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道横行》 第1章 黎国巡警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2章 命数五分 第2章 命数五分 “废话了那么久,终于是等到你动手了。沈戎,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囚徒脱困,男人却半点不显惊慌,一双暴凸外鼓的眼睛中却依旧透着得意,似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在为了引诱沈戎主动发难。 “抗拒审查、袭杀同僚,畏罪潜逃,数罪并罚,弄死你天经地义!” 怒吼出声的刹那,男人右手从腰后拔出一寸寒光,直往沈戎心口插去。 寒光临头,沈戎左手迎刃而上,径直攥住了刺落的刀刃,脚下同时提膝撞向男人胸口,直接打断了对方嘴里的叫嚣。 男人的反击同样接踵而至,一拳轰在沈戎的面门上,刺目的血色瞬间喷溅出来。 两人的拳脚根本没有半点章法可言,完全是揣着一股狠劲在地面缠斗。 腥臭的鲜血味充斥在两人的眼眸之间,下一刻便被各自粗重的喘息卷入肺腑当中。 恶斗加剧,血色横溢,两人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不同。 心有依凭的人依旧有恃无恐,可穷途末路的人早已经胆生恶气。 僵持之中,手脚被制的沈戎突然凶悍昂首,以头作锤砸向对方,生生撞断了男人鼻骨。随后张开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竟真如野兽般向着男人的脖颈咬去。 “去你妈的,你这个疯子.” 男人显然没料到沈戎竟会如此凶狠癫狂,眼中的得意顿时褪去了大半,不过倒也算不上惊慌。 他奋力扭动身体,拼命躲闪着沈戎的撕咬,嘴里大声喊道:“你们都他妈的死了吗?还不快进来把沈戎拿下!” 门外还有人?! 沈戎闻言,心头猛然一跳,手上动作却片刻不停。 生死一线,男人一身血勇突然迸发,手上力道猛增,强行从沈戎的怀中抽出自己的左手,横肘抡向他的侧脸。 砰! 沈戎头颅猛的一荡,一颗断牙裹着鲜血就喷了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向后翻倒。 男人抓住机会打着滚拉开距离,扯着嗓子又朝门外嚎叫了几声。 “瘪犊子你们人呢?都他妈聋了吗?!” 依旧没有半点回应传来,仿佛埋伏在门外的同伴都在悄无声息中死了个干干净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男人彻底慌了神,可还没等他挣扎起身,红着一双眼珠子的沈戎又再次扑了过来。 噗呲! 倒映在天板上的黑影被一刀刺透,泼洒的鲜血打在滚烫的灯泡上,被高温烧灼出一片‘呲啦’声响。 沈戎腹部中刀,一身凶气却半点不散,十指扣住男人惊恐的面门,按住头颅就往地上砸。 几声闷响之后,男人一张脸已然被血污覆盖,满口牙齿七零八落,瞳孔涣散,却还是强撑着拔出了插在沈戎肚子上的短刀。 刹那间,沈戎只感觉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漫卷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力气像是顺着伤口淌了个干干净净,被男人一脚踹开。 “狗东西” 男人被血糊了眼,一边抹着脸上血水,一边抓着刀对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胡乱挥砍。 突然间,他惊觉眼前的身影消失不见。 下一刻,男人便感觉自己脖间一紧,两条手臂前后交叉,宛如铁箍般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强烈的窒息瞬间袭来。 “咯咯咯” 男人双目陡然怒睁,额角青筋炸起,双腿不断蹬踹着地面,右手短刀调转刃口,一记又一记凶猛的戳进沈戎的大腿。 投射满墙的阴影此刻已经融为一体,变为一头扭曲嗜血的恐怖怪物,利刃破肉的声响和桌椅残骸碰撞的动静混成一团,宛如野兽瘆人的低吼。 鲜血很快浸透了地面,男人泡在血水中身体已经无力挣扎,只剩下一阵无意识的抽搐。 沈戎奋起最后一丝力气,为了挣脱束缚而折断了拇指的右手在血水中不断拍打摸索,终于抓到了对方掉在地上的短刀,对准男人的心口一刀贯了下去! 噗通。 沈戎一把推开怀中的尸体,仰面栽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突如其来的穿越,接踵而至的危机,栽赃陷害,设局诱杀,一身刀伤,满地鲜血 初来乍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便给了沈戎这个外来人一记恶狠狠的下马威。 “真他娘的是一个好地方啊.” 沈戎呲着牙怒骂一声,猛地深吸一口气,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拽着一条伤痕累累的瘸腿挣扎起身。 不管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对方的援兵没有出现,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分不清到底是心跳过快导致的幻视,还是失血过多引起的错觉。 沈戎刚刚站稳,就看见一股黑气从男人的尸体上升腾而起,飞速扑到自己面前,径直钻进了七窍当中。 【气数:一钱八分】 【命数:五分】 黑气入体,竟在沈戎的脑海中勾勒出两行简洁的文字。 “嗯?!”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沈戎愣在了原地。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两行文字所代表的含义,就见那【气数】之后标明的数量正在飞速降低。 与此同时,一股清凉之意不知从何处涌现,瞬间席卷沈戎全身。 沈戎感觉自己身体仿佛如同一片久旱的荒漠,终于等到了天降甘霖,一股极其强烈的快感充斥心头,冲散了满身疲惫和痛处。 等到那‘一钱八分’的气数彻底消耗干净之时,沈戎惊讶发现,自己满身的伤口全部都停止了流血,麻木昏沉的五感也重新变得鲜活。 一只已经踏进鬼门关的脚,又收了回来。 “气数.命数这都是什么意思?” 沈戎口中喃喃自语,就在这时,一股凛冽的寒风突然呼啸袭至,狠狠摔打在他的背心之上。 没有丝毫犹豫,沈戎果断转身抡臂,将手中的短刀朝着寒风吹来的方向钉了出去! 紧随而至的目光这才看见,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然洞开。 一道魁梧的身影几乎将整个门框尽数填满,寒风裹着稀稀拉拉的雪点正从边缘的缝隙中奋力往房内挤。 当啷 沈戎甚至都没能看清对方做了什么,自己投掷出的短刀便掉在了地上。 “敢在我面前舞刀弄棒,沈戎,你好大的胆子啊。” 和体型完美契合的浑厚嗓音缓缓响起,来人迈步走进光线之中,让沈戎得以看清全貌。 此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白寸发,高鼻深眸,脊背宽阔,彪腹狼腰,两只袖管几乎包不住高高鼓起的肌肉,相较之下,双腿要略显纤细不少。 乍看上去,竟如一头老狼在面前直立。 如此特征鲜明的外貌身形,让沈戎瞬间便从杂乱的记忆中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五仙镇城防所的所长,红满西。 没系统的,这面板就是拿来方便计数用的。 (本章完) 第3章 在天有灵 第3章 在天有灵 “我也没想到来的居然会是满所您啊,实在抱歉。” 沈戎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脚步却在不断后退。 红满西一眼便看出了沈戎的戒备,失笑道:“如果是我想要你的命,光是门外那几只耗子就能把你啃得干干净净,我又何必亲自露面,多此一举?” 话是这么说,可来者究竟是人是鬼,沈戎暂时还分不清楚。 不过敢斗不敢斗,气质要拿够。 沈戎心里明白,如果对方是敌非友,那自己要是再继续露怯,只会死的更快。 念头既定,沈戎脚步当即一顿,竭尽全力站稳了身形,朝着对方点头致意:“多谢满所出手救命。” “行了,既然你今天没死成,那就是你命不该绝,以后继续踏踏实实当你的差,不会再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 红满西侧身让开大门,冲着沈戎摆手道:“赶紧回去歇着吧。” “满所,您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沈戎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抬起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尸体。 红满西闻言皱了皱眉头:“你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 “提防,报仇。” 沈戎言简意赅,目光坚定。 “痴人说梦。”红满西笑了笑:“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你,你根本就提防不了。你要想找对方报仇,那更是天方夜谭。何必自找麻烦?” “就算杀不了,那也要想方设法咬上一口.” 沈戎左手死死按着腹部的伤口,语气平淡道:“只要能撕下来二两肉,那在黄泉路上,我也不用饿着肚子走。” “本事不大,气性倒不小。” 红满西眼中浮现出一抹诧异,随即摇了摇头:“你父亲老沈一辈子兢兢业业,为五仙镇的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这才能保佑你逃过这一劫,没必要为了出一口恶气再把命搭进来。” 沈戎前身的父亲曾经也是五仙镇的一名巡警,在一场意外中因公殉职后,便由沈戎这个独子递补了职位。 红满西耐着性子,劝道:“你要是把自己的命拼没了,怎么面对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如果人死后真有在天之灵的话” 沈戎忽然咧开嘴角,抬手指向头顶,笑着说道:“那他恐怕不是保佑我活下去,而是叮嘱我要把仇报干净。” 红满西闻言一怔,凝眸深深看了沈戎一眼。 人声寂静,只剩风声刺耳。 “可是你一日不上道,就连咬他们一口的资格都没有。” 片刻之后,红满西缓缓开口:“懂吗?” 上道? 沈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正欲开口继续追问,却被红满西直接摆手打断。 “行了,要是再继续废话下去,你小子今天恐怕就真得要饿着肚子上路了。门外有车候着,他会送你去医馆疗伤。” 红满西语气不容商量:“你要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你,那就先把自己的命保住,其他的话以后再说。” 见对方态度强硬,沈戎明白再坚持下去也只是自找没趣,也就不再追问,拖着一条瘸腿朝着门外蹒跚走去。 错身而过之时,沈戎侧头轻声道:“多谢满所。” “嗯。” 红满西应了一声,等沈戎走远,他方才扭头看向西南方的角落。 此时刺骨的寒风还在不停往屋子里灌,满室的血腥味却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反而变得越发浓烈。 啪。 落在地上的那盏强光灯突然自行炸碎,紧接着一双如狼眼般的幽蓝眸子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次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城防所绝不是有意要找他的麻烦。” 角落中,赫然蜷缩着一只体型娇小的青毛狐狸,跪在地上,浑身颤栗,两条前腿如人一般合十作揖,对着红满西叩拜求饶。 “还有,我老满只是个小人物,这辈子就指望着城防所这碗饭养老,没能力,没胆子去挡他的路,请他放心。” 听完红满西的话后,青毛狐狸发出一阵‘叽叽’声响,似在连声应承,随后顺着墙根一溜烟逃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都是出身非凡的少爷,惹不起,惹不起啊.” 红满西长叹一声,抬腿就要离开。 蓦然间,他脚步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地上那具逐渐冷透的尸体。 “这是被人掠了气数啊沈戎那小子什么时候有了压胜物?” 沈戎出了门,这才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片荒郊野外。 而身后那间的‘审讯室’,也只不过是一间破烂的民房。 更让他感觉震惊的,是月色下正在肆虐飞舞的鹅毛大雪,倾覆四野。 “六月飞雪,还真是够冤的啊!” 沈戎狠狠啐了一口,转眸看向一辆停在不远处的人力车。 年轻的车夫看起来已经等了一段时间,身上盖着一层厚雪,迎着沈戎的目光恭敬一笑,伸手撩开了挡风的车帘。 “大人,上车吧。” 沈戎躬身钻进车内,紧跟着车轮便在雪地中碾出一阵‘吱呀呀’的声响,速度不慢,却跑的异常平稳。 此时此刻,沈戎终于能够稍稍卸下防备,歪斜躺在位置上,缓缓吐出一口带红雾气。 车厢内除了一盆取暖的炭炉以外,沈戎的手边还放着一套崭新的衣和帽子。 帽檐的中央镶嵌着一枚铁质徽章,其上的图案是重重迭套的六层圆环,一把利剑斜斜贯穿东北方向。 沈戎记得,这正是五仙镇城防所的标志。 此时心神松懈,沈戎这才感觉到阵阵寒意透皮刺骨,连忙抓起藏蓝色的制服就往身上裹。 刚抖开外衣,沈戎忽然看见衣服下面还垫着一张皱皱巴巴的报纸。 报纸的抬头用加黑的字体标注着发行的时间:黎历一八三一年六月初一。 “两天前?” 沈戎一边扣着纽扣,一边看向报纸的头版正文。 【黎国东北道要闻,胡镇关擢升一品大员,出任东北道盛京将军.】 一撇一捺都是熟悉的走笔,一字一句却是陌生的含义。 沈戎抱着双臂,身体往后斜着一躺,阖着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嘴里有气无力的骂了声。 “去你妈的.” (本章完) 第4章 八道六环 第4章 八道六环 昏睡不知天日。 等沈戎再次醒来,窗外又是一片漆黑。 沈戎盯着头顶泛黄掉漆的天板,发了一会儿呆后,这才撩开被子,缓缓坐了起来。 昨天夜里,沈戎在医馆包扎完伤口之后,便被红满西安排的车夫送回了这里,也就是自己前身的‘家’。 说是‘家’,其实不过只是城防所提供给他们这些普通巡警的宿舍罢了。 没什么值得多说的地方,四个字便足以道尽:家徒四壁。 “不应该啊,好歹也是吃公家饭的人,怎么连一个自己的窝都没有?” 沈戎抬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无奈叹了口气。 “看来原主比自己预想的混得还要凄惨啊”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原主只是一个埋头苦干又不通人情世故,还没有什么背景可以依靠的小巡警罢了。 要是有能力住进高楼豪宅,恐怕也不会莫名其妙惹祸上身,无缘无故遭灾丢命了。 “倒也奇怪,就这么一个安分守己的小人物,怎么会惹上镇公所内调科的人?难道就因为撞见了那场凶杀案?” 沈戎思来想去,觉得这应该就是唯一的理由。 说的更明白一点,有人不想看到那场灭门案中还有活着的目击证人。 而且从红满西的态度不难看出,幕后主使的身份很不简单,要捏死自己恐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要难上多少。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对方能让堂堂城防所所长如此忌惮,按理来说,完全有能力在自己误入现场之前就派人把他做掉,何必要在事后让内调科的人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善后? “就算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那可用的办法也太多了,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像他们这么干,完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 沈戎两眼放空,口中喃喃自语:“除非.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要杀自己灭口,而是另有图谋。” 至于图谋谁,答案显而易见。 谁来救自己,谁就是对方真正的目标。 “难不成对面是在用自己试探红满西?” 沈戎一步步梳理着手中现有的信息,可惜红满西始终没有吐露对方半点消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自然无法推测对方这么做到底有何深意。 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红满西应该对自己并无恶意。 沈戎没有再继续发散思绪,视线在房内梭巡了一圈,最终停在东面的墙壁上。 一副三尺见方的地图挂在这里,周围还贴着不少二指长宽的纸片,用红线跟地图上不同的位置连接在一起。 沈戎下床凑近一看,发现纸片上写的并不是某地的介绍,而是一份份笔迹清晰的出行计划。 或者说,这是一张张再也无法实现的愿望清单。 沈戎的脑海里并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但不难看出,前身十分渴望离开这座自己生活了小半辈子的五仙镇,到外面去看一看。 “大黎国东北道疆界图” 沈戎将目光从那些纸条上挪开,往后退了两步,注意力集中在地图之上。 细看之下,沈戎不由一惊。 和他以往了解的国家形态不同,这座所谓的‘黎国’并没有错落分布的各处行省,而是根据东南西北的方位分为八道,从内到外又被山岭、深渊、荒漠、沼泽等恶劣地形分隔成了六环。 乍看上去,整体的形状就如同一个重重交迭的同心圆。 而自己此时所处的五仙镇,则是位于东北道五环的一座中心大镇,周围还分布着四座规模逊色一筹的卫镇以及诸多小镇。 出了五仙镇,往西南直线距离足足一千余里,则是被标注为东北道五环和四环的交界地,一片渺无人烟的崇山峻岭。 只有一条代表铁路的黑色虚线从连绵的山脉中间贯穿而过,似乎代表着只有这一种方式能够前往内环。 至于内环是番什么景象,和外环有什么区别,从地图并看不出来。 忽然间,沈戎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按在图上向东面移动,在掠过一片辽阔的平原后,终于触到了一根代表道与道边界的红线。 可惜红线之后,却是空无一物。 沈戎并没有找到那名内调科成员在诱供自己时,所提到的正东道香火镇。 “对方为什么要把一桩杀人案和香火镇扯上关系?难不成是想挑起两镇之间的矛盾?” 沈戎拇指摩挲着下巴的胡茬,脸上缓缓露出一丝苦笑。 自己冥思苦想,也只能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猜测,眼前依旧是云遮雾绕,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老话说步步为营,看来自己还是得先把步子迈出去,才能看到对手的敌营所在啊。” 念及至此,沈戎索性不再胡思乱想,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 寒风呼啸而入,瞬间为他套上一身冰冷铁衣。 大雪纷飞的昏暗天色中,人声嘈杂,熙攘热闹,巴掌厚的积雪堆在各式各样的招牌上,客栈、酒楼、烟馆、窑子.一应俱全。 随街而走的剃头挑子就放在屋檐下,裹着一件破袄的剃头师傅殷勤的为顾客递上一张热毛巾,旁边的火炉上沸水滚滚,热气升腾飘荡,掩着他的面孔,若隐若现。 就在几丈开外的理发馆,红、蓝、白三色的彩灯转的飞快,披着白大褂的男人斜靠着大门,抱着手臂冷笑,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轻蔑。 黄包车和自行车交错奔跑的街道上,鞋童挎着沉重的木箱,两只手攥着白布和毛刷,在一片黑面鞋中寻找着皮鞋反射的独特光泽。 肮脏的旧雪就堆在马路牙子上,不知道是谁兴致勃发,居然堆起起一个半人高的雪娃娃,两颗石子当眼,木棒做嘴,一颗被冻得发黑的梨子镶嵌在胸口,那就是心脏。 在这片街区上,最热闹的莫过于一家戏院。 用竹子编织的宣传牌楼高高竖起,特意设置的挡雪檐下,并排悬挂着两副巨大的画报。 左边是扮相粗犷泼辣的二人转,男子站立在后,女子半蹲在前,均是转着绿绿的手绢。旁边有一行标语竖向排列:“南靠浪,北靠唱,西讲板头,东耍棒。要啥模样,有啥模样。” 右边则是一名妆容精致艳丽的伶人,站在锦簇的牡丹丛中,兰指捻着一张白绢贴在眼角,状如拭泪,惹人生怜。 “东北道四环三江城吉剧名角薛柔意莅临五仙镇,为父老乡亲们带来吉剧名作《胡王别姬》,十年一遇的难得机会,名额有限,欲购从速!” 吆喝之人的嗓门格外洪亮,连站在远处楼上的沈戎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天上夜压着地上灯,风中雪追着路中人。 新与旧的冲突在长街中处处上演,势同水火,却又诡异相融。 沈戎抬起目光,穿过飞扬的雪点,循着人声直向远处,只见一座七层楼高的砖石建筑在灯火中缄默站立,在一众低矮的房屋中格外显眼。 那里才是五仙镇真正的权力中心,镇公所。 “单是一座五仙镇就有足足三十万常住人口,还能辖制整个东北道五环内四大卫镇和数十小镇。这种人物,还只被叫做镇公?这分明是他娘的百里诸侯啊。” 沈戎深吸一口寒气,感觉有一柄冷刀划肺而过,泛起阵阵刺痛。 “这个气数和命数,又是什么意思?” 沈戎双手按着窗缘,眼眸微阖,凝视着视线中再次浮现出那两行冰冷字眼。 “难道我这条命,就只值五分?还真是人微命贱啊” 自言自语的话音刚刚落下,房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沈戎猛然回头。 “谁?” (本章完) 第5章 杀手教徒 第5章 杀手教徒 见屋内终于有动静传出,门外人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喜的高喊,“是我啊,你许大爷,麻溜开门!” 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声音,沈戎随即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对方名叫许虎,跟沈戎一样,也是从老一辈的手里接过了巡警的位置。 不过跟沈戎前身的恪尽职守不同,许虎是真把这份职业当成了饭碗,领饷快人一步,干活永不争先。 兴许是因为两人都是子承父业,再加上都是城防所内不受重用的边缘人物,因此许虎和沈戎前身走得很近,都是彼此为数不多的朋友。 “别敲了,门砸坏了你赔啊?” 沈戎循着前身的习惯应了一声,随手抓了件外衣套在身上,遮住一身绷带,又抓起一根警棍背在身后,这才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道臃肿的身影挤在门框当中,大檐帽歪歪扭扭扣在一颗圆润的大脑袋上,被赘肉撑满的制服上还沾着几团十分明显的油渍。 “瞧瞧大爷我都给你带啥了?” 胖子许虎举起手里装满夜宵的牛皮纸袋,献宝一般在沈戎眼前晃了晃,随后大肚一甩,直接撞开了沈戎,自顾自闯进了门。 “我就说你小子肯定没事,那帮王八蛋偏偏不相信。不过你放心,等明儿一早我到所里,第一时间就帮你辟谣,让那些长舌妇把嘴闭上,省得他们一天到处叭叭,说你闲话。” 许虎嘴里说个不停,从纸袋中掏出各种食物就往桌上摆,动作熟稔的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还杵在门口干啥,还不赶紧过来趁热。” 许虎回头招呼一声,随后自顾自抄起筷子,左右开弓,吃了起来。 “这就来。” 沈戎将警棍不着痕迹藏进腰后,抽开凳子在桌边坐下,拿过一双筷子在衣袖上蹭了两下,装作随口问道:“所里的人都说我什么?” “还能有什么,都是些不中听的晦气话呗,不提也罢。” 许虎摆了摆手,头也不抬问道:“不过这两天我来敲门,你都没在家,你到底是干啥去了?” 沈戎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夜宵,方才感觉肚中饥火烧得旺盛,却不敢放开手脚吃喝,只能端起一碗白粥慢慢吞咽,同时轻描淡写回答道:“查案去了。” “查案?受伤没?” 许虎闻言一惊,赶忙囫囵咽下刚刚塞进嘴里的吃食,急声问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 沈戎倒不是在刻意强撑,而是那股黑气的功效着实惊人。 经过一天休息,除了腹部那道贯穿刀伤以外,他身上的其他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气色也与常人无异。 “那就好。” 许虎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一些自己刚刚听到的传言,忙不迭又问:“你该不会去查城南驻马街的那件案子了吧?” “那倒不是。”沈戎摇头否定,问道:“驻马街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 许虎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我听去过现场勘察的同僚说,苦主一家三口都被人‘咔’,一刀砍掉了脑袋,死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更古怪的是现场密密麻麻铺满了耗子的尸体,个头还大的惊人,把一个人被生生啃成了白骨架子,可邪性了。” 许虎两眼瞪的溜圆,满脸惊恐,说话间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沈戎默不作声,目光不停闪动,眼底似有一连串画面正在飞速流转。 深巷旧院,红绸神台。 鼠头人身的神像端坐在一片黑气之上,数不清的幽绿光点在周遭浮沉,明亮不定。 细碎的鼠声窃语中,一道消瘦的身影背对着自己,单脚踏着门槛,左手提着一座寺庙外形的神龛,右手攥着把寒光凛冽的尖刀 个中细节一一对应,证明许虎听来的传言并非全是胡编乱造。 “干了这么多年巡警,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耗子吃人的事情。” 许虎甩了甩一颗肥头,似乎这样就将满脑子的恐惧晃散,然后就着一碗豆浆全部吞进肚子里,这才继续跟沈戎八卦自己听来的消息。 “听说啊,那凶手也就是那具白骨架子,老家在正东道香火镇那边儿,是太平教的信徒。也不知道跟赵灰三儿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居然要跑那么远来杀人全家,真是个虎了吧唧的愣种。” 太平教. 看来这才是幕后黑手想要栽脏的对象啊。 沈戎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所里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理这件案子?” “人都死光了,还能怎么处理,就这么结案呗。” 许虎嘴里兜着半笼蒸饺,放下筷子,两手一拍。 “江湖仇杀,同归于尽,就此作罢,皆大欢喜。” 沈戎闻言倒不觉得惊讶,毕竟做局的人想通过案子传达的东西,都已经传达到位,其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红满西就算没有向对方低头服软,至少也选择了不去挡路,否则城防所那边绝不会如此潦草结案。 “难怪红满西会跟我说,对方不会再找我麻烦。” 前因后果算是闭上了环,但沈戎却依旧感觉一股危机感始终压在心头,萦绕不散。 沈戎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安全’,完全是建立在红满西配合对方行动的基础上。 可万一什么时候对方觉得红满西再没有利用价值,亦或者是红满西不愿意再跟对方合作,那自己同样还是那个多余的‘隐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种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让沈戎感觉很不舒服,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对了,老沈,有件事我得先提醒你啊。最近这段时间不管遇见什么事儿,你能躲就躲,千万别逞能。你可别觉得我在小题大做,我以前就听我爹说过,咱们五仙镇和隔壁道的香火镇关系一直都不好,两边祖祖辈辈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许虎话说半截,突然一停,将剩下的蒸饺一股脑塞进嘴里,三两下吞进肚子,这才抹了把嘴继续往下说。 “而且据我所知啊,那太平教可不是什么善茬,近几年在正南道的势头贼啦猛,靠着门中教徒敢打敢拼闯出了不小的名头。现在他们的信徒死在了咱们地界,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又会闹出幺蛾子。” 话音落下,许虎转头就看见沈戎正一脸古怪看着自己,不由一愣。 “你瞅我干哈?” 沈戎摇头笑道:“没啥,就是惊讶你知道的还挺多。这些消息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许虎抬手一挥,一股豪气从满身肥肉中激荡而出:“这你就甭管了,反正你只要记住,我这个当哥的肯定不会害你就是了。” 说罢,许虎扫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这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腆着肚子站起身来。 “既然受了伤,那你这两天就在家好好歇着,回头我去帮你向所里请假。” 许虎从始至终都没有追问沈戎到底是去查的什么案子,又是怎么受的伤,似乎根本就没想起这一茬。 “走了啊。” 许虎抓起桌上的大檐帽,一步三摇晃向着门口走去。 咔嗒 房门合拢,只剩沈戎一人坐在狼藉一片的桌边,怔怔出神。 “既然城防所已经结案,那应该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关注那地方了。这样的话,或许我可以去试着找找看.” 良久之后,沈戎将手里已经冷透的白粥一饮而尽,转头看向窗外昼夜不停的飞雪,眼神逐渐坚定。 (本章完) 第6章 鼠脸鬼妇 第6章 鼠脸鬼妇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但沈戎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耐心等到楼下的喧嚣彻底散去之后,这才带起东西,走出宿舍。 逼仄破旧的老式筒子楼下,沈戎循着记忆,从雪堆之中翻出了自己那辆破烂不堪的老式自行车,一路向南,往发生凶案的驻马街骑去。 深夜的雪势并不算大,稀稀拉拉的小雪点打在脸上很快便融化。 两侧的民居中人声渐淡,沈戎偶尔能听见风中传来小孩儿不愿入睡的撒娇声和母亲柔声的安抚。 灯光昏黄的长街中,人影寂寥,沈戎顶着寒风一路疾驰,不久后便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位于深巷胡同之中的寻常院落,城防所设立的警示牌已经被大雪埋的只剩下一角,形同虚设。 大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吱呀”裂开一道缝,门轴摩擦声刺得人耳根发麻。 像沈戎这种最低级的巡警按规矩不能随身配枪,只有在一些重要行动之前,才由城防所统一配发。 因此眼下沈戎手里只有一根硬胶警棍当做防身武器,屏息踏入了院中。 积雪铺满了整个院落,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过的打斗痕迹。 正房的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一片。 沈戎踩出一条雪径,慢慢摸进了房中,拿出一盏早就准备好的煤油灯,将其点燃。 暖黄色的火光徐徐荡开,屋内的狼藉顿时映入沈戎眼中。 一张八仙桌被掀翻在地,盛装祭品的碗碟碎成齑粉,装点神台的红布被撕得粉碎,跟遍地的血点混成一团,分不清彼此。 这里并没有许虎口中提到的凶手白骨和累累鼠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之前来这里调查的巡警给清理干净了。 沈戎此行也不是为了搜集证据而来,因此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观察现场上,而是举着煤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不时翻箱倒柜,像是在找着什么。 “难道那东西也被城防所给当成证物给带走了?” 许久之后,一无所获的沈戎又绕回了房屋正中,脸色凝重。 他要找的,正是记忆中那尊被供奉在神台之中的鼠头神像。 在前身误入这里的时候,曾亲眼看到那尊神像的身上萦绕着阵阵肉眼可见的黑色烟气,和自己之前杀人吞噬的那些如出一辙。 因此要想搞清楚黑气的来历,鼠头神像是沈戎目前知晓的线索。 可眼下翻遍了整个屋子,却没有找到神像的半点踪迹。 “还有其他的可能,那就是神像已经被谋害赵灰三儿的人拿走了,或者已经被彻底打碎了.” 念及至此,沈戎一颗心不由沉入了谷底。 如果东西在城防所内,那自己还有机会能弄到手。 可要是其他情形,这条线就算是彻底断了。 就在沈戎一筹莫展,准备先行离开此地之时,一阵穿堂寒风突然从身旁掠过。 笼罩玻璃灯罩中的火苗违反常理的一颤,霎时光影摇晃,如有人在身后拍肩。 沈戎后背倏地绷紧,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一看,沈戎浑身汗毛立时根根竖起,一股凉意直从尾椎骨渗到了天灵盖。 只见一张惨白无比的脸正嵌在一扇窗户的中间,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张脸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皱纹纵横,眼窝漆黑如洞,嘴唇干瘪得几乎看不见,两颊处却有根根寸长的白须微微颤动。 刺啦 那张脸左右扭动,挤破周围的窗户纸,往屋里伸了进来。 满头白发披散肩头,沈戎这才看清,这张脸的主人竟是一名样貌苍老的妇人!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瞳孔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叽” 老妇人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上下两块薄薄的嘴皮微微翕动,发出一声古怪的声响。 “这位小哥,你在老身的家中翻找什么?要不要老身来帮帮你啊.” 嗖. 重物破空的啸音来的突然,压过了老妇低沉怪异的嗓音。 只见一根警棍飞旋袭来,正中面门,将她的脑袋打得一歪。 “装神弄鬼,老婆娘,你搁这儿唬谁呢?” 深夜凶宅,鼠脸鬼妇。 换做寻常人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早已经吓得手软脚软,瘫倒在地。 可沈戎的脑子里,早就将比此情此景更加荒诞骇人的画面反复观摩了无数遍,哪里还会惧怕这点怪诞? 就见沈戎一个箭步便冲了上来,探手抄住反弹而回的警棍,抡起膀子,卯足力气,对准老妇的头颅再次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那道嵌在窗户中的佝偻身影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高高翘起,堪堪避开警棍的抽打。 砰! 落空的警棍打在腐朽不堪的门窗上,霎时木屑横飞。 混乱之中,沈戎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连忙屏住了呼吸,抽身后退。 煤油灯中的火苗还在摇晃,忽明忽暗之中,沈戎瞳孔骤然紧缩,只见那老妪竟四肢着地,身躯摆动,口中发出声声‘叽叽’怪叫,全然非人! 反倒是自己刚才那一棍,似乎没有对对方造成半点伤害。 “杀我弟马,破我堂口,坏我修行,误我命途。今天本仙就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声如破瓦刮地,刺耳难听。 老妪后腿一蹬,贴地疾蹿,朝着沈戎飞扑而来。 速度之快,沈戎竟只来得及将警棍挡在身前,便被老妪一爪拍中。 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沿着棍身倒卷袭来,沈戎脚下步伐错乱,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一根立柱,霎时有灰尘扑簌簌飘落。 哐当 煤油灯摔落在地,火苗趴在肆意流淌的油面上张牙舞爪。 沈戎在慌乱中低头瞟了一眼,就见自己右手虎口处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硬胶材质的警棍上竟浮现出几道明显的抓痕。 “原来只是一只没上道的小倮虫,凭你也敢来本仙的堂口打秋风?不知死活!” 老妪厉声尖笑,不见丁点血色的白脸上嘴唇抽动,下颌突然脱臼般张开,露出两排参差尖齿。 什么意思,难道这老婆娘才是赵灰三儿? 她居然还没死? 情况危急,沈戎来不及思量对方的真实身份,猛的咬紧牙关,单手抓住一截桌腿,将那张翻倒的八仙桌抡向前方。 砰! 桌面应声炸碎,黑影扑跃而出,十指如铁钩划破空气,撕碎的絮混着血珠在火光中炸开。 沈戎浑然不顾周身剧痛,双手紧握棍柄,奋力横扫。 老妪不闪不躲,张口迎上,满口利齿深深陷入棍身当中,两指枯爪也不闲着,径直插进沈戎的肩膀两侧。 吱啦 骨质和硬胶撕咬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沈戎被惯性撞翻在地,一双泛着绿光的眸子已经抵近咫尺,腥臭的呼吸裹挟着涎水不断打在他的脸上。 “小兄弟,看来你今天气数将尽,注定难逃此劫啊。” 值此命悬一线之际,一道惋惜的男声突然在沈戎的耳畔幽幽响起。 只听声音的主人操着古怪的腔调,说道:“不过我看兄弟你也不是怯懦怕死之徒,与其这就样丧生鼠口,倒不如咱俩做个拍档,联手劏咗这头畜生,如何?” (本章完) 第7章 尖刀屠夫 第7章 尖刀屠夫 本以为是一间无人关注的空宅,没想到处处都是暗伏的杀机。 可惜此时根根暗黄的利齿已经抵到了沈戎的鼻尖之前,根本没给他留下半点后悔的余地。 生死一线,沈戎无暇考虑说话之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从牙缝中挤出一声低吼:“先杀!” “成交!” 话音落下,一条黑影从沈戎头顶的房梁处无声无息的坠落。 沈戎心领神会,抬膝顶住老妪的腹部,奋力一挣。 趁着身前压力稍松的刹那,沈戎腾出右手,凌空抓向落下的黑影。 物件入手瞬间,一声暴喝在沈戎耳边炸响。 “肩颈两寸,斜刃三分!” 巨大的声浪震得沈戎颅腔嗡鸣不止,本能地循声挥刀。 铮! 劲风压火,寒芒乍现。 刀光精准嵌入老妪的肩胛骨中,如热刀切牛油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条宛如枯枝的手臂卸了下来。 “吱!!!” 老妪五官猛地皱成一团,口中发出声声锐利的哀嚎,痛苦不堪。 