚神情自然,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道:“小时二叔婶娘在田间忙碌,阿姐有段时间身子不好,就学会了做饭不过粗茶淡饭,明润莫要嫌弃。” 他指的是裴采盈十岁那年落水病倒的往事。 陆逢时坐在正堂听着,这些事裴之砚不曾与原主说过,她也是第一次听。 这让她对裴之砚的过往又添了一丝了解。 心中因不能尽快脱离他“监视”而生出的烦躁也淡了些。 大半个时辰后,三菜一汤端上桌:清炒菘菜、香煎豆腐、一小碟咸肉炒笋干,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芦菔骨头汤。 饭菜简单,却香气扑鼻。 三人落座。 陆逢时坐在裴之砚下首,赵启泽坐在对面。 “明润兄,请。” “弟妹,请。”赵启泽客气道。 陆逢时笑笑,拿起筷子,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赵启泽。 “这汤炖的香。” 陆逢时轻声赞了一句,伸出左手去拿汤勺,“赵兄,多喝些!” 赵启泽连忙捧起碗去接:“多谢弟妹。” 陆逢时看着递过来的碗,心道:机会来了。 汤碗相接的瞬间,陆逢时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一缕细若游丝却蕴含着最基础的五行轮转之意的灵气,顺着木柄汤勺,悄然渡入赵启泽陶碗边缘,再流入经脉。 这缕灵气微弱至极,是陆逢时此刻勉强能调动的极限。 赵启泽毫无所觉,正欲道谢。 (本章完) 第26章 学狗叫的小舅舅 第26章 学狗叫的小舅舅 然而,就在那缕灵气触及他肌肤时,他捧着汤碗的手指猛地僵住,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电流贯穿! 他闷哼一声,碗中汤水剧烈晃动,险些泼洒出来。 裴之砚:“怎么了,明润兄?” “没没什么,” 赵启泽声音有些发紧,他强自镇定,但眼底惊骇未退,“就是方才突然觉得感觉一股极冷的寒气突然刺入身体,转瞬即逝,像是有东西在体内窜了一下。” 有反应,是水灵根! 陆逢时心头一喜。 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那异样与她毫无关系。 “会不会是天冷了的缘故?”陆逢时端起茶杯,仿若随口一提,“这才入冬,就降温好几次了。” “是啊,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裴之砚接口,目光还在赵启泽身上停留,他担心赵父之死对他打击太大。 加上正是农忙时节,家里的活不能不做。 身体承受不住才会如此。 “应是如此。来得突然,去的也快,现在并无不适了。” 他嘴上说着,眼神却下意识地捕捉到了陆逢时放下水杯的动作,眉头微微拧起。 吃过饭,赵启泽再次提到让裴之砚早些启程,便告辞了。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堂屋的陆逢时,她正微微侧身,避开裴之砚的视线范围,对他快速地点了一下头,神色严肃。 赵启泽压下翻腾的心绪,对裴之砚拱手:“墨卿留步,弟妹好生休养。” “明润兄慢走。” 送走赵启泽,裴之砚转身回屋。 见陆逢时缓缓站起,脸色依旧苍白,他问:“回屋躺会儿?” “嗯,是有些乏了。” 陆逢时低声应道,掩去眼底的精明,刚才赵启泽明显看懂了她的暗示。 为了他父亲的魂魄,一定会找机会单独来见她。 不过,她没有等来赵启泽,翌日临近午时,裴采盈与其夫陈禾生赶着牛车来了,还带来她快满一岁的儿子。 他们没有先去旧宅,而是先来看陆逢时。 两个时辰的颠簸并不好受,陈禾生扶着裴采盈下了牛车,她抻了抻身子才转身去抱睡在被褥里的孩子。 陈禾生:“你先带孩子进去,我来提东西。” 陆逢时正好在院里透气,裴之砚坐在他的东屋温书,窗户打开,刚好看见他们,他连忙放下书,疾步来到院门口:“姐姐姐夫,怎么有空过来?” 陈禾生笑着率先接话:“明德堂的事,已经传到我们村,你姐姐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 陆逢时往前挪了几步,跟着叫姐姐姐夫。 两人看见陆逢时都有些吃惊。 裴采盈甚至围着她转了一圈:“阿时,你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 陆逢时进裴家半年,刚开始体型算是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偏瘦。 但来裴家不过三四个月,她就如妇人怀孕一般,圆头胖脑。 八月阿逸过生辰时,瞧她愈发的胖了。 这次来,她竟瘦这么多! 陆逢时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瘦了些。” 都能摸到下颚骨了,双下巴没了,她很满意,就是这瘦的方法不太满意。 陈禾生笑着扬了扬手中几个礼盒,“这是你姐特意买来给弟媳补身子用的,过不了几天啊,就好了。” 陈禾生今年二十,长的虎背熊腰,但其实心思细腻。 说完拿着礼盒进入正堂。 三人也跟着进去,裴之砚去厨房拿热水沏茶。 裴采盈与陆逢时坐下,拉了拉她宽松的腰身,叹道:“传言说你与砚哥儿在书院大杀四方,将那抵死不认的罪犯拿下,可是那罪犯伤了你?” 裴采盈许是家中老大,裴家二老又十分开明,且裴启云也是有些学识的,所以她比一般女子要有主意的多。 说话也多了些文绉绉。 这些都是裴采盈的优点,至少姐夫陈禾生眼里心里都是她。 两人在这说话,他眼睛还时不时看过来。 一脸傻笑,像刚新婚似的。 “不曾,就是太耗心神了!” 裴采盈松了口气。 这个弟弟的婚事,说起来还是她促成的。 做姐姐的,自然希望弟弟好。 且他不日就要赴京赶考,若是陆逢时有个好歹,对他多少还是会有影响的。 这时,睡梦中的孩子“哼唧”一声。 陆逢时视线被吸引过去。 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眼睛转动,像是要醒了。 果然。 孩子又挪了挪身子,将眼睛睁开,第一眼就是看见自己母亲,随即笑起来,眼睛扑闪扑闪。 像是感受到陆逢时的目光,头转过去看向她。 她笑了笑。 没想到孩子竟然伸出手,要陆逢时抱。 裴采盈:“涛儿喜欢你。” 孩子小名涛儿,大名陈子涛,名字还是裴之砚这个当舅舅的给取的。 陆逢时犹豫一瞬,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一共两辈子,这是她第一次抱孩子,手脚都在使劲,还是担心孩子会不舒服。 没想到孩子一直“咯咯”笑个不停。 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陆逢时起先还疑惑,她这几天都在吃药,按理说会有药味,没几个孩子会喜欢闻药味,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她是五行修炼之人。 身上的气息柔和,孩子喜欢这种气息。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陆逢时特意释放极淡的五行之气,孩子果真笑得更欢,且十分陶醉的模样。 陈禾生:“真是奇了,涛儿自从会走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的让人抱着。” 带过孩子的都知道,孩子刚会走的时候可折腾人。 一刻也不消停。 陆逢时用手背蹭了蹭孩子粉糯的脸颊。 孩子养的真好! 同村的孩子陆逢时看到不少,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皲裂。 寒暄一会,大家一起去旧宅。 得知女儿女婿来了,裴家二老高兴的很。 裴启云去村里张屠夫家买肉,王氏去后院单独围起来的稻草屋子抓鸡,裴之逸则背着涛儿学狗叫~ 陆逢时都惊呆了。 这个小舅舅,真能豁的出去。 …… 饭后,王氏与裴采盈寒暄,这次还带上了陆逢时。 对这种唠家常,陆逢时其实很不习惯,不过还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听着。 (本章完) 第27章 流言猛于虎 第27章 流言猛于虎 王氏:“本来还说过七八日就是涛儿的周岁,大家一起去给涛儿过周,今儿你反倒过来了。” “骤然听到家里出事,我哪能坐得住,让禾生赶紧陪我回来一趟,好在虚惊一场,阿时虽然瘦了,但看着精神头还不错。” 谈到自己,陆逢时礼貌的笑笑:“多谢阿姐挂怀。” 裴采盈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带着探究:“这次回来,觉得阿时变了许多,没以前咋咋呼呼的劲了。” “阿姐有所不知,前一阵子磕了脑子,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 陆逢时她摸了摸额间,那处的疤痕已经极淡。 不过,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裴采盈点头:“竟有此事,不过因祸得福,这是好事。” 王氏将话头转向裴采盈:“你那嫂子还是经常去五显公庙?” 陈禾生两兄弟,老大陈巧生今年二十四,妻子陆氏与陆逢时是一个村的。 这也是为何想到用冲喜的法子救王氏时,裴采盈能这么快找到陆逢时这个合适的人选。 就是她嫂嫂陆青青提供的消息。 生辰八字一合,加上裴家给的聘礼到位,陆逢时家又急缺银子,两人的婚事很快就促成了。 裴采盈无奈笑道:“她信五显公一年多,都劝过,没用。” 跟魔怔了似的。 五显公是近几年兴起的,据说五显公能保佑信徒心想事成。 很多去拜庙里拜佛后没见成效的人,转而去拜五显公,听说对求子的妇人尤为灵验。 “那五显公真要这么灵,你那嫂子也不至于拜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要我说还是让你大哥带她去把把脉,就去找孙郎中,他医术好。阿时调理的方子都是他开的。” 王氏出主意,也是想自己女儿的日子好过点。 大家住在一个屋头,抬头不见低头见,弟弟去年年初成的婚,十月就抱上了孩子,还是个男娃。 陆青青和陈巧生心里定然有几番失落的。 心情好的时候,能想得开,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为难。 人性就是如此。 也不能就说她坏。 不然,也不会在知道王氏久病不愈后,裴采盈想要找合适的人做弟媳时,她去会热心介绍她娘家村子的人。 裴采盈在旧宅住了一夜。 翌日吃过早饭,一家人才动身回去。 这日午后,裴之砚临时有事去了镇上,赵启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叩响了院门。 他果然是看懂她的暗示。 “弟妹,我们这样着实不妥,何事不能当着墨卿的面说?” 陆逢时不答反问:“当日超度你父亲亡魂时,赵兄说的话,可还算数?” 赵启泽一愣,随即诚恳道:“自然。” “既如此,那你只听我的便是。” “好。” 赵启泽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陆逢时表示这人很上道,她很满意:“叫你来,是想说那日寒气一事。” 赵启泽疑惑道:“当时那股寒气是弟妹所为?” “嗯,不过那不是寒气,而是你身体对外来灵力试探的一种反应。” 陆逢时说着,再次将手探了过去。 这次赵启泽的感知更明显。 赵启泽瞳孔骤缩:“我刚才感知到的就是你说的灵力,是否就是之前在灵堂能感知到我父魂魄的那种能力?类似传说中的仙门玄霄阁?” “是。” 玄霄阁神秘,正是因为神秘,所以在民间广为流传。 都说能进阁内的人,都不是凡人。 陆逢时也想有朝一日去看看,大名鼎鼎的玄霄阁是何模样。 赵启泽眼睛都亮了:“那弟妹今日让我来,是不是说明我能修炼?” 陆逢时再次颔首:“不错。” 昨日试探匆忙,赵启泽从未接触过灵力,描述不够准确,以为他是水灵根,没想到方才一探竟是金灵根。 虽引气入体的口诀一样。 但灵根不同,修炼时侧重点就不同。 “如何?” 见陆逢时收回手,赵启泽立刻问询。 他很紧张。 谁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陆逢时:“我知你心系令尊魂魄,寻常温养,只能保他暂时不散。但若你能引气入体,哪怕只是入门,便能以自身灵力滋养令尊魂体,效果远胜于我这个外人。” “甚至当你修为足够,还能找到旁的法子安顿好你父亲。” 赵启泽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父亲的仇,父亲的魂! 他看到了这条布满荆棘的复仇路上突然开出希望的。 “需要我怎么做?”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只要能帮我父亲,能为他报仇,刀山火海,赵某都愿往之!” 陆逢时开始低声讲述最基础的引气法门:“你先回去试着引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想到那日赵启泽眼中的戾气,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我们不能让仇恨左右,甚至蒙蔽了自己的内心,走正道为他报仇,才是你父亲期望的。” 赵启泽心中一惊。 她好似能看透自己。 “我明白!多谢弟妹指点。”说完郑重一拜后才告辞离去。 从赵启泽来到他走,不过一刻钟。 她甚至都没有让人进屋。 饶是如此,不过两天,她背着自家官人私会外男的风声还是跟沾了油的野火,呼啦啦烧遍整个天云寺村。 陆逢时要不是当事人,都不敢相信。 隔着一道院门,能传的这么离谱。 “你去哪?” 裴之砚叫住准备出门的陆逢时。 “去场院晒草药。” 陆逢时扬了扬手上的竹匾,场院是流言集散地,她要看看到底都有谁嚼舌根。 “跟她们计较什么!” 哦,原来他知道啊,甚至知道她去是为了找她们出气。 “官人才高八斗,难道不知道流言猛于虎?” 裴之砚:“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动起手来,能打得过?” “谁说出气就一定要动手?” 她的嘴也是不饶人的。 “哎呦喂,你们可是没瞧见,砚哥儿刚出门没半柱香,就有一个穿得人模人样的后生,鬼鬼祟祟摸到裴家门口!陆氏开门那叫一个快,两人就隔着门槛,手拉一块去了,还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羞臊人的话……啧啧啧!” 陆逢时在场院边的老槐树下驻足。 远远看过去,那不是王娘么。 (本章完) 第28章 陆氏,你嘴也太毒了 第28章 陆氏,你嘴也太毒了 “我说呢!这陆氏怎么突然瘦得跟换了个人似的,怕不是心里有鬼,熬的吧?” 接话的是李婆子,上次去镇上采买同行时也有她。 当时还背着她嘀咕了一句:肥猪。 陆逢时当然听到了,懒得计较。 婆子们坐在木头做的小矮墩上,抱着双腿笑得欢快。 徐氏接过话茬:“要么就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你们想想,她以前那身板,这才多久,就瘦得脱了形。” “真要清清白白,就大大方方请人进去坐坐,或者站在院外头说不行?非得隔着门槛挨那么近?分明是心里有鬼,指不定就是怕留下脚印啥的。我听说城里抓奸都是看脚印.” 王娘这次直接起身模仿“贴门槛”的姿势,臀部夸张扭动引得她们哄堂大笑,手中针线筐掉落都没管。 陆逢时将竹匾放在左侧腰间,两只手扶住边沿,缓缓从槐树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恰好打破王娘那声模仿“贴门槛”姿势后引发的哄笑巅峰。 场院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王娘脸上夸张的笑容僵住,李婆子嗑瓜子的动作停在半空,徐氏她们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像一群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喧嚣戛然而止。 陆逢时没看她们,仿佛只是路过。 她将竹匾放在旁边一块干净的石磨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里面晒干的艾草和益母草。 “呵,” 她终于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婶、李婆婆、徐嫂子,聊得挺热闹啊?看来村里今年的收成,都没各位婶娘舌根子底下的‘收成’丰盛。” 王娘脸上挂不住,强撑着嘴硬:“我们.我们闲聊几句怎么了?又没指名道姓!” 反正她们也只说了陆氏。 真细究起来,还怕她一个刚嫁进村没几个月的新妇? 况且出了这等事,裴三郎一定不会护着她。 “是吗?” 陆逢时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王娘脸上,那双清澈的眼仿佛能洞穿一切。 让王娘心头一悸。 “王婶,”陆逢时在王娘旁边的小矮墩坐下,看向她的脸,“我观你面相,鼻翼旁生一灰褐小痣,隐于法令纹末端,眉心乱纹交错,形如‘倒刺’,啧啧啧……” 王娘茫然。 她没听懂! 不过最后的啧啧啧,很传神~ 她想到了刚才的自己。 陆逢时声音愈发轻柔:“没听懂啊,那我说些你能听懂的。 就是你这种面相,主家宅不宁,子孙有损。若我推算不错,你家小儿子近来是否在西南方向与人起了争执?不仅损了钱财,还沾了血光之灾吧?” 王娘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她的小儿子前几日在邻村跟人赌钱,输光了兜里的上百文银子不说,还被人打破了头! 这事她瞒得死死的,连自家男人都没敢告诉。 陆氏怎么会知道? 不等王娘反驳,陆逢时的目光已转向李婆子。 “李婆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李婆子后背发凉。 看王娘刚才的脸色,说明这陆氏不是胡诌,且说得分毫不差,她自然紧张起来。 李婆子面色都变了:“你要说什么?” “李婆婆这么紧张做什么,放轻松,刚才说王婶的时候不是笑得挺欢快~” 陆逢时起身,将王娘挤到一边:“你眼下泪堂深陷如沟壑,纹路枯槁带青黑,此乃‘子息断绝’之兆,且主晚年孤苦,病榻缠绵。” 李婆子:“……,陆氏你嘴也太毒了。” “毒?李婆婆既然这么说了,那我话就说全乎一点。” 李婆子气得手都在抖。 “若我没看错,你早年是否曾有一子早夭?其亡故之地,应该是近水。这怨气缠绕,怕是让你夜不能寐,常闻婴啼吧?” 正因如此,上次李婆子骂她肥猪,她忍了。 可有些人,自己不好过,还想踩旁人一脚让别人也不好过。 李婆子这下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她早年确实有个儿子,在他三岁时在河边玩耍失足淹死了!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疤痕,几十年都不敢碰! 那孩子死后,她确实常常在半夜听到若有若无的啼哭声,吓得她不敢独处。 陆氏连这个都知道?! 她看着陆逢时的眼睛,只觉得那里面像是藏着能看透她一生罪孽的深渊,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最后,陆逢时的目光落在了脸色煞白的徐氏身上。 “徐嫂子,” 陆逢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竟带着一丝怜悯,“你夫妻宫晦暗不明,隐有青气浮动,此为‘夫星不稳’之相。嫂子,你与其在这里操心别人家门槛高低,不如回家看看你枕边人吧,或许他直接让你无痛当娘!” “轰——!” 徐氏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 她家那口子最近行踪确实诡异,身上偶尔带着陌生的脂粉味。 为此还理论过几回。 可他只说是自己多心,闻错了。 联想到丈夫最近对她冷淡的态度和闪烁的眼神 徐氏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 她死死盯着陆逢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陆逢时环视一圈这三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妇人,声音陡然转冷:“相由心生,口业亦是业!你们今日在此捕风捉影,污言秽语,搬弄是非,可知每一句恶言,都在给自己招来祸事。” “王婶,你小儿的灾厄未消;李婆婆,你子息的怨气未散;徐嫂子,你的家变就在眼前!” “这便是你们信口雌黄、污蔑他人的报应!这报应,不是我给的,是你们自己招来的!” 她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三个妇人心里。 “你,你胡说!” “我胡说?” 陆逢时轻笑,目光锐利如刀,“王婶,你敢不敢赌咒发誓,你家小儿子前日没在临河村的赌档里,被人打破了头,还输了整整三百文钱?” 王娘彻底瘫软在地。 李婆子老泪纵横,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徐氏更是如同疯了一般,尖叫一声:“张有德你这个天杀的!”,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地往家里冲去。 她要去撕了那个负心汉! (本章完) 第29章 普航大师 第29章 普航大师 “徐氏,徐氏你等等!” 李婆子想去拉徐氏,却被王娘一把拽住。 王娘此刻也失了方寸,看着李婆子那张老脸,想起她刚才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她指着李婆子就骂:“老虔婆!你还有脸喊别人?” 她自己做的孽以为旁人不知吗? “当年你家栓子怎么淹死的,你真当村里没人知道?你为了省那几文钱,把发烧的孩子丢在河边自己去赶集!你自己丧良心了还嘲笑旁人? 还有,上个月你家丢的那只下蛋老母鸡,就是被你偷去卖了换酒钱吧?贼喊捉贼的老东西!” “你放屁!” 李婆子被戳到痛处,尤其是儿子的事,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扑向王娘,“王翠!你个烂舌根的泼妇! 你儿子赌钱输得裤子都没了,你还在这里编排别人?你男人要是知道你儿子偷了你们给大儿娶媳妇的钱,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两人刚才还一起编排陆逢时。 此刻如同斗鸡般撕扯谩骂起来,将对方家里那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抖落得一干二净,引得其他看热闹的村民目瞪口呆。 陆逢时冷眼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抱起竹匾转身往家去。 流言蜚语? 在她面前不过是自取其辱的跳梁小丑。 本以为这次之后,那些长舌妇们会消停一段日子。 没想到关于她不是人的流言又开始席卷了整个村子,甚至王娘亲自带着天云寺的和尚登门,说要做法。 “普航大师,就是这家。” 王娘用力拍门,“陆氏!快开门!普航大师来为我们村驱邪除妖了,你躲也没用!” “可笑,我为什么要躲。” 陆逢时打开门,隔着门槛与他们面对面站立,目光落在那个身穿黄色僧袍的普航大师身上。 这和尚约莫四十上下,身材微胖,面皮白净,宝相庄严,手持一串油光水亮的楠竹佛珠,双目微阖,一副悲天悯人的高僧模样。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捧着木鱼、经幡等物,架势十足。 “你真敢出来啊。” 王娘咬牙切齿,“我已经跟大师说了,你就不是人,不然怎么一眼就知道别人家私密事?” “就是!王婶她们不过说了几句闲话,就被她咒得家宅不宁!” “李婆子都吓出病来了!” “她那额头上的伤也来的蹊跷,估计就是那时被妖物附体,妖物不除,咱们村永无宁日。” “阿弥陀佛!” 普航大师唱了一声佛号,声如洪钟,震得近处村民耳朵嗡嗡作响,更添几分敬畏。 他缓缓睁开眼,“女施主,贫僧观此院上空怨气萦绕,邪祟之气甚重。更听闻施主近日行止诡异,恐已被妖邪附体。 为保一方平安,贫僧特来做法驱邪,还请施主行个方便,莫要阻拦,以免伤了自身。”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正气凛然,引得周围村民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大师快收了她!” “大师法力高深,定能除了这妖物!” “陆氏,你就认命吧!别连累我们全村!” 王娘更是得意地昂起头,仿佛已经看到陆逢时被大师降服,狼狈不堪的样子。 陆逢时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目光最后落在宝相庄严的普航大师脸上。 她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讥诮再次浮现。 “哦?驱邪除妖?” 陆逢时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知大师要驱的是哪路邪?除的是何方妖?” 普航大师眉头微皱,这妇人竟如此镇定? 他沉声道:“自然是附你身祸乱乡里的妖邪! 贫僧观你面相,印堂青黑,眼带桃煞,周身更有阴秽之气缠绕,此乃大凶之兆!若不及时驱除,恐酿成大祸!” 陆逢时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呲”一声笑起来。 普航大师不虞:“这位施主,不敬佛祖,罪过,罪过” “大师口口声声喊着佛祖,可你心里却没佛祖半分位置,真是可笑!” “施主,你.!” “方才你说面相?”陆逢时向前一步,目光如刀,细细刮过普航大师那张白净的脸,“大师既然精通此术,不如先给你自己看看?” 普航大师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跳。 “贫僧修持佛法,自有佛祖庇佑,何须看相?女施主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陆逢时冷笑:“一个酒肉穿肠过,色戒心中留,道貌岸然的和尚,也配谈佛祖庇护?”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普航大师脸色骤变,扬起拿佛珠的手指向陆逢时:“你这妖邪,果然厉害!当着贫僧的面妖言惑众。” 他身后那个小沙弥,十分有眼色,敲起了木鱼。 “唵……阿……那……啰……” 甚至还唱起了经文。 “大师,不要。” 王氏听到风声,来不及摘下围裙,匆忙赶来。 她一把拦在陆逢时身前,“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家阿时本本分分的,怎么就成了,成了妖邪?” “王氏,你整日待在家,怕是还不知你家侄媳干了什么!” 王娘添油加醋,将村里这些天发生的事说出来,“……,哎呦有些话我都说不下去,看在平日里我与你亲近的份上提醒你,小心着点。你这侄媳不简单!” 王氏还是不信:“我们阿时不是这种人。” 这一个月,忙进忙出,她都看在眼里,是装不出来的。 住在裴家隔壁的赵婆子小声开口:“王婆,会不会就是弄错了,当时我就说,那个后生像是我娘家那边的人。” “上一边去,” 王娘狠狠瞪向赵婆子,“现在不是说那后生的事。是陆氏这个人,被妖邪附体了,搅得村里不得安宁。” 赵婆子软弱。 被王娘剜这一眼,悻悻钻回人群,不再言语。 王氏欲要再辩,被陆逢时拉住:“婶娘,这事我来处理。” “可你身子还没好……” 真打起来,他们两个弱质女流该咋办? 王娘也真是会挑日子,正好挑了三父子不在家的时候。 陆逢时拍了拍王氏手背安抚:“婶娘放心,一点事我还是能应付的。” 第30章 他自己都不信 第30章 他自己都不信 陆逢时再次抬眸时,眼中带着冷厉:“既然大师说我是妖邪,那便使出你的真本事吧!” “妖孽,休得猖狂!看贫僧现在就收了你!” 一个还在病中的妇人,若不能将她“降服”,那他这么多年就白混了。 他猛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沓画的歪歪扭扭的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作势就要往陆逢时身上拍去! 那架势,倒真有几分唬人的模样。 引得不明真相的村民一阵惊呼着后退。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他双目圆瞪,将一张符纸猛地掷向陆逢时! 陆逢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只是嘴角的讥诮更浓。 在那张符纸即将沾身的瞬间,随意地抬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呵,” 陆逢时嗤笑一声,指尖灵力微吐,那张黄符纸“噗”地一声轻响,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从她指尖簌簌落下。 “连正经的引火符都画不明白,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还学人降妖除魔?” 全场死寂! 村民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符纸竟自己烧起来了? 被陆氏两根手指就捏没了? 那可是妖邪都害怕的符纸啊! 普航大师更是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数步,看着陆逢时指尖飘落的灰烬,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这,这,事情怎么没按他预料的发展?! 她竟一眼就看出自己画的是引火符! 普航大师心一颤。 他踢到铁板了! “你,你这是妖法!妖法!” 普航大师指着陆逢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彻底压倒了贪婪和羞愤。 “妖法?” 陆逢时眼神陡然转冷,不再掩饰,将一股并不磅礴却精纯的意念凝聚双眸,普航大师下意识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邃如渊,仿佛能照到人心最深处。 普航被那双眼睛定住。 几息后,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干,瘫倒在地。 “普航大师,昨夜在妓馆玩得开心吗?” 陆逢时往前走两步,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那串已经盘的发亮的佛珠,“还有这上面的荤油,你应该擦干净些,都能闻到猪油香。” “你,你……” “我什么我,还要我将你如何坑蒙拐骗的事一一抖落出来么?” 普航大师面皮一抖,许多事情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而后猛地以头抢地,声音凄厉:“饶命!仙姑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姑。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中,黄色液体从他双腿间流出。 他身后那个小沙弥吓傻了。 噗通跪倒在地,跟着师父一起磕头。 全场死寂! 所有村民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法力高深的普航大师,被陆氏几句话就揭穿了老底。 两根手指破了法术。 更甚者一个眼神就吓得跪地磕头,口称“仙姑”! 王娘面无人色。 她以为这把稳赢,不仅能找回面子,还能将这个搬弄是非的“妖女”弄死。 这个局面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 她不禁后怕。 裴三郎可是举人之身,虽不是官身,但与平民终究是不同的。 这时她心里已经想打退堂鼓。 想趁着裴家人还未回来赶紧离开。 可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个冷冽的声音穿透死寂:“光天化日,聚众围堵我裴家宅门,污蔑我裴之砚之妻为妖邪,你们好大的胆子!” 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自动让出一条道。 只见裴之砚一身青衫大踏步而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裴启云跟在身后,脸色亦是难看。 昨天快午时,砚哥儿回来说将逸哥儿读书的事情办妥了,他们高兴的不得了,立刻收拾东西赶着自家牛车往鹤山书院去。 因路程远,昨夜就歇在书院附近的客栈里。 天还没亮就往家里赶。 就是担心这几日的流言蜚语会影响到她们。 没想到,竟真堵家门口了。 “就是你?” 裴之砚低头看着地上的普航大师,“身为出家之人,不修己身,招摇撞骗,玷污佛门清誉,应罪加一等!” 尿骚味在普航大师周身弥漫开来。 村民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娘虽害怕,还是结结巴巴道:“那,那你媳妇,本来那么胖,不足一月就瘦了那么多,跟换了个人似的,难道不可疑?” 王氏声音拔高:“王嫂,你不明情况,不要乱说,前段时间逸哥儿私塾出事,阿时为我们全家人祈福,又帮着捕快破案,劳心费神,才会如此。” 她说话一向温柔,陆逢时第一次见她声音这么高。 “好,那她一看人面相,就能说出别人的私密事,这又如何解释?正常人谁能做得到?” 反正算命先生是办不到的。 她比算命先生还神。 “我说王娘为何兴师动众一定要说我会妖法,原来是我将你们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你们面皮挂不住,存心报复呢?” “你,没有的事。你说你不是邪祟,那你跟大伙解释,为何有这本事?” “这……” 陆逢时顿了顿,看向裴之砚。 王娘见状又来劲了,“哼,我就说有问题。” “王婶这么着急作甚,我是想说,这个问题你可以问我家官人。” 村民都看向裴之砚。 陆逢时也微笑的看着他,“官人,如此你跟叔伯婶娘们解释解释吧。” 裴之砚:…… “前一段时间,我与娘子拌了几句嘴,她一气之下要回娘家,结果走得太急,脑袋磕石头上昏了过去……”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裴之砚下文。 “娘子她为此因祸得福,在昏迷中被仙人点化,不仅会看相,还能帮人驱妖除邪。 刚才揭穿这个假和尚的真面目,就是最好的证明。” 裴之砚说完,回瞪了陆逢时一眼。 这番解释他自己都不信。 可陆逢时却要他当着众位乡亲的面,亲口说出来。 这个女人,一直在算计。 陆逢时仿佛没看见。 笑得格外开心。 过了明路,后面就可以放开手脚的干了。 第31章 去陈家 第31章 去陈家 裴之砚现在的身份,说的话很管用。 由他亲口说出来,村民的接受度会高得多。 陆逢时本也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不是裴之砚恰好回来,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赵婆子:“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能一眼瞧出来,这个大师是个假的。” 有一人接受,其他人也就慢慢接受了,还会自动找补,“王娘,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和尚,我们去天云寺上香,好像从没见他啊!” “对啊,王娘,这个假和尚你是从哪里找的?” 王娘眼神闪烁:“我原本是要去天云寺的,可半道上就看到这个和尚,他说自己是普航大师,能降妖除魔。我也不知他是个骗子啊,要是知道,定然不会这么做。” “聚众围堵良家宅院,污蔑举人正妻为妖邪,此等行径,形同构陷,视同谤讪,依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 赵婆子:“三郎,你说的那个‘各反坐’是什么意思?” 裴之砚冷笑一声:“就是以牙还牙,若被定为妖邪处绞刑,诬陷旁人为妖邪者,同样是绞刑!” 赵婆子闻言吓得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就是来看看热闹,还有之前王娘传你娘子与人有染,我还阻止过的。” 赵婆子说着往自己院子里跑,生怕慢了裴之砚会找她算账。 其他村民顿作鸟兽散。 王娘本来就害怕,裴之砚一说,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正好坐在尿液中。 “是,是婶子糊涂,听了这假和尚的蛊惑,猪油蒙了心!你看在为你科考,婶子也拿钱的份上,不与我计较了吧。” 王娘用力磕头,额头很快见了红。 其他几个跟着闹得凶的村民见状纷纷求饶:“是啊三郎,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砚哥儿考上解元是大喜事,但赴京赶考费巨靡,村民都送了点心意过来。 王娘他们那日也塞了几十个铜板过来。 王氏和裴启云互相对望一眼,一脸难色。 当初就不该收下那几十个铜板,现在让砚哥儿难做人。 只是现下还回去,也是不能。 王氏心里悔得很。 裴之砚眼底的冰寒并未完全消融:“王婶,诸位乡邻,尔等今日所为,触犯律法,污人名节,论罪当究! 念在乡梓之情,更念资助之义,裴某可以暂不将尔等扭送官府问罪。” “然,也不可就这么轻易放过。尔等需当众具结悔过书,言明今日之过,画押为凭,交于族老保管!” 裴之砚松口,他们哪会不应。 总比被扭送官府强。 裴启云快速将族老喊来,在他们见证下白纸黑字画押。 不知是谁说了句:“那这个假和尚怎么办?” 族老拄着竹拐站出来:“将这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打出村去” …… 十月十六日 是涛儿一岁生辰。 卯时刚过,天色微明,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天云寺村。 裴家院门前,牛车已经套好,车板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和一张半旧的草席,上面还有一床旧被子,是给王氏和陆逢时准备的。 她正要爬上牛车,裴之砚却折返进屋,拿了件半旧的鸦青色披风递给陆逢时。 “天越来越冷,你这点衣服哪够。” 她今日穿了件杏色交领窄袖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略深的半臂,这是她成婚时娘家陪嫁来的,是她所有衣服里,比较体面的一件。 今日去姑姐家贺喜,她是特意翻出来穿的。 要不是瘦了,这套衣服还穿不上。 “我不冷。” 陆逢时没接。 有五行之气护体,这件衣服刚刚好。 再说,哪个女孩子不想打扮的漂漂亮亮,一件披风,从头包到脚,像老太太。 她不干。 “牛车动起来有风,披风能挡一点,别人刚好点,又病了!” “你这孩子,关心的话不会好好说?” 王氏作势在裴之砚手臂上拍了一掌,接过披风对陆逢时道,“砚哥儿也是关心你,你就在车上披着,下车了再脱。” 也是她粗心了,阿时瘦了也没及时给她做几身衣裳。 等从陈家村回来,量了尺寸,去镇上找裁缝,给她做几身冬衣。 还有砚哥儿,那身青色襕衫,还是他二叔年轻时候的衣服改得,外面那件鸦青色麻襦已经洗的发白。 听说北边比他们这里冷多了,要置办几身厚衣服御寒。 将要带的东西装好,陆逢时和王氏先上牛车。 坐稳后,裴启云轻轻吆喝一声,黄牛便拉着车,“吱吱呀呀”地驶出了村口,走了约莫两里路,往左拐向一条小路。 枝桠大部分光秃秃的,挂着些许霜。 田埂上衰草萋萋,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微熹的晨光下发射着清冷的光。 王氏看着旁边缓缓向后退去的景色,笑问陆逢时:“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去陈家村吧?” “嗯。” 她回道,“成婚前,只去过几次镇上,还有就是外祖家,旁的地方没去过。” 陆逢时捡了些趣事说。 两叔侄一左一右坐在前面车辕上,看似在看路边的风景,其实在认真的听着。 她能对以前的事情如数家珍~ 是不是说明,她还是那个陆逢时? 裴启云时不时插两句嘴,一路上倒也欢快,时间也就没那么难捱。 临近陈家村时,太阳已经高升,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来,带来些许暖意。 “前面那个村子就是陈家村了。” 裴启云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村子,声音轻快。 陆逢时寻声看去,村口有一株大樟树,笼罩住整个进村的路。 樟树下,放着几张木条凳,还有不少石头墩子,有几个老人在树下闲坐攀谈,旁边五六个孩童玩耍,身上的衣服因为时不时在地上打滚,沾着黄土。 村中房舍比天云寺村似乎更显齐整一些,多以黄泥夯墙为主,但不少人家屋顶覆的是青瓦而非茅草,显见村中富户不少。 一条不算宽阔但颇为干净的土路从村口延伸进去,路两旁用低矮篱笆或碎石简单围出菜畦,几只斑鸡在篱笆根下悠闲刨食,见到牛车也不甚惊慌。 “到了,前面那户就是禾生家。” 裴启云的声音带着笑意,将牛车稳稳停在村中一户人家门前。 第32章 长大当个好儿郎 第32章 长大当个好儿郎 眼前是一座在村里算得上体面的院落。 正屋前是一块宽敞的土院坪,打扫的干干净净。 院坪左侧搭着个简易草棚,下面堆放着整齐的柴垛和一些农具;右侧则用竹篱围起一小块地,养着几只鸡鸭,正“咯咯”、“嘎嘎”地叫着。 在院子中央,放着一张崭新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抓周需要的各种东西。 人已经来了不少,四处坐着闲聊。 不少手上还拿着陶碗,时不时喝上两口热茶,满脸笑意。 “岳父岳母,砚哥儿,阿时你们可算到了!” 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响起,穿着崭新靛蓝麻袄的陈禾生满脸笑容地从灶房快步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同样喜气洋洋、系着围裙的裴采盈。 “爹,娘刚才还跟禾生说,要去迎一迎你们。” 儿子周岁,裴采盈穿着喜庆,神采奕奕。 听到陈禾生的声音,热闹的人群里站起来两位老者,是陈禾生的父母。 两人五十出头,鬓边均已有白发。 陈父个子高大,嗓门与陈禾生一样,贼大,互相见礼后热络的拉过裴启云的手,招呼着往里走:“大清早赶来,辛苦了。这抓周的吉时快到了,亲家随我们一起观礼。” 裴采盈摘下围裙,从陈母手中接过孩子,来到八仙桌旁,开始引导孩子去抓取桌子上摆放的物什。 当然,作为母亲来讲,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能抓文房四宝。 可以像舅舅那样,成为解元,然后进京考取功名。 所以也十分刻意的往其上引导。 不过孩子对文房四宝并不感兴趣。 眼睛一直看着他右手边的刻着雷纹的木剑。 甚至在裴采盈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往前一纵抓起木剑,抱在怀里便不撒手。 这憨态引得观礼者哈哈大笑。 “我的乖孙,抓到宝剑不怕狼,长大当个好儿郎!好咧,好着咧!” 陈母高兴地拍手道,左手腕两个粗细不一的银手镯相撞,声音很是响亮,让不少人的女子的目光都往她手上瞧。 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也都说着吉祥话。 结果虽不是裴采盈希望的,但抓到剑也是不差,自是高兴的抱起孩子一一回应大家的祝福。 陆逢时瞥见,陆青青一个人站在家里正堂的门边,身子斜斜的靠在那,与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比原主大四岁,两人孩童时还一起玩过。 十五岁,三年前嫁入陈家后,就鲜少往来了! 三年不见,此刻着一身藏青色袄子陆青青,面中隐隐带着青色,与记忆中的模样变化极大。 抓完周,这筵席也算正式开始。 陈禾生带着裴启云和裴之砚去了中间那张桌子落座,那桌都是男人,是要喝酒的。 裴采盈带着陆逢时和王氏在离灶房第二间桌子落座。 坐下后,陆逢时解下披风放在腿上,露出那身还算鲜亮的杏色衣裙。 很快,她的目光再次被陆青青吸引过去。 此刻,陆青青虽然也挂着笑,但那笑容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勉强。 眼神还时不时往裴采盈身上的涛儿身上瞟。 “阿时,看什么呢?快,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陆逢时略带惊讶的收回目光,双手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汤碗:“谢谢婶娘。”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 借着喝汤的动作,再次确认刚才看见的面相。 这次,她能肯定,方才没有瞧错。 陆青青的印堂位置,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灰气,这灰气非寻常的晦气或病气,而是隐隐透着一种……阴损的意味。 更关键的是,她的子女宫位置,不仅深陷枯槁,且有一缕极淡却异常刺目的血色暗纹! 这绝非简单的“无子”之相! 陆逢时心头一凛。 这血色暗纹,分明是近期有过小产或堕胎,且过程极其不顺,伤及胞宫根本的凶兆。 那血色中缠绕的怨气和不甘,几乎凝成实质,在她子女宫周围形成一股微弱的、带着怨恨的阴风。 阴风极弱,加上今日喜事盈门。 倒是将它生生盖了过去,是以陆逢时在进门的第一时间都没感觉到这股阴气。 但影响陆青青是够了。 他们这桌约莫半个时辰就散了,只剩下中间那桌那人还在喝酒。 陈母还有陈家几个亲戚陪着王氏说话。 王氏从裴采盈手中接过涛儿,高兴的往孩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从胸前掏出一块红布,解开后里面竟包着一块银锁。 裴采盈吓了一跳,忙伸手推拒:“娘,这个太贵重了。” 这个连工带料,起码二三两银子。 家里的情况,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定是不容易的。 “你放心,这是用我年轻时陪嫁的两个银簪子打的,就出了些工钱。” 刚才好些人,她不是招摇的性子,所以没拿出来。 但也不能悄无声息的,不然还以为他们这些娘家人过来打秋风的。 此时就正好。 人走了一大半,留下的多是与陈家关系不错的。 知道裴采盈娘家了大价钱给外孙打造银锁,间接的告诉陈家,裴采盈有娘家人撑腰,她的日子就更好过一些。 陈母本来心里还有些不满。 孩子周岁,这做外大母的怎的一点也不表示,原来是留到这个时候给呢。 “亲家,这锁打的太大了。” 王氏又亲了一口涛儿,满脸慈爱:“这样,涛儿大一些也能戴。” 陈母的姐姐张氏玩笑道:“妹妹,你这还嫌弃上了,要是我有这么好的亲家,不知有多高兴呢!” “姐姐,我哪是这个意思,是怕亲家破费了。” 几人有说有笑。 只是这一切,落在陆青青眼里,愈发不是滋味。 吃饱喝足,闹了一上午的涛儿有些想睡,裴采盈带着孩子进了西屋。 陈母的姐姐得赶路,先走了。 其他几个坐了一会也走了。 外面那桌终于吃好,街坊四邻将吃剩的饭菜收拢归置,七七八八蹲在灶房旁边的水井边洗涮。 王氏与裴采盈又聊了几句,准备动身回去。 陆逢时却在此时捂住肚子:“哎呦,婶娘,我肚子好疼呀!” 第33章 有病还是要治的 第33章 有病还是要治的 王氏一看她,小脸煞白,关切道:“可是早上来冻着了?” “怎么了?” 裴之砚方才在和陈禾生他们说话,听到王氏的声音,立刻走过来,“肚子痛?” “嗯。” 陆逢时低头,小手揪住裴之砚衣袖轻轻晃动,“很痛!” 裴之砚:“……” 活该两个字都已经冲到喉咙口,被他压下去。 一直不曾出声的陆青青突然开口:“既然人不舒服,就别急着走,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吧。” 陈母诧异的看了眼。 心道这些日子寡言少语的,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睛,莫名的发冷。 今日倒是出奇,主动留人。 不过陆氏说的在理,既然人不舒服,还是住一晚妥帖些,“是啊是啊,身体要紧,左右现在农忙过了,家里也没甚急事。” 陈父今天和裴启云聊嗨了,跟着出口挽留:“儿媳妇,你等会去村口把林郎中喊来,给你弟媳把把脉。” 陆逢时脸色确实不好,一家人决定在陈家休息一晚,明天再回。 就住裴采盈的西屋,西屋一共两间房,还有一个后堂。 将后堂收拾出来,让裴启云和王氏睡,另外一个房间留给裴之砚和陆逢时。 房间是够,被子还少一床。 裴采盈打算去婆婆屋里拿一床,刚走出来,就见陆青青抱着一床崭新的被褥走来。 “采盈,被子不够吧。这床是我陪嫁的被子,还没盖过呢,给你们应应急。” “这怎么好意思!” 陆青青这段时间情绪不高,气色看着也不好。 虽没有直接对她甩脸色,但这段时间两妯娌间的气氛确实比较微妙。 她今日主动接被褥,还是新被子,出乎裴采盈的意料。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陆青青将被子塞到裴采盈手上,看了眼西屋,转身回了她的东屋。 “多谢嫂嫂。” 裴采盈朝陆青青背影道了声谢,抱着被子回屋。 屋内 裴之砚坐在床头,压着声音问:“是真不舒服,还是发现哪里不对劲?” 陆逢时惊觉裴之砚的敏锐。 也有点欣喜。 如此就不需要她费心解释。 “我还不太确定,今晚再瞧一瞧,若无事,我们明日再回。” 事关自己阿姐,裴之砚觉得小心些总是没错,点头道:“好,有什么事只管叫我。” 不一会,陈禾生带着林郎中来了。 林郎中中等身材,看着四十出头,就在家里开了个诊堂,附近几个村有什么生病细痛,都是找他。 “小娘子身子很虚啊,这段时间虽然也补了不少,但还是不够,得好好养着。” 伤了本源,哪有那么容易好的。 王氏听后,直夸林郎中医术高超。 林郎中十分受用:“她这个病就是养,有什么好的多吃些。方子我就不开了!” 林郎中边说边收脉枕。 “林郎中,我还有些话想私下问您。” 屋内众人:…… 王氏起身,“那我们先出去,砚哥儿你陪着阿时。” “人都出去了,小娘子有什么病症,大可以说与老夫听。” “是这样的。” 陆逢时清了清嗓子,“去年,我来过一次葵水,可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再来.” 林郎中闻言,眉目立刻舒展开,“还以为你会说什么疑难杂症,这个啊,刚才老夫已经诊出来,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些女子初次葵水后,会有间隔几月或半年的,甚至一年的都有。 且你这身子,虚成这样,若是再来葵水,你随时都会晕过去。 咱们的身子聪明着呢,这是在保护你。等你身子养好了,自然也就来了。放宽心!若你还是不放心,也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适当的同房啊!” 林郎中说的一本正经。 却让一本正经的两人面红耳赤,眼睛对视一眼后,更是浑身不自在。 林郎中反而哈哈大笑:“食色性也,你们小两口本就是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且这阴阳调和之术,能解决很多未病,这可是阴阳之道。” 陆逢时:不要再说了,谢谢。 她活了两世,但还是个雏,真的做不到面不改色~ 羞臊归羞臊。 但正事她还没忘,压下面色燥热,她问林郎中:“不知您近日可否给陈家大媳看过病?” “不曾,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您有所不知,我与她是同一个村的,小时还一起玩耍过,方才与她闲聊时,觉得她精神头不好,心里担心。这才问您,看看她有没有去您那瞧过,若是没有,我就再劝劝。” 林郎中闻言摇头:“没有,村里的人我都认识,记得清楚着呢!”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还请林郎中保密,我一会人舒服了些再去劝劝她,有病还是要治的。” 陈家大媳不孕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 他一个郎中,更清楚。 以为还是这事,便痛快应下,背起药箱出了屋子。 裴之砚送林郎中出屋,很快折返回来,并将门给带上:“你察觉到的异常,和她有关?” “前些天,阿姐来看我,闲聊时听婶娘说过,陆青青嫁到陈家三年未有身孕,前段时间迷信五显公,身子看着更虚了。” 陆逢时看了眼窗外,继续道,“可我方才无意中看到她的面相,是小产之相,而且是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的小产……” 裴之砚低声重复,眉宇间凝着寒霜,“三年无子,好不容易怀上却亲手……,这绝非寻常,其中必有隐情。且这隐情,恐怕与那五显公脱不了干系。” 陆逢时点头,眼神锐利如刀:“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裴之砚面色沉沉,颔首道:“我知道了,到时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只管说。” 这是他第二次嘱咐。 她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透过窗棂缝隙,目光精准地投向陆青青所在的东屋方向。 “目前仅为查探,若真有猫腻.” 再言处置之法。 陆逢时转身,神情肃然,“那床新被褥是陆青青主动送来的,太过刻意。我怀疑这被褥有问题!” 裴之砚立刻领会,起身将搁置在箱笼上的被褥拿过来。 第34章 接近筑基 第34章 接近筑基 “检查过了,被褥没有藏东西!” 他聪慧不假,但涉及到风水阴阳一事,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所以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门道。 陆逢时就有些小得意了。 聪慧过人又怎么样,术业有专攻,还得她来。 她走到被褥旁,并未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凝神静气,调动起体内的五行之气,小心翼翼地弹出一缕极细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穿透被褥表里。 裴之砚屏息,尽量忽视陆逢时神叨叨的动作。 并说服自己,去适应接受她的不同。 片刻,陆逢时收回神念,眉头微促,眼中闪过冷意:“果然!被褥的夹层里,缝着一块暗红色的布片,上面用阴邪之物混着朱砂画着一张符文。 瞧着像是聚阴和窃听之用。” 符文与寻常聚阴符有出入,像是聚阴和窃听符的融合版。 “这种符箓,能将睡在此被褥上之人的一举一动传递出去,同时还会缓缓汇聚周围的阴气,侵蚀人的身体和精神。” 现在回想起陆青青的面相,不仅仅是小产虚弱,更像是被这东西吸走了精气。 “陆青青送这床被褥来,是想监视我们?还是,想用这阴气加重我的‘病’,或是” 她没说完,但裴之砚已懂,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好一个歹毒至斯的五显公!” 裴之砚声音冰冷,“看来这邪物所求非小,青青嫂嫂怕是早已深陷其中,身不由己,甚至被蛊惑操控,成为帮凶。” “今晚,我们就睡这床被子。” 陆逢时忽而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什么?” 裴之砚愕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陆逢时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既然对方想听,那我就‘好好配合’。” “陆逢时,你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 他担心阿姐不假,但也不想陆逢时因此再受伤。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今晚只是试探,若那五显公当真厉害,自是要想其他法子对付。” 她顿了顿,看向裴之砚:“官人,晚上我需要你配合。若我‘病发’,你需表现的焦灼关切,守在床边。若有任何异常动静,尤其是,有阴邪之物试图靠近,你只需要护好自己,莫要上前。” 坏我计划~ 说着,从随身荷包里,拿出一张护身符:“放你荷包里,虽威力有限,但聊胜于无。” 裴之砚接过符箓,面色复杂的看着陆逢时的脸。 “好。” 他声音低沉:“量力而行,莫要逞强。” “放心。” 陆逢时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属于修士的傲然,“对付这种藏头露尾、靠邪符害人的东西,也是有功德的。” 功德累积到一定程度,修为自然也会跟着涨。 她也想知道,这五显公究竟是何方妖孽! 夜色如浓墨般缓缓浸染了陈家村。 西屋东边屋内,陆逢时盖着陆青青送来的新被,裴之砚和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所有心神都系在床上之人身上。 陆逢时闭目调息,体内微弱的五行之气缓缓流转。 一方面抵御着被褥中那阴邪符文散发的丝丝寒意,一方面静心捕捉着符文另一端传来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寒鸦叫。 子时将近,阴气最盛之时。 那暗藏符箓位置的地方,寒意陡然加剧! 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如同冰针攒刺,试图穿透陆逢时的护体灵力,钻入她的骨髓。 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带着窥探意味的阴冷波动,如同跗骨之蛆,从符文中弥漫开来,缠绕在她周身,甚至试图侵入她的意念。 “来了!” 陆逢时心中冷笑,面色却猛地一颤,眉头紧蹙,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唔……” “阿时?!” 裴之砚几乎是瞬间就丢开了书卷,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声音里是恰到好处的焦灼与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肚子又痛了?”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冷,好冷……” 陆逢时蜷缩起来,牙齿打颤,声音虚弱飘忽,完美演绎着被阴邪之气侵袭的病弱模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裴之砚立刻将被角掖紧,眼神紧紧锁住她苍白的脸:“坚持住,我去喊林郎中来!” 他作势就要起身。 “别,别走,”陆逢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带着微弱的颤抖,“官人,陪着我,别离开……” 她眼中含着水光,带着依赖和恐惧。 明知是演戏,但看她这副模样,裴之砚心口一紧。 他反手捂住她冰凉的手,掌心温热,试图传递一丝暖意,声音放得更柔:“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他依言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那份担忧,情真意切,足以骗过任何窥探的眼睛。 陆逢时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将更多的五行之气内敛,只留一丝微弱的气息在体表游走,让那股窥探之力能更清晰的捕捉到她的“虚弱”。 西屋外,陈家院落一片死寂。 东屋窗棂的缝隙后,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西屋的动静。 陆青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在她袖中,紧紧攥着一个散发着微弱黑气的木雕小人,面目狰狞,与庙中供奉的五显公有几分相似。 符文彼端,那股窥探的意念似乎确认了猎物已入彀中,被褥夹层中那张暗红色的符箓猛地亮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幽光! 更多的阴寒之气被强行汇聚,化作数条肉眼难辨的黑色阴蛇,带着刺骨的怨毒,悄无声息地穿透背面,直扑陆逢时的眉心! 好家伙,想直接侵蚀她的本源! “哼!” 陆逢时心中冷哼,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体内早已蓄势待发的五行之气瞬间由守转攻! 嗡! 一层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五色光晕在她体表游走。 那几条阴蛇撞上屏障的瞬间,如同冰雪投入熔炉,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消融了大半! 第35章 五显公 第35章 五显公 然而,这阴蛇是阴煞之气凝聚,并非实体。 被消融的瞬间,一股更精纯更霸道的邪念顺着符文的连接,如同毒针狠狠刺向陆逢时的识海! 这意念充满混乱、贪婪和淫邪与对生灵本源的渴望,绝不是来自一个人! 陆逢时识海一震。 这种邪念的冲击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对方的邪力,对应的至少是修士的练气后期,甚至接近筑基! 而且极其诡异歹毒,专攻心神!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护体灵光一阵剧烈波动,那残余的阴蛇趁机又钻入几分,寒意直透脏腑! “阿时!” 裴之砚看得真切,她的痛苦不似作伪,心中大骇,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他荷包中的护身符微微发烫,散发出微弱的暖意,驱散了一些靠近他的阴寒,但杯水车薪。 他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谨记陆逢时的叮嘱,只是更加焦急地呼唤,将担忧之情演绎到极致,同时暗暗将护身符握得更紧。 “桀桀桀…,好精纯的生气,竟是难得的极品炉鼎……” 一个混乱、重迭、仿佛由无数人声拼凑而成的意念直接在陆逢时识海中响起,充满了贪婪和狂喜,“乖乖献上,融入吾身,本座赐你无上极乐……” 随着这意念,那符文光芒大盛。 整个西屋的温度骤降,连油灯的火苗都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明灭不定。 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邪威压弥漫开来,普通人如裴之砚只觉得胸闷气短,仿佛被无形的巨兽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逢时压力陡增。 她毕竟根基受损,修为不过炼气初期,面对这种接近筑基修为的邪念侵蚀,五行之气迅速消耗,护体灵光摇摇欲坠。 那阴蛇已经突破屏障,开始在她经脉中肆虐,侵蚀她的生机。 失算了! 这东西比预想的强。 陆逢时心中凛然,正欲不顾一切催动本源拼死一搏。 “铮!”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能涤荡神魂的玉磬之音,毫无征兆的穿透夜空,无视墙壁阻隔,直接在院落中响起。 这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浩然正大澄澈空灵的意境。 如同初春融雪的第一缕阳光,又似深山古刹的晨钟暮鼓! 声音响起的刹那,弥漫在西屋的阴邪威压如同被投入烈日的积雪,瞬间消散大半。 那几条在陆逢时体内肆虐的阴蛇发出无声的尖啸。 动作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 陆逢时识海中那混乱的邪念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谁?!!!” 西屋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清冷的月光洒入,照亮了窗边一个颀长的身影。 来人约莫二十二三年纪,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袭天青色的云纹道袍,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不染尘埃。 他面容俊朗,眉目清冷如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着一支通体碧绿温润剔透的玉笛。 刚才那涤荡邪氛的清音,应是由此发出。 他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之感。 青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屋内,掠过痛苦蜷缩的陆逢时,焦急万分的裴之砚,最终定格在那床散发着阴邪之气的被褥上。 他眉头微促:“阴煞窃元符?” 此地竟藏有这等邪秽! 石漱寒目光随即落在陆逢时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这位道友,竟能以炼气初期的修为,硬抗至此,倒是难得。” “过奖。” 陆逢时强忍着经脉中参与阴蛇带来的刺骨寒意和识海的震荡,撑着身子坐起些许,“还是道友来得及时。” 不过也打草惊蛇了。 那五显公精明异常,笛声一响,迅速缩回符文深处,恐怕再想将它钓出来,得费不少功夫。 “刚才我救了你,你似乎略有不满?” 石漱寒能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石漱寒不太理解。 “道友修为高深,涤荡邪氛的手段自然高明,只是,” 她目光扫过那床此刻已偃旗息鼓邪气内敛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被褥,语气陡然转冷,“道友这一曲清音,固然解了我燃眉之急,却也彻底惊走那条好不容易才钓上的大鱼!” 石漱寒清冷的眉峰微不可查的一挑,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陆逢时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血气和不满,语速加快,带着一丝急切和惋惜:“此邪物异常狡猾奸诈,藏匿极深。我佯装虚弱,不惜以身犯险,引它邪念深入, 眼看它贪念大炽,邪念核心已然显现,正是锁定其根脚的最佳时机!” 她指向那被褥,“可道友这浩然正音一出,威势煌煌,那东西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它的巢穴,再想引它出来,难上加难! 打草惊蛇,莫过于此!” 她看着面前这位道友,眼神复杂。 有对他及时援手的感激,但更多的是计划功亏一篑的懊恼和一丝对他介入方式的不认同:“道友救了我,我自然感激,但除邪务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就怕它今日遁走,下次再为祸时,手段更毒,受害更众!” 她的话清晰冷静,条理分明。 将不满的缘由剖析的明明白白,她并非不领情,而是痛惜错失了彻底解决祸患根源的绝佳机会。 石漱寒静静地听着。 俊朗的脸上没有愠怒,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反而掠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欣赏。 他明白了眼前这位看似狼狈的女修,其胆识谋略和除魔卫道的决心,远超她的修为境界。 她不满的,并非他的救援。 而是他救援的方式“误伤”了她苦心经营更具价值的计划。 “原来如此。” 石漱寒的声音依旧清越,但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倒是在下思虑不周,搅扰了道友的除魔大计。”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过失,目光再次投向那床被褥,眼神变得锐利,“不过,此邪祟既已暴露行藏,倒也不算全无线索。” 第36章 活该被人当笑话 第36章 活该被人当笑话 陆逢时明白,他是想通过被褥中留下的符文,找到五显公。 “道友是想留下帮忙?” 石漱寒:“我既坏了道友的计划,自然是要弥补的。” 话落,目光已然扫向东屋。 陆青青浑身一软,身子滑落在地,袖中的丑陋木刻掉了出来,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个动静,并未惊动酣睡的陈巧生。 等她再次抬眼,窗户口站着本该睡着的陆逢时还有他的夫君裴之砚还有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男子。 “你,你们.” “陆青青,我们谈谈~” 陆青青面露警惕,瞧了眼还在酣睡的丈夫,弯腰捡起那木刻,轻轻开门出去。 “你们,想要说什么?” 陆逢时拿出阴煞窃元符直入主题:“先说说这个吧!” 陆青青看到窃元符,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后退两步,声音发颤:“这是什么?” “青青嫂嫂亲手放进去的东西,不认识了?” 不待陆青青反驳,陆逢时就截住了她的话头,“就是从你送来的被子里找出来的。” 她刚才一直观察西屋的动静。 听到动静时,还有一丝扭曲的快意,虽然她听不太真切,但有动静,就证明五显公显灵了。 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青青嫂嫂,念在现在还未出人命,我给你坦白的机会,若是你执意隐瞒,那就将大家都喊起来,如何?” “别。” 陆青青摆手,压着声音,“我说,但你们能不能替我保密?若是让巧生和公婆他们知道,我就完了。” 陆逢时看了眼石漱寒。 后者扬手,一道透明结界凭空出现。 她感受这灵气波动,心中震骇,他竟然是火灵根,且若是没感知错的话,还是纯阳之火,明明一幅清冷模样。 可真是极致反差。 至于具体境界,两人差距太大,真瞧不出来。 猜测应该离结丹不远。 陆逢时快速收敛情绪:“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陆青青看不见结界。 但身体能清晰感受到夜风停止了,外面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 “你也知道,我与陈巧生成婚三年,一直无子……” 陈巧生是家中老大,弟弟没成婚时,两人尚且没什么压力,可等老二陈禾生成婚后,他们的压力就来了。 不止是公婆,左邻右舍已经毫不避讳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青青啊,这都两年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要是身体有毛病,还是要抓紧去看看才是,不然你这个做嫂子的,被弟媳比下去,不是惹人笑话。” 这话,她一直都记得。 她在婆家被压得喘不过气,想让娘家人撑腰。 可她娘说的话,更让她寒心。 “什么叫惹人笑话,生不出孩子,就全是我的错了?” 她明明去看过郎中。 郎中说她身体没问题! 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她娘看她的眼神,跟看一神经病一样:“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不是你的问题,难道还是你男人? 若将这个事推你男人头上,你男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他一辈子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那她呢? 她就活该被人当笑话一样看? 她第一次与陈巧生吵得不可开交还是涛儿出生那日。 陈母喜笑颜开的抱着她的宝贝孙子,然后用十分嫌弃的眼神扫过她肚子。 她直接没绷住,回到东屋和陈巧生吵了起来。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愿意和她一起去瞧郎中。 怕村子里的多嘴,两人是去隔壁镇上找的郎中。 就是那孙郎中。 孙郎中说,他们两个身体都没问题。 陆青青说到这里,捂着脸哭起来:“都没问题,但就是怀不上孩子,你们说我能怎么办?” 她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每次看见涛儿咿咿呀呀的,她真的很想伸手去抱抱她。 弟媳倒是不介意,可她那个婆婆,生怕她的宝贝孙子出什么问题,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陆逢时看着陆青青的脸:“可你明明怀孕了,为何要故意小产?” 陆青青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本来灰败的脸上此刻愈发惨白。 她死死盯着陆逢时,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陈巧生,也只是以为她心情郁结,不愿与他同房。 但其实,是她这次小产对身体伤害极大,月事一直淋漓不尽,根本没办法同房。 “你的面相不会骗人,” 陆逢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怜悯,“你子女宫那道血色暗纹,带着怨气和不甘,是近期强行断绝生机所致,且过程凶险,伤了根本。”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陆青青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捂住脸,压抑和绝望的呜咽声从指缝溢出,身体蜷缩成一团。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头,眼神空洞的吓人。 “我以为老天爷终于开眼,五显公显灵了……”陆青青眼神陷入痛苦的交织回忆中。 长时间无子的压力压在心头,陆青青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有一次回娘家,听人提起五显公,说是十分灵验,村里有一个妇人,也是两年多没有孩子,去五显公庙拜了拜,没多久就怀上了。 那人陆逢时知道,叫陆冬梅,与他们一个村的。 的确是怀上孩子了。 既然那么灵验,那她也去拜一拜,万一呢? 怀着这种想法,陆青青最终踏进了五显公庙。 说是一个庙,又不像庙。 里面那个庙主,穿的不是僧袍,也不是道袍,但是拿着一根拂尘,长相也十分出尘,大家都叫他显灵子。 他自称是五显公的化身。 “我那么虔诚地供奉,烧香磕头,捐香油钱,我以为我的诚心能感动上天” 说到这里,陆青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激动,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怎么就这么难。 陆逢时扶住陆青青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青青神情凄楚,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耻辱和恐惧:“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去上香……” 第38章 非礼勿动 第38章 非礼勿动 他是筑基巅峰修为,想要隐匿身形不被凡人察觉,轻而易举。 陆逢时颔首:“如此甚好。只是,”她看向看向东屋方向,“明日我们离开,石道友若在附近探查,还需留意陈家动静,以防万一。” “自然。” 石漱寒说完,转身对着窗户,双手掐诀,一阵灵力波动后归于平静。 “我已在此地布下简单禁制,若有强大邪气靠近或此女有任何异动,我都会在第一时间知晓。” 紧接着石漱寒拿出一张黄色符箓:“这个,是我的传音符,方圆百里我都能听到。” 陆逢时接过符箓,眼中迸出精光。 假以时日,她一定也能画出这么厉害的符箓。 接下来的事,与石漱寒没多大关系,他便先行离开。 陆逢时看向裴之砚:“婶娘和阿姐那边?” 裴之砚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量:“阿姐性子刚烈,若知陆青青曾起意害她,必难善了。此事一旦闹开,不仅陈家颜面扫地,更会彻底惊动邪庙,于大局不利。” 陆逢时点头赞同:“况且,陆青青现在是我们唯一的线人。揭穿她,等于自断一臂。不如,暂且按下。” “只能如此。” 夜色深沉,陈家小院的西屋内,油灯如豆。 “天色很晚了,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回去再说。” 陆逢时上床,裴之砚将灯熄灭后,摸黑跟着睡下,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床而眠。 寂静中,只剩下两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陆逢时裹着被子躺在里侧,身体僵硬。 虽然比上次在驿站同榻少了几分初时的不自在,但身边躺着个存在感如此强烈的成年男子,那份不自在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调息。 渐渐地便有了睡意。 裴之砚同样躺得笔直,尽量贴着床沿,占据着最小的空间。 黑暗中,他的感官似乎被无限放大。 身侧传来女子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体香,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 他闭上眼睛,试图用圣贤文章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起了风。 初冬的寒意透过窗棂缝隙渗了进来,屋内的温度悄然下降。 陆逢时本来就畏寒,加上根基受损后气血不足,白天还行,此刻睡熟没了五行之气刻意维持,那寒意便如跗骨之蛆,一点点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得更紧,蜷缩起身体,却依旧觉得那股寒气从骨头缝里透出来,让她忍不住微微发颤。 睡梦中的她,遵循着取暖避寒的本能。 一点点向着身边那个散发着暖意的地方挪动。 裴之砚睡得并不沉。 迷糊间,他感到一阵细微的带着凉意的柔软触感,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 紧接着,一缕微凉的发梢激得他皮肤微微一紧。 他猛地惊醒,睡意顿时消散大半。 黑暗中,他睁开眼,适应了片刻,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陆逢时不知何时已从床的里侧挪到了中间,距离他不过咫尺之遥。 她整个人蜷缩着,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肩膀,几缕散落的乌黑发丝正搭在他的颈窝和锁骨处。 陆逢时身上那件单薄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线,在晦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一段纤细秀气的锁骨,和其下细腻如玉的肌肤。 裴之砚的身体瞬间僵住。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心跳如雷鼓般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 那份微凉的柔软紧贴着他的手臂,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一股陌生的热流自两人相贴处汹涌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口干舌燥。 他想立刻抽离远离。 身体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理智告诉他,非礼勿动! 可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被这温香软玉惊醒,蠢蠢欲动。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在黑暗中变得幽深而复杂,紧紧锁着近在咫尺的睡颜。 陆逢时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暖意,无意识地又往他怀里拱了拱,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嘤咛。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裴之砚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理智和克制都摇摇欲坠。 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伸出手臂,将这份温软彻底拥入怀中,用自己所有的体温去驱散她的寒冷。 就在他指尖微动,内心天人交战之际,窗外的风似乎更大了些。 吹得窗棂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惊雷。 瞬间劈开了裴之砚脑中那团混沌的欲念。 他猛地清醒过来! 将身体向床沿方向挪开寸许,拉开了那过分危险的距离。 她与之前不同。 必定不愿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碰她。 裴之砚的煎熬与挣扎,陆逢时一无所知。 卯时刚过,她便睁开了眼睛,裴之砚仍紧闭着双眼,但从他呼吸来看,显然是已经醒了。 陆逢时没有戳穿他。 昨夜石漱寒的出现,几乎已经将她的能力明牌,裴之砚并未多说什么,显见是接受了她能修炼的事实。 那就不用再避讳。 她穿好衣服,找个了舒服的位置,缓缓闭上双目,摒弃杂念,心神沉入丹田。 旋即开始引气入体,温养根基,在意念引导下,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五行之气如涓涓细流,开始沿着特定的经脉缓缓路径缓缓运转。 每一次运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昨日被阴蛇侵蚀后留下的细微暗伤之处。这些暗伤如同河床中得到礁石,阻碍着气流的顺畅,也带来隐隐的刺痛。 陈家四周的灵气受到牵引,丝丝缕缕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透过她的口鼻周身毛孔,缓缓渗入体内。 这过程极其缓慢,需要足够的耐心。 灵气入体后,并非先壮大本源,而是优先滋养修复那些受损的经脉。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受损之处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温润的能量,痛处在缓慢减轻。 第39章 突破 第39章 突破 五行相生不知运转了多少个周天。 陆逢时感觉到体内的五行之气明显充盈了些,流转也顺畅了许多。 然而,当这股气流试图冲击某个无形的壁垒时,却如同溪流撞上了巨石,被稳稳地挡了回来,只在壁垒上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明白,这是触碰到了聚气初期的瓶颈了。 陆逢时并未急躁,深知根基受损下强行突破只会雪上加霜。 她沉下心来,细细体悟着体内五行之气的流转,五种属性的气息在她体内和谐共生,却又各有侧重。 此刻,她清晰地感知到,昨夜抵抗邪念,消耗最大的便是代表温煦生机的木之气与象征光明炽热的火之气。 水之气因与阴寒同源,反而受到些许滋养,显得略强,金之气锐利,消耗居中,土之气厚重,根基尚稳。 窗外,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万道金光刺破雾霭。 一股极其精纯蕴含着蓬勃生机的初阳紫气似着晨光投射而入。 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此刻与天地灵气沟通的陆逢时来说,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火星! 她福至心灵,立刻调整呼吸吐纳。 用意念全力引导这缕珍贵无比的初阳紫气纳入体内! 这紫气主火与木,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紫气入体,瞬间融入她略显萎靡的木之气中,如同枯木逢春,木之气骤然活跃壮大起来! 木生火。 木之气勃发,萎顿的火之气受到强盛的木之气滋养,如同添了干柴的灶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温暖驱散阴霾的力量在经脉中奔涌。 五行循环,生生不息。 力量不断在循环中累积壮大。 轰! 那道无形的壁垒,在这股循环不息浑然一体的五行之力冲击下,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豁然洞开! 丹田气海猛地一震,瞬间扩张了一倍有余。 原本丝丝缕缕的五行之气,此刻如涓涓细流在体内畅快的游走,力量感充盈全身。 昨日残留的寒意和之前的虚弱感彻底驱散。 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 聚气中期,成! 陆逢时缓缓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内蕴,随即隐去,恢复清澈。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微凉的晨光中凝成一道淡淡的白练,片刻后才消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查的五色光晕。 心念一动便隐去。 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只是力量更凝实了一分,对未来的路看得更清楚了一分。 窗外,天已大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带着喜悦的心情翻身下床,裴之砚也在这时坐起身子。 陆逢时:…… 难为他忍了这么久。 话说,他醒了难道没尿么? 这么久不吭声。 也是够能憋的! 裴之砚何时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王氏这时过来敲门:“阿时,砚哥儿,你们醒了吗?” 裴之砚清了清嗓子:“起了,稍后就出来。” 门打开,王氏就往陆逢时脸上瞅:“气色看着好多了,肚子还痛吗?” “婶娘放心,已经不痛了。” 裴采盈就在一旁,听后松了口气:“那就好,应该是昨日过来吹了风,又吃了油水,身体一时受不住。” 王氏继而道:“这天比昨日又冷了些,你这穿的也太单薄了。” 话落,裴之砚已经拿起昨天的披风套在陆逢时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来。 看着有几分滑稽。 王氏很满意:“就要这样。” 吃过早饭,再闲聊了一刻钟,裴家人就动身回天云寺村。 快晌午才到。 远远的,看见赵启泽在门口,似是等了许久,正要离开。 “明润。” 裴启云架着牛车停下,裴之砚先下来,而后去扶陆逢时。 披风太长,陆逢时嫌碍事,又准备脱。 却被裴之砚制止:“别看太阳大,这风也大,一脱就得受寒。” 昨夜她盖着被子都没睡暖和。 说着,伸手直接将她从牛车上抱下来。 王氏默默的将脸瞥向裴启云那边。 两人相视一笑,好似在说,这孩子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亏她之前还以为两人感情不好。 裴启云连忙调转牛车,还不忘道:“你们说说话,等会记得来家里吃午饭。” 赵启泽跟着两人进屋。 陆逢时去烧水泡茶,两人就在正堂说话。 赵启泽:“这次来,是跟墨卿辞行的,明日我就要动身去余杭郡。” 裴之砚面色一紧:“你是要去调查你父亲死因?” “明知他是被人害死,若不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枉为人子。” “你娘她” 赵启泽笑了笑:“我娘那边都安排好了,让她回外祖家住一段时间。” 赵启泽外祖家就在赵家村。 赵姓子嗣繁多,加上赵氏有两个弟弟,均在村中,赵启泽又有举人身份,他不在时倒也不用担心赵氏这个寡母受人欺凌。 “墨卿,已经十月中旬了。” 赵启泽将话题转到裴之砚身上,“春闱在即,你总得留点时间去温习功课,熟悉熟悉京都吧?” 陆逢时恰好将热水提来。 拿出瓷碗,放了点茶叶后,将热水冲进去,香味立时飘了出来:“是啊,我们还等着你金榜题名呢!” “就这么看好我?” 陆逢时在旁边坐下,背对着大门:“余杭郡的解元,不说榜眼探,中个进士绝对没问题。” 裴之砚的八字,她记得。 贵重着呢! 裴之砚以为陆逢时是单纯看好他,心中竟隐隐有些愉悦。 他看向对面的赵启泽:“明润兄放心,这几日事毕,我马上动身。” 赵启泽颔首,偷偷看了眼陆逢时。 有些话,不知道能不能当着墨卿的面讲,可要单独见她,实在难寻到机会。 他犹豫再三,哪知陆逢时直接开口:“我看你周身灵气有波动,看来是已经能引气入体了。” 赵启泽:什么情况?跟墨卿明牌了?那上次还背着他相见作甚。 裴之砚:“……所以上次王娘说的那个偷情的后生,就是明润兄,而明润兄特意选择我不在的时候来,是因为你们约好了,” 裴之砚眸子从赵启泽身上挪到陆逢时脸上,“娘子你要教他修炼?!” 今日两更,然后说一句,明天本书就要上架了,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到此,希望上架后还能见到小可爱们的身影,比心 第40章 陆逢时,你又要干什么(二章合一章) 第40章 陆逢时,你又要干什么(二章合一章) 不仅如此,还是背着他。 裴之砚心情瞬间就没那么美了。 看她的眼神,甚至带着隐隐的不愉。 陆逢时修为刚进了一步,对身旁事物的感知能力愈发敏锐。 裴之砚气息变化这么明显,自是立刻就感觉到了。 “怎么了?” 裴之砚似笑非笑的吐出三个字:“没什么!” 他那张脸,拉的比驴都长。 谁信? 陆逢时不爽的看向他:“我是哪里又惹到你了?” “没有。” 陆逢时磨牙,“有病!” 心情变化如此之快,如六月的天一样,让人难以捉摸,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裴之砚:…… 他确实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因为,他现在会无意识的看她,她的情绪也牵动着他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怪异。 比昨夜那种蠢蠢欲动的欲念,更让他害怕。 “什么偷情?” 赵启泽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解释,“墨卿千万别误会! “那日弟妹只是探测我的灵根,教授我修炼功法,并无旁事,很快我便回去了。” 裴之砚的脸更黑了。 他生气的点,并不是因为陆逢时教赵启泽修炼功法。 而是背着他!!! 且,这么多日,竟都没想过要教他。 “墨卿.” “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个。” 陆逢时心情也不爽,打断赵启泽还欲解释的话,“你现在只是会引气入体,后面修炼,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切记不要心急。” 赵启泽看了看裴之砚,点头。 “还有,我教你画几种简单的符箓,后面随着你修为提升,我们便可通过符箓沟通交流。” 赵启泽一喜。 陆逢时去西屋拿出她买的朱砂黄纸,就在正堂,两人比比划划近两刻钟。 “还没完?” 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可裴之砚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二叔婶娘还在等我们吃饭。” “就快好了。” 又半刻钟过去,陆逢时才满意点头,“目前这两种就够用了,你回去要多练。” 赵启泽的悟性还是很高的。 悟性高,她教起来也就轻松些。 “多谢弟妹,那墨卿,我们就此话别,你去京都若有时间,也可在余杭郡歇脚,或能再续。” 裴之砚不爽归不爽,还是周到的将人送到门口,“明润兄在余杭郡一定要多加小心,保重!” “保重!” 门一关,陆逢时的脸就黑下来:“裴之砚,你刚才什么意思?” 这大半个时辰就没个笑脸,尤其是对她。 赵启泽在,她不愿跟他吵。 现在人走了,她必须问清楚,将事情憋在心里,不是她作风。 “明润能修炼一事,为何瞒着我?” 陆逢时气笑了,“什么叫瞒着你,我若是真心想瞒你,今日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说这些。 而是等你去科考了,我们再偷偷联系!” 裴之砚:“……”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挺能说的吗?” 陆逢时气势汹汹的,裴之砚却心情莫名的又好起来了。 他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就光顾着气了。 “他能修炼,那我能吗?” 陆逢时还在张牙舞爪,裴之砚的语气却软和下来,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你?” 陆逢时没有抓着不放,而是很认真的回答裴之砚的问题,“不能!” “你都没有探测。” 焉知他就不能。 “不用探测!” 他的八字摆在那,贵重的很,贵不可言。 这样的人,通常负有天命。 既有天命,有些东西就注定无法拥有,比如修炼。 裴之砚竟然没有追根究底。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旧宅,气氛相当微妙。 王氏看着裴之砚又看看陆逢时,最后眼神落在自家夫君身上,似乎在问:怎么回事? 刚才从陈家村回来时,两人还好好的。 这是吵架了? 吃过饭,裴之砚起身收拾碗筷,王氏按住他的手:“这些等会再收,婶娘问你们,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裴之砚回:“没有。” “那你们,” 陆逢时露出个笑脸,“婶娘误会了,是他那个同窗,今日来跟他辞行,他也马上进京赴考,心情有些不好罢了。” “原来是为这事。” 王氏松了口气。 裴启云开口,“涛儿的周岁宴已经过了,阿时的身体也好了不少,你确实该动身了。” “嗯。” 裴之砚应了声,“这几日还有些事,忙完了,三郎便启程。” “对了,冬祭那日,二叔婶娘有事吗?” “这,倒是没有。” “那日,我用下牛车,带着阿时去镇上逛一逛。” 王氏一听连连叫好:“马上冬祭,天一天天冷下来,确实要买几身冬衣,北边天寒地冻的,你也要买两件厚实的。” 说着塞给裴之砚一贯钱。 裴之砚推托不掉,只好收下。 时间悄然划过两日。 十月十八一早,躺在陆逢时袖中的传音符微微发烫,一缕神念信息传入脑海:“庙外探查毕。邪气盘踞,已成巢穴。 “内有显灵子及爪牙数人,皆身负邪术,不似寻常武夫。” “庙宇底下有隐秘阵法波动,似为聚阴纳秽禁锢怨念之用,亦是邪灵凭依之所。” “信徒白日络绎不绝,入夜则门户紧闭,有邪异仪式。” “宜速决,迟恐生变。” 另,陆青青处暂无异常。” 陆逢时心中一凛,将得到的信息告诉裴之砚。 “地下阵法?” 裴之砚剑眉紧锁,这个他不是很懂。 与排兵布阵一样吗? 陆逢时道:“此乃邪庙根基,若不毁去,邪灵难除,信徒亦难醒悟。 然强攻庙宇,动静太大,恐伤及无辜香客,更会打草惊蛇,令其狗急跳墙,以信徒为质。” 如是那样,便不好办了。 裴之砚:“不能强攻,便需智取,里应外合,直捣黄龙!” 两人目光交汇,同时想到一人,陆逢时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陆青青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当初虽与她说过让她做内应,但这事重大,也不知她能不能应对。” “她现在最怕自己的事情抖露出去,又有石道友的守心印,她必会小心行事。” 陆青青被人侮辱,能不动声色。 察觉到有孕,独自一人去找郎中确诊,得知腹中孩儿是鬼胎后,又能干脆利落堕胎。 有几个后宅妇人能做到这一点。 两人商议妥当,陆逢时便激发传音符,与石漱寒商议细节。 石漱寒清冷的声音传来:“阵法核心位于主殿神龛之下三丈处,以血煞阴石为基,怨念为引。 “破阵需以纯阳至正之力瞬间摧毁核心,或扰乱其阵法流转。我可炼制三枚破煞阳雷符,威力集中引爆,当可奏效。” 破煞阳雷符,那至少需要筑基后期修为方能绘制。 果然呐,这个石道友修为深厚。 符箓被掐灭,两人根据石漱寒提供的线索,再次推演。 “不过陆青青一介凡人,如何能准确将符箓放置在关键位置而不被察觉?” 这倒是个问题。 若是不能将其精准放在神龛之下,恐横生枝节。 陆逢时想到陆青青的遭遇…… “我想,” 裴之砚眸子一扫:“陆逢时,你又要干什么?” “本想让陆青青做内应,可陆青青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对庙宇熟络,也无法将东西放入地底,更接触不到神龛。如此,只能我去!” “不行!” 身子才刚好一点。 又要让自己以身涉险,她就不会为自己考虑? 陆逢时迎着裴之砚骤然冷厉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中是冷静到近乎锐利的光芒:“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眼下,这是最稳妥也是唯一能确保精准摧毁阵法核心的办法!” “稳妥?” 裴之砚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那庙里是龙潭虎穴! “显灵子修为不明,爪牙身负邪术,你根基初稳,如何应对?陆青青至少熟悉环境,还能以信徒的身份遮掩。” “你呢?” “你以什么身份混进去?” “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为我身具修为,才能更有把握!” 陆逢时语速加快,条理清晰,“石道友已探明阵法核心位置,我需要做的,是潜入主殿,将符箓精准放置。这需要修士的感知力引导和隐蔽能力,陆青青做不到。” “再说身份,我自有办法。” “冬祭在即,信徒众多,庙内鱼龙混杂。我只需稍作易容,混入其中并非难事。” 裴之砚眉头紧锁,显然并未被完全说服:“即便如此,风险依然太大!那显灵子既能布下如此阴损阵法,又岂是易于之辈?一旦察觉你身上有灵力波动.” “所以需要石道友的符箓和接应!” 陆逢时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石道友炼制的破煞阳雷符自带纯阳正气,能一定程度上遮掩我靠近时的灵力波动。” “更重要的是,我不是孤军奋战。” “石道友会在庙外严密监控,一旦我放置成功发出信号,以他的修为,能瞬息可至!” “这比让陆青青去,成功率高得多,也安全得多!” 裴之砚憋了口气:“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们认识才几天! 能确定他靠谱? 若遇到危险的时候,真能及时救她? 这段时间他了解一些修道之事。 修炼之人讲究因果不假,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这样在乎旁人性命。 总之,他是做不到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旁人。 “便是不能,我也有自保的手段,只要他能精准引爆破煞阳雷符,将五显公庙连根拔起就行。” 她不想再看到有像陆青青这样的女子受到坑害。 这种身心双重伤害,莫说现在,便是前世那样的环境,也没几个人女子能受的了。 “况且,此事关系阿姐一家安危。涛儿周岁宴上,陆青青受到威胁敢将邪符送入西屋,焉知日后邪灵不会因我们坏其好事儿迁怒陈家?” “届时,阿姐涛儿首当其冲!” 提到裴采盈和涛儿,裴之砚的眼神猛地一震。 她不是在空谈大义,而是将冰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放任邪庙,后患无穷,亲人亦在危险之中。 “我并非逞匹夫之勇,我修为有了突破,也有法器傍身。若连这点危险都不敢冒,谈何修行?谈何护佑自己想护佑的人?” 裴之砚沉默的背过身去。 窗外冬景萧瑟,大片树叶掉落,随着风儿打转。 他肩背绷得极紧。 屋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已不见激烈反对的神色。 他走到陆逢时面前,沉声道:“好,我答应你的计划。” 不等陆逢时眼中亮起喜色,他立刻补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难以察觉的关切之意,“但你须答应我三件事!” 陆逢时:“你说。” “第一,”裴之砚竖起一根手指,“易容必须彻底,我会帮你准备合适的衣物和遮掩气息的香囊。” “这个没问题!” “第二,”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锐利了几分,“进入庙宇后,一切以安置符箓为首要目标,决不可节外生枝,探查其他!若有任何异常,哪怕只是感觉不对,立刻放弃,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 “石道友的接应信号如何约定,必须立刻告诉我。” 陆逢时再次点头。 “第三,”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声音更沉了几分。 “无论成功与否,都必须活着回来!” 这句话,他说得格外用力。 “易容彻底,只做目标,遇险即退,活着回来!接应信号,我与石道友约定以一道特定的五行之气射向庙宇东北角为号,他即刻动手并接应我撤离!” 裴之砚这才缓缓点头,紧蹙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不过眼中的情绪已化作沉静的深海。 他不再多言,转身道:“需要什么,就各自去准备吧!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都各自忙碌着。 直到石漱寒的出现。 他带来了三张破煞阳雷符,还多了一张敛息符。 “此符贴于内襟,可最大限度收敛你自己灵力波动,配合符箓纯阳之气,应可瞒过筑基以下邪修感知。” 陆逢时颔首,接过符箓,小心放置好。 “记住,符箓一定要放在神龛三尺之内,因它下面三丈就是血煞阴石所在。” 石漱寒再次强调,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明白。” 她也是修炼之人,这点岂会不知。 石漱寒也只是想尽可能的将这些邪修一锅端了,免得有漏网之鱼,死灰复燃。 宝子们,今天开始就正式入v了,感谢你们一路的陪伴,我会一如既往,不忘初心,沉下心来讲好每一个故事,希望你们能喜欢,么么哒, 第41章 挤什么挤,眼瞎啊(二章合一章) 第41章 挤什么挤,眼瞎啊(二章合一章) 裴之砚拿出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套半旧的靛蓝粗布麻袄麻裙,样式是附近村镇常见的妇人打扮,料子普通但厚实保暖。 还有一顶同色的包头巾,能将头发和耳朵脖颈包裹严实,只露出眼睛和部分面颊。 “这是香囊。” 穿戴好后,裴之砚又拿出一个粗布香囊,“这是找孙郎中调配的草药,可遮掩你本身气息,混入庙里浓郁的香烛烟气中,更不易被察觉身体气味。” “这是供品。” 他又去后堂拿出一个旧竹篮子,里面装着几根粗香,一小包劣质茶叶,还有几个干瘪的冬枣。 石漱寒看向裴之砚。 这个凡人,考虑的当真十分周到。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实操。 裴之砚亲自动手。 先用黄泥混合灶灰调成略暗的肤色,均匀涂抹在脸、脖子和手上。 紧接着用烧过的细木炭条,将眉毛画得粗淡杂乱,又在鼻翼和脸颊点了深色的小点。 最后戴上包头巾。 陆逢时也上道,包头巾一戴,立刻收敛神采,露出几分愁苦,略显木讷的眼睛。 对着水盆一照,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 裴之砚又仔细检查一番,这才点头表示满意。 贴上石漱寒送来的敛息符,顿感一层五行的薄膜笼罩周身,将最后一丝可能外泄的灵气波动也牢牢锁住。 出发前,三人通过石漱寒的探查和陆青青提供的信息,再次推演一遍。 确认没问题后,裴之砚赶着牛车与陆逢时前往五显公庙。 石漱寒去接陆青青。 今日是十月二十一:冬祭。 这日来的信徒不少,多是年轻妇人,也有些许老者,并未见多少男子。 老弱妇孺~ 还真是不好办。 不好办,也要办! 多拖一日,就有一日的风险。 石漱寒与裴之砚在五显公庙外面停下,陆青青则带着陆逢时准备进入庙内。 陆青青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和恨意,低声对包裹严实的陆逢时说:“跟着我,别乱看。” 两人随着人流,踏上了通往五显公庙的台阶。 甫一踏进庙门,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香烛烟气混合着汗味及劣质香油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眼前是一个不算大的青石板铺就的院落,此刻已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信徒。 大多衣衫陈旧,脸上刻着生活的风霜,眼神却透着一股近乎麻木的虔诚。 左右两侧是低矮的偏殿,门窗紧闭。 门楣上挂着褪色的布幡,画着扭曲难辨的符号。 殿前各有一个巨大的石制香炉,里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燃烧过半的劣质线香,青烟滚滚。 刚才呛人的味道,大部分就来源于此。 几个穿着灰布短打,眼神警惕凶悍的爪牙在院中来回巡视,粗暴的推搡着拥挤的信徒,维持着所谓的秩序。 目光时不时扫视人群,尤其在那些试图靠近主殿后方的区域时格外严厉。 陆逢时目光落在主殿。 它坐北朝南,是整个庙宇的核心。 殿门敞开着,露出里面幽深的光景。 殿门两侧同样站着两个彪悍的爪牙,如同门神,只允许少量信徒分批进入殿内靠近神龛的区域。 更多信徒只能挤在殿门口或院子里张望。 从陆逢时的角度,能看到主殿深处高踞神坛之上那尊木雕神像——面目狰狞,獠牙外露,青面赤瞳,透着一股邪异的威压。 正是所谓的五显公。 神像前的巨大青铜香炉烟雾缭绕,几乎将神像下半身笼罩。 神坛前的地面铺着宽大厚重的青石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 陆青青拉着陆逢时,没有试图立刻挤向主殿门口,而是先在左侧偏殿前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停下,佯装整理供品篮里的粗香。 “别急,” 陆青青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灵子还没出来,殿门看得紧。等仪式开始,那些狗腿子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才是机会。” 陆逢时微微点头,木讷的眼睛低垂。 目光却透过人群,牢牢锁住主殿神龛前方那片区域。 她在心中默数着地上的青石板:从门槛向内,正对着神龛中心线,三尺距离,左数第七块边缘缝隙 石漱寒的指引清晰地印在脑海。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午时将至,鼓乐声骤然响起,尖锐刺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显灵子仙师驾临——!” 一个爪牙尖着嗓子高喊。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殿高台。 身着暗紫色诡异符文法袍的显灵子,手持一柄惨白骨色拂尘,缓步走向高台。 他眼窝深陷,一双眸子却异常明亮,闪烁着幽冷的光,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审视与贪婪扫视着人群。 信徒们纷纷匍匐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狂热与恐惧交织。 仪式开始了! 显灵子口中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文,拂尘挥舞间,带起阵阵阴冷的气流。 香炉中的烟雾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旋,隐隐形成模糊的鬼脸形状,发出无声的嘶嚎。 当然这些普通的百姓看不到。 陆逢时却能清清楚楚的瞧见! 殿门口的爪牙都挺直了腰背,全神贯注地盯着高台,为主子护法,对拥挤在殿门口和院内的人群放松了警惕。 这是动手的好时机。 陆逢时眼神一凝,瞬间收敛所有外放的情绪,只剩下绝对的冷静。 她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提起手中的竹篮,装作被人从后面狠狠推搡的样子,脚步一个踉跄,口中发出惊慌的“哎呀!”声,整个人失控的向前扑倒。 扑倒的方向,精准地指向神龛前左数第七块地砖! 电光石火之间! 她的身体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般,左臂肘部“恰好”重重地撑在了那块地砖边缘的天然微隙旁! 宽大粗糙的靛蓝麻布衣袖瞬间覆盖了那缝隙周围。 陆逢时藏在右袖中的手快如闪电,将三枚迭在一起的破煞阳雷符精准的塞进那道微隙深处。 “挤什么挤,眼瞎啊!” 旁边一个被带倒的老妇人破口大骂。 “对不住,对不住阿婆!人太多,挤着了.呜呜” 陆逢时立刻爬起来,依旧是那副卑微惶恐的乡间妇人模样,带着浓重的哭腔,一边手忙脚乱去扶那老妇人,一边用身体挡住自己刚才扑倒的位置,连声道歉。 她甚至故意让竹篮里那几个干瘪的冬枣滚落出来,制造小小的混乱吸引注意。 没有人注意到那块普通地砖边缘的微小变化。 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在骂骂咧咧的老妇人身上,要么还在高台上做法的显灵子身上。 殿门口的爪牙也只是扫了一眼这边的混乱,见只是妇人间的推搡,呵斥几声,便不耐烦的转过头去,继续看向高台。 陆逢时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慌乱。 扶起老妇人,捡起冬枣,低着头一边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迅速地向后缩去。 借着人群的掩护,退到了之前那根支撑偏殿屋檐的粗大木柱之后。 确认安全后,陆逢时藏在袖中的左手拇指与食指指尖悄然相抵,意念沉入丹田,调动五行之气,将一道微弱如雾的灵力弹入殿宇东北角的缝隙中。 陆逢时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凉的柱子上,目光死死锁定高台上的显灵子。 成败,在此一举! 东北角的灵力信号如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石漱寒捕捉。 “成了!” 庙外林中,石漱寒眼中精光暴涨,再无半分清冷,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杀意。 他双手如穿蝴蝶般急速掐诀,体内精纯磅礴的火之灵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尽数注入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三道引雷法诀。 “引雷,破煞!” 轰——咔——!!! 几乎在陆逢时发出信号的同一刹那,三道刺目欲盲,蕴含纯阳破邪之力的金色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阴沉的天幕,精准无比的劈向五显公庙主殿的穹顶。 雷霆的目标并非建筑,而是深埋底下三丈,由破煞阳雷符标记出的血煞阴石核心。 “何方宵小?!” 高台上的显灵子正沉浸于信徒怨念转化的邪力滋养中,雷霆降世的恐怖威压和那纯阳破煞之力让他瞬间汗毛倒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尖啸。 他手中的骨色拂尘猛地一挥,浓郁的黑色邪气如潮水般涌出,试图护住神龛下方的阵法核心。 然而,太迟了! 石漱寒蓄势待发的全力一击,岂是仓促间能抵挡的? 三枚破煞阳雷符被引动,在地底深处轰然爆发。 炽烈如大日熔炉的纯阳雷火,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在那块作为阵法根基浸满怨毒的血煞阴石上。 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主殿剧烈摇晃,地面上的厚重青石板寸寸龟裂,拱起。 神坛上的狰狞神像“哐当”一声歪倒,砸得香炉倾倒,香灰漫天! “啊!” “地龙翻身了!” “五显公发怒了!” 殿内殿外的信徒顿时陷入一片鬼哭狼嚎的混乱中,惊恐地推搡奔逃。 “不!” 显灵子目眦欲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维系邪庙力量的地下阵法正在飞速崩塌。 那股反噬之力让他气血翻涌。 他眼中凶光更盛,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血喷在骨色拂尘上。 “请圣尊降临,诛杀叛逆!” 随着他凄厉的嘶喊,那歪倒的神像头颅处,以及殿内四角悬挂的绘制着扭曲符号的布幡上,同时涌出粘稠的黑气。 这些黑气并未因阵法核心被毁而消散,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毒蛇,迅速汇聚,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鬼脸虚影。 这才是真正的“五显公”邪灵! 它并非完全依赖底下阵法,那阵法只是聚阴纳秽的温床。 而神像,布幡这些长期受邪力侵染和信徒意念供奉的物品,同样可以作为它短暂的凭依载体。 阵法核心被毁,重创了它。 但并未让它立刻魂飞魄散! “你们这些蝼蚁,敢坏我好事,都得死!” 邪灵虚影发出刺耳尖啸,无形的怨念席卷而出,信徒直接双眼翻白昏死过去,连庙中那些有些修为的爪牙也抱头惨嚎。 混乱中,被陆逢时护住的陆青青眼睛死死盯着那狰狞的邪灵虚影。 她的眼中没有害怕,只有无限的恨意。 正是这个魔鬼让她承受了毕生无法洗刷的耻辱和痛苦! 新仇旧恨瞬间淹没了理智。 石漱寒种下的守心印在极致的恨意冲击下也剧烈波动。 “害人的魔鬼,去死吧!” 陆青青状若疯魔。 竟从怀中掏出那个丑陋的木刻,狠狠砸向空中那邪灵虚影。 这个东西是那晚受辱后,她从神龛偷拿走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一直留着。 这本是螳臂当车。 但诡异的是,那木刻接触到邪灵怨气的瞬间,竟像是火星渐入了油桶。 嗡! 木刻炸裂! 如同毒针般猛地刺入邪灵虚影。 陆逢时立刻反应过来,木刻上面残留着陆青青浓烈的怨恨和一丝未散的堕胎血气。 不仅如此,它的一部分力量,在这木刻当中。 陆青青意外一击,短暂的干扰了邪灵虚影,甚至还将它反噬。 “好机会!” 石漱寒岂会错过这战机。 他身形如电,直接撞破殿顶而入。 手中长剑清鸣,剑身瞬间覆上一层纯阳火焰,直刺邪灵虚影。 “妖孽受死!” 陆逢时也动了。 她一把扯掉碍事的头巾和伪装,五行之气全力运转,手中早已扣好数张化煞符。 精准地射向几个刚从怨念冲击中恢复,正欲扑向石漱寒和混乱人群的爪牙。 她要为石漱寒清除干扰。 显灵子又惊又怒,拂尘连挥。 道道黑气如毒蟒般缠向石漱寒,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稳固邪灵。 裴之砚在庙外,心提到嗓子眼。 他看到殿内雷火交织,黑气翻涌,人影在崩塌的瓦砾烟尘中闪动,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心惊肉跳。 也不知陆逢时如何了。 邪灵受到陆青青干扰,又被石漱寒纯阳灵气锁定,凶性彻底爆发。 它舍弃了部分形体,化作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黑芒,硬生生扛着被纯阳之火烧灼的可能,如同钻头般射向显灵子。 第42章 赴考(二章合一章) 第42章 赴考(二章合一章) 显灵子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以为邪灵要与他合体御敌。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喜色化作了无边的恐惧。 噗呲~ 那黑芒哪里是融入他,而是直接贯穿了显灵子的胸膛! “呃你.!” 显灵子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胸口的黑洞,生命力飞速流逝。 邪灵在利用他。 利用他活人的精血和尚未散尽的修为,做最后一搏! “桀桀桀…好一具不错的炉鼎!” 不过比起那日感受到的,还是差了许多。 显灵子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黑气涌动,双眼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发出非人的怪笑。 一股远超筑基后期,几乎触摸到金丹门槛的凶戾之气爆发出来。 石漱寒脸色微变:“强行融合,谅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剑式一变。 每一剑都带着撕裂神魂的锋锐! 陆逢时也咬紧牙关,将剩余的符箓不要钱般砸出。 不求伤敌,只求干扰其行动。 被邪灵附体的“显灵子”发出愤怒的咆哮。 动作明显变得僵硬迟滞,黑气与耀目的纯阳之火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每一次碰撞,那具身体都剧烈颤抖,黑气逸散。 显然融合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 庙宇在激战中加速崩塌。 烟尘弥漫。 陆青青瘫坐在角落,看着眼前如同地狱的景象,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裴之砚不顾危险冲进摇摇欲坠的庙门,一把将失魂落魄的陆青青拖向相对安全的角落,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烟尘中那道与邪灵缠斗的纤细身影上。 他第一次体会到心急如焚是什么感觉。 若说武艺,他也有。 但与这些修炼之人相比,实在不够看。 瓦砾簌簌掉下,眼看就要砸中昏迷的信徒,裴之砚迅速跑过去,将人挪到安全的位置。 黑气与石漱寒纯阳剑火激烈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让那具躯壳剧烈颤抖,黑气如墨汁滴入清水般逸散。 “它撑不住了!” 陆逢时看准时机,手中最后两张化煞符精准射出,直击邪灵试图凝聚黑气的核心点。 噗! 如同滚油泼雪,符箓炸开的金光瞬间撕开一片浓黑。 邪灵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 “破邪!” 石漱寒眼中寒芒暴涨。 抓住转瞬即逝的破绽,剑势如九天银河倾泻,带着焚尽诸邪的纯阳真火,狠狠灌入“显灵子”胸膛。 轰! 这一次,不再是沉闷的破裂声。 而是如同惊雷炸响。 炽烈的金红火焰从邪灵体内爆开,瞬间吞噬了那扭曲的躯壳和翻涌的黑气。 显灵子那本就残破的肉身在纯阳真火的焚烧下,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飞灰,连同那狰狞的鬼脸虚影,一同在刺目的光芒中彻底消散。 肆虐的邪气迅速消弭,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废墟。 有些已经醒来的信徒,瑟瑟发抖抱住自己的身子,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太可怕了。 石漱寒缓缓收剑,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他走到那堆飞灰旁,指尖捻起一点残余的灰烬,闭目感知片刻,眉头微蹙。 “如何?” 陆逢时快步上前,气息微喘,但眼神明亮。 裴之砚立刻冲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确认她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目光也投向石漱寒。 “邪灵已灭,形神俱散。” 石漱寒睁开眼,语气却带着一丝疑虑,“但这邪灵残余的意念中,竟有一丝官煞之气与龙虎山正统符箓的痕迹,虽被邪气污染扭曲的厉害,但本源不凡,绝非寻常山野淫祠能孕育。”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背后或有牵扯。” “官煞?龙虎山?” 陆逢时和裴之砚心中同时一凛。 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曾地位尊崇,受朝廷敕封,掌管江南道教事。 可高太后垂帘听政后,重用司马光等旧党,新旧党争争权夺利,对这些教派影响巨大。 他们没了总领江南道教的职权。 近几年十分安静。 若这邪灵与龙虎山符箓有关,哪怕被盗用,都非同小可! “此事需谨慎查证,不可妄下断言。” 石漱寒沉声道,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庙宇和众多昏迷的信徒,“当务之急,是处理此间残局。” 裴之砚闻言,神色镇定得接口:“石道友放心,此事我已有所安排。” 他目光转向庙外,朗声道:“凌捕头,可以进来了。” 话音一落,庙门外迅速涌入一队身穿皂色公服,腰挎朴刀的衙役。 正为首的人面容精悍,正是凌捕头,陆逢时认识的几个衙差这次也都在。 他显然早已带人在外等候多时,此刻看到庙内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惨状,饶是见多识广,眼中也难掩震惊。 “裴官人。” 凌捕头快步上前,对着裴之砚行礼,“您派人传信说此处有妖人作祟,恐酿成大祸,本捕便立刻带人赶来,只是,这动静.” 未免也太大了。 他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主殿和满地的人,实在难以想象方才发生了什么。 “凌捕辛苦。” 裴之砚回礼,言简意赅地指向废墟中几个被陆逢时符箓所伤,正试图挣扎爬行的爪牙,“此乃五显公庙妖道显灵子及其爪牙,借淫祀之名,行迷奸、窃元害命之实。” “更供奉邪灵,祸乱乡里。方才我等为除此大害,激战之下,庙宇崩塌,妖道伏诛,邪灵已灭。” “这几个爪牙,还请凌捕头拿下,严加审讯,务必揪出所有同党。” 经上次私塾一事,凌捕对两人颇有好感。 且这事他在外面也听到了点动静,自是不疑有他,令章俊等人将那些爪牙全部缉拿。 凌捕又看向满地昏迷的信徒,面露难色:“这些百姓.” “皆受妖人蛊惑的可怜人,大多无辜。” 裴之砚道,“劳烦凌捕安排人手,将他们唤醒,登记造册,问明情况。此案涉及重大,需上报州府,估计要不少时间善后。” “这是我等职责,裴官人放心。” 他知道此案牵连甚广,影响恶劣,裴官人不仅除了大害,还给他指了条清晰的路,这功劳簿上自己也能分一杯羹,自然是尽心尽力。 石漱寒此时走到陆青青藏身的角落。 她经历了大悲大喜和极致的恐惧,又目睹邪灵伏诛,此刻精神已近崩溃,蜷缩在那,眼神空洞。 石漱寒指尖一点红光没入她眉心,那守心印微微一亮,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心神。 “她亦是受害者,更是关键证人。” 石漱寒对裴之砚道,“须妥善安置,她的证词至关重要。” “这位是?” 凌捕目光落在石漱寒身上。 看他周身气度非凡出尘,不像简单的世家贵族子弟。 尤其是他刚刚收剑而立,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炽热,还有他那捻灰时专注的神情,都让凌捕头本能的感到敬畏。 裴之砚上前一步介绍:“凌捕,这位是石道长,乃游方至此的玄门高人。若非石道长仗义出手,以雷霆手段诛灭邪灵,仅凭我等,今日断难铲除此等祸害。” “玄门高人?” 凌捕头和他身后的章俊等衙役闻言,皆是心头一震,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常年行走市井,对神鬼直之说本就半信半疑。 今日亲见这庙宇坍塌,邪气冲天的景象,又听裴之砚亲口证实是“诛灭邪灵”,心中那点疑虑早就被惊惧和后怕取代。 再看石漱寒时,眼神已彻底变了,充满敬畏。 “原来是仙师驾临!” 凌捕头连忙抱拳,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仙师诛邪卫道,功德无量。本捕代本县百姓,谢过仙师大恩。” 章俊等人也跟着行礼,大气都不敢喘。 玄门高人! 那可是传说中能呼风唤雨斩妖除魔的存在。 难怪方才庙内金光冲天,雷火轰鸣! 这等人物,是他们这些小吏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 石漱寒微微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此间邪祟已除,首恶伏诛,余下善后,便有劳诸位了。” 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欲多谈。 “仙师放心,卑职呃,本捕定当竭尽全力,将此案首尾料理清楚,上报州府,严惩余孽,安抚百姓。” 凌捕连忙应承,态度恭敬无比。 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能搭上话已是机缘,哪敢多问? 只盼这位爷千万别迁怒他们之前办事不力,未能早发现这邪庙的存在。 石漱寒不再多言,目光扫过依旧眼神涣散的陆青青,最后落在裴之砚和陆逢时身上:“事情已了,我便告辞了。符箓一事,我会追查到底。” 话落,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张传音符,“二位,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他身形微动。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再看时,原地已空无一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嘶” 衙役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徐飞陆揉了揉眼睛,小声对章俊道:“俊哥,这位仙师真是神人啊!” 传说莫非是真的。 真有玄霄门那样的地方,真有他们看不见的高人。 凌捕头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震撼,转头看向裴之砚:“今日多谢裴官人与陆娘子,铲除妖道,救乡亲们于水火。” “此案善后,本捕定当尽心竭力,给受害者和乡亲们一个交代!” “凌捕言重了,分所当为。” 裴之砚随即看向陆青青,眉头微蹙,“只是这位陆姓娘子,乃此案关键苦主,受邪灵妖道所害至深,恐难立刻问话录供。” “恳请凌捕通融,容我夫妇先将她带回家中安置调养。” “待其神智稍清,情绪稳定,我必亲自送她至衙门,绝不延误案情。” “若凌捕不放心,亦可派一二衙役随行照看。” 凌捕头看了看陆青青那副失魂落魄的凄惨模样,又想到她极有可能是被那妖道糟蹋的可怜女子,心中也是恻然。 再想到裴官人与那神秘仙师熟稔之样,这点通融之请实在不算什么。 “裴官人仁心,本捕岂有不信之理?” 凌捕立刻道,“这位娘子遭此大难,正需静养。裴官人尽管带她回去,好生照料便是。” “至于随行.,就不必了,裴官人作保,本捕信得过!” 裴官人单独将这娘子点出,估摸着是什么亲戚,出了这等事,自然是要将消息压下。 省得娘子难做人。 这点事情,他岂会想不到。 裴官人主动开口,他巴不得把这人情做足。 “多谢凌捕体恤。” 裴之砚行礼致谢。 凌捕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裴官人,陆娘子,此地混乱,不宜久留,二位请便。” 回到天云寺村家中,王氏和裴启云看见陆青青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 “怎么这事?” 陆逢时道:“我与官人去镇上置办东西,恰好看见凌捕头带着不少去五显公庙的信徒回县衙问话,一问才知那显灵子竟是妖道,五显公庙就是邪庙。” “我们瞧见青青嫂嫂神色不对,便与凌捕商量,先带来回静养几日。” 上回王氏就说到五显公庙,对那玩意儿很抵触,甫一听五显公庙被官府端了,拍了拍心口:“就说那是害人的东西,只是可怜了这些信徒” 王氏心善,说着连忙收拾收拾了一间屋子,烧了热水,找来干净衣物。 陆青青如同提线木偶,任由摆布。 王氏看着,连声说造孽。 这还是不知道陆青青的遭遇,要是知道,还不知如何唏嘘。 “对了,她来我们家,可有和陈家那边知会一声?” 裴之砚,“还没来得及,我现在就去。” 当时说好要给陆逢时置办几身衣裳,还有科考需要的东西,因为延期,纸墨笔砚用了不少,还得再备一些。 …… 转眼已是十月二十五日。 距离裴之砚原定的启程之期已足足耽搁了一个多月。 这日清晨,天色微熹,寒风料峭。 “砚哥儿,” 王氏从灶房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眼圈微红。“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这是油布,你二叔特意去镇上买的。干粮和水囊也备足了” 她絮絮叨叨,将包袱塞进裴之砚怀里,又忍不住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孩子终还是长大了。 往常去书院,到底也还能时常回来。 这次去,快也需小半年,慢的话,还不知多久。 第43章 那我有什么错(两章合一章) 第43章 那我有什么错(两章合一章) 裴启云也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侄子肩膀,声音沉稳:“此去开封,路途艰辛,务要保重身体。家里一切有我与你婶娘,还有阿时照应,你无须挂念。安心备考!” “二叔,婶娘,让你们费心了。” 裴之砚接过包袱,深深一揖,语气诚挚,“侄儿定当谨记教诲,不负所望。” 他的目光越过二叔婶娘,落在站在堂屋门口的陆逢时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色夹袄,是昨日他新买的,还披着那件她似乎不太喜欢的披风,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小些的包裹。 裴之砚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都准备好了?” 陆逢时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离别的愁绪,只是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 裴之砚接过,入手微沉。 “就是几颗应急的药丸,用法我都写在瓶身上,油纸包里是几张金刚符和清心符,贴在身上或置于枕下,能挡些寻常的阴秽煞气。” 这些药丸功效简单,基本依赖她的灵力炼制,没有用到丹炉。 她倒是想用,这不是没有么。 裴之砚打开包裹,三四个小瓷瓶躺在那,上面写着止血丸、辟谷丹和清心散 “虽非万全,聊胜于无。”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路保重。” 她的目光清澈,话语简洁,却包含了最实在的关切。 没有依依惜别的缠绵,只有修士特有的冷静和妻子应尽的周全。 裴之砚想起这几日,她从旧宅回来后就在她自己的屋子里闭门不出,想来就是在准备药丸和绘制符箓。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陆逢时提出回娘家的事。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最后,临出门时,他才抬眼看她:“若是有事,可去县衙寻凌捕帮忙。还有,等我回来。” “放心,” 陆逢时点头,“我会看着办的。” 院门外,裴启云已经套好了牛车。 这牛车并非送他去开封,而是送他去县城,再从县城转乘客船沿河北上。 这样能省去不少陆路颠簸之苦。 裴之砚不舍的看了眼小院,最后又看向陆逢时,随即转身,大步走向院门。 “砚哥儿,路上一定当心啊!” 王氏追到门口,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哽咽。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真的不舍。 “婶娘放心,我会的。” 裴之砚回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将包袱放下,跃上牛车。 裴启云扬起鞭子,轻轻一甩。 老黄牛低哞一声,拉着车子,踏着清晨微霜的土路,缓缓前行。 陆逢时走到院门口,目送着那牛车渐渐远去,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最终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她拢了拢披风,微微仰头,深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 王氏以为陆逢时不舍,刚抹了把眼泪走过来安慰她:“阿时放心,砚哥儿一向稳重,一定会无事的。” 陆逢时眨眼。 “你是担心砚哥儿若是高中,会对你不好?” 她是做了什么,让王氏这么想? 还有,王氏对裴之砚真有信心,怎么不说她是担心他不中呢? 两日后,章俊带话来了。 说是已经将庙中信徒的口供录完,十里八乡牵扯的人还真不少,也搜集到不少证物,五显公庙一事可以就此定论,不用陆青青再去一趟衙门。 听到此,陆青青的精神好了些许。 临走时,章俊还向陆逢时透露一件事:钱氏死在牢中了。 陆逢时问了一句:“可知死因是何?” “老张头验尸后说是突发疾病。” 老张头就是张仵作,他们熟识之人称呼习惯了,对着陆逢时一时没注意改口。 陆逢时淡淡点头,但心底却没表面那么平静。 钱氏入狱才一个来月,就死在狱中。 若是当时没有在公堂上听到章俊与卢县令对话,她或许会以为钱氏之死是个意外。 但,哪有那么多意外。 接下来的日子,陆逢时除了每日以五行之气滋养陆青青心神,便是潜心修炼。 五行之气在体内流转不息,她对天地灵气的感应也愈发敏锐。 然而,天云寺村的灵气终究稀薄,修炼速度明显放缓。 闭门造车,困守一隅绝非长久之计。 想要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她需要去到更广阔的天地,拥有浓郁灵气之地。 裴之砚赴京赶考,二叔婶娘身体康健,陆青青的安置成了她离开前唯一需要妥善解决的事。 这几日,陈巧生来过一次。 本以为会怜惜一二,毕竟他还不知道陆青青在五显公庙被迷奸一事。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放下一两银子就走了。 时间悄然来到十一月。 石漱寒给她的传音符有了动静。 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自符箓中散开,石漱寒清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中响起:“陆道友,那丝官煞与龙虎山符箓痕迹已有眉目。” “追查指向余杭郡方向,似与当地一豪绅及龙虎山弃徒有关。” “此事牵连甚广,恐非一朝一夕可解。” “另,陆青青之事,玄霄阁在余杭郡外三百里云栖山有座清修院,主持静云师太乃我师叔,为人方正慈和,或可托付。” 石漱寒的消息,像一道微光。 不仅指明了追查邪灵背后线索的方向,还意外地为陆青青的归宿提供了一条可行的路径。 不过,她需要和陆青青商议。 是回陈家,还是. 当陆逢时将云栖山之事告诉陆青青时,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你不考虑考虑?” 这几天她的神思慢慢清楚。 陈巧生来,她也知道。 发生这样的事,她与陈巧生的夫妻缘分已尽。 去云栖山,是最好的选择。 当日,陆青青就找人带信给陈巧生,让她再来一趟裴家。 陈巧生来了,陈父陈母也来了。 连带陆青青娘家人,陈巧生也给知会了一声,与他们前后脚进的裴家门。 “不是有话要说,现在人都齐了,你说吧!” 陆青青冷笑:“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有何好说的?” 陈巧生听着这冷笑声,怒从心中起。 她还委屈上了? “陆青青,五显公庙的事情如今传的沸沸扬扬,你去五显公庙烧香拜佛一年多,背地里有什么勾当,你自己心里清楚。便是你不送信给我,我也是要来的。” 说着,从胸前掏出一张纸展开,“这是和离书,签了字。我们就各不相干。” 怎么就到和离的地步了? 王氏还想劝。 被陆逢时拉住了。 王氏小声道:“他们还年轻,说不定过几年孩子就有了,没必要闹成这样啊。” “婶娘,他们夫妻缘分已尽,强留只会成为怨偶。” 陆逢时将王氏拉到灶房门口,“随他们去吧!” 陆青青父母坐在那儿,除了拿眼瞪陆青青,便是你扯我我扯你,都在埋怨对方没有教好女儿。 没有一人为陆青青说话。 “够了!” 陆青青咬着发白的唇,冷眼看着她的爹娘:“就是有你们,我才会落到这步田地。今后我的事情无需你们再管。” “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呢?” 郝月娥起身想要拧陆青青耳朵,眼神一扫,众人都看着,又悻悻将手缩回去,“我和你爹辛辛苦苦将你养大,还错了?”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陆青青怒喊,“郎中说我身体没有问题,可就是没有孩子,我去烧香拜佛,也只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我有什么错?” 她不是自己主动的。 她也是受害人。 陈巧生不安慰,陈家嫌弃也就算了。 可她的亲生父母,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一句关心的话,甚至还互相指责推诿。 郝月娥被陆青青吼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陆长华起身作势要打陆青青,被裴启云拉住:“有话好好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打不得!” “还反了天了她,这么跟爹娘说话。” 陆青青看着陆长华嗤笑,“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 闹了半天,两人最后还是和离了。 陆青青据理力争,最后分得三两多银子,还有成婚时的那些嫁妆,她没有要,全部折成现银,一共五两银子,全部进了陆青青自己的腰包。 陆长华和郝月娥觉得陆青青将他们的脸面丢尽了,直接和她断绝关系。 陆青青拿着和离的银钱,当天就出发去云栖山了。 陆青青的事,让王氏唏嘘。 她大概是第一次见这样当父母的,出了事不为自己孩子撑腰,反而推卸责任,让孩子无依无靠。 翌日,镇上的孙郎中竟提着药箱上门了。 “孙郎中,您怎么来了?” “陆娘子,冒昧前来,叨扰了。是这样的,老夫遇到一桩棘手的病症,想请你参详参详。” “我?” 孙郎中看着陆逢时,那眼神分明就是,小老儿我什么都懂的模样。 陆逢时倒也没准备瞒着。 她惊讶的是,孙郎中怎会知晓她的不寻常之处。 莫非上次诊脉 那他就不仅仅只是普通郎中,还是道医,不过没有修为而已。 “好,您说说是怎么个事。” 原来,邻村一猎户进山打猎,误入一处阴寒深谷,回来后便高烧不退,浑身发冷打摆子,寻常退热驱寒皆罔效,且身上开始浮现诡异的青黑色纹路。 到此,他们才惊觉事情严重,忙去请了孙郎中来。 孙郎中来到五里村,这一切脉就发现,那人脉象沉滞阴寒,邪气入骨,不是寻常风寒。 “老夫观其症状,倒似沾染了极重的阴煞之气哎,束手无策啊!” 他只看得出,无法根治。 孙郎中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不知陆娘子可有良策?” 这病症的描述,立刻引起陆逢时的警觉。 阴寒深谷,邪气入骨,青黑纹路,既孙郎中已排除普通寒气或瘴气,那就只有可能是被阴邪之物所侵。 这正是她身为修士该去探查和处理的事。 既能行医救人积累功德,又能实质历练,或许还能发现新的修炼资源,便是一点点线索,那也是好的。 “我还需亲眼看看。” 陆逢时起身回西屋拿罗盘和桃木剑,顺带拿了几张画好的化煞符,随孙郎中一块出门。 孙郎中此行来,是坐的马车,就停在门口。 药童在门外等着,见他们出来,连忙将马凳拿下,扶着孙郎中上马车。 “我不用。” 陆逢时左手拿着桃木剑,右手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呃. 空间怎么这么狭小?! 跟她料想的不太一样啊! 没想到平民的马车和贵人的马车差距这么大。 走到村口,王娘迎面走来。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绕着裴家走。 好在陆逢时也不常出门,现在人家坐在马车上,笑脸相迎,王娘心里打怵。 陆逢时却主动打招呼,“王娘这是去串门了?看着精神头比之前差了些,要多保重身体啊!” 王娘尴尬应声:“好,好。” 为什么身体差,她心里没数么? 大儿娶媳妇的钱不够,两兄弟为此大打出手,他家男人也怪她没教好孩子,那几日家里屋顶都快掀了。 她精神头差不是正常。 看着陆逢时与老郎中离开,王娘这次可不敢再胡诌。 五里村是天云寺的方向,快到天云寺的时候,再往北拐,大概三里路,就是五里村。 见孙郎中去而复返,这家人原本死了的心又活了。 忙不迭的将人给迎进去。 “孙郎中,您是不是想到办法了?求求你,救救我家男人.” 说话的妇人正是病人张大山的妻子刘氏,此刻面色焦灼,眼眶红肿。 她话未说完,目光落在孙郎中身后手持桃木剑、气质沉静的陆逢时身上,带着一丝茫然和微弱的希冀。 “莫急莫急,这位是陆娘子,她,医术精妙,或可助我。” 孙郎中简单介绍,便引着陆逢时快步走进弥漫着浓重草药味的屋内。 昏暗的土炕上,猎户张大山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依旧瑟瑟发抖,面色灰败如金纸,嘴唇乌紫。 他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最触目惊心的是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蜿蜒着数道深青近黑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 陆逢时眼神一凝。 果如孙郎中所言,不是普通病症! 第44章 鬼见愁(两章合一章) 第44章 鬼见愁(两章合一章) 她上前一步,并未立刻号脉。 而是屏息凝神,悄然运转体内五行之气,聚于双目。 刹那间,她的视野发生了变化。 只见张大山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却极其粘稠的灰黑色雾气,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那些青黑纹路,就是邪气凝聚最深的地方,如同扎根在他血肉中的邪异根须! “嘶……” 孙郎中虽看不见那邪气,但敏锐地感觉到屋内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看到陆逢时脸色凝重,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难道连她也治不了? 那这猎户的性命,怕是真悬了。 陆逢时伸出右手食指,指间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五行之气,轻轻点向张大山手臂上的一条青黑纹路。 “呃啊.!” 昏迷中的张大山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那被触碰的青黑纹路如同被烫到般扭曲收缩,一股更阴冷的气息瞬间反冲而出。 陆逢时指尖微麻,迅速收回。 这邪气不仅阴寒霸道,竟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怨念和抗拒意识! “陆娘子,这” 刘氏被这场景吓得脸色惨白。 “无妨,是邪气应急反应。” 陆逢时沉声道,目光转向孙郎中,“孙郎中诊断无误,确是邪气入骨,侵蚀脏腑生机。寻常药物难及根本,需以特殊手段拔除。” 她不再犹豫,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三张化煞符。 指尖灵力灌注,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三道清濛濛的光华,精准地拍在张大山额头、胸前和丹田三处! 这是护住他神魂、心脉和元气的关键位置,防止拔除邪气时伤及根本。 接着,她左手持桃木剑,剑尖朝下,虚悬于张大山身体上方。右手并指如剑,体内五行之气流转,凝聚于指尖。 她口中念诵清心驱邪咒文,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韵律。 随着咒文响起,指尖那点破邪金光骤然明亮。 陆逢时目光如电,手指闪电般点向张大山那些青黑纹路上。 “噗噗噗——!” 每一次点落,都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腐蚀声和张大山痛苦的闷哼。 那青黑纹路在金红光芒的烧灼下剧烈扭曲,挣扎,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强行逼出,随即被桃木剑散发的纯阳气息和化煞符的余晖净化,逐渐消散。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灵力。 好在前几日修为有所突破,倒也还能撑得住。 一旁的孙郎中看得屏住呼吸,眼中异彩连连,他虽不通灵力,却能感受到那股浩然正气的力量,心中对陆逢时的身份再无怀疑。 她果然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张大山身上所有的青黑纹路终于淡化,逐渐消失。 他灰败的脸色以肉眼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寒死气已然消散。 “好了。” 陆逢时长舒一口气,收回手指和桃木剑,体内灵力消耗不小。 “当家的!当家的你感觉怎么样?” 刘氏扑到炕边,惊喜地发现丈夫的体温似乎回升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刺骨。 “邪气已拔除,侵蚀的根基还需慢慢调养。” 陆逢时对孙郎中道,“后续的温阳固本,就劳烦您了。” “老夫省得!” 这一点,他最是拿手。 孙郎中看着陆逢时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钦佩,“这次若非陆娘子出手,张猎户的命怕是救不回来。” 刘氏听后,连连道谢。 陆逢时摆摆手,走到桌边倒了碗水喝下,恢复了些精神。 她看向刘氏,“刘婶子,你当家的是在何处受的伤?那山谷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刘氏擦了擦眼泪,开始回忆:“就在咱们村后头的老鸦岭深处,叫.叫鬼见愁的那个山坳! “平时村里人打猎都绕着走,说那里邪性,连鸟都不敢飞进去。” “当家的也是追一头受伤的野猪,一时情急才闯进去的他说里面雾气特别重,冷得骨头缝都疼,还,好像还听到女人的哭声,吓得他赶紧跑出来,回来就成这样了!” 陆逢时不动声色地点头:“知道了,孙郎中,这里就交给你了。” 陆逢时是自己走回去的。 虽费了不少灵力,但这七八里路走起来也不费劲。 路上,她一直在想鬼见愁山坳一事。 通过刘氏描述,那处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想去看看。 不仅是为了清除隐患,防止再有村民如张大山般遭难,更是她踏上修行之路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主动去面对未知的挑战与可能的机缘。 到了天云寺村,已经接近黄昏。 她直接去旧宅。 裴之砚去科考后,陆逢时的除了早上,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旧宅吃,吃过晚饭后才回来。 她后堂西屋灶房回来穿梭,两刻钟后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里面有火折子、绳索、盐和糯米,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 罗盘和桃木剑是最后放进去的。 至于干粮和水,明早起来再准备。 准备好这些,陆逢时这才烧水梳洗,彼时已是戌时。 她盘膝坐于床上,闭目调息。 一个时辰后,陆逢时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内蕴。 消耗的灵力已恢复大半。 趁着精气神恢复,陆逢时抓紧画了几张化煞符,而后是金刚符和清心符,最后绘制了一张引雷符才上床睡觉。 翌日清晨,陆逢时修炼之后,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先去了趟消息最灵通的黎叔家。 借口想采些草药,能卖了换些银钱。 黎叔一听鬼见愁这个名字连连摆手:“哎呦,陆娘子,那地方可去不得! “老一辈都传,那是个吃人的地方,邪性得很!” “听说几十年前,有一队过路的客商遭了山匪,全给杀在那山坳里了,怨气冲天!” 黎叔讲的绘声绘色,“从那以后,进去的人就没几个能全须全尾出来的,不是疯了就是得怪病死了!雾气终年不散,还有鬼哭,我们这几个村的猎户就没有一个敢进去的。” 黎叔的话倒是与刘氏所言相互印证。 更证实那里盘踞着强大怨灵的可能性。 “千万别去,想要贴补家用,可以做女红这些,镇上大户人家也收的。” 黎叔好心劝道。 陆逢时道了谢,从黎叔家直接回了她的院子。 今天裴启云陪着王氏回娘家,十多里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就与她说了,会在娘家住上一夜。 她正好可以在这两天,走一趟鬼见愁。 回家拿上包裹,锁好房门,便朝鬼见愁山坳的方向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陆逢时已踏上了通往老鸦岭的山路。 越往里走,人迹越是罕至。 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败的落叶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若有若无的阴冷。 鸟鸣声早已绝迹,四周静得可怕。 只有她才在厚厚腐殖层上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按照刘氏和黎叔的描述,鬼见愁山坳位于老鸦岭腹地一处背阴的绝壁之下。 随着深入,陆逢时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 温度明显下降,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空气变得粘稠,吸入肺腑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不是单纯的阴冷,而是蕴含着侵蚀生机的阴煞之气。 她悄然运转五行之气,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光,驱散寒意,同时凝神戒备。 手中罗盘指针开始微微震颤,没有明确指向某处,而是像被无形的磁场干扰,左右摇摆不定。 “果然有古怪。” 陆逢时心中暗道,步伐更加谨慎。 终于,绕过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山坳入口。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如同凝固的絮,沉甸甸地淤积在整个山坳之中,视线难以及远。 雾气不是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翻滚。 坳口处,几株枯死的巨树扭曲着枝干,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手臂,树皮漆黑剥落,不见一丝生机。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颜色发暗的苔藓,踩上去软绵湿滑,散发着一丝淡淡的腥气。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呜咽般的哭声。 声音缥缈不定。 时而像女子哀泣,时而又似孩童抽噎,夹杂着若有似无包含怨恨的低语,直往人耳朵里钻,试图搅乱心神。 “阴煞凝雾,怨念化声” 陆逢时眼神一凛,立刻默念清心咒,稳固心神。 那哭声对她的影响不大,但对凡人而言,足以令人精神错乱。 她取出两张金刚符拍在双臂,增强防御,又将一张清心符贴在胸前内襟,保持灵台清明。 深呼吸一口气后,将五行之气灌注双目,眸中精光微闪,开启了灵视。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骇人! 浓雾在她眼中变成翻滚的灰黑色怨气,如同无数怨毒的触手。 整个山坳的地气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沉,与周围的生机勃勃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怨气最浓郁的核心地段,竟是一处人工开凿过的痕迹,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掩盖了大半。 隐约可见残破的石阶,倾倒的石柱基石,甚至还有一些散落在地,亦有半埋土中的狰狞兽纹路的石雕构件。 空气中弥漫的怨念,大部分就是从那个地方散发出来。 古战场? 祭祀之地? 还是某个朝代被遗忘的庙宇遗址? 陆逢时心中猜测,黎叔说的客商遇害可能只是近因,此地积攒的怨气如此之重,年代恐怕更为久远。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浓雾范围。 护体灵光与煞气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脚下的苔藓异常湿滑冰冷,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留神。 那无处不在的怨念低语和哭声更加清晰了,试图钻入她的识海,却被清心符和自身坚定的意志牢牢挡住。 罗盘的震颤越发剧烈。 陆逢时循着怨气最浓的方向,拨开垂挂的枯藤和湿漉漉的苔藓,终于走到了那岩壁之下。 果然,岩壁底部有一个被巨大落石半掩的洞口! 洞口呈不规则拱形,边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早已被岁月和植物侵蚀得模糊不清。 浓得近乎墨色的怨气正如烟雾般,源源不断地从洞内涌出。 洞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和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源头就在这里!” 陆逢时握紧了桃木剑,剑尖指向洞口,纯阳之气激发,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将逼近的浓黑怨气逼退了几分。 她仔细打量着洞口和周围散落的石构件。 那些兽首纹路透着一股原始的凶戾,不似中土常见的风格,倒像是某种蛮荒部落的图腾。 洞口的地面上,除了厚厚的苔藓,还能看到一些半掩在泥土下的颜色发暗的碎骨和锈蚀的金属碎片,可能是兵器残骸。 不过到现在,倒是并未见到尸体残骸。 也不知这么浓郁的怨气到底是如何来的。 就在陆逢时准备进一步探查洞口,尝试清理入口落石时,异变陡生! 洞内涌出的浓黑怨气猛地剧烈翻腾起来,仿佛被激怒。 那呜咽的哭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 “呜哇——!!!” 一声饱含非人痛苦与憎恨的尖啸从洞内炸响,直刺灵魂。 紧接着,数道由纯粹怨念和阴煞之气凝聚成的半透明的灰黑色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从洞口激射而出。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有着模糊狰狞的五官轮廓,张着无声嘶吼的大口,裹挟着刺骨的阴风和浓烈的恶意,直扑陆逢时面门! 速度之快,带起阵阵阴风,吹得她衣袂翻飞。 陆逢时瞳孔微缩,反应却快如闪电。 她早已料到洞内必有凶物盘踞,面对扑来的怨灵,她不退反进,体内五行之气瞬间奔涌。 她左手掐诀,口中清叱。 右手桃木剑金光暴涨,不再是温和的驱散之力,而是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白金色剑芒,迎着那几道扑来的怨灵虚影,悍然斩下。 第45章 玄阴珠(两章合一章) 第45章 玄阴珠(两章合一章) “天地正气,五行轮转,金戈破邪,去!” 清叱声在山坳死寂的空气中炸响,压过了怨气的尖啸。 桃木剑上暴涨的白金色剑芒不再是单纯的虚影,而是陆逢时以精纯的五行之气催动剑身纯阳之力凝聚的近乎实体的锋芒。 虽淡,但也不容小觑。 剑光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厉啸。 冲在最前面的两道怨灵虚影首当其冲。 “嗤啦.” 像是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上。 剑芒毫无阻碍地切入那半透明的灰黑虚影中。 怨灵扭曲的五官瞬间凝固,发出无声却更为凄厉的哀嚎。 白色光芒在他们体内爆发开来,如烈阳融雪,那凝聚的怨念和阴煞之气被五行之气和纯阳之气双重绞杀,瞬间溃散,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 然而,紧随其后的另外三道怨灵却异常狡猾。 它们竟在剑芒及体的瞬间,猛地散开,化作三股更细更快的黑烟,绕过凌厉的剑锋,从头顶、左肋和右膝后方再次凝聚成型,带着更深的怨毒猛扑下来。 那模糊的五官几乎要贴上陆逢时的脸。 “哼!” 陆逢时眼神一寒,左手掐着法诀瞬间变换,左脚在地面用力一踏,身体借势向后滑开半步,同时左手掌心向上猛地托起。 三张化煞符在她掌心腾然燃起。 “滋滋滋” 三头怨灵收势不及,一头撞进符火之中。 火焰瞬间将它们包裹,焚烧怨气的声音密集刺耳。 这三头怨灵比之前的两头更强韧,虽未被瞬间焚灭,但形体在火焰中剧烈扭曲、缩小,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啸,显然遭遇重创,黑烟滚滚逸散。 好机会! 陆逢时右手桃木剑挽了个剑,就要乘胜追击,将这三头怨灵彻底收服。 但洞内那包含痛苦与憎恨的尖啸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 一股肉眼可见,如同墨汁般的浓重怨气从洞口喷涌而出。 “呜嗷~” 伴随着这声仿佛来自九幽的咆哮,那三头被符火烧灼的怨灵竟猛地炸开。 不是自毁,而是化作箭矢射回洞内。 紧接着,那翻滚的浓黑怨气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疯狂地向中心坍缩凝聚。 一个高达丈许的庞大身影,在洞口凝聚成形!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虚影,而是近乎半实体。 身体由无数痛苦扭曲,相护撕咬吞噬的人形怨念强行糅合而成。 四肢粗壮畸形,覆盖着如同铠甲般的黑色怨气。 它的头颅是一个巨大且不断变幻的骷髅虚影,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魂火,死死锁定着陆逢时。 一张由无数张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大嘴张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陆逢时感觉呼吸一窒。 怨灵聚合体?! 这是无数怨念在漫长岁月和特殊地脉滋养下,催生出来的怪物! 实力远超普通怨灵,几乎接近筑基期。 “棘手了!” 陆逢时心头一沉。 这怪物的气息比她预想的还要强横,而且那洞内深处,似乎还有更阴冷的东西在盘旋。 那才是真正的源头。 怨灵聚合体咆哮着,巨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当头砸下。 拳头未至,恶念裹着阴寒已经让陆逢时皮肤刺痛。 不能硬接! 也来不及施展需要复杂印诀的法术。 电光火石之间,陆逢时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卸力。 她脚下步伐疾变,身形不退反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切入拳风笼罩的边缘。 同时,她将体内奔涌的五行之气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握剑的右臂和整个上半身,淡白色的灵气光芒瞬间在她体表大盛,形成一层凝实的护罩,硬抗侧面袭来的冲击。 这层护罩在怨气侵蚀下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好似随时会破碎。 但终究勉强撑住了第一波冲击。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并未掐诀,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向上,猛地托向怨灵聚合体那粗壮畸形的手腕下方。 随着陆逢时一声清喝。 掌心淡白色的五行之气瞬间变得厚重,因其中蕴含了五行相生流转的卸力之妙,其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强力的气旋涡流。 当它的拳头砸入气旋涡流范围时,那狂暴下早的力量就被这气流强行带偏了几分。 轰! 巨大的拳头擦着陆逢时的身侧狠狠砸在地面上。 坚硬的山岩瞬间龟裂,碎石飞溅,砸出一个深坑。 强烈的震荡气流让陆逢时气血翻涌,护体灵气剧烈闪烁,不过终究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轰击。 “吼!” 一击落空。 怨灵聚合体更加暴怒。 它那由无数面孔组成的巨口再次长开,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墨黑色怨气瞬间凝聚成型。 陆逢时心念急转。 它的力量太强,硬拼消耗她必败无疑。 她眸光快速在洞内搜寻。 就在怨气即将喷吐而出的瞬间,陆逢时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猛地将手中桃木剑全力掷出。 淡白色的五行灵力包裹着剑身,使其化作一道白虹,当然不是对准怨灵聚合体,而是直射它身后洞穴入口上方的岩壁。 “破!” 桃木剑带着纯阳破邪之力,狠狠刺入岩壁。 轰隆! 本就因之前战斗和元气侵蚀松动的岩壁,被这蕴含灵力的一击引爆! 数块巨大的岩石轰然坍塌,正正砸向怨灵聚合体后背,同时也将洞穴入口堵塞了大半。 这波操作让它感到了威胁和愤怒。 它猛地扭转方向,朝着坍塌的岩石和那柄刺眼的桃木剑喷出墨黑色浓雾。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洞穴入口处响起。 墨黑色的怨气和洞穴内岩石猛烈碰撞湮灭。 狂暴的冲击也将它自身震得一个踉跄,庞大的身躯一阵虚幻。 陆逢时没有停歇,右手吸回桃木剑,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将仅剩的最后一张引雷符狠狠拍在了桃木剑上。 “天地无极,五行引雷!” 这不是单纯引动天地微弱雷霆之力,而是以自身为引,五行之气为媒,强行引导洞内弥漫的阴煞怨气进行瞬间的摩擦与碰撞,试图在方寸之间,模拟出阴阳相激生雷霆的场景。 这无疑是在玩火。 稍有不慎,未伤敌先自焚! 随着咒诀生成,拍在剑上的引雷符瞬间化为飞灰,一股玄奥的力量以桃木剑为中心爆发开来。 又是轰隆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 没有从天而降的闪电,但桃木剑的剑尖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下。 一道仅有拇指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亮白色恐怖电蛇骤然诞生,刺眼极了! 陆逢时瞅准时机,双手握紧剑柄,将全身最后的力量连同那道阴阳煞雷,朝着怨灵聚合体那张开的巨口,狠狠刺了进去! “破!!!” 剑光如虹,电蛇缠绕。 这一剑,带着陆逢时决死的意志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噗嗤!” 燃烧着刺目白光的桃木剑,精准无比的刺入怨气核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刹那, 轰!!!!!!!! 狂暴的力量连续不断炸开,横扫整个山坳,陆逢时首当其冲。 即便在最后关头激发了身上所残余的护体灵光,仍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 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十几丈外的岩壁上,又重重摔落在地。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骨头仿佛散了架,一口鲜血再也抑制不住,狂喷而出。 她勉强抬起头,望向爆炸的中心。 烟尘碎石缓缓落下,那高达丈许,凶煞异常的怨灵聚合体,已然消失无踪。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残留着一些焦黑墨迹。 陆逢时狠狠松了口气。 她赌赢了。 不过代价惨重。 想笑,却牵动伤势,眼前阵阵发黑,体内灵力彻底枯竭,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想到刚才那张引雷符。 早上出门去寻黎叔时,她给自己此行算了一卦,为保万一,返回西屋临时画下这道引雷符。 结果真用上了。 山坳内,死一般的寂静。 浓雾散尽,怨念低语彻底消失,连那刺骨的阴寒都减弱了大半。 只有洞内深处,那股冰冷纯粹的阴寒本源气息,依旧顽强的存在着,甚至因为外围的怨气消散,显得更加清晰。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陆逢时恢复了些力气。 她强忍着疼痛翻身坐起,立刻引气入体,抓紧修复身体。 再次睁眼,已是两刻钟后。 她拿起桃木剑起身往洞内深处走去,此时探查源头是最佳时机。 洞内依旧漆黑,大战过后,纯粹的阴寒本源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陆逢时点燃一支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步。 洞壁湿滑冰冷,布满了墨绿色苔藓。 越往里走,空气越是阴冷,但那股纯粹的阴煞之气却并未让她感到不适,反而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这一点,让她愈发好奇。 深入了大约数十丈,洞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由黑色玉石垒砌的简陋祭坛。 祭坛上供奉的不是什么神像,而是静静地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黝黑,却散发着柔和温润光泽的珠子。 珠子内部,仿佛有深邃的星空在缓缓流转,又似静谧的深海暗涌。 那股纯粹冰冷的阴寒本源气息,正是来源于它。 珠子下方的黑色祭坛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古老的符文。 这些符文陆逢时之前从未见过。 她猜测,正是这些符文的存在,才让这颗拥有恐怖阴煞本源的珠子没有彻底失空,反而将附近阴煞之气束缚住,继而转化成最精纯的本源之力。 她的目光又落回珠子上。 前世翻阅过很多古籍,通体黝黑的珠子. 莫不是玄阴珠? 据说此珠无论是用来辅助修炼阴属功法,还是布阵杀敌,都是无价之宝。 且它能认主,能随着主人的修为和它自身能量变强后,无限升级。 更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这珠子周围萦绕的阴煞本源之力,虽然精纯浩瀚,却异常温顺平和,似乎被祭坛符文彻底驯服了。 只要方法得当,或许真能收取! 就在陆逢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那颗黑色宝珠,准备仔细研究祭坛符文,思考收取之法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石子滚动声,突兀地从她身后的洞口方向传来。 还有人?! 陆逢时全身汗毛瞬间倒竖。 她猛地回头,体内不多的五行之气下意识凝聚指尖,目光锐利如电,死死盯向黑暗的来路! “谁?!” 陆逢时厉喝出声。 声音在寂静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 她将体内刚恢复的五行之气全部提起,凝于指尖,随时准备激发最后的保命手段。 桃木剑横在身前,剑身暗淡,裂痕隐现,却依旧散发着不屈的纯阳余韵。 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她身前丈许范围,更甚的洞口通道依旧被浓稠的黑暗吞噬。 死寂。 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作响。 刚才那声“啪嗒”,清晰无比,绝非幻听! 是野兽? 不太可能,此地阴煞之气虽然减弱,但残留的威压足以令寻常野兽退避三舍。 误入此地的凡人? 更不可能! 且不说这深山老林,单是洞口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余波和残留的怨煞之气,就足以让任何靠近的凡人昏厥甚至毙命!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修士! 而且,对方显然隐匿了气息,直到此刻才因微小的动静暴露踪迹。 是敌是友? 还是,闻着宝物气息而来的渔翁? 陆逢时脑中念头急转,目光死死锁住洞口方向,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带着几分意外和审视意外的男声,从黑暗的通道中缓缓传来:“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竟能遇到一位同道中人。 更想不到,道友竟有如此手段,能独自解决那‘百怨傀’。” 话音未落,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从通道的阴影中踱步而出,进入了火折子微弱光芒的边缘。 第46章 异变再生 第46章 异变再生 来人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清癯,肤色略显苍白,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道袍,样式古朴,并非当下流行的款式。 他身形瘦削,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石室。 最终落在那颗悬浮的黑色宝珠上,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炙热,随即转向严阵以待的陆逢时身上。 “贫道同尘子,云游至此,察觉此地怨煞冲天,恐生祸端,特来查看。” 他单手竖于胸前,行了个简单的道礼。 接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看来,倒是来晚了一步,道友已将祸患铲除。可喜可贺。” 陆逢时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这自称同尘子的道士,气息内敛深沉,如同无波古井,她竟完全看不透其深浅。 这种感觉,比面对石漱寒还要强烈。 对方身上没有明显的邪气,但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压迫感,却让她如芒在背。 “同尘道长有礼。” 陆逢时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依旧清冷,“小女子陆逢时,机缘巧合至此,只为除煞卫道,不敢居功。” “祸患虽除,此地阴煞本源犹存,道长既为查探而来,想必已有化解之法?” 她直接将话题引向那颗玄阴珠。 既是试探,也是提醒对方,这个东西才是关键。 而且有主了! 同尘子的目光果然再次落回那颗散发着幽暗光华的宝珠上,眼神中的热切几乎要掩饰不住。 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化解?陆道友说笑了!” “此物名为‘玄阴珠’,乃地脉阴煞历经千百年凝结而成的精华,虽蕴含至阴之力,却已被这上古净煞祭坛符文所净化束缚,凶戾尽去,只余精纯本源。” “此等天地奇珍,化解岂非暴餮天物?” “当尽其用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祭坛和陆逢时都近了许多。 “贫道观道友气息,五行根基扎实,可惜修为尚浅,且身受重创,灵力枯竭。强行取此珠,恐有反噬之危,伤及根本,甚至性命堪忧。” 同尘子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不若由贫道代为保管,待道友伤愈,再商议归属?” “贫道以道心起誓,绝无贪墨之心,只为稳妥起见。” 陆逢时心中冷笑。 道心起誓? 此人眼神深处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他口中冠冕堂皇的说辞形成了鲜明对比! 代为保管? 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过她此刻状态极差,硬拼绝非明智之举。 但让她放弃这九死一生才发现的机缘,更不可能! 电光火石之间,陆逢时做出了决断。 “道长好意,心领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虚弱的苦笑,“此珠凶险,小女子也知力有不逮。只是.” 她话音一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祭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语速放缓,带着一丝探究,“只是方才激战,心神俱疲。” “此刻观这符文,似乎蕴含某种天地至理,隐隐与我五行之道有所呼应,竟有抚平躁动,稳固心神之效。 “道长修为高深,见识广博,不知可否为小女子解惑一二?” “待心境稍平,再行收取,或可多几分把握。”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正好挡在了同尘子走向祭坛的最直接路线上。 同时,她凝聚在指尖的那一丝五行之气悄然改变了频率,模仿着祭坛符文散发出的波动,整个人气息似乎真的平和舒缓了一丝。 同尘子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蹙。 他没有想到陆逢时没有直接拒绝或争抢,反而将话题引向祭坛符文。 他此行的主要目标,是那颗玄阴珠。 对那祭坛符文虽知其不凡,但一时也难参透。 他更在意的是尽快拿到珠子! 但陆逢时此刻的姿态,摆明了是借参悟符文拖延时间。 她是想尽快恢复吧?! 而且,她提到符文与她五行之道呼应,看起来好像真的有效。 这让他心中惊疑不定。 五行修炼之人,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 若真让她在此地恢复几分,甚至参悟了符文奥妙,收取宝珠的把握大增,那变数就大了。 就在同尘子心念急转,考虑是否要撕破脸皮直接动手强夺时,异变再生! 那颗悬浮在祭坛上的“玄阴珠”,内部流转的深邃星海猛地加速。 发出嗡鸣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灵性的阴煞本源之力,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 而后猛地从珠体扩散开来。 这股力量并非狂暴的攻击,而是一种无形且沉重的威压。 仿佛整片大地的阴寒之力都汇聚于此! “嗯?!” 同尘子和陆逢时同时脸色大变! 同尘子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阴寒力量当头压下,让他引以为傲的灵力运转都为之一滞,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他骇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竟隐隐有被这股至阴之力冻结的趋势。 不过,陆逢时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那股精纯浩瀚的阴煞本源之力扫过她的身体。 虽然冰冷刺骨,带来沉重的压力,但她体内模仿祭坛符文的五行之气波动,却与之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 这股力量没有直接伤害她。 反而像是一股冰冷但纯净的洪流,冲刷过她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身体。 她之前因强行催动“阴阳雷煞”而造成的经脉灼痛灵力反噬的暗伤,竟在这股冰冷洪流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抚平修复。 同时,那祭坛上的古老符文也好似被激活,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太阴玄煞珠扩散出的本源之力约束引导,使其更加温和可控,并隐隐将这股力量导向了正与之共鸣的陆逢时。 陆逢时福至心灵。 她瞬间放弃了所有防御。 也顾不得近在咫尺的同尘子,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全力运转五行之气,疯狂地吸纳引导这股冲刷而来的精纯阴煞本源! 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股力量。 第47章 那就都别活 第47章 那就都别活 枯竭的丹田气海如同久旱逢甘霖,淡白色的五行之气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壮大,甚至变得更加凝练纯净! 那些受损的经脉在冰冷能量的修复下,不仅痊愈,似乎还拓宽坚韧了许多。 同尘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 他如何看不出,这玄阴珠溢出的本源之力,非但没有伤害陆逢时,反而在祭坛符文的约束和陆逢时自身特殊共鸣的引导下,化作了她疗伤的无上补品。 甚至还淬炼己身。 同尘子已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脸上浮现出狰狞的怒意和贪婪。 他强行催动秘法,抵抗着那股冻结灵力的阴寒威压,周身爆发出强大的灵光,一只覆盖着青色罡气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祭坛上的玄阴珠。 他要在陆逢时彻底恢复并掌控宝珠之前,将其夺走。 然而,就在他手掌即将触碰到玄阴珠的刹那,那颗黝黑的珠子,仿佛拥有灵智般,猛地一颤! 一道冷寂气息的乌光,毫无征兆得从珠体内部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轰向同尘子抓来的手中。 “不好!” 同尘子亡魂大冒,仓促变招。 青色罡气瞬间凝聚成盾挡在身前。 轰! 乌光与罡气盾猛烈碰撞。 同尘子如遭重锤,闷哼一声。 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震飞出去,狼狈地撞在石室的岩壁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他看向玄阴珠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珠子竟能自主反击?! 什么鬼??? 而此刻,陆逢时身上淡白色的灵光已然大盛。 修为竟是就这样突破了。 从聚气中期,一跃到了聚气巅峰。 她猛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四射,之前重伤萎靡的气息一扫而空,反而更胜从前。 陆逢时一步踏出,竟无视玄阴珠散发的威压,稳稳站在祭坛前。 她伸出右手,指尖萦绕着与祭坛符文同源的波动频率,轻轻点向那颗悬浮的宝珠。 “过来。”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玄阴珠轻轻震颤,内部的深邃星海流转速度放缓,散发出柔和顺从的幽光。 它缓缓飘离祭坛,落入陆逢时摊开的掌心。 入手冰凉温润,磅礴而精纯的阴煞本源之力在她掌心跳动,却温顺得如同家养的猫儿,与她体内的五行之气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陆逢时手握宝珠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刚从岩壁滑落的同尘子身上。 石室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同尘子扶着冰冷的岩壁勉强站稳身形,嘴角的血迹尚未擦干,眼中却已不是单纯的惊骇,而是翻涌着难以置信的火焰。 聚气巅峰?! 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比之前凝实浑厚数倍的淡白色五行之气,如同最刺眼的嘲讽,狠狠扎在他心上。 更让他嫉妒到发狂的是,那颗足以让金丹真人都为之疯狂的玄阴珠,此刻正温顺无比的躺在她的掌心,幽光流转。 与她自身的气息隐隐交融,仿佛本就是一体。 凭什么? 他苦修二十八载,历经艰险,才有如今筑基巅峰修为,离结丹只差临门一脚。 此等天地奇珍,合该归他所有,助他突破瓶颈,顺利结丹。 怎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如此轻易得到?! 贪婪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交出宝珠,饶你不死。” 同尘子的低吼在石室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杀意。 陆逢时手握冰凉温润的宝珠,感受着体内五行运转之气,虽知仍与同尘子有着天堑之别,眼神却异常平静:“若我说,不给,道友想如何?” “冥顽不灵!那就休怪贫道替天行道!” 同尘子狞笑一声,彻底撕下伪装。 他强压伤势,筑基巅峰的灵压轰然压下,试图快速碾碎陆逢时的反抗之念。 然而,陆逢时神魂坚韧。 又有宝珠散发的温润本源之力护持心神,这威压虽让她呼吸微窒,却未能令她动摇分毫。 “青藤缚杀!” 同尘子不再废话,双手法诀一变。 石室地面剧烈震动。 无数道粗如儿臂,闪耀着青玉光泽的根须破土而出。 这些根须不是实体,纯粹由精纯的木系灵力构成,带着恐怖的束缚和汲取之力,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石室的青色巨网,朝着陆逢时和她手中的宝珠当头罩下。 巨网未至,那股封锁空间,禁锢灵力,甚至要强行抽取她体内生命精气的力量已经降临。 陆逢时感觉自己如同陷入了一片充满粘稠树枝的原始森林。 举步维艰! 尚未稳固的五行之气运转都变得无比滞涩。 修为的差距,真不是说说而已。 毫不怀疑,一旦被罩住,以她聚气巅峰的修为,瞬间就会被抽干灵力,当场毙命! 就在这刹那间,陆逢时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同尘子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是他对玄阴珠近乎疯狂的贪婪! 是他筑基巅峰急于结丹的执念! 是他被宝珠反击后留下的内伤! 她眼中厉色一闪,做出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举动。 她猛地将体内所有残余的五行之气,以一种极其狂暴近乎自毁的方式全部注入掌心的玄阴珠。 不是为了激发宝珠的攻击或防御能力。 而是——引爆! 同尘子怎么也没想到陆逢时会用这种方式破局! “你是不是疯了?” 同尘子声音发颤,“这样,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陆逢时却笑靥如道:“对啊,你要是不顾道义,执意取珠,那大家都别活。” 他本就有伤,陆逢时引动宝珠,那股浩瀚精纯的至阴寒潮扑面而来,体表的青色罡气本能的全力爆发,却被宝珠全部吸收,反而让寒气无孔不入,侵蚀他的护体罡气,让他瞬间感觉坠入冰窟。 他踉跄后退,靠着岩壁才勉强没有倒下,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竟真敢.” 同尘子死死盯着同样脸色苍白,嘴唇溢血,但眼神却冰冷如刀的陆逢时。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筑基巅峰修士,竟会被一个聚气期的小辈,用这种方式重创到如此地步。 第48章 为何不回信 第48章 为何不回信 陆逢时强忍着经脉欲裂的剧痛和灵力枯竭的眩晕,握紧了手中的玄阴珠。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同尘子。 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是他敢动手,就同归于尽! 同尘子看着陆逢时那决绝的眼神,又感受着体内疯狂肆虐,几乎要毁掉他道基的寂灭之力,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毫不怀疑,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真敢引爆那恐怖的珠子。 他此刻的状态,绝对承受不起第二次冲击。 “好好得很!陆道友今日之赐,贫道记下了!他日必百倍奉还!” 同尘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怨毒的看了她一眼后,不再停留,猛地一拍胸口,再次喷出一口蕴含本命元气的精血,血光包裹全身,化作一道凄厉的血色盾光,快速消失在洞口通道。 石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陆逢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她看着同尘子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光滑内敛的宝珠,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 很快她收敛笑容,挣扎着站起身来。 此地不可久留,得赶紧出去。 将玄阴珠小心收入怀中,用残余的灵力尽力遮掩其气息,便快速朝洞口走去。 …… 这次鬼见愁之行,陆逢时休养几天就恢复的差不多。 多亏了玄阴珠,疗伤效果比之前要快上许多,虽运用还不熟练,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十一月十一那日,陆逢时刚打开门就收到一封裴之砚写来的信。 算起来,他正好走了半月。 此时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到了泗州汴河。 信是村正亲自送来的。 陆逢时接过信:“怎好劳烦村正亲自送来,让人传个话,我去拿就好了。” “左右无事,也不远,顺便就带过来了。” 村正裴世昌今年五十有三,育有一子两女,两女均嫁在本村,儿子裴晓坤在镇上购置了一套一进靠街边的位置,做起粮油生意。 生意还不错。 村里如遇丰收年,多余的粮食,基本上都是卖给他。 陆逢时请村正喝杯茶再走,他却是婉拒了,“我还得赶李老汉的牛车去镇上,下次再来。” 送走村长,陆逢时拿着信回到正堂。 她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看着信封上“陆逢时亲启”这五个字出神。 她有想过裴之砚会写家信。 但没想过会单独写给她! 她拆开信,最开始的称呼就让她微愣,看到信中,裴之砚称呼她为吾妻阿时 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头划过。 接下来是信的内容,就是路上的所见所闻,刚乘船北上到余杭郡的那日,就遇到其他的举子,夜里在德清投宿。 而后在太湖的时候,遇到风浪,滞留在宜兴一日,后又换乘商船等等。 信最后是让她照顾好身体,然后是让她代问二叔婶娘安好,最后是让她务必安心等他回来。 说回来之后,与她一起回娘家探亲。 陆逢时看到最后,嘴角一阵抽抽。 她现在怀疑,裴之砚写这封信,怕不是因为当时她说想回娘家一段时间,就误以为她要走吧? 可问题是,他当初那么厌恶原主,她主动提出要走,裴之砚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信是在常州写下的。 送到她手上已经是七日后了。 王氏定然是时时惦记着裴之砚的,信看完,她便拿着去了旧宅。 裴启云识字,拿到信刚想张嘴念与王氏听,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好意思念出来,只是大致转述了信中的内容。 王氏:“知道去一趟京都难,没想到这么难。” 这要是身体不好,说不得半路就病倒了。 还如何科考? 裴启云安慰道:“砚哥儿身体好,也是会些功夫傍身的。” 嗯? 二叔说的功夫,不会是她看见的那个什么八段锦吧? 那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了。 王氏又道:“过两日就是他的生辰,也不知他如何过。” …… 接下来的日子,陆逢时每日都会去村东林中修炼,还有就是研究玄阴珠的用法。 直到十一月二十二日,她第二次收到裴之砚的信。 依旧是陆逢时亲启。 整封信就五个字:为何不回信? 陆逢时左右翻了翻信纸,确定这封信就只有这五个字。 闹呢? 不知道写一封不容易? 也不知多写几个字。 宿州码头附近的一家客栈丙号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窗户上细密的雨痕。 已是戌时末,码头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河水拍打堤岸的单调声响。 裴之砚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书卷,墨迹未干的笔搁在烟台上,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目光落在桌角那封刚刚写好的信上。 信封上“陆逢时亲启”五个字,笔力遒劲,却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距离他寄出第一封信已经过去将近二十日。 这时间足够那封信翻山越岭抵达她手中。 可她,为何没有回信? 这个念头如同水底藤蔓,在他心湖悄然滋生,搅得他心绪难平。 起初几日,他尚能说服自己:路途遥远,信使耽搁,或是家中有事忙碌,一时未曾提笔。