沈戎瞅准时机,暴起一脚将对方踹飞出去,终于挣脱了压制,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危机稍缓,沈戎这时才有空看向自己手中抓住的那物件,竟是一把沾满陈旧血色的剔骨尖刀! “叶炳欢,你这个臭杀猪的,果然也没死透!” 老妪爬伏在地,绕着沈戎暴躁飞窜,肩头断口涌出的血水在屋内洒成一道圆环。 “本仙与你们红会无冤无仇,为什么偏偏要找我的麻烦?!” “红就是红,有人出钱买命,我就拿钱办事咯,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剔骨尖刀身微颤,其中缓缓传出汉子懒洋洋的声音。 “还有啊,你别张口闭口就仙儿仙儿的,你不过就是一头偷渡下山的野怪,扮乜嘢正仙?” 操着揶揄腔调的正南道俚语,讥讽味十足。 老妪闻言勃然大怒,眼中瞳孔陡然竖起,口中发出连串叽喳怪叫,似乎在破口大骂。 “别讲你们地道命途那无厘头的上方语,老子一句也听不懂。” “叶炳欢,现在本仙堂中仙家和麾下弟马都已经被你杀光了,红入袋,你再跟本仙斗下去也没意义。只要你把本仙的东西交出来,本仙也不再为难你,各退一步,就此罢休,如何? 老妪似乎对藏在这把剔骨尖刀中的人颇为忌惮,踌躇片刻后竟放缓了语气,选择主动退让,提出和谈。 男人‘嘁’了一声:“我说你这个扑街是真傻还是假傻?拆堂就是要命,你不死,我怎么把钱拿得到手?食屎啦你。” “姓叶的,你别忘了这里是五仙镇,是地道命途的地盘!你伪装成神道命途的人来拆本仙的堂口,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要是被他们发现你我都没死,本仙跑不跑得了另说,但你的下场绝对会比本仙更惨!” 听见老妪这番话,刀身颤鸣戛然而止,如人沉默不语。 “你这头畜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片刻之后,名为叶炳欢的男人再次开口:“不过,是打是和,我现在可做不了主,得听这位小兄弟的。” “他不过就是一只倮虫,有什么资格决定.” 老妪轻蔑的话音刚刚出口,冷眼旁观许久的沈戎已经扑身上前。 沈戎虽然对两人的对话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让他们达成共识,那今天死的就得是自己! “叶炳欢,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本仙今天就跟你斗个鱼死网破!” 老妪以为还是刀中人在撺掇沈戎动手,顿时怒不可遏,昂首嘶鸣,两条后腿猛地蹬地,飞纵而起,后发先至,瞬间已到沈戎面前。 “重刀剁骨!” 电光火石间,那柄剔骨尖刀上飘散出飘荡出丝丝缕缕的灰白烟气,往沈戎的七窍钻入。 就在这一刻,沈戎看见自己早已经消耗一空的【气数】猛然飙升到一钱之多,紧跟着又飞速降低,转眼清空。 紧跟着一股热流在沈戎体内激荡开来,如油入烈火,筋骨之中霎时迸发出一股股强横的力气。 沈戎福至心灵,急冲之中右脚猛然踏地,纵身拔地而起,以左膝代刀,正中那老妪的下巴。 只听‘咔吧’一声骨头裂响,老妪满口尖牙被撞得紧闭,一截舌尖被铡断掉落。 血水喷洒,骨瘦如柴的身影向后抛飞,凌空摆动似还想要借力翻身,可在落地之时,却因为少了一条手臂,不慎踉跄跌倒。 就在这一瞬间,沈戎已从她头顶坠下,右腿扫动带出噼啪风响,剁向老妪刚刚抬起的头颅。 砰! 老妪头颅蓦的一垂,额头与地面撞出一声闷响,后脑位置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塌陷。 “这老畜生堂口里的兵马已经全军覆没,现在就是她就是个孤家寡人,强弩之末,一鼓作气弄死她!” 又是一钱气数的升降,狂猛的劲力纵横奔涌。 沈戎右手劈出森然刀光,直奔老妪的脖颈要害。 穷途末路的老妪只能将残存的独臂送到刀光之前,权当做一时抵抗。 噗呲 尖刀沿肉疾走,立时筋骨分离。 就当一条手臂即将被剐成白骨之际,老妪后腿突然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反折而来,如恶鼠摆尾,正中沈戎胸口。 “唔” 沈戎口中发出一声痛哼,人已翻滚了出去。 胸口剧痛还未消退,一股腥风又到面前。 “扑街,这次真连老本都要亏进去了” 危急关头,一股更加浓厚的灰白烟气从刀身喷薄吐出,灌入沈戎体内。 沈戎昏沉的头脑猛的清明,于毫厘之间旋步侧身,堪堪避过老妪搏命掏心的利爪。 “砍了这老娘们的腿!”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沈戎手中尖刀毒蛇般点向对方脚踝,撩出一声裂帛声响。 咚! 老妪飞身跌进满地零碎的红绸之中,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游鱼,死命挣扎,却再也无法爬起。 沈戎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剧痛如潮,全靠那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白色烟气在竭力支撑。 神情恍惚间,他竟感觉那些灌入他脑海中的屠宰刀工正与老妇人摆动挣扎的躯体相互重迭。蓦然间,老妪在沈戎的视线中褪去了人形,只剩下一层层交迭覆盖肌肉和筋腱. “剐了她,给老哥我捞点本钱回来。” 剔骨尖刀带起沈戎的右臂,如庖丁解牛般肆意游走,将那堆血肉肢解分离.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中,一蓬黑气飘荡起来。 与此同时,剔骨尖刀上涌出阵阵吸力,将黑气卷入刀身,随即传出咀嚼吞咽的古怪声响。 这边吃的不亦乐乎,行将昏厥的沈戎也不干看着,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张口就向黑气咬去。 【气数:一钱三分】 【命价:五分】 “嗯?你居然能掠夺气数,你不是倮虫?!” 见黑气竟有一小部分真被沈戎吞进了肚子里,刀中立时传出男人错愕的话音。 “哥们,你是混哪条道上的?” (本章完) 第8章 人刀对峙 第8章 人刀对峙 “我混哪条道?” 沈戎一脸正色道:“我混的是五仙镇城防所,正儿八经的官家道。” “不是,兄弟,咱们刚刚也算并肩奋战过,你现在转过头来就跟我打马虎眼,是不是有点太没意思了?” 城防所巡警宿舍,沈戎坐在自己的木板床上,凝视着不远处正插在桌面上的一把剔骨尖刀。 在一个时辰之前,他正是用这把刀宰了那名疑似赵灰三儿的老妇人。 “你能掠走赵灰三儿死后逸散的气数,分明就是有了压胜物,算是上了道的命途中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上道 这已经不是沈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当即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脱口问道:“你说的上道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不应该啊.” 见沈戎竟不知道上道的意思,刀中顿时传出男人嘟嘟囔囔的自语。 沈戎闻言,脸色顿时一沉,知道自己不经意间漏了怯,立马改口道:“我是跟五仙镇城防所所长红满西混的,不过才刚拜山头不久,很多事情满叔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红满西这张虎皮,沈戎可不是胡乱往自己身上套。 之前他就从红满西的口中听过‘上道’这个词儿,印象极深。 现在看来,红满西极有可能跟眼前这个刀中男是一类人。 “红满西你说那头老狼?” 男人语气恍然:“原来如此,那看来小兄弟你也是狼家的正缘弟子了?幸会幸会,辛苦辛苦。” 沈戎听不懂的‘术语’一个接着一个从对方口中往外蹦。 言语来往不过三两句,沈戎脑海里的疑惑不止没有解开一个,反而越积越多。 “是不是幸会,现在说还太早。” 为了不被对方看出猫腻,沈戎语气冷漠,强势抢过对话的主导权,问道:“说说吧,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男人不疑有他,嘿嘿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叶名炳欢,是个杀猪的屠夫。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 沈戎静静等着后话,可等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把话说完。 “你是杀猪的,还是杀人的?”沈戎冷声问道。 叶炳欢笑道:“都是牲口,区别不大。” “来五仙镇的目的是什么?” 见沈戎摆出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叶炳欢也不生气,耐心回答道:“有人出高价要买赵灰三儿的命,所以我来赚份红补贴家用,就这么简单。” “买家是谁?” “兄弟,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该不会真把我当犯人来审吧?我可是拿你当胶己人啊,你这么做可就有点太伤我的心了。” 插在桌上的剔骨尖刀轻轻颤动,微弱的刀鸣声让沈戎心弦骤然紧绷。 沈戎沉声喝道:“你别忘了,刚才是我帮你杀了赵灰三儿,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你帮我?难道不该是我帮了你?”叶炳欢语气愕然。 “现在整个五仙镇里到处都是搜捕你的人,我帮你已经担了天大的风险,这条命到底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沈戎语气冷硬:“难道我不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那婆娘的嘴上还真他娘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死了也不消停。” 叶炳欢虽然不是北国人,但东北道的话一样说的流畅,无奈一叹道:“兄弟,真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个拿钱办事儿的小喽啰,其他的一概不问,也没人会告诉我。” “口口声声喊着兄弟,可你却半点没拿我当兄弟啊。” 沈戎冷冷一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伪装成太平教徒来杀赵灰三儿,目的是为了把她的死嫁祸给正东道的香火镇,这才是你真正要赚的红,对吧?” 沈戎的这番话并不是无凭无据的臆测,而是从一众蛛丝马迹中推敲出的结论。 刀中人闻言陷入了沉默,迟迟不愿开口。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一会满叔会亲自来问你。不过到时候你就算说的都是实话,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沈戎语气平淡道:“其中利弊,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兄弟.” 插在桌上的剔骨尖刀如被一只无形之手握住,缓缓扭动,将桌面崩开一条条裂缝。 “有些事你就不该打听,问多了只是自找麻烦。” 刃口对准沈戎,如一双犀利的眼眸直视而来,随后传出一声带着揶揄意味的笑声。 “而且你是不是真能管红满西叫叔,他又认不认你这个侄儿,还要两说,对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沈戎目如平湖,脸上看不出半点被拆穿的窘迫。 “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我看也不一定就是被赵灰三儿害的吧。狡兔死,走狗烹,买凶杀人,事后再杀凶灭口,这种事情可不新鲜。” 一个靠杀人赚钱的杀手,接单前不可能不衡量自己得手的几率。 换句话说,叶炳欢敢赚这份红,自然有成功的把握。 可对方此时的模样,明显也是侥幸捡回一条命,而且连逃命的能力都丧失了,所以才会躲在那处宅子里。 但是沈戎在和赵灰三儿交手之时,完全是凭借叶炳欢的帮忙才能杀死对方。过程看似凶险,实则牢牢占据着上风。 所以沈戎不认为是赵灰三儿把叶炳欢逼入了以刀藏魂的绝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我在清扫赵灰三堂口的时候,闯进来的那个小巡警就是你吧?” 叶炳欢也不再藏着掖着,嘴里冷笑道:“一个本该死,却没有死的倮虫,转过头来却突然有了压胜物,你是因祸得福,还是想扮猪吃虎?” 沈戎不为所动,一字一顿道:“出钱的买家要是知道你其实没死,恐怕也会坐立难安。” 两人自说自话,各自往外掏着底牌,都想要逼迫对方就范。 “兄弟,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叶炳欢语气诚恳道:“卖了我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你暴露的更快,倒不如大家互帮互助,一起找条活路,如何?” 一个是被人过河拆桥的杀手,一个是遭了无妄之灾的巡警。 本该势同水火的两人,却阴差阳错坐上了同一条船,但都不愿意把掌舵的主动交给对方。 或者说沈戎和叶炳欢都是一类人,哪怕是命悬一线,也要从对方身上多赚点好处。 各怀鬼胎,自然话不投机。 就在场面陷入僵持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眸显惊疑,刀闪寒光,人刀同时涌现杀意。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沈戎蹿身而起,果断拔刀在手,附在身后,这才慢慢贴近门口。 “谁啊?” “沈哥,我是许燕,我哥让你到我家去一趟。” 门外响起一声带着哭腔的脆懦嗓音。 见来人是许虎的妹妹,沈戎稍稍松了口气,不过也并没有着急开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不知道。” 隔着一扇木门,沈戎依旧能够感觉到女孩的惊慌和无助。 “许虎怎么自己不过来?” “他伤得动不了了。” 许虎受伤了? 沈戎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将剔骨尖刀放入厨房的刀架中,草草隐藏了一番,这才转身拉开房门。 楼道中灯光昏暗,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在深夜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双泛红的眼珠子泡在泪水当中。 在对上沈戎目光的瞬间,许燕嘴角往下一坠,再也憋不住满腹的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戎哥,我哥他差点就被人打死了!” (本章完) 第9章 命由人定 第9章 命由人定 许虎的家和沈戎就在同一楼层的两对角。 房屋的面积虽然都一样,最初设计的都是一居室,但许虎家却用木板隔出了左右两个房间,因此显得更加狭窄。 沈戎刚一进门,就看见许虎的老娘站在角落里唉声叹气,不过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可已经是满头白发,苍老难言。 “小戎,你来啦。” “大姨,许虎刚才在我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老人家满脸愁苦,摇头不语,只是不断用衣袖擦拭着眼角。 在沈戎的印象中,许大娘是个逆来顺受的怯懦性子,见状也不知道问不出什么,索性直接走向位于左侧的房间。 房门半开着,空气中充斥着中药特有的苦涩和一股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许虎半倚在床头,浑身上下除了脸以外,凡是露出被子外的地方都被缠上了绷带,好不凄惨。 “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见许虎竟伤的这么重,沈戎不由一惊。 许虎笑容苦涩道:“运气太背,差点被一个虎了吧唧的愣头青给插了。” “我记得你在所里干的是后勤啊,怎么会突然跑去出现场?” 沈戎有些疑惑,他记忆中的许虎可是一个趋利避害的好手,对城防所内的抓捕行动向来都是能躲就躲,从不参与,更不可能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嗐,也是倒霉。我刚从你那出来,就接到所里的紧急通知。说是城外有紧急情况,人手不够,让我去帮马队长他们打打下手。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许虎话未说完,站在门外的许燕便满腹委屈喊道:“啥打下手啊,那些人就是在故意在找哥你的麻烦!” “小丫头知道个啥?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把门关上!” 许虎这一声呵斥顿时牵动了一身伤势,脸色惨白,咳嗽个不停。 “哥,你别生气,我不乱说话就是了。” 等到许燕抽噎着把门带上,许虎这才稍稍喘平了气息,继续对沈戎说道:“我这么晚让燕儿把你找来,就是想跟你说,这几天整个东北道五环都有些不太平,你最好想办法装病多躲一段时间,免得被人推出去当炮灰给卖了。” 许虎受伤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不过正主自己不愿意说,沈戎也就没有追问,而是顺着许虎的话茬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太平教的人来了。” 许虎虚弱道:“说起来,这事也奇怪。所里才刚刚定完案,这些疯子回头就摸到了咱们五仙镇外,说咱们诬陷栽赃他们,他们要用性命为教派正名,在郊外打砸烧抢,闹得乌烟瘴气。” 沈戎闻言,心头不禁‘咯噔’一声。 香火镇的反击居然来的这么快? 还是说,这又是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 沈戎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到底是哪种情况。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赵灰三儿的死正在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而且速度,远比沈戎想象的要快。 沈戎定了定神,问道:“你不久前刚才还在叮嘱我躲着点,怎么自己还闷着头撞上去了?” “出任务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是去抓捕这些太平教徒啊,我要是早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哪怕是自断一条腿,也肯定不会帮他们这个忙。”许虎心态倒是不错,笑容勉强道:“不过这样也好,这下我就能名正言顺躲过这场风波了。” “人没事就好。”沈戎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这儿,还有其他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没了,就是提醒你多加小心。” 许虎眼神闪烁不定,欲言又止。 事态的发展比预想中要迅猛,再加上家里还有把刀在等着自己谈判,沈戎因此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尽管能感觉到许虎的表现有些反常,但也没有心思多问。 在叮嘱许虎好好休养之后,沈戎就准备起身离开。 “老沈” 就在沈戎即将走出房间之时,一直犹豫不决的许虎到底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以前我爹经常跟我念叨一句话,他说人赤条条来到这世上,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就揣了一口气。这口气,多了招灾,少了短命,所以要想过安稳日子,千万不能丧气,但也不要争气。” 许虎转头看着沈戎的背影,眼神复杂,缓缓说道:“我以前总觉得老头子是在拐歪抹角的骂我没出息,可一想到他那能动手就不吵吵的暴脾气,又觉得不太像。他死后这么些年,我一直想不通这句话里有什么深意,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可能听得懂。” 咔哒 已经拉开了一丝缝隙的房门再次被轻轻关上。 沈戎徐徐回头,目光幽深如渊,平静且冷漠。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从别人嘴里听说,驻马街的那件案子其实就是你破获的,而且还将凶手给就地正法了,现在所里正在研究该怎么表彰你。” 许虎神色黯然:“我之前问你,你没跟我说实话。不过我也明白,你肯定是有自己的顾虑” 沈戎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许虎头一句话所吸引,脑海中念头飞转,根本没有细听对方后续在说些什么。 是自己破了驻马街的命案,这些传言到底从何而来? 不会是红满西,他这么做毫无意义。 如果不是他,那只能是镇公所内调科! “可对方为什么要将这份子虚乌有的功劳记在了我的头上?是在向我示好?还是在警告我?” 沈戎心头暗道揣度,但不管对方目的如何,图谋的对象恐怕也不是自己,还是为了红满西。 沈戎隐隐有种感觉,对方此举是想借自己继续拿捏红满西。 如果红满西在后续的行动中积极配合对方,那自己就是恪尽职守、作风英勇的巡警榜样。 反之,那下一条传闻,或许就是巡警沈戎勾结香火镇太平教,吃里扒外,杀害无辜镇民赵灰三儿。 城防所长红满西识人不明,闹出此等乌龙丑闻,才不配位,理应革职。 沈戎按下心头杂乱的思绪,重新坐回床边,轻声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本是一栋楼里长大的好友,可如今的许虎看着面前的沈戎,竟没来由感觉到一丝陌生和惧怕。 可他如今的处境,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老沈” 许虎话音中不由自主带上了些许颤抖:“我冒昧问一句,你现在还是倮虫吗?” 沈戎不置可否,也没有询问对方为何会知道‘倮虫’这个词,而是在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些?” “原本我也不想问,怕咱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到位,让你觉得我不识好歹,以后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 许虎深吸一口气,随即苦笑开口:“但这次我是真的害怕了。” “有人想害你?” 许虎重重点头,只见他将左手缓缓抬起,递到沈戎面前。 五指摊开,掌心中赫然是一枚样式古旧的钱币。 钱币的外形遵从‘天圆地方’的传统概念,通体铁质,泛着冷光,正面篆刻着‘福祸在己’的字样。 “我爹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两枚这个东西,他说这是留给我和妹妹的买命钱。以后要是遇见什么躲不过去的灾,就拿出来买条活路。” 许虎话音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无力:“可马哙那个王八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手里有这个东西,明里暗里给我下绊子,想让我把东西交出来,我一直顶着没给。” “但我感觉他已经没有耐心了,这次逼我跟着他们出现场,就是故意在找机会敲打我。我怕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们迟早会对我下死手。” 说话间,许虎手掌微斜,铁钱从掌心滚落,被沈戎一把接住。 冷意入手,一股熟悉的悸动涌上沈戎的心头。 这种感觉和吞食黑气之时有些类似,却要强烈太多。 “所以你现在是想把这枚钱给我,让我帮你对付他们?” “不用管我,我这一身肥膘,让他们放点血没什么。” 许虎恳求道:“我是想让老沈你在关键时刻能帮忙照顾照顾我娘和燕儿,她们胆子小,受不得惊吓。” 沈戎并没有立刻答应,掂了掂手里的铁质钱币,忽然抬头看向许虎:“你就不怕我拿了钱翻脸不认人? “不怕那是骗人的。但我没得选,你是我身边唯一可能帮得上我的人。”许虎直言不讳:“而且赌这一次,我或许还可以留下一枚。不赌,迟早要被他们全部抢完。” 话说的直白,事看的透彻。 许虎世俗油滑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既会权衡,也知分寸的心。 他不是不知道这枚钱币的价值,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许虎要是再继续捏着不放,很可能会牵连自己的老娘和妹妹。 沈戎点了点头,他虽然暂时弄不清拿了这枚钱后续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但跟他自己已经卷入的事情比起来,恐怕也是小巫见大巫。 横竖就是一条命,还会怕债多压身? 相反,任何跟那股黑气有关联的东西,对此时的沈戎而言,才是至关重要。 哪怕只是这一枚小小的钱币,也有可能成为摆平所有麻烦的关键。 “行,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许虎紧张的心神顿时一松,倦意立时上涌,整个人昏昏欲睡。 就在行将昏厥之际,许虎忽然听到沈戎问道:“许虎,到底什么是倮虫?” “我爹也没跟我解释过。” 许虎强撑着精神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不过我自己觉得,像我这样什么都守不住,也留不住的普通人,应该就是一只倮虫。” 身无余物,是倮虫 沈戎默然不语,拿起那枚钱币细细端详。 “福祸在己.” 沈戎在心头默念钱币正面篆刻文字,转过一圈,借着屋子里的灯光,看清了背面的另外四个小字。 命由人定。 (本章完) 第10章 命中有数 第10章 命中有数 天色已经快由暗转明,彻夜未睡的沈戎却没有半点困意。 今天晚上接二连三发生的诸多事情,让沈戎清楚感觉到有一只无形之手已经按上了自己的肩头。 要想不被人当成傀儡一样推着往前走,那自己就只能抓紧时间把脚站稳了。 从许虎家离开走后,沈戎返回自己的居所。 对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沈戎徐徐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抬手往脸上一抹。 手掌拂过,五官寸寸绷紧,眉眼间挂满了浓重的阴翳。 哐当。 沈戎抬脚踹门而入,将那把剔骨尖刀从厨具刀架中拔了出来,随手扔到饭桌上。 “现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 沈戎神色烦躁,语气冷硬,直接开门见山道:“一是你自己离开,就当我们从没有见过面,大家各奔东西,自求多福。第二,就是我把你交出去,向所里求一个宽大处理。你自己考虑吧。” “老弟,你这是搞咩呀?” 刀中传出叶炳欢愕然的声音,他不明白就出门遛个弯的功夫,沈戎的态度怎么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是太平教的人来了。刚才你也听到了,就连我隔壁的同僚都差点丢了命,事态有多严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沈戎不耐烦道:“趁着现在镇里还没有戒严,你自己想办法脱身吧。” 叶炳欢忙声道:“别啊,老弟。我现在这种情况,你让我上哪儿去啊?再说了,我要是落网了,你咋办?” 沈戎眉头一皱,眼中霎时浮现刺骨冷光:“你这是在威胁我?” “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地道命途的那些畜生有些手段太过邪门,我就算骨头再硬,他们也能挖出你的消息的。” 叶炳欢劝道:“大家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拆伙等于是自找死路,倒不如你我抱团,想办法搏一线生机出来。” “让我跟你一起搏命,你还嫌没把我连累够?”沈戎满脸不屑。 “这” 叶炳欢一时语塞,下意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无奈此时人在屋檐下,自己要想不客死他乡,就只能牢牢抓住眼前这跟救命稻草。 “老弟你稍安勿躁,我还有路子能救咱们。” 叶炳欢虽然怀疑对方可能在诈唬自己,但也明白要是再继续僵持下去,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干脆把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 “我虽然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屠夫,但好歹也是红会的成员,这次有买家坏了规矩,会里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在两道的交界地带就有红会的联络点,只要你能把我送到那里,那咱们就都安全了。” 见沈戎一脸不以为然,叶炳欢干笑了一声:“那啥.当然了,我也不会让老弟你白白冒险,等到了地方,我就把赵灰三儿的红分你一半,如何?” “说完了?” 沈戎语气冷漠,看起来对叶炳欢的提议毫无兴趣。 “老弟你别看只有一半,听起来少,可实际上可足足有一两命数。足够你跨过第一道命途门槛,坐稳第九命位的椅子。这可是多少人辛苦一辈子,都做不到的啊。” “钱再多,也要有命才行。” 沈戎直接打断对方:“我也不瞒你,对面已经放话出来了,说是我将你这个杀人凶手就地击毙,摆明了要把我推上风口浪尖。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可我连对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自身都难保,还怎么帮你?” “这”叶炳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开口,“行吧,我告诉你,挂红的金主叫胡诌。老弟,我跟你说这些已经犯了会里的大忌,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啊。” 胡诌 沈戎暗自将这个名字牢记心头,嘴上却不屑道:“他都要杀你灭口了,你还担心什么忌讳?” “嗐,他坏了规矩,那是他的事情,大不了他以后就不跟红会合作就是了。可我要是坏了规矩,那就真无路可走了。你是不知道啊,现在这门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沈戎没兴趣听叶炳欢吐苦水,抢声问道:“这个胡诌,是什么来头?” “我只知道是从内环来的大少爷,是你和我都惹不起的存在。所以我都没打算报仇,能带着这条老命逃回正南道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话,沈戎心头猛的一动,忽然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看到的那张报纸。 如果这位少爷真的跟报道上的人有关系,那这份背景的确是通了天。 “老弟,老弟” 见沈戎怔怔出神,叶炳欢连声轻唤,说道:“你别怪老哥我说话难听,我看你在这里混的也不如意,不如就跟我一起走吧。到正南道当个自食其力的人道命途,怎么也比留在这里给那些仙家当弟马要强。” “命途?对,命途!” 沈戎猛然回神,眼中精光跳动。 胡诌虽然身份高贵,但他要图谋的是红满西,自己并不是主要目标。 只要能拥有这所谓的‘命途’力量,自己未必就没有脱身的机会。 叮铃 一枚铁质钱币划空而过,落在桌上,滴溜溜旋转。 “老弟,这是啥意思?就算你想拿钱跟对方买命,就这么一钱命数也不够啊。” 沈戎闻言,心头顿时了然,既然这里钱币里面是命数,那自己从那名内调科成员和赵灰三儿身上吃下来的东西,应该就是气数了。 “聊聊。” “聊啥?”叶炳欢语气疑惑。 “命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聊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眼看就要火烧眉毛了,叶炳欢不知道沈戎为何会突然将话题扯到命数上。 可见对方态度强硬,他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命数这东西,我了解的也不深。只知道一只倮虫无权无势、无灾无痛、无儿无女,活到六十岁寿终正寝,那他这条命便被算作是一钱命数。你这枚铁命钱里面装的就是一钱命数,八道以此为卖出买入的交易货币,流通整个黎国。” 叶炳欢补充道:“而我们这些上了道的人,要想在命途这条路上继续往前走,关键就在于不断提升自己的命数。” 不难理解,命数就是超脱凡俗的基础。 或许,自己也可以将其看作是等级. 沈戎将叶炳欢的话翻译成自己便于理解的内容,继续问道:“所以用这枚命钱就能快速为自己提升一钱命数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里面装的毕竟是别人的命数,吞食一点问题不大。但要是想纯粹依靠命钱提升命数,无异于搭建了一座空中楼阁,一碰即碎。只有用压胜物将气数淬炼为命数,一步一脚印,那才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命。” 叶炳欢话锋一转:“不过对于绝大部分目光短浅的命途中人来说,能让自己的命贵上一分是一分,哪里管得了以后会有什么隐患?” 遮挡在眼前的迷雾逐渐清晰,沈戎忽然话头一转:“身无余物,是倮虫。你觉得这句话对吗?” 叶炳欢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变得跟老学究一样,和自己一个屠夫探讨起这些人生道理来,干脆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天予命数繁衍众生,也在同时定好了每个人的命运。生老病死、升官发财.人生万事各不相同,但无论过得如何跌宕起伏,只要没有压胜物为自己增长命数,那就永远只是一只求不得、留不住、带不走的倮虫,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一命呜呼,赤裸而来,赤裸而去。” 话说到此,何为‘倮虫’已经清晰分明。 凡就是倮,倮就是凡! 至于如何摆脱倮虫的身份,上道命途,关键就是 压胜物! (本章完) 第11章 差人贼人 第11章 差人贼人 沈戎一步步试探着叶炳欢,从对方口中逐渐弄清楚了一些东西。 首先,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被称为倮虫。 而像叶炳欢这种拥有压胜物,上道了命途的,则自称为命途中人。 其次,是气数。 就是那股被自己吞噬进体内,能够修复伤势、增强体魄的不明气体。 不过气数似乎不止只有一种,起码叶炳欢和赵灰三儿的气数颜色就不相同。 导致这种差别的原因,大概率就是因为两人所走的命途不同。 从叶炳欢的话来看,要想上道命途,就要利用‘压胜物’,来将气数转化为命数。 “气数是经验,命数是等级,那压胜物.应该就是将经验转换为等级的某种媒介载体了?” 沈戎删繁就简,直接提炼出最核心的内容,并依照前世的经验进行类比。 虽然这样粗略的比教难免存在偏驳,但至少让沈戎摆脱了最初的茫然,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了初步了解。 试探到这一步,萦绕在沈戎心头的困惑还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那就是从叶炳欢的口中问出,到底何为‘压胜物’。 沈戎虽然有心直接询问,却又担心让叶炳欢察觉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愣头青,拿一些半真不假的话来诓骗自己。 虽然自己不至于轻易上当,但那样必然要浪费不少功夫,得不偿失。 正当沈戎犹豫该如何开口之时,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尊浮沉在气数之中的鼠头神像。 “赵灰三儿的压胜物,在你手上吧?” “你说那尊灰仙神像啊?早就碎的连渣儿都不剩了。那婆娘还想着能从我手上讨回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叶炳欢嗤笑一声,说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那么多气数摆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放过?换你肯定也不会,对吧老弟?” 话音刚落,叶炳欢却忽然发现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毫不掩饰眼底翻涌的贪欲。 “老弟,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别扭的。” “没什么,”沈戎摇了摇头,目光却纹丝不动,“我就是在想你这件压胜物里还剩下多少气数。” “.” 叶炳欢沉默良久后,方才闷声闷气道:“杀赵灰三儿的时候,我为了帮你,可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老弟你现在要还想打我的主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叶哥你别生气,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沈戎讪笑几声,埋头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赵灰三儿是地道命途,仙家弟马,所以她的压胜物是一尊灰仙神像。 叶炳欢是人道命途,职业屠夫,所以他的压胜物是一把剔骨尖刀。 “这么说,这压胜物就是与自身职业和信仰有关的东西了?” 沈戎脑海中念头急转,“可我身上明明没有任何能够被称为‘压胜物’的东西,跟倮虫没什么区别,为什么也能吞食气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沈戎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幺蛾子,只能是他‘外来人’的身份! “难道说,我根本不需要任何压胜物便能掠气。又或者,我的压胜物就是自己?!” 念及至此,沈戎不禁庆幸自己在之前的交谈中,没有暴露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异常之处。 不管这是天赋异禀,还是金手指到账,都是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前世博览群书的经验所谈,沈戎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试试破例的后果。 “老弟,你这又在想啥呢?帮不帮忙,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叶炳欢见沈戎一直埋着头不吭声,终于按耐不住,出声催促道。 虽然心里还有细节没有彻底弄清楚,但沈戎还是决定暂时罢手。 这个叫叶炳欢的人道屠夫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自己要是暴露的太多,很可能会引起他的警觉。 “相逢是缘,当然要帮!” 沈戎猛的抬头,脸上笑容展开:“老哥你放心,等我找到机会,一定想办法送你出城。届时到了红会的地头,还请老哥你多多照拂。” 叶炳欢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好说好说,八道之内皆兄弟,浊陆震荡和为贵。咱们人道命途最拿的出手的,就是这一身忠肝义胆,义薄云天!” 咚. 恰在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钟声。 沈戎循声转头,这才惊觉外面已是夜破见明,晨曦初显。 “老弟,你这又是准备干什么?” 见沈戎起身走到衣橱前,剔骨尖刀中传出一声疑问。 “我现在还是城防所的巡警,当然要去所里点卯了。顺便去探听探听消息,看看后续该怎么办。” 沈戎拿出一件洗到发白的藏青制服穿上,迈步站到镜前。 一张平凡无奇面容出现在镜中,身上的穿着虽然俭朴,甚至有些寒酸,但身姿挺拔笔直,眼神坚毅,气质昂扬。 “要不带上我呗,万一要是遇见什么事情,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沈戎转头看向桌上尖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忘了,五仙镇城防所的老大是谁?” “我当然记得,不过你别担心,我肯定不会害了咱们俩。” 叶炳欢语气笃定,似有十足的把握:“我现在虽然成了这副鬼样子,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藏的够深。就算是狼家的鼻子,也绝对不会把我闻出来。” 互相照应是假,要挟制衡才是真。 沈戎对叶炳欢的盘算心知肚明,当下也不点破,点头应道:“只要你不怕,那就走吧。” 说罢,沈戎转身走到桌边,将剔骨刀藏进外套内衬,又将桌上那枚铁命钱拿在手中,轻轻摩挲。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钱币入手轻若无物,却又沉重无比。 人生六十载,如果漫长的岁月,数不清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竟全部装进了这样一枚小小的钱币之中。 一条人命,不过一枚命钱。 沈戎缓缓推开房门,霜风裹挟着晨光一同洒下。 他抬手拂去落在头发间的雪点,戴上警帽,肃容正冠。 就在这一瞬间,初升的日头往上挪动了一步,金黄的光芒恰好擦过头顶徽章的边缘,烫上一道金边。 差人与贼人,逆着风雪,一同大步前行。 (本章完) 第12章 信仰之争 第12章 信仰之争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城里的寒风便大了起来,雪沫子打着旋儿往屋檐下钻。 泥炉上坐着黄铜锅子,青海碗里早撒好了紫辣子与胡椒面儿,摊主拎勺舀起一注高汤,玲珑剔透的馄饨一个接着一个滚入碗中。 “沈哥,您的馄饨。” 摊主将馄饨送到沈戎面前,笑着说了一声。 “嗯。” 沈戎漫不经心的回答,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合,心思没有被鼻尖前的香味挑动半分。 他还在想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自己眼下看似跟叶炳欢达成了一致,一起联手险中求活,但沈戎心里清楚,他与叶炳欢之间并没有半分信任可言,充其量只能算是在相互利用。 再者,自己要想把对方安全送到两道的交界地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路途遥远的问题暂且不提,单是沈戎自己当下的处境,就不允许他轻易离开五仙镇。 “内调科这一手,有点意思啊” 沈戎埋头看着在热汤中浮沉的团食,眼神玩味。 内调科把‘击杀叶炳欢’的功劳算在了他的头上,面上看上去似乎有几分化干戈为玉帛的味道,可实际上却是把沈戎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入室杀人,灭门绝户。巡警出手,力毙暴匪。 在五仙镇百姓的眼里这是功,可在香火镇太平教的眼里则是恨。 这种时候,如果沈戎没有一个正当的由头就贸然离开五仙镇,恐怕还没踏出镇门,就会有人向内调科通风报信。 甚至连太平教的人都可能会赶来凑个热闹,围杀沈戎,为自己的教派正名。 轻举妄动,结果只能是腹背受敌。 而且在沈戎看来,就算自己真能找到机会把叶炳欢送出去,最后的结果恐怕也不一定会尽如人意。 毕竟那可是到了别人的地头,话语权在别人的手中。 叶炳欢如果愿意兑现承诺,那自然是好事。 如果不愿意,沈戎也没有翻脸的本钱。 “形势逼人,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自己的拳头硬起来,这样才放手一搏的可能啊。” 沈戎张口吞下一颗馄饨,鲜味才刚刚在舌尖迸开,脑海中的思绪又紧跟着跳到了另一处。 到底何为气数,何为命数,何为命途,沈戎虽然还没有彻底弄清楚其中的含义,但大致明白了该如何通过这三者获取力量。 唯一困惑的地方,就是在压胜物上。 自己明明没有压胜物,却能掠夺他人的气数,期间省略了极为关键的一步,违反了这个世界的常理。 而且从叶炳欢的话来看,这一步的难度绝对不小。 千万倮虫挣扎一生都不一定能够跨过的龙门和天堑,在自己面前形如坦途,似乎自己天然就是上道之人。 沈戎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近乎狂妄的猜想,既然自己无需压胜物,或者自己的灵魂就是压胜物,那岂不是代表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命途。 想的更胆大一点,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不止可以走一条命途? 可这样的幻想,在沈戎心头也只是昙一现,转瞬即逝。 先不说自己还不清楚如何利用压胜物来选择命途,单说气数,恐怕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难关。 自称‘屠夫’的叶炳欢上道多年,依然会为了赚取一笔气数,不远千里来东北道替人捉刀,可想而知其中获取的难度。 所以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先想办法弄清楚压胜物的含义,找到将气数转化为命数的办法。 “看来饭还是要一口口吃,路还是要一步步走啊。” 沈戎心头感慨一声,终于不再任由思绪四处发散,专心致志对付面前已经变凉的馄饨。 青灰色的天空中,落雪依旧。 但对于东北道的百姓来说,这样的雪势却已经足够被称为‘晴天’。 黄铜锅子里的高汤从头次沸腾开始,就再没有休息过,摊主虽然忙的是一头大汗,不过从他嘴角咧开的弧度不难看出,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的愉悦。 今儿的生意比往常好上不少,就是那几个臭力夫实在是讨厌。 摊主在心头暗骂一句,不时拿眼睛瞥向沈戎隔壁的桌子。 几名裹着羊皮袄,头戴毡帽力夫挤在一堆,面前海碗里的馄饨早就被吃的一干二净,却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一个个端着碗清汤寡水磨磨蹭蹭,装模作样的吹着热气,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转,寻找着活计。 “哥几个听说没,昨天晚上城外可热闹了。” 干苦力活的汉子,脸皮自然不薄,对摊主充满怨念的眼神视若无睹,占着位置一边等工,一边东拉西扯。 “把嘴闭上,别瞎咧咧。” 有性子沉稳的人开口制止,朝着沈戎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这有啥不能说的,是那些外乡人来咱们东北道找茬,干他们那是天经地义。” 汉子对同伴的提醒浑不在意,拍着胸脯说道:“也就是咱们这些人没资格,要不然哪用得着劳烦城防所的警爷们出手?咱哥几个就能把那些闹事的神棍给收拾了。这叫啥,这就叫警民同心,其利断金啊!这位警爷,小的说得有道理吧?” “老板,给这几位兄弟再添碗馄饨。” 汉子那点小心思,沈戎自然看得懂。正好对方谈论的话题也是他想听到,自然不介意发点善心。 “警爷豪气!” 汉子洋洋得意扫了一圈同桌之人,这才将刚才舍不得下嘴的残汤一口气喝光。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今天有人请客,他们也不会来吃这种不顶饱的吃食。一碗馄饨下肚连垫底都算勉强,更不可能吃得饱。 现在动了动嘴皮子,就哄的那年轻巡警又给他们添了一碗,自然一个个喜笑颜开。 “老吴,你昨儿不就是被喊出城帮忙干活了吗?现场情况到底啥样,你给兄弟们唠唠呗。” 姓吴的脚夫正是刚才开口呵止之人,也是头一碗馄饨的请客东主。 原本还有些警惕的他,见沈戎满脸和善,甚至还冲自己点了点头,也就不再拘束,乐呵呵说了起来。 “那还能咋样,敢来咱们五仙镇来闹事,那还能讨得了好?一警棍下去,甭管什么教主神爷立马烟消云散,躺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 “你说这些人也真是,没事跑那么远,到咱们五仙镇来干啥?” “没听说吗?说是咱们五仙镇泼他们脏水,所以来讨个公道。” “真能扯犊子,他们自己都是臭气熏天了,还需要谁来泼脏水?” 有人愤愤骂道:“我以前就听家里老人说过,咱们东北道和他们正东道一直就不对付。那些神棍经常偷偷摸摸潜进来蛊惑行骗,让咱们的人别供五仙,改信他们那劳什子的教派,不少人因此闹得家破人亡,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他们也不想想,五仙是那么随意就能供上的吗?那得跟仙家有福缘,才有可能请到家里,咱们宝贝还来不及,怎么可能” 沈戎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些人的嘴里自然说不出什么紧要的秘密。但也能看出一点,那就是东北道和正东道之间的矛盾冲突由来已久。 而且看样子,还和两道百姓的信仰有关。 自古以来,跟‘信仰’二字沾上关系的,向来都是你死我活,鲜有例外。 “看来那位胡少爷,所图不小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正热闹,话题却越跑越远,沈戎没了听下去的兴趣,提上提前订好的一袋子早食,起身结账,朝着城防所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 第13章 作祟小人 第13章 作祟小人 五仙镇,福昌大街。 青砖灰墙的三层建筑立在长街最中央的位置,门口有两头丈高石狮分趴左右,刷着白漆的竖牌上写着‘绥靖地方’四个黑色大字。 从正门进入,当先便是值房,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巡警站在门口,将一张刚刚颁布的通缉贴上告示栏。 “严查太平教余孽提供线索,经核查属实者,奖黎元十块。” 再往里面走,便是占地宽阔的报案大厅,数十个工位错落分布,桌面上堆满了宛如小山般卷宗,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巡警来回走动,颇为热闹。 至于身居要职的队长们,自然不可能跟这些普通巡警挤在一起。他们的办公地点在二楼,寻常百姓如无大案要案要报,一律不准上楼。 当然,自己人除外。 “别挡道,赶紧让开。” 一名巡警快步上楼,冲进挂着‘第一支队’牌子的隔间,穿过一众同僚,径直走向最深处的那间办公室。 “马队,我刚刚去楼下瞅了一眼,那死胖子到现在还没来。” 办公桌后的人此时正翻看着一张新鲜出炉的报纸,闻言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您说咱们昨天是不是下手轻了,还没给许胖子整服?”前来报讯的巡警拧着一张脸,恶声恶气道:“还是说许虎这孙子属貔貅的,光吃不拉,舍不得拿钱买命,准备跟咱们硬抗到底?” “不会。” 报纸‘唰’的一声合拢,露出一张黝黑脸膛,颧骨高突,长着一双三白眼,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多岁。 正是城防所第一支队支队长,马哙。 马哙躺在大班椅中,右手伸出两指,微微一扬。 不必言语吩咐,一根上好的关东手工烟卷便已经递进了他的指间。 一口浓烟吞进肺中,随着话音飘出来的却只剩一层淡淡的薄雾。 “他要是能有这骨子血性,也就不会混成今天这副窝囊模样了。” “这倒也是。”心腹露出一脸讨好的媚笑,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不过,头儿,您说许胖子手上真有那东西?” 马哙斜眼看去:“你什么意思?” “我照您的吩咐,已经去黑市里找人打听过了,那东西现在可值老鼻子钱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许胖子手上要是真有两枚,何必一家人全部挤在正阳道上那老破小的巡警公寓里?” 马哙冷笑道:“你懂个屁,这叫财不露白。他要是真敢拿出来显摆,一家三口恐怕早就被人烧死在那破公寓里了,还轮得着咱们来上手?” 心腹闻言连连点头,却还是有些担忧,挠头道:“其实我也是担心大家白忙活一场,到时候咱们什么好处没捞到,还被所里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们这些小角色当然不在乎,可头儿您的名声重要啊。” “放心吧,这件事错不了。” 马哙一双眼珠子在烟气中闪着幽幽冷光,“老子以前刚刚当上巡警的时候,拜的第一个师傅就是许虎他老头子,所以我对他们家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既然动了手,就绝对不会落空。” 马哙话音一顿,手指轻点,抖落的烟灰被一双手精准捧住。 “当然,等事成之后,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瞧您说得,能跟着您混那是咱们这群兄弟的福分,什么好不好处的,我们根本就不在乎。” 心腹也是说着一嘴漂亮话,将马哙捧的浑身舒坦。 “不过,头儿,我还有件事儿想不明白。照理来说,许虎他爹死的时候也就是个普通巡警,哪怕是因公殉职,所里发的抚恤也就那么点,那老鬼到底从哪儿给他攒下这么厚的家底?” “关键就是在这个‘死’字儿上面。” “啥意思?”心腹一脸疑惑。 马哙笑道:“老头子当年运气好,阴差阳错给一位路过咱们五仙镇的贵人挡了枪。虽然命没了,但是那贵人的赏赐可一点没少,专门派人送到了他家里。” 有贵人啊 心腹不由面色一紧:“头儿,那这里面” 马哙挑着眼梢,冷哼一声:“怎么,怂了?” “那怎么可能。别管对方是什么来头,只有头儿您一声令下,保证让他稍息立正。”心腹当即胸脯一挺,嘿嘿笑道:“小的这么问,也是怕给您惹上麻烦呀。” 马哙语气平淡说道:“那东西虽然是贵人赏给许家的,但事情已经过去有些年头,那位贵人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还记得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那您说上面那位会不会插手?满所他老人家可是最厌恶这种事情。” 心腹抬手指了指天板,眼中忌色深重。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还能在咱们头顶上坐多久,那都还说不定呢。” 马哙虽然还嘴硬,但话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放在以往,他自然不敢做这种从自己人身上吸血的腌臜事。 不过马哙最近听说,镇公所那位新来的镇长助理对城防所的现状颇为不满,屡次在会议上针对红满西,更是一度向镇公提议要撤了红满西的职。 再加上红满西这几年渐露老态,行事作风不再如以往那般强势霸道,底下人自然难免心思浮动。 老话常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可老狼的下场,可要比老狗惨的多。 “行了,就算天塌下来,那也有老子顶着,你就别瞎打听了。” 一想到红满西,马哙心情就变得有些糟糕,将烟头重重按灭,吩咐道:“许虎今天不是没来点卯吗?你现在就派人去他家走一趟。他既然被咱们一支队征调了,那他此刻就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他就算爬,也得爬到所里来报道。” “明白,我这就去办。” 心腹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门外同僚们的谈笑声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蓦然间,整个一支队的地盘陷入了莫名的死寂之中。 “劳驾,请问哪位是马哙,马队长?” 马哙走出办公室,就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右手插兜,左手还提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油纸袋。 (本章完) 第14章 既凶且横 第14章 既凶且横 “原来是沈老弟啊,真是稀客。” 马哙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想起了来人的身份,当即心头掠过一丝诧异。 “你找我什么事?” “原来您就是马队长啊,不得不说,您变化还真是大,我都快不认识您了。” 沈戎迎着一片不怀好意的目光,径直走进了一支队的办公区,直奔马哙而来。 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出来了沈戎话里的阴阳怪气,脸色纷纷阴沉了下去。 “沈戎,你想干什么?想撒野也要看清楚这是哪儿,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有人横步挡住了沈戎的去路,沉声呵斥。 “干什么?赶紧把路让开。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吵吵巴火的像什么样子?” 马哙此刻表现倒是颇为大度,抬手示意手下放行,目光则上下打量着沈戎。 他与沈戎的交集不多,但因为许虎的关系,也曾专门派人调查过对方,得出的结论,沈戎不过就是一个自诩清高、假装骨气的小角色,根本不必在意。 但不知道为何,马哙此刻看着对方,总感觉跟情报中描述的并不一样。但具体要说差别在哪,一时间却又说不上。 不过马哙心里并没有半点担忧,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兄弟义气?自己可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种有趣的东西了。” 马哙来了兴致,抬手一扬,立马又有一根烟递进指间,烟雾再燃。 “马队,这是许虎托我给您带的早点,顺道让我帮他请个假。他昨晚出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恐怕有段时间不能来所里点卯了。” 沈戎站定在一丈开外,将手里的油纸袋随手一旁的桌上。 “许虎的事情一会儿再说。” 马哙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着问道:“刚才听沈老弟你说我变化大,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以前只听说马队长你有人上人下两张口,今天一见,才知道居然还有人前人后两张脸,在下实在是佩服。” 沈戎话音落下,马哙嘴角的笑意陡然变得僵硬,脸色阴沉了下去。 “沈老弟,咱俩以前应该没闹出过什么误会吧?” “当然没有。”沈戎乐呵呵道。 马哙双眼微阖,眸中有戾气浮现:“那这么说,你今天就是故意来挑事儿的了? “恰好相反,我是来平事的。” 沈戎摇了摇头,毫无畏惧与马哙对视。 马哙心头忽然一颤,竟没由来生出一丝畏惧,下意识挪开了眼睛。 “姓沈的,你什么货色,也敢来我们一队的地盘平事?” 站在旁边的走狗没察觉到自己主人的异样,见沈戎一个小巡警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当即跳了出来,探手抓向沈戎的衣领。 “你他妈的.” 男人嘴里的狠话刚刚撂出一句,沈戎突然抢上一步,直接捏住对方的四指,往下一挫。 咔擦 裂骨声脆,男人瞬间跪倒在地,放声哀嚎。 “沈戎,这里是城防所,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见沈戎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动手,马哙立时勃然大怒,高声呵斥。 周遭的巡警也在此刻一拥而上,将沈戎团团围住,虎视眈眈。 “原来马队你也知道这里是城防所啊?” 身陷重围当中,沈戎的脸色却依旧平静无波。 “沈戎,你今天要是能站着走出一支队,老子以后跟你姓!” 跪在地上的走狗何曾这般当众丢过面子,此刻感觉脸比手还疼,可惜两腿实在是用不上力气,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用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沈戎。 可下一刻,他看见沈戎垂下脑袋,竟冲着自己微微一笑,霎时寒意冲顶,头皮发麻。 “你你想干什么?!” 沈戎左手甩开外衣,拔出那把剔骨尖刀,正握在手,猛的贯下。 哗啦啦. 振衣声汇聚如浪,一片枪口林立而起,从四面对准了沈戎。 “没资格配枪,就学人玩刀,沈戎,你这个巡警当的还真是丢人啊。” 马哙脸上满是轻蔑,似根本不把沈戎放在眼里。 可他浑然不觉,自己抱在肩膀上的手指间,已经悄然积聚起了长长的灰烬。 刀刃悬停在一颗涣散的眼珠之前,没见半点血,却已经洞穿了这名走狗的心和胆。 “你是有枪,但你敢开吗?” 沈戎手腕一转,尖刀挪开,却像是勾走了地上男人的魂魄,只见他两眼一翻,就地昏死过去。 “沈戎,你别以为镇公所有人点了你的名,你就可以目中无人。”马哙脸色铁青,沉声怒道:“我整个一支队里的弟兄,谁没有为五仙镇的百姓负过伤,流过血?!” 最近关于沈戎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马哙自然也听说了。 若非如此,他今天也不会如此克制,早就将对方给拿下了。 “流血当然值得敬佩,可要是喝血,而且是喝自己人的血,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马哙闻言眸子立时一凝:“沈戎,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了。” “听不懂?那就自己好好想想,我现在还要上楼去找满所报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不过等我下来的时候,马队长你要还是想不明白,可以随时来找我。” 沈戎将‘上楼’二字咬的极重,对马哙身上若隐若现的杀气视若无睹,转头环视一圈。 “许虎因公负伤,按所里的规矩,他理所应当休息。我今天来就是代替他向马队您招呼一声.” 尖刀藏入衣中,沈戎正冠肃领,一字一顿道:“从今天开始,许虎歇了!” 说罢,沈戎转身便要离开,一片枪口却挡住了前路。 “马队长,还有什么问题吗?”沈戎头也不回问道。 马哙神色阴沉,握拳生生碾碎了还在燃烧的烟头,咬牙道:“让路!” “头儿?”众人哗然,不可置信。 “都他妈聋了吗?给老子让开!” 不明所以的巡警们只能无奈让道,齐齐目送沈戎离开。 “哦,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行至门口的沈戎突然脚下一顿,二十余张表情各异的面容齐齐循声回望。 只见沈戎半侧着身子,抬手指向放在桌上的纸袋。 “桌上的东西,马队长你记得要趁热吃。”沈戎咧嘴一笑:“这是许虎钱让我买的。” 这一刻,马哙终于想明白了沈戎身上发生的变化。 少了三分耿直清高。 多了一身蛮横匪气! (本章完) 第15章 狭路不退 第15章 狭路不退 沈戎找上马哙,自然是因为答应了要帮许虎解决麻烦。 之所以采取如此粗暴的方式,则是因为沈戎眼下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跟马哙玩那些勾心斗角的游戏。 与其拐弯抹角,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了当告诉马哙,他想要的东西在自己手中。 如此一来,手里没有了命钱的许虎,自然也就没了被人图谋的价值。 至于马哙后续会如何对付自己,沈戎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要解决的麻烦,远比一个只是倮虫的巡警队长要棘手的多。 就比如现在. 城防所三楼,一扇紧闭的实木房门前,沈戎屏息凝神,这才抬手叩响了房门。 “进来。” 沈戎应声推门,就见身形壮硕魁梧的红满西正坐在桌后,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老镜,手中捏着一杆还不及他指头粗的钢笔,正在写写画画。 这一幕形如张飞绣,看着格外的滑稽。 “是你啊,先坐一会,等我把这份文件批完。” 红满西抬头瞥了沈戎一眼,示意他自己找位置坐下,随后便继续埋头伏案。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落笔走纸的窸窣声响。 沈戎在书案对面正襟危坐,不敢去看对方在批阅什么东西,只能将目光落在红满西身后一副尺寸不小的壁画上。 壁画的内容并不是附庸风雅的江山风景和警世良言,而是一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办公室中的狼图腾。 蛮荒戈壁,落日血红,孤狼独行,爪牙森然,于一片嶙峋碎石中踏出一条蜿蜒血路。 整副图的落笔十分粗犷,细节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潦草,但神韵却意外充沛。 沈戎不过粗略一看,便感觉有一股悍勇之气迎面扑来。 咔哒。 红满西盖上笔帽,摘下老镜随手丢到桌上,看着沈戎笑问道:“伤都好利索了?” 沈戎恭敬道:“回大人的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勉强能动了。” “伤没好就着急回来报道,看的出来,你很心急啊。” “属下心里不踏实。”沈戎直言不讳:“上一次能从内调科的手里捡回一条命,全是仰仗大人您帮忙。如果不早点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属下担心下一次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仰仗’这种词儿就不必再提了。说句不好听的,换做是城防所任何一名巡警被卷进来,我都会出面。” 红满西摆了摆手,嘴里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那天晚上,你最后能不能站着走出那扇门,归根结底取决于你,而不是我,能懂吗?” 这番话里的意思,沈戎自然明白。 幕后之人通过红会买赵灰三儿的命,利用叶炳欢的手将杀人的罪名栽赃到太平教的身上,目的是为了挑起五仙和香火两镇之间的矛盾。 前身在误入案发现场之后,阴差阳错丢了命,而穿越而来的自己恰好那就那一刻占了身。 当时幕后之人并未发觉前身实际上已经命丧当场,只以为是陷入了昏迷,便派遣内调科的人将他带离了现场。 而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当场灭口,在沈戎看来,对方是看中了自己城防所巡警的身份,顺水推舟,借此机会来试探红满西的态度。 对方以‘沈戎’设问,红满西以行动作答,这才是关键。 至于沈戎最终是死是活,根本无关紧要。 如果当时在面对内调科的威逼之时,沈戎选择了妥协,承认自己和那个所谓的‘香火镇’在私下里勾结,哪怕只是虚以委蛇,也还是成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在丢了城防所脸面的同时,更是白白给红满西添了一个把柄。 如此情况下,后续进门的红满西会怎么选择,自然显而易见。 “你想的没错,如果城防所内真出现了叛徒,身为一所之长,我自然难辞其咎。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清理门户,以证自身清白。” 看着神色凝重的沈戎,红满西坦然道:“所以,归根结底,是你救了自己,跟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明白。” 沈戎点了点头,这些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刺耳,但毋庸置疑,这才是现实。 这世上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平白无故的看重,更何况还是身份地位存在巨大差距的两人。 如果真的以为红满西是专门来救自己,那才是真的笑话。 “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事情到了这一步,剩下的都与你无关了,对面也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红满西再一次重复之前曾说过的话,语气平淡道:“如果你想要调往其他镇,我可以帮你,还能为你安排一个不错的职位,就当是奖励你当时的表现。但如果你非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后可就不一定脱得了身了。” 说话间,红满西将一份文件推到沈戎面前。 这是一张任职调令,落款处已经写下了红满西的名字,字迹工整,一笔一划有板有眼。 只要收下这张纸,沈戎立刻就能前往距离五仙镇八十里之外的常青镇城防所,去担任队长一职。 “人活一世,不该轻易丧气,但也不必为了争一口气,就跟人拼到鱼死网破。”红满西说道:“到底走哪条道儿,你自己选择” “不用选了,大人。” 这边话音未落,沈戎的回答便紧随而起。 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文件轻轻推还给红满西。 后者眉头微皱,深深看了沈戎一眼,问道:“为什么?” “您能安排属下离开五仙镇,还赏了个好出路,已经是仁至义尽,属下铭记于心。不过属下还是想说,有一句话,您说错了。” “哦?”红满西诧异问道:“哪一句?” “从我卷入驻马街的凶案开始,这件事就不可能再与我无关了。”沈戎一字一顿道:“更准确的说,我和您都已经脱不了身了。” “说明白点。”红满西来了兴趣。 “属下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如此逼迫您,但对方既然敢打您的主意,那就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巡警能惹得起的。” 沈戎语气平缓道:“当然,如果您能始终屹立不倒,那属下自然可以安稳无事。可您万一有了什么差池,那属下的存在于对方而言就是个多余的隐患,无论我逃到什么地方,结局都是必死无疑。” “继续说。” 红满西不置可否,躺身入椅,昂首垂眸看着沈戎,抬手示意。 “现在,对面把一份子虚乌有的功劳记在属下的头上,明面上看着是在向您示好,但实际上,对方是想继续把属下捏在手里,当做对您的威胁。” 沈戎话音一顿,目光直视红满西双眼:“所以,与其贪图一时的安稳,选择躲到一旁苟且偷生,把自己的命运交由别人来决定,属下更喜欢主动面对,狭路不退。” “沈戎.” 红满西轻声重复着沈戎的名字,像是在重新认识他一般,眼中有精光渐起。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倒是变得跟之前判若两人了。” “劫后余生,自然不愿意再死,但也不会怕死。”沈戎态度不卑不亢,一脸正色问道:“您现在可以告诉属下,在背后设局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吗?” “他叫胡诌,现任五仙镇的镇公助理。一人之下,全镇之上。” (本章完) 第16章 词穷匕现 第16章 词穷匕现 一个相同的名字,从两个不同身份的两人口中说出。 两相对照,沈戎方才彻底确认了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 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也在此刻连缀成线,将整件事情的脉络梳理的清晰分明。 “你要是觉得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见沈戎低头不语,红满西似乎以为他是被胡诌的身份背景所震惊,轻笑着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变,你一样可以去常青镇任职。至少在我出事之前,你还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明明面前之人满脸笑容,态度温和,可沈戎却莫名感觉后背阵阵发凉,一股股寒意连接不断蹿向头顶。 蓦然间,沈戎的耳边竟听见了一声辽远空旷的兽吼,那头画中孤狼竟宛如活物,一身毛发耸立,压身按爪,势如扑食。 表了忠心,又听了秘密,现在看到敌人势大,就想抽身后退,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是有点后悔。” 置身于彻骨寒意之中,沈戎缓缓抬头,竟也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后悔为大人您效劳,属下只是后悔瞒着大人您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什么意思?”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了红满西的预料。 就在他不明所以之时,只见沈戎猛地撩开外套,探手拔出了那把藏在衣下的剔骨尖刀。 “扑你阿母,姓沈的,你他妈的居然卖我?!” 怒骂声从刀中暴起,刹那间,利刃铮鸣,寒光闪动。 一阵剧痛席卷沈戎全身,宛如千刀万剐,嘴角一丝猩红止不住流下。 叶炳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经和自己达成协议的沈戎,居然转头就向红满西主动坦白,还把自己给供了出来。 更让他感觉憋屈的,这还是自己主动要求跟着对方一起来城防所。 不管当时是出于何种考虑,单从眼下来看,自己俨然成了自投罗网,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们东北道的人果然全都在那些畜生的面前跪软了骨头,一点诚信都冇。扑你阿母,沈戎你个冚家铲,别让欢爷我揾住机会,否则一定活剐了你,干!” 自以为遭到背刺的叶炳欢尽显暴徒的凶悍,一口带着正南道地方腔调的叫骂声充斥室内。 不过奇怪的是,红满西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半点惊讶之色,眸光晦涩,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反倒是那副壁画中的孤狼直勾勾的盯着沈戎,一双狼眼中凶意褪去,竟如人一般,流露出几丝欣赏。 从拔出尖刀开始,便是留心观察一人一狼反应的沈戎,见状不由心头大定。 “对方果然全部都知道” 沈戎在心头暗自庆幸。 另一边,被怒火冲昏了脑袋的叶炳欢还在大骂不止,刀身震颤的愈发激烈,属于人道命途的灰白色气数溢流而出。 沈戎持刀的手腕不受控制的缓缓调转,将刃口对准了自己的胸膛,一寸寸压近。 坐在桌后的红满西没有任何表示,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眼看自己的心脏就要被刃口洞穿,沈戎左手猛的攥住刀身,不顾剧痛,竟将剔骨尖刀拔了起来,用眼眸对准了那锋锐无比的刀尖。 “你他妈给老子把嘴闭上!” 沈戎眉如皱川,铺满深重戾气,眼底起焰,怒声低吼。 “你卖我,居然还骂我” 叶炳欢被沈戎爆发出的彪悍气势所震慑,喃喃开口。 片刻之后,叶炳欢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突然旋转刀身,搅起一片血水,从沈戎手中挣脱而出,轻轻落在桌上。 那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自己的刀口会刮了桌面。 “满爷,我交待.” 刀身微颤,传出十分做作的谄媚人声。 哒. 红满西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一扣,叶炳欢的话音戛然而止。 “你应该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他叫叶炳欢,是正南道红会的杀手。他接了胡诌悬赏的红,伪装成太平教的人,潜入五仙镇杀赵灰三儿,结果没能得手,反而差点被灭了口。我在夜探现场的时候,撞见了同样伤而未死的赵灰三儿,和叶炳欢一起联手彻底了结了对方。作为交换,我答应了叶炳欢,要帮他找一条活路。” 沈戎语速极快,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末了,沈戎抬起手背擦去脸上沾染的血点,神色郑重道:“而满所您,是整个五仙镇唯一能够帮到我和他的人。” 此话一出,桌上的剔骨尖刀悄无声息的转动,将刀柄对准了沈戎。 仿佛是藏在刀中的人被这番话所震惊,愕然回头。 而红满西却还是一言不发,目光平静的看着沈戎。 沈戎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对方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能看的出来,满所您不是那种愿意受制于他人的人。而叶炳欢和我,一个是杀人凶手,一个是目击证人,我和他正好是您反制胡诌的最佳手段。” “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些。” 红满西终于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沈戎有些惊讶。 沉吟片刻之后,沈戎反问道:“您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 鲜血从指缝中滑落,滴在沈戎的大腿上,晕染出一团团暗红。 “叶炳欢为了赚一笔红,就能从千里之外的正南道潜入东北道杀人,胆子不可谓不大。可就是这样一个视钱如命,刀头舔血的杀手,却在遭遇了买家卸磨杀驴之后,连半点报仇的心思都不敢有,一门心思只想着逃命,足可见他心中的忌惮和畏惧有多深。” 桌上的剔骨尖刀猛地一颤,似人在跳脚大骂。 