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同路的学子陆续收到了家中的回信。 或是父母殷殷叮嘱,或是妻子绵绵情谊,便是那尚未婚配的,也有兄弟姊妹寄来问候。 每每看到他人展信时那开心的面容,裴之砚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如同被细针刺了一下又一下。 他那封耗费了数个时辰斟酌字句的信,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吾妻阿时.” 他脑中再次闪过信开头的称呼。 当时写下时,心中那份微妙的,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感,此刻却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 他本以为,她看到这个称呼,看到信中他刻意描绘的沿途见闻,看到最后那句一起探亲的承诺,总该有所回应吧? 哪怕只是寥寥数语,报个平安,告知家中二老安好。 可什么都没有。 裴之砚烦躁地推开书卷,起身踱步到窗边。 推开半扇窗,带着水汽的河风扑面而来,很冷,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她,是何意? 是还在介怀当初的嫌隙? 第49章 除水尸煞 第49章 除水尸煞 可若是介怀,她为何会那么不顾一切的帮助阿逸化煞,帮助阿姐一家,甚至还拿出那十两银子 不行! 他猛地攥紧了窗棂,指尖微微发白。 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这种悬而未决,杳无音信的感觉,比他路上遇到风浪,比备考的压力更让他心神不宁,难以专注。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几乎是带着一股执拗,重新铺开了一张信笺。 笔尖饱蘸浓墨,悬于纸上,却半晌未落。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最终,所有情绪,疑问与在意,都化作了最直接的,也最暴露他此刻心绪的五个字:为何不回信?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写完这五个字,他胸中那股憋闷的郁气仿佛宣泄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甚的不安和期待填满。 他盯着那五个字,仿佛能看到她收到信时微促的眉头。 这太不像他了。 如此直白的诘问,近乎失态。 他想把那张纸揉碎,但终归还是将这封信寄了出去。 再说十一日后收到第二封信的陆逢时看着那五个字,一时有些懵。 他那封信没说要回信啊。 陆逢时是觉得,他的位置一直都在移动,她写了信,也不好收到不是。 算了,都是借口。 她确实没打算回,主要是不知道回些什么。 总感觉有一些些的别扭。 不过现在人家都来信问了,那还是写一封吧。 陆逢时打开了东屋的门。 快一个月的时间,屋子都蒙上了一层灰,她先将靠窗的书桌擦干净,找出裴之砚留下的纸墨,一一放在书桌上。 陆逢时铺开信纸,研好墨,略略思索一番,便开始动笔: 三郎文几: 前信收悉。家中一切安好,二叔婶娘身体康健,青青嫂嫂之事也已处理妥帖。 路途艰辛,科考在即,专心备考为上,家中琐事无须挂怀。 顺颂 冬安 陆逢时谨上 陆逢时放下笔,吹干墨迹。 这封信写得四平八稳,挑不出错处。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她将信纸仔细迭好,装入信封,封好。 回信的事处理完,但还有另一件事压在心头。 当初处理刘青案,她去县城作证,宿在驿馆的那个晚上,发现了水尸煞。 那水尸煞煞气极重,她修为不够,也没有时间。 现在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修为也比之前有很大提升,现在是去县城处理水尸煞的最佳时机。 放任不管,迟早会祸害过往行人。 不过路程远,她需要耽搁几日。 她该如何跟二叔婶娘说? 陆逢时目光扫过窗外萧索的冬景,心中有了计较。 翌日清晨,陆逢时带着写好的信和小包裹,来到了旧宅。 王氏正在灶房忙碌,见她来了,忙招呼:“阿时来了?正好,刚蒸好的杂粮馒头,趁热吃一个。” “谢谢婶娘。” 陆逢时接过馒头,暖了暖手,走进堂屋。 裴启云正在修理一把旧锄头,见她进来,放下工具:“阿时,有事?” “二叔,婶娘,是有件事情跟你们商量。” 陆逢时坐下道。 “什么事?你说。” 王氏也擦着手进来坐下。 “就是三郎他今日又来信了,问我上次为何没有回信,我方才写好了一封,打算去县城寄给他。” “啊,你上次没回信啊?” 裴启云发愣,那信是写给陆逢时的,虽然也有提到他和王氏,但显然由她回信比较合适,之后他也没问。 没想到这孩子,到现在还没回信,砚哥儿别以为家里出什么事了,“还以为上次你给砚哥儿回了呢!不过信写好,让人带去驿馆就行,不用自己去。” “这不是想省点时间。” 陆逢时露出恰当好处的娇羞。 “明日我赶牛车和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这一来一回得两日,芸薹播种已到尾声,耽搁不得。” 已经十一月多,再不种下,就不赶趟了。 “你一个人能行吗?” “二叔放心,上次去过一趟,正好住在驿馆,识路!” 陆逢时再拿了一个馒头,便去村口赶李老汉的牛车,到达镇上时是巳时末,她紧接着往城东去,城东有一辆去往县城的牛车,她现在脚程快,正好在牛车出发前赶上。 戌时三刻到达南新县郊,十一月的天已经很冷,夜里更是寒意刺骨。 收割后的稻田一片空旷死寂,枯黄的稻茬在朦胧的月色下如同无数指向天空的骨爪。 寒风卷过旷野,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陆逢时站在田埂上,双眸紧紧锁定前方那片比上次来时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黑色淤泥地带。 那浓郁带着腐朽水腥味的阴煞之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她肌肤感到阵阵刺麻。 水尸煞的力量,果然比上次更强了。 幸好水稻都已经收割完毕。 鲜少再有人来,不然定会闹出人命。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胃口也更大了。” 陆逢时低声自语,语气冰冷。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不远处就是一片河流,这邪物盘踞水泽,凶戾异常。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淡白色的五行之气迅速流转起来,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体灵光。 她没有立刻靠近那片黑土,而是沿着田埂快速移动,同时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符箓。 一张张淡黄色的符纸被她精准地打入黑土区域周围的泥土中,位置或深或浅,看似杂乱,却隐隐构成了一个包围的阵势。 这些是她精心绘制的“地缚锁煞符”,能暂时锁住地气,干扰水尸煞借助水脉遁逃或汲取地力。 布置完外围符阵,陆逢时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黑土的边缘。 脚下的泥土湿滑冰冷,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深处,那蛰伏的凶物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到来,一股冰冷暴虐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探出,试图侵蚀她的心神。 “哼!” 陆逢时冷哼一声,默念清心咒,识海一片澄澈。 她右手握紧桃木剑,剑尖斜指地面,五行之气注入,剑身泛起淡白色光晕,将试图缠绕上来的丝丝黑气逼退。 她没有急于攻击,而是绕着黑土区域缓缓行走,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方位,同时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她的步伐和咒语,之前打入地下的“地缚锁煞符”被逐一激活! 第50章 她的计划 第50章 她的计划 嗡! 地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黑土区域周围的泥土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黄色的微光,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将黑土区域与更广阔的水脉地气隐隐隔绝开来。 那翻涌的黑气似乎受到了压制,变得滞涩了一些。 “吼——!” 一声沉闷饱含愤怒的嘶吼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黑土区域剧烈地蠕动起来,如同沸腾的墨汁。 一只由粘稠黑泥和腐败水草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毫无征兆的破土而出,带着腥臭的恶风和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正在施法的陆逢时。 这鬼爪覆盖着细密的鳞片状黑痂,指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威力显然大增。 陆逢时早有防备。 她脚下步伐急变,身体如同柳絮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鬼爪的抓击。 同时,她左手掐诀瞬间完成。 三道早已扣在手中的“烈焰符”化作三道赤红色的火线,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那巨大的鬼爪。 “嗤嗤嗤——!” 火焰接触到鬼爪的瞬间,发出刺耳的烧灼声。 黑泥和水草被点燃,冒出滚滚黑烟,散发出焦糊的恶臭。 鬼爪吃痛,猛地缩回底下。 水尸煞彻底被激怒。 “咕噜噜咕噜噜.” 整片黑土区域似烧开的泥沼,剧烈翻滚冒泡。 紧接着,七八只同样狰狞的鬼爪同时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抓向陆逢时。 有一道粘稠的,散发着剧毒恶臭的黑色水箭,从中心位置激射而出,直取她的面门。 一时间,鬼爪封路,毒箭索命! 陆逢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境! “来得好!” 陆逢时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战意升腾。 她等的就是水尸煞全力出手这一刻。 她猛地将桃木剑插在身前地面,双手十指穿梭,急速变幻,体内淡白色的五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尽数灌注于剑身! 轰隆! 一道厚达三尺,闪耀着土黄色灵光的坚实土墙瞬间拔地而起,如同坚固的堡垒,将她护在身后! 这是“土墙符”的进阶运用,结合她突破后的五行之气,实力不容小觑。 噗噗噗! 七八只鬼爪狠狠撞在土墙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土石飞溅,土墙剧烈摇晃,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但终究没有立刻崩溃,死死挡住了这轮猛攻。 那道剧毒水箭也被土墙挡下,腐蚀得墙壁滋滋作响,黑烟直冒。 就在土墙挡住所有攻击的瞬间,陆逢时动了。 她猛地拔出桃木剑,身体如同鬼魅般从土墙侧面闪出。目标直指黑土区域的中心,那剧毒水箭射出的源头。 同时掏出玄阴珠,一股精纯浩瀚冰冷至极的玄阴之力瞬间涌入她的经脉,与她自身的五行之气完美融合。 她将融合了玄阴之力的五行之气毫无保留地注入桃木剑。 剑身蒙上一层深邃幽冷的暗蓝色光晕,散发着惊人的寒意! “极阴封煞!” 陆逢时清叱一声,手中桃木剑朝着黑土中心狠狠刺下。 剑尖触地的刹那,一股肉眼可见的,深邃的冰蓝色寒潮,以剑尖为中心,呈环形猛然爆发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黑土区域! 咔!咔!咔! 恐怖的低温降临! 翻腾的黑泥,伸出的鬼爪,甚至那道尚未消散的剧毒水箭,在接触到这股融合了玄阴珠本源的极致寒潮时,瞬间被冻结。 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玄冰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整个黑土区域。 连同其下隐藏的水尸煞主体,彻底冰封。 整个沸腾的“墨池”,瞬间化作了一片死寂的冰原。 那水尸煞愤怒的嘶吼也戛然而止,变成冰层下模糊不清的闷响。 这就是陆逢时的计划。 利用玄阴珠的极寒之力,强行冻结水尸煞的煞体和水域环境。 剥夺它的行动力,将其暂时封印! 寒气反噬,陆逢时也按耐不住打了个寒颤,脸色白了几分。 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冰封只是第一步。 她左手闪电般抽出三张金光最为炽烈的“纯阳破煞符”,用尽全力,狠狠拍在被冰封的黑土区域中心。 三道金光冲天而起。 冰层在纯阳之力的冲击下寸寸龟裂,露出下方被双重力量疯狂绞杀的水尸煞本体。 那是一团不断扭曲发出无声哀嚎的漆黑黏稠物,核心处隐约可见一个痛苦挣扎的人形轮廓。 “吼!!!” 冰封被破,核心受创。 水尸煞发出了濒死的怨毒咆哮。 它疯狂地挣扎,试图引动更深的地下水脉之力做最后一搏。 但陆逢时岂会给它机会。 “五行轮转,生生不息,镇!” 她双手猛地合拢,体内所有五行之气毫无保留地爆发。 一个玄奥符文虚影在她身前浮现,带着一股毁灭一切邪祟的力量狠狠印向那团挣扎的漆黑核心。 嗡! 符文虚影没入黑泥之中。 水尸煞的挣扎和尖啸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那团漆黑黏稠的物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油脂,开始剧烈地沸腾收缩。 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从内部投射出来,腥臭的黑烟滚滚升腾,又被寒风迅速吹散。 几个呼吸之后。 原地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坑底残留着些许灰烬和冰水混合物。 那股盘踞此地多日,令人心悸的阴煞之气,彻底消散无踪。 陆逢时强压下翻腾的血气和灵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拄着桃木剑,仔细感知周围。 确认那股令人作呕的阴煞之气确实消散殆尽,连一丝残念也无时,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看着眼前焦黑狼藉的大坑和周围被冰火之力肆虐过的土地,她微微蹙眉。 这景象太过扎眼,若是被早起劳作的农人或路过的行人看到,难免引起恐慌和流言。 善后工作必不可少。 她强提一口气,走到坑边。 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研磨成细粉的朱砂和雄黄。 朱砂雄黄能中和残留的阴气,掩盖战斗痕迹的气息。 接着,她又取出几枚普通的铜钱,用残余的五行之气简单开光,埋入坑边几个方位。 防止此地因煞气消散后,再引起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第51章 那是他命不好 第51章 那是他命不好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 寒风一吹,湿透的内衫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打了个寒颤,灵力消耗巨大,最好能找个地方恢复。 这个时间点,城内宵禁。 五更后才能正常出行。 陆逢时决定去驿站对面的树林,找了棵约要两人环抱的巨大古树跃上去,坐在三叉树枝上,盘膝开始恢复。 半个时辰后,体内五行之气恢复如常。 已是子时,她简单布了个结界,顺势躺在树上闭目养神。 五更天醒来,依旧是修炼一个时辰。 跳下树后,直奔驿馆,将信投入驿馆后才返回城内。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 街边的摊贩刚出来,零星早起的人在街边吃着早饭。 陆逢时昨晚就没吃晚饭,饥肠辘辘,找了个面摊一屁股坐下:“博士,来碗鸡丝面。” “好咧,小娘子稍等!” “……糊涂!那东西也是你能碰的?也不怕沾上晦气,惹来杀身之祸!” 就在她心神放松时,她后面那桌传来刻意压低的斥责声。 “爹,您小声点!”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急急辩解,“那玉蝉成色极好,雕工更是少见!埋在那种地方定是陪葬的好东西。我找人看过了,说是前朝‘玉工张’的手艺,值这个数!” 陆逢时转头,刚好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右手张开五指。 陆逢时注意到,年轻人印堂发黑,有一股黑气萦绕在侧。 “值多少也不能要!” 老者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你忘了前街老李头是怎么没的了?就是贪心收了件地下的东西,结果.,总之那东西邪性的很,县衙贴的告示你没看见?沾了是要人命的。” “可可我已经收下了.” 年轻人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带着懊恼,“了五两银子呢!”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老者气得直喘气,“吃过饭,立刻找个地方扔了它。有多远扔多远,这银子就当买个教训,破财消灾,听见没有?!” “是,是,爹” 年轻人垂头丧气应下,显然是不服气。 五两银子对一个普通家庭而言,确实不是小数目,难怪他如此肉疼和不甘。 更重要的是,当那年轻人说到玉蝉时,陆逢时体内那刚刚恢复运转的五行之气便敏锐的捕捉到了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 正是从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煞气入体! 虽然还很微弱,但确凿无疑。 看来那老者所言非虚,这玉蝉确实邪门,已经开始侵蚀持有者的生机了。 “面来了,小娘子久等!” 陆逢时不动声色地吃着面,心中念头急转。 那年轻人显然不甘白白扔掉五两银子,他父亲的话未必能完全约束他。 若是阳奉阴违,将玉蝉藏匿起来,亦或偷偷转卖他人,不仅害了他自己,还可能祸及无辜。 “博士,结账。” 陆逢时放下空碗,付了铜钱。 她没有立刻离开面摊,只是缓缓起身,装作随意地朝那对父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两人也已经起身准备付钱。 等两人提步离开,陆逢时慢慢踱步,远远的跟着。 她此刻修为已达聚气巅峰,灵觉敏锐,身法轻盈,跟踪两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如同闲庭信步。 跟了一条街,天色渐亮,人渐渐多起来,她收敛气息融入人群。 再跟一条街,老者拉着儿子在街角低声叮嘱了几句,才忧心忡忡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那年轻人,也就是张顺,站在原地,脸上明显带着烦躁和不情愿。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见父亲走远,非但没有找地方扔玉蝉,反而一转身,钻进了旁边一条更僻静的小巷。 陆逢时眼神微凝,跟了上去。 男子在小巷里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陆逢时轻声跃上房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观察。 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应该是他私下活动的地方。 他进了院子,警惕地关上院门并插上门栓,快步走到院角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破旧腌菜缸旁,费力地挪开压在上面的石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的小物件。 他一层层揭开粗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只约莫两寸长,通体莹白,脉络清晰,雕工极其精美的玉蝉。 一看就非凡品。 不过到底是地下淘来的东西,粗布打开,阴冷之气比刚才在面摊更为清晰,丝丝缕缕地试图钻入他拿着玉蝉的手指。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适手指微微颤抖,脸上闪过一丝惧色。 陆逢时看到他的纠结。 可终究还是被玉蝉的价值所吸引,眼中充满贪婪和不舍。 他反复摩挲着玉蝉,口中喃喃自语:“这么好的东西,扔了?五两银子啊!爹就是太胆小,老李头那是他命不好。” 他找个懂行的,转手卖了,不止五两银子,五十两都不一定。 就这一笔,他就能发财。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每摩挲一下玉蝉,那缠绕其上的污秽煞气就多渗入他身体一丝,他印堂处的青黑色也隐约加深了一分。 陆逢时在墙头看得分明,心中冷笑。 真是冥顽不灵。 这玉蝉的煞气远比他想象中的霸道,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他就要步老李头的后尘! 不能再等了。 陆逢时五行之气流转,如同落叶般无声的飘落在小院中。 距离张顺不过数步之遥。 她没有刻意敛息,是以张顺很快察觉到她的存在。 “谁?!” 张顺正全身关注地欣赏玉蝉,突然感觉眼前一,多了一个人,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一抖,玉蝉差点脱手。 他下意识地将玉蝉紧紧攥在手心藏在身后,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 “你是谁?想干什么?” 陆逢时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声音清冷:“你手中之物,是催命符,而非生财宝。不想死,就把它交给我。” 不想死,就把它交给我。” “你,你胡说什么!” 张顺又惊又恐,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这是我的东西,快滚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喊人?” 第52章 明器(求票) 第52章 明器(求票) 陆逢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你可以试试。不过在你喊出声之前,你猜猜,是你喊得快,还是你手里的东西吸干你快?” 她太淡定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直视他身后的玉蝉。 张顺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尤其是那句“吸干你”,让他瞬间想到了老李头死时那副干瘪枯槁的模样!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攥紧的拳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那玉蝉确实越来越冷。 恐惧终于压倒了贪婪。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玉蝉.”来历不明。 张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 陆逢时上前踏出一步,气势迫人,“重要的是,我能救你的命,你也不想步老李头的后尘吧?” 这里提老李头,纯粹是为了吓张顺。 玉蝉还没有那么邪门,能直接将人吸干。 可若是长时间抚触,煞气入体,他不死也得疯。 她的眼神太过平静,语气更是不容置疑,感受着掌心玉蝉那越来越清晰的冰冷,老李头的惨状一闪一闪出现在脑海。 张顺心里防线彻底崩塌。 “给,给你!给你!” 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将玉蝉从身后拿出。 几乎是扔着抛向陆逢时。 陆逢时眼疾手快,手腕一翻,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封煞符出现在掌心。 她以符为引,精准地裹向飞来的玉蝉。 “嗡!” 符纸在接触到玉蝉的刹那,无风自燃! 金色的符文瞬间亮起,化作一道细密的金色锁链,瞬间缠绕在玉蝉之上。 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也瞬间被隔绝了大半。 陆逢时这才收手,低头看着手中被封印的玉蝉,眉心微蹙。 玉蝉玉质极佳,绝不是寻常的陪葬品。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陆逢时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张顺。 被玉蝉缠上时如跗骨之蛆的阴冷似乎还未散去。 此刻被陆逢时这么看着,更是让他激灵打了个寒颤,“我说,我,我全说!” 张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东西是我,是我从西市鬼巷那边,一个外乡人手里买的,了整整五两银子。” 说到五两银子的时候,明晃晃的肉疼,但更多是恐惧。 “西市鬼巷?外乡人?” 陆逢时指尖捻着那张包裹玉蝉的封煞符,“何时?那人样貌如何?当时穿什么衣裳?交易过程都说清楚。” “就,就前天晚上!” 张顺咽了口唾沫,开始回忆,“天刚擦黑,鬼巷那边人还不多。我我平时爱去那边淘换点旧货,看看能不能捡漏。 正逛着,一个缩在墙根阴影里的人叫住我,神神秘秘的。” “衣着,穿了件灰扑扑的短打,看着像赶路的苦力,但料子料子又不像特别差的粗布。” “脸上沾着泥灰,脏兮兮的,眉骨上有道新鲜的疤,还没有结痂,我看得真真的。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一只手还捂着胸口,估计是受了伤。” 张顺当时没想理。 直接从那人身边走过。 穿的像一个乞丐,肯定拿出什么靓货。 但那人拽着他衣裳不让走,从怀里摸出个用粗布包着的小东西。 “就是这玉蝉。他说这是他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急着换钱救命,问我要不要,我看这成色,便,便买下来了!” 若真是家中有人重病,急需银子,理应去当铺才是。 按照这玉蝉的成色,便是当铺压价,也不止五两。 “一开口五两银子?” 张顺说到这个,又起劲了,忘了后怕:“哪里会,那人张口就要十五两,我直接给砍到五两,他犹豫了一下,捂着胸口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就就答应了。” 按张顺所说,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卖出玉蝉,立刻出了鬼巷。 他买到好东西,高兴地拿回家,当晚就觉得不对劲,身上发冷,心里发慌,摸着玉蝉就像摸着冰块。 第二天一起床,就听说前街的老李头死了。 老李头是干什么的,他心里清清楚楚,他死的样子,自个也瞧瞧清清楚楚。 心里头难免发憷。 忍了半天没忍住,于是将前一天晚上去鬼巷买玉蝉的事告诉父亲。 张路一听还得了,到了晚上就拉着张顺去了鬼巷,看看还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将玉蝉还回去,要回那五两银子。 两人在鬼巷转悠了一个晚上,天色将明一无所获,才从鬼巷离开。 早上,也就是方才在面摊吃面,给陆逢时撞上了。 “仙姑,您.您神通广大,把这邪物收走了,我,我是不是就没事了?那五两银子我不要了,只求您救命啊!” 陆逢时没理会他的哭求,抓住关键:“除了这玉蝉,你还看到他身上有别的东西吗?” 她要确定,是不是只有这个东西从鬼巷流出来。 “这,好像,好像还有一个长条形的包裹,但当时天色太暗了,我又光顾着和他讲价,他拿了银子,数都没仔细数,就匆忙走了,好像是往南边对,是城南方向。” 陆逢时微微拧眉。 这么听,也听不出更多线索。 “此物我收走,这东西你放在荷包里佩戴七日,应无大碍。” 陆逢时将一张化煞符放在张顺手中,“记住,以后莫要贪图便宜,来历不明的东西,真有可能会要命!” “知道!知道!” 张顺如蒙大赦,头点像小鸡啄米,“以后我绝不敢再碰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好自为之。” 陆逢时不再多言,指尖微动,将包裹着玉蝉的封煞符彻底收紧,身形一闪,跃上矮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清晨微熹的晨光与纵横交错的巷陌中。 她想了想,往县衙方向去。 刚到县衙,正好瞧见章俊上值。 他眼尖,一眼认出陆逢时,上前过来问候,“陆娘子,你,来县衙有什么事?” 陆逢时掏出玉蝉,开门见山:“……,我怀疑南新县最近流出一批沾染煞气的明器。” 陆逢时将危害一并赘述清楚。 章俊立刻神色肃穆:“陆娘子的意思,老李头的死可能与此有关?” “没有看到尸体,我不太确定。” 章俊:“……,陆娘子还会这些?” 在他的印象中,她冷静聪慧,通过五显公庙一事,他知晓她对灵异之事也颇有了解。 就是不知她还会看尸体。 陆逢时自然还是那套说辞,不过没说的那么详细。 章俊了然点头,道:“半个月前,我提了捕头之职,恰好老李头的案子就是我负责,正愁没有眉目。 “这样,我带你去敛尸堂,先看看再说。” 原来章俊现在已经是正式的捕头了! 老李头的事又是他着手调查,如此确实方便许多。 “老李头是前街的当铺掌柜,祖上传下来的营生,一直平平稳稳的,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章俊引着陆逢时穿过县衙侧院,径直来到位于后衙角落,一边介绍老李头的身份。 当铺掌柜? 张顺交代玉蝉来源之时,她就疑惑过。 那人若继续用钱,为何不将玉蝉拿去当铺,可现在老李头这个当铺掌柜死了? “敛尸堂就在前面。” 两人跨进敛尸堂,四壁悬着《验尸格目》与仵作银针,墙壁冰井渗出的寒气比外面更加逼人,阴气森森。 一股浓重的石灰和草药混合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却还是无法彻底掩盖里面散发出来的尸臭味。 “老张头!” 章俊喊了声,不多时着白色麻布圆领袍,戴着油娟手套,系着皮质围裙,脚穿厚底麻鞋的老张头探出半个身。 “章捕头,稍等会!” 两人坐等了约一刻钟,他才换下验尸的行头过来。 仵作老张头,陆逢时在私塾见过。 不过老张头没有一眼认出陆逢时来,还是章俊介绍,他才后知后觉,“原来是陆娘子,我们在梅村见过。” 陆逢时点头:“张仵作手法老道,经验丰富,当时若不是您,案子也不会破的那么顺利。” 谁不喜欢听人夸。 尤其是陆逢时还夸得言之有物。 老张头心情不错,听章俊说他们要看老李头的尸体,二话不说引着他们过去。 房间中央的石台上,盖着一块粗糙的白麻布,勾勒出一个瘦小干瘪的人形轮廓。 章俊上前,揭开了麻布。 陆逢时目光瞬间凝固。 石台上躺着的,正是老李头。 但眼前的景象,远比“干瘪枯槁”四个字更具冲击力。 尸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机,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布满深褐色褶皱,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如同风干了几十年的老树皮。 最骇人的是那张脸: 眼窝深陷,嘴唇萎缩,牙齿完全暴露在外,形成一个无声的狞笑。 “没有明显的外伤,没有中毒迹象。” 张仵作说到这,叹了一声,“小老儿干仵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邪乎的尸体。” 外面都传邪祟索命。 老张头干了一辈子仵作,说实话,这次心里也有点发憷。 陆逢时没有说话,她缓缓上前一步,在尸体前停下。 体内五行之气悄然流转,灵觉提升到极致。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冷污秽气息,从尸体身上散发出来。 这气息,与她手中被封印的玉蝉散发的气息竟是同源。 陆逢时看向章俊,声音清冷:“他生前,接触了什么?” “据他家人和街坊邻居说,老李头不仅收寻常典当之物,还收些地下的东西。 我们搜了他的住处,在他床底的暗格里发现了一些刚收上来不久的东西,有陶罐碎片和几枚生锈的铜钱,但奇怪的是在他平时存放的“好东西”的收藏室里,除了那些杂物,我们还发现了一些灰烬。” “不是纸灰,也不是柴灰,撒得到处都是,像是有人故意弄的。” “我们当时觉得奇怪,但也没查出什么名堂。” 陆逢时心中一动。 这听起来,很像是某种邪异的符箓或厌胜之物焚烧后留下的残留物。 不过是何目的? 若是压制邪物,那极有可能是老李头他自己烧的,撒在屋子里,为了压制那些邪物。 那如果老李头死后,有人来过,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陆逢时追问:“那些灰烬,还有那些沾土的东西,现在何处?” “作为证物,都封存在库房里了。” 章俊答道,他看着陆逢时凝重的神色,试探着问:“陆娘子,你看出什么了?” 陆逢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章捕头,你方才说,衙门贴了告示,悬赏抓一个脸上有疤的盗墓贼?” “没错!” 说到这个,章俊精神一振,“告示是我经手贴的。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老李头死前曾得意地跟人提过,最近收到一件‘大开门’的好东西,也提了一嘴对方的长相,我们根据邻居描述画出画像。 “我猜测与卖玉蝉给张顺的,是同一个人。” 陆逢时闻言点头。 章俊思路很清晰,与陆逢时的推断几乎吻合。 “根据张顺所说,那人受了严重的伤,朝城南方向去了,章捕头可以先排查城南各大药房出诊记录,或许会有线索。” 陆逢时的话让章俊心头一凛。 他虽见惯凶案,但这等邪异之事还是头一遭遇见,立刻吩咐手下去城南药铺暗访。 自己则亲自引着陆逢时前往存放证物的库房。 里面阴冷干燥,弥漫着尘土和旧物的气味,章俊点亮油灯,在一个贴着封条的樟木箱前停下。 他小心地撕开封条,打开箱子。 里面分门别类放着几样东西: 几块带着明显泥土的陶罐碎片,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几个用油纸包起来的纸包。 “这些就是老李头刚收上来的东西。” 章俊指着陶片和铜钱,然后拿起其中一个油纸包,“这些,就是在他那间收藏室里发现的灰烬。我们分开包了,怕混在一起。” 陆逢时点点头,目光首先落在那几块陶片上。 第53章 又一个受害者 第53章 又一个受害者 她凝神感知,陶片上残留的气息驳杂,带着陈腐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邪气,铜钱亦是如此。 虽不及玉蝉,但也不可忽略。 好在东西已经存放在县衙。 假以时日,这股极淡的邪气可自行消除。 陆逢时的注意力最终集中在那几个装着灰烬的油纸包上。 章俊小心地打开其中一个,摊在旁边的木桌上。 灰烬呈灰白色,质地细腻,夹杂着一些未能完全燃烧的,焦黑细小的颗粒。 陆逢时凑近,没有直接用手触碰,而是凝神感知。 一股极其细微混合着香火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感觉. 陆逢时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灰烬表层。 在灯光的映照下,她敏锐地发现,在灰烬深处,似乎混杂着一些极其微小闪烁着暗淡红光的颗粒。 “章捕头,取些清水来。” 陆逢时吩咐道。 章俊立刻照办,很快端来一盆清水。 陆逢时将一小撮灰烬放入清水中,轻轻搅动。 灰烬大部分散开,但那些微小的红色颗粒和灰白色粉末却沉在盆底,清晰可辨。 “朱砂?” 章俊看着碗底那一点暗红色颗粒,有些惊讶。 朱砂倒是画符常用之物。 “不止。” 陆逢时眼神凝重,她用指尖捻起一点盆底沉淀的灰白色粉末,凑到鼻尖轻嗅。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腐朽腥气的特殊味道钻入鼻腔。 她立刻屏息,运转五行之气将其隔绝。 “这是骨粉!而且是沾染过阴煞之气的骨粉。” 陆逢时的声音带着冷意。 “骨粉?!” 章俊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头皮发麻,“陆娘子,这这灰烬到底是什么东西烧的?” “符箓!” 陆逢时肯定道,“但这不是寻常的道家符箓,这符纸本身被阴煞之气浸染过,绘制时又掺杂了浸染阴煞的骨粉,焚烧后留下的就是这种混合灰烬。” 她站起身,看着那堆灰烬,思路渐渐清晰:“这符箓本身就透着邪气。它的作用,恐怕非单纯的镇压!” 具体如何,因为烧成灰烬,她现在也不敢确定。 章俊面色更严肃几分。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说到这,陆逢时将玉蝉拿出来:“此物是源头之一,煞气极重,常人接触,轻则大病,重则疯癫。” 陆逢时沉声道,“此物章捕头务必谨慎保管。” 玉蝉是赃物,她拿着不合适。 但它又不是寻常之物,是以陆逢时慎之又慎交代,“余下的事情,就交给章捕了,我得回去了。” 现在走尚能赶上回黎溪镇的牛车。 说了是来县城寄信的。 今天不回去,二老该担心了。 “陆娘子留步。” 章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恳求,一步抢到陆逢时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陆娘子!” 章俊行叉手礼,姿态放得极低,“我知道您急着回去,本不该强留。但眼前这种情况,非您出手不可啊!” “寻常命案我尚能应对,可这涉及到血符,还有疤脸贼人说的那个“大开门”物件,已经超出衙门的能力范围。” 不是一腔热血就能办到。 陆逢时略有些犹豫。 若是不涉及官府,她遇到这等邪祟之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就如昨夜驱除的水尸煞。 可这事,官府已经插手,她就不太想掺和进去。 章俊又指向敛尸堂方向:“老李头的死状您亲眼所见,张顺若非您及时出手,怕也步了后尘!晚一步捉住贼人,就多一分风险。” “若那贼人真有些神鬼莫测之能,我们的确不知如何应付。” “还请陆娘子相助!” 章俊一揖到底,“只要您肯留下相助,衙门上下,包括我章俊在内,任凭驱策!绝不敢有半分懈怠,至于您二叔二婶那,我可立刻派人去知会一声,绝不让您为难。” 章俊直起身,思路清晰,显然已有考量,“就说是您在县城寄信时,恰好遇到衙门有桩棘手的旧案卷宗,需要识字的夫人帮忙誊录整理。衙门诚意相邀,工钱从优,需耽搁几日。 “您看这个由头是否妥当?保证不会让二老担心!”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陆逢时之前与裴之砚帮助凌捕头破获私塾命案,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衙门请人帮忙整理文书,给些报酬。 既体面又不会引起怀疑。 说起私塾案,那次凌捕头回到县衙,私下请他们吃酒的时候,就说过这位陆娘子,赞不绝口。 今日章俊又意外知晓,她竟然还懂灵异之事。 既懂推论,又懂灵异。 这是他荣升捕快的第一个要案,自然是希望办的漂漂亮亮的,这才想将陆逢时留下,协助破案。 章俊心思缜密,连“工钱从优”都想到了。 既安二老的心,也照顾了她的颜面。 陆逢时停下脚步。 她本就对这事有些不放心,章俊所言句句在理,若放任贼人,焉知不会有第二个张顺。 她看了眼章俊布满血丝的眼睛。 最后开口:“好。” “就按你说的办,派人去天云寺村报信。”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扫过章俊,声音清冷却带着决断:“但有两点须得答应:第一,我行事,需有自主之权,不可掣肘。第二,所有参与此事的衙役,必须绝对听从指挥,尤其是涉及那邪物,决不可擅自触碰,违者后果自负!”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章俊大喜过望,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一半,“我这就去安排人回村报信!” 他立刻转身,对外面喊道:“王田!备快马!立刻去天云寺村找裴二叔报信,就说” 就在章俊快速交代报信事宜时,一个捕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惶:“头儿!不好了,我们的人在城南排查,才刚到老鼠巷,就出事了。” 章俊和陆逢时心头同时一凛! “怎么回事?慢点说!” 章俊厉声喝问。 那捕快喘着粗气,语无伦次:“我们,我们按您的吩咐,分成三队,分别从三个方位搜查,刚到老鼠巷,一个废弃的窝棚附近,就听到里面有.有惨叫声!” “那声音很短促!我们冲进去一看,天爷啊!跟.跟老李头一样!又一个!干.干瘪了!” “窝棚里还有,还有一股子怪味儿,兄弟们都不敢动了,让我赶紧回来报信!” 又一个受害者! 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那贼人,果然躲在城南。 而且,他动手了。 要么是邪物失控反噬,要么就是他在用邪物疗伤或杀人灭口。 事态升级了。 章俊无比庆幸刚才留下了陆娘子。 “章捕头,拿上玉蝉,走!” 陆逢时眼中寒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一马当先,朝库房外走去。 衙门外,早已准备好了两匹快马。 两人翻身上马,朝城南疾驰。 半刻钟的功夫便到了衙差说的地方。 老鼠巷名副其实。 狭窄肮脏,各种气味交杂,令人几欲作呕。 巷子深处,一间摇摇欲坠的窝棚被衙役们远远围住,他们脸上带着惊惧,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窝棚门口,有几处呕吐物。 应是衙役留下的。 混合在空气中,这味道就更加难以言说了。 “头儿,你来了。” 留守的捕快看到章俊来,瞬间有了主心骨。 章俊点头,跟大家介绍,“这是陆娘子,刚才在县衙你们已经打过照面,我就不多说了。赵鹏,你说说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赵鹏就是刚才说话的捕快。 与章俊年纪相仿,国字脸,因长期在外当职,皮肤晒得黝黑,体型健硕,声音略显粗犷。 “我们刚到巷口,就听到里面一声短促惨叫,跟杀鸡似的,然后就没声了。大伙冲进去一看,那尸体跟,跟老李头一样了! 我们不敢动里面任何东西,立刻退了出来。” 赵鹏继续道,“方才属下去跟旁边的住户打听过,说里面平时就只有一个叫李麻子的闲汉住着。” 章俊点头,如此死者的身份基本是锁定了。 他看向陆逢时,目光带着征询。 陆逢时站在窝棚几步之外,秀眉紧蹙,灵觉已提升至极致。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恶臭,还有阴冷的煞气,远比老李头尸体上残留的,甚至比玉蝉被封印之前的煞气还要强烈数倍。 “煞气与玉蝉同源!” 陆逢时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不过浓郁程度更甚,只怕死者死状比老李头更恐怖!” 章俊的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赵鹏,带两个胆子大的,跟我进去。其余人退后,守住巷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迅速下令,而后看向陆逢时,“陆娘子,请。” “稍等。” 她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里取出几张符箓,“这是清心护体符,贴上。” 赵鹏拿着那张纸,疑惑的看向陆逢时。 就这玩意儿真有用? 他当衙差这四五年,神神叨叨的道士见过不少。 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就是唬人的。 可见头儿毫不犹豫接过往胳膊上一拍,他便也照做了。 陆逢时指尖凝聚五行之气,在符箓上各点一下,“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慌,更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符纸一贴,章俊三人顿感一股清凉之意,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们郑重点头,紧跟在陆逢时身后。 陆逢时当先一步,轻轻挑开那破烂不堪沾满污垢的门帘。 窝棚内的景象,瞬间让章俊三人倒吸一口凉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若非有清心符护持,恐怕当场就要吐出来。 死者惨状,确实比老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身体不是自然伸展,而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姿态,一只手还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窝深陷如同两个黑洞,嘴唇完全消失,只有牙齿狰狞的暴露着。 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些东西。 章俊蹲下查看,与在老李头家发现的类似。 旁边有个被扯开的粗布包裹,上面沾着黑褐色污迹。 包裹空空如也,但包裹布本身还有强烈的煞气残留,赵鹏想要用手触碰,被陆逢时喝止。 “陆娘子,那” 章俊指向尸体不远处。 那里有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新鲜血迹! 血迹旁,还有一个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模糊脚印,看大小和形状,绝非李麻子这种闲汉的破草鞋能留下的。 陆逢时目光快速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那几滴新鲜血迹和脚印上。 “死法一样,都是被那邪物吸干了生机!” 陆逢时声音冰冷,“但速度更快,过程更痛苦,而且邪物的威力更强了!” 她说完,立刻闭目凝神,体内五行之气全力运转,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紧紧锁定空气中那缕浓郁的阴冷煞气轨迹。 “这边!” 陆逢时猛地睁开眼,指向窝棚后方。 赵鹏会意,将杂物搬走,没想到竟有个破洞。 章俊精神大振,对赵鹏道:“立刻传令封锁路口,其他人,跟我追!” 他拔出腰刀,毫不犹豫地跟着陆逢时钻过那破洞。 窝棚后面是一条更窄更臭的小路。 地面,果然又发现了几滴暗红的血迹,以及踉跄奔逃的脚印。 陆逢时循着空气中那缕浓郁阴冷的煞气轨迹,以及地上时断时续的暗红色血迹,身形如电在老鼠巷这片杂乱无章的贫民窟急速穿行。 章俊他们紧随其后。 血迹和脚印最终消失在一堵爬满霉斑,摇摇欲坠的矮墙后面。 矮墙后面,是一个废弃的小院。 院中杂草丛生,只有一间半塌的破屋。 那股浓郁的阴冷煞气,正源源不断从破屋渗出散发出来。 “就在里面!” 陆逢时低喝一声,示意章俊三人散开,呈半包围堵住破屋唯一的出口。 屋内一片死寂,但陆逢时的灵觉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它正发出吮吸骨髓的细微“嘶嘶”声! 不能再等了。 陆逢时猛地一脚踹开那扇腐朽不堪的木门。 门板撕裂飞溅的瞬间,屋内的景象随之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个高而瘦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墙角,正是画面上那个眉骨带伤的贼人!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左手死死按在自己的胸口,鲜血正不断从指缝中渗出,染红了破烂的衣襟。 他的右手,则紧紧握着一柄形状奇特的匕首! 第54章 就问见多识广有多重要 第54章 就问见多识广有多重要 那匕首通体黝黑,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扭曲诡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干涸的血脉。 匕首的尖端,赫然刺入了他自己的左臂。 让陆逢时吃惊的是,插在血肉中的匕首,正贪婪的吞噬着伤口中涌出的鲜血! 匕首上的暗红色纹路,扭动的越来越快。 那细微的“嘶嘶”声,正是匕首在吮吸他精血的声音。 疤脸贼人已经处于极度痛苦和半疯狂的状态。 他感觉到有人闯入,猛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因失血和痛苦而狰狞无比的脸,眉骨的疤痕还很新鲜。 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神混乱而疯狂,死死盯着门口的陆逢时等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邪物反噬!” 陆逢时一眼就看穿了关键,厉声喝,“不想死就把匕首扔了。” 话音未落,那柄刺在疤脸贼人手臂的黑色匕首,竟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嗡鸣声。 仿佛在向他们示威! 嗡! 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煞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破屋。 墙壁上的霉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地上的杂草瞬间枯萎发黑。 “呃啊——!” 疤脸贼人发出痛苦惨嚎。 他刺入左臂的匕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拔出。 带起大片污血。 紧接着,那柄匕首好似活过来一般,带着浓烈的凶煞之力,化作一道乌光,撕裂空气,直直射向离她最近,气息最为“鲜活”的陆逢时。 速度之快,远超凡人反应! “小心!” 章俊大骇,下意识就想扑过去挡。 但陆逢时早有防备。 “玄阴镇煞!” 随着她一声清叱,玄阴珠自发飞出,悬在她上前方,一股精纯浩瀚的玄阴之力被她引导而出。 与此同时,她右手桃木剑灌注了融合玄阴珠本源的五行之气,迎着那道撕裂而来的乌光,精准无比地一剑点出。 剑尖之上,凝聚着一点深邃幽寒的蓝芒。 叮!!! 一声极其刺耳,仿佛金铁交击又似鬼哭狼嚎的爆鸣在狭小的破屋内炸响。 桃木剑的剑尖与匕首的锋芒狠狠撞在一起! 狂暴的气流夹杂着冰冷的煞气与玄阴之力轰然炸开,将破屋本就腐朽的墙壁震得簌簌掉土! 陆逢时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桃木剑疯狂涌入手臂,试图冻结她的血液,侵蚀她的生机。 她右臂上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黑霜。 而那道发出乌光的邪异匕首,也被这蕴含玄阴本源的一剑硬生生磕飞! 它打转旋儿,狠狠扎进了旁边的土墙中。 赵鹏盯着整根没入墙中的匕首,吞咽口水,他没想到这位看着年轻柔弱的陆娘子这么生猛。 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章俊也只比赵鹏早入公门几年,这样的场面,他也没见过,但到底镇得住,没有露怯。 “快看!” 另一个衙役指着墙壁。 那面被匕首刺入的墙壁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并迅速向四周蔓延! “噗!” 墙角的疤脸贼人失去了邪物的支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气息奄奄,眼神涣散。 “拿下他!” 章俊强忍着被煞气冲击带来的眩晕和恶心,厉声下令。 “不能碰!” 陆逢时顾不得手臂的麻木和渗入的阴寒煞气,一个箭步冲到那柄插入墙壁的匕首旁。 她手上赫然出现一张“封煞符”和“镇邪符”,快速拍在匕首露出的末端和周围的墙壁上。 符箓金光连闪,才勉强将那股疯狂外溢的煞气再次压制下去。 那墙壁上的黑色煞气,又如同触手一般,缩了回去,变成原本模样。 “现在可以将他带走了!” 陆逢时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霜的白气,运转五行之气驱散手臂的寒意,这才看向被捆成粽子只剩一口气的疤脸贼人。 他浑身带着死气,避免他还没开口就死。 陆逢时在他两边肩膀和头顶各贴了一张驱煞符,维持他的生机。 “陆娘子,这个赃物该怎么办?” 章俊看着墙上的匕首,打心底里有些发憷。 它可是能喝人血。 亲眼看见,那种冲击力,不可用语言描述。 陆逢时没有回,紧紧盯着被符箓包裹的匕首,眼中寒意森然:“好一柄噬魂魔刃.” 那贼人固然该死。 但这柄魔刃,才是真正的祸根! “章捕头,贼人交给你审讯,至于这魔刃,此物凶煞已成,留之必成大患,我需妥善处置!” 章俊点头:“如此,那就辛苦陆娘子了。” 两人从屋子出来,陆逢时正要离开,目光无意中扫过被拉上牛车的贼人脖颈。 他衣领被扯开的地方,露出一个被血浸透的东西。 “慢着!” 陆逢时眸子一缩,快步上前。 那是一个半截断裂雕刻着某种奇异符文的玉佩,它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受到巨力冲击而碎。 上面的符文与噬魂魔刃柄部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却又自成一体。 她掌心在玉佩上方寸许之处悬停,指尖萦绕着微不可察的五行之气,小心翼翼地探查。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阴冷意念,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从玉佩碎片中透出,瞬间冲击陆逢时的灵觉。 便是做了准备,陆逢时也被这阴冷意念震了一下,快速将灵觉收回。 若是刚才没感觉错,那是一缕残魂。 且残魂的位格颇高,远非普通墓主所能拥有!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 疤脸贼人嗤笑一声,别过脸,无视陆逢时的问话。 “嘿” 赵鹏在见识了陆逢时的厉害后,对她佩服的紧。 见疤脸贼人这种态度,立刻伸手掐住他下巴,“装死是不是,你若是不乖乖配合,本差有的是办法治你。” 只可惜赵鹏的威胁对他没用。 他现在完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赵鹏气得现在就想动手。 “赵鹏,住手!要审也得等回县衙再审。” “明白了,头。” 章捕头的意思,就算要使手段,也得回县衙,大庭广众之下,不合适。 “章捕头,务必审出这东西的来历。” 陆逢时语气凝重,章俊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能让这位手段了得的陆娘子如此重视,这玉佩只怕牵扯着更大的凶险。 他脸色一沉,对手下厉声道:“速速将人押回衙门,加派人手看守,本捕要亲自审问!” “是!” 赵鹏等人不敢怠慢,立刻将瘫软的疤脸贼人速速押走。 破屋前只剩下陆逢时和章俊。 章俊看着墙上被符箓层层包裹却依旧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刃,忍不住问道:“陆娘子,方才那枚玉佩,究竟有何玄机?” 竟是比看见这魔刃,面色还要凝重。 她目光深邃,缓缓道:“方才感觉到那玉佩中,封存着一缕极其强大的残魂意念,怨毒深重,绝非善类。 “我怀疑,那噬魂魔刃以及这玉佩,甚至那贼人绘制邪符的‘骨粉’来源,都出自同一个地方。” “陆娘子的意思是,那贼人是盗墓的?” 章俊结合老李头之死,他是收了地下的东西,惨遭横死。 陆逢时语气更加凝重:“就怕他只是个探路的卒子,是某个人或者势力推出来的替死鬼。他身上的伤,并不全是魔刃反噬所致。” 章俊听得背脊发凉。 “陆娘子的意思,是这案子还没完,且还会牵扯更深。” 可这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两个人。 张顺要不是被陆娘子撞上,估计小命也不保。 陆逢时点头:“当务之急,是撬开那贼人的嘴,找到邪墓确切的位置。” 修士可以搜魂,但需金丹以上修为才行,且需付出不小代价。 章俊知道事态严重,立刻翻身上马,往县衙方向去。 陆逢时则留在原地。 她还要处理墙壁上的魔刃,思来想去还是先取下来,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试着用玄阴珠清除魔刃上的阴煞之气。 最终,她的目光投向城外绵延起伏的山林。 半个时辰后,南新县城外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坳中,陆逢时选了一处背阴的岩壁凹陷处。 她先以五行之气在地面刻画了一个简易的锁灵阵,防止煞气外泄惊扰生灵。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柄被符箓包裹的噬魂魔刃。 魔刃魔刃甫一出现,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符箓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似乎随时都会被内部狂暴的煞气冲破。 陆逢时眼神冰冷,毫不犹豫地将魔刃置于阵眼中心。 她盘膝坐下,双手掐诀,体内淡白色的五行之气全力运转,玄阴珠从怀中飞出,在她身前悬停。 玄阴珠内浩瀚精纯的阴煞本源之力被引导而出,化作一种至阴至寒,类似于熔炉的作用。 同时,她自身的五行之气化作五色光华,如同五道锁链,缠绕上魔刃。 这五色光华与玄阴珠一起,开始疯狂的消磨其本体的凶煞之气。 魔刃不断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剧烈挣扎起来,浓稠如魔的煞气源源不断冲击着锁灵阵。 陆逢时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全力催动浑身的力量。 这是意志与邪力的较量。 容不得半分松懈! 就在魔刃的挣扎达到顶峰,本体开始出现细微裂痕,即将被彻底分解湮灭的刹那。 意外发生了。 原本应该佩戴在把疤脸贼人脖子上的玉佩,诡异的出现在锁灵阵外。 在陆逢时反应未及之时,发出一道刺目的幽光,如同离弦之箭,无视五行之气的阻隔,狠狠射向正在被炼化的魔刃。 这残魂意念的目标,赫然是魔刃柄部那个残缺的符文凹槽。 “不好!” 陆逢时瞬间明悟! 这玉佩,竟是控制魔刃的钥匙。 她想要阻止,却已经慢了一步。 那道残魂意念精准无比地潜入凹槽内。 一股远比之前恐怖数倍的凶煞戾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锁灵阵中心轰然爆发。 几欲震破她耳膜。 陆逢时:“……” 就问见多识广有多重要!!! 前世她相面看风水无人能出其右,但因灵气稀薄,她空有理论知识,在修炼上却没有多少经验可言。 明明看出玉佩诡异之处,却不知其中关窍。 最后还是着了道。 凝聚残魂的玉佩精准地钻入魔刃柄部那唯一的凹槽处。 刹那间,噬魂魔刃疯狂膨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陆逢时布下的锁灵阵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仅仅支撑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 煞气如决堤的黑色洪流,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陆逢时首当其冲,如遭万钧重锤轰击。 “噗!” 她再也抑制不住。 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抛飞出去。 陆逢时眼前阵阵发黑,神魂剧痛。 只感觉识海中有无数怨毒的厉鬼在疯狂嘶喊拉扯。 生死关头。 陆逢时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厉芒。 她强行在半空中扭转身体,不顾双臂传来的撕裂剧痛,双手十指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结印。 体内本已经枯竭的五行之气被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她倒飞路径拔地而起,一面厚达三尺,闪耀着浓郁黄褐色灵光的巨大土墙拔地而起。 同时,她沟通玄阴珠。 此刻她已经无法再引导其本源进行攻击,只能利用珠内浩瀚精纯的阴寒之力,将方才那股澎湃的阴煞之力抽取吞噬。 这是以寒制煞,以阴制阴。 狂暴的煞气洪流狠狠撞在土墙之上,但陆逢时在此之前,用已经恢复的一丝五行之气将阴寒之气凝成玄冰屏障,覆盖在土墙表面。 土墙剧烈震颤,表面瞬间布满裂痕,但没有直接碎裂。 不过玄冰屏障以肉眼的速度融化变薄,但这双重防御还是起到了迟滞效果,将刚才的煞气生生挡了一瞬。 而这,也为陆逢时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一线生机。 就在防御即将崩溃的刹那,陆逢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精血喷在桃木剑上。 同时,她强行逆转体内残存的五行之气中那微弱的火之灵力,一起灌入桃木剑中,带着煌煌破邪之意,狠狠斩向摇摇欲坠的玄冰土墙之上。 第55章 什么生意啊 第55章 什么生意啊 强大的反冲力,瞬间切断了阴煞之气对陆逢时的后续冲击。 她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凭借着这股自毁防御形成的反冲力加速向后倒射,狠狠撞在数十丈外的山岩之上,骨骼不知断了多少,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 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此时,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传来。 陆逢时抬眸看去,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大坑,坑壁光滑如镜,呈现出被极致高温和阴寒繁复蹂躏后的琉璃状。 确定玉佩和魔刃彻底化为虚无,陆逢时才松了口气,艰难地从岩壁凹坑中滑落瘫倒在地。 她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这种情况,说不怕那是假的。 若没有这颗玄阴珠,这次说不定就玩完。 玉佩残魂最后的反扑,让她真切感受到了那背后古墓的凶险。 调息一个时辰之后,陆逢时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断骨的剧痛,步履蹒跚地回到南新县衙。 “陆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章俊早已在二堂焦急等候,见她狼狈的样子,立刻上前询问伤势,“城外那动静,您没事吧?” 当时,他正在审讯。 那疤脸贼人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似的,然后脖子上的玉佩,在他眼皮子底下飞出地牢。 等他追出来,玉佩早已经不见踪影。 那种震撼,不亚于初次见到老李头的尸体。 他以为这已经足够颠覆认知,哪知他刚准备折身回去继续审讯时,一声轰隆巨响传来。 就像巨雷在耳边炸响,着实恐怖。 “无妨。” 陆逢时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说正事,那贼人招了吗?都说了什么?” “招了!” 章俊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速道,“那贼人名叫周癞子,钱塘县人,是个惯盗,专干些挖坟掘墓的勾当。他身上的伤确实不全是被魔刃反噬,主要是在盗那座古墓时,被墓里的机关所伤。” 周癞子供述,他盗的那座墓位于南新县和钱塘县交界处,在一个叫‘黑风岭’的山峦深处,具体地点极为隐蔽,被天然形成的乱石和藤蔓掩盖,还有前人布下的迷障,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他也是从一个快死的老盗墓贼嘴里撬出的线索。 周癞子本身没文化,不懂墓志铭,碑文被他毁了。 想从碑文判断墓主身份,显然行不通。 但他提到,主墓室里的棺椁巨大,用的是罕见的阴沉木,棺椁上刻满了跟那玉佩和魔刃上类似的怪异符文。 他盗过不少墓,凭感觉那棺材里的东西很邪性,根本不敢靠近棺椁三丈之内。 最后还是在侧室找到魔刃和玉佩。 他说那玉佩当时是完整的,就放在魔刃旁边的一个玉盒里,玉盒上也有符文。 他拿走时没觉得异常,但在逃跑途中,玉佩不知怎么突然自己裂开了,他当时就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一样。 但他没舍得扔,无论是哪种玉,肯定都是值钱的。 至于魔刃,周癞子一开始以为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是以一并带了出来。 周癞子还交代,他根本不会画符。 那些邪符,包括卖给老李头的,都是从一个叫徐先生的手里买来的。 这个徐先生非常神秘,每次交易都蒙着脸,声音嘶哑,他们是在两县交界的一个废弃的土地庙里碰头。 是徐先生告诉他,用这种符可以压制凶物上的煞气。 周癞子坚称自己是单干,没有其他同伙一起下墓,他还透露徐先生的背后可能有人,因为两人在交易的时候,曾听徐先生无意中提过一嘴‘上头催得紧’。 “他有交代,老李头怎么死的吗?” 章俊点头,“周癞子身上有伤,急需钱买药及跑路。打听后知道老李头敢收地下的东西,就把魔刃伪装成古董卖给了他。 为了多赚一笔,还把徐先生给他的邪符高价卖给老李头,骗他说是镇煞符.” 听到这里,陆逢时冷笑。 周癞子这个名字,倒是名副其实。 那张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墓的大概位置应该没错,他下墓之后的情况基本忽略,既然他知道棺木里的东西邪性,没有打开,很顺利的进入到主墓室,那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这个,他说是不小心踩到机关。” “好一个不小心。” 以周癞子那三脚猫的功夫,古墓如此凶险,若真遇到机关,他早就交代在墓里了。 “还有,即是盗墓,必是从盗洞进入,他是从哪里看到的碑文?” 显然是想隐瞒墓主身份。 章俊听出陆逢时的玄外之意,道:“我再去审,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竟然跟他打马虎眼。 “算了!” 陆逢时摇头,“如果周癞子背后还有人,他是不会说的。” 章俊道:“既然这样,我先派人去破庙蹲守,看能不能抓到那个徐先生。” “此事我已经告知卢县令,他另增派人手,让凌捕头与我们一起,侦查此案。” 陆逢时:“光我们这些人,还不够.” 陆逢时话音未落,凌捕头带着徐飞陆和毕三平等一众衙役来了。 是来商议下墓的事。 “凌捕,这次下墓不比捣毁五显公庙安全,光凭我们还不行。” 凌捕立刻想到当初捣毁五显公庙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那个高人,他试探性的开口:“陆娘子是否能联系上那位仙师? 若是能得他相助,此次下墓,便万无一失。” 石漱寒~ 是啊,他可是玄霄阁的人,筑基巅峰修为。 有他在的话,下墓安全才有保障。 陆逢时手上倒是还有一张石漱寒给她的传音符。 这是当时捣毁五显公庙后,他离开前给她的。 是为了方便后面查探邪符沟通之用。 一共二张,之前用了一张。 只不过这个符箓只能百里内传音,若是石漱寒去了豫章郡,亦或是在宗门内,这传音符怕是传不了。 那就废了。 管不了那么多,总得试一试。 她灵力注入传音符,没想到立刻有了回音。 陆逢时将古墓的事言简意赅说与他听。 “事关邪祟,本是我等之责,不过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善后,得等上一日。” 石漱寒很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这一日,凌捕和章俊他们做下墓的准备工作,陆逢时则恢复伤势,并抓紧绘制需要的符箓。 有玄阴珠,她的伤势恢复很快,但到底伤的重,无法恢复如常。 石漱寒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第二日一早悄无声息出现在县衙后院。 他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面容依旧冷峻,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和凝重。 陆逢时感觉到灵力波动,率先出来。 “石道友!” 石漱寒目光落在陆逢时苍白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关切:“陆道友,伤势不轻。” 伤势虽不轻,但短短一个月,她修为涨得很快。 他知她是五行修炼者。 这种体质,他曾在古籍上看到过,十分少见,修炼起来速度会比单一灵根的修士要缓慢,所需灵力也会更多。 但若是能很好将灵根糅合,战力也是十分可观。 一个来月,从聚气中期到聚气巅峰,这也不像书中说的那么慢~ 不仅如此,似乎还得了宝贝。 应是这一段时间,外出历练得了了不得的机缘。 石漱寒屈指一弹,一个莹白的小玉瓶飞向陆逢时,“这是玄霄阁的‘固元丹’,固本培元,可修复伤势。” 陆逢时没有客气。 玄阴珠能助她修复伤势,但若有丹药,会好的更快。 她立刻服下。 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迅速化开,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脏腑,效果比她修炼一日用五行之气滋养,要快速的多。 真是好东西! 简单的丹药她也会炼,只不过没有药材和丹炉,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多谢石道友援手。” 此时,凌捕和章俊也来了,卢县令也过来了。 凌捕和章俊见过石漱寒,他会来一事两人昨日已经告知卢县令,是以简单问候一声,便开始说正事。 章俊将周癞子的供词和现场发现的邪符灰烬细节一一告知,陆逢时则详说玉蝉和她与噬魂魔刃一战的细节,重点强调魔刃上的符文与玉佩符文的联系。 石漱寒静静听着,眼神越来越沉。 “你说的这些,还有那骨粉,与我玄霄阁卷宗中记载的百年前一个被剿灭的邪修门派‘黄泉宗’颇有相似之处。” 石漱寒沉吟道,“此宗擅炼阴煞邪气,以生魂、骨粉、污血为引,手段极其歹毒。若此墓真与黄泉宗有关,其凶险程度,远超寻常古墓。 周癞子能活着将东西带出来,真是不简单!” 陆逢时眉目挑了挑。 石漱寒这句话,与她所思所想不谋而合。 她试过周癞子,确定没有修为,那唯一一种可能,就是与他同去的人,有修炼之人。 那个古墓的入口,多半也是那人找到的。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下墓。” 在石漱寒的指导下,众人迅速准备,符箓陆逢时已经画了不少,石漱寒又提供了数张更高阶的破邪符、金光护身符和镇魂符。 其他器物,如长明灯、浸泡过雄鸡血和朱砂的墨斗线,数包混合了朱砂的石粉末,以及绳索,撬棍解毒丹等物,这些基本都是为凌捕头和章俊他们准备。 这次出动的人员一共有三十人:凌捕头和章俊随陆逢时和石漱寒下墓。 毕三平徐飞陆和赵鹏三个身手不错的衙役负责外围警戒、传递消息等辅助工作。 其余衙役在入口处建立坚固营地,设置警戒线,配备强弩和火油,严禁任何人靠近。 到达周癞子说的那个地方时,天已经暗下来。 大家先安营扎寨。 衙役抡起带来的工具,快速将旁边的杂草收拾掉,再去拾来干柴,篝火点燃用来取暖。 石漱寒盘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抬头看天。 陆逢时从帐篷中出来,石漱寒正好收回目光,他道,“今夜说不好会下雪。”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山间夜寒。 石漱寒的预言很快应验。 细碎的雪沫开始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无声覆盖着寂静的山林,也给即将探索的古墓之行增添了几分肃杀与不祥的预感。 “雪夜下墓.” 毕三平高大的虎躯蹲在篝火旁,“总觉得更瘆人了。” 徐飞陆胳膊肘捅了捅毕三平:“别瞎说。” 凌捕头方才检查装备,这会才过来烤火,搓了搓手才往前伸,半蹲在那里:“邪祟可不管天气如何,烤了火按照安排好的,各自去睡。明日卯时正,准时下墓。” 陆逢时听着几人的对话,又看了看天空。 “这雪要下一整夜吗?” 她现在的修为,看不准确。 “嗯,好在明日一早就会放晴!” 这就好。 陆逢时正要回帐篷睡觉,石漱寒却主动说起上次摧毁五显公庙时发现的邪符一事。 石漱寒的传音符目前只能传音百里,发现正统符箓被篡改成邪符,事关重大,他捣毁五显公庙后并未立刻去追查,而是先回宗门,将此事禀报给宗主周静观。 这是他俗名,修炼宗门都称他为玄德道君。 如今一百零七岁,化神后期修为。 实力强悍。 玄霄阁远在昆仑山,从昆仑山去豫章郡的龙虎山,再顺着线索到余杭郡,在余杭郡逗留数日。 “经调查,当初那符箓确实是从龙虎山张天师府流出去的。” “不过目前掌握的线索,是张天师府有弟子在倒卖符箓,前去购买的人身份复杂,调查起来很是麻烦。” 昨天,石漱寒刚顺着线索找到余杭郡一处富户的别院中。 让他吃惊的是,那座别院,竟有高人布下阵法,他怕打草惊蛇,便在外蹲守半日。 就在此时,他收到陆逢时的传音。 想了想,便先过来。 陆逢时听后,略有些吃惊:“一个富户家,竟有如此厉害的人布下阵法?” 什么生意啊? 这么有实力! 连石漱寒都进不去的阵法,那最起码有金丹修为。 这样的人物,多少银子才能请的动? 说到这,陆逢时就挺想知道在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宗门林立。 这么想便也就问了出来。 原以为石漱寒这么清冷的人会一嘴带过,没想到很认真的回答陆逢时这个问题。 第56章 还撑得住 第56章 还撑得住 据石漱寒讲述,除玄霄阁外,还有另外六大宗门: 分别是蜀中青城山的青冥剑宗、江南丹霞岛的玄丹阁、泰山腹地中的神机门、湘西酆都的幽冥道、燕北万兽谷的御兽宗和西北铁骨城的锻器宗。 另有三大隐世家族:北辰家、阴氏和风间家。 “北辰家、阴氏和风间家三大家族已有百年不曾问世,每年只有少数弟子在外行走。” “他们三大家族有多少金丹以上子弟,我不太清楚。” “但其他六个宗门,据我所知,唯有青冥剑宗、神机门、幽冥道和我玄霄阁四个宗门,有少数金丹弟子。” 石漱寒的意思,七大宗门,金丹以上弟子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十个。 每个人物在宗门都是响当当的。 有谁要是掺和凡间事,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这帮富户布置如此厉害阵法的人物,要么就是不熟悉的三大隐世家族,要么就是从未露出过痕迹的散修。 邪符最后的踪迹,是指向那富户家。 “富户的身份你查了吗?” 石漱寒道:“富户叫宋少杰,今年四十二岁,家中做丝绸生意,旗下的缂丝,远销海外,被他们称为东方魔毯,绉纱更是贡品。” “这么厉害。” 难怪有钱! 只是他不过是丝绸商人,家中为何会与修炼之人扯上关系? 阵法将宅子完全隔离,普通人竟是能自由出入,反而将石漱寒拦在门外。 他也不敢轻易用隐身符进去。 就怕修为相差太多,引起对方注意,打草惊蛇。 夜深了。 雪下得很大,除了守夜之人,其余人都钻进了帐篷。 翌日,陆逢时修炼一个时辰后钻出帐篷,太阳正好升上地平线,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有几分刺眼。 下墓前,凌捕他们再次检查装备,陆逢时则检查自己绘制的各类基础符箓,最后将石漱寒给的符箓贴身放好。 凌捕:“我们下去后,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是。” 章俊上前,扫过被积雪半掩的陡峭山壁,那里就是周癞子交代的盗洞入口。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 一股混杂着土腥腐朽和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中幽幽透出。 “真冷。” 章俊缩了缩脖子。 “徐飞陆,赵鹏,你们带人守好这里,点燃长明灯,有任何异动,立刻示警。” 凌捕头在即将进入洞口时下令。 “头儿放心!” 毕三平拍着胸脯保证。 石漱寒周身泛起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弯腰率先没入黑暗之中。 陆逢时紧随其后,她手中捏着一张照明符。 凌捕头和章俊最后进入。 两人都绷紧了神经,紧握腰刀。 盗洞向下倾斜,湿滑泥泞,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 石漱寒停下脚步,陆逢时手中的照明符光芒扩散开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通向更深沉的黑暗。 甬道两侧的石壁布满湿滑的青苔和深色的水渍,地面坑洼不平,积着混浊的泥水。 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飘散的甜腥味在这里变得清晰可闻。 源头似乎就在前方。 “小心脚下。” 石漱寒声音低沉,在寂静的甬道中格外清晰。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地面和两侧石壁。 四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陆逢时注意到石漱寒的目光几次停留在甬道顶部和某些石壁接缝处,她凝神感知,果然察觉到极其微弱的被刻意遮掩过的灵力波动痕迹。 是陷阱被破坏后留下的痕迹。 这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周癞子绝不是一个人,而且他那个同伙懂些门道。 越往里走,那股甜腥味越重。 甚至盖过了土腥味。 章俊忍不住低声道:“这什么味儿?像.像什么东西烂透了” “是污血混合尸腐夹杂着阴邪之物的气味。” 石漱寒眉头紧锁,这是黄泉宗惯用的手段,用污血秽物滋养邪气。 难道黄泉宗还有余孽? 甬道尽头,是一扇半坍塌的巨大石门。 门扉由厚重的青石雕凿而成。 原本的图案已被岁月的某种暴力破坏侵蚀得模糊不清,只残留着一些怪异的线条。 石门歪斜地敞开着,露出后面更加幽邃的空间。 穿过石门,是一个巨大的前室。 照明符的光芒在这里显得有些微弱,勉强勾勒出空旷的轮廓。 地面散落着碎裂的石块和腐朽的木器残骸。 石漱寒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前室中央的地面,那里有一片不规则颜色深得发黑,几乎渗入石头内的巨大污渍。 污渍周围,散落着一些细小灰白色的碎屑。 “骨粉!” 陆逢时心头一凛。 这污渍的形状和大小,并非周癞子描述的那样,是不小心踩到机关留下。 更像是一场激烈的搏斗。 亦或是某种祭祀仪式留下的痕迹。 那深黑色,正是大量污血干涸后的颜色,浓郁得化不开的甜腥恶臭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看来周癞子‘不小心’踩到的,是别人的血。” 章俊声音发冷,手按在刀柄上。 石漱寒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深黑色污渍旁的灰白碎屑,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灵光感应了一下。 而后脸色更加凝重:“不止是人骨还有兽骨,且被邪法祭炼过。” 陆逢时看着四周,袖中罗盘疯狂震动着:“此地阴煞之气极重,已成养煞之地。” 她在心里计算着。 若用玄阴珠,能不能将这里的阴煞吸走大半,吸走大半的阴煞之气后,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掌控玄阴珠,直至它将阴煞之气完全融入? “这痕迹,不是寻常野兽能留下的。” 石漱寒此刻已经起身,指向污渍边缘几处不显眼的类似抓痕的深深刻痕。 他一说,其余三人立刻戒备起来。 石漱寒言外之意,墓中极有可能有被邪法控制的护墓凶兽。 可周癞子却并未交代这一点。 如果不是没碰到,那就是刻意隐瞒。 凌捕和章俊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凉。 如果不是有陆娘子和这位高人在,光是这前室的发现,就足以让他们打退堂鼓。 “主墓室应该还在更深处。” 陆逢时指向污渍后方,那里有一条更狭窄的通道,隐没在黑暗中。 通道口有微弱的气流涌动。 石漱寒点头,再次当先而行。 穿过狭窄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让四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个比前室略小,但更加阴森恐怖的主墓室呈现在他们眼前。 墓室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 石棺通体黝黑,材质却如周癞子所言,是极为罕见的阴沉木,表面刻满符文。 在照明符微弱的光芒下,似活物微微蠕动。 “噬魂魔刃上的符文!” 陆逢时低呼。 虽然更加复杂庞大,但那核心的纹路和扭曲的韵律,与魔刃上的符文同出一源! 石棺的棺盖并未完全合拢,歪斜地留着一道缝隙,缝隙中正在向外逸散着肉眼可见如浓墨的阴煞黑气。 章俊素来胆大心细。 此刻腿也在抖。 于他而言,这场面与见鬼无异。 不抖才怪。 “这就是源头?” 凌捕声音有些发颤,但到底经验丰富老道些,还能动脑分析。 “小心!” 石漱寒突然厉喝一声,一手一个将章俊凌捕往后一拉。 陆逢时身子紧跟着往后疾退。 几乎同时,主墓室四角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窜出数道黑影! 它们速度极快,形如扭曲的猿猴,却浑身覆盖着腐烂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眼眶中跳跃着幽绿色的鬼火,口中发出“嗬嗬”低吼。 带着浓烈的尸臭和阴风,直扑四人! “尸傀!” 石漱寒眼神一寒,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的赤金色剑气瞬间激射而出,精准地洞穿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尸傀的头颅! 那尸傀头颅炸裂。 幽绿鬼火熄灭,腐烂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陆逢时反应极快,在石漱寒出手的刹那,数张破邪符已脱手而出,化作数道淡金色流光,精准地打在另外几只尸傀身上。 尸傀身上被击中的地方顿时冒出浓烈的黑烟,发出凄厉尖啸,动作也为之一滞。 凌捕与章俊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 “啊!” 怒吼着,拔刀迎了上去。 他们的刀锋上缠绕着浸过朱砂鸡血和墨斗线,对阴邪之物亦有克制之效。 刀光闪烁,配合着陆逢时的符箓干扰,勉强抵挡住尸傀的扑击。 但这些尸傀力大无穷,爪牙锋利歹毒,且悍不畏死。 一时间也让他们险象环生。 “金光护体!” 石漱寒低喝,双手结印。 一道坚韧无比的赤金色光罩瞬间长开,将四人笼罩在内。 尸傀的利爪抓在光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却无法突破。 “陆道友,压制石棺邪气,我来解决这些东西。” 石漱寒语速极快。 陆逢时心领神会,若不压制住石棺中源源不断逸散的阴煞之气,这些尸傀就能一直得到补充,甚至可能引出更可怕的东西。 她立刻从怀中取出数张石漱寒给的高阶镇魂符和封邪符,毫不犹豫地全部激发。 符箓化作数道璀璨的流光,迅疾无比地缠绕住那口邪异的黑色棺门,试图封住棺盖的缝隙,镇压其中翻涌的邪气。 然而,当金色光链接触到石棺表面那些蠕动符文的瞬间。 突然“嗡”的一声。 石棺猛地一震。 表面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一股远比之前逸散气息强大十倍的阴邪煞气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棺盖缝隙中狂涌而出。 符箓的金光被这股煞气冲击,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陆逢时本就未痊愈。 催动高阶符箓对抗如此猛烈的邪气,顿时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她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 却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着符箓的灵力输出,死死缠住石棺。 石漱寒见状,眼中寒芒暴涨。 他不再保留,左手维持金光护罩,右手并指,之间瞬间宁区其刺目的雷光。 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墓室,连那些凶悍的尸傀都本能地感到了恐惧,攻势为之一缓。 “掌心雷!破!” 石漱寒一声断喝,指尖那团压缩到极致的雷光如同离弦的箭,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狠狠轰向那口邪异石棺。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密闭墓室中炸开。 雷光与血煞之气猛烈碰撞,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和狂暴的气浪。 金光护罩剧烈波动。 凌捕和章俊被气浪掀得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石棺表面的血光符文在掌心雷的轰击下,如同冰雪消融般寸寸碎裂,湮灭! 狂暴的煞气被至阳雷霆强行打散! 棺盖缝隙中涌出的黑气被硬生生截断! 陆逢时压力骤减,立刻抓住机会,催动残余的符箓力量。 光链猛地收紧,彻底封死了棺盖的缝隙。 石漱寒一击奏效,毫不停歇,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几只被雷霆余威震慑的尸傀身边。 剑指翻飞,赤金色的剑气纵横交错,如同庖丁解牛,精准地斩断了尸傀的关节要害。 失去邪气支撑,这些腐烂的躯壳纷纷倒地,彻底化作死物。 墓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着雷霆灼烧后的焦糊味和尸傀残骸的恶臭,但那股天刑阴煞之气,已被大大削弱。 陆逢时抹去嘴角血迹,看向那口被符箓光链死死封住的石棺,深呼吸一口气。 若非石漱寒筑基巅峰修为和这至阳至刚的掌心雷,单凭他们,恐怕连靠近这石棺都难。 “没事吧?” 石漱寒走到她身边低声询问。 “还撑得住。” 陆逢时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投向石棺,“现在该看看,这棺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了。” 她语气冰冷,带着一丝嘲弄。 石漱寒点头,神色凝重地走向那口邪棺。 凌捕和章俊强压下心头的震撼与后怕,握紧武器,警惕地围拢过来。 第57章 断地下生路 第57章 断地下生路 主墓室内。 石漱寒站在被符箓光链死死缠住的阴沉木巨棺前,面色凝重。 掌心雷的余威还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焦灼味,但石棺内部却陷入一种死寂,仿佛刚才那狂傲的爆发耗尽了所有力量,又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心些。” 陆逢时强压下喉咙腥甜,五行之气在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被反震的脏腑。 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摇摆,最终竟直直指向棺底深处。 凌捕不懂指针摆动的原理,但指针指向的方向,他还是看的出来的:“是在棺底,不是在棺内?” 石漱寒微微颔首。 的确不是他们方才想的那样。 这口棺材更像是一个祭坛,真正的核心在地下更深层。 他指尖凝聚起一缕纯阳之气,小心翼翼地沿着棺盖与棺身的缝隙缓缓切入,试图在不触发更大反击的前提下,撬开一道缝隙。 凌捕和章俊握紧武器,屏息凝神,刀尖和弩箭都对准了即将开启的缝隙,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起。 沉重的棺盖被石漱寒以精纯灵力强行挪开半尺宽的一道口子。 没有预想中的尸臭扑鼻。 也没有凶物暴起。 一股更浓郁更精纯寒流不断涌出。 让章俊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陆逢时拿出驱煞符,往两人胸前各拍了一张,而后上前一步,照明符的光芒投入棺内,映照出的景象却让四人瞳孔骤缩! 棺内,是一层厚厚的的污血,几乎填满了整个棺椁! 在污血的中心,赫然漂浮着一具婴儿大小的骸骨,那骸骨通体漆黑,仿佛被墨汁浸透,骨头表面布满了与石棺和魔刃上一脉相承的扭曲符文。 骸骨蜷缩着,头伏上两个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开启的棺盖缝隙,好似在无声的凝视着闯入者。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毒邪念,狠狠刺向四人的神魂。 “鬼婴煞种!” 这种邪术,只有黄泉宗才有。 章俊甩了甩脑袋:“什,什么玩意儿?” 石漱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以未足月婴孩骸骨为基,浸泡污血秽物,吸聚阴煞怨念百年而成!” “此物已成气候,是这养煞之地的核心阵眼!” “方才的尸傀和石棺符文,都是为滋养保护它而设!” 他话音未落,那漂浮在污血中的漆黑骸骨,空洞的眼窝里,猛地燃起了两点幽绿如鬼火的邪芒。 与此同时,石漱寒布下的赤金护罩外壁,传来“嗤嗤”的腐蚀声。 只见从棺椁底部,沿着地面,无数道细如发丝漆黑粘稠的污血丝线,正疯狂地蔓延开来,缠绕上金光护罩,并试图向四人的脚踝缠绕。 污血丝线所过之处,坚硬的地面竟被腐蚀出缕缕青烟。 “它想攻击我们的护身灵力。” 陆逢时沉声示警,同时手中数张驱邪符瞬间激发,化作金色火焰烧向蔓延过来的污血丝线。 两方碰撞,黑烟升腾! 但污血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更可怕的是那骸骨的眼窝绿芒大盛,整个主墓室残留的阴煞之气如同受到召唤,疯狂地向棺椁汇聚。 棺内那层粘稠的污血开始如同沸水般翻腾鼓泡。 “想要吸收地脉阴煞对付我们。” 石漱寒眸子一沉,但这次他并未立刻出手。 鬼婴煞种与这里的地脉相连,强行摧毁煞种,极可能引发整个墓穴阴煞之气的连锁殉爆。 届时,他们四人首当其冲。 陆逢时盯着石棺,从袖中拿出玄阴珠:“石道友,我尝试用它切断与地脉的联系,你看准机会摧毁煞种。” 石漱寒看着通体黝黑的珠子,眸子一顿。 显然是认了出来。 不过很快转头看向石棺:“只要你能切断他们的联系,哪怕只有一瞬,我便有办法摧毁它。” “好。” 陆逢时没有丝毫犹豫,强忍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玄阴珠。 浩瀚精纯的玄阴之力被她全力引导,化作一张无形的巨网,反向笼罩向那沸腾的污血棺椁和漆黑骸骨。 玄阴珠本源之力与地脉阴煞猛烈对冲。 陆逢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七窍都渗出了血丝! 古墓入口外,冰雪正在消融。 负责外围警戒的徐飞陆裹紧了衣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白茫茫的山林。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远处一棵覆血的枯树后,有一道极淡的黑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谁?!” 徐飞陆厉喝道,猛地抽出腰刀。 旁边的毕三平和赵鹏闻声也立刻警觉,弩箭上弦,指向那个方向。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死寂的山林。 就在他们以为是错觉时,一股莫名的寒意,却悄然爬上了徐飞陆的背脊。 “是不是看眼了?这鬼地方.” 赵鹏刚想松口气,话未说完,就听见“咻”的一声。 一道比刚才更加清晰凝实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棵更近的大树后倏然掠出。 目标不是徐飞陆,而是直扑最边上的毕三平! 那黑影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几乎拉出一道残影。 它没有实体,轮廓模糊不清。 唯有一双闪烁着两点幽幽绿芒的“眼睛”,冰冷地锁定目标。 “小心!” 徐飞陆最先反应过来,怒吼出声。 腰刀带着破风声全力劈向黑影侧面,试图拦截。 赵鹏的弩箭也几乎同时激发,带着呼啸声射向黑影。 可是黑影只是被冲击得剧烈波动,却没有丝毫溃散的迹象。 那两点绿芒反而透露出残忍的兴奋。 就在这一瞬的迟滞间,黑影已经扑到了毕三平面前。 “呃啊——!” 毕三平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他想闪避,想反击。 但身体僵硬无比,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困住,思维仿佛也被冻僵,只能发出短促惊恐的哀嚎。 黑影无视他举起的弩弓和挣扎,猛地往他头脸部位一钻。 毕三平浑身剧烈一颤,双眼瞬间失去了神采。 瞳孔被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覆盖,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惊恐与茫然之间。 他手中的弩弓“哐当”一声掉落在雪地上。 毕三平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后骤然停止。 那双被灰白覆盖的瞳孔,空洞地望向漆黑的夜空,随即又缓缓垂下,仿佛只是打了个趔趄。 “三平!你怎么样?!” 徐飞陆冲到近前,一把扶住他胳膊,触手一片刺骨的寒意。 赵鹏也惊魂未定地围过来,弩箭仍旧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声音发颤:“那鬼东西钻进他身体了?!” “毕三平”缓缓抬起头,脸上惊恐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没,没事。就是吓着了,那东西好像跑了.” 徐飞陆眉头紧锁,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同伴。 毕三平是条直来直去的莽汉。 方才那声短促凄厉的惨叫真的是吓着了? 而且,他此刻气息冰冷死寂,眼神深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真没事?” 徐飞陆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更紧了些,“刚才那黑影” “眼了,大概是雪地里跑过去的山猫野狸,影子被拉长了吧!” “毕三平”的声音依旧平板。 他试图挣脱徐飞陆的手,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我去旁边透透气,缓缓.” 赵鹏闻言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吓死老子了!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多鬼东西!” “三平你也是,一惊一乍的。” 徐飞陆看着“毕三平”踉跄地走向营地边缘一块背风的岩石,身影融入阴影中,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他低声对赵鹏道:“不对劲,你盯着点他,我去检查下警戒线,总觉得心里发毛。” “毕三平”背对着营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 他低垂着头,灰败的眼珠在阴影里微微转动,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恶毒贪婪的意念在这具躯壳内苏醒。 夺舍不太完美。 这具凡人的身体看着精壮,其实孱弱且排斥,残魂的意识如同被困在生锈的铁笼里。 但它清晰地感知到底下墓穴深处传来的阴煞本源。 虽被压制,却依旧诱人。 那是它恢复力量的关键! 它僵硬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雪地上,勾勒出一个扭曲小型符文轮廓。 很慢,但最终还是成功。 那几盏熊熊燃烧的长明灯,灯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起来,颜色由温暖的橘黄转为诡异的幽绿色。 紧接着,几声轻响。 灯芯齐齐爆开,所有灯火瞬间熄灭! 好在现在是白日,一时间倒是没有出现恐慌。 守着长明灯的年轻衙江小飞役朝着洞口方向大喊:“徐哥,三平哥,长明灯突然就熄灭了。” 听到喊声,徐飞陆心里咯噔一声。 “赵鹏,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打起精神来!” 徐飞陆拍了拍赵鹏,抬脚快步朝营地中心去。 “毕三平”也走了过来,故作惊慌的询问:“不是让你看好长明灯,怎的突然就熄灭了?” “就,就好好的,突然就熄灭了。” 江小飞做捕快才三个月,第一次来荒郊野岭办差,又在路上听赵鹏讲老李头的案子,心里本就害怕,刚才亲眼看见灯火的颜色变成幽绿色,此刻已经吓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怎么个事!” 徐飞陆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毕三平,道:“没事,你再去将灯点燃,这次仔细着些。” “毕三平”那双灰白的眼珠闪过一丝狞笑。 见无法如预期那样引发恐慌,便猛得用他那僵硬的手指插入身下的积雪,一个早已勾勒完成的微型符文瞬间被激活。 轰隆隆! 营地后方陡峭的山壁,在符文引动的地契的干扰下,本就在融化的积雪裹着碎石轰然倾泻而下,瞬间将古墓的盗洞入口掩埋了大半。 “毕三平,你要干什么!” “毕三平”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徐飞陆,继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当然是断了地下的生路。” 说罢,身形快速一闪,靠近存放火油和朱砂等驱邪物资的背囊。 一只冰冷的手,探向其中一罐密封的火油。 徐飞陆看出“毕三平”的目的,疾驰数步,挡在背囊前。 只是现在的“毕三平”爆发力惊人,他猛地抓住徐飞陆手臂,狠狠一甩。 徐飞陆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甩飞出去,重重砸在雪地上,要到脱手。 “动手!他不是三平!” 徐飞陆忍痛嘶喊。 赵鹏听到喊声,虽然惊骇,但长期训练的肌肉记忆让他瞬间抬起弩箭。 “咻!” 一支浸过鸡血的弩箭破空而出,直射“毕三平”胸口。 “毕三平”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侧身。 弩箭“噗”地射穿了他的肩膀,带出一溜乌黑粘稠的血。 他身体晃了晃,却仿佛毫无痛感,反而速度暴增,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扑向旁边一个刚抽出刀的年轻衙役。 “小五,小心!” 那叫小五的衙役惊恐地挥刀格挡。 “毕三平”的手爪却直接抓住刀刃,精钢腰刀被硬生生捏断! 断裂的刀锋被“毕三平”反手一送,狠狠捅进小五的胸膛。 “呃啊!” 小五惨叫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毕三平那张脸,鲜血喷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小五!” “跟他拼了!” “毕三平”还没杀人时,大家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本能的不想下死手。 可如今,小五就这么死了。 衙役们被小五的惨死激起了血性,怒吼着围了上来。 刀光闪烁,夹杂着赵鹏再次上弦的弩箭。 然而,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便是弩箭也极难跟上他。 不一会,又有一名衙役被拍碎了胸骨,惨叫着飞出去半丈。 “朱砂!火油!” 徐飞陆挣扎着爬起,嘴角溢血,嘶声提醒。 赵鹏立刻会意,吼道:“掩护我!” 他将射完箭的弩猛地砸向“毕三平”,趁其格挡的瞬间,就地一滚,扑向装着朱砂粉和火油罐的背囊。 “毕三平”似乎对朱砂火油有所忌惮。 厉啸一声。 舍弃其他目标,直扑赵鹏。 第58章 他在向你索命 第58章 他在向你索命 “拦住他!” 徐飞陆捡起地上的断刀,和另一名衙役不要命地扑上去,死死抱住“毕三平”的双腿。 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量让他们感觉自己抱住的是一块寒冰包裹的巨石。 “毕三平”暴怒,双手狠狠抓向两人后背! 剧痛传来,徐飞陆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但他咬紧咬紧牙关死不松手。 另一名衙役更是被直接抓穿了肩胛,鲜血狂涌,发出凄厉的惨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鹏终于撕开了朱砂粉的袋子,抓起一把混着雄鸡血的朱砂,用尽全力朝着“毕三平”的头脸扬了过去。 “嗤啦!” 赤红色的朱砂粉接触到“毕三平”皮肤的瞬间,冒起一股黑烟。 那灰白的眼珠更是发出“滋滋”的烧灼声。 “啊啊啊!!!” 这一次,“毕三平”发出了真正痛苦,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疯狂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那些朱砂。 徐飞陆和另一名衙役被这股巨力甩开,重伤倒地,几乎失去战力。 赵鹏趁机抱起一罐火油,拔掉塞子,就要泼过去。 然而,被朱砂重创的“毕三平”凶性更盛! 他午时脸上滋滋作响的黑烟,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怨毒绿焰的眼窝死死锁定赵鹏,身形如魅再次扑上去。 速度之快,赵鹏根本来不及泼出火油。 眼看赵鹏就要步小五后尘. 轰隆!!! 一声沉闷道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比之前陆逢时炼化魔刃的动静更大! 整个地面剧烈震动,营地中央的积雪被震得簌簌落下。 伴随着这声巨响,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邪气如潮水退却,迅速消散在盗洞方向。 扑向赵鹏的“毕三平”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嘶吼声,身上的黑气剧烈翻腾溃散,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僵硬,那双燃烧的绿眼也明灭不定,仿佛随时要熄灭。 主墓室里。 陆逢时不顾七窍溢血,将玄阴珠的本源之力催发到极致。 玄阴形成的寒网反向笼罩住沸腾的污血棺椁和那漆黑的婴孩骸骨,强行干扰煞种对地脉阴煞的吸收。 玄阴珠散发出的能量无可比拟。 哪怕使用之人修为低微,但仍旧以高逼格姿态,将之迟滞了一瞬。 而这,便是石漱寒等待的机会。 “离火真罡,天雷诛邪!” 石漱寒周身赤金光芒暴涨,一道压缩到极致的火之灵气,精准无比地顺着陆逢时冻结出的一丝缝隙,狠狠轰入污血中心那具燃烧着幽绿鬼火的婴儿骸骨。 那鬼婴煞种的核心所在。 骸骨发出一声似要刺穿灵魂的尖啸后,骸骨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失去核心阵眼,整个主墓室残留的阴煞之气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乱窜,然后被石漱寒的纯阳之火和玄阴珠的本源之力迅速消磨,湮灭。 那口巨大的阴沉木棺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开裂。 最终“哗啦”一声坍塌,化作一地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木屑和污浊黏液。 墓室内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一轻。 “咳咳.” 陆逢时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玄阴珠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石漱寒脸色也有些发白,连续施展强力的法术,消耗巨大。 凌捕头和章俊更是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倒下。 “快看!” 章俊指着坍塌的棺椁底部。 在误会的残骸和尚未完全蒸发的污血中,露出了穆氏的石质地基。 而在原本棺椁正下方的位置,赫然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暗青色石板。 石漱寒眼神一凝,上前小心地将其撬开:“这是.‘阴冥引煞阵’的核心阵盘。黄泉宗的核心传承器物之一。” “此物能勾连地脉阴煞,长久维持养煞之地!” 难怪此地阴煞如此浓郁,经年不散! 他仔细查看阵盘边缘,发现一处细微的断裂痕迹,还有半枚模糊的印记:“印记被刻意损毁了一部分,但残余的纹路,与玄霄阁卷宗记载的黄泉宗主徽记有八分相似,是黄泉宗的手笔无疑!” “而且,这阵盘有被移动和重新激活的迹象!时间,不过超过五年!” 陆逢时强撑着过来,目光扫过阵盘,又看向那堆骸骨灰烬:“鬼婴煞种,阴冥引煞阵,他们在此地布置百年,绝非仅仅为了养出一个煞种那么简单。” “不错!” 石漱寒脸色极为难看,“此事,我会尽快禀明师尊,派专人调查!” 就在此时。 地面震动和邪气消散同时传来。 “不好,上面出事了!” 凌捕惊道。 “走!” 石漱寒收起阵盘,一把扶起虚弱的陆逢时,四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盗洞入口。 被残魂夺舍的毕三平,遭受重创,动作迟滞。 赵鹏死里逃生,连滚带爬地躲开。 “玄阴缚邪!” 一个清冷却带着虚弱的声音响起。 数道淡蓝色的寒气锁链凭空出现,瞬间缠绕上“毕三平”的四肢脖颈! 寒气入体,残魂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嚎。 紧接着,一道灵力的赤金色剑气破空而至。 “噗嗤!” 剑气精准地贯穿了“毕三平”的眉心。 一股浓郁的黑气猛地从他七窍中涌出,在空中扭曲挣扎,发出怨毒的嘶鸣。 随即在石漱寒冷冽的目光和陆逢时勉力催动的玄阴珠寒光照耀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湮灭! 毕三平的躯体软软倒下,脸上灰白褪去,恢复了生前的模样。 只是眉心一点红痕,再无生机。 “头儿!陆娘子!” 赵鹏看到从被震开积雪的盗洞中冲出的四人,激动的眼眶发红。 要不是他们及时赶来。 他这条命恐怕也会和小五一样。 “发生了什么?” 凌捕和章俊出了盗洞,看见满地狼藉,以及重伤倒地的徐飞陆和另一名衙役,吃惊问道。 赵鹏吸了吸鼻子,指着倒地的毕三平道:“你们下墓后,我们就守在洞口,可三平不知怎的,突然就发疯,不仅杀了小五,还重伤了我们好多兄弟。” 陆逢时立刻上前查看徐飞陆等人的伤势,迅速用五行之气护住心脉,但伤势严重,面色惨白,陷入昏迷。 “还好,能留住一命。” 凌捕等人闻言松了口气。 有命在,身上的伤总有一日能养回来了。 冰冷的雪地上,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火油味,毕三平的尸体和小五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 为了防止尸变,石漱寒在征得凌捕首肯,将他们的尸体用纯阳之火焚尽,赵鹏等人小心的用罐子将两人的骨灰装好。 做完这些,才开始处理身上的伤。 凌捕和章俊接手现场指挥,“赵鹏,带着还能动的人,立刻清理出一条下山的路。用带来的兜子,把徐飞陆和受伤的兄弟小心抬下山,找最近的医馆医治!” “是!” 赵鹏立刻领命行动。 石漱寒则来到盗洞口,一道凝练的纯阳剑气激射而出,山石滚落,彻底将盗洞掩埋,又设下禁制,防止有人误入此地。 “关于引煞阵,我回宗门后会立刻禀报师尊。” 石漱寒的言外之意,这事他会管。 陆逢时点头。 如此也好,她现在确实没有这个本事管那么多。 石漱寒来去匆匆,章俊带人将盗洞附近再巡视一番,如此一来,天都快黑了。 因为有心理阴影,大家还是决定先下山。 从盗洞口下来,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安营扎寨,赵鹏等人则带着手上的衙役去了附近的村镇找郎中。 休息一夜。 翌日卯时,天色刚有些亮光,太阳还未出来,就开始拔营准备回去。 到达县衙时,是申时末。 这一趟,了三天的时间。 陆逢时在县衙后院又住了一夜,翌日卢县令亲自送她。 “这一趟,真是多谢陆娘子了。” 说罢,身后的押司上前一步,拿出一锭十两的白银,“这是陆娘子这几日在府衙抄书所得,还请收下。” 陆逢时没有推拒。 她此行,对得起这银子。 接过后放入随身荷包:“卢县令,不知那徐先生可有眉目?” 卢县令摇头,叹了口气:“本县派人日夜蹲守,只是这几日,他却一直未曾露面。那个周癞子,也一直有审,吞吞吐吐,所说之言也不可全信。” “陆娘子放心,此事本县定会追查到底。” 辞别卢县令,陆逢时去城门坐车回村。 到达村口,已是暮色四合。 她直接去旧宅吃晚饭。 几日不见陆逢时,王氏十分担忧,见好好的回来,心里的石头才落下。 吃过晚饭,陆逢时从荷包里拿出三两银子给王氏。 “你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 “婶娘你听我说。” 陆逢时猜到王氏会推拒,但她经常来吃饭,总得交伙食费。 之前不交,是王氏觉得她没钱。 贸然拿出来不好解释。 这几天她在县衙“抄书”一事,王氏心里清楚的很,正好借这个由头,“县令留我在县衙抄书,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给了我不菲的报酬,我现在有钱!” “当真?” “当然是真的,婶娘就拿着,改善一家人的伙食。” 裴之逸现在在书院读书,销远比私塾大得多,可因为陆逢时早晚都在这里吃饭,王氏做的菜都比较丰盛,他们两人就只能省着自己。 人心都是肉长的。 王氏如此对待自己,她又岂会看不见,心里都记着呢! 接下来又是漫长休养的日子。 她每日去村东林中修炼,用玄阴珠辅助自己修炼,有时候会刻意跑去更远一点的地方,反正现在她的脚程比以前快,回程就当锻炼身体。 时间悄然划过半月。 十二月十三日,她刚从村东回来,就见李婆子在院门东张西望。 见陆逢时从外面回来,立刻迎了上来,也不顾亲疏,直接握住她的手:“陆娘子,求你帮帮我。” 自上次场院揭了她的遮羞布,听闻就一直称病。 乍然看见她,陆逢时都吃了一惊。 李婆子这两个月,瘦如干柴,双眼无神,皮肤愈发干涸。 “先进来吧。” 陆逢时打开院门,两人在正堂坐下。 “你这段日子,噩梦缠身?” 李婆子愕然看向陆逢时,她挣扎了好久,今日才鼓起勇气上门。 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 看来,她真的是有些本事的。 李婆子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陆逢时的手腕,带着一种濒死之人寻求浮木的绝望:“你说的对.就是噩梦!夜夜都来,我那苦命的儿啊,他才三岁啊.” 陆逢时没有立刻抽回手,任由她抓着,目光沉静如水,仔细端详着李婆子此刻的面相。 眉心一片黯淡的灰黑色,如同蒙尘,这是典型的印堂发黑,主大凶之兆。 且是阴邪缠身,阳气被严重侵蚀的表现。 并非简单噩梦和心疾所致。 再看她人中,短短两月,变得短促,边缘亦模糊不清,呼吸间气息微弱紊乱。 陆逢时心中了然。 这种情况,是她那多年溺亡的儿子,阴魂因某种原因未能安息,且积累了强大的怨念,如今正通过托梦这种最直接的阴私手段,疯狂抽取李婆子所剩无几的生机和阳气。 长此以往,李婆子必死无疑。 而那孩子的阴魂,也可能因怨念加深和沾染生魂血气而彻底化为厉鬼! “李婆婆,” 陆逢时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您梦见您儿子,并非简单思念,而是他的阴魂,因巨大的怨念无法安息,正夜夜纠缠与您。他在向您索命。” 李婆子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抓着陆逢时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索,索命.” 她喃喃道,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他恨我,他果然是恨我的” 恨? 陆逢时目光锐利起来:“当年那孩子,真的是单纯发热溺水而亡吗?” 当时王婆与李婆子互揭老底。 她听到王婆子说,李婆子明知孩子发热,还是不管不顾,任由孩子在河边玩耍,她则赶着牛车去镇上赶集去了。 这样的情况,还有心情去赶集,确实说不过去。 难道不是无心,而是有意?! 第59章 夹着尾巴做人 第59章 夹着尾巴做人 李婆子被戳中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双手捂住脸,呜咽般哭起来。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嘶哑:“是我,是我对不起他啊。那年冬天.” 李婆子失神的看着院子一处,开始讲述: 三十三年前,二十岁的李婆子是嫁来天云寺村的第二个年头,儿子栓子一岁。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反正她刚嫁过来不久,村子里就一直没有下过雨,偶尔有雨,也就滴几滴小雨便又没了。 那年干旱,村子收成减半。 不过那时并没有将这事怪在她头上。 可第二年依旧少雨,地里的庄稼根本就活不了。 有些人一打听才知道,不止他们这一带,整个两浙路都干旱,余杭郡尤为严重。 京都发放了赈灾粮,倒也不至于饿死,平安度过。 大家都期盼着第三年。 哪知第三年依旧少雨,倒是比第二年好些,勉强能将庄稼栽种下去,但产量不足三成。 依旧损失惨重,温饱也成问题。 连着三年如此,也不知从何时起,村子里突然起了流言,说自从她嫁进了天云寺村,村子里就开始少雨干旱。 她和儿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走在路上会无缘无故的被人扔石子,砸在身上真的很痛。 有时候还会追到家里去。 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 渐渐地,李婆子开始埋怨起自己的儿子来。 会不会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 理智上,她能克制。 可日复一日,不仅被村里人埋怨,自己丈夫也开始口出恶言的时候,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恶念,开始打骂儿子栓子。 这几年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栓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虽然快三岁,但比起正常的孩子,小了一个头,瘦骨嶙峋,亲娘还不待见,很快就病了。 好巧不巧,栓子病的那一夜。 村子里下了好大一场雨,湖里河里的水都满了。 村民欢呼雀跃,以为干旱就此结束。 李婆子也高兴,悉心照料栓子,栓子的病很快就好了起来。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大雨过后,干旱更严重了。 大运河余杭郡段的水位因为干旱,急剧下降,便是朝廷的赈灾粮也无法快速运抵,灾情愈发严重。 村子饿死了十几口人。 自然,李婆子的日子比之前更难捱。 她的心里愈发扭曲。 觉得是不是儿子再生病,这干旱就会得到缓解了? 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做了。 很快栓子在李婆子刻意虐待下,再次发起高烧。 可这次,李婆子没有等来她期盼的大雨。 恶念再次疯狂生长。 这次她没有再管他,而是任由孩子坐在仅剩的一点的水的池塘边玩耍。 当时她心里想的是,若是孩子不小心跌入池塘。 那也是他的命。 她借口要去镇上赶集,没有管他。 其实那个时候,家里都穷的叮当响,哪来的闲钱去赶集。 她只是出村去了。 在村外磨磨蹭蹭待了很久。 她不知道心里期盼什么,她也忘记了当初心里的纠结。 只记起来,她刚踏进村子,就有人迎了上来,说她的儿子在那池塘边淹死了。 只有一点水,孩子却真的淹死了。 她疯狂的跑了回家。 看到的是儿子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的情绪,她忘记了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心底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下松了口气多一些。 李婆子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真相竟是如此! 如此残忍。 那孩子并非单纯溺亡,而是死于亲生母亲愚昧无知自私自利之下。 这巨大的痛苦,被至亲抛弃加害的怨恨,加上孩童本身懵懂却强烈的执念,使得他的冤魂怨气深重,远超寻常夭折之魂。 而李婆子内心深处的巨大愧疚和恐惧,牢牢吸引着这份怨念,使其无法消散,也无法被阴司引导。 不过有一点陆逢时还有疑惑。 既然这么多年,李婆子都没有被冤魂侵扰,为何自场院回去后就开始日日做梦? 固然有被她揭开伤疤的羞恼,让她心绪不宁。 但也不至于此。 陆逢时没有催促,等她情绪稍缓。 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窗外呼啸的寒风。 许久,李婆子的哭声才渐渐低落,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 陆逢时这才沉声问道:“李婆婆,那日你从场院回去后,还做了什么? “细细想想,任何事,哪怕很小。” 李婆子茫然的回忆着。 “回去后,心里憋屈的慌,又羞又恼,觉得没脸见人,就.就把门拴死了,在屋里摔了些不值钱的碗碟,还.还.” 她突然顿住,混浊的眼珠猛地一缩。 “还有什么?” “我,我把那个盒子,不小心也摔了!” “什么盒子?” 陆逢时追问,语气加重。 别告诉她,是孩子的骨灰。 溺亡的孩子,村子的习俗是都要火烧后才能入殓。 目的就是防止孩子死后被邪祟缠身,闹出晦气的事情来。 村民这个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 将尸体焚烧确实是个办法。 李婆子看着她:“是我儿子,栓子小时候玩的一个小木马,还有,还有他死的时候,穿的那件小褂上掉下来的一个扣子。” 她咽了咽口水,“我,我一直收在一个槐木盒子里,那天,那天鬼使神差的就把那个盒子给翻了出来,又不小心摔了一跤,盒子里的东西都滚了出来.,用红布包裹的扣子也滚了出来” 当时就觉得屋子里瞬间冷了几分。 可那时心神不宁,以为是错觉,加上那些东西,勾起她的愧疚之情,直接将之给忽略了。 陆逢时了然。 槐木属阴,本身就容易吸引阴气。 红布裹着孩子遗物,是民间常见也是最简单的隔绝阴气怨念的方法。 几十年下来,这个简陋的“封印”虽无法化解怨气,但勉强隔绝了孩子阴魂对李婆子的直接感应。 即便真有怨魂,也不会对李婆子有太多影响。 不然上次在场院,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这一摔,红布散开。 那枚沾染孩子死亡气息,凝聚着强烈的执念和怨气的扣子,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李婆子,你实话说,孩子的尸身,你是不是没有火化?” 李婆子哆哆嗦嗦应道:“是是。” 栓子死后,李婆子内心愧疚,恰逢出殡那日,又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雨。 给孩子准备火化的火柴淋了雨都点不着。 李婆子当时不知怎么想的,趁着大家重新换柴火的时候,将白布下栓子的尸身换走了。 可能因为下雨了,干旱得到缓解。 也可能因为栓子死了,村里的人也觉得过分了,李婆子又哭又闹的,大家都由着她。 倒是让她成功的将孩子的尸体留了下来。 等人走了之后,再悄悄将栓子的尸体埋在了一棵槐树下。 “这样,” 陆逢时沉声道,“你先把那个盒子取来给我,不要用手直接触碰扣子。现在就去!” 李婆子不敢怠慢,踉跄着跑回家。 不多时,她捧着一个巴掌大,颜色深沉的旧槐木盒回来了,盒子上还沾着泥土。 陆逢时伸手接过。 目光凝重地扫过槐木盒和布扣。 灵觉散开,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布扣上凝聚的怨念缠绕其上,已经形成黑恶煞气。 “此物已成凶煞之源,必须立刻处理。” 李婆子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连连点头,“都凭陆娘子做主!” “要解决此事,须得双管齐下:不仅要化解布扣上的怨煞,斩断阴魂与你的联系; 还要重新掘坟,进行正式的安葬和超度仪式,平息其怨念,送其往生。” “掘坟?” “对,买一副好的棺椁,仔细收敛,重新下葬。” “好,好。只要能让我儿安息,做什么都行,我现在就去买棺材。” 隔壁的赵家村就有木匠。 李婆子借了牛车去赵家村,午时不到就把棺材买回来。 村子里的人,看着李婆子将棺材拉回家,都吃惊的围在一起,以为是李婆子为自己准备后事。 “她现在就一个人,无儿无女的,早点准备也正常。” “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 这话是黎叔说的,他比李婆子还年长几岁,看着却比李婆子还年轻些。 对于李婆子的遭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下午,他们才知道,这棺材是为她已经死去三十年的儿子准备的。 这下,大家都震惊了。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要将骸骨挖出来,重新入殓? 得知此事,李婆子的三叔,也就是孩子的三爷爷李宝中当即就来到李婆子家。 他今年六十有五,头发白,背脊微驼但眼神依旧锐利。 “侄媳,你买棺材,是要给栓子挪坟?” “三叔听我一言。” 李婆子道,“当年家里太穷,栓子就那么匆匆下葬,我一直于心不忍,最近他托梦于我,说是想要口好一点的棺材睡着能舒服些。 “侄媳想趁着自己还能动,重新给他换一个口棺材,重新立碑。” “这。” 虽不是挪坟,但到底是要大动干戈的挖坟,李宝中便不太乐意。 “不是三叔心硬。栓子都走了三十年了,尸骨怕是都化尽了!你现在去挖坟开棺,不是惊扰亡魂,让他不得安宁吗?” 李宝中叹了口气,“村里多少年没动过老坟了,你这是没事找事,惹人闲话。让旁人怎么看我们老李家? “这事,我不同意!” 李婆子身体一颤,嘴唇哆嗦着。 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她习惯了顺从,尤其是在家族长辈面前。 她一个寡妇,更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一想到陆逢时的话,想到夜夜纠缠她的儿子,那痛苦怨毒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赎罪的冲动压倒了她的怯懦。 “三叔,栓子他过的很不好。在下面受.受苦啊!” 她不敢直接说出冤魂索命的事,只能含糊其辞地表达。 “胡说八道!” 李宝中厉声打断她,“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受不受苦!我看你是这些年一个人过糊涂了,被什么邪祟迷了心窍! “赶紧把这棺材退了,安生过日子!” 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凑热闹的村民,听着里面的争执,窃窃私语。 有同情李婆子的,觉得她可怜; 也有觉得她没事找事,惊扰亡魂确实不妥的; 还有像黎叔那样,看着李婆子,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李三叔公,稍安勿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逢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人群后。 她面色平静,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村民们竟是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一条路。 “陆娘子” 李婆子像是见到主心骨,一大把年纪有些委屈的站到她的身后。 李宝中见是她,眉头一拧。 他人虽然老,但这几个月村里的传闻一点没少听。 多半都有她的身影。 什么私塾命案,什么假和尚冒充高僧结果被吓尿,还有帮助捕快破获命案。 更别提她那个中解元的夫君裴三郎,曾亲口说过自家娘子是得了“仙人点化”,分量非同一般。 不过,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场院的事。 具体情形他不知,但那日陆逢时去了之后,在场院说闲话的人家,多多少少的都出了事。 王婆徐氏,这几个月安静的有些过分。 这几个人,这些年在村子里疯言妖语,狗见了都绕道走,却被陆逢时治的服服帖帖。 多多少少对她有些忌惮。 他强压下心中不满,尽量保持长辈的威压,却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陆娘子来了。 “此乃我李家宗族内务,迁坟动土,惊扰亡灵,非同小可。” “老夫身为族老,不能不为族人安宁着想,侄媳她一时糊涂,若真由着她,惊扰了亡侄孙,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番言论,有理有据。 “三叔公心系宗族,顾虑周全无可厚非。” 陆逢时微微颔首,先肯定李宝中的话,但话头立刻一转,“可现在的局面是亡灵惊扰活人。如无视当前的祸患,一味拘泥旧规。恐怕到时候反而闹出人命来。” 祸患? 人命? 李宝中心头一跳,面色仍强自镇定:“陆娘子此言何意?” 第60章 心里太苦 第60章 心里太苦 莫非真有什么不妥? 他想起李婆子这两个月形销骨立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打鼓。 “三叔公请看李婆婆。” 陆逢时指向瑟缩在她身后的李婆子,声音沉凝,“印堂灰败如蒙尘,人中短促,正是源于亡人怨念深结,不得解脱,日夜侵扰至亲所致。”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尤其是站在人群中王婆,一听这面相二字,心里就打突突。 虽然,这次的主角不是她。 陆逢时继续道:“更要紧的是,你的亡侄孙埋骨之地,是村西边的老林子里,且是在一棵百年老槐树下。” “三叔公,槐者,木中之鬼。聚阴纳秽,乃养煞之凶地!” “怎么可能!” 李宝中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栓子的尸体,明明已经火化,葬入了我李家祖坟。” “三叔,当年火化,我趁你们没注意,将栓子的尸体换了,将人偷偷埋在那儿,”李婆子声若蚊蝇,“侄媳就是想给栓子留个全尸。” “糊涂。” 李宝中气的脑门疼。 当年那场大旱席卷两浙路,赤地千里,可栓子偏生溺死在小小的池塘里。 而在他死后,连下数十天的大雨。 这种情况,怎敢还留下孩子的尸身!!! 这李氏,当真是胆大包天。 “三叔公,事情已经发生,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趁着还未发生不可控的事情,及时将源头遏制住。” 李宝中跌回座位上。 还是小儿李光树扶住,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说到大旱,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心里仍旧深深恐惧。 黎叔适时在人群中叹道:“宝中哥,就听陆娘子的吧,她是得了仙缘的。也是我们村的人,还会害我们不成” “是啊,三叔公!” “陆娘子说的在理,我也听过槐树聚阴,招鬼咧!” “赶紧迁回你们李家祖坟,求个心安!” 这次村民的反应,倒是出乎陆逢时的意料。 人性的恶与善,并不能通过一两件事情就能定论。 李宝中原先以为李氏是要动祖坟,哪里料到还有这样的隐情,现在关系到李氏性命,他再阻挠也不合适。 “好,听陆娘子的。” 李宝中这个族老松口,事情便能顺利推进。 子时的村西老林子,寒风凛冽如刀,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阵阵呜咽。 歪脖子老槐树如同一个扭曲的巨人,在月亮下投下浓浓的阴影。 陆逢时一身素衣,神色肃穆地站在老槐树下。 她的身旁,是裹着厚厚衣却依旧抖得如筛糠一样的李婆子。 李大柱李二柱兄弟俩举着火把,火光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照在他们紧张的脸上。 李宝中在小儿子的搀扶下也来了。 她脸色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棵老槐树和树下隐隐凸起的小土包。 李大柱,也就是李光树的大儿子,今年刚二十,他小声问:“陆娘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逢时没有多言,拿着以朱砂混合的烈酒,绕着老槐树和预定挖掘范围画了一个清晰的大圈,布下简单的净秽结界。 防止里面的秽气逸散,同理也能阻止外面的阴气干扰。 做好这一切,陆逢时才道:“动手吧,就在此处,动作务必轻缓,莫要触及骸骨。” 李大柱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吞咽口水。 心里默念:大堂哥,我们是来带你回祖坟安置的,你千万别生气啊. 默念完,鼓起勇气挥动铁锹。 泥土被小心翻开,带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和难以言喻的阴冷腐朽气息。 两人的动作十分轻缓。 但,还是不小心碰到硬物。 李二柱握着铁锹的手心沁出冷汗,后背也汗湿了。 李光树拿着火把往这边照。 一看是一块很小的石头,大家都松了口气。 两人握紧铁锹继续挖。 就在这时,李婆子出声了:“慢点,快到了。” 兄弟俩的力度就更轻了。 终于在半刻钟后,在李大柱一铁锹下去,将泥土往旁边翻去时,看到了一截白骨。 李婆子在看到尸骨的时候,身子晃了晃。 如果是正常移尸入殓,至亲最好是不要在场,可今日情况特殊,尤其李婆子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必须在场; 再一个,母子血脉相连,李婆子身上与孩子相关的微弱气息,能在她施法时,能更清晰地感应并引导栓子的怨魂; 三十年前的事,她无法评说。 等会引出栓子魂魄,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让他们自己解决。 但有一点,不能让魂魄害生人性命。 两人更加小心,用手配合铁锹,慢慢清理开周围的泥土。 一具小小的,裹在早已朽烂成泥的草席和灰败布片中的骸骨,逐渐显露出来。 小小的头骨微微歪斜,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对着挖掘它的人们。 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那灰白的骨骼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凄凉和无声的控诉。 “栓子!我的儿啊” 李婆子只看了一眼,便如同抽走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倒在泥地上,双手死死扣进冰冷的泥土里,哭声凄厉。 这声音里,饱含着几十年的愧疚痛苦和迟来的锥心刺骨的母爱。 巨大的悲痛几乎让她窒息。 突然一阵阴风吹来。 李大柱两兄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李宝中和李光树也不由自主浑身一抖,四个男人缩成一团。 “栓子,是你吗?” 李婆子眼泪停了一瞬,四处张望,喊着栓子。 她的喊声刚落,阴风更加明显,李二柱插在泥地里的火把灭了一个,只剩一个火把明灭不定。 更是让那四人心里发毛。 “所有人,退至朱砂圈外。” 李宝中的腿脚比往常利索许多,四人快速退到陆逢时身后。 陆逢时看着眼前一团黑雾在附近盘旋,尤其是看到李婆子时,黑雾疯狂翻涌。 这也是阴风的由来。 “李婆子,将那枚扣子拿出来。” 听到陆逢时的话,李婆子小心从胸前拿出红布,颤抖着手,将红布打开。 黑雾变成了人形形状。 那黑雾中好似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枚布扣。 阴风一时停止了,李二柱小声问:“它是不是走了?那我们能不能啊,鬼啊!” 在陆逢时挥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一群张牙舞爪的黑雾袭来。 其他三人也看见了。 趴在地上的李婆子当然也看见了:“栓子,真的是你,我是娘啊。” 李婆子被这黑雾盯上,突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母爱,挣扎着就要扑过去,“儿啊,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错了,是娘该死啊” “定!” 陆逢时轻叱一声。 五行之气瞬间笼罩李婆子,将她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此刻让李婆子靠近,无异于羊入虎口。 瞬间会被冤魂吞噬生气。 再失去生机,李婆子活不了几天。 “稳住心神!想让他魂魄得到解脱,就按我说的做!” 陆逢时的声音如同冰泉灌顶,瞬间让濒临崩溃的李婆子找回一丝理智。 她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渗出,不再挣扎。 陆逢时见状,立刻开始超度! 她脚踏罡步,足下分出的土之灵光芒骤然大盛,如同波纹般迅速扩散,注入脚下大地! 整个朱砂圈内的地面瞬间变得凝实稳固,隔绝了老槐树与周边不断涌来的阴煞之气,强行在这凶地开辟出一方相对干净的临时区域。 李大柱等人感觉脚下震动了一下。 那刺骨阴寒好似被隔开了一层。 再双手结印,玄阴珠自她怀中悬浮而起,散发出深邃幽蓝的光芒。 精纯的水之灵混合着充满正基的木之气,自玄阴珠涌出,化作一道温和却坚韧的蓝绿光流,如同最纯净的溪流与和煦的春风,温柔涌向那团黑雾。 光流接触到怨魂的瞬间,浓烈的黑烟升腾而起! 怨魂发出凄厉嘶喊,轮廓剧烈波动。 那怨毒的目光中,痛苦之色更盛,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孩童的纯净迷茫,在水木之气的涤荡下,似乎有被唤醒的痕迹。 趁此间隙,陆逢时左手食指和中指又夹上一张安魂符,口中念咒,顷刻间化作数道金光锁链,缠上那剧烈挣扎的魂魄。 符箓不是为了击散魂魄,而是暂时束缚与稳固。 防止怨魂因痛苦而失控暴走,伤及无辜。 也避免其消散。 锁链加身,怨魂挣扎更烈,赤红的眼眸几乎从黑雾中渗出,且死死盯着李婆子,怨毒几乎化为实质。 陆逢时口中开始吟诵庄重悠远的往生经文。 声音不高,却带着奇特的韵律,穿透阴风与怨魂的嘶喊,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心间。 经文声如同温暖的泉水,试图抚平那滔天的怨念。 诵经至关键处,陆逢时目光如电看向李婆子:“因果已明,孽由已生。此时不忏悔,更待何时?! “把当年之事,把你心中的悔恨,把你迟来的母爱,通通告诉他,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 被定住的李婆子浑身剧震。 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水汹涌而下。 陆逢时的话,劈开了她最后的心防。 “我的儿,是娘对不起你,是娘鬼迷心窍,糊涂啊!” “那年大旱,村子里的人都说娘是灾星.,说你是祸根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娘扛不住,心里太苦太苦了” “可娘心里再苦,也不该打你骂你,更不该,更不该存了那要不得的心思.把你一个人丢在池塘边!” “娘不是人,娘是畜生,娘该死!” “这些年,娘没有一天不后悔!没有一天不想你啊,娘的心.像被刀子剜了一样疼!” “娘知道你恨我,你该恨!你使劲恨!是娘欠你的!” “可娘求求你,别为了我这个自私自利的娘,折磨你自己,只要你能解脱,重新投胎,便是让用娘这条命换你,娘也乐意。便是下十八层地狱赎罪,娘都可以” “只求你重新投胎,来世能做个平安喜乐的孩子.” 李婆子字字泣血,句句含泪。 将压抑了三十多年的悔恨、痛苦、绝望和迟来的深沉却扭曲的母爱,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凄厉绝望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赎罪意念。 奇迹发生了! 随着李婆子泣血的忏悔,那被金光锁链束缚,怨气滔天的孩童轮廓,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了! 那赤红怨毒的眼眸中,痛苦之色依旧强烈,但那纯粹毁灭一切的恨意,似乎被这血泪的忏悔撼动了一丝。 一丝茫然、 一点委屈、 一抹属于孩童对母亲本能的依恋,艰难地从那无边的怨恨中挣扎着透了出来! 陆逢时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契机,眼中精光爆射! 她输出一股五行之气糅合一丝玄阴珠的本源阴力,双手迅速结印,一道玄奥复杂,五色流转的“五行往生渡厄符”虚空而成,被她推向孩童怨魂。 符箓没入怨魂的瞬间,陆逢时暗中布下的七盏清油灯火焰轰然窜起三尺高的金色火焰。 金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朱砂圈内,将残留的阴寒怨气涤荡一空。 怨魂轮廓在金光照耀的五行渡厄符的作用下,如同冰雪消融。 最后时刻,那赤红的眼眸中,滔天的怨恨终于彻底散去,只留下孩童般纯净的茫然,以及对李婆子方向一丝微不可察的眷恋。 小小的轮廓对着李婆子的方向,似乎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彻底化作点点纯净的莹白光点,消散在温暖的金光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恩怨已了,前路昭昭去吧。” 陆逢时的声音露出些许疲惫。 金光缓缓收敛,七盏油灯恢复平静。 周遭一片寂静,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再无半分阴森怨念,唯有一种雨过天晴般的宁静与祥和。 “栓子.我的儿.” 李婆子身上的定身术解除,瘫软在地,望着冤魂消散的方向泪流满面,但眼神却不再绝望,反而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仪式完成,骸骨被小心收殓入新棺。 那么一丁点的骸骨,躺在大大的棺木中, 她走了过来,趴在棺木上,喃喃道:“走了,走了好.走了好啊,娘很快就来陪你向你赎罪” 陆逢时看向李婆子的脸。 下一瞬,李婆子的头狠狠地撞向棺木。 为庆祝本书登上起点女生首页大封推,这几天会不定时在红包广场发包,符合领取条件的宝子可以去蹲一蹲哦~ 第61章 属于她的道 第61章 属于她的道 她的身体早就被冤魂日夜抽取的油尽灯枯,心脉更是被巨大的悲苦和最后的情绪爆发彻底摧垮。 这一撞,断绝了她所有生机。 她最后看向陆逢时:“将我们,我们葬在一起.” 这样,她的栓子就不会再孤单了! 其实,陆逢时在最后那一下,是可以阻止的。 就在前几日为栓子超度的时候,她都还是不让栓子魂魄带走生人的想法。 可刚才她没有这么做。 有时候,救人并不只是挽留一个人的生命~ 她用自己的生命和最后的血泪忏悔,终于换得了儿子怨魂的解脱,也终结了自己痛苦的一生。 这段纠缠了三十三年的残酷孽缘,最终以两条生命的消逝画上了句号。 村里人唏嘘不已,有说她活该,也有说她可怜。 但更多的,是对陆逢时手段的敬畏。 李婆子的棺椁最终与她苦命的儿子栓子合葬在了李家祖坟那处向阳的坡地上。 新垒的坟茔并排而立,一大一小,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凄凉又透着一丝诡异的安宁。 村民们唏嘘着离去。 关于李婆子最后撞棺赎罪的场景和她那泣血的忏悔,成了天云寺村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最惊悚又令人五味杂陈的谈资。 时间一晃过去半月。 中间下了两场雪。 去旧宅吃饭,王氏念叨着远在京都的裴之砚,还有书院的儿子。 过了两日,裴之逸休沐归家。 马上就是元日了,他在家约莫要待上一个月。 翌日,收到裴之砚从京都寄回家的信。 这封信走了将近二十日,也就是说他十二月初二就到达了开封,在客栈写下的这封信。 这次不是写给陆逢时的,而是写的裴启云收。 所以信是村正直接拿到旧宅。 吃完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看信。 看完信的裴之逸第一句话就是感叹:“原来京城那般繁华,长大后我也要去开封,要参加科考。” “会的。” 陆逢时看着裴之逸道。 听嫂子肯定自己,裴之逸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嫂子现在的本事可大了。 她说自己可以,那他一定可以。 他并未因休沐在家懈怠,每日卯时正起来温习功课。 二叔婶娘看着,很是欣慰。 十二月二十三日,又有一封信寄来,不过不是裴之砚写的,而是赵启泽。 赵启泽一直没有突破聚气中期。 而陆逢时的修为也卡在聚气巅峰迟迟没有突破。 两人便是能绘制传音符,也因为灵力有限,无法直接使用,还是只能用最传统的信件方式联系。 信中提到,他已经找到当初父亲说的那个别院。 只是守卫森严,他无法进入。 不仅如此,从他到余杭郡这两个月里,不断有马车往里面运送东西,他探查过,的确是粮食,并且是新粮。 这就直接验证了他父亲所说。 确实有人利用漕船打掩护,私下将调换朝廷精粮。 对方很是谨慎,但赵启泽这两个月也不是白忙活,还是查到点眉目。 赵启泽写这封信倒不是为了求助。 只是历经艰险,事情终于取得进展,他迫切的想要跟陆逢时分享。 信中虽未写具体归家之期。 但看信上日期,是十天前寄出的,他家中只有一个寡母,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回来与家人共度元日。 具体的,等他回来再细问。 果然,三日后,赵启泽回来了。 当日他提着不少东西上门,自然也给旧宅送去一份,如此两人交谈,也算是过了二叔那边的明路,便不用担心再传闲话。 赵启泽坐下后,陆逢时立刻用灵力查探一番。 他也顺便讲述这两个月在余杭郡的事,都是信中没有提到的细节。 “能如此大批不断的将漕粮替换,没有转运使司参与,绝对办不到,只可惜我这两个月,也只是在外围摸排,实在摸不进转运使司内。” 转运朝廷粮食,首先需集粮,接着验质,而后装船,再是押运,最后抵京交割。 每一步都不能出差错。 赵启泽有学问,了一个多月才进转运使司做了一个最底层的核算小吏。 根本接触不到核心账目。 “不能操之过急,免得露出马脚,反倒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赵启泽通过这几个月的磨砺,沉稳许多:“我知道,想要探得更多线索,还要往上走。” 陆逢时收回灵力。 “你修炼没有问题,长时间没有进展,可能还是时间不够。” 赵启泽略有羞涩:“前一个月基本都在外奔波,后面虽然稳定下来,但也不想旁人知晓我修炼一事,就怕暴露.” “安全为上。” 陆逢时又传授了一些修炼上的心得,以及相面的一些东西,赵启泽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赵启泽,陆逢时突然想起写信的事。 来到旧宅一问,裴之逸果然没有要回信的觉悟。 他是这么说的,“信里虽然提到我们,但大多数都是在问嫂子的情况,所以这封信,还是嫂子来回比较合适。” 王氏和裴启云深以为然。 于是乎,陆逢时如上次一样,把信给回了。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如既往卯时初起床,上一刻钟至两刻钟时间,哪里的五行之气浓郁些,就往哪里钻。 修炼一个时辰再回家。 到家时大概辰时正,梳洗一番,简单的蒸个鸡蛋地瓜。 下午练习画符。 大年二十九这日,她如往常一般,引动体内五行之气,沟通天地灵机。 然而这次,甫一入定,便觉不同! 丹田气海之中,原本平静流转的五行之气,如同受到无形的召唤,骤然变得异常活跃! 金之锋锐、木之生机、水之灵动、火之炽烈、土之厚重,五股属性迥异的能量不再仅仅是并行不悖地流淌,而是开始自发地加速旋转,形成一个微型又色彩斑斓的漩涡! 这漩涡甫一形成,便如同一个巨大的引力核心,疯狂地牵扯着外界的天地灵气! 以她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 无形的风旋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直径丈许的灵气漩涡! 漩涡之中,清晰地呈现出五种色彩的光带,如同五条飘逸的彩绸,互相缠绕、碰撞。 这正是五行灵根修炼者在突破境界时独有的异象。 五行灵气潮汐! 天地间游离的五行灵气,被她这具天生契合五行大道的身体和功法强烈吸引,自发汇聚而来。 其声势远非单灵根修士可比! 灵气疯狂涌入体内,冲击她尚未完全稳固的经脉和气海时,玄阴珠竟自发的从她怀中飞出,如同明月般悬照在陆逢时头顶。 在晨光微熹时,格外亮眼。 那股至阴至寒的本源之力,如同最温柔的月光,自珠内缓缓流淌而出。 再瞬间融入高速旋转的五行漩涡之中。 漩涡开始变得狂暴,尤其是金之气和火之气,明显有失控的趋势。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悬在半空的玄阴珠,不断散发着至阴之力,让那狂涌而入的灵力变得相对温和。 让陆逢时避免爆体而亡的风险。 也让陆逢时融合各种属性的灵力变得顺利起来。 经过最难最危险的灵力融合那关,陆逢时的心神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极其凝练散发着五色豪光却又稳固如大地的核心的点缓缓升起! 这是道基雏形!!! 它由最精纯的五行本源与玄阴珠的至阴之力共同铸就,将整个灵液之海牢牢锚定。 对着道基凝聚成型,一股沛然莫御的纯净能量自丹田爆发,瞬间冲刷向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经脉窍穴! 这能量带着五行造化与玄阴滋养之力,所过之处,杂质被尽数排出,体表渗出细密的黑色污垢,经脉被拓宽加固,骨骼变得更加坚韧,血肉在破坏与重生中焕发出更强的生机。 灵力深入一步,她就感受一次拆股般的疼痛。 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她的五感快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敏锐层次,灵觉范围暴涨,对天地间五行灵气的感应清晰了十倍不止。 最关键的是,在道基稳固的刹那,她的神魂好似挣脱了一道无形的枷锁,骤然升华。 神念更是暴涨,变得更加凝练坚韧,感知范围更广。 对自身法力和感知力的掌控达到了全新的境界。 嗡! 陆逢时身体内部仿佛响起一声无声的惊雷! 一股强大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爆发开来,将周身丈许的积雪瞬间清空,露出下方的黑土。 环绕她的五行漩涡也在此刻猛地向内收缩,尽数没入她体内。 她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神光湛然,深邃如潭,仿佛蕴含着五行流转阴阳生灭的道韵。 肌肤莹润如玉,不见丝毫瑕疵。 筑基,功成! 她的欢喜溢于言表。 竟是起身在巨石上转了数圈才停下。 只因身上的污垢在转圈之后被甩出去,气味也随之在空气中弥漫。 当真臭不可闻! 陆逢时本想施展个洁净术,可洁净术需耗费不少灵力,有这功夫,还不如用灵力多炼几颗丹药。 说到丹药,陆逢时后知后觉。 她这次筑基,竟没用到筑基丹! 这个发现,让陆逢时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上几分,在寂静的林中清晰可闻。 不用筑基丹便可筑基,他日结丹元婴是否也行? 这个发现,远比方才筑基成功本身更让人心潮澎湃。 她现在严格来说,算是散修。 没有宗门的底蕴,想要一颗筑基丹,非常困难,更高级的丹药就是宗门普通弟子也是难得一颗。 可若是能不用丹药,便能提升境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自由! 她可以不必为了几颗丹药而不得不加入宗门,受制于人; 不必为了渺茫的资源,不得不在危险的秘境中九死一生; 更意味着她可以将命运更紧地握在自己手中。 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 属于她陆逢时的道! 这份可能性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她站在雪后的山林中,第一次对未来那些曾经觉得高不可攀的境界,生出了切实的野心。 腊月三十 天云寺村的年味早已浓郁的化不开。 旧宅的院子里,裴启云正在带着裴之逸贴春联挂桃符。 红纸黑字,透着喜庆与对来年的祈愿。 王氏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蒸糕炸丸子炖肉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小院,温暖而踏实。 “嫂子,快来尝尝娘刚炸好的肉丸子!” 裴之逸眼尖,看到陆逢时进门,立刻端着一小碗还冒着热气的金黄丸子跑过来,献宝似的递上。 陆逢时笑着接过,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肉香四溢,烫得她直哈气:“嗯!婶娘的手艺真是绝了!” “喜欢就多吃点。” 王氏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满足的笑意,“砚哥儿不在家,就咱们几个,更要好好过个热闹年。阿时啊,一会帮婶娘把那几条鱼收拾了。” “好嘞。” 陆逢时应得干脆。 她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忙碌,这是她前世从未体会过的属于家的温度。 她放下丸子碗,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帮忙。 杀鱼、刮鳞,动作麻利。 灵力在指尖微不可察地流转,让这些琐事也变得轻松起来。 裴之逸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旁边,一会儿递个盆,一会儿问东问西,兴奋地讲着书院里的趣事和对未来科考的憧憬。 裴启云坐在堂屋门口的凳子上,端着瓷碗喝茶。 看着妻子侄媳儿子在厨房内外忙碌的身影,听着儿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脸上是难得的放松与安宁。 夜幕降临。 年夜饭摆满了堂屋的八仙桌。 虽不如富户之家山珍海味,却也鸡鸭鱼肉俱全,都是王氏精心烹制的家常味道,分量十足,诚意满满。 四人围坐,灯火通明。 “来,咱们也碰一杯!” 裴启云难得地端起了小小的酒杯,里面是自家酿的米酒,“辞旧迎新,愿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愿砚哥儿在京中一切顺遂,早日归家!愿你这小崽子学业精进,更上一层楼!” “爹,我长大了,过完年就十三了,是男子汉了!” “是,是,是,男子汉!” 陆逢时笑着端起茶杯:“愿二叔婶娘身体康健!” 清脆的碰杯声在温馨的屋子里响起。 第62章 你没儿子吗 第62章 你没儿子吗 “愿嫂子和大哥恩爱白头!” 裴之逸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惹得二叔婶娘都笑起来。 陆逢时呵呵两声。 算是回答。 笑声祝福声碗筷的轻碰声,交织成最动听的元日乐章。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意融融,亲情成了抵御一切寒冷的炉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开封府。 大宋的都城,此刻正是火树银不夜天。 御街之上,彩灯高悬,游人如织,百戏杂耍,喧闹鼎沸。 皇城宫苑内,更是丝竹盈耳,华灯璀璨,盛大的元日宫宴正在举行,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济济一堂,共贺新岁。 然而,这份属于帝都的极致繁华与喧嚣,似乎与暂居在城南一家普通客栈的裴之砚关系不大。 他拒绝了同窗邀约去赏灯的提议,独自坐在略显清冷的客房内。 桌上,一盏孤灯摇曳。 映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俊的侧脸。 手边摊开的书卷,墨迹未干,显然刚刚还在用功。 窗外传来阵阵爆竹声和远处街市的喧哗,更衬得屋内寂静。 他推开窗。 寒冷的夜风夹杂着硝烟味和隐约的欢笑声涌进来。 他望着皇城方向那片被灯火映红的夜空,眼中没有多少对新奇事物的向往,反而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和思虑。 桌上,除了书本,还静静躺着一封薄薄的家书,那是他前些日子收到的,来自天云寺村。 信是陆逢时回的。 报了家中平安,一点琐碎之事都未提,更没有一句提到她自己。 他最后写的那封,也不知何时能收到回信。 会不会也如之前一样,寥寥数笔。 “家中.应是在吃年夜饭了吧?” 他低声自语。 清冷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淡的温柔和思念。 他转身铺开信纸,研磨提笔,准备在元日的第一缕晨光来到之前,写下新年的第一封家书。 笔尖悬停片刻,最终落下的,依旧是那句报平安的开场:“二叔婶娘尊前,阿砚在京一切都好,勿念” 至于他本身科考的压力,丝毫未提。 窗外的爆竹声更密了。 新的一年,就在这帝都与繁华喧嚣与游子的深沉思念中,悄然降临。 大年初二,王氏带着他们一家人去她娘家拜年,了两日的时间。 初四裴采盈来拜年。 初五,陆逢时赶着家里的牛车去往清溪埠拜年。 这是陆逢时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来陆家。 原主除了第三日回门,也一次没有再回来过。 多多少少,都有些流言。 当陆逢时独自赶着牛车来到陆家村时,大家都还惊讶这个独自探亲的小娘子是谁家的。 好事的村民,甚至一路跟着牛车,直到看着人将牛车停在了陆大根家。 屋子不大,上面盖着的青瓦好多都破了。 没有钱买新的,就只能用稻草将漏水的地方补上,院墙半人高,中间的大门合不太拢。 “这是大根家亲戚?” 跟过来的村民朝陆大根隔壁家的邻居打听。 那邻居瞅了一眼:“有点子眼熟,像是他家闺女,又不太像。” 她家闺女没这么瘦。 然后那眼睛,也没这亮。 更加没有这机灵劲。 这孩子瞅着就贵气,虽然吧,人家赶着牛车,可有些东西,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同样好事的邻居往旁边院里嚎了一嗓子:“大根,彩云,你家来客了!” “谁啊?” 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 陆逢时听出来,这正是原主的娘,杨彩云。 她将院门打开,疑惑的看着陆逢时:“你是哪个,找谁?” 自家娘不认得自家闺女。 这也是陆逢时没想到的。 她虽然比嫁人之前瘦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只能说杨彩云一直以来,就没怎么细看过原主那张脸。 要不是王氏苦口婆心,劝她过来。 她也占着原主的身体,这一趟是真心不想走。 “娘,我是逢时。” 你和那便宜爹常挂在嘴边说原主生不逢时,的逢时。 陆逢时没兴趣看杨氏从疑惑到震惊的脸,转身从牛车上,将拜年需要的东西提手上。 “原来是逢时啊.” 说着将她手上东西接了过去,独留陆逢时在门口。 她不是原主。 对这个家没有多深的感情。 来拜个年,尽个义务也就是了。 “大根,快出来,逢时回来看我们了,带了很多东西。” 在烤火的陆大根这才抬眼看向门口。 陆逢时已经跟着杨氏走到正堂前,与他四目相对。 “爹。” 陆大根上下瞥了陆逢时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碗做嘬了一口:“你还舍得回来?我那个女婿呢,怎么没见他?” “他现在人在开封,来不了。”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三郎中了解元呢,以后有大出息。” 他又打量着陆逢时:“你看看你现在的衣裳,日子想来是过的不错,你做女儿的,也要想想娘家,娘家的日子难过着咧。” “爹,日子是要看自己过的。而不是想着让人接济。” “什么?” 陆大根不以为然,“你是老子生的养的,长大了难道不应该想着家里?” 陆逢时指着杨氏手上的东西:“所以,我带东西来了啊。” “这点哪够?” 陆大根不满意,“听说举人进京,乡亲都会送些银子,看你这样子,裴家人对你肯定不错,难道就不能给点银子?” 接收原主记忆,知道这对父母极品。 但真正面对,还是忍不住拳头硬。 跟陆青青家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陆逢时鼻腔不轻不重的呵了一声:“咱们家已经穷到要伸手向别人要了吗?” 阴阳怪气,再明显不过。 陆大根大男子主义膨胀,哪里受到了,猛地一拍桌子:“别以为你嫁人了,翅膀就硬了,我是你老子。你就得养我!” “我养你,你没儿子吗?” 陆逢时说完,哦了一声,“差点忘记了,你确实没儿子,打算过继三叔家的儿子。怎么,他没在家过年啊?” 陆逢时以前也顶嘴。 但绝不敢明晃晃的往他心窝里捅刀子。 陆大根又气又恼,起身随后拿起身后靠在墙壁上的扫帚,作势就往陆逢时身上招呼。 陆逢时屈指一弹。 陆大根左脚拌右脚,大过年的摔了个狗吃屎。 “你为了过继明哥儿,家里的东西没少送去三房,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管。 如今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让我给你银子。” 他若是真心对原主,若是已经改过。 到老到死,她必定好吃好喝的养着二位。 像现在这样,那就恕她办不到了! 做不来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 “当家的,你别这样,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陆大根气鼓鼓的推开杨彩云:“我倒是想后面说,可她现在几个月都不回来一趟,怎么说?” 杨彩云就为难的看着陆逢时。 “阿时啊,家里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你若是有,定要顾着点娘家。” 陆逢时指着她带来的东西:“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 人心对人心。 说完,她转身就朝外走去。 杨彩云喊:“刚来,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当然是回家了。” 陆逢时歪头看了后面骂骂咧咧的陆大根:“毕竟,你们穷嘛?我就不留下来吃饭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彩云脸色一变。 陆大根又想追出来打。 结果又来一跤。 “爹,小心着点,气性别太大,不然真摔出个好歹来,还得钱治病呢!” 陆逢时就这样来去匆匆。 至于后面,乡亲们怎么议论这一家子,陆逢时并不关心。 元月初九,年味尚未完全散去,赵启泽再次登门。 “陆娘子。” 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余杭郡那边,恐怕要出大乱子。” 赵启泽说话时,眉宇间带着疲惫。 陆逢时请她坐下,递过一杯热茶:“坐下慢慢说,转运使司有动静了?” “不止是动静!” 赵启泽灌了口茶,润了润发干的喉咙,“过年期间,我本想趁值守松懈,看能否接触到更核心的卷宗库房。” 他在家过完元日,初二就去了余杭郡。 初三到了余杭郡来不及休息就在外围蹲守。 哪知库房外的守卫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增派了人手,而且都是生面孔,气息剽悍,不似寻常衙役,更像是常年训练的兵士。 赵启泽继续道:“更奇怪的是,年后本该是漕船陆续启程北上的时节,但转运使司下发的调度文书却异常稀少,与往年同期相比,十不足一。 我暗中打听,有同僚含糊提到,似乎有大批漕粮被‘暂扣’,理由是需重新查验粮食品质。” 陆逢时眼神一凝:“大批漕粮被扣?” 还是在元日前后。 这不合常理。 按理这个时候,都是争分夺秒运粮北上,以防春汛或其他意外耽搁。 “正是!” 赵启泽深以为然,“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我怀疑,他们扣粮是假,暗中转运他处是真! “而且,我早日试图靠近库房重地探查,差点被发现,若非我现在已经开始修炼,恐怕就栽了。 “我感觉,他们已经有所察觉,或者说,他们正在筹备一件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看向陆逢时,目光带着诚恳和一丝期待:“我势单力薄,在转运使司内步步惊心,能接触到的层面实在太低。 “我怀疑,他们扣下的这批粮食,很可能就是关键证据。 但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深入调查,更别提获取实证。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我父亲的冤屈,更可能动摇国本。我,我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你容我考虑考虑” 陆逢时没有一口答应。 这是赵启泽自己的事,她指引他走上修道之路,帮他护着他父亲的亡魂,已经仁至义尽。 让她出谋划策可以,可若是帮他去查探漕粮一事。 就等于卷入朝廷之事。 与之前帮助衙门破获私塾命案和处理邪墓一事,有着本质的区别。 修炼之人,最忌如此。 夜深人静,陆逢时盘坐于自己院中。 筑基之后,她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更加敏锐,灵觉范围也大大扩展。 她沉下心神,内视己身。 丹田气海之中,那由五行本源与玄阴之力共同铸就的道基雏形十分稳固,缓缓旋转,散发着五色交融的莹润光辉。 玄阴珠静静悬浮在道基上方,如同一轮幽月,散发着温润清凉的气息。 无需丹药便能筑基,这份特殊性让她隐隐感觉到,她的“道”,或许与这方天地本身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结。 闭目凝神时,她仿佛听见更远处的山川河流,草木生灵的微弱脉动。 一种渴望离开安稳之地,去更广阔的天地间行走的念头竟是在这黑夜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困守在这小小的天云寺村,她的修为或许能凭借玄阴珠缓慢提升。 但她的道心,她的战斗与应变能力,却如同温室的朵缺乏风雨的锤炼。 赵启泽一事,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契机。 次日,陆逢时来到旧宅。 陆逢时很少这么早来。 裴启云和王氏正在屋中烤火,见她来还想招呼着一起。 “二叔,婶娘,我有事需要外出一段时日。” 王氏放下手中的针线,面露担忧:“外出?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 陆逢时自然不会与他们说漕粮案,只是道:“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地点在余杭郡一带,所以尚需不少时日。” 裴启云沉默片刻:“是否跟砚哥儿那个同窗有关?” 上次涛儿周岁生辰,那个赵姓后生来找他们,之后他私下问过裴之砚,知道人在余杭郡。 这段日子赵启泽几次来访,多少能猜到些。 陆逢时点点头:“是。他那边遇到些棘手的麻烦,需要帮手。” 裴启云把脚从烤火的炉子上拿下,往里屋去。 不一会拿来一个荷包:“去余杭郡多日,肯定需要银子,这个你拿着。” “路上千万小心!” 王氏上前拉住陆逢时的手,“天寒地冻的,多带些厚衣裳,注意安全” “婶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裴之逸从书房跑出来,脸上满是崇拜和不舍:“嫂子,你是要去余杭郡吗?那能不能和我一起?” 陆逢时:“书院不是过了十五才开课?现在去还早。” 第63章 兵器 第63章 兵器 “嫂子,你就带我一起去嘛!” 裴之逸道,“今日已经初十,路上还需两日,若是下雪,路更不好走,还不如与你一起走。” 裴启云见儿子想去,开口与陆逢时商量:“不然就让他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想着,这孩子想跟着一起,估摸着是想看看府城。 虽说鹤山书院在余杭郡。 但毕竟不是城内,且平日里极少有休沐的时间,到现在,估摸着还未见过府城的夜景。 二叔开口,陆逢时也就应下。 裴之逸开心的蹦起,回到房间收拾包袱。 裴启云亲自赶着牛车送他们去黎溪镇,在赵家村村口,顺道捎上赵启泽。 赵启泽背着简单的行囊等候。 见到裴启云亲自驾车相送,连忙上前郑重行礼:“裴二叔,有劳您相送!” 裴启云摆摆手,目光在陆逢时和儿子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赵启泽身上,带着长辈朴实的叮嘱:“赵家后生,你与砚哥儿是同窗,路上多照应些。” “裴二叔客气了,此次是明润有求于弟妹,弟妹能答应帮忙,我感激不尽。” 裴启云点头,驱赶着牛车。 到达黎溪镇,换乘了前往府城的骡车,一路颠簸。 裴之逸少年心性,初时还能因与嫂子同行而兴奋,很快便被长途乘车的枯燥和寒冷消磨,裹着厚袄缩在角落打盹。 陆逢时则闭目养神,实则默默运转功法。 赵启泽却心事重重,一路沉默。 紧赶慢赶,终于在元月十二日的傍晚,骡车抵达了余杭郡城。 作为两浙路的首府,又是漕运重镇。 余杭郡的繁华可想而知。 虽已入夜,但城门处依旧车马喧嚣,灯火通明。 高大的城墙在暮色中投下厚重的阴影,城头巡逻兵士的甲胄在灯火映照下闪着寒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赵启泽熟门熟路,引着两人穿街过巷,在一家名为“悦来”的普通客栈安顿下来。 客栈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 “弟妹,逸哥儿,你们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送你去书院。” 赵启泽安排好房间后道。 “有劳赵兄。” 裴之逸脸上全是初到繁华之地的兴奋。 去鹤山书院几个月,还未有机会来府城内一逛。 尤其是尚余年味的府城。 便是只这么看着,他也觉得十分满足,并暗暗畅想着,有朝一日能去往京都城,在那里落下脚跟.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两人便带着裴之逸前往位于城西的鹤山书院。 书院依山而建,规模宏大,青砖黛瓦,古木参天,自有一股庄重清雅的文气。 这个时候学子基本都还在家中。 书院很是安静。 将裴之逸顺利交给书院的管事,陆逢时又细细叮嘱一番,这才告辞离开。 “弟妹,贤弟已安顿好。我们.可以开始了。” 陆逢时坐在窗边,正望着楼下熙攘的街市。 闻言,她收回目光,看向赵启泽:“嗯,说说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赵启泽是个有想法有能力的人。 刚开始发现那些线索的时候,或许一时乱了阵脚。 相信这几日,他肯定沉下心来想出对策,只是实行起来,需要她配合。 果然,赵启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和几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两个月暗中收集的信息。 “转运使司衙门就在城东,靠近运河码头。我现在的身份是司内仓部一个最底层的核算书吏,负责核对一些零散入库的杂项物资账目,” 他语速不快,尽量条理清晰,“年前我发现调度异常,年后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本该发往京城的漕船,大部分都滞留着。 “司内给出的公开说法是粮食品质存疑,需重新核验。” 他指着本子上一个标记:“我多方打探,这批被‘暂扣’的粮食,数量极其庞大,保守估计占了此次冬漕总额的三成以上!” “而且,扣粮的命令层级很高,直接来自转运副使范锷。” “范锷?” 陆逢时记下这个名字。 “是,此人乃转运使吴居厚的心腹副手,在司内权利不小。” 赵启泽继续道,“库房重地守卫森严,尤其存放这批‘待验’漕粮的甲字三号仓区。” 陆逢时点头。 这点前几日赵启泽已经说过。 门口增加了不少守卫,还都是气息沉稳之辈。 “甲字三号仓区.” 陆逢时沉吟,“位置在何处?守卫轮换可有规律?” “就在转运使司衙门后身,紧邻内河小码头,方便装卸。守卫具体如何轮换,目前还不清楚。 “上次我去摸排,守卫很是警觉,若不是我有司内的腰牌,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不过我发现白日相对松懈些,都是衙门原有的漕丁,入夜后则多是那些生面孔。” 赵启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弟妹,我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硬闯探查绝无可能,风险太大。” “可从账目上做突破,司内有一负责誊抄整理旧档的老吏,为人还算耿直,又嗜酒如命,或许能从他那里找出蛛丝马迹。” “范锷以待验这个借口,扣下巨额粮食。想必不会在三号仓放太久。” 陆逢时再次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仿佛穿透街道的喧嚣,遥遥投向城东转运使司的方向。 他的确还是想太简单了。 等自个从旧档翻出来蛛丝马迹,那些粮食早不知被运往何方。 “账目也要查。” 陆逢时转过身,“但守卫森严的甲字仓区,更需亲自‘看’一看。” 两人分头准备。 赵启泽拎了一坛好酒去找姓谭的老吏,陆逢时则准备等天黑前往三号仓区一探究竟。 果如赵启泽所言。 白日里看着要松懈些。 但这仅仅只是表面,他修为还低,感受不到仓区内四处流动的阵法,并有一境界与她一样的筑基初期修士坐镇。 贸然闯进去,凶多吉少。 还好他当时被发现,用令牌糊弄过去。 不然,现在就是一具死尸。 陆逢时浑身包裹着五行之气,翻墙而进。 身形一转,贴着高大冰冷的仓墙行走,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高处,找到了一扇用于通风换气被铁栅封死的狭小气窗。 铁栅的缝隙对于常人而言过于狭窄。 但对现在的陆逢时而言,并非不可逾越。 她将灵力点射至各个穴位,能让身体暂时柔弱无骨,但也只能暂时维持三息时间。 不过也够了。 侧身滑入气窗,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立时钻入鼻腔。 稍微适应后,便看见下方是堆积如山的麻袋。 然而,这些麻袋大多破败不堪。 陆逢时从破洞上看的分明,本该是金黄稻谷,此刻却是发黑板结,长满各色霉斑的腐败谷物! 有些甚至已经化为粘稠污浊的黏液,沿着麻袋的坡口流淌。 在地面继承一滩滩恶心的污秽。 她进来闻到的,就是这个味。 她立刻屏气。 目光在仓区四扫。 在她左前方,也就是仓区最里面一块区域,有一块地方用油毡覆盖着。 新粮? 陆逢时翻身从上方几个起跃,稳稳落在毡布上。 用脚跺了跺,发现竟是箱子。 粮食是绝不会用箱子装的,那这里面会是什么? 陆逢时灵觉全开,小心翼翼地穿透油毡布,探查箱内情况。 锐金煞气?! 是兵刃! 陆逢时吃惊,掀开油毡布一角,将其中一个长箱子打开。 箱内装满了制式长刀! 刀身被厚厚的防锈油纸包裹,但一看就不是官制。 她迅速移动到另一个货箱前。 再次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竟是迭放整齐的鳞甲片和皮甲内衬! 甲片黝黑,打磨光滑。 显然是精铁所铸,防护力必定不一般。 再探查其他几箱。 箭簇! 成捆闪烁着幽光的精钢箭簇! 强弩部件,只要熟练的兵士将之组装,就是杀伤力十足的弩箭。 样样都是精工。 这哪里是什么待验漕粮,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军械库! 这么庞大的数量,足以装备一支精锐私军。 背后之人想干什么? 是要谋逆! 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弥天大罪! 陆逢时倒吸一口凉气。 赵启泽父亲的案子,恐怕只是这惊天阴谋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有人来了 陆逢时赶紧将这里恢复原样,跃上仓区上方的梁柱,用五行之气隐匿身形。 她刚藏好身形,仓区那扇厚重的侧门便“吱呀”一声被推开,昏黄的灯光透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着转运使司低级官员的青色常服,面容精瘦,眼神却带着一股与官位不符的阴沉和精悍。 他手中提着一盏防风的琉璃灯。 灯光映照下,陆逢时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的并非普通吏员,而是一块雕刻着复杂符文的墨玉牌。 这赫然是一位筑基初期修士。 此地没有第二位筑基修士,那么刚才她感知到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他身后跟着两人,皆身着黑衣劲装,气息内敛,步伐沉稳。 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修为在聚气后期到巅峰之间。 手中拿着簿册和炭笔,应是来查验点数。 三人走进来,立刻被那股浓烈的腐败气味熏得皱了皱眉。 为首的筑基修士挥袖带起一股微风,将身前的浊气驱散,一脸不虞。 “范大人也太小心了,这鬼地方,除了耗子,谁愿意来?” 一名看着二十五六,长相平平,不,其实有点丑的黑衣手下忍不住抱怨。 “闭嘴!” 筑基修士冷声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批货关系到主上大业,容不得半点闪失! “让你们查就仔细查,哪那么多废话!” “是,墨先生!” 黑衣手下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原来这筑基修士姓墨。 墨先生提着灯,缓步走向陆逢时刚刚探查过的地方。 他没有如陆逢时那样掀开,只是屈指在其中一个箱子上轻轻敲击,沉闷的响声在仓区响起。 随即,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灵光,在油毡布表面快速划过。 检查过后,他脸色神情松了些。 东西没问题。 “数目都核对过了?” 墨先生头也不回地问。 “回先生,” 另一名年纪看着比身旁那个年长几岁,他翻开簿册,借着灯光快速扫视,“甲字三号库区,长刀三千柄,鳞甲一千五百套,精钢箭簇五万枚,强弩部件五百套,数目无误,封存完好。只是.” 他顿了顿,指向旁边那堆积如山的腐败粮袋,脸上露出嫌恶神色,“这些烂谷子,味道实在难闻。 而且越烂越多,都快把地道口堵死了。” 地道口! 梁柱上的陆逢时听后眉目一蹙。 竟然有地道! 墨先生也皱了皱眉。 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麻袋堆:“这些本就是掩人耳目的废物,烂就烂了。 “不过地道口必须保持畅通。 明日,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把靠近地道口的这些烂袋子清一清,别堵着路。” “动作要快,手脚要干净!” “是!” 黑衣手下应道。 三人来主要是查看军械安全,其他地方看也没看一眼便锁门走了。 陆逢时从梁柱翻身而下。 朝方才黑衣人指的位置走去。 忍着恶臭挪开几个麻袋后,竟果真看到一个约半丈高的洞口。 密道能挖这么宽敞,还真少见。 她倒要看看,这个密道通向何处。 刚一进入,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有风! 说明这个地道是通畅的。 密道平坦直顺,开凿得颇为粗糙,仅容一人勉强通行。 从知道有这个密道,陆逢时心里已经想了好几种可能,既是私藏兵器,那里面会不会是锻造兵器之地? 可走了一刻钟,密道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她又想,会不会是用这个密道,运送兵器进出。 可密道十分狭窄,箱子无论是横着还是竖着,都无法顺利通过。 那这条密道到底是干什么用? 密道一通到底,没有任何分叉,大概半个时辰,就到底了。 她往上看,出口用一个木板遮掩。 还未打开,竟听到人声。 还有军士操练喊号声。 这个密道竟然直通军营!!! 陆逢时立时反应过来,密道既不是为了运送兵器,也不是为了运粮,而是运人。 上一章有大量更改的地方,若是觉得本章有重复的,那就是没改之前看的,可重回上一章补充细节,给宝子们带来的麻烦,说声抱歉。 第64章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第64章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陆逢时用灵气将自己包裹,轻轻拨开木板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庞大的校场,数千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军士正在操练,刀光剑影间杀气腾腾。 校场四周高墙环绕,哨塔上隐约可见持弩警戒的守卫。 校场正中央,一面黑底金纹的旗帜猎猎作响。 “玄甲”二字赫然在目! 余杭郡厢军的番号? 那也不该身着黑衣,她记得很清楚,赵启泽父亲死的时候,身上穿的是靛青色。 那才符合史书记载。 地方禁军? 那名号也不该是玄甲。总之,这些兵士绝不是朝廷编制中的军队。 那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极有可能是——私军! 正思索间,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逢时迅速合上木板,隐匿好身形,气息。 “范大人,新一批军械已清点完毕,三日后便可运抵。” “嗯,务必谨慎。”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主上大业在即,决不可出半点差错。” 范大人?! 陆逢时心头一震。 莫非是转运副使范锷? 她冒险再探,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面容阴鸷,身旁站着的正是方才仓区的那位墨先生。 “地道可还通畅?” 范锷问道。 “回大人,一切顺利。” 墨先生恭敬道,“只是那些腐败的谷物气味难闻,贫道已命人清理。” 范锷冷笑一声:“无妨,烂谷子本就是障眼法。 待事成之后,一把火烧了便是。” 由此可见,新粮早就被他们换走,那些腐坏的陈粮就是他们的障眼法。 便是有人察觉问题,他们对外本就宣称这次征收的粮食有问题,到时可以撇的一干二净。 好深的算计。 正欲再听,忽听范锷话锋一转:“对了,前几日有个小吏鬼鬼祟祟靠近库房,查清楚了吗?” “已查明,是仓部一个叫赵启泽的核算书吏。” 墨先生眼中寒光一闪,露出几分讥诮,“大人可能猜不到,这个人还与我们有些渊源。” “哦?说来听听。” 范锷被墨先生吊起胃口,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 “四个月前,有一漕兵摸到我们存粮之地” 范锷立刻记起来:“听你这话,他和赵文杰有关系?” “是他的儿子。” “呵~” 范锷发出几声冷笑:“有点意思!一个漕兵之子,有点能耐。” 不过也就这样了。 “既然查清楚,那就处理干净。” “是。” 墨先生狞笑,“属下已派人盯住他,今晚便让他‘意外落水’。” 陆逢时心一沉。 再顾不得隐藏,身形如鬼魅般退回密道,全速折返。 冲出密道时,天色已暗。 她不敢耽搁,五行之气催动到极致,身形如风掠过街巷。 幸好出发前,赵启泽说过那谭姓老吏住处。 然而,等她赶到时,只剩一桌残酒冷肴,地上还有打翻的酒杯和一摊未干的血迹。 “糟了!” 她灵觉全开,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气息,很快锁定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 是赵启泽的。 循着痕迹追至一条人迹罕至的河边。 远远便见两名黑衣人拖着一个麻袋,正欲将之沉入河中。 陆逢时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墨先生那个丑跟班。 有聚气巅峰修为。 陆逢时眸中寒光乍现,袖中玄阴珠骤然飞出,幽蓝寒光如月华倾泻,瞬间冻结河面。 其中一名尚未反应过来,便觉脖颈一凉。 再看来人,手上握着的是他的刀。 丑跟班则迅速躲避迎面而来的杀招,不过仍被震伤心脉,一口鲜血喷出。 他不但不恼怒,也没想着逃命。 反而露出一抹奸笑。 刹那间,河道四周骤然亮起火把,数十名手拿强弩的黑衣杀手围堵而来。 为首之人,正是墨先生! “果然有同伙。” 墨先生阴冷一笑,“既然来了,便一起留下吧!” 陆逢时冷笑:“就凭你们?” 墨先生左手抚摸着他腰间的墨玉,洒笑:“仅你一人,确实留不下你。可有两个拖油瓶,那就不一样了。” 说完右手一扬,强弩对准麻袋射来。 “卑鄙!” 她身形暴退,玄阴珠凌空旋转,一道冰墙瞬间凝结,堪堪挡住弩箭。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墨先生已掐诀念咒。 随着咒语声起,他腰间墨玉亮起幽光,“锁灵阵,起!” 地面猛然浮现出繁复的黑色阵纹,无数细如发丝的灵力锁链破土而出,缠向陆逢时双腿! 陆逢时蹙眉。 恐怕从他们一进城,赵启泽的一举一动就被监视了。 也知道自己的存在。 故意放任她,为的就是一网打尽。 “弟妹,快走” 麻袋里传来赵启泽虚弱的呼喊。 “现在想走?晚了!” 墨先生笑意森然,“贫道正缺一个筑基修士的精血炼丹。” 有她一身精血加持的丹药,服用后定能让他修为一日千里。 陆逢时目光凉凉看着墨先生:“就凭这破阵?” 话落,她突然撤去护体灵力,任由锁链缠身。 墨先生一愣,旋即脸色大变。 那些锁链竟在触及陆逢时皮肤的瞬间,寸寸崩裂! “五行逆转,给我破!” 陆逢时体内道基疯狂旋转,五色灵光交织成漩涡。 锁灵阵本是属阴性困阵,此刻却被五行相生相克之力硬生生撑爆! “噗——!” 墨先生遭反噬吐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不是普通筑基修士.” 方才还以为是水系灵根修士。 没想到,竟是传说中的五行修炼者。 陆逢时岂会理他,趁此间隙,一把抓住麻袋,玄阴珠化作冰刃斩断绳索。 赵启泽浑身是血跌落出来,手中死死攥着一本染血账册:“弟妹,这个你拿着,一定.要拿好.” 话未说完,墨先生已暴起发难!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墨玉牌顿时化作一柄漆黑长刀,带着森然戾气劈向二人! “小心!” 陆逢时推开赵启泽,自己却被刀气扫中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更可怕的是,刀口竟有黑气蔓延。 陆逢时咬牙看向墨先生。 他竟在刀上淬了剧毒! “哈哈哈!” 墨先生见这招得手,得意大笑,“这毒专噬修士灵力,你撑不过半刻钟!” 陆逢时踉跄半步,眼前阵阵发黑。 数十名弩手已重新填装箭矢,寒光闪闪的弩箭齐齐对准了她。 生死关头。 赵启泽大喊:“别管我,你拿着簿册走。” 以她的能耐,独自逃命一定能保住命。 “走? 你们都得留下。放箭!” 墨先生一声令下,数剑齐发。 陆逢时眸光一厉,体内五行道基疯狂旋转,将所有弩箭全部凝聚在五色漩涡中。 再反臂一震,漩涡逆转。 所有弩箭调转方向,射向发射的黑衣人。 “啊——!” 几乎是同时,黑衣人被弩箭射杀倒地。 墨先生见状,怒吼一声,漆黑长刀再次劈来,刀身处缭绕着森然鬼气,竟隐约浮现一张狰狞鬼脸。 陆逢时蹙眉:“隐藏的真好,竟是鬼修!” 墨先生面目一狞:“既然被你发现,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狞笑声中,长刀已然劈出漫天黑雾。 雾中阴魂嘶吼刺人耳膜! 陆逢时疾退三步,玄阴珠悬顶护体,不仅如此,陆逢时咬牙催动它的玄阴本源,将墨先生散发出的鬼气尽数吸入到珠内。 他的修为,竟成了玄阴珠的补品。 墨先生看的咬牙切齿。 “这是什么?” 这女修身上没有鬼修的气息啊! 这珠子为何比他还邪门? 陆逢时可没有心情跟他解释,那毒厉害的很,她现在是在强撑。 必须在半刻钟内,解决他! “五行归元,化煞为尘!” 玄阴珠幽光大盛,侵入体内的剧毒被硬生生卷入五行漩涡。 更惊人的是,黑气触碰到水灵之力的瞬间,竟凝出细密的冰晶,随陆逢时剑指一引,完全淬毒冰针反向射向墨先生。 与刚才对付黑衣人那招。 如出一辙。 “雕虫小技!” 墨先生长刀横扫,鬼脸张口吞尽冰针。 可就在毒针入腹的刹那,他面色骤然一变。 冰针里竟然藏着一缕火之灵力。 “嗤啦!” 他腹腔猛地窜出赤焰! 水火相激的剧痛让他刀势崩散。 陆逢时身形猛然突进,并指为剑直刺他眉心:“破!” 就在这紧要关头,墨先生脖颈突然浮现一道血色符印,竟将陆逢时之间灵力尽数吞噬。 更有一股阴邪吸力顺着手指蔓延,疯狂抽取她的生命力! 陆逢时骇然收手。 掌心已多出一道焦黑血痕。 “引生符?!” 引生符不算邪符,但这符箓分明散发着邪气。 分明就是邪符。 且是以活人精血为引种下的保命邪符。 她立刻想到石漱寒说过的话。 “你是黄泉宗的人?” 墨先生趁机暴退,七窍渗血却狂笑:“见识不错!此符连结主上神魂,杀我便是惊动金丹真” 话音戛然而止。 陆逢时眼中厉色一闪,玄阴珠狠狠撞向自己染血的掌心。 沾染邪气的精血被珠光引燃,化作一道猩红血箭,直射符印核心! 这招叫以煞破煞。 符印应声炸裂!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半个头颅轰然粉碎,残躯倒地时,腰间墨玉牌“咔嚓”碎裂。 黑衣人死后,赵启泽趁着两人对战时,去解开谭姓老吏的麻袋。 可惜的是,老吏已经死了。 赵启泽眼眶发红,是自己连累他。 他以为自己已经算个修士,对付十来个普通士兵不成问题。 可没想到,面对这样大规模的围杀,他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走!” 墨先生已死,他们需要尽快离开。 不然背后之人追来,他们不一定能逃脱掉第二次。 她背起重伤的赵启泽,遁入芦苇荡。 边走还边用五行之力抹去他们的踪迹。 这就是五行之气的好处,它和天地灵气能很好的融为一体,是最好的隐匿之法。 陆逢时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 晨光微熹,陆逢时也累的跑不动了。 将赵启泽放下后,她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赵启泽,还撑得住吗?” 赵启泽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但还是硬撑着,“还好,你,你的毒?” 跑了半夜,可别毒入肺腑。 都是他的错。 以为自己小心谨慎,哪里知道早就露出了马脚。 对方将他的身份线索查的清清楚楚,他还让弟妹帮他涉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杀了那个邪修。 就算他的身份暴露,也不至于连累陆逢时,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昨晚对战时,用玄阴珠吸出一部分,虽然还有残留余毒,一时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休息了会,陆逢时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们刚才休息的地方是一个避风的半山坡,一看群山环绕,他们这是慌不择路,跑进了深山。 一时半会,暂时安全。 陆逢时:“先找个地方,恢复灵力,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下。你在这,我去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可以暂时容身的地方。” 找了一个山头,在半山腰找到一处山洞。 回来的路上顺便打了两只野兔子。 吃好后,身上有了些力气,两人往那简易的山洞里去。 在山洞恢复灵力后,陆逢时再运功将残余的毒素逼出体内,至于赵启泽身上的刀伤,五行之气帮着梳理,虽没有完全愈合,但也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咽下口中最后一口肉,赵启泽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暂时先不要回村。” 这两天养伤,两人将分开后各自得到的线索整理一番。 赵启泽身份已经暴露无遗。 洞中篝火劈啪作响,映在赵启泽还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们即知我的真实身份,我娘怕是” “未必。” 陆逢时拨弄火堆,“墨先生临时时说邪符连结主上神魂,黄泉宗行事惯用魂灯命牌。 他肉身一死,魂灯即灭,幕后之人此刻已知他毙命,却未必来得及细查其死前所见所闻。” 她用树枝在地上开始划线分析: “我们先分析黄泉宗,在他们认为,墨先生应该是死前遭遇强敌身亡,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与他们有灭门之仇的玄霄阁。” 上次捣毁邪墓,石漱寒并未藏着掖着。 若那真是黄泉宗的培养邪物的一个地方,被捣毁后肯定会派人来查,此刻定然已经知晓玄霄阁插手了此事。 第65章 好手段 第65章 好手段 若没有打算与玄霄阁硬碰硬,那接下来的动作,应该是立刻销毁余杭郡内的证据。 然后暂避风头。 “再来说范大人这条线。 这么厉害的下属被杀,他这会恐怕在惊疑不定。” “知道与你有关,却不会再贸然行事,便是要查,那也是暗中摸排你的背景,不会简单的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妇人出气。” 没有脑子,只会滥杀之人,便是坐上这个位置,也坐不稳当。 显然范锷不是这种人。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他们双方调查忌惮的时间内,找到他们谋逆的铁证。” 赵启泽松了口气。 陆逢时分析的在理,母亲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次日破晓,余杭城北贫民区。 一个瘸腿老乞丐哆嗦着将竹筒塞进官府悬济院信箱,筒内则是赵启泽用炭灰写的密信: 告余杭范氏书 尊府庶子贩卖蜀锦于黑市之事,吾已录证于漳州胡商伊本西纳。 若吾母伤,账册当呈御史台! “妙!” 暗处窥探的赵启泽低呼。 范锷的庶子范正超确实长期走私蜀锦,这个是他来余杭郡数月查到的。 但要说证据,其实并没有。 这个时候有没有,已经不重要。 范锷不想将此事捅到御史台,被政敌抓住把柄,就必须立刻派人去漳州,探查此事真伪。 信很快送到范锷手上。 “确定是赵启泽的笔迹?” 一四十出头的,身材精瘦,面色略微发黄的男子躬身答道:“看到信后,属下立刻让人取来赵启泽誊抄的簿册,字迹的确出自一人之手。” 范锷银牙几乎咬碎:“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胡商?” 史恒远:“这个,属下还在查。” 他一脸阴郁的盯着面前的幕僚,显然这个回答令他十分不满。 “兵分两步,派一拨人立刻去往京中方向拦截书信,另外你亲自去漳州调查那个胡商。” 胡商是往南走,但赵启泽既然能从墨先生手中逃脱不说,还将人反杀,焉知没有其他的后手,他不能马虎大意。 “是,属下立刻去办。” 事情吩咐下去后,范锷立刻起身回府。 那个庶子,跟他说了多少次。 不要为了那些蝇头小利坏了大事,就是不听。 范府书房 “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叫过来。” 雕梨木门被猛地踹开,范正超醉眼惺忪地撞进来:“爹,大早上的扰人清梦,我还没睡” “啪!” 话音未落,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已印在范正超脸上,“现在醒了吗?” 宿醉的他,脑子顿时清醒了大半。 “爹,你打我?!” 范正超不可置信喊道。 他从来没有挨过打,尤其是被打脸。 范锷咬牙切齿,将一本账册拍在桌子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范正超瞥见账册内容,剩下的一半酒彻底醒了,却仍旧梗着脖子狡辩:“爹,这肯定是有人污蔑我。” “污蔑?” 范锷突然揪住他衣领拽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棂。 院中两名被抽打的满身血污的胡商趴在地上哀嚎,范正超一看,正是他走暗线的接头人! “他们已经交代,你还嘴硬。” “爹,爹,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较真,儿子也只是想攒些体己钱而已!” “府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 范锷松开手,将窗户关上:“想挣钱没问题,可你也要将屁股擦干净。如今你私运禁物一事被人抓到证据,若是捅到御史台,我也救不了你!” 朝廷明令: 丝绸、瓷器偷税,按偷税金额执行杖刑。 他走私的力度,可以将他打残。 打死也是可能的。 范正超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跪地抱住范锷大腿:“爹,你救救儿子,儿子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范锷一脚将人踹翻:“蠢货!” 往常看他有些机灵劲,没想到如此上不得台面。 走私就走私,偏生被人抓到把柄。 生生乱了他的计划。 范正超被一脚踹翻在地。 但又马上爬过来,继续抱住他爹的腿:“爹,您最疼超儿了,不能不管呀!” 范锷长长叹了口气。 生气归生气,但该擦的屁股还得擦。 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大计。 范锷声音低沉:“将与你有关的胡商,还有替你做事的人名字都写下来,记住一个也别落下!” “儿子现在就写。” 范正超爬起来,几乎半扑倒在书桌旁. 范锷是在第七日收到漳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漳州的确有个叫伊本西纳的胡商,可人家三个月前,就已经离港了。 收到这个消息,范锷提心吊胆。 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面闪过。 四个月前,赵文杰发现他们的秘密,被墨先生手下杀掉。 本来是要毁尸灭迹,可不知怎么的,还未来及动手,就有人寻来,来人好死不死竟是死者的妻子,另有一名驾驶牛车的男子。 两人将赵文杰尸身运回家中安葬。 墨先生手下回来禀报后,为了万无一失,让他再去赵家村查探,看看有无遗漏之处。 暗中一日后,发现赵文杰的魂魄竟然还在。 便想着让他魂飞魄散,彻底处理干净。 哪知设下的灭魂符被人给破了。 吓得他属下连夜回了余杭郡,却将此事给隐瞒了下来。 当然了,范锷只知赵文杰的尸身被运回赵家村,并不知晓他魂魄尚在一事,因为墨先生那个属下怕被怪罪办事不利,将此事给瞒下来了。 不然也不会有陆逢时这几个月的安稳。 赵文杰死了,不可能将他的事情告诉赵启泽。 那就说明,赵启泽是事后察觉到赵文杰死的蹊跷,才会跑来余杭郡调查。 如此,照时间推算,他就算拿到证据,也是这个月的事。 又怎么可能提前三个月,就将证据交给胡商? 可若这事是赵启泽信口胡诌。 那他又是如何得知,漳州那边有个叫伊本西纳的胡商? 范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余杭郡城外破庙,赵启泽也在问陆逢时这个问题。 “这个啊。” 陆逢时笑道:“四个月前,我去黎溪镇买罗盘,恰巧碰见一个胡商,他找我算卦,启程时,无意中听见他说要在漳州靠岸,与一个叫伊本西纳的朋友一起回程。” 反正伊本西纳已经在海上,范锷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将之如何。 等他们再次踏入大宋,还不知何年何月。 这不,正好可以利用这个人转移范锷的视线。 “只是,范锷此刻怕是已查清胡商离港的真相,下一步定会全力搜捕我们。” “要的就是他查清。” 陆逢时透过残破的窗户看向窗外,“当他发现我们扯出胡商是虚张声势,反而会更忌惮我们真正的杀招。” “弟妹的意思是?” 她看向赵启泽,眼神沉静:“范锷此刻必然恼羞成怒,认定我们虚张声势。 越是如此,他越会像疯狗一样扑咬,试图找出我们真正的杀招所在。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目标’。” 她转头,指尖凝结水汽,在地面勾勒出余杭郡简易图,上面有三点微光闪光: 城东转运使司、漕河头渡口以及城北贫民区的位置闪烁着。 陆逢时收回手指,水汽地图瞬间崩散。 她要了赵启泽一根头发,又从怀里摸出一张裁剪成人形的黄符纸,指尖蘸着朱砂,快速勾勒出几道繁复符文。 “这是引踪符?” 赵启泽认出此乃基础符箓。 “是,也不是。” 陆逢时手下不停,“寻常引踪符只能标记气息,引敌追踪。 我稍作改动后,以你头发残留的气息为引,辅以五行幻行之术,让它,暂时成为‘你’。”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人形泛起微弱的灵光。 竟活生生出现一个和赵启泽一模一样的人,只要不碰,普通人根本发觉不了。 “接下来,等着看好戏吧!” 运河码头,卯时三刻 晨雾未散,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 苦力扛着麻袋喊着号子,船老大吆喝着指挥装卸。 小摊贩推着热气腾腾的早食摊子穿行其间。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身形单薄的书生低着头,脚步略显急促地挤在人群中,朝着一条即将离岸的客船上走去。 他的身影在薄雾和人群的掩护下若隐若现。 几乎就在“书生”靠近跳板的瞬间,码头阴影处,三个看似寻常苦力的精壮汉子眼神陡然锐利。 他们对视一眼,快速朝书生靠近。 待距离不到半丈距离,他们动作迅猛的往书生身上扑去。 其中一人五指如钩,狠狠抓向书生肩头。 然而,等他触碰到便感觉,自己像是抓了一团气,转瞬即逝。 这人因为太过用力,又没有着力点,身子猛然向前冲去,而前面就是江流。 “噗通——!” 是重物掉进河里的声响。 同时,一张符纸飘然落下。 探子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张符纸。 就在他指尖触及符纸的刹那,呼啦一声,符纸无火自燃! 瞬间化作一团明亮的金色火焰,却又在顷刻间熄灭,只留下一小撮飞散的灰烬。 奇异的是,那灰烬并未随风飘散,而是在空中盘旋凝聚,而后清晰地浮现出一行细小却刺目的金字: 范大人,漳州那场戏,可还有趣? 金字只维持了一息,便彻底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个密探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落水的那个奋力扑腾,还是乘客大喊,有人落水,快救人,他们才回神。 赶紧将同伴救起离开。 几乎同一时刻,城东转运使司衙门深处,甲字三号仓区外围。 守卫森严的库区大门紧闭,只有几个漕丁在附近例行巡逻,清晨的寂静中,一阵微风悄然拂过。 突然,无数洁白的纸线如同凭空出现,纷纷扬扬地从仓库高耸的屋顶飘落下来! 纸钱轻薄,洋洋洒洒覆盖了仓区门口的青石板地。 “哪来的纸钱?” 巡逻的漕兵愕然抬头,伸手去接。 然而,当纸落入掌心,他们才惊觉异样,那并非寻常祭祀用的粗糙黄纸,而是洁白的宣纸! 每张细小的纸片上,都用极其精细的笔触勾勒着两幅图: 一副是麻袋破裂,腐败发黑的谷物; 另一幅,则是掀开一角的油毡布下,码放整齐,寒光隐现的制式长刀和鳞甲! 这是甲字三号仓内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好!” 漕兵队长脸色煞白,失声惊呼,“快通知范大人,有妖人作祟!”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刚刚抵达衙门的范锷耳中。 他铁色铁青,带着心腹幕僚史恒远和一众护卫,疾步冲向甲字仓区。 当他赶到时,地上已铺满薄薄一层“罪证”。 范锷弯腰捡起一张,看着那清晰的画面,手指用力握紧,将纸张揉进掌心,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这不是画,这是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赵启泽的同伴?” 史恒远问出声。 “你问本官,本官问谁去?” 赵启泽的确有同伴,可他同伴的身份,还没来及去查。 就算是墨先生查了,他也没有及时告知。 特么的,现在人死了,那名同伴的身份就成了一个谜。 就在这时,飘落的纸钱仿佛完成了使命。 毫无征兆的自燃起来。 没有烟雾,只有一片幽冷的青色火焰瞬间腾起,将所有纸钱吞噬殆尽。 火焰熄灭后,青烟袅袅上升,并未散去,反而在空中诡异地凝聚在了一起,而后出现一行细小金字,如同码头那一幕重现。 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嘲讽: 玄甲兵士,与君共赴黄泉! “玄甲”二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范锷的心口! 他们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此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知晓这么多。 墨先生他竟是毫无察觉。 “噗!” 范锷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被他强行压下。 他死死盯着那行渐渐消散的金字,眼中血丝密布,拇指上一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扳指“咔嚓”一声,硬生生被捏的粉碎! 为官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和暴怒。 “好!好手段!” 范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杀意,“他们这是在示威!在嘲笑本官!” 第66章 范锷这只老狐狸 第66章 范锷这只老狐狸 他猛地转身,对着噤若寒蝉的手下厉声咆哮,“查!给本官掘地三尺的查!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本官不知,范大人竟有这么大的官威。” 话落,数百名手拿长枪身穿铠甲的士兵迅速将整个三号仓区包围起来。 一名约莫四旬左右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大步走来。 范锷转身,瞳孔一缩,“秦大人?” “范大人似乎不愿见到本官?” 确实不愿见。 八年前,两人都在江南东路做转运使司做副史,三年任期满了,他被调到两浙路继续做转运副使,可这个秦放却被提拔成了福建路的转运正史。 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自问在那三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可秦放呢,只会耍些小聪明,政绩却算在他头上。 这还不是最气的。 最气的是,他在福建路三年期满后,竟直接升任了两浙路的知杭州军州事,成为正四品官员,生生比他高上两阶。 “秦大人说的哪里话,不过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秦放摸了摸袖口,而后将双手放在身后,目光在仓区来回扫视,最后落在仓区大门的铜锁上:“本官也不想来,可我接到消息,本该年前就运往京都粮食,却一直被扣押,迟迟不肯放行,有这回事?” 秦放身为知杭州,能调动两千人以内的厢军执行漕运护卫。 但因他曾言,两人共事过。 加上漕运一直都平稳运行,便只粗粗派了几十人象征性的把守漕河头码头。 其余看守存放粮食的仓区,都是余杭郡下辖的漕兵。 他这才有机会瞒天过海。 将新粮换成旧粮。 可这事如何就捅到了秦放那? 谁干的? 难道是赵启泽和他那个同伙? “秦大人有所不知,实在是刁民太多,用旧粮偷偷换成新粮。 当然兵丁也疏于防范,等粮食运到仓区,才发现有问题,下官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将烂掉的陈粮就这么北上入京啊!” “下官会尽快找到弥补的法子。” “哦?” 秦放抬手指向仓区大门,“打开门,让本官瞧瞧,那些刁民到底有多刁!” “这,仓区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下官怕大人受不了!” “本官是武将,堂堂武将,这要是都受不了,那还做什么知杭州,开吧!” 秦放都这么说了,他只能命人开仓。 厚重的仓门被缓缓打开,清晨的阳光照射进去,太阳光下,厚重的灰尘被溅起到空中,同时腐烂的臭味从仓内散发开来。 他们在外面一步未动,就已经闻到那股恶臭。 秦放眉头微蹙。 “你看,的确是烂谷子,这样的粮食我如何能运走?” “本官都还没看呢!” 秦放踱步往仓内去,真是往前走一步,恶臭就重一分。 等走到正门口,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破烂的袋子,露出里面腐烂的谷子。 秦放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冷笑。 “谷子成这个样子,你手下那些漕兵得眼瞎成什么样子?” 范锷诚惶诚恐:“的确是下官失职,未及早发现问题,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要做的是怎么补救?” “范大人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 秦放道,“这个三号仓区,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一共能储粮约三十万石。 这么多的粮食,是一个地方厢军一年多的消耗。” “怎么补救?” 范锷强忍恶臭,心中却在迅速思量如何应对。 等他再抬头看秦放,脸上已经堆砌出沉痛与自责的表情:“秦大人教训的是!” “此等失察之罪,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定当上书自劾,向朝廷请罪!”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加诚恳,“可当务之急,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下官深知事态严重,已竭尽全力多方筹措。” “所幸,下官已寻得可靠粮商,正日夜兼程调集新粮! 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半月之内,定将亏空之数足额补上,绝不会误了朝廷漕运大计。” 秦放冷冷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范锷拿不准他心里想什么,只能继续道:“至于这些腐败之粮,下官已命人严加看守,待新粮入库,立刻焚毁,绝不留后患。” “范大人这么思虑周全,怎么之前又会犯下这等大错?” 秦冷锐利的眸子扫过范锷低垂的脸,“这么多粮食,你一个人承担的起吗?” 范锷心头一紧。 这问题可真不好回答。 三十万石新粮,作价约二十万两白银,他若说能承担,不是明摆着告诉秦放,他钱多? 那么多钱哪里来的? 等于自爆! 若说不能,那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空口白牙。 秦放为何这般揪着不放。 他先前对他放权的时候,还很好说话的。 “下官,下官家中有些薄产,再变卖些祖田,向亲友借贷周转,也能凑得七七八八。 只要能弥补过失,下官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范大人倒是‘用心良苦’啊。” 秦放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么严重的渎职,那几个漕兵轻描淡写的放过,反而你自己弥补这巨额的缺口。 这么有情有义,难怪他们对你死心塌地,便是连掉脑袋的事情,也照干不误。” 范锷惊愕抬头:“大人这话何意?” 秦放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踱步向仓内走去。 范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手心全是冷汗。 他紧紧跟在秦放身后半步,目光一刻也不离他,祈祷他不要走向那块被油毡布覆盖的区域。 秦放慢悠悠看着。 “秦大人小心脚下,这里污秽不堪.” 范锷开口,试图引导秦放离开仓区。 秦放却像没听见,靴子踩在腐烂谷物渗出的污水中,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 他走到一堆相对完好的麻袋前,突然抬脚,猛地踢向那个麻袋! “噗呲!” 本就腐朽的麻袋应声破裂。 里面发黑霉烂粘连成块的谷物流淌出来,恶臭瞬间加倍! 范锷被熏得差点背过气去。 “范大人,” 秦放声音冰冷,“这就是你所说的刁民偷换?能把三十万石新粮偷换成这等腐坏程度的谷物,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还是当这转运使司上下,都是瞎子、聋子、死人?!” 秦放的质问,直指核心。 范锷在袖袍下的手指握成拳,这一点是他疏忽了。 前几年开始调换新粮的时候,他还会在这个仓区里倒腾一手再运走。 但这样一来,费时费力,他后面嫌麻烦,新粮一到,就将这道流程给省了,直接命人将之运到他存放粮食的库房。 而放在仓区内掩人耳目的旧粮,便就这么一直放着。 好几年,才能腐烂成这样! 范锷嘴唇蠕动:“大人,这,这或许是” 就在这时,秦放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锁定了仓区深处那片被厚重油毡布覆盖的区域! 那里与周围腐败狼藉的景象格格不入,显得异常突兀。 “那是什么?” 秦放抬手,直指油毡布。 范锷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侧身挡住秦放的视线,声音带着无法自抑的颤抖:“回大人,那,那是一些废弃的仓板杂物,堆放已久,污秽不堪,恐污了大人的眼” “哦?废弃的杂物,需要用如此严实的油毡布覆盖?” 这可是军用级别的。 用来盖废弃板材,唬鬼呢! 秦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爆射,“来人,给本官掀开!” “不可!” 范锷失声尖叫,几乎是扑过去想阻拦冲上前的军士! 然而,秦放带来的都是亲兵,只听军令。 两名魁梧军士毫不客气地推开范锷,大步上前,一把扯住油毡布的边缘,猛地用力。 “哗啦——!” 厚重的油毡布被彻底掀开。 阳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下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长条木箱! 其中一个箱子在掀开时被带歪了盖子,几把寒光闪闪,制式统一的精钢长刀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秦放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见惯了风浪,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地想起昨夜。 当时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心腹亲兵统领悄然入内,呈上一个巴掌大小,用油纸仔细包裹的硬物:“大人,方才府衙后门角落发现的,包裹写着秦大人亲启。 属下查看过了,包裹没有问题。” 秦放皱眉拆开油纸,里面赫然是一本薄薄的,边缘沾着些许暗褐色污渍的簿册。 那污渍,一看就知是血迹。 他快速翻阅,越看越是心惊。 簿册内详细记录了近期转运使司“待验”漕粮的异常入库时间及数量,并多次提及特殊物资转运至甲字三号仓的记录! 笔迹仓促却清晰,显然记录者是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留下的。 簿册最后,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甲三仓,腐粮之下藏刀兵,范锷通贼! 这突如其来的“铁证”,让他惊疑不定。 大宋自建朝以来,为了防止武官在地方做大,都是三年一任期,他便是两年前调来的两浙路,明年期满,他便得另往旁的地方任职。 亦或者去京都枢密院。 但范锷却是例外,他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但手上也能调动一些人马。 但要说他凭那点人马就谋反。 未免太扯。 他一时之间竟判断不出这是陷阱还是真有惊天大案。 不过,有这个簿册,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他思虑再三,决定派人先秘密核实簿册中记录的几次“特殊物资”转运时间,竟与转运司内部记录完全吻合。 再联想到近期确实有漕粮被扣的传闻。 他当机立断,连夜调集可靠亲兵,决定次日一早,以追查漕粮延误为由,突袭甲字三号仓! 他本意是想查证漕粮问题,若簿册是假,顺便敲打范锷也无不可; 若簿册为真,他必须亲眼看到证据。 此刻东西都在这,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秦放厉喝:“私藏兵器,范锷,你好大的胆子!” 范锷却一反刚才的惊愕,一脸无辜的看着秦放:“大人,不过就是几把刀而已,这么大一个仓区,配几把刀不过分吧?” 秦放给秦兵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走上前去翻看摞在一起的木箱。 没想到,就上面那十来把长刀,其余的箱子都是空的。 亲兵转身朝他摇头,几步退回到秦放身后。 秦放心头咯噔一下。 范锷这只老狐狸,果然不会这么轻易认栽。 从背后人给他线索,到他今日突然前来发难,他完全有时间转移兵器。 “几把刀?” 秦放的声音反而平静下来,但那平静下蕴藏的寒意更甚。 他缓步上前,靴子踩在流淌的腐液上,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弯腰从那个歪倒的箱子里,稳稳地抽出一把长刀。 刀身长约三尺,线条流畅,刃口在透过高窗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刀柄裹着防滑的鲨鱼皮,末端镶嵌着一颗不起眼的黑色圆石。 秦放屈指在刀身上猛地一弹! “铮!” 一声清越悠长之声瞬间响彻整个仓区。 只要有些经验,便可瞧得出来,这绝非普通衙役佩刀,也不是民间铁匠铺能打造出来的。 “好刀!” 秦放赞叹一声,眼神落在范锷脸上,“范大人真是用心良苦,给仓区守兵配制这么好的刀。 对了,你这十几把刀是在哪里打造的,也带本官去瞧瞧,若是可以,将之上报给朝廷,这也是为朝廷分忧不是。” 秦放每说一句,范锷的笑容就消失一分。 兵器太多。 又怕有人暗中盯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节外生枝,就留下部分长刀掩人耳目。 没想到,秦放竟如此识货。 还提出这么个建议。 就是不想放过他! 他扯了扯嘴角:“这个就是下面的人采买的,至于是哪家铁匠铺,下官不是很清楚。” “这还不好说,将人叫来一问便知。” “叫不来了。” “嗯?” 范锷露出恰到好处的可惜神情,“前几天执行任务,死了。” 死了? 将事情推到死人身上。 秦放冷笑:“这么巧?不知这位采办执行什么任务?何处殉职?尸首现在何处?” 第67章 璇玑姑娘 第67章 璇玑姑娘 范锷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史恒远。 史恒远立刻躬身上前几步,“回大人,张采办说要去找更好的兵器,为范大人护粮分忧。 哪知失足溺水,等发现的时候,尸身都已经泡胀了。” 秦放:“……” 见秦放黑脸不虞,范锷继续道:“下官承认,这批长刀做工确实精良了些!但这也是为了库区安全。 近年来江洋大盗猖獗,更有水匪觊觎漕粮。” “寻常兵刃难以震慑,故而下官自掏腰包,让属下去购置些好点的兵器,只为护粮。” “还请秦大人明察秋毫。大人若还是不信,下官可立刻交出采购账目。” 多么完美的借口。 咬死只是护粮,他们又没有抓到切实的把柄。 秦放冷笑,这老狐狸果然准备充分。 但他岂会轻易被糊弄? “范大人说到护粮,可这一仓的粮食烂成这样,的确是失职,本官会将此事据实上报朝廷,在朝廷处置下达之前,这仓区就由本官接管了!” 秦放话落,又涌来不少厢军,将仓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范锷还能如何。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下官领命。” 他大步离开仓区。 清晨寒凉的气息吸入肺中,却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脸上那点恭敬和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阴沉如水的冰冷。 秦放想用接管仓区这一步棋钉死他? 做梦! 范锷没有回衙门,脚步一转,直奔转运使吴居厚的官廨。 吴居厚是他名义上的上司,但年事已高,素来不太管事,更多是挂名。 “吴大人!” 范锷一进门,脸上便堆砌出恰到好处的惊惶与自责,“下官无能,辜负大人信任,闯下大祸了!” 他弯腰行大拜礼,分外恭敬,将仓区失察导致部分陈粮腐败刻意淡化数量及程度,还将为加强防护,擅自购置少量精良道具却被秦知州“误会”的事情,添油加醋又避重就轻的汇报了一番。 “.秦大人震怒,已接管仓区,并扬言要上奏朝廷! 下官自知罪责难逃,不敢求大人包庇,只求大人念在下官多年勤勉,为转运司为漕运也算殚精竭虑的份上,能.能否替下官向秦大人解释一二,” “仓区管理疏漏,下官愿一力承担所有责罚!但购置刀具一事,初衷却为护粮,绝无他意啊大人!” 吴居厚听得眉头紧锁。 他对范锷私下动作并非全无察觉,但一来范锷恭敬丰厚,二来也确有些能力,只要不捅破天,他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如今秦放突然插手,还接手仓区管辖,这就不是小事了! 若事情闹大,他这个转运正使也难辞其咎。 “糊涂!” 吴居厚佯怒斥责,“护粮之心虽可嘉,但规矩就是规矩,岂能擅自行事?!” “秦大人秉公执法,接管仓区理所应当,至于你” 他沉吟片刻,“立刻给本官写一份详细的请罪陈条把你说的这些,特别是采买刀具的缘由费以及来源等都交代清楚!” “本官会酌情替你向秦大人和朝廷陈情。” 范锷心中冷笑,面色却感激涕零:“谢大人!谢大人!下官这就去写。” 他要的就是吴居厚的陈情。 吴居厚原是变法派,在元丰年间就已经任职河北都转运使,若变法能一直持续,他现在这个年岁,极有可能位列中枢。 可却因为新帝尚小,高太后垂帘听政,重新启用司马温公那一派。 吴居厚被排挤,近十年都未得到晋升。 到现在也还是转运使。 现在时局变幻莫测,据传高太后的身子不是太好,官家已经接手了部分朝政,而所用之人,大多都是原先支持变法派的官员。 如若他写陈情书,朝廷必定会思量一番。 秦放想凭十几把刀和一堆烂谷子就钉死他谋反,就没那么容易了。 吴居厚为了自保,也必须将这件事定性为渎职层面。 回到自己官廨。 范锷脸上的悲戚早已化为狠厉。 他召来史恒远:“听着,立刻去做三件事” 史恒远听完,眼睛一亮,拱手道:“大人好计谋,属下这就去办!” 范锷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想要证据?本官就给他制造更多的证据!到时候他看见水匪用军弩,矛头自然指向某些图谋不轨之人,与本官又有何干系?” “是。” 史恒远离开后,范锷独自一人进入密室。 他点燃三支特制的黑色线香,烟气袅袅,竟在空中凝成一个模糊的骷髅鬼首虚影。 按理说,凡人看不见这些。 但不知范锷用了什么法子,竟能瞧的清清楚楚。 “尊使!” 他对着鬼首恭敬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墨先生折戟,甲字仓已经暴露,秦放步步紧逼,形势危急!” “请尊使示下,下一步该如何做?” “废物。” 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直接在范锷脑海中响起,“墨仇之死,主上震怒!若不是你尚有用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范锷“噗通”又跪了下去。 “请主上饶命,属下已经在想办法弥补了。现在唯一不好对付的就是秦放。” 他是知杭州,总不能跟旁人一样,直接用刀将他砍了。 这样容易露出马脚。 鬼首虚影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办?” “属下想请尊使赐药。” 鬼首冷笑起来:“可,那就予他噬心散吧,此药无色无味,三日后发作,状似急症中风。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赵启泽还有他的同伴,本座自有安排。” “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再出差池,黄泉路上,墨仇等你作伴!” 鬼首哼道,虚影消散。 只余下三缕黑烟钻入范锷眉心。 范锷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额角渗出冷汗,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但眼神却变得更加阴鸷疯狂。 他小心翼翼地从香炉底部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玉瓶,里面装着几粒晶莹如露的药丸。 正是刚才提到的噬心散。 他将瓶身紧紧握住,脸上露出一抹狞笑:“秦放啊秦放,你想查?本官让你有心无力!” 但随即脸色又凝重起来。 这伙人的能耐太大了,先前说好的只是合作关系。 如今自己却只能听从命令。 他不想被人掣肘。 城外破庙,油灯如豆。 赵启泽将探得的消息铺在桌上:“范锷老贼反应极快。吴大人已被他拉下水当挡箭牌,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对范锷的庶子了解多少?” “他是范锷的幺子,今年二十二岁,生得倒还周正,只可惜仗着他爹的势,在余杭郡嚣张跋扈。” “平日里最爱干三件事:逛青楼、斗鸡、喝酒!” 陆逢时点头。 就是说吃喝嫖赌,一样不落呗。 “他走私的蜀锦,也多是让下面人去弄,只偶尔去看看。这次我们拿他转移范锷的视线,以范锷的精明,只怕这条线已经被他扫干净。” “只要做过,就必留下痕迹。” “范锷不是将人给关起来了?范正超这种纨绔,平日里贪图享乐惯了,最容易得意忘形。” “他爹越是将他藏起来,他就越可能觉得委屈,越想找点乐子排解。” 赵启泽:“青楼?!” “不错。” 斗鸡有输有赢,但基本都是固定一群人,若突然冒出个生面孔,很容易惹人注意; 喝酒确实误事,不过也多是熟人在场。 唯有青楼,尤其是城中的撷芳楼,一掷千金,争风吃醋,为了博美人一笑,什么宝贝都敢往外掏! 关键是鱼龙混杂,最容易扫尾。 赵启泽面上有些为难:“弟妹,青楼这地方鱼龙混杂,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墨卿交代?” 他本以为这件事情会很快结束。 没想到越来越复杂。 不仅是漕粮贪墨,姓范的竟还敢造反。 然而现在他的那些兵被转移走,兵器也被转走,就连父亲当初摸到的那个存粮的别院,如今看着也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普通百姓,想要对付一个蓄谋已久手握实权五品官员,难度可想而知。 他现在心里都开始打鼓。 不知秦大人最后能不能对付的了他。 “放心,不会有事。” 陆逢时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城里,想办法将撷芳楼来了一名绝色女子的消息透露给范正超。” 他被关了几日,现在正是心痒难耐之时。 以他以往的战绩来看,只要听到风声,一定会想方设法来瞧瞧热闹。 赵启泽只能点头:“好,我去了!弟妹一定要当心!” 三天前,两人准备将证据交给秦放,让这个与范锷有旧怨之人牵扯住范锷。 没想到赵启泽突然触摸到聚气中期的瓶颈。 一个时辰后,突破修为。 如此,两人行动倒是更加方便些。 相距不远之地,现在能及时用符箓沟通交流。 陆逢时稍作一番伪装,不多时出现在了撷芳楼的后门。 它作为余杭郡顶尖的青楼,规矩森严,但并非没有漏洞可钻,越是顶尖的青楼,越是需要不断上“新货”。 守在后门的龟奴,正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忽看见一穿着普通,却气质出尘的女子从他们眼前走过,立马清醒。 他们前后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人,搓着手一前一后围拢过来。 年长一些的背有些佝偻,满脸褶子,指甲缝里塞着黑泥,眼睛滴溜溜在陆逢时身上转:“小娘子打哪来啊?” 陆逢时状似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你们是谁?我要去找我夫君” 另一个年轻些,瘦的像竹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找夫君啊,那你看看,你夫君有没有来楼里。” 陆逢时快哭出来:“不会的,我夫君洁身自好,不会来这种地方。” “小娘子这就不知道吧,男人哪有不偷腥的?你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怎么会来这里。不若我带你进去瞧瞧~” 清瘦龟公看到陆逢时,两眼都在放光。 唯一可惜的是,这娘子已经成婚了,要是闺阁女子,还不知能在楼里掀起何等风潮。 老龟奴倒是和他想的不同。 她这种清冷眉梢又恰到好处的添上几分妩媚风情,才是极品。 不能让她跑了。 若是不上当,那就用抢的。 他已经堵死了小娘子逃跑的退路。 好在小娘子空有美貌,实在没什么防人之心,听他们这么说,竟是心动了。 这倒也是好事。 就这样,陆逢时跟着两个龟奴进入到撷芳楼。 后门的青苔湿漉漉的,像是蛇信子舔过。 “姑娘当心脚下。” 清瘦龟奴努力忍着激动,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分文没,老鸨定会犒赏他。 想到这,语气也愈发和善,弯着腰伸出崭新的袖口扶小娘子。 这是专门为贵客准备的。 老鸨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金钗未动,香先至。 陆逢时一瞧,竟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好标致的美人。” 她扶了扶鬓角,在陆逢时身边转了一圈,“这么好的品相,妈妈我半辈子没见过。哪里来的?” 陆逢时被老鸨看的缩了缩身子。 “妈妈,我来这里是找夫君的,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妈妈此时已经与两个龟奴眼神交流完毕,心里对这小娘子的来历大概了解了。 估计就是被这两个龟奴给骗了。 但既然人都已经到了楼里,是不可能让她就这么离开的。 两日后,撷芳楼。 “听说了吗?楼里新来了一位璇玑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稀松,却有一手神乎其神的卜算之能!连刘员外家丢了三天的猫藏在哪个姨娘床底下都算的准准的!” “真的假的?莫不是噱头?” “千真万确!早日王老板了大价钱请她算一卦财运,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算出王老板库房西南角地砖下有个耗子洞,洞里藏着他半年前丢的田契。派人去挖,还真找着了! 他乐得差点把撷芳楼包场!” “这些我不管,就问你,那璇玑姑娘长得美不美?” “那还用说,天仙似的” 流言像长了翅膀,迅速在撷芳楼的恩客中传开。 这位神秘莫测算无遗策却又带着几分清冷疏离的璇玑姑娘,瞬间成了最炙手可热的新人。 想见她? 光有钱不行,还得看她心情。 这自然吊足了范正超的胃口。 第68章 跪着说 第68章 跪着说 他本就爱猎奇,被父亲关了几日,心里憋着一团火。 他后院那几个姨娘都看不顺眼了,听闻有这样一位奇女子,哪里还按捺得住? 偷偷从府里跑出来,点名要这位璇玑姑娘作陪。 一间装潢的十分华丽的闺房内,陆逢时端坐在梳妆台前,伺候她的绿儿正为她梳妆。 “姑娘,好了。” 不多时,绿儿放下胭脂提醒道。 “嗯。” 陆逢时应了声,没有起身的意思。 绿儿忍不住提醒:“姑娘刚来,有所不知,这位范郎君身份尊贵,咱们慢待不得。” 陆逢时不吭声。 绿儿急了:“姑娘啊,来都来了,你客也已经接了,便是身子还是干净的,你家那位夫君也断不会再要你了。 趁着现在大家都还稀罕你,赶紧多攒些银子才是正当!” 陆逢时已经“矫情”了两日。 火候差不多了! 用帕子象征性的抹了抹眼角,才站起身让绿儿带路。 进到听雨轩雅间时。 范正超已经等得有几分不耐。 正欲发作,便看见有人开门进来:“郎君久等,璇玑姑娘来了。” 范正超闻言坐直了身子,还故作潇洒摇着折扇。 目光落在珠帘后那道朦胧的倩影上。 女子身姿窈窕,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襦裙,与外间的庸脂俗粉截然不同。 她并未像寻常妓子般殷勤上前,只是静静坐在琴案旁,指尖随意拨弄着琴弦,发出不成调的零散音符。 传闻说她五音不全,果然如此。 他来也不是为了听她弹琴,整个撷芳楼会弹琴的姑娘多了去了。 “你就是璇玑姑娘?” 范正超开口,带着纨绔子弟惯有的轻挑,“听说你算卦很准?” 这本事听着就很有意思。 珠帘微动,露出一双清澈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 “郎君想算什么?” 女子一出声,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让范正超浑身酥麻。 果然是极品。 便是这声音,也如此曼妙。 “就算算本衙内最近的运势如何!” 陆逢时笑了笑,并未取卦签铜钱,只是目光在他脸上流转片刻, 缓缓道:“郎君印堂隐有晦暗之气缠绕,眉间金缕线中断,主家中长辈位高者近日恐有官非口舌缠身,牵连甚广。” “…郎君自身,财帛宫外溢内虚,看似豪阔,实则根基不稳,尤忌西南方向,恐有暗财流失之厄。” 范正超本来还有些嬉皮笑脸。 待面前的女子说到后面半段,笑容逐渐僵住。 官非口舌? 这说的不就是前两天他爹被知杭州秦放盯上的事? 西南方向? 他走私蜀锦的商队,正是从西南蜀地而来。 暗财流失,难道是指他爹要处理掉他那条走私暗线? 难怪那日要他将所有知情人的名字写给他,这是要灭口吗?! 这事他爹都未与他商量。 这女人的话,句句都像刀子扎在他心窝上。 他猛地坐直身体,折扇“啪”地合拢,眼神变得惊疑不定:“你,你究竟是谁?!” 算卦能算的这么准? 范正超心里已经起了杀意。 “我是谁不重要。” 陆逢时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重要的是,范郎君眉间那道‘断金线’,若三日之内不设法续上,恐有血光之灾!” “胡说八道!” 范正超脸色发白,色厉内荏地低吼。 可他自己很清楚,现在不过是强撑罢了,因这女子的确算出很多普通妓子根本无法知道的事。 若不是她派人去查过,那定是有两把刷子。 可她如果有这个能耐,又如何会委身在青楼之中。 所以在厉喝之后,他逐渐冷静下来。 那双眼落在眼前的女子脸上。 美,当真美不胜收。 他要记住这张脸,若她敢胡言乱语,看她是否能承受得起这个欺骗他的后果。 范正超又哪里知道,他看到的根本不是陆逢时真实容貌。 那些见过她的人,也无一人窥见过她的真容。 “是与不是,郎君心中自有计较。” 陆逢时起身,绕过范正超,端起桌上一杯清酒,指尖似无意地在杯沿一抹,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融入酒中。 她将酒杯轻轻推到范正超面前,眼神带着一丝悲悯,“相逢即是缘。喝了这杯酒,郎君若是信得过,不妨说说心中所忧,这断金线,未必不能续上。” 范正超看着那杯清冽的酒水,又看看眼前这神秘女子洞悉一切的眼神。 近日来的恐慌,对亲生父亲的怨怼和自己命运的不公交织在一起,让他逐渐心浮气躁。 他一把抓起酒杯灌下,辛辣的酒液入喉,呛得他咳嗽不止。 也让他短暂的清醒了几分。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伸手,想要掐住女子的脖子。 可不知为何,手一点力气都没有。 “你突然出现在撷芳楼,究竟是何目的!” 陆逢时打掉那只抬在半空的手:“我本是良家女子,被那龟奴骗来这里,郎君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查证。” 范正超又打了个酒嗝:“当真如此?” 女子泪眼朦胧,范正超的眼就移不开了,他甩了甩脑袋,竟然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那什么线可以续? 怎么续?!” “我爹,他现在自身难保!” “秦放那个老匹夫咬住仓区不放。他现在只想把自己摘干净。我经营那么久的蜀锦路子,他说断就断!” “跟着我吃饭的那些人,他说处理就处理!” “我是他儿子啊!” “在他眼里,我.算什么?!” 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吗? 范正超一开口就刹不住车,将心里话倒豆子似的往外搂。 陆逢时心中冷笑,面色却带着同情,柔声引导:“范大人位高权重,或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 “在余杭郡这么多年,还是个副使,还以为自己能耐大的很。” “他本来是可以去别处做转运正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放弃这个机会,甘心在余杭郡做个副使。在吴大人跟前点头哈腰.” 竟还有这事? 如果范锷是因为一直得不到升迁,心里对朝廷有怨愤,想着谋反,这倒也还说的过去。 可要是如范正超所说,那就不是简单得不到升迁这个原因导致他走上这一步。。 陆逢时试探性说道:“或许,府中真有什么要命的东西,怕被秦大人查出来,才不得不壮士断腕?” “要命的东西?” 范正超醉眼朦胧,嗤笑一声。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报复般的快意,“他都不在乎朝廷说他地方连任超过五载,不怕朝廷斥责,他还怕什么?” “旁人也都不知,我们其实就是余杭郡人。” 这个,陆逢时确实不知。 赵启泽好似也没有查到这一点。 不过大宋任职的大概条件,她大致还是知道的。 不能在户籍地为官,也不能在一个地方任职超过三载,目的就是防止某些官员与地方勾结做大。 照范正超这么说,范锷是这两条都占了啊。 “你说的这个,朝廷若是怪罪下来,也是不小的罪名。” 但此时范正超眼神开始涣散,打了个酒嗝,后面的话含糊不清了。 但陆逢时最后,还是听出永盛当铺这几个词。 彼时的范府。 范锷正对着密信内容恼火。 这是黑水帮传来的急讯,言及近日风声太紧,催促他尽快处理掉余杭的“尾巴”,语气已带威胁。 他烦躁地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尊使早已知晓全局,岂容尔等指手画脚? 可恨如今我受制于尊使,连这群蝼蚁也敢威胁于我! 他眼中闪过阴毒,待此劫过去,本官定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就在这时,心腹管家刘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家主,不好了!二郎君,他,他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范锷豁然起身,带翻了手边的茶盏,“啪”滚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二郎君趁奴才们没注意,偷跑出去了!” “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人呢?!什么时候跑的?” 刘华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就在,就在半个时辰前,郎君说在屋里闷得慌,要去后园透透气。” “小的们不敢过分阻拦,谁知.谁知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一群废物!” 范锷一脚踹翻刘华,“还不赶紧去找。” “是,是” “慢着!” 刘华顾不得胸前疼痛,立刻爬起,刚要出去,又被喊住。 “直接派人,去撷芳楼找!”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被关了几天,憋闷的慌,偷溜出去后无非就是去那些寻欢作乐之地。 可在这节骨眼上,最危险就是那鱼龙混杂的撷芳楼! 秦放正愁抓不住他把柄。 还有逃走的赵启泽跟他同伙,说不定也盯着范府。 这个时候溜出门,范锷觉得被算计的可能性很大,气得又恶狠狠的骂了声蠢货开始想对策。 他这个儿子知道的不少。 神主牌位未必清楚,但一个月前他曾偷偷跟着去过永盛当铺。 若是被秦放他们知道,便是灭顶之灾! 他现在需要知道,他在撷芳楼都说了什么。 刘华从书房出来,两条老寒腿倒腾的飞快,叫住两个家丁吩咐:“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去撷芳楼,把二郎君带回来。” “管家,扰了郎君的兴致,他会拧了我们脑袋的。” “你们不去,现在家主就拧了你们的脑袋,还不快去?二郎君若不愿回,绑也得绑回来。” 范府密室 范正超被两个粗壮家丁像拖死狗一样扔在冰冷的地砖上。 冷水泼面,他一个激灵醒来,酒意全无。 眼前是他父亲那张阴沉的脸。 “爹爹.” 他怎么回来了,刚才不是在撷芳楼与那璇玑姑娘畅谈么?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范锷咬着后槽牙,“我让你在屋子里闭门思过,你竟敢跑出去喝酒?脑子被门夹了?” “爹,您听我解释!” 范正超声音发颤,挣扎着想爬起来。 “跪着说。” 范锷一声厉喝,如同炸雷。 范正超吓得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跪好。 “不是要解释?那你说说,你跑去撷芳楼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儿子本来也没想着去,可我在园闲逛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是楼里来了位卜卦很准的姑娘。就就好奇,瞧个新鲜!” 范锷将目光落在大气不敢喘的管家身上。 “怎么回事?” 刘华心里苦啊,下人嚼两句舌根,这他怎么能知道。 “老奴这就去查!” 范锷压着火:“你接着说。” 范正超知道如果将事情全都说出来,他这个爹一定会打死他。 宠爱是一回事,涉及他利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然为何让大哥考取功名,走官路,偏偏让他无所事事,这算哪门子宠爱? 现在做个生意,也要被否定。 他只好避重就轻:“我就见了那姑娘一面,她,她装神弄鬼,说什么印堂发黑、运势不好。听起来就是些江湖骗子骗钱的套话。” “儿子怎么会相信,骂了她几句,又喝了几杯闷酒,后面就被管家给弄回来了。” 范锷盯着儿子闪烁的眼神,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散,反而更加浓重。 这蠢货在撒谎! 往常若被骗子糊弄,早就暴跳如雷嚷着要砸了撷芳楼,现在分明就是心虚。 “闷酒?” 范锷被气笑了,“你心里有什么闷?是老子断了你的财路让你闷了,还是老子把你关在家里,碍着你寻欢作乐让你闷了?” “爹,我没有!” 范正超看着他爹明明在笑,眼神却吓人的很。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要噬人的眼神。 “儿子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敢得很,到现在还不跟老子说实话。”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越骂,范正超藏在袖中的拳头握得越紧。 为什么总是否定他。 为什么? 他心里积压的怨气和不甘终于冲破恐惧的堤坝,嘶喊出声:“是,我蠢!” “大哥可以读书做官,光宗耀祖!” “我呢?我不过是想做点自己的营生,赚点体己钱。您说断就断!” “那些人,那些跟着我吃饭的人,您说杀就杀!我是您儿子啊,在您眼里,我就那么不堪吗?连条活路都不给我留?” “委屈?活路?” 范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将范正超掼回地上,指着他的鼻子咆哮,“说你蠢,还不服气?” “你那点破事,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现在是在救你的命,是在保范家满门的命!” “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范府? 知不知道秦放那老匹夫正磨着刀想从老子身上刮下一层皮来?啊……” “你倒好,自己把脖子洗干净了往人家刀口上送!” “还委屈,老子现在就恨不得掐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 第69章 有脑子,但不多 第69章 有脑子,但不多 范锷越说越怒,抬脚狠狠踹在范正超身上。 “呃啊!” 范正超吃痛大叫,身子也蜷缩起来。 看着像大号的虾球。 “老子让你闭门思过,是让你想想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想想你这颗脑袋是怎么安稳长在脖子上的!” 范锷尤不解气,又是一脚踹过去,“不是让你跑出去发疯,更不是让你在那种地方胡言乱语!” 本来还没那么大火。 可这个蠢货竟还想着隐瞒,方才又被黑水帮威胁一番,便压不住心里的邪火。 胡言乱语四个字,如同惊雷劈在范正超心头! 难道,难道自己酒后真的说了什么? 而父亲已经知晓? 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他惊恐抬头:“爹,我什么都没说,你相信我.” “没有?” 范锷俯下身,手指像铁钳般捏住范正超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你告诉老子,你和那璇玑姑娘到底说了什么?” 范正超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后猛地磕头:“爹,儿子喝多了,都是胡说的,您平日里最疼儿子,就饶了儿子这回吧。” 范锷的眸子却越来越冷。 他刚才发那么大火,一方面的确是没忍住,另一方面也是试探。 看看这个混账到底都说了什么。 若是只提到走私蜀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该扫的尾巴都扫了。 秦放便是知道有这回事,也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出来。 可如今看来,他怕是说了不少秘密。 便是没有提到机密,但只是透露些关于他的行踪,依照秦放脾性,定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将万劫不复。 他迅速吩咐心腹幕僚史恒远去处理永盛当铺一事。 安排好后,范锷深呼吸一口气,再次转身看着儿子涕泪交流惊恐万分的脸。 大儿子离家早,这个儿子嘴巴甜,放在跟前长大,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到底是被他姨娘宠得不知所谓。 那点不忍,终归被冰寒取代。 他也不想。 可若是范正超可能将整个范家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也就只能以大局为重了。 “够了。” 范锷已经冷静下来。 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儿子,“你即知自己胡言乱语,就该明白,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范正超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恐的看着父亲,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 范锷没有再看他。 而是转向门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命令道:“刘华,” 一直屏息贴在门外的老管家一个激灵,立刻推门进来,头垂得极低:“老奴在。” “二郎君忧思过甚,染了急症,神智昏聩,胡言乱语。” 范锷的声音毫无波澜,“即刻送他去城西别庄静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派可靠的人守着,务必.‘静’养。” “静养”两个字,咬得极重。 刘华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家主的决定,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应道:“是,老奴这就安排妥当!” 他招呼外面两个心腹家丁,低声嘱咐了几句。 两个家丁面无表情,上前架起瘫软如泥的范正超,快速离开书房。 去路却被一人挡住! “主君,您消消气!” 开口的是范府的杜姨娘,也是范正超的生母,范府最受宠的姨娘。 她不知从何得到的消息,从后院疾步而来,“主君,贱妾实在惶恐,不知超儿犯了何事,惹得您这般大动肝火?” 杜姨娘生得纤秾合度,肌肤如新雪初凝,一双丹凤眼含情带怯,透出几分不自知的媚。 若在平时,范锷立刻就会心软几分。 可今日这情况,关乎范家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差池。 “谁让你来的,回后院去。” 杜姨娘正要开口,范正超这时终于回魂。 知道这是他唯一自救的机会,大声嚎出来:“姨娘救我,爹要把儿子扔到庄子上囚禁,你要永远看不见儿子了.” 杜姨娘大骇。 头上的金镶玉步摇晃动起来,绕过范正超,跪倒在范锷跟前求情:“主君,超儿还小,若是不懂事,你教导斥责几句便罢,何以惩罚的这么狠?” 超儿他平时养尊处优,扔去庄子可怎么活? “家主做什么决定,还要跟你解释不成,不知所谓的东西。来人,将她拖下去。” 又是一道女声。 开口的是范府主母,沈氏。 比范锷大上三岁,即便保养的不错,但相较小四岁的杜姨娘,还是显得有些老态。 更不用说姿容。 不过,那通身的气派,却不是杜姨娘可比的。 此刻,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看着。 主母之威更是淋漓极致。 好嘛。 这是都得到消息,来看热闹了。 范锷一脸不快,但这次夫人做的这个决定,却十分合他的心意。 见家主不说话,刘华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转身朝后面扬了扬手。 不远处候着的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来,面无表情的将扒拉范锷大腿的杜姨娘给扒拉开。 “主君,主君,您饶过超儿这一回吧,他平日里是最孝顺您的呀” “堵上她的嘴,押走!” 沈氏再次下令。 粗使婆子便将身上的粗布往杜姨娘嘴里塞。 这番折腾,发髻已经乱了,那身新做的藕合色缎面袄,下衬月白绫裙也皱了。 人声渐渐听不到。 范正超升起的希望,彻底湮灭了。 连姨娘都无法让父亲改变主意,那他没有希望了。 他只是骂了父亲几句而已啊! 就算将他们是余杭郡人的事情抖露出去,也远不及被秦放咬着意图持械谋逆的罪名大。 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范府的动静,都落在陆逢时的眼里。 她心里同样在疑惑,只是吐露出真实户籍地址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他犯的事,哪一个不比这个严重? 既然没必要,那定然是还有她没有打听到的事,而这事,便是连范正超也不知晓。 墨先生死后,范府已经没有修炼之人坐镇。 不如趁这个机会,探一探范府。 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不过与其毫无目的翻找,还是问生活在府里范正超合适。 陆逢时一路跟随着来到城西庄子。 这庄子离鹤山书院很近,以她现在的脚力,一刻钟就能到。 但现在不是去看裴之逸的时候。 陆逢时在外面蹲守有一会儿,等人都退下后,她先给屋子设下结界才现身。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 范正超吓得身子缩成一团,看清楚是一年轻女子后,惧意减轻不少,不过还是很提防:“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陆逢时嫣然一笑:“范郎君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几个时辰前,才刚见过面。” 房间很暗,又没有油灯。 范正超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哆嗦着手指:“是,是你!” 撷芳楼的璇玑姑娘。 当然,她此刻站在这里,璇玑姑娘的身份就肯定是假的。 “看来范郎君还记得我。” “你到底是谁,我与你有何仇怨,为何要害我至此?” 范正超朝陆逢时疯狂嘶喊,身子往前扑去。 他要杀了这个女人。 陆逢时灵巧避开,范正超因为惯性往前扑去,撞到对面墙壁上,头晕眼,半晌没反应过来。 陆逢时的耳力,知道人没死。 缓步走了过去,用无奈的语气道:“郎君这话就说错了,害你至此的人怎么会是我,我们才认识多久?” “不是你还能有谁?” 范正超趴在地上鼻子哼气,“怎会那么巧,我刚好听到撷芳楼来了姑娘,而你就神神叨叨的说会算卦,分明你提前查到这些,引我上钩。” “郎君还是不信。 你说我是提前查好,那你小时候的事情,我总无法查的那么清楚,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我,看我能不能算出来。” 陆逢时再次开启忽悠模式。 这位纨绔有些脑子,但怎么说呢,不多! 范正超闻言翻了个身,从地上坐起。 依旧是提防的眼神。 “好,你再算一卦,就算我十三岁那年,发生过的事。” 这件事,他藏在心底。 不管是姨娘还是父亲,都没有告诉过。 他身边的人也不曾知晓。 若连这个都能算出,那就信她。 陆逢时:这不是她的拿手好戏么! 不过:“范郎君,测命问事,需有凭依。” “我观你面相气运,可知大概,但要追溯近十年前的具体一事,需借‘四柱’之力,窥探命盘流转。 你可敢报上生辰八字?年月日时,不可有误。” 范正超嗤笑一声,带着破罐破摔的意味:“有何不敢!我生于戊午年、丁卯月、丙辰日、庚戌时!” “算吧,若算不准,休想再骗我一个字。” 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虽然是个纨绔吧,但从这表现来看,也是缺爱的。 外人都说范锷宠爱这个庶子。 实际上,啧啧啧…… 陆逢时指尖掐动,开始推演。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范正超脸上,带着一丝怜悯:“戊午年,炉中火命,性烈而燥。丁卯月,炉火得木生,然卯木生丁火,火势更旺, 郎君十三岁那年,可是遭了一场火厄?” “地点嘛,应该是库房一类的,还是你自己放的火。” 范正超脸上的不屑和挑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十三岁那年。 偷偷溜进了父亲书房,当然不是现在这个,那时父亲还在淮南路任转运判官。 那时候的他每天早出晚归,忙的很。 他正好写了幅好字,想请父亲品鉴一番,给他个惊喜,可父亲一直没有归家。 他那大一个人,蜷缩在帘子后,时间久了,手脚都麻木了。 起来的时候不慎推翻了油灯。 他当时很很害怕,从窗户翻窗跑了。 火势虽然被及时扑灭,但书房很多东西都被烧毁。 当时父亲发了很大一通火。 看守书房的下人被杖毙。 他就更不敢说那火是他不小心引起的。 那是九年前。 自从出了那次事情之后,书房防守就严密起来。 尤其是近几年,没他的允许想要靠近书房,基本不可能。 “你,你” 范正超指着陆逢时的手指颤抖的厉害。 他现在不是怀疑,是觉得这人莫不是神仙? 这事都能算到? 陆逢时看准时机,不等他消化完这份震惊,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从你的生辰八字来看,那并非是你真正的劫数。” 范正超立刻问:“什么意思?” “范郎君,你好好想想!” 陆逢时俯身逼近,声音如蛊,“令尊为何执意送你来庄子静养?” 他几乎立刻想到在撷芳楼她说的断金线。 “胡说,我爹他.” 范正超本能的想反驳,但想到父亲今日的冷酷无情,声音弱了下去。 “戊土为父星,坐下午火墙根,看似位高权重,然午火过旺反克戊土根基。更致命的是,” 陆逢时恰到好处的再次停顿一瞬。 范正超一颗心听的七上八下。 “是什么,你说啊!” “更致命的是,你时柱庚戌,戌为火库,亦为燥土之木! 这‘墓’气如今已被一股极阴煞气引动,缠绕父星戊土! “源头,就在你范府之内。” “且是有人刻意引煞入宅,祸及满门!” 前面神神叨叨没听懂。 可后面几句话,他听得真真切切。 有人将不干净的东西带进了府里,所以府中最近才会这么不顺。 先是父亲掌管的漕粮出问题,紧接着他走私的蜀锦暗线被暴露,现在他还被父亲给扔来庄子里。 这位姑娘没算错。 的确如此! “此煞不除,非但你父亲官位不保,性命堪忧,整个范府包括你和你姨娘,都将被这煞气吞噬,万劫不复!” “那,那怎么办?” 范正超现在已经有些慌了,“我被父亲关在庄子上,能有什么办法?” “郎君可不能就这么放弃!” 陆逢时道,“今日你被囚于此,就是此煞反噬的第一步!你以为你父亲将你隔绝是保护?大错特错! 这煞气早就将整个范府视为一体,你离得再远,也逃不过!” 这几日种种,在范正超脑子里走马观火。 不必陆逢时再说,他已经自己脑补一遍,彻底慌了神。 他不想死! 也不想疼爱他的姨娘死! 这姑娘精准算出他童年隐秘,一定也能帮他逢凶化吉的。 第70章 中毒 第70章 中毒 陆逢时见他心神已乱,知道拱的火差不多。 接下来便进入正题:“破局之道,便在于找出那阴煞的源头!” 范正超疑惑:“就,这么简单?” 她说的神神叨叨的,还以为要半条命,没想到就是找东西。 范正超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连忙站起来:“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爹书房有个密室,你说的那个脏东西,十有八九就在那里面。” 说完,他又为难起来。 他现在被关在这里,即便现在知道,也没办法解决这事。 况且父亲的书房,把守严密,明哨暗哨不少。 他也是有一次去书房找父亲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他从书架后面突然出现。 他趁父亲没注意时,偷偷看了看地面。 书架有滑动的痕迹。 “只是,我现在被关,即便我喊破天,外面那些看守的人,也不会放我走。” 陆逢时表示,他们愿意放人,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面上却是一脸市侩:“我既然从楼里追来这里,郎君应知我的本事,不过要想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这时的范正超巴不得这姑娘跟他讲条件。 能讨价还价,证明事情还有转机啊。 生意人都懂这个道理。 “你说。” 陆逢时狮子大开口:“我若是平安将你救出,你须得将你的资财半数分与我。不能耍什么滑头! 你知道的,我算卦很准。” 她很是“委婉”的威胁道。 范正超觑眼看她:“没想到看着清冷无双的璇玑姑娘,开口要价这么狠。” 他的半数资财,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 不过越是要价狠。 范正超越觉得这事靠谱。 他的命,难道还不值这些银钱?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位璇玑姑娘处心积虑接近他,就是想干一票发财。 想到此,范正超咬一咬牙,伸出两根手指,“只要你能将范府的灾厄除掉,让我父亲接我回去,我给你两万两。” “好,那郎君且等着。” …… 陆逢时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城西的庄子,回来后发现范府的布防更严了。 对她来说,摸到书房不难。 她很快找到范正超说的那个书架。 一番摸索,找到了机关,令人意外的是,这个机关是需要钥匙的。 不用想,钥匙肯定是在范锷身上。 不过他此时不在范府。 强闯不是上策,风险太高,且容易打草惊蛇。 陆逢时本想藏身书房,等范锷回来再寻机拿到钥匙。 却收到赵启泽的传音,说秦大人突然病重。 府里已经请了好几拨郎中,进去一个多时辰还没见出来。 秦放病危? 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陆逢时第一反应定是范锷做了什么。 如果,范锷用的手段,是黄泉宗提供,那寻常郎中定是束手无策。 秦放不能死,她得去看看。 秦府的卧房里,一名身穿劲装的亲兵统领双目赤红,正对着几个年逾半百的郎中低吼:“庸医!全是庸医! 大人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如此,你们若救不醒大人,休想踏出此门!” 他是秦放心腹秦川。 高约五尺八寸,精瘦健壮,长相周正,跟随秦放多年,忠心耿耿。 秦放的夫人张氏,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她看着三十出头,是个美人坯子,但此刻眼神空洞,显然秦放突然如此,让她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飞跑而来:“夫人,秦统领,门外有人求见,说是能救秦大人性命。” 张氏眼神聚焦,立刻从床沿站起来,看向秦川。 秦川迟疑一瞬,道:“秦大人病重到现在,也才过了一个时辰,便是有江湖骗子,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张氏蹙眉:“那,要不要让那人看看?” 听声音,显然是急迫的。 这里是知州府,哪个骗子敢骗到他们头上。 可万一真能治呢? 秦川点头,对前来禀告的小厮道:“去将人迎进来。” 秦川看到来人,未施粉黛,却貌美绝尘,说这女子是月下仙人都不为过。 这能是郎中? 能治病? 他现在有点怀疑刚才分析的不对。 “娘子是郎中?” 开口的是张氏,她也不相信有这么年轻且医术高超的郎中,可这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她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 “不敢夸下海口,但我会勉力一试。” “劳烦了。” 张氏侧身让开。 秦川并未因这女子看着柔弱就放松警惕,在陆逢时靠近时,全神戒备。 大有发现她不对劲,便拔刀砍下她的头。 陆逢时状似把脉,实则将五行之气顺着指尖探入秦放脉络。 约莫一盏茶后,才缓缓收手。 “小娘子,可有看出我家主君得了什么病?” 那几个郎中都说是中风,可她不信。 “不是病,是中毒!” “中毒?” 张氏闻言身子晃了晃,被贴身侍女扶住。 “怎么可能是中毒?我们三人把脉都是一个结果,那就是中风。虽然大人年纪也不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提出质疑的郎中姓吴,看着四十出头,实际已经五十有二,这三人中,当属他造诣最高。 他提出质疑,另两名郎中深以为然的点头。 “你们说秦大人是中风,那他掌心的那颗黑痣怎么解释?” 什么! 掌心有黑痣? 吴郎中不相信,将陆逢时给扒拉开。 拿起右手查看,果真有一颗豆大的黑痣,若是他没有眼的话,这颗黑痣竟然看着像头骨…… 这,真是邪门。 他从医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毒。 他让药童将药箱拿来,取出一根银针,在旁边的油灯烧了片刻后,径直扎入那黑痣。 银针瞬间被腐蚀发黑,还隐隐冒出一股黑烟。 这下,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还真是中毒! 且这毒极为罕见,将所有毒素都聚于掌心黑痣中,除了这一点,症状与中风一模一样。 “这位娘子,你既能瞧出大人是中毒,那可知晓是什么毒?” “噬心散!” “这,” 吴郎中又与其他两位对视一眼。 “恕我等医术不精,实在不曾听过此毒。” 张氏站在一旁,一颗心七上八下。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女子,她拉住陆逢时的手:“小娘子,求你救救我家主君。” “夫人放心,我既然来此,自然是要救的。” 秦川的戒备心放下一些。 扬手准备让手下将三位郎中送走。 可他们竟不走了。 一脸的求知若渴,还主动提出要给这姑娘打下手。 吴郎中尤为殷切。 “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这么一问,屋子里的人就都看过来,张氏擦了擦眼泪:“是我失礼了,忘了请教娘子芳名。” “我姓陆。” 吴郎中立马接口:“陆娘子啊,这毒定然也是麻烦,老夫可以给你打下手。” “我也可。” “对,老夫也可!” 另两名郎中已经你挤我我挤你,都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秦川脸黑下来:“你们三位如此吵闹,陆娘子还如何专心帮大人解毒?都在门外候着!” “秦大人,这位郎中说的在理。” 陆逢时指着离她最近的吴郎中,“我的确需要人帮忙。” 她当日隐藏在三号仓区发散纸片时,亲耳听到听见秦放叫他秦川。 此人能在此发号施令,应该就是秦放的亲兵统领。 他嫌郎中废物,又没有直接将人撵走,而是让他们在门外候着,还是因为谨慎。 不若就让他们在一旁协助。 也让他们更放心些。 信任嘛,不就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秦川微愣片刻,旋即颔首:“那好,陆娘子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只要能将大人治好,你提的要求我们都能满足你!” 不管这位陆娘子是何来历。 只要真的能将大人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陆逢时点头,目光继续落在秦放身上。 “老夫药箱在此,需要何物尽管取便是。” 吴郎中殷勤的忙前忙后,那样子让那十二三岁的药童都没眼看。 他第一次看见师傅这般。 “好。” 陆逢时接受吴郎中的示好。 吴郎中心满意足,猛然发现药童还在,立刻挥手让人出去。 他丢不起这人。 不一会,陆逢时指向药箱:“有劳您取三支艾条来。” 吴郎中立刻打开药箱。 里面艾条、银针、药瓶一应俱全。 他取出艾条,放在油灯上点燃后备用。 虽然他现在疑惑,这什么噬心散解毒为何要用到艾条。 但既然他们从未听过,那解毒手段偏门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们又哪里知道,陆逢时让吴郎中取艾条只是障眼法,又不能太玄乎,让他们反而以为这毒是她下的,而后神神叨叨的来解毒,那后面的事情便不好办了。 “还需烈酒、朱砂、雄黄粉各一包,若没有,雄黄酒也可。” 吴郎中听到就更疑惑了。 不过他们现在算是偷师,即便心中疑惑,也是将嘴巴闭紧。 秦川见郎中们没反对,立刻对门外吩咐:“速去将陆娘子需要的东西取来!” 陆逢时又看向张氏:“夫人,请取驿一盏未曾用过的干净油灯,填满清油,置于秦大人塌前。” “好,好,我这就去。” 张氏此刻已将陆逢时视为救命稻草,连忙亲自去办。 趁着准备物品的空隙,陆逢时再次凝神细察秦放体内的状况。 噬心散的阴毒煞气已如入骨之蛆,盘踞心脉附近,不断侵蚀其生机。 以她现在筑基初期的修为,将毒逼出他体内不难。 好在她修的是五行之气。 可单独分化出最强的攻击力,也能成为最温和的疗养之力。 等会逼毒时,护住秦大人心脉,徐徐图之即可。 物品很快备齐。 一盏添满清油的崭新油灯被张氏小心放在榻前矮几上。 灯火如豆,映照着秦放灰败的脸。 陆逢时示意吴郎中将那支备好的艾条拿来:“请您将它悬于大人右手掌心黑痣上方半寸处,保持温热炙烤。 待我号令,便缓缓移动艾条。” “老夫明白!” 吴郎中虽不解其深意,但依言照做。 熟练地将点燃的艾灸稳稳悬于秦放掌心之上,热力缓缓透入。 打下手的活,吴郎中此刻也做的不亦乐乎。 虽然偷师有些丢脸。 但面对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他着实是心痒难耐。 好在这姑娘是主动出口让他帮忙。 心里的那丝丝愧疚被压下。 陆逢时见状取过烈酒,倒了些在布巾上,递给秦川:“秦统领以此布擦拭大人心口、额头、手足心,动作要快而稳。” 这一点,吴郎中表示看得懂。 助其气血畅通嘛! 方便接下来的解毒。 秦川接过,毫不迟疑地执行。 陆逢时自己则拿起那盏新油灯,指尖蘸取少量朱砂粉,看似随意地弹入灯油之中。 朱砂粉在油中并未溶解,反而在灯火映照下泛起点点微不可察的赤芒。 接着,她又倒入少量雄黄酒,一股淡淡的略带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她双手捧起油灯,置于自己与秦放之间,五行之气从她捧着油灯的指间溢出,悄无声息融入灯焰上方袅袅升起的烟气之中。 这烟气混合了朱砂的阳刚以及黄雄的辟邪之力。 形成一道有效的防煞屏障。 “吴郎中,现在开始,缓慢将艾条自掌心黑痣处,沿着手臂内侧,向心口方向移动,速度要匀称!” “是!” 吴郎中立刻照办。 灼热的艾气沿着秦放手臂的经络缓缓上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艾条移动,秦放掌心的那颗骷髅状黑痣,竟然开始微微蠕动起来。 颜色也由深黑转为一种诡异的暗红。 “这是?!” 吴郎中看得目瞪口呆,手都差点不稳。 他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怪哉!怪哉! 张氏捂住了嘴,强忍着惊呼。 另外两名郎中见此伸长脖子,但瞧不太真切。 已经擦好烈酒的秦川一直站在床头,眼神锐利,紧盯着那蠕动的黑痣,右手悄然握紧刀柄。 陆逢时目光凝重,捧着油灯的手稳如磐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盘踞在心脉的阴寒毒气,在艾灸和自己融入烟雾中灵力的双重引导下,正顺着艾条移动的路径,从心脉被逼退,缓缓流向手臂,最终聚向掌心那颗黑痣! 第71章 脑子装的是浆糊吗 第71章 脑子装的是浆糊吗 “继续,吴郎中!” 陆逢时低喝。 吴郎中深吸一口气,艾条继续稳稳地向上臂移动。 终于,艾条移至肘窝内侧时,那掌心的黑痣猛地鼓胀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同时,一股肉眼可见带着腐朽气息的黑气从黑痣中渗出。 “啊!” 张氏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夫人莫怕,是毒气外泄!” 陆逢时立刻解释,将手中的油灯迅速凑近秦放那只手掌! 说也奇怪,那逸散出的黑气,在油灯靠近后,竟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 在场所有人都听的真切。 油灯火焰因此摇曳不定,颜色微微发青。 这视觉冲击力极强的拔毒过程,让屋内众人屏住了呼吸。 连秦川都暂时忘记戒备,眼中充满了震撼。 “最后一步!” 陆逢时眸色锐利几分,“烦请您将艾条移回掌心黑痣上方,悬停保持不动!” “明白。” 吴郎中点头,立刻照做。 就在艾条悬停的刹那,陆逢时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微弱的白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这看似点向黑痣的一指,实则精准地将一股凝练如针的灵气刺入黑痣内部那煞毒核心! “呃!” 昏迷中的秦放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哼,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 “大人!” 张氏和秦川同时惊呼。 只见秦放掌心的黑痣,如同被戳破的脓包,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黑血猛地飚射而出,正正喷在陆逢时早已准备好地沾满烈酒的布巾上! 黑血遇到烈酒,剧烈反应。 冒出大量白烟,腥臭扑鼻! 随着这股黑血喷出,秦放脸上的青灰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许多。 掌心的黑痣依然还在,但颜色变成了普通的暗褐色,不再有那种诡异的活物感。 陆逢时长舒一口气。 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没有歇息,而是迅速用烈酒布巾包裹住那块沾满黑血的布,递给秦川:“速将此物拿到空旷处,深埋地下三尺,切记不可沾染皮肤。” 秦川接过,重重点头,快步出门,他要亲自处理。 “陆娘子,主君他” 张氏急切的问。 “夫人放心,最凶险的一关已过。” 陆逢时抹去额角的汗,“秦大人体内的毒煞根源已除,但此毒霸道,已伤及心脉根本,身体极为虚脱,后续需精心调养。” 她转向一脸震撼加求知欲的吴郎中:“烦请您再把把脉,也好安夫人的心。” 吴郎中早就等不及了。 陆娘子一让位置,立刻拿来药枕切脉。 除了身子有些虚,脉象竟真的平稳起来,先前中风淤堵经脉的现象完全没有了。 吴郎中一收手。 另两名郎中也先后把了脉,看向陆逢时的眼神带着热切。 真解了毒啊。 吴郎中上前,将两人挤到一旁,竖起大拇指:“陆娘子真乃神人也! “老夫今日大开眼界! 这引毒之法,神乎其技啊!” 陆逢时摆手:“您过誉了,不过是刚好有用!秦大人能否彻底康复,还需仰赖郎中的后续调理。” 秦放脱离危险。 张氏心神收回一半,嘱咐吴郎中继续为秦放看诊,她则引着陆逢时去厅。 “今日若非陆娘子出手相救,我家大人怕是凶多吉少,妾身在这里,多谢姑娘大恩大德。” 张氏郑重致谢。 这时,秦川已处理完那包秽物,匆匆来到厅。 对陆逢时深深一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先前秦川多有冒犯,还请陆娘子恕罪。娘子但有吩咐,秦川万死不辞!” 张氏再次跟着盈盈一拜。 陆逢时一手一个,将他们托起。 张氏倒没察觉,秦川是立刻感觉到这娘子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刚才亲眼所见解毒过程,秦川自不会再将她当成普通娘子看待,心里已经有些猜测,她应该是与秦大人有些牵扯。 张氏说了会话,挽留陆逢时在府中用膳。 陆逢时答应了。 等张氏下去忙碌后,秦川便问出心中疑惑。 “陆娘子,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你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我家大人中毒的?” 除非派人盯着。 陆逢时看向秦川,笑道,“既然秦统领开诚布公询问,那我也就不瞒着。” “你是否还记得五天前,秦大人收到的一份物证?” 秦川瞳孔一缩。 “那是陆娘子放的?” “那份证物,是我一个同伴冒着生命危险从转运使司找到的证据,为此还死了一个老吏。” 既然证物是他们提供的。 那眼前女子的身份就不用质疑了。 “我们一直关注着秦府的进展,同时监督范府的一举一动,但是没想到,秦大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中毒。” 秦川咬牙切齿:“那不用说,肯定是范锷下的毒手。” 这点毋庸置疑。 “我怀疑的是,噬心散这个东西,府城的郎中都没听说过,那说明并不常见,范锷是从哪里得到毒药?” “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毒倒大人的?” 之前没想过是中毒。 但既然是中毒,若非范锷有极其厉害的手下,那便是府中出了奸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于秦大人来说,都极为不利。 “陆娘子可有何良策?” “我已从范锷之子范正超口中得知,范锷的书房有一间密室。 不过密室的钥匙在范锷身上,需要拿到钥匙,才能知道密室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秦川点头。 “需要我如何配合?” “若是毒是范锷吓得,他现在或许正巴巴等着秦大人病故的消息呢!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秦川眼神一亮,“陆娘子的意思是?” “范锷下毒,图的是什么?” 陆逢时反问,不等秦川回答,直接点破,“无非是让秦大人死,至少昏迷不醒,无法再查他! 这样,他就能腾出手来销毁罪证,甚至反咬一口。” “范锷这个老匹夫,竟敢!” 陆逢时声音微冷:“事实是,他真的敢! 所以,我们就让他‘如愿’!” “对方放出消息,就说秦大人突然中风,经全力救治仍回天乏术!” 秦川闻言,脸色一变。 不过很快想通。 也已经想好怎么配合:“我会让那几个郎中守口如瓶。不过此事,还需夫人配合。” 知道秦大人现状的人不多。 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 陆逢时点头,继续道:“范锷得到消息,出于谨慎,也许会亲自前来府上确认。 到时,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动手?” 秦川追问,“陆娘子要做什么?” “自然是趁他不备,取密室钥匙。” 只有找到范锷谋反勾结邪宗的切实证据,才能一举扳倒他。 “若他不来呢?” 确实,范锷也许会担心,秦大人‘去世’的消息是假的。 “若是不来,便要想其他办法。” 陆逢时沉声道,“不管来与不来,秦统领都需要将秦大人的死讯坐实,万不可出差错。” 秦川一脸正色:“府中之事,陆娘子放心。 我会与夫人办好此事!” “好。” 陆逢时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稍后我会让我同伴过来,有他在,我们可以随时联系沟通最新进展。” 秦川又是一惊。 他上下看了陆逢时一眼,语气已经满是钦佩:“原来陆娘子是方外高人,失敬失敬!” “对了,秦统领在放消息的时候,可以不经意的提一句,说大人临终前似乎提到过黄泉宗” 陆逢时离开后约半刻钟,赵启泽便上门了。 他用陆逢时给的符箓,避开秦府外围的眼线,成功进入到秦府厅。 “你就是陆娘子说的同伴?” 赵启泽叉手行礼,“秦统领!” 张氏处理完事情来到厅,见到一陌生男子还疑惑陆娘子去了哪里。 不是说好,在府中用午膳么。 秦川将方才与陆逢时推论商议的事情如实告知张氏,并希望张氏能处理好接下来的事。 张氏先是惊讶的捂着嘴消化这个消息。 但毕竟主理知州府这么多年,该有的素养还是有的。 “秦统领放心,本夫人知道分寸。” 陆娘子怀疑府上有奸细,就算不能将这个奸细找出来,也必定不会让他将府中真实情况给透露出去。 范府书房 此时天色,烛火摇曳。 范锷端坐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脸上看似平静,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边缘。 史恒远垂首立在下方,大气不敢出。 漳州胡商的消息刚确认是虚惊一场,但秦放那边迟迟没有确切死讯传来,让他到底心中不安。 “大人,” 史恒远试探着开口,“秦府那边,要不要再派人” 话未说完,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是跟随墨先生手下幸存的一个,叫龚鸣。 确认秦放中毒后,他就让龚鸣去秦府外蹲守,现在他回来了,脸上带着喜色。 “事情办妥了?” “是,半个时辰前,秦府里传来哭声,我看见那有几个郎中摇着头离开秦府,很快秦府就挂了白。” “当真?!” 范锷腾地站起身来,巨大的狂喜瞬间如浪潮般袭来,差点将他淹没。 尊使赐下噬心散果然霸道无双! 秦放这老匹夫终于死了!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那郎中你可有再去询问一番? “自然,属下问的很细,他们都能答上来,我来复命前,还看见有家丁骑快马出去,看方向是鹤山书院。” 秦放独子秦修文今年十八,在鹤山书院求学。 去年秋闱未中举,当时还消沉许久才愿意回书院继续求学。 若不是真的,秦夫人怎会忍心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儿子。 范锷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 “只是,属下还从郎中那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 “就是,其中一个郎君说,秦放在弥留之际,好像说了一句话,旁的听不清楚,只听见黄泉宗三个字。” 范锷脸上的狂喜如同被冻住,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他怎么知道黄泉宗? 秦放他究竟查到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蠢货!” 范锷猛地一拍桌子,眸子爆射出杀意,“他提到黄泉宗时,你就该让他永远闭嘴! 现在好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风险!” “你脑子装的是浆糊吗?!” 亏他跟了墨先生这么多年,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 龚鸣被骂得脸色煞白:“大人息怒,属下,属下当时只想着尽快回来报信,而且那郎中看着胆小,应该不敢乱说…” “应该?” 范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世上没有应该!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史恒远,” “属下在!” 史恒远心头一凛,连忙应声。 “立刻带人去处理掉那个多嘴的郎中,手脚干净点。” “是。” 史恒远立刻领命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范锷和瑟瑟发抖的龚鸣。 明明他有修为傍身,可却被范锷阴鸷的目光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 最后告诉自己,他是黄泉宗派来的。 才勉强维持住体面。 范锷显然也是想到龚鸣的身份,即便再气,也只能忍着。 书房里恢复了死寂。 范锷重新坐下,开始梳理。 秦放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那个郎中,马上也会变成死人,黄泉宗与他的秘密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这么想着,那股喜悦之感重新攀升上心头。 他现在迫切想看看秦放死后的样子。 按照惯例,等他收到牒文,最快也要一日。 他等不了。 范锷猛地站起身。 他必须亲自去确认,看到秦放躺在棺材里,才能安心。 他立刻唤来管家刘华,“你马上备一份厚礼,本官现在要去秦府,给秦大人‘赔个不是’。” 龚鸣小声阻拦:“大人,这,是否太过急切?” 按制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收到讣告。 现在特殊时期,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被有心之人抓住大做文章。 “本官自有分寸。” 范锷一个眼风扫过来,“等会你随本官同去,趁机联络秦府暗线,打探情况。” 月底了,想冲一冲新书榜,若是觉得书还对宝子们的胃口,能不能给我投投票啊,谢谢啦,今天开始到月底,都是双更哟! 第72章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加更) 第72章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加更) 快马大概一刻钟时间。 下马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满府的素幡随风飘扬,府里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范锷心里暗爽。 接过龚鸣递过来的礼盒走上台阶。 他装模作样走到门口,诧异的询问:“本官有事找秦大人商议,府上这是怎么了?” 门房认识范锷,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回道:“是我们大人,他突发疾病,郎中也束手无策,已经去了!” “啊……” 范锷吃惊,“怎么会这样!这也太突然了。” 另一个头稍微高些士兵沉痛出声:“范大人要进去吊唁吗?” “本来是找秦大人商议要事,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自然是要吊唁一二的,带路。” 高士兵领着范锷进去。 绕过照壁,入目一片白,能看见正厅正中间停着一口黑漆棺木,尚未盖棺。 还真死了? 范锷按捺住心中欣喜,先给跟在身后的龚鸣使了个眼色,才提步往临时布置的灵堂去。 秦夫人一身重孝,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心腹丫鬟扶着,见到范锷也只是微微点头,就别过脸去靠在丫鬟肩膀上。 范锷面露沉痛之色。 从老管家手里接过香:“真是世事无常,前几日我们还共商漕运大计,没想到今日就.” 他没有注意到,老管家给香的时候,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三拜后,将香插好。 他上前一步,看向棺内。 秦放身着官服,脸色灰败,双目紧闭,直挺挺躺在其中,胸口毫无起伏,双手交迭置于腹上。 看着,就是中毒暴毙之相。 可他们未曾怀疑,还只是觉得秦放是中风病故。 尊使的毒确实好用。 他瞥了眼,快速收回。 走到秦夫人身边:“夫人节哀,秦大人泉下有知定不愿见您如此伤怀。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下官能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范锷声音哽咽。 将痛惜演的恰到好处。 秦夫人袍子下的手紧攥着。 这个范锷,歹毒至斯,没想到演技也是一流。 若不是已经知晓内情,又有谁会怀疑,他如此大胆,敢毒害上司。 张氏声音嘶哑:“范大人有心了。 我家大人去的突然,府中诸事繁杂,恕妾身不能招待了!”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范锷心中冷笑,面色却是一副沉痛模样:“理解!理解!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万望夫人保重身体!” 龚鸣方才趁着机会去找暗线接头,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范锷从灵堂出来后,没有急着出府,而是让人带他去了趟茅厕。 在里面呆了一刻钟,直到龚鸣找来,才一起出府。 走出灵堂,夜风一吹。 范锷只觉得浑身舒泰,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怎么样,人找到了?” 龚鸣点头:“那人说秦放发病后,秦川立刻就派人去请郎中。” “先来的那个郎中说是中风,秦川不信,又让人去将城中有名的郎中都请了来。 不过还是回天乏术。” 范锷点头。 这么说,秦放是真死了。 秦放一死,最大的威胁解除了! 至于赵启泽, 他就是个跳梁小丑! 没了秦放,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 这件事不用尊使出手,他也照样将危机渡过去了。 他此刻心情很好,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腰间悬挂的那个锦囊。 里面装着他的书房钥匙。 他时时刻刻都贴身放着,也三五不时的摸一摸确认它是否还在。 因这是他最大的倚仗! 然而,指尖触及腰间,却摸了个空! 范锷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钥匙!!! 他猛地低头看向腰间。 那个用金线系着,从不离身的锦囊,不见了! 冷汗“唰”一下冒出来。 他迅速回想,从自己府上出来,这一路,方才在灵堂上,而后出来,一连串的细节。 好似并无旁人近身。 那锦囊到底什么时候丢的,竟是不能确认! 他看向龚鸣:“方才你在秦府,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龚鸣回想了下,摇头:“并无不妥,回来的时候,属下还趁机朝秦放的棺木探查了一番,的确已经没有生气。” “我的意思是,府上有没有和你一样的修炼之人?” 龚鸣小声道,“属下不敢确定,但以我现在的修为,是没有察觉到不寻常之处。” 范锷眯了眯眼,“那若是修为比你高的呢? 你可能察觉到?” “这,这个!” 龚鸣擦汗:“除非高出许多,不然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就在这时,秦府突然有金之灵气波动。 龚鸣瞬间变了脸色:“秦府,果然有修士,不过那人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属下尚且能应付。” 钥匙至关重要。 必须立刻拿回来。 范锷正愁以什么理由返回秦府,查找丢失的锦囊。 没想到这个时候秦川出来了。 “范大人,留步。” 范锷被秦川叫住,心头猛地一跳。 强自镇定转身,脸上已经带着恰到好处悲戚:“秦统领,还有何事?” 千万别告诉他,是秦放没死透。 秦川大步流星走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范大人,我家大人…去得不明不白!” 他一把攥住范锷的胳膊,力道之大,让范锷这个文官差点痛呼出声。 死手,快放开。 要断了! “秦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范锷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做什么?” 秦川等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压抑的狂怒,“大人昨日还精神奕奕,怎么今日就突然中风暴毙? 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要说大人最近与谁有怨,那就只有跟范大人你了!范锷,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他这一吼,声音不小。 令府内外一些仆役和附近尚未归家的百姓就都看了过来,眼神惊疑不定。 范锷心中暗骂秦川粗鄙无状。 却不得不做出又惊又怒的表情:“秦统领!你休要血口喷人! 秦大人不幸病逝,本官也痛心疾首,你怎能因我与大人偶尔政见上的不合,就污蔑本官,大人是知州,本官的上司,我是有几颗脑袋,敢做这等事!” 秦川心中冷笑间,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范锷实在忍不住了, 直呼:“痛!痛!痛!放手……” “我家大人正当壮年,平日习武强身,怎会轻易中风?定是你见我家大人捉住你的把柄,便暗中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休想离开秦府!” 直到范锷呼痛。 身后的龚鸣才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低喝:“秦统领,放开范大人,休得无礼!” “你算什么东西?!” 秦川猛地转头,目光锁住龚鸣,“一个来历不明的随从,也敢在知州大人的亲兵统领前大呼小叫?” 亲兵统领本身并无品阶。 可秦川在厢军中,也担任兵马监押,是正儿八经的八品官阶。 便是县令见了,也是需要行礼。 龚鸣的确是僭越了。 可特么的,刚才是谁在范大人面前大呼小叫的? 他又算个什么东西? 然而,当秦川身上的煞气毫不掩饰的压过来,他的气息竟然微微一滞。 竟是被震得后退了小半步,脸色微变。 龚鸣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凡人统领,竟能影响到他这个炼气期修士的心神! 范锷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钥匙丢了! 秦川这个莽夫又在这里纠缠! 他现在,只想立刻脱身回府确认密室情况! 若没有动过的痕迹,便说明他的钥匙是意外丢的,还有补救的机会。 “秦川,你悲痛过度,本官不与你计较!” 范锷忍着剧痛,色厉内荏喝道,“但你若再不放手,休怪本官上奏朝廷,告你一个咆哮灵堂,污蔑上官之罪。 放开!” 秦川死死盯着范锷,只要想到他家大人那个样子,若不是陆娘子及时出手,就真的被他得逞。 他就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这一刻完全情真意切,不带一点表演。 僵持了足足十几息,秦川才猛地一甩手,将范锷推得一个趔趄:“滚! 带着你的假仁假义,给我滚!” “我家大人泉下有知,定不会放过尔等奸佞小人!” 范锷被推得狼狈,龚鸣连忙扶住。 骂了声粗鄙,顾不得整理仪容,赶紧上马。 他现在要立刻马上回府。 看着范锷仓皇离去的背影,秦川脸上悲痛愤怒的表情瞬间收敛。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范老贼,我们一定会抓住你的把柄,将你绳之以法。 回府的路上,范锷还在想。 他的锦囊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全神贯注看向棺内时…… 秦放终于死了。 那个时候,他心潮澎湃,放松了警惕。 龚鸣又不在身边,若有个有修士悄无声息的靠近他,取走身上的钥匙,不是不可能。 方才龚鸣不是说感受到了府内有金灵根的修士么。 “吁……” 范锷刚骑马到正街,想到此突然勒住缰绳。 “大人?怎么了?” 刚才不是还火急火燎的说要回府? 怎么又停下了? “你能不能现在联系到尊使?” 龚鸣道:“只靠符箓联系的话,除非尊使就在余杭郡。” 范锷白了眼龚鸣。 后者悻悻闭嘴。 “我联系尊使的锦囊丢了,有可能落在秦府,你现在跟我回去一趟。” 就这样,两人骑马折回秦府。 “方才发现,本官的荷包落在府中,劳烦你们找一找。” 门房应声,“不知范大人的荷包是什么样式的?” “黛青,绣着木槿。” 门房点头,进去寻找。 一刻钟过去,还不见人出来。 范锷已经有些着急了。 好在不一会,秦川出来了,但语气颇为不善:“方才下官让人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大人说的这个荷包。大人想一想,是不是落在别处了!” 范锷拧眉,没作声。 秦川冷哼:“范大人不会觉得,偌大的秦府会昧下范大人的荷包吧?” “本官怎么会这么想,既如此,那告辞。” 秦川很是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转头进去。 范锷眯了眯眼,看秦川的样子,不像是演的,可装钥匙的锦囊不见了,总归是心里不踏实。 “快速回府。” 翻身上马后,范锷冷声开口。 另一边,在范锷祭拜的时候拿到钥匙的陆逢时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范府。 她熟门熟路地避开巡逻和暗哨,再次来到书房外。 确认安全,闪身进入。 迅速找到书架后的机关锁孔。 那枚从锦囊中取出的钥匙造型古朴,入手冰凉,看不出什么材质,上面刻着的是一个骷髅头。 眼睛里还嵌着两颗极细小的绿宝石。 光是看着这把钥匙,就觉得不适。 但与其说它是钥匙,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块令牌。 陆逢时将其插入锁孔,轻轻一扭。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沉重的书架无声地想侧面滑开,露出后面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门。 门内幽暗,透出阴冷的气息。 还有一股与古墓主室十分相似的阴煞之气源源不断的从里面涌出。 而她胸前的玄阴珠,也隐隐在震颤。 说明她没有感觉错。 陆逢时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 原来如此。 这令牌不仅是打开密室的钥匙,还有将这股阴邪之气隔绝的作用。 难怪方才在外面,一丝异常都察觉不到。 陆逢时灵力包裹全身,这才闪身而入,书架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密室没有灯火,但以她如今的目力,足以看清里面光景。 密室不大,陈设简单。 没有金银珠宝,满墙金砖,只在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供桌,桌上正中,赫然供奉着一尊半尺高的神主牌位! 牌位通体漆黑,没有刻任何名字,唯有一个狰狞的骷髅头鬼首图案。 陆逢时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秦放中毒时的手掌心。 那缩小的鬼首,与这如出一辙! 她视线向下,神主牌位前方,摆放着一个紫檀木托盘。 托盘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三柱线香。 线香亦是通体漆黑,比寻常线香细上许多,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也闻不到任何气味。 这黑香,会不会就是范锷用来联系黄泉宗的? 第73章 提前动手 第73章 提前动手 若是墨先生不在,他又有急事需要沟通,用这个方法是最能掩人耳目的。 想到秦川拖不了太久。 陆逢时迅速从密室出来,将一切还原,再用五行之气将所有气息抹除,而后将锦囊扔在书桌旁的地面上,迅速离开范府。 既然已经确认范锷与黄泉宗有勾结。 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上次邪墓之行,石漱寒说过会追查到底,人或许也在余杭郡内。 回到秦府,陆逢时立刻用传音符联系石漱寒。 果然是在的。 他当初一直追查徐先生那条线,很可惜的是,摸到钱塘县后,徐先生这条线断了。 不错,被人灭口了。 他一时之间如无头的苍蝇,又怕打草惊蛇。 能在他面前,毫无破绽的斩断线索,对方的修为比他高出太多。 想到当初追查邪符,那富户宋少杰的别院也在钱塘县,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思前想后,决定回宗门搬靠山。 他想找他的师兄桑晨。 桑晨三十二岁,五年前结的丹,去年年底突破瓶颈,如今已是金丹中期修为。 定能对付那个布置阵法之人。 可以一到宗门才知道,师兄闭关了。 总不能因这一件还不太确定的事,就请长老走一趟。 等了十日,桑晨终于出关。 得了师尊的允许,这才又重新返回余杭郡。 他本以为,跟着师兄进到别院,会发现了不得的线索。 没想到别院什么也没有。 当初那个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他不得不带着桑晨重新下了一趟古墓,想从古墓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这不,人才刚从古墓出来。 就收到陆逢时的传音,她竟然说找到了关于黄泉宗的线索。 石漱寒一刻也不耽搁。 约莫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陆逢时说的知州府。 此时,夜色已深。 因陆逢时提前交代,秦川亲自守在府门口,见到二人,立刻将人引入府内。 “府中有人去世?” 可他一点阴气都没感觉到。 秦川:“这个说来话长,道长请随我来。” 他直接将人引入秦放的书房。 躺在棺材里的秦大人,现在正端坐在上首,与陆逢时和赵启泽在低声商议着什么。 “大人,陆娘子,人来了!” “陆道友。” 陆逢时起身行了个道礼。 石漱寒颔首,介绍:“这位是我师兄,桑晨。师兄,这位便是我跟你说的陆道友。” 陆逢时再次朝桑晨行礼。 他看着比石漱寒年长几岁,二十七八的样子,周身气息内敛,一点威压也感觉不到。 结丹之后,容貌基本不会有多少变化,看着年纪越大,大概率是因结丹较晚。 二十七八结丹,是真正的高手。 陆逢时在打量桑晨的同时,桑晨的目光也落在陆逢时身上。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 竟然已经筑基。 不仅如此,她身上似乎还藏着了不得宝贝。 “陆道友何门何派?” 这么一号人物,也算少年英才,怎的之前都没听过? “无名无派!” “无名无派?” 一向比石漱寒还淡定的桑晨不淡定了。 但看陆逢时不予多说,现在也不是细聊的时候,他也就止住话头,看向一旁的男子。 这一看,他又不淡定了。 怎么这人身上,还藏着一只鬼。 鬼是干净的鬼,可不管怎样,修炼之人养着鬼魂,就是不行! 他这一向老实巴交的师弟。 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看着桑晨脸色不断变化,陆逢时摸了摸鼻子:“你们先坐,我细细与你们讲一讲我发现的关于黄泉宗一事……” 陆逢时将在范府密室所见,一一道来。 尤其是那尊鬼首神主牌位和黑香,以及秦放中的噬心散。 石漱寒眸中寒光一闪:“果然是黄泉宗的手笔!” 那噬心散,他记得清清楚楚。 此为黄泉宗秘药,卷宗记载,修为越高,噬心散的毒性越强。 秦放能活下来,只能说炼制这噬心散的人修为不怎么样! 若他当时服下的噬心散,是有师兄这样修为之人炼制,毒倒筑基期修士都是有可能的。 范锷这边已经疾步来到书房门口。 “可有察觉异常?” 守卫摇头,“回大人,并无异常。” 范锷还是不放心,又将暗卫叫来,同样是说没有异常。 范锷的心稍微落了落。 他推门进去,龚鸣立刻查探书房内的气息,走了一圈后,朝范锷摇头:“并无异常。” 范锷此时也将密室入口查探完毕。 的确没有人动过。 难道他的锦囊真的掉在某处了? 范锷转身回头,还想绞尽脑汁再想想,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 锦囊?! 范锷心跳加速,快步上前,弯腰捡起它。 还以为掉在外面。 没想到锦囊一直在自己书房。 他检查一番,钥匙还在,看袋子,应该是他经常抚摸,丝绦松了。 范锷嘴角逐渐翘起。 在椅子上坐下。 不过没有得意太久,他立刻拿出一张空白的奏折,开始疾书。 秦放死了。 没有比这个时候给他安罪名最合适的。 到时候,朝廷钦差下来,调查的结果,只会是他范锷察觉秦放的狼子野心,自知事情暴露,畏罪自杀。 至于其他不合理之处。 等十天半月人来了,就都变得“合理”了。 写完后,叫来守卫:“送去驿站,快马送往京城。” “是。” 写完后,范锷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几日因为秦放,他没有睡一个整觉,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范锷一觉睡到天亮,吃过早饭来到书房,一脚踏进去后才想起来,昨日派去灭口郎中的史恒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跟他汇报。 一个郎中,这么有能耐? 史恒远虽是文人,这不是给他派了两个好手,怎的还没回来? “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龚鸣点头。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动,刘华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刘华跑到书房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了年纪,体力就是不行。 “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大呼小叫的,喊什么!” “主君,是钦差!” 范锷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钦差?” 奏折是昨晚才送出去的。 就算是加急,从驿站走,也得七八日时间,再送抵于枢密院,最后呈送御前,怎么着也得十日。 来回就需二十日的时间。 怎么可能一日,钦差就到他府门口? “他有没有报上名号?” 刘华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回,回主君,来人自称是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薛明义薛大人! 手持枢密院签发的急令,带…带着大队兵士,已将府衙围了!说是奉旨彻查转运使司贪渎及谋逆大案!点名要主君即刻前去接令!” “薛明义?” 范锷脸色立刻沉了下去,踉跄一步跌坐回椅子上。 这个人他太熟悉了。 薛明义是秦放任福建路转运使时的老部下! 素来以铁面无私,手段强硬著称。 秦放调任至杭州后,薛明义也升任了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 但两人辖区虽有重迭,平日里公务交集却不多。 薛明义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还直指贪渎及谋逆? 范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秦放昨天刚死,今天一早薛明义就带着枢密院急令到了? 这速度,快得超乎常理! 除非,除非秦放的死,根本就是一个局。 那得是多久前就做了这个准备? 难不成秦放在去三号仓区搜查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将这件事情汇报上去了? 没有证据,就敢贸然上报给朝廷? 这些现在都不是他光靠想就能想的通的了。 他起身,目光看向书架后。 要不要现在给尊使报信,然后提前动手? 但若还是如先前那样,虚惊一场,只怕尊使又会责怪他办事不利。 算了,该断的尾巴都已经断干净。 他不信秦放能抓到什么切实的把柄,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就更不可能。 无非还是和之前秦放一样虚张声势。 只要咬死不认,他也奈何不得他! 范锷整理好衣袍,朝门外走去。 府门口的薛明义,坐在马上等了已经有一会了。 “不知薛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请雪大人莫要计较!” 薛明义身着绯色官服,板着脸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的目光如寒冰落在范锷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你我都是从五品,范大人这话说的太过客气。倒让本官不知说什么好了!” 范锷:“……” 油盐不进的家伙。 这么多年,真是一点也没变。 若不是特殊时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思,就薛明义这么不给面,非得骂上两句。 “这里是你私人府邸,本官就不进去了,过来是与你知会一声,这会吴大人应该也到了,本官先去府衙。” “驾~” 薛明义兴师动众的来,却只说这么几句话就走了。 范锷很气,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你现在去找史恒远。” 龚鸣应声,直接离开,哪知刚过府门拐角的街道,就被陆逢时拿下。 范锷毫不知情,回府换上官服骑马去衙司。 他到的时候,吴大人果然已经到了。 按说转运使的品级比提刑是要大的,但因两者分掌财政和司法,并无隶属关系,两人甚少往来。 今日,本该坐在上首的吴大人,却坐在一旁。 反而奉旨的薛明义明堂高坐。 堂内气氛肃杀,落针可闻。 “范副使,” 薛明义的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本官奉枢密院急令,彻查转运使司贪渎及谋逆大案。今日传你问话,望你据实以告,莫要自误。” 范锷拱手,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 “范提刑此言何意? 下官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此等滔天罪名,下官是万万不敢认!” “不知是何人构陷下官,还请大人明察!” “构陷?” 薛明义冷笑一声,从案头拿起一迭厚厚的卷宗,“本官自非空口白牙。 范副使,本官问你,你祖籍何处?” 范锷心中一凛,面色不动声色:“回大人,我祖籍乃苏州吴县。” “哦?苏州吴县?” 薛明义翻开卷宗第一页,“可据吏部存档及本官查证,你父范崇礼,乃余杭郡钱塘县人士,于庆历五年迁居吴县。 你本人,生于余杭,长于余杭,直至弱冠方随父迁往吴县。” “按我大宋《官人避籍令》,官员不得与本贯及寄居地任职。你隐瞒真实籍贯,在余杭郡转运副使任职长达五载!” “此乃欺君罔上,严重渎职,你作何解释?” 范锷额头渗出细汗。 斟酌一番,开口:“大人!我幼时虽生于余杭,但早已举家迁往吴县,吴县才是下官户籍所在。余杭不过是出生之地,岂能算作本贯? 此乃有心之人曲解律令,构陷下官!” “狡辩!” 薛明义猛地一拍惊堂木,“本贯即籍贯出生地! 寄居地指长期居住地。” “你生于余杭,长于余杭近二十载,此乃铁证!” “刻意隐瞒,意欲何为?” 范锷头略低,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 肯定是那逆子吐露了什么,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查籍贯? 薛明义用这个做引子,弄得他措手不及。 他还没想出对策,薛明义又拿起另一份染血的簿册:“此乃转运司仓部书吏赵启泽,冒着生命危险取得的证物! 其上详细记录了你以‘待验’之名,扣留本该发往京城的漕粮达三十万石之巨!” “更有特殊物资转运至甲字三号仓的隐秘记录!” “范锷,你解释解释吧,这三十万石漕粮何在?所谓的特殊物资又是什么?” 范锷脸色发白,咬牙道:“大人明鉴! 漕粮扣留,实因发现刁民以陈粮偷换新粮,品质存疑,下官为保漕粮无失,才下令暂扣核查!” “此事下官已向吴大人汇报过,至于簿册所言特殊物资,纯属子虚乌有,定是那赵启泽因私怨伪造,构陷下官。” 薛明义眯了眯眼。 “什么私怨?” “他父亲赵文杰,身为漕兵,玩忽职守意外身亡,他便怀恨在心……” “够了!” 薛明义厉声打断,“赵启泽之父赵文杰死因蹊跷,本官自会另案查究。 现在问的是你!” 第74章 施术追踪 第74章 施术追踪 “你说漕粮有问题,那三号仓内堆积如山的腐败谷物,又作何解释?那些谷物腐败程度,绝非短期内可成!” “你说的核查,便是让三十万石粮食在仓中烂掉?!” “这,这…” 说到这个,范锷就后悔。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来是想用这腐败的谷物掩人耳目,等不用了一把火付之一炬,谁也抓不到把柄。 可这东西放的太久。 反而露了破绽。 说他们收上来的时候,谷子就烂成这样。 那去收粮的漕兵得眼瞎到什么程度? 这借口,说出来,他自己也不信! 范锷一时语塞,额头冷汗涔涔,“是下官失察!下官管理不善,甘愿领罚! 但这绝非贪渎,更非谋逆!” “下官愿变卖家产,赔偿朝廷损失!” 还是当初的说辞。 只要没有找到他藏起的粮食,就算知道他说谎,又能如何? 拿不出证据,就不能拿他如何。 薛明义眼中寒光更盛,“仓区发现的十几把精钢长刀,你不会说是为了护粮那烂的不能再烂的粮食吧?” 范锷:“……,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好,好得很!” 果然如秦放说的那样,狡辩的鬼才。 幸好他这次有备而来,不然非得被这无耻之徒气的吐血。 吴居厚虽然没有说话。 但他们每说一句,他就心惊肉跳一下。 来龙去脉他似乎挺清楚的,可这么一审一问,他怎么就有点听不懂了呢? 以他为官数十年的嗅觉。 这里面,有事啊! 范锷在搞什么? 不管搞什么,别连累他就行。 薛明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嫉恶如仇,不代表他傻。 “好,那就说一说你府中书房密室之内,供奉的那尊刻有骷髅鬼首的黄泉宗神主牌位吧!” 此言一处,如同晴天霹雳! 他脸上的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向薛明义! 他,他是怎么知道密室的? 连牌位都知道的这么清楚。 刚淡定下来的吴居厚淡定不起来了。 猛地抬头看向范锷,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惊骇! 黄泉宗?!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祖父还在的时候,特意跟他讲过。 因为当时这黄泉宗所做之事,实在令人发指,在朝廷上引起轩然大波,太祖皇帝派大军围剿。 不仅如此还派高人找上了修炼宗门,与他们一起围剿。 便是现在,朝廷也是明令禁止。 这罪名,比私藏军械,贪渎漕粮严重百倍千倍! 这是真正动摇国本,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 他先前只以为范锷是贪财胆大,最多是渎职,万万没想到竟涉及此等邪魔之事! “范,范锷!” 吴居厚声音颤抖,指着范锷,又惊又怒,“你竟敢勾结黄泉宗?那是邪宗,你,你,你糊涂啊!” 他此刻心中只有后怕和庆幸。 幸亏自己先前之事替他陈情的只是渎职一事,若真被牵扯进谋逆邪宗案中,他吴家满门都完了! 他必须立刻撇清!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范锷彻底慌了神,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眼神疯狂,“什么密室?什么牌位,下官一概不知。定是有人潜入下官府邸栽赃陷害! 薛明义,你与秦放勾结,构陷忠良!” “你,除非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本官绝不认罪!” “吴大人,吴大人你是我上官,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吴居厚身上。 然而,吴居厚在听到黄泉宗三个字时,就已经做出了决断。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薛明义深深一揖,声音沉痛而坚定:“薛提刑,老夫惭愧!先前受范锷蒙蔽,以为他只是渎职失察,念其多年苦劳,才为其陈情! 万万没想到,此獠竟丧心病狂至此,私藏军械,勾结邪宗,图谋不轨!” “此乃十恶不赦之罪! 老夫肯定薛提刑,秉公执法,将此逆贼拿下,严惩不贷!” “老夫愿全力配合调查,以赎渎职之罪,” 范锷觉得他确实无耻。 可今日才看到,这个看着不管事的吴大人,竟然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已经慌了神,不过倒还能稳得住,毕竟到现在他们没有将他钉死的证据拿到手。 他的侥幸心理,在薛明义将龚鸣扔在他脚边时破灭了。 “砰!” 又一声在他的脚边响起。 往右一看,是消失一天的史恒远。 薛明义冷哼一声,看向地面被捆成粽子的两人,其中龚鸣身上还贴着符箓。 “史恒远,本官问你。你是听谁的命令去灭口吴郎中的?” 史恒远被揍得身上跟散了架一样。 偏偏看不出一点伤痕。 所以,在史恒远痛快将范锷供出来的时候,范锷终是没忍住,一脚往他肚子上踹。 “本官平日里待你不薄。” 竟然交代的这么痛快,连犹豫下都没有。 这让他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 “范锷,你敢当着本官的面伤害证人!” “薛大人有所不知,他惯会说谎,我也是念他有些才气,才将其留在府中做事,谁知是不是他自作主张?” 范锷这么一说,史恒远挣扎着就想要站起来。 但挣扎无果,只好挪着离范锷远点:“范锷,就知道你心狠,你让我做的那些事,我可是都留了证据。 这次,明明是你怕吴郎中泄露黄泉宗的事,派我前去将人灭口,还想将屎盆子扣我头上?” 薛明义扬了扬手,示意衙役将史恒远带下去。 “你叫什么?” 薛明义目光落在龚鸣身上。 龚鸣灵力被封,此刻与普通人无异。 所以,上点普通人的手段,也就没有什么不招的。 甚至比史恒远招的还要细致。 例如,三号仓区的兵器是他带人转移走的,转移到了哪里,也说出了切确的位置。 在抓到龚鸣的第一时间,陆逢时他们审出兵器与藏粮之处。 堂内的龚鸣刚说完,秦川便大踏步来到府衙:“禀薛大人,属下已经找到被藏匿的粮食和兵器了!” 薛明义松了口气。 他看向范锷:“你不是叫嚣着证据吗,现在证据确凿,你总满意了吧!” 范锷哐当一声,跌坐在地。 “范锷,你好大的胆子,对得起老夫对你的信任吗?” 吴居厚指着他鼻子骂。 范锷却是听不见,他满脑子想着的是,完了,都完了! 范府密室 陆逢时和秦放他们四人,并排站在神主牌位前。 最前方站着桑晨。 桑晨观察一会,道:“盒子里的黑香,应该就是用于联络黄泉宗的,点燃后,我可施术追踪。” 陆逢时:“我们可以做什么?” 桑晨右手掌心向上,一枚青玉罗盘突然出现,秦放吃了一惊。 陆逢时却是流下羡慕的泪。 她什么时候,也能有个介子,也就不用左手桃木剑右手罗盘,背上还要背个包袱。 桑晨指尖在盘面轻点三下:“此物名为溯灵盘,可循香火追踪施术者。但需三人结阵护法。” “师弟,你守离位,陆道友你镇坎位,至于赵道友,你就镇守坤位吧!” 陆逢时突然按住桑晨手腕:“且慢。” 她取出玄阴珠悬于牌位上方,珠子顿时泛起幽蓝色光芒。 牌位上的骷髅鬼首竟似活物般扭动起来,一缕黑气被强行抽出。 “果然留有神识印记。” 她指尖翻飞结印,黑气在珠内凝成针尖大的墨点。 石漱寒见状立即布下九宫禁制,八张符箓悬浮八方。 桑晨回忆,将三柱黑香呈品字形插在紫檀托盘,香头无火自燃。 诡异的是升起的烟柱竟笔直如铁线,在离地三尺处突然折成直角,朝着西北方向延伸。 “烟指艮位!” 桑晨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对方在” 话音未落,供桌突然炸裂。 牌位中窜出七道黑影,每道都化作与秦放掌心相同的鬼首。 最前端的鬼首竟然吐出人言:“玄阴珠?” 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丝惊疑。 七道鬼爪在九宫禁制内疯狂冲撞,符箓金光闪烁,发出滋滋的烧灼声,却一时无法突破。 陆逢时眼神凌厉,操控玄阴珠立刻变得吃力起来。 珠内那针尖大的墨点仿佛被这声“玄阴珠”唤醒,剧烈挣扎膨胀,瞬间化为一条细小的墨蛇。 在幽蓝的珠光中疯狂扭动撕咬,试图冲破珠壁。 冰冷的阴煞之气透过珠子弥漫开来。 让密室温度骤降。 石漱寒冷哼一声,剑指疾点。 八道符箓金光大盛,交织成网,将七道鬼爪死死压回牌位附近。 符火烧灼得黑气滋滋作响,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赵启泽也立刻催动灵力,稳固艮位。 桑晨手中的溯灵盘指针在剧烈震颤后,死死钉在艮位偏北的某个刻度上。 那笔直的烟柱也如同凝固的铁线,指向同一个方向。 “找到了,就在艮外百里之外。” 桑晨低喝。 就在此时,牌位上的骷髅鬼首猛地张开大口,一股远比先前浓郁粘稠的黑气喷涌而出,带着刺骨的腐朽气息,冲击在玄阴珠上。 嗡! 玄阴珠剧烈震动,幽蓝光芒明灭不定。 珠内的墨蛇仿佛受到召唤,力量暴涨,陆逢时几乎要抓握不住。 她闷哼一声,握紧玄阴珠的手指瞬间覆上一层薄薄的黑霜,一股歹毒的神念顺着她的灵力逆袭而上,直冲她的识海! 陆逢时有之前对付五显公神识侵扰的经验。 在其正要动作时,立刻将自身精纯的五行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珠内。 “给我,镇!” 陆逢时清叱一声,五指猛然合拢! 玄阴珠在她掌心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晕,瞬间将那翻涌的黑气连同珠内墨蛇一起,死死压回一点极致的黑暗。 鬼首尖啸戛然而止。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趁此机会,桑晨眼中金光暴涨,手中溯灵盘指针上骤然射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光,沿着那凝固的烟柱铁线,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瞬间刺入虚空,直指西北艮位。 “锁定了!” 桑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就在杭州城西北,栖霞山方向!” 牌位上的骷髅鬼首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 随即七道鬼爪黑影连同那鬼首本身,如同被戳破的旗袍,“噗”地一声彻底溃散。 化作几缕青烟,被玄阴珠彻底吸进去。 密室中只留下淡淡的焦糊味和冰冷的余韵。 那尊诡异的神主牌位,“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贯穿首尾的缝隙。 光泽彻底暗淡下去,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朽木。 秦放率先开口:“你们速去,这里的事本官已能处理!” “走,栖霞岭。” 四人立刻飞掠而去,有桑晨御剑,可快速到栖霞山。 栖霞山层峦迭嶂,古木参天。 历来是文人墨客揽胜之地。 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肃杀与阴霾之中。 桑晨将佩剑下行,低空开始搜索,石漱寒和陆逢时一左一右释放灵力探查。 终在栖霞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停下。 甫一接近,四人的灵觉便同时绷紧。 “好重的阴秽之气!” 石漱寒眉头紧锁,指尖已有符箓虚影流转,“虽极力遮掩,但瞒不过溯源追踪。” “就在前方谷底。” 桑晨收起溯灵盘,神情凝重,“小心,对方可能已有警觉。” 四人敛息前行,为了更好隐藏,桑晨又在修为较低的陆逢时和赵启泽身上各贴上一张敛息符。 谷底被浓密的瘴气笼罩。 寻常鸟兽绝迹,唯有一些色泽妖异,形态扭曲的草木顽强生长。 瘴气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天然溶洞入口。 洞口有结界遮掩,加上藤蔓,若非溯灵盘精准定位,极难发现。 陆逢时玄阴珠在掌心缓缓旋转,感应周遭阴气流动:“洞外有警戒阵法,手法粗陋,但透着邪异。” 这阵法,连她都能看出来,就更不必说石漱寒和桑晨了。 “破阵,强攻!” 石漱寒行事果决,深知迟则生变。 他剑指一引,八章金色符箓瞬间飞出,精准钉在洞外八个方位,构成一个简易却锐利的破阵格局。 “破!” 轰! 符箓金光大放,如同八柄无形的利刃刺入瘴气和那无形的阵网之中。 空气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笼罩洞口的隐匿幻象如同水波剧烈荡漾,继而破碎,露出一个黑黢黢不断向外逸散着邪气的洞口。 第75章 朝廷负我 第75章 朝廷负我 警戒阵法被强行触发,发出尖锐的鬼啸,但随即被符箓金光强行镇压,湮灭。 “什么人?” 洞内传来惊怒交加的厉喝,伴随着数道破空声,几枚淬着幽绿毒芒的骨针激射而出。 桑晨冷哼一声。 袖袍一卷,一道柔和坚韧的灵力屏障挡在四人身前。 毒针撞上屏障,滋滋冒气青烟,纷纷坠落。 “杀进去!” 石漱寒一马当先。 长剑一划,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率先斩入洞中,开山裂石! 陆逢时玄阴珠悬浮头顶,垂下一道幽蓝光幕护住四人,珠光扫过,洞内浓郁的阴煞之气如遇克星,一些退散,绝大部分被吸收珠内。 桑晨紧随其后,手中罗盘再次亮起。 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锁定洞内的所有邪异波动的源头。 洞穴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深邃宽阔。 人工开凿的痕迹明显。 通道两侧的石壁上,画着让人作呕的壁画: 扭曲的骷髅、挣扎的魂魄、吞噬血肉的恶鬼……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奇异的类似劣质檀香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气味。 洞内留守的几名黄泉宗修士显然没料到追兵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他们都带着鬼首面具,修为多数在炼气中后期。 也有几个筑基初期。 只有一个领头之人是筑基巅峰。 仓促间祭出各种阴毒武器,甚至召唤出几只由阴气凝聚的伥鬼扑来。 这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战斗几乎在瞬间结束。 仅剩的那个筑基期头目见势不妙,怪叫一声,猛地拍碎腰间一个黑色葫芦。 葫芦爆开,黑雾喷出,瞬间弥漫整个洞穴。 其中更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发出尖锐嘶鸣的黑色飞虫。 “噬魂蟑!小心神魂!” 桑晨出声提醒,同时罗盘光芒大盛,制图驱散黑雾。 赵启泽一看,那噬魂蟑形如黑铁甲虫,上面布满细密的血色纹路,似血管在蠕动。 六足细长如钩,头部无眼,仅有一张螺旋状口器,内力密布细碎尖齿,开合间散发阴冷魂雾。 就这个雾气,会让修为较低者神魂震颤,意识涣散。 陆逢时反应极快,玄阴珠幽蓝光芒暴涨。 形成一个光罩将已经有些迟滞的赵启泽护在光罩内。 那些撞上光罩的黑色飞虫瞬间化为飞灰。 “想跑?” 石漱寒目光如电,长剑直指正疯狂扑向洞穴深处一道暗门的头目。 噗呲! 剑气贯穿了那邪修的后心。 他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前透出的血洞,随即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黑雾在玄阴珠的持续净化下迅速稀薄消散。 四人迅速清理战场,确认再无活口后,走向那邪修头目试图逃亡的暗门。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煞气更重。 “好像是一个石室。” 陆逢时道。 桑晨四处看了看,再次确认上面没有问题,才出声:“下去看看。” 石室中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血池! 赵启泽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 弯腰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这特么地都是什么啊? 血吗? 这么多血,得死多少人? 池中粘稠的血液翻滚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气。 血池并非死物。 池壁和池底刻满与邪墓同样的诡异符文,符文此刻正闪烁着暗红色光芒,仿佛在汲取着血液中血液的某种力量。 更令人心惊的是,血池中浸泡着数把形态各异的兵刃,还有一些精刀,上面镶嵌的黑石,与仓区发现的那批精刀一样,应是同一批打造的兵器。 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烈的怨气和煞气。 一些兵刃仿佛有生命般在血池中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痛苦挣扎,又像是在渴求更多的鲜血滋养。 “血炼邪兵!” 桑晨脸色铁青,“以生魂怨念和精血为引,强行提升兵器品质,赋予其嗜血凶性!好恶毒的手段。” 陆逢时走到血池边。 玄阴珠对这里的怨煞之气反应强烈。 陆逢时指着那些精刀道:“这些兵器的材质,似乎就是三号仓区丢失的那批精钢!” 赵启泽终于控制住胃里的不适,挪到血池边,看着兵器,尽量控制身体颤抖,“他们是不是在这里进行二次炼制!” 石漱寒则在血池边缘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祭坛。 祭坛上供奉的,正是一尊与繁复密室中一模一样的骷髅鬼首神主牌位! 牌位前,三支特制的黑香已经燃尽,只剩下灰白的香灰。 “看来这就是他们与上线联络的地方。” 石漱寒仔细检查牌位和香灰,“手法很谨慎,香燃尽,联络便中断,很难反向追踪。” “不止如此。” 桑晨蹲下身,手指拂过祭坛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槽,那里残留着一点细微的粉末。 “噬心散!” “这里有人炼制或处理过噬心散!” “范锷给秦放下的毒,源头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四人面色凝重。 这个据点虽然被捣毁,斩断了范锷与黄泉宗的直接联系,缴获了正在血炼的邪兵和噬心散的线索。 但是,这里显然不是他们的老巢。 “没有核心典籍,没有更高阶的修士,甚至连像样的防护大阵都没有。” 桑晨环顾四周,语气带着一丝失望和更深的忧虑,“黄泉宗藏得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很多,幕后之人也更狡猾。” 就在这时,那祭坛上看似已经无用的骷髅鬼首牌位,空洞的眼窝中骤然亮起两点猩红。 一道冰冷,怨毒的神念瞬间扫过整个石室。 “玄阴珠…… 又是你们坏我好事,给本使等着。” “神识传讯!” 石漱寒脸色一变,看向师兄桑晨。 两人面色都凝重起来。 神识传讯,至少得元婴以上的修为,但元婴神识沟通只能覆盖百里。 若这邪修在百里之外,是化神期的道君都有可能。 不过这道神识没有纠缠。 随着神识消散,“咔嚓”一声,那牌位连同整个祭坛,竟自行崩解、粉碎化为一堆灰烬! 一道极其隐晦的黑色流光从灰烬中射出,无视石室的阻隔,瞬间没入山体消失不见! 气息迅速消散,最终彻底失去踪迹。 站在栖霞山巅,望着莽莽群山,四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如上次邪墓一样,毁了据点,线索却又断了。 “回城,看看能不能从范锷嘴里,知道更多关于黄泉宗的线索。” 杭州府衙,临时羁押重犯的大牢中。 范锷瘫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官袍凌乱,面如死灰。 从云端跌落泥沼,不过短短半日。 薛明义出示的铁证,龚鸣和史恒远的背叛,尤其是黄泉宗牌位被点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诛九族的大罪,神仙难救。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薛明义当先一步走了进来。 秦放与陆逢时他们紧随其后,秦川持刀守在门口。 范锷听到声音,却没有抬头。 现在谁来也提不起他的兴致,谁来他也不想再看一眼。 “范锷,你后悔吗?” 薛明义看着范锷,他在堂上认下罪责后,到现在始终不发一言。 便是看到妻儿悉数下狱,心态也未曾有过波动。 薛明义这一问,自然也没得到回音。 “范锷,栖霞山据点已被我等捣毁!你的靠山,现在只能自己保命,你现在如果说出黄泉宗真正的巢穴,供奉的到底是哪位尊使, 本官会禀明官家,给你留个全尸,不累及你懵懂子孙!” 范锷眸子动了动。 终于抬起头来,先是看了薛明义一眼,再将目光落在秦放身上。 “你果然没死!” 尊使给的药,也不怎么好用啊。 他怎么就不死呢。 秦放叹了口气:“你我这是公事上有不同见解,又非私人恩怨,你何故如此恨我?” “就是看不惯你!” 都是曾经为新法出过力的,他得不到升迁的机会,可秦放却能。 凭什么? “范锷,你非要如此冥顽不灵?你可知勾结黄泉宗是何等大罪?” 范锷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薛提刑何必明知故问,诛九族的大罪,我范锷认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 “你当真就不为你家人考虑?” 范锷眼神却突然变得阴鸷:“薛大人可能不知,但秦大人你应该是还记得熙宁八年的事吧?” 秦放一怔,怎么突然提起那时候的事? 范锷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那年,我任河北转运判官,亲眼看着黄河决堤,淹死数万百姓! 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两,层层盘剥,到我手里时,连买棺材都不够!” “我上书弹劾贪官,却被反咬一口 说我克扣赈灾银两,若非王相公力保,我早已人头落地!” “可后来呢?” 范锷冷笑,“元丰八年,先帝驾崩,高太后垂帘听政,新法尽废! 王相公被贬,我等新党官员尽数被清算。” “我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可朝廷呢? 高太后任用旧党,处处打压新党官员,我范锷自问才干不输于人,却因新党身份,永无出头之日!” “朝廷负我!” 他嘲弄的看着秦放他们,“既如此,我又何必忠于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朝廷,你又有什么把握,觉得你上书求情,他们就会饶了我的妻儿? 你连自己都哄骗不过去,还来哄骗我?” 薛明义沉声道:“所以你勾结黄泉宗,意图谋逆?” 范锷不置可否,“黄泉宗找上我,说只要与他们合作,事成之后,江南归我!” “荒唐!” 薛明义怒斥,“你可知黄泉宗是何等邪魔歪道?他们以生魂炼器,以活人血祭! 你与他们勾结,就是与虎谋皮!” 范锷却只是阴森一笑:“薛大人,你以为黄泉宗只有我一个棋子吗?” “朝中……可不止我一人。” 范锷缓缓靠回墙上,眼神阴冷:“你们抓了我,又如何?黄泉宗的渗透,早已开始。 这大宋的江山,迟早要变天!” 在场之人,脸色均是一变! 如此,那就更要问出关于黄泉宗的线索了。 范锷心里也清楚,他无所谓的伸直双腿:“不要妄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因为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或者说,我知道的可能还不如那两位仙师知道的多呢!” 秦放和薛明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秦放:“范锷所言若属实,朝中恐真有黄泉宗暗桩,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密奏官家,但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不错,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 赵启泽父亲的事情已经查清。 的确是死于范锷之手,如今范锷罪行已定,他也算是报了父仇。 府衙给了赵家抚恤。 陆逢时帮着秦放,确切的说帮助余杭郡度过此次危机,劳苦功高。 秦放以朝廷名义,给了一千两白银作为嘉奖。 他们两人危机解除,一起回黎溪镇,准备择日超度赵父亡魂。 石漱寒与桑晨两人决定继续追踪黄泉宗。 临走之时,桑晨叫住陆逢时,目光诚挚带着欣赏:“陆道友,此番余杭郡之行,多亏有你相助,方能揪出范锷捣毁栖霞山据点。 你心思缜密,手段不凡,更难得心怀正道,嫉恶如仇。” “不过,黄泉宗行事诡谲狠毒,此番你身怀玄阴珠,又屡次破坏其计划,恐怕已被其记恨,视为眼中钉。 “孤身在外,风险极大。” 石漱寒站在一旁,虽未说话,但眼神也透露处认同。 桑晨继续道:“我玄霄阁乃玄门正宗,底蕴深厚,若陆道友不嫌弃,可随我二人同返山门。” “一来可保道友安全无虞; ”二来道友天资卓绝,若得师长悉心指点,修为定能一日千里;” “是两全其美之策。” 陆逢时安静地听着,待桑晨说完,她微微颔首,道:“承蒙二位高看,逢时深感荣幸,玄霄阁乃当世大宗,声名赫赫,底蕴深厚,能得二位引荐,实是难得的机缘。” 她话锋一转,目光坦然地迎上桑晨的视线:“只是我这个人生性散漫,受不得太多规矩束缚。 我这等人进去,恐难适应,反而辜负了贵派的美意与桑道友的引荐之情。” 陆逢时这套说辞,既给了玄霄阁面子,也表明了自己的选择是性格使然,并非看轻对方。 “至于安全,” 陆逢时笑道,“江湖行走,何处无风浪? 黄泉宗虽凶,我陆逢时也不是泥捏的。打不过,总能跑得掉。况且,” 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天大地大,他们想要找到我,也未必那么容易。” 第76章 女孩子干点活怎么了 第76章 女孩子干点活怎么了 桑晨自然听懂了陆逢时委婉的拒绝之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但很快被理解和尊重取代。 他看得出陆逢时并非推诿。 而是真心向往那份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 石漱寒叹了口气:“也罢,强扭的瓜不甜。”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但并无不满。 桑晨也恢复了温雅的笑容,拱手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陆道友心性洒脱,道法自然,亦是修行正途。 他日江湖相逢,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若有线索需要传讯,可随时联系我和石师弟。”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枚温润的青玉小符,上面刻着玄霄阁的云纹标记。 “此乃我玄霄阁特制传讯符,道友只需注入灵力,即便我远在宗门之内,也可收到消息。” 这种传讯符,区别于传音符的修为限制。 是真正需要紧急联络才能使用。 整个玄霄阁,也就只有七枚,连石漱寒都没有。 可想而知其中珍贵。 陆逢时没有推辞,大方地接过玉符:“多谢桑道友,此物逢时接下了。” 她将玉符妥善收好。 这代表着玄霄阁的善意和未来合作的可能,比强行加入一个门派对她更有价值。 “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了。陆道友,珍重!” 桑晨对陆逢时点头致意,石漱寒也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陆逢时含笑抱拳:“二位道友,一路顺风!” 不多时城外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云端。 手上有了银子,陆逢时第一要务就是去购置一匹快马。 牛车太耽误时间。 而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需要马匹作为交通工具。 这是一匹好马,毛色乌黑发亮,昂首时颈项筋肉虬结,陆逢时给它取名小黑。 不知是不是对这个名字不满意。 陆逢时对着小黑叫唤的时候,马儿喷了个响鼻。 “小黑,多顺口?!” 陆逢时啧了一声,“你还不满意?” 又是一声响鼻。 赵启泽也咬牙买了一匹,有马,确实方便出门行走。 回去前,陆逢时还买了些吃的用的,去鹤山书院看望裴之逸。 没想到陆逢时会来,裴之逸显得很兴奋,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嫂子……” 陆逢时突破筑基修为后,肌肤愈发透亮有光泽,加上精致五官,气质出尘,频频引人侧目。 临走时,陆逢时轻声嘱咐:“好好用功。” “嫂子放心,我会的。” “有空我再来看你。” 说完又给裴之逸塞了二十两银子,才和赵启泽一起离开。 坐牛车需要两日的时间。 他们从辰时出发,刚过酉时便到了赵家村。 “我算了日子,两日后可以为你父亲超度,你和你娘好好准备一下。” “嗯。” 目送陆逢时离开,他才往村里去。 陆逢时到家时,天色已经黑透。 离开家中这些时日,屋里竟然一尘不染,不用想肯定是婶娘来到扫过。 她烧水梳洗一番,这才提着买的东西往旧宅去。 “二叔,婶娘,我回来了。” 王氏从灶房跑出来,上下看了一眼:“可算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顺利的很。” 裴启云刚才在擦洗,听着声音快速倒腾一下,端着木盆出来倒水。 “平安回来就好,正好你婶娘饭做好了,一起吃饭。” 裴启云将木盆放在墙根,进灶房和王氏一起端饭菜,可能是不知道陆逢时回来,所以晚上就一盘炒芦菔和一盘用几片肥腊肉炒的豆苗。 “不知道你要回来,太简单了,婶娘再去给你煎个鸡蛋。” 陆逢时按住要起身的王氏:“婶娘不必麻烦了,明日你再给我做,可好?” “好,” 王氏端起碗,刚吃几口想起一件事来,“前日,你娘家来人了。” 陆逢时吃饭的动作停下来。 诧异问,“谁来了?” “你娘。来问你上元节怎么没回去。” 陆逢时听乐了。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听说王氏快死了。 陆大根和杨彩云有多远躲多远,三日回门哪怕买了不少东西,也是躲得远远地。 在他们看来,若是王氏死了。 裴之砚科考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读书人,不能为家里的农活出力不说,还得搭进去不少银子。 杨彩云送原主出屋的之前,明里暗里说让她少回娘家,别让人家说闲话。 现在知道裴家在慢慢变好。 倒是主动凑上来了。 连个上元节也要问为什么不回。 她为什么要回? 给机会让他们吸血吗? “婶娘你怎么说的?” 王氏顿了顿道,“我说你有事去了府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却一口咬定说是你得到消息,故意躲着她。” 说起来,前日是第一次见杨氏。 没想到这么不讲理,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说的那么不堪。 陆逢时嫁到裴家,那就是裴家人 听不得这么贬低她。 “下次人来了,若恰逢我不在家,婶娘不必顾及我,直接爱答不理就行。” 王氏觑了眼自家夫君,“这不太好吧,那是你娘,村里其他人看见,少不得会嚼你舌根,说你不孝。” “也是哦。” 谁说名声不重要。 到时候明明不讲理的是杨氏。 被人说三说四的反而是她,那真是不划算。 “她既然主动来找,应该是有事,说不定过几日还会来,到时我来应对,二叔婶娘,你们就不要管。” 王氏又看向裴启云。 见夫君点头,才道:“好,听你的。” 两日后,陆逢时来到赵家。 赵启泽已经按照陆逢时的吩咐,将东西都准备好。 赵母也被他从外祖家接了回来。 天色渐暗,陆逢时在赵家吃过晚饭后,两人带着赵母骑马往赵父的坟茔去。 在那里超度,是最好的。 赵启泽掐诀,将赵父的魂魄从铜钱里飞出。 他被困在铜钱里,很安全,但同时也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一切,到现在才知道,儿子已经帮他报了仇。 “儿子,你要照顾好你娘。” “官人,” 赵母哭得撕心裂肺,她舍不得啊。 “小莲,是我不好,你还年轻,遇到合适的,你……” 看得出来,赵父赵母感情极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 赵启泽的修为,撑不了多久,在陆逢时的帮助下,勉强将赵父的魂魄超度好。 这件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 如陆逢时所想一样,二十五日这天,杨氏又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三叔家的小儿子明哥儿。 他今年六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这个年代,还是在乡下,儿子自是金贵的。 可老三家通了儿子窝,一个接一个的生,十年生了五个,都是儿子。 这最小的明哥儿,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陆大根跟这个三弟提了想要过继一个儿子的想法,老三家一寻思,拍着大腿同意了。 不过孩子小,杨彩云又早就没了奶。 孩子就一直由三婶娘方氏奶着,打算等孩子周岁后再给大哥。 这期间,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老三家里送。 原主才十岁,被逼着干很多活。 明哥儿周岁后断奶,却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杨氏就有些不太满意。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健全的孩子。 三天两头的生病咋搞。 于是主动提出先等一等,这一等就是三年。 娃儿四岁,身子逐渐结实。 陆大根和杨彩云过继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明哥儿已经认家。 不是那么好养熟的。 况且还有看好戏的街坊邻居,三五不时的就逗弄一番明哥儿,说他是爹娘不要了,塞给大伯家的。 明哥儿就经常哭着跑回三叔家。 去年五月原主和裴之砚成婚时,明哥儿又哭着跑回去了。 此后,就再也没见过人。 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 看见陆逢时对他笑,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哟,还怕她呢?! 原主很讨厌这个孩子,因为有他,自己就有干不完的活。 小的时候,这孩子换下来的尿片,杨彩云为了当老好人,都给包揽下来,而后甩给还是十岁的她来洗。 冬日,河里的水凉的很。 她的手生了冻疮,晚上痒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早上起来,因为没有精神,又得挨陆大根一脚,说她光吃不干活。 原主心里就恨上明哥儿。 要是没有他,自己的日子也许不会那么难过。 在无人的时候,就会欺负他。 反正孩子还小,说不清楚。 等他能告状的时候,原主又想到更损的法子。 让他有口难言。 所以,明哥儿见到她,本能的会后退两步。 大半年没见,还是如此。 “你这孩子,还害羞了怎的?快,叫姐。” 杨彩云将躲在后面的明哥儿往前推一把,明哥儿手足无措,喏喏的喊了声姐。 现在的陆逢时自然不会拿个孩子撒气。 点头,然后将两人让进屋来。 给杨彩云倒了杯热水,才出声问:“娘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你这孩子说的,没事娘还不能来看看你?” 陆逢时不想兜圈子:“娘,有话你就说,不然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你,你现在跟娘怎么这么生分?” 杨彩云不悦道,“我可是你亲娘啊,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为此还落了一身的毛病。 若不是因为生你,娘也不会伤了身子,再也生不了。” “嗯,这个我承认。” 陆逢时点头,“所以,我从记事起,就不停地干活,还不够么?” “女孩子干点活怎么了?” 杨彩云依旧不悦,“你还不是好好长这么大了。我跟你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尤其是帮你说成这门亲事,你看看,多好啊!” 陆逢时心里冷笑。 是啊,好着呢。 好的你亲生女儿跟人私奔,被一块石头砸死了。 “娘,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陆逢时这次的语气有些重。 杨彩云讪讪看着她:“是你爹让我来的,说看你能不能帮家里养着你弟弟,最好是能送他去私塾,这样我们家也能和裴家一样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 “哈?” 陆逢时不雅的掏了掏耳朵,“娘,我刚才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杨彩云当真以为陆逢时没听懂。 一字不落又说了一遍。 这次她直接笑了,笑的十分大声。 杨彩云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逢时啊,你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陆逢时止住笑。 目光幽幽落在明哥儿身上,“你愿意跟着阿姐吗?” 明哥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现在的阿姐,比以前看着还吓人。 他才不要。 他要回家,要找自己的亲阿娘。 杨彩云宝儿宝儿的喊:“跟着阿姐,有肉吃,有漂亮衣裳穿,还能读书……” 陆逢时:“!!!” 感情他们是这么对明哥儿说,才将这孩子给骗过来的。 “娘,我明确告诉你,我不答应。” 杨彩云还在劝说明哥儿。 陆逢时突然来这么一句,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当初你们说要过继,我因为年纪小,不敢说什么。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你们要过继,想等老了有个给你们摔盆的,我没意见。 可要是想要我帮你们养着,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什么人啊! 自己闺女刚成婚没一年,竟然送一个过继来的儿子给自己女儿养着? 前世今生她也是头一回听。 可真敢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 杨彩云见陆逢时拒绝,急得站起身来指责,“他是你弟弟,你这个做姐姐的日子好过点,就不能帮着弟弟?” 陆逢时冷笑一声,“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我自私?那您和爹呢?” “我六岁就开始给全家洗衣做饭,寒冬腊月手泡在水里生冻疮,你们可曾心疼过?” “明哥儿出生后,你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从三婶那将他的尿布全拿回家扔给我洗,就为让三叔三审开口同意过继的事。” “现在看我嫁得好些了,就想着把过继来的儿子塞给我养?” 她嗤笑一声,“怎么,是打算让我当姐又当娘,把你们该尽的责任都揽过来?” 第77章 入贡院 第77章 入贡院 杨彩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们生你养你…” “生我养我?” 说着陆逢时真把自己给气笑了,“是啊,生下来就扔在一边自生自灭,能长这么大全凭我自己的运气,这也叫养?” 杨彩云气弱了下去。 坐回椅子上抱着明哥儿。 陆逢时俯身看着杨彩云的眼睛,但她眼神闪躲。 “娘,您摸着良心说,你心里有过我这个女儿吗?我若是在裴家过得不好,您会给我撑腰吗?” 杨彩云头埋得更低。 “娘,我已经嫁人了,大家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不好吗? 何必非来找不痛快?” “你这孩子,说话也太难听了!” 陆逢时嗤笑,上次嫌她话难听的,现在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是,但我还有更难听的。” 陆逢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陆逢时的银子,就是扔水里听响,也不会白给你们糟蹋,现在说得够明白了么?!” 杨彩云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不孝女! 我若是将你不孝的事情告诉大家,你觉得你日子还能好过吗?” “哦,那请便。” 陆逢时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好让乡亲们都知道,你们是怎么把女儿当牲口使唤,现在又想回来吸女儿的血的。” 她走到门边,双手抱胸靠在上面,笑眯眯道:“要是没别的事情。带着你的宝贝儿子回吧。 记住,下回再来,我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杨彩云脸色铁青,一把拽过明哥儿就往外走。 到门口竟然回转身朝地上“呸”了一声:“你给老娘等着,以为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看你爹说的没错,当初就不该……” 陆逢时没等她说话,掐了诀让她闭嘴,而后屈指一弹,将院门关上。 杨氏想拍门再“呸”一声。 发现浑身僵硬。 而且不听使唤的朝村外走。 这可把她给吓坏了,以为自己撞了邪,拉着明哥儿赶紧走。 等两人走远,她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正准备转身回屋,发现王氏从旧宅过来,欲言又止。 “婶娘都听见了?” 王氏点点头,犹豫道:“阿时啊,这么说会不会太…” “太绝情?” 陆逢时摇头,“婶娘,对贪得无厌的人,心软就是纵容。今日我若松口,明日他们就能得寸进尺。” 她望向杨彩云离去的方向,眯起眼睛:“况且,我总觉这事没完。” 杨彩云不关心原主,这个毋庸置疑,但她又不觉得自己自私,所以一直在原主与陆大根之间做调和剂。 这次即便她斩钉截铁的拒绝,按理说杨彩云只会夹着尾巴走。 应不会这么直白的威胁她。 但这次,她却一把撕开了自己的伪善,骂得尤为难听。 这不像杨彩云的行事作风。 …… 贡院已经锁院五日,这次春闱是礼部尚书李清臣主持,副主考是右鉴义大夫范祖禹和中书舍人赵彦若。 京都城里,只要有考生居住的客栈里,都在议论本次科考议题。 “李大人原是支持王相公变法的。只是后来……,” 一名身穿月牙锦袍,打扮十分贵气的男子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小声议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是他主持春闱,这试题可真不好猜。” “不是还有两位副考官?” 另一名衣着差些,但样貌还算周正的学子道,“这两位都是司马温公的门生,如今那位还在听政,估计是会倡导恢复古制……” 另外两名学子也都持不同态度。 一桌五个人,有四个在争议,不知不觉声音就有些大。 引得其他几桌的学子频频侧目。 四人争执不出输赢,就都同时把头转向另一个没有出声的男子。 男子看着十八九岁,一袭靛青色细布长衫,虽不华贵却浆洗的极为干净。 他生得眉目清朗,鼻梁高挺,下颌线如刀削般利落,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墨卿,你说你站哪边?” 月牙锦袍男子问。 他姓章名昊然,去年十月初六及冠,家中长辈赐字景明。 他是属于来京较早的那波,趁着有时间拜访不少在京的名师大儒,若能让其指导一二。 那也是受益匪浅。 章昊然原是住在城东的迎宾客栈。 但十日前,也就是上元节外出赏灯游玩时,因人太多,推搡间不小心将一位小娘子给挤下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那小娘子还不会水。 眼看着就要沉下去。 这种时候,若是被旁的无赖男子跳下去救,那小娘子不就完了么。 可若让自己跳下去,十有八九他这辈子也就和那个女子绑在一起了。 正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让书童去救时,裴之砚刚好路过。 他抄起旁边小船用来撑船的竹竿伸入河中,长短正好,小娘子就抓住竹竿自己爬上岸来。 如此,小娘子的名声能保住,他也得救。 后面道谢时才知,他是从余杭郡来赶考的举子。 问了所住客栈后,第二天便搬来这里。 要不是有人刚好退房,在这档口,可不见得有房间给他住。 裴之砚闻言抬眸,轻笑道:“诸位可曾想过,李尚书虽曾支持新法,但元丰八年那场变故后……” 裴之砚点到为止。 学子可以议论部分朝政,但不能直接站定立场。 几人噤声,脸色轻变。 元祐更化六年来,朝堂风向早已不同往昔。 他们刚才确实太激动,忘了这茬。 几人喝茶冷静了会,换了话题,章昊然道:“按照往年惯例,锁院后大概十日学子就该入院科考了吧?” 刚才与他持相反意见的那个学子叫秦田瑞,字德璋。 他是五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今年二十七,已经娶妻生子,这是他第三次参加科考。 他道:“昨日我刚好去贡院门口看了,确定二月初一入院。” “今日已经二十五,那没几日了。” 开口的学子叫谭少杰,字子毅,二十一岁,越州人士。 与裴之砚同是鹤山书院学子。 他身体较弱,比裴之砚提前一个月出发。 但路上病了两次,也就比裴之砚早到五日而已。 因平日里学子都在温习功课,出门的时候不多,竟是多日不曾碰面。 还是章昊然住进来那日,闹出不小的动静,他出门来看,才看见裴之砚。 如此,两人便时常约一起下楼吃饭。 说着与另外一个叫柳明宇的学子准备起身回房复习功课去。 柳明宇今年十九,登州人士。 就读于嵩山书院,家中经商,家中不少读书子弟,但这几年,只有他一人中举。 家里对他十分重视。 本来是想给他安排进京都好一些的客栈居住,这样也能结识更多优秀子弟。 可他有自己的想法,选了一家毫不起眼的。 章昊然把两人叫住:“该学该看的,都已看的差不多,这几日天气不错,不如去郊外游玩一番吧?” “这,” 秦田瑞道,“现在去郊游,不妥吧?” 还没科考呢,就先玩上了? 松弛是好事,可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谭少杰轻咳一声,摇头道:“章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几日我总觉得《春秋》义疏还有疏漏,还需再温习一二。” “家父来信叮嘱,说春闱在即,万不可懈怠。前日刚收到新注的《礼记》,还未及细读。” 柳明宇也拱手推辞。 章昊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转头看向裴之砚:“墨卿兄也这般无趣么?” 裴之砚放下茶盏,轻笑道:“就在昨日,我听一位学子议论上届春闱,说有一位湖州举子,因考前郊游时误饮不干净的水,上吐下泻三日,最后是被人抬着进考场的。” 谭少杰闻言脸色发白:“可是《水经注》里记载的清明水患?” “正是。” “京郊水系与城中不同,这个时节看似清澈的溪流,实则多含…” 章昊然不以为然:“我们不喝河里的水不就行了。” “章兄有所不知。” 秦田瑞压低声音,“去岁礼部下了新规,若再出现饮食导致不能科考的,可不会如先前那样抬进去。” 柳明宇补充道:“我家中有药铺生意,叔父说这几日药铺的藿香丸都被举子们买空了。” “况且…” 裴之砚忽然望向窗外。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两个交脚幞头、着褐色圆领衫的衙役正在对面茶楼前驻足,其中一人正执笔记录着什么。 谭少杰立刻会意:“听说礼部派了暗察御史……” 章昊然手中的茶盏“咔”地磕在桌沿。 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月牙色锦袍袖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众人诧异地看他,他却浑然不觉。 只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对面茶楼前那两个褐色身影上,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 他猛地意识到众人的目光,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去擦拭袖口的水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咳,无妨,手滑了。” 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来,却显得有些僵硬,“既如此,那,那便等科考后再约吧。” 这话说得极快,几乎没经过思考。 与他刚才兴致勃勃提议郊游时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秦田瑞阅历最丰富,眉头微蹙。 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昊然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瞟向窗外那两名衙役,没再说什么。 谭少杰和柳明宇本就心思不在此处,见章昊然放弃提议,都松了口气,再次拱手告辞,匆匆上楼温书去了。 桌边只剩下章昊然和裴之砚。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窗外街市的喧嚣似乎被隔离开来。 裴之砚神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重新拿起茶壶,为章昊然续上半杯茶。 动作从容不迫。 清凉的茶水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章兄似乎有些不适?” 裴之砚声音温和,听不出探究,更像是寻常的关切。 他并未直接点破对方刚才的失态,目光落在章昊然袖口那片水渍上。 章昊然被这温和的询问烫了一下,猛地抬头。 眼神闪烁不定。 “没什么,墨卿兄多虑了。” 他端起新添的茶,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喝了一大口。 似乎想借此压惊,却反而被呛得咳嗽起来,狼狈地放下杯子,脸色涨红。 “只是,不能去郊游,觉得可惜罢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语速极快的解释,更像是说服自己,“想着考前放松一下也好,谁知竟有这许多忌讳, 还是多谢墨卿兄刚才的提醒!” 他拱了拱手,眼神却不敢与裴之砚对视。 目光飘忽的扫过桌面,墙壁,最后又不受控制地瞥了眼窗外。 那两个衙役已经离开了原地。 “章兄客气了。” 裴之砚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啜饮。 他那双沉静的双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凝重。 章昊然刚才的反应,不正常。 那双眼的惊惶与失态,像是看见了什么令其忌惮甚至恐惧的东西。 他,害怕衙役? 若真是如此,章昊然或许跟着他来到这个客栈,就没那么简单。 通过这几日的了解。 章昊然乃集贤学士章衡章大人的族人,但应该是不同支,因他对其父避开不谈。 所以具体身份还不是很清楚。 不过,在科考之前,不闹出什么事情来,管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私心,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二月初一 寅时刚过,天色仍是浓稠的墨蓝,寒意刺骨。 贡院街却早已被无数灯笼火把照得亮堂堂,人声鼎沸。 各地赶来的举子们在家仆书童的簇拥下,提着考篮,揣着忐忑与期望,汇聚成数条长龙,等待着贡院大门的开启。 空气里弥漫着炭火气、淡淡的墨香、早点摊子的食物热气,以及浓浓的紧张感。 衙役和兵丁手持水火棍,神色肃穆地维持着秩序,呼和声不绝于耳。 裴之砚与谭少杰、柳明宇结伴而来。 秦田瑞稍晚一步也到了。 章昊然几乎是踩着点出现的,脸色在灯笼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不如往日活络,只匆匆与几人打了个招呼便站在一旁接过书童递过来的炊饼咬上一口。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 第78章 墨里有毒 第78章 墨里有毒 入院检查极为严格,搜身、验看文凭、检查考篮,每一项都耗时良久。 稍有疑问,便被叫到一旁详细盘问,引得后面队伍一阵骚动和焦虑的低语。 眼看离贡院大门越来越近,意外发生了。 相邻的另一条队伍前端,一名穿的洗得发白襕衫的瘦弱学子,在即将轮到他接受检查时,突然面色惨白,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手上的考篮“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 负责该段的衙役头目厉声喝道。 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一扫,学子抖得更厉害。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惊恐地看着地上散落的东西。 一名眼尖的衙役一个箭步上前,捡起其中一卷散落的空白卷轴。 捏了捏,又对着灯光仔细照看,脸色骤然一变:“头儿!这纸,里面有夹层!” 此言一出,瞬间炸开了锅! “夹带?!” “竟敢在此处作弊!” 人群哗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名面如死灰的学子身上。 衙役头目铁色铁青,左手扶着腰刀,大踏步而来,一把夺过卷轴,三两下撕开表层。 里面赫然露出密密麻麻,用极细毛笔抄写的经文经典! “好大的胆子!锁起来!” 头目怒吼。 两名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那名几乎瘫软的学子。 学子这才像是回过神来,涕泪横流,嘶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准备的!是,是有人给我的! 说万无一失,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哭喊声在寂静下来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却无人同情。 科场舞弊,乃十恶不赦之大罪。 一旦坐实,功名尽革,流放充军都是轻的。 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整个贡院门口的气氛更加凝重和肃杀。 衙役们的检查变得更加严厉。 甚至堪称严苛。 严厉的怀疑几乎不加掩饰。 不少胆小的学子一时额头冒汗,手脚发软。 裴之砚眉头微蹙。 他注意到,在那名学子被拖下去时,在他旁边不远的队伍中,有几人神色有有异,迅速低头,还有一人甚至悄然后退。 排队十分不易。 大家此刻都恨不得往前挤。 眼看就要排到门口准备检查,这人却往后退? 而站在他身旁的章昊然,反应更是异常。 在“夹带”二字被喝破的瞬间,裴之逸清晰地感觉到章昊然猛地吸了一口冷气。 身体瞬间紧绷,手还捂向自己胸口位置。 甚至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几乎要撞到后面的举子。 “章兄?” 裴之逸低声唤了一句。 章昊然猛地一颤,抬头看向裴之砚。 “没事,没事,只是觉得此人太过愚蠢,竟敢,竟敢做出这种事。” “是啊。” 裴之砚若有所指,“的确太愚蠢,趁还来得及,定要悬崖勒马。” 章昊然神色微愣。 抿了抿唇,心里在天人交战。 最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去旁边缓一缓离开了队伍。 “裴兄,你说章兄今日是怎么了?” 柳明宇问,“往常他可是话最多的,身体也好,怎么今天无精打采的。” 裴之砚看了眼队伍后方:“可能是太紧张了吧。” 终于轮到了裴之砚这一拨。 衙役仔细核验了他们的文凭,又严格搜查了考篮和全身,甚至连发髻和鞋袜都没有放过。 检查裴之砚时,一切正常。 柳明宇他们也顺利通过,拿了各自号舍的信息,便各自祝福着去找位置。 整个贡院,设“天”到“盈”共一百二十区呈网格化排列,可容举子两千四百名。 裴之砚被分到黄字区三排三列。 他拎着考篮在自己的位置前站定了一会。 面前是一个深约五尺八寸,广约三尺九寸,高约八尺的小小房间。 仅设桌椅,木板嵌于墙上,白天作桌,夜间卸下为床,地面铺着砖石,微微倾泻至廊道暗沟。 裴之砚之前只是听秦田瑞口述。 现在亲眼见到这科考之地,内心还是有些波动的。 他拎着考篮走进去,打开嵌在墙上是的木桌,将考篮放在上面。 这次科考,首考经义。 辰时发题,规定酉时收卷。 拿到试题后,裴之砚第一眼便是检查一番,而后才是看题。 一共两题: 第一题是《周易》,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第二题是《尚书》,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 看到第二题的时候,裴之砚微微拧眉,这一题看似是说命,可实际上却…… 在研墨的空档,正好可以整理思绪。 约两刻钟后,裴之砚开始提笔作答。 在规定收卷前半个时辰,他答题完毕,检查一番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科考是个体力活。 他自问也有些功夫傍身,这一天下来,手脚都不能伸展开来,着实有些不舒服。 翌日,考的是诗赋。 考题为五言六韵排律《春试元祐六年赐进士》,骈赋《天子曰辟雍赋》。 裴之砚依旧能轻松作答。 第三天考的是论。 这题一出,又是引经据典,暗藏机锋,直直挡下朝局利弊。 须得谨慎措辞。 贡院内只闻纸笔沙沙,间或几声压抑的咳嗽和叹息。 空气比昨日更显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攥紧。 裴之砚凝神静气,将繁杂的思绪摒除,专注于破题,一步步将胸中沟壑为笔下锦绣。 他书写速度不疾不徐,自己端正沉稳。 与周遭不少抓耳挠腮,额冒虚汗的学子形成鲜明对比。 白日的喧嚣渐渐沉寂,夜幕再次笼罩贡院。 号舍区只余下灵性几盏为巡场衙役照路的灯笼,散发出昏黄模糊的光晕。 勉强勾勒出号舍轮廓。 绝大多数考生经过一整日的殚精竭虑后,早已筋疲力尽。 即使身下木板坚硬,也纷纷沉入睡梦中。 夜凉如水,寒意溅重。 子时前后,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竟在号舍区域弥漫开来。 学子们越睡越冷。 此刻若有修行之人在此,定能辨出其中混杂的微弱邪异,还有极淡薄的腥甜气。 裴之砚并未深睡。 他内力已有小成,虽连日耗费心神,但灵台仍保持着一丝清明。 加之章昊然入贡院前异常离去,让他心中始终存着几分警惕。 感觉到越来越冷时。 他鬼使神差的从荷包里掏出陆逢时给他准备的符箓,放置在枕头下,又吃下一颗她准备的金刚丹。 就在他准备再度入睡时。 突然一声极度惊恐到变形的惨叫声,猛地从“玄”字区方向炸响。 瞬间撕开贡院夜的寂静。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接二连三的惊叫声,从不同区域的号舍中爆发开来! “鬼,有鬼啊!” “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血,好多血……,救命!” 混乱的嘶喊声,撞击号舍木板的声音以及踉跄奔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整个贡院瞬间炸开了锅! 被惊醒的学子们惊慌失措,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纷纷探出头来张望。 只见黑暗中人影幢幢,有疯癫乱跑的,有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胡言乱语的。 “怎么回事?” “走水了?” 隔壁举子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要是走水,弄不好,都得死在这里,讲这话真是没过脑子。 巡夜的衙役兵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急促的锣声和呵斥声四处响起。 “肃静!全部肃静!” “回到各自号舍!违者按扰乱考场论处!” “快,去禀报提调官!” 火把被迅速点燃。 一队队兵士持械冲入号舍区,试图控制混乱的场面。 然而,那些陷入癫狂的学子力大无穷,状若疯魔,好几个衙役合力才勉强按住一个。 裴之砚早已起身,站在号舍门口,看向混乱传来的方向。 他的号舍在“黄”字区边缘。 离核心骚乱区稍有一段距离,便是以他的目力,火影幢幢也瞧不太清楚。 不过能感受到那股不同寻常的阴冷气息。 贡院数千学子,浩然正气。 普通的邪祟哪里敢往这里来? 但若不是普通邪祟……,或许是人为也不一定。 思索间,提调官已经赶来。 担任此次春闱的提调官是权知开封府李之纯。 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面瘦骨峻,目光如电,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他兼任这个提调官,两方党派都没有意见。 李大人刚到,有一名被两名兵丁拖拽的学子突然狂叫:“……,墨,墨里有毒!它活了,钻我脑子了去了,哈哈我能高中了!” 墨? 裴之砚转身回去翻找考篮。 在考篮下面拿出一块用了一半的官制贡墨。 几乎所有考生的墨锭都是入场前统一检查后发放,旨在公平,也防止舞弊。 若问题出现在墨上…… 他拿起那块黝黑的墨锭,凑到鼻尖仔细嗅闻。 除了松烟特有的清香,似乎,却有一丝极其微弱被香料掩盖了的异样气息。 若非他五感比常人敏锐,绝难察觉。 为了验证,他又让住在旁边号舍的学子,也将墨拿出来,放在鼻翼下一闻,有股同样的异象。 此时,李大人也已经命人,将备用的贡墨取来一块。 他放在鼻下,很快眉头微微皱起。 “叫王医官来。” 王医官是太医署普通的医官,这几日在贡院待命,随时处理突然的急症。 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在李之纯雷厉风行的弹压和随后赶到的更多兵丁的控制下,那些陷入癫狂的学子被强行制服。 他们被绳索捆绑,集中看管起来。 贡院内弥漫着一种恐慌后的死寂。 剩余的学子们缩在各自的号舍里,惊疑不定,再无睡意。 王医官火速赶来。 他仔细检查了发病的学子,又接过李之纯递来的贡墨,你那岁一点粉末仔细嗅闻辨别,甚至舌尖微尝。 不一会,脸色骤变。 “大人!” 王医官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此墨,此墨中好似混入了极微量的幻心草和噬魂粉末。” “好似?” 显然李之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大人,这两种皆是早已失传的邪异毒物,典籍记载其能扰乱心智,放大内心恐惧,下官也是推测,不能断定。” 李之纯脸色沉沉。 子时已过,今日天亮,还有最后一场考试。 若不能妥善处置,今年的科考便会被人诟病,他这个提调官也落不到好。 “来人,迅速将剩余贡墨封存,用备用墨。” 李之纯当机立断,给出解决方案,“所有出现症状的学子单独隔离,严加看管。” 李之纯吩咐,就准备离开。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上报官家和两府宰相。 “李大人,留步!” 李之纯刚要转身离开,竟不想被一个举子叫住。 他看着不及弱冠,高约六尺,肩宽背直,如青松立壑。 面若刀削,鼻梁高挺,一双凤眼沉静似深潭,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是你叫住本官?” 裴之砚颔首,给李之纯行礼后道:“学生余杭郡举子裴之砚,有事要与大人说,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放肆!” 跟在身后的衙役厉喝。 裴之砚不卑不亢看着李之纯。 李之纯眯了眯眼,锐利的眸子直直看过来,裴之砚不避不闪。 他最终挥退左右,“胆子不小,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大人,学生对方才之事,有些不同的看法。” “你是说对本官处置的手段有疑议?” 裴之砚行礼:“学生岂敢,只是有些许疑惑罢了,假设真是墨的问题,那为何只有那几名学生发狂?” 说着他拿出两块使用过的墨。 “大人闻闻。” 李之纯接过,这两块也同样有那股异香。 他立刻让衙差又去不同区域的号舍分别拿了十几块,无一例外,都有那股异香。 “这种情况,不能排除这次科考学子所用的贡墨都有问题,但为何单单只有那些学子发狂,出现幻觉?” “裴之砚?你对此有何看法?” “学生以为,这墨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的问题并不在墨。” 李之纯比方才脸色更沉。 这学子的意思,如果他将主要精力都放在追查这批贡墨上,也许会漏掉真正的蹊跷之处,找不出真正作乱的真凶。 即便找得出,那也不可能就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 第79章 我陆逢时不稀罕 第79章 我陆逢时不稀罕 李之纯目光锐利如鹰,看向裴之砚:“不在墨?那在何处?讲!” “学生以为,问题或许出在‘人’。” “人?” “正是。” 裴之砚分析道,“墨都有问题,可却只有部分学子中招,极有可能它的作用并不是直接致人疯癫,倒像是一个引子。 此物气息极微弱,若非嗅觉灵敏之人,根本闻不到。 再者,学生听王医官论断,他说这两种毒物只是放大内心恐惧,但若学子们只是个别中招,相信以大人的能力,定是能极快的处置妥当,那背后之人大费周章弄这一招,意义何在?” “学生觉得,若是有心之人,事先掌握了某种特殊方法,能够远距离,或者说在特定时辰,精准地引动这墨中潜伏之物,继而激发其全部毒性,达到扰乱特定目标之人的心智。 这样,才说的通。” 李之纯是纯粹的文官,对鬼神邪祟之说向来敬而远之。 更倾向于人事斗争。 他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有人用这墨做了记号,然后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只让一部分人发作?目的是什么?” “扰乱科场?” “这代价和风险也太大了!” “代价大,说明所图更大。” 裴之砚继续道,“大人若是觉得学生所说在理,可以查一查那些发狂学生的籍贯、师承何人……,或能发现端倪。” 李之纯何等老辣,瞬间明白了裴之砚的暗示。 他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本官知道了。” 李之纯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事,本官自有决断。你…且先回号舍,今日最后一场,安心考试。 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学生明白。” 裴之砚行礼,退回自己的号舍。 李之纯迅速招来心腹,低声吩咐,命令立刻去调集所有发病学子的名录,籍贯信息。 同时,加派人手。 明为维持秩序,暗则严密监控贡院内的任何异常动静。 想了想,尤觉得还不够稳妥。 亲自去了一趟大相国寺,请了两个颇有些名气的和尚来。 自然,请和尚来贡院这个举动。 遭到了御史大夫的弹劾,言堂堂朝廷命官,竟然在贡院这种地方,请和尚念经。 不过,也有不少为李之纯说话的。 大相国寺是皇寺,为国家祈福之所,贡院学子科考,亦是为国家选拔人才,为确保学子安稳科考,让高僧诵经并无不妥。 总之,有两位高僧坐镇。 的确未再出现有学子癫狂的事情发生。 第四日平稳度过。 第五日依旧是昨天没有答完的策,要在午时统一交卷。 考官收卷后,举子需静候,到未时才能依次离场。 出贡院,衙役会进行二次搜身。 目的是防止夹带考卷副本外出。 二月初五,万众瞩目的春闱,也终于画上句号,从考场出来,裴之砚看到了章昊然。 章昊然也看到他了。 可却没有打招呼,匆匆与等在外面的书童快步离开。 裴之砚也就没叫。 他能顺利进入考场,应该是在他提醒之后,将身上的东西给处理掉了。 秦田瑞和谭少杰他们陆续出来。 乍一眼看去,都是一脸菜色,背都有点直不起来。 尤其是谭少杰,说是面黄肌瘦也不为过。 柳明宇叹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回去后,非得睡个三天三夜不可。” 这哪是科考,这根本就是坐牢。 是身与心的双重折磨。 谭少杰颇为赞同点头:“是要好好休息。” “诶,章兄呢?” “走了!” 柳明宇有些不满,“当初不是说好了,科考完一起回客栈?走走,回去得好好说说他。” 然而到了客栈才发现。 章昊然竟然离开了! “章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 秦田瑞眸子动了动:“若真是有急事,也该给掌柜的留个话。” 分明就是不想与他们告别。 谭少杰虚弱的咳嗽两声:“也许是真的有急事,若是有缘,总有再见面的机会,那我先回房。” 接下来就是近一个月漫长等待的过程。 说是等待,其实也不能闲着。 学子还需参加各种交际,并参加对应的礼仪训练,免得到时进入殿试后,在殿前失了礼数。 天云寺村的陆逢时。 此时正被陆大根指着鼻子骂不孝。 到这个时候,陆逢时才知道,杨彩云为何突然对她变了副嘴脸,不再做老好人,对她恶语相加。 因为陆大根跟杨彩云说了狠话。 若是她不能让陆逢时心软同意,留下明哥儿,他就要休了她。 当杨彩云哭着说出来后,陆逢时简直刷新了认知。 两人穷苦哈哈的过了这么多年,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心心念念的儿子也过继来了,陆大根竟然还想着将杨彩云给休了? “逢时,你就答应下来吧。” 杨彩云抹着眼泪:“明哥儿已经过继了,就是你的亲弟弟,将来他有出息,也能成为你的助力不是。” “就是。” 陆大根鼻孔朝天的哼了声,“趁着现在日子过的不错,将你弟弟给供出来,万一也考上举人,进京得了个功名,你也有个当官的弟弟,裴家人不敢拿你如何。” 陆逢时冷笑两声:“你想的还够远的。” “你毕竟是我生的,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爹,” 陆逢时实在憋不住,“你说,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又当又立说的就是你!” “你,你敢这样骂你老子!” 陆大根也不顾冷不冷,脱下鞋又准备动手。 陆逢时直接用灵力,将两人给扔了出去,明哥儿哭着喊着,跟见了鬼似的跟着跑了出去。 她把院门一关。 陆大根就在门外骂她不孝。 这次陆逢时没有用灵力堵他们的嘴。 只是封闭听识。 让他们使劲的骂! 左邻右舍刚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大根骂骂咧咧的,倒是将事情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邻居也就差不多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开始窃窃私语:“没想到陆娘子的爹娘这么不要脸,自个过继来的儿子,还想让女儿帮给他们养大?” “可不是,也不知哪来这么大脸。” “人不要脸,各有各的,但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简直就是吸自己女儿的血啊! 带一个娘家弟弟,陆娘子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带也没问题,那也是要死了爹娘,才轮到她这个当阿姐的吧!” 王婆在村里憋屈了大半年,终于逮到不会得罪村里人的机会,那阴阳怪气的劲,差点把陆大根给气疯。 这死婆娘,是在咒他死啊! “我们陆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王婆继续阴阳怪气:“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你们也是好运气,赶着他们二叔婶娘不在家,若是在,非得用扫帚打你们。” 陆大根指着院内:“这个不孝女,已经将我们赶出来了。” “你这当爹的,不拿女儿当人看,将你们赶出来都是轻的,我要是陆娘子,非得跟你们这喝血的爹娘断绝关系。” …… 院门外的喧嚣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陆大根骂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 却发现女儿院门紧闭,毫无反应,他想要用指责女儿不孝的行为,可完全不管用。 