沈戎理也不理,自顾自说道:“五仙镇和香火镇之间有累累旧恨,两镇百姓积怨已久,势同水火。对方却敢设计挑起两镇之间的纷争,丝毫不怕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能让亡命之徒退避三舍,能将万人性命视为无物,这种人物.” 话到此处,沈戎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苦笑:“现在回想起来,在我从内调科手中逃出生天的那一晚,其实您就已经用那张旧报纸暗示过我了。新任的东北道盛京将军,的确是一棵让人望而生畏的参天大树。” “可话又说回来,这位身份如此显赫的胡少爷,理应行事无所顾忌,却还在想法设法试探满所您的态度。可想而知,您在他眼中有多重要。或者说,您在这座五仙镇的地位,远不是一个城防所长就能概括的。” 沈戎神情肃穆道:“所以在您面前,属下不敢有丝毫隐瞒,更不敢有半点欺骗。” (本章完) 第17章 地道无门 第17章 地道无门 字字铿锵,句句诚恳。 沈戎说的每一句话俨然发自肺腑。 可红满西却笑着摇头:“看似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可仔细推敲,却又屁都不是。说白了,你小子其实就是在赌。” “世事无常,谁能对每件事都百分之百有把握?每个人都是赌徒,只不过赌的大小不一样罢了。” 沈戎神色坦然:“我只有这一条命,如果横竖都得丢,那倒不如拿上桌来赌一赌。” 红满西不置可否,只是长叹一声,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萧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整个东北道都是人家的,你为什么就非得要抬这个头?” “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低头就能活。卑躬屈膝,换来的只能是任人宰割,刀枪在手,别人才可能坐下来听你说话。” 红满西低头落目,将视线盯在沈戎身上,脸上笑容玩味:“你胆子的确很大。” 沈戎笑着回应:“但现在看来,我就算没有赌对,至少也没有全输。” “那啥.两位,要不让我说一句?” 就在此刻,叶炳欢的声音小心翼翼传了出来:“既然满爷您也不愿意为那位少爷当马前卒,那咱们不如搭伙一起去投奔红会.” “你刚刚不是骂的挺欢吗,怎么现在就怂了?亏你还是坐上了人道命途第九命位的门徒,居然不如一个刚刚才有了压胜物的新人有血性,一身命数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跟和沈戎交谈时的态度截然不同,红满西对着桌上的剔骨尖刀,一脸不屑道:“老子给你了那么多时间跑路,你却跟个乌龟一样缩着不动,现在红会的人就这么贪生怕死?” “杀手怎么就不能怕死了?为了赚点红,我遭了这么大得罪,亏的连底裤都没了,我容易吗我?” 叶炳欢被骂的不敢还嘴,只能委屈的小声嘟囔。 红满西眼神厌恶,懒得跟他多说,视线一转,就看见沈戎表情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生死之中靠着一口不甘怨气选定压胜物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缺你这么一个,所以你用不着遮遮掩掩的,没人会关心你是怎么上的道。” 红满西误以为沈戎是在焦虑身上的秘密被自己说破,出声安抚道。 自己上道这件事,总算有个来头说法了. 沈戎心头暗松一口气,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苦笑:“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大人您,是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马屁就别拍了,膈应的慌。”红满西直接了当道:“我虽然没兴趣跟你一起赌,但你能做到这一步,也算不易,说吧,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属下什么都不要,只要满所您能看到属下的忠心就够了。” 红满西冷笑一声:“这样啊?行,那你的忠心老夫知道了,自个儿忙去吧。” “这” 沈戎表情尴尬,见卖乖不成,立马老实道:“属下想知道该如何选定命途,提升命数!” 压胜上道,食气改命。 命途的诱惑力是任何一只倮虫都无法抵挡的。 因此红满西对沈戎提出的要求丝毫不感觉到意外,在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地有东南西北,横生八道。人分五仙五虫,共称十类。” “天地人神鬼,鳞毛倮羽介。神道邪、人道贼、鳞道淫、毛道恶,地道招兵买马、介道占山为王、羽道偷因窃果、鬼道升棺发财。要选定命途,关键就要看你用什么方式将气数锤炼为自己的命数。” “地道以正缘奉仙出马、神道以信仰塑造尊名、人道以技法开宗立派、鬼道以阴途官职升命,天道则早已经销声匿迹,不复存在。而五虫之类,除了倮虫,其他四虫皆以血脉传承为主,外人难以触碰。” 沈戎凝神静气,等着对方后话。 “你是出生在东北道的倮虫,按理来说,最适合你的自然是地道命途。如果没有出这档子事,老夫倒可以为你引荐狼家仙,捆窍通灵,开堂立旗,省去一番功夫,但现在.” 红满西突然停下话音,沉吟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上地道,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不过,你与其舍近求远,转头去寻求其他的命途,倒不如就抓住眼前这个便宜师傅,让他来教你如何上到人道命途。” “我?”叶炳欢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愕然开口。 红满西冷眼看来:“有什么问题?” “那当然没有了。”叶炳欢连声道:“既然满爷您这么看得起人道命途,在下一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谅你也不敢有。” 红满西说罢,将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扔到沈戎面前。 “这个东西你拿着。” 令牌的材质非金非玉,入手颇为沉重,正面竖向刻着八个字:狼家先锋,戮敌护庙。 “满所,这是.”沈戎疑惑问道。 “既然你走不了地道命途,那我就帮不了什么,只能从其他地方给你找补。” 红满西说道:“这块令牌你拿着,就当是给你的奖赏。不过能从这里面赚到多少好处,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沈戎翻看着手中的令牌,正要询问这东西有什么用处,抬头就见到红满西已经重新将那副圆框眼镜架上了鼻梁。 这是给自己下了逐客令。 沈戎见状也没有再多话,拿起叶炳欢,识趣起身,退出了门外。 房门合拢的瞬间,一道调侃的笑声突然在沈戎耳边响起。 “得罪了胡家,走不了地道命途,只能去走人道命途.啧啧,小子,你的点可太背了。” 一道不过拳头大小的半透明虚影漂浮在沈戎的眼前。 这东西长着一张毛发凌乱的狼脸,却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如人一般直立而起,双手背在身后,凌空来回踱步。 画面看着诡异,但沈戎如今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没请教大仙名讳?”沈戎恭敬问道。 “好说,本仙符离牙,乃是红满西麾下堂口‘四梁八柱’之一的圈堂堂主。” 狼脸上覆满棕色的毛发,看不出狼龄老幼,不过说话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傲然道:“按道上的规矩,你小子得叫本仙一声九爷!” (本章完) 第18章 白仙结缘 第18章 白仙结缘 夜幕笼罩,雪满四野。 位于五仙镇南城郊区的满仓里灯火寥落,只有厚厚的积雪反射着天上的月光,照亮一间挨着一间的破烂土坯房。 牢牢相靠,紧紧依偎,像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穷人簇拥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间,抱团取暖。 此刻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其余的人户早已经爬上炕头缩进被窝,唯独罗家的屋子里忙得正是热闹。 暗淡的烛光照着斗室,一块十分少见的白瓷牌位被供在红绸包覆的高台上。 还冒着热气的粘豆包与红鸡蛋呈‘品’字摞了起来,三柱细香插在如潮水般涌动的烟雾中,落下的灰烬已经快要将炉子给堆满。 供台的正前方,年过甲的罗老头正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不断往火盆子里添着纸钱,嘴里念念叨叨。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凝在眉头间的苦涩被高温烤了出来,糊在脸上泛着阵阵油光。 “丫头,白奶奶的仙躯还没有缝好吗?!” 老头回头焦躁的嚷了一声,将一个缩在角落中的半大丫头吓了一跳。 “马马上就好了,爹。” 小姑娘神色紧张,攥着剪刀在白纸上比划,将上面提前绘好的图案慢慢裁了下来,接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布包,取出一枚寸长的动物尖刺,在末端系上一根细细的红线,小心翼翼的缝制起来。 整个过程虽然磕磕绊绊,但万幸还算是顺利。 等密密麻麻的红色针脚沿着纸片的边缘走完一圈,剪纸就被缝成了一件纸衣,模样也终于呈现了出来。 这是一道手拄拐杖的佝偻身影,可脖颈上却空空如也,留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像是专门给什么东西留的门儿。 “爹” 罗家丫头捧着这副奇怪的‘身躯’,嘴里轻轻喊了一声。 噼啪 恰在此时,供桌上的油灯忽然爆出一朵灯,门口的打满了补丁的挡风帘也在此刻被人掀了起来。 “白先生,您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罗老头回头看见来人,连忙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毕恭毕敬躲到一边。 这人上身穿着件脏兮兮的羊皮袄,下面则裹着条黑布裤,打扮卖相看起来并不比罗老头好到哪里去,但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 “嗯。” 只见这位‘白先生’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迈步站到供台正前方,对着那块白瓷牌位拱手作揖,随后右手一晃,一只造型古旧的铜铃铛便落入了掌心之中。 叮铃铃. 铜铃铛晃了三响,声声清脆入耳,激起罗老汉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捧出五只洗的干干净净的大瓷碗,照着东南西北中的方位摆上供桌,斟满白天特意买来的陈年好酒。 罗老汉这边刚忙活完,罗家丫头立马跟上,将那具纸缝的‘仙躯’恭敬摆在白瓷牌位前面。 “哎” 白先生昂首起音,一声悠长的唱调陡然响起,右手摇铜铃铛,左手捏法决,边念边唱。 “东山尖儿顶白毛风,老蒯拄杖出雪洞。背驮灵芝草三棵,爪挂五味子两盅。白山黑水借条道,罗姓门庭亮堂灯。三柱高香通天路,一碗烧酒请老仙儿哎” 唱音袅袅,绕梁不绝。 忽然,歌声中挤进了‘砰’的一声闷响。 只见那房梁上竟掉下来一团雪白的刺球,不偏不倚,正正好就落入了那具纸身脖颈上的空洞,进了‘仙躯’之中。 “大仙显灵了,是大仙显灵了.” 罗老汉难以压制脸上的激动,一把擒住自己闺女的后颈子,半点也不惜力,按着少女,父女俩一同往冷冰冰的地上抢去。 与此同时,香头上飘散的青烟蓦然拉成了一条直线,宛如活物一般,朝着白先生的鼻孔就蹿了进去。 白先生霎时如触电一般,浑身抽搐发颤。片刻之后,等他再开口说话之时,传出的竟然不再是男人的嗓音,而是沧桑沙哑如一名老妪。 “罗耕富,你家媳妇儿月前染上的那场癔症,不是病,乃是你此生作孽招引来的报应,克妻误子,你命中该有此劫” 幽幽话音中,罗家丫头听见大仙说起了自家娘亲患病的缘由,原本贴着地面的脑袋立马抬了起来,眼眶中盈着泪光,满是幽怨的看着自己父亲。 “弟子知道错了,求大仙开恩,救救弟子的老妻,求求大仙,求求大仙” 罗老汉以头抢地,砸得‘咚咚’作响,顷刻间额头上就见了血。 “人生在世,早有注定,一饮一啄皆为命运,不可能更改,不可忤逆。我等仙家顺天而行,不能插手这些人间俗事.” 鲜血覆面而流,与老汉悔恨的泪水混成一团,模样凄惨难言。 “求大仙开恩,求奶奶开恩啊。” 罗老汉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只字不提,只是不断的哭喊哀求。 少女跪坐在地,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浑然忘记了要给仙家磕头。 错愕、不解、震惊、怨恨,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她的眼中,染红了那双眸子。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世道浑浊不堪,仙凡注定有别,可是.” 白先生垂首佝偻,右手虚杵着一根拐杖,来回走动数次后,蓦然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本仙与你家有几分昔日的缘分未了,今天便为你化了这一劫吧。” “多谢白仙奶奶!” 罗老汉听到这话,又是一番感激涕零。 只见这位被仙家上了身的白先生抬手一挥,立刻有寒风撩帘而入,卷起盆中一张还未烧完的纸钱,飘飘荡荡,恰好就落在了罗老汉的身前。 明明是自己亲手绞的空白纸钱,如今却写满了一个个蝇头大小的字眼。 这在罗老汉的眼中,无异就是大仙怜悯,为自己的媳妇赐下了救命的药方,当即如获至宝般捧在手中,连连叩头。 “铃响三遍天放亮,老圣收法回仙堂。留下药渣埋灶坑,驱瘟避瘴保家常。刺球滚过东墙根,雪地梅印两行。待到开山采药日,黑土台前再焚香” (本章完) 第19章 签契收钱 第19章 签契收钱 铃声清脆,白先生放声高唱。 荒腔走板的歌声中,就见台上那只体型娇小的白色刺猬忽然挣破了纸衣,从供台上滴溜溜滚落下来,贴着墙边一溜烟儿跑的无影无踪。 仿佛真是有仙家从体内离开一般,白先生的口鼻中突然喷出一股浓浓白烟,浑身立时汗如雨下,缓缓睁开的双眼中满是疲倦,趔趄后退,跌坐在一根条凳上。 “多谢先生为老汉媳妇治病救命,这是一点小小的孝敬,还请先生不要嫌弃。” 罗老汉早就跟有过经验的邻里打听清楚了求仙问病的规矩,不顾一身肮脏的血迹,亦步亦趋凑到白先生跟前,从怀中拿出了一迭用红纸封好的黎元。 薄薄的红纸中装不了多少钱,但已经是他如今所有的积蓄。 “仙家化灾解难,看的是缘,不是钱。如果你与仙家无缘无分,即便是奉上万贯家财,也绝对请不到仙家下凡临尘!” 白先生对罗老汉奉上的钱财看都不看一眼,抬手便将其推开。 “这个我们自然明白,多谢先生操劳,多谢白奶奶开恩。” 罗老汉感激涕零,连连弯腰作揖,却见白先生摇了摇头。 “看来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 “啊?” 罗老汉疑惑不解,顺着白先生的目光转头看去。 就见自己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直愣愣的杵在原地,正盯着供台上的那块白瓷牌位怔怔出神。 “白奶奶跟你家丫头的前世结下过一段善缘,因此今天才会专程遣我来此,为你家破灾解难。如今此间事了,你们家跟白奶奶的缘分也算尽了,我也该走了。” 说话间,白先生摇晃着站了起来,步履沉重走到那方供台前,看样子是打算将那块白瓷牌位给取下来带走。 上了台的牌位,哪里还有摘下来的道理? 罗老汉面露惊慌,赶忙扑抢上前,一把将红包塞入白先生的怀中,然后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连声哀求道:“千万使不得啊,先生。老汉一家受奶奶如此大恩大德,正该为奶奶立牌供奉,子子孙孙一代代上香祭拜,您现在要是把牌位带走了,老汉这恩还怎么还啊?” 白先生闻言微微皱眉:“你是想供白奶奶为保家仙?” “那是当然。” 罗老汉点头急声道:“就算老汉和媳妇没这份福分,可先生您刚才也说了,这丫头上辈子可是跟白奶奶有过善缘的,她现在投胎到了老汉家,这份缘分自然就该落在这家里,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啊。” 农家汉性情淳朴,但并不代表就什么心思都没有。 刚才仙家显灵的场景,他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份难得的福缘留在自己家中。 就算不能保佑自己家宅兴旺,子孙绵延,但是日后要是再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至少也能有个求神拜仙的门路。 白先生沉默片刻,回头深深看了眼还在出神的罗家丫头,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罗家要想留下这块牌位,续上这段缘分,也不是不行。” 罗老汉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脚下一弯就要再次跪倒。 可还等他的膝盖碰上地面,就听那白先生话锋一转:“不过白奶奶乃是山上的仙家,信徒千万,她老人家的庇佑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赐下的,得有规矩,有章程!” “那是肯定的,肯定的。”罗老汉谄媚笑道:“先生您尽管吩咐,哪怕是砸锅卖铁,小老儿也一定照办,绝无二话。” “仙家可看不上你的俗钱,某家也不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神棍。” 兴许是感觉到了罗老汉的诚意,白先生眼中的冷漠终于稍稍融化了些许,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从袖中抽出了一张迭好的黄表纸。 白先生双手一抖,将黄表纸展在桌上,只见其上图文并茂,写的是满满当当。 罗老汉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但是不妨碍他看懂了中间的那副图案。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盘腿坐在六层重迭嵌套的圆环中,左手把着一只药锄,右手捏着一串铜钱,身下长满了各种珍稀名贵的药草。 原来这就是白奶奶的法驾真容. “红布铺案五谷全,黄纸血印押两边。您保我门六畜旺,我供您座长生龛。初一十五鲜果供,三六九日艾草烟。背祖弃誓天地鉴,万针穿心不留全” 白先生手舞足蹈,边唱边跳,随后指着黄表纸右下角的空白处,对着一脸茫然的罗老汉说道:“将你的血印盖在这封契书上,便能把这份缘分给续上了。从今往后只要罗家上下虔心供奉,日日夜夜香火不断,白奶奶自然会保护你全家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请大仙还要签契书?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还有这一茬啊! 罗老汉心里头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一想到今后自家便能得到仙人福荫,当即也不再犹豫,将右手拇指凑到嘴边狠狠一咬,抹匀了鲜血就要往空白处盖去。 “心诚者血红,奉仙者家旺,盖印迎大仙,福禄绵又长。左邻右里望穿眼哟,先人后人盼穿肠.” 盖!盖!盖! 冥冥之中,似有无数声音在罗老汉的耳边放声呼喊,里面有他的日夜祈求的祖宗先人,也有他尚未谋面的子孙后代,此刻都在催促着他签下这封契书。 仿佛只要烙下血印,他们就能在幽冥中得到保护,在往生中得到指引,在来世中得到庇佑。 罗家的命运,将从此刻开始改写。 “盖!” 罗老汉双目赤红,脸色狰狞,拇指重重落下。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如泥塑木偶般呆愣原地的罗家丫头,如同重获了灵智一般,回头看向自家门口。 “哪里来的野仙,好大的胆子,没有城防所的许可,居然就敢在五仙镇撂地开堂,签契收数?” 风雪呼啸暴烈,将那块破烂的风挡直接扯了下来,为闯入之人扫平了阻挡。 藏青制服,黑檐警帽,手提短棍,面带凶意。 来者不是旁人。 正是沈戎! (本章完) 第20章 偷渡野仙 第20章 偷渡野仙 城防所的巡警怎么会找来这里?! 白先生一脸震惊望向来人,眼中同时还夹杂着浓浓的困惑。 他不明白自己才刚刚混入城中不久,眼下第一单生意都还没开张,怎么就被城防所给盯上了? 这完全没道理啊!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如今人已经站到了面前,自己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一旁的罗老汉同样被惊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强行拽了过去。 白先生脸上伪装的虚弱消散的一干二净,将罗老汉挟持在身前当做人质,目光凶狠的看着沈戎。 “你不要轻举妄动” 尖锐的话音不过刚刚出口,白先生只感觉眼前一,一股暴烈的劲风已经压到了面门之前。 白先生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便被一警棍狠狠抽在脸上,霎时鲜血四溅,横飞着撞进供台之中。 那块看起来无比珍贵的白瓷牌位摇晃跌落,‘咔嚓’一声摔得粉碎。 “还想抓人质?冲你现在的行为,九爷我就算把你就地正法,白家也没有任何话说,你信不信?” 白先生瘫倒在满地狼藉之中,扬起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我” 砰! 又是一棍结结实实抽在身上,白先生霎时放声哀嚎,痛得满地打滚。 “我什么我,老实交代,你有没有虚空法界颁下的开堂手续?” “没” 砰! “没有?没有还敢签契收数,那就是明知故犯了?简单,小沈动手吧,直接打死了事。” “狼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事发突然,一旁的罗家父女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为自家破灾解难的白先生一个箭步滑跪到那名巡警的面前,跪地叩首,连连求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城防所的巡警会突然闯进自己家门。 更想不通,为什么代仙行善,法力高强的白先生,会被三警棍就打散了一身仙家气,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在一介凡人面前卑微至此。 如此冒犯仙家,神通广大的白奶奶为何还不现身惩罚?! 沈戎一样也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因为他此刻的角色只是一个打手罢了。 对方叩拜的对象也不是他,而是负手站在自己肩上虚幻身影,符离牙。 “敢犯就要敢认,挨打就要立正。” 符离牙冷哼一声:“白家也是天生披甲,敢跟毛道命途捉单放对的狠角色,你骨头这么软,还怎么当白家子弟?你家祖上是谁,报个名字出来!” “狼爷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小的出身卑微,正是因为没有本家大仙依靠,所以才偷跑下山。但小的以往从没有害过任何一只倮虫,望狼爷开恩,给小的一条活路啊。” 白先生神色凄惨,哀求不断。那张脸上泪水混着血水,格外可怜。 见对方的模样不似作伪,符离牙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狐疑,问道:“你当真是初犯?” 白先生见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断点头,忙声解释道:“千真万确啊,狼爷,小的要真是惯犯的话,也不会找上这种连一钱气数都凑不出来的破落穷户啊。” “这倒也是.” 符离牙昂首环顾,入眼皆是一片寒酸简陋,语气这才稍稍放缓,但依旧没有放过对方的意思。 “不过就算你是初犯,能免了死罪,但活罪一样难逃。” “您放心,规矩我懂,我懂。” 白先生连连点头,随即一脸肉疼的摊开手掌。 下一刻,就见一片稀薄的黑气从他的掌心中徐徐冒出,交错缭绕,形成一个黑色的气球。 沈戎看着那枚黑球的浓度和数量,略略估算,心里便大概有了数。 只有一钱气数. “就这么点?” 符离牙狼眸发冷,两根尖锐狼牙从唇下翻出,凶相毕露。 “还有,还有” 白先生神色愁苦,伸手在怀中摸摸索索,半晌才又摸出了一枚铁命钱。 “狼爷,这是小的全部家当了.” “看来又是个穷到只剩铤而走险的货色啊。” 符离牙叹了口气,随即伸出右爪遥遥一招,将气数和命钱一同收入了袖中。 “以后无论你是想要做保家收钱,还是收人出马的生意,只要是在五仙镇的地头开张,都要先给城防所上供,要是下次再被狼爷我发现你偷偷摸摸,可就没有钱买命这种好事了,明白了吗?” 白先生听懂了符离牙的暗示,一双眼珠子当即在青黑发肿的眼眶中滴溜溜一转,口中发出几声古怪的叫声。 下一刻,一头白色的刺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四根短爪跑的飞快,凑到白先生身旁,竟然从口中又吐出了一枚铁命钱。 “不瞒狼爷您说,小的以前就听其他的仙家说过,五仙镇之所以能够成为东北道五环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全仰赖有狼家在此坐镇主持,戍卫一方。” 白先生谄媚笑道:“小的在进城之后,其实一直都想找机会上门拜会狼家的各位老爷,只可惜没有门路,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今天得缘,能见到您老人家的仙颜,实在是三生有幸,这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狼爷您别嫌弃。” 拿钱买命,只出五成。 贿赂牟利,家财尽起。 对方这番操作,让冷眼旁观的沈戎都不禁在心头感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世上能为一钱命数豁出去的,不止有英雄汉,还有这些地道仙。 “你小子还挺上道,值得栽培。” 符离牙满意一笑,将命钱收起,随即摆手道:“今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这单也别开了,吸穷人的血没什么意思?等回头爷爷我再给你找点好门路,让你也能在五仙镇吃上一口饭。” “多谢狼爷,多谢狼爷!那小的立马滚蛋,不耽误您的时间。” 白先生喜出望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抬腿就准备向门外走去。 可就在他刚刚迈开一步的瞬间,耳边却又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看来他身上是真没什么油水了,宰了吧。” “嗯?” 铮! 一道寒光炸进白先生颤栗的瞳孔之中。 只见沈戎捉刀在手,欺身而上,横臂挥刃,干净利落斩开了白先生的咽喉,起脚正蹬,将对方再次踹回那片神台废墟之中。 猩红的鲜血和罗家父女的尖叫同时暴起。 “杀杀仙人了!!!” (本章完) 第21章 混沌命数 第21章 混沌命数 “这些偷渡下山的野仙,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诓骗无知倮虫为他们充当出马的工具,开设违禁堂口,大权独揽,并不会和弟马结下正规的生死契约,所以弟马的死活对他们而言并无太大的影响。” 符离牙双手环抱于胸前,站在沈戎肩头,一脸轻蔑道:“要想彻底杀死他们,光是杀了弟马还不行,得斩了他们的仙躯灵体。” “你们竟然骗我?!” 符离牙话音刚落,就见那具本应该殒命的‘尸体’竟又再次站了起来。 白先生满脸怨毒盯着沈戎,黑色的地道气数从他的七窍中流泻而出,顷刻间笼罩全身,在肩背上凝聚出一根根锋利尖刺,宛如一头直立而起的黑色刺猬,朝着沈戎冲撞而来。 “姓叶的,该你干活了。” 符离牙吩咐一声,叶炳欢的声音紧跟着便在沈戎的耳边响了起来。 “刺猬.啊,不对,是白仙,这类仙家擅长怯邪退魔,寻药治病,但因天生披挂刺甲,肉搏实力同样不弱。剖杀之时,要特别注意寻找对方甲胄的薄弱之处.” 沈戎神色专注,仔细听着叶炳欢的讲解,体内气数奔涌而出,缠绕手臂蔓延,反手一刀劈向冲撞而来的黑影。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火四溅,被斩断的尖刺朝四面横飞,钉入墙壁后化成烟气消散,留下一个个指头大小的空洞。 “力气还不小” 沈戎心头暗骂一声,脚下向后连退了数步,握刀的手臂微微颤抖。 相较之下,模样骇人的白先生则表现的更加不堪,被沈戎一刀直接劈飞了出去,在墙壁上撞出一道人形深坑,弹落在地。 “当然了,一般成了气候的白家仙是不可能让人轻易破开他们的护体甲胄,所以通常情况下,我会选择先泄了对方的狠劲,再慢慢寻找对方身上的破绽。” 叶炳欢说道:“这门技艺,便是从屠宰百种千类的经验提炼而出,名为屠眸。” 白色的人道气数从剔骨尖刀中反涌入沈戎的双眸,他眼中的画面顿时为之一变。 沈戎转头四望,就看见房中的一切桌椅陈设都变得模糊不清,变成了一团团无意义的色块。手中握着的剔骨尖刀被一团白色的火焰取代,盘坐在肩头的狼仙符离牙被一片黑色的雾气所笼罩。 至于蜷缩在角落中的罗家父女,此刻在沈戎的眼中,则只有丝丝缕缕浅淡的灰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黑色地道,白色人道,灰色倮道气数和命数的颜色相互统一。” 沈戎垂下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寻觅着属于自己的气、命两数。 可下一秒,映入沈戎眼中的,却是一片非黑、非白、非灰的难以形容的迷蒙混沌! 异常不止如此,沈戎骇然发现,如果自己按照叶炳欢刚才指引自己施展‘屠眸’技法的行气路线来调动气数,那自己的气数便会转换为白色的人道气数,但是效果同样不变。 这一幕,就仿佛是沈戎的气数和命数,可以依照他的意志,模拟演化人道命途,施展人道技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戎心生困惑,蔓延的思绪却被在下一刻,被一声绝望的怒吼所打断。 “为什么要骗我?!” 白先生面目扭曲狰狞,依旧沉寂在被符离牙骗走了一身家当的愤怒之中。 而在沈戎的眼中,他已经褪去的人形,显露出了白仙本体,所剩无几的地道气数势如沸水,翻涌不休。 嗖!嗖!嗖! 一片密集的破空声中,无数尖刺如利箭般攒射而至。 身陷命财两空的绝境,这头白仙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跟在尖刺之后飞身扑出,不顾一切要跟沈戎拼命。 民居逼仄狭窄,闪转腾挪的空间极为有限。 沈戎竭力躲闪,依旧被数根足有巴掌长的尖刺扎进体内。 “吱!!!” 刺雨刚过,刺耳的锐音已经逼到近前。 这头白仙凌空抱身,蜷缩成团,一身尖刺根根突出,宛如一颗黑色刺球飞旋着撞向沈戎。 千钧一发之际,沈戎腰身猛然向后一折,几乎与地面平齐。 在避开刺球撞击的瞬间,沈戎专注的视线捕捉到了刺球上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果断转腕挑刀,刃口精准切入了缝隙之中。 噗呲! 血水喷溅,一截断臂掉落在地。一同被斩断的,还有一条灵体利爪。 “对了,就是这么慢慢来,只要是畜生,见血就必红眼。等他一着急,破绽就会暴露出来。再多来两刀,狠劲自然而然就会流泻干净,到时候你就可以慢慢炮制.” 叶炳欢原本满意的话音突然拔高起来,被惊出了乡音:“唉唉唉,你搞咩啊?!” 只见一击得手的沈戎并没有选择抽身后退,而是果断转身,不顾密密麻麻的尖刺,将左手径直插进了那条缝隙之中,抓住了对方的断爪伤口,扬臂一甩! 原本团身成球的白仙被甩开了身体,没有尖刺覆盖的身体暴露了出来。 噗呲! 锋利的刀尖自肩头切入,斜向横拉,瞬间剖开一条巨大的血口,绿绿的肚肠脏器洒落一地。 “粗糙,真是太粗糙了。皮肉不分,筋骨不剔,像你这么蛮干,宰一头白仙能淬炼出多少命数?满打满算能有一分就算运气好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叶炳欢长吁短叹,扼腕痛惜。 沈戎却置若罔闻,只是埋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声不吭。 这副模样落在叶炳欢的眼中,那完全就是一副明知自己手艺不精,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资质驽钝的执拗模样。 笨而不知,愚且不认,这是世人常态。 真以为人道命途是谁都能随随便便上的啊? “哎,其实这也怪不了你。” 叶炳欢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人道命途和其他命途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于人道不求结缘仙家,不求天地怜悯,不求神明赐福、也不求祖先庇佑,人道只靠双手,用一份技艺逆天改命,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屠宰一道看似简单粗犷,实则是一门实打实的精细活。讲究的是快、准、狠,庖丁解牛,行云流水。因此格外重视自己的手、眼、刀,你头次上手,经验不足,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错了。” 叶炳欢话锋一转:“想当初,我五岁便开始操刀,每日于案板之前挥刀千次,剔骨百斤,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整个陈家村的肉食供应,如此整整坚持了十年,方才成功以手中刀压胜气数。以后的岁月,本人始终在屠宰一道上辛勤不懈,剖杀八道,刀下亡魂无数,直到二十三岁,才终于淬炼出了一两命数,跨过人道命途的第一道门槛,成为第九命位的门徒。” 叶炳欢似乎生怕沈戎就此一蹶不振,放弃人道命途,导致自己完不成红满西交待的差事,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耐心劝解。 “所以你千万不要怀疑自己,人道命途的常态就是入门简单,精通难。不过你老哥我相信,只要你能耐心坚持,勤学苦练,再加上我的指导,迟早能掌握屠道技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屠夫。” 一番絮叨之后,沈戎仿佛终于从气馁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开口问道:“老叶,你刚才说我这次能淬炼多少命数?” “照这头白仙的实力来看,如果你按照我的指导,利用‘屠眸’寻觅弱点,一步步将他剥皮拆骨,对屠道真意有个完成的感触,应该能提升个两分左右的命数,但现在.” 叶炳欢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估摸着大概能有个一分上下吧,这你自己应该能感觉的到,用不着问我啊?” “嗯,确实跟你说的差不多。” 沈戎点了点头,目光定定看着那两行烙印在视线中的简洁文字。 【气数】一栏,已经从之前的‘一钱三分’滑落到了凄惨的‘四分’。 这是因为那头白仙身上的气数先是被符离牙敲诈的所剩无几,在随后的搏命之中更是彻底消耗一空。 因此沈戎没有从对方身上捞到半点气数,自己之前积攒的气数反而在运用叶炳欢教授的屠宰技艺中消耗了一大截。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真正让沈戎震惊的,是在【命数】一栏后标注的分量。 一场‘不合格’的屠宰,沈戎提升的命数却远远不止叶炳欢口中所说的不到一分,而是有足足五分之多,将他的命数提升到了整整一钱! (本章完) 第22章 人道奸贼 第22章 人道奸贼 “叶炳欢十五岁便以一把屠刀压胜上道,听他说话的口气,这份成绩恐怕在命途者中也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但即便他是个天才,却依旧用了足足八年时间才存够一两命数,坐上人道命途第九命位的交椅,成为‘门徒’,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相较之下,自己才刚刚开始学习屠道技艺,却能在一次失败的‘屠宰’中提升五分命数,这其中的差距,要是被外人知晓,恐怕不是震惊那么简单了” 亲眼看到了自己在命途之上的卓绝天赋,沈戎却不像寻常人那般欣喜若狂,相反,他脸上不仅看不见半点喜色,反而越发的凝重。 妖孽天才被万人膜拜,所到之处无往不利,无人可挡,那只是存在于幻想中的故事桥段。 被人开膛破肚,敲骨吸髓,挖出你一身秘密,扼杀在弱小微末之时,这才是真正的人世常态。 越是特殊,便越是危险。 压胜食气,逆天改命。命途者上道,争的是一口气,搏的是一条命,无一不是心高气傲之辈,目的也都是为了成为世间主角,雄踞一方,怎么可能容许有人以无可匹敌的姿态碾压超越自己? 沈戎眼下的处境,无异于稚童怀巨款行于闹市,但凡稍有不慎,下场必然是被人生吞活剥,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沈戎当下面对的难题,还不止只有这一道。 他体内那不属于八道中任何一道的混沌命数,同样可能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甚至沈戎还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自己命数的特殊一旦被曝光,所引发的震动要远比淬炼效率更加的夸张。 要知道,无论是叶炳欢,还是红满西,他们在跟沈戎谈及命途之时,从没有提及过有人能够横跨不同的命途。 反倒是屡次提醒过沈戎,在上道之后,便如卒子过河,再无半点回头的可能。 可想而知,命途只能单行,是命途者人人皆知的常识,同时也是无人质疑的真理。 但现在混沌命数的出现,无疑已经彻底打破了所有人默认的常规。 可就在沈戎心头惴惴不安之时,一个曾经被他抛诸脑后的念头又再次浮现而出。 “命途八道,难不成自己真能八道横行?” 念及至此,沈戎的一颗心再也按捺不住,变得火热了起来。 特殊是危险不假,但同样也是一次弥足珍贵的机遇! 虽然沈戎心里清楚,自己如今连人道都还没走明白,更不用谈去染指其他命途。但自己只要能将命数的特殊之处妥善隐藏起来,日后未必就没有扮猪吃虎,或者是吃狐的机会! 沈戎心头自语:“枪已在手,现在就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兄弟,你这是在想什么呢?你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啊。” 就在沈戎埋头思量之际,剔骨尖刀中忽然传出叶炳欢担忧的询问。 从他的角度,能够清楚看见沈戎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时而阴沉,时而凝重,时而欢喜,时而振奋,情绪起伏不定,分明就是被打击的不轻,已经有了些许神志错乱的迹象。 