那些村民也不知道是得了裴家什么好处,这么帮着她。 尤其是王婆。 跟刀子似的阴阳怪气,让他脸上彻底挂不住。 杨彩云只是在一旁低低哭泣,既觉得丢人,又感觉到无尽的绝望。 终于,陆逢时的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先是对周围看热闹的邻居福了一礼朗声道:“多谢各位乡亲邻居在此做个见证。 今日之事,大家也看到了听到了。” “我陆逢时自问嫁入裴家以来,恪守妇道,勤俭持家,从未做过对不起娘家,对不起裴家之事。 今日我爹娘如此相逼,实在寒了我的心。” 她目光转向陆大根和杨彩云,神色平静道:“爹,娘。” “你们口口声声生我养我,恩重如山。 好,这‘生恩’我认。这‘养恩’我也认——用我六岁起当牛做马、寒冬腊月双手烂透的辛苦来还!” “今日,我再最后还你们一次!” 说着,她将手中的布包扔到陆大根脚前。 布包散开,里面是几锭雪白的银子,粗略看去,至少有二三十两。 “这些银子,足够你们二人丰衣足食好几年,也足够给明哥儿启蒙读书的束脩! 拿了钱,从此我和陆家两清!” 陆大根看到银子,眼睛瞬间直了,麻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就想弯腰去捡。 “慢着!” 陆逢时冷喝一声,“钱,可以拿走。但话,要说清楚。 今日,当着众多乡亲的面,我陆逢时立誓:自此之后,与陆大根、杨彩云恩断义绝!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过我的桥!” “是穷是富,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干系!” “同样,我陆逢时是福是祸,也无需你们再来过问半句!若违此誓,犹如此簪。” 说罢,她猛地拔下头上束发的一根普通木簪,手上微一用力,“咔嚓”一声,木簪应声而断,被她扔在地上。 此举一出,全场寂静。 恩断义绝! 这是极其严重的行为,几乎等同于宗法意义上的脱离关系。 陆大根愣住了。 捡钱的动作僵在半空。 他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决绝。 杨彩云也吓得停止了哭泣,惊恐的看着陆逢时。 她不明不白,只是让她带一个弟弟,怎么就闹到要和家里决裂的地步。 哪个女子从小不是这么过来的? 她娘家有三个弟弟,都是她带大的,娘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弟弟能继承香火,以后她嫁人了也能给她撑腰,不用担心在婆家被人欺负。 为什么到她了就不行? 还要闹到断绝关系的地步。 她难道不知道,这世道女子的艰难,没有娘家撑腰,她在婆家的日子能好过? “逢时啊,做人莫要把自己的路给堵死。” 陆逢时对杨彩云“堵死自己路”的言论报以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温度。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入每个围观乡邻的耳中,“我的路,从来不是你们给的,而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你们所谓的娘家撑腰,就是我六岁起当牛做马,就是如今逼我抚养过继来的弟弟?” “这样的撑腰和后路,我陆逢时——不、稀、罕!” 她目光如炬,扫过脸色青白交加的陆大根和杨彩云,“裴家待我如何,乡亲们有目共睹。 我陆逢时能否在裴家立足,靠得是我自己的德行!而非靠一个需要吸我血去供养的所谓的娘家弟弟来虚张声势!” “今日这银子,是买断我欠你们的那点微薄的生养之恩最后的代价!” “拿了钱,就此两清! 若觉得不够,或是日后还想借此生事……” 陆逢时话音一顿,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周身萦绕着凡人看不见的灵力威压,压向两人。 陆大根和杨彩云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好似被什么凶狠的野兽盯上,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连哭闹的明哥儿都吓得噤声。 “……,那就别怪我彻底不讲情面。 倒时,恐怕就不是几十两银子能了结的了。”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带着明显的警告,配着那莫名的压迫感,让陆大根心底那点贪念和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大半,只剩下惊疑不定。 陆逢时不再看他们,转而面向众多乡亲,再次敛衽一礼:“今日之事,扰了各位清净,逢时在此赔罪。 也恳请各位乡亲,今日为我做个见证,日后若他们再来纠缠,所言种种,皆不足信。” 王婆立刻高声应和:“陆娘子放心,咱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他们不做人,逼得你没办法!” “这钱够他们舒舒服服过好几年了,要是还敢来闹,直接将他们赶出村去。” “就是!没见过这么吸女儿血的。” “陆娘子仁至义尽了!” 第80章 伏羲陵庙 第80章 伏羲陵庙 乡亲们纷纷附和。 陆大根脸色精彩纷呈。 想如之前在家一样,硬气的骂回去。 可又舍不得地上白的银子。 看着态度决绝,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儿,再感受到周围乡邻的指指点点。 他知道,今天这便宜,只能占到这了。 再闹下去,恐怕真的一文钱都拿不到,那他折腾这么久有什么用? 算了,有这些银子总比没有强。 陆大根最终悻悻然地弯腰,快速将银子和布包捡起来,揣进怀里。 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跺了跺脚,竟然如杨彩云一样,呸了一声,“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慢着。” 陆逢时叫住正要揣钱离开的陆大根,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你刚才说,‘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目光如利刃般在陆大根和杨彩云脸上来回扫视。 她惊奇地自己发现竟能看清楚他们的面相。 他们子女宫清清楚楚的显示,无子嗣。 所以,她不是陆家的女儿??? 如果有血缘关系,她是无法看清楚两人的面相的。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凉的清明瞬间席卷了她。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所有过往的苛待、忽视、利用,都有了最残酷也最合理的解释。 她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可以像对待牲口一样使唤,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用来换彩礼,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她继续为那个“家”付出一切! 因为她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她也不想看陆大根和杨彩云的嘴脸,所以拜年那一次,还有杨彩云之前上门那次,她都没有看过两人的面相。 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陆逢时周身的威压几乎凝成实质,那锐利的目光让陆大根和杨彩云心底发毛。 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银子,又后退了一步。 “你,你还想干什么?钱我们都拿了……” 陆大根色厉内荏地喊道,却不敢多看陆逢时的眼睛。 陆逢时极轻地笑了声。 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一种解脱的冰冷。 “我终于知道了你们为什么能对我这么狠心,” 她缓缓向前一步,目光死死锁住陆大根,“你告诉我,一个根本不是你们亲生女儿的人,要怎么才算‘养得熟’?嗯?” 此言一出,那简直炸了锅。 “什么?” “不是亲生的?!” 围观乡邻瞬间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陆大根和杨彩云身上。 “原来根子在这里!” “不是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就可着劲的作践是不是?” “天杀的,你们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杨彩云的脸瞬间惨白如纸,陆大根也是骇得魂飞魄散。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气话,竟然引出这个埋了十几年的秘密。 他慌乱否认:“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你就是老子的种,你简直是疯了,为了不认爹娘,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我胡说?” 陆逢时目光冷凝,“那你敢不敢当着众乡亲的面,对着皇天后土发誓,说我是你陆大根的亲生女儿? 若有一字虚言,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死后不入祖坟!你敢吗?” 古人重誓,尤其涉及宗族香火和身后事。 这是极其恶毒的毒誓。 陆大根的脸憋成了猪肝色,嘴巴张了几张,那个“敢”字却像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眼神闪烁,冷汗涔涔,那心虚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明白真相如何。 “看来你不敢。” “既如此,这‘生恩’、‘养恩’又从何谈起?” 她目光落在那包银子上,眼神里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彻底的决绝和厌恶。 “这买断之恩的银子,你们……不配拿。” 话音未落,陆逢时手一招。 陆大根只觉得怀中一轻,那包还没捂热的银子竟脱手飞出,稳稳落回了陆逢时手中! “我的银子!” 陆大根失声大叫,下意识就要扑过来抢。 陆逢时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配合着那若有若无的灵压,就让他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滚。” 陆逢时吐出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现在起,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我与你们,从始至终,本就毫无干系!” 陆大根被那声“滚”和冰冷的眼神慑住。 但听到陆逢时彻底撇清关系,尤其是看到那白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回去,贪念和激怒瞬间压过恐惧。 他赤红着眼,“怎么没有干系,不是我们,你早就死了。 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陆逢时眼神微动,但面色依旧冰冷:“所以呢?” 陆大根见她似乎有了一丝反应,像是找到了谈判的筹码,急忙道:“当年可是我们好心,才从雪地里将你捡回来的。 那天雪下得很大,你裹在一个……”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眼珠子一转,露出狡黠又贪婪的神色,语气也变得拿乔起来:“哼,想知道? 想知道也行!” “但这救命之恩,总不能白说吧?” “这银子,你得再加点!不,得翻倍。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从哪里来的!” 他试图挺直腰板,摆出一副“我有秘密你不给钱就别想知道”的无赖嘴脸。 杨彩云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下意识地拉扯陆大根的衣袖,被他一把狠狠甩开。 围观的乡邻们嘘声一片,骂声四起。 “呸!真是不是个东西!” “这个时候还想讹钱,良心被狗吃!” “陆娘子别信他的,这种人的话不能信!” 陆逢时冷眼看着陆大根那副丑态,嗤笑一声,“陆大根,你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啊!” 陆大根嘴唇蠕动,“什么意思?” “我对所谓的‘亲生父母’并无执念,不知道便不知道,于我并无妨碍。 “你想用这个拿捏我,打错算盘。” 她的目光落在手上的布包上,“这钱,你们一分都拿不到。 至于你说的救命之恩……” 陆逢时声音冷然,“且不说你们救我回来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就算真有那么一丝善念,这十几年当牛做马、非打即骂、以及最后将我当作货物般卖于裴家冲喜,也早已将那份微薄的恩情消耗殆尽。” “甚至,你们欠我更多!” “你,你!” 陆大根瞪大双眼。 陆逢时语气陡然转厉:“你现在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说,或许我能让你们稍微体面一点滚出天云寺村。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只是到时,恐怕就不是你想看到的场面了。” 陆大根只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山岳压住,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让陆大根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在绝对的威压下,陆大根那点可怜的算计和贪婪彻底崩溃了。 他吓得脱口而出:“我说!我说!……” 此话,要从十六年前说起,那年是腊月十八,雪下得很大! 他们夫妻二人从余杭郡入京想要投奔亲戚。 京都? 陆逢时眉头微蹙,叫停陆大根,让三人进院子。 “好,你继续说吧。” 陆大根比刚才安静多了,是杨彩云接着刚才的话讲:“……我记得那年我胎刚坐稳不久,好像是五个多月,在淮阳吧。 记得是一个陵庙,好多去往京都科考的学子聚在那里拜求。” 这个陆逢时知道。 史书记载,在淮阳有个伏羲氏陵庙,每年北上走陆路的学子都会停在这里拜求文运。 祈求高中。 便是有些走水路的,也会专程过来拜一拜。 “你被裹在一个锦缎做的包袱里,外面还套着一件男人样式的袄,就,就放在一棵老松树下面的避风处。 当时风雪很大,你看着有四五个月,我和你爹,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冻的浑身僵紫……” 当时的他们,刚成婚不久。 杨彩云肚子里又怀着一个,所以也是可怜这个被放在风雪里的孩子。 又发现是个女娃。 都说在生孩子前,若是能养一个女娃娃,能给家里招来儿子。 他们自然是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 所以动了收养的心思。 加上襁褓华丽,那一件男子的服又十分值钱,两人一商量就将四个月大的陆逢时给抱走了。 “就这样?” 陆逢时眯着眼,看杨彩云的表情,明显是有话没有说话。 两人被陆逢时接二连三的手段吓得不轻。 连忙收起那点小心思,继续道:“当时搜了那个襁褓,里面有一块玉佩,用红绳系着。” “你也知道,我们是进京投奔,手里缺钱……” 杨彩云的声音弱了下去,“到开封府,手上已经分文不剩了,就把包着你的襁褓还有衣跟玉佩都当了。” 当时当铺掌柜都稀罕,说玉佩的成色非常不错。 不似寻常人家能有的。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仅仅几块布和一块玉佩,就当了近五十两银子。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不,刚才也见到了。 夫妻俩拿着钱,也就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找亲戚的想法。 找了家不错的客栈住着。 在开封府过了人生当中最奢侈的新年。 不过,开封府住的贵,吃的也贵,尤其是过年那段时间。 等年过完,整个正月也就过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六个多月,手上剩下不到三十两银子。 这才想着,还是要找亲戚。 最好能在京都城安顿下来,找个活计谋生,以后孩子生下来,说不定还能在京都城站稳脚跟。 等他们找过去,那个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早就不住那儿了。 偌大的京都城,让他们上那儿去找人? 不过,他们手上还有银子。 既然亲戚找不到,那他们就先租个房子,再找点事情做,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他们租了间普通的民房,差不多三贯钱一个月。 一个月光住就要将近三两。 夫妻俩加上一个孩子,还要吃喝。 租好房子的第二天,陆大根就去找事情做了。 可不管什么事,都做不到三天别人就不要他,一个月下来,到手的银子还不够付房租钱。 吃喝也就全都靠当的钱支撑着。 他们没想到,在京都城站稳脚跟会这么难。 此时已经三月。 两人不甘心,又租了一个月,陆大根继续去找事,没过两天,还真找到一个给人看侧门的活。 这活轻松,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犯太岁。 半个月后,他因为喝酒误事,不仅没拿到月钱,还被打了两板子扔出来。 这件事,让陆大根彻底歇了心思,决定回余杭郡。 至少家里的祖屋,住着不钱。 反正手上还有些银子。 够他们吃喝好几年。 这时,杨彩云已经差不多八个月的身孕。 按日子推算,本可以能到家安全生产的,谁知走到虎丘时,早产了。 都说七活八不活。 孩子没保住。 他们手上还有些余钱,因为生产,就在当地一个叫云岩禅寺暂时安顿下来。 虎丘佛教兴盛,每年有大批的香客慕名而来。 陆大根跟僧人说舟车劳顿,又带着孩子,妻子又身体“抱恙”,手头又没有余钱,主持便好心收留他们暂且居住在那。 这一住又是一个多月。 直到差不多五月中旬,夫妻二人才带着陆逢时再度启程回陆家村。 他们为了省钱,坐的是牛车。 到陆家村的时候,就已经是五月下旬了。 按照时间算,杨彩云的确是要生的,可这孩子看着,也不像是刚出生一个月的娃。 倒像是快一岁的。 陆大根只说是在京都亲戚家吃的不错,京城的水土养人,这生下来啊,就比寻常孩子要大些。 当时也有人嘀咕。 陆大根这是当人都是傻子呢,孩子都四颗牙了。 吃的在好,也不可能在一个月长牙啊。 不过杨彩云确实是有身孕走的,回来也抱着一个孩子,就自然而然的以为,陆逢时是他们生的。 从来没人怀疑过这点。 “也就是说,你们将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全当了,还是死当?” 杨彩云怯懦地点点头。 陆大根则偏过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你们坐吃山空的钱,是我的,完了你们还拿我当牲口一样使唤。现在竟然堵在我家门口,嚷着对我有生养之恩?” 第81章 出发环州 第81章 出发环州 “很好。” 陆逢时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她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回那包银子上,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将银子全部收回,而是从布包里拿出一两碎银子,手腕一抖,那小块银子精准地落在了陆大根脚边。 “哐当”一声轻响。 让陆大根和杨彩云都愣住了。 “这一两银子,不是买断什么恩情,是给你们的路费和今日的饭钱。” 她目光扫过他们惊疑不定的脸。 “拿上这钱,立刻离开天云寺村,回你们的陆家村去。从此以后,不许再踏入天云寺村半步,更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若你们敢再来纠缠我,或者在外散播任何关于我的不实之言……” 陆逢时眼里已经有灵力风暴,“后果你们绝对承担不起。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后悔’。” “咔嚓”。 旁边的木凳突然被陆逢时徒手劈成两半。 陆大根和杨彩云同时像是被烫着屁股,飞快地跳了起来。 太吓人了。 可吓人的同时,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得往银子上看。 对比之前二三十两白的银子,心疼得都要滴血。 小声嘀咕:“就这么点,纯粹就是打发叫子,我们养你……” 他也只敢嘀咕。 看着那碎成两半的木凳,他怕自己下一刻也成两半。 陆大根最终悻悻然地弯腰,捡起那一两碎银子,瞪了杨彩云一眼,率先出去了。 杨彩云看了陆逢时一眼,拉着明哥儿也走了。 “今日多谢各位叔伯婶娘仗义执言,为我做个见证。” 陆逢时也跟着走出院子,“我已问明,我的确非他们亲生,乃十六年前被弃从淮阳伏羲陵庙附近捡来。 当年,他们当掉我随身物换取银钱,所谓养育之恩早已两清。” “此事,至此了结。 若日后他们或族人再来生事,还请各位能如今日一般,明辨是非,主持公道。” 王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陆娘子放心,今日之事,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对,这种黑了心肝的人,咱们村不欢迎! 要是再敢来生事,就用扫帚打出去!” “陆娘子心善了,还给他们路费!” 乡亲们纷纷附和,舆论彻底站在了陆逢时这边。 陆大根和杨彩云几乎是逃离的天云寺村。 他们不仅没能将抚养明哥儿的事扔给她,也没有得到预想的财富,反而彻底失去了这个“女儿”。 还声名扫地。 处理完这一切,陆逢时关上了院门。 院内终于恢复了清静。 王氏和裴启云傍晚回来,就听村子里的人说起白天的事,家都没回,赶着牛车往这边来。 “阿时……” 王氏敲门,裴启云身高尚可,能站在院墙看见屋里的情况。 陆逢时听到动静,出来开门。 “阿时,你没事吧?” 王氏心疼的看着陆逢时,她当真不知道这个侄媳在娘家竟然受了这么苦。 更加不知道,她竟然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 问出这一句,就抱住了她。 “没事,你以后就是裴家人,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陆逢时点头一笑:“婶娘放心,我不难过。”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难过。 能把事情弄清楚,她开心还来不及。 只是心底到底还是替原主不值。 正月二十九日。 她又收到了裴之砚寄来的家书。 拆开一看,竟是大年夜写的,能得余杭郡解元,裴之砚的文采自然是毋庸置疑。 寥寥数笔,就能窥见开封府的繁华。 在史书上,这段时期被称为元祐盛世。 她若是没记错,很快高太后的身体就会出现问题,官家逐渐掌权,重新启用新党。 不过史书上的哲宗帝方法十分激进,是以后人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按照往年惯例,差不多,过个一两日,他们也就要入贡院了吧。 今年的科考,定然是暗流涌动。 陆逢时突然生出一股想要入京的冲动。 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身世,不在乎亲生父母是谁。 那只是不想陆大根以此作为要挟她的把柄,再一个她是占了原主的身子,理应弄清楚她真实身份。 淮阳离开封,若是骑马,只有一两日的路程。 若是要找,须得从当初那个伏羲陵庙作为寻找的线索。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她怀中的玉符竟然动了,传来桑晨的声音:“陆道友,十日后,修炼宗门有场历练,散修亦可参加,不知你可有兴趣?” 这邀请来得突然,却又恰逢其时。 她看了眼手中的家书,又想到自己那模糊的身世线索。 京城,她的确想去。 无论是对裴之砚目前处境的考量,还是探查身世,京城都是绕不开的地方。 但宗门历练,还是不用被宗门束缚的情况下。 对她的诱惑更大一些。 且桑晨特意传讯邀请,说明此次历练可能非同一般,这次错过,下次的机会还不知在哪里。 至于身世…… 陆逢时略一思索,便有了决断。 探寻身世并非紧迫之事,十六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想到这,陆逢时不再犹豫。 向玉符注入一丝灵力,“多谢桑道友告知。此次历练,我很有兴趣。不知具体在何处集合?需要做何准备?” 很快,玉符再次微热。 桑晨的回复传来。 告知了集合地点时间,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 收起玉符,陆逢时迅速开始盘算起来。 桑晨说的集合地点是在锻器宗附近,说是在半个月前发现的一处秘境。 具体是哪位道家先人留下的还不得而知。 目前七大宗门已经各派了一位元婴期以上修为的真君坐镇。 只等诸位修士前去。 时间上来说,非常紧张。 普通人骑快马,昼夜不歇,也要半月才能赶到。 他们有修为在身,比起普通人是要快一些,但要省出一半时间,也是不易的。 需要立刻出发。 陆逢时立刻去旧宅告知裴启云和王氏,说她需要出一趟远门,并用符箓通知赵启泽。 既然散修可以去,那他也正好见识见识。 不过历练就会有凶险,这个决定需要他自己拿。 父仇已报。 赵启泽也陪了母亲一段日子。 接下来,也需为自己考虑,尽快强大起来,成为母亲的依靠。 所以陆逢时告诉他这件事情后,当即便同意了。 她说了需要准备的东西。 两人在赵家村村口汇合,再去镇上买了干粮,便一路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如今还是二月。 越是往北,越寒风刺骨。 两人用灵力包裹全身,第一日从余杭沿着天目山北麓隐秘山路,避开太湖官道急行。 酉时抵达广德,夜宿山神庙。 调息一晚,第二日从广德一路至池州。 中途只歇息一个时辰,让马儿吃草补给。 到了第三日,就有些遭不住。 马儿虽然也被他们用灵力护着,到底是普通马匹,所以不得不停下来先休息。 “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 赵启泽说出这一句,陆逢时就有点怀念当初桑晨带着他们御剑。 那叫一个快啊。 还不用这么颠簸,两天下来屁股不说颠成八瓣吧,那也是遭老罪了。 “前两天赶路多出一些时间,今日休息两个时辰吧。” 别把马儿给累死了。 因为多休息一个时辰,他们子时才过武昌。 随意找了个地方,布了个结界两人开始调息,天亮后又给马儿渡了些灵力,继续赶路。 到第五日,他们已经到达长安。 余下的路程,便没有那么赶,多休息半日。 两人是在第九日午后赶到的环州。 站在城外,都能感觉到不少修士聚集在此。 夯土城斑驳如龙鳞,青石街面有不少折痕,驮盐的骆驼队定当穿过街道,与他们擦肩而过,皮囊中的烈酒气味混着粪便的臭味。 这气味,简直一绝。 等驼队走过,陆逢时才重新闻到空气中独属于西北粗狂的风沙。 两人进了一家叫迎客来的普通客栈,安顿好马匹,略作修整,便向店小二打听城西古战场遗址。 那里正是桑晨说的修士聚集的方向。 越是靠近城西,遇到的修士便越多。 服饰各异,气息强弱不等。 但无一例外都带着风尘仆仆之色和隐隐的期待。 空气中灵力的波动也变得活跃而杂乱。 很快,一片巨大的,断壁残垣出现在眼前。 场中已聚集了数百名修士,看似松散,实则隐隐分成了数个区域,彼此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和警惕。 场边飘扬着几面代表着不同宗门的旗帜,成为了最显眼的标识。 陆逢时目光扫过,很快就看到了玄霄阁的云纹旗。 旗下,桑晨和石漱寒正与几位同门站立。 桑晨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们,温雅的脸上露出笑容,遥遥点头示意,并传音让他们过去。 “陆道友,赵道友,一路辛苦。” 桑晨迎上两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时间赶得正好。” 石漱寒也对他们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桑道友,陆道友。” 陆逢时和赵启泽拱手回礼。 之前宗门分布,石漱寒已经跟她说过一些,但到底没有那么仔细,桑晨又着重介绍起各宗门领队弟子。 “看那边,黑底金剑纹旗帜下的,是青冥剑宗。 此次来的核心弟子是落惊鸿和萧澈。” 桑晨指向一处,那里剑气隐隐,几名弟子身姿挺拔如剑。 为首的男子约二十七八,实际已经三十六岁。面容冷峻,背负一柄古朴长剑,气息凝练,竟已是金丹初期修为,他就是落惊鸿。 修士在结丹之后,容貌基本不会有多少变化。 也就是落惊鸿大概二十七八结的丹,如今八年过去修为还未有变化,应该是卡在瓶颈期。 此次历练会是很好的一个契机。 他身旁的萧澈年纪与石漱寒相当,看着二十出头,眼神锐利充满笃挚,修为在筑基后期。 “洛师兄剑心通明,是青冥剑宗这一代的代大弟子。萧师弟亦是天资卓绝。他们以剑意锤炼神识,攻伐极强。” 后面跟着的几个都是筑基初期到后期不等,也有炼气期的弟子,不过也都在炼气后期。 陆逢时点头,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剑意。 桑晨又指向另一处,那里飘着一面药鼎图案的旗帜,周围的弟子身上大多带着淡淡的药香。 “那是玄丹阁。 此次带队的是他们阁主的亲传弟子苏璎师姐。” 只见一位身着淡绿衣裙的女子娴静而立,容貌清丽,气质温和,看着约莫三十出头,修为亦在金丹初期。 不过实际年龄已经五十了。 她正与身旁的同门低声交谈着什么。 身旁跟着的那位看起来年轻更小,与陆逢时年龄相仿,眼神灵动的小师弟,叫林枫,聚气后期修为。 “苏璎师姐炼丹之术精湛,待人亲和。玄丹阁弟子虽不善打斗,但人缘极好。” 这是自然,没人愿意得罪能提供极品灵丹的宗门。 接着,桑晨的目光转向衣裙衣着风格明显带着神秘诡谲色彩的修士,他们的旗帜上绘制者复杂的星轨符文。 “那是神机门的弟子。” 领头的是夜阑师兄,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却深邃的仿佛能洞察人心,修为在金丹中期。 同样也是带了十数名筑基期和聚气期的师弟师妹。 “神机门精研卜算、阵法、秘术,手段莫测,轻易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随后,桑晨的视线掠过一群气息阴冷,服饰多以深紫、黑色为主的修士,他们的旗帜上是一个暗紫色轮回印。 他们所在区域的温度似乎都比旁处要低很多。 “幽冥宗。此次来的核心弟子是殷无赦。” 殷无赦看起来三十左右,实际年龄五十五,脸色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却红得妖异,眼神阴鸷,修为是目前各门弟子中修为最高,在金丹后期。 他独自站在稍前的位置,连他们本门弟子都与他保持着距离。 手中还把玩着一串有指骨制成的念珠。 他身后跟着一个存在感稍弱,但眼神同样冰冷的师弟苍暇,修为是筑基巅峰。 “幽冥宗功法诡异,常年与尸鬼打交道,行事亦正亦邪,尽量避开。”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此次的东道主,锻器宗。 第82章 木魈豹 第82章 木魈豹 他们的旗帜是锤子与剑交叉的图案,核心弟子是铁心师姐和韩铸师兄。 铁心是一位麦色皮肤,身材高挑匀称的女子,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眼神专注而明亮,手中正拿着一件环状法器仔细检查。 陆逢时看她也就二十六七左右,但实际已有三十九岁,修为在金丹中期。 她身旁的韩铸则是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抱着膀子,声如洪钟地在和同门说着什么,修为在金丹初期。 “锻器宗弟子战力不俗,且富得流油,身上法宝极多。 铁心师姐是锻器宗百年难遇的天才,由她亲手锻造的兵器,最次也是四品的中阶灵器。” 灵器分为低、中、高,低指一到三品,中是四到六品,高指七到九品。 她手上的那个环状法器叫千瞬轮回斩,就属于六品,能够高速循环攻击敌人。 陆逢时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个铁心师姐身上。 那个什么轮回斩,便是只那么拿着,就感觉有千道银色流光,如电如轮,炫酷的很。 她现在只有罗盘和桃木剑,捉鬼驱邪还行,真要硬碰硬的干,连一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她的要求也不高,只需一把长剑就好。 问了桑晨师兄,说是可以自己拿材料请他们打造,至于收费,需要看锻造时所耗费的灵力和精神力筹算。 …… 最后是介绍玄霄阁,除了桑晨和石漱寒,还有十三位门内弟子,由桑晨引着各自打了声招呼。 一圈下来,倒也算是混了个熟脸。 在队伍的最后,还聚着七八个散修,修为从筑基初期到金丹初期,年龄三五十到一两百不等。 在这群人里,陆逢时意外的看到一个“熟人”。 真没想到,他也来了。 就是在鬼见愁想与她抢玄阴珠的同尘子! 他正与旁边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散修聊的火热。 不过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飘。 显然是已经注意到陆逢时了。 桑晨也顺着陆逢时的视线看去,而后轻笑道:“陆道友还有熟识?” 陆逢时笑了笑,将取珠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桑晨便懂了。 他道:“秘境之中,危机与机遇并存,各宗关系微妙,两位还需多加小心。” “多谢桑道友提醒,我们会小心的。” 陆逢时道,目光再次淡淡扫过同尘子所在的方向。 恰好对上他来不及完全收回,带着一丝阴鸷与贪婪的视线。 同尘子显然没料到陆逢时会突然看过来。 愣了一下。 随即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虚伪的笑容,甚至还对着陆逢时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偶遇故人打招呼。 只是那眼神深处的算计却掩藏的并不完美。 陆逢时心中冷笑,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这种无视的态度,反而让同尘子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愠怒。 就在这时,演武场中心,锻器宗的铁心师姐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声音蕴含灵力,清晰地传遍全场:“诸位道友,时辰已到! 秘境入口即将开启,我们还是按照之前历练的老规矩,入口处的传送阵只维持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接下来,我们有请各位宗门的真君长老,请他们合力打开秘境。” 随着铁心话落,“刷” 演武场中心赫然出现七名真君长老。 年纪看着均在三十七八,但实际年龄都差不多有七八十了。 只有玄丹阁的楚长老是个女子,但她竟是所有真君中修为最高,是元婴巅峰。 是以这次开启秘境,她站在最中央位置,“进入后,传送阵或有偏差,诸位做好应对的准备。” “秘境之内,机缘各凭本事, 但也望各位记住,莫要同室操戈,徒增伤亡!” 她话音落下,与其他六名长老对视一眼,同时掐诀,打向演武场中心早已布置好的一个复杂阵盘。 嗡——! 阵盘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一道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搅动上方风云。 光柱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渐渐形成一个约三丈高的,不稳定的光晕漩涡。 漩涡中心深邃幽暗,散发出古老而苍茫的气息。 隐隐还能感受到其中紊乱的空间之力。 “入口已开!诸位,请!” 楚长老高喝一声。 早已等待多时的各派弟子立刻行动起来。 落惊鸿一马当先,低喝一声:“走!” 身后剑匣中飞剑嗡鸣,他化作一道凌厉剑光,率先冲入漩涡,萧澈紧随其后,剑宗弟子个个身化剑影,井然有序地投入其中。 剑气撕开紊乱的空间之力,显得异常果决。 苏璎则不紧不慢,取出一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捏碎,一层淡绿色的光晕笼罩住同门弟子,“凝神静气,抵御空间撕扯。” 她声音温和,带着同门迅速飞入。 那绿色光晕有效地稳定了周围的空间波动。 夜阑抬手打出一把古朴罗盘,悬浮头顶,带着同门没入漩涡。 殷无赦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周身阴气大盛,裹挟着身后的师兄弟妹如同鬼魅般飘入漩涡。 所过之处,连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御兽宗是熊烈领队,金丹初期修为,笑声爽朗,身边跟着一只金睛巨虎,方才桑晨师兄介绍的时候,说他性格豪爽,可以结交。 他走到传送阵前,摸了摸老虎的头:“咱们也进去闯一闯。” 巨虎咆哮一声,拖着他猛地跃入,其他御兽宗弟子也都各施手段进入。 赵启泽看得就差眼睛发直。 他的修为算是垫底的存在,更是一点见识也无。 可以说,他也只是光灵力修到聚气中期,但要说各种术法运用,当真不够熟练。 不过转念一想,正是因为不熟,所以才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接下来是锻器宗的弟子,由铁心和韩铸带领,稳健的踏入光门。 桑晨见状,对陆逢时和身后的师兄弟妹们道:“我们也走吧。” 说完激发护身符箓,道道青光升起。 桑晨还激发手中的溯灵盘,将他们笼罩住,桑晨有金丹中期修为,如此能帮着他们稳定心神,规避空间乱流之效。 在即将踏入漩涡的瞬间,陆逢时敏锐的捕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 是同尘子。 他混在散修人群中飞来,方向隐隐针对着她这边。 下一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耳边是呼啸混乱的罡风,身体像是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巨力扯碎。 陆逢时及时运转功法,玄阴珠散发着幽蓝光芒,帮助她稳定身形。 她瞥见赵启泽脸色发白,但还能勉强支撑。 桑晨的溯灵盘光芒在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其笼罩范围内,空间乱流明显平缓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极为漫长。 猛地,周身一轻! 所有的撕扯和噪音骤然消失。 双脚触碰到了一片坚实却陌生的土地。 一股浓郁得近乎粘稠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古老的荒芜之感。 陆逢时迅速稳定身形,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身边只有三个玄霄阁弟子,赵启泽在最后的那一刹那,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 她立刻激发传音符,却没有得到回音。 其他三个玄霄阁弟子也试着联系同门,却是同样的结果。 “看来,最后一下,将人都给分散了。” 出声的是一看着二十二三的男子,叫付兴凯,筑基中期修为,刚才看他激发符箓,应是木灵根。 说完看向其他两名同门和陆逢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另两个弟子,女子叫方静语,白白净净,看着十八九岁,聚气巅峰修为,男子叫祝泽阳,约莫十五六岁,才聚气后期。 这两人肯定是听他安排。 主要还是陆逢时。 她虽然是桑晨师兄叫过来的,但毕竟和他们不熟。 若是执意要分开走,他们也不好强留。 不过秘境中险象环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 于安全上还是更有保障些。 “付师兄,我们都听你的。” 陆逢时也点头同意:“大家一起走,还是更安全些,我们四人付师兄修为最高,便由你带着我们。” 付兴凯见三人均无异议,心中稍定。 谨慎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他们似乎身处一片巨大的远古森林之中,参天古木高耸入云,枝叶繁茂,几乎遮蔽了天空。 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落,在地面厚厚的腐叶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系灵气和一股陈腐的泥土气息,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妖兽低沉的嘶吼声,更添几分幽深诡秘。 “此地木灵气异常充沛,但也藏凶险,诸位务必紧跟,警惕四周。” 付兴凯低声嘱咐,手中掐诀。 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笼罩四人。 是他施展了敛息术,能一定程度上降低被林中凶兽发现的概率。 陆逢时案子点头,付兴凯行事还算稳妥。 她也将灵力运至双目,仔细观察着周围。 这里的植物与外界有极大的不同,许多都散发着微弱的灵光,形态也更加奇异。 四人呈菱形队形,由付兴凯开路, 方静语和祝泽阳居中策应,陆逢时殿后。 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似乎是野兽踩出的小径向前探索。 前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周围越发安静,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有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突然,付兴凯停下来脚步,举手示意。 旋即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有东西靠近!” 他传音,神色凝重地望向左前方一片茂密的长着巨大紫色阔叶的灌木丛。 方静语和祝泽阳立刻紧张起来。 他们各自握紧了手中的符箓和法器。 陆逢时也感应到了,那是一股带着腥气略显混乱的生命波动,正在快速接近! 唰啦啦! 灌木丛剧烈晃动,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一道黑影猛地扑了出来! 那竟是一头形似猎豹,却浑身覆盖着暗绿色苔藓和藤蔓,双眼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奇异妖兽! 它速度极快,带起一股腥风,直扑队首的付兴凯。 “是木魈豹! 小心它的爪子和缠绕的藤蔓!” 付兴凯显然认得此兽,低喝一声,不敢怠慢,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法诀瞬间打出。 数根尖锐的木刺凭空生成,带着破空声射向扑来的妖兽! 同时,他身形急退,试图拉开距离。 木魈豹异常敏捷,在空中诡异一扭,竟避开了大部分的木刺,只有一根擦着它后腿划过,带起一小片绿色的汁液。 它吃痛地低吼一声,落地后毫不停歇,后肢发力再次扑上,同时身上缠绕的藤蔓骤然射出,卷向付兴凯的双脚! 付兴凯脸色一变,急忙施展施术跃起,同时祭出一面青色小盾挡在身前。 铛! 木魈豹的利爪狠狠抓在青盾上,发出侧耳摩擦声。 那几条藤蔓如影随形,向上缠绕而来! 就在这时,居中的方静语娇叱一声,手中一道炽火符激发,化作一团火球砸向那些藤蔓! 火克木! 藤蔓遇火立刻焦枯蜷缩,发出“滋滋”声响,让木魈豹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攻势一缓、 祝泽阳也鼓起勇气,将灵力注入手中一柄短剑法器,一到微弱的剑气斩向木魈豹的后臀。 虽然威力不强,但也成功吸引了妖兽的些许注意力。 陆逢时在队伍末尾,并未急于出手。 她冷静地观察着占据,发现这木魈豹大约相当于筑基初期的实力,凭借着速度和诡异的木系攻击手段,对付兴凯威力不小,但并非无法应对。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警惕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 同时这也是观察玄霄阁弟子实战的好机会。 付兴凯得到喘息之机,立刻反击。 他双手连连掐诀,口念咒语,之间周围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数条粗壮的气根破土而出,如同绳索般缠向木魈豹! 木魈豹速度受阻,愤怒咆哮,身上苔藓绿光大盛,竟也催动四周的草木疯长,试图抵抗那些气根。 一时间,一人一兽竟陷入了木系法术的纠缠较量之中。 陆逢时微微蹙眉。 这样下去消耗太大。 她指尖微动,一枚由玄阴珠凝聚的阴气悄然凝聚,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第83章 不宜久留(求月票) 第83章 不宜久留(求月票) 然而,就在此时。 那木魈豹似乎自知不敌,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长啸! 这啸声极具穿透力,在寂静的森林中远远传开。 “不好,它在召唤同伴!” 付兴凯脸色大变。 话音未落,四周的密林中,顿时响起了数声同样的咆哮回应! 并且迅速由远及近! “快走!” 付兴凯当机立断,再也顾不得纠缠,强行震开眼前的木魈豹,招呼三人就要向另一个方向突围。 但已经晚了! 只见左右两侧以及后方,又有三头体型稍小,但同样凶悍的木魈豹窜了出来。 绿色的眼瞳死死锁定了四人,彻底封住他们的退路。 先前受伤的木魈豹也低吼着逼近。 四头相当于筑基期的妖兽围攻,其中一头还是筑基中期! 付兴凯等人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们对付一头尚且吃力,面对四头围攻,几乎是绝境。 “结三才阵,死守!” 付兴凯嘶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方静语和祝泽阳慌忙向他靠拢,试图结阵自保。 但在四面八方扑来的凌厉攻势下,脆弱的阵型眼看就要被瞬间冲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处于队伍末尾,冷静观察的陆逢时不再犹豫。 此刻已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同舟共济方能有一线生机。 更何况,她既然接受了桑晨的邀请,与玄霄阁弟子同行,便有一份护持之责。 “退至我身后!” 陆逢时清叱一声,一步踏出。 竟越过三人,直接迎向扑来的兽群! 她周身气息骤然暴涨,不再是之前收敛平和,一股精纯的五行灵气波动扩散开来。 付兴凯三人皆是一惊。 付兴凯知道陆逢时有筑基初期实力。 可他不知,这个散修竟然是五行修炼者啊。 五行修炼者,能在她这个年纪到这个修为,那得是多有天赋? 难怪能得桑晨师兄和石漱寒青睐。 只见陆逢时掌心一翻,玄阴珠悬浮而出,滴溜溜旋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色光芒,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汹涌扩散。 她双手结印,全力催动法宝。 咔嚓! 极寒之气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起厚厚的黑蓝色冰霜,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冻成漫天冰晶粉尘。 那四头正在凌空扑来的木魈豹首当其冲。 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无比迟滞僵硬,仿佛陷入了泥沼冰窟。 它们赖以生存和攻击的苔藓藤蔓更是被瞬间冻结,覆盖上厚厚的寒霜,变得脆弱不堪,生机被大幅度遏制。 玄阴珠的至阴寒气,对于这些依靠旺盛生机和木樨灵力的妖兽而言,简直是天敌克星! 付兴凯三人只觉得一股凛冽寒意掠过,那令人绝望的扑杀攻势竟被硬生生延缓。 付兴凯到底是玄霄阁内门弟子,战斗经验丰富。 瞬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抓住了这宝贵的战机,“方师妹,炎阳符覆盖攻击!祝师弟,扰其侧翼! 陆道友,我来助你!” 他大喊一声,不再保留,体内灵力疯狂运转,双手掐诀如飞。 无数粗壮的青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灵蛇般缠向那些被寒气冻得行动困难的木魈豹的下盘。 同时,一根根尖锐巨大的木刺从地面猛然刺出,狠狠扎向妖兽相对柔软的腹部。 方静语也压下恐惧,将手中所有的火系符箓不要钱似的激发出去。 火球,火箭呼啸着砸向被冻结的藤蔓苔藓,火借木势,烧得劈啪作响,让木魈豹发出痛苦的惨嚎。 祝泽阳虽然修为最低,也鼓起勇气,催动飞剑法器,不断骚扰攻击妖兽的眼睛关节等脆弱部位。 只可惜他修为太低,战斗经验又实在不足。 反而被其中一头木魈豹将飞剑给反震了回去,正好当胸一击,人立刻给击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一棵粗壮的树上,直直掉落下来。 “噗呲” 一口鲜血喷出。 他还想站起身来,只是脸色愈发苍白。 竟是五脏移位,疼痛难当。 木魈豹见状,分出一只,想要趁此机会,击杀祝泽阳。 好在付兴凯飞身挡住了。 陆逢时则全力维持着玄阴珠的寒气输出,脸色微微发白,额角渗出细汗。 同时操控如此大范围的极寒领域对抗四头筑基妖兽,对她的灵力和神识都是巨大的负担。 但她眼神沉静,没有丝毫慌乱。 精确地控制着寒气的流向,重点压制那头最强的筑基中期木魈豹。 四人第一次配合,竟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默契。 在玄阴珠的主控和辅助下,战局瞬间逆转。 噗呲! 呜嗷~ 利器入肉声,法术爆裂声,妖兽的悲鸣惨嚎声不绝于耳。 很快,两头稍弱的木魈豹率先被付兴凯的巨木刺穿脏腑,又被方静语的火焰吞没,哀嚎着倒地毙命。 那头筑基中期的木魈豹最为强悍,竟强行震碎了体表的冰霜,不顾身上缠绕的藤蔓和燃烧的火焰,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双眼赤红地再次扑向消耗最大的陆逢时。 它认准了这个给它带来最大痛苦和克制的人类! “小心!” 付兴凯惊呼,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陆逢时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了上去。 她左手维持着玄阴珠继续释放寒气迟滞对方动作,右手并指如剑,体内精纯的五行灵力瞬间转化为炽烈的火灵之力,凝聚于指尖! “离火剑指!” 咻! 一道凝练无比,炽热如熔岩的赤红色指风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木魈豹因咆哮而大张的口中。 轰! 火系灵力在其体内猛然爆发。 木魈豹前扑的动作骤然僵住,身体剧烈膨胀了一下,七窍中冒出黑烟,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最后轰然倒地,被火之灵焚为焦炭。 最后剩下那头最初受伤的木魈豹,见同伴顷刻间全部毙命,吓得哀鸣一声,转身就想逃入密林。 “哪里走!” 付兴凯岂容它逃走报信或是日后报复,强提最后灵力,一道灵力的木矛飞掷而出,将其彻底钉死在地上。 战斗终于结束。 现场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味和草木寒气。 付兴凯和方静语几乎脱力,瘫坐地上。 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满地妖兽尸体,脸上充满了后怕。 庆幸以及对陆逢时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感激。 陆逢时也收回玄阴珠,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调息着体内消耗过度的灵力。 她看了眼同样疲惫却眼神发亮的两位同伴,微微点头。 “陆,陆道友……” 付兴凯休息一会,站起身来,对陆逢时郑重地行了一个道揖,“今日若非道友力图狂澜,我等恐怕已葬身兽口!此恩,付兴凯铭记于心!” 方静语也连忙起身,盈盈一拜:“多谢陆师妹救命之恩。” 她已自动改口,语气充满了敬服。 “二位道友不必多礼,既为同伴,自当携手共渡难关。” 陆逢时虚扶一下,语气平和,并未居功,“此地血腥味太浓,不宜久留,需尽快离开。” “陆师妹说的是!” 付兴凯连忙点头。 此刻他对陆逢时已是心服口服。 迅速检查了一下战场,熟练地取出几枚价值较高的妖兽内丹和可用材料,递给陆逢时:“陆师妹,这些……” “你们收着吧,我出力是应当的。” 陆逢时摆手道,“况且我身上没有介子,也不方便保管。” 付兴凯见陆逢时态度坚决,也确实没有储物法器,便不再推辞,将妖兽材料和内丹小心收好。 实力强大却不贪功,处事大气。 心中对陆逢时的为人又高看了几分。 “陆师妹高义!” 他再次拱手,然后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祝泽阳,面露忧色,“祝师弟伤的不轻,需尽快找个安全地方疗伤。我们尽快离开。” 陆逢时点头。 她的神识也感知到远处已有几股的气息正在被这里的血腥味吸引,缓缓靠近。 “付师兄所言极是。 但这秘境完全陌生,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付兴凯面露难色,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原始环境,摇了摇头:“毫无线索,这里是一处新发现的秘境。宗门还未能绘制出地图,只能凭直觉和运气了。” 他看向陆逢时,有征求这位实力不俗同伴的意思。 陆逢时没有推辞。 她闭上双眼,全力运转神识,同时调动体内五行灵力,尤其是偏向感知的水木灵力。 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那边。 我感觉到那个方向的木灵气和水灵气似乎更为温润平和,或许有山谷和水源,更适合疗伤。 而且,与我们刚才遭遇袭击的方向相反,风险可能相对较低。” 这是一种基于灵力属性的模糊感知,不好作为确切的判断标准,但在毫无头绪开盲盒的情况下,已是目前最可靠的判断依据。 “好!就依陆师妹所言!”付兴凯毫不犹豫地同意。 方静语也用力点头。 “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付师兄开路,方师妹照顾好祝师弟,我背他走,并负责断后警戒。” 陆逢时迅速做出安排。 同时弯下腰,小心地将祝泽阳背起。 少年虽然清瘦,但加上法器还是有些分量,不过对于筑基期的陆逢时来说,还算负担得起。 “有劳陆师妹了!” 方静语感激道,立刻在旁边护持。 四人小队再次移动,朝着陆逢时感知的方向快速潜行。 陆逢时背负一人,速度却并未减慢太多,步伐依然轻盈稳健,让付兴凯和方静语暗自咂舌。 付兴凯因为是单一灵根,综合战力比不陆逢时强不了多少。 但毕竟有筑基中期修为,一路上帮着他们规避不少危险。 约莫一个多时辰,穿越了密林,反复哦一族哦不满怪异蕨类植物的矮山,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灵气的溪流潺潺流过。 溪流对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绿草如茵,点缀着许多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奇异卉。 谷底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下方,赫然有几个天然形成的岩洞。 洞口不大,但看起来干燥而隐蔽。 “就是这里了!” 付兴凯惊喜道,“有水源,地势相对开阔不易被埋伏,还有现成的洞穴可供藏身! 陆师妹,你的感知太准了!” 陆逢时也松了口气,看来她的判断没有错。 付兴凯仔细用神识探查了那几个洞穴以及周边区域,确认没有强大的生物栖息痕迹。 “去那个位置最高的洞穴吧。 视野最好,易守难攻。” 陆逢时指着最上方的目标道。 三人小心渡过不深的溪流,来到山壁下。 付兴凯率先进入洞穴检查,确认安全后,才招呼他们进去。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深一些,也很干净。 似乎曾有某种畏光的弱小生物栖息过,但看着早已废弃。 付兴凯从介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毛毯,方静语从外面找来一些干燥的软草,铺成了一个简易的床铺,将祝泽阳放下。 少年一路颠簸,脸色又差了些,仍在昏睡。 付兴凯再次取出固元丹,让他服下,帮助恢复。 陆逢时则走向洞口,运转五行之气在洞口布下几个简单的警戒。 五行之气,最接近天地灵气。 除非比她灵力高,否则很难被察觉。 做完这一切,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我们轮流调息和警戒。” 陆逢时安排道,“付师兄方才消耗最大,你先恢复。方师妹照顾祝师弟,并负责第一轮警戒。我第二个调息。” 两人对此安排毫无异议。 洞内暂时陷入了安静。 方静语守在洞口,紧张地注视着外面梦幻却危险的谷地。 在宗门,她也是有下山历练的。 却从没有一次像这秘境这么危险。 来之前还信心满满,不到半天,她竟生出几分忐忑来。 付兴凯盘坐在地,吞下丹药开始全力恢复灵力。 陆逢时则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一边默默运转功法吸收此地浓郁的灵气缓缓恢复,一边保持着高度警惕。 时间在寂静的调息和警戒中缓缓流逝。 秘境之中似乎没有昼夜之分,天空始终维持着那副昏蒙的模样。 只能凭借体内灵力的流转大概判断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第84章 冤家路窄(求月票) 第84章 冤家路窄(求月票) 付兴凯率先睁开眼睛,长吁一口气,眼中神光恢复,损耗的灵力已补充的七七八八。 他看向守在洞口,依旧保持警惕的陆逢时和照顾祝泽阳的方静语,心中感激又惭愧。 “陆师妹,方师妹,我恢复好了,你们快调息吧。” 付兴凯起身,接替了警戒的位置。 陆逢时点点头,没有推辞,走向洞内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盘膝坐下,很快进入了深层次的调息状态。 五行功法运转,周遭浓郁的天地灵气,尤其是温和的水木灵气,如同受到吸引般向她汇聚而来。 其恢复速度让一旁暗中观察的付兴凯再次暗暗心惊。 不止如此,她竟然还不用丹药。 她没有储物法器,看着身上也不像藏有丹瓶的样子,莫非五行修炼者,纯靠灵力便能快速恢复? 方静语已经服下丹药,在一旁恢复了。 不然,会和付兴凯一样的表情。 又过了约两个时辰,陆逢时周身灵气波动平稳下来,双眸睁开,精光内敛,状态已然恢复至巅峰。 甚至经过先前战斗和此番修炼,修为还有所精进。 方静语还在继续调息。 她看向石床。 祝泽阳恰好也在这时悠悠转醒。 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有了焦距。 看到围过来的两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付师兄,陆师姐,多谢你们……” “别动,好好休息。” 付兴凯连忙按住他,顺便探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点头道:“恢复的不错,断裂的骨骼开始愈合,内腑震荡也平复了许多。 再静养一日,应该可以行动,但短期内不可再动用灵力与人交手。” 祝泽阳闻言,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是我拖累大家了。” “说的什么话!” 付兴凯打断他,“若非你关键时刻掷出那一剑,我们或许更为危险。 我们都是同伴,理应互相扶持。” 陆逢时也微微颔首,对付兴凯的话表示认可。 祝泽阳虽然修为最低,但那份勇气和下意识的举动,不是谁都有的。 “现在我们都已恢复,需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陆逢时将话题引回正事,“我们进入秘境已有些时辰,却因意外耽搁在此。秘境开启时间有限,我们不能一直困守于此。” “陆师妹所言极是。 根据以往秘境经验,核心区域往往藏有大机缘,但也最为危险。我们如今实力受损,祝师弟又需修养,贸然深入恐有不测。” “依我之见,可以先在这片相对安全的河谷区域探索一番。 此地灵气充沛,或许生长着一些外界罕见的灵草灵植,采集回去也是不小收获。” 他们对这些或许没有太大用处,可要给玄丹阁还是能换取丹药的。 方静语终于调息完毕。 听到后,认同点头:“待祝师弟伤势再好一些,我们再向深处探索,或想办法与其他同门汇合。” 这个提议还是较为稳妥。 祝泽阳和付兴凯都表示同意。 陆逢时沉吟片刻,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个方法确实较为稳妥。但我们时间有限,一味求稳或许会错失良机。 我方才在调息时,隐约感觉到河谷上游方向,似乎有一股异常纯净的灵力波动,时强时弱,颇为奇异。” 她看向众人:“我建议,由我先行前往上游探查一番。 付师兄和方师妹留在此地保护祝师弟,并可在附近安全范围内采集灵草。若我发现那灵力波动源头是大机缘,且无太大危险,我再传讯你们汇合。” “若情况不对,我会立刻退回,我们再从长计议。” 这个方案兼具了冒险与稳妥。 由综合实力比较强的陆逢时前去探查,效率最高,风险也相对可控。 付兴凯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虽然让陆逢时独自前去探查有些过意不去,但目前只能如此,“陆师妹务必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 “我会快去快回。 你们也多加小心,守住洞口,切勿远离。” 嘱咐完后,陆逢时不再耽搁,身形一闪,便如一道白光掠出洞穴,沿着潺潺溪流,向上游方向疾行而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灵植和雾气中。 付兴凯三人则留在洞内,提高警惕,并开始计划在附近进行有限度的探索和采集。 陆逢时沿着溪流一路向上,速度极快,同时神识感知放到最大,仔细分辨空气中那丝奇异的灵力波动。 越往上游地势渐渐升高,两侧山壁愈发陡峭,溪流也变得湍急起来,水汽弥漫,甚至在岩石上形成了小型的彩虹。 周围的植物愈发茂盛奇异,散发着各色灵光。 但她并未停下采集,目标明确地追寻着那丝感应。 大约前行了十数里。 溪流的尽头是一条巨大的瀑布,轰鸣着从百丈高的山崖上倾泻而下,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溅起漫天水雾。 而那股奇异纯净的灵力波动,正是从瀑布后方传来的。 陆逢时停在幽潭边,仔细观察。 瀑布水量巨大,完全遮挡了后面的山壁,看不清具体情况。 但她的神识穿透水木,隐约感知到后面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洞口。 “藏在瀑布之后……” 陆逢时心中一动,这倒是符合许多传说中洞天福地的特征。 确认没有强大的守护兽或者其他修士的气息后,陆逢时不再犹豫,运转灵力护住周身,足尖轻轻一点,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入水幕之中! 穿过水幕的刹那,预料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身上甚至没有被淋湿多少。 她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进入一个奇异的静谧空间。 身后瀑布的轰鸣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 顶端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石,如同星空般洒下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洞窟照亮。 洞窟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灵液潭,潭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惊人的灵气和那股奇异的波动。 陆逢时看向潭水正中央,那里生长着一尺来高,通体翠绿欲滴,宛如翡翠雕琢而成的奇异植物。 在它顶端还结着三枚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的果实,果实内部仿佛有氤氲的霞光在流动,那股纯净而强大的灵力波动,正是从这三枚果实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碧霞灵果?” 陆逢时心中巨震,认出这是一种只存在古籍记载中的罕见天地灵粹! 此果蕴含极为精纯的生机和灵力,对提升修为,淬炼肉身,甚至治疗道基损伤都有不可思议的奇效! 难怪能散发出如此奇异的灵力波动。 然而,她的喜悦只持续了一瞬,目光立刻被灵潭边的一幕吸引。 心脏猛地一紧! 在灵潭的另一边,靠近洞壁的阴影处,盘膝坐着一个人。 刚才明明感知过。 并无他人气息。 除非是用了某种法子故意遮掩了。 那人身上穿着青色道袍,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虽然看不见面容,但那身形轮廓,以及熟悉的木系灵力,陆逢时立刻高度警惕起来。 几乎就在陆逢时察觉到对方存在的同一时间,那盘膝而坐的身影也猛地一颤。 显然也感知到了她的闯入! 那人豁然起身,迅速转过身来。 果然是他。 同尘子! 此刻的他,脸上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愕和慌乱,眼神深处更是掠过一丝极其阴鸷的厉色。 陆逢时眼神骤然变冷。 真是冤家路窄! 没想到他竟然也传送到了这附近,而且还先一步找到了这处洞天福地。 看他的状态,似乎正在尝试借助此地浓郁的灵气和碧霞灵果逸散的气息修炼突破。 但显然,过程并不顺利。 他的气息似乎有些起伏不定,袍角甚至沾染了些许未干的血迹和泥土。 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一场战斗,并非在此静修已久的状态。 也正因为此,所以在没有同伴警戒的情况下,想要打坐恢复灵力,就需要用秘法遮掩气息,方才能安心打坐。 两人目光在空中骤然碰撞。 洞窟内的气氛立时变得剑拔弩张。 “是你!” 同尘子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尖锐。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遇到陆逢时。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陆逢时, 又极其隐晦地瞥了眼潭中央那三枚诱人的碧霞灵果,贪婪与杀意一闪而逝。 陆逢时面无表情,心中念头飞转。 秘境寻宝,各凭机缘手段,先发现者确实占有一定的先机和心理优势。 就如同当初他们争夺玄阴珠。 她先看到,又费了大力气将守在外面的阴煞之气收服,定然是不愿被同尘子摘果。 但若是心思纯正的修士,在玄阴珠认主后,就不该还想着杀人夺宝。 这才是她与同尘子结怨的根源。 此刻冤家路窄,面对如此重宝,他在洞内又没有出力应对可能存在的危机,陆逢时便做不出将宝物拱手相让的事来。 “同尘子道友。” 陆逢时语气平淡,打了个招呼。 五行灵力在体内悄然运转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同尘子见陆逢时如此镇定,眼神更加凝重。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口道:“陆道友,没想到能在此相遇。看来道友也是福缘深厚之人。” 他话锋一转,“不过此处乃贫道先行发现。 这三枚碧霞灵果于我功法大有裨益,贫道势在必得。道友若此时退去,你我免伤和气,贫道可许你一些其他宝物作为补偿。” “如何?” “不如何!” 陆逢时淡淡道:“这灵果是你发现的不假,但毕竟没有到你手上。 我陆逢时还是讲信用的,只要你先我拿到,我必立刻退出这里,绝不会如你之前那般……” 同尘子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愠怒。 她在阴阳他不讲信用! “上次你拿自己的性命做搏斗,贫道不与你计较,如今你也不过是筑基初期修为,莫不是以为筑基后,就能与我一较高下? 那你可要打错如意算盘了。” “我要如何拿到灵果,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出招吧!” 她虽然还是筑基初期,但五行灵力远比单一属性的灵力更为浑厚坚韧。 且她在筑基之后,也经过了几次实战历练,又有玄阴珠加持,对同尘子,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同尘子眼神暗了暗,微微向前踏出一步。 如果只有她一人,就是最好夺取玄阴珠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再给她第二次逃走的机会。 他是木灵根,在此地木灵气浓郁的环境下,自觉有几分地利。 陆逢时感受到那带着生机的压迫感,却岿然不动。 “现在后悔,离开此地,还来得及。” 陆逢时缓缓开口:“秘境宝物,天生地养,机缘者得之。 道友先先一步抵达,但灵果仍在,便不能算已到道友囊中。此物于我修行亦至关重要,岂能因道友一言便轻言放弃?” 她的话不卑不亢。 同尘子闻言,脸色沉了下来。 自己状态并非巅峰,来此出之前,与树妖恶战一场,那树妖也是占尽地利,虽最终将其歼灭,自身灵力也耗损不小,还受了些暗伤,亟待调息。 他本想借此宝地灵气与灵果逸散之力先行恢复,甚至尝试突破,却被陆逢时撞破。 速战速决! 决不能让她拖延时间! 念头一定,同尘子眼中厉色暴涨,率先发难。 “缚!” 同尘子低喝一声,双手掐诀。 地面瞬间窜出无数翠绿带刺的藤蔓,急迅无比地缠向陆逢时双足。 这正是他擅长的木系缠控法术,三四个月前就曾让陆逢时吃过小亏。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陆逢时早有防备。 在他掐诀微动的瞬间,足下已然发力。 “坤元,震!” 她右脚猛地一踏地面! 土黄色的灵光自她足下荡开,一股沉稳厚重的震荡之力瞬间传入地下。 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尚未近身便纷纷寸寸断裂,被震散成精纯的木灵之气,反而被陆逢时悄然运转功法吸收了一丝。 同尘子瞳孔一缩,心中微惊。 她竟能如此娴熟的运用相克之力? 第85章 实力才是根本(求月票) 第85章 实力才是根本(求月票) 而且灵力比当初浑厚凝练了何止数倍?! 一击不成,同尘子变招极快。 “青木森罗!” 他袖袍一甩,数十枚翠绿的叶子激射而出。 竟然不是射向陆逢时,而是飞散在她周围空间,瞬间化作一道凝实的青色木桩,彼此气机相连,形成一个简易的困阵。 木桩之间青光流转,散发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极大限制了活动乏味,同时干扰灵识探查。 于此同时,同尘子本人却借势后退,拉开距离,双手再次结印。 更为磅礴的木灵之力在他身前汇聚,隐隐化作一根巨大的尖端锐利无比的青色木矛。 乙木诛邪枪! 这是他威力极强的攻击法术,准备一击必杀! “玄阴,镇!” 陆逢时岂会让他如愿? 在木桩成型的刹那,她已祭出玄阴珠。 黑色的珠体悬浮于顶,滴溜溜旋转,一股冰寒彻骨的阴寒之力猛地扩散开来! 嗡! 青木桩阵受到冲击,光芒剧烈闪烁,稳定性大降。 正在全力凝聚杀招的同尘子更是感觉识海如同被冰针刺了一下,灵力运转瞬间出现了一丝滞涩! 那巨大的青色木矛虚影也随之一颤。 陆逢时瞅准这个机会,身影快得如流水,巧妙地从那变得不稳定的木桩间隙中一穿而过。 直逼同尘子! “离火,焚!” 逼近的瞬间,陆逢时指间跳跃起赤红色的火焰,直射同尘子面门! 火克木,这是最直接的反击。 同尘子到底是筑基巅峰修为,斗法经验丰富。 刹那识海不适,猛地偏头。 同时那凝聚未完全的乙木诛邪枪强行改变方向,迎向火箭。 轰! 青红两色光芒猛烈碰撞,爆炸开来。 气浪翻滚,吹得潭水荡漾,灵植摇曳。 同尘子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强行中断并改变法术让他受了些反噬,加上之前的内伤,气息一阵翻腾。 而陆逢时也被爆炸的余波震退,气血翻涌。 但眼神愈发明亮。 她看出同尘子的外强中干。 “好好好!果然留你不得!” 同尘子彻底怒了。 眼中闪过疯狂之色。 他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口精血落在双手之上,掐诀速度陡然加快,周身气息不降反升,变得更加危险起来。 陆逢时红唇紧抿。 他竟不惜损耗本命精血,施展出范围极广的杀招。 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空间。 这是打算将她绞杀成碎片! 面对这搏命般的攻势,陆逢时全力应对,她双手一引,幽潭之水轰然被引动大片,瞬间在她周围化作浓郁至极蕴含灵力的白茫茫水雾。 不仅极大阻碍了视线,连灵识探入其中都感到滞涩难行。 无数木刺腾鞭射入迷雾,却无法锁定她。 同尘子神识受损,此刻更是难以穿透这专门干扰灵识的水雾,只能更快催动法术盲目攻击。 损耗不自觉的加大。 就在他旧力刚出,新力未生,且因神识受扰而出现瞬间感知空白的间隙。 咻! 一道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金色光芒,蕴含着极致的锋锐之气,悄无声息地破开迷雾,闪电般射向同尘子丹田气海之中。 以水雾遮蔽,暗藏金芒。 这才是陆逢时真正的杀招。 五行之气,相互转换的如此丝滑顺畅。 这就是五行修炼者的难缠之处。 同尘子汗毛倒竖,致命的危机感让他头皮发麻! 他拼命扭转身形想要躲避。 噗呲! 终究是慢了一线。 那道金芒虽未直接洞穿丹田,却狠狠擦着他的腰侧掠过,带起一蓬血,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 同尘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之下,凝聚的法术瞬间崩溃,整个人气息骤降,跌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水雾散去,陆逢时身影浮现。 脸色也有些苍白,连续施展不同属性的法术对她来说消耗亦是不小。 她手持桃木剑,剑尖摇指同尘子,眼神冰冷。 “还要挣吗?” 同尘子捂着腰间不断淌血的伤口,感受着体内肆虐的剑气,又惊又怒。 更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败了??? 败给一个筑基初期的女修! 尽管自己不在状态,但对方那诡异的五行法术和狠辣的实战技巧,远超他的预料。 尤其是那玄阴珠对神识的干扰,在关键时刻简直致命! 他死死盯着陆逢时,又嫉妒不甘的看了近在咫尺的碧霞灵果,最终,求生的欲望压过了贪婪。 “你……够狠!” 同尘子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修炼是为了往上走,成为人上人,可这个女修,次次都是搏命。 命都没了,一切就都没了。 她怎么就能这么豁的出去!!! 他挣扎着爬起来,阴狠的瞪了眼陆逢时,身形狼狈的朝着瀑布水幕冲去,瞬间消失不见。 他怕再耽搁下去,陆逢时会趁机下杀手。 陆逢时并未追击。 穷寇莫追,何况对方毕竟是筑基巅峰,若真逼得自爆,后果不堪设想。 她首要目标是碧霞灵果。 确认同尘子真的离去后,陆逢时迅速来到灵潭边,小心翼翼地取出玉盒,将三枚碧霞灵果完整采摘收起。 她长长舒了口气,不敢在此久留,迅速检查了一下洞窟,确认没有其他遗漏后,便也穿过水幕,离开了这处福地。 循着原路快速返回,准备与付兴凯等人汇合。 付兴凯两人在附近相对安全的区域已经采集了一些有用的灵草,只是一直还未收到陆逢时的传信。 心里有些担心。 不知是路程太远,无法收到传音,还是遇到了危险。 就在两人商量,去找陆逢时,洞穴外传来他们约定的轻微鸟鸣声。 付兴凯露出欣喜之色,起身:“回来了。” 他快步迎上去,却见陆逢时脸色微白,气息略有起伏,衣角处还有一处破损。 “陆师妹,你受伤了?” 付兴凯心头一紧。 “无碍,消耗大了些。” 陆逢时摆摆手,步入洞内,目光扫过关切望来的方静语和努力支起身子的祝泽阳,“我寻到一处洞天福地,不过有人先一步到了,双方为了一件灵物交手,他已负伤逃走。” “他是一个人?” “嗯,和我一样,是个散修。” 付兴凯神色更紧了:“入秘境前,我听桑晨师兄讲,这次来秘境历练的散修,实力都不俗,最低的也有筑基后期,最高的已经结丹……” 能击退对方,陆师妹的实力当真令人心惊。 “那人?” “叫同尘子,与我有些宿怨,好在那人找到洞府时就已经受了伤,我也是侥幸取得灵物。”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包用灵草包裹,外面是用符箓封印的小包。 即便如此,当包裹取出时,仍有一丝极其纯净生机灵气逸散出来,让洞内几人精神一振。 祝泽阳甚至觉得胸口郁结的痛楚都减轻了几分。 “这是……” 方静语美眸睁大。 陆逢时快速解开包裹一角。 刹那间,翠绿霞光流转,一枚龙眼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似有云霞流动的果实映入眼帘,那诱人的异象和灵力波动让付兴凯瞬间失声: “碧…碧霞灵果?” 他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竟是此物!” 方静语也捂住了嘴,满眼不可思议。 “侥幸得了三枚。” 陆逢时迅速重新封好,压下异香,脸色凝重,“但麻烦也在于此。此物灵气太盛,难以长时间遮掩,如此至宝,带在身上极易引来窥伺。 同尘子虽退,但难保不会有其他修士或强大的妖兽被吸引而来。” 她看向三人,“我们必须立刻决定如何处理它们。” 洞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 三枚足以引起金丹修士疯抢的灵果就在眼前,却也是烫手的山芋。 “付师兄,你怎么想?” 付兴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种是立刻服下炼化,还有一种就是,陆师妹若是放心,可以和先前一样,暂放我这里保管。” 陆逢时看向祝泽阳:“祝师弟伤势严重,若能用此果快速修复,或许还能因祸得福。” 祝泽阳闻言,急忙道:“不可!如此珍贵之物,岂能因我而耗用?我慢慢调养即可……” “闭嘴!” 付兴凯难得严厉地打断他,“伤势不愈,你便是队伍里最大的拖累,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 他看向陆逢时,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 陆逢时点头,毫不犹豫打开草包,将其中一枚灵果塞入祝泽阳手中:“付师兄说得对,尽快恢复战力,对我们所有人都好。立刻服下,我们为你护法!” 接着,她看向剩下两枚灵果,快速决断: “剩下两枚,我们三人无法均分,不如就地炼化。每人分一分,这样在秘境中生存下去的几率便大一分。” 这个决定可谓大胆至极。 在外界看来简直是暴殄天物,但在危机四伏前路未知的新秘境中,这却是最务实,最能迅速转化为生存资本的办法! 付兴凯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立刻赞同:“好! 陆师妹说的对,实力才是根本!” 方静语也重重点头。 “事不宜迟,付师兄,你方才消耗不大,先由你护法警戒。我需要尽快恢复灵力。待祝师弟情况稳定,我再接手护法,你与方师妹便可炼化灵果。” 陆逢时迅速安排。 “好!” 付兴凯毫无异议,立刻持剑走到洞口,全身戒备起来。 陆逢时则走到洞内一角,盘膝坐下,全力运转五行功法恢复消耗的灵力。 方静语在一旁协助祝泽阳迅速恢复。 洞内暂时陷入了寂静,只有细微的灵力流动声和洞外的风声。 约莫一个时辰后,陆逢时率先恢复完毕。 状态更胜从前。 她接替付兴凯在洞口警戒。 付兴凯看着祝泽阳气息趋于平稳且不断壮大,甚至隐隐有突破聚气后期瓶颈的迹象,心中大喜,也不再犹豫,与方静语一起炼化那两颗碧霞灵果。 洞穴内,灵气氤氲,霞光隐现。 祝泽阳率先完成了对碧霞灵果的炼化。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饱满,气息不仅完全恢复,更是冲破了他停滞已久的瓶颈,一举踏入聚气后期! 更重要的是,灵果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彻底修复了他受损的根基,让他感觉身体轻灵了数倍,对灵力的感知和操控也变得更加敏锐。 他睁开眼,眼中精光闪烁,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此时,付兴凯和方静语两人也都到了关键时刻,祝泽阳连忙走到洞口,“陆师姐,这里我来守着,你去吧。” “好。” 付兴凯与方静语相对盘坐,两人中间悬浮着那两颗被柔和灵力包裹的碧霞灵果。 两人并未直接吞服,而是用灵力为引。 碧霞灵果属于四阶灵果,炼化并未易事。 好在陆逢时中途加入,最后按照付兴凯的引导,分成了两分人头大小,犹如液态霞光的纯净能量团。 “陆师妹。” 付兴凯欣喜地开口,抬手将其中一分能量团用灵力引到陆逢时前方:“我与方师妹合力炼化,便取这稍大的一份,陆师妹独得一份稍小的,但最为精纯,你看如何?” 他分配得公允坦荡。 陆逢时毫无异议,点头道:“合该如此。” 她能感受到那份属于她的能量看着虽然小些,却最为浓缩精粹。 “事不宜迟,尽快吸收!”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引导一份能量融入己身。 陆逢时只觉得一股温凉醇厚,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洪流涌入四肢百骸。 这能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更易吸收,很快融入丹田气海,转化为精纯的五行灵力,滋养着她的经脉肉身。 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她感受到了壁垒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一个时辰后,陆逢时凭借着这枚四阶灵果的精粹能量,突破筑基初期,成功到筑基中期稳固下来,距离后期也只有一步之遥。 知道这个果子逆天。 没想到这么逆天。 不仅她突破修为,方静语也成功筑基,付兴凯更是突破二年不曾突破的瓶颈,从筑基中期一跃到达筑基后期,甚至隐隐有摸到筑基巅峰的门槛,灵力暴涨。 短短几个时辰,整个小队实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86章 就去那里(求月票) 第86章 就去那里(求月票) 四人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与信心。 “感觉,从未这么好过!” 付兴凯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豪气顿生。 方静语嫣然一笑,气质愈发灵动:“碧霞灵果,当真名不虚传。” 能抵他们几年苦修。 陆逢时感受着自身变化,心中也颇为满意。 实力提升,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中生存的资本便多了一分。 “我等实力大增,是好事。” 她站起身来,目光投向洞外幽深的河谷,“但此地不宜久留,碧霞灵果的气息虽被吸收,难保不会有残留引来其他麻烦。 我们抓紧离开吧。” 付兴凯点头,“我们在此地耽搁已久,需轻快弄清方位,寻找秘境核心区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同门踪迹。” 说罢离开这处临时藏身的洞穴。 实力提升后,他们的速度与感知都远超之前。 沿着河谷向下游探索,沿途又发现了数种不错的灵草,皆被小心采集。 一路上,遇到的妖兽明显变强。 甚至出现了一两头相当于筑基后期修为的三阶妖兽。 但此刻四人联手,配合默契。 付兴凯主攻,陆逢时策应控制,方静语从旁辅助干扰,祝泽阳则负责警戒和查缺补漏,解决起来虽然费些功夫,却也是有惊无险。 收获了不少妖兽材料和内丹。 然而,秘境之广远超他们想象。 又行进了大半日,除了越发浓郁的灵气和更危险的妖兽,依旧没有发现核心区域的踪迹。 也没有遇到任何其他修士。 “这秘境似乎大得离谱。” 方静语凝望四周仿佛没有尽头的古老山林,微微蹙眉。 陆逢时拿出罗盘,指针依旧胡乱转动,无法指明方向:“秘境磁场混乱,不能传音,也无法辨别方向。” 就在众人思索该如何确定方向时,前方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爆炸声,以及妖兽愤怒的咆哮和修士的怒喝! 声音激烈,显然正在发生一场恶战。 四人脚步一顿,立刻收敛气息,隐匿身形,小心地向声音来源处潜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蕨类丛林,眼前景象果然开朗。 只见一片林间地上,三名修士正陷入苦战。 他们身着统一的月白色道袍,袖口绣有云纹,竟是玄霄阁弟子! 而他们的对手,赫然是两头体型庞大,皮糙肉厚,獠牙狰狞的三阶巅峰妖兽,裂地山魈! 这种妖兽力大无穷,土系天赋神通强悍,性情暴戾,极难对付。 那三名玄霄阁弟子最高者不过筑基中期,另外两人则是筑基初期,面对两头相当于筑基巅峰的妖兽,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地上已有一名弟子倒地,不知生死。 另一名弟子则背靠着受伤同伴,勉力支撑着一个防护光罩。 但光罩已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破碎。 “是陈师弟和赵师妹他们!” 付兴凯一眼认出了那几名陷入险境的同门,脸色骤变。 “救人!” 陆逢时没有丝毫犹豫,低喝一声,身形已率先掠出。 四人的加入,瞬间改变了战局。 付兴凯筑基后期的修为全力爆发,剑光凌厉,正面硬撼一头裂地山魈;陆逢时五行法术信手拈来,方静语的丝带法器灵动飞舞,祝泽阳虽然重伤刚愈,却也警惕的在一旁策应。 四人经过那一战,倒是配合默契,实力又今非昔比。 那两头裂地山魈虽强,但先前与玄霄阁弟子缠斗也已消耗不少,此刻在新生力量的猛攻下,很快伤痕累累,发出不甘的咆哮。 最终一头被付兴凯重创倒地。 另一头见势不妙,竟转身撞入密林逃窜。 这倒也省了他们灵力。 众人迅速查看同门伤势。 不幸中的万幸,倒地的那名弟子只是灵力耗尽且受了震伤,昏迷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赵师妹名赵若琳,今年二十二岁,个子不高,眼睛也小,水灵根,筑基中期修为,伤势较重,肋骨断了几根,内腑受震,但无性命之忧; 陈峰也是水灵根,筑基中期修为,只是轻伤和有些脱力,睁着那双大眼,满是庆幸:“幸好你们来了,不然今日恐怕就要交代在这。” 现在想想,都是一阵后怕。 另一个弟子叫杨硕文,土灵根,长的斯斯文文,寡言少语。 “同门之间,何须言谢。” 付兴凯摆手,神色凝重地问陈峰,“一路走来,就你们四人吗?” 陈峰喘了口气,心有余悸道:“我们进入秘境后,小队完全被打散了,我们传到了一片石林,距离此处大约一日半的路程。” 王师弟就是被震昏过去的那个。 今年十九,聚气巅峰修为,不过他是金灵根,攻击力较强。 付兴凯点头:“那你们是怎么招惹上两头三阶巅峰的裂地山魈的?” 陈峰指了指前面左手边方向,继续道:“我们本想一边探索,一边寻找其他同门汇合。 一路上也发现了一些灵草,并未遇到太大的危险。” “直到今日清晨,我们在石林深处发现了一株即将成熟的地脉紫芝,守护妖兽正是那两头裂地山魈。 我们本想尝试引开一只,逐一击破,却低估了他们的狡猾和速度,不仅没能得手,反而被他们追杀了整整半日,一路逃窜至此,灵力几乎耗尽……” 说到这里,他脸上满是懊悔与后怕。 “地脉紫芝?” 付兴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是滋养土系灵根,强化肉身的宝药,价值不菲。 比碧霞灵果稍有逊色,但也是三阶中上品的灵物了! 难怪会引来强大守护兽。 那先前陆师妹独自一人在山洞发现灵果,又无保护妖兽,当真是幸运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在那洞府,遇到宿敌,她也是经过了生死搏杀才拿到的。 陆逢时则捕捉到了另一个关键信息:“陈师弟,你说你们是从石林那边被追杀过来的,沿途地形可还记得?” “记得大概。” 陈峰努力回忆着,“我们从石林出发,先是穿过了一片茂密古树林,然后越过一条宽阔但水不深的地下暗河,接着就是一直在这片森林的河谷地带逃命……,感觉,像是往东北方向跑。” 只能说是大概了。 在这里罗盘无法用,只是凭感觉。 赵若琳点头补充:“没错,而且我感觉,越往这个方向,周围的灵气似乎越浓郁一些,但也更混乱,妖兽也明显更强些。” 付兴凯闻言,立刻从介子里取出一张用某种妖兽皮制作的简易地形图,大部分是空白的。 他将兽皮纸铺在地上,“这是出发前,师尊给有介子空间的弟子发放的,若是能将地形图绘制出来,对后来的弟子,会有很大的帮助。” 众人闻言,围拢过来。 付兴凯根据陈峰的描述,在图上西南角标注了“石林”区域,然后划出一条向东北的箭头。 “我们,” 付兴凯指了指自己四人,“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他在河谷下游的某个点做了标记,“我们一路沿着河谷向下,感觉地势在缓缓降低。” 他将两个信息结合起来,手指在图上虚划了一圈:“陈师弟他们从西南向东北逃,我们沿着河谷向下游探索,我们相遇的这个点……” 他的手指点在那个代表相遇的点上。 陆逢时沉吟道,“如果陈师弟感觉没错,灵气是向这个方向变得浓郁,而我们沿河谷向下,也感觉灵气在缓慢增强……” 方静语眼睛微亮:“或许,这片巨大的河谷盆底,其灵气源头,或者说核心区域的影响范围,可能就在我们的东北方向……河谷的下游深处?” 这个推测,让众人精神一振。 秘境的核心区域,往往意味着更大的机遇。 “而且,” 陆逢时目光扫过周围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灵植,补充道,“这片区域的生态也佐证了这一点。木灵之气如此旺盛,绝非寻常,必有其源头。” 同尘子能找到碧霞灵果那种灵物,其所在瀑布的上有,或许也是指向那个方向。 细细碎片被一点点拼凑起来。 虽然依旧模糊,但一个大致的方向开始清晰: 向东北,向河谷下游深处前进,找到灵气更浓郁的缘由,很可能就是秘境的核心区域所在。 “那我们就去那里!” 这个决定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让王师弟恢复。 给他服下丹药后,付兴凯用他的木之灵气帮助他恢复。 陈峰和赵若琳杨硕文各自修整。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行人调整队形,开始朝着河谷下游出发。 付兴凯和陆逢时状态最好,在前开路。 方静语和杨硕文断后,已恢复大半的祝泽阳,陈峰和赵若琳则护着仍有些虚弱的王师弟走在中间。 越往下游走,众人越发感觉到此地的不凡。 周围的树木高大参天,许多灵植的年份明显增加,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和灵气。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几乎浓稠到化为实质的薄雾,吸上一口都令人心旷神怡,修为隐隐有自行增长的迹象。 然而,机遇总是与危险并存。 没走多远,一阵尖锐的嘶鸣声划破林间寂静。 紧接着,数十只通体碧绿,背生透明薄翼,口器尖锐的妖虫从茂密的树冠中俯冲而下,直扑众人! “是碧磷妖蝠!” 付兴凯大喝一声,“小心它们的口器,有毒!” 提醒众人的同时,剑光横扫,瞬间劈落数只,“他们还会发出声音,扰乱神识,大家一定要当心!” 陆逢时反应极快,双手掐诀:“离火,燎原!” 一片炽热的火焰凭空生成,在她精准的控制下绕开队友,迎向蝙蝠群。 顿时,空气中弥漫开焦糊味。 不少妖蝠被烧得吱哇乱叫,坠落在地。 方静语的丝带精准地缠住几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妖蝠,猛地一绞;祝泽阳施展金系法术,道道金芒刺向妖蝠。 陈峰和赵若琳护住中央的王师弟。 经过碧霞灵果的提升和之前的魔核,小队配合愈发默契,这波突如其来的袭击很快被化解。 方静语收起丝带,神色凝重的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妖蝠尸体:“看来越是靠近秘境中心区域,遇到的麻烦也越多。” 陆逢时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妖蝠,“这些妖蝠不对劲。” “陆师妹发现了什么?” 现在他们几人都知道,五行之气的感知能力是他们单一灵根无法比拟的。 所以都望了过来。 “我察觉到在妖蝠身上有更强大的气息,或许是被其驱使,才会躁动不安,攻击我们。” 付兴凯沉沉点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警惕四周。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的方向很可能是对的。” 继续前行,地势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 河谷逐渐收窄,两侧的山壁变得陡峭,脚下的路也不再平坦,出现了更多崎岖的巨石和潘哥错节的古树根须。 潺潺的溪流声变得响亮,水流也明显湍急了许多。 有时,他们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 有时又得借助法器和藤蔓,荡过深不见底的沟壑。 好在众人修为大进,虽惊险,倒也一一克服。 途中,他们又遭遇几次袭击。 有一次是一群隐匿能力极强,能融入环境的变色蜥蜴。 他突然从岩石和树干上发起攻击,毒性猛烈; 另一次则是一株成了精的妖藤,突然从地下钻出,试图将众人缠绕拖走。 每一次战斗都考验着他们的反应、配合和实力。 战斗间隙,付兴凯不忘在兽皮地图上仔细标注沿途遇到的地貌特征,危险区域以及发现的灵物物资大致分布点。 这张原本空白的地图,正一点点变得丰富起来。 又过了大半日,就在众人感觉灵气浓郁几乎要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前方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前方是挂着发光藤蔓的石隧洞,穿过去后,竟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 湖泊宽广,一眼望不到头。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穹顶上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宛如星空,美得令人窒息。 浓郁的灵气几乎化为液态,吸入一口都让人觉得修为瓶颈有所松动。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湖泊的对面,隐约可见一片巨大的残破的宫殿群遗迹。 第87章 秘境中心(求月票) 第87章 秘境中心(求月票) 虽然大部分已经坍塌,被各种发光的菌类和藤蔓覆盖,但那宏伟的规模和残留的精美雕饰,无不昭示着这里曾经拥有过的辉煌文明。 “天哪……,这里就是秘境中心吗?” 赵若琳捂住嘴,眼中满是震撼。 “好浓郁的灵气!” 陈峰激动道,“在此地修炼一日,恐怕抵得上外界一两个月!” 付兴凯迅速弹开兽皮地图,在代表他们路线的尽头,郑重地画上了一个湖泊的形状,并在旁边标注了“巨大灵湖”和“上古遗迹”的字样。 “应该就是这里了。” 陆逢时目光快速扫视着湖面和对岸的遗迹,“大家都小心了。” 几人颔首,各自在自己站位上观察。 就在此时,平静的湖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翻滚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紧接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从湖底深处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湖畔! 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在清澈却深邃的湖水中缓缓上浮。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这气息,远超三阶妖兽。 恐怕至少是四阶。 也许更高! 他们一些聚气期弟子连灵力都提不起来。 “戒备!” 付兴凯声音干涩,握紧了手中的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陆逢时也深吸一口气,五行灵力在体内急速运转,玄阴珠自发飞出,悬在她头顶,散发出幽蓝光芒。 其他人都高度戒备,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然而,那庞大的黑影在即将浮出水面时,却忽然停滞了。 似乎,是被什么束缚在了湖底? 几人依旧是防御姿态,没有轻易上前查看。 “快,这边有个湖!” 在他们的右手边不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说话声,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快用清水给她冲洗伤口,蛛毒发作太快了!” “妈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邪门!” ……听起来,应是另一队修士,而且也遇到了麻烦,正朝着湖泊这边仓皇逃来。 前头未卜的湖中巨怪,后有不知身份的其他修士队伍。 陆逢时七人决定避一避。 不过,他们未来得及,就被那一队修士发现。 “是,玄霄阁弟子!” 出声的是一道爽朗的女声,付兴凯看去,竟是锻器宗的铁心师姐,她正扶着一个已经满脸黑紫的弟子,身旁还跟着挂了彩的熊烈,他身后的那只老虎,伤势更重。 “铁心师姐,熊烈师兄……” 付兴凯带着他们迎了上去,“你们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说来话长,” 铁心道,“先给柳师妹清理伤口。” 方静语和赵若琳过去帮忙,一通下来,也只是将表面的伤口给清理好,但明显毒素已经浸入肺腑。 “怎么办?还是不行!” 再不采取措施,这个柳师妹就凶多吉少了。 铁心眉头皱起:“她是罕见的水火灵根,若是用灵力逼出毒素,需要两人同时输送灵力,且要同等。” 方静语是火灵根,陈峰和赵若琳是水灵根,他们都是筑基中期,可这个柳师妹才聚气中期。 冰火两重天。 一旦过量,后果不堪设想。 这才是他们一直没有出手的原因。 “我来吧!” 这是一条人命。 目前看来,也就只有她可以。 当然不是在湖边,虽然那头大怪物出不来,但到底不安全。 几人退出湖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由铁心师姐布下结界后,陆逢时才全心施救。 约莫一个时辰后,柳师妹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 幽幽转醒的第一眼还有些恍惚。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没想到能活下来。 “是你救了我?” 柳含音是玄丹阁弟子,倒霉的很,一个人被分散开,幸好没多久就遇到熊烈。 熊烈是金丹初期修为,倒也一路护着她。 半日前,又遇到落单的铁心。 本以为有两个金丹期的师兄师姐,她的安全上是有保障的。 哪知意外来的那么快。 他们竟然遇到四阶蛛后,相当于金丹中期修为的存在。 铁心师姐只能勉力自保,她蛰了一下,毒素迅速在体内蔓延,全身的灵力翻涌。 在还有意识的时候,她连服两颗解毒丹。 可也只是稍微阻止了毒素蔓延的速度,二品的解毒丹,根本没有办法解四阶蛛后的毒。 “是我。” 陆逢时收回抵在柳含音背后的手,微微调息。 救治过程并不轻松,好在尚在可控范围内。 柳含音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道谢,被陆逢时轻轻按住:“你毒素刚清,还需静养,虚礼就免了。” “多谢师姐救命之恩。” 柳含音声音微弱,眼神充满了感激,“到现在还不知道师姐叫什么。” “我姓陆。” “陆师姐,铁心师姐,熊师兄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柳含音记下了,以后但凡我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在陆逢时给柳含音逼毒的时候,铁心和熊烈也休整好了。 现在看着精神奕奕。 那只大老虎在负责警戒。 铁心简要说了下他们的遭遇,他们遇到的是四阶变异的幽影鬼面蛛,不仅毒性猛烈,还能隐匿身形,喷吐的蛛丝坚韧无比,且能污染法器。 铁心和熊烈负责突围,撤退的时候,柳含音被潜伏的蜘蛛偷袭中了毒…… 四阶蛛后!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如此凄惨。 他们若是遇到,估计得交代在那。 “铁心师姐,你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贴心指了指湖泊右侧,也就是他们的东南方向:“从那边过来,穿过一片腐蚀性极强的沼泽,然后就是石林和蛛巣。 我们也是被蛛后追杀的慌不择路,才逃到这里的。” 付兴凯立刻拿出兽皮地图,根据铁心的描述,再次更新地图。 “对了,你们过来时,有没有看到其他宗门的人?” 方静语关切地问道。 铁心摇头:“没有,一路上除了妖兽,没碰到其他人。 这秘境太大了,传送又完全随机的。” 负责警戒的老虎突然发出一声呼啸,几乎同时熊烈起身,面色凝重道:“湖那边,好像有动静!” 众人立刻噤声,齐齐望向湖泊方向。 只见那原本因距离上浮而剧烈翻滚的湖面,不知何时以剑尖平息下来,漩涡消失,重新变得平静如镜。 而那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深邃的望不见底的湖水。 “它,好像又沉下去了?” 陈峰不确定地说。 “或许真如我们所猜测那样,它被某种禁制束缚在湖底,无法真正离开。” 陆逢时沉吟道,“湖面对岸应该就是秘境核心区,我们要过去就需要经过湖面。” 如何渡过这片灵湖,成了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难题。 御器飞行? 在此地诡异磁场的干扰下,根本就飞不高,还有可能因为诡异磁场的干扰,成为活靶子。 造船? 且不说材料和时间,湖底那怪物若是法器攻击,仓促拼接起来的木船根本不堪一击。 “或许,我们可以从湖底走?” 赵若琳小声提议,她是水灵根,对水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感知,“我感觉到,这湖水虽然蕴含庞大灵气,但水流似乎有一定规律,并非完全死寂。 湖底也许有通道,若能避开那怪物,我们就能过去。” 单一水灵根的修士,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感知比他们神识探查更敏锐。 铁心闻言,走到湖边,仔细观察了片刻湖水,又扔下一小块金属探测,很快她点头道:“赵师妹的感知应该没错。 湖水灵气虽浓,但并无强烈的排斥和腐蚀性。我锻器宗对金石感应敏锐,湖底似乎有大型人造建筑的轮廓。” 这个发现,让众人精神一振! 如果湖底有古代遗迹通道,或许真能安全通往对岸! “即便如此,风险依然极大。” 熊烈沉声道,“谁也无法保证湖底绝对安全,除了那未知怪物,或许还有其他的水生灵兽。” 他话音刚落,他那头伤势还未痊愈的灵虎低吼一声,用大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看着萌萌哒,其实凶凶哒。 一双虎目时刻警惕地望着湖面。 熊烈摸了摸灵虎的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如我和老黑下去探路。 我皮糙肉厚,又是金土双灵根,防御尚可。” “老黑虽伤了,但对危险的直觉远超我们,能提前预警。” “不可。” 陆逢时立刻反对,“熊师兄,你伤势未愈,灵力消耗亦大,它更需要休息。” 陆逢时的目光从灵虎上收回,“我灵力属性更适合应对水下多变情况,由我去最合适。” 铁心看了看两人,开口道:“都别争了。 陆师妹说的对,她五行灵力在水下更具优势,我的避水珠也能派上用场。” “熊师弟你和老黑在此警戒,守护大家,若有异动也能及时接应,陆师妹,我与你同去,彼此有个照应。” 铁心提出的这个折中方案,大家都赞同。 事不宜迟,陆逢时和铁心稍作准备,便来到湖边。 铁心将其激发,一个淡蓝色的光罩将两人笼罩,陆逢时则运转灵力,尤其侧重于水灵力的操控,使其与周围湖水更加亲和。 “小心!” 付兴凯熊烈等人齐声道。 两人点头对视一眼,一同潜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避水珠的光罩有效地排开了湖水,形成一个不大的无水空间。 两人迅速下潜,光线逐渐变暗。 但凭借修士的目力,湖底的景象依然清晰。 正如铁心所感知的那样,湖底散落着大量巨大的,雕刻着古老纹的巨石和断裂的廊柱。 水草如同诡异的森林,在一些石缝间缓缓摇曳。 铁心闭目感应片刻,指了一个方向:“那边,金性灵力反应最强,可能是通道入口,我们去看看?” “好。” 两人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方向潜去。 陆逢时将神识最大范围散开,警惕着任何一丝能量波动。 湖水冰冷而死寂。 只有他们移动时带起的细微水流声。 “小心。” 陆逢时感觉到侧后方水流有异,低喝一声,猛地将铁心向旁边一推! 一道灰影快如闪电,从一片茂密的水草丛中激射而出,直扑铁心刚才所在的位置。 那时一条外形似鳗鱼,却长着狰狞口器和骨刺的怪鱼。 气息相当于三阶妖兽。 铁心反应极快,在被推开的瞬间,手中已然多了一柄短柄战锤,反手就砸了过去。 “铛!” 一声闷响,战锤砸在怪鱼的骨刺上,火星四溅。 那怪鱼吃痛,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扭身就想钻回水草。 陆逢时岂容它逃走? 指尖水灵力凝聚,瞬间将周围湖水冻结,迟滞了怪鱼的动作。 同时一道瑞金之气如同无形飞剑,精准地刺入其头部! 怪鱼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多谢。” 铁心传音道,心有余悸。 在水下,她的动作确实不如陆逢时灵便,方才若非陆逢时预警,她恐怕真要吃亏。 “互相照应而已。 看来这湖底也不太平。” 陆逢时神情凝重。 这才刚下来没多久就遇到袭击。 两人更加小心前进。 途中又遇到了几次袭击,不过都有惊无险的解决了。 终于,在铁心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扇巨大无比的镶嵌在湖底山比重的青铜巨门。 巨门大部分被与你和水草覆盖,但露出的部分布满了繁复的符文,虽然黯淡无光,却依然能感受到其蕴含的惊人力量和一丝苍凉的气息。 巨门中间有条细微的缝隙,似乎并未完全闭合。 而在巨门前方,散落着十几根巨大的刻有符文的青铜柱,他们以某种玄奥的规律插入湖底。 铁心抚摸着冰冷的青铜柱,面色逐渐变得惊讶起来:“这些铜柱,似乎是阵法……” 可她锻器可以,阵法实在是不太精通。 陆逢时围绕着青铜柱转了一圈,开口道:“若是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九幽锢灵阵。” 锢灵,不但能封锁肉体,还能禁锢神魂。 “难道,湖里那怪物,是被这阵法封印在此的?” 铁心分析道,“所以,它出不去这湖中,也无法用神魂攻击我们?” 今天是八月最后一天啦,明人不说暗话,富婆总裁们,我想要票票,都砸过来吧,我会双手接住的~ 第88章 石梁古道(求月票) 第88章 石梁古道(求月票) 陆逢时的目光则投向那扇青铜巨门:“这扇门,或许是通往对岸遗迹的通道,也有可能,是封印的核心部分!” 她尝试用神识缓缓探向门缝,却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阻挡在外。 “门上有禁制,很强。不过年代久远,这股灵力禁制力量流失严重。” 陆逢时判断,“或许合力可以打开一些缝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陆逢时的五行灵力忽然自行微微运转起来,尤其是土系和金系灵力。 更让她心惊的是,胸前的玄阴珠竟自主地轻轻震颤起来。 她能明显感知一股跨越了无尽岁月的疑惑与一丝极其淡薄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极其诡异! 玄阴珠乃是极阴至寒之物,而眼前这青铜巨门与阵法,虽然暗淡,但其符文架构透出的气息确是堂皇正大至阳至刚的至阳之力。 两者属性本该截然相反,更甚相互排斥。 但为何又产生这种奇异的熟悉感? “陆师妹,怎么了?” 铁心敏锐地察觉到陆逢时气息细微变化和一瞬间的失神。 虽然对她拥有玄阴珠这等宝物略略吃惊,但每个人都有不同际遇。 且修炼就是如此,不是说修的久修为就一定高。 最后看得是悟性、际遇和勤奋等多方面。 陆逢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暂时无法解释这诡异的感觉,只能含糊道:“无妨,只是觉得这符文阵法,甚是古老玄奥。” 她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青铜门上,“铁心师姐,我们试一试吧?” 铁心虽觉有异,但眼下探查为重,点头道:“好!我数三声,一同发力!” “一、” “二、” “三!” 两人同时将手掌抵在冰冷的青铜巨门上,磅礴的灵力汹涌而出! “嗡……!” 青铜巨门上的符文猛地亮起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 那扇沉重无比,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的巨门,在两人合力之下,竟真的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重声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苍凉且精纯无比的灵力混合着尘埃的气息,从门缝内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这当口。 整个湖底阵法的那些青铜柱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无数道金色符文锁链虚影在湖水中骤然显现,发出哗啦啦的巨响,齐齐绷紧! 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镇压之力轰然爆发。 好似整个湖泊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噗!” 铁心首当其冲。 脸色一白,直接被这股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闷哼一声向后退去。 陆逢时也感到一股巨力袭来。 但就在那股力量及体的瞬间,面前的玄阴珠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深光芒。 一股冰寒彻骨,却同样古老深邃的力量自珠内迸射而出,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极淡的幽蓝色光晕。 砰! 那股庞大的镇压之力与玄阴珠的力量剧烈碰撞,却诡异地没有伤害陆逢时。 反而像是,两种同源却不同性质的力量相互抵消了一般。 那股针对她的压力瞬间大减! 但陆逢时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因为,就在阵法被剧烈触动的同时, “吼!!!!!”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远古,充满了无尽愤怒与痛苦的咆哮,猛地从湖底最深处,那无数金色符文锁链镇压的核心之地爆发出来。 整个湖泊彻底沸腾了! 恐怖的声浪几乎要撕裂人的神魂。 巨大的水泡疯狂上涌,湖底剧烈震动,淤泥翻滚,好似末日降临。 那被封印的恐怖存在,被彻底惊动了! “不好,快退!” 铁心强压伤势,焦急传音,一把拉住还在因玄阴珠异变而瞬间失神的陆逢时,疯狂向后急退。 她们刚才的举动,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两人顾不上再看那门后的景象,以最快速度向上方冲去。 身后,湖水的咆哮声、锁链绷紧声以及那恐怖生物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幸好那阵法的主要目标并非她们。 而是全力镇压那暴动的湖怪,她们才得以侥幸脱身。 由此可见,那湖底怪物到底有多强。 他们之前猜测是四阶以上,如今看来恐怕五阶都有可能。 “哗啦!”两声。 陆逢时和铁心颇为狼狈的冲出湖面,落在岸上。 脸色都有些发白,心有余悸。 “怎么回事?下面发生了什么?” 付兴凯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刚才的动静,把岸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铁心迅速将过程说了一遍,众人听的心惊肉跳。 “如此说来,从湖底通过的风险太大了!” 付兴凯沉声道,“一旦惊动那怪物或是阵法有失,我们都得葬身湖底。” 陆逢时没有说话,还在回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 众人望着重归平静却又暗藏滔天凶险的湖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秘境中心就在对岸。 他们此刻却被灵湖阻拦在这。 赵若琳有些不甘地喃喃道:“难道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付兴凯再次摊开那张兽皮地图。 手指沿着湖泊边缘滑动,目光锐利地扫过刚才铁心描述的东南方向以及他们自己来的方向。 “既然正面强攻,从湖底通过这两种方法都不行,能不能试着绕过去?” “绕过去?” 陈峰疑惑,“这湖看起来无边无际,怎么绕?” “不,湖一定有边界。” 付兴凯手指点向地图湖泊图形的两侧,“铁心师姐从东南方向来,我们从西南方向来,都汇聚于此。 说明湖泊并非位于秘境正中心,而是偏于一侧。” “也许它只是通往秘境中心的一道屏障,它的两侧或许有相对安全的路径可以迂回过去。” 这个思路让众人眼睛一亮。 “付师兄说得有道理!” 方静语表示赞同,“与其在这里硬撼无法战胜的湖怪和古阵,不如沿着湖岸探索,即便远一些,也比送命强。” 铁心调理着体内有些紊乱的气息,点头道:“可行。 我和熊师弟从东南方逃来时,虽经过沼泽和石林险地,但并未沿着湖岸走。” “或许湖岸线附近,反而因为那怪物的存在,其他妖兽轻易不敢靠近,会更安全些。” “老黑对恶意感知敏锐,让它在前面带路,能避开大部分危险。” 熊烈出声补充道。 如此,也是认可沿湖岸探索去对面这个想法。 陆逢时此刻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她开口道:“我同意。 我们可分两队,沿湖岸两个方向探索一段距离,约定在一定时间内返回此地汇合,分享探查结果,再决定最终路线。” “好主意!” 付兴凯很是赞同,“铁心师姐,熊师兄,你们意下如何?” “可以。” 两人均点头同意。 “那铁心师姐你和陆师妹方师妹从东南方向向东探索,我和熊烈师兄向西探索。” “陈师弟赵师妹,你们几个就在原地留守,等我们消息。” 这里有守护阵法,他们可以轮流修整恢复。 众人皆无异议。 很快,两队人马出发。 一路上,他们果然发现湖岸附近异常安静,几乎没有强大的妖兽巢穴。 那源自湖底的隐隐威压,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划出一片诡异的安宁区。 他们小心前行,同时仔细勘察地形。 行进约一个时辰后,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湖岸变得陡峭,山壁向内凹陷,出现一片茂密的散发着淡蓝色荧光的芦苇荡。 芦苇荡深处,水汽氤氲,竟隐约传来潺潺流水声,似乎有一条底下暗河的出口藏匿其中。 “有暗河!” 方静语惊喜道。 三人精神一振,立刻潜入芦苇荡探查。 果然,在山壁与湖水的交界处,发下了一个半淹没在水下的洞口,清澈的水流正从中源源不断地注入湖泊。 洞口不大,但足以容纳一人通过。 铁心仔细观察着水流和洞壁的痕迹,“看着水流的冲刷痕迹和洞壁的光滑程度,不像是自然形成,倒像是人为开凿的引水道。” 陆逢时感应了一下洞内气息,道:“洞内灵气流通,并无死寂淤塞之感,也无明显危险气息。” 三人对视一眼。 不敢贸然深入,留下标记后,迅速原路返回汇合点。 几乎同时,熊烈和付兴凯也回来了。 脸上带着兴奋之色。 “西边,西边湖岸尽头是一处断崖,但断崖下方有一条悬空的石梁古道,像是古代遗留的栈道,虽然残破,似乎还能通行,可绕过大半个湖泊,通向对岸方向。” 铁心快速说道:“东边也发现了一条疑似人工开凿的暗河入口!” 两条路!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 能不兴奋嘛。 相比较正面硬刚湖底那个四阶以上的湖怪,这两条路显然是相当稳妥的了。 不过,走哪一条呢? “走石梁古道!” 熊烈直接道,“开阔,看得清,真有危险也能打一场!” “暗河更隐蔽,或许更安全。” 方静语倾向于水道。 付兴凯看向陆逢时和铁心:“你们怎么看?” 铁心沉吟道:“石梁古道年代久远,空有坍塌风险,且暴露在外,易被对岸或是其他势力发现。” “但若稳固,确是捷径。” 陆逢时思索片刻,道:“暗河通道情况未知,内部狭窄,遇险难以周转,且水汽充沛,若遇伏击颇为不利。 但其隐蔽性确是优势。” 最终,经过简单商议,众人还是选择熊烈他们发现的西面石梁古道。 比较开阔,遇到危险反应空间更大,尤其是熊烈和铁心两位金丹期更能发挥他们的优势。 其次,方向明确,直指对岸,距离可能更短。 再就是铁心是锻器宗弟子,对金石构造感知强,能提前预警古道是否稳固。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他们还有伤员。 虽然无大碍,但还需小心仔细。 走水路不利于他们伤势。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耽搁,立刻起身,在熊烈的带领下,向着西面湖岸快速行去, 果然,在湖泊西侧的尽头,一道巨大的断崖截断了去路。 但在断崖下方数十丈处,一道宽约数尺,完全有巨大青石潜入了崖壁之中构成的古老栈道,如同一条蜿蜒的石龙,沿着崖壁向着迷雾弥漫的对岸延伸而去。 看上去惊险无比,却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就是那里!” 熊烈指道。 付兴凯在地图上郑重标记下“西崖古栈道”的字样。 “我和老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上,保持距离!” 熊烈一马当先,带着灵虎小心翼翼地跃下断崖,落在了那古老的石梁上。 巨石微微震颤,落下些许碎石。 但整体还算稳固。 紧接着,铁心、陆逢时、付兴凯等人依次落下,伤员被护在中间,铁心殿后。 一行人踏着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老路径,向着云雾缭绕的对岸小心潜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旁边是平滑如镜却暗藏杀机的灵湖,前方是未知的机遇与风险。 最强方的老黑时而低头嗅探石梁,时而警惕地望向四周和下方深渊,不断通过灵契向熊烈传递着安全信号。 “都踩实了,跟着我的脚印走!” 熊烈不时回头,低沉的提醒后方队伍。 起初一段路,虽有惊却无险。 石梁虽然古老,但建造得极为坚固,潜入崖壁的部分似乎有符文加固的痕迹,历经岁月依然主体完好。 只是有些地方落满了碎石和湿滑的青苔,需要格外注意。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他们行至一处转弯,栈道外侧完全悬空,毫无依傍之处时,忽闻“咔嚓……轰隆!” 前方一段约丈许长的石梁,毫无征兆地突然从中间断裂。 巨大的石块带着轰鸣声,想着下方的深渊坠落而去,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 断口处参差不齐,露出了内部早已风化腐蚀的结构。 走在最前面的熊烈反应极快。 在脚下传来异响的瞬间,便猛得向前一跃,看看落在断裂处的另一端,庞大的身躯稳稳站定。 老黑更是敏捷,四肢发力,轻盈地跳了过去。 但跟在他们后面的陈峰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正才在那段即将坍塌的石梁上,脚下猛得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呼着向下坠去。 嘻嘻,继续求票,月票推荐票,来者不拒。投票的你们一定发大财行好运,当然啦,喜欢我书在默默订阅的宝子,也祝你们一切顺心顺意~么么哒 第89章 那你想要什么诚意 第89章 那你想要什么诚意 “陈师弟!” 付兴凯目眦欲裂大喊,猛得探身想去抓,却差之毫厘。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水蓝色的灵索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陈峰下坠的手腕。 是陆逢时! 她就在陈峰身后,加上高度警惕,几乎在石梁断裂的同时就已出手,精纯的水灵力化为坚韧的灵索,猛得将陈峰给拽了回来。 陈峰重重摔在安全的石梁上,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处巨大的缺口。 好一会,他才道:“多谢陆师姐,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声音颤抖,还在后怕。 这已是进入秘境后,陆逢时第二次救他了。 陆逢时收回灵力,脸色也有些发白。 不是消耗过大,而是方才情形确实危急。 “无事就好。 大家都小心,这古道比我们想象的更脆弱。” 经此一遭,队伍气氛更加紧张,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 熊烈和老黑探查得更加仔细,每一步都确认再三。 祸不单行。 没过多久,一直警惕打量着深渊下方雾霭的老黑突然停下脚步,全身毛发倒竖,对着下方的深渊发出了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 “有东西上来了!” 熊烈立刻低吼示警,巨锤已然在手! 众人瞬间戒备,纷纷靠向崖壁,目光紧张地投向下方翻滚的云雾。 只听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扑翼声从下方传来。 越来越近! 紧接着,上百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长着血红复眼和尖锐口器的怪鸟,如同离弦之箭般从云雾中冲出,直扑栈道上的众人。 这些怪鸟速度极快,口中发出尖锐的嘶鸣,那声音竟然能干扰人的神识,让人头晕目眩。 “是蚀神黑鸦!” 铁心立刻认出这种难缠的妖禽,大声提醒,“它的尖喙能腐蚀灵力,叫声亦能攻击神识,大家小心!” 她收起战锤,手上出现当初进入秘境前细心抚触的千瞬轮回转。 六品的法器,挥舞起来带起道道罡风。 将扑向她的极致黑鸦绞成肉泥。 付兴凯剑光如幕,护住身前区域;方静语丝带翻飞,缠住黑鸦限制其行动;陆逢时则双手连弹,火星点点精准击中黑鸦。 只是鸦群数量实在太多,又从下方毫无遮挡地扑来,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 几名伤员更是只能拼命激发护身法器,苦苦支撑。 “这样下去不行,数量实在太多了!” 付兴凯急道。 陆逢时目光扫过鸦群,忽然对铁心喊道:“铁心师姐,能否制造巨大声响,震散它们?!” 铁心瞬间明白过来,大喝一声:“都捂住耳朵!” 说罢,她猛地将灵力注入轮回转中, “铛!!!” 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强烈的声响混合着金丹修士的磅礴灵力,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那些蚀神黑鸦最擅用声音攻击,自身也对巨大声响异常敏感。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巨响,瞬间让他们阵型大乱。 不少黑鸦被震得晕头转向,如同下饺子般坠落深渊,剩余的也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振翅逃离,重新钻回了下方的云雾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 众人松了口气。 方才短短的交手,几乎人人挂彩,虽然只是皮外伤,但灵力消耗不小,更重要的是心神上的冲击。 单只黑鸦,他们自然不惧。 耐不住一群又一群。 接下来的行程,又遭遇了几次小的塌陷和一波栖息在崖壁缝隙中的毒蝎袭击。 但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终于,在提心吊胆行进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栈道的尽头,连接着一片巨大相对平坦的岩石平台。 而平台的后方,那片宏伟而残破的上古遗迹,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残垣断壁间,巨大的雕像只剩基座,宏伟的宫殿只剩框架,但依然能想象其曾经的辉煌。 更浓郁,更精纯的灵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道韵。 说不清道不明。 却让他们通身舒畅。 他们成功渡过了灵湖险阻,抵达了秘境中心。 然而,还不等他们喘口气,前方遗迹的阴影中,忽然传来了清晰的鼓掌声,以及一个略带戏谑的阴冷声音:“啧啧啧,真是精彩啊! 没想到玄霄阁和锻器宗的道友们,居然能从这条废道上爬过来。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随着话音,十几道身影从残破的宫殿立柱和断墙后缓缓走出。 隐隐呈合围之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之人,面色带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嘴角噙着一抹邪笑,手中把玩着一串惨白的骨珠。 正是幽冥宗的殷无赦! 而他身旁,站着青冥剑宗的萧澈。 他抱臂而立,眼神锐利而冷漠地看着他们。 看这情形,幽冥宗和青冥剑宗,似乎暂时联手了? 付兴凯铁心等人心中一凛。 立刻收缩阵型,将伤员护在中心,各自法宝上手,灵力暗涌,全神戒备。 铁心和熊烈的气息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灵虎老黑也伏低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死死盯住对方。 陆逢时目光冰冷地扫过殷无赦和萧澈。 心中在飞速盘算。 对方人数与他们相当,约莫十二人左右,但精锐程度似乎更高。 殷无赦金丹后期,气息阴冷诡异;萧澈筑基后期,剑意凌厉逼人;其余弟子也多在筑基期。 他们虽有两位金丹,但铁心方才在湖底受了反震之伤未愈,熊烈方才过石梁通道,灵力消耗巨大。 还有几个都是有伤在身。 此刻开战,即便能胜,也必然付出极大代价。 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在这秘境核心之外,为他人做嫁衣。 殷无赦既然能成为幽冥宗的核心弟子,就不会是无脑之辈,他选择在此刻发难,定然有所依仗或图谋。 果然,殷无赦并未立刻动手,他苍白的手指捻动着骨珠,目光在铁心等人身上扫过。 尤其是在感知到铁心气息略微有些紊乱时,嘴角那抹邪笑更深了几分。 “呵呵,何必如此紧张?” 殷无赦阴恻恻地笑道,“本公子只是见诸位道友一路辛苦,特在此等候,想与诸位谈一笔交易罢了。” “交易?” 付兴凯冷声道,“幽冥宗与我等有何交易可谈? 若要战,那便战!” “我玄霄阁还没怕过谁。” 他话语强硬,意在试探对方虚实,稳定军心。 萧澈闻言,冷哼一声,手已按在剑柄,凌厉的剑意透体而出,空气中仿佛响起细微的剑鸣之声。 青冥剑宗弟子也纷纷剑气外放,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萧师弟,稍安勿躁。” 殷无赦却摆了摆手,制止他们躁动的气息。 他看向铁心和熊烈,“铁心师姐,熊烈师兄,你们是明白人。你们现在的状态,真要动起手来,或许能拉几个人垫背, 但你们觉得,最后你们能活下来几个?” “到时候,这秘境深处的宝物,可就与诸位无缘了。” 铁心面色沉静,手中的千瞬轮回转纹丝不动:“殷无赦,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痛快!” 殷无赦笑道,“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是这遗迹深处的一样东西。 而你们,刚刚从那条废道过来,想必对湖那边的情况有所了解,尤其是……,那湖底封印的动静。”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镜光:“我们需要关于湖底封印和那怪物的详细细细,越详细越好。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放你们平安过去,甚至在接下来的一段路上,我们可以暂时相安无事。” “如何?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用一些情报,换诸位一条生路和探索秘境的机会。” 众人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幽冥宗和青冥剑宗也忌惮湖中怪物,不敢轻易强渡或从湖底通过,想从他们这里获取情报。 告诉他们知道的,看似能暂时避免冲突。 但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且对方承诺的相安无事根本不可信。 不交,立刻就是一场血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铁心他们几个能做主的人。 付兴凯和铁心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就在这时,陆逢时忽然上前一步,平静地开口:“殷师兄想要情报,可以。 但空口无凭,我们又如何相信你们得了想要的东西后不会立刻翻脸?” “若要交易,需要诚意。” 殷无赦挑眉看向陆逢时。 入秘境之前,他就注意到这个散修了。 是桑晨那个张嘴闭嘴规矩体统的老顽固,当然不是说他年纪大…… 纯粹就是看不顺眼。 这个女修是他看不顺眼的人引荐的,他自然也看不顺眼。 “你不过一介散修,能做的了他们的主?” 铁心第一个出声:“她是散修不假,但也是我们的朋友,说的话自然是有用的。” 方静语道:“对,你有什么话就说。” 殷无赦没想到,就进了个秘境的功夫,这个女修就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 “好,” 殷无赦重新看向陆逢时,“那你想要什么诚意?” 陆逢时目光扫过对方人群,淡淡道:“很简单。请青冥剑宗的萧澈师兄,以及你幽冥宗那位筑基后期的道友,先行退后百丈。 在有铁心师姐告知你们想知道的消息。消息交换完毕,你们向西,我们向东,各自分开,如何?” 她这个提议极为刁钻。 让实力最强的殷无赦和另一名主力退后,大大降低了对方突然发难的成功率,也显露出了谈判的诚意。 同时,指定由状态不佳但身份足够的铁心来传递信息,避免了他们被偷袭的可能。 最后要求分开行动,更是避免了被尾随暗算的风险。 殷无赦眼睛微眯,重新打量起陆逢时。 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萧澈则是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提议极为不满。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的僵持。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殷无赦在权衡。 强攻代价太大,而且他的主要目标是湖怪情报和秘境深处的宝物。 在此地与对方死磕,并非上策。 良久,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柏的牙齿:“好! 那就依你所言!” “萧师弟,苍暇,退后百丈。” 萧澈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殷无赦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冷哼一声,带着那名叫苍暇的幽冥宗弟子,依言向后退去。 见到对方依约后退,付兴凯等人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 铁心上前,开始简洁地描述湖底情况。 不过,她很聪明的没有说陆逢时玄阴珠的异常,只是强调阵法强大,怪物恐怖。 殷无赦吊儿郎当,但铁心的描述听得极为仔细,还会时不时询问两句细节。 待铁心说完,殷无赦笑了笑:“多谢铁心师姐告知。 既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祝诸位,寻宝愉快!” 说罢,他竟真的毫不拖泥带水,招呼着退后的两人,带着幽冥宗和青冥剑宗的人,快速向着以及的西侧区鬼区,很快消失在残垣断壁之中。 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众人才真正松了口气,但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众人才真正松了口气,但背脊已被冷汗浸湿。 “他们,就这么走了?” 方静语有些难以置信,紧握着丝带的手微微放松。 付兴凯眉头紧锁,目光依旧锐利的扫视着殷无赦等人离开的方向,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殷无赦绝非善男信女,如此干脆退走,定有图谋。” 铁心收回千瞬轮回转,脸色凝重地点头:“他问的太过仔细了,尤其是关于那阵法被触发时,锁链显现的细节以及那怪物咆哮中蕴含的力量特性, 这不像仅仅是忌惮,反而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陆逢时缓缓开口:“他不是不在乎宝物,恰恰相反,他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极其明确,并且……与那湖怪息息相关。 遗迹西侧。 “殷师兄,为何就这般轻易放过他们?” 非常感谢8月份给我投票的友友们,今天是一号,我再加更一天,明天开始正常更新,再次感谢!!! 第90章 皇品丹药(加更) 第90章 皇品丹药(加更) 那名被称为苍暇的筑基后期弟子忍不住低声问道,脸上带着一丝不甘,“玄霄阁和锻器宗那些人明显状态不佳,正是……” “正是夺取他们身上宝物的好时机?” 殷无赦打断他们,嘴角那抹邪笑依旧,但眼神却冰冷而锐利,毫无之前的戏谑,“蠢货。”苍暇立刻噤声,低下头去。 萧澈也冷眼看向殷无赦,虽然他同样不满方才被要求后退,但他更清楚殷无赦的手段。 “你最好真有打算。 湖怪的情报固然重要,但也不值得就此放过可能到手的肥羊。” “肥羊?呵……” 殷无赦轻嗤一声,苍白的手指缓缓捻动骨珠,“萧师弟,你的剑够快,但有时候,眼光也得放长远些。”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残破的宫殿群,感受着此地浓郁却混乱的灵气,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那铁心并没有完全说实话,还有所保留。” 殷无赦淡淡道,“湖底阵法名为‘九幽锢灵阵’,此阵在我宗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乃是上古时期用以镇压至阴至邪的大凶之物所用。” “是至阳至刚的阵法,但阵法核心,却需引九幽阴脉为源,方能运转不息,困锁神魂。” 萧澈目光一凝:“九幽阴脉?” “不错。” 殷无赦眼中闪过一抹贪婪,“历经无尽岁月,阵法力量流失,封印松动。 那怪物每次挣扎咆哮,引动阵法反噬时,固然凶险,但也是其体内被禁锢的本源阴煞之力与阵法九幽阴脉之力被同时激发逸散之时!” 他看向湖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无数障碍看到那被封锁的湖怪。 “对我幽冥宗弟子而言,那个东西才是真正的宝贝,足以让修为突飞猛进,甚至淬炼出更强的幽冥鬼体! 其价值,远超寻常灵草灵果!” 萧澈恍然:“所以你反复确认阵法触发时的细节和湖怪力量的特性,是为了确定那逸散的力量是否适合你们吸收?” “聪明。” 殷无赦笑道,“强行攻打阵法或惊动湖怪是下下策,死路一条。” “我们需要等待。” “等待下一次封印被触动,而产生剧烈波动时,才是我们收取那‘馈赠’的好时机。” “至于玄霄阁那帮人……” 殷无赦语气转为不屑,“他们此刻就是最好的诱饵和探路石。” “他们灵力受损,必然急于在遗迹中寻找机缘恢复,而一旦动起来,才会去触碰更多的禁制,引发更多的变故。” “无论他们是找到宝物,还是出触发危险,对我们而言,都有利无害。” “若他们找到宝物,状态更差,我们届时再出手抢夺,岂不更轻松?若是触发禁制或是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也能帮我们省去不少麻烦。” “所以,放他们过去,让他们先去搅动这潭水。 我们只需暗中留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是最省力,收益最大的做法。” 殷无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现在,明白了吗? 打打杀杀,那是最后的手段。” “借力打力,坐收渔利,才是上上之选。” “吩咐下去,收敛气息,暗中追踪他们的动向。没有我的指示,谁也不准擅自出手。” “是!” 仓下等人心悦诚服,纷纷领命。 萧澈看了殷无赦一眼,“你们是得了宝贝,可我青冥剑宗到现在,可是什么也没捞着。” 他剑意微凝,显然对空手而归且被当做打手颇为不满。 殷无赦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脸上不见丝毫意外,反而笑容更深了几分,凑近低声道:“萧师弟,何必心急? 我幽冥宗若得那至阴之力,实力大涨,接下来在这遗迹深处,获取宝物的能力自然更强。” “届时,但凡寻得何时剑修的灵材亦或是上古剑诀,必然优先补偿你青冥剑宗,如何?” 他手指不着痕迹地轻轻一弹,一枚散发着瑞金之气的黑色金属片悄无声息地落入萧澈手中,“此乃‘玄煞铁精’,虽带阴气,却是淬炼剑胚的顶级辅材之一,足以让师弟的本命飞剑更上一层楼。 算是方才让师弟退后的小小补偿,也是你我两宗此次合作的诚意。” 萧澈握住那枚入手冰凉却内蕴锐气的铁精,冰冷的神色稍缓,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这次我宗领队的是落师兄,有他在才能代表青冥剑宗。” 殷无赦眯了眯眼:“萧师弟的意思,是你只能代表你个人?” 萧澈点头:“不错。” 殷无赦脸上的笑意敛去几分:“那你觉得,仅凭你萧澈一人,能震慑住他们吗?” 他十八岁筑基,十九岁筑基中期,二十一岁筑基后期,以他的资质,确实属于这辈的佼佼者,但还远没有到以他一人的名义,就让人忌惮畏惧的地步。 和他合作,就是打着与青冥剑宗合作的主意。 现实告诉他,他做不了主。 那他就得重新掂量掂量,也要调整接下来的行动。 苍暇道:“萧师弟,你不会是不敢得罪铁心他们吧?” 萧澈极为不悦的看向苍暇:“你们难道就敢?虽然我青冥剑宗修炼依赖长剑法器,而锻器宗能提供大部分宗门所需长剑,可你们幽冥宗难道就不需要?” 如果没这层顾虑,想必刚才殷无赦应该会出手。 还不是没有把握将他们全部绞杀,怕万一有漏网之鱼,他们一下子得罪四个宗门,才会如此? 别以为他是傻子。 气息一时间有些微妙。 “萧师弟这话说的,他们都已经走了,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殷无赦笑了笑,道:“等到后面他们若是遇到什么危险,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其他几宗就算是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你说呢?” “最好如此。” 萧澈收起铁精,“若最终一无所获,今日之事,那也只是我萧澈一人所为,殷师兄你说呢?” 殷无赦笑着保证,心中却自有算计。 先稳住这把锋利的剑,至于之后……,得了好处自然好说,若没有,翻脸又何妨? 两方暂时达成共识,身形迅速隐匿起来,追踪着陆逢时等人离开的方向。 “不要跟的太紧。” 铁心是金丹中期,他一个人跟着自是不用担心露出马脚,可这么多人,万一不慎,极易被发觉。 陆逢时一行人在摆脱殷无赦等人后,迅速向着以及东部进发。 一路所见,尽是破败与荒凉。 巨大的石柱断裂倾颓,宏伟的宫墙只剩基座,精美的雕饰被风霜岁月抹去了棱角,覆盖着厚厚的尘埃与苔藓。 空气中弥漫的灵力虽然浓郁,却也带着令人隐隐不安的死寂感。 “此地寂静的有些渗人。” 赵若琳看着四周,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偌大点的地方,一点动静也无,越是这样,大家的神经绷得越紧。 警惕的注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越往深处走,建筑残骸的规模越发宏大,偶尔能看见一些破碎的器皿和早已失去灵光的法宝残片。 暗示着此地曾经经历过的惨烈变故。 “那边似乎有座完好的建筑!” 方静语忽然指着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后方。 众人望去,只见一座相较于周围废墟而言保存得颇为完好的圆形殿宇矗立在那里。 殿宇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石材砌成,风格古朴,殿门紧闭。 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的日月星辰图案,还隐隐散发着一层极淡的光晕。 “殿外有微弱的防护禁制,但年代久远,力量十不存一。” 铁心感知了一下,询问同伴,“要进去看看吗?或许能有发现。” 熊烈跃跃欲试:“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他们不就是不断的探索发现,不断的挑战自己么。 商议片刻,众人决定谨慎探查。 由铁心和熊烈在前,付兴凯和陆逢时策应,缓缓靠近大殿。 殿门的禁制几乎一触即溃。 付兴凯和熊烈合力,缓缓推开了那沉重的石门。 “嘎吱——” 沉重的声响在寂静的遗迹中回荡,格外刺耳。 一股陈腐,干燥混合着淡淡药香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 依稀可见内部空间十分宽敞,却异常空旷。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已经熄灭不知多少年的丹炉,炉身布满裂纹,暗淡无光。 四周墙壁则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壁龛,如今大多数都空置了。 “像是一座丹殿?” 方静语猜测道。 众人小心步入其中,神识仔细扫过每个角落。 “这里好像有东西!” 祝泽阳在一个角落的壁龛里发现了一个扮演在灰尘下的玉盒。 玉盒质地普通,但上面的封印符箓却颇为玄奥。 虽然灵光暗淡,却依旧发挥着作用。 铁心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封印:“是一种很古老的封印手法,但力量流失严重,可以强行破开。 不过我没把握不会伤及里面的东西。” “试试看吧,小心些。” 付兴凯道。 铁心点头,指尖凝聚起意思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渗透到封印符箓之中。 片刻后,只听见轻微“噗”的一声。 符箓灵光彻底消散。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玉盒。 盒内铺着早已失去灵性的锦缎,上面静静地躺着三枚龙眼大小,呈暗紫色的丹药。 丹药表面光滑,却毫无光泽。 也感应不到丝毫药力,如同三颗普通的泥丸。 柳含音作为玄丹阁弟子,自然是第一时间查看,很快,便失望道:“这我也看不出来是何种丹药,且药力好像完全流失了。” 陆逢时却微微蹙眉。 她体内的五行灵力,对那丹药产生了意思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开始以为是错觉。 可她刚才又试了一遍,才确定是真的。 陆逢时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铁心将玉盒递给她。 陆逢时拈起一枚丹药,放在鼻尖轻嗅。 除了尘土味,那丝极淡的药香似乎正是来源于此。 她尝试着渡入一丝极其细微的五行灵气。 就在灵气触及丹药的瞬间,嗡! 那枚暗紫色的丹药竟微微一颤,表面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繁复的紫色丹纹。 一股磅礴却温和厚重的药力被惊醒了一瞬,轰然散发出来。 虽然只是一瞬,丹药很快恢复了那副死寂的模样,但那刹那间爆发出的药香和灵力波动,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气血都仿佛都活跃了几分! “丹纹内敛,神华自晦!” 柳含音惊呼,“这是极高明炼丹手法,能让丹药在无人使用时自行封闭,锁住药力万载不流失!” 这种炼丹手法,只存在于古籍之中。 她也只是听过而已。 因为没有见识过,所以刚才竟然没有认出来。 这也不能怪她。 她的师尊,玄丹阁的宗主白枭沢,化神期的道君,也就只能炼出七品丹而已。 而这种炼丹手法,已经超越九品。 是皇品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火热起来。 仅仅一丝气息就有如此效果,若是完整服下…… 陆逢时迅速将丹药放回玉盒,压下心中的震动:“此丹非凡,但具体药效未知,不可贸然服用。 需寻安全之地再慢慢研究。” “那这丹药该由何人保管?” 铁心提议:“既然是陆师妹认出的,不如就先交给她保管着?” “我没有储物介子。” 铁心诧异,但随即道,“陆师妹,等从秘境出来,我给你炼制一个!” 陆逢时没想到,铁心会主动提及帮她打造一个储物介子。 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陆逢时立刻抱拳,“那就有劳铁心师姐了,我正是需要一个。” 既然陆逢时没有储物介子,那玉盒就暂时先交由铁心保管。 她郑重接过,小心收起。 就在此时,负责在殿门口警戒的陈峰忽然低声道:“外面,好像有动静!” 众人立刻敛息,闪身至门边,向外望去。 之间远处残破的街道和广场,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如同薄纱般的白色雾气。 雾气正以一种不自然的速度缓缓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蔓延。 诡异的是,从那雾气中,隐隐传来一阵若有似无,极其空灵缥缈的歌声。 第91章 借刀杀人 第91章 借刀杀人 那歌声无法形容其调子,似人吟唱,又似低语。 听不真切,却直往人神魂里钻。 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与召唤,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近。 去倾听,去追寻! “小心! 这雾气有古怪!” 陆逢时第一时间察觉到神识受到干扰,立刻出声提醒。 铁心和熊烈立刻反应过来,脸色微变。 按理说,他们是金丹修为,神识更强,不该这么容易受到干扰。 可方才,好似他们最先被诱惑。 委实诡异。 付兴凯此时也已经清醒过来,顿时如临大敌:“刚才那是幻术?” 薄雾蔓延极快,转眼间已将大殿门口笼罩了小半,那空灵的歌声似乎近在耳边。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那流转的雾气深处,似乎有一个个曼妙窈窕的身影正在随着歌声翩翩起舞。 身影朦胧,看不真切。 却散发出令人心神摇曳的魅力。 祝泽阳还未懂男女之事,尚且好些,王明修为只在聚气巅峰,又已在情事上开窍,便控制不住心中悸动。 熊烈见状,一把钳住王明。 粗暴地用自身浑厚的灵力冲击其灵台,低吼一声:“小子,守住心神。” 铁心当机立断:“不能待在这里了! 这雾气能侵蚀神识,待得越久越危险。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然而来时的路已经被雾气笼罩。 那空灵的歌声似乎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他们收拢。 “退路已断!” 付兴凯脸色难看,剑锋指向大殿深处,“只能往里走,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 众人立刻向大殿内部退去。 陆逢时和铁心断后。 她双手掐诀,低喝:“离火,燎原!” 一片炽热的火墙瞬间在她面前生成,试图阻隔那侵蚀神识的雾气和魔音。 火焰与白雾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雾气果然被稍稍逼退。 那魔音在火墙后也似乎减弱了一丝。 “有效,但消耗太大。” 陆逢时立刻判断,这计只能暂缓,不能长久。 铁心见状,毫不犹豫地将灵力注入千瞬轮回转,法器旋转,这次不是攻击性的罡风,而是一圈圈柔和的灵波,重点是帮助抵御魔音攻击。 众人迅速退至大殿最深处。 可这里除了中央巨大的破败丹炉,只剩光秃秃的墙壁,并无侧门通道。 “这下,该怎么办?” 陈峰的语气带着绝望。 那空灵的歌声似乎察觉到他们的困兽之斗,变得更加清晰诱人。 雾气无视火墙的阻碍,从四面八方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殿内的可见度迅速下降,温度也骤然降低,变得阴冷刺骨。 雾中的曼妙舞影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众人脸上。 “结阵!圆阵防御!” 付兴凯大吼一声,与方静语、赵若琳、祝泽阳迅速靠拢,将伤势未愈的王明和陈峰护在中间,兵器向外,灵力联结,形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光罩。 熊烈将王明塞进阵中,与老黑一左一右护在阵前。 他、铁心和陆逢时都没有入阵。 陆逢时将感知放到最大,就在这时她感知到大殿中央那个巨大破败的丹炉有微弱的涡流。 “都去丹炉!” 陆逢时猛地指向那巨大的炉鼎,“它能轻微干扰雾气和魔音。” 所有人目光瞬间聚焦于丹炉。 那鼎确实大,三足两耳,可早已灵气全无,怎么看都像是巨大的废铁。 “陆师妹你确定?” 付兴凯一边抵挡着无孔不入的魔音,一边急问。 “相信我!” 陆逢时语气斩钉截铁。 她的五行感知不会有错,那丹炉的似乎残留着某种印记,对这股诡异力量存在极细微的克制! “熊师兄!助我推开炉盖!” 陆逢时喊道。 炉盖严丝合缝,沉重无比。 熊烈二话不说,大步上前,与陆逢时一左一右,两人灵力爆发,猛地推向那巨大的炉盖。 “嘎吱——哐当!” 沉重的炉盖被巨力推开一道缝隙,重重滑落一旁,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没想到,里面竟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 随着炉盖推开从里面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周围的阴冷和魔音的影响。 与此同时,炉内景象也映入眼帘。 炉底竟然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药渣,此刻正散发着奇特的,能抵御魔音的药香。 陆逢时扭头,朝付兴凯他们喊:“进去,快!” 这丹炉内部空间极大,容纳他们几人绰绰有余,加上炉壁材质特殊,和这些还能散发出异象的药渣庇护,或许能抵挡这诡异的迷雾和歌声! 生死关头,无人犹豫。 付兴凯等人立刻收缩阵型,率先将王明等人送入丹炉内部。 “铁心师姐,熊师兄,你们也进!” 陆逢时催促。 铁心和熊烈也不矫情,深知此刻效率第一,迅速钻入炉中。 老黑低吼一声,敏捷地跟着跳了进去。 陆逢时最后一个,在雾气几乎完全吞噬大殿,无数朦胧舞影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身形一闪,钻入了丹炉之中。 “帮忙!盖上盖子!” 炉内传来熊烈沉闷的声音 里面的人合力,艰难的将那沉重的炉盖重新拉扯,严丝合缝地盖上! 最后一丝光线和声音被隔绝。 丹炉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 只闻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炉外那令人神魂摇曳的歌声被隔绝大半,但依旧不断有撞击声传来。 “这是安全了吗?” 方静语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颤抖。 也在密闭的空间中回响,震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是啊,他们安全了吗? 刚才那无形的东西,看着没有任何杀伤力,却能轻易致人死地,反而更让人忌惮。 等了一会,外面的声音弱了些。 陈峰面色露出欣喜之色:“这炉子竟真能挡住那鬼东西!” “莫要大意。” 铁心的声音响起,带着凝重,“它能轻易侵蚀我和熊师弟的金丹神识,绝非寻常妖雾。 陆师妹你感知最敏锐,可知其根底?” 这一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陆逢时身上。 黑暗中,陆逢时回忆着方才的细节,缓缓开口道:“此雾非雾,其声非声。” 王明:“……,什么意思?” “若是我没有感知错的话,那雾气是残魂怨念经过漫长岁月演变而成,不仅有极强的致幻能力,还能施展阴寒领域,用此攻击神识。” 所以刚才他们听到的歌声,还有看到的影影绰绰的人影,都是被影响后产生的幻觉。 就是为了引诱他们靠近。 一旦踏入雾气之中,就会被吞噬,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简短的对话让炉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神魂怨念能凝聚到如此程度,甚至形成领域,那得强大到什么程度? 铁心神色沉沉:“难怪刚刚还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 “之所以金丹修士反而最先受到冲击,” 陆逢时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是因为其攻击直接针对神识本源。 神识越强,感知越敏锐。” 就如同黑暗中明亮的灯火,反而最先被看见锁定。 付兴凯骇然道:“竟有如此诡异之物!这难道是上古时期陨落在此的大能残魂所化?” “不像。” 陆逢时否定道,“残魂总有怨念,也多是无意识逸散,或形成地缚灵的存在。 如此有组织有目的,甚至能形成特定幻术和领域的力量,更像是刻意制造或培育出来的。” “可这里我们第一次来。” 付兴凯提出疑问,“这里之前应该是没有人吧,那是谁培育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守着这处早就废弃的丹殿。” 陆逢时摇头:“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付兴凯忧心忡忡:“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暂时安全,但总不能一直躲在丹炉里。 “等。” 陆逢时和铁心几乎同时开口。 铁心补充道:“此类生灵,其力量往往有起伏间歇。我们方才闯入,是触动了它,此刻正是它最活跃的时候。 等它们安静下来,或者也有其他的变数……或许就能找到出去的机会。” “其他变数?” 付兴凯问,“铁心师姐,你这话是何意?” “后面有尾巴。” 陆逢时道,“应该就是殷无赦他们。” 她也是在进入丹殿的时候,无意中感知出来的。 “若是没猜错,应该是从石梁那边就一直跟着我们,那些人被殷无赦的气息包裹着,但毕竟人多,还是无意中露了马脚,被我察觉到。” 柳含音脸上浮起怒色:“他们难不成还想偷袭我们?” 熊烈哼道:“有什么不可能,说不定是想让我们冲在前面,他们在后面捡现成的。” 不要脸。 宗门中,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 祝泽阳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想要捡现成的?想得美!” 宁愿跟他们拼了,也不让他们白得便宜。 铁心相对冷静:“他们此刻定然在某处观察,这雾气如此诡异厉害,未必敢轻易靠近这丹殿。 我们切以静制动,恢复灵力,警惕外界变化。” 众人压下心中愤懑,纷纷盘膝坐下。 由铁心熊烈和陆逢时付兴凯四人联手布下一个结界后,便都抓紧时间调息。 丹殿之外,远处一座半塌的阁楼阴影中。 殷无赦等人还在敛息,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暴露了行踪,遥遥望着那座被浓郁白雾彻底吞噬的巨大丹殿。 “进去了?” 苍暇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他们以为那个破炉子能挡住‘噬魂雾妖’?” 殷无赦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有意思。 那破丹炉看起来不简单啊!” 他倒是看走了眼。 萧澈抱着剑,冷眼旁观:“现在如何?趁着雾妖注意力被他们吸引,绕过去?” “绕?” 殷无赦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萧师弟怎么总想着打打杀杀或者避开呢? 眼下这局面,不是正好吗?” 他指着被雾妖重重包围的丹殿,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玄霄阁和锻器宗的人,替我们做了最好的探路石。 不仅确认了此地却有适婚雾妖这等上古禁制生灵的存在,还帮我们测试出那丹炉的特殊之处。”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 “等?” 萧澈皱眉,“等什么? 等雾妖不耐烦自己散去?还是等他们死在里面?” “都是,也都不是。” 萧澈内心翻了不知多少次白眼。 这个殷无赦,人阴阳怪气,说话也是神神叨叨,不能一次说完。 见萧澈不耐烦的皱眉,殷无赦笑容深邃:“等雾妖的力量因持续攻击而消耗,等它的注意力被牢牢吸引在丹炉上。 更重要的是,等另一边的动静。”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遗迹的另一个方向:“这秘境核心区域,我们能根据线索摸过来,桑晨他们极有可能也到了附近。 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苍暇眼睛一亮:“师兄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殷无赦赞许地点头:“这雾妖,我们暂且还不知其深浅。 让其他人来试试水,我们才能看清楚虚实,找打最省力的法子过去,说不定还能找到控制甚至利用这雾妖的可能。” 他对那由精纯魂力构成的雾妖很感兴趣。 若最后湖底之行不成,收了这雾妖也是不错的主意。 萧澈有些迟疑:“若是落师兄先到呢?” 落师兄是什么性子他一清二楚,即便是看到自己与殷无赦联手,也未必会与他们站在一处。 不是说他宗门不团结。 是落师兄不太喜欢殷无赦这个人。 他其实无所谓,只要有利,暂时合作也无妨。 “那更好啊!” 殷无赦笑得无害,“同门相聚,正好合力破局嘛。届时得了好处,自然也是我们两宗平分,不是吗?” 他话虽如此,但眼神冰冷,显然另有打算。 殷无赦吩咐下去:“所有人,彻底隐匿,没有我的明令,决不可泄露半分气息! 我们就做那最后的黄雀。” …… 遗迹的另一侧,桑晨带着一名本门弟子和一名御兽宗弟子以及赵启泽,正往丹殿这边赶来。 友友们,攒稿中,后面会看情况双更!!! 第92章 想分一杯羹 第92章 想分一杯羹 本门弟子叫谢辉。 三十四岁,筑基巅峰修为,是金木双灵根,他被卡在这个瓶颈四年,宗门也是考虑到这个情况,才会让他来秘境历练,以期能突破瓶颈,宗门再多一个金丹弟子。 御兽宗的弟子叫柯子聪,筑基后期修为,身边跟着一头飞升象。 说它是象,但也只和熊烈的灵虎老黑一般大小,一对弯曲长牙破空向上,浑身棕黑色的毛发十分蓬松,正在最前面打头阵。 突然,它长鼻向上蜷曲,紧接着柯子聪面色微紧,对桑晨道:“桑师兄,毛毛说前面有危险。” 丹炉之内,时间仿佛凝固。 众人屏息凝神,一边竭力恢复,一边关注着外界的动静。 炉外的撞击声似乎真的减弱了些,但仍未完全散去。 突然,一直以神识小心探查外界的铁心睁开了眼睛:“有人来了!” 众人便都睁开了眼睛。 陈峰语气焦急道:“是殷无赦他们按耐不住了吗?” 铁心摇头:“他们并未遮掩气息,我瞧着像是玄霄阁的弟子,还有……” “还有柯子聪,老黑感知到毛毛的存在了。” 熊烈忽然满脸喜色的站起来。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好消息。 柳含音道:“熊师兄可否让灵虎与毛毛沟通,告知我们如今的状况?” 熊烈点头:“这是自然。” 说话的间隙,桑晨他们又靠近了些,此刻飞升象突然发出叫声,紧接着柯子聪面色肃然起来。 “桑师兄,毛毛感知到了我师兄灵兽老黑,说他们在丹殿遇到了危险。” 桑晨拧眉:“丹殿?”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保存的相对完好的圆形宫殿:“是那个吗?” “没错。” 桑晨将感知放到最大,不消片刻,面色发沉。 若是他没有判断错的话,围堵在丹殿门口的,是十分棘手的噬魂雾妖。 很快,他就感知到了丹炉内释放神识的铁心。他们互相传音后,各自得到对方的消息。 铁心道:“是桑晨师弟来了,一共四人,他们一路上算是幸运的,没遇到什么危险,目前就在外面研究如何对付噬魂雾妖。” “噬魂雾妖!” 熊烈:“原来外面逼得我们这么狼狈的这东西叫噬魂雾妖!” 陆逢时心里顿时一松,桑晨实力强劲,铁心师姐说没遇到什么危险,间接的告诉他们桑晨他们并未受伤,实力没有打折扣。 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桑晨师兄他们此刻前来,恰好撞上雾妖最活跃的时候。” 情况不是太妙。 几乎在陆逢时话音落下的同时,丹殿之外,响起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长啸。 竟让炉外那无孔不入的魔音为之一滞。 “是毛毛的声音。” 紧接着,老黑也发出一声低吼作为回应。 “桑晨师弟说,让我们一起运转灵力,对付雾妖。” “不行。” 铁心立刻传音给桑晨,将殷无赦想要捡便宜的心告诉他。 这个信息让丹殿外的桑晨目光骤然一凝。 但他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手中掐诀的速度微不可察地慢了一分,心中冷笑:殷无赦,还是一如既往如此! 与他一起历练不下五次,每次都是在最后捡便宜。 他与柯子聪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就在短短的时间里,两队人马已经传音讨论好了如何对付雾妖的情况下,又能将看好戏捡便宜的殷无赦他们给引出来。 他再次传音入丹炉:“铁心师姐,陆师妹,我等依计行事,你们做好准备。 柯师弟,让毛毛配合,声势弄大些,但……留三分力。” “明白!” 丹炉内,众人心领神会。 “熊师弟,付师弟,等会儿听我信号,全力爆发,务求一击破开雾妖封锁,冲出丹炉!” 铁心快速低语安排,“方师妹,赵师妹,你们护好伤员。 陆师妹,麻烦你居中策应,提防暗处的冷箭!” “好!” 众人齐声应道,体内灵力开始悄然加速运转,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引而不发。 丹殿之外,桑晨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殿内,也必然能被远处窥视的殷无赦听到:“柯师弟,谢师弟,布‘三才御魔阵’,先稳住阵脚! 这噬魂雾妖诡异,不可力敌,我们慢慢消耗它!” 说着,他与另外两人迅速移动,布下一个青光熠熠的三角阵型。 看似稳固防御,实则灵力流转间更侧重于省试和光效,雷声大雨点小。 灵象毛毛也配合地发出阵阵低吼,长鼻挥舞,卷起道道气流,显得十分卖力,却巧妙地避开了雾妖的核心区域。 殿内的铁心和熊烈也同时“发力”。 铁心的千瞬轮回转嗡鸣作响,灵波道道打出,撞击在雾气上发出砰砰声响。 熊烈更是发出愤怒的咆哮,锤风呼啸,听起来战况异常激烈。 铁心则指挥着付兴凯等人,各种法术光芒在丹炉口闪烁明灭,看起来像是在艰难地抵御着雾气的入侵。 他们刻意将灵力波动控制得恰到好处。 远处的断柱后,殷无赦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师兄,他们好像快撑不住了!” 苍暇有些兴奋地低声道,“桑晨来了也不过如此!” 殷无赦眯着眼,仔细观察着战场,指尖缓缓捻动骨珠:“嗯,噬魂雾妖确实难缠,桑晨选择守势倒是明智。 不过,他们消耗得比预想中更快啊。” 他生性多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眼看丹炉口防御光芒又暗淡了几分,甚至传来一声闷哼,像是有人受了伤。 因要维持隐匿,殷无赦不便过多动用神识探查,故而对丹殿内的情况知之甚少。 “师兄,再不出手,万一雾妖真把他们全吞了,那丹炉里的东西……” 另一个幽冥宗弟子也忍不住催促。 萧澈抱着剑,冷眼旁观,忽然低声道:“那灵象的叫声,似乎中气依旧很足。” 殷无赦经他提醒,目光扫向那只不断甩动长鼻的飞升象,果然见其眼神清明,动作看似凶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并不像在全力对抗侵蚀神识的雾妖。 “虚张声势?” 殷无赦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讥讽,“他们这是做戏?” 可惜,演技还差了点火候。 殷无赦不确定什么时候暴露了行踪,但刚才那个萧澈说的显然是不正常的。 他暗中对身后一名擅长潜行和暗器的弟子打了个手势,传音道:“去,绕到侧面,找机会给丹炉里或桑晨那边来一下狠的,逼他们露出破绽。” “是。” 那名弟子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向战场侧翼迂回。 然而,这一切,并未完全逃过陆逢时高度集中的五行感知。 虽然无法精确捕捉到那名弟子的位置。 但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阴冷杀气正从侧后方悄然逼近! “小心侧翼,有人摸过来了!” 陆逢时立刻传音提醒所有人。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 一道乌光毫无征兆地从一片断墙阴影中射出,快如闪电,直取正在“勉力维持”阵法的桑晨后心。 一击极其刁钻狠辣。 抓住了桑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表演节点。 但桑晨早有防备。 他甚至没有回头,后面似乎长了眼睛,精准地避开了这次偷袭。 那偷袭的弟子纳闷了。 是正好避开了,还是被发现了? 靠桑晨很近,他是金丹中期修为,而自己才筑基巅峰。 也是靠着殷无赦给的隐匿符才靠的如此近。 这种情况是万不敢在这当口传音,询问殷无赦情况的。 他在犹豫,是继续偷袭,还是回去。 但就在这时,桑晨却猛地转身,眼中精光暴涨,一直压抑的灵力轰然爆发,手中长剑青光大盛,“动手!” 与此同时,丹炉内,铁心轻嗤一声:“冲!” 熊烈和付兴凯同时怒吼,积蓄已久的力量轰然爆发,如同洪流决堤,猛地将丹炉盖子震飞,两人一虎如同出闸猛兽,率先冲出。 狂暴的攻击瞬间将丹炉口残存的雾气清空一大片! 铁心紧随其后,轮回转爆发出刺目金光,不再是灵波,而是无数道锋锐无匹的金色刃芒,如同风暴般卷向雾妖主体。 陆逢时则双手按地,体内五行灵力疯狂注入地下:“坤元,地脉缚!” 霎时间,众人脚下地面剧烈震动,无数根粗壮的土黄色灵力锁链破土而出。 她不是为了攻击雾妖。 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缠向那名偷袭失败的幽冥宗弟子藏身之处,以及更远处殷无赦等人可能隐匿的区域! 她竟是想凭一己之力,短暂地限制住所有潜在敌人的行动。 桑晨更是简直苍穹,声如雷霆:“青霄雷狱,落!” 轰隆隆! 一个覆盖小半个丹殿范围的雷霆牢笼,无数道青色闪电交织落下,无差别地轰击着雾气,也彻底封锁了殷无赦那些人轻易介入战场的路径! 这一切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殷无赦脸色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没想到对方不仅是假装,更是布下了一个反向陷阱,等着他们先动! 而那覆盖性的雷狱和地缚术,更是打乱了他撤机偷袭捡便宜的计划! “好! 好一个玄霄阁!” “好一个陆逢时!!!” 殷无赦不怒反笑,只是笑容变得冰冷而狰狞,“既然撕破脸了,那就都别想好过。 萧师弟,苍暇,动手!” “先破了他们的雷狱!” 计划败露,偷袭已无可能,唯有硬碰硬了。 萧澈剑已出鞘,凌厉的剑意冲霄而起,正欲直劈雷霆牢笼,配合殷无赦等人强行破开桑晨的封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萧澈,住手!” 话音未落,一道璀璨夺目的剑光自天际而来,其势煌煌,其威凛凛。 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横亘在萧澈的剑锋与雷霆牢笼之中! “铛——!”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萧澈那凝聚的剑意竟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剑光轻易荡开,连人带剑被震得后退半步。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恭敬,收剑而立:“落师兄!” 只见一道身影飘然落在场中,来人一身鹊羽色道袍,是青冥剑宗亲传弟子服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眼神清澈却深邃。 来人赫然就是落惊鸿。 观其气息,俨然是金丹中期。 也就是说,他在秘境中突破修为,现在与桑晨和铁心一样,都是金丹中期。 他的到来,瞬间让混乱的战局为之一滞。 落惊鸿先是冷冷地扫了眼脸色难看的殷无赦,语气淡漠:“殷无赦,你幽冥宗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 是想与我青冥剑宗为敌吗?” 他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直接点名其挑拨离间的行为。 殷无赦眼角抽搐了一下。 修为精进后,果然说话都比之前更硬气了。 但不得不压下怒火,强笑道:“落师弟严重了,不过是见此地热闹,想来分一杯羹罢了。 既然落师弟到了,那自然是以您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办。”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冰冷依旧。 暗中示意门下弟子稍安勿躁。 落惊鸿根本懒得理会他这口是心非的言辞,目光转向萧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萧师弟,过来。 与我和玄霄阁等诸位道友,先联手解决了这雾妖再说。” 萧澈虽然与殷无赦有合作,但落惊鸿才是本门领队,实力和威望都远高于他。 他的命令,萧澈不敢不从。 也只是稍微犹豫,便对殷无赦投去一个略带歉意的眼神,收剑快步走到落惊鸿身后,表明立场。 这一幕转变,让丹殿内的铁心等人稍稍松了口气。 桑晨也微微颔首,算是与落惊鸿打过招呼。 落惊鸿将目光投向那依旧在雷霆与金光之中翻滚咆哮的噬魂雾妖,眉头微蹙:“噬魂雾妖,倒是麻烦。 桑师弟,看来你们遇到了硬茬子。” 桑晨一边维持雷狱,一边快速道:“落师兄来得正好,此獠核心已被陆师妹找出,只是极难彻底灭杀。不过有落师兄的‘惊鸿剑意’相助,把握更大!” “哦?陆师妹?” 日常求票呀,富婆总裁们,各种票票都要,动动你们发财的手指,哈哈哈,么么哒~ 第93章 想吃独食 第93章 想吃独食 “弟妹!” 赵启泽终于找到机会,挪到陆逢时这边。 “赵兄!” 陆逢时上下看着他,“修为精进了,不错。难得的是没有受伤!” 赵启泽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一路多亏了桑晨师兄他们。” 起初刚从传送阵出来,一踩实地面,一看只有自己,当真是慌得一批。 还好,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桑晨师兄。 走了一路又遇到谢辉和柯子聪。 可能是桑晨对他比较友好的缘故,这两人也很快接纳了他这个拖油瓶。 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 还得了一株十分适合他的仙草,吃下后修为精进了,又经过几场实战,倒是比刚进来那会信心足了不少。 两人小声交谈。 落惊鸿目光略带好奇地扫过刚从丹炉中出来的陆逢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似乎没想到能找出雾妖核心的竟是一位看似修为不高的女修,且看她衣着,是散修无疑。 但他并未多问。 而是干脆利落地点头:“好!” “事不宜迟,你我联手,铁心师姐,熊烈师弟,陆师妹,萧师弟,还请你们从旁策应,封锁其退路。” “自当尽力!” 铁心应道,其他人纷纷点头,眼神锐利带着跃跃欲试看向雾妖。 他们这么多人的力量,定能制服雾妖。 计划瞬间制定。 殷无赦被彻底晾在一边,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但他深知,此刻若再强行插手,恐怕落惊鸿和桑晨会先调转枪头对付他,只能咬牙忍耐,暗中盘算。 “青冥惊鸿,一剑破妄!” 落惊鸿的惊鸿剑,是一柄流淌着如水清光的宝剑,剑光纯净剔透,仿佛能召见世间一切的虚妄邪祟。 一剑破妄,正是青冥剑宗镇宗剑诀之一。 对魂体怨念等物有着极强的克制力! “玄霄正法,雷诛邪魅!” 桑晨同时发力,雷狱收缩,无数雷霆不再分散。 而是汇聚成一道粗壮无比的青色雷龙,咆哮着冲向雾妖那不断扭曲变幻的灰白光晕核心! 铁心和陆逢时他们则一起发力,强行撕开雾妖外围。 一前一后, 一者纯净破邪,一者刚猛诛邪。 同时轰入了被他们联手破开防御的雾妖核心。 “嗷——!!!”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的尖啸猛地从雾妖中心爆发出来。 那团灰白光晕,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被无数比纯净灵力的剑意和狂暴阳刚的雷霆之力淹没,撕裂。 浓郁的白雾疯狂倒卷。 那些魅惑的舞影和歌声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哀鸣后,彻底湮灭。 短短数息之间,那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和侵蚀神识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丹殿内弥漫的阴冷与诡异一扫而空。 只留下斗法后的残破景象和空气中交织的雷霆余威,清冽剑意以及那始终萦绕不散的淡淡药香。 短暂的寂静过后,三方人马神色各异。 桑晨率先收剑,对着落惊鸿拱手道:“多谢落师兄及时出手。” 若非落惊鸿强行叫停萧澈并出手相助。 他们即便能胜,也要付出更大代价。 落惊鸿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分内之事,岂容邪祟猖獗。” 他目光扫过宗人,最后在陆逢时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她方才精准的配合和独特的灵力颇感兴趣。 但终究没多问,而是转向了脸色最难看的殷无赦。 “殷无赦,” 落惊鸿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雾妖已除,你还留在此地,意欲何为?” 殷无赦面色变幻数次,强压心中的怒火与不甘,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落师兄,这是哪里话,秘境探险,各凭机缘。 此地如此奇特,我幽冥宗自然也想探查一番。” “方才不过一场误会,如今邪祟既除,大家正该同心协力,探索这上古丹殿才是,何必急于驱赶我等?” “误会?” 铁心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派人暗中偷袭也是误会? 殷无赦,你的脸皮倒是比这丹殿的墙还厚!” 熊烈更是直接,巨锤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声响,粗着嗓子道:“跟这种虚伪小人有什么好说的! 要么滚,要么打!” 老黑配合的发出一声低吼,毛毛见状也叫唤起来。 敌意十足。 桑晨目光平静的看向殷无赦:“殷师兄,此地是我们的人先发现,并付出代价清除雾妖。 于情于理,优先探索权是在我们几个宗门。” “你若是想探索,可以。” “需得在我们离开之后。若想硬闯,或再动什么手脚……,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他话未说完,身上金丹中期的气息缓缓提升。 与铁心他们的气息隐隐连成一片。 御兽宗就两个弟子在,殷无赦倒是一点也不惧。 跟御兽宗相比,他其实最怕得罪的是锻器宗和玄丹阁。 若跟他们结下死仇。 以后就别想从他们宗门拿到锻造的法器和丹药。 没有法器丹药, 他们还如何往上走? 殷无赦眼角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落惊鸿,心知今日是讨不到好了。 “呵呵,好,很好。” 殷无赦干笑两声,眼神阴鸷地扫过众人,尤其是在桑晨和陆逢时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既然诸位不欢迎,那我们走便是。 但愿诸位,在这秘境深处,还能一直如此顺遂。” 他这话带着威胁,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说罢,他猛地一甩袖袍,对身后门下弟子冷声道:“我们走!” 他知道,落惊鸿来了,萧澈肯定不会与他们一起。 多问无益。 落惊鸿自然不满萧澈与殷无赦他们混在一起,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总算清净了。” 付兴凯松了口气。 他其实想说的是,总算心里落了块石头。 从石梁那里遇见殷无赦,他心里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他们来阴的。 现在桑晨师兄来了。 便是殷无赦再不甘心,他们也不惧。 落惊鸿和桑晨他们在讨论接下来的秘境之行。 “……,依你们看,此地便是秘境核心之处?” 铁心凝重地点头,环视这座雄伟却破败的圆形丹殿:“八九不离十。噬魂雾妖这等上古禁制生灵,通常只会守护最紧要之地。” 落惊鸿重新瞧着丹殿。 若说这丹殿便是核心之处,可此地又无别的通道,岂不是说唯一有用的东西,便是他们方才躲藏的丹炉? 说着往丹炉边走去。 “此炉竟能抵御雾妖,倒也能佐证这点。只是此地若就是秘境中心,绝不会如此平凡。” “落师兄言之有理。 当务之急,是彻底探查这座丹殿。” 他缓步走向那巨大的丹炉,修长的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炉壁。 “落师兄言之有理。雾妖守护于此,此炉又能抵御其侵蚀,必有不凡。” 他目光扫向炉底与地面连接之处。 铁心看向熊烈:“熊师弟,劳你与老黑一起感应一下地底。” 熊烈点头,与老黑一同将手掌虎掌按于地面,土黄色的灵力与妖兽的敏锐感知缓缓渗入地下。 片刻后,熊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下方果真有东西!” 付兴凯立刻问:“可知道是什么?” “藏得很深,我不太确定,似乎是被封印束缚着。”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感知着丹炉与周遭环境联系的陆逢时忽然开口:“若是我没感知错的话,那东西应该是地火,不仅如此底下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五行聚灵阵,丹殿就是五行聚灵阵的阵眼。” “五行聚灵阵?” 落惊鸿了然道,“难怪我们都感知不到。” 五行聚灵阵与聚灵阵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要五个不用灵根的修士,在修为几乎相等的情况下才能布下此阵。 一旦布下,附近的灵气都会被吸引过来。 难怪此地的灵力,比灵湖那边的一下子浓郁了不少。 现在看来,怕是与这个五行聚灵阵有很大的关系。 五行灵根。 确实不凡! 各宗门这么多比她修为高的弟子,竟都没有察觉到。 众人闻言,皆感震惊。 这丹殿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就在众人试图更深入地探查丹炉与地底封印的联系时,殷无赦去而复返。 “我就觉得奇怪,为何急着赶我们走!” 他缓步走入丹殿,阴恻恻道:“原来是发现了此地真正的秘密,想独吞这秘境至宝!” 殷无赦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巨大的丹炉,仿佛要将它看穿,“落惊鸿,桑晨,你们想撇开我吃独食,未免太不把我幽冥宗放在眼里了!” 他这次显然是铁了心要撕破脸皮,甚至不惜抬出宗门大义来施压。 他之前退出后并未远离,而是暗中观察。 幸好多了个心眼。 不然这独食,还真被他们吃了。 落惊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面对殷无赦,语气冰冷:“殷无赦,休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铁心冷哼一声:“我们也是刚刚有所发现,何来独吞一说?此地乃是我们清除障碍所得,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幽冥宗指手画脚!” “你们人多势众,自然是什么都由得你们说。” 熊烈:“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在石梁通道那,他们被殷无赦带的人团团围住,不得不将湖底的信息告诉他们,才换得安全通过。 当时不就是仗着人多。 现在竟然控诉他们人多势众。 他殷无赦也有今天! 桑晨亦上前一步,气息锁定殷无赦:“殷师兄去而复返,强词夺理,是真当我等不敢与你幽冥宗在此地见个真章吗?” “我锻器宗弟子虽然常年在宗门打铁造器,不好斗武,可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铁心立刻戒备起来,轮回转握在手中,“你修为是我们当中最高的不假,可你真要确定与我们众宗门为敌?” “众宗门,我好怕啊……” 殷无赦狞笑一声:“秘境历练,见者有份,这是规矩!今日若不让我幽冥宗参与探查,谁也别想轻易离开!” 谁能想到,今日竟能从殷无赦嘴里说出规矩二字。 他向来最不守规矩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幽冥宗弟子纷纷亮出法器。 就在这紧张对峙时刻。 丹炉突然动了一下。 整个丹殿都发出轰鸣声。 若不是恰好被王明看见,根本不敢相信丹炉竟然会自己移动。 炉身那些原本暗淡的古老符文,开始逐一炼气微弱的光芒,炉内堆积的药渣再次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整个丹殿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过去。 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陆逢时瞳孔微缩。 因她胸前的玄阴珠再次不受控制地轻轻震颤起来。 殿内震动加剧。 炉壁上的符文也越来越亮。 与此同时,丹炉散发的也不再是温和的药香,而是一股灼热与阴寒交织的恐怖气息。 “不好,我们可能在无意中触发了阵法。” 陆逢时急声喝道。 胸前的玄阴珠震颤的越发剧烈,她竟从玄阴珠感受道了渴望还有警示的复杂情绪。 在此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铁心怒视去而复返的殷无赦:“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殷无赦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可随即化为狞笑:“是又如何?既然你们想吃独食,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把这潭水搅浑,才公平嘛!” 他竟直接承认了。 但此刻已经无暇去指着他。 因为那巨大的丹炉在剧烈的震动中,竟然缓缓地旋转起来,同时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 炉盖与炉身的缝隙中透出炽热的白光和刺骨的寒流。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激烈冲突,却又被某种强大的约束力强行束缚在炉内。 使得整个丹炉想一个即将爆炸的可怕法器。 “退!快退出去!” 桑晨当机立断,大声喝道。 丹炉蕴含的能量太过恐怖,一旦彻底爆发,整个丹殿都可能被夷为平地。 可就在众人下意识想要后退的瞬间—— “嗡!!!” 丹炉猛地一震,旋转骤然停止。 炉身上所有亮起的符文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混合着赤红与幽蓝的光柱猛地从炉盖缝隙中冲天而起,狠狠撞击在丹殿的穹顶之上! 第94章 太阴凝魂珠 第94章 太阴凝魂珠 穹顶并未被击穿。 而是浮现出无数更加复杂、更加古老巨大的符文,形成了一个覆盖整个殿顶的庞大阵法,稳稳地接住了这道光柱! 也是到此刻,众人才看清,这丹殿的地面和墙壁上,竟然铭刻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复合阵法! 它以中央丹炉为核心,五行聚灵阵为基础,却远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宏大。 “这不是简单的炼丹室!” 落惊鸿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失声惊叹。 轰隆隆—— 地底的轰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丹殿中央地面,在无数符文光芒的汇聚下,竟然开始缓缓向下沉降。 露出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光的阶梯入口! 一股更加精纯的却带着难以言喻威压的灵力从中弥漫而出。 “哐当!” 一声巨响。 是丹炉的炉盖自行打开。 众人望去,丹炉上方竟然诡异的悬浮着三枚鸽卵大小、通体冰蓝却又散发着极致寒意的透明丹药! “这又是什么丹药?” 付兴凯问站在身旁的柳含音。 后者面露难色。 她也不清楚啊!!! 之前那个就没见过,这个就更懵逼。 付兴凯看柳含音的神色,也就不问了,而是看向陆逢时。 她能激活方才的丹药,会不会也认识这个? 他不知,这冰蓝丹药已出现,玄阴珠震颤的更为剧烈,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从她胸前自发飞出,悬在半空,与丹药停在同一高度。 “玄阴珠……” 上面还贴着隐匿气息的符箓。 她修为虽然不高,但她是五行修炼者啊。 一个五行隐匿符,就能很好的将玄阴珠散发出来的气息遮掩住。 难怪这么久,他都没察觉到。 殷无赦眼露精光。 但很快被他按捺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丹药。 很明显,它与通往地底的阶梯有关。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丹殿之下,才是秘境真正的核心奥秘之所。 短暂的死寂后,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无比火热! 殷无赦更是感受到了自身功法对寒丹的极致渴望,他厉喝一声:“抢!” 身形率先化作一道黑光,速度极快,直扑那打开的丹炉,目标直指那三枚冰蓝寒丹。 幽冥宗功法属阴。 那丹药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殷无赦这一动,如同吹响了冲锋号角,身后的幽冥宗弟子也纷纷扑向入口和丹炉。 他指尖已然探出,裹挟着幽冥宗特有的阴煞灵力,抓向其中一枚。 就在殷无赦即将触碰到寒丹的瞬间,悬浮于半空的玄阴珠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深蓝光,其上的隐匿符箓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一股比那冰蓝丹药更加纯粹的极寒气息轰然扩散开来。 嗡! 玄阴珠如同受到无形牵引,化作一道幽蓝流光,后发先至。 但却不是撞击殷无赦。 而是直接绕开了他,瞬间出现在三枚冰蓝寒丹上方。 下一刻,更加让他们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三枚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触碰的丹药,在玄阴珠出现的刹那,竟如同臣子见到了君王,微微震颤着。 其中两枚较为靠近玄阴珠,竟化作两缕精纯无比的冰蓝色气流,被玄阴珠瞬间吞噬吸收! 玄阴珠在吸收了这两枚丹药之后,珠体变得更加深邃剔透,内部好似有冰潮涌动,散发的威压和寒气也陡然提升了一个层次。 仅剩的那一枚,也因为另外两枚的消失,丹体变得不稳。 就是这一瞬间。 殷无赦的手指终于触及了这最后一枚寒丹。 “噗——!” 极致的寒意瞬间顺着他的指尖蔓延而上。 饶是他修炼属阴功法,也感觉整条手臂的血液和灵力几乎要被瞬间冻僵。 他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但眼中的贪婪和疯狂更盛! 体内幽冥功法疯狂运转,死死抵御着那股寒意。 他强行将这枚寒丹抓握在手中,随即闪电般后退!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殷无赦暴起发难,到玄阴珠移动吞噬两枚寒丹,再到殷无赦夺取最后一枚后退,整个过程不过一两次呼吸的时间。 等众人反应过来,丹炉内已是空空如也。 而玄阴珠则幽光熠熠地悬浮原地,珠体内冰蓝色光华流转,气息强大了不少。 “玄阴珠,竟然能直接吸收那寒丹?” 铁心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桑晨和落惊鸿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震惊与凝重。 他们都看出了寒丹的不凡,其蕴含的极寒之力远超想象,却能被玄阴珠如此轻易地吸收。 她究竟是如何找到,并让玄阴珠认主的? 陆逢时自己也有些愕然。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玄阴珠传递来的满足感和更强大的力量。 她心念一动,玄阴珠化作流光飞回她身边。 殷无赦退到自己弟子身前,右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正全力运转化解寒意。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寒丹的能量。 无论他怎么运功,寒丹依旧不断渗出令人心悸的冰蓝寒气。 到最后。 殷无赦不得不将这到手的寒丹给扔了出去。 这个就……,有意思了! 费力抢到手的东西,自个又将它扔了。 别说桑晨他们了。 殷无赦自己都纳闷后悔。 可不扔,他整条手臂都快要冻僵。 熊烈毫不留情的嘲笑:“哟呵,刚才不是抢到手了么,扔了干嘛?!” 殷无赦被奚落。 幽冥宗弟子面露凶光瞪过来。 只是再瞪,也改变不了殷无赦扔掉寒丹的事实。 落惊鸿只是瞥了眼,目光落回重新浮在丹炉上空的寒丹,沉声道:“若我所料不差,此丹并非用来服用增强灵力的……” 他指着那开始躁动的地火和缓缓旋转的符文阵法,“而是维持阵法平衡之用!” 落惊鸿的这句话,终于让柳含音想起了些什么。 “是太阴凝魂珠!” “落师兄,桑晨师兄,这寒珠是太阴凝魂珠。” 玄丹阁书中记载的,唯一的一种不是用于治疗身体补充灵力的丹药,便是此丹。 哎,她就是记性不好。 所以丹也总是炼的不好,聚气中期的她到现在为止,丹药吃了十几颗。 丹,那是一颗没练成。 说到这里就心虚。 “不过,现在平衡已破,地火躁动,这通道怕是不稳定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整个丹殿再次剧烈震动起来,那深不见底的阶梯入口开始明灭不定,周围符文闪烁的速度也变得紊乱起来。 地底隆隆声也变得急促响亮! 桑晨目光复杂的看向陆逢时的玄阴珠:“师妹,玄阴珠能吞噬凝魄丹,或许能压制住地火。” 他甚至怀疑,玄阴珠可能就是与凝魄丹的炼制材料类似,甚至有可能更高级,是拥有灵性的法宝。 不过,各宗门关于玄阴珠的记载,只是寥寥数笔。 他们也仅限于认识这个东西。 殷无赦此刻也勉强压制住了手臂的寒意,听到落惊鸿的分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没想到这丹药竟是维持平衡的“钥匙”。 更没想到玄阴珠如此诡异。 他现在手握一枚“钥匙”,可平衡已破,通道不稳,地火随时可能失控! “殷无赦!” 铁心怒吼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怪我?” 殷无赦指着陆逢时,“哼,她的玄阴珠吞掉了两颗凝魄丹,你怎么不说?” 陆逢时:“……” 她咋还听出有点幽怨的语气。 “陆师妹,” 桑晨当机立断,“我们试一试吧,或许能代替凝魄丹,稳住地火,维持通道!” “我尽力一试!” 她心念集中,全力沟通玄阴珠。 玄阴珠似也感知到下方地火的躁动与威胁,无需她过多驱使,便主动飞至丹炉正上方,缓缓旋转起来。 珠体内,新吸收的冰蓝色光华与原本的幽深寒芒交织流转。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枚太阴凝魂珠都更精纯更磅礴的极寒之力,如同瀑布倾泻而下,注入下方翻滚的地火精华之中! “滋啦——!” 极寒与极热两股恐怖力量猛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同时爆发出大量的白雾。 整个丹炉再次剧烈震颤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失控爆炸的前兆。 玄阴珠的力量层次明显更高,它并非粗暴镇压,而是以一种更玄妙方式,引导狂暴的地火,将其重新纳入阵法运行的轨道! 只见地面上那些明亮的符文光华渐渐稳定下来,躁动的地火如同被驯服的猛兽,虽然依旧炽热逼人,却不再横冲直撞。 阶梯入口也随之稳定下来,幽光变得深邃而平稳。 最先感受到的那股精纯而威严的灵力,再次缓缓弥漫而出。 成功了! 玄阴珠竟真的凭借一己之力,稳定住了局面。 众人见状,皆松了一口气。 但有些人不免想的更深,看向玄阴珠和陆逢时的目光更加复杂。 尤其是殷无赦。 有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通道稳定了。” 落惊鸿率先开口,目光锐利扫向入口,“桑师弟,铁心师姐,事不宜迟,现在安排一下,下去一探吧!” “自然!” 桑晨点头,看向铁心,“玄阴珠作为阵眼,需要看守,铁心师姐你和熊师弟带领部分弟子留守上方,照应陆师妹,还有受伤的弟子也在此地先行恢复。 其余人随我和落师兄下去,不知这个安排,各位意下如何?” 落惊鸿对此无异议,铁心和熊烈也表示赞同。 赵启泽想了想,也留了下来:“我修为尚浅,能平安到达丹殿实属幸运,就留在这里与大家一起守着丹殿。” 赵启泽一开口,其他几个还没有筑基的弟子,也就纷纷都留下来。 既然是秘境核心,危险可想而知。 历练是一回事,送死就又是一回事了。 他们都主动留下,落惊鸿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与桑晨并行踏入地底。 殷无赦闪身拦住他们:“那我们幽冥宗呢?” “你们,只要不捣乱,自便吧!” 桑晨没有排除幽冥宗。 殷无赦的脸色好了些,也决定留下一半弟子看守丹殿,剩下的随他进入地下。 陆逢时他们目送,直到看不见身影,才收回目光。 丹殿之内,随着主要战力的离开,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空旷而微妙起来。 铁心熊烈带着老黑一左一右在陆逢时身旁盘膝坐下为她护法。 赵启泽他们退至稍远一些的地方,没有受伤的弟子联手布下一个防御阵法后,开始和其他有伤的弟子一起打坐修炼恢复灵力。 幽冥宗留下的弟子以苍暇为首,聚在离入口稍远一些的断柱阴影下。 此刻的陆逢时,心神大半都在玄阴珠上。 它悬浮于丹炉之上,缓缓旋转,垂落下道道幽蓝寒芒,如同缰绳般束缚着下方那躁动不安的地火。 珠体内,那新吸收的两枚珠子力量尚未安全炼化,冰蓝色的光华与玄阴珠本身的幽暗深邃交织流淌,散发出一种令人神魂皆颤的极致寒意。 通过玄阴珠,陆逢时能清晰地感知道地火的每一丝涌动。 这么庞大的运转,若非之前吸收了碧霞灵果,修为提升,她不可能支撑这么久。 可饶是如此,也极其耗费心神。 就在她全力运转功法之际,耳边响起苍暇的声音:“啧,真是好运气啊! 一个散修,竟能得如此异宝认主。” 语气要多酸有多酸。 可是怎么办呢。 她运气的确是挺好的。 首次出门历练,就让她找到这颗珠子。 这或许就是运道? 陆逢时这么想,便也这么说了:“我运气的确挺好的。” 苍暇面目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不敢动手,却忍不住出言试探搅局:“是啊,就是不知这宝贝还能帮你撑多久? 别到时候灵力耗尽,被地火反噬,烧得连灰都不剩。” 铁心立刻冷眼扫过去。 “苍暇,管好你的嘴! 再敢聒噪,我不介意替殷无赦管教门下弟子。” 熊烈更是直接。 巨锤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 配合着老黑一声低吼,威胁意味十足。 苍暇脸色一僵,悻悻地闭了嘴,但眼中的恶意却不减反增。 陆逢时回了那句后,再次集中精神应对地火。 时间缓缓流逝。 大约一个时辰后,陆逢时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玄阴珠光芒闪烁了一下,垂落的寒流为之一滞,下方地火猛地窜高数尺,灼热的气浪让整个丹殿的温度都瞬间升高! 第95章 硬刚 第95章 硬刚 陆逢时额角汗珠滚落,脸色微微发白。 玄阴珠虽强,但维繫如此庞大的地火平衡,对灵力和心神的消耗远超她的预期。 方才地火那一下剧烈的反扑,更让她气血一阵翻涌,经脉传来隱隱的刺痛感。 “陆师妹!” 铁心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语气焦急。 “我还能撑住,但撑不了太久!” 陆逢时声音已经有一丝喘息。 她强自稳定心神,控制住玄阴珠再次压下躁动的地火,但谁都看得出,这只是权宜之计。 铁心立刻从介子里拿出一瓶丹药来。 “这是固元丹,你先吃下。” 陆逢时接过,一股脑的吃下三颗,但也只是勉强又维持半个时辰。 她再次感觉到经脉灵力枯竭。 陆逢时目光飞快扫过全场,依靠丹药的力量远远不够她现在的消耗。 铁心也明白,她当机立断,看向熊烈:“熊师弟,让老黑立刻联繫毛毛,告诉桑晨和落惊鸿,上方阵法不稳,地火隨时可能再次失控,让他们务必在一炷香內返回。 否则,通道有坍塌之危!” 这是最紧迫的事情。 必须让下面的人知晓情况。 要么快速返回,要么至少有所准备。 “好!” 熊烈毫不迟疑,立刻通过灵契与老黑沟通。 老黑低吼一声,额间王字纹路微亮,一股无形的波动跨越空间,传递向地底深处,与灵象毛毛建立了联繫。 很快毛毛传来信息,说他们已经到了深处。 中途遇到很多机关。 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任何宝物。 他们也不打算继续往前,撤回到地面至少是要一炷香的时间。 熊烈转述老黑接收到的信息。 铁心点头,看向一旁状態尚好的弟子,朗声道:“诸位道友,陆师妹一人支撑偌大的阵法,实在辛苦,还请诸位依据自身灵根属性,將灵力传输给她,维持通道平稳。” “这,能行吗?” 王明问。 “陆师妹是五行灵根,可居中调和转化,大家先缓缓输入灵力。” 铁心毕竟是锻器宗的大师姐。 灵力修为高深,號召力也强,她这么一提议,眾人立刻起身围成一个圈。 铁心第一个出手,精纯的金之气被她很好的控制,缓缓融入陆逢时体內。 甫一进入,就被陆逢时迅速引导转化,而后注入玄阴珠內。 它的光芒肉眼可见亮了许多,光芒也稳定了几分。 赵若琳陈峰等人,纷纷將自身灵力传输过去。 柳含音修为不高,但也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將自身灵力输入陆逢时体內。 陆逢时抽痛的经脉得到缓解。 就连幽冥宗的苍暇等人,在犹豫片刻后,竟也阴沉著脸,开始向她输入灵力。 倒不是他们好心。 通道若是坍塌,殷无赦也討不到好。 此刻不得不共渡难关。 多种属性的灵力涌入体內,若在平时,足以让任何非五行灵根的修士爆体而亡。 但陆逢时此刻全力运转功法,丹田內的五行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將外来灵力迅速吸纳转化为五行之力。 再由陆逢时运转玄阴珠的至阴寒气输出。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经脉的负荷也极大。 她咬紧牙关,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但眼神依旧沉静,精准地控制著每一分力量的流转。 得到多方支援,玄阴珠终於再次稳定下来。 垂落的幽蓝寒流变得更加凝实,將躁动的地火牢牢束缚在丹炉之內,阶梯入口也恢復了稳定。 丹殿內,形成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眾人围坐,灵力光芒各异,却都匯向中央的陆逢时与她上方的玄阴珠,共同维繫著这古老阵法的运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陆逢时感觉自己经脉即將达到极限,快要无法承受更多灵力灌输时。 噠…噠…噠… 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终於从那深不见底的阶梯深处传了上来! “他们回来了。” 负责警戒的祝泽阳惊喜地喊道。 眾人精神一振。 纷纷收功望去,只见桑晨和落惊鸿的身影率先冲了出来。 两人衣衫略有破损,气息有些急促。 紧接著是萧澈和几名幽冥宗弟子,后面跟著玄霄阁弟子,最后是柯子聪和他的灵象毛毛。 “快!封闭通道!” 桑晨一出来,立刻厉声喝道,甚至来不及细看上方情况。 落惊鸿更是直接。 手上长剑一划,一道凌厉剑光射向丹炉。 铁心他们虽不明所以,但也立刻配合,减弱灵力输出。 陆逢时心领神会,强忍著不適,操控玄阴珠缓缓升起,减弱了对地火的压制。 “轰隆隆!!!” 在地火再次变得狂暴之前,丹殿中央的地面开始缓缓上升。 那阶梯入口在一片轰鸣声中逐渐闭合消失。 最终恢復如初。 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通道彻底关闭,所有人才长长舒了口气,彻底停止灵力传输。 陆逢时身形一晃,险些软倒在地,被身旁的铁心一把扶住。 “陆师妹!” 她脸色苍白如纸,经脉剧痛,灵力几乎耗尽。 “下面,发生了什么?” 桑晨也不知为何,明明铁心扶著她,却还是一把拉住了陆逢时的手臂,“你先恢復灵力,下面的事,稍后再说。” 目前看来,丹殿还算安全。 各门弟子都有负责警戒之人,方才下去的人则抓紧时间调息。 根据灵力运转的时间,大概又过去两个时辰。 桑晨几人陆续睁开眼睛。 铁心又问了一遍方才陆逢时问的问题。 落惊鸿道:“下面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整个秘境封印的核心,可到底封印了什么,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无法探到。” 找到核心,可却接触不到。 落惊鸿他们鬱闷不? 那是自然的。 他们为此还差点葬送在地底下。 但能力有限,他们就得认。 这一趟,毛都没捞著一根,殷无赦十分不满。 他又想回到之前那个灵湖那。 只是还未等行动,他们每个人的识海竟都响起一个声音来,离秘境关闭只剩下三天时间。 眾人听闻只剩三天时间,且需自行寻找传送地点,顿时一片譁然。 焦虑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谢辉道:“在秘境里,东西南北,日夜转换都分不清楚,如何知道传送阵地点在哪里?” 这不是有点扯,是非常扯! 磁场混乱无法使用罗盘定位,万一走错方向,那不是都得滯留在秘境中? 柯子聪也道:“是啊,而且我们进来都是被分散的。” 每个人离传送地都不一样。 这要如何办? “肃静!” 桑晨沉声喝道,稳住了有些慌乱的人群。 “我们还有三天的时间,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话落,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恢復几分的陆逢时:“陆师妹,你五行感知比我们灵敏。 此前你便能感知灵气流动方向找到河谷,如今是否能感知道这秘境之中,何处有异常的灵力波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逢时身上。 她独特的灵根天赋,成了他们此刻的希望。 可陆逢时却道:“秘境这么大,如果离得太远,以我现在的修为,没办法感知这么大范围。” 桑晨歉意开口:“是我考虑不周。” 此时,付兴凯从介子里拿出他先前绘製的地图,交於桑晨:“桑师兄,这是一路走到这里绘製的地图,可以帮助缩小范围。” 不错。 还有地图。 桑晨点头,他介子里也有一份。 不过没有这么详细。 落惊鸿见状,也拿出一张牛皮纸来:“幸好大家这一路行来,標记了位置。 如此,手上有地图的,就都拿出来吧,越是细致,越能帮助我们儘快定位大致的传送地点。” 接著又有几人拿出地图。 到最后,殷无赦也將他们偷偷绘製的地图拿出来。 “都有地图啊,这算不算是我们这几个宗门最心有灵犀的一次?” 铁心翻了他一眼。 开始將几张地图拼凑起来,圈出了大致的位置。 “离的有些远,我们必须马上出发,先到那里再细找。” 这三天,哪有时间找茬呀。 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因为走过一次,所以都很巧妙的避开先前一些妖兽的领域。 不过,总是有意外的。 他们路过的地方是一片崎嶇的丘陵地带。 可是,眼前出现的却是一片无望无际,瀰漫著淡紫色雾气的沼泽。 “毒瘴沼泽!” 这是在他们地图上只標註了危险的空白区域。 “沼泽范围极大,绕过去肯定来不及!” 付兴凯看向地图,脸色难看。 “直接穿过去!” 桑晨毫不犹豫,“殷无赦,你与我们合力开路,儘量驱散毒瘴。 熊师弟注意脚下,探查坚实路径。” 其他人跟紧。” “铁心师姐和柯师弟你们殿后。” 殷无赦没有反对,与落惊鸿一左一右与桑晨並立,三人联手,硬生生在浓郁的毒瘴中开闢出一条短暂的通道。 队伍毫不犹豫地冲入其中。 沼泽內危机四伏,隱藏的毒虫、吸人灵力的妖藤、致命的泥潭层出不穷。 不断有弟子受伤,速度被迫减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根据体內灵力流转计时,大概是三个时辰,队伍终於狼狈地衝出沼泽 多人掛彩,灵力消耗巨大。 就在这时,陆逢时忽然停下脚步,闭目感知起来。 大家都不说话了。 先前她说太远,无法感知到。 那现在是不是说明,他们离传送阵很近了? 片刻后,她睁开眼,“我感觉到一股牵引力,”她指向不远处一片连绵的山脉,“就在前面那片山峦之后!” 希望就在眼前! “走!” 桑晨振作精神,带头向前衝去。 然而,当他们翻阅最后一道山脊,看清眼前景象时,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山坳。 中央是一个明显人为修建的巨石传送阵。 阵法正在发出微弱的白光,显然已经启动,等待著人员进入便能启动。 但在传送阵的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数百只形態各异,眼中闪烁著嗜血红光的妖兽。 其中甚至不乏五六头气息堪比金丹期的三阶巔峰妖兽。 五六个金丹期,他们尚且也能应付。 因桑晨、落惊鸿、殷无赦、铁心、熊烈他们也是金丹期,可还有数百只聚气到筑基不等的妖兽啊! 这就相当棘手了。 付兴凯道:“也不知其他人何时能赶来。” 付兴凯这么一说,眾人也都担忧。 方才陆逢时神识感知到了传送阵法,却没有察觉到妖兽的存在,连修为最高的殷无赦也一点都未曾察觉。 说明这种妖兽极善隱匿妖气。 对付起来也会更加棘手。 铁心略微思索沉吟道:“若是其他弟子赶来,这些妖兽便不足为惧了!” 几乎就在铁心话落,在他们东南方向石漱寒与苏瓔和韩铸並排站在最前方。 身后跟著数十名弟子,多数是锻器宗和玄丹阁弟子。 他们也同时向这边看来。 眼见石漱寒他们带领著数十名各门弟子赶到,眾人精神大振!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付兴凯惊喜地招手喊道,“石师兄!苏师姐!韩师兄!” 两队人马一碰面,实力大增。 虽实力还是有些不对等,但未必不能硬刚。 桑晨等已经结丹的弟子立刻商议一番,迅速达成共识。 “诸位道友!” 桑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时间紧迫,兽群挡路,唯有死战才能踏入传送阵,且听我號令!” “所有火灵根弟子,由苏瓔师姐统领,集中火力,清剿外围低阶妖兽,开闢道路!” 苏瓔闻言立刻应道:“交给我!” 她身后,石漱寒、方静语等火灵根弟子迅速出列,灵力开始凝聚。 苏瓔双手结印,炽热的火焰如同孔雀开屏在身后展开,威势惊人。 桑晨这才注意到,苏瓔也在这次歷练中有所突破,已是金丹中期修为了。 不过她今年已有五十,卡在金丹初期十五年,能突破也在预料之中。 “所有金灵根和土灵根,擅长攻坚和防御的道友,由铁心师姐和韩铸师兄带领,负责抵挡並斩杀冲阵时遇到的高阶妖兽,保护侧翼!” 韩铸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浑厚的金灵力爆发开来,肌肉喷张。 铁心也祭出千瞬轮迴斩,金色刃芒吞吐渐盛。 熊烈与老黑已经出手,土黄色灵力凝聚成坚实的壁垒…… “我们三人重点狙杀那几头三阶巔峰妖兽!” 殷无赦挑了挑眉,道:“还是分清楚些比较好,省得越大越乱。”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过去:“那两头归我!” 殷无赦分好,身形已经闪了出去。 他对付的是两头气息最盛的妖兽,对此落惊鸿都有些意外。 殷无赦什么时候这般讲义气了? 第96章 加入锻器宗 第96章 加入锻器宗 不过也只是心思一转,他长剑一划,一声清越剑鸣,身影也快速在兽群中闪动。 剩下的那头,归桑晨。 他倒是轻鬆些,不过时刻注意那些修为较低的弟子,辅助策应。 命令一下达,原本有些慌乱的人群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迅速按照指令行动起来。 “焚天焰雨!” 苏瓔娇叱一声,漫天火雨如同流星般砸向兽群最密集的外围区域! 石漱寒同时出手,一道道凝练的火舌呼啸而出,精准地点杀著试图扑上来的妖兽。 方静语等人也各施手段。 剎那间,妖兽外围阵型大乱,无数地界妖兽在烈焰中哀嚎著化为灰烬,硬生生被清出一片空白区域。 “吼!” 兽群中的那几头三阶巔峰妖兽被激怒了。 发出一声震天咆哮,驱动著潮水般的兽群疯狂扑来。 “来的好!金刚伏魔!” 韩铸大笑一声,不退反进,如同一个人形堡垒冲入兽群,手上的破天斧一砍绞杀一只。 铁心的千瞬轮迴斩化作金色风暴,所过之处,妖兽肢体横飞。 熊烈和老黑守护侧翼,將扑来的妖兽不断击退。 整个山坳瞬间化作了惨烈的战场。 法术光芒璀璨夺目,兽吼与喊杀声震耳欲聋。 妖兽数量虽多,但在有针对性的战术和突然增强的队伍实力面前,竟一时被压制住了。 队伍缓缓朝传送阵推进。 陆逢时因灵力透支过度,被护在阵中。 不过並没有閒著。 帮著解决试图偷袭的妖兽。 守护侧翼的付兴凯可以立刻应对,配合的十分默契。 “噗呲!” 一声悽厉的尖叫声从地下传来。 一头试图偷袭,形如穿山甲却布满毒刺的妖兽被木刺重创,翻滚著逃了出来,隨即被赵若琳的一道水箭补刀击杀。 有了陆逢时的精准感知和预警,队伍避免了许多来自暗处的威胁。 战斗异常激烈,不断有弟子受伤,灵力飞速消耗。 但传送阵的光芒就在眼前,求生的欲望支撑著每一个人。 终於,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后,突击队伍撕开了兽群的最后一道防线。 “快,所有人,进传送阵!” 桑晨浑身浴血,手上长剑还不时在斩杀扑来的妖兽。 苏瓔、韩铸等人断后。 其余人搀扶著伤员,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散发著白光的古老石阵。 当最后一名弟子踉蹌著冲入阵中。 桑晨三人猛地爆发出一轮最强的攻击,暂时逼退追兵,也闪身退入阵內。 他们入阵后,妖兽还在围著传送阵齜牙咧嘴。 苍暇道:“还等什么,赶紧启阵啊!” 桑晨:“再等等。 还有弟子没有到齐!” “传送阵又不是只能用这一次!” 万一妖兽扑上来,怎么办? 方静语道:“你们幽冥宗倒是幸运,都到的差不多了,可我们几个宗门的人都还没到齐呢!做人不能太自私。” 殷无赦阴惻惻的看过去:“少冠冕堂皇的讲大道理。只是想要活著而已,你大度自可以出去接应他们。 这传送阵大家都可以用,你们若是不走,那就让我们先走!” “你也说了,大家都能用。” 桑晨目光扫过去,“人还没来齐,继续等著!” “桑晨,你疯了!?” 殷无赦气得几乎要跳脚,声音尖锐:“为了几个可能早就死在路上的废物,你要把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搭进去吗? 这些畜生隨时会再扑上来!” “他们不是废物,是同道!” 桑晨头也不回,“我玄霄阁没有拋弃同门的先例! 要走,你们幽冥宗可以自己走。” “但这传送阵,须得等够一炷香的时间!” 苍暇不服:“你怎知道他们没来,万一已经先走了呢?!” 铁心冷笑一声:“你看看外面,如果他们先一步到,怎么可能一头妖兽的尸体都看不到?” 苍暇:“……” 他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殷无赦脸色铁青,身上阴煞之气翻涌。 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抢阵法控制权。 就在这时,落惊鸿上前一步,与桑晨並肩而立,惊鸿剑斜指地面,剑身清光流转,语气平淡却带著同样的坚决:“青冥剑宗,亦然。” 他態度明確的站在桑晨这边。 铁心冷哼一声:“我锻器宗弟子,也做不出这等贪生怕死,弃同道於不顾之事。” 熊烈附和点头:“俺老熊同意!” 苏瓔等人虽未说话,但都默默移动脚步,隱隱形成了与幽冥宗对峙之势。 刚刚並肩作战的情谊尚未冷却,幽冥宗就想率先逃命。 此举已然犯了眾怒。 殷无赦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强压怒火,阴惻惻道:“好!好! 你们要当圣人,我成全你们。” “就一炷香!一炷香后若再有人阻拦,就別怪我幽冥宗不讲情面!” 他甩袖退到阵法边缘。 达成暂时的僵持。 “吼!” “呜嗷!” 外围的妖兽在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在那几头三阶巔峰妖兽的驱使下,再次蠢蠢欲动,开始缓缓逼近。 猩红的眼睛死死盯著阵法中的人群,涎水从齿缝间滴落。 “注意防御!” 桑晨高喝。 无需多言,所有还能战斗的弟子迅速在外围结成一道圆阵。 韩铸、熊烈、铁心等金丹修士顶在最前方。 苏瓔和石漱寒等火系修士则在阵內准备远程攻击。 伤员和十几名只有聚气期的弟子被护在最中心。 可能是刚才妖兽损失比较惨重,它们虽然垂涎,但並未贸然发起攻击。 它们围著阵法转圈。 似在权衡。 战斗隨时可能再次爆发。 这样的对峙,让时间显得愈发的漫长。 一炷香时间快到了。 可环顾四周高山,依旧没有新的身影出现。 殷无赦脸上的讥讽和不耐烦越来越浓。 许多弟子脸上也露出失落神色。 就在桑晨的心也渐渐沉下去时,陆逢时猛地抬起头来。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来了!” “东北和西南两个方向,都有人!速度很快,正在衝破兽群外围。” 桑晨他们也很快感知到。 “是夜阑他们!” 苏瓔也欣喜道:“林师弟他们也在。” “坚持住,他们来了!” 眾人精神大振,桑晨厉喝一声,“接应他们!” 希望重燃,所有人的士气瞬间提升到了顶点,防御阵线变得更加稳固,甚至开始向外反推。 很快,两支狼狈却战意高昂的小队如同两把尖刀,狠狠刺入兽群,与桑晨他们匯合一处。 桑晨快速扫了一眼。 人基本都到了! 不过还是让各宗门的核心弟子迅速清点人员。 玄霄阁少了一个,幽冥宗少了两个,神机门少了一个,御兽宗也少了一个。 都是聚气期的弟子。 散修也基本到齐,少了两个。 有三个是在队伍中遇到危险丧命,还有几个是一直都未露面。 估计是凶多吉少。 再拖延下去,毫无意义。 “所有人,入阵!” 桑晨大喝。 “幽冥宗,还等什么!” 落惊鸿也看向殷无赦。 殷无赦冷哼一声,带著门下弟子踏入阵法核心区域。 “启阵!!!” 修为最高的几人站在最外围,同时將灵力毫无保留的注入脚下传送阵! “嗡!” 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强大的空间波动瞬间席捲四周,將扑倒近前的妖兽纷纷震飞出去。 在无数妖兽不甘的咆哮声中,所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坳之中。 又是天旋地转。 不知多久脚才踩在坚实土地的触感。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一直等在秘境外的各宗门留守弟子纷纷围拢在传送台旁。 “丹师,有弟子受伤了,快救人!” 浓郁的血腥味,淡淡的青草清香以及各宗门弟子的焦急呼喊声瞬间充斥著整个演武场。 陆逢时只觉得浑身经脉依旧隱隱作痛,灵力近乎枯竭,强烈的眩晕感让她身形一晃。 “陆师妹,小心。” 铁心知道陆逢时力竭,从传送阵开始便多了一分注意力在她身上。 见她身形一晃,立刻伸手扶稳她。 同时从介子空间中取出一个玉瓶,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我这里还有固元丹,你先吃一颗,抓紧调息。” 这丹药一看就知並非凡品,玉瓶触手温润,其价值远超普通的固元丹。 应该是固元丹的极品。 铁心也將这样的丹药拿出来。 陆逢时都意外。 她刚要推辞,铁心却摆摆手,“你於我们有救命之恩,若非你最后时刻稳住阵法,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这点丹药算得了什么。 快服下,莫要伤了根基。” 这是唯一的一颗了,在秘境內,铁心也得要为自己考虑。 如今从秘境出来。 命得以保住,这颗固元丹给陆逢时也是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 陆逢时见她態度坚决,便不再推辞,道谢后服下丹药,一股温和却强劲的药力迅速化开,滋养著她乾涸的经脉和丹田,效果果然非凡。 赵启泽一直在旁边等著。 他灵力低微,又无丹药,还因为男女之別,无法给她太多的帮助。 这时,锻器宗的一位红脸长老快步走了过来,关切地打量铁心和宗门弟子:“心儿,你们没事吧? 可算出来了,这两个月真是担心死为师了!” 两个月? 陆逢时听到后诧异了。 秘境虽然不分日夜,可他们绝对没有在秘境里呆那么久。 看来秘境之中时间流逝比在外面要慢的多。 “师父,我们没事,多亏了诸位同道相助。” 铁心连忙行礼回道。 这个红脸长老就是这次锻器宗派来和各宗门长老一起打开秘境的,锻器宗的二长老,叫青炎。 已经八十多了,元婴后期修为。 因为爱喝酒,常年红脸。 不过倒是没有因酒误过事。 青炎长老目光扫过现场,他自然是看到了方才铁心赠药的一幕,以及这个面生的女修身上还未完全收敛的玄阴珠寒气。 他眼中闪过一丝瞭然,抚须笑道:“出来就好,出来就好,这位是……?” 铁心立刻侧身,郑重地向师父介绍:“师父,这位是陆逢时,陆师妹。此次秘境之行,多亏了陆师妹多次力挽狂澜……” 她简要地將进入秘境与陆逢时匯合后的一些情况说与自己的师父听。 言语之中充满了讚赏与感激。 青炎长老越听,眼睛越亮,尤其是听到陆逢时竟能操控玄阴珠,並以五行灵根之体调和眾人灵力时,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又极度欣赏的神色。 “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对,这次是出少女!” 青炎哈哈大笑,声若洪钟,“陆小友不愧是少年英才,心性、胆识、手段皆是上上之选! 难得,实在是难得!” 他夸讚完毕,话锋一转,看向铁心,眼中带著鼓励。 铁心会意,深呼吸一口气,转向陆逢时,神色变得无比认真和诚恳:“陆师妹,我有一事,想郑重邀请你。” 陆逢时刚调息稍缓,闻言抬头:“铁心师姐请讲。” “陆师妹,你天资卓绝,更是身负罕见的五行灵根,未来不可限量。 但散修之路,终究艰难。” 铁心目光灼灼看著她,“我锻器宗虽不以法术见长,但宗门底蕴深厚,尤其对於各种天材地宝、法器炼製颇有研究。 你手中的玄阴珠,虽然已经认主,但真正的威力,恐怕尚未完全发挥。” “我以锻器宗大师姐的身份,郑重邀请你,加入我锻器宗! 我可向师父和宗主引荐,必以核心弟子身份相待,宗门藏经阁內所有关於五行修炼,寒属性法宝的典籍都將对你开放,宗內长老亦可倾囊相授炼器阵法之道,助你彻底炼化玄阴珠,踏上真正的大道之途!” “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条件更是优厚至极! 这对任何散修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周围尚未散去的各宗弟子闻言,都露出了惊讶和羡慕的神色。 锻器宗的核心弟子,那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一旁的桑晨、落惊鸿等人也看了过来。 桑晨眼神复杂。 之前他邀请陆逢时的时候。 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虽然那个时候也是为了陆逢时著想,但更多的还是有些施捨的姿態。 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逢时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不好意思,忘定时了,发晚了! 第97章 新科状元死了 第97章 新科状元死了 陆逢时显然也没料到铁心会如此直接且大方地邀请。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锻器宗確实实力雄厚,尤其对她目前的情况针对性极强。 但是,她微微沉吟片刻,迎著铁心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语气恭敬:“多谢铁心师姐厚爱,更是多谢青炎长老抬爱。 锻器宗之名,如雷贯耳,师姐所许条件,於逢时而言確是莫大机缘,令人心动不已。” 她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逢时散漫惯了,且自身功法与五行之秘上有许多未明之处,需一些时日梳理沉淀。 不知……,可否允我一段时间考虑?” “待逢时理清自身道途,若届时师姐与宗门仍愿接纳,逢时必亲自前往锻器宗拜会。” 她这次没有之前拒绝桑晨那么直接。 既表达了感谢的尊重,也给自己留下了充足的迴旋余地对未来的选择空间。 铁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 但很快便释然。 她孤身一人,无丹药却能筑基成功,这五行灵根,於旁人来说是幸事又是累赘。 可她却能很好的將之糅合,五种不同属性的灵根切换的如此丝滑。 她是目前为止,第一人。 这样的人物,有自己的傲骨与想法,確实强求不得。 她能看出陆逢时並未虚言推諉,而是確实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也好。” 铁心爽朗一笑,不再纠结於此,“既然如此,我便在锻器宗静候佳音。不过在秘境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铁心一直记得。 芥子袋打造好后,我便传讯与你,如何?” 说著,手心已多出一块赤红色令牌来。 “这是我锻器宗的令牌,你拿著,凭此令牌可直接来锻器宗寻我。” 令牌是一种罕见的铁器打造而成,刻有锻锤与火焰纹路。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多谢师姐。” 陆逢时这次没有推辞,郑重接过令牌。 这时,付兴凯已经將在秘境中收穫的一些材料分给陆逢时。 有好几种,都是可以打造武器的好料子。 青炎长老左瞅瞅右看看,知道陆逢时没有芥子,手中竟然只有一把桃木剑,立刻道:“小友这些材料倒是极合適打造兵器。 老夫看小友现在也没有一把趁手的法器,不如这些材料交给我们锻器宗,一定给小友弄出一把趁手的。” 陆逢时本来就有这个意思。 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青炎长老这么说,她自然是欣然应允。 “如此,那就多谢长老。” 寒暄过后,眾人开始各自散去,处理伤势,清点收穫,与同门匯合。 殷无赦撇了撇嘴,道:“锻器宗这一招还真是厉害,直接就將人拉拢了。” 虽然人家没有立刻答应。 可好感度是已经刷的足足的。 若是真要选的话,那肯定是第一个就考虑他们锻器宗啊! 还別说,殷无赦这张嘴,说出了在场几个长老的心思。 等他们从自己弟子嘴里得知,陆逢时这个散修特殊灵根后,还没来及拉拢,就被锻器宗捷足先登了。 好在陆逢时拒绝。 不然一旦等她长成,便是这宗门的一大助力。 不过话说回来。 她拒绝了,就证明他们这几个宗门还是有招揽机会的。 桑晨和石漱寒过来道別。 目光微不可察的在陆逢时身上停留了一瞬。 最后还是开口邀请:“陆师妹,有空可来玄霄阁做客,我们隨时欢迎。” 殷无赦又撇嘴:“又来了一个。 哼,不过就是五行灵根,竟引得他们纷纷上前拉拢。” 能不能成气候,还不一定呢! 桑晨这一开口,铁心就记起来,陆逢时是桑晨邀请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的比自己更早,之间的拉扯肯定也是比自己更早。 她一高兴,给忘记了。 於是歉意的走过来:“桑师弟,刚才真是太激动了,抱歉!” 都是聪明人,铁心说什么桑晨怎会不知。 他摆手道:“都是爱才之人,我当时的確也有邀请陆师妹,不过她並未答应,那你开口便不算坏了宗门规矩,不用如此的。” 陆逢时適时:“总之多谢你们厚爱,今日在此別过,后会有期。” “告辞!” “告辞!” 其他几个宗门陆续演武场离开。 殷无赦在离开前,勾唇看向陆逢时离开的方向。 有趣! 等他回去將这次秘境之行处理好,或可会会她。 陆逢时和赵启泽来到先前下榻的迎客来客栈,修整一番,待灵力恢復的七七八八,才骑马往余杭郡方向骑行。 这次不赶路,也就不必那么匆忙。 在四月初八,他们到达了新乡县,赵启泽道:“墨卿科考应该已经结束了,等待放榜,不如我们去开封与他匯合,或能一起回乡!” 听到赵启泽的提议,陆逢时勒住马韁。 夕阳的余暉將两人的身影拉得悠长,秘境中的生死搏杀,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她微微沉吟。 去开封吗? 裴之砚科考结束,无论中与不中,都算完成了一桩大事,確实值得一聚。 还有就是陆大根和杨氏说的那事。 正好可以去京都,若那个当铺还在的话,或许能找到一些关於原主亲生父母的线索。 秘境之行,她的修为又有精进,去京都找寻线索,也更有把握。 是时候尝试追寻一二了。 “好。” 陆逢时抬起头,对赵启泽微微一笑:“好,也不知他考得如何,若他能高中,我们也能第一时间为他庆贺。” 她答应得爽快,理由也充分,並未提及自己追查身世的打算。 赵启泽见她同意,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那太好了,我们加快些脚程,估计再有个两日便能抵达开封府!” 两人调转马头,不再南下,而是折嚮往东,朝著开封府的方向而去。 在四月初十傍晚到达开封。 因为是临时改变行程,他们的过所未曾批註此次行程,恐会有些麻烦。 城门口盘查果然严格。 轮到他们时,守城兵士仔细核验过所,见其上並无入京记录,顿时起了疑。 “嗯,环县的过所?缘何来到开封?” 兵士目光锐利地扫视著风尘僕僕的二人。 赵启泽正待解释,陆逢时却悄然捏了个极为简单的法诀,上面的过所顿时產生变化:“军爷,您再看看。” 士兵拧眉不耐,“我瞧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个字被兵士咽了回去,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上面的过所目的地竟然就是开封。 莫非刚才真的眼了? “军爷明鑑,我们是余杭郡人士,来京城寻亲的,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再看这姑娘神色坦然,赵启泽也是一副书生模样,不似歹人,便挥了挥手:“既然是寻亲,若是到了时间,记得去衙门补办,进去吧!” “多谢军爷。” 陆逢时微微頷首,与赵启泽牵马步入这座名动天下的都城。 一进入城內,真正的繁华才展现在眼前。 宽阔的御街足以容纳十数匹马並行,街道两旁酒肆林立,旌旗招展。 茶楼、酒肆、肉铺、公廨……鳞次櫛比。 綾罗绸缎、珠宝香料、各色小吃……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有衣饰华丽的富家子弟,有匆匆而过的官吏、有大声叫卖的货郎、亦有来自异邦的胡商,奇装异服,颇为醒目。 “天子脚下,果真不同凡响。” 赵启泽觉得余杭郡府城已经很是繁华,但与这都城相比,仍旧有些逊色。 陆逢时亦觉新奇。 她虽心境淡然,但如此人间盛景確实少见。 不止如此,她还敏锐的感知到这座都城下方隱隱流动的磅礴地脉和无处不属於王朝中心的特殊气运。 与纯粹的灵气不同,另有一番威严。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墨卿。” 赵启泽收回目光,说道:“科考期间,各地学子多聚於贡院附近或同乡会馆。我们可先去那边打听。” “他不会在这里。” “啊?” 赵启泽道,“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感知出来的? 不可能啊,开封府这么多人,即便知道他的气息,这么多人她也不可能精確感知到的。 “来京都这么久,吃穿住行,都需要银钱,他带的钱不多,御街这边的客栈这么贵,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陆逢时道,“先去同乡会所。” 赵启泽点头:“也对!” 两人牵著马,终於在天色完全黑透前,在城东的余杭会馆中打听到了裴之砚的线索。 得知裴之砚並未住在这里,而是租住在了隔了两条街的一处小院里,与另外几个同窗好友合租,图个清静。 在他们要踏出会馆时,忽然有几个学子的议论声传入陆逢时耳中。 “你们听说没有,今年的新科状元死了!” “这自然是听说了,真是可惜了,还未受职竟然就这么死了。” “是啊是啊,能考取状元,是多光宗耀祖的事,这位状元郎,是真没福分吶。” 陆逢时也是没想到,一进开封府听到竟然这个消息。 新科状元死了? 那今年科考的名次,怎么办? 按照地址寻去,那时一座小巧整洁的院落,此时院內正屋亮著温暖的灯火。 赵启泽上前叩响门环。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从內打开。 开门之人,正是裴之砚。 他穿著一身半旧的青衫,身形似乎清瘦了些,但眉眼间的书卷气更浓。 目光先是落在赵启泽身上,待看清落后两步的陆逢时,眼中明显一愣,继而是可见的惊喜! “明润?阿,阿时?!” 他的声音因惊讶而微微提高,目光在陆逢时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蕴含著复杂的情绪。 但他很快克制住,侧身让开:“快请来!” 关上门后,又快速上前两步,问道:“你们怎么来开封了?何时到的?一切可还顺利?” 不过刚问完,就已经来到正堂。 屋內走出两名同样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是谭少杰和柳明宇。 互相介绍见礼,便识趣地藉口温书,將正堂的留给他们三人。 在正堂坐下,赵启泽先开口简略说了他们这次的秘境之行,言明是途经此地特来寻他一起归乡。 秘境的凶险他並未多提,只道一切平安。 裴之砚仔细听著,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安静坐在一旁的陆逢时。 她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人高了些,又瘦了些,气息更加沉静內敛,偶尔抬眼时,眸光清亮,好似天上的星辰。 他心中有许多话想问。 想问她是否安好。 想分享这次科考之事。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只是化为一句:“一路辛苦了吧?我去沏茶。” 语气是惯常的温和。 还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和关切。 只是这些,陆逢时没注意到,她只是道:“官人不必忙碌了。” 这声官人。 让两个男人心思各异。 赵启泽心里微微嘆了口气,隨即道:“你们夫妻久別重逢,定是有许多事情说。这样,我先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明日再来寻你们。” 陆逢时:“……” 她立马反应过来,赵启泽不会让她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这多不好。 毕竟是裴之砚和好友合租的地方。 而且,她和裴之砚真没这么熟。 住一起,多尷尬呀。 可裴之砚却一口应下,並起身送赵启泽出去。 门扉轻轻合上,將院外的喧囂隔绝在外。 正堂內一时间只剩下陆逢时与裴之砚两人,空气有些凝滯,只有桌上油灯灯芯偶尔爆出轻微噼啪声。 方才三人不觉得。 此刻便有些尷尬和疏离悄然瀰漫开来。 裴之砚显然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目光落在陆逢时带著风尘之色的衣摆上,语气带著显而易见的关切:“一路奔波,定然辛苦。 我先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洗漱解乏。” 他说著便要转身。 “官人。” 陆逢时出声叫住他,“不必麻烦了。我,我其实……” 她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我隨赵兄前来,一是来看看你科考是否顺利,二也是途经此地。 住宿之事,我另寻客栈便是。” “住在此地,恐打扰你和同窗读书。” 为了裴之砚在同窗面前的面子,她刚才没有同赵启泽一同离开,但她住在这里確实有些不適。 起码,她觉得会让那两人尷尬。 裴之砚脚步顿住,转过身来。 灯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清晰了些。 第98章 传胪 第98章 传胪 陆逢时这才注意到,他眉间不仅有着书生特有的清雅,眼下还有淡青,显示他近来并未休息好。 科考,的确是耗费心神。 听到陆逢时的话,裴之砚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失落。 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掩盖:“说什么打扰。你既来了,哪有让你去单独去住客栈的道理。 这院子虽小,但空余的房间还是有一间的。你暂且先住在那里,可好?” 那房间原先是秦田瑞住的。 但放榜后,他又一次落榜,心灰意冷,第二天便告辞离开了。 房间便一直空着。 离开时,他有去打扫一番,如今还算是干净。 “可是……” 陆逢时还想说什么。 裴之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拒绝,轻声打断她:“开封府夜间巡查甚严,客栈盘查也更繁琐。你……你们刚到此地,过所还未来得及更新。 便暂且住下,明日我陪你去衙门将过所手续办妥,再作打算,可好?” “如此,便叨扰了!” 见陆逢时答应,裴之砚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那我带你去房间看看。热水还是要的,你稍等片刻。” 这一次,陆逢时没有再拒绝。 裴之砚动作很快。 不仅打来了热水,还细心的准备了一套崭新的布巾。 “你先洗漱,我就在隔壁厢房,有事喊我。” 裴之砚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完体贴的替她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房间确实如他所说,简单却洁净。 一床一桌一椅,窗台上还放着一盆不知名的绿植,增添了几分生气。 陆逢时快速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裳。 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晚风带着汴京特有的繁华气息拂面而来。 就在她想事情出神之际,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阿时,睡下了吗?” 是裴之砚的声音。 压得很低,似乎怕吵到她。 “尚未,官人请进。” 陆逢时转身。 门被推开一条缝,裴之砚并未进来,只是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个白瓷碗,碗中冒着丝丝热气。 竟是碗红水。 陆逢时微愣! 这一愣,裴之砚耳朵悄然爬上了红晕。 “这是我从隔壁大娘那讨来的,晚上还是有些凉,注意些总没错,喝了把碗给我。” 陆逢时接过红水:“有劳官人费心了。” “举手之劳。” 裴之砚见她接受,眉眼舒展开来,等她喝完,自然接过汤碗,“那……你早些休息。” 门重新被合上。 陆逢时还等着看了好几息才转身坐在床边。 总觉得这次与裴之砚见面,他变了许多。 相处没有之前那么随意了,看着反而比她还多了几分拘谨。 从陆逢时房间退出来。 没想到柳明宇窜了出来,鬼鬼祟祟。 “墨卿兄!” 裴之砚看了他一眼,拿着汤碗去灶房。 柳明宇就这样跟着。 等他将汤碗洗好,灶房收拾好,他还在跟着。 “有事?” “墨卿兄好福气,弟妹竟然亲自来京都寻你,可见你们恩爱有加。” 柳明宇比裴之砚就大半岁。 当初来京赶考,就柳明宇与裴之砚话最多。 性子也更为跳脱。 裴之砚:“……” 他倒是想。 可真实原因是,人家去什么秘境历练去了,还是与赵启泽一起。 来京都,也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 他心里高兴是一回事; 心里酸胀又是另一回事。 “说说嘛,你和弟妹怎么认识的?我看弟妹还牵着马,她会武?” 陆逢时没睡。 她就算神识不刻意外放,这个院子的动静也瞒不过她。 他同窗问的这句,便也听到了。 陆逢时还未躺下,盘膝坐在床上,等着下文。 裴之砚将洗净的碗轻轻放回碗橱。 动作不疾不徐。 柳明宇就围着他身边,等着。 等他转过身来,又一脸八卦样:“说说呗。说起来就你没说过家里事,我都好奇死了!” 面对一脸好奇的柳明宇,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书生模样。 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斟酌。 “明宇兄说笑了。” 裴之砚语气平和:“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我与内子乃是二叔婶母做主。” 最开始是堂姐的主意。 但最后,的确是需要裴启云点头,才能促成这门婚事。 说长辈做主,也没错。 “至于武功,她的确与寻常闺阁女子有些不同,性子爽利,不惯乘车。”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柳明宇果然被带偏了,恍然大悟般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弟妹看着便与一般女子不同,眉宇间自有股英气,墨卿兄好福气啊!” 得到想知道的。 柳明宇也不多纠缠,乐呵呵的走了。 没回自己房间,而是敲开了谭少杰的房门。 他向来用功,这会肯定没睡。 他得将自己知道的,和旁人分享分享,不然闷在心里睡不着。 “子毅兄,就知道你没睡。” 谭少杰无奈的摇了摇头,让柳明宇进来。 他继续坐在书桌前看书。 “子毅兄,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天气渐暖,谭少杰的身子好了很多,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咳嗽。 柳明宇半趴在书桌上:“弟妹啊!她会骑马!” 谭少杰又是一阵无语:“女子会骑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柳明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墨卿兄说他家里并不富庶,那按理弟妹家境应该也是一般。既然是一般人家,怎么有马?” 柳明宇道,“如果有马,那他当初来科考,完全可以骑马呀!” 谭少杰无奈的放下书:“就不兴墨卿心疼弟妹,将马留给她?你这都是什么逻辑!” 还有,也太事了。 “一个多月等放榜,你是将人也给等得有些魔怔了!” 以前可没这么八卦。 柳明宇被谭少杰这么一说,兴奋劲下去了一半。 他搬来一个椅子在谭少杰对面坐下,双手交迭趴在书桌上:“本来是已经放榜了,可因为焦蹈之死,这次的成绩都作废。这重新排名还不知要等多久!” 说到这,谭少杰也叹了口气:“是啊,不过也应该快了。” “德璋也是,没看到自己的名字,急急忙忙就回去了,不然我们几个也能说说话。” “你是一人,德璋家中还有妻儿等着呢!” 况且这次他榜上无名,便是重新调整名次,上榜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又何必在这里干耗着,再失落一次。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汴京城的喧嚣尚未完全苏醒,小院内却已有了动静。 陆逢时结束一个时辰的修炼,打开窗户。 裴之砚也正好收功。 身上穿着单薄的青色直辍,汗水将衣裳打湿,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流畅但并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几缕黑发黏在逛街的额头,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滚落,最后没入他颈间的衣领中。 胸膛规律起伏,一呼一吸间绵长而沉稳。 是属于年轻男子的蓬勃生机与力量感。 陆逢时一时竟忘了移开目光。 在秘境中见过体魄强健的韩铸和熊烈,见过落惊鸿那般剑气灵力的仙姿。 但未想过,在裴之砚身上看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鲜活生命力的力量景象。 就在这时,他似乎想去拿放在石登上的布巾,却猛然对上了站在窗户前的陆逢时的目光。 四目相对。 裴之砚显然没料到此景,整个人瞬间僵住,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竟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陆逢时看他这副窘迫至极的模样,眸光微微闪动,道:“晨起练功,是好事。” 便将窗户关上了。 不能再看,看她怕自己荡漾。 裴之砚长的是真的好看。 她收拾一番,才从房间出来,裴之砚已经穿戴整齐,在灶房做早饭。 她站在灶房门口:“你平日里还要自己做饭?” 他添了一根柴,起身来到锅灶前:“一日三餐都在外吃太贵,我也会做饭,明宇和子毅搭伙还能挣一些。” 陆逢时听的点头。 看得出来,那两个同窗的家境优渥。 尤其是那个柳明宇,身边还跟着一个书童,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本来这些事,应该是下人来做。 有很多学子,自命清高,宁愿吃的差些,用的银子多些,也不愿意扯下脸面低下腰去做这些。 裴之砚这个年纪,能坦然做这些。 内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做好饭,那两名学子也都起来了,大家一起吃了早饭,柳明宇带着书童出去,说是去贡院门口探探消息。 谭少杰窝在房间看书。 两人等赵启泽来了,便一起出门,去街上走走,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去衙门将过所的事情办了。 这样才能安心待在城内。 弄完这些,已经午时了,回去做饭是来不及了,陆逢时道:“下馆子去。” “下馆子?” 陆逢时哦了一声:“就是打尖,我请客。” 说太快,秃噜嘴了。 这个时候,可没有下馆子的说法。 就是一家普通的酒楼,可能是大部分落榜的学子都已经启程回乡的缘故,到了饭点,也并没有多少人。 且菜价也不是很贵。 三人叫了三个菜一个汤,便喝着上来的茶水慢聊着。 “昨夜我就听说了,这次刚钦点的新科状元,在放榜第六日就死了,墨卿可知其中原委?” 赵启泽放下茶杯询问。 他没能参加科考,心里总有些遗憾。 但就昨夜去会馆找裴之砚听到的那几耳朵和后面找客栈住宿听到的,关于新科状元之死,各有各的说法。 赵启泽却直觉不太寻常。 陆逢时看向裴之砚,她对此也挺感兴趣。 十年寒窗苦读,一举高中状元,太难得了! 若真是高中后高兴疯了,那也不该是六日之后啊,最高兴刺激最大的时候,不该是唱名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吗? 裴之砚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 来京快半年,这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都没来得及问,这次放榜,墨卿是何名次,可高中否?” “二甲第一,传胪。” 赵启泽听后有些激动,“一直知道墨卿大才,没想到第一次科考,竟然就能获得如此好的成绩,可喜可贺!” 于此同时,宫中垂拱殿。 十五岁的少年天子赵煦退朝后,换上了一身浅赭色圆领襕衫,腰间系着乌犀带,未带幞头,墨黑的长发以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 他肩背薄而挺直,端坐于御榻时,似一株未完全舒展开的青竹,带着几分这个年纪特有的单薄,却也透出不容折辱的坚韧。 他望着侍立在侧的刘瑗:“母后那边怎么说?” 一位身穿紫袍金带,头戴展角幞头的中年宦官微躬背脊,恭敬道:“回官家,太后娘娘说,本次科考新的名册已经拟定了,吕大人稍后会将名单誊抄一份给官家。” 赵煦冷笑:“我是大宋的天子,竟然连新科名次都决策不了。” 刘瑗闻言,面色并未露出丝毫惊惶,只是将腰弯得更深了些,声音愈发恭谨温和,如同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幼狮:“官家息怒,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总理万机,此举亦是出于稳妥,为朝廷遴选贤能,稳固国本。 官家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这江山社稷,迟早皆是官家掌中之物。” “如今……且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亦是帝王之道。” 他话语微顿,抬眼飞快地觑了一眼少年天子紧绷的侧脸,继续缓声道:“况且,此番科场风波骤起,焦壮元死的蹊跷,背后恐非寻常。 此时若名次再有大的变动,引得朝野议论,士林非议,于官家圣誉亦是有损。” “太后娘娘先行处置,或也是想为官家挡去些风雨。” 刘瑗的话说得极其巧妙。 但不得不说安抚了赵煦的情绪。 赵煦听完,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榻光滑的扶手,眼中的怒意并未完全消散,却多了几分深思与冷冽。 他自然听出了刘瑗话中的回护与开解。 也明白他说得的确是实情。 母后强势,朝中多有她的亲信。 自己这个皇帝,尚未能真正执掌政务。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朕知道了,名单送来后,立刻呈上来。” 第99章 将作监丞,佥判河南府 第99章 将作监丞,佥判河南府 “是,臣遵旨。” 刘瑗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躬身应下。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那身常服也遮不住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冷硬与孤寂。 因状元之死,正式科举名单在延迟十日之后终于再次下达,原本第四名的裴之砚,竟然成了今年的榜眼。 这倒是意外了。 据说,焦蹈虽死,但他的状元名次并未取消。 按理说,朝廷都承认焦蹈这个状元,这名次应该就不动了。 可没成想原本第四名的裴之砚,竟然成了榜眼,这便十分耐人寻味。 更耐人寻味的是,没有钦点新的状元,却在这次名单上又加了一人,也就是按照之前公布的名次依次往前推了。 而比较戏谑的是,就这一个名次,秦田瑞上榜了。 名次虽然是最后一名。 可对三次科考不中的他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不过他已经回乡,无法第一时间知道这个喜讯。 谭少杰和柳明宇都未中第。 两人其实心里也有准备,如今榜单放出,悬着的心是放下了,他们也该收拾收拾回家去。 在租住的院子里,买了好酒好菜,次日两人就离开了。 院子是一个月租的。 所以三人便先住着,等朝廷的授官制书下来。 裴之砚成为榜眼,又因前头没有状元,也就此次新科第一人,是以小院也跟着热闹起来。 上午有丢了手绢的姑娘,下午有迷了路的管家,要不就是探头探脑的小厮。 赵启泽一律将人都给打发走了。 陆逢时倒是将自己给看乐了。 她盯着裴之砚看:“素闻科考有榜下捉婿这一美闻,第一次放榜时你也是二甲第一,那也是顶了不起了,没人捉你?” 一看就知寒门学子,高门大户最爱这样的了。 陆逢时看热闹的心思太明显,裴之砚又是无语,又是心塞。 当初放榜,也不是没人拉拢。 柳明宇兴奋的指着自己名字大喊的时候,立时引来几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围了上来。 口称相公,他们家主有请。 左边拉右边扯。 幸好他有些功夫傍身,加上一句,他已经成婚,让他们闻言一愣的功夫,快速离开。 这才躲过这场闹剧。 没想到,这次放榜,又来。 “如果娘子在门口站了两日,估摸着后面也就没人来。” 裴之砚说着,看向陆逢时。 陆逢时摆手:“别啊,那我不是挡了你的桃。” “你本就是我裴之砚的妻!” 虽然当初说过,她若是想离开,他会应允。 但不能否认,现在还是。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赵启泽打了个哈哈,回房间去。 谭少杰和柳明宇离开后,他就暂且住在柳明宇那个屋里。 话既然都到这里了。 陆逢时索性也就说开。 “你来科考前,我们已经说好了的,如今我身子无碍,你也如愿高中,不如……” 陆逢时还没说完。 裴之砚腾的站起身,唇紧紧抿着看她。 “陆逢时,我还说过,等我科考完,陪你一起去陆家的。” “那就不必了!” 陆逢时道。 裴之砚闻言,眼角有些发红:“君子一诺,必定践行。” “可我与陆家已经断亲了!” 裴之砚这下微愣,本来心里还有些气,闻言又坐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年后没多久。” 陆逢时无所谓道,“陆大根想将明哥儿扔给我养,我没同意。骂骂咧咧的把我是他们捡来的事给漏了……” 裴之砚沉默半晌。 “你这次来,是想调查你的身世?” 他能猜出来,陆逢时不意外,“杨氏提到过那个当铺,我打算去看看,若当初那个掌柜的还在,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 裴之砚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陆逢时刚要拒绝,裴之砚已经拉起她手腕,“愣着作甚,走啊!” “就这么出去?” 那些盯着院里的人不就全知道了。 “我如今已是榜眼的身份,去当铺打听比你方便,你若是问不出什么,总不能随意对个普通人用灵力吧?” “不用灵力,我也可以看相。” 办法肯定是有的。 裴之砚没回,用了些巧劲将陆逢时拉起来,一言不发就出了门。 这个裴之砚,昨日还觉得他有些变了,没想到今日又与之前一样,真是毛病。 “还不知道那个当铺在哪呢?” 裴之砚头也没回问:“当铺叫什么?” “永丰库。” “知道了!” 裴之砚没有一头扎进当铺聚集区,而是先寻了一位相熟的老衙役打听。 那老衙役见是新晋榜眼问话,自是知无不言。 “永丰库?” 老衙役捻着胡须回想,“哟,这可是家老字号了,开了得有几十年了,就在马行街东头,招牌挺大,好找。 不过……” “不过什么?” 裴之砚追问。 “听说东家换过一茬,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 原来的老东家好像是不干了,回乡养老去了。现在的掌柜姓钱,也是老朝奉了,应该还在。” 闻听此言,陆逢时和裴之砚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 东家易主,时隔近二十年的旧账还能找到吗? 两人谢过老衙役,依言寻到马行街东头。 果然见一家门面颇大的当铺,黑底金字的“永丰库”招牌高悬,只是略显旧色。 步入其中,柜台高耸。 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物品与账册特有的味道。 一个五十许岁,身着青绸襕衫,拇指戴着一枚绿色扳指的男子正哼着小曲打着算盘。 见到二人进来,立刻放下算盘,脸上堆起笑容:“二位客官,是典当还是赎取?” 裴之砚上前一步,拱手道:“掌柜的,打扰了。我们并非典当,是想向你打听一桩旧事。” 说着,他示意陆逢时。 陆逢时开口道:“约莫是十七八年前,是否有一位夫人,典当过一个玉佩?用红绳系着,上面有如意云纹,似乎还有字。” 陆大根和杨氏不识字,所以认不得。 但他们记得很清楚,玉佩上是有字的。 钱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打量了一下二人:“哎呦,这可有些年头了。小老儿我在这永丰库待了快三十年,经手的东西多了去了,哪能件件都记得清?” 这话虽是实情,但也透着推诿之意。 裴之砚正要从袖中拿出银子,陆逢时先他一步,拿出二两银锭子,轻轻放在柜台上:“掌柜的辛苦了,只需劳烦您回想一下,或者…… 查查旧年的账册?此事对我至关重要。” 钱掌柜看到银子,脸色稍霁,但仍旧为难道:“这位姑娘,不是小老儿不肯帮。 一是年代久远,二是…五六年前东家换人,清理过一批太陈旧的账目和死当之物,不知您说的那件还在不在册……” 陆逢时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裴之砚看了眼她,出声道:“无妨,即便希望渺茫,也请掌柜的尽力一试。若能找到线索,在下另有重谢。” 钱掌柜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也罢,看相公是诚心人。 小老儿就去后面旧库房翻翻看,但您二位别抱太大指望。请稍候片刻。” 说罢,他唤来一位小伙计照看前面,自己佝偻着身子掀帘进了后堂。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陆逢时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裴之砚瞧见,低声安慰:“放宽心,即便找不到,我们也算尽力了。 天下之大,总有其他线索。” 约莫一炷香后,钱掌柜终于回来了。 手里捧着一本边缘破损纸页发黄的厚厚账册,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霉味。 他吹了吹灰尘,小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十七八年前大概是熙宁年间.嗯.”他喃喃自语,手指模糊的字迹上慢慢滑过。 陆逢时和裴之砚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钱掌柜的手指停住了。 “咦?熙宁六年冬月二十五,陆大根,云纹玉佩一件,死当作价纹银四十两.” 他抬起头,看向陆逢时:“是有这么一桩。 账上记着,陆大根,余杭郡人氏。” “是你们找的那件吗?” 陆逢时心中一震,强压下激动:“是!掌柜的,可知那玉佩后来如何处理了?” 钱掌柜摇头:“死当之物,过期不赎,东家有权处置。况且玉佩成色不俗,多半是转卖了账册后面一半会记下处置方式,我看看!”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这,后面关于此物的记载被墨涂掉了?只剩下一行小字,我看下,是已另处置.” “另处置?” 裴之砚皱眉,“何谓另处置?被谁买走了?还是?” 钱掌柜也是一脸困惑:“这,小老儿也不知啊。这账册年代久远,这涂改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按理说,死当之物不会有这种模糊记录,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当时经手的人,或者后来的东家,对此物另有安排,不便明记于账上。”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二位,这桩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涂改痕迹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裴之砚面色凝重,再次向钱掌柜道谢,并奉上二两银钱。 从永丰库出来,看着汴京繁华的街道,陆逢时目光变得深邃。 若是另外处置了,倒也无妨。 可若是这块玉佩有旁的事牵扯其中,那只怕不是简单的事。 裴之砚自然也想到这一层。 他安慰道:“这事急不来,如今看来,不宜大张旗鼓的去找少东家询问。” “嗯,我们先回吧。” 都过去这么多年,也没指望说一两日就能将事情查清楚。 翌日,陆逢时独自一人骑马去了趟伏羲陵庙,找到了杨氏说的那颗大树。 以大树为中心,向住在周围的人家打听。 只可惜,那年大雪,基本上都躲在家里取暖,并没有看到有谁靠近大树,就更不知道是何人将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孩子放在那儿。 无奈,陆逢时又回到那颗老槐树下。 她在考虑要不要溯源。 可就像钱掌柜说的那样,时间太久,往来的人太多,以她现在的修为,追溯近些日子的尚可,那么久的,除非已经结丹。 而这又事关自己的身世。 她无法卜卦。 便是卜,也不一定准。 很少叹气的陆逢时突然在脑海中听到轻微的一声叹息。 很清晰。 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 只是喃喃道:“放心,我一定将你的身世查清楚。” 五月初二,授官制书才正式下达。 这日清晨,一名身穿青色公服,头戴幞头的中书省吏人,手持黄麻纸制成的制书,在一名开封府衙役的引路下,来到了小院门外。 “裴相公可在家?制书下了!” 衙役在门外高声通传,语气带着恭敬。 科举得中,便是“相公”。 他可不敢不敬。 院内三人早已等候多时。 裴之砚深呼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最为体面的襕衫,快步走出,陆逢时与赵启泽紧随其后。 见到制书,裴之砚神色一肃,躬身长揖。 那中书省吏人展开制书,朗声宣读,其声清朗,字正腔圆: “门下: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希夷,日月贞明……,可特授将作监丞,佥判河南府。布告中外,咸使闻知。主者施行。” 宣读完毕,吏人将制书恭敬地交付给裴之砚。 裴之砚再拜,双手接过。 “恭喜裴相公,佥判河南府,这可是美差啊!” 吏人和衙役笑着道喜。 裴之砚连忙让陆逢时取来早已备好的银钱,作为润笔和脚力钱答谢二人。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二人也不推辞,道谢后告知他入宫谢恩的时辰,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告辞复命去了。 这也算是卖个人情。 赵启泽是真心为他高兴,大笑道:“妙极,墨卿! 佥判河南府,正好可携弟妹赴任!” “西京洛阳,亦是繁华胜地!” 手持制书,裴之砚自然是心潮澎湃。 十年寒窗,终得报偿。 只是这河南府,便有些微妙了。 三人走到正堂,赵启泽看见,裴之砚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便奇怪问道:“墨卿缘何有些忧愁?” 第100章 提和离 第100章 提和离 裴之砚轻笑:“只是太突然了。” 赵启泽点头表示理解,一举高中,还得了这样的美差,连他都觉得恍恍惚惚,更何况是身在其中的裴之砚。 “按朝廷成规,制书既下,需赴阙朝谢陛辞,我先准备。” 接下来的半日,小院内便忙碌起来。 裴之砚焚香净手,精心起草谢恩的奏折。 翌日,天未明。 裴之砚换上一身崭新的青色官袍,头戴幞头手持槐木笏板,怀揣着精心起草的谢恩奏折,随着一众新科进士,在宦官的引导下,肃穆地步入大内皇城。 宫阙重重,飞檐斗拱在晨曦中勾勒出威严的轮廓。 丹陛之上,守卫森严的禁军甲胄鲜明,无声的诉说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远非市井繁华可比。 按照品秩高低,新科进士们于文德殿外依序排列,等候召见。 裴之砚官授将作监丞,正八品,佥判河南府掌司法、监察,在此次授官中已属优渥,位置在最前方。 河南府佥判,虽品级不高,却是实实在在的京畿要职,易于积累政绩,是通往清贵显宦的捷径之一。 这样一个位置,落在一位毫无背景的新科榜眼头上,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 有羡慕,有探究,或许还有嫉妒。 今年科考,的确风起云涌。 焦蹈死了,就算不重新钦点状元,那名次就直接不动呗。 可偏偏又把之前的榜眼给挤下去。 有微词也属人之常情。 “宣——新科进士觐见!” 内侍尖细悠长的唱喏声打破了沉寂。 众人敛息静气,垂首躬身,鱼贯步入文德殿。 殿内开阔,金砖墁地,穹顶高深。 御座之上,年近十五岁的官家赵煦端坐其中,面容尚带稚嫩,但身着绛纱袍,头戴通天冠的天子威仪已不容小觑。 在他左侧稍前的位置,设有一道珠帘,帘后端坐的,才是如今真正执掌帝国权柄的人——太皇太后高氏。 殿中两侧,紫袍、绯袍的高官重臣肃立,目光如炬,审视着这批即将踏入仕途的新鲜血液。 吕大防、范纯仁、苏辙等重臣皆在其列。 谢恩流程按部就班。 进士代表上前,通读骈四俪六的谢表,感念天恩,陈述抱负。 终于,轮到逐一唱名,亲自谢恩。 “臣,新授将作监丞、佥判河南府事,裴之砚,叩谢天恩!陛下万岁,太皇太后千岁!” 裴之砚出列,于御阶之下跪拜,声音清朗沉稳,举止合乎礼仪。 珠帘后,传来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女声,正是高太后的声音:“裴卿平身。 哀家听闻你文章写得是极好的。河南府乃西京重地,佥判一职关于刑名监察,责任重大。望你赴任之后,勤勉王事,体恤民情,莫负朝廷栽培之恩。” “臣,谨遵太皇太后懿训!定当恪尽职守,以报天恩!” 裴之砚再拜,应对得体。 御座之上的赵煦目光沉了沉。 但并未开口。 但就在他起身之际,殿中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清癯的御史台官员却忽然出列,手持笏板,扬声道:“陛下,太皇太后,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裴之砚心中一凛,保持躬身姿势,不敢妄动。 御座上的赵煦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珠帘后的高太后声音依旧平稳:“讲。” 杨畏道:“臣听闻,新科榜眼裴之砚,乃余杭郡人士,家中并无显宦。 其妻陆氏,却身手不凡,常以骏马代步,行迹迥异于寻常闺阁。如今汴京城内,关于其妻来历,颇有微词。” “臣恐此女来历不明,或有隐情,裴榜眼年少才高,莫要因家事之故,损及清誉,将来何以表率一方,秉公执法?”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许多道目光再次射向裴之砚。 这一次,带上了更多的审视与猜度。 这攻击,角度极为刁钻。 不提政事,不论文章,直指家眷品行,倚在从根本上质疑裴之砚的德是否配位。 甚至暗指陆逢时来历可疑,可能牵连裴之砚。 裴之砚只觉得一股血涌上头,但他强行压下。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或愤怒,都会落入对方彀中。 他尚未开口,另一侧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敦厚的大臣出列,正是尚书右丞苏辙。 他沉声道:“杨御史此言差矣! 朝廷选官,首重才德。” “裴榜眼文章经义,乃众考官共同平定,陛下与太皇太后亲览,方才钦点。 岂可因对其家眷捕风捉影的猜测,便质疑他的品行能力?” “妇人骑马,唐时便已有之,并非违礼之事。” “以此攻讦,岂是君子之道?” 又一位官员出列,似是支持那杨御史:“苏右丞此言虽善,然佥判河南府非比寻常。 人选确需慎之又慎。” “若家室不清不白,恐日后为人所指,有碍公务。” 眼看殿内即将升起一场争论。 珠帘后的高太后轻轻咳了一声。 顿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只听得她缓缓道:“朝廷取士,唯才是举。 裴卿之才,哀家与官家是信得过的。至于其家眷,不过是些市井流言,岂可入殿妄议?” “杨御史,言官风闻奏事是其本职,然亦需持身中正,不可听风便是雨。” 她的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 实则轻描淡写地将对陆逢时的指控定性为市井流言,维护了裴之砚。 杨畏脸色一阵清白,躬身道:“臣,谨遵太后教诲。” 高太后又道:“裴卿。” “臣在。” 裴之砚立刻应声。 “清者自清。赴任之后,但以政绩说话,闲言碎语,不必挂怀。” “臣,明白。” 裴之砚叩首。 心中明白,这场风波,暂时被太后压下。 但这背后的意味,却让他背脊发凉。 自己甫一授官,便已成他人眼中钉,河南府之行,还不知会如何。 “嗯。” 高太后淡淡应了一声,似乎有些疲惫,“若无他事,便退下吧。裴卿,尽早赴任。” “臣等告退!” 裴之砚随着众人退出文德殿,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宫门外,早有其他相熟的新科进士围上来,有的安慰,有的好奇打听。 裴之砚只是勉强笑笑,拱手应付过去。 他抬头望向巍峨的宫墙,心中已然明了: 这份美差,恐怕是朝中几方势力平衡角逐的结果。 逢时的特殊,竟也这么快就被有心之人注意到,并成为攻击他的借口。 平静的朝堂上,果然是暗流汹涌。 方才在殿中,陛下一言不发。 那杨畏听闻与监察御史赵挺之来往甚密,赵挺之又是太后近臣。 今日这场戏,又是谁主导的呢? 他握紧了手中的笏板,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有多少明枪暗箭,这第一步,他总算是走出去了。 从宫中回来,裴之砚将朝堂上的事简要的告知陆逢时。 当然不是怪她影响自己,而是给她提个醒。 陆逢时着实不知,自己骑马出入一趟,竟然被有心之人给盯上了。 若是修炼之人,她还能察觉一二。 可到处可见的凡人,且不以盯梢为目的,她只能说是防不胜防。 赵启泽问裴之砚:“那接下来,是直接去西京赴任,还是先返乡?” “直接赴任!” 赵启泽有些意外:“不先回乡祭祖,告慰亲长了吗? 此乃常情,朝廷应会准假。” 衣锦还乡,光耀门楣,是几乎所有寒门学子苦读的最大动力之一。 裴之砚摇了摇头,眼神清明:“今日殿上风波,杨御史虽被太后压下,但起意不善。 若我此时告假归乡,落在有心人眼里,恐生是非。” 要么说他心虚避祸,坐实家室不明流言;要么说恃才傲物,得官便忘形,不急于王事,只顾虚荣。 无论哪种,与他现在而言,都不是善事。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太后方才明言,令我尽早赴任。此刻唯有即刻启程,才能回击一切质疑。” 今日早朝也是给他提了个醒。 汴京耳目众多,暗潮涌动。 阿时特殊之处已经被人留意,她修炼者的身份是瞒不住的。 一个朝廷命官,夫人是修炼之人。 只会给他们更多的攻讦借口。 不如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西京洛阳是千年古都,人物风华不亚于汴梁,当然,肯定也不是太平之地。 不过,已经踏入朝堂,便躲不过去。 裴之砚顿了顿,道:“只是就此离去,当铺的线索恐怕得暂且搁置。” 陆逢时闻言,轻笑:“本来也不算什么线索,既然制书已下,我们就早些启程,等到西京安顿好,再言其他。” 她并不畏惧麻烦,本也可以快到斩乱麻。 可裴之砚刚得了这官位,便有人参奏他的家眷,这个时候若提和离,只怕裴之砚刚得的官位便就不稳当了。 暂且等些日子。 等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她再抽身离开也不迟。 赵启泽也明白了其中关窍,叹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全。既如此,那你们明日便启程。” 裴之砚看向赵启泽:“明润兄不与我们同去?” 赵启泽爽朗一笑:“我本为游历与探望你而来,如今你已高中授官,前途大好。弟妹已在你身边,我便放心了。 我欲即日启程南归,苦读诗书,待下科再战!” 他本来已经放弃这条路。 不然也不会接受陆逢时的邀请去秘境历练。 可墨麟高中,又将他心里那团火给点燃。 他也想有朝一日,能如墨麟一般,高中授官,光宗耀祖。 陆逢时看着赵启泽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 他既还有此心,那便让他再试一次。 人,不是不能改命的。 裴之砚心中虽有不舍,但知这是正理,拱手道:“如此,预祝明润兄早日蟾宫折桂! 你我必有重逢之日!” 事不宜迟,既已决定,三人便立刻行动。 裴之砚修书两封,一封寄给二叔,详陈科考得中,聊表孝心与歉意; 另一封则给已回乡的秦田瑞,告知他意外登科的喜讯,等朝廷信息下来,还不知要到何时,能早一日得知,也早一日开心。 赵启泽则收拾行囊,准备南下。 裴之砚又前往吏部与河南府在京的进奏院,办理了相应的赴任文书与勘合,领取了官凭印信。 一切处理妥当,也不过用了两日时间。 第三日清晨,汴京东门外。 赵启泽与裴之砚、陆逢时酒泪告别,跨上骏马,孤身向南,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我们也走吧!” 他们面前停着的马车是昨日刚置办的。 当然,车厢是新买的,马匹是之前陆逢时骑的那匹。 车上载着简单的行李,由陆逢时临时购买的一名有些身手的小厮驾车,向西驶出汴京,踏上了前往洛阳的官道。 马车辘辘,碾过初夏的尘土。 裴之砚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东京城垣,目光复杂。 这里是他功名起步之地,却也让他初尝到了朝堂的险恶。 马车行了大半日,已离汴京六十余里。 官道两旁良田渐稀,开始出现些许丘陵林地。 时近黄昏,天色却莫名阴沉得快,浓厚的乌云低低地压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气和隐隐的不安。 小厮承德“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声音带着些迟疑:“相公,娘子,前面好像起雾了,这天色也暗得邪乎,要不要找个地方歇歇脚,明日再赶路?” 裴之砚掀开车帘望去。 只见前方官道被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远处的山峦树木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确实诡异!” 他虽不通术法,但也觉得此雾不同寻常,透着股阴冷之气。 “相公,娘子,离驿站尚且还有些路程,小人看前面不远处好像就有一家客栈,不然今天就在那里投宿?” 马车上的陆逢时却突然睁开眼睛,撩起车窗帘,看向窗外。 片刻后勾起唇角,“好啊。官人觉得呢?” 毕竟与陆逢时朝夕相处过,她一出声,裴之砚便明白她的打算。 “好,听你的。” 承德心里咋舌,被买来到现在,他也算是开了眼。 就没见过这么听夫人话的郎君。 (本章完) 第101章 什么神仙主子 第101章 什么神仙主子 如此,承德便驱赶马儿朝左前方影影绰绰的客栈驶去。 只不过还未走远,拉车的骏马突然发出去一声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焦躁不安地踏着步子,任凭承德如何呵斥都不肯再往前半步。 便是有些功夫傍身的承德,面对这种情况,不免也白了脸,“这是,怎么了?” 此情立刻让裴之砚想起当初赶着牛车去赵启泽家中时的场景。 甚至更甚。 这附近,果然有问题! 他看向陆逢时:“接下来怎么办?” 话音刚落,浓雾深处,传来女子哭泣声,断断续续,诱人探寻。 裴之砚眉头紧锁,抽出放在一旁的长剑。 这是当初赶考,路过余杭郡,特意购置的一把长剑,本意是用来防身。 没想到时隔半年,在这种情况下用上。 “阿时,可能应对?” 他低声问。 语气中并无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与冷静。 陆逢时神色平静,指尖已有微不可察的灵力流转:“区区迷障幻音,不足为惧。” 这迷雾,与秘境中的雾妖比起来,不值一提。 “你们待在车内,紧闭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她推开车门,轻盈落地。 左手拿着罗盘,右手持桃木剑。 承德在最初的慌乱后,逐渐冷静下来,虽面色还有些紧张,但还能握住刀柄护在车前。 陆逢时立于马车前,目光如电,扫视着浓雾。 那哭声愈发清晰,甚至还夹杂着呼唤:“救命…救救我…” “装神弄鬼!” 陆逢时冷哼一声,口中念诀,低喝一声,桃木剑对着正前方一划:“离火,破邪!” 呼! 一团炽热的火焰自他掌心喷涌而出,如一团火墙般环绕住马车,灼热的火灵力瞬间将逼近的阴冷雾气逼退数丈。 那凄婉的哭声也仿佛被烫到一般,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一声尖锐的嘶鸣。 火焰照耀下,前方雾气翻涌。 一个扭曲的身影逐渐显现。 一团浓郁如墨的黑气,隐约能看出人形,却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眶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便是裴之砚这等凡人,也能看出来。 它漂浮在半空,周身散发着怨毒与死气。 “怨灵?还是,伥鬼?” 陆逢时微微蹙眉。 此物戾气不轻,显然害过性命。 那鬼物似乎被离火激怒,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猛地化作一道黑箭,裹挟着刺骨的阴风,直扑陆逢时面门! 所过之处,地面草木瞬间枯萎焦黑。 “小心!” 车内,裴之砚的心提到嗓子眼。 不过他记得陆逢时嘱咐,拦住想要冲过去的小厮:“莫要添乱。” 面对扑来的恶鬼,陆逢时却不闪不避。 她甚至没有动用玄阴珠。 体内精纯的五行灵力转化至刚至阳的金火之气,汇聚于桃木剑尖。 “敕!” 她清叱一声,桃木剑灵光暴涨,划出一道凝练无比的金红色剑芒,精准无比地点中了那团黑气。 嗤! 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恶鬼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黑气构成的身体剧烈扭曲翻滚,在金红剑光的净化下迅速消融蒸发,最终彻底消散在空中。 只留下一股难闻的焦臭和几缕青烟。 夕阳的余晖重新洒落下来,前方的官道再次变得清晰可见。 那令人压抑的阴冷气息也瞬间消散无踪。 一切恢复如常。 承德看的目瞪口呆,双腿发软。 到这时,他也意识到了,这不是普通的雾气。 很可能就是他们经常说的邪祟。 亲眼所见,这还是第一回。 真他娘的吓人。 她看向陆逢时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裴之砚这才推门下车,快步走到陆逢时身边,仔细打量她:“没事吧?” “无事。 一个不成气候的怨灵罢了,似是被人驱使,在此设伏,专门拦路害人。” 陆逢时摇头,语气淡然,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她目光扫过周围,“此地离京都并不远,此刻也未天黑,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出现怨灵,说不通!” “而且,布此迷阵煞雾,需要媒介……” 她走到刚才恶鬼出现的地方,蹲下身,指尖在地面上一撮焦黑的泥土里拨了拨。 没多久,竟见一小块破碎的黑色骨片。 “果然,是邪修的手段。” 她指尖微一用力,那邪骨便化作齑粉。 裴之砚面色凝重起来:“针对我们而来的?” 他立刻联想到了朝中的风波。 陆逢时沉吟片刻,摇头:“我也不太确定。这手法粗糙,不像是专门专为我这等修为的人准备的。” 这种手段,便是赵启泽也能应对。 “骨片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线索。” 究竟是刻意针对,还是无差别攻击路人,这个陆逢时还真不确定。 经此一事,承德愈发谨慎。 三人不再耽搁,趁着天色未完全黑透,快马加鞭,赶在彻底天黑前,赶到了下一处驿馆住下。 是夜,驿馆房中。 裴之砚铺开河南府的舆图,就着灯火仔细查看,手指划过他们明日将要经过的一片区域:“明日我们会经过一段山路,临近樟岗。 据驿丞说,近来那里不甚太平,时有商旅失踪。” 陆逢时静坐调息完毕,闻言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无妨。若真有不开眼的妖邪撞上来,正好为民除害,也替你这位新上任的佥判大人,积攒些政绩。”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 裴之砚抬头看她,烛光下,她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睫毛如羽翼扑闪,有什么东西也扑闪进他的心房。 他眸子暗了些:“好。那明日,便有劳娘子了。” 翌日,天气依旧阴沉。 马车离开了最后一座驿站,真正驶入了山区。 官道变得狭窄崎岖,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林木愈发茂盛葱茏,几乎遮天蔽日。 空气中那股土腥气混合着腐叶的味道更重了。 承德紧握缰绳,车速慢了下来。 裴之砚掀开车帘一角,观察着外面的地形,过了一会才放下车帘。 他拿出舆图铺在膝上,手指点着一处:“按图所示,前面应是樟岗最为狭窄的一段,名为‘一线天’,最是容易设伏。” 陆逢时微微颔首,并未睁眼,似乎仍在调息。 但其实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般铺陈开去。 忽然,她睫毛轻颤了一下。 “停车。” 承德闻言立刻拉住缰绳。 几乎就在马车停稳的瞬间,前方道路中央的土地猛地拱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数十根惨白挂着腐肉的骨爪破土而出,疯狂舞动着,堵死了去路。 与此同时,两侧密林中阴风大作,数道模糊的黑影尖啸着扑来,远比昨日的怨灵更加凝实凶戾! “啊!” 他到底跟了两位什么神仙主子啊? 比昨天的场景更吓人! 承德脸色煞白。 是强忍着才没掉头就跑。 “待在这里!” 陆逢时朝两人各拍了一张符箓,声落人已如青烟般掠出车外。 她甚至都没有背上的桃木剑,双手掐诀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周身灵力激荡。 “坤元,地缚!” 她一脚轻踏地面,土黄色灵光没入地下。 前方那些舞动的骨爪周围地面瞬间变得如同泥沼,将其牢牢吸住,动作顿时变得迟滞僵硬。 陆逢时立刻抽出桃木剑,凌空疾书,金色符文瞬间成型。 “庚金,破煞!” 嗡鸣声中,数道凌厉无匹的金色剑芒凭空凝结,精准无比地斩向扑来的怨灵黑影,将其绞得粉碎,凄厉的尖啸声戛然而止。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干净利落。 然而,就在最后一道黑影消散的刹那,一道极其隐蔽的乌光,无声无息地从侧后方密林的阴影中射出,直取正在观察战局的裴之砚所在的马车窗口。 时机刁钻狠辣,显然潜伏已久,目标明确。 裴之砚只觉得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袭来,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仰。 “锵!”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在他耳畔炸响。 不知何时,陆逢时已如鬼魅般回撤至车窗前,手中拿着那柄桃木剑,剑尖正精准地点在拿到乌光上。 定睛一看,是一枚刻满邪异符文的骨针。 符文有些眼熟。 上面附着的巨力震得桃木剑微微嗡鸣,陆逢时手腕一抖,灵力吞吐。 “咔嚓”一声,骨针寸寸碎裂,化为齑粉。 她的动作未有丝毫停顿,点碎骨针的同时,左手早已扣诀完成,一道炽白的离火符箓脱手而出,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射向乌光来处的密林阴影。 “轰!” 火光炸开,引燃了一片灌木丛。 一道黑色的身影狼狈地从火中窜出,头也不回的向密林深处遁去,身法极快。 陆逢时眼神一愣,正要追击,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是裴之砚。 他已坐直身体,脸色虽有些微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快速摇了摇头,低声道:“穷寇莫追,恐有调虎离山之计。” 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承德,以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险地。 陆逢时动作一顿。 看了眼那人消失的方向,散去指尖凝聚的灵力。 裴之砚的顾虑是对的。 她收回桃木剑,目光落在裴之砚脸上,飞快地上下扫视一遍:“没事?” “无事。” 裴之砚松开她的衣袖,指尖似乎残留着她衣料微凉的触感。 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语气恢复平稳:“多亏你反应快。” 陆逢时这才转身,走到路边那堆被地缚术困住的骨爪前。 骨爪仍在微微颤动。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了片刻,又用桃木剑拨弄了一下骨爪根部连接的泥土,眉头微蹙。 “不是天然形成的妖邪,是被人炼制后,刻意埋在此地。配合那些豢养的怨灵,专门拦路害人,抽取生魂。 刚才那个偷袭的,才是正主。” 裴之砚也已下车,走到她身边,避开那些污秽之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手法与昨日类似,但更为阴毒。选择此地,不是无的放矢。” 他指向地面一些不易察觉的凌乱脚印和车辙印记,“此前应有不少商旅在此遭殃。”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那邪修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可见其谨慎狡猾,并非莽撞之辈。她认得你的手段,或者至少,认得修行中人的手段。” 陆逢时点头,同意裴之砚的判断。 “嗯,他目标明确,先是佯攻分散注意力,真正的杀招是针对你的。” 她看向裴之砚,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初入官场,按理说不该结下如此厉害的仇家。莫非……与这次科举有关?有人不想你顺利到任?” 裴之砚面色凝重:“河南府佥判之位,掌刑狱监察,或许本就碍了某些人的眼。” 他看向陆逢时,“此番,怕是要连累你了。” 陆逢时瞥他一眼,语气突然轻快了些:“你我既然还是夫妻,那这些便是我分内之事,谈什么连累?”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马车,吩咐道:“承德,清理路面,准备赶路。” 裴之砚看着她利落的身影,唇角竟泛起一丝极淡的苦笑。 还是夫妻…… 说起来还有两日便是他们成婚一年的日子。 若是那时,他们圆房了。 她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会好些? 裴之砚想到着,耳朵再次泛起红晕来,而后又面无表情。 可,那时他是真的不喜欢。 与现在的人相比,算了,还是别比了。 承德壮着胆子,用长棍将那些是去邪力支撑而变得脆弱的骨爪扫入深谷。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驶过那一片狼藉之地。 车厢内,气氛有些沉默。 裴之砚重新推开舆图看得入神。 陆逢时闭目养神,但感知始终外放,警惕着四周。 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穿过了最险峻的“一线天”,前方道路稍见开阔。 裴之砚忽然开口,声音平稳:“阿时。” “嗯?” “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 对方的试探失败,若有下次,恐怕不会是这种程度的袭击。” 关键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多大来头。 他目光落在陆逢时脸上,语气却格外认真,“需得更加小心。我是想说,若是你此刻想要离开,我可……” 第102章 棋子还是棋手 第102章 棋子还是棋手 “你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陆逢时听懂了,却没有直接挑明,“是担心我护不住你?” 她回复的这句,竟是让裴之砚接不上。 他就这么看着陆逢时,想从她眼中看出她此刻的心情。 可她只是笑看着他。 裴之砚眸色暗了一暗,看向陆逢时:“我自然相信娘子能护住我。” 给了你离开机会的。 现在不走,往后他便不想放手。 又行了两日,路上再无波折。 第三日午后,马车终于驶出了连绵的山丘,眼前豁然开朗。 广阔的平原之上,一座巨大的城郭巍然矗立,其规模气象,虽略逊东京汴梁的极致繁华,却自有一股古都沉淀下来的磅礴底蕴与从容气度。 夯土城墙高大厚实,历经风霜,城楼飞檐斗拱,气势恢宏。 城门上方,“洛阳”二字古拙大气。 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自城门出入,井然有序。 护城河水波光粼粼,映着城头猎猎作响的旗帜。 “相公,娘子,西京到了。” 承德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裴之砚掀开车帘,望着这座即将在此履职的古都,目光沉静。 陆逢时也抬眼望去,她的感知更为敏锐。 能察觉到这座城市下方远比边境更加古老也更加沉凝的地脉之气。 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通过高阔的城门洞,守城的厢兵验看过裴之砚的官凭文书,态度立刻变得恭敬,挥手放行。 入得城来,景象又与汴京不同。 街道依旧宽阔,但布局更显规整方正,坊市界限分明,透着前朝遗留下来的严谨格局。 店铺林立,行人如织,热闹却不显喧嚣,透着一股沉稳的富足感。 “相公,是直接去府衙报到吗?” “不,先找家客栈。” 承德十分守规矩,并未多问,架着马车在一家看起来颇为洁净雅致的客栈前停下。 要了间上房,是里外开间,陆逢时在内室休息,他自己则在另一房间由承德伺候着换上了那身代表着官身的青色襕袍,戴好幞头。 他穿戴时,陆逢时已经换好了行头,正倚在房门边,看着他。 连日赶路,带着风尘。 换下那身常服,此刻的裴之砚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在那身官袍的映衬下,自然而然地生发出一种端凝沉稳的气度。 与平日里温润书生的模样颇有些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裴之砚系腰带的动作微微一顿,侧头看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陆逢时并没有移开,反而大大方方地又看了两眼,煞有介事地评价道:“这身官服,倒是挺衬你。” 裴之砚耳根微热,面色看不出什么,只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你……若觉得闷,可让承德陪着在附近走走,切勿走远。” 言语间,还是将她可能需要保护的习惯性思维给带了出来,说出口才觉得多余。 真有危险,陆逢时保护他还差不多。 陆逢时眉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道,“还是让他跟着你吧。” “好,我会尽快回来。” 河南府衙位于洛阳城北,靠近皇城旧址,建筑宏大气派,门禁森严。 裴之砚递上吏部文书和告身,门吏不敢怠慢,立刻引他入内。 “裴佥判一路辛苦。” 率先迎上前来的是身着绿色官府的王判官,大概三十出头,面容白净,面带笑着,目光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掂量与距离感,“府尹大人今日恰巧有事外出,特意吩咐下官在此等候裴佥判。 官廨早已洒扫干净,一应文书印信也已备好,这就带您过去查验交接?” “有劳王判官。” 裴之砚拱手回礼,应对得体。 他心知肚明,府尹未必是真外出,或许是想先由下属探探他的底细。 他初来乍到,对此无须点破,顺着对方的安排应对便是。 交接过程繁琐却顺利。 裴之砚心思缜密,核对文书印信一丝不苟,遇到不明之处便温和询问,态度谦逊却又不失原则。 王判官在一旁看着,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这位新科榜眼,年轻的佥判,似乎并非全然不通实务的书生。 一切办理妥当,王判官笑道:“裴佥判远道而来,想必车马劳顿。今日便先好生歇息,明日辰时再来府衙,参见府尹大人与其他同僚相见即可。 您的官廨就在府衙后的福善坊,是一处独门小院,这是钥匙,下官这就派人引您过去?” “多谢王判官安排周全。” 裴之砚接过那串有些分量的铜钥匙,心中一定。 有了独立的官廨,便能将陆逢时接来同住,省去许多不便。 “哪里哪里,王彪,” 王判官喊来一个衙役,看着二十出头,身材魁梧,看着就是个练家子,模样有些憨态,“你带裴佥判去认认门。” “是。” 王彪应是,引着裴之砚出了府衙侧门,又行了一段路,便到了福善坊。 这里毗邻府衙,居住的多是府衙内的官吏,环境颇为清幽。 官廨是一座小小的院落,白墙黑瓦,院门虚掩着。 推门进去,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洁,院落一角还种着一颗梧桐树,枝叶亭亭如盖。 正面是三间正房,两侧各有厢房,虽有些陈旧,但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王彪:“这院子前几日才彻底清扫过,裴佥判您看看可还缺什么,小的再去置办。” 裴之砚粗略看了一圈,还算满意:“甚好,有劳了。” 打发走了王彪,裴之砚环顾这方小小的天地,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让她也看看这里。 不再耽搁,他锁好院门,让承德驾车回到客栈。 府衙右边,便是府尹李大人的官廨。 李大人名李格非,字文叔,今年四十六岁,正是阅历与精力皆盛的年纪。 他面容清癯,双颊微陷,并非富贵圆融之相,而是透着一股文人的清峻与官人的肃穆。长期的案牍劳形在他眉间刻下几道深刻的纵纹,宛如刀笔镌刻,更添几分威仪。 他此刻身着一件深色公服,正坐在书房看书。 一名小吏步伐极快的从连廊府衙那边疾行而来,与守在门口的小厮小声说了几句,便被引进入内。 “大人。” 抬头一看,正是方才带裴之砚去官廨的小吏王彪。 此刻全然没了刚才憨态的模样。 “裴佥判到了?” 王彪道:“一应文书交接都已经办妥,方才小的已经带裴佥判去了他的官廨。” “嗯,极好。” 李格非扬了扬手,“没别的事,退下吧。” 王彪退下后,李格非的书也被他放下,对门口小厮道:“去将杜先生请来。” 小厮应是,立刻离开,约莫半刻钟后,就见一位头顶朴素方巾,身着素色襕衫,全身上下毫无冗余配饰的清瘦男子出现,年纪看着约莫四十出头。 此人,正是李格非口中的杜先生。 他的私人幕僚。 杜先生步入书房,拱手一礼后便静立一旁,等待吩咐。 两人很熟悉。 少了寒暄,直入主题:“人,已经到了。” 说话的时候,人是看向窗外的。 杜先生微微颔首,显然已通过其他渠道知晓:“某听闻了。新科榜眼,裴之砚裴佥判。” 他语气沉稳,听不出情绪。 “嗯。” 李格非收回目光,看向杜先生,“王判官方才让人来回报,交接已毕,人看着倒还沉稳,不似全然不通世务的狂生。” 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只是将他放在这西京佥判的位置上,文叔心中,颇有些疑虑。” 杜先生沉吟片刻才谨慎开口:“大人所虑,可是因其授官时机与职司特殊?” 李格非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焦蹈暴毙,原本的榜眼被黜落,他这第四的,倒替补上来,点了榜眼,更直接授了这实缺。 河南府佥判,掌刑名监察,位不高,权却不轻。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般安排,岂能不引人猜度?”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朝中风向,如今微妙。 太后垂帘,官家日渐年长……,这裴之砚毫无根基,一纸诏书便空降至此。” “你说,这究竟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 他脚步停下,目光如炬射向杜先生,“亦或者,是某些人,想借这把新刀,来搅动西京这潭水?” 杜先生并未立刻回答,他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抬眼:“某以为,亦或兼而有之。” “哦?细说。” “裴之砚乃今科榜眼,文章才学自是入了太后与官家眼的。 授其官职,合乎常理,此其一。” 杜先生语速不疾不徐,“其二,河南府位处西京,虽不比东京牵动全局,亦是重镇。佥判一职关乎刑狱,最易得罪人,也最易出政绩。 将此职授予一无背景的新科进士,即可示朝廷公允用人,亦可试探其才具心性。” 他稍作停顿,声音压低了些:“其三,也是最紧要处。 某留意到,杨畏曾在朝堂上攻讦其家眷不祥,虽被太后压下,但流言已起。此刻将他外放西京,远离东京是非之地,看似官职相等,未尝不是一种保全之意。” “不过是出自太后怜才,还是官家……,或其他大人物的手笔,便不得而知了。” 李格非眉头紧锁:“保全? 只怕是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西京就不是是非之地了?多少致仕的、闲居的元老勋贵在此!一桩案子处理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那点根基,够谁看的?” 杜先生微微欠身:“大人所言极是。 故此,这其四,或许亦是有人想借西京这盘复杂的棋局,看一看这把‘新刀’究竟利不利,又能挥向何处。” “用得好,或可清除积弊; 用得不好,折了便也折了,于执棋者,并无大损。”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良久,李格非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看来,这位裴佥判,是个麻烦,也是个契机。” 他坐回椅中,语气沉了几分:“李文叔守这河南府,只求境内安靖,民生顺遂。 最厌的,便是朝堂风波延烧至此。” 他看向杜先生:“吩咐下去,一应公务,皆按章程办理,不必刻意刁难,亦不必特殊关照。且看他明日见过同僚,尤其是那位赵别驾后,如何应对吧。 是龙是虫,是棋子还是棋手,总得走上两步,才能看得分明。” 杜先生躬身应道:“某明白。 会留意府衙内外动静。” 他迟疑了一下,又道,“大人,是否需要留意其家眷?杨御史所劾之事……” 李格非摆摆手,略显不耐:“市井流言,岂可轻信?不必刻意打探,徒惹是非。若其家眷真有不妥之处,在这西京城里,迟早会露出行迹。若无不妥,我河南府尹,又何须去做那窥探下属家宅的勾当?” “是,某知晓了。” 客栈内,陆逢时没有出去闲逛,而是在房中打坐。 见裴之砚回来,她睁开眼。 “安排好了?” “嗯,官廨就在府衙后的坊内,是个独院,我已看过,还算清净。” 裴之砚看着她,“我们现在便可过去。” 陆逢时对此无可不无可,点了点头:“也好。” 结了房钱,承德驾着马车,载着他们简单的行李,很快便到了福善坊的那处小院。 再次推开院门,夕阳正好将小院镀上一层暖金色。 陆逢时走下马车,站在院中打量了一圈,目光在那颗梧桐树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不错,地气平稳,还算宜居。” 裴之砚闻言,心下微微一松,像是得到了某种重要的认可。 他接过陆逢时随身的小包裹:“正房有三间,你…选一间喜欢的。东厢房让承德住。” 陆逢时也没客气,抬脚走向正房,推开中间作为客厅的堂屋看了看,又走向东边那间卧室。 房间不大,床榻桌椅俱全,窗明几净。 她推开后窗,窗户正对着那棵梧桐树的树冠,视野不错。 “就这间吧。” 她定了下来。 第103章 无头男尸 第103章 无头男尸 “好。” 裴之砚应道,很自然地将她的行李拿了进去,放在墙边。 他则拎着自己的书箱,走进了西边那间稍小一些的卧室。 承德手脚麻利地将马车上的行李卸下归置好,又忙着去打听附近哪里可以购置日常用品和食材生火做饭。 一时间,小院里竟有了几分安顿下来的烟火气息。 夜幕缓缓降临,承德从外面买回了些简单的吃食和灯油。 三人就在堂屋用了晚饭。 饭后,承德收拾碗筷,裴之砚点了灯,在灯下翻阅从府衙带回来的一些卷宗文书,提前熟悉公务。 陆逢时则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天上的疏星,不知在想些什么。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偶尔随着翻书声或轻微的动作晃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裴之砚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 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窗边的侧影上。 灯下的她,面容显得格外柔和安静,与白日里出手凌厉的模样很是不同。 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无声的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轻轻放在她身边的窗台上。 陆逢时回过神,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个粗瓷茶杯上。 “谢谢!” 她伸手端了起来。 水温正好。 …… 第二日辰时初刻,身着官服的裴之砚准时出现在河南府衙。 承德跟在他身后半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府衙内已开始忙碌,胥吏抱牍穿行,见到这位新面孔,皆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而后迅速低头做事,偶头小声议论着。 昨日那位王判官早已候在院中。 见到他来,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的笑容迎上前来:“裴佥判,早啊。 府尹大人与众位同僚已在二堂等候,请随我来。” “有劳王判官。” 裴之砚拱手,跟随着他穿过廊庑。 二堂内,气氛略显肃穆。 李格非端坐于上手主位,身着一件紫色圆领襕袍,袍服有质地精良的暗纹罗料支撑,宽大的袖口自然垂落。 一条金光熠熠的荔枝纹带銙腰带紧紧地束在腰间,不仅勾勒出官袍的挺括轮廓,更是其崇高地位最直接的宣告。 下手两侧,已坐了四五位官员,皆是绯袍或青袍。 裴之砚步入堂内,瞬间吸引了所有视线。 他目不斜视,行至堂中,对着李格非躬身长揖:“下官裴之砚,参见府尹大人。” 李格非微微颔首,声音平和:“裴佥判不必多礼。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引见新任佥判裴之砚裴大人。 裴大人乃今科榜眼,少年英才,日后同衙为官,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共理府事。” “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裴之砚再次躬身,随即转向堂内众位同僚,团团一揖,“下官裴之砚,初来乍到,于刑名政务尚有诸多不明之处,日后还需想诸位前辈同僚多多请教。” 态度谦逊,礼数周全。 一位坐在李格非左下首,面色红润,身着绯袍的中年官员率先笑着开口,“裴佥判不必过谦。 老夫通判赵必,日后同在府衙,理应相互照应。” 他笑容可掬,看似热情,眼神却飞快的上下扫视着裴之砚,带着掂量的意味。 “赵通判。” 裴之砚恭敬回礼。 通判位在佥判之上,乃府尹副贰,地位颇高。 另一位身着青袍,年纪稍轻,面容精干的官员接着开口,语气稍显平淡许多:“录事参军,周挺。” 他只报了官职姓名,略一拱手,便不再多言。 “周参军。” 裴之砚同样回礼。 参军录事掌稽核文簿,监察吏员,亦是实权职位。 随后是一位面容俊雅,气质略显沉郁的官员,他轻咳一声,声音温和:“司理参军,刘云明。日后与裴佥判职司关联颇多,还望勤勉共事。” 他话语客气,却将“勤勉共事”四字稍稍加重些许。 “刘参军!” 他神色不变,依旧恭敬:“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最后是一位身材高瘦,眼神锐利的官员,他打量着裴之砚,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推官,孙敬。 裴佥判年轻有为,日后这河南府的刑名案子,看来能轻省不少了。”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细品却带着几分试探与不易察觉的锋芒。 推官掌司法审讯,与佥判职权亦有重迭。 “孙推官言重了,下官初学乍练,唯恐力有未逮,正需孙推官这般经验丰富的同僚引领。” 裴之砚应对的滴水不漏。 既示弱,又捧了对方一句。 孙敬笑了笑,未再言语,只是那目光依旧在裴之砚身上打转。 引见完毕,李格非简单询问了几句裴之砚的安置情况,便道:“裴佥判初至,可先熟悉一下府内规程卷宗。 王判官,将近年来的刑狱案卷摘要,取一部分送至裴佥判公廨。” “是,大人。” 王判官连忙应下。 “若无他事,便都去忙吧。” 李格非挥了挥手。 众官员起身告退。 裴之砚随着众人走出二堂,赵通判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说了句“有事可来寻我”,便先行离去。 周参军面无表情地快步走到自己的公房。 刘参军则对裴之砚微微颔首,也转身走了。 孙推官倒是慢了一步,与裴之砚并肩而行,状似随意地问道:“裴佥判昨日猜到,竟已安置妥当了?官廨可还住得惯?听闻福善坊那院子,空了有些时日了。” 裴之砚侧头看他,语气温和:“有劳孙推官挂心,官廨甚好,一应俱全。” “哦?那就好。” 孙推官点点头,似笑非笑,“我还担心裴佥判东京繁华之地来的,住不惯我们西京的老旧屋子呢。 毕竟,裴佥判可是太后和官家都看重的人才啊。” 这话里的意味就有些深长了。 裴之砚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孙推官说笑了,下官寒门出身,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已属幸事,岂敢挑拣? 至于才学,更是不敢当,唯有竭尽驽钝,为朝廷效虑而已。” 孙推官哈哈一笑:“裴佥判过谦了。 好了,到了,孙某先行一步。” 他在一处廊庑拐角处停下,指了指另一条路,那是推官办公所在的方向。 “孙推官请。” 裴之砚拱手相送。 看着孙推官离去的背影,裴之砚眼神微凝。 这位孙推官,看似直率,实则机锋暗藏,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朝着自己的公廨走去。 公廨位于府衙西南一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并两排书架,还有几件待客的凳具,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着新洒扫后的尘土气息。 他刚在书案后坐定,承德正欲为他研磨铺纸,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来人是王判官。 他脸上那惯常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甚至还带着一丝凝重。 “裴佥判,” 王判官拱手,语气肃然,“打扰了,就在方才永宁县有紧急公文送至府衙,事态严重,府尹大人命我即刻前来,请佥判一同前往二堂议事。” 裴之砚放下刚拿起的卷宗,起身:“可是出了何事?” 他一边整理袍袖,一边随王判官向外走去。 王判官脚步不停,语速略快:“洛水下游,永宁县境内的榆林巷附近河滩,今早发现一具无名尸身。”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下,“死状颇为蹊跷,首级不知所踪,且,巨额永宁县令初步查探,死者腰间系有银鱼袋。” 银鱼袋? 裴之砚眸光一凝。 五品以上官员方可佩戴银鱼袋。 西京之地,官员勋贵众多,此时立时变得非同小可。 “可知是哪位大人?” 裴之砚追问,脚步未停。 王判官摇头:“面目难辨,又无首级,用明显的人无法确认。 但观其官袍制式与料器,绝非寻常小吏。王县令不敢擅专,已封锁现场,火速报来府衙。” 他侧头看了裴之砚一眼,以为复杂,“府尹大人之意,恐非寻常凶案,需得府衙立刻派人主持勘验。裴佥判新至,此事……恐怕需劳烦佥判亲自走一趟了。” 言语间,两人已至二堂门外。 堂内,府尹李格非已端坐其上,面色沉静,不辨喜怒。 通判赵必,司理参军刘云明,推官孙敬等极为要紧的属官也已在场,皆是神色肃然。 裴之砚与王判官入内行礼后,在右边靠近府尹的空位坐下。 “永宁县之事,诸位想必已听闻。 尸身疑似朝官,死状诡异,民间已有不安议论。此时必须速查严办。”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裴佥判。” “下官在。” “你新任佥判,职司刑狱,此案便由你为主,即刻前往永宁县榆林巷现场,主持一应勘验事宜,务必查明死者身份,死因。 永宁县衙上下,及府衙相关吏员仵作,皆听你调遣。有何进展,随时来报。” “下官领命。” 裴之砚躬身应道,面无波澜。 李格非又看向其他人:“赵通判,府衙日常政务,暂由你多费心。 周参军,案牍稽核不可松懈。刘参军孙推官,你二人从旁协助裴佥判,若需调用案卷人手,务必配合。” 他目光沉凝了“西京重地,发生此等骇人之事,绝非小可。 望诸位同心,早日查明真相,安定人心,给朝廷一个交代。” “下官遵命!” 众人齐声应道。 孙推官上前一步,对着裴之砚拱了拱手,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淡去了些:“裴佥判若有差遣,下官定当尽力。” 刘云明也微微颔首:“勘验所需,裴佥判尽管开口。” “多谢。” 裴之砚回礼,对李格非道,“事不宜迟,下官这便动身。” 他转身走出二堂。 承德早已候在外面,见状立刻跟上。 王判官也跟了出来:“也备好快马和向导,府衙的陈仵作也会随佥判同去。” “有劳王判官安排周全。” 裴之砚点头,脚步未停,等出了府衙,他转头对承德道,“你速去告知夫人一声,再来寻我。” 承德点头,速去福善坊。 “去永宁县?” 这才刚上任就出差呢,定然是极为要紧的命案才会惊动府衙。 “知道了,路上打起精神来。” “小人知道。” 承德应下,这才翻身上马加速往城门去。 出城五里后,追上了裴之砚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便赶至永宁县榆林乡外的洛水河滩。 事发地已被永宁县衙的差役用绳索和帷幔层层封锁,外围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议论纷纷,脸上交织着恐惧与好奇。 永宁县令王璞正焦急地搓着手在帷幔外踱步,因为心焦,额头已经冒出不少细汗。 一见裴之砚等人赶到,如蒙大赦般急迎上来。 “下官永宁县令王璞,这位大人是?” 孙推官:“这是新来的裴佥判。” 王璞连忙行礼:“裴佥判!” “王县令不必多礼,现场何在?” 裴之砚勒住马,利落翻身下来,动作间官袍下摆微扬。 “就在前面水草丛林里,下官严令不得移动分毫。”王县令连忙引路,声音发紧,“只是河水冲刷,痕迹凌乱…” 孙推官和刘参军也相继下马,面色凝重跟在裴之砚身后。 穿过帷幔,河滩泥泞湿滑。 水腥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一具无头男性尸体卧在浅水边的乱草中,官袍华贵却被水浸泡的肿胀变色,腰间那个银鱼袋在晦暗天光下格外醒目。 颈部的端口参差不齐,皮肉外翻,被水泡的发白。 仵作老陈头不需吩咐,已蹲下身,打开随身木箱,开始仔细查验。 现场鸦雀无声,只闻洛水潺潺流动和远处隐约的鸦鸣。 裴之砚屏息凝神,目光扫过尸体周围的地面以及附近的河水。 没有急着靠近尸体,以免破坏可能存在的细微痕迹。 孙推官抱臂站在稍远处,眉头紧锁,开始分析:“看着官袍纹样,应是武官.,至少是从五品的勋阶。 西京这般品阶的武官,屈指可数。” 刘参军点头附和,面色愈发沉郁:“无故失踪,府中岂会不报?” 第104章 故意挑衅 第104章 故意挑衅 站在一旁的王璞擦了擦汗,闻言立刻道:“我们这里的确不曾接到人员失踪的报案。” 从五品。 大人失踪了,按理说早就应该闹起来的。 如果没有,那只有一种情况。 此人不是居住在永宁县。 可他人死在这,无论如何自己是撇不开关系。 所以,他慌呀。 就怕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就在这时,蹲在地上的陈仵作忽然“咦”了一声。 他用竹镊小心翼翼地从尸体紧握的有些僵直的左手手指指缝中,拈出一点极其微末近乎黑色的颗粒物,置于白绢之上。 “裴佥判,您看此物。” 陈仵作将白绢呈上。 那是一些十分细小的黑褐色颗粒,质地坚硬,略带光泽,沾着些许污渍。 裴之砚凝目细看,又凑近轻嗅了一下。 有一股极淡的奇异腥气。 “此乃何物?” 他问道,目光看向陈仵作和在场的几位官员。 陈仵作有些尴尬:“回佥判,小的孤陋寡闻,未曾见过。” 王县令也伸头看了看,茫然摇头。 孙推官上前两步,瞥了眼,不在意道:“或是河底沉积的碎砾,被死者挣扎时无意中抓握在手?” 刘参军却微微摇头:“观其颗粒均匀,不似寻常河底杂砾。” 他说着接过白绢,仔细辨看,“这个色泽,倒让下官想起往年察觉旧档时,似有提及西北边州某些特有矿产。 不过年深日久,一时难以记清具体。” 他也是怕记错。 不过这也算是提供一个思路。 裴之砚心中一动,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吩咐道:“仔细收好,带回府衙再行查验。”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尸体,尤其是那空荡荡的颈部和腰间的银鱼袋。 银鱼袋的系绳似乎有被用力拉扯过的痕迹,袋口边缘除了水渍,还蹭上了一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黏腻之物,与血迹的颜色质感皆有所不同。 “陈仵作,再仔细查验颈部伤口和银鱼袋口。” 裴之砚沉声吩咐。 陈仵作依言,再次细致检查。 片刻后,他抬头,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禀佥判,颈部断口是死后伤,但刃口古怪,不似平时长剑刀剑之利… 倒像是某种沉重且不甚锋利的异形兵器反复劈开所致。” “至于这袋口之物…” 他凑近嗅了嗅,“有股极淡的腥气,像是某种迷香,中原很少见。” 孙推官吃惊:“是中迷药而死?” 且还不是中原之物? “头颅不见,小人也无法确定,还需将尸首带回去细验。” “王县令。” 裴之砚突然转向王璞,“你立刻绘影图形,排查西京及周边今日所未报备离京或无故未归的五品以上官员,尤以武官为重。 详查其平日交友往来,近日行踪轨迹。” “另安排人手,将尸身带回县衙,让陈仵作再验!” “是是是,下官立刻去办!” 王璞连声应道。 “孙推官,” 裴之砚看向孙敬,“有劳你协助王县令,并细查近日洛阳各处城门守卫记录,留意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出入记录。” “下官明白。” 孙推官拱手领命,眼神闪烁。 “刘参军,” 裴之砚最后看向刘云明,“你既提及旧档,便请您回府衙后,调阅近五年…不,近十年所有与边州矿产、异域贡品或违禁之物相关的卷宗档案,看能否找出蛛丝马迹。” 刘云明目光微凝,深深看了裴之砚一眼,拱手道:“下官遵命,定当仔细查阅。” 裴之砚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扫过发现尸身的河滩。 泥泞的地面上足迹杂乱,多是差役所留。 河水缓缓流淌,将可能存在的痕迹冲刷殆尽。 他看着那具无头尸身被抬上尸舆,心中念头飞转。 不明碎砾、中原不常见的迷药,疑似武官的身份…每一点都透着非同寻常的气息。 凶手将头颅割下。 若不是为了泄愤,那便是想要隐藏死者的身份。 可又不把他身上代表武官的袍服扒掉。 诸如此类,都透着不寻常。 安排完毕,裴之砚翻身上马,对王县令道:“本官这就回府衙,将今日之事上报府尹大人,请他定夺。 诸位各司其职,依命行事即可。” 裴之砚最后看了眼浊浪翻滚的洛水,猛地一抖缰绳:“回城!” 承德骑马跟上。 抵达河南府衙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他未做停歇,径直前往府尹李格非的公廨。 书房内,李格非正批阅着公文,听着通报,头也未抬,“回来了?永宁县情况如何?” “回府尹大人,下官已勘察完毕。 洛水滩头那具无头男尸身着华贵官袍,腰系银鱼袋,疑是五品以上武官。在死者左手中发现不明黑色沙砾,颈部断口似被异形兵器反复劈砍所致。 银鱼袋口沾有少量的暗红色不明物,陈仵作出不辨认,是迷香,且不是中原常见之物。” 李格非执笔的手一顿,终于抬起眼。 “裴佥判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裴之砚神色不变:“下官初来乍到,于西京人事尚未熟稔,不敢妄断。 不过死者身份特殊,死状蹊跷,已非永宁县能独立承办。” “下官回府衙前,已责令王县令绘影图形,全力排查西京失踪官员,并详验尸身,出具正式公文上报府衙…… 眼下诸事皆已经按章布下。” “不过按照目前得到的线索,不太寻常。下官愚见,是否将此事先密奏朝廷?或请旨令有司协查?” 普通的一个无头案。 当然不必如此。 可死的是五品以上的武官,这性质一下子就变得非同寻常。 李格非静静听着,同时审视着这位年轻的佥判。 心思缜密,行事老练,懂得藏锋守拙,倒是比他预想得更沉得住气。 “嗯。” 良久,李格非才缓缓开口,“你处置得尚算妥当。此事的确蹊跷,容不得丝毫差错。”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断,“奏报朝廷暂且不必,动静太大。不过确实需要增派人手。这样……” 他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小吏:“春生,去请赵通判过来一趟。” 叫春生的小吏看着二十一二,十分机灵,应了一声,扶着腰刀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过一刻钟,就领着赵必来了。 赵必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步入书房,感受到内里沉凝的气氛,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几分。 他先是对李格非行礼:“府尹大人。” 又对裴之砚微微颔首,“裴佥判。” “赵通判来了。” 李格非放下笔,将裴之砚方才汇报的情况,简明扼要复述了一遍。 赵必听着,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眉头渐渐锁紧。 待李格非说完,他沉吟了片刻后,看向裴之砚,问道:“裴佥判,依你现场所见,那尸身除了无头,官袍可还完整?身上可有其他明显搏斗所致的破损或撕扯的痕迹?银鱼袋…是仍在腰间,还是曾有被扯拽的迹象?” 不愧是通判。 一开口直切要害,不问虚的。 他答道:“回通判,下官仔细查验过,死者官袍除了被河水浸泡肿胀外,大体完好,未见严重扯破或刃口划痕。银鱼袋系绳有被有力拉扯的痕迹,但未脱落,仍系于腰间。” 赵必点了点头,胖胖的脸上露出神思的神情:“这就有些意思了。 若是寻常劫财害命,或是仇杀泄愤,这身显眼的官袍和银鱼袋,断无留下的道理。” “凶手费劲割去首级,却留下能快速证明身份的官袍鱼袋,此举颇有些…,颇有些刻意为之的意味。” 他顿了顿,看向李格非。 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府尹大人,下官愚见,此案不像是简单的谋财害命或仇杀。凶手的目的性极强,手段残忍怪异,更似为了传递某种讯息。” 裴之砚接了一句:“也有故意挑衅的可能。” 赵必看向裴之砚。 随后点头,“不错。” “大人,西京之地,勋贵高官云集,突然出现一名五品五官如此诡异毙命,本就极易引起恐慌。 加之那迷香、砂砾皆非中土常见之物,伤口亦怪异,下官斗胆揣测,这其中或许牵扯那边.” 赵必抬手,指着西边。 “不过,江湖恶霸作案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赵必没有把话说死。 他接着道:“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永宁县能轻易处置的,便是我们河南府,恐怕…也兜不住。” 说到这,他冷不丁话锋又一转:“只是,眼下一切尚是推测,死者身份未明,诸多疑点亦无实据。若是贸然上报,恐徒惹朝中非议,责我西京官吏遇事慌张,不堪重任。” 李格非眸光微闪。 最近就有人弹劾他,说他执行新法,宽严失当。 他这个府尹,也不是说很稳当。 不少老臣,即便致仕,也都在盯着呢! “那依你之见,眼下当如何?” “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三管齐下。一,全力查明死者身份,这是关键。 二嘛,裴佥判发现的证物至关重要,须立刻找人辨认。西京卧虎藏龙,总有见识广博之辈。此事或可交由下官暗中寻访,必觅得口风严实之人。” “这最后,须立刻加强西京内外巡查,尤其是官员宅邸,驿馆周边也需暗中增派人手,以防类似事件再生。” 李格非沉思片刻,点头:“好!” “那便依通判所言,裴佥判,你从旁协助赵通判,一有进展,即刻来报!” “下官遵命!” 裴之砚与赵必齐声应道。 赵必笑着对裴之砚道:“如此,便劳烦裴佥判将那些证物交予老夫了。” 裴之砚从袖中取出小心包裹好的白绢证物:“有劳赵通判。” 府尹这个安排,裴之砚能理解,赵必毕竟是通判,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只交给他一个初入官场的新手。 赵必接过,收入袖中。 对李格非再行一礼,便匆匆离去,那胖胖的身影在此刻显得异常利落。 裴之砚也行礼告退,来到自己的公廨掩上门。 窗外日影西斜,将房间割裂成明暗交错的两半,他没有立刻处理案头堆积的公文,而是从袖中又取出一方淡青色帕子。 打开,里面还有几颗更细微的砂砾。 这是他在永宁县现场,另拾取的,武官被杀,但种种迹象表明,不是单纯的寻仇,这么大的事情,里面不知会牵扯到多少事情。 他料到回来后,府尹不会单独将这个案子交给他。 那赵通判就是第一人选。 他脸色肃然,将这帕子重新放回袖中。 此案,绝不是纯粹寻仇。 下值的梆子声响起,裴之砚起身收拾案卷,缓步除了府衙。 承德赶着马车等在外面。 回到福善坊的小院时,暮色已四合。 院中飘出饭菜香气,陆逢时正在院中那棵梧桐树下摆着碗筷。 院子没有熏香,却奇异没有蚊虫嗡鸣声。 想来是她用了什么法术。 蚊虫虽小,其声“嗡嗡”,十分扰人。 见裴之砚回来,她道:“洗手,吃饭!” 裴之砚将官帽递给承德,后者飞快跑进屋将帽子放好,又出门将马车安置好。 桌上三菜一汤,肉炒夏笋,素炒蕹菜,红烧鱼,加上一个冰镇后的紫苏饮子。 味道只能说尚可。 不过裴之砚吃的津津有味。 他今天一日几乎都在马上,消耗大,中午只吃了一点干粮垫肚子,着实是饿了。 吃过饭,承德将碗筷收拾了。 两人在院中消食。 陆逢时道:“早上承德回来说永宁县出了要紧的人命案,处理的可还顺利?” 裴之砚看向她。 随即笑起来。 “笑什么,别告诉我,你一去,这个案子就破了!” “哪有这么容易!” 就说嘛,这么容易,如何会惊动府衙? “那是为何发笑?” “你主动过问我的事,我心里很高兴。” 高兴,自然就笑。 陆逢时一愣,她自己方才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而是自然而然的就问出口了。 说着,裴之砚从袖中掏出那方帕子:“阿时,你帮我看看这个。” 帕子在他手心展开,露出那几粒细小的黑褐色颗粒。 陆逢时指尖拈起一粒,置于鼻下轻嗅,随即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灵光,包裹住那粒砂砾。 片刻后,神色突然一变。 第105章 裴之砚的画功 第105章 裴之砚的画功 她看向裴之砚,语气肯定:“此物名‘青蚨砂’,不是天然形成,是妖虫‘青蚨’的遗蜕,混合阴煞之地特有的铁砂矿,再经邪法炼制而成。 其性阴寒,能缓缓吸噬生灵精气,常被用来布设阴损阵法,或炼制一些追踪诅咒类的邪门法器。” 她顿了顿,继续补充,“这种东西筑基后的修士才有能力炼制,正派宗门视若禁忌,绝对不会碰的。” 裴之砚闻言,心中巨震。 他虽猜到此事蹊跷,但未料到竟真牵扯修行邪术。 朝廷官员被邪法所害…这案子的分量瞬间又重了千斤。 “依你之见,凶手是冲着他官员的身份而来,还是因其本身是修行之人?” 裴之砚迅速抓住关键。 “这个很难说。” 陆逢时摇头,“假设死者他也是修炼之人,为官至五品以上,如果是正常熬资历的话,少说也要一二十年的时间。 为官这么久,即便当初他还有些修为,到现在恐怕体内的灵力也消散殆尽了。” 王朝气运会镇压个人灵力。 官员作为朝廷体系的一员,自然也会被打上这个气运的烙印,言行举止皆代表朝廷的意志。 且官阶越高,影响会越大。 如若不然,修行之人身居高位,又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该是何等恐怖,又会有多少人趋之若鹜。 是以,当初裴之砚问她,他能否修行之时,她一口否定。 裴之砚自是也明白过来。 点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修炼之人,而用此邪术杀人,那便是单纯冲着他的身份而来。” 陆逢时将帕子递还:“此物长期沾染,会精神萎靡,你处理时还需谨慎。” 裴之砚小心收好帕子。 “如此说来,此案已非寻常官府能独立侦办。但若贸然上报‘邪术作祟’,恐无人采信,反被斥为怪力乱神。” “嗯。” 陆逢时表示赞同,“朝廷自有法度,修行界已有默契,寻常不涉凡尘。 此事需得寻得实证,证明不是人力所为。” “这样,我明日单独去发现尸身的河滩看看。 邪术施展,纵使刻意遮掩,总会残留些许痕迹,常人难察,我或可辨认。” “即便痕迹已散,那青蚨砂既是媒介,或许能感应到大概的方位。” 陆逢时说到这,又想起一些事情来。 朝廷授予的官印,不仅是权利的象征,还是凡人看不到的气运法宝。 日常处理公务,官印会持续吸收王朝气运。 官阶越高,气运越强。 “死者是朝廷命官,不论是散修或是邪修,都不可能直接斩杀朝廷命官,那动手之人,就一定是凡人。” “一切还需明日看了再说。” “好!” 裴之砚心下稍安,“那明日便要辛苦你了。” “无妨。” 陆逢时脸上浮上一丝凝重:“此等邪物现世,我既遇见,便不能坐视。” 具体查案,还是得靠他自己。 翌日,河南府衙。 裴之砚刚在公廨坐定不久,赵通判便踱步而来,脸上重新挂上招牌笑容:“裴佥判,早啊。昨日那政务,老夫已经问过几个老伙计,皆言不识此物,看来还需些时日。” 裴之砚起身相迎,面色如常:“有劳通判费心。 下官想着,案发现场或许还有些遗漏,今日想再往永宁县河滩勘察一次,力求详尽。” “哦?裴佥判做事精益求精,这是好事。” 赵必点头,“可需加派人手?” “不必劳师动众。” 裴之砚道。 赵必点头,“考虑周到,那有情况随时沟通。” 孙推官和刘参军还在永宁县,裴之砚换下官服后带着承德出城,过了几里路后,就看见等在路边的陆逢时。 三人快速赶往榆林巷洛水河滩。 现场依旧封锁。 只有几名永宁县的差役守着。 见裴之砚出具官凭后,立刻放行。 陆逢时立于河滩之上,昨日勘验的痕迹犹在,但那股寻常的泥泞水腥气中,一丝极淡却异常阴冷的残留气息还残留着。 她闭上双眼,指尖掐诀,周身灵力如无形的水波向四周荡漾开去。 裴之砚与承德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片刻后,陆逢时睁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她并未看向昨日尸身所在之处,而是径直走向下游约十丈远的芦苇荡。 这里的芦苇倒伏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泥土上还残留着几道深深的蹄印,具体是何物留下,还不得而知。 总之十分杂乱。 发生时间很近,范围又极小,陆逢时闭目开始溯源。 “前日子时,此地曾有异兽驻足。” 约莫十几息后,她睁开眼,蹲下身指尖拂过蹄印边缘的泥土,捻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碎末。 是那异兽接触芦苇燃烧后留下的。 此异兽,属火。 比较奇怪的是,对方竟然没有用术法抹除痕迹。 难道是觉得官方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到他们的痕迹,忘记了? 总之,她是顺利拿到异兽的线索。 但说起修炼宗门。 按桑晨所言,能缔结兽契的就只有御兽宗。 御兽宗在燕北万兽谷。 经过这么多年,如今已经是大辽的地界。 不过他们还是以宋人自居。 陆逢时继续溯源,一缕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水中。 霎时间,以她掌心下方的水面为中心,泛起一圈极淡的金色涟漪,并迅速向下游方向扩散数尺,才缓缓消散。 “这是?” 裴之砚凝目,他看不到金色涟漪,唯有波纹激荡。 “一种追踪印记,极为隐蔽阴毒,用水流传递。若非炼制‘青蚨砂’的邪修本人,便是其同伙,在此下水,顺流而下,以此印记为引,要么是去与同伙汇合,要么是去往某个预设地点。” 陆逢时解释道,“印记的目标,不是活物,而是死气。 它极有可能是在追踪被割走的头颅。” 这个结论让裴之砚后背发凉。 凶手割头不止是为了隐瞒身份,竟还有这般邪异的用途! “可能追踪到?” 陆逢时摇头:“印记已非常微弱,且顺流而下速度极快,范围太广,难以精准定位。 但大概方向还是能确定的,在东南。” 裴之砚立刻在心中勾勒出落水下游的舆图。 东南方向,会经过数个县乡,最终汇入黄河。 “承德!” 裴之砚沉声道。 “小人在!” “你立刻快马去永宁县衙,找到王县令,让他立刻派出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沿洛水东南向两岸搜寻,重点是废弃的码头、仓库、偏僻的河湾。” 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官府目前唯一能做的。 “是!” 承德领命,正欲离开。 被陆逢时叫住,她道:“可有带笔墨?” 承德点头:“有的,小人去取。” 等笔墨的功夫,陆逢时看向裴之砚,“会画画吗?” “尚可。” 不多时,承德拿来笔墨,还有一块十分轻便的户外用的小板凳,将纸铺开,又主动开始研磨。 陆逢时朝承德竖大拇指。 这机灵劲,不枉她当时去牙行看人的时候,仔仔细细的瞧过面相。 承德被夫人这么夸赞,嘿嘿傻笑。 当初被那骨爪吓得魂飞魄散,还想着要不辞了这差事。 反正也是活契。 现在,干! 要得就是这惊心动魄。 主人家待人和善,好吃好用的都有。 去哪里找这样的好差事。 这么刺激的场面,多看几遍也就是了。 裴之砚扫了眼傻笑的承德,后者立刻嘴巴闭上,安心研磨。 陆逢时道:“方才溯源,我已经看到了死者的样貌,割头之人我也看到,现在我描述,你画。” “死者,” 她声音平稳,如同陈述亲眼所见,“年约四旬,面庞方阔,下颌微须,左侧眉骨上方有一道极细的旧疤,鼻梁高挺,但鼻头有节。” 裴之砚屏息凝神,笔尖蘸墨,在纸上游走,迅速勾勒出一个中年男子的面部轮廓。 “凶手,” 她蹙眉继续道,“其人身形高瘦,罩一件宽大黑袍,面容模糊难辨,应是用了术法遮掩,但右手出手时,我看见他小指似乎有一块豆大点的黑色痦子。” 裴之砚运笔如飞。 根据陆逢时的描述不断完善凶手的侧写像,尤其突出陆逢时指出的重要特征部分。 片刻后,两幅人像跃然纸上。 死者相貌清晰,带着武人特有的粗狂与沧桑; 凶手则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与那十分醒目的黑色痦子,整体透着阴森鬼气。 裴之砚拿起画像,递到陆逢时跟前。 “与你所见,可有出入?” 陆逢时看后,十分意外的看向他:“很像!” 尤其是凶手,他周身的阴森鬼气,似乎都被裴之砚给画了出来。 这功力,陆逢时都惊讶。 “死者面相已出,结合他的官阶,应该很快就能查出他的身份。” 身份查出,是重要的一环。 他小心将两幅画作吹干墨迹,将死者的画像递给承德:“速去县衙,将此画像交给孙推官。” “是。” 承德郑重接过画卷,小心卷起收好,翻身上马而去。 至于凶手的画像,他则先收存起来,以待后用。 陆逢时对此并无异议。 她指向东南方向:“最终印记所指,是当下最明确的线索。顺流而下,或能找到头颅,如此更能直接佐证。” 裴之砚颔首:“我明白,承德回去调派人手沿河搜寻,这是官府的规矩。” 他不怕坏了规矩。 只是昨日陆逢时所言,还在他心中萦绕。 修炼之人有自己的运,自己的道,强行干涉朝堂之事,于她修为有碍。 他怕对她不好。 所以,能自己来的事,还是尽量自己搞定。 陆逢时点头:“也好,既已知死者,寻找头颅之事我就不干涉了,但那异兽之事,我还需走一趟御兽宗,看看有无线索。” “万事小心!” 裴之砚叮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对手是邪修,手段诡异莫测,即便对陆逢时的修为有信心,仍不免牵挂。 “放心。” 陆逢时说着上马离去。 御兽宗在大同府管辖境内。 陆逢时一路疾驰,灵力加持下,胯下骏马四蹄生风,两日见便穿越州郡,抵达了位于大同府西北方向的燕北万兽谷。 万兽谷地处边陲,山势险峻,林深叶茂,人迹罕至。 尚未真正进入谷口,便能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各类兽吼禽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野性而原始的气息。 谷口并无恢弘的山门,只有两尊饱经风霜爬满青苔的巨石异兽雕像。 雕像之后,一条蜿蜒小径径直通向云雾缭绕的深山。 此地设有迷踪阵法,寻常人即便误入,也只会绕回原处,正常来说碰到这种,也就只会撒丫子跑,不会在此地继续逗留。 陆逢时勒住马,朗声道:“我乃陆逢时,途经贵地,特意拜访熊烈师兄,烦请通传。” 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精纯灵力,穿透阵法,清晰地传入谷中。 片刻后,谷内云雾一阵翻涌。 一名身着褐色短打,腰缠兽皮袋的年轻弟子骑着一条通体青黑的巨狼现身,警惕地打量着她:“阁下何人?寻熊师兄何事?” “陆逢时,是熊烈师兄在秘境生死之交,这次路过,特来拜会。” 陆逢时再次表明身份。 那弟子闻言,神色稍缓,“请陆道友在此稍候,我这便去通传。” 说罢,一拍狼首,那巨狼转身敏捷地没入云雾之中。 约莫一炷香后,谷内传来一阵爽朗豪迈的大笑,声如洪钟:“哈哈哈,我当是谁,谁来是陆师妹,快请!” 熊烈骑着他的灵虎老黑出现,一身肌肉虬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 老黑认识陆逢时。 朝天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陆逢时抱拳:“熊师兄,打扰了。” “说的哪里话,走走走,进去说话,站在这谷口像什么样子!” 熊烈热情招呼着,在前引路。 迷踪阵自发分开,显露出一条通道来。 进入万兽谷,景象豁然开朗。 本以为会是蛮荒之地,没想到竟是亭台楼阁与自然山洞巧妙结合,诸多弟子或独自修行,或与灵兽嬉戏磨合。 空中时有灵禽飞过,地上也不乏珍奇异兽漫步。 第106章 燎原兽 第106章 燎原兽 熊烈直接将陆逢时引到自己宽敞的洞府。 里面石桌石凳俱全,甚至还有一小潭活水,里面养着几尾灵动的银鱼。 “陆道友,你这次突然跑来我们这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熊烈性子直爽豪放,坐下后便直接问出来,一边拿出自己酿的灵酒招待。 陆逢时没想到。 看着爽朗不拘一格的熊烈,心思也这般细腻。 看来秘境之中,熊烈也并未完全将自己全部展现出来。 陆逢时接过酒碗,没有直接饮用,神色凝重起来:“实不相瞒,此次前来,却有一件棘手之事,或许与归宗有些关联,特来求证。” “何事?” 熊烈神色认真起来。 陆逢时取出一方帕子,是在芦苇荡发现黑色烧焦后的残渣,并将洛水河滩之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我循迹溯源,在那河滩发现了异兽蹄印,且那异兽属性为火,气息爆裂。” 她看向熊烈,“能完美驾驭此等异兽,并缔结如此深厚兽契的,天下唯有贵宗。故特来请教,贵宗近期…可有弟子携带火性属性异兽外出历练?或是,有何异常?” 洞府内一时寂静无声。 只有潭中银鱼跃出水面的轻微响动。 熊烈想了一想,粗犷的脸上满是凝重:“火属性异兽?就我所知,近期宗门并无派遣弟子携强大火属性异兽前往中原的任务记录。” 像他们御兽宗,身边有兽宠跟着。 等闲是不会到凡人之地去。 这一去,不是引起恐慌么!所以即便是历练,也是前往人迹罕至之地,或是秘境。 “陆道友,可否详细描述一下蹄印的形态?” 陆逢时闭目回想片刻,睁开眼道:“蹄印深陷,约海碗大小,分三趾,趾前端尖锐,印痕边缘有细微焦灼痕迹。气息暴虐,不像是温驯之兽。” 这时,洞府外灵气波动。 一看竟是柯子聪。 他看见陆逢时,笑道:“真是陆师妹,方才听说你来,还不敢确定。” 陆逢时起身与柯子聪见礼:“来的匆忙,搅扰了!” “只是不敢确认,陆师妹来此是游玩?” 熊烈一把拉过柯子聪,将方才陆逢时描述的又重新说了一遍。 柯子聪脸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什么了。 “三趾蹄印,怎么听着,那么像‘燎原兽’?!” 熊烈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可不是它么!你不说我差点没记起来。” “燎原兽?” 陆逢时追问。 “是一种极其凶猛的火属性异兽,成年后可达金丹后期战力,性烈难驯,极易反噬。” 柯子聪解释道,语气也变得极为严肃,“正因如此,宗门内现存燎原兽数量极少,且看管极严,等闲不会放出,更严禁弟子私自契约。 上一次有燎原兽踪迹的记录,还是三年前,宗门一头尚未完全驯化的幼兽在一次地动中受惊逃窜,至今未曾寻回。” 陆逢时心中一动:“三年前失踪的幼兽?” “是。” 熊烈接口,脸色难看,“当时搜寻了很久,因其性烈又极善隐藏,最终无功而返。 宗门都以为它要么死在那个深山老林,要么逃往更北的苦寒之地了……难道是被人驯服,带去了中原?” 柯子聪摇头,不认同:“燎原兽高傲暴戾,宁可自焚也难真正屈服。我们御兽宗都无法驯服,又怎会被旁人驯服?” “柯师弟的意思是?” “恐怕是被什么邪修,用阴邪的法子强行控制心神,成了害人的工具。” 这个推测让洞府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若真是那时失踪的燎原兽,那意味着御兽宗不可避免的卷入了这起邪修杀害朝廷命官的漩涡中。 “陆师妹,” 熊烈站起身,瓮声瓮气道,“事关重大,不是我等弟子能私下处理,我必须立刻禀明执事长老。” 柯子聪也起身:“我与你同去,陆师妹,你在此稍候片刻。” 熊烈和柯子聪匆匆离去。 陆逢时独坐洞府中,心中思绪翻涌。 约莫半个时辰后,灵力剧烈波动。 回来的不止熊烈和柯子聪,还有一位看着六七十,身着深褐色长老服饰,目光如电的老者。 他步履沉稳,周身气息深渊四海。 肩头趴着一只通体雪白,唯有尾尖一点朱红的小貂,正慵懒的打着哈欠。 “陆道友,这位是我宗刑堂的刘长老。” 熊烈介绍道。 “陆逢时,见过刘长老。” 陆逢时起身,执晚辈礼。 刘长老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陆小友,你所言之事,他们已禀明于我。 那被烧灼之物的灰烬,可否再让老夫一观?” 陆逢时再次呈上帕子。 刘长老指尖隔空一引,陆逢时看见有幽蓝色的灵力凝聚于他身前。 刘长老仔细感知片刻,尤其陆逢时对蹄印的详细描述,眉头越皱越紧。 刘长老沉声道:“蹄印特征,确实与失踪的燎原兽高度吻合。 真是孽畜,竟成了邪魔外道的帮凶!” 他看向陆逢时,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陆小友,感谢你及时传来此讯。御兽宗绝不会坐视自家灵兽为祸世间,更何况牵扯朝廷命官被害这样的大案。 此事,我御兽宗管定了!” “长老言重了,除魔卫道,分内之事。” “好!” 刘长老点头,“老夫会立刻着手调查此事,看是否有弟子与外界邪修勾结;另我让熊烈与你前往中原,暗中追查燎原兽和那邪修的下落。” 刘长老雷厉风行,交代完毕后便匆匆离去。 显然要去安排相关事宜。 熊烈也即刻与陆逢时前往永宁县。 熊烈已经结丹,能够御剑飞行,马儿也被放在上面,乘风破云。 估计,这是第一匹上天的马。 不过因为旁边站着灵虎老黑,这马儿一直哼鼻,也是给吓坏了。 半日不到的功夫,他们就到了永宁县的地界。 隐匿身形后在林中降落。 为了不吓到百姓,熊烈让老黑在林中藏好等他。 “陆师妹,接下来如何行事?” “我们先入城与我夫君汇合,他那边若有进展,两厢印证,或能更快找到线索。” 熊烈稍作掩饰后,与陆逢时一道入城。 进城后,稍作打听,就能寻到县衙,跟衙役讲明,很快引着他们来到河南府衙设在这里的临时办案所。 是县衙旁的一处院落。 此刻,院落内气氛凝重。 裴之砚正站在一张临时拼凑的大木桌前,上面铺着洛水沿岸的详细舆图。 孙推官、刘参军以及王璞未在一旁,几人皆是面色沉郁,显然遇到了瓶颈。 “报——” 一名衙役快步跑入院内,打破了沉寂,“裴大人,门外有一男一女求见,自称是您的家人,姓陆。” 裴之砚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不过迅速被压下。 “先失陪片刻。” 孙推官眼中掠过一丝探究,摆摆手:“裴佥判自便。” 刘参军也微微颔首。 裴之砚快步走出院落,来到县衙侧门偏静处。 果然看见陆逢时俏生生站在那里,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魁梧,气息彪悍的陌生男子。 “阿时!” 裴之砚迎上前,目光快速扫过熊烈,带着询问看向陆逢时。 “官人。” 陆逢时介绍,“这位是御兽宗的熊烈熊道友,我在秘境中相识。事关重大,熊道友就跟着一起来了。 熊道友,这位是我夫君,裴之砚。” 熊烈拱手:“裴兄弟,事情陆师妹都跟我说了,那异兽便交给我来追踪。” “熊兄,多谢援手。” 裴之砚郑重还礼,随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请随我来。” 他没有将二人带入办案的院落,而是引着他们绕到县衙后方一处闲置的廨房,这两日他就住在这里。 关上房门,裴之砚脸上的沉稳才稍稍化开,露出一丝疲惫与凝重。 “你们来得正好。 这两日,进展颇大!” 陆逢时:“死者身份查明了?” “嗯。” 裴之砚点头,“根据你提供的画像,我们重点排查了西京几周边军府的武官。 昨日终于确认,死者乃是正五品定远将军,西京北路行营督监——李仪。” “李仪…” 这个名字报出,陆逢时脑海中有些印象。 史书有载,李仪是北宋元祐年间,在北宋边防线上少有的以为有血性敢作敢为的将领。 只可惜,这个时候,朝廷对夏采取的是保守政策。 他既想保持边境安宁,又无力从根本上解决西夏,只能通过压制边将的主动性来维持和平。 一旦有事,便会换来朝廷的斥责。 好像,他最终的结局是被追究的“违召出兵”之罪,被捕下狱,最终在狱中自尽。 只是没想到,如今相比史书,竟提前了三年。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亡。 “此人身份特殊。” 裴之砚解释道,“他并非寻常的勋贵子弟,而是实打实的边军出身,曾在西北与西夏人鏖战多年,军功卓著,年初才被调回西京任知北路行营都监。 掌西京以北数个军州的戍卫、练兵之责,位高权重。” “更重要的是,” 裴之砚的目光锐利起来,“据查,李仪失踪前三日,曾因军械调配之事,与留守西京的几位大臣,尤其是转运司的人,发生激烈争执。 而他失踪当日,本是约了人要去查验一批新到的军资。” 此言一出,陆逢时便明白,这案子的性质到底有多复杂。 一位手握实权的边军悍将,在可能与留守的大臣冲突的节骨眼上,被以及其残忍的邪术杀害! 这背后牵扯的,可能远不止邪修那么简单。 极有可能还涉及到西京乃至更高层面的权利斗争和利益纠葛! 难怪,她在裴之砚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表情。 “我们顺藤摸瓜,去查了他当日要查验的军资仓库和相关人员,但对方手脚及其干净,明面上查不出任何破绽。” 裴之砚语气中带着一丝挫败感,“孙推官和刘参军认为,或许是李将军掌握了什么人的把柄,才被报复灭口,但目前缺乏直接证据。” 不知为何,她听到此,突然想起年初余杭郡的范鄂。 他在狱中说,朝中不止他一人。 如今,李仪是死于邪术,她不想将两者串联起来,可又觉得有太多相似之处。 “李仪的府邸可曾查过?” 陆逢时问。 “查了。” 裴之砚道,“李将军是孤身赴任,家眷仍在西北原籍。 “府中只有几名老仆,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但他的书房收拾的异常整洁,几乎找不到任何私人信件或是札记之类的案卷,像是被人提前清理过。” 案子到这里,也就进入僵局。 他们方才在县衙,也是在讨论接下来该从哪里着手。 陆逢时看向熊烈:“熊师兄,如今已知死者身份和大致遇害时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熊烈咧嘴一笑,“放心,这不就是俺来这里的目的?只要那劳什子的燎原兽和邪修在这一带活动过,就算他们钻地三尺,俺也能把他们找出来!” 他看向陆逢时:“陆师妹,你把那烧焦的玩意儿再给我瞧瞧。” 陆逢时再次取出那方帕子。 熊烈接过,走到窗边,低声念了句咒文,陆逢时隐约间似听到了城外老黑的吼叫声。 片刻后,熊烈眼中精光一闪。 “有门! 老黑说,这气味它记下了!” “虽然很淡,但这畜生的气息暴戾的很,与众不同。” 他转向裴之砚和陆逢时,信心满满:“裴兄弟,陆师妹,给老熊一点时间,这就和老黑去那河滩和县城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那孽畜最新的踪迹!” “有劳熊兄!千万小心!” 裴之砚郑重道。 熊烈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廨房。 屋内,只剩下裴之砚和陆逢时。 “这几日没睡觉?” 裴之砚:“……还好,不是很困。” “还要如何困?” 陆逢时语气有些不善,看他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青黑,还有冒出来得青色胡须,觉得这幅好皮囊生生被败了美感。 裴之砚要如何说,他不仅是因为这件案子,还担心她的安全。 第107章 恢复正常模样了 第107章 恢复正常模样了 不过,陆逢时说完,裴之砚就开始揉眉心。 “确实有点累。” 裴之砚突然改口,甚至连精气神都萎靡了不少。 已经烧了热水过来的承德见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三天,他可是看见裴大人是如何雷厉风行的查找线索的。 这般娇柔的裴相公,不会是被妖孽附体了吧。 承德刚想说话。 自家大人又是一个眼风扫过来。 嗯,很熟悉。 是他! 承德也就麻溜的退下了。 “查案也不急于一时,你先休息。” “好。” 裴之砚压了压嘴角,来到床边,和衣躺下。 本来只是想躺一下。 没想到再次睁眼,已是两个时辰后。 陆逢时坐在一旁调息,听到动静睁眼,四眼在空中相撞。 她见裴之砚眼中的血丝已经消了许多,不过眼下的青黑没那么快褪去。 掌灯时分,承德过来送饭。 顺带传话:“大人,孙推官问您何时过去县衙那边。” “何事?” 承德看了眼陆逢时,“孙推官说,夫人一来,大人就长时间不见人,有些事情商议都找不到人……” 这话说的就有几分暧昧了。 承德没敢说他不小心听见的话,他们还说,夫人太黏人了,大人不过是在外办公几日,竟然追到县衙来了。 当官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 陆逢时扭头看承德:“你没说你家大人几日未合眼,需要休息么?” 刚想张嘴问情况的裴之砚,闻言轻咳一声。 这话一出,不是更让人遐想。 可陆逢时浑然未觉,只是不悦的看向承德。 承德点头:“我有说的。” 裴之砚:“……” 好吧,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那他如何说的?” 承德小声道:“孙推官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大人和夫人好好休息,明日再去县衙。” 陆逢时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牛马也需要休息,更合况是人。 没日没夜的忙,即便有功夫傍身,也吃不消。 饭后,陆逢时想了下,决定还是将年初在余杭郡所遇之事与裴之砚说一说,看看他是如何想的。 越听,裴之砚越是心惊。 真没想到,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 当时在京都,赵启泽说到他父亲的仇得报,也有提到转运副使范鄂,但没想到中间会有这么惊险曲折。 “范鄂在狱中曾交代,朝中如他一样的爪牙不少。当时只觉得是败犬哀鸣,未曾深思。” 她转过身,目光与裴之砚对视,“如今李仪将军死状诡异,牵扯邪术,又恰是在他与转运司争执军械,欲查新资的节骨眼上遇害,这一切总觉太过巧合了些。” 裴之砚眉头微蹙。 他何等聪明,陆逢时虽未明说,但已将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用一种极其惊悚的方式连接起来。 范鄂谋反,是欲颠覆朝廷,有邪修的手笔; 李仪被害,是边军悍将被灭口,亦有邪修的影子。 两者似乎风马牛不相及。 但若深想,范鄂一个转运副使,何以有那般大的能量和底气? 若他非孤例,若朝中真有一股隐秘的,盘根错节的势力…… 那么,一位不肯同流合污,甚至可能抓住了他们某些把柄的实权将军,岂不是成了必须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用寻常手段杀一位五品将军风险太大。 但若假手“邪术”,制造一桩无头悬案,便能将水搅浑,甚至引向“妖邪作祟”、“仇家报复”等方向,从而掩盖真正的目的。 这个推测大胆至极,却也…合理的让人背脊发凉。 裴之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你的意思是,杀害李将军的,可能与范鄂背后的势力有关? 他们用的不是官场的倾轧手段,而是直接用邪修之力?” “我无法确定。” 陆逢时摇头,“但这两者之间,却有太多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 范鄂案中,有黄泉宗背后插手,当初虽然和桑晨石漱寒他们捣毁了一个据点,但背后之人始终未现身。” “如今,这‘青蚨砂’,被控制的‘燎原兽’,皆非正道。 若这两案背后真有牵连,那我们所面对的,恐怕是一个盘踞极深,既能操纵权术,又能驱策邪魔的庞然大物。” 她看向裴之砚:“此事,你心中须有计较。 查案之事,眼光或许不能只局限在永宁县,或是李将军的私人恩怨。” 裴之砚面色凝重如水:“我明白了。” 就在两人沉默消化这个惊人猜测时,陆逢时识海传来熊烈的传音。 “熊师兄传来消息了。” “有发现?” 裴之砚立刻问道。 “熊师兄说,那孽畜果然还在一带活动。老黑顺着那味儿,在城东十里外的一处废弃砖窑里,找到了这个!” “同时,他还发现了燎原兽的鳞片!” 肯定那砖窑就是它临时栖息的痕迹,气味很新,不会超过两天!” 裴之砚:“废弃砖窑? 可知通向何处?周围可有异常?” “那砖窑废弃有些年头了,老黑发现,窑洞深处有一条几隐蔽的地道,像是新近挖通的。通往…” “通往洛水下游的一个僻静河湾,正是你们之前大规模搜寻的那片区域附近!” “而且,” 陆逢时继续转述:“老黑在地道入口和砖窑附近,还嗅到了另一股药石和死气混合的怪味。 恐怕就是控制那孽畜的邪修留下的。” 裴之砚脑中飞速运转,而后看向陆逢时:“你问下熊兄,可能追踪那邪修的气息?” 陆逢时立刻摇头:“熊师兄说那邪修很谨慎,用了什么法子遮掩,老黑也只能捕捉到一点残留,无法持续追踪。 除非他再次动用那燎原兽,或者露出更大马脚。” 裴之砚并不气馁。 能锁定对方的临时据点和新近动向,已是重大突破。 “熊师兄说他和老黑会继续在那里蹲守,如果邪修或是燎原兽再次出现,立刻给我传音。” “阿时,” 裴之砚又看向陆逢时,“熊兄发现的暂时保密,但我需以此调整搜查方向。” 他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陆逢时点头:“好。” “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裴之砚看过来:“怎么?” “我刚到县衙时,察觉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灵力,县衙内,有修炼之人。” 裴之砚眸子沉下来。 “邪修?” 陆逢时摇头:“不是,此人应该是先修炼后,才步入的官场,有灵力,但最多也只是刚聚气,比普通人强些罢了。” 裴之砚点头:“我会注意。” 翌日清晨,裴之砚准时出现在县衙旁的临时办案院落。 他换了身崭新的青色官袍,虽眼底仍有一丝难以完全消除的倦色,但整个人精神焕发,目光清明锐利。 承德想: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这才是他们家大人。 孙推官和刘参军早已到了,正对着舆图低声商议着什么,王县令则在一旁搓手,显得有些焦灼。 见裴之砚进来,三人目光齐齐投来。 孙推官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裴佥判休息好了?尊夫人可还安顿妥当?” 语气中那点探究和调侃几乎不加掩饰。 裴之砚面色如常,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只拱手淡然道:“有劳孙推官挂心,内子一切安好。 诸位久等了,我们这便开始吧。” 他径直走到大木桌前,目光落在铺开的洛水沿岸舆图上,手指精准地点在了昨日熊烈发现线索的城东废弃砖窑区域。 “王县令,” 裴之砚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即刻加派人手,以此砖窑为中心,铺开人手仔细搜索。 重点是近半年内所有租赁。购买或频繁出入此地方圆十里内的记录,以及任何可能与军械、漕运、矿产相关的线索。” “砖窑本身,更需掘地三尺,仔细勘验!” 王璞愣了一下。 之前搜索重点一直在河滩下游。 怎么突然转向这处八竿子打不着的废弃砖窑? 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应到:“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且慢。” 裴之砚叫住他,补充道,“搜查动静不妨稍大一些,务必让周边百姓都知晓,官府正在全力稽查李将军一案。” 王璞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躬身领命而去。 孙推官抱臂,挑眉道:“裴佥判这是,发现了新线索?” “这砖窑与河滩案发现场,似乎相距颇远啊。” 裴之砚看向他,语气平静:“并非直接线索。只是昨日复盘案卷,发觉此前搜索过于集中下游,或有可能灯下黑。 此处砖窑地势较高,若有人窥伺河滩,不失为一个隐蔽的观察点。” “扩大所搜范围,或有意外收获。” “再者,李将军失踪前后,任何区域的异常都需排查。” 昨夜复盘? 孙敬还以为,这个裴之砚与他那位小娇妻,小别胜新婚呢! 刘参军沉吟道:“佥判思虑周全。那下游河湾的搜索是否继续?” “继续!但调整方向。” 裴之砚斩钉截铁,“刘参军,请你亲自带队,重点排查下游所有废弃的码头、仓房以及近期是否有陌生船只停靠, 特别是那种看似废弃却有人活动痕迹的。” “查验文书更要仔细,一船一人皆不可放过。” “下官领命。” 刘参军拱手,眸子闪了闪。 裴之砚最后看向孙推官:“孙推官,你与我一同,再次提审李将军府中的仆役以及转运司所有与李将军接触的官吏。 上次问询或有疏漏,此次需得更深一层。” 孙推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好!早该如此了!那些滑吏,不给些压力,岂会老实交代!” 一整天,裴之砚都坐镇县衙,听取各方汇报,处理纷至沓来的线索。 王县令报:砖窑及周边已开始大规模搜查,目前尚未发现直接凶案证据,但找到了一些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已封锁现场,派人十二个时辰值守。 周边走访也在进行,尚未有突破性发现。 刘参军报:下有河湾新增三处可疑点,正在逐一排查,已扣留两条手续不全的货船,船主正在审问。 孙推官那边似乎遇到了阻力。 转运司的官员个个口风极紧,互相印证,难以找到破绽。 李将军的仆役也问不出新东西。 一切似乎都在推进,却又都隔着一层迷雾。 傍晚时分,裴之砚独自回到廨房。 陆逢时似乎也从外面刚回来,她道:“熊师兄那边暂无新消息,那邪修和燎原兽没有返回砖窑。” 裴之砚并不意外:“对方很谨慎。 如此大规模的官府搜查,他们定然已经察觉,短期内恐怕不会轻易露面。” 他看向陆逢时,目光深邃:“阿时,你昨日所言,我深思良久。 若李仪之死,真与范鄂案背后的势力有关,那我们所做的这一切,或许能就出两个具体的执行者,甚至一两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但恐怕很难伤及隐藏最深的根须。” “邪修这条线,更是如此。 即便我们侥幸凭熊兄之力擒住此次动手的邪修,其背后的势力依旧潜藏在暗处。” “斩断一两个爪牙,对于他们而言,或许无足轻重。” “我明白。” 陆逢时点头,“能解决眼前的案子,保住该保的人,挖出多少算多少,便是成功。 真正的较量,来日方长。” 连续两日的大规模排查,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却迟迟未见沉底的真相。 县衙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尤其是王彪带着李府尹的问话而来,就更是压抑。 王县令急得嘴角起泡。 孙推官的脸色也日渐阴沉。 唯有裴之砚依旧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与耐心,每日梳理着各路汇集而来的线索。 这日午后,一份由王县令亲自送来的,关于那废弃砖窑的初步勘察笔录,被承德放在了裴之砚的案头。 他拿起笔录,目光快速扫过前面关于近期人活动痕迹的记载,并未太过在意,这已在预料之中。 他的手指继续向下,落在对砖窑本身结构的勘察部分。 “……窑室内壁东北角,发现一处松动的砖块,其后藏有一微小凹洞,内置一油纸包。” 裴之砚的目光在此处停顿。 “油纸包内,是半本烧毁残破的账册,焦糊严重,字迹难辨……” 账册? 一个邪修和其控制的异兽临时落脚点,为何会藏有半本烧毁的账册? 这显得格格不入。 “……经书吏多人连夜拼凑辨认,残页所载,似与军械出入库记录相关,…隐约可见‘元佑五年’冬,某批等字样,及半枚模糊朱印…” 军械! 元佑五年冬! 那正是李仪将军到任西京北路行营都监不久后的日子。 第108章 年轻人嘛,体力好 第108章 年轻人嘛,体力好 “承德!” 裴之砚立刻道:“立刻去请刘参军,要快!” “是。” 承德见主人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敢怠慢,立刻飞奔出去。 不多时,刘云明匆匆赶来。 “裴佥判,何事如此着急?” 裴之砚将那份笔录推到他面前,手指重点点在那几行关于账册的记录上。 刘云明快速浏览,脸色骤然一变,抬头看向裴之砚,眼中满是震惊:“这是…军械账册?” “不错!” 裴之砚目光凝重,“刘参军,你立刻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心腹,重返砖窑,以勘察现场为名,将那窑洞彻底封锁,一寸一寸的再搜一遍!此事机密,除你我之外,暂不宜让更多人知晓。”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刘云明领命匆匆离去。 裴之砚在房内踱步。 现在的问题是,这账册指向的,就是转运司中的何人? 是与他有关争执的具体经办官吏? 还是职位更高之人?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转运司几位主要官员的样貌和背景。 就在这时,廨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孙推官。 他步入房间后,目光状似无意的迅速在裴之砚的案头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那份摊开的笔录上。 “裴佥判还在忙?” 孙推官笑着走近,“方才见刘参军行色匆匆出去,可是下游河湾那边有什么新发现?” 裴之砚神色自若地将笔录合上,淡淡道:“并无要紧新发现,只是些锁碎线索,我让刘参军再去核实一番。 孙推官可是有事?” 孙推官笑了笑,自己拖了把椅子坐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这案子查了这些时日,看似动静不小,却总像在原地打转,毫无进展。” “裴佥判年轻有为,不知接下来可有什么新的思路? 总不能一直围着个砖窑和河湾打转吧?” 他的语气看似关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以及焦躁。 裴之砚心中微动:“案情焦灼,本是常事。孙推官为官多年,这个理想必是明白的。” “我明白不要紧,可府尹大人还等着我们的进展呢。” “嗯,所以我让刘参军扩大搜索范围去了。至于你说的新思路,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本官想着或许可以从李将军生前的人际关系入手,再细细梳理一遍。” 孙推官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放松,随即又皱起眉:“人际关系? 该查的不是都查了,李将军性子刚直,得罪的人不少,但真要说取他性命…好似也没到那个地步。” 两人又随意交谈了几句,孙推官便借口还有公务,起身告辞。 离开裴之砚的廨房,孙推官的笑容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的厉色。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临时公房,关上门。 沉思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箓,指尖灵力微吐,那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缕极细的青烟,倏然钻出窗缝,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他负手立在窗前。 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目光幽深难测。 而在廨房内的裴之砚,目光落在那本合上的笔录上。 孙敬,似乎对搜查砖窑的结果,过于关心了。 刘云明这一去,便是整整一夜。 翌日天色微亮,县衙内还一片静静,裴之砚的廨房门被轻轻推开。 刘云明带着一身露水闪身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 “裴佥判!” 他的声音压抑不住的兴奋,“找到了,果然另有发现。” 裴之砚一夜未眠,正在灯下反复推敲案卷,闻声立刻起身:“如何?” 刘云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油布包放在桌上展开,入眼是一枚深紫色的玉简。 玉质温润,却透着一股子阴冷气息。 “这是在砖窑一处极其隐蔽的地砖下发现的,藏得比那账册深得多!” 刘云明低声道,“下官不识此物,但感觉非寻常物件,不敢假手他人,亲自带来。” “可还有别的?” “有!” 刘云明继续从袖中掏出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在发现玉简的附近,还找了一点这个。” 是几粒几乎与泥土混为一体的黑色砂砾。 与之前在河滩发现的青蚨砂极为相似,但似乎更黯淡些。 “另外,” 刘云明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下官带人彻夜搜查时,虽已极力保密,但似乎还是惊动了什么人。 后半夜,隐约感到有人在窥伺。” 像是被鬼给盯上,刘云明让人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当时真是汗毛都竖起来。 裴之砚颔首。 内部有人盯着,他已经猜到了。 “此事关乎重大,远超你我想象,这玉简和砂砾,我会立刻请人鉴定。 你一夜辛苦,先下去歇息,今日之事,决不可对外提及,包括这一次参与办案的其他人员。” 刘云明眼中闪过震惊,而后重重点头:“下官明白!佥判放心!” 他不再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裴之砚盯着那枚紫色玉简和几粒砂砾,目光变得深沉。 刘云明感受到的窥视,与他对孙敬的怀疑不谋而合。 刘云明走后,陆逢时从内室走了出来。 裴之砚比较谨慎,没有直接触碰,用长条木尺将玉简等物放在她面前的矮几上:“阿时,看看此物。” “阴邪之气很重。” 他刚问出口,陆逢时就道。 面色发沉。 这块玉简比当初张顺贪便宜买的那枚玉蝉,阴煞之气还要重上几分。 刘云明还好是官身。 若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陆逢时还没有用灵力探查,那玉简却好似有生命般,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紫黑色幽光。 陆逢时面色一变,指尖灵力运转,而后匀速变成一个大大的白色圆球,将那紫黑色幽光筐在了灵力圆球内,。 “好阴邪的手段。” 陆逢时收回手,面色凝重,“这不是普通的玉简,其上有禁制,手法狠辣,强行探查,一个不慎会反噬探查者,甚至可能惊动下禁制之人。” 她的目光又转向那几粒暗淡的砂砾:“这的确是青蚨砂,但灵力几乎耗尽,像是用后残留的废物。” 就在这时,裴之砚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外间书案,迅速翻找着遮脸日堆积的案卷。 终于,他抽出了一份。 是前几日对转运司所有涉案官员的背景二次核查的记录。 “……钱主簿,妻孙氏,据查乃孙敬的远房堂妹。” 孙敬的堂妹,嫁给了曾与李仪发生争执的转运司主簿,而这位钱主簿,正是负责军械账目登记、核销的具体经办人之人! 李仪当日欲查验的,便是经他手报备“折损汰换”的那批军械。 之前调查过,只因是远房亲戚,且孙敬与此案并没有牵扯,这条线也就没有被深挖。 但现在,便不同了。 “阿时,你来那日说,感受到府衙有修炼之人,但气息很弱,这种情况,要多近才能感知到?” “也要看情况,像县衙这种地方,靠近才能感知,若是河南府的府衙,便是站在大门外,我也难以探查。” “连日查案,想必大家都很累。” 裴之砚忽而道,“今日我欲做东,去酒楼宴请大家,去一去疲惫,也能更好的办案。 承德,你去通知大家。” 承德领命而去。 很快,县衙内便传开了裴佥判体恤同僚,要设宴犒劳的消息。 连日的紧张排查让众人皆感疲惫,闻得此讯,气氛顿时松快了些许。 孙推官听到消息时,正与一名心腹吏员低语。 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哦?裴佥判倒是好兴致。 也是,年轻人嘛,体力好,恢复得快。” 他并未多想,只当是裴之砚试图缓和气氛,拉拢人心的寻常举动。 是夜,永宁县最好的酒楼醉仙楼。 雅间内,觥筹交错。 裴之砚不时向孙推官等人举杯,感谢众人连日辛劳,绝口不提案情,只聊风土人情,场面倒也热闹。 陆逢时在隔壁包间。 对方只在聚气期,即便她神识铺开,也轻易不会被发现,不过对方是官员,到底没有正常修士那么容易查探。 酒过三巡,孙推官面色微醺,话也多了起来。 与旁人猜拳行令,看似与寻常官员无异。 然而,就在他一次仰头大笑,放松戒备之时,陆逢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武道气息截然不同的气息。 是灵气。 孙推官,果然是有修为的。 陆逢时眸光一凝,迅速收回神识,以免打草惊蛇。 “承德,可以去了。” 正在敬酒的裴之砚看见承德进来,眸子一闪,随即面色入场的继续与王县令说笑。 但在他仰头饮酒的瞬间,眼底深处已是一片冰寒。 宴席直至亥时末方散。 回到他们的住所,裴之砚立刻看向陆逢时。 “如何?” “的确有修为在身,但也只是寻常修士,与那玉简上的气息不同。”陆逢时道,“不过,使用符箓,短距离传递消息还是能做到的。” 裴之砚负手立于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良久,他道:“如此,便说得通了。” 孙敬,身为河南府推官,掌司法审讯,有足够的便利接触各类人物和卷宗。 既能利用职权为某些事行方便,也能及时掌握官府查案动向。 其堂妹嫁与转运司关键经办人钱主簿,这层亲戚关系构成了利益输送的潜在渠道。 “接下来你待如何?” 陆逢时问,“直接拿下他?” 裴之砚摇头:“不急。 孙敬只是一枚摆在明处的棋子。动了他,固然能破案,但背后的黑手可能会立刻断尾求生,便是不能在此刻斩草除根,但能挖一点是一点。” “熊师兄那边可有消息?” 裴之砚问道。 这几日他专注官场的线索,并未过多询问熊烈动向。 陆逢时摇头:“熊师兄传讯,那邪修和燎原兽及其警觉,自那日砖窑被惊动后,便似凭空消失,再无线索。 不过,熊师兄并未放弃,已经扩大范围。” “看来,我们需要给孙推官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危机解除,可以再次联系同伙的‘机会’。” 翌日,裴之砚忽然宣布。 鉴于砖窑及下游河湾搜索多日未有突破性进展,决定暂时收缩力量,将调查重点重新放回永宁县内,进行更细致的走访摸查。 他甚至在议事时,言语中透露出此案或许真将成为无头悬案的担忧。 孙推官冷眼旁观。 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深了几分,假意宽慰了裴之砚几句。 说他毕竟初入官场,能做到此,已是不错。 他会向府尹详陈永宁县的情况,必不会让府尹认定裴之砚办事不利。 让他放心云云。 昨天晚上宴请他们,想必也是卖这个人情。 裴之砚拱手言谢,神色松了几分,就更让孙敬认定裴之砚不想再耗费时间查下去。 当日下午,裴之砚便以“回府衙向李府尹面陈进展”为由,带着陆逢时和刘参军离开了永宁县。 马车驶出永宁县城门,裴之砚脸上的疲惫瞬间消散。 大约走了十来里路,刘参军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裴之砚:“不急。” 对方不是傻子,放了那么多烟雾弹误导他们,在最后关头,肯定也会小心谨慎的。 “孙推官在跟着我们。” 陆逢时骑在马背上,朝裴之砚使了个眼色。 “别转头,继续往前走!” 刘参军“啊”了一声,就想往后看。 他也是有些功夫的,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这个时候,他才对这位裴之砚的家眷好奇起来。 她看着柔柔弱弱的,不像是练武之人,而且手上也没有武器,是怎么知道后面后人跟着,还知道是何人? 裴之砚要来上任时,府衙就有些声音。 对这个突然分配到这的佥判,他最初当然是不高兴的。 他是司理参军,自问与府衙司法一事上兢兢业业,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他都是够得。 满心以为,这个官缺自己可以补上。 没想到,被一个十八九岁的榜眼冷不拎丁的给占了,自是没多少好脸。 不过,从府衙来永宁县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观察。 想着,只要他出错,自己就去府尹那告状。 昨天九一八,很早定了731的票,把娃送去学校就去了电影院。可能心里做了预期,觉得能接受,可有些场面看后仍旧生理性反胃,难受。只能说勿忘国耻,吾辈当自强!!! 第109章 流言是真的 第109章 流言是真的 没想到,他处事这么老道,司法更是烂熟于心,渐渐地他也就服气了。 榜眼,的确是才华横溢。 而且,还不是死读书,功夫也是有的。 他就彻底歇了使绊子的心思。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裴佥判的家眷也这么厉害。 还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他们又行了二十里路,后面的气息才散去。 孙敬离开,几人立刻调转马头,悄无声息地往那片可以遥望废弃砖窑的密林去。 林中,熊烈早已等候多时。 “裴兄弟,陆师妹!” 熊烈迎上来,老黑跟在身旁。 裴之砚被吓一跳,刘云明更是“我滴个娘诶”跳了起来,往后蹦了数尺:“好大一只虫。” “莫怕,不会吃人。” 刘云明还是站得老远。 承德要不是身份使然,此刻也想和刘云明并排站。 这么大只虎,他们就是有功夫,打起来肯定也是费劲的。 若让他们知道是灵虎,画面估计会很美。 而此刻,永宁县衙内。 孙推官独自坐在公房中,确认裴之砚确实已经离开后,他眼中闪过一抹决断与狠厉。 是时候,向上面汇报近期情况,并请示下一步行动了。 他再次取出一张特制的符箓…… 林中,时间一点点流逝。 夕阳西斜,将树林的影子拉得老长。 突然熊烈双眼猛地睁开,指尖快速掐了一个诀,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传向树下隐藏的陆逢时他们。 陆逢时点头,与裴之砚交换一眼。 有动静了! 陆逢时用五行之气将他们这些人隐匿起来,确保不会被其发现。 很快,废弃砖窑传来动静。 一道极其暗淡,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窑口。 正是孙敬! 他极为警惕,没有马上进入窑内。 而是先在周围快速梭巡一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一闪身钻了进去。 这个发现,几乎让他们心潮澎湃。 如此,孙敬与这件案子有牵连已经板上钉钉。 熊烈多日来都蹲在此处,入口和出口摸得一清二楚,等孙敬进去后,和老黑分别将两个逃生通道给看守死。 如此,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们皆摒气凝神。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过得格外缓慢。 约莫一炷香后,窑内传来极其轻微类似金石交击的脆响。 紧接着,一道剧烈的灵力波动自窑内一闪即逝,迅速遁入夜空,朝东南方向而去。 就在他们感受灵力波动的同时,还有一声充满了极端痛苦的短促惨嚎。 那声音,是孙敬! 林内与窑洞有些距离,孙敬发出惨嚎声自然是陆逢时告知的。 两人心里都有股不好的预感。 几人不再等待,立刻起身扑向砖窑入口。 冲入窑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焦糊的恶臭扑面而来。 借着从窑顶破洞透下的微弱光亮,只见孙敬仰面倒在窑室中央,双目圆瞪,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的胸口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窟窿赫然在目。 边缘皮肉翻卷焦糊,仿佛被什么极高的东西瞬间洞穿,却诡异得没有太多血液流出。 而在那焦黑的伤口处,几缕几近消散的紫黑色邪气正丝丝缕缕溢散出来。 见此,老黑立刻沿着东南方向追了去。 “死了……” 刘云明倒吸一口凉气。 昨日还在一起饮酒谈笑的同僚,转眼间竟变成了一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这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身边人终究与陌生人带来的感受不同的。 陆逢时蹲下身,指尖灵力微闪,探查片刻:“使用邪力禁制灭口。” 裴之砚冷静分析:“县衙内不好动手,将人引来这荒废的窑洞,将人灭口倒是不错的选择。” 熊烈在外围摸索一圈后,才出现在窑内。 他道:“方才老黑去追踪那缕邪气了,它说除了死人的味道与邪气,还有一股陌生的气息刚刚消失!” 说着,指向窑洞内那条通往河湾的隐秘地道。 老黑便是守在那的。 裴之砚面色沉凝蹲下身,不顾污秽,快速在孙敬尸身上摸索检查。 终于,在他试图扳开孙敬紧握的左手时,感受到了异样。 那拳头握得极死,好似用尽生前最后的力气。 裴之砚稍加用力,才将其掰开。 掌心之中,是一小块深紫色的碎石片,边缘锐利,像是从什么上面强行掰下来的。 碎石本身并无甚奇特。 但裴之砚注意到,孙敬掌心皮肉似乎被这碎石片的边缘硌出了血痕,伤口已然溃烂。 他看了眼陆逢时。 后者点头:“不错,是邪术留下的。” 承德与刘云明将尸体翻了个身。 在左腰下发现一小角被烧焦的纸屑,纸质坚韧细腻,与市面俗品天差地别。 承德拿来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几人仔细辨认,只见纸片上用极细的墨线写着半个模糊的字。 依稀可辨是一个“司”字的右下角。 旁边还有一个更小被烧得只剩一点的墨点,看着像是…… “押!” 刘云明凑近看,认了出来,“是转运司内部批文用的厚楮皮纸!” 他十分确定。 裴之砚眼神覆上寒霜。 刘云明深吸一口气:“孙推官临死前,拼命想告诉我们的,就是这个?” 熊烈上前一步,大掌覆在孙敬尸体上空。 本来到这里,陆逢时也是想溯源的,不过熊烈在,比她先一步。 得到的线索,与之前陆逢时在河滩溯源发现的黑衣人是同一个,都是左手小拇指那有个黑色痦子。 所以,那个黑衣人就是驱使燎原兽的邪修无疑了。 他本来是要毁尸灭迹。 幸好他们就守在附近,没来得及。 “老黑还在追踪,这次希望不要让他跑了。” 裴之砚缓缓站起身,将碎石片和纸屑用布帕小心包好,收入怀中:“孙敬,他在这案子里,恐怕远不止是一个收钱办事的角色那么简单。” 他环视着阴森的窑洞,沉声分析:“李仪将军要查军械,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 这些人,手眼通天,不仅能在转运司内部做手脚,还能驱使邪修行事。” “但他们需要一双在官府内部的‘眼睛’和‘手’,来掌握查案动向,并在必要的时候提供便利,甚至引导办案方向。” “孙敬,就是这个用途 他利用职务之便,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我们查到了哪里,发现了什么。” 然后,将消息传递给那个邪修,当我们找到那本账册,触及到了核心,他也就从一枚弃子,变成了一个必须清除的隐患。 至于,那账册是谁藏,为何不销毁。 这些随着孙敬的死,暂时得不到答案了。 “所以对方假意让他来此接头,实则早已布下灭口的毒计。” 刘云明接口道,背后惊出一声冷汗,“好狠的手段,他们竟是连自己人都杀!” “自己人?” 裴之砚冷笑一声,“在这种利益驱使下,哪有什么自己,只有用得着的棋子和利用完了的弃子。” 刘云明立时胆寒。 这些年,也遇到过大案子,但若要说,都比不上这件案子牵连广。 而裴之砚,一点也不像初入官场。 好似浸淫多年,沉稳老练。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官场。 熊烈此时突然开口:“老黑追丢了!那家伙滑溜的像泥鳅,对水路极其熟悉,还有人接应,到底还是被他们借着水汽遁走了。” 他们有备而来。 却还是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结果让人失望,却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对方既然来敢来灭口,定然准备了完全的退路。 同时也说明其嚣张到何种地步。 裴之砚并不气馁,反而摸了摸怀中的那方布帕:“无妨,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孙敬用命换来的线索,足够了。” 他目光扫过孙敬的尸身,最终定格在窑洞外沉沉的夜色:“刘参军!” “下官在。” “你立刻让人收敛孙敬的遗体,严密看守现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对外暂称孙推官查案时遭遇意外身亡。” “是。” “熊兄,阿时,我们走。” “去哪?” 陆逢时问。 裴之砚脚步未停,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异常冷峻:“回洛阳,去转运司!” “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大人’的押,值一位五品将军和一位府衙推官的两条人命!” 有熊烈在,很快就到。 “城门已经下钥,便是我也不可能轻易叩开城门,但若让守城军校去府衙报备核验,一来一回,耗时太久。” 他们匆忙赶回洛阳城的优势就没了。 “这个好办!” 在半空的熊烈道,“我直接停在城内,现在是深夜,稍隐蔽些便是。” 在距离府衙不远处,熊烈将人放下。 几人未做停歇,直奔转运司。 然而,当他们赶到转运司衙门外时,却发现情况有些异常。 虽是深夜,但转运司衙门却灯火通明,门内人影幢幢,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嘈杂的议论声。 气氛显得慌乱又带着诡异。 门口守卫的兵卒很多,个个面色紧张。 裴之砚大跨步上了衙门台阶,询问守门队正:“怎么回事?” 队正看了眼裴之砚。 刘云明赶忙上前介绍:“这是我们府衙新来的裴佥判。” 队正连忙行礼,脸上带着几分惶然:“回裴大人,司内出了大事,就在半个时辰前,钱…钱主簿在他廨房自缢身亡了!” “什么?!” 裴之砚瞳孔一缩。 钱主簿! 那个娶了孙敬堂妹、负责军械账目核销的关键人物——死了。 竟然这么快! 半个时辰前,那不是说孙敬前脚死,钱主簿后脚也跟着没命? 如此,要么转运司有修炼之人,接到传讯后,立刻处理了钱主簿这条线。 要么就是,不管孙敬有没有问题,钱主簿都注定活不了。 刘云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裴之砚。 裴之砚面沉如水。 “带我去看看!” “这…” 队正面露难色,“府衙的赵通判和几位大人已经在里面了,现场已被封锁…” “本官奉府尹之命,全权督办李仪将军被害一案,钱主簿涉嫌其中,他的死,本官必须查验!” 裴之砚语气不容置疑。 队正不敢再拦,连忙引着裴之砚等人入内。 钱主簿廨房外已围了不少人,多是转运司的官吏,个个面色惊惶,窃窃私语。 赵通判果然在场,正皱着眉与转运司的一位副使低声说着什么,脸色也十分难看。 见裴之砚到来,赵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裴佥判?你怎么来了?” 人不是在永宁县么? 这是飞过来的? 这么快! 他不知道,人确实是飞过来的。 “下官刚从永宁县查案归来,恰逢此事。” 裴之砚简略答道,目光投向那间烛火通明的书房,“赵大人,情况如何?” 赵必叹了口气,胖脸满是晦气:“唉,别提了。 钱主簿晚上还好好的,说是在书房处理公务,不让打扰。” “后来下人听到里面有异常,感觉不对,撞开门一看…人已经吊在房梁上了!