这种情况,叶炳欢可太熟悉了。 “人道命途是公认的难行,遇见瓶颈难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虽然你的资质不算出众,但你有我这样的名师倾囊相授,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一定能够成功掌握屠道技法,成为一名合格的人道命途。” 见叶炳欢还在自吹自擂叭叭个没完,名为符离牙的狼家仙终于忍不住,冷笑开口:“叶炳欢,九爷我刚才听你说句什么剖杀八道,对吧?没看出来你还挺横啊。” 符离牙眼神睥睨:“那我倒想问问了,你刀下有杀过狼家子弟吗?” “九爷您别跟我开玩笑,那肯定没有啊。谁不知道狼家仙在整个地道中那都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我怎么可能是对手?” 面对符离牙的质问,叶炳欢方才那番指点江山的昂扬气势顿时一落,连声陪笑。 开玩笑,符离牙可是红满西堂口麾下‘四梁八柱’中‘圈堂’的堂主,专门负责为堂口揽活赚钱,地位非比寻常,他当然不敢得罪对方。 这年头,能赚钱的那才是大爷! 叶炳欢嘿嘿一笑:“是我话多了,九爷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符离牙懒得跟这头油滑市侩的‘人贼’过多计较,转头看向沈戎道:“小子,你别听他在这里张着嘴巴胡咧咧,人道要真只能靠着勤学苦练来提升命数的话,说句难听的,早就被其他命途赶尽杀绝了,怎么可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沈戎小心收敛自己的念头,闻声问道:“那九爷您的意思是,人道命途还有其他方式能提升命数?” “那些都是歪门邪道,不可取。” 叶炳欢忍不住在一旁小声嘟囔道:“而且你现在跟我学当屠夫,上哪儿走捷径去?” 只可惜一人一狼根本就不理会他,叶炳欢见状干脆不再吭声。 符离牙点头道:“当然有,不过要想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彻底说清,三两句话还不够。” “请九爷指点。”沈戎恭敬拱手。 “在咱们命途道上,有句话叫做‘神道邪、人道贼、鳞道淫、毛道恶’,你之前应该也听老满说过。虽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咱们不能一棒子全打死。但人道的这个‘贼’字,倒是说的十分妥帖恰当。” 符离牙娓娓道来:“这个贼,主要有两个说法。头一个,便是在于上道命途的核心关键,压胜物。” “像地道命途,压胜物那就得必须得是上位仙家亲自颁发的开堂令旗或者仙家法相,这才属于正宗,才能算作是正缘。反之,谁要是敢无令开堂,那就是乱了流程,坏了规矩,就是自找孽缘,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刚才那头死在你手里的白仙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到了人道命途这里,好好的规矩硬是被他们鸡贼的钻了空子。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明八门、暗八门,不管是什么行当都能被他们鼓捣出压胜物。就连那岔开腿做生意的窑姐儿,我听说也能拿肚兜来压胜,你说这像什么话?” 符离牙似乎对人道命途的偏见不小,一字一句尽显轻蔑和鄙夷。 (本章完) 第23章 地道牛马 第23章 地道牛马 符离牙神色轻蔑,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道命途规矩败坏,就注定只能是一盘散沙,见风使舵,各行其是。一个个口口声声说什么‘行走江湖,以和为贵’,实际上做起来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惹人耻笑。” 沈戎心念疾转,敏锐抓住对方话语中的重点,疑惑问道:“九爷,那有资格颁发开堂许可的上位仙家都有哪些?” “自然是胡、黄、白、柳、灰,这‘内五家’了。”符离牙语气骄傲道:“当然还包括极少一部分有资格进入祖宗庙接受供奉的外家大仙,狼家的大教主就是其中之一。” 沈戎虽然因为胡诌的原因,只能选择上道人道命途,但随着混沌命数的出现,让他心头又燃起了一丝火焰。 眼下难得有机会能够深入了解一条命途,沈戎当然不会放过,当即继续问道:“九爷,我刚才听您说那头白仙是从山上偷渡进城,不知道是哪座山?”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问这个问题。” 符离牙右爪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随后摇头晃脑道:“此山非彼山,不在浊陆黎国之内,而在虚空法界当中。” 这是什么意思? 沈戎闻言不禁面露惊讶,难道说浊陆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 “虚空法界是所有地道仙家共同的祖地所在,无论是哪家哪姓,其根基都在虚空法界当中。而仙家想要从虚空法界降临黎国,历世修行,就得像我刚才所说,得到上位仙家的许可,这才叫‘合法下山’。” 沈戎安静听着符离牙的讲解,时不时跟着点头。 符离牙知道红满西对沈戎颇为看重,因此当下也不藏私,将地道命途的消息掰碎揉散,详细说了出来。 “一名仙家在合法下山之后,就要先找到一名和自身命数、脾行、理念契合的有缘人,与之签下‘命契’,订下同生共死的盟约,引导对方压胜食气,开窍通灵,直到这名弟马成功在五脏六腑中开出堂口,方可入主其中,成为一堂教主,积德行善,砥砺修行。这个过程,就叫做‘出马’。” 话音刚落,符离牙忽然从沈戎肩头一跃而下,飘落到那张黄纸契书的旁边,脚尖一点,整张黄纸契书立刻化为齑粉。 “而那些不守规矩的野仙,无外乎都是因为拿不到上位仙家的许可,却又不甘心在虚空法界之中庸碌终生。所以才会不择手段偷渡出界,窃占一名倮虫的身体苟存,想方设法诓骗其他倮虫和他们签下这种单方面压榨的‘伪命契’,进而实现自己骗气夺命的目的。” 符离牙话音转冷:“这种‘伪命契’一旦签下,从此便为奴为婢,生杀予夺尽在他人之手。如果让这些不守规矩的野神上了供台,成为了保家仙,那家中所有人的气数都会逐渐被掠夺蚕食一空,最后的下场就是家破人亡,无一善终。” 一边是手续完善的正式工,有完整的规章制度约束。 一边是非法越界的偷渡客,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沈戎下意识将符离牙话中蕴含的信息抽丝剥茧,总结归纳成自己便于理解的结论。 同时也联想到,之前被自己杀死的赵灰三儿,显然对方就属于是后者。 至于地道命途如何赚取气数,‘保家仙’三个字就已经说的很清楚。 就是收倮虫的保护费 沈戎沉默片刻,将获取的信息整理清楚,这才继续问道:“九爷,既然这些野仙行事卑劣,死有余辜,那为何您刚才在进门之前,要叮嘱我不要着急动手,先等您跟对方盘盘道,再看情况而定?” “命途可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符离牙发出一声沧桑感慨,解释道:“虚空法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里面山头挨着山头,仙家们亲戚套着亲戚。你别看刚才那头小刺猬落魄到了要去当偷渡客,但他毕竟也是姓白,你要是不先弄清楚对方是否跟如今掌权白家的那一脉有牵扯,上来就把他干死的话,很容易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沈戎心头了然,看来人情世故果然是不分世界,也不分种族。 “当然了,对我们来说,赚钱才是头等大事。” 符离牙话锋一转:“命数虽然是天地无偿赠予众生,但天地也不是凭空就能创造出无穷无尽的命数。一个人在死之前,只要不是跟对手搏命到山穷水尽,将一身气数消耗的干干净净,那在他死之后,身上的气数会有一部分悄无声息的逸散返还回天地自然当中,形成一个反哺的循环,经自然造化形成新的命数,如此周而复始,才会保证天地间有生命不断出现。” “换句话说,我们能吞食的气数,是天地留给强者的奖励。所以你刚才要是直接宰了那头小刺猬,未必能拿到比现在更多的气数。” 符离牙嘴里啧啧有声道:“所以要想多赚钱,你就得软硬兼施,先把对方的来路盘问清楚,再把他身上的货抖落干净,之后再动手,这才稳当。这里面门道不少,你以后还有的学呐。” 听到此处,沈戎对地道命途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在他看来,整个地道命途浑然就是一个大型企业。 所谓的‘内五家’,可以看作是五位大权在握的股东,地位超然,手中掌握着合法出入虚空法界,也就是‘招聘员工’的权利。 而其他的仙家,有实力的,那就进祖庙当个小股东。 再差一点的,就只能依附于各位股东,替人牵马坠蹬。 至于那些无依无靠的,就只能选择用偷渡的法子,悄悄潜入这方世界,过上刀口舔血的危险日子。 如果拿人道命途和地道命途进行对比的话. 那地道命途的上道就是入职企业,从此旱涝保收,优势是稳定,劣势则是能否上道,要上位仙家说了算。 而人道命途的上道则是个体商户,上道就是创业,丰俭由人,长处是自由,缺点则是人心散漫,没有统一的强大势力。 但是这两道命途究竟谁优谁劣,在沈戎看来,还真不一定。 毕竟前世那些大企业的丑恶嘴脸,沈戎还是很清楚的。 所谓‘规矩’二字,说白了不过就是维护上层利益的手段罢了,对于最底层的命途中人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看来这条地道命途远的限制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啊,怪不得红满西会那么说” 沈戎此时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现在没有上道地道命途,否则岂不是时刻要受制于人? 牛马穿越,再当牛马,还是地道的牛马. 这他妈的不是扯淡吗? (本章完) 第24章 穷人自欺 第24章 穷人自欺 此时正在畅谈‘生意经’的符离牙,并没有注意到沈戎眼中闪过的异样。 在将自己赚钱的经验尽数传授给沈戎后,这头狼家仙又将话题绕回到对人道命途的贬低上,依依不饶。 “关于‘人道贼’的另一个说法,则在人道命途对技艺的锤炼上。虽然说技艺锤炼主要是考验一个人的资质和毅力,在人道命途中也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说法。但实际上,这里面一样也有不少不足向外人道的秘密。” 符离牙一张狼脸上满是轻蔑,冷笑道:“在人道命途中,有资格当师傅的人是不多,但徒弟的数量,那可就太多了。做师傅的广开门庭,收一票徒子徒孙,通过授艺向他们收取气数孝敬,赚的盆满钵满。他们还专门为此取了个酸不拉唧的名头,叫什么‘束脩’。” “甚至这些做师傅的,在把自身命位提升到一定高度后,还能把‘技艺’发展成为‘行当’,打铁的铺子,洗澡的堂子,唱戏的园子,干赌徒的可以开赌场,当窑姐的可以开妓院,如此一来,气数的来源渠道就变得更加广泛,淬炼命数也能更加的快捷高效。” “再退一步说,即便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蠢货,只要他家底足够殷实,也能拿命钱硬生生把自己的命数堆上去,根本用不着管什么技艺高低精通。” 符离牙语气不屑道:“所以啊,什么勤学苦练、天道酬勤,那都是穷人自欺欺人的托辞罢了。” “我” 剔骨尖刀中倏然跳出一道短促不满的人声,似乎是叶炳欢想要开口争辩,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反驳话语,只能无奈沉寂了下去。 “命途八道,各有各的玩法。或是依赖信仰,或是依托传承,或是凭借血脉,或是承恩天地,但不管是利用什么方式提升命数,都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最多算是各有长短。” 符离牙虽然对人道充满偏见,但最后这番话倒是说的中肯。 沈戎拱手抱拳,真心实意道:“多谢九爷指点。” 符离牙摆了摆手,惋惜道:“只可惜啊,你现在招惹到了胡家,要不然有老满出面为你引荐,肯定有不少狼家仙愿意与你签契结缘。有了狼家的帮助,你在命途上也能走的轻松一些.” 说到这里,符离牙忽然止住了话头,转而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九爷我还是挺欣赏你小子的。别的不说,胆子确实够大,居然敢拿自己的命来跟胡诌拼一场,有股子血性!” 听着对方的夸赞,沈戎却品出了另一番味道,心头一动,问道:“九爷,既然胡家的势力如此庞大,光是得罪他家的子弟,就能断了一个人的命途,那我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根本没有继续折腾的必要了?” “你小子少在这里套九爷我的话。”符离牙如何看不出沈戎的心思,笑骂一声:“胡家树大根深是不假,但家族大了,难免要分一个远近嫡庶、内外亲疏。如今胡家内掌权的是刚刚上任‘盛京将军’的胡镇关,并不是胡诌所属的那一脉。要不然别说是你了,老满自己也得老老实实把头低下。” “穷人担忧衣食住行,富人焦虑功业前程,谁的日子其实都不好过。” 符离牙语气感慨道:“胡诌正是因为出身旁系,所以要想出头,同样也得卯足了力气去争去抢。只有将同辈之人全部甩在身后,他才有机会进入家中仙爷们的法眼,亲自莅临到堂口中来主持大局,准他出马。否则啊,胡诌也只能成为其他兄弟姐妹的命数食粮。” 听见符离牙这么说,沈戎的眉头不松反紧,目光越发深沉。 出身显贵的纨绔子弟虽然豪横,但大多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算不上可怕。 真正麻烦的,恰好正是胡诌这种一门心思往上爬的旁系子弟。 身份和野心并存,见识与能力兼具,城府与手腕齐备,能够清楚判断自己的短板局限,知道如何利用自己手中有限的资源,能端着架子骂人,也能放下脸面摇人。 这种人一旦成势,那可就是枭雄。 沈戎沉思片刻,继续问道:“九爷,我还有件事儿一直没弄明白。” “说来听听。” “像胡诌这种出身豪门贵族的公子哥,就算要拼一个锦绣前程,那也该在内环奋斗啊,来咱们五仙镇这种乡下地方干什么?” “这还用说,乡下地方打烂了不心疼呗。” 符离牙两只前爪环抱胸前,一阵长吁短叹。 “内环水深难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管你玩什么手段,耍什么心眼,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根本没有多少余地给你辗转腾挪,想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自然是难上加难。一旦操之过急,不小心把事情做的过了火,就容易让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大人物们的脸面,可不能轻易沾灰染尘。” 符离牙语气中带了一股自嘲的味道:“可在这儿就不一样了,穷山恶水,天地广阔,大有作为。不管最后折腾成什么样,死多少人,死了谁,只要能让家中长辈们觉得脸上有光,那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黎国六环,村、镇、城、府、都、京。 环与环难以逾越,人与人贵贱分明。 在那些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内环豪门子弟眼中,他们这些奋力上道的命途中人恐怕也跟倮虫差不了多少。 怒骂世道无情,命运不公? 沈戎可没有那么幼稚无聊,也没有那份闲心。 “那胡诌盯上满叔,就是想让满叔为他卖力了?” “没错。” 符离牙直言不讳:“其实要我说啊,这未尝不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狼家虽然在外仙中也算一方不小的山头,但比起身为‘内五家’之首的胡家,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老满能抓住这次机会抱上胡家的大腿,好处自然多多。” “只可惜他死活就是放不下自己那点面子,不愿意再去给一个年轻后生鞍前马后。” (本章完) 第25章 狼家暗警 第25章 狼家暗警 事实真像符离牙说的这般吗? 沈戎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红满西拒绝为胡诌效劳,大概率不是因为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和脸面。 更大的可能,是他看清了胡诌的为人,不愿意再卷入这些豪门子弟的纷争当中,白白给别人当了炮灰。 好处再多,那也要有命拿才行。 叮铃 一声脆音在沈戎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符离牙屈指一弹,一枚铁命钱划空而过,精准落入沈戎右胸前的口袋中。 “按照‘圈堂’的规矩,出消息的和动手干活的通常是七三开。不过既然是老满亲自安排我来给你领路,那九爷我也不多占你的,这一钱命数就当给你动手的报酬了。” 其实对沈戎而言,符离牙今天对他说的这些话已经价值千金,就算一分好处都不分给自己,沈戎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眼下能有一枚命钱入袋,沈戎当即笑道:“多谢九爷。” “好说,好说。” 符离牙两手拢在袖中,乐呵呵说道:“流程我已经从头到尾带着你走过一遍了,往后该怎么赚钱,你应该心里有数了。你可以自己从那块牌子里领活儿干,分成的比例会在任务内容上写清楚,通常是按照任务的难易程度来定。” 位于福昌里的那座城防所,实际上是一块牌子,两套人马。 明面上的城防所只是为普通百姓,或者说是为倮虫们解决一些日常麻烦。 凡是涉及到命途的线索和案件,则是通过另外的渠道以任务的方式,交到一群已经上了道的暗警手中。 红满西给沈戎的那块狼家牌子,其实就是暗警的身份象征。 除此之外,照符离牙之前的讲解,城防所的暗警们还会被划分一块管辖片区,只要是在自己辖区内发生的案子,都会被强制摊派到头上,没有选择推辞的余地。 如今沈戎负责的片区,正好就是脚下这块穷人聚集的满仓里。 这可不是红满西在敷衍沈戎,而是越穷苦的地方,野仙出没的几率就越大,赚钱的机会自然也就越多。 就跟今天的情况一样。 当然,如果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大案要案,例如赵灰三儿那样,牵扯到了其他道的人,沈戎也可以上所里申请支援,或者请求其他与自己交好的暗警成员一起行动。 事后大家自行分配气数即可,方式十分灵活。 沈戎也终于弄清楚了,为什么从内环来五仙镇镀金的胡诌,会想方设法逼迫红满西为他效劳。 一头刚刚偷渡进城的野仙,都还没来得及开张做生意,就被人精准掌握了自己的行踪,更何况是其他人? 手中掌握着这样一张高效且准确的情报网,红满西在五仙镇的能量比沈戎猜测的还要强大。 “其实通常来讲,像你这样连命位都还没有的年轻人,负责的辖区都是些没什么油水的犄角旮旯,处理的案子通常也就是这些没什么大本领的小野仙,危险并不大。但现在老满把这里分给了你,他是个什么用意,沈戎你应该心知肚明。” 符离牙竖起一根爪子,加重语气道:“不过九爷我还是提醒你,赚钱的核心关键就一点,那就是安全!没了命,就算是泼天的富贵,那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沈戎你可千万不要好高骛远,这些敢偷渡下山的野仙,就没有怕死的软蛋,要是碰见了棘手的狠茬子,你最好不要想着靠自己单打独斗。狼群真正强大的地方,不是独行,而在于集群,明白了吗?” 这些道理沈戎当然能懂,老老实实点头道:“九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嗯。” 符离牙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 身为负责为堂口揽活赚钱的‘圈堂’堂主,他见过太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事情,也明白‘狼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遍通’的道理。 沈戎要是那种财迷心窍的人,那就是注定该死,任凭自己说警告再多,也无济于事。 “行了,你现在已经学会了该怎么赚钱,接下来九爷我教你怎么钱。” 符离牙脚一点,狼影闪动,再次跃上沈戎肩头,盘腿而坐,吩咐道:“走吧。” “是。” 从沈戎突然闯入,到白先生命丧当场,再到一人一狼絮絮叨叨,已经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 可一旁的罗家父女俩到现在也还是没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为倮虫的他们,也看不见以灵体行动的符离牙,只是觉得眼前这名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巡警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智,实在是邪乎的很。 要不是撞了邪,谁敢对仙家动手? 父女俩相互抱着,一齐瑟缩在墙角,呆呆看着沈戎朝着门外走去。 “对了,以后要是家中有人生病,记得去寻医问药,别搞什么封建迷信。仙家帮忙是不要钱,但有可能会要命。以后要是再遇上这种招摇撞骗的神棍,记得找我。” 半边身子已经走出门外的沈戎,脚下突然一停,回头对着父女俩说道:“以后满仓里这片,我管。” 说罢,沈戎便大步闯入呼啸的风雪,留下父女俩一脸茫然的看着满地的狼藉。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家丫头率先回神,转头看向表情呆滞的父亲,轻声唤道:“爹,方子.” “啊?” 罗老汉循声愣愣转头,在对上自家姑娘眼睛的瞬间,浑身猛的一颤,忙不迭从怀中掏出那份仙家赠予的药方。 落目细看,老汉霎时脸色苍白,如丧考妣。 只见那张薄薄的纸钱上,赫然空荡荡一片,只有潦草凌乱的纹,哪里还有能半个救命的字眼?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希望彻底被破灭的罗老汉倒吸一口冷气,手脚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神色呆滞,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纸钱脱手飘落,被寒风托了起来,摇摇晃晃,卷出门外,埋进雪中。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忽然被人撩开,一道虚弱的身影扶着墙壁慢慢走了出来。 “娃他爹,家里这是遭贼了吗?” “娘,您好了?!” 罗家丫头瞪大了双眼,泪水顷刻间决堤而出,嚎啕大哭。 (本章完) 第26章 黄天当道 第26章 黄天当道 五仙镇城防所内一块牌子,却有明暗两套人马。 这种事情瞒得过普通巡警,但瞒不过有心人,城防所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马哙一早就知道了这些隐秘,艳羡异常,一门心思想要跻身暗警行列。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马哙这些年来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地道中的各大仙家,甚至连一些名声不显、排名靠后的小仙家都被他搬上过自家的神台。 可惜不管马哙如何潜心供奉,始终都没能等到任何一位仙家降临凡尘,与他结下善缘,帮助他脱离倮虫的身份,上道命途。 徒劳无功年复年,如今马哙已经行将迈入‘知天命’的岁数,要是还不能往前迈出一步,就只能无奈认命,眼睁睁看着自己气数散尽,身死命消。 若只是一头懵懵懂懂的倮虫,那这样的结局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明明都已经知道了逆天改命的法子,换谁都不可能就此甘心。 马哙亦是如此。 不过马哙认为,仙家不垂亲自己,并不是自己此生注定与命途无缘,而是因为自己拿出的诚意还不够。 所以他才会冒着风险打起了许虎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拿到许虎手里的那两枚命钱,向仙家献出一份厚礼。 原本这件事在马哙看来,并不算太麻烦。 唯一称得上有难度的,就在于如何瞒过顶头上司红满西。 至于许虎这只倮虫,则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捏圆搓扁全看自己心意。 就算对方宁死不屈,那也没有关系。许虎的身后可还有老娘和妹妹,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他把东西吐出来。 或许也是天公作美,城里竟突然冒出了一件太平教徒行凶杀人的案子,让本就素有旧恨的五仙镇和香火镇又有了擦枪走火的趋势。 乱局初显,在这种时候想找个借口敲打许虎,对马哙而言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事态的进展也确如他的预料,可偏偏就在紧要关头,居然横插进来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沈戎。 更重要的是,这个平日间特立独行,不受城防所一众同僚待见的小巡警,竟摇身一变成了驻马街杀人案中击毙凶手的英雄,而且看他那副飞扬跋扈的嘴脸,大概率还和所长红满西搭上了线。 一想到沈戎当日嚣张的作派,马哙的心情就变得异常烦躁。 “难不成到嘴的鸭子,还真他娘的就这么飞了?!” 念及至此,马哙便感觉一股股恶气止不住的往心头上涌,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摔在地上。 “老爷,您这是咋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生气?” 一道媚中带笑的声音在房中缓缓响起。 “不该问的别问,一个娘们家家的,成天瞎打听什么?” 马哙单手抚额,掌心揉着自己紧皱的眉心,语气中满是不耐。 放在平时,他自然不可能对娇妻如此冷淡,但眼下他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心里的火气根本就压不住,怎么可能还有好脸色。 可女人却像个没有眼力劲儿的粗鄙蠢妇,还在依依不饶的追问:“您就跟我说说呗,或许我还真能帮上您的忙呢?” “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咋的?” 马哙猛地掀开眼皮,冷冰冰的目光直接甩了过去。 可就是这一眼,却让马哙霎时愣在原地。 往日无妆不示人的女人,今天却是素面朝天,一身惯穿的鲜衣貂皮也换成了素净的青色裙。 更让马哙感觉遍体生寒的,是对方脸上的神态。 明明说话的声音还是那般的绵软缠人,可女人的双眼中却是空洞一片,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将马哙熟悉的勾人魅意吞噬的干干净净,只有下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去他妈的.” 马哙嘴角不住抽动,忽的蹿立而起,甩开衣怀,从腋下拔出配枪,对准了女人。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上了这娘们的贱身,还请报个名号。” 马哙干了大半辈子的巡警,见识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虽然没能上道命途,但眼力还是有的。 几乎一瞬间,他便判断出,自己的女人恐怕是被一位偷渡下山的野仙给上了身! “我马哙虽然不是道上人,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寻常倮虫。劝阁下不要一时冲动,白白误了自己的修行。” “一群在山河剧变中捡了好处,侥幸立足的畜生罢了,也配得用‘仙家’这两个字?” 女人对面前黑洞洞的枪口视若无睹,一双呆板无神的眸子忽然一眨,竟冒出瘆人的黄光。 “只有黄天大神才能拨乱反正,结束八道分立的乱世,为芸芸众生开创万世太平。” “你不是地道仙家,你是正东道太平教的人?!” 在听见女人话语的瞬间,马哙只感觉有阵阵恶寒缠上双臂,枪口止不住颤抖,情不自禁惊呼出口。 自己竟找了一个太平教徒当婆娘!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主动还是被动,这在五仙镇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可就完了。 对死亡的恐惧冲散了马哙心头的骇然,只见他双手牢牢端住枪柄,按在扳机上的手指眼看就要扣下。 “马哙,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虔心供奉那群沐猴而冠的畜生,前前后后向它们上缴了总价将近五钱的命数,旁人不知道你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我却将你的辛苦看在眼中。可直到今天,它们却连面都不露,更别谈是赐你压胜物,你难道就不怒,难道就不恨?”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娇柔的话音却如一根无形线绕上了马哙的手指,拦住了那声即将爆发的枪响。 “对它们而言,你就和这座五仙镇里的其他倮虫一样,理所应当为它们付出一切,可是,你甘心吗?” 女人挪步前移,口中轻声说道:“还是说你一身血性已经冷透,宁愿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辈子卑躬屈膝才攒下的最后一点命数也慢慢流散干净,就此认命,坐以待毙。也不敢再为自己搏一次命?” 字字句句带着难以抵抗的妖异魔力,沿着马哙的七窍往颅中钻入,马哙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表情狰狞,眼白中爬上一根根扭曲的血丝。 一股强烈至极的不甘在他脑海中翻涌,随之而至的还有多年供奉仙家却始终求而不得的委屈和怨恨。 “地分八道,人生十类,不是所有的命途都如这些畜生这般冷血。它们不愿给你的机会,神道命途可以给你,太平教可以给你!” 女人缓步上前,张开怀抱拥住马哙,将脑袋靠在他的怀中,“入教太平,命途坦荡.” “入教太平,命途坦荡.” 马哙举枪的手臂缓缓放下,双目怒睁,表情狰狞,一个字一个字重复着女人的话语。 浑然不觉,自己怀中的那颗脑袋上,露出了一抹诡异至极的满意微笑。 “黎主已死,命散众生。浊陆八方,自然就该黄天当道。” (本章完) 第27章 春曲馆子(感谢本命红财神大佬的盟主 第27章 春曲馆子(感谢本命红财神大佬的盟主) 离开了穷人扎堆的满仓里,沈戎按照符离牙的指示一路来到了北关大街。 尽管已经是月上中天,但这里依旧是热闹非凡。 老周家的酸菜,马回回的火勺,张瘸子的酱骨 一家家通宵营业的店铺和摊位紧紧挨着,出入的人群络绎不绝。 不过比起这些烟火气,藏在小巷胡同里面的脂粉香,才是这风雪黑天中最为诱人的东西。 若是随手抓住一个路人,问他哪一家的姑娘最具风情,或许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若是问他哪家馆子的名气最大,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杨柳胡同的春曲馆。 不说其他,仅仅只是春曲馆的门脸儿,就不逊色镇中任何一家的豪门大宅,一栋栋精致的雕小楼沿连一排,占了整整一条胡同。 张红挂彩,红袖飘香。风雪不停,歌舞不歇。 照符离牙的指点,沈戎专门绕道回了趟家,脱了身上的巡警制服,换了身不那么显眼的衣裳,这才踩着一地旖旎的灯烛红光,进了春曲馆。 刚一进门,沈戎还没来得及打量周围热闹的环境,注意力就被正堂中央舞台上,一对儿唱着二人转的男女演员所吸引。 只见女人站在舞台左侧,手里捏着一方红绢,掩在嘴边,满脸神色哀怨。 “三更梆子敲星星,井沿窟窿照月亮。北风卷雪糊窗缝儿,望眼欲穿在等情郎。袄盘扣解得开,铜锁挂门不用撞。火炕烙得屁股烫,前后磨蹭,我心里慌哟.” 节奏轻快的鼓点伴着那骚艳放荡的歌词儿,顿时引的台下一阵哄笑。 舞台右侧,穿着绿袄的男角手搭眉桥,另一只手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脚下踱步,似在赶路一般,嘴里跟着唱道:“夜黑风高赶路忙,只因家中娘们想。推门挑帘见笑脸,丈方热炕烧的旺。别怕旁人听了响,汗流浃背来杀痒呐” 两人对视一笑,脸上情欲四溢,同声高唱:“来杀痒咯,哎嗨哟!” “好!” 掌声雷动,场中欢笑声此起彼伏。 站在大门口的沈戎看的兴致盎然,听的分外入神。 就在这时,一名肩上搭着手巾的大茶壶凑了过来,对着沈戎就是一阵点头哈腰。 “爷,您几位?” “就我一个,来个雅间。” 回过神来的沈戎当即摆出一副豪客做派,从袖中抽出一张五元面额的黎票扔给对方。 在当下的黎国,整体的物价还算平稳,以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为例,每月的家用大概就在十元左右。节省一点的家庭,甚至五元都能过得不错。 换算成沈戎前世的概念,这里的一元黎票的价值大致相当于三百元。 城防所吃的是公家饭,待遇不高不低,像沈戎这种最低级的巡警,抛开吃拿卡要的黑钱不算,加上各种办案的补贴,每月的薪水大概在二十元左右。 因此就算是在春曲馆这样的销金窟里,用五元黎票打赏领路大茶壶的举动,也不算常见。 “哎哟,怪不得我方才只是晃眼往门口一瞧,就觉得一阵贵气扑面,差点连气儿都没喘过来,原来是老爷您大驾光临。” 碰上出手如此大方的生客,大茶壶脸上顿时笑的越发谄媚。 “您留神脚下,小的这就带您上楼。” 大茶壶当先为沈戎引路,沿着旁边的雕木楼梯直上二楼。 “爷,您应该是第一次来咱们春曲馆吧?” 进了雅间,沈戎刚刚坐下,大茶壶便迫不及待开口:“说句大实话,您今天的运气可真是太好了,咱们这儿刚刚才来了一位姑娘,身上的功夫那叫一个深不可测,深不见底,只要您一头扎进其中,保准流连忘返,不虚此行。” 沈戎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喝酒,但听对方说如此天乱坠,还是情不自禁问道:“你别拿我当愣头青,深不见底,那是有多深?” “小的哪儿敢在您面前瞎白话,瞧您的气质,一看就是文化人,把话说的太直白,小的怕污了您的耳朵。这么说吧,您老有没有听过马良的故事?” 大茶壶眨了眨眼睛,压着声音提醒道:“一个画画儿的。” “画画儿的马良?” 沈戎略加思索,猛的反应过来,脱口道:“你说的是神” “唉,对咯,就是那么神。” 大茶壶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您要是试了之后觉得不神,那小的任打任骂,绝无二话。” “那姑娘是几号.不对,是叫个啥名儿?” “叫桐儿。”大茶壶殷勤道:“我这就去给您叫来?” 沈戎眼皮一跳,一时间没听清到底是‘桶’还是‘桐’,只是暗暗记下大概,随后摆手道:“老爷我今天来不摘,只看货。” “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小的愚钝,没听明白。在咱们这儿,只有,没有货啊。” 大茶壶满脸疑惑,“您要是今儿没兴致,咱们这儿的吃食也不错,我再去给您找两个唱曲儿的作陪,保准您一样能玩的尽兴。” “你就别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了。” 沈戎拿出那块代表狼家子弟的牌子,往大茶壶的眼前一亮。 “看清楚了吗?” “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居然是狼家的老爷亲临,春曲馆上下真是荣幸之至。” 大茶壶神色一凛,腰身复又往下沉了几分,语气越发恭敬:“以老爷您的身份,看货自然是可以的。但在看货之前,您最少得先押一枚铁命钱,这是规矩,还请老爷见谅。” 叮铃 沈戎将刚刚那枚到手的铁命钱弹了出去,落入大茶壶高举过顶的双手中。 “得咧,收您押金一钱,如有看上眼的货物,这钱便冲抵货价。如果今天的东西拙劣,让您失望了,自然如数奉还,您看行吗?” “就照你们的规矩来。”沈戎点了点头,“赶紧去安排吧。” “您稍坐片刻。” 大茶壶捧着那枚命钱,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房间。 等房门重新关上,沈戎这才将目光转向左侧。 “九爷,这里真是专门供命途中人交易的地方?” 符离牙此刻正盘腿坐在沈戎的肩膀上,两只爪子笼在袖中,狼眸微阖,昏昏欲睡,似乎对这种纵情声色的场所提不起半点兴趣。 听见沈戎问话,符离牙眼皮也不抬,“怎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本章完) 第28章 主事那敏 第28章 主事那敏 房门推开,两名年轻女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当先领头的女人长相并不出众,但穿着打扮倒是颇为大方得体,长发盘头,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没有其他多余的华贵饰品点缀,手中捧着一份两尺见方,类似画册的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则端着一部带有旋转拨号盘的座机,略显特别的座机上并没有链接电话线,不知道是用何种方式来通话。 沈戎的目光在看向那名穿旗袍、捧画册的女人之时,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气数的波动。 换句话说,对方也是一名有压胜物的命途中人。 这种宛如同类相吸的感觉,是在沈戎的命价在提升之后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本能。 不过也仅仅只能分辨对方是否上道,并不能准确判断对方走的是哪条命途,身上的气数和命数又有多少。 叶炳欢教自己的那招‘屠眸’技法倒是可以看个大概,但自己此行是来看货的,又不是来杀人,开‘屠眸’显然不合适。 “你们用不着站着,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沈戎随口招呼了一声,却见那名女子抿嘴一笑,两膝微曲,低眉颔首,对着自己行了个万福礼。 “奴家春曲馆主事那敏,见过先生。敢问先生,您是头一回来春曲馆看货吗?” 沈戎眉头微皱,不解问道:“是不是头一次来,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不过您要是生客的话,有些规矩需要向先生您提前说明,以免在看货的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们这儿的规矩还真多啊。”沈戎不满的冷哼一声,“说吧。” “谢先生体谅。” 名为那敏的女子复行一礼,这才向抬手指向那部电话机,向沈戎介绍道:“我们春曲馆所有的货品,都不是采用定价售卖,而是采取议价的方式,价高者得。