初步勘验,像是自缢。” “但他好端端的,为何要自寻短见?” 为何? 自然是被人逼死灭口! “下官可否进去一看?” “去吧去吧,就是辛苦裴佥判了,刚从永宁县回来,又撞上这命案。” 赵必摆摆手,见裴之砚进去后,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佥判的妻子,陆氏吧?” 陆逢时浅笑:“正是。见过赵通判!” “那这位是?” 赵必的目光又落在身材高大的熊烈身上。 这人的气势,想忽略都难。 “这位是我好友,正好经过洛阳,过来探望!” 赵必笑道:“没想到裴夫人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交友广泛呐!” 这么说,京都的流言就是真的了。 没想到,裴之砚这个毫无背景的榜眼,有这样一位不同寻常的夫人。 屋内的裴之砚从进去之后,目光快速扫视一圈。 书房内陈设雅致,书籍案卷堆放整齐,并无太多搏斗挣扎的痕迹。 钱主簿的尸体已被放下,平放在地上,盖着白布。 裴之砚仔细检查了房梁上的绳索痕迹,又看了看垫脚被踢翻的椅子。 一切看起来,确实很像自缢。 第110章 邪修现身 第110章 邪修现身 收回目光后,他蹲下身,掀开白布一角。 钱主簿面色青紫,双目微睁,口唇间确有涎水痕迹,脖颈处那道深紫色的勒痕角度也符合自缢的特征。 不过,裴之砚的目光并未停留于此。 他执起钱主簿已经凉下来的右手,凑到灯下仔细观看。只见指甲缝干净,并无挣扎时可能留下的皮屑或木屑。 他又轻轻扳动其头部,查验勒痕交汇于耳后的部位,眉头微蹙。 他起身走出屋外。 方才与赵必交谈的那位周副使一直在指挥现场,见裴之砚从房间出来,走了过来。 “裴佥判有什么发现?” 周副使约莫四旬年纪,肤色偏黑,个子中等,不过目光灼灼。 “尚未,” 刚才那痕迹,姑且只能算是疑点。 若是被人勒个半死,再放在房梁上吊起来,仵作验尸的结果,那也是自缢。 “周副使,钱主簿今日可有异常之处?” 周副使摇头:“钱主簿平日里谨小慎微,只是埋头公务,近几日…本官并未察觉有何异常。只是,” 他略一迟疑,“只是今日散值前,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恰好被本官瞧见,问了几句,只说是账目上的琐事。” “冯宿,你来一下。” 周副使朝不远处忙的团团转,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员喊了声。 后者快速交代几句,便跑了过来。 “这位是转运司判官,冯宿。裴佥判有什么疑虑,可以问他。” 冯宿面皮白净,不苟言笑,周副使介绍裴之砚的身份后,只是微微颔首,便不说话了。 裴之砚点头回应:“冯判官。” 周副使又同赵必招呼一声,率先离开了。 赵必喊住周副使,言他也是听闻转运司出了大事,过来瞧瞧,已是深夜,眼下无旁的事,便也回府去,两人的宅子一个方向,顺路同去。 冯宿和裴之砚就站在院子里交流案情。 他也只是补充了些钱主簿的一些细节,对于今晚勘验的结果,并没有多少帮助。 “仵作怎么还没来?” 冯宿道:“命案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便去府衙报官,但半路遇到了赵通判,他说你们都在永宁县,于是自己带着衙役过来,倒是未曾想到通知仵作。” 且钱主簿是众目睽睽之下,吊在房梁上。 大家就都认为,他是自己想不开。 意识到疏忽,冯宿面色不太好看。 陈仵作验明李仪尸身后,于前日就已经返回府城。 他就住在府衙后的一条小巷子里。 只要通传,很快就能赶到。 现在人来人往,仵作反而是最晚到的。 裴之砚立刻吩咐刘云明,去传陈仵作过来验尸。 刘云明立刻飞奔而去。 赵必走后,带走了衙役,为了捉拿孙敬不走路风声,这次身边就只有刘云明一人。 只能他自己做这些跑腿的活。 等待间隙,裴之砚并未闲着。 他再次走入钱主簿的廨房,这一次目光不再局限于尸体本身。 他仔细审视房梁,桌椅的位置。 甚至是地上灰尘的痕迹。 陆逢时和熊烈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悄然步入房内。 如水的灵力铺散开去,无声地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的气息。 陆逢时则指尖掐诀,灵力如最纤细的丝线,谨慎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感应着任何不属于此地的气息残留。 三人均未发现新的线索。 现场真的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此人真的是自缢。 且熊烈溯源的时候,发现钱主簿的的确确是自己动手勒自己,然后又上吊。 刚才裴之砚发现那相交于耳后的痕迹,就是这么来的。 三人再次出了房间。 裴之砚问冯宿:“命案发生后,转运司内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这个……这个就不清楚了!” 没有人觉得钱主簿是他杀,最先发现尸体后,也就没有所谓的封锁现场。 等赵通判看了后,他也说像是自缢。 也就照例问了还在转运司的几人,人员还是能自由出入的。 这会的功夫,刘云明已经带着陈仵作来了。 初步勘验,与裴之砚得出的结果一致,虽然耳后相交的勒痕可疑,但他舌骨断裂,唇口面部紫赤,尸体还有体液流出。 这些都是符合上吊自缢的特征。 让裴之砚疑惑的是,从李仪将军被杀,漏洞百出,再到钱主簿之死,几乎毫无线索。 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寻仇,他们三人的关系,只可能是因为李仪将军要调查那批被淘汰的军械; 若是他们分析的另一种挑衅,之前那么嚣张,后面是怕了吗? 所以才将尾巴扫得这么干净? 无法证明钱主簿是他杀,那就不能封锁转运司,更加拿不到押。 如此,便是孙敬冒死留下的线索,暂时也无用了! 案子,还是得回到孙敬和李仪之死上。 裴之砚不再纠结钱主簿之死,而是转向了冯宿:“冯判官,钱主簿既然是转运司的官员,如今不幸亡故,无论是自缢还是另有隐情,河南府衙都有责任查明原委,给朝廷也给家眷一个交代。 眼下有几件事需立刻办理。” 冯宿拱手:“请讲。” “你即刻清点封存钱主簿廨房内所有公文账册以及私人物品,尤其是他近日正在经手的账目。 本官都要逐一核查。” 官员身亡,核查其公务交接时官府的正常流程,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而他之所以点出核查账目,也是为了敲山震虎,也是目前唯一能正大光明接触核心证据的途径。 他继续道:“另请冯判官协助,列出今夜案发之后曾在转运司逗留以及出入的所有人员名单,无论官职大小。 本官需逐一问话。” 裴之砚又对刘云明低声道:“刘参军,你立刻返回府衙,调一队人手过来,接手这里一应事务。” 既然赵通判带来的衙役走了,他便自己去调。 此举虽有些强硬,但以保护现场,配合调查为名,在司法上也能站住脚。 关键在于快,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完成布控。 他们以为处理的干净,自己就会放弃。 但裴之砚偏要反其道而行。 刘云明眼神一凛,领命而去。 安排完这些,裴之砚才走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逢时和熊烈。 三人极有默契走到院中一棵槐树下。 “现场干净得诡异。” 裴之砚低声问熊烈,“熊兄,你溯源所见,他自己动手。这可能吗?” “溯源所见确实如此。 最有可能的就是用术法控制他心神,让他觉得那就是自己要做的事。” “就像我们御兽宗弟子,能让妖兽自己走进笼子。” 陆逢时目光清冷,接话道:“有一种邪术,名为傀儡术,可以做到。 中术者心神被控,宛若提线木偶,会严格按照施术者的要求去做,且自身毫无所觉,甚至会在术法影响下自行补全逻辑。” “事后法术痕迹极难察觉。” 她看了眼钱主簿的廨房:“若真是此术,那施术者道行极高,且必然近距离接触钱主簿。” “很有可能就在周副使说他心神不宁之时便已经中术了。” 裴之砚眼中寒光一闪:“也就是说,施术者很可能就在今夜曾出现在转运司,甚至可能与钱主簿有过正面接触!” 这条线索,太有用了。 刚才,他一度想着,要将重心重新放回到孙敬这条线上。 “阿时,押这条线索,需要立刻去查。” “我明白。” 裴之砚这里明着查,押就得暗着来。 转运司的规模比府衙略小一些,因是转运衙署,它不像府衙那样需要升堂断案,是以没有庞大的牢狱,不过库房和账房的规模是其他衙门无法比拟的。 这里一共有七八间独立的廨房。 最大是转运司使的,是独立的院落,在寺内最深处,气派宏大,有不少衙役把手,如承德这样身手的想要摸进去,根本不可能。 但对陆逢时和熊烈来说,轻而易举。 两人分头行动,以转运司使的院子为中心,一左一右去找。 除了钱主簿的廨房附近灯火通明,其余地方皆隐没在黑暗中,唯有巡更兵卒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 陆逢时悄无声息潜入后院。 她搜查的是周副使的等人的廨房,基本都是公务文书,并无特异之处。 有些廨房设有暗格,但里面多事私人物品或银钱,并无官印或特殊文件。 她离开往转运使的公房掠去。 转运司张景先的公房就奢华多了,文件堆积如山。 陆逢时灵力细致扫过,发现了几枚重要的官印,但都与孙敬手中拿着的纸屑上的押形制对不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在一旁书案不起眼用来投放废弃纸页的竹编篓里,发现了几张被揉皱的废弃稿纸。 其中一张纸上,有用镇纸压着书写后留下的深深凹痕。 陆逢时指尖凝聚灵力,轻轻拂过纸面。 渐渐地,一个清晰的图案显现出来,那是一个设计精巧的押,与孙敬手中拿残片上残留的‘司’字右下角高度吻合。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完整的押下方,还有一行写废后被划掉的小字。 隐约能辨认是:乙字号库,汰换录簿…… 等到自己想要的,陆逢时快速闪身来到钱主簿的院子。 熊烈也已经回来。 没有任何发现。 此时,刘云明已带着一队可靠的差役赶到,接收现场,冯宿在一旁配合着清点钱主簿的物品。 裴之砚见人回来,目光微询。 陆逢时点头回应。 “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裴之砚说完,带着他们离开,很快就来到他们居住的官廨。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竟然被人盯上了。 熊烈心情反而好起来:“这几天暗处的人就跟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正愁不知道怎么办。现在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好极了。 他立刻联系在城外的老黑,准备夹击。 这次陆逢时也加入进来。 先前总觉得,邪修驱使燎原兽,既然是御兽宗跑出去的,她就不方便插手。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邪修显然狡猾至极。 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助力。 官廨所在的街道在深夜一片死寂,唯有风声掠过屋檐。 那股被窥伺的感觉如跗骨之蛆,冰冷而黏腻,牢牢锁定着他们。 两人亦开始隐匿。 悄无声息从官廨离开,打算对暗处盯梢之人,实行反包围。 熊烈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在夜色中竟有几分嗜血的兴奋,传音给陆逢时:“这次若是再让他跑了,俺就不姓熊。” 不远处的陆逢时眸光清冷,指尖已有灵光微蕴,听到熊磊的传音,哭笑不得:“他敢跟到此处,必有依仗。或是觉得我们连日奔波,灵力有亏,也有可能另有埋伏。 不可轻敌。” 熊烈带着老黑出现,应该是瞒不过那邪修。 不过,她去永宁县到现在,没有察觉到有人窥视或是跟踪。 对方应该还不知道,她是修炼之人。 但熊烈突然出现,也不排除他们猜到她是修炼者的身份。 总之,小心应对便是。 窥伺还在继续。 也不知是否是故意,总之在官廨附近盘旋不去,却又狡猾地隐藏在暗处,难以捕捉其确切的位置。 陆逢时和熊烈耐心等着。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已是丑时末。 万籁寂静。 黑暗中的阴冷气息猛地一颤。 随即如同受惊的毒蛇般骤然收缩,迅速向着城东方向遁去! “想跑?” 熊烈低吼一声。 身形已经弹射出去,循着那急速远离的气息紧追不舍。 地面微微震动,灵力波动极强。 陆逢时身法更为轻灵飘逸,不过她到底比熊烈修为低不少,所以还是落后一些。 索性还是能跟上。 跟了有一段距离,陆逢时发现不对劲。 她立刻传音给熊烈:“他在故意引我们离开,小心调虎离山。” “管他什么计,抓到他再说。” 熊烈战意高昂。 老黑也在城外发出低沉的咆哮,想与熊烈汇合。 那邪修对洛阳城的街巷似乎极为熟悉,专挑阴暗狭窄的巷道穿梭,身法诡异如烟。 但熊烈凭着一股悍勇与老黑的气息感应,死死咬住对方。陆逢时则如影随形,始终跟着不掉。 追逐中,熊烈猛地嗅了嗅鼻子,传音给陆逢时:“陆师妹,是那孽畜的味道!” 第111章 已有怀疑的人 第111章 已有怀疑的人 “燎原兽就在附近?!” “我估摸着,这杂碎是想把我们引到它那儿去。” 对方的目的不是调虎离山对付裴之砚,而是要将他们引向预设的战场,这是想将他们都给灭了啊。 三人两追一逃。 速度极快。 眨眼间已掠过大半个洛阳城,逼近东城墙。 那邪修身影一晃,出了城门。 两人毫不犹豫,闪身掠过,快出一道残影。 守城士兵还以为是自己眼。 又追了数十里,眼看那邪修竟然在前面一个山洞口消失了踪影。 “追!” 熊烈毫不犹豫,便要钻入。 “熊师兄且慢!” 陆逢时出声制止,指尖灵光一闪,一张符箓飞到他们身前,将前面洞口照亮:“洞内或有埋伏,小心为上。” 符箓如灯,并无异状,只照亮了潮湿的洞壁。 此时,老黑也已经赶到。 它低吼一声,率先踏入洞口。 熊烈紧随其后,陆逢时最后跟着进入。 山洞有通道,不过并不长,很快前方出现亮光。 不远处竟然是奔流不息的洛水。 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荒凉的河滩地,乱石嶙峋,杂草丛生。 就在这时,一股暴虐的炽热气息猛地爆发开来! “吼——!!!”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左侧一片枯黄的芦苇荡骤然燃起冲天大火! 火光中,一头似巨狮,却覆盖着暗红色鳞甲,四蹄缠绕着火焰的异兽人立而起,双目赤红如血,死死锁定他们。 “果然是这畜生。” 熊烈已经拿出他的巨锤,与燎原兽对峙。 很快,燎原兽旁,出现一名身穿黑袍之人,小指上的黑色痦子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正是他们一直追查的邪修。 他发出桀桀怪笑:“御兽宗的蠢货,还有多管闲事的女人! 今日此地,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熊烈看到燎原兽被折磨操控的惨状,双目瞬间充血:“好好的修士不当,偏要走邪路,今日看我怎么扒了你的皮。” 老黑率先咆哮着冲出,与熊烈气势相连,直扑那邪修。 “熊师兄,我与老黑对付邪修,你设法让燎原兽恢复神智。” “好!” 陆逢时迅速安排分工。 熊烈虽更想亲手撕了那邪修,但也明白让宗门灵兽恢复清醒更为紧要。 否则这头暴走的燎原兽,实力接近三阶中期,一旦暴走,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巨锤一顿,身上土黄色灵力勃发。 旋即怒吼一声,不闪不避地迎向扑来的燎原兽。 在搏斗的过程中,口中不停的念御兽诀。 另一边,老黑发出一声震天呼啸,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利爪撕裂空气,直取那黑袍邪修。 陆逢时身形飘忽,瞬间绕至邪修侧翼,指尖法诀变幻,五行之力凝聚如白雾锁链,无声无息缠向邪修下盘。 旨在限制其移动,配合老黑猛攻。 那邪修见状,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不自量力!” 他袖袍一抖,一股黑烟滚滚而出,瞬间凝聚成一面狰狞的鬼首盾牌,硬生生挡住了老黑的扑击。 “锵!” 利爪与黑盾交击,竟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刺耳声响,火四溅。 老黑被反震之力逼退半步。 而那鬼首盾牌也晃动不已,黑气略散。 而陆逢时看见那出现的鬼首盾牌,瞳孔一阵收缩。 若之前还不确定,如今看见这个,已经很明确,这邪修就是出自黄泉宗。 陆逢时心中一震。 但手上并未停下,锁链已经缠住邪修。 然邪修脚下步伐诡异一错,身形如诡异的滑溜,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的锁链,只有一道缠上了他的左脚踝。 “哼!” 邪修冷哼一声,左脚猛地一跺。 一股阴寒的邪力爆发,瞬间将那道水链震碎成漫天水珠。 但他身形也因此微微一滞。 就在这瞬息之间,陆逢时眸光一凝,抓住这个空隙,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泛着淡淡金光的破邪指力无声无息射出,直取邪修心口。 这一指,快准狠,更是蕴含克制邪祟的纯正灵力。 邪修瞳孔骤然收缩,显然没料到陆逢时的攻击如此刁钻凌厉。 他急欲闪避。 但老黑的下一波攻击又已悍然袭来,封堵了他的退路。 “噗!” 尽管邪修极力扭转身形,破邪之力仍未能击中要害,却狠狠擦过他施展法术的右臂衣袖。 “撕拉!” 衣袖撕裂,小臂上露出一片诡异的如同火焰烧灼又似虫噬的漆黑烙印。 那烙印还散发着丝丝邪气。 邪修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踉跄后退,看向陆逢时的目光充满了惊怒与怨毒。 另一边,熊烈与燎原兽的战斗更是惊天动地。 燎原兽咆哮着,口中喷吐出灼热的火球,四蹄踏过之处,地面焦黑融化。 熊烈却是不管不顾,将巨锤舞得密不透风。 土黄色的灵力形成坚实的护罩,硬扛着火雨,一步步逼近燎原兽,口中的御兽诀念的也更快了些。 御兽诀似乎起到了一丝作用,燎原兽赤红的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短暂的迷茫。 攻击也会出现一丝迟疑。 但很快,它额间一枚嵌入皮肉的紫色符印闪烁邪光,那丝迷茫便瞬间被更狂暴的戾气所取代。 “是控神邪印!” 熊烈看得分明。 心中更是怒火滔天,“缺德玩意儿,竟用如此恶毒的手段!” 他看出关键在那邪印上。 只能将邪印破除或是干扰,否则难以唤醒燎原兽。 他攻势一变,不再硬拼。 而是开始游走,巨锤瞅准机会便狠狠砸向燎原兽的头颅邪印所在之处。 试图以震荡之力影响邪印。 战场一时陷入胶着。 陆逢时与老黑配合,稳稳压制了受伤的邪修,使其只能凭借诡异身法和邪门法器苦苦支撑。 但想短时间内拿下却也不易。 熊烈那边虽暂时奈何不了被邪印控制的燎原兽,但也成功将其牵制住。 那邪修眼见情况不妙,眼中闪过狠厉与焦急之色。 他猛地咬破舌尖, 一口精血喷在手中一枚骨符上。 “轰!” 骨符爆开,化作一团浓郁的血雾,瞬间将他的身影淹没。 “小心,他要逃!” 陆逢时急声提醒。 灵力化作旋风试图吹散血雾。 老黑咆哮一声,利爪狠狠撕入血雾之中,却抓了个空! 血雾迅速消散,原地已不见了那邪修的踪影,只留下一句充满怨毒的嘶吼在河滩回荡:“坏我好事,你们给我等着!” 几乎同时,那正与熊烈缠斗的燎原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额间邪印紫光大放,随即猛地暗淡下去。 它眼中的赤红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涣散和虚弱。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显然,邪修在逃走的同时,强行切断了与它的联系,或是启动了某种禁制。 熊烈不甘地锤了一下地面。 “又跑了!” 可以说从修炼以来,将近二十年时间,这是他第一次连续挫败。 本来还说,一定要抓住他。 陆逢时看出熊烈的懊恼,连忙道:“熊师兄,是我修为太低,没有拿下那邪修。” “怎能怪陆师妹。” 熊烈面色好了些,“你筑基中期修为,能与老黑硬抗这么久,已属不易。” “那熊师兄,也莫要自责。” 陆逢时眼神很亮,“虽然邪修逃走,但燎原兽总算是找到,他受了重伤,又没了燎原兽,谅他短时间内也不敢再作妖。” 熊烈又是咧嘴:“陆师妹说的是。 不过燎原兽的邪印还在,我需尽快将它带回宗门,请长老们出手才能彻底拔除。” 熊烈从芥子袋里拿出一颗敛息丹,掐诀后直接将之收入芥子袋中。 与陆逢时道别后,一人一虎不再停留,趁着夜色,御剑返回御兽宗。 陆逢时返回官廨的时候,裴之砚还等着梧桐树下。 “回来了!” “嗯。” 陆逢时抓起桌上的茶杯,快速灌了两杯茶水,才继续道,“就是画像上的那个邪修,不过重伤让他跑了,好在燎原兽已经寻回,熊师兄先带着回宗门了。” “没事就好,马上就天亮了,忙了一夜,去休息吧。” 陆逢时看着裴之砚又冒出来的胡渣。 “都休息。” 押和钱主簿的账册已经封存,没有邪修插手,这些证据不会跑。 裴之砚休息仅两个时辰就又起来。 换上官袍,准备前往府衙面见李府尹,当面汇报案件最新进展。 临走前,与陆逢时简短交换了意见。 “昨日我与那邪修交手的时候,他露出了黄泉宗的标记鬼首,他的身份,确凿无疑。” 昨夜虽然未能逮到他。 但能逼出他使用保命绝招,确认身份,也算是很大的收获。 裴之砚面色凝重颔首道:“邪修是黄泉宗的人,这意味着范鄂案和李仪案,背后很可能是同一张网。” 他现在已经有怀疑的人。 接下来就是证实。 河南府衙,二堂。 李府尹听完了裴之砚的禀报,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万万没想到,里面的牵扯会这么深。 “裴佥判,这案子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一府之力能及。本官立刻拟写奏章,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师枢密院与刑部!” “府尹明鉴。” 裴之砚拱手,“不过京师路远,一来一回恐耗时日久。 下官恳请府尹大人授权,在朝廷旨意抵达前,允许下官继续彻查转运司账目,并暗中监控相关人员,以防证据被毁或再度被灭口。” 李府尹看着裴之砚。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眼底带着倦色,但目光锐利,思路清晰。 在这等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大案面前竟毫无惧色,反而有一种沉稳老练之感。 短短十日的时间,他竟有些欣赏这位年轻人。 “准!” 李府尹站起身来,声音都高了些许,“本官予你全权,一应人手凭你调派。 但切记,凡事需要将证据,有些人,在没有铁证前,最好不要硬碰硬,免得伤了你自己。” 裴之砚抬头看了眼李府尹。 随即点头:“府尹放心,下官明白。” 裴之砚刚退出二堂。 早已候在一旁的赵必便笑着迎了上来:“裴佥判真是辛苦。昨夜忙得那么晚,今早还能准时来上值!” 裴之砚见了礼:“通判大人,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无事。” 赵通判摆摆手,“就是昨夜恰巧看见钱主簿自缢,心里不是滋味,你说好端端的,怎就想不开了呢?” “下官听闻,钱主簿刚得了一个儿子。” 裴之砚目光平静看向赵必,“钱主簿生了四个女儿,终于有了儿子,逢人就在炫耀,据说前几日还在转运司内宣称,邀请同僚喝酒。” 赵必笑意敛了几分:“按你的分析,钱主簿不是自缢?” “这也只是下官的分析。” 裴之砚打官腔,“钱主簿是自缢还是另有隐情,还需等仵作最终眼看和进一步调查。” “哦?是吗?” 赵必走近了半步,笑道,“裴佥判果然是年轻气盛。 不过,老夫在官场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心得。想要建功立业是好事,不过有些案子,水深得很。” “点到为止即可,牵连太广,不是好事。” “下官愚钝,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真有魑魅魍魉作祟,便应一扫而清,还乾坤朗朗。” 赵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恢复如常。 他哈哈一笑:“好,好啊! 裴佥判有志气,那本管就拭目以待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裴之砚,转身离去。 裴之砚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冷。 赵必这番话,看似劝诫,实则更像是威胁和试探。 他不再耽搁,叫来王判官传达府尹的命令,他利索的给裴之砚点了几个身手不错,脑子灵活的差役使唤。 其中就有第一天来报道时看见的差役王彪。 还有几个岁数都与王彪差不多,看着沉稳老练,想必是府衙里的精锐衙役。 来到转运司,他以府尹手令,强势接管了钱主簿廨房的所有封存物品,并要求冯宿配合,调阅乙字号库的相关账册。 转运司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正使称病未露面,周副使直接出公差,离开了司内。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从明天起,我更新时间调整为早上六点哦,更新时间调整为早上六点,更新时间为早上六点。 第112章 你能说的有很多 第112章 你能说的有很多 裴之砚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查阅的工作十分繁琐。 很考验人的耐力。 他沉下心来,带领几名精干的书吏,一头扎进如山般的账册文书中。 两日过去,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直到第三日午后,一名书吏在翻找账册的时候,突然低呼:“大人,您看这里!” 裴之砚立刻起身走过去。 那书吏指着一本“元祐五年冬”的辅助流水账册中的一条记录,上面写着:“十一月丙寅,拨付定远军损弩箭叁万支,甲胄伍佰件。” 而在这条记录的旁边,被人用极淡的朱笔,批了一个小小的“乙”字,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押痕迹。 裴之砚眸子一沉。 这个押,与陆逢时找到的那个以及孙敬手中残片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而这条记录的日期和物资种类,与那本残破的账册上的记录完全对不上。 这条被巧妙隐藏在辅助账册中的批注,就是指向那本真正的“汰换录簿”的关键索引。 也证明那个押被用于篡改账目的铁证!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这几日埋头翻阅,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裴之砚强压下心中的激荡,对那发现异常的书吏微微颔首,低声道:“做得很好,此事切勿声张。”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本辅助流水账册合上,与其他几本看似无关紧要的账册混在一起,置于待重点核查的那摞文书最上方。 “冯判官,” 裴之砚转向一直陪同在侧的冯宿,“这些账册数目庞大,核查尚需时日。 本官需将其带回府衙,与李仪将军案的其他卷宗一并勘验比对,也好让更多书吏一同参与,加快进度。” “此为办案流程,还请配合。” 冯宿那张白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躬身道:“但凭裴佥判吩咐。 下官这就让人办理文书调阅手续。”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效率极高,很快便办妥了一应手续。 裴之砚亲自监督着差役将包括那本关键账目在内的数十箱文书账册装车,运回府衙。 这条朱批押铁证,但仅能证明账目被动了手脚。 若要揪出幕后主导,还要更直接的证据链,比如找到那本被隐匿的真实“汰换录簿”,或是抓到他与邪修直接联系的实证。 回到府衙签押房。 裴之砚立刻下令:“所有账册入库,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刘参军,你亲自带人看守。” “是!” 刘云明领命,神色肃然。 裴之砚在签押房,摊开了那本账册,再次凝视那条朱批。 这个押,究竟是谁的手笔? 孙推官死后,府尹立刻写了折子送去京都,府衙的事情暂时都交由刘参军代理。 他这几日,将转运司使和副使案卷统统都整理出来放在他的廨房,裴之砚仔细翻看账册后重新放回去,来到廨房开始翻开两人的卷宗。 卷宗记载,张景先曾任开封府提点,后才调任京西北路转运使。 “我打听了一圈。” 刘云明道,“张景先转运使出身清贵,家族与修行界素无瓜葛,他本人更是纯粹的文人,对修行之事颇为排斥,曾公开斥责其为‘怪力乱神’。” 裴之砚并不意外,这与他的判断相符:“那周巍呢?” “周副使的背景要复杂许多。” 周巍不是洛阳本地人,而是出身河北西路的一个小家族。 刘云明道,“下官打听了一圈,周家早年似乎与一些‘来历不明’的修士接触过,家族中曾有子弟莫名夭折,死状蹊跷。 据传,疑似修行反噬,也有可能是邪术献祭。” “不过年代久远,下官只能查到这些。” 裴之砚点头。 阿时说黄泉宗行事隐秘,就拿余杭郡那个邪墓来说,根据推算,六年前就有他们的人在活动,试图滋养出邪物出来。 那有没有可能,黄泉宗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在布局。 那也就是说,周巍其实更早,就在为黄泉宗做事,只不过余杭郡的范鄂被揭发的更早一点而已。 不过,仅凭家族旧闻和这条朱批,仍不足以致命。 下值后回到官廨。 陆逢时已经做好了饭菜。 天气逐渐炎热,宅子里有陆逢时布下的清凉阵法,倒是不热。 可这些时日看着她忙进忙出,心里不是滋味。 吃过饭后,两人照例坐在梧桐树下消食说话。 “来这里任职,一刻未歇,辛苦你了!” 裴之砚看向陆逢时,道:“我想买几个下人,这样你也能松快些。” 陆逢时本就有此意。 他既然主动提及,自是一口应下。 这官廨有三间厢房,目前承德住了一间,再买两三个不成问题。 以现在裴之砚的俸禄,养几个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知道何时能收到二叔婶娘的回信。” 知道他高中,他们一定开怀。 只是不能与他们一同庆祝,不能及时去父母坟前,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等这件事了,我们回去看看。” “好。” 聊了些家常后,陆逢时忽然道:“还记得孙敬死前留下的那枚紫色碎石片吗? 你后来可曾看出那是何物?” 裴之砚点头,道:“刘云明在《西京风物志》找到这个线索。” 上面记载,紫纹石,质坚色深紫,间有炫黑纹路,唯洛阳城东三十里翠屏山有少量出产,因其色近紫宸,偶有达官显贵用以点缀庭院假山。 之前诸多线索还未形成。 他一时也无法将事情都关联起来。 如今,押已经基本确定,再细细想里面的细节,便就能说得通。 因刘云明还查到,周巍在城东翠屏山脚下,确有一处别院。 据说他常去那里静养。 藏叶于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若要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身边,那处远离喧嚣,又有合理借口频繁出入的别院,就是最佳地点。 “阿时!” 他立刻看向陆逢时,“恐怕要你再辛苦一趟。 即刻秘密前往翠屏山周巍别院探查,我这边立刻申请搜查手令,带人明面上过去。” 让陆逢时先行一步,是怕周巍反应过来,销毁证据。 “好!” 陆逢时毫不迟疑,身形一闪,离开官廨。 裴之砚让承德驾车,趁着夜色返回府衙,立即面见李府尹。 裴之砚手上的证据,确实都指向了周巍。 而最直接的证据,需要现在去搜。 李格非咬了咬牙,将手令交在裴之砚手上:“务必谨慎。” “下官明白。” 拿过手令,裴之砚立刻让刘云明点上一队人马前往翠屏山。 人马如龙,冲出府衙,直扑城东。 当裴之砚带队赶到翠屏山别院时,只见院门打开,陆逢时正站在院中,而周巍的马车竟也刚好停在不远处! 周巍正一脸惊怒地从车上下来,厉声道:“裴佥判! 你带人擅闯本官私宅,这是何意?!” 裴之砚直接亮出府尹手令,冷声道:“周副使,本官奉命搜查此地,请你配合!” 周巍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慌乱。 裴之砚不再看他,一挥手:“搜!” 衙役们快速涌入别院。 很快便在陆逢时的带领下,找到书房,且顺利的打开书房的机关,顺利进入到了密室入口! 密室内,果然发现一个玄铁打造的厚重柜子。 柜门锁孔奇特。 裴之砚转向跟了进来的周巍:“周副使,请你打开它。” 周巍嘴唇颤抖,强自镇定:“此乃本官私人之物,你们无权…” “打开它!” 裴之砚声音陡然严厉。 年轻的佥判,竟有股上位者的威严。 他这个尚书工部员外郎,从六品的官员,在他锐利的眸光下漏了怯。 周巍手开始颤抖。 他若不开,就是抗命,对方大可强行破开。 他若开了,里面的东西…… 同样是个死啊。 怎能不让他心发慌,手颤抖。 就在这时,裴之砚注意到周巍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 他猛地出手,一把将那玉佩扯下。 周巍惊呼一声:“还给我!” 裴之砚仔细一看,那玉佩的形状,正好与铁柜锁孔的形状吻合! 他毫不犹豫,将玉佩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柜门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但有一沓面额五千两的银票。 旁边还放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最上面一本,封皮上正写着“乙字号库汰换录簿·元祐五年冬”的字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神主牌位。 与范鄂密室中放置的那块如出一辙,牌位前的有三只已经燃过的黑香。 从这搜出来的证据。 周巍便是有一百张口,也不能翻身了。 裴之砚目光看向瘫软在地的周巍:“周副使,哦不,周巍! 你勾结邪修,杀害朝廷命官,倒卖军资,罪证确凿!还有什么话说?” 周巍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之砚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周巍,心中并无多大喜悦,他挥了挥手:“拿下,押回府衙大牢,等候审理。” 王彪与另一名衙役立刻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周巍拖起带走。 回到河南府衙时,已是丑时过半。 但府衙内灯火通明,李府尹自裴之砚带人出府衙后,就一直在二堂那边等着。 他也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当他看到那本真实的账簿以及那块诡异的神主牌位时,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岂有此理!” 李格非气得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简直无法无天!” 军械乃国之重器,竟被如此蛀虫窃卖,还勾结邪教,杀害忠良。 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裴佥判,你立刻组织人手,连夜突审周巍!务必撬开他的嘴,问清所有同党,军械流向以及他与黄泉宗的勾当!” “下官领命!” 府衙大牢。 灯火摇曳,映照出周巍惨白而绝望的脸。 裴之砚没有用刑,只是将那本真正的账册和那块神主牌位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周巍,你不打算说说?” “说什么?” “为何要这么做?李仪将军与你何怨何仇?那批军械,究竟去了哪里?还有,你与黄泉宗何时勾结的?” 裴之砚平静的一一叙述,“你能说的有很多。” 周巍抬起头,眼神空洞。 良久,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为何?” “裴之砚,你这种人,怎会明白我等人的处境?” 裴之砚眉毛微蹙。 周巍莫不是以为,他是富家子弟? 以为他不用寒窗苦读,就轻而易举的获得这个官职? 不过,他没必要说这些。 “我周家,祖上也曾阔过,但到我这一代,早已没落。在河北西路,我们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小家族!” 周巍本来还恹恹的,结果一说起来,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想要出人头地,想要重振家族,就需要钱! 需要大量的钱去打点,去攀附!” “可那点俸禄,够做什么?” “正好,正好有这个机会。” 他眼神变得恍惚,“转运司掌管一路财赋军资,油水丰厚。一开始,我也不敢,但人若是被逼到一定程度,就什么事情都敢了。” “他们找到我,说可以帮我平步青云,可以让周家重现辉煌。但代价是需要为他们提供资粮。” 一开始是些金银,后面就需要军械。 尤其是经历过战阵,蕴含血煞之气的军械。 当时还问过他们为什么新的兵器不要,要淘汰下来的? 可对方只是冷冷的让他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他觉得,不过是淘汰后的军械,还能翻出天来。 便同意了。 “那批‘元祐五年冬’的军械,其中一部分是从西北前线轮换下来的旧械,正好符合他们的要求。” 周巍继续道,语气麻木,“我利用职权,以汰换名义将其核销,实则大部分都秘密转运给了他们。所得钱财,一部分用于打点上下,一部分,呵呵,也落入了我的口袋。” “李仪,他非要查!” “像个疯子一样盯着那批军械不放!” “他挡了路,尊使下了命令,必须要除掉他,并且要做得像是邪修所为,不能牵连到转运司的正常事务。” 第113章 三郎,你出息了啊 第113章 三郎,你出息了啊 “所以你就勾结黄泉宗邪修,用‘青蚨砂’布阵,驱使燎原兽,制造了洛水河滩惨案?” 昏暗的牢房,可以看见裴之砚的后槽牙都咬起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周巍苦笑:“最开始我和黄泉宗算是合作,可到最后,我的把柄在他们手上,不得不听命。” 将李仪杀了,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被李仪顺藤摸瓜,摸到他头上,一切都完了。 周巍的供词,触目惊心。 裴之砚连夜整理出详细的案卷,连同所有证物,一并呈交给李府尹。 此案牵扯重大,李格非不敢怠慢。 第二日天一亮立刻升堂审讯。 闻讯而来的老百姓,听闻此事都挤到府衙门前听堂。 面对如山铁证,周巍精神崩溃,对其勾结黄泉宗邪修、窃取军械、杀害李仪将军及灭口孙敬钱主簿的罪行供认不讳。 李仪将军率部抗击西夏。 在老百姓心中是个英勇为民的好官。 被周巍害死,群情激愤。 可着劲吐口水。 就是吧,这口水怎么吐,也吐不到瘫在公堂上的周巍,维持秩序的衙役倒是挨了好几口。 案情审理好,李格非立刻加急将案情上奏朝廷,等待朝廷的旨意下达。 六月初八,朝廷的旨意下达。 判周巍凌迟处死,抄没家产,夷三族。其罪列榜公告天下,以儆效尤。 孙敬不管是畏罪自尽还是被同党灭口,都已经构成渎职和同谋罪,追夺孙敬一切官职勋爵恩荫,抄没其所得家产,其子孙后代,永不录用。 至于钱主簿,性质较孙敬轻一些。 革去官员身份,但不抄没家产,允许他家人以庶民的身份领回遗体安葬。 另有一道旨意,是对裴之砚的嘉奖:赏赐绯鱼袋,赏钱千贯,绢五百匹。 赐绯是极大的荣宠,通常六品以上官员才有的待遇,破例赐予裴之砚,是极大的荣宠。 至于差遣。 因其佥判河南府的差事本就权重,且刚上任不久,便没有挪动。 旨意同意李府尹之前上书提的建议,让刘参军任推官,至于参军人选,则由府衙另一名资历较老的马志书担任。 又过了两日,对李仪将军的追封下来。 追赠李仪为观察使,加封武郡公。 李仪将军案,历时一个来月,终于结案。 这一个案子,让裴之砚在洛阳城的官员中打响了名号,也算初步站稳脚跟。 府僚见他,态度也从前期的审视质疑,变成如今的敬佩与热络。 衙署的府尹书房里。 李格非看着心情不错。 杜先生一来,看见他正练字,龙飞凤舞的写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大人心情不错。” “嗯。” 杜先生自个寻了个位置坐下:“一个月前,大人不是还苦恼,不知上面将他安在这是何用意。” 李格非写完最后一笔,收了手。 在杜先生旁边坐下,端起旁边的茶杯慢慢饮啜。 “先前怕是二愣子,来这里是被人那些人搁在这里搅浑水的。这件案子,如此棘手,便是我亲自出马,也不一定办得比他漂亮。 洛阳城多一个这样的人才,是好事。” 杜先生也端起一杯茶来:“那现在你心里可有数,他是太后的人还是……” “是谁的人不重要了。” 李格非心情极好的放下茶杯,“只要能让洛阳城更太平就行。” 杜先生点头:“不过,如今他被官家赐绯鱼袋,在洛阳城荣养的那些老大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思。” …… 等朝廷旨意的这几天,陆逢时也没闲着。 去了趟牙行。 买了两个婆子,一个洒扫的粗使婆子,一个专门负责吃食的厨娘。 八字面相都看过,靠谱。 粗使婆子姓苏,三十八岁,因为日子过得艰辛,看着比实际年龄老好几岁,幸好体格子粗,有把子力气,倒也有口饭吃。 厨娘姓庄,三十六岁,身材中等,十分爱笑。 她是洛阳本地的,家里还有儿子儿媳,两个孙子。 孙子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都到了上学的年纪,想让他们上学堂。 读书需要钱,庄婆子给大户人家走过厨房帮工,也在他们忙不及时掌掌厨,见多识广。 这几天陆逢时试了她的手艺。 还不错。 她与苏婆子不同,签的是活契,暂时就签一年,工钱一年是十八贯,也就是十八两。 真是不便宜。 在洛阳城这样的大府城,如果是专业的厨娘,可以独立撑起宴席的这种,一年要三四十两。 他们不用,负责几人的日常吃食就行。 所以便宜一半。 这就是高端与业余的区别。 吃过早饭,裴之砚跟陆逢时商量:“李仪将军的事告一段落,我打算明日启程回去一趟。” 陆逢时点头:“是该回去看看。” 当初因为朝堂流言蜚语,他不得不立刻赴任,现在告假回去,没人说得了什么。 既然决定,那就去做。 李府尹允许一个月的假,所以就不乘马车,两人骑马回去,能省些时间。 到余杭郡城外十里,已是十二天后。 “离家已经大半年了,逸哥儿不知道在不在书院。” 裴之砚牵着马缓步往前,前面有条溪流,正好让马儿吃会草,喝点水,他们也休息下。 “天热了,往年这个时候都已经放农假。他应该在家。” 他不在家,家里那么多田。 逸哥儿是个孝顺孩子,不会让二叔婶子两个人去收。 陆逢时点头:“不过照这个脚程,回家得大半夜,我们先去城内投宿,再去书院看看,若是不在,再回村。” “嗯。” 这个安排很稳妥。 城门落锁前,两人刚好入城。 找了家客栈落脚歇息,第二日一大早就去鹤山书院。 书院还有少数学子。 裴之逸半个月前就已经回去了。 两人便不再停留,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十余日,终是六月二十四日未时末赶到天云寺村。 六月的天,这个时辰还是天光大亮。 不过,到了六月下旬,各家田少的,稻谷割的都差不多了,这会都在翻弄稻草,晒干了是个宝贝。 裴家田多,只有三个劳动力,还有七八亩没有割完。 来到旧宅,门是锁着的。 “诶,这是谁啊,裴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一门富贵亲戚?” “徐婶子,是我们!” 徐氏眼睛瞪大了几分,仔细瞧了瞧,然后将剩下的几颗豆子放袋子里,围着陆逢时转了一圈,又将眼神落在裴之砚身上。 裴之砚点头:“徐婶子。” “哎呦,还真是你们啊,离家大半年了,我都没敢认。” 徐氏豆子嚼得多,一直都那么胖,比半年前更胖,都快赶上之前的陆逢时了,一笑就一条眼睛缝。 她兴奋道:“三郎,你出息了啊! 头一次赶考就高中,当初官差来报喜,我们都不敢相信。” “那个,” 陆逢时打断兴奋的徐氏,“徐婶子,我们先回去放下东西,再去找二叔他们,回头有机会再唠。” “成,成。” 两人又牵着马回到自己的宅院。 半年没住人,宅子上了一层灰,陆逢时也不想一寸寸打扫,用术法清洁干净。 将东西放下后,两人去田里寻二叔他们。 当两人骑着马出现在田边,裴启云还以为出现幻觉。 他们这地方,怎么出现穿着这么贵气的人。 莫不是迷了路,找他们来打听? 还是裴之逸眼睛尖,几乎是飞奔而来,边跑边喊:“爹,娘,是哥哥和嫂子。 他们回来了!” “还真是他们!” 裴启云和王氏活也不干了,跟着一起从田里朝田垄上走。 此时裴之逸一身泥巴的手已经抱住了裴之砚,使劲摇晃:“哥,真的是你啊,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嗯,我们回来了。” 裴之砚松开手,看着裴之逸点头:“嗯,长高了,不知道学问有没有长。” 裴之逸:“……,哥。” 如此高兴的时候,能别提功课么! 他在私塾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可到了书院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跟堂哥比,更是差远了。 这会,二老也已经走了过来。 看着穿着打扮,完全不一样的裴之砚和陆逢时,十分欣慰,王氏眼角已经含了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回家。婶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裴启云看着身上被蹭脏了的裴之砚,一掌往裴之逸脑袋上拍:“你这臭小子,都快十四了,还不知轻重。” “爹,我太高兴了嘛……” 裴之逸小声嘀咕,“再说了,爹您这么大年纪,不也没轻没重。” 裴启云面色微红。 这小兔崽子,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 而且,老子也没把怎么着,不就小心碰了碰。 裴启云赶着牛车,两人骑马跟在后面晃悠,两刻钟后到家,王氏半道下来,去村屠夫家里买肉。 裴启云到家也没闲着,跟过年似的,宰鸡杀鸭。 两兄弟撸起袖子帮忙。 王氏提着肉回来时,爷仨个正在给鸡鸭拔毛。 陆逢时跟着王氏进灶房帮忙。 一个时辰后,香喷喷的饭菜被端上桌。 裴之砚还未行冠礼,裴启云不让他喝,但他自个高兴,很是喝了几杯才算。 “你们回来的突然,家里祭祀的东西没准备好,明日去镇上置办后,再去看大哥大嫂。对了,” 裴启云接着道,“你考上功名,是大事。 吃过饭后,我还得去一趟族叔那儿,要大办一场庆贺庆贺。” 前面的裴之砚同意,后面的他拒绝了。 给出的理由是在朝为官,一言一行都会备受关注,还是低调些,省得有些事传了上去,影响不好。 一说这,裴启云立马就没意见了。 “那都听你的。就我们一家人高兴高兴!” 不过裴之砚回村的事,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村子里传开了。 他们刚吃好饭,碗筷还没来及收,就有不少村民提着东西来道喜。 刚才还说到影响。 裴启云自然不会收下。 见他们态度坚决,这些人也就歇了送礼的心思,不过没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管他平时熟不熟,反正得在这个官老爷面前露个脸。 回到他们居住的宅子里,已经临近亥时了。 烧水洗澡后,临近睡觉时,裴之砚站在正堂没动。 陆逢时穿着薄薄的中衣,不明所以看着他:“还有事要说?” “连日赶路,身子有些乏累。” 裴之砚说着,右手按在左边肩膀处动了动,“嘶,扯的背也有酸痛。” 他看向陆逢时:“不然,你用灵力帮我舒缓舒缓?” “好。”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赶去秘境历练的时候,她还给马梳理过呢。 裴之砚若是知晓陆逢时此刻的心思,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总之,陆逢时跟着他来到东屋,“躺下。” 裴之砚很是乖觉,立刻躺下,耳根悄悄泛起红晕。 这次不仅是耳根红,脸也悄悄红了。 陆逢时看着裴之砚明显不对劲:“怎么,连日赶路,发烧了?” 她用右手背贴在裴之砚额头。 确实有些烫。 “没事,我帮你梳理过后,好生睡一觉,以你的体质,明日就好了。” “嗯。” 裴之砚声音暗哑。 眼睛四处看,最后还是落在陆逢时粉嫩的唇上。 …… 裴家祖坟是在离天云寺村五里外的一片群山中,要翻两座山。 牛车只能停在山脚下,接下来只能靠走。 当初成婚的时候,陆逢时没有与裴之砚来此祭祀过裴父裴母过。 坟墓修葺得颇为整洁,显然有人时常打扫照看。 不过,陆逢时的目光却在看到坟茔前,锐利了几分。她目光沉静地扫过四周的山势走向,草木荣枯,最后凝视着两座坟茔本身。 她不动声色的运转体内灵力,双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清辉,仔细勘察。 等祭拜完毕后,陆逢时才小声告知裴之砚察觉到的异常之处。 “爹娘此处所眠之地,乍看之下青山环抱,甚是安稳。但以堪舆之术细察,确有几分不妥之处,长此以往,恐阴阳失衡,扰先人安息宁神,于后人气运也大有妨碍。” 裴之砚听得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有问题:“可能看出是何时所致?是当初下葬时便如此,还是后来人为?” 错别字等我起来再改。 第114章 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 第114章 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 陆逢时缓缓摇头:“不似初葬之误。 地气滞涩与水脉之异,痕迹相对较新,估计……就在这半年之内。” “且扰动的手法颇为隐晦,不似寻常山民动土所为,如果不是精通此道之人,根本察觉不到。” 她点到为止。 只是客观陈述勘察到的客观现象。 “可有化解之法?” 裴之砚最关心的是这个。 父母安眠之地,决不能有任何不妥。 “有。” 陆逢时肯定地点头,“所幸发现的早,问题尚不严重,无需惊动先人。可择一吉日,进行简单的‘理气’与‘疏导’。” 陆逢时掐指一算。 就定在两日后。 裴之砚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一切如你所言。 需要准备何物,你告诉我,我即刻去办。” 得知有法可解,他心中稍安。 这次回乡,若不是有她在身旁,这等隐患恐怕无人能察,日后或许真会酿成遗憾。 从墓地回来。 裴之砚立刻去准备理气疏导需要用的东西。 两日后的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山间雾气氤氲,草木还沾着露水。裴之砚提着准备好的东西与陆逢时再次来到坟前。 陆逢时今日穿了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裙,神色肃穆。 她先净手,然后点燃三柱清香,对着裴父裴母墓碑恭敬一拜,默祷片刻,方才开始行动。 她让裴之砚在坟后三尺处,按照她指定的方位,小心翼翼地挖开一个浅坑。 然后,将裴之砚寻来的五色卵石埋入坑中,每颗石头放置时,指尖都萦绕着微弱的灵光,轻轻点触石面。 如此方才引导地气。 覆土之后,她将提前画好的符箓拍在上面。 裴之砚隐约感到脚下土地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弥漫开来。 将之前那种隐隐之色感驱散。 接着,她走到坟茔左前方三丈处,让裴之砚在一处土壤略显湿润的地方向下挖掘。 果然,挖了不到一尺,便感到明显的潮气。 陆逢时将一截事先准备好的,内壁刻有符文的竹管埋入,竹管的一端微微倾向墓穴方向。 她再次掐诀,引导地下微弱的水汽沿着竹管的气路,缓缓流向墓穴周边,滋养土地。 裴之砚以肉眼看到,周围几株有些蔫头耷脑的野草,舒展了许多。 最后,她取出四张绘制好的阴阳调和符,分别在墓穴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埋下。 每埋下一张,她都念诵一段简短的安魂定魄咒文。 四张埋好,她站在墓前,双手结印,周身灵力缓缓荡漾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拂过整个墓穴。 就在整个理气过程接近尾声,陆逢时的灵力与墓穴周边气息完全交融,最后进行梳理巩固之时,她敏锐地感知到,在之前发现地气涩滞的那个方位,更深一点的土层下,有一丝与地气格格不入的残余秽气被她的灵气逼了出来。 这秽气不像天然形成,倒像是粗劣的厌胜之物短暂存在后留下的痕迹! 因其本身能量低微且已被地气消磨得差不多,若非她这次彻底疏导地气,根本察觉不到。 她不动声色。 待法事完全结束后,才示意裴之砚再次轻轻挖开那个刚刚埋下五色石的浅坑。 在五色石下方约半尺处,裴之砚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小心地拨开泥土。 发现那竟是几块已经有些风化,但依稀能看出曾被可以打磨成尖锐形状的兽骨碎片! 骨片呈暗黄色,表面似乎是用混合牲畜血液浸泡过,散发着淡淡的腥腐气。 正是那秽气的源头。 骨片之中,还混杂着一小撮特意从坟茔周边薅过来带有裴家先人气息的草根土屑,被恶意地缠绕在一起。 裴之砚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是,厌胜之术?!” 是谁如此恶毒? 陆逢时接过那几片兽骨,仔细感知上面残留的意念痕迹。 不过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消散无踪。 只能从这兽骨上查找线索:“这兽骨是常见的黑狗骨,经污血炮制,常用于破家损运类的厌胜之术。 取其“黑狗血破煞”的反面邪用。” “至于这坟头土……” 她眼神更冷:“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将恶咒对付裴家血脉后人。” 陆逢时捏着那几片污秽的兽骨,目光如电,仔细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虽然残留的意念已经消散,但她也不是找不到线索。 她指向其中一块较大的兽骨碎片边缘:“这切割打磨的痕迹,没有任何手法可言,不是专业之人所为。” 裴之砚凑近细看。 果然见那切口歪斜,带有明显的反复劈砍的痕迹。 陆逢时又将那撮坟头土屑捻起一些,在指尖细细摩挲,甚至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味道极淡。 但还是能闻到是一种草药,应是用作驱虫防蛇的。 陆逢时道:“施展此等厌胜之术,却连最基本的处理骨器的功夫都如此粗糙,说明施术者不是真正的修行之人,甚至可能只是从某个蹩脚的江湖术士那里,学了个皮毛。” “再一个,下手之人就是要针对裴家后人。 动手的时间是半年前,这段时间里对裴家下手的,我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因断亲脸面丢尽的陆大根夫妻俩。” “不过,是我执意要断亲的,他们要报复,也该报复我才是。” 裴之砚面色发沉:“这也说的通。 报复裴家后人,你与我的子嗣,也是裴家后人,孩子出现任何问题,最痛苦的自然是我们做父母的。” 想害她的孩子? 陆逢时阴冷的扯了扯嘴角,拿着兽骨与裴之砚来到山脚下,翻身上马直奔陆家村。 赶到陆家门口,差不多临近饭点。 “干个活,磨磨蹭蹭的,这都晌午了,饭也没做,你是要饿死老子吗?”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陆大根翘起脚坐在正堂的廊下骂骂咧咧,杨彩云撅起屁股在那翻晒从田间拉回家的稻草。 “诶,马上弄完,等会就去做饭。” 陆大根那恶劣的样子,外人看的都牙痒痒。 马嘶鸣的声音,让陆大根抬头看向院墙外,一看是穿着华丽的年轻男女,立刻就提起了兴致。 等他起身往前近两步,瞧了个清楚是陆逢时和他的女婿裴之砚的时候,一张脸笑得如同菊,利索的将门打开。 “你们怎么来了?” 陆大根的眼神落在裴之砚身上。 他当官的消息,自个也是听说了的。 估摸着是裴之砚觉得陆逢时做事太过儿戏,领着她来跟自己认错来了。 “裴女婿,快进来坐。” 陆大根声音很大,邻居本来是在屋里的,听到动静不免出来瞧个热闹。 这一个,陆大根就更得意了。 只可惜,两人下马后就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进屋的意思。 “你们进来坐啊!” 陆逢时懒得废话,直接从衣袖里拿出那根兽骨,扔在陆大根脚下:“认识这个吗?” 陆大根弯腰捡起来,定睛一看,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惨白! 走过来的杨彩云更是吓得往后缩了一步。 “这……这是啥玩意儿?俺不认识!” 陆大根梗着脖子道。 “不认识?” 陆逢时上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陆大根夫妇几乎喘不过气。 “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陆逢时冷眼看着他们两人:“看来,半年前我说的话,你们是一点都没记住啊!” 陆大根瞅了眼陆逢时,又看向裴之砚。 见裴之砚不说话,胸脯一挺,硬气了几分:“你们说是我就是我,这东西随处可见,不能因为他现在当官了,就冤枉好人吧?” “好人……” 陆逢时低低笑出声来,“这玩意儿,上面还有残留的驱蛇草的味道,整个陆家村,就你们家屋后种着那几株破草,需要我现在就去拔来比对吗?” “半年前,因为我决意断亲,你们怀恨在心,偷偷跑去裴家祖坟,挖了坟头土,埋下这恶心人的玩意儿。” “用这种下三滥的厌胜之术,诅咒裴家后人断子绝孙?你们好大的狗胆!” “没,没有!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杨彩云尖声叫道。 却因为极度恐惧而破了音,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裴之砚在此时上前,沉声道:“陆大根,杨氏。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们可知,诅咒官眷,亵渎先人坟茔,该当何罪? 按《宋刑统》,此等恶行,杖一百,流三千里!” “若查实证物确凿,罪加一等!” 裴之砚官威尽显。 陆大根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被裴之砚冰冷的目光逼视着,又不敢真跪,只能嘴上喊着求饶:“不关,不关我的事,都是这婆娘! 她听信了隔壁村那个瞎婆子的鬼话,说这样,能让她不好过。” 陆大根手指颤抖着指向杨彩云。 杨彩云一听丈夫把责任全推给自己,顿时疯了似的扑上厮打陆大根,可刚抬起手,就被陆大根的眼神给吓得停住手。 “当家的,明明是你嫌丢了大脸,整天在家骂骂咧咧,说不能便宜了那白眼狼!” “现在倒全怪起我来了。” 陆大根眼睛一横:“我可没说过这话,还有去见那瞎婆子的是不是你!” “你……” 去见瞎婆子的人是她,得到这个恶心人的方法,再转述给陆大根的也是她。 这竟然让杨彩云百口莫辩。 “我没兴趣听你们攀来咬去,狗咬狗。” 陆逢时语气森然,“我来是告诉你们,你那点粗劣的手段,伤不了我分毫。反而会因为你们这愚蠢的举动遭到反噬。 从今日起,你们就好好享受病痛缠身的果报。” “还有,这是最后一次。 若再让我们知道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算计,沾惹我身边之人的念头,无论你们躲到哪里,我必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说到做到。” 陆逢时说完,不再看瘫软在地的两人,对裴之砚道:“我们走。” 回程路上,裴之砚看着陆逢时侧脸,轻声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恶人自有恶人磨。” 陆逢时望着前方的路,淡淡道,“他们最怕的不是律法,而是他们无法理解的报应。这种日夜煎熬的恐惧,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况且,” “我们的时间和精力,不该再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裴之砚颔首。 那两人,不值得他们浪费时间。 不久后,陆大根和杨彩云陆续被厄运缠身,不是走路磕了牙,就是好端端的上个茅房掉粪坑。 折腾不到半年,就都瘦得不成样子。 村子里的人听到他们邻居说的事,也都离这家远远的。 就连老三家,知道事情始末后,也不让明哥儿再去他们家。 虽然已经过继,但儿子还是认他们,听他们的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回到村里,已经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 裴之逸过来找他们,说是要去湖边抓鱼,晚上炖鱼吃。 兄弟俩在小的时候,经常去湖里玩。 现在又是夏天,想都没想,带着渔网朝湖边去。 这个湖,就是当初陆逢时处理那块带血石头的那个。 湖还挺大,边上有人为堆放的一些大石头,平时来这里清洗衣物或是其他带泥的农具什么的,也都方便。 这是时代的生态,比后世那不知道要好多少。 鱼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裴之砚脱了外袍,只着一身简便的布中衣,裤腿挽到膝盖,赤脚踩在湖边浅水光滑的卵石上。 裴之逸更是活泼,早已迫不及待地跳进稍深一些的水里,拿着渔网兴致勃勃地寻找鱼群。 “哥!这边!这边鱼多!” 裴之逸兴奋地朝裴之砚招手。 裴之砚笑着摇头,拿起另一张渔网,动作熟练地撒开。 网具入水,惊起一圈涟漪。 陆逢时则找了岸边上一棵大柳树下的阴凉处,随意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惬意的看着他们。 裴之逸到底是少年心性,捕鱼没多久,就变成了打水仗,嘻嘻哈哈地撩水泼向裴之砚。 裴之砚起先板起脸佯装训斥,最终没忍住,笑着反击回去。 陆逢时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更深。 真好啊。 这样的日子才悠闲自在嘛! 第115章 吕家寿宴 第115章 吕家寿宴 逍遥自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月之期眨眼只剩十一天。 前一天晚上,王氏又是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围坐一起。 刚拿起筷子。 裴之砚就将裴启云面前的酒壶拿过来,往碗里倒满了酒,他起身,双手举起碗:“这么多年,多谢您二老操劳,三郎感激不尽。” 言罢,一饮而尽。 还差几月才十九的裴之砚是第一次饮酒。 一碗下去,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王氏心疼坏了。 “你自小就省心,我与你二叔也没帮什么忙。就一碗就够了,心意我们都知晓,别再喝了。” 裴启云道:“你有出息,大哥大嫂在天有灵也会替你高兴,我和你婶娘你不必挂心,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便好。” “嗯,三郎知道。” “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功课。” 裴之逸端起面前的酸梅汤,道:“将来也和哥哥你一样,进士及第。” 裴之砚拍了拍裴之逸的肩膀,表示认可。 最后,裴之砚是被陆逢时扶到住的地方,他那大高个,大半边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若是普通女子,根本搞不定。 热水烧好,陆逢时去叫裴之砚:“水好了,洗个澡醒醒酒。” 裴之砚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然后就没动静了! 陆逢时想了想,用五行之气给他疏导了一遍。 他脸上也就没那么红。 裴之砚终于清醒了几分,不过双眼依旧很迷离。 见他眼神依旧迷蒙,陆逢时轻叹口气,伸手将他扶起。 裴之砚倒是配合,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脚步却故意虚浮了一下,整个人又往她身上靠了靠。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小心些。” 陆逢时稳住他,声音不觉放柔了几分。 裴之砚含糊地应着,手臂却“不经意”地环上了她的肩,将大半重量倚靠过去。 他垂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发丝,嗅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与他身上残留的酒气交织在一起。 陆逢时扶着他,一步步挪向隔间准备好的浴桶。 水温正好,氤氲着热气。 她将他扶到桶边:“自己能行吗?” 裴之砚抬起迷离的眼,看着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头……还有些晕沉。” 陆逢时看着他被酒气熏得微红的眼尾,心尖突然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瞬,终是道:“我帮你脱了外袍,你自己进去泡一泡,解解酒。” 说着,伸手去解他中衣的系带。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颈侧的皮肤,温热而带着酒后的微烫。 裴之砚喉结微动,呼吸似乎滞了一瞬。 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近在咫尺而又专注的侧脸。 外袍褪下,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陆逢时移开视线:“好了,进去吧。我去给你拿换洗衣物。” 陆逢时转身去取衣物。 身后传来轻微的水声,应是裴之砚依言进了浴桶。 她快步从他包袱里找出他的干净中衣,正要返回,脚步却微微一顿。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深闺少女。 裴之砚方才那看似无力的倚靠,好似有着几分刻意。 方才身处其中,一下没回过神来。 她眉毛微挑一瞬,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裴之砚莫不是在撩她? 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啊…… 她拿着衣物走回隔间。 氤氲的水汽中,裴之砚靠在桶壁上,墨发披散,沾湿了几缕贴在他颈侧和脸颊。 长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水波在他锁骨下方轻轻荡漾,烛光下,水珠沿着紧实的胸膛缓缓滑落。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平日里清凉锐利的眸子,此刻仿佛蒙着一层烟雾,迷离中带着深邃,直直地望向她。 “衣裳,放在这边凳子上就好。”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目光却未曾从她脸上移开。 陆逢时依言将衣物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却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走到桶边,拿起搁在一旁的水瓢,舀了热水,轻轻从他肩头淋下。 水流温热,划过皮肤。 裴之砚身体立时绷紧了一瞬,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 他没想到她会留下。 更没想到她会…… “这样,舒不舒服?” 陆逢时语气平静,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的动作轻柔,偶尔指尖或手背会不经意地擦过他滚烫的皮肤。 每一次轻微触碰,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两人之间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阿时……” 他忽然低声唤她,声音暗哑得厉害。 “嗯?” 陆逢时抬头,对上他那双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深邃眼眸。 水声哗啦一响。 裴之砚的手臂从水中抬起,带起一串水珠,湿漉漉的手握住了她正在拿着水瓢的手腕。 他掌心滚烫。 陆逢时突然水瓢一扔。 在浴桶的水面上激起不少水珠,有些迸溅到裴之砚的脸上。 她笑得十分甜美,凑到他耳根处,轻声道:“官人,现在酒醒了么?” 想勾引她? 不能够! 要来,也是她占据主导。 四目相对,水汽缭绕。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融。 陆逢时能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样子,也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急促不安以及懊恼。 总之,很复杂的情绪。 她突然就绷不住了,在自己要笑出来前拍了拍他肩膀:“水快凉了,早些洗完,早些休息。” 裴之砚蚌住了! 她,她果然看出来了! 非但看出他的心思,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他一军。 裴之砚只觉得脸颊滚烫。 恨不得整个人缩进水里去。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她那双含着促狭笑意的明亮眼眸,却又像是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隔间的门被轻轻带上,留下裴之砚独自对着氤氲水汽。 他裴之砚,自幼聪慧,读万卷书,高中榜眼,办案缉凶也不在话下,第一次如此丢盔弃甲,被人看得透透地还反被调侃。 然而,在巨大的窘迫下,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悄然滋生。 她方才凑近时那狡黠灵动的眼神,看似冷静,实则并未有真正推开他的举动。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进步? 那他的美男计,还得接着使。 他就不信,自己这副皮囊,不能让她心动。 另一边,陆逢时走出隔间。 她背对着门,嘴角终于忍不住高高扬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哼,小样儿。 跟姐玩这套,还嫩了点! 不过,他方才那副蒙圈石化的错愕模样,倒是怪有趣的。 与他平日里那副沉稳老城,偶尔还带着官微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回到自己房间,推开窗户。 拿来毛笔朱砂,坐在窗边画符,这也是修炼的一种方式。 等裴之砚磨磨蹭蹭从隔间出来,她已经画了好几张,见他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门口,她挑眉:“洗好了?头还晕吗?” 裴之砚:“……,好多了!” “那便早点歇息吧,明日我们就要动身回洛阳了。” “好。” 翌日两人刚起床洗漱好,二叔婶娘就来了,带着做好的干粮水囊,还有几件新的衣裳,这些东西一共塞了满满四个包袱。 “婶娘,太多了。” 王氏道:“不多,就几件衣裳占地方。都是你们的里衣,我做的总比外面买的穿着要合身些。” 陆逢时笑着接着:“婶娘的心意,咋就收下吧。” 她左手接过其中一个包袱,右手将准备好的一百两银票塞进王氏手中。 “这,” 王氏看清手上的东西,立马推辞,“阿时啊,你这是干什么?婶娘不要。” “婶娘,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再回来,逸哥儿去书院读书需要银钱,家里也要有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王氏还是不想要。 “婶娘,我们平时吃穿用度都需要银子,你就拿着吧。 而且这是我和三郎的心意,婶娘的心意我们收了,我们心意婶娘莫要嫌弃。” 如此,王氏才将银票收好。 她想着,有了这银子,可以将两边的宅子都再修葺一番,等下次他们回来住,能更舒心些。 一一道别,两人在太阳刚升起时出发。 在假期的最后一天,终是赶到洛阳。 刚回到官廨,承德便递上来一个帖子,竟然是吕家送来的。 吕家三世四人为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在洛阳,吕家的地位举足轻重。 地方官员到任西京,拜会吕家是必不可少的礼节。 这是这必不可少的礼节,在裴之砚这里破了例。 虽说他刚上任就遇上了李仪将军被杀这样的大案,但案子结束后,他还是有时间将这个礼节补上的。 只是他宁愿告假回乡,也没有第一时间去走一走这个过场。 这在他离开洛阳的这一个月里,确实耐人寻味。 吕家 如今的掌权人是吕公著的长子吕希哲。 今年五十五岁。 洛阳城的局势,因为这位榜眼的到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不打算在此刻举办宴会的吕家,竟然因为一个新到的八品将作监丞,举行了这场宴会。 “谁送来的?” 承德道:“是吕家的管家亲自送过来的,说这份帖子是他们家主亲自写的。” 像吕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还是他们家主的五十五寿宴,整个洛阳的官眷基本都会到,那么多家,不可能每份帖子都由家主亲自提笔。 但裴之砚的这份,管家却特意告之,这是他们家主亲笔写的请帖。 七月十七。 是吕家寿宴的日子。 吕府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洛阳城内数得上名号的官员事假几乎悉数到场。 朱门高耸,仆从如云。 处处彰显着这个累世公卿之家的煊赫与底蕴。 裴之砚与陆逢时地上帖子,自有衣着体面的管事躬身引他们入内。 穿过重重庭院,但见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奇异草点缀其间,气派远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 宴席设在园水榭之间。 到了这里,就另有指引的婢女带着陆逢时穿过前面的回字长廊到达水榭的另一侧。 女宾区当真是团锦簇啊。 头上的金钗银钗,晃得陆逢时都有点睁不开眼。 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引路婢女将陆逢时引至一处位置颇佳的席位,柔声道:“裴夫人请在此稍坐,宴席稍后便开。” 陆逢时微微颔首,从容落座。 她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金挑线纱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白玉兰簪并几点珍珠小饰。 妆容清淡,在这满是绮罗中算得上素净,却自有一股清冷出尘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她刚一坐下,便感受到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有探究…… 自然也少不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毕竟,在座大多出身名门或累世为官,对她这个骤然得势的榜眼之妻,且传闻此女出身乡野,自然而然多了一股居高临下的观望态度。 很快,便有一位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褙子,头戴赤金头面的圆脸夫人笑着走了过来,主动搭话:“这位便是裴佥判的夫人吧?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好生俊俏的人儿。” 陆逢时起身见礼:“夫人过奖。还未请教夫人是……” 旁边以为穿着稍次一些的葱绿色衣裙的妇人忙笑着介绍:“这位是我们河南府通判赵大人的夫人。” 陆逢时颔首。 原来是赵必的夫人孙氏。 她神色不变,笑容得体:“原来是赵夫人,失敬。” 孙氏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坐下:“裴夫人真是好福气,裴佥判年轻有为,深得府尹大人器重,这才来洛阳多久,就办下了李将军那样的大案子,可了不得。 听说,官家还特意赏了绯鱼袋?”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 孙氏的话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位竖着耳朵听的夫人听清。 陆逢时淡淡笑了一声:“夫君身为朝廷官员,尽职办案是本分,当不得夫人如此夸赞。” 孙氏这话听着是夸赞,又何尝不是在点明裴之砚骤然显贵和圣眷正浓。 微妙地将她与在场那些根基深厚的家族区分开来。 带着几分挑拨和试探。 这是陆逢时在孙氏的眼中读出的信息。 孙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没想到这看似年轻的妇人竟如此沉稳,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正欲再说什么,另一位身着沉香色杭缎褙子、气质更为沉稳的中年夫人走了过来。 第116章 适其时,利其民 第116章 适其时,利其民 “孙夫人又在逗弄年轻媳妇了?” 来人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威严。 是今日寿宴的主角之一,吕希哲的三弟,吕希纯的夫人谢氏。 这时候的谢氏,与魏晋时期的谢,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但即便如此,谢家出来的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攀附上的。 谢氏嫁给吕公著第三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孙氏一见她,脸上笑容更盛,明显收敛了几分随意:“吕三夫人您可来了,我正和裴夫人说起裴佥判年轻有为呢!” 谢氏的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这位便是裴佥判的夫人? 果然气度不凡。” “墨卿那孩子不错,不骄不躁,是块好材料。” 她直接称呼裴之砚的字,显然是早就做过一番功夫的,如此称呼,耐人寻味。 若说是赞赏,却又称他为材料。 而非栋梁之才。 素来就有宴无好宴这句话,才落座半刻钟,陆逢时便领教了一番。 你来我往间,全是试探。 陆逢时没有多言,这次只是喊了声吕三夫人,行了晚辈礼,便坐在那不动了。 谢氏作为主人家,岂会让自家的宴席冷场。 招呼着大家唠家常。 这些,陆逢时是一句嘴也插不上。 当然,她也没兴趣。 正当谢氏游刃有余地主持着场面,与诸位夫人闺秀言笑晏晏之时,一道更为雍容华贵的身影在一众仆妇婢女的簇拥下,缓缓步入水榭。 来人约莫五十上下,身着深青色绣金凤牡丹纹样的锦缎大袖衫,头戴着翡翠掩鬓,正中一支赤金点翠祥云凤凰步摇。 仪态端庄,面容保养得宜。 她一出现,原本略有些嘈杂的水榭顿时安静了几分。 所有女眷都站起身来。 正是今日的寿星吕希哲的夫人,吕家当家主母,出自荥阳郑家的郑氏。 她没有立刻走向主位,而是目光含笑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陆逢时这一席。 很快又收回目光。 “方才处理些琐事,来迟了些,诸位夫人莫怪。有劳三弟妹替我周全。” 谢氏浅笑回道:“大嫂言重了,分内之事。” 郑氏落座,宴席便正式开始。 珍馐佳肴如流水般呈上,水榭外湖面上歌姬乘着小舟轻歌曼舞,丝竹声悠扬,一派富贵风流。 席间话题多是洛阳风物,各家趣事。 陆逢时安静用餐,偶尔与身旁的刘云明的夫人小郑氏低声交谈两句。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一位身着石榴红襦裙,眉宇间带着骄纵之气的少女忽然将话题引向陆逢时。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好奇:“裴夫人从江南余杭而来,那地方听说风景极好,女子也都温柔似水。 不知裴夫人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 “可会抚琴弈棋,吟诗作画? 我们洛阳的姐妹常以此自娱呢。” 陆逢时抬头,哦了一声,道:“不会。” 众人神色各异。 小郑氏放下筷子,小声告知:“她是西京留守李大人的嫡孙女。” 那来头不小。 难怪这话看着是好奇闲聊,实则暗藏机锋。 点明她来自温柔似水的江南,又问及风雅技艺,她若是说不精此道,便做实出身乡野不通文墨。 那与这满座的雅致贵女们便格格不入。 她们心里难道不清楚? 就是故意刁难。 只是未曾想到,陆逢时如此直白的回答两个字:不会。 此言一出,水榭内顿时安静了一瞬。 那李娘子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愣怔之后,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与得意:“裴大人才高八斗,裴夫人却不通文墨,我有些好奇,那你们平时能聊得来吗?” 陆逢时吃的也差不多了。 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了嘴。 这才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看向那位李娘子:“这位娘子所言,倒是让我想起一则旧闻。 昔年东坡先生谪居黄州,常与田野樵夫、市井贩夫往来,听他们说稼穑之艰,市价之变。” “先生曾言:‘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她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继续道:“可见真正通透之人,眼中从无高低贵贱之分,亦不会以己之长,轻人之短。 “夫妻之间,贵在知心。 “外子与妾身,平日所谈,或许是民生琐事,或许是书中趣理,又或许只是一碗羹汤的咸淡。 只要心意相通,言谈自然投机,又何须拘泥于是否一定要琴棋书画,字字珠玑呢?” 陆逢时这一番话,引经据典。 瞬间将李娘子那“不通文墨便无法交流”的论调衬得无比狭隘浅薄。 紧接着,她又将夫妻相处之道归于知心与心意相通,反而显得李娘子的问题幼稚而失礼。 李娘子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周遭那几个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小姐妹,也纷纷尴尬地移开视线或低头喝茶。 竟无一人帮她说话。 说什么呢? 明明这个陆氏就是粗鄙的乡间妇人,可人家一开口,那学识把她们全都给比了下去。 这时候开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 李娘子身份贵重不假,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主位上的郑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赞赏,适时地轻笑出声:“裴夫人此言大善。” “夫妻伦常,本就在于一个“知”字。琴棋书画是雅趣,柴米油盐亦是真谛。能说得上话,便是最好的。” 另一位与郑家交好的老夫人也笑着附和:“正是这个理。倒是我们做这些老婆子,整天拘着孩子们学这学那,反倒忘了根本了。” 经此一番,再无人敢小觑这位不通文墨的裴夫人。 她虽未展示任何才艺。 但那份引据经典的信手拈来,不卑不亢的气度以及四两拨千斤的智慧,远胜于浮于表面的吟诗作画。 水榭女客这边暗流暂息,丝竹声依旧悠扬。 不过众人心思已悄然变化。 陆逢时安然稳坐,仿佛方才那场机锋并未发生一样。 与此同时,隔水相望的男宾区。 气氛更是微妙。 宴席设在一处开阔的临水平台,视野极佳,可览园中盛景。 吕希哲身为寿星,坐于主位。 虽笑容和煦,与周遭几位年长的官员名士谈笑风生,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仪。 不是普通文士。 裴之砚作为新面孔,且是今日洛阳官场风头最劲的人物,自然备受瞩目。 他被安排的位置不算靠前,却也不会是边缘的一席。 同席官员多是中年官员,品级有高有低,皆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练之人。 酒过数巡后,话题渐渐从风雪月转向时政民生。 一位身着藏青色儒袍,身材有些消瘦的老者抚须开口,他是西京国子监的一位博士,姓王。 以学问渊博,言辞犀利得名:“裴佥判甫一至任便破获李将军案,雷厉风行,令人敬佩。 如今案犯都已伏诛,可老夫却听闻,涉案的军械流散颇多,不知后续清查之事,可还顺利?” 裴之砚神色恭敬:“王博士过誉。 此案能破,倚赖府尹大人坐镇指挥,同僚协力,下官不敢居功。” “至于后续清查,确乃千头万绪,不过下官相信在府尹大人的带领下,一定会追回流失军资,厘清责任,还朝廷法度。” 王博士轻笑一声,举起杯中酒往前推了推,轻啄了一口。 此时,又有一位身材微胖,面带富态的官员笑着接话:“裴佥判所言极是。 不过,如今这世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常事。” 此人是洛阳县的一位权贵,与转运司多有往来,不过转运司出事后,倒是没看到过他的身影。 “李员外提醒的是。” 裴之砚也不过多阐述,只是平静道,“依法依规查证便是。 相信乾坤朗朗,自有公道法理。” 李员外一愣。 呵呵两声,兀自与旁边的官员喝酒唠嗑去了。 裴之砚拿起筷子,接着吃。 主位上的吕希哲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方才缓缓开口:“裴佥判年纪轻轻,能持重若此,甚好。” 办案子,既要有一往无前的锐气,也需要洞明世事的练达。” “分寸二字,最是重要。” 裴之砚再次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表示受教:“吕公教诲的是,下官谨记于心。” 又有一位官员似是不经意地笑问:“裴佥判师从何处?观你言谈举止,颇有章法,想必是名师高徒!” “晚辈愚钝,岂敢妄称名师高徒。 只是自幼蒙学于乡塾,后再书院进学罢了。” “听闻是在一个富商捐赠的书院,叫什么名字来着,竟一时想不起来。” 裴之砚道:“鹤山书院。” 那官员呵呵道:“对对,不过之前还以为裴之砚如此才华,或是从哪个知名的书院出来的。” 裴之砚笑而不语。 这时,一直不曾言语的李格非开口:“鹤山书院确实名气不大,不过我听说,故国子直讲龚原,曾有一段时间游历至余杭郡。” 此话一出,宴会竟然逐渐安静下来。 龚原是谁? 只要是做学问的,没几人不知。 他是王安石的门生,即便老师已经故去,仍旧坚持他的思想理念,并未划清界限。 所以在太后掌权的这段时间,龚原一贬再贬。 后面干脆四处游历讲学。 倒是没人关注,他具体去过哪里。 李格非又是如何得知,他曾在余杭郡停留过? 吕希哲的目光落在裴之砚身上:“裴佥判是龚原的学生?” 吕希哲此问一出,临水平台上的气氛瞬间一变。 即微妙又有些凝重。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裴之砚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回吕公话,晚辈确曾有幸,于鹤山书院蒙龚先生教诲数月。” 裴之砚谈到他,眼神多了几分郑重,“先生学识渊博,于经义见解深刻,于治政亦有独到眼光,令晚辈受益良多,至今感念。” 气氛更加微妙了。 谁都知道,龚原与吕家不对付。 “不过,先生教导,重在学以致用,经世济民八字,常言道‘尽信书不如无书’,鼓励学生独立思考,不囿于一家一言。 晚辈资质驽钝,于先生之学,仅得皮毛,未能深究其奥义。” 吕希哲眸光闪了闪,道:“那依佥判之见,如今朝廷法度,是新的好,还是旧的适宜?” “晚辈入仕日浅,见识有限。 不过,学生以为,法无新旧,唯有适其时,利其民便是好的。” “好一个适其时,利其民。” 吕希哲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息怒,“不囿于门户之见,能持中务实,以国事民生为重,确是难得。坐吧。” 他没有深入追问。 也没有表态。 但“难得”二字,已是一种隐晦的认可。 在场人精于察言观色,心中各自都有了计较。 这位裴佥判,背景或许与新学有些牵扯,但本人显然是个极有主见,且懂得官场生存之道的聪明人。 不是简单归类或拿捏的角色。 难怪太后和官家,要把他安排在这里。 不好拿捏,那就是把锋利的剑,只是究竟如何锋利,那就看接下来的了。 洛阳城,可不是说办下一件李仪案,就行的。 宴席上的话题随后又被引开。 但经过这番问答,裴之砚在洛阳顶级官宦圈子里的形象,变得清晰,但也更加复杂。 在他们认为,这不仅仅是个运气好破了案的年轻人,而是有头脑,有原则,且深谙进退之道的年轻佥判。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 宾客们互相道别。 裴之砚也与几位同僚拱手作别后,正欲寻陆逢时一同离去,一位身着深蓝色锦袍,年纪看着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笑着走了过来。 此人方才宴席上坐在不远不近处, 裴之砚有些印象,似是西京留司御史台的一位属官,姓邵。 “裴佥判,请留步。” 邵御史笑容可掬,语气热络,“今日得见裴佥判风采,真是名不虚传啊。” 裴之砚停步,拱手回礼:“邵御史过奖了。” 邵宏摆摆手,仿佛随口提起般说道:“诶,裴佥判少年英才,如今更是深得府尹大人信重,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不过方才邵某偶然听闻,裴佥判如今似是住在府衙官廨?” 富婆总裁们,马上又是月底啦,这个月双倍月票,我决定明天开始到三十号,每日暴更万字以上,手上有票票的,都砸过来吧,你们的支持是我暴更的动力哇~~~ 第117章 有妖气 第117章 有妖气 裴之砚目光微动,道:“正是。 初到洛阳,一切从简,府衙官廨甚是便利。” “官廨狭小逼仄,平日里多是给单身赴任或暂住的官员将就所用,裴佥判如今携眷在京,岂能长久屈就? 这未免太委屈尊夫人了,也,也有失体面啊。” 他似推心置腹一般,继续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合该有一处相匹配的宅院才是。” “不瞒你说,我有一位姻亲,恰好在城南有一处三进的宅子,清幽雅致,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只因他外放为官,那宅子如今正空着,托我寻个妥当的人家照看。” “裴佥判若是不嫌弃,大可先搬去住着,租金什么的都好说,象征性地给一些便是,总好过挤在那小官廨里。” 陆逢时此时已经出来了。 裴之砚个头挺高,她一眼就看到了。 还没靠近,就听得那官员在与他说宅子的事。 她便先去寻承德,在马车上等着。 约莫半刻钟后,裴之砚撩开车帘在她身边坐下。 “宅子的事,说好了?” 裴之砚看向陆逢时:“你都听到了?” “嗯。” 声音看似很小,但对她来说,跟在耳根前将没区别。 “你想去看看吗?” 陆逢时摇头:“别人的宅子,住着不踏实。” 裴之砚轻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况且他刚来洛阳上任才两个月,急着换宅子并不是明智之举。 宴席过后,洛阳似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裴之砚重点还是处理李仪将军案流露在外的军械,其间也处理了几件人命案。 七月的洛阳,暑热渐消。 却猝不及防地迎来了一场连绵数日的罕见暴雨。 伊、洛、瀍、涧四水水位暴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枯枝,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河道,扑向两岸的农田村舍乃至洛阳外城的部分低洼坊市。 灾难骤然来临。 河南府衙内,李格非面色沉肃,第一时间让差役击鼓升堂,召集府衙所有重要官员。 公廨内,烛火在风雨带来的湿气中摇曳不定。 “四水并涨,灾情如水!” 李格非的目光扫过在座各位同僚,“即刻起,府衙上下,一切以防汛救灾为第一要务! 所有官吏,各依职守,全力应对,若有玩忽懈怠者,本官定严办!” “刘推官!” “下官在!” 刘云明立刻起身上前听令。 “你即刻带人,协同洛阳,河南两县衙役,昼夜巡查堤防,遇有险情,立即征发民夫抢修加固。 尤其是洛水南岸和漕渠沿线,决不能让洪水灌入城内中心地段。” “必要时,可权宜行事,强制疏散低洼处的百姓!” “马参军!” “下官在!” 新任马参军赶紧应声起身。 “你负责统筹府库,立刻开仓放粮。” “于地势较高处如天津桥附近和白马寺周边设立临时粥棚,安置灾民,绝不可出现饿殍之事。” “还有,立刻召集城中郎中设立义诊点,严防大疫发生。” 一道道命令被快速下达。 然而,水势浩大,远超预期。 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报!洛水南岸永通坊出现溃口,洪水已涌入坊内!” “报!漕渠水位已平岸,部分货物被淹,码头告急!” “报!城外村庄多处被淹,大量灾民正涌向城门!” 压力如山般来袭。 李格非坐镇中枢,眉头紧锁,不断根据传来消息调整部署。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裴佥判!” “下官在!” 裴之砚立刻出列。 “协调筹措之事,交由你督办!” 李格非将手令给他:“持本官手令,即刻与西京留守司、漕司接洽,请求调拨人力、舟船、物资协防! 再者,动员城中各大行会、粮商、药铺,晓以大义,让他们捐钱粮药材,平抑粮价!” “告诉他们,官府会记下这份人情,但若有谁敢趁此囤积居奇,”李格非语气骤然转冷,“本官绝不姑息!” “下官明白!” 裴之砚领命,立刻冒雨前往西京留守司和漕运衙门。 凭借李格非的手令和他本人不卑不亢的沟通,成功争取到了兵丁协助维持秩序以及部分漕船的调度权,用于转移灾民和物资。 接着又注意拜访洛阳城中的各大行会首领和巨贾。 有人哭穷,有人观望,还有的意图讨价还价,谋求日后好处。 裴之砚软硬兼施,很快将第一批紧急筹措到的粮食药材麻袋等物资清单呈送到李格非的案头。 看到上面远超预期的数字,李格非连日来的疲惫舒展不少。 赞赏的看了眼裴之砚:“做得很好!” 连轴转了几日的裴之砚,感觉自己身上都馊了,这才有时间回官廨休息喘口气。 到官廨已是深夜。 陆逢时听到动静就醒了。 “回来了?” 庄厨娘也醒了,提来热水,承德去准备干净的衣物。 等他泡好澡。 庄厨娘热好的饭菜端上了桌,煮的姜汤也好了,一碗喝下去,都冒出细密的汗珠。 陆逢时坐在一旁,看他吃饭。 等吃好,才询问这次灾情的情况。 裴之砚简单说了现在的进展和面临的困难:“如今全靠人力苦撑,只盼雨势能早日停歇,朝廷的援助能快些到来。” “我观此雨,煞气最盛之时已过,明日午后当有渐歇之象。” 裴之砚闻言,眸光都亮了几分。 “若雨能停,便是最大的好消息!” 水退一寸,堤防的压力就能轻一分,灾民安置,清淤防疫诸多事宜也能更快推进。 “嗯。” 陆逢时点点头,继续道:“光是等雨停还不够。 我虽不能像你们那边调动千军万马,但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裴之砚看向她:“阿时,你的意思是?” “我修行之法,于引导地气,安抚水土略通一二。” 陆逢时解释道,“这几日我走访了几处关键堤坝,找到些薄弱的地方。” 裴之砚会意,立刻与陆逢时来到书房。 她将有问题的地方写下来交给裴之砚:“你应该能用得上。” “这岂止一句用得上。” 裴之砚看陆逢时目光灼灼:“阿时,你帮河南府大忙了!” “只是,是否会太耗心神?对你自身可有妨碍?” 裴之砚最关心的是这个。 官场纷争,救灾实务,他都可以冲在前面,却不愿她因此有所损伤。 “无碍,只是些疏导引导的小术,并非逆天改命,费些精神罢了。” 天灾无情,她也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何况,这也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好。” 裴之砚不再多言,而是起身:“那我们早些休息。” 翌日。 雨势果然如陆逢时所料,虽未全停,但已从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中雨。 裴之砚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继续去各处督办协调。 陆逢时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深色粗布衣裙,用灵力模糊脸庞,也出门去了。 她去的是被积水围困的里坊和安置灾民的粥棚药摊附近。 在一处临时搭起的粥棚边,她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围着一个老郎中,咳嗽声不断。 老郎中看着药箱里所剩无几的药材,连连摇头。 陆逢时佯装路过,指尖悄然弹出一缕极细微的木之灵气,混入那正在熬煮的汤药之中。 木之气代表生机,不能治病,但能稍稍提振一下这些虚弱身体的正气。 让他们能多抗一会,等到更多的药材送来。 之后,又绕到永通坊外围。 这里积水仍然很深,官兵和青壮们喊着号子,拼命加固一段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坊墙。 她掐了个决,将土之灵气渡入坊墙的基脚。 此举只为给他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垒好沙袋。 直到天色渐晚,她感到灵力消耗颇大,才返回官廨。 她刚换下衣服,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的喧哗,还夹着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来到门口,只见一队长长的,插着漕运旗帜的车队,正满载着麻袋木料等物资,在府衙差役的引导下,朝着仓库方向行过去。 看来,裴之砚那边,也有了进展。 这次水患,一共历时一个多月,直到中秋前夕,洛阳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灾后的洛阳,迎来中秋,似乎格外热闹。 烟爆竹声此起彼伏。 承德也买了些回来放,官廨中的气氛也不错。 庒厨娘手艺好,做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和几碟子小菜,摆在小石桌上。 裴之砚难得偷闲,褪去了官袍,只着一身家常的青色直裰与陆逢时对坐赏月。 “总算是过去了。” 裴之砚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甜糯适中,“这一个月,像是过了几年。” 陆逢时捧着温热的茶水,看着月光下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嗯了一声:“百姓能安生过节,便是最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从灾情中的琐事说到洛阳城中秋的习俗。 裴之砚说起白日里去巡查时,看到孩童在街巷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不由感慨:“小孩的忘性总是大的,也是好事。” 陆逢时闻言,唇角微微弯起:“若是能一直如此,便是世道清明。” 只是,熟知历史的她,很清楚高太后没两年就会死。 她死后,官家亲政。 许是年轻的官家对祖母高太后和旧党不满已久,所以一旦掌权,便迅猛反扑,官员都忙着清除异己。 国家内耗严重,百姓亦是受到很大影响,苦不堪言。 只是这些,她知道,却也无可奈何。 她做不了官。 即便是男儿身,做了官,历史的洪流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吗? “裴之砚!” 陆逢时突然这么连名带姓叫他。 他突然神色一凛。 竟是比当初在大殿面见官家和太后还让他紧张。 “阿时,是有何事要与我商谈?” 看见本来还放松的裴之砚,瞬间正襟危坐,陆逢时本来刚才还略有些沉重的心情,立刻没了。 瞅着他道:“你这是紧张?” 她有这么吓人么? “这是爱重!” 裴之砚一本正经的纠正。 “好,那我还得多谢官人的爱重。” 陆逢时眯起眼笑道,“我是想问你,如果你没遇见我,会相信这世间有修炼之人的存在吗?” 裴之砚正要回答,陆逢时却突然起身,眼神一厉,抬眸看向官廨的东南方向。 “怎么了?” 裴之砚敛眉,跟着站了起来。 他了解陆逢时,绝不会无故如此。 陆逢时却又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 “有妖气!” “妖?” 她看向裴之砚:“似乎在朝漕运码头那边移动!” 因为水灾,陆逢时对整个洛阳城也算是熟悉了起来,哪里是漕运码头,洛阳各个坊市,也都不陌生。 很快就辨别了妖气的方向。 裴之砚脸色立刻沉下来,毫不犹豫道:“我立刻去府衙调人!” “来不及了,我先去看看。” 妖气移动很快,等他调集人手,还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如轻烟般掠出小院。 裴之砚甚至没来得及拉住她。 他心头猛地一紧,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向冲向马厩,同时对闻声出来的承德厉声喝道:“随我去府衙。” 陆逢时身形极快,顺着妖气一路追到漕运码头。 越是靠近,水汽越重。 空气中弥漫着河水和货物混杂的气息。 竟是将妖气遮掩了一些。 中秋夜的喧嚣在此处已然沉寂。 只有零星巡逻的兵丁脚步声和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陆逢时收敛全部气息,落在一处堆放货物的高大货栈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码头区域。 码头区因水患刚退,许多仓库还浸泡的积水中,一片狼藉。 不多时,她的目光锁定在一处半塌的仓库阴影里。 陆逢时敛息靠近。 只见月光下,一具人形骨架正蹲在地上,用它仅剩下骨节的手,暴躁地撕扯着一具牲畜尸体。 将腐肉塞进它那没有皮肉的颌骨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陆逢时一愣。 这玩意儿到底是啥? 尸傀? 若是尸傀,又怎会散发着妖气? 难道就如戏本上写的,是天然形成的骨精? 第118章 是一柄剑(加更一,求票) 第118章 是一柄剑(加更一,求票) 陆逢时屏息凝神,灵力内敛至极致。 那骨架约莫成人大小,骨骼灰白,关节处附着少许未腐尽的筋络,头颅眼窝中跳跃着两簇幽蓝色的火焰。 不是尸傀,也不是怨灵被驱使而来。 陆逢时心下迅速判断。 难道是在河底沉埋多年,受地脉水汽浸润,又恰逢此次大水,被冲出了河床? 如此,称呼它为骨精,倒也说的过去。 就在这时,骨精似乎嗅到了生人的气息。 是远处巡逻的兵丁。 它颌骨开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眼窝中的幽蓝火焰猛地窜高几分,丢弃爪中腐肉,四肢着地,如一只扭曲的大狗一般,迅疾的朝那队兵丁潜行而去。 若让它袭扰生人,必酿成恐慌,甚至可能伤及性命。 不能再观察了。 她身形如鬼魅般飘出,后发先至,落在那队兵丁与骨精之间的空地上。 素手一翻,指尖已夹住三张符箓。 是驱鬼符。 她这个职业,遇到最多的就是阴鬼之物,所以化煞符和驱鬼符、引魂符等常备着。 但确实没有画过驱妖符。 不过骨精虽属妖怪,驱鬼符也是有些用处。 在三张符箓笼罩下,骨精迅速得到抑制,无法再前行。 它扭转头颅,眼窝中的幽蓝火焰剧烈跳动,发出不安的‘嘶嘶’声,对着符箓显露出本能的畏惧与排斥。 巡逻兵丁似乎察觉到远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 陆逢时立刻布了个小小的结界。 驻足眯眼望去,却只见月光下水光粼粼,并无异状。 “头儿,看啥呢?” “好像有点冷飕飕的。没事,许是水汽重,快走,交班了。” 兵丁看了会,并未发现异常。 嘀咕着走远了。 他们走了,自己也好施展些,她目光重新锁定被符箓暂时困住的骨精。 它虽得形,但灵智极低,全凭本能,且根基浅薄,全靠此次水患催生。 对付此类精怪,强行打散其初生的灵识有伤天和。 主要是,它气息还很干净。 并未伤人性命。 她略一思忖,已有计较。 正当她准备动手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很快就看到裴之砚飞身下马,来到她身边。 “阿时,妖物在何处?” 陆逢时刚让裴之砚靠近结界,乍一看到一副人骨在面活动,裴之砚本能的后撤两步。 不过迅速镇定下来。 挥手让衙役散开警戒四周,阻止任何人靠近。 “此乃何物,可需动手?” “是水底沉骨偶然得机缘所化的骨精,灵智未开,本能行事。” 陆逢时解释道,“尚未行恶,不宜强杀,我欲将其灵识打回,骨躯封沉。你让人守住四周,莫让旁人惊扰。” “好。” 裴之砚下令,王彪执行命令毫不含糊,立刻带人将这片货栈区彻底隔离。 陆逢时见状,不再多言。 双手掐诀,周身灵力涌动,比方才更加凝练。 她指尖凌空化符,口中清吟,一道蕴含着水润与土德之力的符印自她指尖飞出,缓缓压向那挣扎的骨精。 它似乎感知到巨大威胁,发出一声尖啸,拼尽全力挣扎。 但它的力量与陆逢时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符印落下,它眼窝中的幽蓝火焰剧烈闪烁,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整个骨架仿佛失去了支撑,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回了一堆看似寻常的枯骨,只不过表面稍显莹润些。 再无旁的气息。 陆逢时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略有细汗。 她取出一张空白符箓,凌空书写几个符文,将其贴于那堆骨架上,暂时镇住残留的微弱地阴之气。 “可以了。” 她转向裴之砚,“先将它收好,我择日将它处理了。” 当那些衙役看着抱着一堆骸骨的佥判大人,无不惊恐好奇的看着。 一个十八九岁的衙役小声问王彪:“王大哥,方才我们明明什么也没瞧见,怎么突然就多出一副人骨来?” 他们虽然是衙役,但这也挺吓人的。 王彪:“在衙门办事,就是多做少看,更少打听。” 他说完,脱下身上的外衣,走向裴之砚,用来包住那堆人骨:“大人,可需属下处理了?” “不用。” 裴之砚将人骨放在马鞍旁,道,“你带着他们再在附近巡视一番,无事就都回去歇着。” “是。” 王彪应声,挥手带着其他几个衙役快速往码头去。 两日后,陆逢时找了一个干净陶翁,将人骨收敛,择一处远离水脉地气平和之处深埋,如此也算是将此事处理妥当。 埋好人骨的第二天,陆逢时收到铁心的传信。 她已经打好了芥子袋,但因宗门还有些事走不开,所以让她有空,可以去锻器宗取。 陆逢时感叹,秘境一别,竟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这日裴之砚下值后,她将自己要去锻器宗的事跟他说了声。 “你要去锻器宗?” 裴之砚吃饭的动作停下来,“要去多久?” “说不准。” 什么叫说不准? 裴之砚抿了抿唇:“我前些日子已经让承德去了和淮阳的伏羲陵庙附近开始走访,若是有消息,我如何告诉你?” 陆逢时诧异的看着裴之砚。 怪不得这几日不见承德,原来是去了淮阳。 这事,她本来想着自己再去看看,不过承德已经去了,那就等他的信息吧。 “我只是去取个东西,快点的话一个来月,慢的话不会超过两月。” 裴之砚深深看她一眼,点头:“好。” 回到屋子,陆逢时简单的收拾包袱放在桌上,第二天一早就方便些。 等她修炼好,庒厨娘已经煮好了软羊面。 这是目前为止,庒厨娘做的吃食里面,陆逢时最喜欢的一种。 用熬煮的软烂的羊肉作为浇头,汤汁浓郁,面条浸润了肉香,鲜美无比。 果然,还是要有点钱。 如此,才能享受得到这种美食。 知道夫人爱吃,庒厨娘煮了不少。 陆逢时刚坐下,竟见裴之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露水。 “府衙又出了紧急事务?” “嗯。” 裴之砚挽起袖子洗了手,坐在陆逢时对面,庒厨娘已经端来一碗放在裴之砚面前,“就是上次那个邵御史可还记得?” 陆逢时想了想,道:“那位想要让你租宅子的那位?” “是他,家里出了人命案,他管家来报案。” 卯时刚过,王彪就过来喊他去衙门受理这桩案子。 倒不是必须是他。 就是那管家,点明让他受理。 等他到了衙门问清楚事由,便让刘云明先接手了。 普通的案子,得按照流程来。 陆逢时挑眉:“对方都点你名了,真不过去看看?” 裴之砚吃了一口,道:“刘推官已经去了,等他回来汇报具体情况。” 吃好饭,陆逢时拿起包袱准备准备走。 裴之砚一路跟着她来到马厩。 看着她把小黑牵出来,包袱放在上面。 其间都是一言不发。 “你,还有事?” 裴之砚闷闷不乐:“你一点也没有舍不得。” 没等陆逢时狡辩,他又道:“这里是你的家,你难道不留恋吗?” 住了几个月。 平时早起修炼后,就去厨房看庒厨娘捣鼓吃食。 要么就看看书,画画符。 总体来说,日子是过得很惬意的。 怎么会不留恋。 正如他所说,这里是她的家,从秘境出来后相逢到现在,裴之砚那张嘴已经许久不欠了。 不仅如此,他好似有意无意会找机会撩拨自己。 若不是她心里还藏着些事,对这种极品美男,还自荐枕席的这种,她是抵抗不住的。 “说的我好像不回来似的。” 陆逢时清了清嗓子,看着他,“昨日不是说了,一个月就回来了。” 她这次是去办正事。 芥子袋很重要的。 得到陆逢时再次保证,裴之砚脸色好了很多。 将缰绳递到她手上:“好,路上行事小心,我在家等你回来。” 辞别有些矫情的裴之砚,陆逢时翻身上马,朝西城门去。 锻器宗在绥德。 正常骑马需要十一二日,她了七日的时间到达绥德。 锻器宗不似寻常修仙门派隐于深山老林,反而坐落于一处巨大的火山熔岩湖畔。 此地地火充沛,是炼器铸兵的绝佳之所。 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热意与隐约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通报姓名后,自有弟子引她入内。 穿过灼热的锻造工坊区域,来到后方相对精致的待客偏殿。 不多时,一阵灵力波动。 陆逢时抬眼去看,是几月未见的铁心师姐,还是之前一样飒爽的装扮。 “铁心师姐。” 陆逢时含笑打招呼。 “陆师妹,有些日子没见了,你灵力好似愈发凝练了。” 两人寒暄一番后,铁心从她芥子里掏出一个物件递了过来:“喏,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个仅有巴掌大小,触手微温的锦囊,颜色是沉静地深褐色,表面用银线绣着玄奥的符文,隐隐有灵光流转,看上去十分精致。 “多谢。” 陆逢时接过,灵力微探。 内里空间颇为宽敞,能放置不少东西。 总之,往后出门行走,再也不用大包小包的,那些画的符箓武器这些,也都可以放进来,便是吃食也是可以的。 “小事一桩!” 这芥子袋,对铁心这种经验丰富被称为锻器宗的天才,自是觉得简单。 可据她所知,整个修炼宗门,并不是说人手一个芥子袋。 这东西也是修炼资源。 只有内门弟子才有的。 “对了,” 铁心一拍脑袋,“我师父听说你来了,要见见你,还有东西要给你。快跟我来!” 陆逢时心中微动。 跟着铁心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更炎热却更为庞大的锻造室内。 “青炎长老!” 青炎停下手中活计,将半成型的坯料浸入一旁的灵泉中,“嗤”的一声,白雾蒸腾。 “来了,小友跟我来。” 他也不多废话,往旁边的置物架走去,从中取过一个长约四尺的剑匣。 匣体由暖白色的灵玉雕成,触手升温,表面光素无纹,却自有一股内敛的华贵。 “打开看看。” 陆逢时双手接过打开玉匣。 刹那间,一抹流转变幻的五色光华悄然绽放,又迅速内敛。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柄剑。 剑鞘材质极为特殊,似是一种深沉的紫檀色晶石与某种暗银金属融合炼制而成。 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在光线流转间,折射出如梦似幻的微妙色彩变幻。 剑格造型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五瓣灵,每一瓣都微微内敛,拱卫着中心一颗清澈剔透五色灵珠。 剑柄则缠绕着一种不知名的银丝材料,织出细密防滑的纹路,色泽是低调的珍珠银灰,握上去温润贴合,极为称手。 她拇指轻推剑镡,“锃”的一声清吟,似冰泉滴落玉盘。 剑身出鞘三寸,寒光潋滟,剑体清澈宛若万年玄冰凝练,但在那清凉至极的基底中,有隐隐有青、赤、黄、白、黑五色灵光流转,生生不息。 散发出一种圆融而磅礴的气息,美得惊心动魄。 只这一眼,陆逢时便十分欢喜。 她能感受到剑中蕴含的磅礴五行之力,与她自身的灵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此剑乃老夫采五行精粹,辅以星陨砂、地心火髓、千年沉木心、癸水精魄、息壤尘晶,于地火脉眼中淬炼九九八十一日方成。” 青炎长老语气带着一丝自豪,“若说锋利,算不是极致,却最是契合五行流转之道。 能极大的增幅五行术法威力,亦可随你心意,短暂将灵力转化为单一属性,进行斩击。” “寻常灵器,与你功法并不完全相合,这是为你量身定制,可还喜欢?”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 她当初给青炎长老的那些材料,这柄剑上看不见一丝一毫。 也就是说,这些材料都是青炎长老自掏腰包,费时费力打造而成。 青炎长老是锻器宗的二长老,仅次于宗主和大长老的存在,锻造兵器让人难以望其项背,他倾力打造的兵器,整个修炼界都找不出多少来。 珍贵之处,远超那芥子袋。 “长老,这太贵重了。” “诶!” 青炎长老一摆手,打断她,“材料是老夫收集的,功夫是老夫的,老夫说给谁便给谁。” 陆逢时真是哭笑不得。 心里也清楚,收下这柄剑,即便不成为锻器宗的弟子,也与锻器宗有了牵扯不断的关系。 有票砸过来!!!今天还有两章~, 第119章 胡汉三(加更二,求票) 第119章 胡汉三(加更二,求票) 青炎长老性情直率,不喜虚言。 他既已明言,再行推拒,反倒显得矫情且不敬。 她双手捧着剑匣,后退一步,向着青炎长老深深一揖,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晚辈礼。 “长者赐,不敢辞。” “晚辈陆逢时,拜谢青炎长老厚赐! 此剑,晚辈十分喜欢,必珍之重之,以之为凭,行正道,守本心,绝不辜负长老今日铸剑的心意与厚望。” 青炎长老见她如此郑重,眼中的欣赏之意更浓。 他哈哈一笑,声震屋瓦:“好! 好一个行正道,守本心!” “好孩子,起来吧!” 铁心在一旁,心里高兴,又有些遗憾。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陆师妹。 倘若有朝一日,真的能成为正式的同门,该有多好。 “新得的武器,不准备给它取个名字?” 陆逢时想了想,“就叫五衍吧!” “五行衍化,轮转不休。” 青炎点头:“好名字。” 陆逢时直起身,小心将剑匣盖好。 她没有立刻收入新得的芥子袋,而是依旧捧在手中,以示尊重。 “你既来了,便在宗内住上两日。” 青炎长老道,“让铁心带你看看我锻器宗的风光,地火熔池之景,外间可见不着。若有修行上的疑问,也可来问我。” 这便是愿意指点一二的意思了。 又是一份恩情。 陆逢时从善如流:“是,多谢长老。晚辈正想开开眼界,叨扰了。” 铁心带着陆逢时来到她的院落。 “陆师妹,这两日你就住我对面那间屋子,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明日一早我带你仔细参观一下我们锻器宗。” “好。” 铁心招手,立刻有一名看着二十出头的婢女过来行礼,而后沉默在侧,等着吩咐。 “这是我的好友,姓陆,这几日你就在她身边伺候着。” 婢女点头应是。 铁心又对陆逢时道:“叫她筎儿就成,有事都可吩咐她去做。” “好。” 筎儿带着陆逢时进屋。 她很快为陆逢时铺好床铺,又沏上一杯带着淡淡火枣清香的灵茶,便安静地侍立在旁。 眼神低垂,姿态恭谨。 陆逢时谢过她,略作修整。 第二日卯时不到便起来打坐修炼,发现锻器宗的火灵气不是一般的浓郁,金灵气也不遑多让。 不愧是以锻器为主的宗门。 辰时一到,陆逢时结束修炼,正好筎儿端着早点进来,吃好之后,铁心便精神抖擞地过来敲门。 正式开始她的宗门观光之旅。 铁心先带她去了最负盛名的“地火熔池”。 那是一座巨大山腹中开凿出的深渊,灼热的岩浆如同沸腾的金红色血液缓缓流动,发出低沉的轰鸣。 数十条粗大的玄铁链从四周岩壁垂下,悬吊着各式各样的锻造平台。 弟子们在其上引动地火,锤炼胚料。 火星如雨般溅落,场面壮观。 “寻常金属在此地火中,顷刻便能融化。唯有蕴含灵力的材料,方能经受淬炼。” 铁心大声介绍着。 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正当陆逢时惊叹于这天地伟力与人力结合的奇景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惊喜从旁边的锻造台上传来:“咦?这不是陆师妹吗?” 陆逢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壮,肤色古铜,围着厚重防火皮围裙的青年正笑着望过来。 他手中还握着一柄巨大的锻锤,额上全是汗珠。 正是当初在秘境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韩铸。 当时虽未一起同行,不过后面出秘境的时候,也曾配合过击杀妖兽。 “韩师兄。” 陆逢时含笑点头致意。 韩铸放下锻锤,几步跨过来,笑容憨厚:“真是陆师妹! 方才我还以为看错了。” “你怎么来我们锻器宗了?是来找铁心师姐的?” “正是。” 陆逢时客气回应,“许久未见,韩师兄别来无恙。” “好着呢!上次秘境多亏你出手,不然我们可得吃个大亏。” 韩铸搓着手,显得很是高兴,“来了就多住几日,让师姐带你好好逛逛!我们这儿别看热,好玩的地方不少!” 他嗓门大,又毫不掩饰对陆逢时的热情。 引得周围几个正在忙碌的弟子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其中几人认出陆逢时,也友善地点点头,显然对这位在秘境中帮过自己师兄师姐的女修印象不错。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在熔池另一侧。 一个同样在监督弟子炼器的青年男子闻声抬起头。 他面容瘦削,眼神锐利,穿着比普通弟子更精致的法袍,显示出更高的地位。 他瞥了眼陆逢时,眉头几不可察得皱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一块泛着蓝光的金属胚料,语气不咸不淡地对身边的弟子道:“专注些。 地火无情,分心一瞬,轻则材料尽毁,重则灼伤自身。” “外人观光是外人的事,我等修行,靠的是实打实的功夫,而非机缘巧遇。” 这话声音不高,但在嘈杂的环境中也清晰地传到了附近几人的耳中。 带着一股明显的疏离和隐隐的挑剔。 他身边的弟子噤若寒蝉,连忙称是,更加不敢分心。 铁心的笑容淡了些,小声对陆逢时介绍:“那是林彦师兄,是大长老的得意弟子,性子…比较傲,一向只服真本事。” 言下之意,对陆逢时这种外来者,且不是以炼器闻名的人,并不怎么看得上眼。 陆逢时神色不变,仿佛没听到那含沙射影的话,只对韩铸和铁心笑了笑:“锻器宗以炼器立派,弟子专注本职,自是应当。 就不打扰诸位师兄炼制灵器了。” 她这份从容淡定,反倒让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缓和下来。 韩铸笑了笑,又说了几句,便回去继续忙他的活。 铁心带着陆逢时离开地火熔池,又参观了淬火灵泉、符文刻画殿等地。 一路上,遇到不少弟子,态度各异。 有像韩铸一样热情打招呼的,有好奇观望的,也有如林彦一般淡漠视之,甚至隐含审视的。 午后,铁心带着她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偏殿。 这里陈列着许多弟子们的练手之作,也可称为失败品。 允许弟子在此交流心得,甚至相互切磋。 恰好,几位弟子正围着一件结构复杂但核心符文似乎有些滞涩的小型护臂讨论不休,争论着是材料配比问题还是符文刻画有误。 陆逢时只是安静旁观。 她于炼器确实外行。 然而看了一会,她凭借对五行灵气流转的敏锐感知,隐约察觉到那护臂核心处金火之气过于亢盛,缺乏一丝水灵之气中和引导,导致灵力流转的关键节点时产生阻碍。 她沉吟片刻,轻声向身旁的铁心请教:“铁心师姐,我观此物灵气流转至璇玑位时似有凝滞,可是因金火之气太盛,缺了水润通达之故?” 她的声音不大,但见解却一针见血。 恰好点中了那几位弟子争论的核心难点之一。 殿内顿时一静。 那几位争论的弟子惊讶地看向她。 连不远处一位原本闭目养神的中年讲师也睁开了眼。 铁心眼睛一亮:“咦?陆师妹也懂这个?” 一位原本愁眉苦脸的年轻弟子忍不住追问:“这位师姐,那依你看,该如何调整?若加水属性材料,分量和融入时机如何把握?会不会影响主体结构?” 陆逢时连忙摆手:“我于炼器仅是略通皮毛,不敢妄言。只是对灵气感应稍敏锐些罢了。 具体如何解决,我真不知道。” “还需各位师兄钻研。” 她这份谦逊和精准的眼力,让那几位弟子对她顿生好感,连那中年讲师也微微颔首。 之后两日,陆逢时便保持着多看,多听,少说,的姿态。 偶尔在涉及灵力流转本质的问题上,能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令人耳目一新。 这让原本对她有些看法的林彦等人少了几分轻蔑,多了些审视和探究。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 临别前,陆逢时再次向青炎长老辞行感谢。 青炎看着她,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去吧,有空可以随时来看看。” 陆逢时敬重行礼才与铁心下山。 一路将她送至宗门外,铁心很是不舍:“陆师妹,日后得空,定要常来寻我!” “一定。铁心师姐多保重。” 陆逢时拱手告别,翻身上马。 这次的宗门之行对她来说,收获无疑是巨大的。 不仅仅是说得到一个芥子袋和一柄六品法器,还在修行心境上,又有了不同的见解。 修行其实就是修心。 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的。 小黑的脚程在普通骏马来说,脚程算是快的。 不过半日,便已离了锻器宗山脉的控制区,周遭景致从灼热的熔岩地貌逐渐变为苍翠的丘陵。 “姑娘,姑娘。” 陆逢时正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闻言抬头望去。 只见一位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斑白,面容愁苦的大娘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径上。 她左手扶在一棵大树上,右手挎着个篮子,一副赶路疲惫的模样。 “姑娘,行行好,” 大娘见陆逢时看过来,连忙上前几步,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我是前面李家坳的人,进山踩点山货,不想崴了脚。 一动就痛得直哆嗦,不知姑娘能不能稍俺一程?” 大娘说着,还刻意活动了一下脚踝,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就在前面的拗口,不远!” 陆逢时目光在她脚踝处一扫。 又看了看她挎着的篮子,里面装着常见的菌菇和野菜。 “好。” 陆逢时扶着大娘上了马。 “我对这里的路不熟,你指路。” 陆逢时牵着马,按照大娘指的路往前走。 “谢谢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仿佛全然相信对方的话。 约莫走了一刻钟,依着大娘的指点,拐入了一条更为偏僻的山道。 越往里走,四周越是安静。 陆逢时勾了勾唇,“大娘,这地方山高林密的,不会有大虫吧?那我们可得小心些。” 坐在马背上的妇人,闻言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干笑道:“还,还好,这附近大虫倒是没听说过,就是常有些野猪扰人。” 又走约莫半刻钟。 前方出现一个荒废的茶棚旧址,周围林木愈发茂密。 “大娘,怎么还没到?” 陆逢时在前有牵马,眼神在四周扫视,“这里离官道有些远了,我等会一个人害怕。” 嘴上说着害怕,眼神却发亮,甚至还隐隐带着点兴奋。 “快到了,快到了,就在前面……” 大娘声音忽然有些发紧,眼神还不停的往树林里瞟。 就在这时,前方两侧树林里突然响起一阵窸窣声,猛地跳出五六个彪形大汉,瞬间堵住了去路和退路。 倒是没有招牌话术。 就是马背上那大娘,一见人来了,利索的翻身下马,脸上愁苦可怜瞬间变成谄媚嘴脸,快步走向为首的一个约莫三十出头左右的男子身边。 他扛着一把大刀,嘴里还叼了根草。 “二当家的,你看看,我给你把谁带来了!瞧瞧,这水灵的模样,比画上的仙女儿还好看!” “献给大当家,他肯定重重有赏!” 三当家叼着草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陆逢时。 见她孤身一人,虽牵着一匹马,却没有包袱,也没有武器,只有腰间一个小小的像是荷包的东西,便有些狐疑。 “小娘子打哪来啊?知不知道这是我胡汉三的地盘。” 胡汉三一整出口,陆逢时便有些憋不住笑。 “这小娘子,不会是吓傻了吧?” 他们的样子,这么凶恶彪悍,一看就是土匪,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脸上不但一点都没有惧意,竟然还笑起来。 自称胡汉三的土匪心里更加怪异。 但美色当前,又仗着他们人多,那点疑虑立刻被抛到脑后:“姑娘是个聪明人,跑不掉了,还不如跟着哥哥们回山寨,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陆逢时这会也敛了笑容,道:“你叫胡汉三,但刚才听这个婆子说,你只是二当家的,做得了主?” 胡汉三呸的一声,将嘴里的草给吐了出来。 “怎的,不相信哥哥?” 第120章 你那六房夫人呢(加更三,求票) 第120章 你那六房夫人呢(加更三,求票) 胡汉三说著在陆逢时身边绕了一圈,道:“你怕是不知道,我那大哥已经有六房妾室,都是我给掳上山的,就凭这一点,我自个留一个,谁还有话说?” 陆逢时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大话来。 没想到还是怂。 他方才说,大当家六房妾室都是他掳上山,不知害了多少人。 陆逢时微微歪头,语气平淡地反问:“哦?二当家倒是替我考虑周全,我要是不去,反而显得不识好歹了。” “小娘子倒是胆子不小!” 寻常女子遇到这场面,早该嚇得哭喊求饶了才对。 她太镇定了。 胡汉三强自压下那点不安,色厉內荏地喝道,“少废话!” “兄弟们,请这位小娘子上山!” 几个嘍囉闻言,嬉笑著便围了上来,伸手就要拉扯。 陆逢时眼神微冷,脚下步伐未动,只手腕看似隨意地一抖韁绳。 那原本温顺的小黑马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前蹄猛地扬起,恰好撞在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嘍囉身上。 那两人“哎呦”一声。 被撞得踉蹌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 “嘿!这畜生还挺烈性!” 胡汉三骂了一句,亲自上前。 蒲扇般的大手就朝陆逢时肩膀抓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他手指即將触碰到陆逢时衣衫的瞬间,陆逢时仿佛脚下绊倒了什么,身子“巧合”地微微一旋,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抓。 同时,她的指尖似无意般在胡汉三的手腕处拂过。 剎那间,胡汉三只觉得手腕处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又酸又麻。 整条胳膊瞬间使不上劲,软软地垂下来。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 惊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手,又看著眼前依旧神色淡然的女子,“你…你做了什么?” “二当家的怎么了?” 陆逢时一脸无辜,“可是山路不平,和那位大娘一样,扭到了?” 被点名的大娘:“……” 胡汉三瞪著眼。 陆逢时就当被狗瞪:“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我略通些岐黄之术。” 说著又看向那大娘,“你看她,半个时辰前还说扭了脚,这会活蹦乱跳的,便是我治得。” 她说著,还向前迈了一小步。 胡汉三却被她这步逼得下意识后退,心里直发毛。 这女人邪门! 太邪门了! “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胡汉三咽了咽口水,继续后退两步,让手下挡在他身前。 “路过之人。” 陆逢时笑了笑,“二当家方才不是还要请我上山吃香喝辣吗? 怎么?改主意了?” 她越是这般从容,胡汉三心里就越没底。 他混跡山林多年,自以为看人的眼力狠辣,没想到这次啃上硬骨头。 想到这里,恨恨看向那个婆子。 “李婆子,你这次带来的是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 李婆子瑟缩的往后缩。 她这不是和往常一样么。 见到落单的女子,就装可怜,博同情,然后將人带来这里。 这几年,从未失过手。 她现在也怕呀。 陆逢时將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不再看胡汉三,目光扫过其他面带惧色的嘍囉,最后落在那叫李婆子的身上。 “我本不欲多事,” 陆逢时声音冷下来,“但听闻尔等山寨中,竟有六位被强掳而来的女子?” 胡汉三脸色一变。 陆逢时继续道:“我今日若轻易走了,他日岂非又有无辜女子受害?” “二当家,你说,此事该如何了结?” 胡汉三冷汗涔涔,强撑著道:“你,你想怎样?” 他说著,咽了口唾沫,继续嘴硬:“我们黑风寨也不是好惹的!” “黑风寨?” 陆逢时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我没兴趣替天行道,也没工夫去端你们的老窝。” 她话锋一转:“但碰上了,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这样吧!” 她说著往前走了两步。 没想到胡汉三和他的手下,见此又后撤两步。 “別紧张,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嘛,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现在不小心把你们全都撂倒在这里,是断手断脚,还是被野兽叼走,就看你们造化。” 嘍囉们闻言,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 “要么,” 陆逢时看向胡汉三,“你带路,我去你们山寨做做客,见见那位大当家和他『请』上山的女眷。” “若是她们是自愿留下的,我转身就走。若有人不愿……” 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胡汉三脸色变幻不定。 第一个选择肯定是死路一条。 第二个选择……带著煞星回寨子? 大当家能饶得了他? 可不带,眼前这关就过不去。 他咬咬牙。 横竖都是死,不如先保住眼前:“好!我带你去!” “但,但姑娘,上山后,可否高抬贵手?” 他此刻的语气已近乎哀求。 “那就要看你们大当家的诚意和你们的表现了。” 陆逢时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带路吧。” 胡汉三哪里还敢有半点旖旎心思,只觉得这女子比山里的老虎还可怕。 他连忙招呼嚇傻的嘍囉们前头带路,自己则灰头土脸地跟在马旁,看著倒像是保驾护航的。 黑风寨坐落於群山环抱的一处险要山坳里。 易守难攻。 跟著胡汉三等人七拐八绕,穿过几处明暗哨卡,才看到那片依著山势搭建的木屋和柵栏。 寨子里的人看到二当家带著个陌生女子回来,先是好奇张望。 待看清胡汉三那灰头土脸,像是押解又像是引路的模样,就察觉出气氛不对劲。 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窃窃私语。 胡汉三硬著头皮,將陆逢时引到最大的一间木屋前。 陆逢时抬头看,上面歪歪斜斜写著聚义厅三个字,便是牌匾都斜了几分。 胡汉三看了眼陆逢时,见她朝自己挑眉,无奈只能对门口守卫低声道:“快,快通报大当家,有贵客到。” 第121章 闭关(求票) 第121章 闭关(求票) 赵莽听到这话,似乎找到了台阶。 五大三粗对著陆逢时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和的笑:“你看,我就说嘛! 在寨子里有吃有喝,又没人欺负你们……” “闭嘴。” 陆逢时淡淡瞥了他一眼。 赵莽立刻噤声。 陆逢时走到那叫阿芳的女子面前,声音放缓了些:“阿芳,我问你。 你是愿意留在这里,一辈子担惊受怕,对著一个你不愿意的土匪,还是愿意博一个清清白白,靠自己双手吃饭的未来。” 阿芳抬起来:“靠自己?” 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靠自己能做什么? 女子离了父家、夫家,便是无根的浮萍,没有活路。 阿芳考虑的问题很现实。 “女子未必只能靠力气。纺线织布、缝补刺绣、浆洗做饭,哪怕只是灶下烧火,井边打水,这些活计,城里大户人家、客栈、食铺,总是需要人手的。” 阿芳眼神微动,小声道:“……在家时,纺线、做饭、餵鸡…这些倒是常做。绣,只会些简单的。” “这就够了。” 陆逢时道,“只要手脚勤快,总能找到一口饭吃。虽然辛苦,但挣来的钱乾乾净净,著硬气。” “我知道你们担心名声。” “只是留在山寨,这名头便坐实了,是一辈子的污点。当然,如何选择,还是看你们自己。” 陆逢时的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她们心中漾开涟漪。 短暂的沉默后,万桃月第一个站出来:“陆娘子说得在理! 留在这里,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 “我寧愿去城里给人洗衣做饭当婆子,挣乾乾净净的钱!我走!” 有人带头,其他几个本就归心似箭的女子也就都下定决心离开: “我也走!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他们还在等我!” “大不了我去绣坊当学徒,总比在这里强!” 眾人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阿芳和另一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年轻女子身上。 阿芳咬著下唇,內心挣扎激烈。 陆娘子说的虽然很让人心动,但未来的不確定和对世俗眼光的畏惧更甚。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坐在虎皮上的赵莽。 想起这几个月,这大当家的除了不让她们下山,確实没打过骂过她们,吃喝也没短缺过。 比起回到村里可能面对的指指点点,甚至被家里嫌弃…… 她最终怯生生开口:“我,我还是不敢,对不起,我还是留下来吧。” 另一个沉默的女子也小声道:“我,我也留下。” 陆逢时尊重她们的选择。 这结果,虽然不完美,却在情理之中。 世道如此,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未知和流言。 有时候流言猛於虎,会生生將人给逼死。 她看向赵莽:“赵大当家,留下的这两位,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但若让我知道你或你手下的人日后强迫她们,或是待她们不好……” “不敢不敢!” 赵莽连忙保证,“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也讲道理!她们愿意留,俺就当多两双筷子!” 一个土匪,说他讲道理。 陆逢时也算是开了眼。 事情至此,算是有了结果。 陆逢时不再多言,准备送万桃月等四位决心离开的女子下山。 就在她们走出聚义厅,穿过山寨后方的一片相对僻静的空地时,陆逢时脚步微微一顿。 她看向前来相送的胡汉三:“这不是上山的路。” 胡汉三立马解释:“上山的路和下山的路的確不是同一条,陆姑娘不要误会,黑山寨毕竟是土匪窝,谨慎些也是正常的。” 陆逢时点头。 原来如此。 难怪先前上山的时候,没有察觉到。 虽说她上山的时候,灵识是铺开的,但没有如此大面积,所以没察觉这里竟然有灵气波动。 她不动声色记下这个位置。 等安置好这四位女子,再探也不迟。 一路下了黑风寨,几人来到官道上,陆逢时指著东边方向:“再往前走约莫二十里路,便是延川县,你们各自珍重。” 说著扫了眼胡汉三。 他立刻小跑上前,將赵莽“赔偿”的那包碎银子平分给她们。 万桃月和丁香儿四人感激涕零,再三拜谢后,才一同往东去。 胡汉三一直等著。 这位姑奶奶不发话,他不敢走。 等人看不到影,陆逢时才转身看著胡汉三:“你说你们身高马大,有的是力气,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土匪?” 要不是她看这些土匪手里没人命。 高低都得端了。 胡汉三嘆了口气:“陆娘子,我们先前也是正经人家的汉子。” 胡汉三知道陆逢时没有恶意,开始讲述他们黑风寨的由来:“我和大当家赵莽,原本都是米脂寨的村民。” 三年前,西夏骚扰边境,可朝廷却想要將当年王相公和种諤等將领浴血奋战夺取的米脂在內的葭芦、浮图、安疆四寨归还给西夏,以求能换来和平。 西夏好战,不断徵兵。 他们在宋这边过了几年好日子,便不愿再回到西夏。 趁著双方朝廷还未正式签订协议,他和赵莽商议,乾脆和米脂寨其他几个汉子拖家带口的,往东走,远离那个是非之地。 只是想法很美好…… 反正就是阴差阳错的,上山当了土匪。 除了劫了几个姑娘,黑风寨素来算是低调,是以没有引起官府的重视,就这么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赵莽好色?” 六个女子,身高体型肤色长相,都各有特色。 但总的来说,只能算是姿色一般。 问到这个问题,胡汉三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他看著五大三粗的,其实胆子小的可怜,宅子里大小事都是我来。你看他三十好几的人,身边愣是没个婆娘,我,我就想帮帮他。” 凶悍的外表,如鼠的胆子。 还真是没想到。 “胆子这么小,还能做大当家?你既然这么能干,乾脆自己做大当家,不是更痛快?” 胡汉三被陆逢时这句直白的问话噎了一下。 “陆娘子说笑了。 大当家他胆子是不大,但对兄弟们是真心实意。” “当初逃难路上,是他把最后一口乾粮分给饿晕的孩子,也是他或除名去引开追兵。兄弟们服他,不是因为他能打,是因为他仁义。” 胆子这么小,还能豁出命去保护他们。 这才是重点。 他嘆了口气,语气带著几分认命:“我们这帮老兄弟,能有个安生地方住著,混口饭吃不容易。我做二当家,出出主意,跑跑腿,挺好。” 陆逢时听完,对这黑风寨的印象倒是又复杂了几分。 看来这伙人,与其说是穷凶极恶的土匪,不如说是一群被时局所迫,抱团求存的可怜人。 只是用错了方法。 她不再多问,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记住今日之言,约束好手下,莫要再行恶。若让被我知晓你们强抢民女,定不轻饶。” 胡汉三如蒙大赦,连连保证,这才返回山寨。 待他走远,陆逢时將小黑牵到一处草木旺盛之地,摸了摸小黑的马背:“乖乖在这里等我。” 陆逢时潜入黑风寨后山,循著之前感应到的那丝微弱的灵气,一路再往山坳里行了两刻钟,灵气波动愈发强烈了。 等她飞上半山腰,终於找到那位於僻静空地边缘的山壁缝隙。 缝隙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且被茂密的藤蔓遮掩,极难发现。 陆逢时指尖凝聚灵力,轻轻拨开藤蔓,一股更明显带著大地厚重气息的土灵气扑面而来。 她谨慎地探入灵识,確认並无危险和活物气息后,方才侧身钻了进去。 前面一段路的通道很是狭窄,走了约莫半刻钟后,豁然开朗。 內部竟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 约莫一间普通厢房大小。 石室顶端有细微的裂缝,透下些许天光,照亮了室內景象。 石室中央,有一小洼乳白色的石髓,正汩汩冒著细微的气泡,散发出浓郁的土灵之气。 而在石髓旁边,生长著一株奇特的植物。 高不过半寸,通体呈温润的黄玉色,叶片厚实,形似小小的莲座,顶端结著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深沉如土的果实,表面有著天然的类似龟甲的纹路。 “这是,地脉石髓和戊土精莲?” 陆逢时心中一动,认出这两样东西。 地脉石髓是大地精华凝聚而成,对於土属性修士乃是滋养灵根温润静脉的佳品。 而戊土精莲更是难得。 它的果实戊土精实蕴含精纯的戊土精华,是炼製高阶土系丹药的主药。 还可直接炼化吸收,能显著提升土系功法的修为。 尤其对稳固根基增强防御有奇效。 这两样宝物,品阶不算惊天动地,但正適合她目前筑基期的修为。 而且她是五行修炼者,吸收之后糅合成五行灵力,也能助她提升修为。 此地下面估计是有地脉分支经过,歷经漫长岁月才孕育出这点精华,却被黑风寨误打误撞建在了上面。 陆逢时又仔细观察这处石室。 发现此地因长期首地脉石髓滋养,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封闭灵气场,不仅土灵气充沛,而且气息內敛,不易外泄。 若非她是五行灵根,天然的感知力较强,根本察觉不到。 正因此,这地方是衝击境界,炼化宝物的绝佳场所。 如果在洛阳官廨內炼化,有气运压制,且修为突破时引动的灵气波动定然瞒不过城內的有心人,徒增麻烦。 她当机立断,决定就在此地进行闭关。 她在石室入口处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隱匿和警示阵法,以防万一有野兽或外人误入。 准备妥当后,陆逢时攀西坐於那洼地脉石髓旁,先取出那可戊土精实。 果实入手温润沉实,她將果实服下,隨即运转功法,引导药力化开。 剎那间,一股厚重精纯的土行灵力如暖流般流入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这灵力虽磅礴,却並不狂暴,反而带著大地般的沉静与包容,极易於吸收。 她小心引导著这股灵力匯入丹田,与自身原有的五行灵力相融合。 戊土主信,主承载。 在这股精纯土行之力的滋养下,她感觉自己的经脉变得更加坚韧宽阔,丹田內的灵力根基也愈发稳固扎实。 如同大地承载万物,为后续的突破打下坚实的基础。 初步炼化戊土精实后,她开始汲取地脉石髓。 石髓入口甘醇,化作更加精纯温和的能量,进一步滋养灵根,补充著突破境界所需的庞大灵力消耗。 日升月落,时光在入定中悄然流逝。 陆逢时完全沉浸在修炼之中。 她体內的五行灵力以土行为引,循环往復,相生相济。 她的丹田气海之內,原本如雾如漩的灵力开始不断压缩凝练,变得更加粘稠精纯,散发出五色交融的莹莹光辉。 这是一个水磨功夫的过程。 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灵力精准地掌控。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到丹田內的灵力已经充盈感到了一个临界点,经脉也传来了微微的胀痛感。 她明白,这是要突破了。 陆逢时寧心静气,抱元守一,全力运转功法,引导著体內澎湃的灵力,向著那层无形的壁垒发起衝击。 一次,两次…… 灵力不断衝击著瓶颈。 每一次衝击,都带来经脉的轻微震颤和神魂的悸动。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容不得半点急躁。 终於,在无数次衝击后,她感到体內仿佛传来一声细微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咔嚓”轻响。 那层坚固的壁垒应声而破! 剎那间,丹田气海仿佛被开拓出更大的空间,原本充盈胀满的灵力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但灵力的质地在突破的瞬间完成了一次关键的蜕变。 她的神识也隨之扩展开来。 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感知变得更加敏锐清晰,周身毛孔舒张,与天地灵气的沟通都顺畅了许多。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涌遍全身。 筑基后期,成了! 她没有立刻结束修炼,而是继续稳固境界。 將新突破的力量彻底掌控,直到修为完全稳定在筑基后期,她才缓缓收功,睁开了双眼。 第122章 血气方刚的裴大人(加更一,求票) 第122章 血气方刚的裴大人(加更一,求票) 她眸中一缕精光一闪而逝。 隨即恢復清明! 整个人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深邃內敛。 陆逢时感受著体內奔腾不息,圆融如意的五行灵力,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此次闭关,不仅顺利突破到筑基后期,更重要的是,戊土精实极大地巩固了她的道基,使得五行根基更加均衡稳固,对未来修行益处无穷。 陆逢时起身,將剩余的一部分地脉石髓小心收取,並未伤及那株戊土精莲的根本。 清理掉自己留下的痕跡,撤去阵法,悄然离开。 闭关之前,草木还是绿的。 如今已经青黄,有些杨树树叶已经全黄。 她估算了下时间。 这次闭关,约莫有个把月了。 是时候返回洛阳了。 找到在山下安然吃草的小黑,陆逢时翻身上马,心情舒畅。 虽然施展了清洁术,不过一个来月没洗澡,身上还是不得劲,骑马路过一个湖泊,陆逢时设了个阵法,便安心梳洗。 只不过她刚要起身,结界竟然动了。 她立刻飞出湖面,衣服在半空中已经穿起,而后飞身躲入旁边的一棵巨大的杨树上。 她穿的是嫩黄的衣裙,加上敛息术,完全与杨树融为一体。 透过树叶缝隙向下望去。 只见是一个看著三十左右,身著灰色短打,作行商打扮的男子,正一脸警惕地站在湖面,確认没有问题后,才蹲下身来喝水。 可能是渴了很久,男子喝了好几捧后,才將隨身水囊灌满。 全程都警惕四周。 他此刻眉头紧锁。 因为刚才分明感觉到前方有一丝极细微的灵力波动,像是碰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但瞬间又消失了。 此刻眼前只有平静的湖面和寻常的树林。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地方,人跡罕至。 他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选择从小路行走。 不可能在这个地方,隨便就碰到比他修为还高之人吧? 他再次细细感知。 確定什么痕跡都没有,才鬆了口气。 “或许真是自己感觉错了。”他想,“此地灵力充沛,有些异常也属正常。” 陆逢时心中念头飞转。 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偽装成行商之人,却又出现在这离官道有些距离的山野湖畔? 行为如此诡异,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游山玩水。 此人將水囊灌满之后,立刻离开了湖泊,却不是往官道上去,看方向是往更加隱秘的山林去。 只是这次,他刚动就发现了不远处吃草的小黑。 放鬆下来的神色立刻紧绷。 那马油光滑亮,还有马鞍韁绳,一看就是有主的。 这附近真的有人。 这个发现,让他再次警觉起来,目光锐利的扫视著四周,同时抽出了隨身的长剑:“什么人,出来?” 陆逢时没有动。 刚才都没有发现她,现在更不可能。 不过是在诈她罢了。 但此人却不肯离去,见人一直不出来,他挥剑砍向小黑。 此人是木灵根,青色剑气凌厉无匹。 就在剑气离小黑只剩几寸时,“鏘”,被人用剑给挡了回去。 此时,李永修才看清。 面前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手上拿的武器不知是什么锻造,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品阶至少在六品以上,且品相是他至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 李永修握紧有些发麻的手臂,冷声道:“你是何人?”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李永修哼了一声:“我不过是想去绥德的商人,迷了路而已。” “普通的商人,可没有你这个身手,”陆逢时笑了一声,“你刚才出刀的姿势,很奇怪。” “说你是散修吧,你又打扮成商人,说你是商人,你又有如此奇异的身法,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李永修看著女子不语。 陆逢时继续道:“你是西夏的探子,对吗?” 李永修瞳孔骤然收缩,紧握著剑柄的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姑娘说笑了,什么西夏探子,在下就是个本分的商人,迷了路在此歇脚!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陆逢时却不接他的话茬,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势和靴边的泥土上。 “如此,那是我误会你了?” 陆逢时將五衍剑收好,翻身上马,临走时指了指他后面:“要去绥德,走这条路快些,这次可莫要再迷路了。” 李永修持剑而立,等人真的看不见了,才將剑收入剑鞘。 方才那女子,明明修为与他不相上下,若是借著手中的法器,自己肯定是討不到好。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就这么走了? 陆逢时的確是走了。 不过不是直接回洛阳,而是出了林子调转马头去了绥德。 绥德是抗击西夏的一个主要军事重镇。 这里驻扎著一万守兵。 根据她从百姓口中打探到的,现在的最高统领是折可適將军。 他今年四十二岁,出身西北颇负盛名的折家,西北都称他们为折家军。 百姓既如此爱戴,想必是个不错的將领。 在绥德,有发现可疑人员,要立刻匯报的行文规矩。 所以陆逢时直接找到最近的军营辕门,给他看了路引,说明来意,士兵一听,很是重视,一路將她引入军帐前。 通报后,一位身著戎装,面色沉毅的中年將领大步走出。 他並未因陆逢时是女子而有所轻视,目光锐利扫过她,拱手道:“在下折將军麾下参將,姓张。 听闻娘子有要事相告?” 陆逢时还礼。 而后言简意賅地將发现李永修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参將听得面色凝重。 边关之地,对探子极其敏感。 眼前这位看著年纪不大,但她描述条理清晰,疑点確凿,明明身手不凡,却偽装成商人,出现在人跡罕至的密林中。 不过张参將还是问了一句:“我方才听士兵匯报,姑娘是从洛阳来拜访好友,回程怎么不走官道,也去了那密林中?” “本人隨性惯了,喜欢往林子里钻。” 张参军闻言,倒是洒然一笑。 “不知小娘子可能画出那人的相貌?可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陆逢时:“画画我不在行,我可描述,请画师作画。” 只不过,军营中的画师,画工实在不敢恭维。 姑且就能看出是个男的吧。 无奈,陆逢时只能自己拿起笔,按照记忆,將那人的样子临摹出来。 “只能说有七八分像。” 张参將拿起画,比先前的態度好了些:“够了。” 他顿了顿,又道:“娘子孤身一人,又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若不介意,可在营中稍作歇息。” 说是歇息,其实就是暂时限制自由。 等他们將情况探明,她所言不假,才会放人离开,当然了,也有为了保护提供线索的人这层意思。 “好。” 自由出入军营,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她来此提供消息是出於道义,並不想与军方牵扯过深,以免暴露自身修士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参將见她如此配合,倒是省心不少。 再次道谢后,拿著画像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安排人求证了。 陆逢时被安置在一处乾净的营帐內,有兵士送来简单的饭食清水。 用过之后,陆逢时直接打坐休息。 那处林子距离营地有半日路程,加上勘探追踪,少说也要一两日的时间。 果然,第二日午后,她的帐子外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有张参將略显急促的声音:“陆娘子,打扰了。” “张参將请进。” 张参將掀帘而入,身后还跟著一名二十出头的亲兵。 较之昨日的客套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审视:“陆娘子,” 张参將开门见山,“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初步核实。根据你描述的方位和特徵,我们派出了斥候在附近山林中发现了有人近期活动的痕跡, 並且,截获了一份用密文书写的情报。” 他紧紧盯著陆逢时的反应:“陆娘子对此,有何看法?” 陆逢时明白,这是对方在进一步试探自己。 “看来我的猜测並非空穴来风,此人果然是探子,而且极有可能將情报传递了出去,又或者是正准备接应同伙。” 她冷静分析,“我觉得张参將当务之急,应是加大搜索力度,並核查近期边境是否有异常调动。” 那人是修炼之人不假。 假如同伙也是修炼之人,那也只能在相距差不多百里內传音。 可绥德距离西夏有三四百里的距离,即便有同样修为的人接应,也需在大宋境內。 如果对方是普通人,那传音也无用,只能接头。 所以,人此刻一定还在大宋境內。 张参將眼中精光一闪。 他忽然换了话题,语气带著一股压迫感:“陆娘子身手不凡,见识过人,面对军国大事竟也如此镇定。 不知娘子出身何处?此番往返洛阳与边塞,所为何事?” 这才是真正的盘问。 一个突然出现,行为蹊蹺,又恰好撞破敌国探子的女子,由不得他不怀疑。 不过她经得起调查,很是从容答道:“张参將过誉了。 我是河南府僉判的家眷,此番的確是受朋友的邀约,来此游玩。” 张参將愣了片刻。 这位小娘子竟然是官眷。 如此,身份应当是没问题的。 而且对方主动来报信,態度配合,若真是细作,此举无异於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一小兵匆匆而来:“张参將,折將军请您去营帐,他说,还想见一见报信的陆娘子。” 张参將看了陆逢时,隨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逢时跟著他们行了约有半刻钟左右的样子,到了一顶看著十分高大的营帐前。 守卫见是张参將,立刻让人进去。 帐內主位上,坐著一位身著常服,目光锐利,不怒自威的中年將领。 张参军出声介绍,“陆娘子,这位便是折將军。” “晚辈陆氏,见过折將军。” 陆逢时上前行礼。 折可適微微頷首:“陆娘子请坐。 张参將已向本將稟明你发现可疑之人並前来报信之事,你很有胆识。” “將军过奖,分內之事。” 陆逢时在下首坐下,姿態从容。 折可適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据斥候来报,那人身手极为了得,若不是有你提供的准確信息,根本察觉到踪跡,陆娘子能发现,说明身手同样不凡。 敢问,陆娘子是否是修行之人?” 张参军心下诧异。 修行之人,那怎么还是官眷? 陆逢时想,折可適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將,目光如炬,一味否认遮掩反而更惹怀疑。 “折將军明鑑,我的確会修行之术。” 折可適点头:“如此,便说得通了,陆娘子不必害怕,我折家也是有能人异士效力的。” 如此,那確实少了解释的麻烦。 真正有能力的修士,都极少在凡间朝堂露面,是以很多人根本不信。 折將军能懂,自是再好不过。 “接下来,便是我们的事情,稍后我会让人送你出营。” …… 陆逢时骑马赶到洛阳城外时,已经十月十六了,落日余暉伴著晚霞,在快要关城门时终於进了城。 距离她离开,已有两个来月。 裴之砚左等右等,每日下值后都会去城门口看一看,却总是一个人回来。 庒厨娘和苏婆子都看在眼里。 心想,这裴大人和夫人也是挺奇怪。 说他们感情不好吧,自夫人离开后就茶饭不思,说他们感情好吧,到现在竟然还是分房睡。 真是难以琢磨。 不过裴大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夫人总是这么若即若离,总归是不好的。 万一哪天,大人领了其他女子回来,那真是哭得地方都没有。 这日下值后,裴之砚如常去城门。 本以为今日又会如往常一样,失望而归,但远远地他就听见了马蹄声,抬眼看去,他日思夜想的人竟然出现在城门口。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是错觉。 “阿时!” 裴之砚很少这么激动的大喊。 便是当初放榜,看见他的名字在二甲第一,也没有这么失態。 陆逢时勒马,诧异的问:“你怎么在这?” 这里离官廨可不近。 “可是附近出了命案?” 先更两章,今天还有哦,照例求票,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23章 半轮残月腰牌(加更二,求票) 第123章 半轮残月腰牌(加更二,求票) “不是。” 裴之砚垂下眸子,道,“我是专门在这等你。” “啊?我不是说了,也有可能会耽搁。” 陆逢时说著准备下马。 但裴之砚却一个飞身跃上了马背:“你说好了一个月归家,可如今都两个月了,也不见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你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裴之砚的说话时,大手绕过她的腰身,接过她手中的韁绳。 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嘚嘚的往前。 身后是他温暖的胸膛,紧紧贴著她的后背,让人发烫。 小黑驮著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华灯初上的洛阳街道上。 裴之砚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握著韁绳,將陆逢时圈在怀中,下巴几乎要抵在她的发顶。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晚风带著凉意,却吹不散身后传来的温热,以及那若有似无的属於裴之砚身上清冽的气息。 陆逢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 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却被他搂得更紧。 “別动,” 裴之砚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后怕,“让我抱一会。 这两个月,我总担心你在外遇到危险。” 陆逢时心尖微颤。 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悄悄放了下来。 按照正常时间来说,一个月是该回来的。 “我不是故意晚回家,就是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都处理好了吗?” “嗯,很顺利。” “顺利就好。” 裴之砚似乎鬆了口气,却也没追问她究竟被何事耽搁,只是將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闷声道,“以后若要再出远门,我陪你一起去。” 陆逢时怕痒,下意识地缩了缩。 她觉得,裴之砚与之前,又不一样了。 回到官廨,庒厨娘和苏婆子见到陆逢时回来,都是满脸喜色。 庒厨娘更是立刻钻回厨房,说要加两个菜。 裴之砚直到进了院门,才有些不捨得鬆开握著韁绳的手。 承德不在,苏婆子將马牵回马厩。 等洗好手坐在正堂吃饭,裴之砚看著她,眉头微蹙:“好像瘦了些。” 陆逢时失笑:“我觉得还好。” 她修为精进,体內灵力充盈,只会更显精神,哪会轻易消瘦。 “就是瘦了!” 裴之砚不断给她夹菜,好似要將这两个月缺的都补回来。 饭毕,洗漱过后,两人照例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如今已是深秋,梧桐树的叶子已落了大半,到了晚上,更是凉意习习。 可他们一直都是分房睡。 有话要说时,最好的地方,竟然就是这梧桐树下。 一想到这,裴之砚心里就有些堵。 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喜欢的是后来的陆逢时,是那个撞了脑袋之后的她。 “阿时,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陆逢时问,眼睛都没有抬,捧著庒厨娘沏的热茶,她吹了吹,面前升起白雾。 “我喜欢你。” 陆逢时吹茶的动作顿住了。 白雾氤氳中,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裴之砚。 月光和屋檐下灯笼的光交织在他脸上,明暗不定,但他眼神里的认真和紧张却清晰可见。 他喜欢自己。 陆逢时其实是有感觉的。 而她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情愫在里面的。 只是,没料到两个月不见,他会如此直接。 空气仿佛凝滯了片刻,只有秋虫在角落里断断续续鸣叫。 陆逢时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一响。 她直直看向他,道:“裴之砚,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別忘了,就在去年,你还是很厌弃我的。”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她占据这具身体,承了这个身份,却绝非原主,她需要分清楚,裴之砚对陆逢时,到底什么心態。 裴之砚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目光灼灼,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自然是你,撞了头之后,变得鲜活、聪慧,有时让我无可奈何却又移不开眼的你。” “从你在院子里第一次用那种清冷的眼神看我时,我就知道,不一样了。” 陆逢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某锁著温热的茶杯壁。 理智告诉她,捲入过深的情感羈绊於修行未必是益,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他这番话而生出一丝暖意和悸动。 她沉默了一会。 裴之砚此刻心“咚咚咚”的乱跳。 他迫切的想知道,面前的人儿到底是何想法,又会做出什么决定。 好一会,陆逢时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些许,却依旧带著清醒:“裴之砚,我……与寻常女子不同。 我的路,或许会很漫长,也註定不会只困於后宅方寸之地。” “我知道。” 裴之砚接口道,“我从未想过要將你困住。你是鹰,合该翱翔天际。” “我只想,在你飞累的时候,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內,护你周全,陪你同行。” 陆逢时看著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你现在,倒是比之前会说话。” 裴之砚:“……” 她站起身,没有直接回应他的感情,只是道:“夜深了,寒气重,回去歇息吧。” 这是结束谈话的信號。 裴之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过很快恢復如常。 他了解她的性子,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今日能將这些话说开,已是进展。 他也站起身,柔声道:“好,你也早些休息。” 陆逢时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她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飘过来: “裴之砚,给我点时间。” 说完,她便进了屋,关上了门。 门外,裴之砚站在原地,咀嚼著这短短几个字,先是怔愣,隨即,一抹极大的难以抑制的笑容缓缓在他唇角绽开,越来越深,最终染亮了整个眼眸。 她没有拒绝。 她只是需要时间。 这对於他来说,已是天大的好消息。 裴之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觉得今夜的月色,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陆逢时回到洛阳后的第三日傍晚,离家也两个月有余的承德终於风尘僕僕的赶回了官廨。 他几乎是衝进书房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大人,夫人,我回来了。伏羲陵庙那边,有重大发现!” 两人正在討论一件新案子,听到动静停了下来,裴之砚神色一肃:“慢慢说,查到了什么?” 承德缓了口气,陆逢时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后,用袖子一抹嘴,道:“小人依照夫人的提示,在伏羲陵庙附近走访了两个多月,询问了无数当地老人和守陵人的后代。 终於找到一个关键人物!” 他看向陆逢时:“终於找到了一位在伏羲陵庙旁开了几十年茶摊的老丈。” “老丈年轻时有眼疾,视力不是很好,但耳力极好,记性更是不错。依稀记得是熙寧六年冬天,雪下得极大。大概在腊月二十前后,有一批赴京赶考的举子路过,照例到伏羲陵庙祭拜,祈求文运。” 之后就去他的茶摊喝茶,暖身。 陆逢时和裴之砚都凝神静听,接下来才是关键。 “老丈说,他当时听到那些举子们閒聊时,提起一桩奇事。 说他们前一日在陵庙后山那片古树林附近,遇到了一行人,皆身著黑衣,步履匆匆,抬著一顶密封得严严实实的轿輦。” “他们都是文人,那一行人一看就不好惹,本想避开,却隱约听到那轿輦中传来极其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婴儿、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陆逢时的心提了起来:“他们还听到了什么?或者,有没有人看到那些人的样貌特徵?哪怕一点也好!” 承德道:“老丈说,因风雪太大,看得不真切。但其中一个句子心细,说瞥见为首的那个黑衣人腰间,似乎掛著一枚半轮残月的腰牌。” 半轮残月腰牌! 这与陆大根和杨彩云当掉的那个玉佩不是同一块。 裴之砚显然也想到这一层。 “如果那个婴儿真的是你,那放在你襁褓中的玉佩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那些黑衣人的腰牌,不出意外的话,是某方势力的身份证明。” 裴之砚说完,看向承德:“还有吗?” “有。” 承德点头,“那群句子当时觉得古怪,但也不敢多事,匆匆离开了。不过,其中一位姓周的举子,落在最后,他好奇心重,悄悄折返回去一段路,想再看个究竟。 他躲在一块大山石后,看到那些黑衣人將那个小轿輦抬到了陵庙附近那颗大树旁,后面似乎还发生了爭执!” 陆逢时:“爭执?” “是!周举子离得远,听不真切,只模糊听到几个词,什么『血脉』,『不容有失』……” “后面,黑衣人留下一个抱著婴儿,其中几人抬著轿輦离开。” “那周举子看到的就这么多,当时和那些一同前来赶考的举子聊起来,还说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带著那人和孩子一起离开。” 承德道:“老丈也就知道这么多。属下查到这里,便立刻去找那姓周的举子。他叫周文渊,是当年杭州府的解元。 “属下又去了一趟余杭郡,查了当年的县誌,他在熙寧七年果然高中入仕,但是在六年前,他捲入了一桩案子,被贬至岭南烟瘴之地,后来,信音讯全无,不知生死了” “承德,你可有去那棵树下看过?” “去了,属下仔细勘察过,但並未发现任何特殊之处。时间过去太久,什么痕跡都没有了。” 线索查到这里,有两个调查方向。 一个是调查那个腰牌,有半残月的標誌,很明显; 一个是流放在岭南的周文渊,要找到他,也许还能知道更多细节。 承德退下后,书房內一时静默,只听得见灯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陆逢时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脑海中反覆回想著承德说的话。 她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背靠著窗欞,看向书案后的裴之砚。 “岭南烟瘴之地,时隔多年,人海茫茫,想找到一个被贬黜且生死不明的周文渊,希望渺茫。” 她轻声道,“相比之下,调查我觉得调查那个半轮残月的腰牌標誌,会更可行。” 裴之砚放下手中的毛笔,“不错。 这標誌独特,根据老丈的所说,你的身世很不寻常,有那么一批死士护著你离开,最后可能便是你父母遭遇了什么意外。” 他看向陆逢时,“调查此事,恐会有危险。” “危险从我知道自己身世存疑那天起,就已经存在了。” 她道,“不想后面被打的措手不及,还不如主动將事情调查清楚。” 裴之砚欣赏地看著她这份冷静,接口道:“不错,调查腰牌的事,交给我来办。” “我上任虽仅有半年,但经歷李仪案和水患两事,在河南府也算是初步建立了威信。明面上,刘云明王彪等人可用,暗地里,我也有些得用的人。 比你找起来,肯定是要快。” 陆逢时闻言,心中微动。 他虽没有明说,但从裴之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透露出他並非只知恪守官场的规矩书生,而是在权力场中悄然织就著自己的信息网络,开始培养属於他的势力。 这份不动声色地心机和行动力,让她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好,” 这种事情,让裴之砚来调查的確比她要方便,“那需要我做什么?” 裴之砚看著她:“你只需要如常修行便好,若是发现我们无法参透的线索,还需要靠你来解决。至於官面和市井的探查,我来负责。” 裴之砚安排的妥当,陆逢时点头应下。 调查身世之事急不得,需耐心等待线索浮出水面。 然而,洛阳城的冬日却不会因个人的事放缓脚步。 时近十一月,北风渐紧,寒意一日深过一日。河南府衙的事务也隨著年关將近愈发繁忙,除了常规的刑名钱穀,各类年终稽查、祭祀准备等事宜也提上日程。 这日清晨,裴之砚刚至府衙,刘云明便面色凝重地迎了上来:“僉判,出事了。 城西永泰坊的社稷坛附近,发现了一具男尸。” 第124章 让陆氏身败名裂(加更三,求票) 第124章 让陆氏身败名裂(加更三,求票) 命案本不稀奇。 但发现的地点却让裴之砚眉头一皱。 社稷坛是祭祀土地神和穀神的重要场所,尤其是在冬至大祭前夕,此地发生命案,非同小可。 “具体情况如何?” “死者是名中年男子,身著绸缎,像是家境殷实的商人。初步勘验,是被人用利器从后心刺入,一击毙命。发现时,尸体被丟弃在社稷坛外围的松林里。” “丟弃?” 裴之砚抓住关键,“那里不是行凶之地?” “是。” 刘云明十分確定道,“更蹊蹺的是,死者身上的財物並未丟失,不似劫杀。” 裴之砚立刻带人赶往现场。 社稷坛周围已被衙役封锁,围观百姓被驱散在外,议论纷纷。 尸体已被白布覆盖,陈仵作正在初步检验。 揭开白布,死者面容扭曲,带著惊愕之色。 裴之砚仔细查看,並未发现明显特徵。 他环顾四周,“可有人认出死者的身份?” 从刘云明跟他匯报命案,到他来到案发之地,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这期间衙役的首要之事,就是確定死者身份。 王彪上前回道:“回大人,已经有人认出,死者是城中隆昌布行的东家,姓钱,名讳上广下进。” 钱广进? 王彪继续道:“他是洛阳城中一个颇为活跃的布商,生意做得不小,与各方人物都有往来。” 隆昌布行…… 这个名字,他似乎最近在別处也听到过。 裴之砚看著不远处的社稷坛,凶手將人拋尸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有意,凶手目的是什么? 挑衅官府还是与祭祀有关? “仔细搜查现场,任何蛛丝马跡都不能放过。刘推官,你立刻带人去钱家查问,了解钱广进今日行踪,与人可有仇怨。王彪,排查昨日至今晨社稷坛附近的可疑人员。” 陆逢时是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睁开眼的。 初冬的晨光透过窗欞,带著冷意。 她收功披衣起身,推开窗户,深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试图平復灵台那不同寻常的扰动。 方才是怎么了? 庒厨娘已经做好了吃食,见夫人出来,道:“夫人,今日做了你爱吃的笋肉包子,还有豆汁。” “嗯。” 陆逢时洗漱好,吃过早饭,便准备去书肆。 这段时间,日日都是如此。 城南的那几家都看过了,今日出门她便准备往城西那边的书肆去看看。 看能不能找到关於那个残月腰牌的线索。 虽说无异於大海捞针,但也勉强算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她总不能一天到晚修炼。 不过今日,人刚到城西,便发现不少人往前涌去,嘴里还念叨著,出人命了,去看看。 因裴之砚的关係,陆逢时闻言,便也朝那边走。 约莫半刻钟后,就看到人里三层外三层,她上了附近茶馆二楼观看。 裴之砚確实在那,正转头和刘推官说著什么。 刘推官点头,大步离开。 隨后那个叫王彪的衙役被裴之砚叫过去,不多时也离开了。 百姓议论纷纷。 二楼靠栏杆的座位上,吃茶的客人也在议论。 陆逢时听了个大概。 死者是被人杀了拋尸在此,但奇怪就奇怪在拋尸地点竟然是在社稷坛附近。 冬至將近,官府不久后就要在此举行祭祀仪式。 將人扔在这里,確实比较敏感。 而在这时,裴之砚抬头似乎看到了陆逢时,抬脚往她所在的茶馆来。 一身官袍的裴之砚,比穿常服的他多了几分疏离感。 不过,上了二楼看见她,却展顏一笑。 围观的百姓和二楼的客人都好奇的盯著这位僉判大人,不明白他突然来茶馆是作甚。 而当他冲另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一笑,周边好似都失了顏色。 “那女子是谁啊?” “听说僉判大人赴任是带了家眷的,应该是他夫人。” “真是郎才女貌……” 人群中,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露出一抹轻视:“不过是农女出身,长得有几分姿色罢了。” 裴之砚龙姿凤章,前途不可限量,一个农女也配? 她甩了甩衣袖,带著婢女去到对面停车的地方,待上了马车后,才將帷帽拿下,露出一张略带怒容的脸。 夏兰恭敬道:“二姑娘,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本姑娘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姑娘,奴婢这些日子已经將她的行程摸透了。基本都是巳时出门,午饭有时就在书肆附近的酒楼吃,有时会直接回官廨。” 夏兰迅速抬眼看了看二姑娘,继续道:“今日来这里,应该是想在这边书肆看书吧。” 二姑娘哼了一声:“一个农女,她识字么?!” “奴婢在她走后去问过,她什么书都会看,多是一些民间异闻,或是些记载著世家大族有关的书籍。” “既然打探清楚了,那就动手,记住不要留下痕跡,我可不想裴僉判查到本姑娘头上来。” “是。” 茶馆二楼,陆逢时看著裴之砚:“怎么过来了?” 裴之砚不答反问:“又来书肆看书?” 陆逢时点头:“刚过来,就听说这里出了人命案,想著你会在,便过来瞧瞧。” “死者布商,方才刘推官调查发现,他是这次冬至祭祀提供帷幡帐幔的布商之一,还有一家是鸿禧布庄。” 陆逢时看了眼下面,人已经被衙役弄走。 瞧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你怀疑是鸿禧布庄?” 官方祭祀需要的帷幡帐幔也不算多,且一般价格其实会比正常来说还要压得低一些。 但即便如此,也是每年祭祀时,各家布商挤破脑袋也想挣得生意。 因为能给祭祀提供布料,身价也就水涨船高。 他们的生意也会跟著好。 一家出事,得益的自然是另一家。 “只是说有嫌疑,我已经让刘推官去查了。” 陆逢时也只是过来看看,说著便要下楼去书肆,裴之砚则返回府衙,继续梳理这个案子。 今日,陆逢时来到一家叫崇文斋的书肆。 等翻看几本后,陆逢时就有点后悔来晚了,这家书肆的书籍大部分都是古籍,且多数是与一些隱世家族的一些研究。 她翻了几本,將有可能的线索都挑出来。 而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慢翻阅。 时间一晃而逝,等她再次抬头,外面已经夕阳西斜,书肆的人渐渐少了。 但就在这时,陆逢时竟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甫一吸收,就有一股异样传遍全身。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小腹升起,她將手上的书合上,灵力在周身流转,驱散了药力,不过还是顺势趴在了桌子上。 因为书肆还有人,她要確定,是她无意中招,还是有人故意针对。 很快,外面响起脚步声。 陆逢时神识外放,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有些身手。 这人的容貌,她確定是第一次见。 她快速来到自己身旁,而后將她扶起,往门口走。 有人看见,问了声:“她没事吧?” “没事,我家姑娘身子弱,又非得出来走走,奴婢这就带她回去休息。” 这人利索的將她塞进马车。 只不过她刚上车坐好,吩咐外面的车夫走时,就被陆逢时给敲晕了。 她掀开车帘,马车往城西更偏僻的地方驶去。 马车七转八绕之后,停在一处废弃的宅院侧面。 “夏兰姑娘,到了!” 陆逢时幻化成夏兰的模样,又用了灵力將夏兰换成她的面貌。 她下了车,吩咐车夫將人抬进去。 “夏兰姑姑,这里十分隱蔽,不如就在这里把她的衣服扒了扔大街上去。” “夏兰”:“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车夫连忙赔笑:“不敢,不敢。我这也不是为咱们省力气么,反正姑娘吩咐只要毁了她就行。將她扔来这里,还要找乞丐,我觉得留下的线索会更多。” “她是裴僉判的家眷,裴僉判上任这半年破了不少案子,万一,万一被抓到蛛丝马跡,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办事的么?”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夏兰”一听,接受了车夫的意见,“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等著。” 车夫应了声,爬上了马车。 看著这张国色生香的脸,她家姑娘,別说二姑娘,就是大姑娘,也比不上,他也是有些意动的。 只不过想到二姑娘的手段,他也就压下那点心思。 利索的將车里人的衣物全给扒了,然后扛著扔在了附近的街道上。 在外劳碌的人们正陆续归家。 只要被一个人看到,裴僉判这位家眷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他们也算是完成了二姑娘交代的事。 “好了,夏兰姑娘,我们回吧!” “嗯。” 正好回去,看看到底是谁。 竟然想要她的命。 半个时辰后,车夫將马车停在了一栋十分气派的宅子侧门,他去安置马车,“夏兰”直接绕到了宅子的正门。 赵府两个大字,以金漆描底。 为了验证心中猜测,她直接隱匿身形,进了府邸。 四处走了走,到了內宅。 她看到了在夕阳下,拿著剪子悠閒剪的赵通判的妻子孙氏。 是啊! 这么大的宅子,除了河南府衙的赵通判,也没有谁了。 从赵府出来回到官廨,庒厨娘已经做饭了,裴之砚也从府衙下值回来。 吃饭的时候,陆逢时问:“回来的时候有接到报案吗?” 裴之砚疑惑抬头:“怎么这么问?” “我在书肆遇到有人下药……,” “什么?” 裴之砚吃惊的放下碗筷来到陆逢时身边。 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 “你先坐下,我还没讲完。” 陆逢时將从书肆之事无巨细说了。 而后挑眉看著裴之砚:“不觉得我这么做心狠?” 一个女子,被这样的方式扔在街上,跟要她的命没有什么区別。 本来她可以避开,直接正常的走出书肆就可以。 但她偏不。 她就要看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不是幕后指使。 但也要给她点顏色瞧瞧。 “心狠?” 裴之砚摇头,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陆逢时的碗中,“还不够!” “这么说来,临下值的时候,有人来府衙报案说城西发现一女子被人脱了衣物扔在巷子里,那人是赵府的婢女?” 很好。 他记住了。 动手伤她的夫人。 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了。 赵府芷兰居 赵玉瑶久等夏兰不来,心中已有几分急躁,她转身对另一个婢女春香道:“去看看,夏兰这次办个事怎么这么久!”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身穿翠绿衣裙的少女行礼退下。 她首先就是去侧门问夏兰有没有回来,得知车夫王顺已经回来,但並没有看到夏兰进门。 她又立刻去下人房找王顺。 他正在就著炒豆子喝酒。 事情办得顺利,王顺想到二姑娘心情好,也许马上就会让人送来打赏。 心情就更好了。 春香捂著鼻子进来,直接发问:“夏兰没跟你一起回来?” 王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见到是春香,立刻起身:“夏兰姑娘已经回来了啊,我亲自载著她回来的。” “胡说,二姑娘在芷兰居等夏兰半天,也不见人。” 春香的话,让王顺酒醒了大半。 “怎么可能,我们办事后,一起回来的,將人送到侧门后我才去停的车。” “你亲眼看著夏兰进了侧门?” 王顺支吾道:“……,这,这个倒没有,可一个大活人,跟我一起回来,我难道还不知道?春香姑娘,到底怎么了?” “夏兰一直没回芷兰居復命。” 春香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凝重,“若按照你的说辞,就是夏兰在府门前失踪了。” 这事可了不得。 春香回到芷兰居,將问道的情况告诉赵玉瑶。 “夏兰在府门不见了?” 这婢女若是直接死了,倒还没事。 若是被人抓住,她知道自己那么多事,到时候可別败坏她的名声。 “那王顺说,事情办妥了?” 春香点头道:“他说保证明日街头巷尾都传遍,让那陆氏身败名裂,无顏苟活。” “那就好。” 赵玉瑶听后满意的勾起唇瓣,“你让人去找找,夏兰那个贱婢死哪去了。” …… 今日还是一万六,手已经抽筋,还没来及修改错別字,等我起来再改哈,惯例求票票,感谢友友们的支持,么么噠~~~, 第125章 把她给耍了(一更,求票) 第125章 把她给耍了(一更,求票) 第二日清晨,赵玉瑶刚起身,秋菊冬梅伺候她更衣梳洗。 春香脸色发白的进了屋:“二姑娘,夏兰找到了。” 赵玉瑶哼道:“找到了还不让她滚过来见我!” “来不了了。” 赵玉瑶透过铜镜,看向春香:“来不了是什么意思?” “夏兰她在河南府衙。” 赵玉瑶不紧不慢,自己將耳环戴上后,起身看著春香:“她去府衙做什么?” “回来传话的人说,夏兰在公堂当眾供认,说是二姑娘指使她加害僉判家眷。” 春香咽了咽口水,“是家主暗中打发人回来报信,这会衙门传唤的人应该很快要到了。” “这个贱婢,竟然敢这么做!” 赵玉瑶面色凶狠道。 河南府衙,公堂之上。 赵玉瑶站在堂下,虽被传唤,但她挺直腰背,脸上带著官家小姐固有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她心里清楚的很。 如果不是夏兰那个贱婢將她咬出,她连这公堂都未必需要亲自来。 “刘大人,” 赵玉瑶微微福了一礼,“不知唤小女子前来,所谓何事? 若是为了我家婢女夏兰之事,她行为不端,触犯律法,自有国法处置。” “但若有人慾藉此攀诬,污衊我清誉。” “大人也需明察,还我公道!” 赵玉瑶行事並不衝动,但可能在这洛阳城高高在上惯了,往常的手段无往不利,所以这次才会在调查半月后果断出手。 只是可惜,这次失手了。 还让人抓住了夏兰这个贱婢反咬她。 不过没关係,只要这贱婢拿不出任何切实的证据,就奈何不了她。 刘推官面色肃穆,知道此案棘手。 因这案子,不仅牵涉到裴僉判的家眷,还有赵通判的女儿。 真真是让人头大。 他抬手示意:“赵二姑娘,且稍安勿躁。带人犯夏兰、王顺。” 赵玉瑶闻言,捏帕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她以为只有夏兰。 没想到王顺也在。 府里的人是怎么办事的,王顺先她一步被传唤来,怎的没有告诉她? 两人被带上堂,夏兰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赵玉瑶。 看到赵玉瑶冰冷的目光,不由得浑身一颤。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將事情如实交代。 “你血口喷人!” 赵玉瑶柳眉倒竖,厉声斥责,“我何时给过你什么香囊药物?分明是你这贱婢自己起了歹心,事情败露了还想拖你主子下水!贱婢就是贱婢。” “刘大人,此等恶奴的话,岂能轻信?” 她看向刘推官,语气强硬,“家父为官清正,常教导我们姊妹要谨守本分。 且我与裴夫人並无交集,有何动机行此恶事?这於情於理都说不通!还请大人莫要听信一面之词,伤了忠臣良子的心。” 好一个忠臣良子。 在公堂外看著的陆逢时若不是当事人,当真要拍案叫绝。 这个时代的后宅女子,若想想要活的风风光光,没有绝对的真本事,那就得靠炉火纯青的演技啊。 这赵玉瑶明显是后者。 不仅如此,她也是个有几分聪明的人。 这次针对她的行动,换成任何一个普通女子,都逃不过。 不过,当衙役呈上夏兰提到的那个香囊时,赵玉瑶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刘推官沉声道:“赵二姑娘,此物你可认得?你婢女指认乃你所赐!而她就是用这个香囊,將裴夫人迷晕在书肆。” 赵玉瑶强自镇定:“天下相似的香囊多了。大人怎能凭一个贱婢的话就认定是我的?或许是她偷了我的旧物,或许是她仿製,都有可能!” “刘大人,” 眾人望去,只见是一身常服的裴之砚缓步走了过来,身著常服,是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来到这公堂上。 他並未看赵玉瑶,先是对主审的刘推官拱了拱手,而后才道,“方才,我去一趟崇文斋,发现了这个。” 立刻有衙役接过裴之砚手中的东西,呈交给刘推官。 他拿起一看,是一个耳坠。 他是男子,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十分精致小巧,他家夫人是戴不起这么好的首饰。 裴之砚:“我让人去找了城中几家首饰铺的掌柜,经过辨认后,是出自福宝楼,而福宝楼的记录中,这对耳饰,恰好是被赵二姑娘买走的。” 在裴之砚出现公堂的那一刻,赵玉瑶的目光就落在了裴之砚身上。 她控制不住自己不看。 半年前裴之砚一身官服从府衙出来,而她刚好来找父亲。 那是第一次见到他 只那一眼,她就控制不住心动。 父亲说,裴之砚是今年的新科榜眼,虽然是榜眼,但今年没有状元郎,他是实打实的第一人。 又被授予实权,未来不可限量。 她就更心动了。 不过父亲告诉她,他已有妻室,还跟著一起赴任,让她死了这条心,他赵家的女儿,绝不可能与人为妾。 她赵玉瑶,通判之女。 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做妾,她要的,是堂堂正在做他裴之砚的妻。 如此,那就不能留下陆氏。 父亲为了不让她做傻事,还关了她一段时日。 直到半个月前,见她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才將她放出来。 她不是放下。 而是想到了绝好的法子。 她一面製造机会与裴之砚偶遇,一面让夏兰去调查陆逢时的行踪。 得知她这半月几乎都去书肆看书,便想到了让她当眾顏面尽失的计划。 最初,她吩咐夏兰和王顺的是將人丟到城门口。 城门口人来人往,她衣著不整的从城门口醒来,还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她还有顏面活下去吗? 她死了,自己就有机会了。 便是怕死,也会被裴之砚嫌弃。 她想,她是通判之女,裴之砚娶她,假以时日,河南府通判的位置,也会是他的。 这是陆氏给不了他的。 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可明明一切都尽在掌握,她也亲眼看到夏兰带著香囊从她身边走过,她也中招了,这才满意的离开。 为什么后面会变成这个样子? 跟王顺来到府衙的明明是夏兰,可为什么被扒光衣服丟在街上的是夏兰? 这些她都没办法现在质问夏兰和王顺。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將这个耳坠的事圆过去。 赵玉瑶心跳如鼓。 但脸上却迅速换上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眼中甚至泛起了泪光。 她没有直接回答耳坠的问题,而是转向裴之砚,我见犹怜:“裴大人,我的確在福宝楼买过一对相似的耳坠, 可,可早在数日前便不慎丟失了一只,为此还懊恼了许久。” “现在想来,定是这手脚不乾净的贱婢偷了去,如今竟成了构陷我的『物证』!” 她说著,眼神锐利的扫过地上的夏兰和王顺,暗示他们改口。 裴之砚刚要开口,赵必出现了。 “本官就是来问问,出了何事竟让小女也捲入其中?並无旁的意思。” 这个时候来,没旁的意思。 鬼才信。 刘推官连忙起身简述案情。 赵必听完,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对著赵玉瑶呵斥道:“荒唐! 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竟纵得你身边出了如此胆大包天的恶奴!” 他一出口就为这事定了调。 陆逢时冷眼看著。 裴之砚做这些,並未告知她。 她还是听出门买菜的庒厨娘说起,才过来看看。 现在看来,等会无论裴之砚再拿出什么证据来,只要不是將赵玉瑶当场抓获,都可以將罪责推给恶奴。 哪怕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件事就是赵玉瑶指使的。 凭陆逢时的手段,她自然可以用个术法,让赵玉瑶当场认罪。只是,她这个苦主没有事,很多事都是夏兰和王顺经手,便是判刑,也要不了她的命。 反而会將赵必给得罪死。 官大一级压死人,裴之砚往后在府衙的日子,不会好过。 想到此,陆逢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因她的到来,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 “刘大人,我乃此案苦主,特来聆听审断。” 陆逢时先向刘推官行了礼,隨后目光平静地看向裴之砚,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 裴之砚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 此事不宜在此刻与赵必彻底撕破脸。 他当然知道。 且对今日的结果心里也有数,她不是要阿时身败名裂么?那他就要撕下赵玉瑶的脸面,全洛阳城的百姓看看。 但阿时这个时候,应该另有打算。 裴之砚收敛了锋芒,静观其变。 赵必这是第二次见陆逢时,第一次是钱主簿死的那晚。 当时一见面,他就看出这女子与寻常闺阁女子很是不同,所以在察觉到二女儿心事的时候,他就告诫过她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他也很心动。 若是能与裴之砚成为翁婿,有这样的贤婿助力,他有很大的可能再往上升一升。 所以,在吕公生辰宴那日。 他有意提点。 可裴之砚似乎並不买帐。 那时,他多少是有些生气的。 心里骂他不识好歹。 也想过要不要主动出击,只不过还没等他想出万无一失的办法来,他夫人竟然离开洛阳了。 人离开,本来应该是钻空子最好的时候。 可他还是拉不下这个脸,让自己的嫡女去做这种没脸没皮的事。 但也知道,一旦让赵玉瑶知晓他夫人不再京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便一直关著。 可还是没防住。 让她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你动手就动手吧。 可没成功不说,偏生还让人抓住了把柄。 他派人问过夏兰和王顺,夏兰说一上马车就被打晕了,王顺明明被扒掉衣裳扔在街上的是裴夫人,他是和夏兰一起回来的。 那这事情来龙去脉还需要想吗? 肯定是赵玉瑶一出手就被陆氏察觉到了,人家將计就计,把她给耍了啊。 还让人摸到赵府,確认了行凶之人。 虽然,到现在他也还没想明白,陆氏是怎么偽装成夏兰的。 赵必看著这个传闻中的“农女”,试图从她身上找出破绽,却发现对方沉静地如同深潭,竟连他也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这夫妻俩,没一个省油的灯。 刘推官心里叫苦。 双方就没一个他惹得起的。 能做就只能公事公办。 “大人,方才通判大人已为此事下了结论,乃『恶奴欺主』,我以为,通判大人此言,甚为妥当。” 还有些纠结的刘云明:“……” 连裴之砚都微微挑眉,赵必更是眼中闪过惊疑。 陆逢时却继续道:“夏兰、王顺二人,身为赵府僕役,不思报效主家,反而利用主家信任,行此掳劫官眷、构陷主家的恶行,其心可诛,其罪当罚! 民妇恳请大人,依律重惩,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她將矛头牢牢对准了两个仆俾。 既接受赵必的奴僕欺主的定调,又將他架到了一个无法反对的高度。 总之,赵必此时反对严惩,就是自相矛盾。 裴之砚目光紧紧落在女人身上。 这一招的確可行。 裴之砚明白,赵必和刘云明也都明白了。 苦主退让,那这事就没那么难处理,他立刻拍下惊堂木,对夏兰王顺道:“你们二人,著实胆大包天,按《宋刑统》判处斩刑,抄没家產,家人连坐流放。” 夏兰和王顺听到后,身子都瘫软了下来。 他们以为,只是坐个牢便就算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他们不想死,不想死啊! “不,不,大人,我们都是听从二姑娘的吩咐行事,並不是欺主,更不是主动掳劫官眷,我们若是不听,会被打死的。” “可,你提出的这些证据,不足以为自己洗脱罪名啊!” 陆逢时道,“那就只能你们自己扛了。 就是可惜,不仅自己丟了性命,家人还跟著一起倒霉。” 夏兰求助的看向赵玉瑶。 可二姑娘除了发狠的瞪自己之外,便是转过身去不看自己。 態度很明显。 是啊。 方才她一口一个贱婢,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又怎么会帮著说话。 是她太天真了。 王顺也跟著喊冤枉,说只是听命办事。 奈何,確实除了刚才提供的证据,他们拿不出別的来为自己洗脱罪责的东西来。 不过,人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下,爆发出来的潜能往往是无限的,就比如王顺。 第126章 那,试试看吧(二更,求票) 第126章 那,试试看吧(二更,求票) 他眼珠子咕嚕嚕转了数圈后,突然道:“大人,我们只是仆俾,如果没有二姑娘的吩咐,如何能使用府中的马车…… “再说了裴大人不是说捡到了二姑娘的耳坠,那这半月进进出出的,肯定有人看见过她。” 赵玉瑶听后,头立刻转过来,看向王顺的眼神,像是要將此人活剐了:“你这贱奴,胡说八道什么!” 王顺本能跪著后退。 一听贱奴,眼中的恨意又滋滋燃烧起来,他再次转头看向刘推官:“大人,还有就在昨日,社稷坛那边出现命案,二姑娘听闻后,立刻让小的驾车过去。只因,有命案发生,便能看到裴大人的身影。” 此言一出,顿时震惊所有人。 方才赵必说赵玉瑶没有针对裴夫人的理由,但这不就来了么…… 王顺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公堂內外一片譁然! “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譁!” 刘推官连拍惊堂木,才勉强压下议论声。 但他自己的额头也见了汗。 这案子,越来越棘手了。 赵玉瑶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指著王顺,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贱奴,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个低贱的马夫,竟当著裴之砚和这么多人的面揭穿这件事。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赵必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这个环节出紕漏。 王顺的话,直接戳破了他刚才“毫无动机”的这个谎言,將他女儿覬覦有妇之夫,因妒行凶的动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已不仅仅是后宅阴私,更是涉及官员家眷清誉官场体面的大丑闻! 陆逢时看向脸色铁青的赵必:“赵通判,事已至此,真相如何,想必您心中已有论断。王顺此言……可是点明了关键。” 她停顿了一下,给赵必消化和权衡的时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也是在给赵必最后一个体面退场的机会。 逼到绝境的兔子还会咬人,何况是官场老狐狸的赵必。 若真把他逼到必须鱼死网破的地步,即使能法办赵玉瑶,裴之砚未来在河南府也必將举步维艰。 “我这里倒有个两全之法。” 赵必和赵玉瑶都猛地抬头转头看向她。 赵玉瑶想说,你会这么好心? 但终究碍於父亲眼神的威慑,乖乖將嘴闭上。 赵必示意陆逢时讲。 “我可以不再追究赵二姑娘律法上的责任,但必须让她在公堂之上,亲口承认,因为覬覦裴僉判,一时糊涂,指使仆俾夏兰、王顺对我下手!並向我鞠躬致歉!” “我觉得,这是保全赵家顏面和赵通判官声,所能付出的最小代价。” 陆逢时平静问赵必,“不知赵通判以为这个法子如何?” 裴之砚喉头翻滚。 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时这么做,无非就是怕他跟赵通判撕破脸之后,影响他的前程。 可他今日既然做了这一切,便不怕对上赵必。 他走到她身前,低声道:“你不必为我委屈至此。” 陆逢时笑了笑:“倒也不全是为了你!” 裴之砚一噎。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总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唔,记起来了。 一年多前,他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陆逢时要是知道裴之砚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对他竖个大拇指,记性真好! 赵必闭了闭眼。 深呼吸后又觉不够,又再次深呼吸,才將眼睛睁开,转身给了赵玉瑶一个大逼兜:“孽障!还不按裴夫人说的做!” 赵必身为通判,有些粗陋武艺在身。 又想息事寧人,所以这一巴掌毫不留情,直接將赵玉瑶给扇倒在地。 赵玉瑶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 同时难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父亲,他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哪怕知道是为了赵府,难道就不能做做样子。 她垂下头,眼中露出一抹凶光,不过等她爬起来站好再抬起头来时,已经很好的收敛起来。 她缓缓走到陆逢时面前,弯腰道歉:“是…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因,因仰慕裴大人,才对裴夫人心生嫉妒…指使夏兰他们, 我,我错了,裴夫人,赵玉瑶向你认错,请你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哭的一抽一抽。 但也算是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了。 管她情不情愿,反正道歉了,就等於是当眾承认了所有事实。 陆逢时看著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向刘推官:“刘大人,既然主使者已认错,此事我便不追求了,还希望赵通判能严加管教,莫要再生事端。” 赵玉瑶一颗银牙咬碎,只能活血吞。 这次是她疏忽,她认栽。 可她与陆逢时的仇,结下了。 若让她找到机会,定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 刘推官心里狠狠鬆了口气。 立刻宣判。 回到官廨,陆逢时刚回自己房间,裴之砚跟了进来。 她刚要说话,被裴之砚一把抱了个满怀。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著淡淡的墨香,瞬间將她包裹。 他的手臂收的很紧。 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仿佛要將她揉进骨血里。 心跳咚咚敲击著她的耳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陆逢时先是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退开。 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 但裴之砚抱得太紧,那力度里带著滚烫的情绪,让她抬起的手,最终缓缓放下,轻轻搭在了他的后背。 “裴之砚?”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著些许疑惑。 “別动,让我抱一会儿。” 裴之砚的声音低哑,埋首在她颈侧,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慄。 他闭著眼,脑海中反覆回放著公堂的一幕幕。 她冷静地为他权衡利弊,甚至不惜『退让』时,他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有心疼,有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对不起。” 他低声说,手臂又收紧了些,“是我考虑不周。” “哪里是你考虑不周。” 从公堂回到官廨,她也釐清了一些思路。 以裴之砚事事周全的性格,怎会想不到赵必会护短,更不会忽略官场的盘根错节。 可他已然做了。 无非就是为了给她出口气,完全不顾他自己的前途。 他不是个衝动的人。 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 陆逢时道:“可只为了出口气,不管不顾,划不来。” “不能这么算。” 从昨天听到她出事,到他將事情安排下去,就一直在后怕。 他当时想要的,就是咬死赵玉瑶,哪怕会因此和赵必翻脸,也在所不惜。 “我说了,不全是为你。”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静,但尾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丝,“赵必浸淫官场多年,撕破脸於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我只是选择了最有利的方案。” “我知道。” 裴之砚抬起头,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的眼眸深邃,里面翻涌著前所未有的炙热,“我知道你聪慧、强大,甚至比我更懂得如何在这旋涡中周旋。但我还是…后怕。”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著她的脸颊,指尖带著灼人的温度:“阿时,我从未像今日这般害怕过。不是怕赵必,也不是怕官场倾轧,是怕,怕若你真有丝毫闪失,我……” 他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词来形容那种灭顶的恐慌。 陆逢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看著他眼中毫不犹豫的情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叩击她的心门。 “我这不是好好的。” 她偏开视线,试图用轻鬆的语气打破这过於曖昧的氛围,“几个跳樑小丑,还奈何不了我。” 裴之砚却不容她逃避,轻轻將她的脸板正,额头抵著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 “阿时,”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著蛊惑人心的力量,“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什么机会?” 陆逢时明知故问,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一个真正站在你身边,与你並肩的机会。” 裴之砚目光灼灼,“我知道你的世界很大,路很长,我会让自己儘快成长起来,成长到可以护住你,天下任你驰骋。” “裴之砚,” 陆逢时迎上他的灼灼目光,“我是一个修炼之人,前路未知,身份成谜,这条路可能比你想像中的更危险。” “我不怕。” “我也,未必能给你寻常夫妻的朝夕相伴。” “无妨,你在何处,何处便是我的归宿。” 陆逢时看著他。 看了很久。 最终,她微微嘆了口气,那嘆息里带著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那……试试看吧。” 话音落下,裴之砚眼中狂喜涌现,他再也抑制不住,低头,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不带有任何情慾,只有满满的珍视。 陆逢时没有躲闪,闭上了眼睛,感受著额间那片刻的温热和湿润。 一吻落下,裴之砚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重新將她紧紧拥入怀中,像是抱住一块珍而重之的绝世珍宝。 赵府 赵玉瑶哭著跟赵必进了府门。 她左边脸颊肿的高高的,一路行来,不少僕婢都看见了,虽然很快就低下头,可赵玉瑶就是觉得无数人用眼睛盯著她看。 “再看,將你们的狗眼挖出来。” 赵玉瑶一通威胁,下人直接噗通跪在地上喊饶命,等人走了,才敢站起来。 赵必现在哪还笑得起来,一脸阴鬱的来到厅,坐在主位上,看著还囂张跋扈的二女儿,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都这个局面了,还不思悔改。” “爹……” 赵玉瑶刚开口,赵府主母孙氏匆匆从后院过来了。 孙氏看到赵玉瑶浮肿的脸,心疼坏了。 她娇养的如似玉的女儿,竟然成了这幅鬼样子,“这,你的脸怎么成这样,谁打的?” 赵必看向孙氏:“消气?平日里你就是这么管教她的?” “我打的,公堂上我要是不动手,她被打的就不是脸这么简单,这条命还能不能留著都是个问题。” “主君,您消消气。” 孙氏喏喏道:“主君,不过是两个贱奴反口,玉瑶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孙氏以为,这次又是赵玉瑶胡来,在外面闯了祸。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哪次不都是平安无事的摆平了。 “平安无事?” 赵必指向赵玉瑶,“你问问这个蠢货,背著我们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孙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询问的眼神看向赵玉瑶:“玉瑶,跟娘说,究竟怎么回事?” 赵玉瑶哭哭啼啼喊了声娘。 但就是没开口说公堂上发生的事。 这么羞耻,她说不出口。 孙氏见女儿只是哭,却不答话,心中愈发焦急,转向赵必,语气带上了几分埋怨:“主君,便是天大的事,您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啊!玉瑶可是您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赵必气得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噹响,“她差点把天捅个窟窿! 就我这个亲爹,今天在公堂,这张老脸都快被她丟尽了!” 他指著赵玉瑶,对孙氏怒道:“你问她! 问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指使下人,去算计裴僉判的夫人!” “用的还是那般上不得台面,毁人名节的手段!” 孙氏闻言,脸色瞬间也白了。 她虽然溺爱女儿,但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算计同僚家眷,还是用这种阴私手段,一旦坐实,別说赵玉瑶,整个赵家都要蒙羞! 她颤抖著声音问:“玉瑶,你,你真做了这等事?” 赵玉瑶见瞒不住,又见母亲似乎也慌了,心中委屈、愤怒、不甘交织在一起,索性破罐子破摔,尖声道: “是!是我做的!那又怎样?! 那个陆氏,一个粗鄙农女,她凭什么占著裴大人正妻的位置!我哪点不如她?我才是最適合裴大人的人!” “你,你糊涂啊!” 孙氏又急又气,上前拉住她的手,“那裴之砚再好,也是有妇之夫!你堂堂通判嫡女,怎能…怎能自轻自贱至此!” “我不管!” 赵玉瑶甩开母亲的手,眼神偏执,“我就是喜欢他!我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好过!” 后面还有哦,今天最后一天啦,有票票的可以投哦,感谢感谢~~~ 第127章 送一房妾室(三更,求票) 第127章 送一房妾室(三更,求票) 这次是她大意了,没想到那个贱人这般狡猾。 “住口!” 赵必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你还不知悔改! 你以为这只是你小女儿家的爭风吃醋?这是官场大忌!那裴之砚是新科榜眼,简在帝心!” “你动他的家眷,就是打朝廷的脸。” “今日若非那陆氏深明大义,主动退让,你以为你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你早就被投进大牢,我赵家的脸面也要被你丟光!” 孙氏听到投进大牢,嚇得腿都软了。 她连忙对赵玉瑶道:“玉瑶,快,快跟你爹认个错,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玉瑶看著暴怒的父亲,心中虽恨,但也知道今日之事確实闹大了。 她咬著唇,小声道:“女儿……知错了。” “知错?” 赵必冷笑,“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 “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回你的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我会加派人手看著你!若再敢生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这是要彻底禁足她了。 赵玉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爹!!!” “没得商量!” 赵必態度坚决,“还有,把你身边那些挑唆你的刁奴,统统发卖出去!一个不留!” 孙氏还想再劝:“主君,禁足就禁足,何必发卖下人,玉瑶身边总得有个贴心伺候的……” “贴心人?” 赵必眼神锐利的扫过孙氏,“就是这些『贴心人』,把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怂恿她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再护著她,就是害了她,害了我们全家!” 孙氏被吼得不敢再言。 赵必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对赵玉瑶挥手:“滚回你的院子里去!好好想想你今天做的事,蠢到了什么地步!” 赵玉瑶捂著脸,哭著跑了出去。 孙氏心疼地想追上去,被赵必一个眼神制止。 厅內只剩下夫妻二人。 赵必沉声道:“夫人,平日里我公务繁忙,疏於管教,你身为母亲,切不可再一味的纵容了。” 他说著,看向孙氏,“今日之事,看似平息,但你在吕公生辰宴也见过陆氏了,应当有几分了解,她可不是普通的村姑那么简单。” 孙氏点头:“確实,不过主君,你不是派人去调查过了。陆氏她的確是村妇,没什么靠山。” 赵必在有让裴之砚当贤婿的念头,便派人去调查过陆氏。 若真是无依无靠,使些手段便是。 “回来的人说,陆氏从小在黎溪镇长大,便是现在的父母,也是养父母,她还与陆家断了来往。” 孙氏拧著帕子在右手位坐下:“这个陆氏,竟有这胆子!” 不过看她在吕家宴会不卑不亢反驳李姑娘所言,那小嘴叭叭的,確实能说会道。 可一个姑娘家,没有娘家依靠,想要长得夫家的宠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或许现在裴之砚真稀罕,会为了她衝冠一怒为红顏。 之后呢? 总之,她是完全不认可陆氏这种做法。 不过,当下裴僉判正稀罕她。 怕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她思索一会,道:“主君,妾身倒有个主意。” “说说看。” “妾身听说,他们还住在官廨?” 孙氏眼里闪过几分精光,“不如,我们送些东西过去,就当是玉瑶做错事的见面礼。东西收了,那这件事便不能再揪著不放了!” 只有陆氏彻底罢手。 等这阵风过去,她的女儿才能再次站在眾人面前。 不然玉瑶怕是要毁了。 赵必也想到了这层。 思索一会,道:“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这就有劳夫人操持了。不要心疼,多送些!” 穷惯了的人,没有几人能经得起诱惑。 只要收了,那这事就好办了。 赵玉瑶回到自己奢华的闺房,看著镜中红肿的脸颊和狼狈的自己,越想越恨。 她將梳妆檯的首饰盒狠狠扫落在地,珠玉釵环散落一地。 “陆逢时,你个贱人,给我等著!” 她眼中闪烁著疯狂和怨毒,“今日之辱,我赵玉他日必百倍奉还!” “我不好过,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禁足? 她有的是时间和办法。 只要她还是赵家二姑娘,只要父亲还在通判的位置上,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报復。 天色渐渐黑下来。 承德从前门小跑过来,道:“大人,夫人,有人拜访。” 两人互看一眼。 顿时心领神会! 两人从书房出来,陆逢时对承德道:“请进来吧。” 来者果然是孙氏。 她换了一身略显朴素的衣裳,身后跟著两个捧著礼盒的婆子,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歉意与谦和的笑容。 礼盒不大,但陆逢时立刻感知到了金银之气。 哟,还挺贵重。 难怪那婆子拿著都几分吃力呢。 “裴大人,裴夫人。” 孙氏一进来便微微福了一礼,姿態放得很低,“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见谅。” 裴之砚神色淡漠,起身还了一礼。 “赵夫人客气了,请坐。” 陆逢时则是起身,请孙氏落座。不管怎么说,孙氏是通判的夫人,“不知此时来访,所为何事?” 孙氏坐下,示意婆子將礼盒放在桌上,笑容恳切:“今日小女糊涂,做下错事,衝撞了裴夫人。 我这做母亲的,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虽然她当眾赔罪,但总觉得不足以表达我们的歉意。” “这些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夫人念在她年少无知,收下这份心意,此事……就此揭过,可好?” 孙氏话说得极为漂亮。 她將赵玉瑶的恶行轻描淡写的说成是糊涂衝撞,將厚重的礼单说成是薄礼。 目的很明確。 就是想用钱財抹平恩怨,让她陆逢时闭嘴啊。 她嘴角噙著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赵夫人言重了。今日公堂之上,是非曲直,刘大人已有论断,我也已表明不再追究。夫人此刻再送厚礼,倒显得我陆逢时出尔反尔,或是……藉此敲诈了。” 孙氏脸上笑容僵了一下,连忙道:“裴夫人这是哪里话!” “绝无此意!” “这纯粹是我们赵家表达歉意的一点诚意。” “玉瑶那孩子被我惯坏了,回去后她父亲已重重责罚了她,如今禁足在院,定会好好反省。 只盼裴大人裴夫人大量,莫要因她一人之过,影响了裴大人与主君的同僚之谊。” 一直沉默的裴之砚此时淡淡开口:“赵夫人多虑了。裴某在公言公,私谊与公务,向来分得清楚。” 意思是,別拿官场那套来套近乎。 该怎么著还怎么著。 孙氏被噎了一下。 心中暗恼。 只道这两夫妻怎么油盐不进,可却不敢表露,只得再次看向陆逢时,打起了感情牌:“裴夫人,你我皆为人妻,为人母的…… 哦,瞧我,夫人年轻,尚未有子嗣。” “但我相信裴夫人定能理解我这做母亲的心。玉瑶名声若彻底毁了,这辈子就完了!她还那么年轻,夫人您如今安然无恙,又得了公道,何不高抬贵手,给她一条活路呢?” 这话听著可怜。 但实际意思是:你都没事了,何必赶尽杀绝? 若不是对方是个女子,裴之砚觉得他现在可能已经將人轰出门去。 不过,他还是直接让承德送客。 连带著礼盒也一併塞进那两个婆子手中,一点情面也没留。 这情况完全出乎孙氏的意料。 他们是傻的吗? 刚才说略备薄礼,只是谦辞,这两个盒子里,可是装了黄金百两,外加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两套首饰头面。 加起来五千两不止了。 足够他们在洛阳城置办一套体面的宅子。 可那个裴之砚,竟然就这么將她给轰出来了。 半点脸面都不给。 这结果,比不来还要糟糕。 孙氏的脸彻底黑了。 陆逢时有点无语的看著裴之砚。 “你就这么將人轰出去,跟在公堂上与赵必撕破脸有啥区別?” 裴之砚:“那將人再喊进来?” 陆逢时:“……” 算了算了。 反正这钱他们不会收。 坐在马车上,孙氏冷冷哼了一声,看著紧闭的官廨门,放下车窗帘。 一个年纪稍轻,看著约莫四十左右的婆子道:“裴夫人一看就是乡野出来的,我们进门这么久,竟然连口茶水都没上。” 哪家夫人这般待客? 简直有失体统。 孙氏嘆了口气,另一个婆子吩咐车夫出发回府。 第二天,孙氏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赵玉瑶如何恶毒。 看上有妇之夫不说,竟然还想败坏人家夫人名声,结果反被別人抓住把柄,当著人家夫妻的面道歉不说,她母亲当日上门赔不是,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人给轰了出来。 这脸,都丟到洛阳城外去了。 吕府书房。 下人正將听到的流言匯报给家主。 他的夫人郑氏也在。 “夫人对这事怎么看?” “孙氏溺爱她那二女儿在洛阳城的官眷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有赵大人压著,平日里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郑氏缓缓出声,“不过这次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妾身也属实没想到。” 吕希哲神情严肃了几分:“这也给我们吕家提了个醒,好好约束自家儿女,真等出了事,就晚了。” “主君说的是。” 吕希哲又道:“之前,让邵御史试探一番,那裴僉判不为所动,如此可见,他不是肤浅的人。” 这样的城府,不可能会做出这么衝动的事来。 或许此举另有深意。 郑氏询问:“主君还有拉拢裴僉判的心思?” 之前他们也有於赵家一样的想法。 不过,知道裴之砚有妻室,就想著送一房妾室。 当然不是吕家的女儿,与吕家有姻亲关係的不少,从他们当中挑一个庶女送过去就是。 邵御史当时便是他们选中的一个。 只可惜还没派上用场,家里就出了事,还是妾室於马夫私通。 裴僉判正好查这个案子。 邵御史家的脸,在他面前丟的差不多,便不再是合適的人选了。 “先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吕希哲揉了揉眉心,“裴之砚將事情弄这样,旁的人家倒是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邵御史,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前阵子马夫被人毒死,他让管家去报官,还特意点明找裴之砚,结果人家一查。 好嘛,竟然是小妾与这个马夫有染。 马夫贪得无厌,要挟小妾,小妾实在受不了,便下毒杀了他。 这件案子刚了结没多久,府里竟然又出了人命案。 他今年是犯太岁么? 怕又是什么丑闻,他一时间竟然都没让管家去报官。 不过这次死的是他的另一个小妾,毕竟是一条人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让管家去府衙报案。 这次倒是没有点名让裴僉判受理。 先由刘推官接手。 只是这次,刘推官查了几天,还是没有头绪。 裴之砚最近一直在查社稷坛的案子,这日刚从鸿禧布庄回来,刘云明就和他说起邵御史家的案子。 言这次怎么查也查不出头绪。 裴之砚放下手中的卷宗,看向眉头紧锁的刘云明:“说说看,邵御史家又是怎么回事?死的何人,现场如何?” 刘云明嘆了口气,一脸晦气:“死的乃是邵御史年前新纳的一房妾室,姓柳。 发现时是在她自己的臥房內,穿戴整齐,仰面倒在榻上,面色青紫,似是窒息而亡。” “但蹊蹺的是,门窗皆从內紧闭,屋內並无挣扎打斗痕跡,亦无雄起绳索,仿佛……就是自己忽然断了气。” “验尸结果如何?” 裴之砚问道。 “陈仵作验过了,確是窒息无疑,但脖颈处並无勒痕,口鼻也无捂压跡象,並非外力所致。体內,也並未检出常见毒物。” 刘云明摊手,“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查无可查啊!” 凭空窒息? 裴之砚左手拇指与食指指腹缓缓摩挲,这確实古怪。 他沉吟片刻:“带我去现场看看。” 邵府如今可谓是多事之秋。 官家引著裴之砚和刘云明来到柳姨娘生前所居的翠竹苑。 此处位於邵府东南角,环境清幽。 还在院中种了几丛翠竹。 不过长势过於茂盛,又疏於打理,枝叶横生,几乎將小半个院子的阳光都遮挡住了,显得阴翳潮湿。 第128章 裴之砚生辰(四更,求票) 第128章 裴之砚生辰(四更,求票) 进到柳姨娘臥房,正如刘云明所说,房间整洁,並无异样。 他仔细检查了门窗、床榻、妆檯,確实没有发现任何闯入或搏斗的痕跡。 “柳姨娘近日可有异常?可与人结怨?” 裴之砚问管家。 管家苦著脸:“回大人,柳姨娘性子温和,平日不怎么出院门,与府中其他人往来不多。 就是,近来夜里时常睡不安稳,总觉得胸闷气短,起初还以为是入了秋身子不適,请了郎中来看,但也没看出什么毛病。谁曾想就……” 说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裴大人,如果查不出什么来,是不是就这么结案?反正也没有凶手!” 这话,是他们家主交代他说的。 柳姨娘自己死的,总比他杀对邵府的名声有好处些。 邵府实在是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夜里睡不安稳,胸闷气短? 裴之砚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屋子,最后落在那个紧闭的雕木窗上:“这窗,平日开著还是关著?” “柳姨娘怕风,入秋后这窗就很少开了。” 管家答道。 裴之砚走上前,推开了那扇窗。 窗外正对著的,便是那几丛过於茂密,几乎抵到窗沿的竹子。 竹叶森森,將光线和空气都隔绝了大半。 他心中隱隱有了一个猜测,但需要验证。回到府衙开始翻阅杂学典籍,又请了一位与府衙偶有往来略通风水的老书吏询问。 不过结果都不太確定。 晚间,回到官廨,他將邵府的案子当做奇闻说与陆逢时听。 “……门窗紧闭,无外伤无中毒,却窒息死亡。我观其院,东南巽位,竹林过盛,阴气积聚,通风极差。可是风水上的问题?” 陆逢时闻言,略一思索,道:“风水之中,確有『形煞』一说。 巽位本为风,主流通。若被厚重之物阻挡,气流不通,则成困局。加之竹本属阴,过盛则阴气更重。” “长期住在这样的环境,体质稍弱或心神不寧者,易感胸闷气短,精神恍惚。若在特定时辰,天地之气交泰不利,室內浊气积聚到一定程度,確实可能引发急症,导致类似窒息之状。”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此乃自然之气的影响,並非什么怪力乱神。说白了,就是那屋子不透气,被『闷』死了。” 不过她又联想到几个月前邵御史家出的人命案。 裴之砚说了细节后,陆逢时道:“这样吧,你明天带我去邵御史家看看。” “好。” 翌日,裴之砚便带著陆逢时到了邵府。 听闻裴僉判携夫人前来复查,邵御史虽觉意外,但也知裴之砚並非无的放矢之人,客气地將二人请了进去。 她没有去厅,直接让管家带著她在邵府大致转了一圈。 待行至府中一处人工开挖的小池塘边,陆逢时停下了脚步。 池塘位置偏西,水色略显晦暗,岸边的柳树早已落光了树叶,但看那光禿禿的枝条,仍能触及水面。 不仅如此,池塘下还丝丝缕缕散发著阴气。 她没有立刻点出,让管家继续带她在府中几个关键方位都走了走,这才回到待客的厅。 邵御史见二人回来,连忙起身询问:“裴夫人,可有何发现?” 他虽对风水之说將信將疑,但家中接连出事,由不得他不紧张。 陆逢时看向他,道:“邵大人,贵府的布局,確实有几分不妥,长久以往,於家宅安寧,家人健康有碍。” 邵御史心中一紧:“还请夫人明示。” “首先就是西侧的池塘。西方属金,金生水本是好事,但池塘位置过於低洼,且形状不规整,岸边垂柳枝条拂水,这在风水上称为『泪柳垂池』,易引阴湿之气聚集。 会导致家运下沉,家人心情抑鬱,健康受损,尤其是对居住在西侧院落的人影响更甚。” 邵御史脸色微变。 他的书房和一处偏远正在西边。 “另外就是府中东南方位,也就是那位柳姨娘所居的翠竹苑,竹林过密,完全阻隔了巽位的流通。 风不通则气滯,气滯则声鬱结。” “久居其中,如同活人住进了密不透风的棺材,轻则精神不振,重则引发急症,柳姨娘之死,与此有直接关係。” 陆逢时说完看向主院方向:“邵大人,您的主院是否正对著一条长长的廊道,且廊道尽头並无遮挡,直衝院门?” 邵御史回想了一下,惊道:“確有此事!” “这便是『穿心煞』。” 陆逢时解释道,“长廊如利剑,直衝主院,会扰乱家主气场,导致决策失误,心神不寧,易惹口舌是非,家宅不寧。” 邵御史听得额头冒汗。 他之前只觉家中诸事不顺,却从未往风水上想。 如今被裴夫人一一指出,竟觉得处处吻合! “夫人,这,这可如何化解?” 邵御史此刻已是信了八九分,態度变得恭敬起来。 陆逢时见邵御史態度转变,知他已信了大半:“邵大人不必过於忧心,风水之道,重在调理。既然找到了癥结,对症化解便是。” 邵御史连连点头,示意管家將裴夫人说的仔细记下。 临走的时候,邵御史在管家的提醒下才反应过来,裴夫人这一通指点,是需要表示的。 且还要相应的表示。 不然就是因果业报。 他掂量掂量,给了五百两作为这次指点的报酬。 五百两是他一年的俸禄。 应该是可以的吧。 陆逢时还是比较满意的:“后续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让管家来找我。” 包善后的。 “好说好说。” 邵御史是个行动派。 陆逢时和裴之砚前脚走,后脚就让人动工。 移走了垂柳,修剪了竹林,在长廊处设了屏风,主院门口也摆上了石兽。 说来也奇,自那之后,邵府再也未出过什么怪事,家宅渐渐恢復了往日的平静,连邵御史自己都觉得心神安寧了许多。 此事虽未大肆宣扬,但在庐阳上层圈子里也小范围地传开。 裴夫人陆氏竟然是个颇懂风水的人儿。 而这一切,都让在深闺中禁足的赵玉瑶听闻后,更是嫉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社稷坛的案子还是没有查出眉目。 鸿禧布庄的东家向庆峰排除嫌疑后,就没有新的线索。 王彪一日日的排查,也未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时间一晃来到十一月十三这日。 今天是裴之砚十九岁生辰。 他今日照常上值。 知道今天是裴僉判的生辰宴,大家见面都开口祝贺,並略备薄礼。 裴之砚一一谢过,让承德拿上马车。 这一天,裴之砚心比以往要浮躁,因为早晨出门时,阿时说会给他一个惊喜。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会准备什么惊喜。 下值的时辰一到,他便立刻起身,婉拒了同僚们饮宴的邀请,步履比平时日急促了几分,钻上马车承德立刻驾车往官廨走。 院门一推开,想像中的张灯结彩並未出现。 院子里静悄悄的,与往常並无不同。 裴之砚心下微疑,难道阿时忘了? 他快步走向正屋,刚踏入房门,便愣住了。 屋內没有丰盛的酒席,也没有喧闹的庆祝。 只见她独坐在桌边,桌上放著一个不大的锦盒,而她正含笑望著他。 “回来了?” 她语气看似虽然一如既往,但裴之砚却能感受到了藏在语气之下的一丝难得的俏皮。 他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快步走了进去,目光落在锦盒上:“这是……?” “送给你的生辰礼。” 陆逢时將锦盒推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裴之砚捧著锦盒就在她身边坐下,傻笑好几声,才打开锦盒,是一块色泽內敛的青色玉牌,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玉质只能算是中上,但上面刻画的纹路十分特別,玉牌的顶端还有一个巧妙的小孔,穿著一条编织精美的五彩丝绳。 “这是?” 裴之砚拿起玉牌,入手便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息。 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我亲手做的。” 陆逢时道,“这是用上次我去绥德时偶然所得的戊土精莲的残余莲茎,混合了一点地脉石髓的精华,又加入五行灵力反覆淬链。” 她指了指上面的纹路:“这些是简易的防护阵法和小聚灵阵。你贴身戴著,寻常刀兵难伤分毫。长期配搭,也能潜移默化地温养你的身体,使你精力充沛,少生病痛。” 这礼物,不显奢华,却无比珍贵。 它承载著她的心意,更蕴含著她作为修士的能力和对他安危的掛念。 “阿时……” 裴之砚握紧了玉牌,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掌心直抵心间,喉头有些发紧,“这太贵重了。” 他指的不仅是材料,更是她耗费的心力和灵力。 陆逢时笑了笑:“东西都是现成的,费不了多少工夫。你喜欢便好。” “喜欢!当然喜欢!” 裴之砚立刻將玉牌掛在了脖颈上,贴身戴好。 那玉牌触肤生温,仿佛带著她的气息,让他无比安心。 “还有,” 陆逢时看他小心翼翼佩戴的样子,眼中笑意更深,“闭上眼睛。” 裴之砚毫不犹豫地闭上眼。 心中充满了期待。 不过並没有等他他期望的湿润感,而是感觉到了耳边有风声。 “可以睁开了。” 裴之砚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竟然站在了洛阳城的最高处——应天门的门楼之上。 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暉洒满了整个洛阳城,屋舍鳞次櫛比,街巷纵横,洛水如带,远处山峦迭嶂。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象,整座城市仿佛都在他的脚下。 他收起诧异,看向身旁的陆逢时。 她迎风而立,衣裙和髮丝在晚风中微微飘动,侧顏在夕阳下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宛如仙子。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 脸也越靠越近。 陆逢时摆正裴之砚的脸:“带你看看你治理的洛阳。” 她轻声道,“我用了个小小的障眼法和腾挪术,不会有人发现我们,机会难得。” 他眼神从她脸上移开,俯瞰著这座熟悉的城市,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在胸中激盪。 “阿时,” 他握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共同俯瞰著落日熔金,万家炊烟的景象,“能与你並肩看这山河,对我来说是此生最好的生辰礼。” 陆逢时轻笑:“你这么说,是这辈子就收这么一次生辰礼?” “当然不是。” 裴之砚一把抱住陆逢时,“我要以后每一个生辰,都和你一起度过。” 陆逢时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轻轻推开,笑道:“好了,再看一会儿就该回去了。庒厨娘应该已经把长寿麵准备好了。” 两人在应天门上又驻足片刻,將洛阳城的暮色与初上的华灯尽收眼底,这才由陆逢时施法,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官廨。 果然,庒厨娘准备了一桌不算铺张却极用心的饭菜,正中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麵。 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人。 这顿饭吃的温馨寧静。 睡前,裴之砚摩挲著胸前的玉牌,只觉得心神前所未有的安定。 还有一个月,是她十八岁生辰。 …… 翌日,裴之砚一脸荡漾的来到衙门,谁都能看得出来,今日的裴僉判心情很好。 “裴大人,早啊!” 赵必也来了。 他昨天送了个小礼盒,下面压著两千两的银票。 难道是看了,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赵通判,早。” 赵必笑了笑:“昨日送的贺礼,裴大人可还喜欢?” 还没来得及拆开的裴之砚:“……,多谢赵通判费心,甚和我心意。” 赵必的笑容在脸上扩大。 “喜欢就好。” 两人也就寒暄了两句,各自回到自己的公廨。 不过,裴之砚还未到走到,王彪一脸凝重的跑来:“裴僉判,不好了,社稷坛附近又出了人命案。” 裴之砚面色一凛,“具体什么情况?” 王彪喘了口气,快速稟报:“死者是名女子,看装扮像是普通民妇,也是在社稷坛外围的松林里发现的。与钱广进遇害的地点相距不远。 初步查看,也是被利器所伤,一刀毙命。死亡时间推测在昨夜子时前后。” 又是社稷坛! 哈哈,今天还有哦,爆肝~~~,难免有错別字,等我更完后再改哈 第129章 三才绝户的血祭(五更,求票) 第129章 三才绝户的血祭(五更,求票) 同样的地点,相似的作案手法。 “现场已经封锁,也通知了陈仵作立刻前去验尸,刘推官也先一步过去了!” “好,走!” 裴之砚不再耽搁,带著王彪大步流星赶往社稷坛。 现场已被衙役严密看守,刘云明正蹲在尸体旁初步勘察,见到裴之砚,立刻起身匯报:“大人,死者身份尚未查明,身上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凶器也未找到,看齐手掌粗糙,衣著朴素,像是寻常做活计的妇人。” 裴之砚上前仔细检查。 死者仰面倒地,双目圆睁,带著惊愕,胸口处有一处明显的锐器伤口,学籍已然凝固。 周围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跡,財务似乎也未丟失。 “又是这里……” 裴之砚环顾这片因为接连发生命案而显得愈发阴森的松林。 回到公廨,他仔细对比两起案子的卷宗和现场记录。 钱广进是布商,死於白日至傍晚时分;这名无名女子,像是普通民妇,死於深夜。 除了地点相近,手法利落外,表面上看並无直接关联。 裴之砚將两起案子的基本信息罗列出来,並排放在案桌上。 案一:钱广进 身份:隆昌布行东家。 死亡时间:约申时末。 拋尸地点:社稷坛外围松林。 死因:利器从后心刺入,一刀毙命。 財物:未丟失。 关联:曾负责部分冬至祭祀帷幡供应。 案二:无名民妇(待查) 身份:待查。 死亡时间:昨夜子时前后。 地点:社稷坛外围松林,与案一死者地点相距约五丈距离。 死因:利器刺入胸口,一刀毙命。 財物:未丟失。 关联:待查。 一个富商,一个贫妇,生活轨跡几乎不可能交集。 表面看,除了地点和手法,的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王彪去查妇人的身份,刘推官则根据陈仵作描绘的大致凶器的模样,在社稷坛附近铺开搜查。 裴之砚再次调阅社稷坛的建造档案以及歷年维护记录,看看有无遗漏的线索。 府衙同僚多推测为流寇或仇杀,但他不信巧合。 他逐页翻阅维护记录,直到王彪再次来报,遇害妇人的身份確定了。 是城西一户织工之妻刘氏,平日里操持家务,空閒之余会接些缝补浆洗的灵活补贴家用,人际关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与富商钱广进的生活轨跡毫无交集。 唯一的共同点,或许是二人都曾因各自缘由,在死前数日去过社稷坛附近。 钱广进是去查看祭祀帷幡的悬掛情况,刘氏则是去拾捡松枝当柴火。 “虽然都是城西,但刘氏住所离松树林有十几里路,去这么远的地方拾柴火,显然不正常。” 王彪点头:“属下也觉得奇怪。反覆確认,刘氏当日確实是捡拾松枝。” 裴之砚点头:“继续查,看看这个刘氏,或者是她夫家,究竟与钱广进有没有联繫。” 王彪依言出了公廨。 裴之砚则继续查找社稷坛的资料。 土木记录枯燥繁琐,多记载何时修补墙面,何时清扫祭坛。 直至夜深,他目光骤然一凝,停留在元丰六年秋的一条记录上: 【元丰六年秋,社稷坛东南巽位,因雨水不绝,地基微陷,填土三寸七分,夯实,並更换前朝就损之“戊土镇石”一方。】 戊土镇石? 寻常维护,何必特意提及镇压? 且指明是前朝旧损。 更换之举,意味非凡。 他立刻起身,在身后巨大的卷宗柜中一番寻觅,终於找到了社稷坛最初的建造设计图副本。 图纸泛黄,笔触古拙。 他指尖顺著图示,精准地落在那东南巽位,果然见一特殊標记,旁有一行西米小楷注释: “依古礼,奠『戊土镇石』於巽位,去象厚德载物,以安地脉,定四方气运,佑吾皇江山永固,黎庶安康。” 戊土,阳土,无形之中主信、主承载、主稳固。 这个裴之砚懂。 於此祭祀江山社稷的重要场所埋下此石,寓意不言自明——镇国运,安地气! 裴之砚缓缓坐回椅子中。 脑海中迷雾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他是否能大胆一些想,如果凶手不是简单的杀两个人呢? 富商之血,污財帛; 贫妇之血,染黎民。 如果凶手是以最阴毒的血祭之法,玷污这象徵著国本安寧的戊土镇石,意图从根本上动摇社稷气运呢? “承德!” 他扬声道。 一直候在外间的承德应声而入。 “立刻去请刘推官、王捕头。” 片刻后,刘云明与王彪匆匆赶来,脸上带著临时起夜的疲惫和疑惑。 裴之砚神色凝重,言简意賅:“二位,社稷坛两案,可能不是寻常命案。刘推官,你立刻带人,秘密彻查元丰六年社稷坛更换戊土镇石一事。所有经手人员,上至负责此事的官员,下至搬运石料的工匠,凡有姓名记录在册者,逐一排查。 重点留意是否有精通土木营造或是祭祀礼仪风水之人,以及他们其后境遇,亲属下落。” “记住,一定要暗中问询,勿打草惊蛇。” “下官明白!” 刘云明瞌睡醒了大半,肃然领命。 “王彪,你带上可靠的人,细查刘氏与钱广进,可曾有过邻里牵连、乡籍同源……这些往来,即便是极细微的关联,亦不可放过。 尤其要留意,此二人或其亲眷故旧中,是否有谁曾参与社稷坛的建造维护之事,哪怕一丝半缕的瓜葛!” “是,大人!” 王彪抱拳,“卑职再去核查。” 二人领命匆匆而去。 裴之砚独自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凶手藏在黑暗之中,以人命为筹码,下一步行险之棋,又会落在何处? 他轻轻按住胸前那枚温润的玉牌,感受著其中蕴含的安定力量。 接下来两日,河南府衙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刘云明那边的调查率先取得了突破。 他循著元丰六年的记录,查到了当时负责监督更换镇石的,乃是將作监一位名叫吴铭的丞事。 记录显示,此人做事勤勉,於社稷坛维护一事颇为用心。 但在工程结束后不久,便因母丧辞官归乡,此后音讯杳然。 “辞官归乡?” 裴之砚拇指与食指指腹摩挲著,“籍贯何处?可曾核实?” 刘云明道:“吴铭的籍贯为淮南西路舒州。下官已派人前往核查,但路途遥远,需要时日,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下官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蹺,一个前程尚可的將作丞事,若是遇到母丧,回家丁忧即可,为何要辞官,而辞官后,又如同人间蒸发,毫无踪跡?” 裴之砚頷首,这正是关键。 “继续查,查这个吴铭的出身,他的父亲、祖上!越多越好。” 与此同时,裴之砚动用了自己悄然经营的一些关係,开始秘密排查近二十年来,因涉及左道、巫蛊或是妖言等罪名被朝廷处置的术士家族。 在十一月十九日晚,他收到了来自开封府的信件。 信中提及,熙寧初年有一件旧案,舒州术士吴道渊,於熙寧四年,被控『挟术妖言,窥测晋中,意图不轨』。 案发后,吴道渊被处极刑,家產抄没,亲族流放岭南烟瘴之地。 卷宗记录,吴道渊有一么子,年方七岁,案发时恰在外祖家,得以逃脱,不知所踪。 其子之名,正是吴铭。 吴铭! 裴之砚放下密信,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似乎开始严丝合缝的拼接了起来。 吴道渊之子吴铭,背负著家族血海深仇,隱姓埋名,甚至可能改换了身份。 他凭藉家学渊源,设法进入了將作监,並亲自参与了社稷坛戊土镇石的更换工程。 他等待了整整十五年! 从熙寧四年到如今的元祐六年,从一个七岁稚童,成长为一名深諳秘术,心如蛇蝎的復仇者。 他更换镇石,不是为了维护社稷坛,而是標记。 他亲手为自己选定了未来復仇的法坛! “刘推官,” 裴之砚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廨內响起,带著冰冷的杀伐之气,“重点排查吴铭辞官后,是否仍旧潜伏在洛阳,或者近期有重返洛阳的跡象。 他苦心经营十五年,绝不会在最后一刻远离!必然还在洛阳。” “或许就在我们身边,等待著下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祭品』,来完成他的邪法!” 刘云明眉头深深皱起:“如此说来,他还要杀人?” 那这怎么防。 整个洛阳城那么大,它有可能存在任何角落。 如果不知道他要杀谁,怎么防得住? 刘云明的担忧不无道理。 洛阳城数十万人口,凶手隱匿其中,若不知下一个目標,防不胜防。 裴之砚的眼神愈发沉静,他缓缓道:“他当然要杀人,而且目標很可能已经选定。” “僉判大人是已经有了头绪?” “冬至將至,祭祀在即。社稷坛气场最为活跃命案,亦是其邪法最能撼动地气之时。我若是他,绝不会错过此等良机。” 刘云明:“……大人的意思,他会在冬至前动手?” “极有可能就是冬至前夜。” 吴铭如果真的是为了復仇做这些,选择社稷坛,便是要毁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隆昌布行的钱广进可代表財、刘氏代表的是便是民,那还缺的是官。 他接下来要杀的,很有可能是官员。 只不过洛阳城的官员何其多,他们也分不出那么多的人力去护著。 护不住,那就反客为主,逼其现身。 他召来刘云明与王彪。 “如果真是吴铭,那他此刻最忌惮什么?” 刘云明思索道:“自是怕我等查明真相,尤其是勘破他利用戊土镇石行邪法之事。” “不错,” 裴之砚点头,“那他最怕我们做什么?” 王彪反应更快:“怕我们动那镇石!怕我们坏了他的法坛!” “正是!” 裴之砚眼中闪过一丝讚许,“那我们便投其所惧!” 翌日,有消息从府衙传出。 裴僉判已让他的夫人,勘定社稷坛连日不净之根源,正在於东南巽位地气不洁的缘故。 为保冬至大祭万无一失,决定於十一月二十一日,就是冬至前一日午时,於社稷坛东南角举行一场小范围地法事,重新安抚地脉,稳固那方戊土镇石。 前一段时间,裴僉判的夫人为邵御史家看了家宅。 经过她点拨后,邵御史家果然顺了很多。 此前就已经流出陆氏会风水的传闻。 如今这消息一出,百姓没有不信的。 洛阳城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內,一约莫二十七八,身著灰蓝色长袍的男子正对著一盏昏黄的油灯,小心擦拭著一柄青铜短刺。 冰冷的触感顺著指尖蔓延,与他心中燃烧了十五年的仇恨之火交织,形成一种扭曲的平静。 只差最后一步了。 財与民的血已浸染法坛,只待明日冬至前夜,再取“官”之血。 他已物色好目標。 一个平日里对百姓敲骨吸髓,最適合代表著辅修朝廷的税吏。 便可彻底完成这三才绝户的血祭。 届时,戊土镇石被彻底污秽,社稷地气大乱,赵宋官家的江山,必生祸端! 父亲,您在九泉之下,看著吧!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狂热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轻叩,是他安插在外围负责打探消息的小乞丐发出的暗號。 吴铭眉头一皱,迅速將短刺藏入袖中,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 “郎君,” 门外传来小乞丐压低的声音,带著一丝惶急,“街上都在传,府衙那个裴僉判,请他夫人出手了! 说明日午时,要在社稷坛东南角做法事,要安抚地脉,稳固什么石头!” 嗡——! 吴铭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他猛地拉开门,一把將小乞丐拽进来,眼神凶厉如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乞丐被他嚇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將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吴铭鬆开手,踉蹌著后退两步,脸上血色尽褪。 裴之砚!陆氏! 他们怎么会知道?! 今天就到这里了,一共五更,两万字,是真的爆肝了,错別字等会改哈,比心求票票,还有提前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130章 保护夫人 第130章 保护夫人 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连戊土镇石和东南巽位都点了出来! 他们,真查到了什么? 不! 不可能! 他隱忍了二十年,计划天衣无缝! 那两个死者毫无关联,官府怎么可能联想到风水镇石? 是试探! 这一定是裴之砚的试探之计! 他定然是查到了元丰六年更换镇石的记录,有所怀疑,但又无实证,故而放出风声,想引蛇出洞。 吴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 袖中的青铜短刺冰冷刺骨,提醒著他这二十年来的付出与等待。 明日午时,他们若真动了镇石,会极大干扰他明晚的血祭效果。 他二十年的心血,难道要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簣? 赌不起! 他根本赌不起! 这是阳谋。 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也不得不往里跳。 吴铭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闪烁著疯狂与决绝。 他走到墙角,挪开几块鬆动的地砖,取出一个密封的陶罐。 里面是他精心调配多年的秘药,能短时间內激发人体潜能,令人悍不畏死,力大无穷,但药效过后,非死即残。 他原本打算在最终仪式后才使用,以作最后一搏。 但现在,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裴之砚,你想阻我道,我便先送你上路!” 他咬牙低声吼道,如同巨兽咆哮。 之后,小心地將几颗漆黑药丸纳入怀中。 他又检查了身上暗藏的几样小巧却致命的机关暗器,以及一包能瞬间致盲的毒粉。 明日午时,如果裴之砚真动镇石,那他哪怕是与那些人同归於尽,也要让这社稷坛地气大乱。 十一月二十一日。 午时,阴风怒號。 社稷坛东南角,聚集了不少围观百姓。 他们都想看看,裴僉判的夫人要如何安抚地气的。 本来,这应该是太史局要做的事。 不过洛阳离开封太远,来不及,府尹决定让裴僉判的夫人担此重任。 给邵御史宅子看风水,那也只是听说。 如今,都想亲眼见一见。 吴铭就混在这些百姓之中,目光不善的落在不远处一年轻女子身上。 她就是裴之砚之妻,陆氏。 在她面前,设了一个香案,上面摆放著香炉符水等物,看似有模有样。 吴铭那双阴鷙的眼睛却死死盯著女子脚下那片看似寻常的地砖,而后又缓缓移到女子脸上。 这女人,竟敢碰他的法坛! 就在陆逢时拈起一道符籙,作势慾念咒的瞬间—— “妖妇,竟然坏我大事!” 一声悽厉似夜梟的嘶吼划破压抑的寂静,人群骤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吴铭猛地推开身前之人,身形如一道灰色闪电,直扑香案。 他袖中那柄短刺已然在手,幽光闪烁,带著浓郁的血腥气。 “保护夫人!” 王彪的怒吼声几乎同时响起。 埋伏在人群中的衙役瞬间暴起,刀光出鞘,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只是,吴铭的速度快得诡异。 他不避不闪,左手一扬,一包粉末猛地撒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衙役。 “小心!闭气!” 王彪急喝。 那两名衙役猝不及防,顿觉双目刺痛,泪流不止,攻势一滯。 趁此间隙,吴铭右手短刺已狠狠朝著地面,准备刺入。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一柄长剑格挡住短刺,吴铭被震得手臂一麻,不得不后退数步。 他抬头去看。 是一身暗紫色圆领长袍的男子,他不知何时已挡在女子身前,此人正是裴之砚。 “吴铭,收手吧。” 裴之砚直视状若疯魔的吴铭,“你的仇怨,不该由这社稷坛下的安寧和更多无辜者的性命来偿还。” “收手?!” 吴铭发出一声悽厉的惨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悲凉,“裴之砚!你这朝廷的鹰犬,享受著官家俸禄,怎知我吴家满门血泪?!” 他挥舞著短刺,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熙寧四年!就因为我父亲不愿將祖传的堪舆秘术献出,去为那些权贵圈占良田、强迁祖坟,便被构陷『挟术妖言,窥测劲中』! 什么是窥测禁中,我父亲连汴京城都未曾踏足过!那不过是他们巧取豪夺的藉口!” “一夜之间,仅仅一夜之间!” 吴铭双目赤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我吴家上下二十七口人,除了我当时恰在外祖家,男丁尽数问斩,女眷充入教坊司或流放岭南! 我母亲,她,她不堪受辱,在押解途中便投河自尽!” “那年,我才七岁!” 他死死盯著裴之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著刺骨寒意:“裴大人,你告诉我,这血海深仇,该如何收手?!” “这煌煌天日,可曾给过我吴家一条活路?这赵宋的社稷,它凭什么安稳如山?” 如果是单纯作恶,没有人会同情刽子手。 可这番话,让那些知道內情的衙役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同情,看吴铭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原来,这疯狂的凶手背后,竟藏著如此惨绝人寰的冤屈。 裴之砚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並未因这番控诉而动容失据,眼神反而更加清明,“吴铭,你吴家之冤,若属实,自有律法可循,有青天可鑑。 熙寧旧事,是非曲直,朝廷会有公论。”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你残害钱广进、刘氏这等无辜之人的理由!” “更不是你妄图以邪法祸乱天下,致使生灵涂炭的藉口!钱广进不过一介布商,刘氏更是一普通民妇,他们何曾害过你吴家?若因你一家之冤,便要这洛阳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为你陪葬,你与你口中那些构陷你父亲的权贵,又有何异?!” “你胡说!” 吴铭被这番话刺疼,“成王败寇!只要能毁了赵宋的根基,我吴铭纵使化身修罗,永墮地狱,也在所不惜!” 他猛地將一颗漆黑药丸塞入口中,喉头滚动,强行咽下。 霎时间,他双眼血丝密布,额头青筋暴起,周身气息变得狂暴而混乱,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再次挥动短刺。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裴之砚! 第131章 我是个好官吗 第131章 我是个好官吗 速度与力量,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大人小心!” 王彪见状,强忍著眼睛的刺痛,与其他衙役再次扑上。 然而服下秘药的吴铭,状如疯虎,力大无穷,手中短刺挥舞得密不透风,竟暂时逼得眾人无法近身。 他目標明確,就是裴之砚。 或者说,是裴之砚身后的那片埋藏著戊土镇石的土地。 裴之砚深知此刻的吴铭已无法力敌,他且战且退,剑光护住周身,冷静地指挥:“结阵,困住他!” 衙役们依言变换阵型,不再硬拼,而是以游斗和包围为主。 吴铭虽勇,但神智已渐趋混乱,只是凭藉著一股本能和恨意在衝杀。 就在他再次格开两把腰刀,试图突破纺线时,一直静立后方的陆逢时动了。 她在袖袍下的手微动,一道无形灵力精准击打在吴铭右手腕上。 “呃!” 吴铭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好似被重锤击中,短刺险些脱手。 他惊骇的看向裴之砚身后的那个女人。 这女人,竟然真有修为。 比他这个半吊子水,不知道高出多少。 就在他这瞬间分神,裴之砚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剑交左手,右手如电探出,巧妙的一引一带,用上巧劲,搭在吴铭因药力而运转滯涩的臂膀关节处,猛地一挫!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 吴铭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下。 短刺“噹啷”落地,剧痛让他暂时的恢復了些许清明,他看著自己被废掉的右臂,看著周围虎视眈眈的衙役,看著持剑而立,眼神带著复杂情绪的裴之砚。 最后,看向那片他终究未能玷污的土地…… 二十年的隱忍谋划,终究功亏一簣,一股无尽的绝望和空虚瞬间淹没了他。 药力的反噬也开始显现。 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摇晃著,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 王彪立刻带人上前,用特製的牛筋绳將其牢牢捆缚。 吴铭没有再看任何人,他仰起头,望著灰濛濛的天空,两行混著血与泪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爹,娘……阿铭无能,报不了仇了……” 声音渐低。 而后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不知是药力反噬还是心力交瘁的缘故。 现场一片寂静,只剩下寒风呼啸。 裴之砚收剑入鞘,金属摩擦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望著吴铭被押解下去的背影,那瘫软的身影与方才的疯狂判若两人,心头好似有一块巨石压著。 吴铭,从一个七岁的倖存孤儿,一步步被仇恨侵蚀,最终变成了一个妄图以邪法撼动国本的凶徒。 这其间,是谁的过错? 是当年构陷吴家的权贵? 是未能明察的朝廷法度? 是这容不得异己的官场倾轧? 还是,这世间弱肉强食,冤屈难雪的无奈现实? “清理现场,安抚百姓。” 裴之砚对王彪吩咐道,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转身,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陆逢时。 陆逢时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眼底好似洞察了他此刻所有的复杂心绪。 她笑看著他,同时牵扯他的手。 裴之砚用力回握。 “走吧。” “嗯。” 裴之砚点头,与她一同上了马车。 车厢內空间狭小,与外界的喧囂和寒意隔绝开来,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承德驾车往府衙去。 马车內,裴之砚抱住陆逢时的腰身:“阿时,我是个好官吗?” “目前来说,是。”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光,照进了他此刻有些晦暗的心底。 裴之砚闻言捧住她的脸。 他的指尖还带著一丝凉意,动作却轻柔的如同对待稀释珍宝。 没有任何预兆,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起初是试探的,带著一丝不確定和寻求慰藉的渴望。 但很快,那细腻的触感像是一点星火落入乾涸的心田,他的吻逐渐加深,变得温热而缠绵。 陆逢时只觉得呼吸一滯。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被隔绝在外,马车軲轆的声响,呼啸的风声,都听不见。 唯一清晰的,是唇上那陌生的触感。 她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一种陌生的情绪悄悄在心口蔓延。 她的回应很生涩,只是微微调整了角度,让彼此的呼吸更顺畅的交融在一起。 裴之砚感受到了女人的回应,变得更加热切了。 “大人,夫人,府衙到了!” 承德的声音在此时突兀的响起。 裴之砚动作一顿,热切地吻戛然而止。 他微微退开,额头仍与她相抵,呼吸有些乱,深邃的眼底翻涌著未退的情潮和一丝被打断的无奈。 陆逢时脸颊微烫,亦是气息不稳。 清冷的眸子里漾著罕见的迷离。 “大人?夫人?” 承德的声音再次传来。 裴之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勉强压下翻涌的心绪。 “到了,我先下去,今天会晚些回去。” “嗯。” 陆逢时应声。 人命案告破,他需要立刻將案卷整理好,向李府尹匯报。 目送马车离去,裴之砚才收敛心神,面容一肃,转身大步向府衙內走去。 到了公廨,换上官袍才去找府尹。 李格非看著厚厚的卷宗当即下令:“即刻升堂,本府要亲自审理,你从旁协助,陈述案情。” “是,大人。” 吴铭已被押至堂下,他脸色灰白,眼神空洞,右臂软软垂著,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裴之砚坐在一旁,已恢復了平日的沉静威仪。 “吴铭,社稷坛杀害钱广进、刘氏二人,证据確凿,你可认罪?” 吴铭缓缓抬头,嘴角掠过一丝讥誚:“认罪如何?不认又如何?裴大人心中已有论断,何必多此一举。” “律法程序,不可废。” 裴之砚平静道,“你既无异议,便画押吧。” 衙役將供状拿到吴铭面前。 他看著那密密麻麻的字跡,惨笑一声,用左手歪歪扭扭地画了押。 “案犯吴铭,为泄私愤,以邪术惑眾,连续杀害无辜,更欲破坏社稷,动摇国本,罪大恶极,依律……判斩立决。”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也在此感谢大家的投票,比心哦~ 第132章 孟浪 第132章 孟浪 裴之砚一个字一个字的宣读。 吴铭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麻木的样子。 裴之砚看著,继续道:“然,你在公堂之外,提及熙寧四年吴道渊一案有冤。如今府尹大人亲审,本官问你,此刻,你可愿具状陈情,將你所知冤情一一陈述?” 他从案堂走了下来,站在吴铭身前:“本官可依程序,將你的状纸连同本案卷宗,一併呈送给刑部覆核。” 吴铭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激烈的光芒。 那光芒中混杂著仇恨绝望还有偏执:“陈情?哈哈哈哈!官官相护! 我们吴家当年难道没有陈情吗?结果就是更快的人头落地!裴之砚,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要杀便杀,我吴铭不求你们这骯脏朝廷的昭雪!” 他拒绝了。 裴之砚心中最后一丝怜悯化为沉甸甸的无奈。 吴铭的心早已被仇恨彻底腐蚀,不再相信任何公道。 不然,也不会用如此决绝荒唐的方式,企图报復朝廷。 李格非嘆了口气:“既如此,押入死牢,等候刑部批覆。” 吴铭被拖了下去,公堂重归平静。 李府尹起身,来到裴之砚身旁,道:“这次的结案陈情,就由你来写。” “是,大人。” 裴之砚来到公廨,提笔开始书写详细的结案陈词。 在陈述完吴铭的罪行和判决后,他於卷宗末尾,另起一行,以小楷工整写道: “查犯官吴铭,系熙寧四年被处决之舒州术士吴道渊遗孤。吴铭伏法之际,屡称其父当年蒙冤……臣斗胆恳请上峰,可否调阅熙寧四年吴道渊一案旧档,详加覆核,以明真相,安人心。 臣,河南府僉判裴之砚,谨奏。” 李格非看了裴之砚的摺子,最终合上直接呈送刑部。 当年,他也是如此耿直。 他是在熙寧九年中的进士,调冀州司户参军,试学官,为鄆州教授,当时的郡守以州內贫困为由,想让他兼任別的官职。 说白了就是一份俸禄,干好几个样活。 他直接拒绝了。 没想到……,往事种种不提也罢。 若说他初心不改,那也是自欺欺人,但至少他还能坚守底线。 今日看见裴之砚写的摺子,感慨良多。 裴之砚回到官廨已经夜深。 他梳洗后正准备入睡,承德一脸愁容的从厢房过来:“大人,卑职失职。” “发生何事?” 承德道:“就是,就是大人几日前生辰收的同僚的贺礼,当时你嘱咐我拿回家小心放好。属下就没及时检查,昨日夫人突然想起,让我登记造册,这才发现,赵通判给大人的礼盒中塞了两千两的银票。” 裴之砚正准备解下外袍的手顿住,眉头倏然蹙紧:“两千两?” 烛光下,他脸色沉静,眼底却已是一片清明冷冽。 承德额头沁出细汗,將那个看似普通的礼盒和里面的厚厚的一迭银票呈上:“是,就压在礼物下面。 属下失察,请大人责罚。” 赵必仿佛是为他们考虑,银票准备的面额不大,一百两的面额,足足二十张。 裴之砚没有立刻去看那银票,而是缓缓系回刚刚解开的衣袋,在桌边坐下。 赵必藉由他的生辰送上如此重礼,用意再明显不过。 孙氏当日就带了礼物赔罪,不过並未成功,他借著自己的生辰送来贺礼,他不得不收。 不过,赵必用这种方式。 也许还有更深层的用意,便是看看他裴之砚是否如表面那般清廉刚正。 若他收了,往后在府衙之中,难免要被赵必拿住短处,处处受其掣肘。 两千两,相当於他两三年的俸禄,赵必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大人,这银票……” 承德见他久久不语,小心翼翼的问。 裴之砚抬眼,目光落在那一迭足以让寻常人家一世无忧的银票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赵通判真是用心良苦。” 他站起身,在室內踱了两步,停下:“你原封不动將这个礼盒包好,明日一早,亲自送去府衙的公使库。” 公使库,是府衙存放公务经费和往来接待款项的地方。 承德有些愕然:“大人,不直接退还给赵通判吗?” “直接退还,是打他的脸,便是彻底撕破脸皮了。”裴之砚摇头,“你將此物交给掌管公使库的吏员,当著他们的面清点入帐,就说是赵通判心系公务,体恤衙门用度紧张,特將私財两千两捐入公使库,以作公用。” 承德:“……” 这个退还有啥区別? 不一样打赵通判的脸,不过是稍稍委婉那么一丟丟。 “属下明白了。” 承德退出房间,裴之砚一下子没了睡意。 反正衣裳还穿著,他竟做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便是夜探香闺。 女人没有锁门的习惯,这个他早就知道。 之前能恪守君子之仪。 可一旦確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每个夜晚都在蠢蠢欲动。 却一直不敢有动作。 今日,他明显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与他缠绕在一起。 一想到这,他便坐不住了。 他站在陆逢时房门外,手抬起又放下,反覆几次,心口跳的比方才面对两千两银票时剧烈多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屋內漆黑。 月亮在子时爬上了夜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欞,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以及床榻上那道隱隱绰绰的身影。 裴之砚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几乎是屏著呼吸,反手將门扉掩上,隔绝了外面的微光与寒气。 他站在门边,適应著室內的昏暗。 同时,他也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此刻的行为,於礼法而言,堪称孟浪。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躡足走近,在床榻边停下。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陆逢时散在枕上的青丝还有她寧静的睡顏。 她呼吸平稳绵长,似乎睡得正沉。 裴之静静看了会,又觉得不够,他还想触碰她,却又怕惊扰了她的好眠。 正当他犹豫著是就这样看一会便离开,还是……鼓起勇气做点什么时,眼前的人儿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133章 这么猛的吗 第133章 这么猛的吗 裴之砚顿时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获的窘迫,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他张了张嘴:“我我.” 平日里在公堂上引经据典,条理清晰的舌头,此刻却像是打了结。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有些无处安放,最终落在她散开的墨发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睡不著。” 这个理由蹩脚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这么站著不冷么?” 已经冬至了,裴之砚便是习武强身健体,但只穿单薄的两件衣裳,也是冷的。 陆逢时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 估摸著他一进门就醒了。 裴之砚孩子气的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冷。” “冷就进来。” 她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裴之砚愣住了。 他看著她让出床边的位置,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 被窝里很暖,有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两人也同床同枕过。 这一次格外激动。 刚才说睡不著是藉口,这一趟,是真有些睡不著,感觉气血往头上涌,愈发精神。 “赵必那两千两,你打算怎么办?” 她忽然问。 “充公。” 裴之砚答道,“给他留点面子,也绝了他的心思。” “嗯。” 她应了一声,侧过身来看他,“就为这些事,睡不著?” 她的髮丝有几缕扫到了他的脸颊,有些痒。 裴之砚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里对上她好看的双眸。 “不全是。” 他声音低沉,“主要是,想你。” 这话直白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但这些是他的心里话。 他是真的想她。 哪怕白天刚见过,哪怕就在一个屋檐下,他也想她。 陆逢时沉默了一下,轻轻“哦”了一声。 被子底下,她的手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指尖微凉,裴之砚下意识地握住,將她微凉的手包在掌心里。 两人都因为这个动作微微一顿。 “裴之砚,” 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今年十九,不是九岁。” 之前,陆逢时还会装模作样的喊他官人。 但自从他表明心意后,她总喜欢叫他的名字。 这次亦是如此。 裴之砚先是一怔,隨即明白过来,她是在说他刚才在门口磨蹭时说的那句蹩脚的理由。 紧绷的心弦忽然就鬆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手指收紧,將她整只手都裹住。 “知道了。” 他应(硬)著,朝她那边靠得更近了些,额头轻轻贴上她的鬢角,“以后不绕弯子了。” 陆逢时没躲,任由他靠著。 过了会,裴之砚又靠近了些,右手悄然搭在了她的腰上,隔著薄薄的寢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和柔韧的曲线。 这个认知像一点火星落入油库,瞬间在他体內点燃了一把火。 血液奔涌的速度陡然加快,耳中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收拢手臂,將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去探寻更多未知的温热与柔软。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让他的手臂肌肉都绷紧了。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將用力的瞬间,理智如同冰水一般兜头浇下。 他看到她依旧平静的侧脸。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似乎对他这番试探並无太多反应。 既未迎合,也未抗拒。 这种沉默,反而让他不敢贸然逾越。 她不是寻常依附夫君的闺阁女子。 他珍视她,尊重她,更……有些怕她。 怕自己一时的衝动唐突了她,怕打破眼下这来之不易的亲近与和谐。 若是惹恼了她,她会不会直接把他踹下床? 想要和不敢,两种情绪在他心里激烈地拉扯著。 他僵在那里,进不敢进,退又实在捨不得退。鼻尖縈绕著她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著被窝的暖意,几乎要夺走他全部的思考能力。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用掌心熨帖地贴合了一下她的腰侧,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个更舒適的姿势,便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与她那平稳的呼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让他愈发窘迫,暗自祈祷她没有察觉他的失態。 內心则在无声地吶喊: 阿时,你倒是给点提示啊…… 裴之砚也不知何时睡著的,等他醒来,陆逢时已经开始打坐修炼。 他也连忙起身,从屋子出来。 正好苏婆子將烧好的热茶端来正堂放著。 见裴大人是从东屋出来的,还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道:“大人昨夜是在夫人房里歇著的啊!” 真是奇了。 伺候两人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呢。 不过,他们本就是夫妻,睡一起再自然不过。 苏婆子这句话带著惊讶和一丝瞭然,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裴之砚清晨上有些朦朧的思绪。 他觉得有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脖颈直衝耳根。 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嗯。” 苏婆子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轻轻笑了声:“大人和夫人一起,是好事。若是夜间需要热水,让承德喊婆子便是。” 裴之砚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静,差点破功。 在房间打坐的陆逢时,也差点岔气。 苏婆子说话这么猛的吗? 一点也不含蓄。 裴之砚只觉得有道惊雷劈在他头顶上。 全身的血液涌到了脸上。 平日里的沉稳荡然无存,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他猛地咳嗽一声:“胡,胡说什么!本官只是昨夜与夫人商议要事,晚了些……” 苏婆子脸上笑意更深了些,却也不再点破。 大人夫人心善,她才会不自觉的说了那么一句,但人家毕竟是主子,说多了便失了做下人的本分,只从善如流地应道:“是是是,大人与夫人自然是有要事商议。老奴去打扫院子了!” 直到苏婆子的脚步声远去,裴之砚才感觉那笼罩周身的尷尬热意稍稍退散。 庒厨娘將早餐做好,叫两人出来吃。 裴之砚有点不敢看陆逢时的眼睛,怕他昨晚的失態被她发现。 但吃著吃著,他没忍住,还是偷偷看了一眼。 结果,正对上陆逢时含笑的眼。 第134章 请恩公示下 第134章 请恩公示下 精神倍棒的裴之砚来上值。 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打死一头牛。 速度极快的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他带著承德出了府衙。 前几日忙著吴铭的案子,便將这条线索暂时搁置了。 现在他得去看看。 “大人,这件事为何瞒著夫人?” 承德想不明白。 大人和夫人感情要好,大人基本什么都听夫人的,为何这件事特意嘱咐他不要和夫人讲。 “你照做便是。” 承德点头,继续赶著马车,“前面就是了,我让蒙奇亲自接来的。” 马车停在城东一座十分普通的院落前。 承德敲门,一个看著约莫二十,身著粗麻短褐,內著旧絮袄的男子过来开门。 正是承德口中的蒙奇。 看见是主子,他立刻侧身让路,而后將院门闭紧。 裴之砚上下看了眼他,道:“辛苦你跑一趟了。” 蒙奇面色一肃:“主子说的哪里话,你於我和兄长有救命之恩,当初说好了一辈子跟著您,君子一诺,此生必践。” 蒙奇还有个哥哥叫蒙思,比他大一岁。 兄弟俩都有武艺,且比裴之砚还要高上一些。 那为何还需裴之砚救命? 这话就得从裴之砚去年入京赶考时说起。 当时坐水路北上,路过华亭县,因风浪太大,船不得不靠岸等著。 当时蒙思和蒙奇兄弟俩正被官兵追捕,逃到他们这载著一船举子的船上。 他们见无路可逃,打算跳江。 当日正是冬日,江水刺骨,加之风浪又大,跳下去基本就没活路。 可即便如此,兄弟俩也没想过要劫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为自己挣得活路。 裴之砚看出两人的惻隱之心,便问是否是被冤枉的。 兄弟两人看裴之砚只是个穷书生,当时没搭理,只顾著与官兵周旋,但裴之砚却在一旁说,如果真的是冤枉的,他可以帮他们查案,趁著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还有回头路。 兄弟两人被说服,將事情来龙去脉跟裴之砚说了。 蒙奇:“我们蒙家是被冤枉的,我父亲只是一个小吏,哪有那么大的能力,走私那么多私盐,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让他当替死鬼。 他为了证明清白,跳了江,可我们兄弟俩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活著。” 蒙思:“你说你能帮我们,你能怎么帮?” “劫持我,先走。” 兄弟俩闻言懵了一会。 他们都没打算劫持这些学子,这人竟然主动要求。 不怕真把他杀了啊! 不过为了给蒙家洗刷冤屈,兄弟俩心一横还是照做。 官兵不敢不顾举子的安危,成功让他们逃走了。 三人临时找了个落脚点,蒙思將手中所有掌握的证据摆在裴之砚面前,他们有武力,但要为自己洗刷罪名,还没这个脑子。 裴之砚仔细翻阅著蒙思带来的所有证据: 几封模仿他父亲笔跡的密信,几份偽造的盐引凭证,还有两个所谓同伙的之人供词。 这些证据看似环环相扣,几乎坐实了蒙父利用职务之便,勾结盐梟,走私巨额私盐的罪名。 “破绽在哪里?” 蒙思急切的问,他们兄弟俩看了无数遍,只觉得绝望。 裴之砚指尖点在其中一份“盐引凭证”上:“这凭证的格式印鑑看似无误,但开具的日期是元佑四年腊月初八。 你们可知,朝廷於元佑四年十月便已颁下新制,所有盐引格式均有细微改动,旧引需在十一月前核销撤换。这腊月初八的『旧引』,本身就是铁证!” 兄弟俩瞪大了眼睛。 他们只是粗通文墨的武人,哪里懂得这些朝廷规制的变化。 “还有这些密信,” 裴之砚又拿起那几封信,“笔跡模仿得確实很像,但语气不对。令尊只是县衙小吏,但这些信的口吻,却带著几分上官对下属的命令意味,这与他的身份不符。 最重要的是,信中提及的基础交易地点和交接暗號,与你们刚才说的那富户王员外实际控制的码头和仓库,在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他一一將那些漏洞指出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蒙奇问。 “光看漏洞不够,我们需要能扳倒他的铁证。你们说,那王员外是本地一霸,与县衙主簿关係密切?” “对!肯定是他和那主簿勾结,陷害我爹!” 蒙思咬牙切齿。 “那就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总之,裴之砚只了五天的时间,便帮蒙家洗清了冤屈。 案件了结后,蒙家兄弟跪在裴之砚面前,感激涕零:“裴郎君大恩,我兄弟二人无以为报,若蒙不弃,愿追隨公子左右,效犬马之劳。” 裴之砚轻笑:“我一介举子,有什么好效劳的,你们一身武艺,当有个更好的前程。” 但蒙思蒙奇態度坚决:“若非公子,我们蒙家永世不得翻身,我兄弟二人也早已成了江中枯骨。救命之恩,知遇之情,不可不报,还请郎君收留!” 蒙家因为构陷,蒙父跳江而亡,她母亲受不了打击也去了,蒙思已娶妻,但因为这事,妻子与他和离,蒙家其他人当初落井下石,如今沉冤昭雪又都舔著脸来跟他们道歉,他们兄弟俩一个也没见,將东西全给扔了出来。 两人无牵无掛,决定跟著裴之砚,死心塌地报答大恩。 见他们態度坚决,裴之砚也不再推辞,接纳二人为自己效力。 “眼下,我还是白身,前途未卜,你们跟著我反受拖累,不过我確实有一事,可为你们谋划,也算全了你们报恩之心,更可为你们自己谋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兄弟二人精神一振:“请恩公示下!” “你们兄弟二人一身武艺,无论是做护卫还是走鏢都是不错的选择。如今商旅往来频繁,最缺的便是可靠之人押送货物银钱,你们在当地本就有些人脉,可以先尝试接一些短途押运的活计。积累诚信,站稳脚跟。” “主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兄弟俩改了口,並决定从富户家薅来的三百多两银子全都拿来开鏢局。 第135章 布上的字 第135章 布上的字 鏢局的生意,开头倒也还算顺利。 第一个月就接了五趟活计,都是两三日就到达目的地的。 因为没出什么问题,渐渐地名气也就打响了。 第二个月,兄弟俩又加了两辆马车,两个鏢师,和几个杂役,第一个月赚的也算是全都搭里头了。 不过第二个月比第一个月多了一倍的生意。 倒是將投进去的都赚了回来。 经过一年,鏢局的名气在华亭县乃至附近几个州县都已经响噹噹了。 不过就在一个月前,他们收到恩公的信,让他们跑一趟余杭郡,“押”二个人来洛阳。 蒙奇就自己亲自去余杭,將人给“请”来了。 “主子,人就在里面,听说是您要他们来洛阳,高兴的很呢!” 蒙奇开了门。 屋內陈设简陋,將近半年没见的陆大根和杨彩云,一个断了手,一个断了脚,相互搀扶著。 见到身著官服的裴之砚,起先眸子一亮,可又似乎想到什么,变得瑟缩起来。 裴之砚指了指对面的板凳:“坐。” 声音听不出情绪。 两人变得更加侷促,惴惴不安坐下,脖子伸了伸才咽下紧张的口水。 “年前,阿时问过你们关於她身世的事。” 裴之砚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当时,你们说,是在伏羲陵庙附近的大树下捡到她的,襁褓里只有一块玉佩。” “是,是…官人,我们当时说的都是实话啊!” 陆大根连忙点头,额角渗出冷汗。 “实话?” 裴之砚轻轻重复了一遍,承德听出不对劲,立刻拔刀架在陆大根脖子上:“老实交代,我们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陆大根眸光闪烁:“裴,裴大人,你现在都已经是官员了,真要杀了我们,你仕途就完了。” “呵~” 裴之砚轻笑,身子微微前倾:“凭你还威胁不了我。陆大根,本官既能將你们从余杭『请』到这里来,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当初阿时心善,念在多年情分上,未曾深究,但本官不同……” 他直起身子,看著陆大根,“你知道有句话叫,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信不信我能让你们『凭空消失』,不留一点痕跡。” 杨彩云闻言身子一抖。 陆大根只觉得断掉的右脚好似更痛了。 这个只见了两面的前姑爷,没想到会这么狠,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著看他。 他本来还想,用这件事情换取好处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杨彩云嚇得差点从板凳上滑下来,带著哭腔喊道,“当家的,你就说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藏著掖著做什么!” 要是能用这个秘密换钱。 他们早就发財了。 还会落到今日这个田地? 陆大根看著面色冰冷的裴之砚,这次是真的怕了。 “我说,我说,” 陆大根嘴唇哆嗦著,“当时捡到那丫头的时候,襁褓里除了那块被我挡掉的玉佩和一件旧衣外,还有一样东西。” 裴之砚眼神一凝:“何物?” 陆大根咽了口唾沫,道:“是一块很小的布,当时贴身放在孩子的后腰那里,只有巴掌那么大。” “料子极好,像是从什么华丽的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还绣著一个字。” 当时两人用玉佩和旧衣当了钱,就没再打那块布的主意。 也觉得就那么一点,当铺不一定要。 就收起来了。 回到家,杨彩云就將那块布塞到箱笼底下,时间久就忘记。 直到陆逢时提及她的身世,两人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后,才想起这块布来。 想著若是下次陆逢时来找,他能再要点钱。 没想到,没想到最后成了这样。 “布上的字,你们认得吗?” 两人摇头。 “那块布呢?” “在,在我们老家灶台的一块砖头缝里。” 想起这块布,他们还有些激动,左思右想觉得放在箱笼里不安全,就换了个地藏。 “蒙奇,你亲自跑一趟,务必將东西带来。” “主子爷放心。” 蒙奇立刻道,“属下现在就去,一定最快將东西取来。” 看著蒙奇出了院子,裴之砚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瘫软的陆大根夫妇:“今日之言,若再有半句虚言,后果你们清楚。在东西取来之前,你们便安心在此住下。” 陆大根看著一直笑著的裴之砚,比对上陆逢时还让他发怵。 赵必下值时,被公使库一个叫胡正昶的吏员叫住,他一脸喜色的看著赵必:“赵通判果然是心繫我们府衙,一次竟然捐助这么多银子。” 赵必的笑容淡了几分,不確定道:“银子?” 胡正昶:“赵通判不知道?今日一早,裴僉判的隨从就拿来了二十张的银票过来,说这是赵通判您捐的。” 赵必:“……” 他转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快速钻上马车,让车夫回府。 胡正昶看著赵通判,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奇怪,看通判的样子,好像不知道此事。” 另一边,李格非也知道了这事。 他將手上的书放下,看向杜先生:“这事你怎么看?” “十日前,裴僉判生辰时,府衙各个官吏都送了生辰礼,估摸著是那时给的。” 李格非不置可否:“只是这么多日过去,如何现在才拿出来?” 杜先生摸了摸鬍鬚:“许是一早就知道了,但不知如何处理;许是才发觉……,总之他能想到这个办法,倒是出人意料。” 杜先生对此又高看了这位裴僉判几分。 若说上次孙氏上门赔罪,只要有心之人,都会知道这事,心里也清楚,赵家要想平息赵玉瑶的事,必会备下重礼。 那种时候,裴之砚將人给轰出去,倒也说得过去。 谨慎之人不想被人拿住把柄。 可这次他生辰宴,是名正言顺收礼的时候,只要他不说,谁知道礼盒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可他却这么做了! 既全了赵必的脸面,还能將这把柄递出去。 李格非轻笑起来:“他能抵住这份诱惑,確实难能可贵。” 赵府 赵必一脸不快的下了马车。 孙氏见主君心情不好,小声询问发生何事。 “这个裴之砚,还真是油盐不进。”赵必哼道,“怎么,我赵家的门第,他还瞧不上?” 第136章 及笄 第136章 及笄 竟如此不將人放在眼里。 之前夫人送去的礼退回也就算了,这次竟然將他送的两千两银票,充入公使库。 想到这里,赵必就气得不行。 对裴之砚的不满渐渐地显於表面,在府衙时,公务上愈发“倚重”这位能干的下属。 临近元日,各类文书匯总、年终考课、祭祀准备等等杂务,都有意无意的往裴之砚身上扔,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裴之砚心知肚明,这是赵必的软刀子。 没有直接推諉,反而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一些原本想看笑话的人暗自佩服。 府衙內的气氛,因这两位上官的微妙关係,显得比往年更加紧张了几分。 李格非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当初自己初入官场,要是能有裴之砚这般处变不惊的能力,没有直接將当时知州压过来的活甩开,也不会受刁难多年。 也因此,对裴之砚的沉稳和能力愈发欣赏,有时会在关键处不著痕跡地指点一二,或是在赵必分配任务过於不公时,稍作平衡。 他乐见一位有原则、有能力的年轻官员成长,这於公於私都是好事。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二这日。 这是陆大根捡到陆逢时的日子,便就將这日当做生辰日。 清晨,陆逢时如常卯时起来打坐,梳洗后来到正堂,准备吃早饭,却发现官廨里静悄悄的。 她推开房门,一眼看见院中那棵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支起了一张小桌,上面摆著几样精致的点心,並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 裴之砚正挽著袖子,小心翼翼地將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麵端上桌,麵汤清亮,上面臥著一个圆润的荷包蛋,並几根翠绿的青菜。 见她出来,他抬起头,眉眼在冬日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醒了?快来,趁热吃。” 陆逢时有些诧异地走过去:“你做的?” “嗯。” 他厨艺一直不错,之前也煮过很多次面。 不过这样一个长长的长寿麵,倒还是第一次,搓起来確实有些难度。 陆逢时勾唇,在裴之砚拉开的椅子坐下。 麵条爽滑,汤底是用火腿老母鸡吊了一晚上的高汤,鲜美非常。 陆逢时安静吃著。 心里在感慨,不知不觉,这竟是自己来这里的第二个生辰。 这是她唯二的两次。 在黎溪镇,陆大根和杨彩云从未记得她的生辰。 生辰那天,依旧得早起拎著一桶满满的衣裳去河里洗衣。 本来是可以用热水的,陆大根嫌烧水废柴,不同意,看著她冻裂的手,还只会骂一句没用。 虽然都是原主经歷的。 但这些经歷都刻在脑子里,心绪稍微翻涌,便能想起这些来。 她也会有些难过。 用完早膳,裴之砚从他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木盒,递到她面前:“生辰贺礼,看看可还称心?” 陆逢时打开木盒,里面躺著一支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簪。 簪身素雅,只在簪头雕成一朵半开的玉兰苞,形態逼真,雕工细腻。 更奇特的是,玉质內部似乎隱隱有灵光流转。 “这是……” 陆逢时感受到簪子上传来的微弱却纯净的灵力。 “偶然寻得的一块暖玉,据说內含一丝灵韵。”裴之砚目光专注的看著她,“我知你不好釵环,但之前没有行及笄礼,如今为夫帮你补上。”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为了寻找合適的灵玉,他暗中费了不少心力,连蒙家兄弟鏢局人脉都动用了。 陆逢时:“我已经成婚了。” 裴之砚轻咳一声,心道既已补上及笄礼,便更显郑重圆满。 “十八岁及笄也是有据可循的。” 女子通常十五及笄,可有些家中不重视,或是家贫,通常就没有及笄礼。 便可在十八岁时,由亲人补上。 陆逢时拿起玉簪,感受那温润的触感,勾唇笑了起来,她正需要一件能凝聚灵气的隨身之物:“我很喜欢,帮我戴上。” 这支簪子,可不是普通灵玉。 想必他费了不少心思。 “好。” 裴之砚小心將她头上的银簪拿下,但这一拿,青丝如瀑一般飘洒下来,划过他的手背。 好似也划过他的心窝。 裴之砚笨拙的弄了好几次,才將白玉髮簪簪上。 陆逢时抬起手摸了摸:“不错。” 裴之砚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便也满心欢喜。 下午,裴之砚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簇新的冬衣。 料子是上好的软缎,顏色是她偏爱的月白,领口和袖缘绣著疏落的梅,雅致而不张扬。 “年关总要添新衣。” 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顺手为之。 夜幕降临时,小院掛起了灯笼,映著一地清霜。 裴之砚屏退了承德他们,只二人在院中石桌对坐,几碟子庒厨娘精心准备的小菜,並一壶温好的桂酿。 他执起酒壶,为她斟了浅浅一杯:“阿时,愿你往后岁岁年年,皆得自在,道途顺遂。” 陆逢时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酒液温热,带著桂的甜香,一路暖到心里。 她看著眼前这个为她细心打点的男人,想起去年刚来那日,他举著油灯,眼里清冷的疏离,突然笑了。 “裴之砚,谢谢。” 谢谢你的记得,谢谢你的用心,让她开始眷恋尘世的温暖。 …… 可能是临近年关。 关於吴铭的批覆,刑部始终没有消息。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七。 因今年是腊月二十九过年,所以今日是最后一天上值,过完就开始休假。 今年,就他们两人在洛阳城过节。 却没想到,在腊月二十八这日,一位衣著华贵的夫人登门了。 官廨没有专门管事的婆子。 陆逢时又很少参加洛阳城內官眷举办的宴会,所以除了上次在宴会上眼熟的几人,其他一概不知。 对方似也知道情况,一进门就表明身份:“妾身张氏,是文御史的大儿媳,冒昧上门打扰裴夫人,还勿见怪。” 张氏看著约莫二十三四的样子,清清瘦瘦,即便笑著,也觉得人是清冷的。 陆逢时一眼就看出张氏精神不济。 (本章完) 第137章 影响子嗣 第137章 影响子嗣 “张娘子请坐。” 庒厨娘上了茶,张氏抿了一口后,便直说来意:“妾身前来,是有一事有求於裴夫人……” 张氏说完这句,眼神还有几分挣扎,似鼓起很大勇气,才再次开口:“妾身听邵御史的夫人提到,裴夫人会风水一术。不知,能否帮我看看?” “略懂一二,张娘子不妨说说。” “不瞒裴夫人,妾身……近半年来,夜夜难以安枕。”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每每入睡,便噩梦缠身,光怪陆离,醒来后心悸不已,浑身冷汗。白日里便精神恍惚,心神不寧。 请了郎中来看,也只说是思虑过甚,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却並无多大效用。” 陆逢时静静听著,没有打断。 不过目光却落在张氏身上,她身上缠绕著一股极淡的阴浊之气,但是不重,应不至於日日噩梦。 她继续听张氏诉说:“起初只当是自己身子不济。可后来,我房中的一个自小服侍的婢女,因守夜才在我外间榻上歇息,竟也连连惊呼梦魘,白日里萎靡不振。这,这才让我觉得有些古怪。”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母亲也悄悄请过一两位僧人道士来看,有的说是衝撞了阴煞,做了法事,却依旧如故。 “有的,含糊其言,听也听不懂。妾身实在是,被这梦魘折磨得心力交瘁。 “听闻夫人曾为邵御史家解难,这才厚顏上门,恳请夫人慈悲,能否屈尊至寒舍一看?看看是否是家宅布局有何不妥,或是,或是当真沾染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陆逢时頷首:“张娘子既信得过我,那便隨你去看看。只是,能否化解,尚需到了地方才能知晓。” 陆逢时隨著张氏来到文府。 文御史家是典型的官宦宅邸,规整中透著清雅。 张氏所居院落位於府邸东侧,颇为安静。 还没踏入张氏居住的主屋,陆逢时就感觉到了一股与外院截然不同的阴冷之意。 如同置身於不见天日的古井深处,带著隱隱一股陈腐的怨懟感。 等到了屋內,这感觉更明显。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裴夫人,便是这里了。” 张氏引著陆逢时进了內室,神色间带著期盼与不安。 陆逢时頷首,走入屋內,目光沉静地扫视著整个房间,布局家具摆放並无冲煞之处。 她缓步行走,灵识铺散开来,细细感知。 最终,她的脚步在靠墙放置的一个紫檀木雕衣柜前停了下来。 那股阴寒湿气的源头,正是从这个衣柜隱隱透出。 “这个衣柜……” 陆逢时开口。 张氏连忙道:“这衣柜是妾身嫁入文家时的陪嫁,用了好些年了,可是它有什么问题?” 她脸上有些不解。 这衣柜用料扎实,做工精细,她一直颇为喜爱。 “可否打开一看?” 陆逢时问道。 张氏虽疑惑,还是依言打开了衣柜。 里面整齐迭放著她的各类衣物,散发著淡淡的薰香味道。 陆逢时的目光越过那些衣物,落在了衣柜內侧的背板上。她的灵识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异常的阴寒气息,正是从这背板之后传来。 “夫人,让人將衣柜挪开,看看背板后面。” 张氏立刻唤来两个健壮的僕妇。 当衣柜被小心地挪开后,眾人都是一怔。 只见原本靠著衣柜的墙面,顏色似乎比周围略深一些,摸上去甚至有种诡异的潮湿阴冷感,与旁边乾燥的墙面形成鲜明对比。 “这,这墙怎么会湿?” 张氏惊讶道,她平日从未留意过衣柜后方。 陆逢时伸出手指,轻轻在那片略显潮湿的墙面上拂过,指尖感受到一股粘腻的寒意。 她闭上眼,灵识顺著墙壁向下渗透探查。 片刻睁开了眼,心中已然明了。 “根源在这墙面,也可以说是这墙的地基之下。” 她看著张氏惊疑不定的脸色,继续解释道:“这处地下,可能埋藏著什么属阴的物件,此物经年累月,散发阴秽之气,渗透地基,影响墙体。 “夫人您的床榻正对著这面墙,长期受此气息侵蚀,心神自然不得安寧,噩梦缠身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位守夜的婢女,睡在外间,距离此墙更近,受影响也更直接。” 张氏听得脸色发白,声音微颤:“地,地下埋了东西?” “会是什么?” 是她想的那种脏东西吗? “这便需要挖开一看方能知晓了。” 陆逢时道,“不过,依这气息判断,此物埋藏的时间恐怕不短,至少数年,甚至更久。 “夫人可曾听闻,在此院落修建之前,此地曾是何处?或者,文府之中,是否曾发生过什么不太平的事情?” 张氏努力回想,摇了摇头:“妾身嫁入文家才五年,对此地旧事並不知晓。 “这院子据说是公公当年置办下府邸后,重新修缮划分的。” 陆逢时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恐怕需要徵得文御史或府上老夫人的同意,方能动土查明根源。此事关乎家宅安寧,还是彻底解决为好。” 张氏连忙点头:“妾身明白,这就去稟明婆母!” 张氏不敢耽搁,立刻去见了婆母文老夫人,將陆逢时的发现一五一十的稟明。 “要动土?” 文老夫人面露迟疑。 明日就是除夕夜,现在动土,当真不是个好时候。 张氏见婆母面露迟疑,出声道:“裴夫人的厉害,婆母应当听邵夫人讲过,她说地下埋有阴邪之物,长期侵扰,恐伤及根本,於家宅安寧乃至子嗣绵延皆有碍。” 文老夫人一听“影响子嗣”,那还得了。 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文御史家风清正,子嗣却不算丰茂,大郎成亲五年,张氏至今未有身孕,这始终是文老夫人心里的一块病。 加之张氏这半年来確实形销骨立,人也懨懨的,若真是宅子的问题…… “老身同意了,裴夫人说如何,都配合!” 得了婆母首肯,张氏立刻安排。 选了三四名心腹家僕,趁著午后府中眾人歇息的空档,带著工具来到了那面墙下。 (本章完) 第138章 元日 第138章 元日 陆逢时在一旁指挥著僕役们小心撬开地砖,向下挖掘。 泥土被一锹一锹地剷出,越往下,那股阴冷湿寒越发明显,连动手的僕役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挖了约莫三尺深,只听“鏗”的一声轻响,铁锹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 “慢点,用手清理。” 陆逢时出声提醒。 僕役们放下工具,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腐朽木盒渐渐显露出来。 木盒已经有些烂了,散发著霉味,上面还缠绕著几圈几乎要断裂的红色丝线,那红色已然发黑,看著颇为不祥。 “打,打开它。” 张氏攥紧了帕子,声音发紧。 一名胆大的僕役小心翼翼地掀开已然不牢固的盒盖。 眾人探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盒子里並排放著几个巴掌大小,刻著模糊人形,周身扎满细针的桃木小人! 木人已经有些发黑,上面似乎还残留著暗褐色的污跡,像是乾涸的血。 木人旁边,还有几缕缠绕在一起的枯黄头髮,以及一块褪色发脆的布片,上面用硃砂写著难以辨认的字符。 “这,这是……” 文老夫人不放心,过来看看,待看到盒中之物,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晃了晃,被身边伺候的妈妈扶住。 她显然认得此物,或者说,认得这种恶毒的手段。 “是厌胜之术!” 文老夫人声音颤抖,带著后怕和愤怒,“何人如此歹毒! “竟在我文家內宅行此邪术!” 陆逢时俯身,仔细查看了那木人和布片上的字符,虽然残缺,但仍能辨出是用於诅咒之用。 主要针对的便是长居於此的女主人。 “这便是根源了。” 陆逢时直起身,对文老夫人和张氏道:“此物埋藏於此,藉助地气,起先还不觉,时间久了,便会侵扰居住者。夫人长期受此影响,故噩梦连连,心神受损,体质减弱。” 张氏想到这半年来受的折磨,又想到迟迟未能有孕,很可能就是此物作祟,又是后怕又是委屈,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文老夫人则是又惊又怒,府中竟被人埋下如此恶毒之物,而她浑然不觉。 差点害了儿子,断了长子一脉的香火! 她立刻下令:“查,给我彻查,这院子当年是何人修缮,都有谁来过,一定要把害我文家之人揪出来。” “此物怨力已深,寻常处理恐会留下后患,需要特殊处理。” 文家內宅之事,陆逢时管不著。 盒子里的东西必须要妥善安置,不然还会有妨碍。 “但凭裴夫人做主。” 她没有用符籙这样的哨手段,而是让人取来火盆和烈酒,將烈酒倾洒於木盒上,指尖在空中虚化,引动一丝至阳灵力,低喝一声:“焚!” “轰——” 火焰骤然腾起,竟是异於平时所见的纯白之色,將木盒与其中邪物金属包裹。 没有黑烟,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被火焰迅速蒸发。 那几名桃木小人正在火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其上缠绕的阴寒气息如冰雪消融,迅速消散。 不过片刻,火焰熄灭。 盆中只余一小撮灰白色灰烬,再无半点邪异。 不过片刻,东西就烧得如此乾净。 当真神奇。 文老夫人亲眼目睹此景,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转为彻底的信服和感激。 她看著陆逢时,越看越是敬重,如此高人,岂能怠慢。 “裴夫人辛苦了!” 文老夫人上前,语气添了几分真诚的亲热,“为我文家只是劳心劳力,眼看著时辰不早了,万没有让恩人空著肚子回去的道理。 老身已命厨下备了些家常便饭,务必请夫人赏光,用了晚膳再回。” 陆逢时抬眸看了眼天色,確实已近黄昏,頷首道:“老夫人盛情,那便叨扰了。” “何来叨扰,是文家的荣幸才是!” 文老夫人见她应下,脸上的笑容更深,亲自引著她往厅去。 这顿饭自然不是真的家常便饭。 虽因时间仓促未及大操大办,但文府厨子显然拿出了看家本领,挤到菜品精致可口,汤羹鲜美,既显诚意又不至於过於奢靡惹眼。 席间,文老夫人与张氏亲自作陪,言谈间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態度极为敬重。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关係也拉近了不少。 饭后,文老夫人再次郑重致谢:“裴夫人大恩!此物若再埋藏下去,我文家后宅不堪设想! “您不仅救了老身儿媳,更是保全了我文家长房!” 埋在那个下面,如果不是裴夫人,谁能找得到? 动手之人太歹毒了。 她说完吩咐心腹妈妈:“去,將老身那对玲瓏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取来,聊表谢意!” 陆逢时微微頷首,並未推辞,这是她应得的报酬,拿的心安理得。 再此,她又继续交代了几句善后事宜,並表示那灰烬需要带走。 文老夫人哪会拒绝,立刻让人拿来新的荷包將灰烬装上递到陆逢时手中。 酬仪很快送来。 那对银簪工艺及其精湛,显然是珍藏之物,在银簪下面,还有几张百两的银票。 陆逢时坦然收下。 临行前,文老夫人亲自將陆逢时送至二门,郑重道:“裴夫人今日之恩,文家铭记於心。日后若有用得著文家之处,老身与我家御史,定当尽力。” “老夫人客气了。” 陆逢时坐上文府的马车,回了官廨。 彼时,裴之砚也刚从府衙回来,两人正好在官廨前碰上。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她晚饭已经吃过了,加上路上的时间,此时已过酉时。 他比平日晚了將近一个时辰。 “明日就是元日,诸事杂多,故而晚了些。”看著文府的马车离去,裴之砚才牵起陆逢时的手,“去文府了?” “嗯,” 陆逢时点头,隨裴之砚一起进了院子,“文府的宅子有些问题,请我去处理。” 在马车上陆逢时就把盒子放进了芥子袋,现在当著他的面將东西从芥子袋拿出来。 裴之砚在最初震惊后,倒还算镇定。 “有了这个东西,往后出门倒是方便许多,这东西每个人都能用吗?” 第二章在六点二十。 (本章完) 第139章 兄弟是开鏢局的 第139章 兄弟是开鏢局的 陆逢时回了自己的房间,裴之砚自然的跟了进来。 “芥子袋也有分类的,这是铁心师姐专门给我锻造的,只有筑基中期以上修为才能打开,且只能我开。” 陆逢时继续道:“普通的芥子袋,也要有灵气才能打开它。” 裴之砚:“原来如此。” 元日的清晨,天光未亮,洛阳城便已甦醒。 爆竹声由远及近,连绵不绝,空气中瀰漫著硫磺的独特气味与家家户户准备早膳的香气。 官廨內也一扫平日的情景,苏婆子和庒厨娘早早起身,將庭院洒扫得一尘不染,门上也换上新的桃符。 按照习俗,两人也换上了簇新的衣裳。 裴之砚的是一身湛蓝底暗银纹的常服,更显挺拔清俊;陆逢时则穿著前几日他送的那身月白绣梅冬衣,清丽脱俗。 “大人,夫人,屠苏酒和五辛盘都准备好了。” 承德笑著在门外稟报。 按照年节习俗,需饮屠苏酒,食五辛盘,以驱邪避疫,迎新纳福。 两人在正堂坐下,虽只有他们二人,仪式却也一丝不苟。 就是提前用草药浸泡的,味道有些辛辣,陆逢时浅尝輒止,裴之砚则含笑饮尽。 “愿新岁,平安顺遂。” 裴之砚看著她,轻声道。 窗外是满城的喧闹,屋內是彼此的安寧。 陆逢时看著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这份朴素的祝愿。 用过早膳,依照惯例,裴之砚还需前往府衙,与同僚恭贺新岁,一些特別紧急的公务也许处理。 陆逢时则留在官廨,她不喜喧囂,但听著门外街坊孩童的嬉笑声,炮竹噼啪声,突然觉得这才是人世间最蓬勃的生气。 在府衙的裴之砚,等来了蒙奇。 数日前,他接到了蒙奇传信,言他最晚会在元日到。 果然这日他赶了回来。 还是之前安置陆大根夫妇的小屋,裴之砚拿著那块巴掌大的布,看著陆大根:“是这个吗?” 陆大根和杨彩云瞟了一眼,立刻点头:“对,就是这个。” 裴之砚捏著那块巴掌大,即便多年过去,这块布却还是光鲜如新,应该不是普通布料,只是这料子,他也瞧不太出来是何物织就。 上面写著一个字:鳹。 裴之砚眼神暗了暗,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字:阴。 这个字的旁边还绣著一只凤凰,不知是否与这个家族的图腾有关。 他没有在这里深究。 確认是这块布后,裴之砚迅速起身:“今日是元日,我会让承德备些酒菜,明日送你们离开,记住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 他的眼睛落在陆大根的腿上,而后又缓缓移到他脸上,同时扫了眼杨彩云,“就不是断手断脚那么简单了。” 他们连忙点头:“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守口如瓶。” “呵,” 裴之砚道,“不是我放不放心,是你们想想自己的命重不重要。” 说完大步离开。 蒙奇跟著出来。 “辛苦了,跟我回官廨过年。” 蒙奇本来已经面露疲態,但恩公这么一说,他立刻眼睛一亮,点头:“是。” “对了,一会夫人问起来,其余都可以说,但这趟差事,先瞒著。” 等他查明阴氏家族的近况,再说也不迟。 “主子放心,属下明白。” 陆逢时没想到,裴之砚这趟车门还带了个人回来。 蒙奇一见到陆逢时,行了个大礼:“属下蒙奇,见过夫人。” 陆逢时笑著頷首:“看你这样子,像是连日赶路,先去那边厢房梳洗一番,等会一起过年。” “是。” 蒙奇依言退下,去厢房梳洗。 热水氤氳的蒸汽中,他疲惫的肌肉逐渐放鬆,脑海中浮现刚才见夫人的第一面。 此前只听恩公提起过他这个妻子。 当时恩公描述的时候,便知道她非同寻常,却未曾想过是这般模样。 不是想像中高不可攀,也不是娇柔无力的內眷。 她站在那儿,月白的衣裳衬得人清冷如玉,眉眼间却是一片沉静地温和。 更奇特的是,靠近她时,如同被无形的清泉洗涤过一般。 恩公这位夫人,果然如他所说那样。 蒙奇心中暗忖,对陆逢时的敬重又深了一层。 梳洗完毕,换上一身乾净的衣裳,蒙奇身上的疲惫去了大半,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再回到正院时,气氛已然不同。 两位婆子已经开始上菜。 “都坐吧,今日元日,都不必拘礼。” 裴之砚招呼蒙奇坐在他的下手,承德靠著蒙奇落座,菜上齐后,庒厨娘和苏婆子也依著陆逢时坐下。 裴之砚先举杯,他先看了眼陆逢时,然后看向眾人,温声道:“过去一年,诸事繁杂,幸得诸位相伴。新岁伊始,愿我等皆能平安喜乐,诸事顺遂。” 陆逢时端起酒杯,唇角带著笑意。 蒙奇等人也连忙举杯,连声道:“愿大人、夫人新岁安康,万事如意!” 杯中茶饮尽,晚膳正式开始。 裴之砚率先动筷,给陆逢时夹了块她喜欢吃的嫩滑鸡块,动作自然无比。 陆逢时隨即低头小口吃起来。 有了主子带头,席间的气氛很快活络起来。 蒙奇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裴之砚隨和的询问和承德有意无意的帮衬下,也渐渐放鬆,说起了些鏢局的趣事。 “蒙兄弟是开鏢局的?” 陆逢时以为,他只是裴之砚单纯培养在外的势力。 没想到是做鏢局营生的。 “是的,夫人。” 隨即说起为何会开鏢局,这一说就剎不住车,將当初如何遇上裴之砚,他如何帮助他们兄弟俩洗刷冤屈,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激动的时候,还站了起来。 蒙奇本就是吏员的后代,即便如今自称手下,但到底没有在裴之砚身边待著。 所以在熟络之后,便没有那般拘谨。 陆逢时听得倒很是稀奇。 蒙奇的说话的声音,与窗外不断传来的爆竹声掺杂在一起,让这小小的官廨气氛也无比热闹。 庒厨娘的手艺极佳,眾人吃的讚不绝口。 苏婆子也笑著说起洛阳城元日的种种习俗,比如夜里要去掛灯笼,祈求光明前程。 昨天带著孩子一整天都在外面,没时间码字,晚了些,明天会正常更新哈 第140章 阴氏 第140章 阴氏 酒足饭饱之后,撤去残席。 庒厨娘又端上了准备好的乾果点心和热茶,之后便回了厢房,其他几人见状都陆续回了房间。 正堂就留给他们小两口。 炭盆里的火燃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將两人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摇曳生姿,平添几分曖昧与静謐。 裴之砚道:“这么坐著也是无聊,不如对弈几局?” “好啊。” 围棋后世也学过。 虽然不是很精通,用来打发时间还是不错的。 棋盘摆开,黑白子落定。 初始,两人下得颇为从容,布局阶段不见硝烟。 裴之砚的棋风一如他为人,沉稳縝密,步步为营;而陆逢时的棋路则带著几分山野间的灵透和不拘一格,偶尔落子天外,让他也需凝神应对。 烛火噼啪轻响,映照著陆逢时专注的侧脸。 她执起一枚白子,正思索落处,目光无意间掠过裴之砚搁在棋枰边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乾净,指节分明,此刻无意识的摩挲著,而后胸前落在。 那里掛著她送给他玉牌。 裴之砚极为喜爱,会经常抚摸,但今日总觉得他从衙门回来后,便有些心事。 她不动声色,將白子落入预定位置,状似隨意地开口:“今日是第一次见蒙奇,这一年也没听你讲过他。 “看他风尘僕僕,像是赶了远路,不知这次,是因为什么事进京?” 裴之砚执黑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隨即自然落下,语气平和:“嗯,让他去了趟南边,处理了些琐事,还算顺利。”他抬眼对她笑了笑,眼神温和,“今日不说这些,专心下棋。” 她没再追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中横交错的棋盘上。 棋局继续,陆逢时稍稍改变了策略,不再一味灵巧,而是带著一丝试探,落子间隱隱牵制,观察著裴之砚的反应。 果然,他虽应对无误,但在她几次布局逼迫下,很明显反应慢了半拍。 又一局终了,陆逢时竟是以半子险胜。 “阿时棋艺精进很快。” 裴之砚含笑认输,抬手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將茶喝完,她將空的茶杯递过去,裴之砚並无任何迟疑,接过放在茶几上。 哪怕茶几就在陆逢时手边上。 陆逢时身子往后靠了靠,看著裴之砚,道:“你知道我生平最不喜欢什么吗?” 裴之砚闻言,心里立时一个咯噔。 他抬眸,对上陆逢时那瀲灩的双眸,那目光里很平静,但裴之砚就觉得她洞悉了自己。 “阿时……” 他无奈的嘆了口气,起身往內室去,拿出那块他藏起布,回到棋枰旁,递给陆逢时。 “蒙奇这次是去陆大根家,他取回了这个。” “这是?” “陆大根交代,当初捡到你时,除了被当掉的玉佩和旧衣,还有贴身放在你后背的这块布。” 陆逢时仔细在烛光下仔细看著,好一会才道:“这是阴字?” “嗯。” 陆逢时抿了抿唇。 她还记得当初石漱寒与她讲过的七大宗门和三大隱世家族。 其中一个,就是阴氏。 会是同一家吗? 如果是阴氏,当初为何会出现在伏羲陵庙,还將她遗弃在那?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条线索?” 裴之砚坐下:“也不是突然,上次回去祭祖,祖坟被陆大根动了手脚后,就觉得他不是容易善罢甘休的人,或许还有事情隱瞒。” 陆逢时回想那日戳穿陆大根时,他恨恨的捡起那一两银时的眼神,带著惧怕,还有不甘。 但她以为,那个下马威足够威胁陆大根。 没想到,他竟然转头就找了阴损的法子去动裴家祖坟,要不是他们回去祭祖,还不知何时能发现。 她確实是疏忽了人性。 阴氏。 当时石漱寒只是略微提及,並没有细说,不过有了这个线索,去找他问一问,总归比之前盲目寻找那半轮残月的线索要是实际得多。 她从芥子袋里拿出当初桑晨给她的玉牌。 想了想还是输入灵力询问阴氏的情况。 桑晨收到陆逢时的很是意外,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凡间正是一家团聚热闹的时候。 “陆师妹怎么会突然问起他们?” 陆逢时心念微动,道:“先前听石师兄提起过,比较好奇罢了。他说过,阴氏与北辰、风间是十分古老的修炼家族,隱世数百年未出?” “不错。” 桑晨带著些许议论的兴致,“这三大隱世家族,传承数千年,底蕴深不可测,但行事也最为诡秘低调,几乎从不与外界往来。” “关於阴氏,外界所知確实不多。 “据一些流传下来的零星记载和宗门长老前辈的些许见闻来看,他们这一族,似乎世代传承著一种独特的能力,能与『灵』沟通?” “灵?” 陆逢时心念微动。 “是的,” 桑晨肯定道,“此『灵』范围甚广,並不仅限於死后未散的魂念,也包括些山川草木年久生成的精怪等等,总之阴氏族人似乎天生就容易感知这些存在,还能与之契约。” 他进一步解释:“这种契约关係,听起来玄妙,但也伴隨著极大的风险与代价。 “毕竟,与非人之物打交道,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其反噬,或沾染上难以摆脱的因果。 “因此,阴氏族人行事大多谨慎低调,深居简出。他们的族地,传闻位於极北苦寒之地,一个叫幽冥涧的地方。那里环境特殊,阴气匯聚,常人难以靠近。” “至於家族標誌,” 桑晨回忆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凤凰。” 陆逢时的目光落在那块布上。 凤凰! 阴字! 这些都能对的上。 如此,她是阴氏后人的可能性很大。 那半轮残月標识,应该是阴氏某一支势力。 桑晨说阴氏天生感知力异於常人,那她在秘境中表现出的超强感知力,是因为她是五行修炼者的缘故,还是因为她是阴氏血脉? 为了让陆逢时更好对比,他简要提及另外两家:“北辰家精研星辰轨跡与阵法封印信奉至於与天命。风间家则善於驾驭风息韵律,行踪飘忽不定。三家路径迥异,但皆底蕴深厚。” 桑晨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陆师妹,阴氏之道,独闢蹊径却也凶险的很。你的那颗玄阴珠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们族规森严,几乎断绝与外界往来。若无必要,实不宜与他们牵扯过深。” 桑晨师兄后面这句叮嘱,许是以为她觉得玄阴珠与阴氏或许有某种关联,所以才会向他打听阴氏吧。 “多谢桑师兄的提醒。我明白,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不会轻易与他们接触的!” 第141章 心中有数 第141章 心中有数 她最后与桑晨问了几句石漱寒的近况,便掐灭传讯。 玉牌暗下来,陆逢时看著外面不断升起的烟,沉默了许久。 “根据桑师兄所言,基本能確定,我出身阴氏。只是,为何被弃於伏羲陵庙,是家族內斗,还是其他缘由,目前仍是谜。”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陆逢时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他:“打算?”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隨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著些许自嘲的弧度,“难道要我现在收拾行囊,北上寻找那幽冥涧,去认祖归宗吗?” 裴之砚被她这话问得一怔。 陆逢时却已继续说了下去,十分冷静:“且不说桑师兄提及阴氏族规森严,几乎不与外界往来。就算我找去了,他们是否会承认一个流落在外多年,血脉不明的后人? “是意外,不得已为之,还是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退一步说,他们有鑑別血脉的手段,但当年將一个只有四五个月大的婴儿放在树下,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如此呢? 那么大的风雪,如果没有陆大根捡走,她早就没命了。 这一点即便她强势的跟陆大根说已经还清这笔债,但客观说,她有命活到现在,確实是因为陆大根夫妇俩一时的贪心。 “若是有意为之,我贸然出现,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她目光落在裴之砚身上,“更何况,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还算安寧的落脚处,有需要我,我也能帮得上忙的人和事。” 也不是不想知道根由,对血脉亲情毫无触动。 只是,她很清楚相对於一个遥远而未知的家族,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与牵绊,更加真实。 “这块布,这个姓氏,解答了我身世的疑惑,让我知道我的来歷,但也仅此而已。我不会因为它,就轻易的改变我现在选择的生活。” “我明白了。” 裴之砚看著她,心中触动。 他原以为她会因此產生迷茫,或是急切地想要追寻更多,却没想到她如此清醒和坚定。 “既然如此,阴氏之事,暂且搁置,不必主动探寻。但相关的线索,我会继续留意收集,以备不时之需。” 陆逢时点了点头。 这也是她的打算,不主动招惹,但需心中有数。 当时会追查,也是防范於未然。 如今知晓,反而让她內心变得从容些。 大年初一,天光初亮。 洛阳城还笼罩在元日的慵懒与喜庆之中。 官廨內却早已收拾齐整,苏婆子和庒厨娘更是早早备好了寓意吉祥的早餐。 用过讚赏,裴之砚与陆逢时在正堂坐下。 按照习俗,今日主家需给下人发放赏钱,討个新年好彩头,亦是主僕间一年辛劳的酬谢。 裴之砚看了眼承德,承德会意,立刻去將另外三人都召集到正堂前的小院里。 四人站好,说了吉祥话。 裴之砚身为男主人,先开了口,同样是新岁祝福的话,隨后看向陆逢时,微微頷首。 她將准备好的荷包拿起,一一分发。 “蒙奇。” 蒙奇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夫人在上。” “你昨日放归,一路辛苦。新岁伊始,愿诸事顺遂。” 蒙奇双手接过,触手便知分量不轻,也不在乎这些银钱,夫人和大人拿他当自己人,他心里高兴:“谢大人、夫人赏!属下愿为大人、夫人效犬马之劳!” 接著是承德。 陆逢时同样递上一个厚实的封包:“承德,这一年里外打理,辛苦了。” 承德笑嘻嘻接过,嘴甜道:“谢夫人赏!能伺候大人和夫人,是小的福分,不辛苦。” 他机灵,知道夫人不喜虚浮,道了谢便利落地退到一旁。 然后是苏婆子和庒厨娘。 封包同样丰厚。 “庄妈妈,这两日你休假,回家陪一陪家人。” 庒厨娘顿时受宠若惊:“婆子多谢夫人,只是婆子走了,大家吃喝就不方便了。” 苏婆子道:“大人夫人要是不嫌弃,这两日就我来吧。” 陆逢时笑道:“怎么会,那就辛苦苏妈妈了。” 如此,陆逢时觉得人手有些紧张,得再添置两个,这么一想,便决定过几日再找牙子看看有没有合適的。 封包发下,事情也都说好了,裴之砚挥了挥手:“都去吧,大年初一,各自鬆快鬆快。” 眾人齐声谢恩,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大年初二,府衙同僚便要开始走动走动,大年初三蒙奇这里无事,便先返回华亭县。 初四承德將牙婆领到官廨,身后跟了七八个衣著乾净整齐的少男少女。 不用陆逢时开口,牙婆將他们叫什么,会什么之前在哪里干过,说的清清楚楚。 陆逢时便只安静地看了看这几人的面相。 最后挑中了小廝,名叫来安,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不算高,但看著结实。 他之前在一家小商户里做过跑腿活计,因主家南迁才被发卖出来。 人瞧著老实,回话时口齿清晰,眼神不乱瞟,问到会不会赶车、照料马匹,他也点头说略懂一些。 陆逢时看他举止还算稳妥,是个能在外院帮衬承德跑腿传话的料子。 婢女名叫春心,陆逢时觉得不好听,给她改了名,叫春祺。只有十四岁,眉眼弯弯,未语三分笑,看著就討喜。 原是城外一户小康人家的婢女,那家突遭大难,不得已遣散了僕人。 她自称会梳头缝补,也懂些灶上的简单活计。 陆逢时让她走了几步,又看了看她的手,指甲乾净,手指灵巧,是个细心的人。 官廨里如今正缺个能在她身边贴身伺候打理琐事的丫头,苏婆子对许多精细活確实吃力。 痛快的交了银子,立了契,来安和春祺便算是官廨的人了。 陆逢时將两人叫到跟前,例行交代:“既进了这个门,往后便是这里的人。规矩不多,首要的是忠心、勤快,手脚乾净。 “外院的事,来安多听承德指点;內院的事,春祺跟苏妈妈学。做好了,自有你们的前程;若生了歪心,也別怪府里容不下。” 第142章 小娘子安好 第142章 小娘子安好 两人连忙跪下磕头,来安语气郑重:“小的明白,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大人、夫人收留之恩。” 春祺也脆生生道:“奴婢一定好好做事,伺候好夫人。” 陆逢时点了点头,让苏婆子先带春祺下去安置,熟悉环境,又让承德领来安去厢房,就住之前蒙奇住过的铺位,顺便交代日常活计。 大年初五,洛阳城飘起了雪。 陆逢时在屋子里打坐,裴之砚敲门进来,手上拿著一份请柬。 “怎么?” 陆逢时看著面带笑意的裴之砚,“有什么好事?” “李大人夫人的请柬,刚派人送过来的,正月初八,在城外梅馨別院举办赏梅宴。” 陆逢时打开请柬,眉目微挑:“还以为是给女子准备的宴会,没想到是为夫妻准备的,有点意思!” “李大人的妻子王氏,膝下只有一女,不过並不是亲生的,今年八岁,两人夫妻恩爱,想必只想与亲近之人安心赏梅赏景。” 陆逢时道:“李大人的女儿,不是夫人所生?” “嗯,李大人的原配王氏,乃已故岐国公王珪之女,不过在四年前病故。留下一幼女,李大人在去年年初续娶了前章德军节度使王拱辰的孙女王氏。” 陆逢时略显诧异。 李格非,是后世广为流传的女词人—李清照的父亲,这个她知道。 但此王氏非彼王氏这个她还真不清楚。 史料记载,李格非只有李清照这一个女儿,有娃那就证明能生,能生的情况下,只有她一个孩子。 古人都重香火,李格非倒是无所谓。 正月初八,雪后初霽。 阳光照在未化的积雪上,折射出细碎晶莹的光芒。 马车碾过洛阳城清扫过的街道出了城,朝著梅馨別院行去。 別院依山而建,此时正是梅盛放的时节。 尚未进入山庄,已能闻到一股清冽幽远的冷香,沁人心脾。 粉白、硃砂、绿萼各色梅点缀枝头,与皑皑白雪相映成趣,確实是一处雅致所在。 李格非与王氏亲自在二门处迎接。 李格非一身深色常服,气质儒雅,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府尹,会被误认为是儒师。 当看见裴之砚,笑道:“墨卿来了,雪径难行,辛苦了。” 裴之砚亦笑著还礼,姿態恭敬:“府尊相邀,是下官的荣幸。更何况如此梅雪胜景,心嚮往之。” 说著,侧身引见陆逢时,“这便是內子陆氏。” 陆逢时上前两步行礼:“李大人,夫人,新年好。”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王氏上前一步,虚扶在她小臂处,笑容温婉:“裴夫人快请免礼。早闻夫人雅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快请入內暖和暖和。” 王氏看著比她大不了几岁,年纪相仿,看著更为亲切热络些。 进入厅中,暖意融融,炭盆驱散了寒冬。 已有几位宾客在座,皆是李格非在西京交好的文士及家眷,彼此见礼寒暄,气氛很是融洽。 此时,一个身著红色緙丝小袄、头梳双鬟的小姑娘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约莫七八岁年纪,眉眼灵动。 她小跑到王氏身边,小声唤道:“母亲。” 王氏轻抚她的头髮,柔声道:“清照,来见过裴世叔和夫人。” 李清照乖巧行礼,声音清脆:“清照见过裴世叔,夫人。” 她抬起头看向陆逢时,眼中带著孩童纯然的好奇。 陆逢时看著她这未来名垂青史的女词人幼年模样,心中微动,俯身平视她,温和道:“小娘子安好。” 李清照见这位气质清冷的夫人如此温和,眼睛弯成了月牙,隨即又被窗外一株形態奇特的老梅树吸引,悄悄跑了过去,踮著脚试图去嗅那株梅香。 陆逢时看去,是一株绿萼。 她起身来到她身旁,道:“小娘子喜欢梅?” 李清照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这株绿萼梅最好,香气清冽,不像那些俗品甜腻。” “確实。” 陆逢时伸手虚虚一指,“你看那支,雪压得恰到好处,倒像是给梅镶了银边。” 小姑娘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惊喜地拍手:“真的! “母亲您看!” 王氏含笑看著她们,对裴之砚道:“令夫人倒是会哄孩子。” 裴之砚眉眼柔和,他也正看向那处。 脑海中已在幻想,以后自己有了孩子,阿时一定是很好的母亲…… 水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李格非与几位文士谈兴正浓,从梅谱谈到近日流传的诗稿,又说到某位隱士新得的古琴。 裴之砚偶尔说上几句,言辞精简却总能切中要害。 “墨卿近来可还临帖?” 李格非忽然问道。 “偶临《兰亭》,总不得其神。” “哦?” 李格非抚须,“我前日得了一卷唐人摹本,改日你来品鑑。” 陆逢时安静听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户。 那株绿萼梅下,李清照不知何时又溜了出去,正仰著头数瓣。 雪零星飘落,沾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裴夫人尝尝这个。” 王氏轻声道,將一碟蜜渍梅推到她面前,“是用今早新采的瓣醃的。” 陆逢时拈起一片,酸甜適中,余味確有梅香。 她抬眼看向王氏:“夫人好巧思。” “不过是些闺中趣事。” 王氏微笑,“听闻夫人精通医理?” “略知一二。” 修炼之人,把脉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可否请夫人帮我看看?” 陆逢时闻言起身,和王氏去到隔壁的屋子。 这边炭火也烧著,很是暖和。 “夫人,你是哪里不舒服?” 望闻问切,陆逢时看面相知道大概,但还需王氏自己描述病症。 “这,我与大人成婚一年,但一直没有动静,我想著是不是我身子的原因,才会如此?” 陆逢时:“……,夫人没瞧过郎中吗?” “看了,郎中说我身子无碍。” “那就是了,子嗣不能强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我也知道是这个理。” 王氏有些难为情,“可我家大人,已经四十二了,膝下只有一女,若不在早些要上孩子,以后怕是更难了!” 第143章 仕途畅想 第143章 仕途畅想 陆逢时看著王氏的子女宫,欲言又止。 她子女宫显示,极难有子嗣。 “李大人怎么想?” 说到这,王氏又一脸娇羞:“大人说一切隨缘,还让我不要为了子嗣有什么压力。” 陆逢时道:“大人既如此爱戴夫人,您又何必烦忧。” 王氏闻言,指尖无意识的捻著帕子,声音轻了几分:“大人待我极好,正因如此,我才更觉得愧疚。 “前些日子族中长辈来信,言语间多有催促…” 她看向陆逢时,勉强笑了笑,“让夫人见笑了。”陆逢时正要开口,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譁。 两人回到水阁,却见李清照正站在案前,小手里攥著支狼毫,宣纸上墨跡未乾。 “胡闹!” 李格非虽在斥责,眼中却带著藏不住的笑意。 原来方才眾人联句时,小姑娘竟偷偷续了一句。 竟还將那张纸递到陆逢时和王氏面前,但见稚嫩的笔跡写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好耳熟。 “是前人的句子。” 李格非摇头笑道,“这孩子今日总偷翻我的诗稿,倒让她记住了。” 李清照仰著小脸,理直气壮:“这句子最配眼前的景致。” 满座皆笑。 一位留著长须的文士打趣道:“小娘子慧心独具,他日必成大器。” 又有几个不喜欢听人夸讚的。 何况李格非也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確实聪慧,有著超乎异常的才气。 这时侍婢端上新酿的梅子酒。 李格非举杯邀饮:“今日得此佳句,当浮一大白。” 酒过三巡,他忽然命人来取古琴,即兴抚了一曲《梅三弄》。 琴音清越,与窗外疏影暗香相和,眾人皆沉醉其中。 裴之砚轻声对陆逢时解释:“这是前朝流传的古谱,李大人深得其中三昧。” 曲至酣处,片片梅被风卷进窗来,落在琴弦上。 李清照悄悄挪到陆逢时身边,小声问:“夫人,你会抚琴吗?” 陆逢时摇头:“不会。” 李清照点了点头:“不会也没关係。” 琴声渐歇,王氏適时吩咐摆饭。 席面精致,每道菜都与梅相关,梅鱸鱼膾、梅香糯米藕、梅子蒸排骨…最特別的是一盅梅雪水煮的茶,清冽回甘。 李清照挨著陆逢时坐,小嘴不停:“这个梅糕是我看著厨娘做的,要把新鲜瓣揉进面里…” 陆逢时听著听著,就想到了她长大以后,史书记载下的她。 朝廷风雨飘零,动盪不安,受尽宠爱的她后半辈子孤苦无依,她也曾激烈反抗过命运,但命运却给了她致命一击。 如果,朝廷强盛,百姓安稳,她找到一个爱她的夫君,会一世无忧。 宴至尾声,雪又簌簌落下。 临別时,王氏特意將陆逢时拉到廊下,往她手里塞了个香囊:“自己绣的,里头装著今早采的梅。” 她声音轻柔,“今日与裴夫人一席话,心里舒坦多了。” 王氏有此感觉正常,陆逢时看她心里有瘀滯之气,在把脉的时候用灵力帮她疏导了一些。 “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夫人来夫人去的称呼,倒是生疏的很,若妹妹不嫌弃,我叫你陆妹妹可好?” “王姐姐。” 陆逢时从善如流应下。 回程的马车上,裴之砚见陆逢时一直摩挲著那个香囊,温声问:“可是累了?” “不曾。” 她掀开车帘,望著渐远的梅林。 雪光里,似乎还能看见那个著红衣的小身影,在梅树下仰头轻嗅。 裴之砚顺著她的目光望去,忽然低声念道:“幸有清香压九秋,檀心半卷为谁羞。” 见她回头,微微一笑,“忽然想起方才李大人即兴所作的两句。” 陆逢时收回思绪,看向裴之砚。 裴之砚亦回望她:“你好像有心事?” 陆逢时却反问他:“裴之砚,一直没有问过你,你对自己的仕途,有什么畅想吗?” 雪轻轻敲打著车顶。 在短暂的寂静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裴之砚没料到陆逢时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略微怔忡,隨即陷入沉思。 马车微微摇晃,將他尚带著几分青涩却已初显坚毅的侧脸映在晃动的车帘光影里。 “畅想么…,初入仕途时,想的自然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那般宏愿。”他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带著自省的笑意,“但这八个月来,大大小小的案子也有十数起,方知这『风俗淳』三字,原是要从这些锁碎里一点点磨出来的。”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雪景,语气变得沉静而务实:“若说如今有何想法, “我愿脚踏实地,先做好这西京留守司的僉判。刑狱之事,关乎百姓身家性命,力求明察秋毫,断案公允,使蒙冤者得雪,为恶者受惩。钱穀之务,虽繁琐,却系民生根本,亦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转头看向陆逢时,眼神清亮而坦诚:“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深知如今朝堂之上,新旧党爭犹有余波,边境亦非全然太平。 “我辈读书人,既入此门,总盼著有朝一日,能以其所学,为这天下承平、百姓安乐尽一份心力。 “或许…他日能为一地父母官,保一方安寧;若有机会,亦希望能参与厘定律法,或整顿吏治,做些於国於民更有裨益之事。” 他的话语中没有多少慷慨激昂,而是带著一种经过初步务实打磨后的清醒认知与坚定。 他看著她,带著些许探究:“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陆逢时摩挲著香囊上细密的针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道:“只是觉得,若能多些像李大人,像你这般的官员,这世道或许能清明长久一些。” 裴之砚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悵然。 他伸手,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世道如何,非一人之力可转圜。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会秉持本心,走下去。” 她看著清冷,平时也没有多少在意的。 可这也只是装出来的罢了。 不然,又如何会在洛阳发大水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儘自己的心力去帮助这座城。 她在意百姓。 那无论如何,他都会尽力护著她在意的这方天地。 第144章 这到底是算什么? 第144章 这到底是算什么? 马车在官廨门前停下。 裴之砚先下了车,转身向她伸出手。 陆逢时扶著他的手踏下车辕,雪光映著她沉静的眉眼。 她看著他,忽然笑道:“如此,便很好。” 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儘自己的心力去做便是了,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赵府 赵必刚送走前来走动的同僚,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昨日李府尹在他家別院宴请好友,同时也请了裴僉判。 赵必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和李府尹相处也有两年,李府尹什么性子,他不说知道得十全十,但也了解那么七八分。 开春赏梅,他不意外。 去年也请了那几个文士,可今年將裴之砚也请了去,他便有些意外了。 如此私宴,请他便是对其认可。 李府尹不是不喜拉帮结派,而是看不上他赵必。 不过府尹和通判,也做不到真正的和谐相处,如今不过逐渐將这些事摆在明面上罢了。 “去把夫人喊来。” 赵必的贴身侍从进才领命,很快就將孙氏请来书房。 “瑶儿最近还安分吗?” 孙氏说到玉瑶就心疼:“倒是安静地很,元日和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后,一直在后院抄写女戒呢。” “只不过,” 孙氏道,“这几日走动,还是有些人说起玉瑶的事,妾身心里堵得慌。” 她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女儿,竟被人说得那般不堪。 她们以为她没听见,亦或是就是故意让她听见,想看她的笑话。 可她偏偏不如那些人的意。 “主君,我觉得玉瑶被关这么些日子,也够诚意了,不然就让免了她的禁足。” 既然没了將裴之砚揽入麾下的心思,那就不必顾忌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孙静璐的女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赵必看向孙氏:“让她禁足,不是因为她做的事,是因为她蠢。 “要什么自己去爭取,这事没错,可自己的能力够不上自己的野心,被人抓住把柄,就愚不可及。” 孙氏蠕动嘴角,最终也不知该说什么。 “琳儿嫁入文家,算是高嫁,可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在文家站稳脚跟,用的是脑子。” “你跟她好好说一说,做什么事都要懂得忍,等待最佳时机,一击毙命。” 孙氏点头:“我明白了。妾身这就去!” 初十开朝。 堆积数日的公务,让裴之砚十分忙碌。 在上元节前夕,朝廷对吴铭的判定也终於到了府衙。 李府尹將刑部批文拿给他看,上面写字儿三个朱红批字——斩立决。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朝廷下令,著有司重审其家族旧案。 裴之砚带著这消息,来到了府衙大狱。 牢狱內光线昏暗,潮湿的霉味混杂著劣质灯油的气味,令人窒息。 吴铭靠坐在冰冷的墙角,原本还算体面的囚衣已污浊不堪,头髮散乱,但那双眼睛在阴影中却亮得骇人,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 裴之砚示意狱卒打开牢门,他走了进去,將刑部批文的副本掷於吴铭面前。 “斩立决”三个朱红大字,在昏黄的光线下,触目惊心。 吴铭的目光落在上面,嘴角先是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隨即,一阵低沉而嘶哑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越来越大。 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癲狂。 在狭小的牢房里迴荡。 “好!好一个斩立决!”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裴之砚,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讥讽,“朝廷……果然还是那个朝廷! “草菅人命,顛倒黑白,从不手软!” 裴之砚面无表情地看著他,等他笑声渐歇,才平静地开口:“还有一事。朝廷已下令,著有司重审你吴家旧案。” 癲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吴铭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住。 那浓烈的恨意凝固在脸上,显得异常扭曲。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瞳孔剧烈地收缩著,死死盯著裴之砚。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乾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说,” 裴之砚一字一顿,“朝廷下令,重审吴家旧案。” 吴铭猛地向前一扑,沉重的镣銬哗啦作响,他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栏杆,那双原本充满恨意和疯狂的眼睛里,此刻竟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 有难以置信, 有一丝微弱如星火的希望, 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诞的茫然。 “重审…呵呵…重审……”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现在才来重审,现在?!” 他突然爆发出一声悽厉的嘶吼:“早干什么去了!我吴家满门,我的父母,我的兄姊,他们都死了!死了二十年,骨头都烂了!现在重审,还有什么用!!!” 他用力摇晃著栏杆,状若疯魔:“我用两条人命,用我的命,才换来这一个重审?!哈哈…哈哈……” 笑声比哭声更难听,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 “裴之砚!” 他猛地將脸挤在栏杆的缝隙间,死死瞪著眼前这个年轻的官员,眼中血丝遍布:“你告诉我!这算什么?这到底是算什么?! “我吴家蒙冤时,无人过问!我像条野狗一样东躲西藏时,无人理会! “閒置我杀了人,成了十恶不赦的罪犯,他们倒想起来要重审了?!这清白……这迟来的清白,是用血染红的。是用我吴铭永世不得超生换来的!” 他脱力般滑坐在地,镣銬发出沉重的闷响。 狂怒过后,是死一般的沉寂和绝望。 他低著头,肩膀微微耸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裴之砚静静地看著他。 看著这个被仇恨吞噬,最终也被仇恨毁灭的人。 他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出牢房。 外面,艷阳高照。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底。 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若没有旁的要紧事,都不想出门。 陆逢时本来不想大动干戈,但今年实在太热了,去福宝楼买了几块质地一般的玉佩,简单的布了个风水阵,这温度眼见的降了来些,人也舒爽不少。 第145章 暗香阁 第145章 暗香阁 这日黄昏,裴之砚回到官廨时满身都是汗水,踏入府门一股凉意袭来,缓解暑热。 他先去梳洗,换了身衣裳,才在饭桌前坐下。 “今日没在衙门?” 这么热,像李府尹和赵通判还有裴之砚等人的公廨里,会放置冰盆,不会如此大汗淋漓。 “去了趟城西。” “怎么?” “文家出事了。” 陆逢时夹菜的手一顿。 洛阳城能让裴之砚如此凝重的『文家』,唯有致仕后居於此地的潞国公文彦博一族。 “是文公府上?” “不是文公本人,是他的侄孙文永昌。” 裴之砚將口中的菜咽下,道:“昨夜被发现溺毙在洛河支流,初步勘验是失足落水。” 陆逢时默默吃著。 吃好后,两人来到梧桐树下,今年树下添了把躺椅,陆逢时无事时喜欢躺在这里摇晃著。 裴之砚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接著刚才的话题:“陈仵作验尸后,我看了格目,上面写著死者右手紧握,指缝中嵌著几缕靛青色丝线,像是从什么织物上扯下来的。而且……” 他看了眼陆逢时,“我查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南的暗香阁。” 暗香阁,一个以书画铺子为名的风月场所。 陆逢时这一年多来,早有耳闻。 如此看来,文永昌的死,蹊蹺的很。 文家人也这么认为。 日日堵在府衙门前,追问查的如何。 赵必与文家有私交,加上他是通判,几乎每天下值都深呼吸好几次才出门,后面实在没办法,在府衙为他准备的院子將就几日。 文家堵不到他,就来堵裴之砚了。 “裴大人,小儿的案子还是没有进展吗?” 文永昌的父亲文松鹤今年五十二了,头髮斑白,人很瘦,见到裴之砚出来立马將人拦住。 裴之砚耐心跟文松鹤解释了案子的为何进展慢。 但一个失去了独子的老父亲,即便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府衙在尽力查,还是忍不住嫌慢。 他想要立刻马上,知道凶手是谁! 他要將那个害死他儿子的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文大人,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我们也一直都在追查,只是需要时间。” “都是一样的说辞,行,那你说需要多少时间,三天还是五天?” 见裴之砚拧眉不答,他鼻孔哼了一声,甩袖喝道;“既然给不了答案,那我就找你们府尹,若是府尹也给不了,那我就去跟老祖宗说一说,问一问朝廷还有没有能查案的了!” 这话已经是威胁了。 文彦博的面子,就是官家和太后都得顾虑几分,让他递摺子上去,不出两日等来的估计就是朝廷的斥责。 “十日,十日內下官会给文大人一个交代。” 文松鹤点头:“好,那老夫就等十日,若是还不能揪出真凶,莫怪老夫告御状了。” 今日已是七月初一,距离文永昌之死已经过去五天,也就是七月初十必须要找到是杀害文永昌的凶手。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仅仅过去一天,又出了人命案。 死的是暗香阁的鴇母秦三娘。 王彪道:“是今晨被发现吊死在自家房中,陈仵作已经初步勘验,是自尽。” 文永昌死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暗香阁。 六日后,暗香阁的鴇母吊死在自己房中,说是自尽,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裴之砚站在秦三娘简陋的臥房里,空气中还残留著劣质脂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房樑上那截断了的白綾还在微微晃动著,秦三娘尸身已经简单验过,现在盖著白布,准备抬走。 陈仵作在收拾东西,填写验尸单。 “王捕头,你確定是自尽?” 裴之砚的声音在闷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彪擦了擦额角的汗:“回僉判,门窗都是从內閂著的,屋內没有打斗的痕跡,秦三娘衣著齐整,身边还有一封按了手印的遗书。” 他递上一张粗糙的纸张。 上面歪歪扭扭写著几行字,无非是说自己强迫了多少无辜少女,自己罪孽深重,不堪忍受內心煎熬,愿一死了之云云。 裴之砚接过,只扫了一眼。 “一个暗香阁的鴇母,会因为逼良为娼而觉得罪孽深重,这个理由你信吗?” 王彪:“这……” “陈仵作,你怎么看?” 他转向经验丰富的老仵作。 陈仵作面色凝重的开口:“回稟裴僉判,从勒痕的走向和力度来看,確实是自縊所致。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道,“小人方才检查秦三娘双手,发现她指甲缝里有很细小的深色木屑。” “这是……” “檀木,” 陈仵作篤定道,“上好的檀木。” 裴之砚直起身,目光扫过屋內简陋的妆檯,褪色的帷帐。 暗香阁闻名洛阳。 在这样的地方鴇母手上的银钱定是不少,可她却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这样的一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等名贵木屑? 再看书写遗书的纸张,竟是上好的澄心堂纸,总之不管是名贵的檀木屑还是纸张,都与这个屋子格格不入。 “王彪。” “属下在。” “暗香阁今日当值的人,全部带回衙门,特別是……” 他顿了顿,“平日负责洒扫秦三娘房间的婢女。” 王彪心有疑惑,但还是照办。 回衙门的路上,裴之砚一直在捻著那几粒木屑。 经过文府时,他看见几个小廝正抬著一架紫檀木屏风进门,那木料色泽与秦三娘指甲里的如出一辙。 “停车。” 他掀开车帘,对承德道,“去打听一下,文府最近可丟过什么东西。” 承德很快就回来了:“大人,文府管家说,前几日富商確实丟了一方紫檀木镇纸,是文公赏给文永昌的。” 裴之砚眸光一沉。 让承德继续赶车,他坐在马车上闭目沉思。 文永昌的镇纸,怎会出现在秦三娘手中,且在她房间里,並没有找到紫檀木镇纸。 回到公廨,裴之砚將得到的线索重新整理一番,又对门口一个叫童虎的衙役道:“等刘推官將暗香阁的笔录整理出来,立刻送给本官过目。” 第146章 等著 第146章 等著 到了下值的时候,不见笔录送来,裴之砚便先回了官廨。 因为这个案子,早出晚归,他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看到陆逢时,真的很想她。 “忙完了?” 裴之砚按时回来,陆逢时还有些意外。 临时让庒厨娘加了一个菜。 “案子还在查。” 裴之砚应道,脱掉官袍换了身轻便些的衣裳后在陆逢时身边坐下,“好几日不曾回来与你一起吃饭,想你了。” 陆逢时嘴角翘了翘。 自他表明心意后,说情话的功力与日俱增,刚开始陆逢时还能感觉到他的手足无措。 现在嘛,可谓是张口就来,毫无负担。 裴之砚看著她的表情:“阿时你这是嫌弃我了?” “怎么会……” 之前还有些鄙视原主恋爱脑丟了性命,现在陆逢时觉得,嘴甜真的很有必要。 別说女人,就男人也没几个喜欢听自己喜欢的人不断的贬低自己啊。 嘴跟淬了毒一样,再喜欢最后也会祛魅。 “就是觉得,这样的裴大人,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说到这,裴之砚的眸光深了深,脸越靠越近,恰好苏婆子端著新炒的一盘嫩藕尖过来。 陆逢时偏头,拿起筷子將最靠近她面前的一个鸡腿塞进他嘴里:“吃饭。” “好,吃饭。” 裴之砚唇角含著笑。 吃过晚饭,两人就各自梳洗去了。 裴之砚洗好来到东屋,春祺正准备给陆逢时绞头髮,他接过布巾:“我来,你下去吧。” 春祺行礼后退出房间,並且把门给带上。 他坐在床沿,手中乾燥柔软的布巾小心包裹著她湿漉漉的长髮。 这也不是第一次。 陆逢时顺从的闭著眼,头枕在他腿边,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儿,喉间偶尔溢出极轻的满足的喟嘆。 烛光在她脸上摇曳,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睫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平日里那份清冷在此刻化作毫无防备的鬆弛。 她身上那股冷香混合著沐浴后温热的水汽和皂角的清新,丝丝缕缕,无声地侵袭著裴之砚的感官。 他擦拭髮丝的动作不自觉地越来越慢,指尖穿梭在微凉顺滑的发间,感受著那份独特的细腻触感,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反覆撩拨,痒意难耐。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因水汽蒸腾而泛著淡淡粉色的脸颊,在她安然闭合眼瞼。 最后,定格在那微微开启泛著自然润泽的唇瓣上。 一年多来刻意的隱忍与等待,在此刻被这毫无防备的诱惑击得溃不成军。 一股灼热而陌生的衝动自小腹窜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俯下身,气息不由自主变得沉重、灼热,拂过她的耳廓与颈侧。 陆逢时似乎被这过於靠近的热度惊扰。 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眸中带著初醒的迷濛,水光瀲灩,直直撞入他翻涌著暗潮的眼底。 “阿时……” 他的声音低哑的不成样子。 带著某种压抑已久的渴望,几乎是气音。 他没有再给她思考的时间,温热的唇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覆上了那诱惑他许久的柔软。 这个吻,不同以往任何时候。 它带著攻城略地的决心,更带著积攒一年多的思念与渴望。 裴之砚的手臂环上她的腰肢,將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两人之间的缝隙被彻底消除。 陆逢时起初身体有些僵硬,被他这突如其来带著强烈侵略性的问惊住。 但很快,在他唇舌间滚烫的温度融化下,她生涩地开始回应,莹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 这细微的回应如同最烈的助燃剂。 裴之砚的呼吸愈发粗重,吻得更深入。 一只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她敏感的耳后,另一只手则在她背后梭巡。 隔著薄薄的寢衣,感受著她肌肤逐渐升高的温度。 意乱情迷间,他的吻逐渐下移。 流连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留下湿润的痕跡。 衣衫不知何时已变得凌乱,空气中瀰漫著情动旖旎的气息。 “阿时……可以吗?” 他抵著她的额头,喘息著。 声音饱含情慾的沙哑,带著最后一丝徵询的克制,灼热的大手悬在她腰间系带之上,微微颤抖。 陆逢时脸颊緋红,眼波如水。 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与挣扎,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她轻轻闭上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裴之砚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再次覆上她的唇瓣,抱著人跨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陆逢时的寢衣滑落肩头,感受到大腿根的异样。 確认自己也喜欢裴之砚后,她並没有拒绝与裴之砚亲热,不过他这个人,总是发乎情止乎礼。 而她也觉得,自己还小。 为了两个人的未来考虑,觉得还是不要过早的沉浸於情爱之事。 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去追寻这些东西。 但今日,情到浓时,她自己身体也本能的生出渴望来。 裴之砚很快就二十了,自己也已经过了十八。 可以了! 可就在两人即將有下一步动作时—— “大人!裴大人!” 承德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伴隨著急促的拍门声:“童虎来了,说是您嘱咐的,拿到笔录第一时间给您过目!” 旖旎炙热的气氛瞬间凝固。 裴之砚的动作猛地僵住,伏在陆逢时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微跳,闭上眼中充满了被打断的懊恼和极力压制的欲望。 半晌,他才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知道了!等著!” 他低下头,看著身下泛著桃,眸光瀲灩唇瓣微肿的陆逢时,眼中满是未尽的不甘和歉意。 他极力克制住,在她唇上又重重印下一吻,带著一种近乎凶狠的留恋。 “等我回来。” 他嗓音沙哑得厉害,带著未褪的情潮,为她拉好散开的衣襟,盖好薄被,这才猛地起身,大步走向门外。 那背影,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充满了欲求不满的戾气。 他来到书房,瞪了眼童虎。 后者莫名其妙的看向承德,眼神询问他干什么了,大人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 如果內容突然看不到了,那就是我被关小黑屋了,宝子们耐心等它解锁。 第147章 这么晚了,不累吗 第147章 这么晚了,不累吗 承德也是一脸懵逼。 摇头,用口型无声道:我也不知道。 看著时辰还没到亥时呢,大人往常这个点也没睡。 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夜是在夫人房中。 裴之砚揉了揉眉心,仔细翻阅著童虎送过来的笔录。 一圈下来,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承德和童虎互看一眼。 后者又眼神询问承德:咋的了?刚才的事还没过去啊? 裴之砚已经將心思收回,冷静地分析笔录中的线索。 这份笔录无非是些逼良为娼可口银钱的腌臢事。 那遗书上写的,与几个管事婢女的口供大致都对得上。都说秦三娘近来心神不寧,常独自念叨『报应到了』。 但就是这份口供,秦三娘是自尽无疑。 可她指甲中的檀木屑,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疑点。 待裴之砚翻到最后一页,他看到有一份是洒扫秦三娘房间婢女绿荷的敘述。 上面写著,前几日夜里,她似乎听到秦三娘房中有男子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 他立刻起身,叫上童虎和承德:“去衙门。” 他要马上提审绿荷。 深夜的府衙审讯室,只点了一盏油灯。 火苗不安地跳动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扭曲的阴影。 绿荷被带进来时,几乎缩成了一团,头一直低著,不敢看人。 裴之砚挥退了左右,只有童虎和承德在门口守著。 他搬了张椅子坐在绿荷对面,隔著一臂的距离:“绿荷,抬起头来。本官只问你几句话,你照实说,没人会为难你。” 绿荷颤抖著,稍稍抬起了些脸,眼中满是恐惧。 “那晚,你在秦三娘房外,听到了什么?” “奴婢,奴婢听到有一个男人在跟妈妈说话……”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声音如何?你可曾听过?” 他要確认,那人是第一次去,还是暗香阁的常客。 绿荷努力回想:“声音,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但,但不像来寻开心的郎君们,倒像是…像是我们村里祠堂族长训话时的腔调,听著,叫人心里发怵。” “除了声音,还察觉到什么?” “香味!” 绿荷这次回答得快了些,“一股子檀香味,怪好闻的,但…但又跟寺庙里闻到的有点不一样。” 她毕竟是暗香阁的婢女,闻到过各色的香味。 很容易就能区分。 “奴婢事后想了想,里面应该掺了些別的,当时闻到,起初觉得好闻,后面就让人有些心慌气短。” 复合檀香…… “当时房门关著,你如何断定是男子?” “窗纸上有影子的。” 绿荷似乎想起了关键,声音急促了些,“妈妈坐著,那人站著,影子,当时那影子猛地挥了一下一下手,像是要打人似的!” “还有吗?任何细节,再小都好。” 绿荷绞著浆洗的发旧的衣角,眉头紧锁,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而后突然抬起道:“奴婢想起来了! “妈妈后来送那人出门,开门时奴婢躲在柱子后面,好像看见那人的腰带上拴著一块玉佩,白生生的,上面…上面好像用红东西刻了只鸟儿!” 赤鸟白玉佩! 裴之砚心头猛地一凛。 赤鸟纹饰不是寻常人可用,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文郎君死前,去过暗香阁,你还有印象吗?” “对,文家郎君也来过。出事前两日,也在妈妈房里吵过。” 绿荷努力回忆著,“奴婢送茶水时,听见文郎君声音很急切,说什么『……你们不能过河拆桥!』,『那东西……』 “奴婢只听到这些,后面门就关死了。” “等文公子走后,妈妈一个人在房里呆了很久,后来奴婢进去洒扫,发现,发现妈妈平时藏得紧紧的那个小木匣子,不见了!” “还有吗?” 绿荷抬头迅速看了裴之砚一眼:“没,没了,奴婢就知道这么多。” “看好她。” 他对童虎丟下一句,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隨即大步走出审讯室。 承德跟在身后,不明白明明大人得到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何还是一脸凝重,甚至戾气更重。 “大人,既然得到线索,那我们是不是重点去找刚才那个婢女说的人?” “不用了!” 承德不解:“为什么?” “那婢女说的是假的!” 承德闻言,瞪大眼睛:“大人,那婢女说的言之有物,怎么会是假的?” 反正他是没听出来。 “她这次说了很多,线索很多,看似都是在我询问引导下说出来,实际是等著我问。” “啊?” “刘推官经验丰富,若是换做正常的婢女,当时得知妈妈死了,会被嚇住。 “可人都死了一日了,绿荷她面对刘推官的询问,却只字不提这两条重要的线索,难不成是忘了?” 裴之砚冷笑一声:“不过是背后之人,在这里等著他。” 他若是將重心放在那个虚无縹緲的人身上,还不知几时才能破案。 “可绿荷说的那个檀木香,与我们发现的秦三娘指甲中的线索能对的上啊。” 裴之砚眼神变冷:“正因如此,这案子才更复杂,能安排绿荷作偽证,环环相扣,这幕后之人,很了解我。” 他回了官廨。 陆逢时已经睡著,不过他回来她还是知道的,转了个身往里挪了挪,继续睡。 裴之砚轻手轻脚地脱去外袍,只著中衣,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床榻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带著夜间的凉意。 不过,他的手掌很热,轻轻搭在她纤细的腰线上,立刻让气氛曖昧起来。 女人没动,他身子往前挪了挪,温热的胸膛贴在她单薄的脊背,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著清香的发顶。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將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陆逢时转头:“这么晚了,不累吗?” 她感受到他的变化。 暗道这个男人,还真是鍥而不捨,还以为刚才被打断,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不累。” 怎么会累呢! 他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明日圆房,宝子们期待不,我最担心的就是给自己干进小黑屋,所以不敢写的太露骨,但点子这个度我也没把握,就先这么写吧,如果被关了,友友们耐心等它解锁。 第148章 男色误人 第148章 男色误人 “吵醒你了?” 陆逢时难得耳根热起来。 裴之砚这动作,很难不让她醒。 不过她的睡眠向来很好,很快又迷迷瞪瞪的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她闭上眼的同时,裴之砚吻上她的眼角,之后快速下移,来到唇边。 之前被打断的旖旎记忆猛地回笼,混合著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的刺激,让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陆逢时的瞌睡被这个吻给吻跑,思绪逐渐回笼。 开始回应著他。 怎么说呢。 虽然这段日子,两人也有亲密的时候,但都没有突破最后一层防线。 但如今,两人都有强烈的欲望,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陆逢时的回应生涩却真切,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暖流,瞬间衝垮了裴之砚最后的克制。 他加深了这个吻,不同於之前的温柔试探,带著积攒已久亟待宣泄的炽烈渴望,却又在即將失控的边缘,凭藉著素日的沉稳,堪堪收住力道,生怕伤了她。 七月的夜,蝉鸣聒噪,闷热无风。 哪怕院子有陆逢时布下的风水阵,此刻紧密相贴的两人很快就沁出薄汗,温润而黏腻。 陆逢时畏热,下意识地想稍稍退开,汲取一丝凉意,却被裴之砚更紧地拥住。 “別躲……” 他嗓音沙哑得厉害,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慄。 他的手在她背后摩挲,所过之处,像是点燃一串火苗。 衣衫在静謐的夜里发出窸窣的声响,最终委顿於地。月光流泻,勾勒出她莹润的肩线和纤细的锁骨。 裴之砚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带著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渴望。 那眼神比夏夜更灼人。 陆逢时以为自己能坦然,但面对这样的裴之砚,她下意识地抬手想遮挡。 却不想被他轻轻握住手腕,按在枕侧。 他的动作带著不容拒绝的力道,眼神却依旧温和。 “裴之砚……” 她轻唤他的名字。 声音里带著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 怕吗,没什么好怕的。 就是觉得有些紧张,这种感觉很陌生。 “我在。” 他应道。 吻再次落下,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瓣,细致而耐心,如同安抚一件稀释珍宝。 他的吻渐渐下移,流连於她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留下湿润而灼热的痕跡。 裴之砚撑起身子,借著窗外的月光紧张地审视著她的表情,额角的汗珠顺著紧绷的下頜线滑落,滴在她颈窝。 环著她的手臂肌肉賁张。 陆逢时没说话,他也不敢乱动。 好一会,陆逢时仰头吻了吻他的下頜。 窗外蝉鸣依旧。 却仿佛隔了一层纱,变得遥远而模糊。 裴之砚依旧紧紧拥著她,细密地吻著她发顶和汗湿的鬢角,手臂横在她腰间,占有欲十足。 “还是好热。” 陆逢时的嗓子也有点哑,推了推他,“你离我远一些。” 裴之砚低笑一声,非但没有鬆手,反而將人又往怀里带了带,手臂收得更紧,下巴蹭著她汗湿的发顶:“方才抱著我喊热的是谁?嗯?” 尾音上扬,带著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逗弄。 陆逢时耳根更热。 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下。 但的確是没什么力道,也不能因为这事用灵力压制他,是以反被裴之砚握住脚踝,指腹在她细嫩的脚心轻轻一刮。 陆逢时浑身一颤。 猛地缩回脚,瞪了他一眼。 只是那双眼湿漉漉的,根本没什么威慑力,反倒勾得裴之砚眸光又暗了暗。 知道她爱洁,也怕真惹恼了她,裴之砚这才鬆开些许,起身下床。 角落放著一桶水,已经凉了。 好在现在是夏日,將铜盆旁搭著的布巾放在盆里,提水倒了些水先给自己擦洗。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和紧实的腰线,动作间带著饜足后的鬆弛与利落。 擦拭好后,將水倒了又重新拧了一把,回到床边。 陆逢时想接过帕子自己来,却被他轻轻挡开。 “別动。” 他在床沿坐下,仔细从她额头脖子擦拭下去,避开那些他留下的曖昧红痕,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擦拭到腿间时,陆逢时身体微微僵硬,下意识併拢。 裴之砚动作一顿,抬眼看她,带著安抚:“放鬆,很快就好。” 他迅速清理完,又將墙角清理好,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等陆逢时喝好,他才將剩下的水喝尽,重新躺下,將她揽入怀中。 这一次,他只是虚虚环著,留出些许空隙,让她能感受到夜风的微凉。 “睡吧。” 他拍了拍她的背。 疲惫和舒適的清凉让陆逢时眼皮很快沉重起来,在他有规律的轻拍下,沉入黑甜梦乡。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透过窗纱大亮。 身侧的位置空著,余温尚存。 她缓缓坐起身来,掀开帐幔,裴之砚已经穿戴整齐,緋红色的官袍衬得他身材修长。 陆逢时感慨的看了眼窗外。 男色误人。 她这么长时间的自律,一夜之间被打破。 偏偏这个人,已经人模狗样的穿戴好了,好似昨晚卖力的不是他。 见她醒了,倒了杯温水端过来。 “喝点水。” 他將水杯递到她唇边。 陆逢时就著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滋润了乾涩的喉咙。 她抬眼看他。 晨光中,他眉眼舒展,神采奕奕,与她的慵懒形成鲜明对比。 “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再歇会儿。” 裴之砚將水杯放回桌上,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肩头。 嘿嘿,再次提醒下,若是被关小黑屋,耐心等著解锁。 第149章 十分凶险 第149章 十分凶险 那里还有他昨夜不知轻重留下的痕跡。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陆逢时拉高薄被,遮住痕跡,摇了摇头。 这点不適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只是身体的酸软提醒著昨夜发生的一切。 裴之砚看著她微红的脸颊,唇角微勾,不再逗她。 他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乾净的月爱色寢衣放在床边:“我已让春祺备好了热水,你若要沐浴,隨时唤人。衙门还有事,我需得先过去。” 他顿了顿,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低声道:“晚上等我。” 说完,这才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带著一贯的沉稳。 不过细看便能发现,脚步比以往轻快几分。 陆逢时没了困头。 让春祺提来热水,沐浴后用过早膳,才开始今日的打坐。 午后,陆逢时侧躺在矮榻上看书,没想到接到铁心的传音,说她和几个同门师兄弟下山歷练,问陆逢时要不要一起。 她闻言坐起身来。 从锻器宗回来,快一年都没有出去,虽然平日修炼没有落下,但修为增长確实缓慢。 这次与相熟的人一起歷练,是个提升修为的好机会。 陆逢时立刻答应下来,並说好了匯合地点。 时间紧迫,陆逢时本来想等裴之砚回来再跟他说,可来安下晌专门从府衙跑来传话,说裴之砚等会要出城,今夜可能不回了。 陆逢时没时间等,就让来安继续传话,告诉裴之砚她要出远门,归期待定。 “啊?” 来安听后还没反应过来,“夫人要出远门?您一个人太危险了,不然还是等大人回来陪著你吧。” 说话的功夫,陆逢时已经將包袱收拾好放进了储物袋。 “不用,你只要將话带到就好了。” “哦,好。” 来安点头,小跑著出去。 陆逢时又交代了春祺几句,来到马厩,苏婆子拿来马鞍给它套上。 她翻身上马,看了眼院子。 其实也想跟裴之砚道个別,但他们已经出发了,不好让別人久等,她需要儘快赶去。 临时出发,庒厨娘来不及准备乾粮,路过街道的食肆铺子,陆逢时买了几日的乾粮,等出了城门无人的时候,才將东西都扔进芥子袋。 因为赶时间,她没有选官道,抄了近路。 体內灵力在流转,將小黑也包裹其中,如此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也让身下马匹脚步更显轻健。 天气炎热,有陆逢时灵力输送,一个时辰后,小黑也已经有些烦躁。 她乾脆勒住韁绳,停在了距离洛阳约三十里地的龙门驛,先让它喝够水,再歇会,等太阳小一些,再赶路。 就这样一连三天,都是午时歇息到申时,夜晚临近亥时才休息。 赶不上驛站就在野外。 从芥子袋里拿出让之前让苏婆子得空缝製的安睡袋铺在地上,布个防御阵法,也挺不错。 第四日遇上暴雨,陆逢时用术法隔雨,能照常赶路,但速度比平时慢些。 第七日终於赶到了铁心说的灵犀谷。 陆逢时刚翻身下马,一道火红的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可算来了!” 铁心还是扎著马尾,一见面便毫不客气的拍了拍她的肩,“还以为你捨不得那凡尘里的俊俏郎君,不来了呢。” 陆逢时笑道:“答应了铁心师姐,自然会来。” 她一拍小黑屁股,马儿长嘶一声,跑进前面的森林去了。 说话间,又有几人走来。 其中韩铸和林彦她算是比较熟了。 虽然林彦对她態度很淡。 另有两个一个叫韩兴哲,另一个叫郭宏基,都是筑基中期修为。 这两个当时都去了秘境,虽然没两句话,但也算是脸熟。 另两个便有些脸生。 铁心拉著陆逢时的手,给她介绍:“这位是三长老的弟子段愷,她是四长老的大弟子洪婉晴,段师弟,洪师妹,这位就是陆师妹。” 段愷看著二十五六左右,身材修长,五官中等,不过一笑有两个酒窝。 他喊了声陆师妹,还行了道礼。 洪婉晴看著大几岁,手中拿著一把长剑,只是点了点头,便將眼神移去別处。 这两人的修为她看不透,估计都已经结丹,亦或者到了筑基巔峰。 林彦眉头微蹙,看著铁心:“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动身吧,离灵犀谷御剑还需一刻钟。” 因为前面设有结界。 他们才在这里等著陆逢时。 铁心点头,与林彦等人各自扔出长剑,双手掐诀后,长剑变大变长。 陆逢时跟著铁心,段愷和谭兴哲跟著韩铸,郭宏基和洪婉晴跟著林彦。 铁心的飞剑宽厚稳当,破开云层。 陆逢时站在她身后,劲风扑面,却因灵力护罩而变得柔和。 下方山峦如黛,河流如带。 “抓紧了!” 铁心回头一笑,带著几分野性的张扬,“段师弟嫌我飞的太快,这不寧愿跟著韩师弟,你可別嚇著。” 话音未落,飞剑猛地加速。 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流光,將其他人稍稍甩在后头。 洪婉晴看著飞到前面的铁心,目光又落在陆逢时身上:“当时我闭关,没赶上秘境之行,不知在秘境到底发生何事,让铁心师姐对这一个散修这么上心。” 这话也不知是问郭宏基还是林彦。 两人都没有回答。 不过林彦的目光也在陆逢时身上停留了一瞬。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片被朦朧雾气笼罩的山谷,隱隱有各色灵光在雾中闪烁,显然已有不少修士先到了。 铁心驾驭飞剑,寻了处人稍少的谷口边缘按下剑光。 几人相继落下。 几个身著月白道袍的弟子静立一旁,为首的还是桑晨,石漱寒等人也都来了。 陆逢时过去打招呼。 “桑师兄,石师兄,付师兄,怎么不见方师姐他们。” “这次歷练,十分凶险,他们修为尚低,不適合,便没有跟来。” 陆逢时恍然頷首。 难怪这次与铁心师姐碰面,上次去云山秘境的好些弟子都没看见。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这时,不远处划过数道流光,青冥剑宗和幽冥宗的弟子竟是同时到了。 第150章 遇阴氏弟子 第150章 遇阴氏弟子 这两宗有不少熟面孔。 领队的人依旧落惊鸿和殷无赦,也有几个生面孔,但无一例外这次的每个宗门派来参加歷练的弟子实力都很强劲。 不像上次那样,参差不齐。 宗门领队的几人互相行礼,有些私下有交情的弟子已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只等谷口阵法开启。 不多时,又有数道流光朝著这边飞来。 等他们站定后,桑晨等人十分意外,落惊鸿与苏瓔等人默契的站在一处,看著突然出现的十数名从未见过面的人。 不过,桑晨看了几眼,从他们的服饰认出,他们就是极少在人前露面的三大家族的弟子。 陆逢时也认出其中的阴氏弟子。 因他们腰间都掛著凤凰玉佩,还闪著灵光,应当是和当初桑晨送与她的玉牌一样,用来传讯之用。 陆逢时以为,她或许这辈子也不会与阴氏打交道。 没想到这次临时参加的歷练,会见到阴氏弟子。 灵犀谷入口的雾气翻涌的愈发剧烈,仿佛煮沸的水。 各派弟子皆屏息凝神,不再交谈。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声的紧张。 陆逢时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个门派的长老。 那是否就意味著,这次想要进入灵犀谷歷练,需要凭藉自己的本事进去? 如此,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这次前来歷练的弟子整体实力强悍的原因了。 浓稠的雾气中心,渐渐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旋涡中心透出五彩斑斕的光泽,仿佛通往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是空间乱流自然形成的通道,” 桑晨不知何时走到陆逢时身侧,眉头紧锁,低声道,“通道很不稳定,进入时需紧守心神,运气不好,可能会被甩到未知之地。” 他话音刚落,青冥剑宗那边,落惊鸿清叱一声:“剑心守一,隨我入內!” 他身后七八名弟子齐声应和,隨即数道剑光骤然亮起,匯聚成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洪流。 竟是硬生生刺入了那五彩旋涡,瞬间被吞没。 见状殷无赦勾唇挑眉,袖袍一展,浓郁的黑色雾气將门下弟子笼罩,如同鬼魅般遁入旋涡,那五彩华光触及黑气,竟微微扭曲了一下。 铁心正要带著锻器宗门下弟子进入。 外面又有数道流光飞来。 是御兽宗的弟子,也是最晚来的一个。 熊烈四处看了看,道:“难道青冥剑宗和幽冥宗比我们还晚?” 苏瓔摇头:“他们已经进去了。” 熊烈的目光又落在阴氏三家弟子身上:“他们是?” 桑晨出声:“若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北辰、阴氏、风间三家的弟子。” 熊烈颇为意外,又看了眼。 “那我们也进去吧。” 桑晨頷首:“玄丹阁先请!” 苏瓔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说完手中赫然出现一颗闪著华光的散发著阵阵香气的丹药。 她將其捏碎,顿时形成一个天然防护罩。 数道人影遁入旋涡之中。 紧接著是御兽宗,再是玄霄阁。 桑晨进去之前,看了眼阴氏那边,又看了看陆逢时,最后带著弟子飞入旋涡。 “咱们也走!” 林彦往前走了两步,取出一面雕刻著火焰纹路的赤色盾牌,灵力注入,盾牌瞬间放大,將锻器宗几人护在其中。 “都跟紧我,这焰光盾能抵挡部分空间撕扯之力。” 铁心带著他们立刻靠拢。 陆逢时不敢怠慢,灵力流转周身。 就在他们即將冲入旋涡的剎那,她眼角余光瞥见阴氏弟子,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他只是抬手掐诀,而后在虚空出现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符文,周围的五彩乱流竟然向两边排开,形成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十数人从容不迫地迈入其中,没有使用任何法器。 这就是阴氏的手段? 陆逢时心中微震。 下一刻,剧烈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即便有焰光盾护持,也仿佛置身於惊涛骇浪之中,天旋地转,五感混乱。 陆逢时紧守灵台一点清明,感觉是穿过了一条漫长扭曲的隧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脚下一实,那股撕扯之力骤然消失。 眼前景象也隨之豁然开朗。 他们身处一片巨大荒芜的平原,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几缕扭曲的流光偶尔划过。 远处,隱约可见破碎的山脉轮廓以及一些巨大无比却不知是何生物的森白骸骨半埋於赤色土地中。 这是一种剧烈的感官衝击。 不过除了这个,还有刺鼻的硫磺味裹杂著腐朽的气息。 猛地吸入一口,又想吐,又想打喷嚏。 不过灵气浓郁也是真的。 只是太驳杂了。 他们也不敢贸然吸纳入体內。 “小心脚下。” 眾人刚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仔细探查周围,地面突然传来震感。 林彦的警告声与地面震动几乎同时传来。 八人背靠著背警戒,眸光锐利的扫视著四周,但地面也只是震动了几下,裂开了几条缝隙,便没了动静。 林彦和铁心的灵识探向四周。 確定没有危险,这才放心。 不过依旧让韩铸负责警戒,他们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走。 短暂的商议后,八人先决定往东北方向探寻。 林彦的依据是,那里的灵气虽然狂暴,但其中夹杂著的水汽似乎比其他地方稍多,或许存在能够利用的资源。 脚下赤土鬆软粘腻,每一步都需耗费比外界更多的力气。 空气中硫磺与腐朽气味无孔不入,几人都已默默运转功法,儘量减少驳杂灵气对经脉的侵蚀。 陆逢时则凭藉对五行灵气天生的敏锐感知,小心地引导著其中相对温和的部分纳入体內。 即便如此,也感觉经脉微微刺痛。 行进了约半个时辰,除了几株散发著微弱灵气但蕴含著剧毒的暗红色苔蘚,一无所获。 灵犀谷的磁场与秘境一样混乱。 定位在这无法使用,刚才確定的方位,也只是基本判断。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 段愷停下脚步,酒窝也显得没什么笑意了,“灵力消耗远大於补充,若找不到稳定的灵源和可用的资源,我们撑不了几天。” 第151章 赤血妖藤 第151章 赤血妖藤 虽然他们芥子袋里有丹药,但都是有定数的。 不可能把这些丹药拿来当丸吃。 洪婉晴抱著剑,冷冷开口:“那就加快速度,直接往深处走。” “不可。” 林彦立刻否定,“深处危险未知,以我们现在的状態,贸然深入等於送死。” 他看向韩铸,“韩师弟,还有没有其他探测类的法器?” 韩铸摇头:“在这里,任何方向类的法器都没用。” 铁心却將目光投向陆逢时。 她记得,在秘境她的灵力感知比她这个金丹中期修为的都要敏感。 段愷:“铁心师姐,你看她做什么?” “当然是让陆师妹探一探,看看现在走哪边合適。” 已经过了走了半个时辰的路,什么也没有,证明刚才的判断不准確。 “她?” 显然段愷持怀疑態度。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但陆逢时此刻已经在闭目感知了,林彦不语,就这么看著。 “戒备!” 在感知的陆逢时察觉危险逼近,猛然睁开眼:“戒备。” 几乎是同时,不远处的草地拱起,裂开数条碗口粗细,覆盖著暗红色鳞甲,头部只有一张布满利齿圆嘴的怪藤钻出。 手臂粗细的藤蔓抽向眾人。 它们速度快得惊人,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是赤血妖藤!四阶巔峰妖物。” 相当於人类修士金丹后期至巔峰的修为。 十分强悍。 林彦认得此物,焰光盾瞬间展开,挡下最先抽来的两条。 眾人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铁心怒喝一声,千瞬轮迴转在手,直接將一条妖藤的截成两截。 红色腥臭的汁液立时飞溅而出。 余下的妖藤猛地缩回,只是这一招也算是彻底激怒了赤血妖藤。 铁心的悍然出手非但没有嚇退妖藤,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 地面剧烈翻涌。 更多的赤血妖藤破土而出,足足所有十几条之多。 