每次报价没有最低限制,但每一位买家最多只能出价三次。” “当然,如果某件货品着实得您喜欢,势在必得,却不慎在最后一次报价中报低了价格,就可以通过这部电话与竞争对手直接对话沟通,我们以最终买家的最后报价为准。” 那敏笑着补充道:“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大家恶意竞价,最终伤了和气。” 话说的好听,可在沈戎看来,春曲馆设立的这些个规矩,说白了就是为了推卸责任。 一旦竞价双方为某件货品争出了火气,春曲馆便可以让他们自己去正面交涉。不管最后谈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把怒气发泄到他们的头上。 “春曲馆之所以定下这些规矩,实属无奈之举。毕竟这里是东北道,来往的客人大多都是地道命途的仙家和弟子,春曲馆人微言轻,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尽可能减少矛盾发生,还望先生您能够理解。” 那敏察觉到了沈戎眼神中流露的不屑,眸中顿时泛起了愁怨,委屈悄然爬上了眉间。 沈戎这才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五官平平,但骨子里却随时随刻往外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一颦一笑中,柔情浑然天成,下意识令人心生怜惜。 “对方这是什么职业,难不成是高段位的窑姐儿?” 沈戎心中毫无半点波澜,更没有生出半点怜悯和保护的冲动,只感觉对方的一举一动全都是别有目的的矫揉造作,如同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对方演戏。 不止如此,沈戎甚至还有种将对方开膛破肚,断筋拆骨的冲动。 “他娘的,命途没走几步,怎么还把职业病给整出来了?” 沈戎心头暗骂一声,面上装作不耐烦道:“还有没有其他什么规矩,一次性说完。” 见沈戎态度如此冷漠,女人眉头不禁皱了皱,恭敬道:“最后一条,就是春曲馆只负责售卖,对货物的来路和背景概不负责。货物在售出之后引发的一切纠纷,都与春曲馆无关。” 沈戎点了点头,“知道了,现在能开始了吧?” “让先生您久等了,这就向您介绍馆内最近在售的货品。” 那敏不再耽搁,翻开了怀中的图册。 头一页上画着一块佛牌吊坠,整体使用黑白墨笔勾勒而成,细节清晰入微,能清楚看到佛牌中立着的一尊颈生三头,额长牛角的佛门恶神。 “神道命器——上部座佛教牛头明王像。固化气数三钱,佩戴后可在体内加持一道御恶佛光,具有强固意识的功效,能够防御催眠、蛊惑、同化、控制等精神攻击,效用上限为命途九位。当下报价气数五钱。” 那敏微微一笑:“您也可以用命钱来进行结算,一钱命数折算五钱气数。” 何为命器? 在来春曲馆的路上,符离牙已经向沈戎详细介绍了一番。 命器的本质,实际上就是压胜物。 形成的原理也不复杂,在压胜物的原主死亡之后,自身气数并不会像倮虫那般全部消散,而是有部分留存在了压胜物当中。 这部分气数如果长时间无人掠取,便会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与压胜物逐渐融为一体,形成一件拥有特殊功能的命器。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命器都是这般形成。 据符离牙所说,在人道命途之中,一些成就了高命位的‘工匠’也可以利用自身技艺来打造命器,甚至是提供订制服务。 除此之外,符离牙还特意提醒了沈戎一些关于命器交易中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其中说到的头一条,便是尽量别买神道命途的命器。 “神道命途的那些玩意儿,大多数效果不错,而且价格还便宜。不过你可别觉得是卖东西的打了眼,让你捡了漏,这是因为神道命器通常具备很明显的教派特征,如果你分不清这些教派的行事作风是友善平和还是暴力仇外,贸然买下他们的东西,有可能会引来仇视。” “还有啊,如果你有天在路上碰见了身上携带着神道命器,却又不是走神道命途的人,一定得小心提防。这种人要么是胆大手黑,要么就是背景够硬,不管哪种,那都不好惹的硬茬子。” 这些都是符离牙的原话。 “过。”沈戎抬手一挥,毫无半点留恋。 (本章完) 第29章 命器买卖 第29章 命器买卖 那敏似乎也料到了沈戎不会选择购买这件命器,手指早已经悄然捻起了页脚,在沈戎话音刚刚出口的瞬间,她便已经翻开了下一页。 这次图册上绘制的命器是一面三角狼牙边的令旗,旗面破损严重,已经辨认不出其上绣着何种飞禽,只能看到一只伸展的羽翼,从旁边标注的尺寸来看,整个旗身只有约莫三寸左右。 “地道命器,殷家调兵旗,固化气数四钱七分,其中存有一座残缺堂口和三名无法脱离的殷家仙。我们已经跟三位仙家谈好了,他们愿意为旗主提供侦察、警戒、追踪等服务,但每次出马要额外收费五分气数。如果是对敌厮杀,则需提前谈价。效用上限为命途九位。” 那敏顿了顿,说道:“当下的购买价格为五钱。” 这面殷家调兵旗内固化的气数足足有四钱七分,比之前那件上部座佛教的牛头明王像还要高上不少,但卖价却是一模一样。 其中的原由也不难理解,干活要额外收费,打架还要单独议价,这他娘的还是买命器吗?这分明是给自己养了三头爹! 沈戎甚至严重怀疑这东西在春曲馆内根本就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先生.” 沈戎打断对方的话,佯装粗野道:“别叫什么先生不先生的了,听着腻歪,我姓叶名炳欢,你自己挑个顺口的喊。” “我丢你老母啊.你打我的名号干什么?” 怀中尖刀微微颤动,沈戎的耳旁随即响起叶炳欢低沉的骂娘声。 那敏闻言莞尔一笑,点头道:“好的,叶大哥。奴家刚才听下面人说,您报的是狼家的名,但奴家没看见您身上有仙家跟随,想必您应该上的也不是地道吧?” “有点眼力见儿。” 沈戎也不否认,说道:“不过我这人最烦的就是别人说话弯弯绕绕,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叶大哥果然豪爽。”那敏柔声道:“我们春曲馆开门做生意,向来以宾至如归为宗旨,把客人视为自家亲人,从不做一锤子买卖。所以我们卖货不单看买家出多少价,更要考虑这件命器适不适合对方。” 那敏一脸正色道:“像这面殷家的调兵旗,就不适合您使用。” “说详细一点。” “首先,狼家和殷家虽然同属地道仙家,但两家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好。这些年有‘内五家’出面居中调停,两家的矛盾确实有所缓和,但恩情易忘,仇怨难解。如果那三位殷家仙知道了您是狼家的人,大概率会坐地起价,甚至可能在一些危机时刻出现无法调动的情况。” 那敏话音轻缓,说的十分仔细。 “其次,也是因为叶大哥您不是地道命途中人,自然无法利用虚空法界来温养令旗之中的残缺堂口,时间一长,这座缺失了四梁八柱的堂口会日益破败,从而影响命器的威力和其中仙家的实力。” “当然了,以您的身份地位,自然不难请到其他仙家出手帮忙养护堂口。但那样的话,使用成本就太高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那敏态度谦逊恭敬:“不过,这些都只是奴家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和建议,最终要不要购买,还得叶大哥您自己来决定。” 对方这番话不可谓不坦诚,不可谓不细致。 完全是站在沈戎的角度,设身处地为他分析了入手这面调兵旗可能遇见的种种弊端和问题。 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把这件货卖出去,而是实打实的在为沈戎这位顾客考虑。 沈戎略微诧异的看了那敏一眼,之前因为那些繁杂规矩而产生的不满也随之消散一空。 难怪春曲馆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确实是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那就再看看后面的货吧。” 对方说的句句在理,沈戎自然也不会头铁到自找麻烦,示意那敏继续往后介绍。 图册翻往下一页,图案色调由之前的黑白变为了彩色,看得出来从这里开始,命器的档次要高出一截。 这次展示的命器是一副圆框墨镜,镜钮的样式是点金镶嵌绛红玛瑙,两条黄铜镜腿上雕着缠枝牡丹纹,侧面錾刻的“看人识命”四个蝇头小字。 唯一的缺点,就是和那面调兵旗一样,同样处于破损状态。 在两块镜片上,有一条条细微的裂纹,看着十分扎眼。 “人道命器,望气镜。固化气数六钱,功效是能够观测精准测算旁人身上的气数总量,上限为命途八位,当下为报价七钱五分。” 能精准观测别人的气数 沈戎眉头一挑,顿时来了兴趣。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一件杀人越货的好东西。 对于命途中人而言,实力的高低当然是由命数来决定,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到了实战当中,一个人究竟能够把自己的实力发挥出多少,关键还要看他手中的气数是否充足。 说的简单易懂一点,如果把命数看作是游戏人物等级和血条,而气数则是经验值和蓝条。 气数是提升命数的必需品,同时也是与人交手的消耗品。 如果体内的气数储备不足,那在与人争斗之中,一身能力和手段很可能无法尽情施展,动起手来蹑手蹑脚,处处受限。 因此世人才会常常用‘气数将尽’这个词,来形容将死之人。 叶炳欢传授沈戎的‘屠眸’技法虽然也能查看别人的气数,但更倾向于寻觅行气路线和破绽,对于气数的多寡只能模模糊糊估算个大概的范畴。 而这件‘望气镜’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介绍中的‘精准’二字。 到了实战之中,‘大概’与‘精准’的区别,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这件命器,倒还有点意思。” 沈戎稍稍坐正了身体,仔细看着图册上关于这件命器功效的详细描述。 察觉到沈戎态度的转变,那敏十分懂事的往前挪了两步,让沈戎能看得更加仔细,同时补充介绍道:“叶大哥果然慧眼,这件望气镜不止功效拔群,更重要的一点,是它还有进一步提升的潜力!” (本章完) 第30章 二两枪炮 第30章 二两枪炮 “您其实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件命器目前处于破损状态。” 那敏抬手指着镜片上的细密裂纹,说道:“但这种破损并不是不可修复的,只要您能找到技艺高超的‘工匠’和精通气数运用的‘相士’,就能对这件观气镜进行修复,以提升其观测的上限。” 听到这话,沈戎心头不由大为意动。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之时,另一名女子手中捧着的电话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您稍等。” 那敏接过黄铜话柄听了片刻,挂断之后,对着沈戎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叶大哥,就在刚刚有客人先行一步出了价。如果您还想要入手这件人道命器的话,报价不能低于八钱气数。” 说罢,那敏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静静等着沈戎考量。 沈戎对这件人道命器当然有兴趣,而且从那敏方才的话语中,不难听出还藏着一丝暗示的味道。 修复之后能够提升观测上限,换句话说,这件命器很可能就是一个‘漏’。 自己在入手之后,就算是不为己用,拿出去转手倒卖,大概率也能做到有赚无亏。 可在仔细思量一番后,沈戎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心头的火热。 原因无他,命器虽好,却不是他当下最急需的。 沈戎很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以及可能面临的危机,最重要的他自己都不能确定对方什么时候会突然动手,这就需要他时刻做好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 所以他现在最急需的是上手就能直接使用的武力,而不是这种倾向于辅助功能的命器。 况且,现在还有其他的买家参与到了这件命器的竞价,自己现下只有一两气数的本钱,还真不一定能够争的过对方。 “看看下一件。” 念头既定,沈戎也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挥手说道。 那敏闻言抬头,眼底有一丝异样掠过,似乎有些惊讶沈戎居然会放弃这件人道命器。 不过她自忖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位了,要是再继续废话,那就显得太过刻意,反而不美。 而且她也有自信,今天一定能让沈戎把手上的钱出去,把春曲馆的人情给接下来。 “下一件货物,依旧是件人道命器,名为着附气盒子炮,也被称为夺命快慢机。在人道命途的‘匪徒’‘帮众’和‘杀手’等职业中颇为流行,是真正经历过时间和实战考验的热销命器。” 那敏笑道:“其中固化气数七钱九分,可装配二十发由人道‘工匠’特制的子弹,每颗子弹可以附着最多不超过三分的气数以提升威力,适用面广泛,实用可靠,当下报价一两。” 这件命器的介绍中并没有提及命位上限,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是武器,并不是防具或者辅助命器。 武器的威力因人而异,击杀的目标强弱有别,自然不会有命位上限的说法。 “一两气数.” 听到这个报价,沈戎眼神玩味,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个价格还真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啊。” “叶大哥您多想了” 那敏话未说完,就听座机的铃声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 叮铃铃. 沈戎朝着那敏挑了挑下巴,笑道:“看样子,现在这把枪的价格应该不止一两了吧?” “如果您想要这件命器,这个电话我可以不听。” 这一次,那敏并没有选择去拿起话柄,而是束手站在原地,态度恭敬道:“不多不少,就卖您一两。” “原来你们春曲馆还能这样做生意?” 沈戎眼神戏谑的看着对方。 那敏脸上笑意如常,轻声道:“春曲馆向来童叟无欺,但做生意就跟做人一样,要知进退、懂变通。今日您是新客,也是贵客,春曲馆愿意为您变通一次。宝物归您,至于其他买家的损失,则由我们来补偿。”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给足了沈戎面子。 可沈戎却依旧摇头:“那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老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白给的好处,通常很烫手,我可不敢接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沈戎可不想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欠了别人人情。 那敏不急不躁,缓缓笑道:“叶大哥您千万不要多想,我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跟您交个朋友。” “是想跟我交朋友,还是跟满叔交朋友?咱们最好还是把话说清楚,免得引起什么误会。” 沈戎直截了当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那敏则在听到沈戎说出‘满叔’二字的瞬间,眼波又亮了几分。 “你小子是真不要脸啊,之前就拿这招骗了我,现在又来骗别人” 叶炳欢看热闹也不闲着,拿话挤兑沈戎。 “春曲馆何德何能,怎么敢去攀满叔的高枝儿?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 那敏话音一顿,蓦然叹了口气,神色哀怨道:“叶大哥您一看就是个敞亮人,不愿意白白受人恩惠。奴家心里也明白,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您以后恐怕再也不会踏足春曲馆了。既然如此,那奴家索性就实话实说了。” 沈戎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道:“在下洗耳恭听。” “奴家方才说进退变通,其实这些不过都是托辞,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但春曲馆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我们在五仙镇做生意,受了满爷太多的照顾。东家说了,如果不表示表示,他心里实在难安。但您放心,我们绝无任何攀附的妄想。” 那敏正色道:“另一面的确是钦佩叶大哥您刚正不阿的为人,真心实意想跟您交下这个朋友。” “春曲馆倒真是能人辈出啊,仅仅初次见面就能把叶某的禀性看得如此透彻,实在是佩服。” 沈戎嘴上感慨,心里实则很清楚,对方这番话要倒过来听。 结交他沈戎只是添头,攀附红满西才是目的。 其实按理来说,只是一件价值一两气数的命器罢了,沈戎今天就算占了这份便宜,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甚至红满西可能都不会知晓有这件事。 但事无绝对,眼下沈戎也才刚刚抱上红满西的大腿,在没搞清楚对方的脾气性格到底如何之前,做事最好还是谨慎一些。 万一就因为这点蝇头小利而坏了自己在红满西心中的印象,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了。 (本章完) 第31章 明暗八门 第31章 明暗八门 “那老板你说的没错,叶某天生就是这么一副不通人情的臭脾气,不是我的东西,半点沾不得。所以只能抱歉了。” 沈戎一脸惋惜的摆了摆手,“我们还是看看下一件吧。” 那敏闻言,嘴角笑意不由变得僵硬。 春曲馆开门做生意,迎四方来客,比沈戎还要厚颜无耻的人,她当然见过。 但像对方这般装傻充愣的,还真是不多。 “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啊.” 那敏眼神猛地一凛,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抬手拿起黄铜话筒,语气强硬道:“我这边报价二两,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劝你的客人行个方便。” 下达了命令之后,那敏直接撂下了电话,定定看着沈戎。 “那老板你这是何必?”沈戎一脸无奈道:“就算我愿意拿之前押着的铁命钱来抵五钱气数,另外那五钱,我也拿不出来啊。” “多出来的五钱气数,算春曲馆借给您的。您放心,您不是唯一的特例,城防所麾下的暗警几乎在我们这里都有借贷,利息一厘,随结随清。” 既然送给你,你不要,那我换个名头,借给你,这总行了吧? “借啊那行吧。” 沈戎见好就收,点头笑道:“春曲馆的服务果然面面俱到,那老板你放心,这五钱气数我一定尽快偿还。” “这都是小事情,叶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你现在立马去给贵客把东西准备好。吩咐下去,一定要把弹匣压满,费用记在我的头上。” 那敏转头向那名捧着电话机的侍女叮嘱一番,随后抬手重重一拍,一群莺莺燕燕当即鱼贯而入,转眼间便在房间内布置下一台菜式丰盛的席面。 “今天有缘能够结识叶大哥,小女子不胜荣幸,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中,我先干为敬。” 不再自称‘奴家’的那敏,眉宇间那股魅意尽数褪去,豪爽做派却丝毫不逊色男儿,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底亮在沈戎面前。 “好!” 沈戎同样举杯还礼,心里越发好奇对方究竟是以什么职业上道的人道命途。 “那老板巾帼不让须眉,春曲馆能有你来主持大局,难怪能垄断五仙镇的命器交易。” 听沈戎如此称赞自己,那敏面露苦笑道:“叶大哥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不过就是个替人抛头露面的可怜人,哪里当得上老板二字。而且您别看春曲馆现在面上的生意好像还行,但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赚到多少。” “什么意思?”沈戎疑惑问道。 那敏叹了口气:“有些客人从踏进春曲馆的大门开始,就压根没想过要给钱,可偏偏我们还不能不把东西卖给他。长此以往,您说谁能承受的起这个损失?” 沈戎眉头微皱:“是地道命途的那些仙家?” 那敏不置可否,忽然换上一张笑脸:“这个事儿说起来扫兴,今天不提了。如果叶大哥您有兴趣,回头我拿一份名单给您。别的不说,只要您能帮我们收回一笔,春曲馆就按货价的两成抽给您当报酬。” “这倒是条来钱的门道” 沈戎心头暗道一声,将这件事给记在心里。 “打开门做生意确实不容易,特别是在这里。” 沈戎装出一副深有感触的表情,顺着那敏的话茬接了一句,忽然话头一转:“其实在刚才初次看到那老板你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有一个疑惑,就是不是当问不当问。” “叶大哥,但说无妨。” “那老板能以女子之身挑起春曲馆的大梁,不知道在人道命途中混的是哪一行?” “说来惭愧,小女子学的是暗八门,入的是葛家行。” 人道命途囊括市井百职,上下九流、五行八作,种类繁多。 其中又有明八门和暗八门的说法,其中大多都是一些被其余七道诟病非议,认为是上不了台面的职业。 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是明八门。 其中金门算命、皮门卖药、彩门戏法、挂门演武、评门说书、团门行骗、调门盗窃,柳门娼妓。 这八行虽然被归为一类,但彼此之间可没有什么同病相怜、心心相惜的说法。 算命的自诩为‘相士’,能为人望气测命,趋吉避凶,是山野卧龙,麻衣卿相。瞧不上行走四方,靠‘说学逗唱’来赚取气数的评门。 卖药则称呼自己为‘药师’,望闻问切,悬壶济世,活死人,肉白骨,常出没于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自视清高,性情孤僻。 彩门中人分为南北两派,北派玩‘罩子活’、南派耍‘手彩’,最喜欢在正东道神道命途的地盘做生意,勾结一些野教淫祠,做一些装神弄鬼勾当,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常常鼓吹自己是在为人道扬名。 至于其他几行,团门的骗子和调门的贼人难分高低,却都看不起柳门的娼妓。 挂门在北国处境落寞,但是在南三道却声名显赫,开门立派,组建‘武行’,号称气命双修,底蕴深厚,派系分明,门户森严,自持武力,对其余七门统统看不上眼。 “这便是明八门如今的现状,虽然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时不时还会闹出一些窝里斗的荒唐笑料,但其他命途对于明八门的态度,最多是讽。” 那敏两颊殷红,边饮边说:“可对于暗八门,那可就是恨了。” “这又是什么说道?”沈戎边陪边问。 “因为暗八门的行事作风,在人道命途之中称得上是最为凶狠。” 蜂麻燕雀,横蓝荣葛。 其中蜂为群聚麻走单,燕子女色雀充官。 荣家则是对一些江洋大盗的尊称,这些人做的是大生意,当的是大“佛爷”。 虽然荣家也是属于‘骗’和‘盗’的行列,但是跟明八门中的团、调相比,他们可不光图财,还要害命。 通常把一个人的气数榨干还不算完,还要想方设法把别人的命数斩断,以绝后患。 而横即是抢,北方胡子,南方麻匪,西边的响马,东边的海盗,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 “我将叶大哥您视为自己人,所以有些话我也不瞒您。我们春曲馆售卖的命器,有不少都是来自横家门和荣家门。” 那敏见沈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也就顺势打开了话匣子,专门挑了些横、荣两家的江湖事迹来当做下酒菜。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沈戎听了半晌,对整个人道命途的了解越发深刻。 比起横、荣两门的大盗巨匪,叶炳欢这种以‘屠夫’半路出家,兼职杀手赚钱养家的人,在他们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我顶你个肺啊,欢哥我可是正经人,别拿我跟那些捞偏门的做比较。” 叶炳欢似乎感觉到了沈戎戏谑的目光,没好气的骂道。 “而蓝家门则是赌行,内分“千门八将”,正、提、反、脱、风、火、除、谣,以气数当做筹码上桌坐庄,赌牌技,也赌局势,不光赢倮虫,更敢与命途中人以命数相赌。” 那敏忽然自嘲一笑:“至于在下所说的‘葛行’,说白了其实就是耍嘴皮子的掮客,居中斡旋,能帮人促成买卖,也能帮人调停纷争。” “原来那老板你吃的是这么一碗葛家饭啊,那这么说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沈戎恍然大悟,乐呵呵道:“我这个‘巡警’,干的也是为人解决麻烦的活儿。” (本章完) 第32章 以技升命 第32章 以技升命 巡警和掮客什么时候也能算是一家人了? 这未免也太过于牵强附会了吧。 换做是其他旁人这么说,那敏肯定不会吝啬一个白眼,可无奈对方是沈戎。 “都是为别人解决麻烦叶大哥这句话说得当真是鞭辟入里,发人深省。” 那敏抬起酒杯,赞叹道:“妹妹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掮客,居然都半点没悟出个中三味,今日被大哥一语惊醒梦中人,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当浮一大白啊!” “看来今天是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沈戎没想到那敏这名女将的脸皮竟然丝毫不逊色于自己,不禁在心头暗自嘀咕一句。 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沈戎似忽然心生感慨,长叹一声道:“今天能有幸跟那老板你结识,在我看来,是比买到一件趁手命器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大大慰藉了我心中的愁苦啊。” “叶大哥这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吗?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妨说出来跟妹子听听,说不定我能有办法为大哥你排忧解难。” 那敏是何等聪慧的人,当即便听出来沈戎话里有话,一双充满灵性的眼眸轻轻眨动,笑道:“毕竟妹子我可是一名掮客啊。”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沈戎佯装酒劲上头,扼腕叹息:“那老板有所不知,我虽然有幸得到了满叔的赏识,被他老人家当做亲侄子般来对待,可惜却跟地道命途有缘无份,不能追随他老人家的脚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走了人道命途,你说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怎么会这样?”那敏闻言面露疑惑,问道:“按理来说,以满爷在狼家的身份和地位,有他出面保举,那些仙家定然会趋之若鹜,争相为叶大哥你开堂领路,怎么会没有缘分?” “其中的原因,满叔没说,我当然也就不敢多问了。” 沈戎神色沮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眼下我已经确定了压胜物,彻底无力回天了。” “叶大哥你倒也不必丧气,八道不分高低,这是共识。”那敏正色道:“以您的天赋资质,想必在人道命途中一样也能闯出一番天地,届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满爷肯定也是老怀欣慰。” “我倒也不是在嫌弃人道命途,只是妹子你别忘了,现在的东北道可是地道命途在当家作主。” 沈戎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八道是不分高低,但在这里,可要分内外啊!” 那敏当然明白沈戎话中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在东北道,地道命途是主人,其余七道是外人。 外人能不能在这里吃上一口热乎饭,全看主人家的态度如何。 别看现在春曲馆面上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可只有那敏心里才清楚,自己这群人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才勉强算是维持住了这份红火。 如果不是为了赚取气数养活自己,谁又怎么会愿意离家千里,来这里寄人篱下? 个中心酸,不堪细说。 那敏眼神黯然,幽幽叹了口气:“叶大哥说的是,人在屋檐下,有时候真就只有低头才能换来一瓦遮身。不过叶大哥你有满爷的照拂,起码在这座五仙镇中,有谁敢给你白眼看?” 沈戎摇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想我叶炳欢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时刻仰仗长辈庇佑,在五仙镇这一亩三分地当个纨绔子弟?既然上了人道命途,那我迟早都要离开东北道,到外面去闯荡一番,才是正理。” “好男儿志在四方,叶大哥果然不是那种甘于庸碌的普通人。” 那敏钦佩道:“妹妹我虽然实力低微,在命途上还没能占据半个席位。但是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不少,也结识了一些同道中人。如果有天叶大哥你到了其他道,要是遇上什么麻烦,大可以给妹子来个消息,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妹子绝不含糊。” “那感情好!我一直都想多结识一些人道命途的朋友,了解了解人道命途的消息。只可惜大家在五仙镇里都太过于低调,我也不敢贸然接触别人,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沈戎神色振奋,一脸神往,旋即感慨道:“要是能早点认识妹子你可就好了,那我也不用被满叔责骂,说我连这么一点小小的考验都无法完成了。” 可算是聊到了正题 那敏起身为沈戎斟满酒杯,顺势问道:“什么考验?” “也不怕妹子你笑话,老爷子为了不让我养成好高骛远的烂德行,特地吩咐我自己要靠自己弄清楚关于人道命途的一些情况和要领,我虽然想方设法到处打听,可到现在依旧收获甚微。” 沈戎神色苦闷道:“你是不知道,就在昨天,我刚到所里报告,屁股都还没坐下,就被老爷子抓到办公室一顿臭骂,还被他堂口里的老九符离牙狠狠收拾了一番,差点给我腿打断。” 说者看似无意,听者早有留心。 “这就是大哥你的烦心事?那妹子我还真能帮上一点忙。”那敏恍然大悟,笑道:“掮客这门行当的关键可就是消息,大哥想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掰扯了小半天,沈戎终于达成目的,当即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我前段时间抓了一个在镇上犯案的人道屠夫,从他嘴里面知道了该如何锤炼技艺,提升命数” “喂你能不能别总拿你欢哥我来搞事啊?” 藏在怀中的尖刀微微震颤,叶炳欢无力吐槽的声音在沈戎脑海中响起。 就在此时,那敏眼底忽然有一丝异样掠过,被沈戎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那敏应该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这也正常,若是对方连一个假名都看不出来,那也不配在春曲馆当主事了。 “但那名人道屠夫毕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自知必死无疑,嘴里的话真假难测,可信度实在是不高。”沈戎笑呵呵问道:“所以我就想问问妹子,你这个职业是如何以‘技’升‘命’的?” “一句话,牵线搭桥,买进卖出。” 那敏混的是暗八门中的葛行,也就是掮客。 技艺的关键自然就于经营关系,在买卖双方中间周旋,促成交易。 “以大哥您刚才购买那件命器为例。因为这一单生意是我做成的,所以春曲馆会按比例抽取一部分气数给我,作为酬劳。而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命数也会因此得到提升。” 那敏话音一顿,眼眸微垂,似在查阅自己身上的命数。 “大概上涨了有半分左右。” (本章完) 第33章 因果命价 第33章 因果命价 “居然这么少?” 沈戎眉头微皱,在心头暗道。 他没想到那敏促成一单价值一两气数的交易,居然只能提升不到一分的命数,提升的幅度简直小得令人发指。 不过这种事情,那敏完全应该没必要欺骗自己。 而且结合叶炳欢之前在教授自己屠宰技艺之时的表述,也能证明对方说的是实话。 就算藏了一些,恐怕也不多。 “看来‘技’升‘命’的难度确实不小。要不然人道命途之中也不会流传诸多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等名言警句” 沈戎心头念头忽然一转:“可自己一次十分粗糙的屠宰,却足足提升了五分命数,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的范畴,要小心提防,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 抛开穿越者和压胜物,沈戎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那敏要是知道沈戎脑子里此刻在脑子里盘算些什么,肯定会揪住他的头发,照着面门狠狠啐上一口。 “交易的生意总额越大,我能提升的命数也就越多。” 那敏继续说道:“不过掮客成为一个独特的职业,自然也不会只能从买进卖出中提升,否则就跟‘货郎’没什么区别了。对于‘掮客’而言,做‘物’的生意只是基本,能做‘人’的生意才是关键。” 沈戎瞪大了眼睛:“老妹,你这么说,哥有点懵啊。” “其实说白了就是人情往来。有人想升官发财,自然就有人卖官鬻爵,可这些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但不能公开,如此一片茫茫人海,谁又知道买官的人从哪里来,卖官的门又向哪边开?” 那敏抿嘴一笑,解释道:“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我这样的人来为他们牵线搭桥。而这种生意的回报,通常要比货物交易高的多。” “可‘货’的生意是眼睛能看清楚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什么变数可言。但‘人’的生意可就不一样了。”沈戎皱眉问道:“就用买官卖官来说,买家想要的是六品,卖家拿了钱却操作到了七品,那这笔生意算不算做成了?” “算。” 那敏毫不迟疑道:“人的生意本来就有运气成分在其中,成果要是没有达到预期,那多退少补即可,不影响最终成交的结果,只是命数的提升会比之前少一些。” 沈戎追问:“那要是有卖家黑了钱不做事?” “自然是由掮客来出面摆平麻烦。不管是自己掏钱弥补买家的损失,还是想方设法让卖家把钱吐出来,核心关键在于不能让买卖两方的利益受损,否则命途将不进反退。” “那要是卖家位高权重,死活就是摆不平?” 面对沈戎的这个问题,那敏却没有出言解释,只是笑而不语。 沈戎见对方露出如此神情,略微沉吟反应过来,明白这里面恐怕就涉及到了‘掮客’一职不能向外人言说的秘密。 “是我多问了,老妹你别介意。”沈戎对着那敏抱拳致歉。 “当然不会。但叶大哥你以后要是遇见其他的人道命途,可千万不能像今天这般贸然盘道,容易触犯别人的忌讳。”那敏摇头道:“师傅教徒弟,尚且都要留一手,更不用说是其他人了。” “明白,明白。” 沈戎尴尬一笑,当即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在来的路上听九爷说,春曲馆的大东家是以大茶壶起的家,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敏点了点头:“顾老板确实走的是明八门之一的柳行。” “这里面不知道又有什么门道?” “柳行做的是皮肉生意,这春曲馆里每一位姑娘在挂牌之前,都要先认顾老板为干爹,双方订下师徒契约,经过一番调教之后,方可打开床帷做生意。此后每当有倮虫光顾之后,便会有部分气数通过这些姑娘转移到顾老板的手中。” 那敏补充道:“不过每一次抽取的气数微乎其微,对倮虫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至多是纵欲过度,精血亏虚。所以这一行的关键在于走量,做的是长线生意,讲究一个细水流长。” 听到这话,沈戎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副吊诡的画面。 一名气质阴柔的男人盘坐在春曲馆的深处,一边听着男女之间那点不能细说的旖旎动静,一边阴笑着数着身上增长的气数和命数。 光是想着,就令人不寒而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谁他娘的想在办事的时候,还被人在背后惦记,丢了子孙,又丢气数? “还有一些姿色格外出众,或者上到了命途的姑娘,那就不是寻常倮虫靠黎元所能染指的了,得气数,甚至是命钱,才能入帷一见。” 那敏对柳行十分了解,娓娓道来:“倘若有客人动了真情,想要为姑娘赎身,做一回‘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那就得上一笔不菲的高价。每当有一位姑娘从良,顾老板的命数便会增长不少。” “简而言之,柳行的关隘,便在于如何调教手下的姑娘。姑娘越多越精,来钱的渠道就越宽广。” 人道百行,博大精深。 沈戎感慨万千,单就一条命途就如此繁杂,自己之前居然还在幻想兼容多条命数,属实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听老妹一席话,胜过苦读十年书,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沈戎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老妹今天能不能为我解惑?” “叶大哥不必客气,请说。”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人道命途通过锤炼技艺就能够提升命数?或者说,命数的本质其实就是势力、人脉、经验等等的总和?” 