它们疯狂舞动,带著腥风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抽向眾人,那张开的巨口看得人头皮一麻。 “结护元阵!” 林彦厉喝,焰光盾扩张到极致,勉强护住正面。 但他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显然同时抵挡多条妖藤的衝击对他消耗巨大。 林彦的修为最高,承担著护元阵的阵眼,妖藤所有的攻击,都是通过他来承担。 在十几条妖藤的疯狂抽击下剧烈震颤,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显然內府已受震盪。 金丹后期修为虽强,但同时抵御如此多三阶巔峰妖物的攻击,还是太过勉强。 “林师兄!” 韩铸惊呼,立刻祭出两面龟甲状的小盾,试图分担压力。 只可惜盾牌在妖藤的重击下瞬间就出现了裂痕。 “这样下去不行。” 铁心拧眉,千瞬轮迴转將靠近的妖藤斩断,但妖藤数量太多。 断口处蠕动几下,竟有重新正常的趋势。 “段愷!你的火呢?烧它们!” 段愷脸色发白,他的火系法术確实能克制木属妖藤。但刚才那一下范围地火已经消耗了他近三成灵力。 “师姐,范围太大,我灵力不够。” 只是筑基后期,如果已经结丹,他倒也不惧。 洪婉晴剑光凌厉,每次出剑必能斩断一截妖藤,但她和铁心师姐林彦师兄一样都是金系灵力,其实更善攻坚。 对付这种再生能力强的妖物显得效率不足。 而且妖藤从四面八方而来,她独木难支。 谭兴哲和郭宏基更是只能勉强自保,他们的攻击对妖藤伤害有限。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防御隨时可能被突破。 段愷瞅了眼又闭上眼睛的陆逢时,咬了咬牙,这个女修,这个时候不想著帮忙,还在干嘛? 难不成觉得,凭藉所谓的感知能力,就扭转战局?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感知的陆逢时突然开口:“林师兄,西南方向三丈处,地下五尺,应该就是妖藤的主藤。” 她的声音清亮,眼神肯定。 林彦闻言,竟然没有犹豫,收起焰光盾,同时一柄发著金光灿灿的长剑被他握在右手。 “铁心,洪师妹,为我开路。” 林彦看了眼陆逢时,身体已经飞向西南方向,“韩师弟,护住陆师妹他们。段师弟,听我指挥,全力攻击陆师妹所指方位!” “好!” 铁心应声,千瞬轮迴转爆发出茨木金光,如同旋风般向前捲去,硬生生在藤蔓网络中撕开一条通道。 洪婉晴剑隨身走,化作一道金色流光,精准地清除铁心两侧袭来的妖藤。 林彦压力一轻,手中长剑在半空一划,奋力朝著陆逢时说的那个地方全力一击。 段愷在林彦挥下长剑时,同时將灵力灌注掌心,猛地按向地面:“焚炎爆!” 一道炽热的火线如火龙窜出。 轰隆! 地面炸开,赤土翻飞。 一截比其他妖藤粗壮数倍,顏色深紫,表面有诡异纹路的藤蔓露出来。 它似乎吃痛,猛地收缩,所有攻击眾人的藤蔓都为之一滯。 “裂金——斩!” 林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剑芒,以惊人的速度直刺那截深紫色主藤。 噗呲! 金色剑芒精准地贯穿了主藤树根。 那深紫色藤蔓如人吃痛,剧烈抽搐起来,周围所有的赤血妖藤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量,动作僵住,然后迅速枯萎,化作飞灰。 战斗戛然而止。 除了地下洞穴入口一片狼藉,瀰漫著焦糊和腥臭味,妖藤的影子竟消失无踪。 林彦拄著剑,微微喘息。 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剩余的小半灵力。 铁心也消耗不少。 木婉清持剑的手微微颤抖。 段愷更是直接盘膝坐下,恢復灵力。 韩铸等人也各自带伤,气息萎靡。 唯有陆逢时,灵力消耗反而是眾人中最少的。 但却无人不瞒。 林彦看向陆逢时,眼神愈发复杂。 刚才她竟然和他同时感知到危险来临,他是金丹后期,可她才筑基后期。 便是铁心,也慢了一瞬。 且,如果不是她在关键时刻找到妖藤要害,他们想要斩杀妖藤还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他很清楚,一个团队里。 有陆逢时这样一个感知力强大的队友,比单方面一个打手,更为重要。 第152章 凝神草 第152章 凝神草 洪婉晴也看了陆逢时一眼。 虽没说话,但眼神中的冷意似乎少了一些。 经过刚才那一战,她有些能明白铁心为何会与这个女修交好。 她有本事。 段愷调息中看向陆逢时,目光里也少了几分怀疑,还为自己几次口语上的不客气有些懊恼。 想著要不要找人家道歉。 韩铸倒是没发现这微妙的气氛,一边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擦伤,一边感慨:“这灵犀谷果然凶险,才刚进来就遇到这么难缠的东西。” “此地不宜久留。” 林彦调息片刻,稳住了伤势,|“刚才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还是儘快离开。” 眾人点头,在起身时,竟都不约而同看向陆逢时。 林彦率先开口:“陆师妹,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走,能感知出来吗?” “那边。” 陆逢时依旧指向他们最先决定好的方位。 林彦点头,“好,那就继续。” 铁心一笑,走到陆逢时身边:“对,你这双『眼睛』比我们炼製的感应法器都好使!” 她这话是真心夸讚。 相信经过这一战,她那几个师弟师妹也能看出来。 无需多言。 段愷站起身,脸上带著些许不自然,但还是走上前,对著陆逢时拱了拱手,语气诚恳:“陆师妹,之前是我狭隘了,还请勿怪。” 这次的陆师妹,喊得真心实意。 他们宗门不是看不起散修,百年前也有散修加入他们宗门。 但那位厉害的很,如今已经成了他们的二长老,也就是铁心的师父青炎长老。 他当时就是觉得,她还能比青炎长老厉害? 没想到,人各有长。 陆逢时摇头:“段师兄言重了,一起同行,分內之事。之前大家都不了解,有所疑虑也是正常。” 她並未放在心上,这种直来直去的態度,反而让段愷鬆了口气,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洪婉晴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收剑入鞘,走到了陆逢时身侧稍后的位置。 这个细微的动作已然表明了態度。 “好了,现在出发。 陆师妹,麻烦你在前指引,韩师弟、洪师妹注意两侧,铁心殿后,其余人在中间跟上。” 林彦就在陆逢时右手边,一同往前。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 虽然经歷了一场恶战,人人带伤,气息也未完全恢復,但这支队伍的凝聚力却比刚进来时强了许多。 这对他们接下来的行程至关重要。 行出月三里地,前方出现了一片低矮的,如同水晶簇般丛生的奇异植物。 他们通体呈暗紫色,在暗红天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光泽,散发出一种以令人心神不寧的波动。 “是乱神晶簇,” 林彦声音响起,脸色凝重,“靠近会干扰灵识,甚至引发心魔,绕开。” 陆逢时站著没动。 林彦:“陆师妹,怎么了?” “在前面不远处,有东西。”她的感知穿透了晶簇散发的混乱波动,捕捉到一股灵力。 “能確定是什么吗?” 林彦问。 没有质疑,只有谨慎。 陆逢时微微蹙眉,仔细分辨,好一会她摇头:“有守护阵法的保护,我无法感知具体。” 林彦十分意外。 如果说有阵法护持,那被保护的东西肯定不是俗物。 铁心也想到这点:“不如绕过去看看,万一是什么宝贝呢?出来歷练,总不能白来一趟。” 林彦沉吟片刻,看向陆逢时:“有把握避开晶簇的影响吗?” 陆逢时点头:“只要不直接触碰,保持距离,我可以引导路线。” 铁心有些担忧:“你一直用精神力感知,这样耗费巨大,真的没事吗?” 陆逢时摇头。 还是那句话,一个团队,各有所长。 她修为比不上林彦他们,但在感知力上能帮上忙,那就是她的价值所在。 洪婉晴看了陆逢时一眼。 林彦见她果然额头已经沁出薄汗。 “真的没事?” 林彦问了一句。 他现在是真的佩服陆逢时。 当初在锻器宗见她,觉得只有区区筑基中期修为,能在秘境中帮多大的忙。 有这样一位感知力的队友,的確能规避很多风险。 “放心,若真力有不逮,不会勉强。” “好。” 林彦点头,跟在她身侧。 洪婉晴紧跟在陆逢时身后,看著她沉静专注的侧脸,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筑基后期的五行修炼者,如果和她这个筑基巔峰的打起来,可能刚开始她会占上风,可真比起来,不见得能贏。 但她从开始出现,就十分低调。 若不是铁心师姐不时与她互动,她基本上是不开口的。 没有刻意討好,不似旁的散修一般,遇上宗门弟子或多或少都会討好。 这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终於绕到了晶簇丛的后方。 眼前景象让眾人一怔。 那里並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只有一小片相对乾净的空地。 空地中央矗立著一座半人高的残破石碑,石碑上刻满了模糊的古老符文,散发著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形成一个不大的防护罩。 刚才陆逢时感知到的,应该就是这个阵法。 防护罩內,生长著一株仅有三片叶子,却通体翠绿欲滴,仿佛凝聚了无限生机的小草。 “这是……凝神草?” 铁心有些不確定地说道,“看品相,至少五六百年!” 这东西对稳固神魂,抵御心魔有奇效。 属於七阶灵草中的极品。 眾人眼中都闪过喜色,但没人贸然上前。 那残破石碑形成的防护罩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但谁也不知道强行破除会引发什么。 “这石碑……是个古阵眼,” 林彦仔细观察后,语气带著一丝惊讶,“看符文样式,至少是千年以前的东西。防护之力虽残存不多,但结构与当下阵法迥异,还是不要蛮力破解,以防不测。” 段愷上前,尝试用火灵力试探。 火焰靠近防护罩便无声无息地湮灭:“不行,这阵法对五行灵力都有抗性。” 就在眾人一筹莫展之际,洪婉晴忽然开口:“石室金灵之力,点破面。可以让陆师妹之处灵力流转最薄弱处。” 第153章 她已经成婚了 第153章 她已经成婚了 攻其一点,以点破面。 这確实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林彦诧异地看了洪婉晴一眼,隨即点头:“好!陆师妹?” “可以。” 陆逢时立刻凝神感知。 片刻后,指向防护罩顶端:“这里。” “裂金指!” 林彦低喝,並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金色光束,如同绣针精准刺向陆逢时指的那一处。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水泡破裂。 那土黄色的防护罩剧烈闪烁了几下,隨即熄灭。 餐碑上的符文彻底暗淡下去。 成了! 眾人鬆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韩铸小心翼翼地上前,將那株凝神草连同一小块泥土完整取出,放入特製的玉盒中封印好。 如此,大家才鬆了口气。 林彦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那暗红的天幕现在像凝固的血。 “天要黑了,这地方晚上会更危险,不適合走动,得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恢復体力。” 陆逢时指了指不远处一具巨大的兽骨残骸:“那边有个背风的凹坑。” 一行人猫著腰躲进骨堆后的凹陷处。 韩铸立刻布下一个防御阵。 段愷捡了些乾枯的兽骨堆起来,指尖弹出火星。 骨头烧起来劈啪作响,窜起幽蓝的火焰,映照在每个人脸上。 灵犀谷的气温比外面要低上许多,尤其是晚上,寒意刺骨,他们不能一直用灵力护体,还得运转功法修养疗伤呢。 这个火堆便很有用。 “轮流守夜,两人一组,韩师弟和郭师弟先来。” 守夜最辛苦的是后半夜,林彦让他们先来,也是为师兄弟们著想。 这也体现了他这个做师兄的担当。 “其余人抓紧调息。” 黑暗像墨汁般侵染开来,只有篝火在风中明明灭灭。 两个时辰后,轮到洪婉晴和段愷守夜。 此时已是亥时。 见陆逢时已经调息好,还未入睡,洪婉晴突然开口:“师妹是怎么看出阵眼弱点的?” 如果仅凭灵力,她只有筑基后期修为。 不说自己,铁心师姐和林师兄,他们一个金丹中期一个金丹后期哪个不比她修为高出太多。 可林师兄都没有这个能力,她却能做到。 陆逢时眨了眨眼:“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会。” 她回答得很认真。 洪婉晴也能看出来,她不是敷衍自己。 点了点头,道:“那这个,应该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常说的天赋吧。” 说完,陆逢时走到一旁,去睡了。 又约莫两个时辰,轮到铁心和谭兴哲。 他们守了一个时辰,便由林彦和陆逢时接替了。 他们分作两侧,篝火將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森白的兽骨上,微微晃动。 丑时刚过,灵犀谷的夜愈发深沉寂静。 唯有火焰燃烧枯骨发出细微噼啪声,以及远处不知名虫豸的低鸣。 “陆师妹。” 最终,还是林彦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逢时抬眸,隔著火光看向他:“林师兄?” “白日里,多谢。” 他看了陆逢时一眼,迅速移开,看向火焰,“若非你感知敏锐,我们未必能轻易找到那棵凝神草,更可能在那赤血妖藤下吃亏。” 陆逢时笑笑:“分內之事。” 林彦又將目光转向她,火光映照下,她清丽的侧脸带著一种沉静的轮廓,那双眸子此刻映著两点幽蓝的火星,显得格外深邃。 “你的感知,很特別。不是单纯依靠修为境界。是天生灵觉已异常人,还是……另有际遇?” 他斟酌著用词,不像铁心那样直白夸讚。 不过问得依旧直接。 陆逢时能听出来,他只是单纯的好奇。 陆逢时想了想。 “或许兼而有之?我之前並未特別注意,所以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 林彦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与秘密,他也並非喜好打探隱私之人。 “这很好。” 他语气肯定,“修炼一途,天赋、心性、机缘缺一不可。你这份敏锐,在很多时候比单纯的修为境界更为重要。尤其是在这等险地。” 他这话是发自內心的认可。 他今年四十八岁,十三岁被师父看中,踏入宗门。 三十五年的时间,他见过太多资质平庸却靠毅力前行的修士,也见过天赋异稟却陨落在成长路上的天才。 陆逢时这种既有独特天赋,又心性沉稳,不骄不躁的,反而可能走得更远。 他看著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的眉眼,忽然想起白日里她面对妖藤和阵法时的冷静与果断。 又想到第一次在宗门內见到她时的情景。 时隔近一年,竟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且他发现自己,对陆逢时的关注,已经超过了他素日里对同门的关注。 他迅速收回目光。 不能再看。 铁心提到过,她已经成婚了。 “接下来的路途恐怕会更凶险,还需多仰仗陆师妹。” “林师兄太谦虚了,我会尽力。” 篝火噼啪,映得林彦侧脸轮廓分明,他沉默了片刻,似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平復自己刚才那一瞬间莫名的悸动。 “陆师妹觉得,若要將金灵之力凝练到极致,除了日积月累的打磨,可还有別的取巧途径?” 林彦再次开口,將话题引向修炼方向。 两人探討下,感觉时间过得挺快。 进入灵犀谷的第一夜,平稳度过,晨光並未驱散灵犀谷的压抑,只是將那暗红色的天色染得更显诡异。 眾人收拾停当,熄灭篝火,再次出发。 往她感知到的水源方向走。 脚下的赤土越发湿润粘稠,空气中硫磺味淡了些,却多一股若有若无带著甜腻的异香。 谭兴哲忍不住多闻了几下:“这香气还怪好闻的。” 郭宏基刚想开口,觉得脑子有些晕。 林彦眸光沉下来:“这香气有问题,闭气。” 眾人立刻屏息,从芥子袋里拿出解毒丹服下,林彦多拿了一颗递给陆逢时:“服下,以防万一。” 陆逢时也觉得脑子有些胀,没有推辞:“多谢林师兄。” 服下解毒丹,改为內呼吸,倒是安稳的从这一片地区经过,又前行数里后,被一片散发著暗紫色雾气的沼泽挡住了去路。 第154章 绕不开 第154章 绕不开 沼泽中零星生长着一些色彩艳丽,形态怪气的和灌木,方才闻到的异香正是来源于此。 沼泽上空,肉眼可见的空间微微扭曲,偶尔有细小裂缝一闪而逝。 林彦面色凝重道:“是毒瘴沼泽,还伴有不稳定的空间裂缝。此地比赤血妖藤那里更危险。” 陆逢时凝神感知,十数息后开口道:“水源在沼泽对岸,气息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铁心看着沼泽下方:“只是下面有东西等着我们,一旦不小心陷入此地,后果难以想象。” 靠的近了,铁心韩铸等人都能感知出来,在沼泽下方潜伏着不少妖物。 估计就等他们自己送上门呢。 段恺道:“我们芥子袋里不是还有水,我觉得没必要冒险。” 如果只是为了水源,确实没必要。 他们芥子里都储备了不少水。 但谁也无法保证,水源那里就没有机遇。 如果说遇到危险的地方,就都选择绕过去,难道指望着捡漏? 再说了,绕过去后,也不一定就没有其他危险。 灵犀谷,在出发前长老就耳提面命过,一定要打起精神来,里面的危险无处不在。 韩铸:“能不能直接飞过去?” 这片沼泽看着不大。 这里不能御空飞行,但短距离还是没问题的。 “谁知道会不会撞上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洪婉晴出声,“这个法子不行。” 就在众人商讨对策时,异变突生! 沼泽边缘一丛不起眼的艳丽朵突然无风自开,瓣猛地张开,喷出大股粉红色粉,如同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那甜腻的异香瞬间浓烈了数倍! “闭气!后退!” 林彦急喝。 然而,粉扩散的速度极快,郭宏基反应稍慢,吸入了一丝,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脸上露出痴傻的笑容,竟不由自主地朝着沼泽迈步。 “郭师弟!” 离他最近的谭兴哲大惊,伸手去拉他。 就在这时,郭宏基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原来那根本不是石地,而是覆盖着浮萍的淤泥。 一只只拳头大小,形似水蛭的墨绿色妖物从淤泥里蜂拥而出。 瞬间爬满了郭宏基的小腿。 “噬灵蛭!” 韩铸脸色一变,高喊,“快救人。” 话落已经用飞剑斩向那些妖物。 林彦和铁心等人也立刻出手,金光剑影交织轰向那片区域。 林彦的长剑精准消断了缠得嘴紧的几只噬灵蛭。 陆逢时则在谭兴哲脚下凝聚出一块坚实的土台,防止他陷下去。 段恺拉他明显不用那么吃力。 他看着陆逢时五行灵力流转,运用自如,暗自咋舌。 谭兴哲暂时无碍,陆逢时便将全部心神都用在感知上,如对付赤血妖藤一般,指挥着林彦几人。 “林师兄,东南方向,地下三尺,偏左两寸……” “洪师姐,那边,地下五寸……” “铁心师姐,注意你正前方……” “噗!” 一声闷响。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破。 周围弥漫的粉红粉微微一滞,浓度开始下降。 那些疯狂攻击的噬灵蛭也迟缓下来。 看来那些噬灵蛭也是受到粉的影响,才会疯狂攻击。 也幸好他们没有踏入沼泽。 不然那些东西一窝蜂的扑上来,还真是危险。 “有效!” 韩铸大喜,他就站在郭宏基不远处,趁机与谭兴哲一起将他从淤泥里拽了出来。 两人将郭宏基身上的噬灵蛭清理掉后看见小腿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血洞。 噬灵蛭就是通过此吞噬灵力。 吞噬了灵力的噬灵蛭比正常的大了一倍不止,攻势也变得凶猛。 不过随着不知名的朵被一朵朵削掉,那些噬灵蛭最终缩回了沼泽地下。 林彦当机立断下令:“此地不宜久留,趁着现在空间相对稳定,快速通过沼泽。” 由陆逢时感知安全落脚点,洪婉晴以剑气在前方试探虚实,林彦和铁心护住两翼,韩铸和谭兴哲搀扶着郭宏基。 一行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地穿行在毒瘴与空间裂缝交织的沼泽中。 这个过程极度消耗心神。 陆逢时必须保持高度集中的感知。 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当众人终于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发白。 灵力消耗巨大。 郭宏基虽然服用了丹药,但噬灵蛭造成的伤口依旧在缓慢流失灵力,需要时间调养。 然而,不等他们喘口气。 前方景象让所有人再次心头一紧。 因为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是一片深得发黑的怪树林。 林中寂静无声,连风声仿佛都被吞噬。 在树林边缘,他们看到了两具新鲜的尸体。 看服饰,竟是神机门弟子。 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倒伏,他们标志性的机关傀儡碎了一地,核心处的灵石黯淡无光,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抽干。 谭兴哲:“神机门的弟子竟然栽在这里,且连同门弟子的尸身都来不及带走。” 铁心道:“也不一定,或许他们进来的时候分散了,只有他们两人。” 段恺看见此景倒吸一口凉气。 神机门弟子依仗机关傀儡,保命手段层出不穷,竟也落得如此下场。 林彦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和碎裂的傀儡:“伤口平滑,非利爪或钝器所致。亏列是被一股阴寒巨力强行拆解,灵识灵力被瞬间吸走。 他们,几乎没做出什么抵抗。” 这话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且不说这两名弟子修为如何,即便只有筑基期,被这么干脆的弄死,也足以让人心生忌惮。 “绕路?” 段恺声音干涉,看着那死寂的黑森林,下意识提议。 连铁心也觉得,这么诡异的林子,不是非进去不可。 林彦面色沉重:“绕不开了。” 他看向陆逢时,“陆师妹是不是也感知不到里面的动静?” 陆逢时闻言,缓缓点头:“是,我的感知探不进去。这片林子像活的一样。” “实在不行,就退回去。” 段恺觉得,这林子也不是非闯不可。 其实那片沼泽也危险,只不过突然看见神机门两名弟子惨死在这,视觉冲击太大,有点扰乱心神了。 第155章 影傀 第155章 影傀 林彦看向气息萎靡的郭宏基:“郭师弟需要时间稳定伤势,我们方才灵力消耗也大,就在此休整半个时辰。” 林彦和铁心还有韩铸联手布下防御阵。 这个阵法,除非五阶妖兽袭击,否则都是安全的。 林彦:“洪师妹,铁心师妹,我们负责警戒,其他人抓紧调息。” 半个时辰后,众人调整好状态,在林彦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踏入黑森林。 一入林中,光线骤然暗淡,带着一股陈腐泥土和朽木气息。 脚下是厚厚的黑色松软泥土,上面铺满了腐烂的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 四周静得可怕。 陆逢时将感知力收缩到了极致。 约莫就在周围两丈内。 洪婉晴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树没有影子?” 陆逢时刚才就发现了:“与其说这些树没有影子,不如说,这里到处都是树影。” 林彦眸光锐利的扫视着四周。 的确如陆逢时所说,这些树的影子几乎都融为一体,偶有光线照射下来,好似都被吸收了一样,一直处于灰蒙蒙状态。 前行了约莫百丈。 一切都平静的令人不安。 “好像……” 谭兴哲刚开口,又甩了甩脑子,“没什么,可能是我眼了。” 他刚才竟然看到旁边离他最近的一棵黑色怪树树干上,突然裂开两道细缝,就像人的瞳孔一样。 一定是眼了。 只是他话音才落,众人脚下的阴影竟然开始移动,像是黑色的触手,猛地缠向最外围的韩铸和洪婉晴。 “小心影子!” 陆逢时厉声预警。 “烈焰焚!” 进了黑森林后,段恺手中就一直扣着烈焰符,八人当中,除了陆逢时是五行灵根,可互相转换或同时攻击外,就只有他是火灵根。 火克木,这是他的优势。 炽热的火浪席卷而出,那些阴影触手在火焰中发出“滋滋”声响,迅速退散! 然而,更多的树怪“睁”开了惨白的眼睛。 众人脚下的阴影不再仅仅是缠绕,而是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他们迅速汇聚,凝结成一个个与在场众人外形轮廓一模一样的影傀。 它们手持着由阴影凝聚的,与众人法器相似的武器,无声无息地扑上来。 “它们,在模仿我们!” 韩铸惊呼。 他的面前,一个手持阴影盾牌的“韩铸”正朝他冲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影傀在与他们交手的时候,手上幻化出来的武器竟然发出真实的金铁交鸣之声。 并且,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剑身反噬而来。 让他们灵力运转都滞涩起来。 当真是诡异。 林彦急声提醒:“大家小心应对,这些影子不仅能模仿我们的攻击,还能侵蚀灵力。” 铁心的千瞬轮回转与“铁心”影傀的轮回转悍然对撞,气浪翻滚,竟平分秋色。 洪婉晴的剑与“洪婉晴”的剑光交织,速度快得令人眼缭乱,一时间也是难分高下。 段恺试图再次使用烈焰符,却发现火焰对这些成型的影傀效果大减。 它们表面的阴影如同流动的铠甲,能将火焰大部分化开。 谭兴哲和郭宏基更是苦不堪言。 他们的攻击落在影傀身上的效果甚微,而影傀的攻击却带着冰冷的侵蚀力, 让他们本就未完全恢复的伤势隐隐作痛,灵力加速消耗。 一时间,众人被自己的影子死死缠住,陷入了苦战。 这些影傀不仅实力与本体相仿,战斗方式也如出一辙,甚至因为毫无痛感,不知疲倦而显得更为难缠。 最可怕的是,他们似乎能通过那惨白的眼睛不断从周围的环境中汲取阴影能量。 只要这片黑森林的阴影不灭,他们几乎就是不死之身。 “这样下去会被耗死!” 铁心沉声河道,轮回转格开影傀的重击,将侧面一株蠢蠢欲动的怪树拦腰斩断,上面惨白眼睛瞬间黯淡。 她气息微乱,但眼神依旧锐利,迅速扫视周边,“这些鬼东西应该有东西操控。” 只是他们的感知力也似乎被阴影吞噬。 根本就感知不到。 陆逢时一边用五行之力化解着自己影傀的攻势,脑子在飞速转动。 她发现这些影傀并非完全复制本体。 当铁心暴怒时,她的影傀力量会陡然增强;段恺心生怯意时,他的影傀动作会变得迟疑;韩铸专心防御时,他的影傀也会转为守势…… 这些影傀竟能感知并放大他们内心的情绪。 “这些应该在利用我们的心境破绽!” 陆逢时高声道,“平心静气。” 话音刚落,洪婉晴突然收剑后撤。 她闭上双眼,手中长剑轻吟,周身剑气流转却不再攻向影傀,而是环绕自身形成一道晶莹剔透的剑幕。 说也奇怪。 他的影傀顿时失去目标般在原地打转,手中阴影长剑渐渐消散。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洪婉晴睁眼,剑指轻点,“它们看似是影傀,其实是依托心念而生,心念不动,则影无所依。” 林彦闻言恍然,当即收敛剑意。 他那气势汹汹的影傀果然动作一滞,身形淡去三分。 “原来如此!” 铁心微微一笑,收了轮回转。 …… 就在最后影傀即将消散时,森林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 所有惨白的眼睛同时转向众人。 阴影如潮水般涌来,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扭曲人脸。 那人脸张开巨口,吐出一团漆黑的雾气。 雾气所过之处,众人心底最恐惧的记忆竟被强行勾起。 陆逢时面色一变:“稳住心神!” 这是要勾起众人的心魔。 心魔素来是最难对付的! 陆逢时话音未落,雾气已经将众人包围,他们只觉得心神剧震,眼前幻象丛生。 林彦看到年少时与自己同时入门,却为救自己而陨落的师弟,正浑身是血的质问他为何独活; 铁心眼前浮现的是自己炼制的法器失败,导致自己道基受损,从此止步金丹的场景; 段恺则看到自己被宗门放弃,逐出师门,流落街头的凄惨景象; …… 就连心性最为冷清的洪婉晴,持剑的手也微微颤抖,似是被勾起了不愿回忆的往事。 第156章 破心魔 第156章 破心魔 一时间,众人气息紊乱。 刚稳定下来的心境再次摇摇欲坠。 外围那些原本变得单薄的影傀竟有重新凝实的趋势。 “紧守灵台,皆是虚妄!” 林彦强忍心中刺痛,爆喝出声。 试图以自身坚定的道心稳住众人,但他额角青筋暴露,显然也在极力对抗。 然而,心魔无形物质,越是抗拒,那景象便越是清晰。 带来的痛苦越是强烈。 郭宏基最先支撑不住,惨叫一声,抱头跪倒在地,周身灵力已有失控迹象。 陆逢时看到的,是前世。 她看到前世的自己向自己招手,“她”笑得灿烂对自己说:“你没死,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现在跟我回去吧。” 她内心在挣扎。 近两年的点点滴滴快速在脑海中闪过,包括原主的记忆。 走马观灯。 她觉得自己好似不是只在这里生活了两年。 而是十八年。 “她”见陆逢时迟疑了,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怎么了,一场梦而已,你竟是当真了?” “还是说,不过短短时间,你就爱上了你那个夫君?” 陆逢时抿唇,依旧不语。 “她”着急了:“陆逢时,别忘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就是因为轻信他人的鬼话。” “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 “都是一样的皮囊,他之前没爱上,怎么,你来了他就喜欢上了?” “不过是你对他有些用处,或者说,他必须得稳住你。” “不然,即便他高中了进士,这个官也不稳当,因为他没有任何后台,随便哪个御史弹劾他苛待发妻,他的仕途就毁了。” 陆逢时还是不语。 “她”已经笑不出来了,声音也变得燥起来:“陆逢时,你在这里得重新开始,跟我回去,你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陆大师。” “何必在这里受这种苦呢?” 陆逢时凝视着那个语言越发尖锐的“自己”,纷扰的心绪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那些走马灯般闪烁的记忆,无论是原主还是她这里两年亲身经历的,都无比真实,带着温度与重量。 “你说的对。” 陆逢时终于开口,带着一丝了然,“我确实不是原来的陆逢时。” “她”脸上立刻露出胜利的笑容。 “但是,” 陆逢时话锋一转,直视着那个幻影,“谁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开始?谁又规定,哪个选择才是绝对的正确?”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来此,是机缘,也是我的命数。裴之砚如何待我,我自有感知,无需你来评判。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她顿了顿,看着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你口口声声说回去是坦途。可若我真贪恋那所谓的‘陆大师’风光,当初又怎会心生迷茫,以至于来到此处? “你此刻的急切,恰恰证明,你并非真正的‘我’,你不过是我内心深处一丝对未知的恐惧,一丝对安逸的留恋所化。” “你惧怕留在这里的前路艰辛,你留恋过去的熟悉与掌控感。” 陆逢时一字一句,如同利剑劈开迷雾,“但你忘了,无论是陆大师,还是裴之砚的妻子,亦或是如今探索灵犀谷的修士,这些都是我。接纳现在,不等于否定过去;选择留下,亦非背叛曾经。”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幻影的辩驳与诱惑,缓缓闭上双眼。 灵台之内,神识清明如镜,清晰的映照出那心魔的根源,是一丝对自我认同的摇摆,对选择后果的担忧。 “念起即觉,觉已不随。” 她心中默念,不再抗拒,也不再被其牵引。 只是如同旁观者一般,静静地看着这份情绪升起,然后又如云烟般自然消散。 当她再次睁眼时,眼前的“自己”已经变得模糊,最后带着不甘和难以置信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她感觉心神一轻。 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枷锁,神识之力竟隐隐增长了一丝,对自身灵力的掌控也更为圆融如意。 原来,直面并勘破心魔,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她看向周围,林彦等人也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稳住了心境,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但眼神都已恢复清明,正在全力对抗自身心魔。 外围的影傀失去了心念支撑,再次变得淡薄。 天色逐渐暗下来。 林彦修为最高,最先突破心魔控制,洪婉晴是第二个。 等所有人冲破心魔,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心魔既破,影傀消散。 黑森林虽然依旧昏暗,却少了那份蚀骨的恶意。 林彦环顾四周:“天色已暗,但这黑森林还是诡异,不如连夜赶路,先走出这片林子再休息。” “听师兄的。” 谭兴哲现在还心有余悸。 因为影傀消失,陆逢时的感知范围扩大,加上刚才突破了心魔,神识加强,竟是能将附近数十丈覆盖。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子。 他们重新踏上相对开阔的赤色荒地。 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夜色下的天空依旧是压抑的暗红色,但比起林中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诡异,已然好了太多。 林彦选了一处备考几块风化巨型石岩的凹地作为休息地。 这里视野相对开阔,易守难攻。 “今夜就在此休整。” 林彦铁心韩铸三人布下防护阵。 不仅如此,韩铸还在常规的防御阵盘上额外添加了几个小巧的预警禁制。 “守夜安排需要调整。” 林彦目光扫过众人。 虽然大家勘破心魔心境都有所提升,但连番激战和心神消耗是实打实的。 尤其是郭宏基,伤势未愈,气息依旧萎靡。 “这样,前半夜铁心洪师妹守夜,后半夜由我和韩铸师弟负责。其余人抓紧时间深度调息,尽快恢复状态。” 这个安排考虑了实力均衡与状态好坏。 陆逢时虽然最先摆脱心魔,但她精神力消耗巨大,该好好休息。 他们四人修为最强,理应承担起责任。 众人并无异议,各自服下丹药,开始调息打坐。 陆逢时却开始吸收谷内驳杂的灵力。 林彦嘴唇张了张,手中的丹药瓶最终没有递出去。 第157章 再遇阴氏弟子 第157章 再遇阴氏弟子 夜色中的荒原并不平静,远处偶尔会传来不知名妖兽的嘶吼,风中有时也会带来奇异的灵力波动。 铁心与洪婉晴一左一右,警惕盯着四周。 子时过后,林彦和韩铸接替了两人守夜,韩铸大大咧咧坐在火堆旁,拿着根树枝无聊的拨弄着火堆。 但仔细看,耳廓微动。 显然精神力一直外放。 林彦选择了一处高地,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气息沉静如山。 后半夜是人体最疲乏之时,也是许多夜行生物活跃的时刻。 期间,有几拨如同鬣狗,双眼闪烁着绿光的低阶妖狼被篝火和生人气息吸引,在营地外围徘徊。 不过可能是知道这波人不好认,便悻悻退走了。 林彦将眼神收回,不知怎么的,就被那道月牙白吸引住目光。 陆逢时还在吸收灵气。 她周身气息沉静,若非仔细感知,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但在林彦这等金丹后期修士的眼中,却能看出其中的不凡。 他隐约察觉到,陆逢时周身的灵力正以一种极其细微却又异常和谐的方式流转着。 五行灵气皆被引动,如同受到无形力场的牵引,在她周身形成一个微不可查的循环。 驳杂狂暴的灵气流过她身边时,竟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过,变得温顺平和,再丝丝缕缕地纳入她体内。 过程精妙至极,对灵力的掌控力要求极高,不是普通筑基修士能做到的。 五行灵根…… 竟能如此运用? 林彦心中暗忖。 他见过不少多灵根弟子,大多因灵气吸纳效率低下而进展缓慢,像陆逢时这般,非但没有被拖累,反而借助五行相生之理,更高效的转化此地狂暴灵力的,实属罕见。 沉浸于修炼中的陆逢时,此刻正体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 五行相生,循环往复,将纳入体内的灵力迅速分解转化,化为精纯的五行灵力滋养着自身。 她发现,在这灵气狂暴的灵犀谷内修炼,虽然凶险,但对锤炼灵力掌控,加深对五行本质的礼节,有着在外界难以比拟的效果。 每一次成功转化,都让她对五行相生相克之道多了一份明悟。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陆逢时强大的感知率先捕捉到了异常。 她猛地从修炼状态中进行,睁开双眼,望向东南方向。 林彦也第一时间回头,从高处飞跃而下,来到陆逢时身前,持剑保持警惕。 韩铸立刻叫醒其他人。 只见朦胧的晨曦微光中,十余道身影如同墨痕出现在视野尽头,并快速朝他们逼近。 他们身着玄黑衣袍,样式古朴,每个人腰间都悬着一枚造型奇古的凤凰玉佩,正散发着幽冷灵光。 林彦:“是阴氏一族。” 他们瞬息间便来到营地三十丈处,齐刷刷停下脚步,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纪律性。 为首者,正是那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他目光很冷,迅速扫过全场,在林彦和已然戒备起身的铁心身上一掠而过。 最终目光落在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五行之气的陆逢时身上。 那目光足足停留了三息。 林彦上前一步,挡住那道视线,行了个道礼:“敢问道友有何指教?” 那冷峻男子收回目光,看向林彦。 “此地两刻钟后将有地脉异动,煞气喷薄,非尔等能承受。速离!” 说完,也不指望他们回应,利落的吐出一个字,“走。” 十余位阴氏弟子如同收到军令,身形晃动间,已如鬼魅般向着灵犀谷更深处的方向疾驰而去。 转眼便消失了。 营地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地脉异动?” 韩铸率先打破沉默,脸上带着惊疑,“他们怎么知道的?而且,特地来告诉我们?” 铁心眉头紧锁:“阴氏的人向来神神秘秘,不与外界往来,会这么好心来提醒我们?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段恺则看向林彦和洪婉晴:“林师兄,洪师姐,你们觉得呢?他们的话可信吗?” 洪婉晴清冷的声音响起:“阴氏传承久远,且感知力确实厉害。他们既如此说,宁可信其有。” 林彦面色凝重。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看向陆逢时:“陆师妹,你有何看法?” “阴氏虽然行事诡秘,但他们的身份,应不屑于在此事上诓骗我等。” 她的意思就是,应该是真的。 林彦:“那我们立刻收拾,向西北方向车里,那边据陆师妹之前感知,灵气相对平和,或许能避开。” 众人闻言,立刻行动起来。 收起阵法,熄灭篝火。 陆逢时看向阴氏弟子离开的方向,心中远不如表面平静。 那男子临走时看似随意一瞥,让她无法将这次警告单纯的看做一次偶然的善意。 “陆师妹,怎么了?” 林彦注意到她的片刻失神,低声问道。 陆逢时收敛心神,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阴氏的话。” 众人不敢耽搁,依照陆逢时指引,朝着西北方向全速前行。 脚下的赤色荒地逐渐变得坚硬。 初时闻到的硫磺味已经彻底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干燥,带着矿物气息的风。 行了约莫一刻钟。 就在众人心中暗自计算着时间警惕地脉异动时,前方又出现新的景象。 一片巨大的裂谷横亘在眼前。 裂谷边缘犬牙交错,深不见底。 只有阵阵灼热的风从谷底呼啸而上,带着异常狂暴的火灵之气。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裂谷对面陡峭的岩壁上,竟然零星镶嵌着一些赤红如血晶莹剔透的晶石,在暗红天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是地火熔晶,” 韩铸眼睛瞬间亮了,声音带着激动,“这可是炼制火系法宝的极品材料。” 段恺也激动啊:“看这成色和大小,年份绝对不低!” 关键是,量还不少。 然而,裂谷宽逾数十丈,下方是翻滚着灼热气息的深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岩浆流动。 寻常筑基修士根本难以飞跃,更别提在对面陡峭的岩壁上采集了。 而且,那谷底升腾上来的热风含着火毒,长时间吸入足以灼伤经脉。 第158章 地心火枣 第158章 地心火枣 “阴氏说的地脉异动,莫非应在此处?” 段恺望着那危险的裂谷道。 “此地火灵躁动异常,地脉确实不稳。但这些熔晶……” 陆逢时忽然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滚烫的砂石上。 林彦注意到她这个动作,话头咽了回去。 只见她拈起一撮砂土在指间摩挲,又侧耳听着风声。 良久才起身,指向对岸某处:“那边岩石的纹理不太一样,许是有个凹陷。” 林彦顺着陆逢时指的方向望过去。 对岸岩壁在翻腾的热浪中微微扭曲,确实能看出些许不同。 那里的岩层微微内凹,形成一道狭窄的天然岩架。 “韩铸。” 林彦唤道。 韩铸会意,立刻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捆暗金色的绳索。 它由无数细密金属丝编织而成,表面流动着淡淡灵光。 “这是缠金丝,应该能撑住。” 韩铸说着,将一端牢牢系在岸边一块巨岩上,另一端系上特制的飞爪。 他屏息凝神,手臂猛地发力。 飞爪带着破空声朝着对岸激射而去。 “铛”的一声脆响。 飞爪精准地扣住了对面岩架的缝隙。 几乎同时,洪婉晴长剑出鞘,凛冽的剑气顺着金属丝蔓延,在灼热的气浪中撑开一道微弱的寒气屏障,暂时隔绝了最凶猛的火毒。 “快!” 林彦低喝。 铁心第一个踏上绳索。 千瞬轮回转横在身前保持平衡,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对岸岩架上。 段恺紧随其后。 他修为稍弱,走得小心翼翼,额角很快渗出汗水。 下方岩浆翻滚,烤得他皮肤发烫。 陆逢时走在中间。 她注意到绳索在高温下微微发红,洪婉晴的剑气屏障也在被快速消耗。 经过段恺身边时,她不动声色运起水灵之力。 一股微弱的凉意掠过,让段恺精神一振。 段恺感觉到了,说了声多谢。 …… 林彦断后。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金灵之力微吐,加固着微微震颤的绳索。 就在谭兴哲即将抵达时,意外出现。 一道岩浆突然从谷底喷溅而起,直冲绳索中段。 “小心!” 洪婉晴剑势一转,剑气迎向岩浆。 嗤啦声响中,岩浆被劈散,但残余的热浪仍灼得绳索冒起青烟。 谭兴哲脚下一滑,险些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已经到对岸的铁心甩出轮回转,转柄精准地勾住他的腰带,猛地将他拽了过来。 众人惊魂未定,最后方的林彦足尖轻点,身形如金鹏展翅,稳稳落在岩架上。 回头看时,那根缠金丝已在高温中变得通红。 显然不能再用了。 他们被困在了裂谷这一侧。 众人站在狭窄的岩架上,身后是滚烫的岩壁,面前是翻涌的裂谷。 那根通红的缠金丝在对面岸上格外刺眼。 “这下好了,回不去了。” 铁心抹了把汗,轮回转重重顿在岩架上,震落几块碎石。 林彦看向铁心:“熔晶既已到手,找别的路就是,切记急躁。” 这本来只是岩架,铁心的力道,万一将这岩架震散架,他们都得掉下去。 铁心也知道自己急躁了,深呼吸一口气。 “林师兄说的对。” 但所有人都明白,在这未知的裂谷中找生路,比来时更凶险。 陆逢时正低头查看岩壁。 方才铁心那一震,让她注意到脚下岩层有些特别。 她指尖凝聚一点土灵之力,轻叩岩壁。 “空的!” 她忽然说。 众人围过来。 只见她手指划过的地方,岩屑簌簌落下,露出后面一道狭窄的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幽深的风从缝里透出来,带着陈年的尘土气。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有风,便是有路! “运气不错。” 铁心眼睛一亮,抡起轮回转就要砸。 “慢着。” 林彦按住他,“我来。” 他并指如剑,金光闪过,裂缝被精准地扩宽成一道窄门。 动作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声响。 门后是条向下的天然隧洞,岩壁上凝结着细小的火晶,发出微弱红光。 空气燥热,但比外面平稳许多。 “我走前面。” 林彦率先侧身而入,裂金剑在昏暗中犹如一盏明灯。 铁心断后,把陆逢时等人护在中间。 隧洞越来越深,温度不降反升。 约莫行进一炷香后,前方隐约传来水声。 不像是清泉,而是某种粘稠液体流动的咕嘟声。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中间翻滚着一池暗红色的岩浆。 更奇特的是,岩浆池边生长着几株通体赤红的植物,枝叶间结着龙眼大小的朱果,散发着精纯的火灵之气。 “地心火枣啊!” 段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可是炼制获悉丹药的圣品。” 但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岩浆池突然剧烈翻涌,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升起。 那是一条通体覆盖着岩浆的巨蟒,竖瞳如同两潭沸腾的金水,正冰冷的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它盘踞的位置,恰好堵住了对面唯一的出口。 “这气息,怕是有五阶了。” 便是没有,也差不了多少。 五阶,妥妥相当于一个元婴真君修士了。 想要从它嘴里拿下地心火枣需要拼尽全力。 “我来牵制它,铁心你找机会采集火枣,其余人策应。” “师兄小心。” 就在林彦即将出手之时,陆逢时却上前一步,与林彦并肩:“林师兄,它的力量源泉是这岩浆池,硬拼我们吃亏。” 她说话间,指尖已有五色灵光流转。 不等林彦回答,她双手已悄然按在脚下灼热的岩石上。 “段师兄,东南角,离位,三寸!” 她突然低喝。 段恺虽不明所以,但对陆逢时的判断已有信任,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道凝练的火球精准轰向她所指的那处! 那里看起来与周围毫无二致。 “轰!” 火球炸开,碎石飞溅。 诡异的是,那处岩壁被轰击后,整个岩浆池的翻涌竟然微微一滞,巨蟒身上流动的熔岩光泽也暗淡了一分。 哪里竟是地火灵脉的一个微小节点。 巨蟒吃痛,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注意力瞬间被段恺吸引。 粗壮的尾巴带着万钧之势猛地扫向段恺。 第159章 五行困阵 第159章 五行困阵 段恺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腥风扑面而来,那巨蟒的尾巴尚未及体,恐怖的威压已让他灵力运转滞涩,几乎动弹不得。 “乾位,七尺!” 陆逢时的声音清亮而急促。 林彦的裂金剑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点向陆逢时所指的方位。 她说的位置,是巨蟒头颅后方看似寻常的暗红岩鳞。 “嗤!” 剑尖与鳞片碰撞,竟发出烙铁如水一般的声响。 巨蟒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扫向段恺的尾巴力道骤减,方向也偏了几分,重重砸在段恺身旁的岩地上,碎石裹挟着岩浆四溅。 “陆逢时:“它颈后那片逆鳞是命门!” “洪师妹!” 林彦一声断喝,人已再次缠上巨蟒,剑光如网,死死锁住它的头颅攻势。 “明白!” 洪婉晴和韩铸对视一眼,韩铸掩护,洪婉晴提剑如旋风刺向巨蟒颈后。 陆逢时见状,飞速来到段恺身边。 带着他离开方才的站位。 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 等段恺离开那地方,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的看着前面的战局。 刚才,他感觉自己死定了。 巨蟒察觉到洪婉晴的目的,狂性大发,不顾林彦的剑锋在身上划出的道道白痕,扭头张开巨口,一道凝练的暗红火柱就要喷向洪婉晴。 “坎位,水灵缚!” 陆逢时双手结印,周身水汽瞬间凝聚,猛地注入脚下岩层。 刹那间,巨蟒身下的岩石缝隙中,数道冰冷的水流激射而出,虽在高温下迅速气化,却也在瞬间形成了大片白茫茫的水雾,带着一股阴寒之力,暂时困住了巨蟒的动作。 那即将喷出的火柱为之一滞。 趁此间隙,洪婉晴也已经飞身到安全地带,只待下一次机会。 铁心一直未曾找到机会。 巨蟒因剧痛而愈发狂躁,庞大的身躯疯狂搅动,搅得整个岩浆池波涛汹涌,灼热的气浪几乎让人窒息。 林彦的剑网在它疯狂的冲击下开始出现破绽。 一道道暗红火柱四下喷射,逼得众人狼狈闪躲。 陆逢时眸光一凝,体内五行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五色灵光自她体内透出,在身前迅速凝聚。 “五衍剑,出!” 随着她一声低喝,一柄流转着五色光华的长剑握在手中。 此剑一出,周围狂暴的火灵之力都似乎被其引动,微微一滞。 “林师兄,一起。” 陆逢时手持五衍剑,身随剑走,化作一道五色流光。 她竟然不是刺向巨蟒,而是绕着它飞速飞旋,剑尖划过之处,留下道道灵光轨迹,竟是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临时的五行困阵。 洪婉晴见此不由得微微一惊。 五行困阵顾名思义,需要五种不同属性的灵力才能布下。 可以说,同样是困阵。 若是单一灵根碰上这种困阵,除非灵力高出许多,强势破开阵法,否则是无解的。 他们一行七人,不是金灵根就是火灵,谭兴哲是金火灵根。 如果她的修为与林师兄相当,她布下一个五行困阵,他们可以说是死路一条。 这怎能不让她吃惊。 五行困阵短暂困住巨蟒,铁心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取走了地心火枣。 “嘭!” 到底悬殊巨大,在巨蟒奋力攻击下,五行困阵被破。 陆逢时脸色一白,身子倒飞出去。 “陆师妹!” 林彦大骇,身形极快飞到陆逢时身后将她接住,免得撞在岩壁上再次受伤。 “哇!” 一口鲜血喷出,不少溅在林彦的衣服上。 林彦脸上闪过心疼,立刻从芥子袋里拿出丹药瓶,倒出两颗丹药:“快服下。” 陆逢时觉得丹田一阵阵抽痛。 经脉也扭在了一起。 眼看巨蟒猩红的竖瞳已经锁定了气息紊乱的陆逢时,血盆大口再次张开。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颜色近乎暗黑的火柱酝酿而出。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林彦顾不得她,持剑飞身而上。 面对那毁灭力量的暗黑火柱,他眼中毫无惧色,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裂金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 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柄巨剑,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死亡之火。 “林师兄!” 铁心目眦欲裂,千瞬轮回转带着她全部的灵力脱手飞出,直击巨蟒的眼睛,试图围魏救赵。 洪婉晴与韩铸也同时出手。 剑光与符箓的光芒交织,全力攻向巨蟒因喷射火柱而相对脆弱的咽喉部位。 轰——!!! 金色的剑芒与暗黑火柱悍然相撞,恐怖的能量冲击席卷整个洞穴。 坚硬的岩壁层层剥落坍塌。 林彦的身影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回来,重重砸落在陆逢时不远处。 他胸前焦黑一片,裂金剑拄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师兄!” 韩铸和谭兴哲惊呼着冲上前护住他。 那巨蟒也不好受,眼睛被铁心所伤,咽喉处也添了新伤,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鸣。 但它显然还有余力,猩红的竖瞳死死锁住在场唯一还能站着,威胁最大的铁心。 就是这个人修,拿了它的宝贝。 陆逢时强制着丹田和经脉传来的剧痛,那两颗丹药化作暖流,勉强稳住了她翻腾的气血。 她看着重伤的林彦,苦苦支撑嘴角溢血的铁心,还有面色苍白却仍长剑挡在前方的洪婉晴等人,一股狠厉从心底升起。 不能再有人倒下。 她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意念沉入芥子袋深处。 下一刻,玄阴珠飞出,出现在她眉心前。 珠子出现的瞬间,洞穴内狂暴的灼热的火灵之力都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气息弥漫开来。 那熔岩巨蟒似乎也感受到了天敌般的威胁,不安地扭动着身躯,发出威胁的低吼。 “铁心师姐,洪师姐,帮我牵制它一瞬。” 陆逢时声音沙哑,双手虚托体内残存的五行灵力,尤其是水、木灵力,被疯狂地抽取,尽数灌入珠内。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身体微微摇晃,似乎随时会倒下。 铁心和洪婉晴没有丝毫犹豫。 “孽畜,看这边!” 铁心怒吼一声,轮回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再次砸向巨蟒受伤的眼睛。 第160章 反噬 第160章 反噬 洪婉晴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锋锐的金色流光,直刺巨蟒因不安而微微抬起的下颚软肉。 巨蟒被两人的拼死攻击激怒,注意力再次被吸引。 就在这一刹那! 玄阴珠无声无息飞向岩浆池上空。 下一刻,难以想象的极致阴寒之力轰然爆发。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都被冻结的“咔咔”声。 以玄阴珠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黑色冰霜急速蔓延,瞬间覆盖了小半个岩浆池! 翻滚的岩浆表面凝固成丑陋的黑色硬壳。 升腾的热浪被强行压下,洞穴内的温度骤降。 那巨蟒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它庞大的身躯接触到那至阴寒气的地方,岩溶迅速暗淡、凝固及至开裂。 尤其是它受伤的脖颈和逆鳞处。 黑色的冰晶疯狂蔓延,仿佛要将它从内到外彻底冻结。 它疯狂挣扎,想要退回岩浆深处。 但凝固的岩浆池限制了它的行动,玄阴珠的力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它的本源。 不用陆逢时多说。 林彦强提灵力,飞身而出,裂金剑精准而狠厉的刺向那被黑色冰晶覆盖的逆鳞。 与此同时,其他人的法器,都往巨蟒身上招呼。 “噗呲!!!”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巨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随即,那暗红的光芒迅速在它体内消散,凝固的熔岩躯壳上布满了裂痕。 它那沸腾金水般的竖瞳,最终失去所有神采,变得灰暗。 “轰隆!” 巨大的身躯砸落在凝固的岩浆池面上,碎成数块,再无声息。 陆逢时嘴角那抹虚弱的笑意尚未绽开,便感觉眼前一黑,所有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子不受控地向后软倒。 “陆师妹!” 离她最近的洪婉晴反应极快。 顾不得自身消耗,剑鞘在地面一点,身形飘忽而至,在她后背即将触地前,手臂一揽,稳稳地将她托住。 触手一片冰凉。 洪婉晴心头一凛,低头看去。 只见陆逢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唯有手中还紧紧握着那颗重新变得暗淡的玄阴珠。 “她灵力透支过度,神魂亦有震荡。” 林彦拄着剑,踉跄着走过来,他胸前的焦黑处还在隐隐渗血,声音沙哑疲惫,却强撑着俯身,探出两指搭在陆逢时腕脉上,眉头越皱越紧。 “玄阴珠反噬之力不小,她为了催动它,几乎耗尽了本源。” 铁心此时也走了过来。 看着陆逢时毫无生气的样子,这个向来爽朗豁达的女修眼眶发红。 韩铸默默从芥子袋里翻找出最好的固本培元的丹药,递给洪婉晴,她喂进陆逢时嘴里,而后用灵力疏导。 段恺和谭兴哲郭宏基互相搀扶着,脸上满是愧疚与担忧。 方才若非陆逢时拼死动用玄阴珠,他们所有人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此地不宜久留。” 林彦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环顾四周。 巨蟒虽死,但这洞穴经历连番大战,岩壁皲裂,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随时可能彻底坍塌。 而且,玄阴珠造成的极寒环境正在消退,凝固的岩浆池边缘已经开始有红光隐现,地火正在重新占据上风。 “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陆师妹稳定伤势。” 林彦做出决断,目光投向洞穴对面那个被他们忽略的出口,“韩师弟,你和谭师弟在前探路,注意警戒。洪师妹你护着陆师妹,郭师弟你也跟着。铁心,段恺,随我断后。” 洪婉晴将陆逢时背起,用衣袋固定好,郭宏基也帮忙扶着。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微弱气息,她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韩铸和谭兴哲强打起精神,率先踏入那黑黢黢的出口通道。 通道曲折向下。 比来时更加崎岖难行, 一行人沉默地前行,只听见彼此粗壮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气氛沉重。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出,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前面有光!” 韩铸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 加快脚步,冲向通道口。 眼前景象让疲惫的众人精神一振。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地下洞窟,顶部有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将洞内照亮。 洞窟中央,有一湾清澈见底的地下泉水,水汽氤氲,散发着淡淡的灵气,驱散了众人身上的灼热与血腥气。 “好精纯的水灵之气!” 段恺惊叹。 这泉水似乎对稳定伤势,抚平灵力躁动有奇效。 林彦点头:“就在这里休整。” 洪婉晴轻轻将陆逢时放在泉眼旁一块平坦干燥的岩石上。 林彦再次检查她的伤势,又喂下一颗丹药,运起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帮助她化开药力。 看着陆逢时依旧紧闭的双眼,林彦沉默片刻,对众人道:“我们也抓紧时间疗伤。此地灵气异常,尤其是这泉水,对我们恢复大有裨益。” 铁心一屁股坐下,拿起水囊灌了几口灵泉水,长长舒了口气。 开始处理自己手臂上的灼伤。 洪婉晴盘膝坐在陆逢时身侧,一边调息,一边时刻关注着她的状况。 韩铸和谭兴哲负责在洞口布下简易的预警禁制。 洞内陷入了寂静。 只有泉水叮咚和众人运动时微弱的灵力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在灵泉水和丹药的双重作用下,众人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损耗的灵力也在缓慢恢复。 忽然,一直昏迷的陆逢时,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是在一种温和的滋养感中逐渐恢复意识的。 最先感受到的是喉咙里清润的凉意,一股精纯的水灵之气顺着喉管滑下,缓缓浸润着她干涸灼痛的经脉。 随后,意识如同退潮后重新浮现的沙洲,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感觉到身下岩石坚硬冰凉,也感觉到覆盖在她身上的外袍带着股熟悉的气息。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柔和白光映入眼帘。 适应了片刻,她才看清头顶那些散发着星辉般光亮的钟乳石。 “醒了?” 一个清冷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第161章 反常 第161章 反常 陆逢时微微偏头,看见洪婉晴正盘膝坐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脸上。 见她要起身,洪婉晴伸手帮忙:“别急,你灵力透支太甚,神魂受震,再躺片刻。” 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其他人。 “陆师妹醒了?” 铁心第一个冲过来。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细。 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陆逢时的脸色。 虽然依旧苍白,但总算有了点活气,“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彦也快步走来,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胸前隐隐透出的药味显示他的伤势并未痊愈。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新的水囊放在陆逢时手边,里面是那蕴含灵气的泉水。 段恺等人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没事了。” 陆逢时开口,声音有些虚弱,“让大家担心了。” 她尝试运转了一下灵力。 丹田处依旧传来隐隐抽痛,经脉也滞涩难行,但总算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 她的目光落在林彦略显苍白的脸上,又看向铁心手臂上包扎的痕迹,最后扫过众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涩:“连累大家了。” “说什么胡话!” 铁心眉头一竖,“要不是你拿出玄阴珠,我们这会早成了那畜生的点心了。” 段恺也连忙道:“是啊陆师妹,是我们该谢谢你! “要不是你几次三番看出关键,我们别说拿到火枣,命都得折在沼泽或是林子里。” 洪婉晴没说话,但眼神里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林彦看着她,声音沉稳:“同队而行,生死与共,谈不上连累。 “你舍命动用密宝,救的是我们所有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务之急,是你尽快恢复。我们已在此休整了半日,伤势和灵力都恢复了大半。你再调息一会,感觉可以,我们便考虑下一步了。” 陆逢时点了点头,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她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浓郁的水灵之气和体内缓缓化开的药力,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导所剩无几的灵力,滋养受损的经脉与丹田。 这一次,她运转的不再是单一属性的灵力,而是尝试着引动五行相生之理。 此地水灵充沛,水生木,木生火…… 虽然缓慢,但五种属性的灵力开始在她体内形成一个微弱的循环,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细雨,恢复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 她心中明悟。 经过此次极限透支又得以在灵泉旁恢复,让她因祸得福,对五行灵力的掌控又精进了一层。 也许这就是不破不立。 等陆逢时再次睁开眼睛,竟是又过去半日。 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我可以了。” 她撑着岩石起身。 洪婉晴这次没阻拦。 林彦见她状态尚可,便召集众人围坐在一起。 “地心火枣已经到手,此行收获已然不小。” 林彦开口,目光扫过众人,“但灵犀谷深处,阴氏所提及的地脉异动,以及他们前往的方向,恐怕藏着更大的秘密或机缘。我们,是就此寻找出路返回,还是……”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是见好就收,保全自身,还是继续深入,一探究竟? 洞窟内安静下来,只有泉水叮咚作响。 经历了连番生死,每个人都清楚,继续前行意味着什么。 铁心第一个打破沉默。 她搓了把脸,将最后一点迟疑甩开:“来都来了,还折进去半条命,现在就灰溜溜的回去,我铁心不甘心! “那阴氏的人明显是冲着深处去的,他们看得上的东西能是凡品?这险,值得冒!” 郭宏基张了张嘴。 他修为最低,之前的遭遇让他心有余悸,下意识想选择更为稳妥的路。 可目光扫过脸色依旧苍白的陆逢时,想到她在一天前拼了命的样子,到嘴边劝退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用力点头:“我听师兄师姐的。” 韩铸和谭兴哲对视一眼。 他们伤势相对较轻,此刻更多是考量现实:“林师兄,陆师妹的伤势……还能支撑深入吗?而且我们丹药消耗颇大,若再遇强敌,恐怕……” 这话说到了关键处。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陆逢时身上。 她沉吟片刻开口:“我的伤势确实需要时间,但行动无碍。韩师兄的顾虑很对,我们丹药消耗巨大,状态也非最佳。” “就此返回,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阴氏弟子刻意提醒我们地脉异动,却又反向深入,这本身就很反常。 “我担心,这地脉异动会波及到整个灵犀谷的稳定,如果我们现在离开,或许能保全自身,但也可能错过了解甚至阻止更大危机的机会。” 林彦看着陆逢时:“师妹的意思是?” “我的意见,我们可以再向前探查一段距离,以摸清情况为首要目标,一旦确认事不可为或超出能力范围,立刻撤离。 “毕竟,若此地真有大变,我们即便此刻撤出,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林彦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环顾众人:“陆师妹言之有理。阴氏动向与地脉异动关联,情况不明,确是隐患,我们就再向前探查一段,以探查为主,一旦情况有异,立刻撤回。” 决意既定,无人再犹豫。 稍作休息,便都收拾停当,确保不留下明显痕迹后,便由韩铸和谭兴哲在前,沿着这地下洞窟唯一的出口通道谨慎前行。 通道起初狭窄,岩壁上还带着水汽。 但走着走着,就变得辽阔,脚下的路也开始向上倾斜。 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前方隐隐有暗红色天光透入。 “快到出口了,大家小心。” 韩铸传音回来。 队伍立刻放缓了速度,收敛气息。 当最后转过一个弯,踏出通道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巨大的废墟边缘。 残破的石柱与倾颓的墙壁无声矗立,而在废墟中央,那座半塌祭坛上空扭曲的暗红色流光,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第162章 就是个饵 第162章 就是个饵 他们躲在废墟的一片阴影处。 “看祭坛底座。” 洪婉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众人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只见祭坛那布满裂纹的基座底下,刻满了早已风化的符文。 此刻那些符文正从缝隙里透出丝丝缕缕相同的暗红光芒,如同衰败的血管被重新注入诡异的力量。 更令人心惊的是,祭坛周围散落着几具身着阴氏服饰的干瘪尸体。 谭兴哲:“这是什么情况?” 段恺:“难不成,他们要用自身精血和灵力喂养这祭坛?只是这祭坛看着像是已经荒废……”了。 段恺话音未落,就见为首的冷峻男子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站在边缘的两名阴氏弟子身形猛地一僵,竟是被同门瞬间制住,强行拖至祭坛底座那两个特定的符文凹槽处。 那两名弟子闪过惊恐与难以置信。 却根本无法挣脱。 下一秒,他们周身精血与灵力如开闸洪水,被底座上骤然亮起的符文疯狂抽取! 不过眨眼功夫,两个大活人就以肉眼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与地上尸骸无异的皮囊。 而吞噬了新鲜精血的祭坛,底座符文红芒大盛。 如同饱饮鲜血的活物。 就在这时,祭坛上方的空间扭曲骤然加剧! 嗡! 一声更响亮的嗡鸣震得人耳膜发痛。 那暗红色光柱猛地收缩,随即狠狠撞击在祭坛正前方一片空地上。 “轰!” 地面炸裂,烟尘弥漫。 待尘埃稍落,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更浓郁腥气的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洞内吹来阴冷的风,带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怪味。 几乎同时,十余道黑影自废墟另一侧急掠而出,正是先前碰面的那批阴氏弟子。 他们无视地上同伴的尸骸,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那新出现的黑洞。 那冷峻男子在跃入前,脚步微顿,冰冷的视线再次扫过陆逢时等人藏身的断壁残垣。 这一次,他的目光在陆逢时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某种近乎宿命的确认,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废墟中央,只留下那座兀自嗡鸣,光芒间歇的诡异祭坛,还有那个黑黢黢散发着阴冷的黑洞。 铁心咽了口唾沫:“他们,他们搞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打开这个洞?” 死了四个弟子啊。 若不是亲眼所见,当真不敢相信。 阴氏弟子,竟然这么冷血。 杀同门,毫不手软。 林彦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们在用精血灵力,强行冲开通道。” 他话音刚落,祭坛上扭曲的红光猛地收缩,随即狠狠撞向前方地面。 碎石飞溅。 “林师兄,为首那个阴氏弟子,你能感知到他的修为境界吗?” “他的修为比我要高。” 林彦摇头,“不过,应该还没有结婴。” 那也就是说,那人的修为在金丹巅峰,比林彦略胜一筹。 “那他应该知道我们也来了。” 陆逢时回想起那人进入洞穴之前的眼神,眉头微蹙。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铁心瞪大眼睛:“他们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的?就不怕我们出去后,将他们残杀同门的事情抖露出去?” 洪婉晴语气沉沉:“又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铁心哼了一声,气笑了:“他们现在也是八人,就算为首的那人修为比林师兄要高,就一定能保证将我们全部撂倒在这?” 如此,未免也太狂妄了。 林彦的剑已出鞘三分,寒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知道我们在这,还当着我们的面行此酷烈之事,只有两种可能。” 他目光扫过众人,“要么,下面有他们不得不尽快得到的东西,代价再大也必须拿到,无暇顾及我们。要么,” “就是个饵,下面等着我们的,比上面更凶险。” 林彦的剑锋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无论是哪种,这洞我们必须进。阴氏付出如此代价也要打开的地方,绝不能放任不管。” “但要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探查,不是拼命。一旦事不可为,立刻撤离。” 众人神色一凛,齐齐点头。 “走!” 八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先后投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下坠的时间比想象中更长。 阴冷腥风扑面而来,带着腐朽的气息。 就在众人即将落地时,脚下忽然传来一股柔和的托力。 是洪婉晴提前掷出的剑鞘,精准地垫在每个人脚下。 落地无声。 眼前是一条宽阔得惊人的地下通道,岩壁上镶嵌着发出幽绿光芒的磷石,勉强照亮前路。 “他们往深处去了。” 陆逢时低语,指尖轻触岩壁,“这里的灵力流向很乱,但源头在前方。” 林彦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呈楔形前进。 韩铸和段恺在前探路,铁心与洪婉晴护住两翼,谭兴哲和郭宏基居中,林彦与陆逢时断后。 这是他们这几日并肩作战,形成的默契。 通道尽头隐约传来诵经般的低吟,伴随着沉重规律的撞击声。 越往里走,血腥气越浓。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矗立着几根布满符文的黑石柱。 每根石柱顶端都镶嵌着一块赤红如血的晶石,正是他们在裂谷对岸见过的地火熔晶。 只是这里的个头更大,能量更精纯。 八名阴氏弟子围成环状盘坐在地,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入地面的沟槽。 这些血槽组成一个巨大的阵法,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阵法中心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 那令牌疯狂吸收着鲜血和从九根石柱汇聚而来的地火灵力,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赤色符文。 正是他们在祭坛上见过古老文字。 冷峻男子站在阵法边缘,手中快速结印,口中念诀。 他完全不在意林彦等人的到来。 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令牌上。 “他们在用血祭和地火之力,强行唤醒这块令牌!” 陆逢时瞳孔一缩。 她感觉到芥子袋中的玄阴珠蠢蠢欲动。 第163章 官气护体 第163章 官气护体 就在此时,那冷峻男子忽然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陆逢时。 “你来了。” 他的声音平静的可怕,“阴氏的血脉,终究要回归它的使命。”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最后一道法印打入阵法。 “嗡——!” 黑色令牌剧烈震颤,表面的符文疯狂流转。 整个溶洞开始地动山摇,九根石柱上的地火熔晶同时爆发出刺目光芒。 一股远超金丹期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凶兽,自令牌中轰然苏醒。 铁心听后骇然:“阴氏血脉,什么阴氏血脉?” 林彦看向陆逢时。 现在看来,这名阴氏弟子所指之人,是陆逢时无疑了。 铁心震惊的看着陆逢时。 她是阴氏血脉? 她还欲再开口,被林彦拉住,无声的摇了摇头。 陆逢时上前一步,看着那男子:“你是如何确定,我是阴氏子弟?” 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 那未免也太玄乎。 那冷峻男子手指轻抬,黑色令牌上的凤凰祖纹骤亮。 陆逢时怀中的玄阴珠突然震动,自发飞出悬在身前,幽光大盛。 她双眸不受控地掠过一丝赤金。 “玄阴珠非阴氏血脉不能认主。” 男子指尖虚空划过,令牌上的祖纹与玄阴珠共鸣强烈,“你方才在岩洞催动它时,我瞧得清清楚楚。” 他目光落在她染上赤金的瞳孔上: “现在,你还要否认么?” 原来他们昨日对付熔岩巨蟒时,他们就在不远处旁观。 他们竟然丝毫没发觉。 “好,就当你所言不假,你刚才说,阴氏血脉回归它的使命,是什么意思?” “这个么,一会你就知道了。” 陆逢时紧紧看着他。 人的第六感,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 绝对没有好事。 “我叫阴九玄。” 男子终于报上姓名,指尖轻点悬浮的令牌,“此乃‘幽冥令’,需以阴氏嫡系血脉为引,方能彻底唤醒,重开我族‘幽冥涧’之门。” 他目光落在陆逢时身上,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你,便是那道引子。需以你全部精血与神魂,献祭此令。”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骤变! “放屁!” 铁心怒喝出声,轮回转直指阴九玄,“想动陆师妹,先问过我铁心答不答应!” 林彦的裂金剑已然出鞘,剑锋森寒:“痴心妄想。” 韩铸等人瞬间结成战阵,灵力激荡,将陆逢时护在中心。 即便对方是金丹巅峰,他们也绝不可能坐视同伴被如此牺牲。 陆逢时心头剧震。 终于明白那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 “若我不愿呢?” 她声音冷了下来。 阴九玄似乎早有所料,淡淡道:“幽冥令既已初步苏醒,便由不得你了。” 他话音未落,那黑色令牌猛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目标直指陆逢时。 她周身的护体灵光剧烈波动,玄阴珠哀鸣一声,竟被那吸力牵扯着,连同陆逢时本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 “拦住他!” 林彦暴喝,裂金剑化作一道金色长虹,直刺阴九玄面门! 然而,他只是冷哼一声。 周身腾起浓郁的黑色雾气,轻易便将众人的攻击尽数挡下。 金丹巅峰的实力,在此刻展露无遗! 更可怕的是,那幽冥令的吸力还在不断增强,陆逢时嘴角已然溢出一丝鲜血。 显然是在勉力支撑。 “师姐,师兄,助我!” 陆逢时咬牙喝道。 她双手急速结印,体内五行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 既然避不开,那就只能拼死一搏。 林彦等人立刻回应,纷纷将自身灵力隔空灌注到陆逢时体内。 得到众人支援,陆逢时娇叱一声,五色灵光自她体内冲天而起,竟暂时稳住了身形,与那幽冥令的吸力形成了僵持! 阴九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冷厉:“蚍蜉撼树。” 他手印再变,那幽冥令上的凤凰祖纹骤然燃烧起来,吸力陡然倍增。 同时,另外七名阴氏弟子也同时喷出一口精血,融入阵法,使得那吸力带上了腐蚀神魂的诡异力量。 陆逢时闷哼一声。 刚稳住的身形再次向前滑去,护体灵光寸寸碎裂! 眼看她就要被吸入那诡异的阵法中心时,幽冥令突然剧烈一震,其上燃烧的凤凰祖纹像被无形之水浇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鸣,原本稳定流转的符文突然扭曲,而后炸裂! 缠绕在陆逢时身上的吸力好似被无形之刃斩断,骤然消失。 她踉跄后退,被林彦一把扶住。 “噗——!” 阴九玄身形巨震,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周身的黑雾瞬间溃散,另外七名维持阵法的阴氏弟子更是如遭雷击,齐齐惨叫着瘫软在地。 整个血祭阵光芒乱闪,幽冥令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暗淡。 “怎么回事?!” 铁心又惊又喜,紧紧护在陆逢时身前。 阴九玄按住胸口,死死盯着陆逢时,眼神惊疑不定:“你身上怎会缠绕如此厚重的皇朝官气?” 这官气,竟还与国运相连。 他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惊怒:“你嫁了朝廷命官?!” 陆逢时也是一怔。 随即恍然。 是了,裴之砚是朝廷钦封的西京留守司佥判。 自己与他夫妻一体,气运相连。 阴氏用这种酷烈之法强夺她性命,无异于直接冲击朝廷法度,必然遭到反噬! 想通此节,她心中一定,擦去嘴角血迹,站直身体。 “不错,我夫君正是朝廷官员。阴九玄,你们阴氏再隐世,也还在大宋疆域之内!想用邪法血祭朝廷命官之妻,必遭反噬。” 阴九玄脸色难看至极。 他显然没算到这一层。 隐世太久,竟忘了世俗王朝的规矩。 也是没料到,她一个修炼之人,竟然嫁给了朝廷命官。 强行动手,别说唤醒幽冥令。 恐怕立刻会引来更可怕的反噬。 他死死盯着陆逢时,又看看那光芒紊乱的幽冥令,眼中不甘闪过。 多么好的机会。 不用牺牲他朝夕相处的兄弟,这个流落在外的阴氏血脉是最好的祭品。 可她却嫁给了朝廷命官。 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164章 筑基巅峰 第164章 筑基巅峰 “走!” 阴九玄当机立断,强压伤势,一把抓向那明灭不定的幽冥令。 “想走?” 林彦岂容他轻易脱身。 裂金剑再次亮起,直取其要害! 铁心等人也同时出手,攻势如潮,势要将这冷血残忍的阴九玄留下! 阴九玄冷哼一声,袖中甩出数枚漆黑骨钉,迎风便长,化作狰狞鬼首挡住众人攻击。 同时他身形化作一道黑烟,卷起地上几名重伤的弟子和那幽冥令,便欲遁走。 “拦住他!” 陆逢时催动玄阴珠,幽光大盛。 一道至阴寒气后发先至,瞬间冻结了那片区域的空间。 让阴九玄的遁术为之一滞。 就是这么一滞的功夫,林彦的剑已然临体。 阴九玄避无可避,只得硬接。 “轰!” 黑烟炸开。 阴九玄再次喷血,身影更加虚幻。 但他还是凭借强悍修为,借着爆炸的冲击力,裹挟着残存弟子和幽冥令,强行冲破了玄阴珠的寒气封锁,消失在溶洞另一侧的黑暗通道中,只留下一句充满恨意的回响: “陆逢时,我们还会再见的!” 溶洞内死寂一瞬,随即被更剧烈的震动打破。 “这地方要塌了!” 韩铸吼道。 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就跟石柱上的地火熔晶因阵法反噬而变得极不稳定,光芒乱闪,仿佛随时会爆炸。 “走。” 林彦当机立断,一把拉起气息尚未平复的陆逢时,“原路返回。” 众人不敢耽搁,沿着来时的通道向外疾奔。 身后传来轰隆巨响,整个溶洞正在加速坍塌。 冲出通道,回到那片废墟时,外面的景象也让众人心头一沉。 祭坛已然彻底碎裂,原本就昏暗的天空此刻更像是破了浓墨,道道暗红色闪电在云层中穿梭,狂风卷起砂石,带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地脉被阴氏强行冲击,又遭反噬,彻底乱了!” 陆逢时感受着空气中狂暴驳杂的灵力流,脸色发白。 此刻的灵犀谷,比他们进来时危险了数倍不止。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林彦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之前的藏身之处显然不安全。 “去那边。” 陆逢时忽然指向废墟边缘一处半塌的石殿。 那石殿结构相对完整,背靠着一面巨大的山岩,“看起来能抵挡一阵。” 一行人顶着灵力狂卷的罡风,快速冲入石殿。 殿内空旷,只有几尊残破的石像,但穹顶还算稳固。 韩铸和铁心立刻在入口处布下防御阵法。 刚喘了口气。 段恺指着殿外惊呼:“看那些雾气!” 只见废墟之中,不知何处弥漫出灰黑色的雾气,所过之处,连那些坚硬的石料都发出“滋滋”腐蚀声。 “是地脉煞气混着毒瘴!” 铁心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这地方能不能抵挡得住。” 煞气弥漫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包围了石殿,撞击在防御阵法上,阵法光幕剧烈摇晃,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不能困死在这里。” 林彦看向陆逢时,她此刻已经闭上眼睛,显然在感知出路。 众人心里焦急,但没有催促。 林彦对铁心道:“铁心师妹,我们再将阵法加固,给陆师妹争取时间。” “好。” 陆逢时神识在石殿中不停向外延伸。 约莫半柱香后,她猛地睁开眼睛,指向石殿后方:“那边!” 林彦毫不犹豫:“打破后墙!” 铁心抡起千瞬轮回转,洪婉晴剑光吞吐,几人合力轰向那面厚重的石壁。 “轰隆!” 石壁坍塌,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天然裂缝。 一股带着湿气的凉风从裂缝中吹出,驱散了些许殿内弥漫的压抑气息。 “快走。” 众人依次钻入裂缝。 裂缝曲折向上,似乎通往山腹。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和一丝天光。 当最后一人钻出裂缝,眼前的景象让疲惫不堪的众人精神一振。 他们竟然身处一个不大的山谷腹地,四周是高耸岩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谷内绿意盎然,与外面炼狱般的景象判若两人,一汪清泉潺潺流淌,空气中灵气虽不算浓郁,却十分纯净平和。 “总算,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了。” 段恺直接瘫坐在地上。 林彦仔细探查四周,确认暂时安全后,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陆逢时,递过水囊:“先在这里休整,修复伤势和灵力。” 几人在这小谷中暂歇。 连番恶战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各自寻了地方打坐调息。 谷内异常安静,唯有清泉流淌之声。 纯净平和的灵气滋养着众人受损的经脉与消耗过度的神魂。 陆逢时盘膝坐在泉眼旁,感受着体内缓慢运转的五行灵力。 与阴九玄的对抗,催动玄阴珠的透支,地脉反噬的冲击,虽让她身受重创,却也像一把重锤,将她经脉中那些顽固的杂质与滞涩之处狠狠敲碎打通。 她兵器杂念,全力运转功法。 此地灵气虽不算磅礴,却极为纯粹,尤其水木二气充沛,正合她五行相生之道。 灵力如溪流汇入干涸的河床。 起初缓慢,但后来五行循环建立,速度越来越快。 五色灵光在她周身隐隐浮现,交替流转,形成一个越来越明亮的循环。 她丹田内那原本有些虚浮的筑基后期灵力,开始被不断提纯压缩,如同被反复锤炼的精铁。 不知过了多久,她体内仿佛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壁垒被打破。 周身五色灵光骤然内敛,尽数汇入丹田。 原本气态的灵力竟开始有了一丝粘稠之感,变得更加凝练浑厚。 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周身气息比之前强横了不止一筹! 筑基巅峰。 她竟然就这么突破修为。 当真是始料未及。 修为突破,伤势恢复也加快,对五行灵力的掌控,因这次破而后立,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就在陆逢时突破后不久,坐在她对面的洪婉晴身上,也骤然出现了异象! 她看见在洪婉晴的头顶,汇聚着纯粹至极的金灵之力,隐隐形成一柄虚幻的金色小剑。 这是,结丹的征兆! 第165章 灵物择主 第165章 灵物择主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 终于,那柄金色小剑猛地一震,爆发出刺目金芒,随即骤然收缩,化作一颗龙眼大小,圆融剔透散发着凛冽剑意的金色丹丸,缓缓沉入洪婉晴丹田。 在她金丹成型的一刹那,一股强大的灵压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虽然被她刻意收敛,依旧让其他几个还在筑基期的同门感到一些心悸。 洪婉晴缓缓睁开眼,眼中金光流转。 周身气息与之前已是云泥之别。 她竟然结丹了! 几乎是同时,另一边的郭宏基身上也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气息攀升了一截。 显然也借此机会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小小的山谷之中,竟接连有人突破,可谓因祸得福。 林彦看着气息大进的三人,尤其是成功结丹的洪婉晴,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放松的神情来。 团队的实力得到极大的提升,在这危机四伏的灵犀谷中,生存的筹码又多了几分。 “恭喜洪师姐(师妹)金丹大成!” 众人纷纷道贺。 洪婉晴微微颔首,眼神比以往更显深邃锐利。 外面的情况依旧很糟糕。 段恺叹道:“也不知这股灵力罡风什么时候停下来。” “眼下的情况,我们也出不去,好在这个地方不受影响,就暂且也在这里休整。” 洪婉晴刚结丹,境界不稳。 有时间休养,再好不过。 没想到这一休整,一晃便是五日。 外面的罡风终于停了。 这山谷还真是绝佳的避难所,让他们安然度过这些时日。 接下来要探寻出路了。 一行人走出山谷,外界虽已无罡风肆虐,但天地间依旧弥漫着混乱的灵力流。 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不远处传来令人不安的兽吼。 谷内,比来时更加凶险。 陆逢时凝神感知,片刻后指向东南方向:“那边。” “走!” 队伍再次启程,阵型悄然变化。 林彦在前开路,洪婉晴与铁心分护两翼。 三位金丹修士的气息连成一片,足以震慑大部分妖兽。 陆逢时居中策应感知,韩铸与段恺断后,谭兴哲和郭宏基则位于队伍中段受援。 沿途凶险异常。 扭曲林地中潜伏着被煞气侵蚀的妖兽,泥沼里冒出腐蚀灵力的毒虫。 一次,数头相当于金丹初期的煞猿从侧翼扑来,铁心冷哼一声,轮回转悍然砸出,带着金丹中期的磅礴巨力,直接将为首的那头煞猿轰得骨断筋折。 洪婉晴剑光如电,精准点杀另一头。 林彦甚至都未曾回头,裂金剑随意一扫,金色剑芒便将剩余几头逼退。 韩铸在队尾同样展现出金丹修士的担当。 一面厚重的土黄色盾牌悬浮身后,稳稳挡住后方不时袭来的冷箭与毒刺。 段恺郭宏基的负责查漏补缺,谭兴哲修为稍弱,更多负责警戒和支援。 行了大半日,穿过一片布满空姐裂痕的碎石坡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湖床。 已经干涸。 在湖床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白色玉石构建的残破宫殿。 虽已经倾颓,但气息纯净,与灵犀谷的混乱暴戾格格不入。 “这宫殿,感觉很奇怪。” 铁心握紧轮回转。 陆逢时眼眸微凝:“感知被屏蔽了,看不透里面。” 林彦沉吟片刻:“过去看看,小心。” 众人小心地踏入湖床。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纯净的气息,仿佛能洗涤神魂。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宫殿破损的大门时,异变再生! 宫殿深处,一道七彩流光冲天而起! 同时,一股浓郁至极的生机混合着精纯的五行灵气,如同潮水一般涌出。 与这同时出现的,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无数妖兽的咆哮。 然而,他们还未看到妖兽,却看见眼前那七彩流光在空中盘旋,化作一道虹桥。 一端连接宫殿深处,另一端遥遥指向灵犀谷外。 这股气息如此强烈。 以至于冲锋的妖兽潮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虹桥可能是生路。” 韩铸喝道。 然而,四面八方传来无数妖兽的咆哮,地面震动,备着精纯灵气吸引而来的妖兽正疯狂涌来。 其中甚至有几道气息,接近四阶巅峰。 “守住殿门!洪师妹韩师弟随我挡住妖兽,铁心师妹,你护住陆师妹进去探路。段恺,你们结三才阵辅助防御!” “好。” 众人应声。 铁心轮回转横扫,逼退前方妖兽,一把拉住陆逢时,“我们走!” 两人顺着七彩虹桥冲入宫殿深处。 林彦三人呈三角站位构筑防线,段恺三人则稳稳护住他们的侧翼与后方。 宫殿内,虹桥尽头是一座干涸的池子。 池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变幻着七彩光晕的宝珠。 “是五行蕴神珠!” 据传,五行蕴神珠是上古五行源眼枯竭后,其本源法则凝聚所化的天地奇物。 对五行修士而言,乃是滋养灵根、补益本源、加速修行以及温养神魂的无上重宝。 珠名“蕴神”,便是因其能抵御心魔,稳固道心。 铁心虽不是五行灵根,也能感受到此珠不凡:“果然是好宝贝。” 但她脚步一顿,并未上前,而是警惕地护在陆逢时身前,戒备可能存在的陷阱。 陆逢时的心神则完全被那宝珠吸引。 她体内的五行灵力自发加速运转,与宝珠散发出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铁心师姐,它……好像在呼唤我。” 陆逢时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铁心愣了一下,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宝珠周围流转的七彩光晕,在陆逢时靠近时,明显变得更加活跃。 甚至主动分出一缕缕精纯的五行之气,如丝如缕将她包裹。 “看来这珠子与你有缘。” 铁心当即决断,让开位置,“既是你的机缘,速速取珠,我们时间不多。” 陆逢时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到池边。 她没有贸然伸手,而是先运转体内灵力,使其达到一个和谐平衡的状态,随后才缓缓伸出右手,轻轻触向五行蕴神珠。 宝珠猛地一震,七彩光华大盛。 将整个残破大殿映照得如梦似幻,一股庞大的气息混合着精纯本源的能量,如同决堤江河,顺着陆逢时的指尖涌入她的体内! 是灵物择主! 陆逢时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神识仿佛被拉入了一个奇妙的五行世界。 第166章 阴氏血脉 第166章 阴氏血脉 五种本源力量在她意识中流转、生灭、演化著天地至理。 同时,关於此珠的来歷以及五行蕴神珠诸多神效,也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这个过程看似漫长,实则仅在剎那之间。 在外护法的铁心只见七彩光华將陆逢时包裹,她周身五色灵光自行透体而出,与那宝珠交相辉映,气息竟在节节攀升,原本筑基巔峰的修为变得更加凝实浑厚。 甚至连之前激战留下的一些细微暗伤都在瞬间被修復。 数息之后,光华內敛。 那颗五行蕴神珠已然消失不见。 而在陆逢时的眉心处,一个淡淡的流转著五色光华的竹子虚影一闪而逝,彻底隱没。 她成功將此珠收入了丹田气海,完成了初步认主。 陆逢时睁开眼,眸中五彩光华流转,气息比之前更加深邃。 她感受到丹田內那颗温润的珠子正自行缓缓旋转,无时无刻不在吸纳外界灵气,转化为最精纯的五行之力滋养著她的肉身与神魂。 “成功了?” 铁心连忙问道。 “嗯!” 陆逢时重重点头,带著一丝欣喜。 铁心为陆逢时感到高兴:“恭喜陆师妹。” 宝珠离池,七彩虹桥光芒大盛,收缩成一道稳定的通往外界青翠山峦的山门! 铁心喊道:“是出口!” “走!” 陆逢时握紧宝珠,与铁心冲向光门。 在踏入光门前的一刻,陆逢时清叱:“林师兄,出口在此!” 殿外苦战的眾人精神大振,且战且退。 最终冲入光门。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空间轮换,眾人摔落在灵犀谷外的山林中。 清新的草木气息融入肺腑,久违的安寧让紧绷的神经骤然鬆弛。 林彦第一时间清点人数:“都没事吧?” “没事!” “好著呢!” 八人虽然个个衣衫襤褸,身上带伤,气息紊乱,但眼神明亮,並无一人折损。 这在此行折损率极高的灵犀谷中,堪称奇蹟。 很快,他们发现了其他宗门的踪跡。 不远处,青冥剑宗的落惊鸿带著五名弟子正在调息,人人带伤。 原本七八人的队伍,显然有了折损。 幽冥宗的殷无赦身边只剩下四人,气息阴沉。 玄丹阁苏瓔脸色苍白,被两名同门搀扶著,他们队伍也少了两人。 御兽宗的熊烈最是悽惨,断了一臂,灵虎老黑身上好几个伤口深可见骨,身旁只剩两名伤痕累累的弟子,身边的灵兽也不见踪影。 相比之下,锻器宗八人全员存活,虽狼狈却精气神十足,引得各宗侧目。 一圈下来,不见玄霄阁弟子。 看来还没有出来。 落惊鸿看向林彦,拱了拱手,声音带著疲惫:“林道友,恭喜洪师妹结丹,贵宗……运气不错。” 他目光在锻器宗八人身上扫过,意味复杂。 锻器宗弟子不但都安稳出来,竟然还有一个弟子突破至金丹。 如此一来,锻器宗宗门整个实力都进一步加强。 殷无赦冷哼一声,没说话。 但眼神深处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陆逢时走到熊烈身边,看著他的惨状,心里有些难过:“熊师兄,还好吗?” 熊烈气息萎靡,但还是点点头:“陆师妹不用担心,修炼便是如此,哪有一帆风顺的,死不了,就是没事。” 是啊。 各宗宗门折损不少,阴氏一族更是早早退场,不知所踪。 灵犀谷之惨烈,可见一斑。 相比来之时,现在各弟子都没有多说话的意愿,象徵性的寒暄几句后,各自御剑离去。 分別前,林彦对陆逢时道:“陆师妹,丹药炼製好后,我让铁心师妹通知你,你有空就来宗门取。” “多谢。” 林彦笑了笑:“客气了!” 与他们分別之后,陆逢时正要去取马,谷口一阵灵力波动,是玄霄阁的弟子出来了。 “陆师妹?” “桑晨师兄,石师兄!” 桑晨看了看四周,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他们都回宗门了!” 桑晨闻言瞭然頷首,这才发现陆逢时在这短短数日时间,修为又有突破。 她这修为突破的速度,当真罕见。 玄霄阁也折损了一名弟子。 不过可喜的是石漱寒在此突破境界,顺利结丹。 “你,” 桑晨示意陆逢时与他走到一旁,布下了禁制后,才问出声,“在灵犀谷可有碰见阴氏弟子?” “有。” 陆逢时回答的乾脆,“还打了一架。” 桑晨眉心微微蹙起:“阴氏行事诡异,与他们结仇,不是好事。” 陆逢时道:“这个没办法,人家欺负到我头上来,要用我全身精血灵力血祭。” 不打就是个死。 不仅她死,一旦他们得逞,林彦师兄他们都得死。 “怎么回事?” 陆逢时將溶洞內发生的事情简略与桑晨说了说。 桑晨诧异之下,立刻捕捉到重点:“陆师妹是阴氏血脉?” “嗯。” 桑晨闻言,眉头骤然锁紧,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隨即被担忧取代。 他下意识上前半步:“你当真是阴氏血脉?此事……此事非同小可!” 阴氏是何等存在? 阴氏数百年,行事诡秘莫测,手段酷烈。 与他们牵扯上关係已是麻烦,更何况身负其血脉,还被对方盯上欲行血祭。 “难怪……” 他想起之前陆逢时在秘境中异於常人的感知力,心中许多疑虑似乎有了答案。 但这答案,却让他心头一沉。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陆师妹,阴氏行事,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与他们结下此等仇怨。日后……务必万分小心。” 他顿了顿,“若遇难处,可直接用玉符传讯给我。 “无论如何,玄霄阁与你,也算有一段情谊在,不会坐视不管。” 说著,他让陆逢时拿出玉符,將他的一丝神识注入其中,如此便可直接与他联繫,不必通过石漱寒。 “多谢桑师兄。” 撤了禁制,桑晨带著宗门其他弟子御剑回宗门。 陆逢时找到小黑,返程洛阳。 回到洛阳城,是九月二十二日晌午。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件事。 那便是赵家的二姑娘,几乎赤裸的被裴僉判从府里扔了出来。 第167章 凶手 第167章 凶手 陆逢时快马回了官廨。 快到门口,看到不少人探头探脑,一副吃瓜的样子。 “誒,誒,誒,快看。那是不是裴夫人?”一身著土黄色长袍,年逾四十,白胖胖的男子捅咕了一下他身旁年轻许多的矮胖男子。 那矮胖男子定睛一看:“哎呦,可不是嘛,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陆逢时勒住韁绳,小黑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她认出来,这两人就是他们官廨旁不远处开点心铺子和酱料铺子的,平时庒厨娘也会在他们铺子里买东西。 一来二去,平时出入若是遇见,也会打声招呼。 见她看来,两人有些意外。 莫非是听见了? 这离得也不近啊…… 两人同时往旁边瞅了瞅,没人。 那就是看他们了。 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尷尬一笑,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扯著同伴灰溜溜地钻进了旁边店铺。 “夫人回来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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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砚让她放下文书即刻离开,她却佯装脚下不稳,將案上的茶水泼洒在自己的衣襟上。 之后就是藉口衣衫湿透,行为愈发不堪。 他当即唤来春祺和苏妈妈,命她们『请』赵玉瑶出去。 赵玉瑶本来自己把外面的衣衫脱了,里面的衣带也是松松垮垮的,拉扯间就更加不堪入目。 “我从未碰她分毫,她既自甘轻贱,弄湿衣衫,后果便自行承担。被婆子拖拽出去时仪容有失,与我何干?” 陆逢时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瞭然。 果然如此。 赵玉瑶这是想趁著她不在的这段日子,便想用最拙劣的方式自荐枕席,妄图生米煮成熟饭。 只可惜,她低估了裴之砚的品性。 也高估了她自己。 “她身上可有异样?” 裴之砚微微蹙眉,隨即明白过来:“她靠近时,身上確有一股异香,我当即屏息,並未吸入多少。” 他本就有武艺傍身,就算公务繁忙,素日里也没有落下。 且她曾经对陆逢时动过手,对其本就有防备。 “赵家……”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知赵玉瑶此举,是赵必授意,还是她自个主意。” 赵必称病不出,赵玉瑶行此丑事,无论成败,都会有损裴之砚的清誉。 若他估计名声忍下,他便能藉此拿捏; 若他如现在这般將赵玉瑶扔出去,他同样可以將污水泼过来,说裴之砚苛待同僚之女,行为暴戾。 这一招,当真歹毒。 裴之砚看向她,带著歉意:“你刚回来便要听这些污糟事,还要面对外面的风言风语。” 陆逢时摇摇头。 她並未觉得裴之砚做错了什么。 他不能控制旁的女子爱慕他,旁人使用这些手段,他也无法预料。 他能守身如玉,自个还有什么好责怪的。 “对了,” 陆逢时道,“赵必是当真病了,还是故意称病?” 说到这,裴之砚的面容又冷峻了几分:“这我也不清楚,文永昌的凶手找到后,次日他便跟府尹告假,到现在已有半月了。” 陆逢时:“文永昌的凶手找到了?是谁?” “文永昌的堂弟,文永盛。” 陆逢时微微蹙眉:“文永盛?是谁?” 裴之砚解释道:“与文永昌一样,同属於文家旁支。” “既然都是旁支,为何要手足相残?” “为了並支。” 裴之砚沉声道,“文永昌虽是旁支,却是他那一支脉的独子,他父亲文松鹤能力不俗,本人做到留守司的都事。” 求票~ 第168章 权当聊表心意 第168章 权当聊表心意 留守司都事从六品。 单论官职,比裴之砚还高。 且他那一支还掌著族中几条利润丰厚的商路。 也正因此,文松鹤才能气势汹汹跟裴之砚说,要是他不认真查文永昌的案子,就让老祖宗上书官家。 不管哪个家族,想要过得体面滋润,家族生意很重要。 对文家来说,文松鹤的官职算不上什么,可他关係到文家的財啊! 自然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他要是闹起来,老祖宗还能不顾及? 同是旁支,反观文永盛这一支,人丁虽旺,却日渐没落。 裴之砚详细解释:“文永昌生前发现文永盛不仅挪用公帐,更暗中將族中一批紧俏物资私下卖给了与文家有旧怨的商户。 “此事若抖露出来,文永盛这支必被重罚,甚至可能被逐出家族。” “所以文永盛动了杀心?” “是,但不止於此。”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裴之砚说到这,拉住陆逢时的手,將人抱坐在他大腿上。 陆逢时推了推:“身上脏。” 裴之砚一点也不觉得,抱著不撒手,继续道:“查案时,我才知道,赵通判的嫡长女赵玉芙嫁的是文公的玄孙,是正儿八经的嫡系二房。二房近年来在族中声势不如长房,一直想拉拢和整合一些有实力的旁支,以增强自身在族內的话语权。” 陆逢时立刻明白了:“文永昌能力出眾,他所在的支脉是块肥肉。 “如果他死了,他这一支失去继承人,必然衰败,很可能就会被其他支脉吞併。而文永盛杀了人,他那一支也完了,最终得利的,会是……二房。” “赵通判作为亲家,帮二房扫清障碍,同时也能通过控制整合后的旁支,间接增强自己对文家的影响力。 “所以文永盛是被利用了!对吗?” “嗯。” 裴之砚温香软玉在怀,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 “那秦三娘和绿荷呢?” “秦三娘早年受过文永盛之父的恩惠,被利用来下药和顶罪。绿荷则是被赵必的门客指点,故意提供假线索,想引我偏离方向,爭取时间让二房完成对文永昌这一支势力的吞併。” 陆逢时彻底理清了这条隱藏在凶案背后的权利链条:“好精密的算计。 “一石三鸟:文永盛除掉了对手和知情者;嫡系二房扫清了整合旁支的障碍;赵必则增强了对文家的影响。 “那赵玉瑶今日之举……” “是搅局,也是试探。” 裴之砚冷笑,“若我中计,他便拿住我的把柄;若我不中计,他便藉此污我名声,激化我与文松鹤的矛盾,让文松鹤將丧子之痛转嫁到我身上,他好坐收渔利。” 不过文松鹤那么有能力,岂会甘心被如此利用。 知道真相后,赵必还能好过? 所以这些天称病不出,也就不奇怪了。 裴之砚將下巴轻轻抵在陆逢时发间,嗅著她身上混合著风尘与清冽的气息,声音低低道:“赵必现在如同被逼到墙角的狐狸。 “文永盛伏法,他与二房的谋划已现端倪,文松鹤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称病不出,一是暂避锋芒,二来……恐怕是在酝酿后手。” 陆逢时靠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捲起他一丝垂下的髮丝:“他会如何应对?” 过了几息,裴之砚才开口:“接下来他必定会全力切割与文永盛的联繫,將所有罪责死死钉在文永盛一人身上,保全二房和他自己。” “其次嘛,应该会尝试安抚,或者更准確的说,是威逼利诱文松鹤。可能会许诺將整合后的部分利益让渡给文松鹤,亦或是用其他的手段拿捏住文松鹤,迫使他咽下这口气。” 他顿了顿,眼神微冷:“也有可能,祸水东引。 “今日这招便是。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流言,说我查案不力、包庇真凶,甚至会说文永昌之死是我为了打击赵必而设的阴谋。” 陆逢时抬起眼,眸中清光流转:“他会动用官场上的关係?” “必然。” 裴之砚頷首,“因西京政事复杂,他在通判的任职上超过三年,有可能有文家作保,这使得他在西京的根基深厚。 “接下来,我在衙门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弹劾我的奏章,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他搂著她的手臂紧了紧:“不过,他也並非毫无破绽。长房与二房的嫌隙已生,文松鹤也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赵必想一手遮天,没那么容易。” “那我们……” “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裴之砚唇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越是急於撇清,动作越多,露出的破绽也就越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自身,保护好证据,合適的时候,可以给文松鹤递一把合適的『刀』。” 他低头看陆逢时,目光柔和下来:“这些事本来不该让你操心。你刚回来,先好好歇息。” 陆逢时摇头:“既是一家人,自然风雨同舟。他想玩,我们奉陪就是。” 陆逢时如此说,裴之砚心里自然心生欢喜。 两人离开书房,让春祺送了热水过来,陆逢时去耳房梳洗。 將衣物放下,春祺就要替陆逢时更衣。 却被裴之砚挥手退下。 陆逢时咳了咳:“那个,我自己来。你要不也先出去?” 两人虽已经赤诚相待过。 可那不是晚上么,黑灯瞎火的,她也没有特意去瞧过。 但要在白日里,让他这么看著身无一物的自己,陆逢时觉得有点难为情。 裴之砚非但没有出去,反而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捏著的乾净布巾。 他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根上,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声音低醇:“夫人这是,要过河拆桥?” 他动作自然地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衣领处的盘口,语气再正经不过:“风尘僕僕归来,刚才又替为夫操心,身上难免乏累。为夫伺候夫人沐浴,权当……聊表心意。” 见他指尖真要动作,陆逢时下意识抬手格挡。 手腕却被他顺势轻轻握住。 他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强硬,只是虚虚圈著。 第169章 调任 第169章 调任 “或者,”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著几分若有似无的揶揄,“夫人是想看看为夫,是否也与无人一般,害了羞?” 这话说的巧妙。 既点破了她的窘態,又將选择权递迴她手中,更带著一丝亲昵的挑衅。 陆逢时耳根更热,嗔怪地瞪他一眼,却见他眸中含笑,清澈坦荡,倒显得她自个儿心思不纯了。 她挣了挣手腕,没挣开,便索性道:“好,那你,转过身去。” 裴之砚从善如流,鬆开手,当真背过身去,只是那挺拔的背影里,似乎都透著一股子得逞的愉悦。 室內水汽氤氳,渐渐瀰漫开来,模糊了彼此的身影,也柔和了方才谈论阴谋诡计带来的冷硬气氛。 只剩下细微的水声,和无需言说的温情在静静流淌。 直到门外传来承德刻意提高的稟报声,打破了一室静謐:“大人,文府送来名刺,文松鹤大人请您过府一敘。” 裴之砚闻言,正准备帮陆逢时梳理长发的手微微一顿。 他看向陆逢时,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名刺非请帖。 这微妙的差別已说明许多。 文松鹤这是以官方身份,带著不容抗拒的意味,要与他这个僉判“敘话”了。 看来,这位痛失爱子的文都事,在短暂的沉寂后,终於要所有动作了。 而且,这个动作直指裴之砚。 “知道了。” 裴之砚沉声应道。 他低头对陆逢时道:“看来,这把『刀』不用我们递,文松鹤自己已经握在手里了。 “只是不知,他第一个想砍的,是赵必,还是我这个『查案不力』的僉判。” 陆逢时握住他的手:“小心应对。” 裴之砚换好官袍,来到文府时,暮色已深。 文府门庭肃穆,白幡未撤。 他被管家径直引至书房。 书房內,文松鹤独坐在太师椅上,不过半月,仿佛老了十岁,头髮几乎全白,眼眶深陷,但那双眼睛却锐利的看向进门的裴之砚身上。 “裴僉判,” 文松鹤的声音沙哑,带著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凶手伏法,老夫……多谢。” 裴之砚拱手,不卑不亢:“此乃下官分內之事。” “分內之事?” 文松鹤重复了一句,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永昌死了,真凶也死了。可那些躲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盼著我儿去死的人,还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他站起身,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直刺裴之砚:“我儿生前已在查二房与赵必过往甚密的帐目! “他触碰了某些人的根基,所以才必须死! “赵必此刻称病,他那嫁入二房的女儿,如今在文家內宅也正兴风作浪……这是做贼心虚!” 他猛地一拍书案,震得茶杯哐当作响:“他们以为死无对证,就能高枕无忧?以为断了我文松鹤的香火,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裴之砚静静站著,任由他发泄著滔天怒火与彻骨之痛。 待文松鹤气息稍平,裴之砚才缓缓开口:“文都事,真凶文永盛虽已伏诛,但其挪用公帐,甚至勾结外敌,损害文家甚至朝廷利益的证据,下官已整理成册。 “此卷宗,不仅关乎一条人命,更关乎文家清誉与根本利益。我已呈交府尹,若文都事咽不下这口气,大可去找府尹,催促他將案卷呈送三司。” 文松鹤瞳孔微缩,死死盯著裴之砚:“裴僉判此言何意?” 裴之砚迎著他的目光,坦然道:“下官职责所在,依法办事罢了。文都事若觉得此事关乎家族清誉,不欲追究到底,那也无可厚非。 “但若追究幕后黑手,本官也可在官府允许內提供线索。” 文松鹤沉默了。 他审视著裴之砚,书房內烛火摇曳,將两人的身影拉长。 良久,文松鹤缓缓坐回椅子,声音疲惫却带著一丝孤注一掷的狠绝:“好,好一个依法依规。裴僉判,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数日后一纸文书抵达西京。 引得府衙內一片低议。 擢升裴之砚为从六品右司员外郎,权发遣两浙路转运司判官,命其即刻前往杭州本司任职。 这道任命,可谓精妙至极。 品级却为升迁。 將作监丞是八品,僉判河南府,掌刑狱。而两浙路转运司判官掌一路的部分財赋、刑名,权责更重,地位更为清要,乃是无数官员求之不得的差遣。 但这地点就耐人寻味了。 两浙路转运司司治在杭州,裴之砚却是余杭郡人士,按朝廷法度,官员不得在本贯州县及邻境任官的制度,本应迴避。 但此番调任,並非担任杭州或余杭郡的地方亲民官,而是路一级的转运司判官,司治虽在杭州,但其管辖范围为整个两浙路,严格来说,並未直接违反条令,却又能让裴之砚“荣归故里”。 这其中的关窍,非有通天手段不能办成。 裴之砚接到敕牒时,正在书房与陆逢时对坐饮茶。 他细细看完,將文书递给陆逢时。 脸上看不出情绪。 陆逢时览毕,抬眸看他,眼中瞭然:“文公这是……明升暗送,施恩於你。” “不错。” 裴之砚执起茶壶,为她续上半盏,“他將我调离西京,全了文家顏面,止了內斗,给了赵必台阶下。同时,予我升迁厚职,更是破例让我得以近乡任职。 “这一手,是在告诉我,与他文家合作,顺从大局,便有锦绣前程。若再执著於西京旧案,便是不识抬举。” 他放下茶壶,目光投向窗外南方:“恩威並施,润物无声。 “这位文潞公,果然深諳御下之道。” 陆逢时指尖轻轻划过敕牒上“两浙路”三字:“那你,是领这份情,还是不领?” 裴之砚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升迁之命,皇恩浩荡,岂有不领之理?至於文公这份『人情』……”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沉静:“我自会记下。杭州富甲天下,正是歷练之所。至於將来,路还长呢!” “那文松鹤那边,你打算如何办?” 求票~ 第170章 灭火 第170章 灭火 陆逢时知道裴之砚与他正在联手想搞赵必。 但调令来得太过突然,还是连升三级,文松鹤会如何想? 会不会觉得裴之砚两头吃? 太有可能呢。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我出去一趟。” “现在?” 陆逢时道,“敕牒一下,肯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正因调令已下,此时去见文松鹤,才最为恰当。” 他起身,从书案抽屉中取出两份早已备好的文书,收入袖中。 “有些话,在我仍是西京佥判时去说,是合作与承诺。若我成了裴判官再去,便是解释与安抚,味道便不同了。” 夜色已深,文府的书房内,烛火依旧。 文松鹤看着突然来到的裴之砚,有些意外,按理说,他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裴佥判……不,或许该称你一声裴判官了。” 他声音干涩,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恭喜高升。此时不去准备行装,来老夫这晦气之地,所为何事?” 裴之砚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从容一揖:“调令忽至,事发突然。有些话,需要在离开之前,与文都事说明白。” “哦?” 文松鹤眼皮微抬;“是来解释,你并非拿了我儿的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 这话已是极重。 裴之砚却神色不变,自袖中取出第一份文书,轻轻推至文松鹤面前。 “此乃下官三日前呈送给府尹及刑部的密奏副本。内里详陈了文永盛案中,所有涉及二房与赵通判往来的疑点,以及下官对令郎此前正在清查账目一事的推断。” 文松鹤瞳孔骤缩。 猛地抓过那文书,飞速浏览起来。 越看,他的手越是颤抖。 这并非敷衍了事的空文,而是条分缕析,直指核心的札子! 上面因证据所限,为直接定论,但字里行间,已将矛头清晰地引向了二房与赵必。 若此札子真已呈送…… “你…” “下官人微言轻,能做的,也仅是将这些疑点,以官方文书的形式固定下来,留待后来者查证。” 他语气平和继续道,“此卷宗在案,赵必与二房便永远有一个把柄悬在头顶。 “文都事他日若要以此发难,这便是燎原的一点星火。” 文松鹤紧紧攥着那纸文书。 他抬头,眼中血色弥漫:“你既已做到如此地步,为何又要走?是怕了那赵必,还是……我文家老祖宗许你的前程,太过动人?” 裴之砚迎着他逼视的目光,坦然道:“下官若怕,便不会写这札子。 “至于文公厚爱,下官心领。” 这是官家御笔的敕牒,他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文都事,令郎之仇,非一日可报。赵必树大根深,与二房盘根错节,在西京,您处处受制。而在下此番南下任职,也算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 文松鹤眉头紧锁。 裴之砚这才取出第二份文书,却未直接递过,只以手轻按其上。 “此乃一些江南商路的人脉与关节。令郎生前掌理的商路,多与南方有关。 “赵必与二房的手,暂时还伸不了那么长。下官赴任后,会设法厘清稳住这些脉络。这,或许能助文都事守住根本,以待来时。” 他没有说得很透,但文松鹤已经明白。 裴之砚这是在告诉他,即便他人走了,对抗赵必和二房的联盟并未解散,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明处的光刀剑影,转到了暗处。 文松鹤盯着裴之砚,似在判断他话语中的诚意。 书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文松鹤紧绷的肩膀微微塌陷了几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敌意与讥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信任。 他将那份弥足副本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 “裴判官,” 他再开口时,语气已截然不同,“杭州路远,望你……珍重。” 裴之砚知道,这是达成共识了。 他拱手:“文都事,保重。等会,还需你配合演一场戏……” 文松鹤抬眸,很快颔首:“放心。” 半个时辰后,一小厮飞快的跑进了赵府,直奔书房。 “主君,小人回来了。” 赵必热切的看着进才:“怎么样?” 进才一脸喜色:“果然如大人预料的一样,裴佥判趁着夜色去了文都事家里,一盏茶后,竟被文都事给轰了出来。” 他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随即缓缓靠回椅背上。 进才屏息垂首,不敢打扰。 “被轰出来了?” “千真万确,小人亲眼所见,呵斥声不小,裴佥判离开时,步履匆匆,面色确实不佳。” 赵必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裴之砚这是想去灭火。 “可惜,文松鹤那老狐狸,丧子之痛是真的,但未必肯吃他这套临别安抚。” 他像是在对进才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升迁的是他裴之砚,留在西京面对烂摊子的却是文松鹤。 “这口气,文松鹤若是能轻易咽下,他也不是文松鹤了。” “不过,裴之砚此人,心思缜密,不会做无谓的事。他此刻去见文松鹤,必有所图。” 即便被轰出来,焉知不是做给旁人看的? 他沉思片刻,吩咐道:“消息,可以放出去。但要换个说法,只说裴佥判深夜拜访文都事,二人似乎言语不甚愉快,不欢而散。” 模棱两可,才更加引人想要探究。 “另外,” 赵必继续道,“明日一早,备份礼,不必厚重,但要精巧,以本官的名义送去文都事府。” 进才为赵必处理过许多这样的事。 不用赵必特意吩咐,送礼时要说什么话,心里也是有数的。 “是,主君,小人明白。” 进才躬身应道,心中暗凛。 赵府后院。 深夜的赵玉瑶还未入睡。 最初的羞愤欲死和崩溃痛苦之后,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鲜活气,整日待在紧闭的闺房内,不言不语,不哭不闹。 侍女们却还是战战兢兢。 她们觉得,二姑娘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是张扬跋扈带刺的玫瑰,现在却像是被霜打蔫了,内里却可能孕育着毒汁的铃兰。 (本章完) 第171章 归乡 第171章 归乡 “父亲称病数日了,身子好些了吗?” 侍立在一旁的大丫鬟秋纹连忙回道:“回姑娘,主君,一切安好,只是……”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只是外面有些不好的流言,主君下令严禁府中议论,也让姑娘好生静养。” 赵玉瑶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静养? 不过是软禁的一面说法罢了。 父亲终究是舍弃了她这枚废棋。 可之前的行动,明明就是他授意的,为什么到头来承受结果的是她? “裴之砚呢?” 她又问,声音平静无波。 秋纹头垂得更低:“奴婢听说,裴佥判,不,裴大人升官了,调任杭州,不日就要离京了。” 房间里安静无声。 赵玉瑶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 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缓缓转过头,重新望向窗外。 秋纹屏息等待了许久,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正准备悄悄退下,却听到一声极轻,却带着彻骨寒意的低语:“他倒是,走得干净。” 这句话里,听不出多少愤怒,反而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她彻底明白了。 在父亲眼中,她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筹码; 在裴之砚眼中,她更是不值一顾的尘埃。 所有的痴心妄想,所有的算计,到头来,只换来一身污秽和满城的嘲弄。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 就是这双手,那日曾试图抓住那人的衣袍,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和更深的羞辱。 几天的时间,足够让剧烈的疼痛沉淀成恨意。 名节? 她已经没有了。 父爱? 她也看清了。 未来? 她还有什么未来。 既然什么都没有了,那她还怕什么? 秋纹看着二姑娘平静得过分的侧脸,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比之前哭闹和咒骂,更可怕。 …… 敕牒下达后的第五日,一切已安排停当。 裴之砚离京这日,天色微熹,一辆看似很普通的马车,在几骑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官廨。 马车辘辘行驶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上,陆逢时与裴之砚并坐在马车内。 春祺和苏婆子则坐在后面放行李的马车上。 来安赶车,承德骑马。 至于庒厨娘,她在洛阳有家眷,签的也是活契,这次给了二两银子,算作遣散费。 裴之砚撩开车帘一角,回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官廨方向,目光沉静,并无多少留恋。 重要的人是在自己身边,何处就都是家。 他们没有在洛阳置办铺子田产和宅院,所以走得十分干脆。 马车很快出了洛阳城,沿着官道向南而行。 秋日的晨光透过薄雾,洒在官道两旁略显枯黄的草木上,带着几分清冷。 但没多久,来安勒住马:“大人,刘推官在前面的亭子。” “停下。” 裴之砚下了马车,果见一身灰蓝色长袍的刘云明等在那,旁边还放着酒壶以及两个酒杯。 “刘兄!” 裴之砚行叉手礼,如今离了府衙,裴之砚也就称呼刘云明为刘兄。 刘云明爽朗一笑,回礼:“裴兄,来,坐。 “府衙人多嘴杂,也不好叙话,想着你今日动身,便在这里等着了!” 刘云明说着,先往裴之砚面前的酒杯倒满酒,而后将自己跟前的杯子倒满,举杯道:“你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说实话,还真有些不舍。” 两人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裴之砚轻笑:“想当初刚来府衙,刘兄对我可不客气。” “是啊!” 刘云明听后爽朗一笑,“那时候就觉得,一个十七八的小郎君,一来就是佥判,不会是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二愣子吧。” 裴之砚笑出声来。 刘云明:“这一年多,我是真敬佩你。不管外面如何传,我刘云明就是觉得,你很好。” 酒尽三杯,话别衷肠。 刘云明收起酒具,神色郑重了几分:“裴兄,此番南下,是归乡,亦是赴任。两浙转运司,掌一路之财赋,干系重大,盯着这块肥肉的眼睛不少。你此去,万事小心。” 裴之砚颔首,眼神清明:“多谢刘兄提醒,故土虽熟,官场却是新局。其中的分寸,我自会把握。” “如此甚好。” 刘云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日若有需,一纸书信即可。” “定当叨扰。” 两人拱手作别,君子之交,尽在不言。 马车重新上路,驶离洛阳地界,一路向南。 刘云明快马回了府衙,径直往李府尹书房去。 “府尹大人。” 李格非含笑让人进来:“回来了,见到他人了吗?” “幸好去的早。” 他也就比裴之砚早到半刻钟罢了。 “裴佥判离任,这佥判的位置便空缺出来,我已拟了折子递上去,推荐你任佥判,应该不日便会有文书下来。” 刘云明行礼:“下官谢府尹栽培。” “你有能力,我也只是往上提一提罢了。且我任期也快到了,到时候会有新的府尹,你好好配合便是。” 十月十六日,午时刚过,马车驶入了杭州地界。 与北方深秋的万物萧疏不同,江南水乡仍有晚秋的温润。 官道两旁,稻田里只剩下一排排整齐的稻茬,浸润在浅浅的水光中,像无数面碎镜映着天光。 远处阡陌众横,有农人正赶着水牛翻耕土地,为来年的春耕作准备。 水网如织,河港交错,几艘乌篷船慢慢悠悠地摇过,橹声欸乃。 远处西湖的波光与雷峰塔的轮廓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 空气里,桂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混合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鱼腥味,构成了独属于江南深秋的气息。 陆逢时深深吸了一口气。 浓郁而温和的水木灵气沁入心脾。 比之北地,这里的灵气更显润泽绵长。 她甚至能感觉到丹田内的五行蕴神珠微微发热,自发地旋转起来,似乎对这片故土的水泽之气格外亲和。 裴之砚的神色也柔和了些许。 两年前,他就是从这里出发,登船北上开封科考,两年后,他回到了这里。 两刻钟后,马车在两浙路转运司衙署停下,它位于杭州城中心,白墙黛瓦,气象森严。 门前石狮肃立,兵士眼神锐利。 裴之砚整理官袍下车。 他需先交割文书,正式视事。 友友们,我攒了些稿子,是从明天开始,每天加一更,还是过几天,两天加两更啊,可以留下建议哦~比心比心 第173章 官家恩赐 第173章 官家恩赐 翌日,卯时三刻,天色依旧墨黑,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灰白。 裴府新宅已然苏醒。 厨房亮着灯火,飘出熬粥的香气。 苏妈妈督促着仆役洒扫庭院。 裴之砚身着绯色官袍,腰束银带,头戴乌纱,穿戴齐整。 陆逢时也已经起了,替他正了正官帽:“第一天,万事留心。” 裴之砚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放心。” 他目光沉稳,昨日初至的些许疲惫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入战场的锐利与审慎。 门外,承德已备好官轿,两名轿夫和几名随行护卫静候一旁。 裴二亦在其中,他如今充作裴之砚的亲随护卫。 “主君,时辰差不多了。” 周平在廊下躬身提醒。 裴之砚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出门,弯腰上了官轿。 “起轿!” 轿子稳稳抬起,承德与裴二一左一右护卫,穿过尚在沉睡的杭州街巷。 只有更夫梆子零落的回响,以及偶尔早行货郎的脚步声,打破这黎明前的寂静。 轿子抵达转运司衙署时,辰时刚至。 衙门口灯火由衙役逐个熄灭。 已有不少低品阶属官和胥吏陆续到来,见到这顶陌生的官轿,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轿帘掀开,裴之砚躬身走出。 早已候在门外的孙文斌立刻迎上,躬身行礼:“裴判官。” “孙孔目早。” 裴之砚语气平淡。 “裴判官初来,下官已命人将直舍收拾妥当,请随下官来。” 孙文斌在牵引路,穿过重重门廊。 转运司衙署内部比昨日惊鸿一瞥更为宏阔深远。 回廊曲折,各房司前已有人影忙碌,盘算声、书写声、低语声隐约可闻,整个庞大的机构已经开始有序的运转起来。 裴之砚的直舍位于衙署东侧,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厅房。 外间可供属吏办公,内间则是他处理机要之所。 屋内窗明几净,书案、桌椅、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案头还摆着一盆新鲜的兰草。 “有劳孙孔目。” 裴之砚扫视一圈,不置可否。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孙文斌态度恭敬,“按惯例,辰时初会有晨揖,诸位判官、勾当官需至正堂,与转运使大人议事。 “今日……不知毛转运使是否会亲自主持。” 他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毛转运司毛渐,是治平年间的进士,原本是副使,不过因这两年兴修水利,治理水患,被提拔为正使。 副使是岑象求,不过他的调令也下来了,即将赴任户部郎中,也就是说,如今两浙路的副使职位暂时空着,还未有新的副使前来履职的消息。 裴之砚面色不变:“本官知晓了。” 孙文斌见状,不再多言,呈上几本厚厚的册子:“此乃本司近年来的部分重要卷宗摘要,以及钱谷收支大略,裴判官或可先览阅一二。 “下官先行告退,若有事,随时传唤即可。” 孙文斌退下后,裴之砚走到窗前,推开窗,清冷的晨风涌入。 随后来到桌案前,开始翻阅卷宗。 辰时初刻,天色已然大亮,衙署内的气氛愈发肃穆。 孙文斌准时来到直舍外等候,引着裴之砚前往正堂。 穿过几重院落,看见在廊下等候谒见的官员也多了起来,见到裴之砚这个从六品的右司员外郎,权发遣判官,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他不是才从六品,怎么穿的是绯袍?” “你这还不知道?他在西京上任后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李仪将军案,此案波云诡谲,影响恶劣,惊动了官家和太后,官家恩赐,他能着绯袍。” “原来是这样!” 议论的声音很小,几句后廊下再次安静下来。 裴之砚步入正堂,已有数位官员按品秩站立等候。 他一眼便看到站在前方左侧的钱富,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郑迁则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还有几分穿着不同品级官服的官员,应是司内其他勾当官、主管文字等属官。 裴之砚根据品阶,默然站到了钱富身侧稍后的位置。 这个位置既符合他的品级,也显示了对钱富这位自身同僚的尊重。 钱富脸上笑容不变。 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堂内一片寂静,只闻轻微的呼吸声和官袍摩擦的窸窣声。 片刻后,侧面脚步声响起,一名年约五旬,身材瘦削,目光锐利的官员在属吏簇拥下缓步步入,径直在正中的主位坐下。 他身着深绯色官袍,气质沉凝,不怒自威。 正是两浙路转运使毛渐。 众官员齐齐躬身行礼:“参见毛漕帅。” 毛渐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在裴之砚身上略作停留后,淡淡道:“开始吧。” 晨揖主要是听取各房司主管简要汇报紧要公务,并由转运使做出指示或分派。 首先出列的是负责漕运的都监钱富。 他禀报了近日纲船抵埠情况及沿河闸坝检修事宜。 毛渐听罢,问了几个问题,便点头通过。 接着是主管财赋的郑迁,他承包了上月两浙路各州军上供钱粮的初步核验数目,并提及其中一两处微有滞后的州郡。 毛渐眉头微蹙,吩咐道:“发文催缴,申明期限,不得延误。” 随后,几位勾当官也依次出列,禀报盐茶、坑治、刑名等各自分管事务。 毛渐听得极为专注,偶尔发问,皆切中要害。 整个过程中,堂内秩序井然,无人敢稍有懈怠。 裴之砚静静立于一旁,默默听着。 他发现毛渐行事干练,不喜虚言,对具体事务极为熟悉,显然不是庸碌之辈。 待众人汇报完毕,堂内复归于寂静。 毛渐的目光再次落到裴之砚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裴判官。” “下官在。” 裴之砚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你初来乍到,司内事务尚需熟悉。郑判官,” 毛渐看向郑迁,“将近年来涉及刑名诉讼以及与各路各州军往来文移中涉及法度争议的卷宗,整理一份概要,交由裴判官先熟悉起来。转运司虽主财赋,不过刑名关涉稳定,亦不可轻忽。” 第174章 是大嫂 第174章 是大嫂 “听说你高中后,在西京做的就是佥判,这事与你正合适。” 这话说的没毛病。 但这里不是府衙,而是转运司。 “谢漕帅,下官定当尽快熟悉。” 裴之砚神色不变,恭敬领命。 毛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起身道:“若无他事,便散了吧。” 众官员再次躬身:“恭送漕帅。” 待毛渐离开后,堂内凝重的气氛才为之一松。 钱富笑着走到裴之砚身边:“裴判官,毛漕帅向来如此,处事分明,这你日后便知了。 “刑名文移之事,看似繁琐,却也是了解地方情弊的捷径啊!” 裴之砚淡然一笑:“钱都监说的是,下官正需从基础学起。” 晨揖散去,裴之砚回到直舍。 案头已堆起了郑迁命人送来的第一批卷宗。 不过,他没有急着翻阅,而是将目光投向直舍外间等候召见的几位属官吏员。 这是他作为判官,在衙署内最直接可用的人手,他需要细细过目一遍。 “让他们进来。” 裴之砚对侍立在旁的承德吩咐道。 很快,两名官员率先入内,躬身行礼。 “下官主管文字王茂,见过判官。” “下官干办公事齐鲁来,见过判官。” 裴之砚目光扫过二人。 王茂约三十出头,面容白净,举止沉稳,目光内敛; 齐鲁来则年轻些,二十五六模样,身形精干,眼神灵活,带着几分初入重要衙门的谨慎与跃跃欲试。 “不必多礼。” 裴之砚道,“本官初来,司内事务尚需二位鼎力相助。” “不敢,此乃下官分内之责。” 王茂应对得体。 齐鲁来也跟着称是。 按转运司规制,判官直舍下设主管文字一员,负责协助处理机要文书,起草章奏;干办公事一员,负责跑腿传达、协调外务,查勘具体事项。 此二人是他在衙署内行政运转的核心臂助。 随后进来的是一位身着青色公服、年逾四旬、面容精悍的书吏。 他行礼的姿态更为恭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小人刑房书吏章伟,听候判官差遣。” 这章伟不是流内官,而是更为熟悉具体律例条文,案牍流程的资深胥吏。 刑名事务繁杂,离不开这等熟悉本地情况,精通律法细节的老吏。 裴之砚注意到他虎口有厚茧,似是常年握刀持棍所致,恐怕还有些武艺傍身,可能还监管着些缉拿刑讯的事务。 最后进来的是两名负责誊录整理档案的贴书,以及一名负责直舍内外杂役传递物品的皂吏。 裴之砚简单问了几句各人以往经历。 王茂原是明州州学出身,屡试不第后通过吏部铨选授官,在转运司已有三年; 齐鲁来则是去年新补的荫官,其父曾是某地通判; 章伟则是本地胥吏世家出身,在转运司刑房已有十五年。 心中略有了底,裴之砚便道:“眼下首要之事,是熟悉毛漕帅交办的刑名文移卷宗。王主管,齐干办,你二人先将送来的卷宗整理列出条目。 “张书吏,你久在刑房,凡涉及地方惯例、过往成例或有疑窦之处,需你随时备询。” “是!” 三人齐声应下。 衙署的第一日,便在翻动卷宗的沙沙声中度过。 再说陆逢时。 吃过早饭,便带着春祺和另一个叫明月的婢子出门了。 “夫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春祺从未到过江南,明月也是从华亭县匆匆而来,对这里着实不熟。 “去书院。” 一年多时间没见那孩子,估计又长个了。 至于学问嘛,那就得让裴之砚那个大哥去考了。 来到鹤山书院,学子们还在上课。 陆逢时站在外面等了一会。 裴之逸从窗户口看见了,揉了揉眼睛看了好几眼,才敢相信外面站着的真的是大嫂。 “大嫂!!!” 夫子散学二字刚落,裴之逸来不及收拾,直接冲了出来,“大嫂,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眼了。” “嗯,不错,是长高了。” 刚过十五,已经跟她一样高了。 “见过小郎君。” 春祺和明月屈膝行礼。 裴之逸有些不适,但还算能撑住场面,让她们不必多礼,转头问陆逢时:“大嫂,你怎么回来了?大哥也回来了吗?” “嗯,你大哥调任两浙路判官,这几年都会在杭州。” “真的吗?” 裴之逸一听,眼睛都亮了。 “等会还有课吗?” “没有。” “那现在跟我回去,明早再送你来。” 裴之逸用力点头:“我去跟夫子说一声,要一张出书院的通牒。” 说到这,他才想起自己的笔墨纸砚没有收,又飞快跑进塾堂收拾。 从鹤山书院出来,裴之逸依旧兴奋不已,围着陆逢时问东问西。 “大嫂,你们如今住在何处?我休沐时可以去看你们吗?” 陆逢时点头:“自然可以,我们有自己的宅子,只要没课,都可以来,你现在不是会骑马,两刻钟差不多就到了!” “好。” 马车穿过熙攘的街市,最终在那处白墙黛瓦的宅院前停下。 裴之逸跳下马车,好奇地打量着新家。 门楣光洁,石阶干净,看着虽然不是很气派,但以后这里也是他的家了。 “大嫂,这里真好,离书院也不算远。” 他语气里带着雀跃。 陆逢时笑着应声:“嗯,进去看看!” 早有仆役打开大门,周平已候在门内,见到陆逢时身边的少年,虽未见过,但观其年纪与相貌,心下明了,立刻躬身:“小人周平,见过小郎君。” “周管事不必多礼。” 裴之逸努力让自己的应答显得沉稳,但眼里的新奇却掩不住。 陆逢时引着他入内,一边走一边介绍宅子的格局,绕过影壁,看到那四水归堂的天井和那株老桂树时,裴之逸更是喜欢:“宅子好大。” “你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东厢,自己去看看可还缺什么,跟周管事说便是。” 陆逢时对春祺示意,春祺便笑着引裴之逸去看房间。 片刻后,裴之逸安顿好自己的小包袱,兴奋劲儿稍缓,这才想起关键的事:“大嫂,大哥他何时回来?” 第175章 梦泉 第175章 梦泉 “司内事务繁忙,他又是第一天上值,恐怕还要些时辰。” 裴之砚懂事地点点头:“我明白的,大哥现在是朝廷命官,自当以大事为重。” 虽这么说,但到底还是有些失落。 兄弟俩感情很要好,这次一分开就是一年多,想快点见到他是正常的。 陆逢时见状,便道:“趁你大哥还没回来,你与我说说书院的事,还有这杭州城里,你可知道有哪些有趣的地方?” 裴之逸到底还年少,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开始滔滔不绝说起书院里哪位夫子严厉,哪位同窗有趣,又说起来杭州后,与同窗结伴去过西湖,爬过吴山。 “对了大嫂,” 他忽然想起什么,“听同窗说,吴山那边除了城隍庙,深处还有些废弃的小道观,据说早年有道士炼丹,后来荒了,平时都没什么人去,阴森森的。 “还有净慈寺后山有一眼泉,叫‘梦泉’,都说那里的水泡茶特别好喝,还能助眠呢!” 陆逢时若有所思:“竟还有这等趣事! “改日我也去瞧瞧。” 陆逢时说要去,裴之逸嚷着也要去,那些都是听同窗说的,他也想亲眼见识一番。 “好,若有空,带你一起。” ……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廊下传来了脚步声。 裴之逸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像只小豹子冲了出去:“大哥!” 裴之砚一身官袍还未换下,脸上带着一丝公务后的疲惫,但在看到冲向自己的弟弟时,那疲惫化为了温和的笑意。 他伸手按住裴之逸的肩膀,仔细端详:“长高了,也壮实了些。” “大哥!” 裴之逸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你可算回来了。” 晚膳时分,餐桌上十分热闹。裴之逸叽叽喳喳说着书院和杭州的见闻。 裴之砚耐心听着,偶尔问几句学业,气氛很是温馨。 饭后,裴之逸去温书。 裴之砚和陆逢时移步书房。 烛火摇曳,裴之砚揉了揉眉心,这才缓缓道:“衙署情况比预想的复杂些。毛漕帅将我暂且置于刑名文移之事上。” 陆逢时为他斟了杯热茶:“意料之中。 “新人初至,总要放在眼前看看成色,今日我出去走了走,也听逸哥儿说了些城中趣闻。这杭州城,倒是比两年前,愈发的热闹复杂了。” 两年前,范鄂勾连黄泉宗,意图造反。 此事虽然被扼杀在摇篮,但造反能是小事? 朝廷对两浙路转运司比之前更加关注且严苛,这个毛漕帅如此谨慎,也就无可厚非了。 第二日天未亮,裴二送裴之逸去书院。 裴之砚上衙后,陆逢时一个人骑着小黑出门了。 去的地方正是昨日裴之逸说的吴山旁的城隍庙,她要去见识见识那梦泉。 小黑脚程快,不多时便驮着陆逢时来到吴山脚下。 将马匹寄放在山脚下一处茶棚,就按照昨日裴之逸描述的方位,朝着山林深处行去。 越往深处,游人越少。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骤然昏暗下来,空气也带着一股陈年腐叶与湿土混合的气息。 寻常人至此,难免会觉得阴森。 但陆逢时却微微蹙眉,她感受到的不是单纯的阴冷,而是紊乱的灵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寒之气。 她循着感应前行,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四周寂静,只闻虫鸣鸟叫。 约莫一炷香后,在一片藤蔓纠缠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地方,她看到了几处残垣断壁,正是那废弃的道观。 道观规模很小,早已倾颓大半,进村的半间主殿也摇摇欲坠,蛛网密布。 陆逢时没有贸然进去,先绕着废墟缓步而行,指尖悄然凝聚一丝水灵之力,细细感知。 在那残破的主殿地基深处,隐隐传来一阵阴寒波动。 陆逢时心中凛然,默默记下这缕气息的特征与方位,不动声色退出了道观范围。 此地不宜久留,更不宜打草惊蛇。 她转而前往净慈寺后山的梦泉。 与道观的阴森截然不同,梦泉周遭景色清幽,泉水清澈。 然而,当陆逢时将神识沉入泉眼时,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泉水本身没有问题。 只不过在泉眼处有一道淡紫色灵纹,是人为烙印上去的。 她仔细看了看,竟然是摄神纹。 它可无声无息地汲取着取水饮茶人的精神力与气运痕迹。 饮者只会觉得心神舒缓,易于安眠,却不知自身点滴神思也被人悄然采集。 这些邪修的手段。 陆逢时立刻想到了黄泉宗。 可看这气息,又不像是黄泉宗。 她也是把握不准。 如果是,那黄泉宗在杭州城的渗透已经到了方方面面。 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一股新的势力,在杭州城悄然滋长,若任由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学着寻常香客的样子,在梦泉边稍作停留,俯身掬起一捧泉水。 指尖触水瞬间,那丝试图缠绕上来的灵力被她悄然化去。 现在不是立刻出手毁去灵纹的时候。 不过,她还是拿了水囊,装了一壶。 再四处看了看才下山。 山脚下不少提着梦泉水归来的人。 她发现多是文人士子与富足闲散的妇人。 回城后,她走进最大的“济仁堂”药铺,挑选了几味安神药材,随口问掌柜:“初到贵地,听说净慈寺梦泉泡茶极好,这水可能入药?” 掌柜笑着摇头:“泡茶确是一绝,入口甘爽。入药嘛,也就图个心安,真治病害的靠方子。” 从药铺出来后,她又去了几家临湖茶楼,点一壶茶静坐。 耳边不时传来茶客对梦泉的赞叹,都说饮后心神安宁。 看来民间对此泉毫无戒心,交口称赞。 陆逢时回到府中,已是午时。 吃过午饭,便来了书房。 想着今日发现的线索,该如何查下去。 虽不知摄神纹是谁种下的,但可以顺藤摸瓜,看看这些喝下梦泉水的人,神魂是如何被抽取的,又去往何处。 所以,她决定喝一喝。 第172章 新家 第172章 新家 来安将名刺与敕牒递上。 门吏眼看后,一名身着青袍,神色精干的中年属官已快步迎出,躬身行礼:“下官转运司孔目官孙文斌,恭迎裴判官。” 他笑容谦卑,眼神却如尺子般飞快量度着这位过分年轻的上官。 “孙孔目。” 裴之砚微微颔首。 孙文斌侧身引路:“裴判官一路辛苦,印信文书已备好,钱都监与郑判官已在二堂相候。” 他言语妥帖,一边介绍衙署格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裴之砚的反应。 裴之砚默默听着,偶尔发问,皆切中要害,显然不是庸碌之辈。 孙文斌心下微凛,态度恭谨了几分。 二堂内,两位官员已在等候。 首位一人身材胖硕,未语先笑,拱手道:“裴判官,久仰。 “在下钱富,添为本司都监,掌纲运治安诸事。” 他语气热络,似毫无芥蒂。 另一位瘦削严肃的官员随之见礼:“下官郑迁,见过裴判官。” 言语简练,目光审慎。 裴之砚从容回礼:“钱都监,郑判官,今后同衙为官,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钱都监资历深厚,掌着实权,是自己的首要协调对象,而郑判官与他同为判官,态度也很是微妙。 交接流程按部就班。 钱富话语间多是客套,郑迁则在关键处补充一二。 堂内看似一团和气。 流程既毕,裴之砚便以舟车劳顿,需要安顿家眷为由,婉拒了钱富设宴之请,告辞离去。 回到马车,陆逢时见他眉宇间一丝倦色,轻声问:“如何,可顺利?” 裴之砚揉了揉眉心,淡淡道:“钱都监是笑面佛,郑判官是闷雷。至于那未曾露面的转运使大人,日后慢慢看吧!” 两年过去,当时担任转运使的吴大人已经调任庐州为知州,而秦放也升调户部侍郎。 虽说之前与府衙和转运司都打过交道,但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熟人了。 裴之砚从治所出来,在承德旁多了一个二十出头做护卫打扮的男子,见到他,立刻行礼:“属下裴二,见过主子。” “嗯,前面带路。” 这次裴之砚不打算住官廨,所以敕牒一到,他便书信给蒙思蒙奇,让他们提前安排一处靠近治所的宅子。 裴二在前引路,马车沿着运河支流的一条清净街道前行,最终在一处白墙黛瓦,门庭不算张扬的宅院前停下。 门楣上暂无匾额,显然是新置办不久。 早有得了消息的仆从在门外等候,见马车到来,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立刻带着两名小厮迎上前来,恭敬行礼。 “小人周平,是蒙大掌柜安排在此处的管事,见过家主、夫人。” 周平言语清晰,举止有度。 裴之砚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门墙,还算满意。 春祺和苏婆子下了马车,陆逢时最后出来,打量了一眼新居所。 宅子位置闹中取静,离转运司衙署仅隔了两条街巷,方便裴之砚上下衙。 粉墙斑驳,带着岁月痕迹,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前的石阶缝隙里连青苔都仔细铲过,显然是用了心打理。 “进去说话。” 周平连忙侧身引路:“是,家主夫人请。” 踏入大门,不是直见厅堂,而是一道雕着松鹤延年图,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方正的四水归堂式天井映入眼帘。 天井不大,却精巧,青石板铺地,角落有一口覆盖着的青石水井,靠墙处种着一株有些年头的桂树。 虽已过盛期,仍有零星淡黄色小藏在墨绿叶片间,散发幽香。 秋日午后阳光透过天井,暖洋洋地洒下来,驱散了连日赶路的风尘与衙署中带来的些许沉闷。 “这宅子原是位徽商置下的别业,因生意周转才出手。 “前后三进,共有正房、厢房、书房十余间,后头还有个小小的园子,引了活水,景致尚可。一应家具物什都换了新的,庖厨、库房也都齐全。” 周平一边引路,一边间接地介绍着。 裴之砚与陆逢时随着他大致看了一遍。 宅子不算豪奢,但格局规整,用料扎实,处处可见江南建筑的秀巧与实用。 尤其是后园,虽小巧,但假山、水池、曲廊、木一应俱全。 水池与外面的活水相通,清澈见底。 几尾锦鲤悠游其间,平添生气。 “有心了。” 裴之砚对周平道,这话也是对蒙氏兄弟的肯定。 回到正厅,裴之砚坐下,周平立刻奉上热茶。 “宅中现有仆役几人?” 裴之砚问。 “回家主,连小人在内,共有男仆四人,负责门房、采买、粗使;婆子三人,负责浆洗、厨下;另有丫鬟两人,听候夫人差遣。 “都是蒙大掌柜亲自筛选过的,身家清白,懂规矩。” 周平躬身答道。 裴之砚看向陆逢时。 陆逢时点头,表示认可。 初来乍到,用蒙家兄弟挑选的人,比在外头现找要稳妥的多。 “既如此,一切规矩照旧。苏妈妈,” 裴之砚看向苏婆子,“内院诸事,你多费心,与周管事对接。” “老奴省得。” 苏婆子应道。 “春祺、承德,你们协助夫人安顿行李,归置物品。” 裴之砚又吩咐。 “是。” 春祺和承德连忙应声。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宅院便活络起来。 仆役们开始有条不紊的从马车上卸下装箱笼,苏妈妈指挥着婆子们安置,春祺则和其他两个丫鬟,准备铺陈卧房。 承德来安也忙着将裴之砚的书箱公文等物搬去早已收拾好的书房。 陆逢时没有立刻去内室,而是站在厅堂门口,看着庭院中忙碌的景象,感受着新家渐渐充盈起来的人气。 她走到天井那口古井边,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井沿,能察觉到井下有微弱却纯净的水灵脉涌动。 裴之砚处理完外头琐事,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株老桂树。 “暂且在此安顿,杭州局面复杂,需得徐徐图之,有此立足之地,诸多事才好从容布置。” 陆逢时收回手,看向他,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嗯,这里很好。” 第176章 什么营生能挣钱 第176章 什么营生能挣钱 当然,不是盲目喝下。 她将五行蕴神珠在丹田内运转后,守护住灵台清明。 又取出三张隐踪符箓贴在门窗之上,隔绝内外气息。 这才分出一缕细微的神识,如同系上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那水囊中的泉水上。 此为溯源印。 若泉水有异,那缕神识能让她追踪到被摄神纹摄取的神魂究竟去了何处。 做完这些准备,她才取出一只干净的茶杯,缓缓倒入些许梦泉水。 泉水清澈,便是就这么闻着,也是甘洌。 陆逢时浅啜一口。 入喉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确实能让人精神一振。 但几乎在同时,一股极淡的阴凉气息,如同最纤细的蛛丝,顺着咽喉悄然上行,试图探向她的识海。 陆逢时立刻收敛心神,紧守灵台清明,任由那些蛛丝触碰过来。 蕴神珠不愧是上古遗珠,在最初的不适后,她很快镇定下来,任由那一丝神魂气息,被丝线卷走。 就在这一丝气息被摄走的瞬间,陆逢时眉心的溯源印猛地一震。 她“看到”,被摄走的神魂气息,化作一道淡紫色流光,穿透虚空,朝着城南方向急速遁去。 她全力催动溯源印,试图锁定更精确的位置。 那流光穿过大半个杭州城,最终没入一处靠官河码头的一片宅院去。 且有一股驳杂的生灵气息干扰感知。 陆逢时怕打草惊蛇,立刻切断了溯源印,体内五行灵力运转,将侵入体内的邪气尽数逼出。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冷厉。 如她所想,这梦泉有异。 背后之人用摄取的神魂究竟想要做什么? 申时左右,裴之砚从衙署回来。 换下官袍后去后院寻陆逢时,人却不在。 “苏妈妈,” 听见主君的声音,苏婆婆立刻出来见礼。 “夫人呢?” “夫人上晌出去了回,午时回来用膳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时辰,这会又出去了!” “可有说何时回来?” 苏妈妈摇头:“这个没说!” 刚来杭州不过三天,今早逸哥儿刚去书院,她不可能又去,上晌一大早出门,午时回来后,又出去了。 她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好,夫人回来后,立刻禀报。” “是,” 裴之砚走出后院时,看见春祺端着茶杯出来,他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来。 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明月和丁香在忙。 就是说,一个人也没带。 酉时过半,前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裴之砚放下手中笔墨走出书房,便见陆逢时踏着暮色走进二门。 她发髻微松,裙角沾着些许灰尘,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回来了。” 裴之砚迎上前,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扫过,见她周身并无异样,心下稍安。 “嗯。” 陆逢时颔首,将手中提着的一个油纸包递给他,“路过城南桂芳斋,买了些新出的桂糕,等会你尝尝。” 裴之砚接过,嗅到一丝清甜香气,又看她一眼,并未多问,只道:“好,先去梳洗,再用晚膳。” 晚饭摆在了正屋旁的暖阁里。 因裴之逸不在,只有夫妻二人对坐。 苏妈妈拿手的是北方面食,如今管理后院,厨房的活计便都交给了新来的王厨娘。 她特意按江南口味准备的。 清蒸鲥鱼、一道热腾腾的腌笃鲜,一碟清炒霜打白菜,并一盅莲藕排骨汤。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今日出去,可还顺利?” 裴之砚盛了一小碗汤放在她面前,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逢时接过汤碗,暖意从指尖传来。 她吹了吹热气,才抬眼看他:“去城南转了转。初来乍到,总要先认认路,看看风物。” 她用汤匙轻轻拨动着碗里的莲藕块,补充道,“官河码头那边,倒是比想象中更热闹些。” 各色船只、货栈林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裴之砚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官河码头? 那是漕运商贸汇聚之地,也是鱼龙混杂之所。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他夹了一块肥嫩的鲥鱼腹肉放到她碟中。 “是发现了一些趣事,码头附近有些宅院,修得颇为气派,门禁却森严,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 她语气平淡,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见闻。 裴之砚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只是现在还不太确定。 晚膳后,两人去了书房。 裴之砚将一份名录推到陆逢时跟前:“七日后是毛漕帅的生辰宴,届时需要一起出席。” 给她名单,就是让她提前熟悉熟悉。 接下来七日,裴之砚每日准时上衙,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刑名文移卷宗之中。 其间也发生了新的案子。 不过都是郑迁在负责,他只在事后翻阅卷宗笔录。 裴之砚如此沉得住气。 倒是让毛渐有些刮目相看。 而陆逢时,自从那日去了官河附近,便没有再去,整日带着春祺和明月去街上闲逛,有时候在茶楼吃茶听书,一坐就是一下晌。 这日回来的马车上,陆逢时突然问两婢女:“你们说,如果我盘一个铺子,做些什么营生能挣钱?” 春祺心直口快:“夫人,杭州的丝绸茶叶最是有名,开个绸缎庄或是茶庄定然红火!” 绸缎么…… 这个确实,之前范鄂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是做这个营生。 不过不走正道,被抓了把柄。 至于茶叶,杭州这边的达官贵人多数爱喝茶,平民百姓喝不起好茶,却也会在餐后泡上一壶。 明月细心些,想了想道:“奴婢瞧着,那些卖胭脂水粉、珠首饰的铺子,生意也好得很,来往的都是各家夫人娘子。” 陆逢时听着,不置可否。 她也就随口一问。 马车驶过一条较为安静的街道,她目光掠过一间门脸不大,似乎正要转手的书画铺子,眼神微凝,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七日光阴,倏忽而过。 毛渐生辰这日,傍晚时分,转运使府邸门前车马络绎,灯火通明。 裴之砚一身绯色官袍率先下了马车,而后扶着陆逢时下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青色素罗褙子,内衬淡粉抹胸,下系一条长及足面的浅碧色百迭裙,挽了个简单的同心髻,发间只斜插着一只通透的玉兰簪——是十八生辰那日裴之砚送的,耳上坠着小小的珍珠耳坠。 裴之砚的绯色官袍太过亮眼。 整个杭州城能穿绯袍的可不多,加上旁边的女子姿容绝色,立刻引来不少人侧目。 两人从容递上名帖贺仪,被管事恭敬地引入府中。 宴设厅,已是宾客云集。 除了转运司衙署内的各位官员,还有杭州府衙的一些官员,以及不少看似是城中颇有头脸的商贾。 第177章 旁门左道 第177章 旁门左道 钱富正与一名大腹便便的商人谈笑风生,见到裴之砚立刻招手:“裴判官,这边! “快来见过沈员外。” 裴之砚与陆逢时交换了个眼神,举步走了过去。 那被称为沈员外的,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面团团一张脸,笑容可掬,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缂丝直缀,手指上带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翡翠扳指,通身的富贵气。 他便是“沈记”的东家,沈万金。 说起沈万金,在杭州乃至两浙路,都算得上一号人物。 沈记是海商,拥有十余艘可通行远海的大舶,常年往来于明州、杭州、泉州与高丽、日本之间,贩运丝绸瓷器等物,带回海外奇珍。 不过仅仅如此,他还未必能稳稳坐在今日的宴席上。 沈记还牢牢保持着两浙路近三成的内河漕运份额。 官府的漕粮纲运,有相当一部分需要依赖沈记的船队和遍布各州的码头仓栈。 这使得沈万金与转运司的公务往来极为密切,几乎可算是半官方的承运商。 此外,沈万金此人极善钻营,通过捐输报效等手段,身上挂着个虚衔承信郎这么个从九品的武散官。 虽无实权,却也算有了个官身。 挤进了绅士之列。 他更是在毛渐上任后,推动疏浚运河,修建水利时,积极响应并出钱出力的几个大商人之一。 因此,于公,沈记是转运司重要的合作对象,关乎漕运畅通; 于私,沈万金曾是为毛渐政绩出过力的有功之商,且自身有低阶官身。 “这位便是新来的裴判官吧?果然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沈万金未语先笑,拱手行礼,态度热络恰到好处。 “沈员外,久仰。” 裴之砚回礼,语气疏淡有礼。 陆逢时随着微微屈膝,目光低垂,却在抬眼的瞬间,敏锐地捕捉到沈万金身后站着一名灰衣老者。 那老者身形干瘦,眼帘低垂,仿佛只是个不起眼的随从。 但陆逢时却感受到他周身灵力波动,显然和她一样是修士,且修为在筑基后期上下。 “这位是裴夫人吧?” 沈万金笑呵呵地转向陆逢时,“夫人初来杭州,可还习惯?若有需要采买些什么稀罕物事,尽管派人到小号说一声。” “有劳沈员外挂心,杭州甚好。” 陆逢时应对得体。 钱富道:“沈员外可能不知,裴大人和裴夫人是余杭郡人士呢。” “哦?这个老夫倒是不知。” 如此,看向裴之砚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寒暄几句,又有其他宾客过来与沈万金打招呼,裴之砚便借机带着陆逢时走开。 两人来到临水回廊。 陆逢时刚要与裴之砚说沈员外随从的事,一十六七左右的婢女过来,恭敬道:“请问是裴夫人吗?请随奴婢来,女眷们在西乡厅叙话。” 本来进门之后,应该就有婢子过来引路。 可能是人手不够,管事便直接都将人引来男宾这边。 陆逢时将话头压下,看了裴之砚一眼,随着婢女离开了喧闹的主厅。 西厢厅内,暖香袭人,另是一番天地。 几位官员家眷与本地富商夫人正围坐闲谈,衣着虽不及西京官眷那般华贵,但也不遑多让,用料极尽江南之精巧。 陆逢时的到来,引得众人目光悄然汇聚。 从六品的右司员外郎夫人,在这些夫人当中,身份算是尊贵的。 所以立时有不少人站了起来,恭敬的喊了声:“裴夫人。” 人虽然年轻,可身份摆在那。 便是觉得别扭,也不得不遵从礼法。 陆逢时笑了笑,在一旁的空位上落座,一位面容和善的推官夫人便笑着搭话:“裴夫人好生年轻,气质也好。” 她先夸赞了几句,而后才介绍自己,“妾身夫君在衙中与裴判官同为僚属,姓李。” “原来是李夫人。” 之前裴之砚给她看的那个名单里,有他们。 李夫人笑着寒暄了两句后又引荐了身旁的几位夫人,其中便有郑迁的夫人姚氏。 姚氏看着三十出头,穿着沉香色杭绸褙子,话不多,只对陆逢时微微欠身,算是见礼。 陆逢时注意到,她手腕上带着一串品相极佳的沉香木念珠,随着动作,袖口微微下滑,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小巧印记,瞧着很是别致。 李夫人是个热络性子,很快将话题引到了沈万金身上:“要说咱们杭州城里的趣事,还真少不了沈员外家。 “他家几位郎君姑娘,都是极出挑的,尤其是大郎君,在鹤山书院读书,学问是极好的。” 另一位盐商夫人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些许羡慕与神秘:“可不是么!听闻沈家特意请了位姓霍的老先生做馆,学问好不说,还懂得养生之道。 “前些时日我家姐儿犯了心口疼的旧疾,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后来去探望沈夫人,她好心,送了些霍先生配的安神香,用了两回,竟松快多了!” “哦?” 陆逢时听到这,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霍先生竟如此了得?不知是何方高人?” 姚氏这时却轻轻拨动了一下腕上的念珠,语气平淡地插了一句:“旁门左道,还是慎用为好。” 她声音不高,却让热闹的气氛微微一凝。 李夫人忙打圆场:“郑夫人说的是,自是谨慎些好。” 她又转向陆逢时,压低了些声音,“不过裴夫人您初来,或许不知,沈家这位霍先生,性子是有些怪,平日里从不轻易见客,也只肯待在沈家内宅深处。 “据说,连沈夫人见他,都需提前通传呢。” 一家主母,见个客卿,还需要通传? 地位如此超然? 陆逢时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问:“我在前院见到了沈员外,怎么不见沈夫人来?” 她这话问得自然,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李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情,随即用帕子掩了掩嘴角:“裴夫人有所不知,沈夫人近一两年,身子骨一直不大爽利,说是犯了头风的老毛病,受不得吵闹,像今日这般场面,她是断断不会来的。” 第178章 这说不通啊 第178章 这说不通啊 这时,坐在上首一直少语的毛夫人轻轻放下茶盏:“好了,沈夫人的病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便不提了。 “听闻寒山寺的梅已经结了骨朵,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开了,有空倒是可以去看看。” 众人纷纷附和,话题就此被引开。 陆逢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借着动作掩饰心中的思量。 这时,一位穿着秋香色织锦褙子的夫人轻声接话:“说起来沈家幺女前些日子及笄办得倒是体面。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却是低了几分,“那日见着她,总觉得脸色苍白的紧,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倒像是…” “陈夫人。” 姚氏忽然出声打断,手中的念珠不轻不重地搁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说令郎近日在书院得了先生夸赞?” 那陈夫人立即噤声,讪讪地笑了笑,转而说起儿子的功课。 陆逢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她注意到在姚氏出声时,周巍几位夫人都不自觉地端正了坐姿,连最善交际的李夫人也收敛了神色。 “说到书院,” 陆逢时接过话头,“我家小弟也在鹤山书院就读,若是沈家大郎君学问真如传闻中那般出色,倒想让他多请教一二。” 李夫人立刻笑道:“裴夫人放心,沈大郎君在书院是出了名的勤勉。 “不过,说来也怪,自从霍先生来了之后,沈家几位郎君都不大与同窗往来了。前些时日书院诗会,沈大郎君也是露个面就走了。” 这时,一个穿着淡青比甲的小丫鬟上前添茶。 姚氏趁着这个功夫,看向陆逢时,道:“本夫人若是没记错的话,裴大人是元佑五年余杭郡的谢元吧? “之后更是得了进士第四的好成绩。 “像裴大人这般惊才绝艳,旁人哪有资格教导你家小弟?” 陆逢时眉梢微挑。 姚氏这算不算无差别攻击? 如果不是生来性子就是这般,那便是有旁的什么隐情了。 宴席进行过半,仆役们撤下残席,为每位宾客奉上漱口水和巾帕,随后换上了清口的香茗与几样制作精巧的茶食。 李夫人笑着品评:“这应该是去岁的‘雨前’了吧?滋味倒是愈发醇和了。”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身旁的姚氏道:“郑夫人,前几日沈家送来些他们商队带来的海外秘茶,说是冬日里饮了能驱寒益气,您可尝过了?我喝着倒觉新奇。” 姚氏眼帘未抬:“我脾胃虚寒,受不得那些新奇之物。” 李夫人饶是八面玲珑,这会也不免有些尴尬了。 另一位夫人此时开口,打了个圆场:“李夫人说的是,沈员外家的东西总是稀罕。 “连我家主君都说,沈府上的霍先生是个能人,于养生一道颇有见解,推荐的药茶方子,他用了也觉得冬日里精神好些。” 一个宴会。 后宅夫人们,三两句话都不离沈府,还有那位霍先生。 陆逢时想不好奇都难。 宴席结束后,坐上马车,没想到男宾那边竟然也三五不时的提起那位霍先生。 陆逢时问:“他们说的霍先生,是跟在沈员外旁的那位老者吗?” 裴之砚颔首:“是他。怎么了?” “他是修士!” 裴之砚一惊,而后问:“修为如何,可是发现你的身份?” “应该没有!” 陆逢时摇头,“他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我好奇的是,他若就是霍先生,所图为何?” 沈家树大根深,交际广阔,能认识这么一位修炼之人,她能理解。 但若为了财,又怎会在沈府深居简出,如此低调;若是为了权,以他的能耐,大可以投效两浙路最有话语权的毛漕帅。 还有,李夫人他们说这个霍先生深居简出,可今日却陪着沈万金来了宴会。 这,说不通啊! 裴之砚一时也想不明白。 陆逢时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杭州城总是热闹的。 过了几日,街头巷尾不知何时起讲起了裴夫人在西京帮人相宅看风水一事。 传得神乎其神。 自然,这消息也飘到了沈府的高墙之内。 沈万金是在外书房听管家回事时得知的。管家说完,小心地添了句:“主君,您看咱们府上前年翻修后,西边那处院落总是不太平,值夜的仆役都不愿靠近。如今这位裴夫人有这等本事,是不是……” 沈万金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权衡。 一盏茶后,他才出声:“裴判官新到任,又是本郡人,正该多走动。 “若他宅内真有些门道,请来看看也无妨。” “那霍先生那边?” 沈万金将茶杯放下:“不过是正常的走动,想必霍先生不会多心。你去备份名帖,再挑几匹时新缬帛,以夫人的名义给裴夫人送去,先探探口风。” 若真能解决那院落的麻烦自然好; 若不能,送上份厚礼结个善缘,对漕运上的往来总没坏处。 后院,沈夫人正由贴身丫鬟伺候着饮汤药,药喝进嘴里,眉头立时蹙起。 她用帕子掩着唇角:“真苦。” 这汤药,喝个没完没了,她真的不想再喝了。 贴身伺候的愿妈妈正好从前院来,将听到的事说与沈夫人听,她灰暗的眼底似乎亮了一瞬。 “传闻当真?” 袁妈妈道:“应该是真的!不如请了那裴夫人来看看,说不定是府里有什么,这才让夫人一直缠绵病榻,就连哥姐儿几个,都不太好。” 沈夫人终于有了些活人气:“这样,你去问问主君的意思,若是同意,找个由头将人请来。” 说完咳嗽几声,露出疲态。 “老奴这就去。” 而在沈府最深处的那个僻静小院里,霍先生正提笔描画着一道符箓。 侍立在一旁的弟子低声将外面的传闻说了。 笔尖在空中微微一顿。 “相宅?” 霍先生的声音干涩沙哑,听不出情绪。 他缓缓放下笔,抬眸看向窗外,想起前几日在毛府宴席上见到那位夫人时的场景。 她周身的气质的确与后宅女子不同。 但当时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她身体里有什么灵力波动。 无任何修为,如何相宅? 第179章 庇护 第179章 庇护 “主君打算请她过府?” 他问。 “是,名帖已经备下了。” 霍先生沉默片刻,指尖在符纸上轻轻敲击。 若真是同道中人,贸然拒绝反而显得心虚。 不如放进来瞧瞧,看看是何路数。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主君既已决定,照办便是。让人把西院再洒扫一遍,莫要失了礼数。” 弟子应声退下。 霍先生独自留在室内,目光重新落回未完成的符箓上,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相宅……但愿,只是来相宅的。” 他低声自语。 三日后,沈府的帖子和四匹上好的布料一并送到裴宅。 陆逢时刚打坐完毕,正准备画几张符箓巩固一番,听到丁香禀报,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提笔。 等一张画完,她才放下笔,拿起那份制作精良的名帖。 指尖拂过帖面上沈娘子的名讳,唇角弯了弯。 鱼儿,终究是循着饵香来了。 “去回沈府的人,就说多谢沈娘子厚意,妾身后日得空,必当上门拜会。” 丁香应声下去传话。 下晌裴之砚下值回来,陆逢时将那帖子随手放在书房案桌上。 眉眼还有些骄傲。 裴之砚见她如此,还未打开便知这帖子定然是沈府送来的。 这几日她让裴二做的事,并未瞒着他。 不过,他还是十分配合的拿起来,细细看了一眼,道:“都准备妥当了?” “不过是去看看宅子,说些场面话罢了,能有什么不妥?” 陆逢时抬头看着他笑。 总之罗盘桃木剑这些,都放在她芥子袋里,去的时候会事先拿出来,这本来就是她的老本行。 出不了差错。 “你,有把握便好。” 裴之砚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往怀里带。 陆逢时拍了拍放在胸前的手:“等会就要用膳。” 现在胡闹,等会不是全府上下都知道。 反正她是不喜欢床笫之间的事,闹得人人皆知。 裴之砚低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间。 “只是抱抱。”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衙门里看了一整日卷宗,头有些发沉。” 陆逢时原本微僵的身子放松下来。 她没再推开他,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甚至能闻到他官袍上淡淡的墨香。 “遇上棘手的案子了?” 她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无非是些陈年旧账,梳理起来耗神。” 他闭着眼,手臂环着她纤细的腰身,仿佛借此汲取些许安宁。 “你让人散播消息,引沈府来请,这一步走得险。” “饵不下得重些,大鱼怎会咬钩?” 陆逢时带着几分笃定,“况且,不过是内宅往来罢了。” 梦泉的事不能耽搁,她查到的线索全都汇聚城南,查来查去,最后可能的就是沈家。 可她也只是怀疑而已。 这趟非走不可! 裴之砚睁开眼,低头看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烛光下肌肤莹润。 他抬手,指尖轻轻地拂过她鬓角,将那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在耳后。 “我知道你心中有数。” 他动作轻柔,“只是,凡事多留个心眼。” 陆逢时感到耳根微热,偏了偏头:“知道。罗盘桃木剑还有符箓都备着呢!” 见到这样的陆逢时,裴之砚眸色暗了暗。 “还害羞?” 他们是夫妻。 平时她都能神色自若,但每次温存时,总是这般强作镇定。 十一月初二这日。 陆逢时打坐完毕,换上一身素净的鹅黄褙子,发间簪子白玉簪,看着既不失礼数,又符合相宅该有的清雅。 用过早膳,将东西放在包袱里,让春祺拿上马车。 至于芥子袋,则被她放在房间。 这次是去探底,芥子袋就先不拿了,免得一下子就暴露。 春祺返回后,明月正给陆逢时系披风,她在一旁小声问:“夫人,当真不用婢子们跟着?” “不必。” 陆逢时理了理袖口,“沈府既然请的是相宅师,带丫鬟反倒显得累赘。” 裴之砚今日特意晚去了衙门一刻,送她到二进门。 晨光中,他替她拢了拢披风系带,低声道:“我已让裴二在沈府外候着,若有不对,立即发信号。” 裴二是蒙思亲自调教的,蒙思的武艺极好,能得到他的认可,可见裴二身手奇绝。 修士与剑士,虽没有见过直接交手,真打起来如何,谁也不知道。 有人接应,总归让人心安些。 陆逢时点头:“放心。” 裴之砚抿唇。 他其实不放心。 梦泉这事,他到现在并没有提供太大帮助。 到目前为止,都是她在主导调查。 他想,若是自己能在这些事情上,帮上她的忙就好了。 裴之砚心里如何想,陆逢时不知,她若是知晓,定不会让他这般患得患失,谁说他不能帮忙。 她是他的妻,在灵犀谷中,若不是因为他,估计就被阴九玄得手了。 只要他这官位坐得稳当,造福的百姓越多,福泽越广,对自己的庇护只会多不会少。 若霍先生当真有问题。 他也不敢对她动手! 马车抵达沈府时,早有管事在门前相迎。 穿过气派的影壁,绕过雕梁画栋的正堂,管事引着她往西院走去。 “这西院是前年翻修的,” 管事道,“原本是给大郎君预备的书房,可自打修好后,夜里总有些异响。请几位师父来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陆逢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沈府的布局讲究,显然是请过高人指点,处处暗合风水之道。 只是越往西走,灵气滞涩,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制着。 刚到西院洞门前,一穿着沉香色褙子的身影静静立在那边,竟是姚氏。 “裴夫人。” 姚氏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听说夫人今日来看宅子,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来看沈夫人,便想着一起。” 陆逢时含笑还礼:“郑夫人安好,这是已经去过沈夫人院子了?” “未来得及,等会一起吧。” 她心念微动:“郑夫人对相宅感兴趣?” 今天起开始加更,大概在十点总有还有两章哦~还有,照例求票,么么哒~ 第180章 打错算盘(加更一) 第180章 打错算盘(加更一) 郑夫人神色自若:“妾身哪有这个本事,就是好奇。” 陆逢时浅浅一笑,不再多问,目光已投向院内。 西院果然如管事所说,修葺的颇为精致,白墙黛瓦,抄手游廊,院中甚至还引了一股活水,汇入角落的小池。 单看布局,并无不妥。 她拿出罗盘,指尖轻轻拨动,磁针晃动起来。 整个过程,都没有用灵力。 管事与姚氏都屏息看着。 其实看不太懂,可陆逢时拨弄罗盘的手法,看着就觉得很厉害。 见她端着罗盘,沿着青石板缓步而行,步履从容,郑氏的眸子闪了闪。 “此处水法尚可,聚气而不塞。” 她口中说着行话,脚下不停,走向那池活水。 池水清澈,几尾锦鲤悠游。 陆逢时在池边驻足,罗盘平托于掌,磁针微颤,指向小池中心。 她目光顺着指针方向看去。 水汽中,除了一丝正常的湿润土腥,竟有股与梦泉同源的阴冷气息。 因这感知,陆逢时周身灵力溢散了些。 霍先生几乎是立刻感知到了。 “水是活水,本是好事,利财帛,通文气。只是,” 听陆逢时这么一说,管事自然高兴,因为当初修缮这院子的时候,便是奔着文运去的,没想到裴夫人真的是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西院的不正常是明摆着,他见裴夫人眉头微蹙也是真的。 那就是有话还没说完。 他心提了起来,“裴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引水入宅,方位流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水因自何方,又流向何处,还需细细勘验。” 管事有些激动:“裴夫人所言,竟与那位大师说的不谋而合。” “哦?是吗?” 陆逢时状似无意道,“那不知管事说的那位大师,如今何在?本夫人倒想与他探讨一二。” “这当真有些不巧了。” 管事道,“指点宅院后,便云游去了,不过霍先生认识,裴夫人若有兴趣,可以问一问霍先生。” 陆逢时含笑点头,没有再追问。 按管事所言,这西院不是霍先生亲自指点,但至少有他的手笔,因这大师与他相熟。 如此一来,又有一个问题。 霍先生既然那么神通,指点家宅这样的事,他应该是信手拈来。 为何还要让旁人帮着沈府指点风水? 且指点风水后,便云游了? 管事只以为陆逢时对这位霍先生没什么兴趣,便也没有再提,只跟在身后,随时听候差遣。 行至一处假山旁,陆逢时放缓脚步。 假山以湖石垒成,姿态奇峻,本是点睛之笔。 然而她手中的罗盘却在处处轻轻晃动,幅度不是很大,陆逢时想要用灵力探寻时,察觉院外有人来了。 便收敛了灵力。 陆逢时收敛灵力,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假山移开,转向院门方向。 只见一名身着灰色长衫的老者,在一名弟子的随侍下,缓步走了进来。 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位老者。 夫人们口中的霍先生。 管事连忙躬身:“霍先生。” 他眼神都未给管事,略有些浑浊眼神似寻常老叟,但周身那股灵压,虽刻意收敛,陆逢时依旧感知明显。 “这位便是裴夫人吧?” 霍先生声音沙哑,目光落在陆逢时手中的罗盘上。 就是方士用的罗盘,没什么特别的。 他很快收回眼神,自我介绍,“老夫霍青,听闻夫人精通风水一术,特来一见。” 陆逢时从容一礼,将罗盘稍稍放低,显得谦逊几分:“霍先生谬赞,不过是略通皮毛。方才正与管事说起,此院引水之法颇为精妙,听闻曾是一位大师指点,正想向先生请教,那位大师如今云游何方?” 她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对风水同道的好奇。 霍青眼珠动了动,淡淡道:“那位道友性喜逍遥,且老夫与他也只是几面之缘,如今去向,老夫亦不知晓。”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假山:“倒是这假山,夫人看了许久,可觉得有何不妥?” 压力悄无声息的笼罩过来。 陆逢时状若不觉,面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正要请教先生,此假山垒砌得宜,本是点睛之笔,只是小妇人罗盘行至此处,总有些扰动,许是地下埋了东西,扰了地气?” 霍青盯着她看了片刻。 灵力梭巡。 只是未曾发现任何灵力波动,倒是她头上的簪子有灵力缠绕,但也只是一只带有灵气的簪子而已。 他感知不到灵力波动,要么她真的一点修为也无,要么就是比他还要高。 可她如此年轻,可能么? 他看了片刻,忽而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僵硬的微笑:“夫人果然敏锐。当初蕾山时,确实掺了些许矿渣以固其形。想来是因此扰了地脉。 “小事而已,夫人不必挂心。” 他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定性。 陆逢时从善如流,顺势收起罗盘,歉然道:“原来如此,倒是小妇人才疏学浅,险些闹了笑话。” 一直沉默旁观的姚氏,此时忽而轻咳一声。 用帕子掩了掩唇,袖口滑落,腕间的沉香木念珠再次显露。 她目光与陆逢时有一瞬的交汇,而后缓缓移开。 “既然风水无大碍,许是下人们自己吓自己。”姚氏开口道,“裴夫人辛苦半日,不如一起去看看沈夫人?她方才还念叨呢。” 霍青闻言,眼皮微抬:“主母确实一直病着,有劳裴夫人费心。老夫还有丹丸要炼制,失陪了。” 他走时看了陆逢时一眼,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陆逢时目光落在霍先生身后。 这霍先生果然谨慎,亲自前来确认她的“虚实”。 来得这么快,应该是感受到了灵力波动,坐不住了。 不过,她丹田里有五行蕴神珠,不但能快速提升修为,还可起到遮掩的效果。 他想要探查自己。 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陆逢时收回目光,转向姚氏,笑容温婉:“也好,正该去拜会沈夫人。” 去往沈夫人院落的路上,管事便退下了,由一个婢子引着她们去后院。 求票~ 第181章 恐惧什么(加更二) 第181章 恐惧什么(加更二) 行至一处抄手回廊,右手边有一株枯萎的梅树。 姚氏看了眼陆逢时,轻声道:“这树,去年冬日还好好的,今春却莫名的枯了根,救也救不回来。” 姚氏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有些东西,盘根错节,扎得太深,轻易动不得。稍有不慎,便是树倒人亡的下场。” 陆逢时眸子微动,伸出右手摸了摸。 姚氏看见,已经枯萎的梅树,竟然奇迹般的长出了枝芽。 她以为自己眼。 为了确认,甚至还走近两步。 没错,确实是新的枝芽,还有一个骨朵。 她震惊的看向陆逢时。 前面引路的婢子见两位夫人停下来,便也停下,见到本枯萎的梅树竟然活过来,惊讶道:“真是奇了,入冬了,它反而长叶了。 “等会告诉夫人,她一定欢喜。” 姚氏在最初震惊后,收回眼神,接下来竟是与陆逢时话起家常。 姚氏,在毛府宴会上给她的感觉,就不是喜欢家长里短的,但此时这举动,明显有亲热之举。 若是旁的夫人,她倒是可以看一看面相。 只姚氏与她一样,都是官眷。 她无法从面相上看出什么眉目来。 也一时无法判断,姚氏究竟是何意。 沈夫人的院落比西院更显幽深,药味混杂着浓郁的熏香,沉闷的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引路婢子欢喜地进去禀报枯梅复生之事。 陆逢时跟着姚氏缓步步入内室。 只见沈夫人半倚在暖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蜡黄,眼下的乌青即便敷了粉也遮掩不住。 她见到二人,尤其是面生的陆逢时,强撑着坐直些,一旁伺候的愿妈妈忙上前搀扶。 “这位便是裴夫人吧?” 沈夫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方才婢女来说,院外的那株枯梅竟活了,难不成是夫人?” “沈夫人安好。” 陆逢时上前,并未靠得太近,行礼后道,“不过是那梅树命不该绝,恰逢地气回转,侥幸发了新芽,妾身不敢居功。” “原来如此,也是它的造化。” 她示意袁妈妈看座,又对姚氏道:“劳妹妹又来看我。” 说起来那些夫人,也就是有姚氏和李夫人时不时来看她这个病人。 其他那些,平日里沈姐姐沈夫人的叫着,到底都是碍着她的身份,不对,是看上她沈家的钱,做样子罢了。 姚氏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下,语气比在外头柔和许多:“嫂子说的哪里话,正巧今日裴夫人过府,我便一道来看看你。妹妹方才听了一耳朵,说水土方位与人身体康健大有关系呢。” 她这话接的自然。 既解释了同来的原因,又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向陆逢时。 陆逢时会意,顺着话头看向沈夫人:“沈夫人这病,看似是心脾两虚,久病缠绵。请恕妾身冒昧,夫人平日里是否常觉心悸气短,夜不能寐,即使睡了也多梦易醒?且汤药用了不少,却总感觉难以根除?” 沈夫人猛地睁大眼睛,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是,是这么个回事! “裴夫人,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这症状,看了多少大夫,说法都差不多,可像陆逢时这般说得如此精准,甚至点出药石无效之感的,却是第一个。 袁妈妈也激动起来,忍不住插话:“裴夫人说的半点不差! “我们夫人两年,什么好大夫没请过,什么好药没试过,可这身子就是一日日的亏空下去……” 陆逢时轻轻抬手,止住了袁妈妈后面的话。 她再次看向沈夫人:“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妾身虽非正经郎中,但也略通此道。观夫人气色,听夫人言语,心中便大致有数。 “夫人此症,乃是长期居住的环境不适合您的体质,扰了心神,损了根基。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水土不合,再好的汤药,也无济于事。” 沈夫人急急追问:“那,那该如何是好?” 她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下意识地瞟向窗外某个方向,竟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当家主母,恐惧什么? 姚氏端起手边的茶杯,垂眸轻轻垂着热气。 仿佛没看见沈夫人那一瞬间的失态。 陆逢时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解决的法子很简单,要么大刀阔斧,改了院子的格局,要么去旁处静养些日子。” “这……” “沈夫人有什么难处?” “宅子前两年改过一次,是霍先生的好友亲自改的,若是现在又改,难免会让霍先生难做。” 陆逢时深以为意点头:“那夫人便去别处散散心,说不定身子就渐渐好了。” 姚氏接口道:“夫人还有大好的日子,总在床上和汤药中度过,这日子多难捱,大郎君和小娘子他们还需要您这个母亲呢!” 沈夫人本来还有些犹豫。 姚氏这么一说,她便下了决心:“你们说的是,我便先去城外庄子休养些日子。” 从后院出来,两人一路无话。 直至出了沈府大门,各自的马车已在等候。 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带着江南冬日特有的湿冷。 姚氏在踏上自己马车前,转身看向正要上车的陆逢时,突然开口:“今日风大,裴夫人路上当心。” 陆逢时回身,浅浅一笑:“多谢郑夫人提醒。” 姚氏点了点头,像是随意提起般又道:“这杭州的冬日,湿冷入骨,比不得北地干爽。尤其在南边吹来的风,有时还带着说不清的海腥气,需得慢慢习惯。” 陆逢时心念微动。 “郑夫人说的是。” 陆逢时拢了拢披风:“水土不服,确需时日调养,不过既已定居此处,总要设法让身子舒坦些才是。一味忍着,反倒伤了根本。” 姚氏闻言,极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夫人能这般想,自是最好。”她语气缓和了些,“改日若得了空,不妨来寒舍坐坐,妾身那里还有些自家晾晒的梅脯,虽是小物,倒也爽口生津,或可解一解这湿闷之气。” 陆逢时含笑应下:“郑夫人盛情,妾身却之不恭,改日定当叨扰。”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