那敏脸色平静,对沈戎提出这样的疑问半点不感觉到意外,仿佛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困惑。 “关于命数的本质,八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至今没有一个定论。” 那敏深思片刻,缓缓道:“不过我曾经在正南道听过一种说法,命数其实是我们参与这个世界的因果,命数价值几何,便是我们参与的因果有多深。” “就像我今天卖了一把枪给您,您用它破获了什么大案,杀了什么罪犯,又救了什么人,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依旧会牵扯在这些因果当中。” “站在顾老板的角度来看,经过他手调教而出的姑娘与恩客之间发生什么爱恨情仇,从良之后又会遭遇哪般酸甜苦辣,一桩桩一件件同样也是他所牵扯的因果,具现而出,便是命数。” 那敏神色郑重:“或者说,命数就是我们存在于这方世间的价值。” (本章完) 第34章 人道长春 第34章 人道长春 命数的本质是因果缠结的具现。 这样的解释充满了宗教的意味,跟那敏江湖中人的身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细想之下,命数本就难以界定,或许只有用因果这种更加玄妙的东西,才有勉强对其做一些注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对于人道命途而言,即便是相信能靠自身技艺逆天改命,同样也有不少人将‘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句挂在嘴边。 “命运难改,命途无退。” 那敏幽幽的感慨一声,随即看向沈戎笑道:“既然叶大哥您现在已经上道了人道命途,性情又是这般豪爽耿直,喜欢广交天下英豪,倒不如考虑考虑加入我们长春会,大家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长春会? 沈戎微笑反问:“恕叶某孤陋寡闻,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五仙镇里还有一个叫长春会的势力?” “长春会可算不上什么势力,充其量就是一个为背井离乡的人道中人搭建桥梁,提供一个交流联络、互相帮助的平台罢了。” 那敏直言不讳道:“妹子我,还有春曲馆真正的东家,我们其实都是长春会的成员。” 沈戎恍然大悟:“那这么说,春曲馆其实是长春会的生意了?” “可以这么说。” 那敏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在春曲馆尚未开门做生意之时,整个五仙镇的高层,包括满爷他老人家在内,都知道我们是长春会的人,但是他们并没有将我们赶出东北道,反而在平日间多有照拂,叶大哥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戎十分捧场,露出一脸好奇:“为什么?” “因为长春会守规矩。” 那敏正色道:“无论在黎国哪一道,凡是长春会所到之处,只做生意,不管闲事。从不参与进任何一道命途的内政当中。” 沈戎皱着眉头,觉得那敏这番话完全是前后矛盾。 如果长春会的规矩是‘只做生意,不管闲事’,那又如何做到互帮互助? 倘若会中成员个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又不做生意,加入长春会根本就毫无意义。 “人生在世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件事,可这些事情往往都不是单纯依靠武力就能彻底解决的。叶大哥您一看也是有生活阅历的人,应该明白,有的时候,恰好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麻烦。” 那敏神色微醺,可一双眼眸却异常清明,笑道:“所以长春会汇聚的是人才,提供的是门路,帮的是同道中人。不管闲事,但是与人方便。” 沈戎算是听懂了,那敏口中这个所谓的‘长春会’,扒开那些里胡哨的说辞,本质上其实就是一座无所不卖的大型‘春曲馆’。 两者之间唯一的差别,恐怕就是长春会多了个入会的前提罢了。 不仅如此,沈戎甚至觉得,那敏此时邀请自己加入长春会,恐怕也是一笔有利可图的掮客生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道命途还真是把这句话诠释的淋漓尽致啊。” 沈戎心头暗自感叹,略微衡量了片刻,还是婉拒了那敏的邀请。 “这件事还请容我再考虑考虑,毕竟我现在手里端着城防所的饭碗,如果没有满叔的应允,我不能擅自决定。” “那是当然。” 那敏并没有因为沈戎的拒绝而气馁,笑道:“其实就算叶大哥您不愿意加入我们长春会,也没有关系。妹子我与大哥您一见如故,只要是您需要办的事情或者买的东西,妹子都能代劳,是不是长春会的人,根本不重要。” 沈戎闻言心头一动,顺势说道:“听那老板你这么说,我倒真想起来一件事,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正好向你打听打听。” “叶大哥您问。” “红会,不知道那老板你了不了解?” “那个杀手组织?”那敏稍加沉思,说道:“知道,但是算不上是了解。还是要看叶大哥您具体想打听些什么,如果是涉及红会内部的一些隐秘的话,我可以找会里的兄弟姐们帮帮忙,只是这时间和费用就不太好确定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听说红会在东北道内设有联络点,所以想请那老板帮忙搭个线,看能不能跟他们联系上。” 沈戎语气平淡道:“我有点事情要跟他们谈一谈。” “这倒是简单。”那敏话风陡然一转,“不过据我所知,红会在不久前已经将东北道五环内所有的联络点都撤走了啊” 铮! 那敏话音刚落,一声锐利的刀吟突然横生。 沈戎不动声色按住衣下震颤不停的剔骨尖刀,笑道:“那真是太不凑巧了,那老板你知道他们撤走的原因吗?” “好像是因为” “那姐.”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方才为沈戎领路的那名大茶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月宫门那头臭点子又来踩盘子了!” “放肆!” 那敏一改与沈戎交谈之时的温和神情,将酒杯重重怼在桌上,回头沉着脸呵斥道:“我叮嘱过你们不止一次,当着贵客的面子,不准说人道春点,忘了?” 那名大茶壶见她发怒,当即站直了身体,甩开膀子,用力朝自己脸上连扇了几个大耳刮子。 那敏抬手叫停:“行了,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当着叶大哥的面重新再说一遍。” 大茶壶垂手肃立,连忙说道:“是兔家的色鬼屠昌,他又来馆子里找麻烦了。” 听到‘屠昌’这个名字,那敏眉宇间顿时浮现一片阴翳,问道:“他也算是馆子里的常客了,人来了你们招呼好就行,慌什么?” 大茶壶支支吾吾道:“可是.他说他今天不想走水道,一定要走旱道。” 那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没告诉他,我们春曲馆不做这样的生意?” “说了呀,可他今天就跟发了疯一样,小的们根本就拦不住。而且” 那敏神色烦躁,冷声道:“而且什么?说!” “屠昌他不止要走旱道,还点名不玩倮虫,让您给他安排一个上了道的年轻男子!” (本章完) 第35章 兔爷找事 第35章 兔爷找事 “那敏?那敏!” 春曲馆二楼,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中横冲直撞。 “那敏那臭娘们人呢?好姐妹来了居然都不出来迎接,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一名大茶壶亦步亦趋跟在年轻男人的身后,一边躬身拱手,一边赔笑道:“昌爷,昌爷我们那老板绝不是有意在躲着您,是真的在陪一位贵客谈生意。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小的先带您到别处休息,等那老板办完了事,立马就来见您.” 男人神色轻蔑的看向他:“少拿这些借口来敷衍老子,那敏今天要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也可以,你去给我安排一个正点的货色来,你行吗?” 大茶壶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下意识夹紧了屁股,不住哀求道:“昌爷,您是知道的,咱们春曲馆从来就没这种生意啊。您大人大量,求您不要为难小的们。” “没有?”男人冷哼一声,不屑道:“办不到就把嘴闭上,让能办事的人滚出来。” “昌爷,昌爷”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往走廊深处闯。 倏然,男人脚步一定,转头看向身侧一扇紧闭的房门。 “糟糕!” 大茶壶心中直呼不好,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这么清楚那老板就在这里会客,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箭步蹿上,挡在了屠昌的身前。 “昌爷,那老板真不在这里啊” 屠昌置若罔闻,一把推开挡路的大茶壶,冷笑自语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能有多大来头!”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沈戎眉头微皱,抬眼看向破门而入的男人。 对方生的眉清目秀,看上去格外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面料考究的白色西装,头上带着一顶黑色圆沿礼帽,脚上皮鞋纤尘不染。 可惜这么一副上佳的卖相,却被眼中一股来回流动的淫欲给尽数玷污,让男人身上透出一股令人十分不适的邪劲儿。 与此同时,屠昌也看见了坐在桌边的沈戎,一双桃眼中顿时有精光亮起。 “果然是旧不如新啊,那老板你现在有了新欢,就不待见我这种老朋友了,真是令人伤心啊。” 屠昌嗓子眼里捏着一股阴阳怪气,迈着方步跨过门槛,不料刚进门两步,就被起身的那敏挡住了去路。 “昌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旧不如新那是衣服,新不如旧才是朋友,春曲馆可一直都记着您的好呐。” 那敏侧头看向那两名表情古怪别扭的大茶壶,眉头紧蹙,低声喝道:“你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带昌爷去别的房间,好烟好酒伺候上。要是人人都像你俩这般没有眼力劲儿,往后馆子里还怎么做生意?” 两人连连告罪:“小的们知道错了。” 那敏冷哼一声,复又看向屠昌,笑道:“昌爷,您先换个地方歇息着,等我这边完事立马就过来。今天甭管您想玩什么,我一定给您安排妥当.” “行了,那老板。” 屠昌忽然扬手打断了那敏的话:“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今天是我失了礼数在先,打扰你招待贵客,这儿先给你道个歉。” 那敏太了解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德性,见状不由心头一沉,连忙道:“昌爷您这是在点奴家啊,这次确实是奴家没能把您招待到位,奴家知错。这样吧,反正我跟叶大哥的生意也差不多谈完了,咱们这就换地方,请!” 那敏对着手下人使了个眼神,吩咐道:“你们俩,替我送叶大哥下楼。” “别着急啊。有道是相逢既是缘,今天既然都遇上了,没道理就这么让缘分白白错过啊。” 屠昌的目光从那敏的头顶掠过,直勾勾望向沈戎:“这位兄弟,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叶炳欢。” 沈戎语气平淡,安坐不动。 “原来是叶兄弟啊,在下屠昌,供职镇公所政务科。今日大家得缘相遇,不如一起把酒言欢,如何?” 屠昌满脸笑意,抬脚正要迈步,却见那敏依旧定定挡在自己前方,纹丝不动。 “那老板,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屠昌徐徐收回脚步,歪头看着那敏,嘴角笑容玩味。 那敏态度不卑不亢道:“昌爷,叶大哥也是我们春曲馆的贵客,他眼下还有其他的急事要忙,麻烦您行个方便。” “我不过就是想认识一位新朋友,这怎么能算是添麻烦?” 那敏没有接话,自顾自说道:“只要您给我这个面子,今天不管您想走旱道还是水道,想玩倮虫,还是玩道上的人,我保准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所有的销都算在我头上,绝不让您掏一分气数,如何?” 屠昌对那敏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笑眯眯道:“你先让开。” “昌爷.” 见那敏竟然还敢说话,屠昌的脸色陡然阴沉了下去,右手毫无征兆的一甩。 啪! “叫你一声那老板,你不会真觉得自己也算一号人物了吧?那敏,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一个靠拼缝赚钱的贱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要面子?!” 那敏左脸瞬间红肿,嘴角挂上一丝猩红,却没有丝毫动怒的痕迹,只是用眼角余光扫过两名脸色涨红的手下,随后将眼神轻轻落在自己的脚面上。 “奴家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惹得昌爷您生气,是奴家的不对,您想怎么发泄都可以。” 散乱的鬓发挂在耳边,那敏两手迭放在腰间,语气平静道:“但是,春曲馆有春曲馆的规矩,谁都不能坏。” “那敏,你知不知道我最厌烦的就是谁在我面前提‘规矩’这两个字,更别说是你们人道命途的规矩。” 屠昌摘下头上的帽子,递到那敏面前,用近乎命令般口吻说道:“接着。” 那敏垂手低头,不为所动:“昌爷,您别让我们难做。” “我再说一遍,接着。” 屠昌语气森冷,透着一股择人而噬的杀气。 那敏缓缓抬头,视线沿着那只白皙的手掌一路攀升,看向那双冰冷的眼睛。 四目相对,气氛霎时冷凝。 “那敏,我的好姐妹,你这副模样可真是吓着我了。” 对视片刻,屠昌忽然放声大笑,方才一身摄人的阴气陡然间烟消云散。 可就在众人以为雨过天晴之际,下一刻却又风云突变,一片更加浓厚的阴翳汇聚在屠昌的眉眼中间。 “你这么没有礼貌,不会是想要动我吧?” (本章完) 第36章 太平虔音 第36章 太平虔音 对于屠昌的喜怒不定,那敏早有预料,当即回道:“长春会当然不敢有这样的念头。但是在兔家中,我们也认识几位有资格、有辈分的老仙家。您也不希望今天的事情闹到那些老爷子的耳朵里吧?” “规矩不管用,就用长辈来压我?那敏,看来你这个掮客的本事也不怎么样啊。” 屠昌嘿了一声,冷笑道:“你想怎么告状,我没兴趣。但我倒是想试试,如果我在这座春曲馆里把你给杀了的话,长春会能有什么反应?” 此话一出,俩名大茶壶顿时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那敏依旧表情淡然,对着屠昌矮身行了一礼。 “只要您今天能给这个面子,那敏一条贱命而已,您要我就给” “那老板,命只有一条,可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就在这时,那敏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 “给这位朋友让条道。” “叶大哥” 那敏猛然回头看向沈戎,正要开口劝阻,却被对方眼中浮现的淡漠将所有话堵在了嘴里。 “不愧是我的有缘人,果然爽快!” 屠昌哈哈大笑,迈步走到沈戎旁边,一屁股坐下,直接开门见山。 “你刚才听了这么久,应该都听明白了,那我就直接说了,你开个价吧。” “我价钱可不低。” 听到沈戎的回答,屠昌眼中闪过一些不屑,突然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似乎是因为沈戎的顺从,而变得兴趣减退。 “你只要别太离谱,昌爷我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说吧。” “一两。” “一两?”屠昌撇了撇嘴:“气数还是命数?” 沈戎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那敏,轻笑道:“不多不少,我这次只收你们一两。” 那敏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屠昌猛的一拍桌面。 “你这是跟谁说话呢?” 屠昌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紧跟着便感觉一股巨力压上了自己的头颅。 咚! 沈戎单手扣住屠昌的后脑,将对方的面门按砸在桌上,右手提着一把击锤大张的手枪,顶住了屠昌的太阳穴。 砰! 枪声暴烈,硝烟刺鼻。 一颗黄橙橙的弹壳掉落在地。 一同落地的,还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圆形物体。 那敏蓦然瞪大了双眼,失声惊呼:“小心.” 嗡! 没有刺目的光焰,只有一股急促刺耳的噪音席卷开来,仿佛有千万人在此刻齐声嘶吼。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砰!砰!砰! 房间中的瓷器摆设,连同一众门窗纷纷炸碎,两名大茶壶更是瞬间暴毙,横死当场。 那敏也被这股音浪冲击掀翻在地,口鼻窜血不止,脸色苍白如纸,口中喃喃道:“虔音雷?太平教” 身处震爆中心的沈戎同样没能幸免,整个人被直接冲飞而起,重重撞上一根立柱,滑落在地。 肉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沈戎此刻感觉有无数把利刃刺入了自己的脑子当中,不断搅动,眼前阵阵发黑,意识昏沉。 “扑你阿母,都是你们这些不讲信用的王八蛋,害得老子现在沦为一头丧家犬。还有红会,居然敢抛弃老子,等我回到正南道,一定让你们挨个冚家富贵!” 就在沈戎行将昏厥的瞬间,一道充满怨念的怒吼声在他脑海中炸响。 只见一片浓烈如雾潮的人道气数从藏在衣下的剔骨尖刀中喷涌而出,将沈戎笼罩其中。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被沈戎一枪爆头的屠昌竟然还没死,只见他动作僵硬的站起身来,污秽的液体从位于太阳穴的弹孔不断往外涌出。 屠昌顶着一张扭曲歪斜的恐怖面容看着沈戎,身上并没有地道仙家显化,一双血丝缠结的眼眸中跳动着暗黄色的诡异光芒。 “你们都活不了。” 咚! 又是一颗虔音手雷掉落在地,音潮汹涌席卷。 “老子也不过了,沈戎,剐了他!” 叶炳欢一声怒吼,人道气数附着在沈戎的体表,宛如披挂一具白色甲胄,为他挡住了音波的冲击。 与此同时,一股不同于‘屠眸’的行气路线勾勒在他体内勾勒而出。 “屠道六刀,第一刀,破皮!” 直到此刻,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叶炳欢,终于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屠宰技法。 沈戎箭步前冲,手中刀光一翻,撂向身前,空气中蓦然传出一声裂帛般的动静,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被切开。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化成拂面清风,吹过沈戎脸庞。 破皮亦是破障。 “第二刀,分筋!” 屠昌周身炸开一朵朵血,如同一具被割断了牵丝的提线木偶,瘫倒在地。 敞开的衣怀下,露出一颗颗还未来得及引爆的虔音手雷。 “第三刀,断肉!” 叶炳欢的话语宛如索命冥音,可屠昌的脸上却是木然一片,看不见半点多余的表情,似乎那一块块被割落的血肉并不属于他。 “是你们五仙镇主动挑衅,这件事还没完” 噗呲! 沈戎一刀切开屠昌的咽喉,喷溅而出的血水也如同一把血刀,劈在他的胸前。 躺在地上的人宛如上了案板的猪,在闪动的寒光中逐渐肢解。 丝丝缕缕的地道气数飘散而起,被沈戎吞入腹中。 “住手!” 倏然,一具兔头人身的仙家灵体从血肉白骨之中漂浮而出,头颅的右侧位置同样也有一个清晰的弹孔。 沈戎那把盒子炮,不止能够杀人,也能伤害到这些地道仙家。 “本仙乃是屠昌堂口中的掌堂教主,我们一时不慎遭到了太平教偷袭.” 砰! 刀光停的突兀,枪声起的突然。 一颗子弹径直洞穿了这名兔家仙的眉心,尚未说完的话语噎在他的喉中,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戎。 直到灵体开始消散,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居然如此果断,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气数:四钱九分】 【命数:一钱八分】 剖杀屠昌,沈戎足足入账了五钱三分的气数,其中八分转为了命数,剩下的部分连同之前的四分气数,全部汇聚在沈戎的腹部,形成一片混沌气海。 能有如此丰厚的收入,是因为被太平教控制的屠昌根本没有施展任何地道命途的手段,从头到尾就扔了两颗虔音手雷。 沈戎感觉,与其说屠昌来刺杀自己,倒不如说是奔着长春会而来。 胡诌的对手,似乎想把长春会也拉下水。 念及至此,沈戎转头看向那敏,就见对方已经踉跄起身。 “叶大哥,你放心,今天这件事,长春会一定会给你一个圆满的交待。” 没等沈戎开口,那敏便抢先说道:“请你给我们一点时间。” 沈戎见状不再多说,点了点头,随后便收拾好刀枪,向着门外走去。 “叶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屠昌有问题?” 那敏还是没忍住心头的困惑,开口叫住了沈戎。 可沈戎给出的回答,却让她怔在原地,下意识瞪圆了眼睛。 “我不知道。” 沈戎平静反问:“不是太平教,难道就不能杀?” (本章完) 第37章 对影双人 第37章 对影双人 离开了乱成一锅粥的春曲馆,沈戎徒步返回自己位于正阳道上的家。 此时夜色已深,路上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行人。 满天的雪终于再无阻碍,肆意落在房檐、招牌和路面上,蠢蠢欲动,试图拉住沈戎经过的脚步,落上他的肩头。 沈戎竖起衣领挡在脸颊两侧,脑海中开始复盘刚才在春曲馆中的种种遭遇。 首先便是长春会主动向自己示好。 这一点倒不难理解,毕竟长春会要想在五仙镇把生意长久做下去,城防所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 更何况如今自己身上还套着一层狼家子弟的身份,两相迭加,自然更加值得拉拢。 至于会不会是长春会出卖了自己的行踪,沈戎倒觉得可能性不大。 在东北道,长春会只是外人,赚钱才是他们来此的核心目的,根本没有必要参与到这些麻烦当中。 退一万步说,就算长春会当真起了其他的心思,打算抛弃自己的中立立场,恐怕也不会选择站在香火镇太平教那边。 毕竟就算最后是太平教赢回了脸面,五仙镇依旧还是东北道的五仙镇,这一点不可能会更改。 但到时候,那些地道仙家可不会再给长春会在东北道立足的机会。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笔稳赔不赚的生意。 更何况这次是符离牙带自己去春曲馆学钱,说明在红满西,乃至是在五仙镇的高层眼中,长春会并不是敌人。 “可不是长春会的人,那又会是谁?” 长街空空荡荡,只有飞雪落下的声响。 但沈戎此刻却分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藏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自己一时半会却没有办法将对方揪出来。 内忧尚存,外患又至。 今晚遭遇的这场暗杀,算是给沈戎敲响了一记警钟。 他之前只顾着将注意力放在了五仙镇内的危险上,或多或少忽略了太平教威胁。 毕竟两镇之间相隔甚远,太平教就算想对付自己,那也是鞭长莫及。 但经过今天的事情,沈戎发现自己想错了,对方分明已经渗透进了五仙镇之中,而且看的出来能量还不小,连屠昌这位货真价实的兔家子弟都遭了毒手。 想到屠昌这位兔儿爷,沈戎心头随即生出另一个困惑。 太平教为什么要选择屠昌来当刀? 地道命途内擅长厮杀的仙家不少,但很明显,兔家并不在这个行列之中。 而且从屠昌在春曲馆中表现来看,与其说他是来刺杀,倒不如说更像是来传话的。 至于传话的对象,沈戎觉得不会是自己,也不是那位身份显赫的胡少爷,而是整个五仙镇。 “太平教这是打算把五仙镇各方势力全部卷进来,让胡诌引起众怒,把他架在火上烤?”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倒是能够勉强解释太平教这么做的动机。 一场由命案而起的阴谋,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席卷整个五仙镇的风暴。 而在这场风暴中,沈戎暂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于威力最大的云墙中,亦或者只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穷山恶水,弱肉强食,说一千道一万,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拳头不够硬啊。” 沈戎仰头望向头顶漫天大雪,双手紧握,重重呼出一口热气。 内调科、太平教、长春会、胡诌、红满西 上桌叫牌的人越来越多,这场赌局也越来越热闹。 沈戎不知道自己眼下一钱八分的本钱,最后到底能赢到手多少,亦或者是输的一败涂地,血本无归。 但是愿赌,那就得服输。 沈戎缓缓停下了思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正阳道上。 老旧的筒子楼颤颤巍巍立在阴影中,静静看着在风雪中晚归的沈戎。 “老叶你做人有点不实诚啊,说好了要教我上道,暗地里居然还藏了那么多好东西,扑街。” 沈戎忽然开口,对着面前的空气笑骂了一声。 藏在衣下的剔骨尖刀毫无动静,宛如一件冰冷的死物。 沈戎完全能够理解叶炳欢此时此刻的心情。 红会把位于两道交界地的联络点撤走,摆明了是想置身事外,远离这场麻烦。 对于一个杀手组织,这么做无可厚非,但这也代表着叶炳欢最后的希望烟消云散,彻底沦为弃子。 说的更难听一点,红会此举等同于是默认叶炳欢已经死在了五仙镇。 “同人唔同命,同遮唔同柄。一个杀猪的,果然是不值钱。” 幽幽人声响在沈戎耳边,一字一句中满是掩饰不住的自嘲和苦涩。 沈戎脚步一顿,头上一盏路灯洒下昏黄的光影,在他脚下照出两道相对而立的影子。 长街孤身,对影双人。 “老叶,我想问你件事儿。” “没得问,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要杀还是要卖,全看你心情咯。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不会还手啊,要拿我身上的气数,你得凭自己的本事。” 叶炳欢此刻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语气变得格外轻松洒脱。 “你一个杀猪的,能值几个钱?” 沈戎用他方才说过的话调侃了一句,目光平静的看向对面的阴影,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赵灰三的红到底有多少?” 其实叶炳欢在得知红会撤离的消息后,脑海中曾预想过很多与沈戎的对话,想过自己该如何哀求对方,又该拿出什么筹码来换取安全。 甚至想过两人会刀枪相向,毕竟一贼一警,你死我活,那才是天经地义。 但叶炳欢万万没想到,沈戎会问出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没有了红会,哪里还有什么红可以拿? 长街风雪,楼前孤灯,刀中人看着灯下人,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却偏偏又在情理之中。 “你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没错,那笔红确实不止二两气数。” 沈戎直截了当道:“那我要二两。” “没问题。” “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沈戎继续开价:“你屠道六刀里剩下的技法,也得教我,一刀都不能少。” “哇,狮子大开口,小心撑死你啊!” “趁人病要人命,这句话你没听过?” “能不能别把话说的那么直接,我也要面子的哇。” 沈戎笑着反问:“那你是准备还价了?” 叶炳欢不由气结,只能闷声闷气道:“现在你话事,就照你说的办。” “老叶啊.” “扑你阿母,别喊了,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瞧你那小气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成大事的人。我是想问你,有什么办法能帮你脱离压胜物?” “需要一具八字与我吻合的肉身,这样才能承载我的命数.” “真他娘的邪性,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鳞道的人就是专门干贩卖肉身的生意,不过他们很少来外环,得碰碰运气。” “这样啊” 沈戎两只手揣在裤兜中,晃荡着肩头往前走。 路灯的光照不穿寂寥的夜,沈戎的身影越走越远,越变越暗,脚下的影子渐渐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本章完) 第38章 镇公柳蜃 第38章 镇公柳蜃 “整个五仙镇都知道,长春会可是咱们柳镇公手里最能生财的一棵摇钱树,春曲馆又是摇钱树上最繁茂的一根枝。现在姜曌派人去春曲馆搞事,那就是在戳柳蜃的七寸啊,这下柳蜃就算再看好胡诌的前程,恐怕也不会继续放任他搞事了。” 城防所三楼,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 符离牙背靠着一架笔筒盘腿坐在桌面上,嘴里啧啧有声,幸灾乐祸。 “这个姜曌不愧是太平教的圣子,行事作派就是霸道。现在他搞这么一出出来,胡诌可有的麻烦喽。” “老九,你这么说可就有些太小看咱们这位胡少爷了。” 一声冷笑从头顶传来,符离牙都不用抬头,就知道说话的狼是谁。 红满西堂口‘四梁八柱’中‘坐堂’的堂主,自己的三哥,符离薛。 “三哥,我说的有毛病吗?”符离牙疑惑不解的问道。 “胡诌可不会觉得麻烦,相反,他现在恐怕巴不得姜曌把这一支长春会给拉下水,最好是直接一锅给端了,全部整死。” 符离薛体型干瘦精悍,狼脸上的毛发干枯如乱草,一条狰狞的刀疤盖住了左眼。两手环抱胸前,一寸高的灵体直挺挺站在笔筒上。 “只要姜曌敢这么做,柳蜃肯定立马急眼。他只要一下场,那这事儿就算是彻底闹大了,到时候咱们和香火镇拉开架势放手火并,打得头破血流,胡诌还怕从中捞不到功劳?” 符离牙闻言不禁瞪大了一双狼眸子,不可置信道:“到不了那一步吧,我看姜曌顶多也就是恐吓一下柳蜃,借他的手向胡诌施压,怎么可能对长春会赶尽杀绝?三哥你可别忘了,长春会在正东道里可也有不少生意,姜曌要是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就不怕以后赚不到钱,影响了太平教的香火?” “神道命途又不像咱们一样,要拿许可、结善缘、找弟马,有那么多框框条条约束,别人随便塑座神像,插几根香,多的是信徒上赶着把家当送出来。别说多了,一人哪怕只供奉个几分气数,你算算那就得是多少了?” 老三嗤笑一声,接着说道:“再说了,长春会明面上打着‘同乡互助’的招牌,实际上依旧是有奶便是娘的操蛋尿性,正东道的分支怎么可能会管你东北道分支的死活?不凑过来分一杯羹那都算是有人道义气了。” 符离牙砸吧着嘴,觉得自家三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三哥,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姜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符离牙不解问道:“太平教丢的面子还没找回来,又白白给胡诌帮了个大忙,这简直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老九,你是真得改一改看事情只顾眼前利益的老毛病了。”符离薛嗓音粗粝,沙哑低沉:“你好好想想,胡诌和姜曌都是出身内环的少爷,彼此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胡诌偏偏要去找太平教的麻烦?姜曌又为什么回应的那么积极主动?” 符离薛一语点醒梦中人,符离牙也终于察觉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如今这场席卷两镇的风波,源头是不久前五仙镇内发生的那场杀人案。 其中的真相如何,先暂且不论。 单论案件本身而言,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地道和神道两家本来就不合,五仙和香火两镇更是争斗了多年的老仇家,有点冲突,死个把人,那都再正常不过。 赵灰三儿虽然名字里带了个‘灰’字,但也只是灰家不知道多少代的旁支后裔,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跟本家已经都扯不上太大的关系,背后更没有老仙当靠山,死了也就死了。 而太平教虽然平白无故背了口黑锅,但外界看来,是他们杀人,又不是自家的信徒被杀,对教派的名声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只要太平教不予理会,这件事根本就不会发酵起来。 可现实却是太平教回应的格外强烈,先是派遣了不少信徒进东北道五环捣乱,现在又潜入五仙镇内开始搞事。 如果仅仅是为了争一口气,这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符离牙垂头沉吟片刻,缓缓道:“三哥的意思是,胡诌和姜曌其实是联手唱了一出双簧?” “双簧倒也算不上,只能说他们俩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 老三冷笑道:“这两位来外环都是为了镀金,好做出一番成绩给自己的家族长辈或者教派长老看。所以对他们而言,一时的亏和赚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输和赢。可输赢又怎么界定?当然是得先打起来,而且要打的越热闹越好。” 符离牙猛的恍然,眼露惊骇,脱口惊呼道:“所以胡诌率先挑了头,姜曌立马跟上回应,两人一唱一和,看似是年轻气盛,必须要分出个高下,实则真正目的是想把两镇的镇公都给拉下水?!” 若真是如此,那这两位年轻人的野心简直大的吓人。 以五仙镇为例,镇中常驻的人口便超过了三十万,而且还能辖制周围诸多城镇,能坐上镇公位置的人,完全够的上‘封疆大吏’这四个字,实力地位非同小可。 柳蜃便是如今地道内五家之一‘柳家’的中流砥柱,即便是在家中老仙儿面前,也有坐下说话的资格。 香火镇在正东道五环的地位亦是相当。 “胡家是地道命途的老牌强族,太平教则是神道命途近几年风头正盛的新贵,你觉得如果只是寻常的小打小闹,能满足得了胡诌和姜曌的胃口吗?” “可是,三哥”符离牙语气迟疑:“他俩的这点心思,连你都能看出来,难道那些老东西们看不出来?” 话音刚落,符离牙就感觉眼前一,一道拳影已经袭到了面前。 啪。 符离牙脑袋被一拳轰碎,却不影响他的话音继续响起。 “三哥你别生气啊,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符离薛冷哼一声,将那具无首的灵体一脚踢开,这才继续说道:“所以姜曌此举,其实是在帮胡诌试探柳蜃。” “试探什么?” 落在桌边的老九爬起身来,肩膀一晃,一颗狼首重新凝聚而出。 “当然是试探柳蜃的心理价位。” 老三一字一顿:“对于柳蜃而言,他的目的恰好与胡诌等人相反,他根本就不在乎输还是赢,只在乎亏还是赚。” 大佬们,求追读啊!! 现在已经掉的不堪入目了,再掉下去,推荐就要没了. (本章完) 第39章 八主易位 第39章 八主易位 谈及到好处利益,符离牙顿时来了精神,脑子也跟着变得灵光起来。 “柳蜃这头老蛇能代表柳家执掌五仙镇这么多年,吃拿卡要,中饱私囊,早就赚的盆满钵满,手里根本就不缺钱。胡诌的身份虽然非比寻常,但要想开出能让柳蜃心动的价码,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符离牙并不赞同自己三哥的说法,摇头道:“况且在柳家里多的是眼红他位置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柳蜃有朝一日犯下大错,好跳出来将其取而代之。这里面的风险和回报根本就不对等,所以我觉得柳蜃最多浑水摸鱼,不可能亲自下场。” “放在以前,柳蜃倒真有可能选择旁观看戏,给胡诌几分薄面,让他自己闹腾。但是你想想,距离八主庭换位易主还剩几年的时间?” 符离薛轻描淡写一句话,再次让老九符离牙愣在原地。 “八主庭我咋把这一茬给忘了?”符离牙喃喃自语。 八主庭,顾名思义,正是由当下八道命途中最为强大的势力当家人所组成的权利组织。 而其由来,还要追溯到两百年以前。 彼时八道还远没有如今这么繁荣强盛,整个黎国八道都匍匐在罗氏皇族的脚下。 而后随着一场席卷整个浊陆的大战爆发,面对倾覆的山河,彼时的黎主为了拯救万千子民于水火之中,决然御驾亲征,最终虽然成功击溃了来犯之敌,但自身也伤重不治而死。 山河绥靖之后,失去了主心骨的黎国皇族虽然赢得了万民的敬仰,却也毫无意外的失去了对国家的掌控。 八主庭趁势而起,取而代之,成为了黎国真正的主人,直至今日。 而曾经辉煌的罗氏皇族,如今则被人戏称为‘老黎人’,成了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愁衣食,却也不得自由。 这个故事听着老套,却完全符合了历史的规律。 经过两百年的发展,八主庭的规矩却从来不变,依旧遵循二十年一换。每到轮换之时,黎国上下必然动荡,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胡家那位盛京将军真能趁势上位,胡家的地位的确能更上一个台阶。可是这又跟胡诌有什么关系?”符离牙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在胡家只是一个支房小辈儿,即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轮到他恐怕也不剩多少好处了。”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会是。胡诌如今处于微末之时,正是投资的最好时机。一旦他得到胡家长辈的欣赏和认可,往后堂口中入驻的仙家实力定然水涨船高,前途自然不可估量,届时柳蜃能得到回报可就不能简单用‘丰厚’二字来形容了。” 老三符离薛话锋一转:“就算胡家最终跨不过这道坎,整个地道命途也会迎来一次大的洗牌,这一点绝不可能有变。”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现如今的地道命途中,‘胡黄白柳灰’所组成的‘内五家’执掌大权,沆瀣一气,联手打压其他仙家,维护自身地位的稳固。 但这样的利益联盟并不是铁板一块,内部同样虎视眈眈,彼此掣肘。 而且随着这些年胡家气运旺盛,老一辈稳如泰山,年轻一代俊才辈出,早已经跟其他四家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一旦内五家的势力平衡被打破,接下来东北道必然面临一场大清洗。 一朝天子一朝臣,胡家得势,自然要扶持麾下的小仙家上位。 而站在柳蜃的角度来看,他当然不可能当一辈子的五仙镇公,迟早会被新人所取代。 等到卸任的时候,柳蜃会面临怎样一番景象? 如果只是人走茶凉,那已经可以暗道一声万幸了。更大可能的是被仇家清算,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家当,最终替别人做了嫁衣。 “所以柳蜃必然会支持胡诌,但如何支持,支持的力度有多大。是不顾一切押注,跟着胡诌一起更进一步,进内环当个城主。还是只打算锦上添,跟胡诌结下一笔善缘,等日后自己卸任的时候,还能在柳家中占据一席之地,免遭秋后算账。这才是柳蜃需要好好斟酌考量的,同时也是胡诌想知道的。” 听到此处,老九符离牙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对方:“三哥,这些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二哥告诉你的?” 符离薛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继续分析当下的形势。 “所以接下来,恐怕就该轮到胡诌还礼,帮姜曌试探香火镇镇公了。”符离薛笃定道:“要不了多久,香火镇内肯定会有大动作发生。” “一个个的,心是真的脏啊。换成是我,恐怕被玩死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符离牙跳上一迭文件,席地而坐,感慨道:“还是赚钱简单啊” “老九你就别在这里装纯情了,你难道就真一点看不明白?”老三冷哼一声。 符离牙嘿嘿一笑,“我看不懂,也懒得去懂。我的任务就是给堂口的兄弟们赚钱,只要不妨碍我赚钱,随便他们怎么折腾,都跟我没关系。” 老三眼中破天荒露出一丝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担心跟咱们脱不了干系啊.” “咱们啥也没干啊,能跟咱们有啥关系?” “满哥可是五仙镇城防所的所长,现在太平教的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潜入五仙镇,还弄死了一个小兔崽子,你觉得咱们能脱的了干系?” 老三抱着手臂冷笑道:“等着看吧,胡诌肯定会拿这件事借题发挥,来找咱们的晦气了。” 符离牙闻言,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沉默片刻后,苦笑道:“咱们只想过点安生的日子罢了,怎么就这么难?” “沈戎没事吧?”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红满西终于开口。 可他并没有参与两头狼家仙讨论的话题,而是关心起沈戎的安危。 “没事。”符离牙说道:“叶炳欢敢接胡诌发出的红,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小角色,他虽然装的可怜兮兮,但九爷我还是闻出来他身上藏着不少气数,一个屠昌还奈何不了他。” “那就好。”红满西颔首点头。 符离牙昂着脑袋,望向坐在椅中的红满西,纳闷问道:“满哥,你这么在意沈戎那小子干什么?难不成是打算利用他做点文章?” 红满西闻言不禁笑骂道:“老九,咱们兄弟这些年虽然过得不太如意,但什么时候落魄到要去打一个年轻人的主意了?” “满哥,你是觉得他跟你年轻时候很像吧?”一旁的老三忽然说道。 “老三你就更扯淡了。老子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堂口四梁八柱初见雏形,入驻大小仙家近十位,可没过过他这种苦日子。我只是觉得” 红满西话音一顿,眼中笑意消散,缓缓道:“觉得这小子身上有股劲儿,像一头离了群的孤狼。比我们,都要像” 两头狼仙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没有了谈话的兴致,身影自行于房中消散。 如今的狼家确实不如当年那般勇武彪悍,敢与八道任何一方势力浴血搏杀,也学会了低头献媚,摇尾乞怜。 可就算心里纵然有万般不满,符离牙等人也知道他们没有资格去出言指摘。 头狼的首要任务就是带领整个族群更好的生存下去,而不是一味的好勇斗狠。 可这样的狼家,还能算狼家吗? 偌大的办公室中,徒留红满西一人沉默。 “满哥,您在想什么?” 有浑厚的话音在他身后响起。 红满西将身子靠在椅中,阖着一双眸子,问道:“老大,你说内环到底是番什么模样?” “一样是吃肉,只不过我们是饮毛茹血。他们把人做成了菜,再给你递上一双筷子。” 红满西摇了摇头,笑道:“狼爪子学人拿筷子,那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确实没意思。” 话音的主人轻声说道:“老二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到了正北道,现在正在跟对方谈判,只要对方开出的价码不要太离谱,事情应该能够谈成” “嗯。” 红满西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屋内灯光明亮,却照不清他眉间盘踞的阴翳。 大佬们,求追读啊!! 现在已经掉的不堪入目了,再掉下去,推荐就要没了. (本章完) 第40章 酸菜巷子 第40章 酸菜巷子 清晨时分,旭日方才初升,沈戎的家门便被人敲响。 来人是春曲馆的一名管事,他告诉沈戎,长春会已经安排了人手,乘最早的一班跨环火车前往位于四环的扑朔城。 经叶炳欢的提醒,沈戎也知晓了那里正是兔家的大本营所在。 “至于敏姐,则在凌晨之际,只身赶往了正东道的香火镇。” 管事一脸正色道:“敏姐让我转告您,无论如何,她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沈戎闻言不禁感慨道:“长春会上下果然都是信人啊。” “无信不足以立业,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管事恭敬回了一声,随后便将随身带来的一个锦盒打开,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件名为‘望气镜’的人道命器。 “这也是敏姐专门吩咐我送来的。她说,这是春曲馆欠您的那一两气数。” 沈戎没有再假惺惺的推辞,直接将东西收下。 见事情已经办妥,管事当即对着沈戎深深一躬:“昨夜发生的事情,责任在我们春曲馆,如果您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尽管吩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我倒还真有一件事,要请你们帮帮忙。” “您说。” 沈戎张开就来:“我有一个朋友,因为身患绝症,导致浑身气血衰败,找了道上的‘医师’看病问药,说只有换一具新的躯壳才能勉强续命。你们长春会路子广,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打听一下。” 所谓的‘躯壳’,指的并不是傻、痴、呆、愚,而是那些命数尚存,却已经无法再产生气数的活死人。 “没问题,鳞道命途做的就是这门生意。” 对方不疑有他,问道:“只是您是想要倮虫,还是道上人?” “不挑,都帮我问问价,到时候看我手上有多少钱,就买什么档次的。” “好的,回头我就去联系东南道那边的长春会,他们和鳞道命途的人来往密切,应该问题不大。如果暂时没有八字合适的躯壳,鳞道命途也能提供订制服务,只是价格会贵上许多。” 躯壳居然还能订制? 沈戎倍感震惊,他从叶炳欢的口中了解了些许关于鳞道命途的消息,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条命途。 “鳞道淫,玩的就是和寿数有关的各种行当。你小子见的世面太少,这里面可都是能赚大钱的生意,不知道多少人仰仗着他们续命呢。”叶炳欢在沈戎耳边说道。 “如果叶长官您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小的就告退了。” 在对方准备离开之时,沈戎突然开口喊住了对方。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儿?” 那名管事转过身来,轻声道:“敏姐说了,如果您不问,就让我不用拿出来了。” “你们长春会这么讲道义,我自然也不能说话不算话,拿来吧。” 管事闻言,随即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册递给沈戎。 上面记载的,正是这些年在春曲馆欠钱不还的人员名单。 等人走后,沈戎坐在床上,随手翻了翻名册,里面名字众多,加起来气数大的令人咋舌。 “韩卢升,叫这么个名字.那应该是犬家的人了?” 沈戎眯着眼看着名册上的一个名字,自语道:“居然就在我的辖区里混,那就拿你第一个开刀吧。” 日落西山,冷风呼啸。 没有了阳光来当鞘,风雪如同刮骨刀,不管身上裹着再厚实的衣裳,也会被冻的手脚发凉。 “东边日头西边霞,烟囱咕嘟冒金。酸菜缸里捞月亮,铁锅炖出个胖娃娃。秧歌扭成麻劲,唢呐吹散大雪壳子。哎嗨哟” 满仓里,酸菜巷子。 一名两鬓白的老鞋工躲在屋檐下面,两只手缩在衣袖里,一边原地跺脚驱寒,一边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着调的曲子。 歌词粗俗简单的像是从雪地里刨出来,带着一股泥巴的土腥味儿,可落在耳朵里,却让人浑身生暖。 落雪恼人,老鞋工用袖子小心拂去落在工具箱上的雪,这可是自己吃饭的家伙,千万不能被沁坏了。 东北道一年四季都是下雪天,单调的让人看不出日子有什么区别,可老鞋工还是觉得今年要比往年要冷的多。 “今年冬天的雪势恐怕大得吓人,可得趁着这段时间多赚点钱,存够过冬的粮食。等真进了冬季,就好好在家里猫着,说啥也不出来挨冻了。” 他正掰着手指头盘算以当下的粮价,自己得存多少钱才能偷一个冬天的闲,巷子另一头忽然传来吱吱呀呀的踩雪声。 老鞋工抬头看去,发现正是自己翘首以盼的熟悉身影,顿时喜上眉梢。 “韩爷!” 老鞋工将擦鞋的工具箱背在背上,两只手抓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背囊,快步冲出屋檐,朝着对方殷勤招呼。 他口中的韩爷生的肥头大耳,上身穿着一件对襟丝绸马褂长衫,下身则是一条笔挺的黑色长裤,脚上踩着一双皮鞋,俨然一副富家翁的打扮。 若是有外人看见韩卢升,定然会倍感诧异,在满仓里这种穷人扎堆的地方,居然还住着这么一位有钱的阔主。 其实就算是已经跟韩卢升混成熟脸的老鞋工,也弄不清楚对方是怎么想的。 照理来说,以韩卢升的身家,根本用不着呆在满仓里跟穷人打挤,可对方好像偏偏就对这个破地方情有独钟。 每每想到这些,老鞋工只能用一句话来回答自己的疑惑,那就是富人总有些独特的癖好。 毕竟韩爷每次只要往满仓立的街上一戳,立马就有各种恭维和马屁追在身后。 无人不羡慕,无人不敬仰。 “老规矩,擦的好的话,赏钱少不了你的。” 韩卢升话还没说完,老鞋工已经从背囊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家伙事,撑开了一把折迭椅子,又在椅背后面插上一把伞,给老爷挡着雪,接着竟又掏出一个泥碳炉子,手脚麻利点上火,煨上一壶酒。 “韩爷您坐。” 转眼间,一个四面透风的‘酒铺子’竟就在这条陋巷里搭了起来。 滑稽荒诞,可两名当事人却怡然自得,没觉得哪里有半点不妥。 (本章完) 第41章 卢升犬家 第41章 卢升犬家 老鞋工如此费尽心思伺候对方,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利可图。 他打自从遇见韩爷这位金主之后,收入可谓是水涨船高,最多的时候,甚至被打赏过一块黎票,抵得上他在其他地方给人擦上四五天的鞋。 所以甭管什么天气,无论是刮大风还是下雹子,他每天黄昏时候都会来这里蹲守。 至于韩卢升,他似乎完全就是单纯的好这一口。 穷地儿摆阔,杀人诛心。 “韩爷,这是今早刚出的报纸,我专门给您备好的,都是您喜欢的那几张。” 老鞋工将一迭报纸捧给韩卢升,然后才打开擦鞋的箱子,埋下身坐在一根小板凳上,弓着腰还没有对方的膝盖高,开始卖力干活。 韩卢升翻看着报纸,听着耳边雪落,品着杯中热酒,好不享受。 “韩爷,您今天保准会遇见好事儿!” 老鞋工忽然挑起了话头,语气笃定,像个久违开张的江湖神棍。 “怎么说。”韩卢升眼皮都不抬,随口回道。 “别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我觉得这句话得倒过来说才有道理。只有心情畅快了,那好事才会上门。所以您今天心情这么好,待会肯定会遇见好事儿!” 韩卢方闻言大笑道:“不错,有长进啊,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好听了。” “这年头世道变得快,咱们也不能总原地踏步不是?” 老鞋工跟着笑道:“我听说在内环里面,擦鞋的不止要会识文断字,还得能说会唱,手上得有别人不会的活儿,那才有资格给那些老爷们擦鞋,所以我这才哪儿到哪,做的还不够呢。” 韩卢升将手里的报纸略略翻了一遍,然后随手丢到一旁,问道:“你去过内环?” “那怎么可能。”老鞋工头甩的像拨浪鼓:“我听说跨环火车上一个最便宜的坐位都得上百黎票,小的这种穷人怎么可能买得起。” 韩卢升打趣道:“你这么会来事儿,赚的钱应该也不少吧?说不定临死之前还真能攒够一张车票钱,到内环长长眼。” “可攒不下钱呐,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老爷您给的赏钱前脚刚进兜,后脚就得换成吃的喂进一张张嘴里。而且今年这天气可反常了。六月都还没过完,就变得这么冷,等到了冬天可不知道会是什么景象,得早早准备.” “放心吧,镇公所是不可能让你们饿死的。” 韩卢升打断了对方的絮叨,转而问道:“昨天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倒还真有一件。” 韩卢升端着酒杯品了一口,一脸惬意的眯着眼睛,问道:“什么事儿?” “就在昨天深夜,春曲馆.就是杨柳胡同的那家,发生了爆炸。我听人说,是因为下人操作不当,把烧水的锅炉给弄炸了,当场就伤了好几个客人。虽然没死人,但是一晚上的生意算是被扰了个干干净净,损失不小。” “北关大街上另外几家娼馆平日间被春曲馆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见对头碰上了这种倒霉头顶的事情,一个个乐的牙子都快露出来了。您是没看到他们那模样,就跟过年似的,恨不得点上几挂一万响,好好庆祝庆祝。” “不过照我看啊,哪怕春曲馆再多炸上个几次,他们的生意也好不起来,这里面里里外外的差距可大去了。抛开姑娘的质量不说,光是别人春曲馆的服务,就不是他们那些势利眼能比的。” 老鞋工埋着头,一边仔细擦着韩卢升皮鞋上的灰尘,一边嘿嘿笑道:“说起来也不怕韩爷您笑话,小的我上个月也去一次春曲馆下面的小馆子。就我这副寒酸的模样,都还没进门,隔着老远人家就迎了上来,一口一个老板喊得那叫一个殷勤.” 当然殷勤了,别人看上的是你身上气数,又不是你兜里那三瓜两枣。 韩卢升眼皮一翻,懒得再去听老鞋工的东拉西扯,将心思放在了春曲馆发生的事情上。 锅炉爆炸?这由头编的也太潦草随意了。 寻常百姓不知道春曲馆的背景,可他韩卢升身为犬家子弟,当然是一清二楚。 “这里面,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韩卢升心头笃定,不过旋即又生出浓浓的困惑。 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春曲馆的地头闹事? 他难道不知道那是镇公柳大人照拂的地方吗? 倏然间,韩卢升想起了最近镇上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心头顿时一惊。 “难不成是太平教的人溜进镇了?不过若真是这样,也未免有些太荒谬了” 太平教在正东道的名声的确不小,但这里可是东北道,是五仙镇。先不谈镇公柳蜃,光是狼家的那几位爷就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让太平教如此放肆? 就算太平教的能耐真有那么大,能悄无声息的潜进五仙镇。可他们不去镇公所干票大的,一战成名,莫名其妙去找一家娼馆的麻烦干什么? 难不成是自己平时伺候神佛伺候多了,想找娘们来伺候自己当神佛? 韩卢升思来想去,总感觉不得要领,下意识间却又觉得有些不安,暗自决定放弃今晚出门找活赚钱的打算。 “多事之秋,韩爷我就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既然不打算出门,那自然也就没了捯饬行头的必要。 韩卢升低头看向忙活的老鞋工,正准备出声喊停之时,鼻翼突然翕动,像是从冷冰冰的空气中闻到了什么味道,猛然转头看向巷子口。 迷眼的乱雪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正钉在那里。 一头干练的短发中落满了雪,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韩卢升的身上,宛如针扎。 来者不善啊 韩卢升把右脚从老鞋工的手中抽了回来,说道:“行了,今儿个爷没兴致,就擦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啊?可这才刚擦了一只啊” 老鞋工满脸错愕,彷徨失措,误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金主。 直到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回头看见了缓步走来的年轻男人,老鞋工才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可他并没有拔腿就跑,而是抄起一把棕刷,将自己套着臃肿服的身体杵到韩卢升的前方。 “韩爷,您别担心,老儿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练过点把式的人” 老鞋工心里打着鼓,嘴巴却硬的像把刀,可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就感觉后颈被人提了起来,视线顿时天旋地转。 韩卢升单手将老头拎了起来,甩到身后,从袖中抽出一把小额黎票丢给对方,不耐烦道:“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事,明天这个时候再来给爷擦鞋。” 老鞋工被韩卢升的力气吓了一跳,不敢再废话,连雪带钱捧在怀中,连滚带爬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韩爷您等着,我这就去报警.” 求追读,求追读呀 (本章完) 第42章 摇尾乞怜 第42章 摇尾乞怜 走到近前的沈戎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如此对待倮虫的地道仙家。 难不成换了一方世界,犬家依旧还真是倮虫的好朋友? “在下韩卢升,请问阁下是?” 韩卢升站起身来,冲着沈戎拱手抱拳,沉声问道。 “城防所,沈戎。” “原来是沈长官啊,幸会。” 见沈戎报出城防所的名号,韩卢升立马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皮松弛下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知道沈长官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沈戎笑着反问:“我之前听人说,在地道命途的仙家里面,犬家最擅长闻讯追风,消息灵通,你会不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沈长官谬赞了,犬家小门小户,在虚空法界的祖宗庙里连块牌位都没有,也就是鼻子尖了点,可也不是能掐会算,所以我还还真不知道阁下找我干什么。” 沈戎闻言,直接开门见山:“今年一月份,你在春曲馆买了一件名为‘黑毛玄褂’的毛道命器,价值气数三钱七分。这钱你一直拖着没给,我没说错吧?” 韩卢升终于明白了眼前之人的来意,当下也不慌张,摸索着下巴,装出一副回忆的模样。 “原来是那件事啊?没错,我之前确实是在春曲馆买了东西,也的确还差他们一笔钱。可这是我跟春曲馆之间的事情,还用不着劳烦城防所出面吧?” 沈戎说道:“民不举当然官不究,但现在苦主报了案,城防所就得管。” “这倒是在理,不过我记得满仓里这片应该是归黄震黄长官负责的吧?沈长官你到其他暗警同僚的地盘办事,不知道有没有跟黄长官打过招呼?要是没有的话,这在城防所里可是犯忌讳的事情啊。” 韩卢升似乎对城防所内部一些潜规则了解的十分清楚,言语绵里带针。 而他口中提到的黄震,正是之前负责满仓里的暗警。 沈戎也是在符离牙的口中听过对方的名字。 “所里工作调动,现在满仓里归我来管。”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在这里恭喜沈长官了,满仓里可是一块油水丰厚的好地方啊。” 韩卢升恍然大悟,话锋陡然一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连镇公老爷都不管这种事情,沈长官你来管,是不是把手伸的有些太过于长了?” 柳蜃是长春会在五仙镇的保护伞,这一点不假,但不代表他事事都会为长春会出头。 像这种欠债赖账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柳蜃当然不会管,甚至在其中还有几分默许的味道。 毕竟他坐在上面吃了肉,也应当给跪在下面的人喝点汤。 反正不管欠了多少,最后长春会该给他的孝敬一分都少不了。 韩卢升双手背在身后,冲着沈戎昂头一挑,“兄弟,你混哪条道的?” 命途中人见面,头等要务便是盘道。 听着这句无比耳熟的话,沈戎的答案一如既往:“我混的是城防所,官家道。” “那就不是地道命途咯?狼家的满爷还是这般的宅心仁厚啊,什么牛鬼蛇神都愿意收留在麾下。” 韩卢升冷笑一声,神色不屑的看着沈戎:“要钱可以,让长春会的那敏自己来找我,我跟你说不上。” 说罢,韩卢升抬手拿起老鞋工煨在炉上的酒壶,也不管有多烫,仰头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小兄弟,我看你模样也还年轻,应该是才上道不久吧?气盛不是坏事,但是容易坏事。我有句话送给你,一个外道的人,在这里讨生活不容易,本道的人都不愿意管的事情,你最好也别插手,否则丢了饭碗事小,把自己的命丢了那可就划不来了。” “是吗?” 沈戎伸手拉下鼻梁上的墨镜,露出一双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睛,看着对方。 “你一头全身气数满打满算加起来还不到三钱的老狗,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老江湖?” 韩卢升心头猛的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气数有多少,突然就感觉身后有刺骨寒意逼近,骇然回头。 只见一把手臂长短的剔骨尖刀,不知何时悄抵在了自己的身后。 那清晰无比的刺痛感,在告诉韩卢升,这把尖刀已经刺穿了他穿在身上的毛道命器。 这到底是什么命器,怎么会如此锋利? 傍晚的酸菜巷子,寒风呼啸穿梭,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可韩卢升的额头却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贴着鬓角滚落。 “什么狗屁的精神爽人逢喜事,自己他娘的分明是撞见大祸事了啊.” 韩卢升脸上表情来回变幻,忽惊忽恼,颇为精彩。 随着一丝殷红在刀身周围晕染开来,韩卢升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为一张灿烂笑脸。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啊,没必要,属实没必要。” “坐。” 沈戎抬手指向刚才老鞋工擦鞋时候坐的那根小板凳,自己则坐进了属于韩卢升的金主位置。 韩卢升无奈的抱着自己臃肿的身体,在板凳上不住的扭动着肥硕的屁股,试图寻找一个稍微能够让自己舒服一点的位置。 前倨后恭,摇尾乞怜。 “现在能还钱了吗?”沈戎低头问道。 “能,肯定能还。” 韩卢升不住的点头:“可我现在身上真没那么多钱啊。沈长官,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还一部分,剩下的你给我点时间,半个月不一个月之内,我保证主动到春曲馆清账,怎么样?” “.” 沈戎眉头一挑,他是真没想到,韩卢升这时候居然还跟自己讨价还价。 难道自己看走了眼,这条老狗实际上是个要钱不要命的硬骨头? “我听懂了,你还是觉得我在跟你闹着玩,对吧?” 沈戎扬手轻勾手指,尖刀立刻抵进,破肉断筋。 随之而起的强烈痛处顿时韩卢升一阵呲牙咧嘴。 “当然不是了。” 韩卢升不敢妄动,只能用力甩着一颗肥大的脑袋,连忙道:“之前道上就有传闻,说满爷的手下多了个厉害的年轻人,看来说的应该就是沈长官你了吧?连太平教的人也敢杀,我韩卢升一头小犬哪里敢在你面前放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看来这座五仙镇里还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既然你知道是我,那刚才就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来找你的目的,为什么一直装傻充愣?” 韩卢升不敢否认,只能赔笑道:“总得试一试能不能避的开嘛,万一您也不是真心实意要帮春曲馆的忙,只是碍于情面出来应付应付,那我装的强势一点,您也能有个合适的台阶下嘛。” 追读掉的太惨了,大佬们咱先暂时别养了 (本章完) 第43章 既穷且横 第43章 既穷且横 沈戎似笑非笑看着对方:“这么说来,你还是在为我考虑了?” “分内之事,理所应当。我们犬家子弟为人处世那是出了名的贴心,不少大仙族里的管家可都是犬家的人在担任。” 韩卢升摇尾献媚一番,看沈戎貌似没有直接动手宰了自己的想法,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跟着摆出扼腕叹息的沉痛模样。 “其实啊,沈长官您真不该帮他们的忙。据我所知,春曲馆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人帮他们收账了,而且每次开出的条件都是十分优厚,可从头到尾就没有几个人出面愿意帮忙,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里面的水深着呐!” 沈戎刻意抛出一句话:“我走的可不是地道命途。” “我知道啊,是满爷专特意给您安排的嘛。如今道上都传遍了,大家都说这是因为满爷对狼家的现状心有不满,所以有好苗子也不愿意收进狼家门。不得不说,满爷对您是真的好” 沈戎闻言了然,原来是红满西在背后放出的风声,替自己上道人道命途找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这头老狼,人还不错。” 听着叶炳欢的声音,沈戎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韩卢升没有注意到沈戎神色中的细微变化,依旧自顾自说道:“正是因为您不是地道的人,才更不应该掺和这种事情。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本道的人尚且不好处理其中的人情世故,你一个外人,就更理不清楚了。稍有不慎啊,就会被人视为挑衅,觉得沈长官你是在故意落他们的脸面啊。” 沈戎冷笑道:“欠钱不觉得丢脸,追债的成了挑衅。这是什么道理?” 韩卢升不假思索道:“地道命途的道理。” 沈戎‘呵’了一声,语气讥讽:“你们这些仙家还真是又穷又横啊。” 韩卢升表情尴尬,却又不敢反驳,只能腆着脸赔笑。 “我看你身上的仙家也不是那种偷渡下山的野仙,能够拿到上位仙家的许可,那在山上应该混得也算还行,怎么会穷成这样?” 沈戎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忍不住问道。 韩卢升一身行头打扮看上去是浑然就是一位富家翁,可实际上却是兜比脸还干净。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沈戎甚至怀疑,韩卢升恐怕也就比那头被自己剐了的白家仙要稍微富裕一点。 “这阁下就有所不知了。” 韩卢升强忍着背心处的剧痛,苦涩开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怕是如今最强盛的胡家,家里面也要分青、白、黑、赤等诸多旁系,掌权的吃肉,剩下的就只能喝汤了,更何况是犬家这种小仙族。而且下山归下山,不代表就一定能赚到钱呐。” 沈戎反问:“不赚钱,那还下山干什么?” “嘶” 韩卢升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似再也忍受不住那利刃破肉的痛处,哀求道:“沈长官,我实在是疼的厉害,您要不先拔刀拔出来?您放心,我保证老实” 噗呲! 剔骨尖刀从韩卢升的后背拔了出来,拽着一缕鲜红甩在雪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面前又响起‘咔哒’一声脆响。 韩卢升骇然看去,只见沈戎从腋下抽出了那把盒子炮,打开保险,放在大腿上轻轻拍打。 这一幕看得韩卢升那叫一个心惊肉跳,浑身汗毛直立。 他当然认识对方手里的家伙是什么来头,自己和身上的仙家可扛不住两枪。 “真他娘的有钱啊” 人比人,气死人。 韩卢升不敢再有任何其他的念头,老老实实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在那根小板凳上。 “如今整个东北道内,好多赚钱的生意都被人道命途给做完了,根本就没有多少留给咱们地道仙家。就拿五仙镇来说,以前长春会还没来的时候,犬家还能从消息买卖里分一杯羹,可现在也差不多快被他们给垄断了。” 韩卢升悲声述说着自己的不容易。 “要不是因为地道命途内部的消息他们不敢买卖,我身上的堂口恐怕早就房倒屋塌,活生生把仙家给饿死了。” 与此同时,韩卢升身上传来一声委屈的呜咽。 一颗模样乖巧的黄毛狗头从他的衣领里钻了出来,吐出舌头去舔他的脸,似在安慰。 好一副凄凉的场景,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沈戎若有所思,看来符离牙这位‘圈堂’堂主之如此会对人道命途抱有那么大的偏见,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既然你们都被人道命途挤的快活不下去,为什么不反抗?” 在沈戎看来,整个东北道中对人道不满的仙家恐怕不在少数,这些人要是能够联合起来反抗,未必不能从人道手中抢出一块肉来。 何至于沦落到这步凄惨境地? “谁敢?” 韩卢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又一次提醒沈戎,这里可不是他熟悉的前世。 沈戎如今的思维还没有彻底跳出前世影响,下意识会将遭遇的事情套入往日的情景。 可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前世若有人能舍得一身剐,还真有把皇帝拉下马的可能,甚至一命换一命,出一口胸口恶气。 但是在这里,孱弱的下位仙家们就算同仇敌忾,也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 而那些有能力挑头闹事的大仙家们,无一例外,早就被人道命途给喂饱了,又怎么可能在乎他们的死活? 要是真赶走了人道命途,那他们还得自己动手赚钱,哪能有现在这般坐享分红来的安逸省心? “气数的来源是倮虫,东北道内所有的大型城镇绝大部分都被‘内五家’掌握在手中,这就相当于一个个能源源不断生财的聚宝盆,他们根本不愁没有气数收入。” “而像虎、狼、黑这些能打的外家仙,一面有中小型城镇兜底,一面还能派遣麾下精锐到‘内五家’的地盘担任官职,捧上铁饭碗,当上官老爷,不必风吹日晒,也能分到不少的气数。” “像我们这些小仙族就不一样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只能靠着给倮虫当保家仙,收收保护费来勉强度日。有时候连帮倮虫消灾解难耗费的气数都赚不回本,更别说是提升命数了。” (本章完) 第44章 抛钩钓鱼 第44章 抛钩钓鱼 仙家和弟马荣辱与共,东北道的大势力供奉虚空法界内的大仙族,成为仙家在黎国之中的代言人,被赐予仙家的姓氏,享受仙家庇佑,两方相辅相成。 “所以我其实不是故意想要赖春曲馆的钱,实在也是被逼无奈。” 韩卢升眼神黯然,一脸惨淡说道:“我这个弟马没有本事,赚不到钱养堂升仙,反而要靠我的仙家在虚空法界里四处打探消息来养堂糊口。可探听买卖消息这种事情毕竟是一门高风险的买卖,随时都有被人灭口的可能,如果不找一件命器护身,很容易就丢了命。” “当然,我这种情况只是个例,跟其他那些欠债的人有本质上的区别,我是被生活所迫,而他们纯属是黑心烂肚肠。他们就盼着东北道出事,只要一乱,长春会这种外人肯定要被驱逐出去,到时候他们欠的钱就成了烂账,最终不了了之。” 韩卢升絮絮叨叨吐了半天苦水,身上的落雪都化成了冰水,渗进了衣服当中。 “说完了吗?” 沈戎并没有如韩卢升期望的那样,被他凄惨的处境所感动,而是神情漠然的抬起枪口,顶在了他的眉心上。 “你今天要么还钱,要么就挨枪子,你自己选吧。” 自己这一肚子的肺腑之言,算是说给狗听了。 这人难不成跟詹家仙一样,都是铁脑袋? “我当然不会让沈长官您空手而归,这一钱气数,就当是见面礼了。至于欠春曲馆的那部分,我一定想方设法还上。” 韩卢升体内浮现出一两气数,凝聚成一颗指头大小的圆球,缓缓飘到沈戎面前。 “您要是觉得这样还不够,那我就只能拿命数来还了。” “命数也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我知道您不是那样冷血的人。” 没等沈戎把话说完,差点卖惨把自己命卖出去的韩卢升赶紧将他打断。 “要不这样您看行不行,我告诉您一条五仙镇内部的重磅消息,您今天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如何?”韩卢升满脸肉疼说道:“这条消息绝对价值连城,要不是因为我胆子小,早就找个好买家狠赚一笔了。” “先说来我听听。” 犬家做消息买卖的惯例向来是‘先钱后货’,但眼下韩卢升可不敢跟沈戎讲什么规矩,压着声音说道:“柳镇公麾下圈堂的堂主爷,最近在跟长春会的另外一支接触。不出意外的话,杨柳胡同的春曲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易主了。” 柳蜃要卸磨杀驴?! 沈戎心头一惊,如果消息属实,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那敏这群人在五仙镇经营多年,跟不少仙家来往密切。 一旦他们被换,很多人的利益会跟着受损。 怪不得韩卢升会说自己胆子小,不敢卖这条消息,因为这消息里涉及的大人物根本就不是他惹得起的。 要是被柳蜃知道消息是从他口中散播出去,那他肯定必死无疑。 可柳蜃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戎疑惑问道:“现在的春曲馆又不是不能生财,镇公大人为什么要动他们?” “不知道。”韩卢升两手一摊,摇头道:“我能得到这条消息也纯属偶然,其中到底有什么内幕就不得而知了。” 沈戎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左手,在韩卢升错愕的目光中,将那一钱气数收入了囊中。 “这条消息你不敢卖,我一样不敢。而且我现在帮长春会收债,收一笔算一笔,就算他们被赶出去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所以你这条消息对我而言,毫无价值。” 你听都听完了,现在说没价值? 无耻,真他娘的无耻! 韩卢升心头恨极,可表面上还是只能跟着点头:“是我考虑不周,这些大人物想干什么,确实跟咱们没太大关系。不过我知道件事儿,跟长官你切身相关。” 沈戎扬了扬枪口,韩卢升立马会意,说道:“沈长官你最近最好小心提防着黄震。您从他手里抢走了满仓里,以他的脾气,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现在没动静,只是碍于满爷的命令,暂时不好发作罢了,迟早都会来找您的晦气。” 韩卢升跟着补充了一句:“黄家的人,一贯是睚眦必报。” 两件事加上一钱气数,这一趟收获也算不错。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筹钱。如果到期你还没有去春曲馆清账,那我会再来找你。” 沈戎收枪入怀,朝着韩卢升丢下一句话后,便起身离开。 “明白,明白。” 韩卢升连忙跟着起身,对着沈戎的背影千恩万谢。 等沈戎的身影消失在酸菜巷子东侧,这头混迹五仙镇多年的老狗方才缓缓敛起脸上的笑容。 横遭一场祸事的韩卢升并没有用手边的东西来宣泄心头的怒火,而是慢条斯理的坐回到那根小板凳中,亲自动手,将脚上的皮鞋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拿着那把油纸伞,朝着巷子另一头走去。 日头沉尽,月色未满。 满仓里并没有路灯一说,四下黑漆漆一片。 韩卢升脚步沉稳,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仿佛没有目的地般漫步。 每到一处分岔路口,他总要驻足许久。那头犬家仙则趴在他的肩头,鼻头抽动,分辨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异常味道。 如此反复多次之后,韩卢升终于确定自己身后没有尾巴跟着,步履加快,走向一处位于断头巷中的老旧四合院。 厚雪压着屋檐,红漆斑驳的大门两侧贴着一副同样褪色严重的对联,但其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千年修炼不脱皮毛本相,一点精诚全凭肝胆真心。” 韩卢升人头和狗头一同抬起,看向横批。 四个字,拜狐升仙。 毫无疑问,这是一家拜了胡家仙为保家仙的人户。 按理来说,以韩卢升的身份,应当对这里敬而远之,可他今天却主动上前,敲响了房门。 吱呀 大门洞开,一个声音幽幽传出。 “有人上钩了?” “那是当然,否则我怎么敢上门讨赏?” 此刻韩卢升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被沈戎追债之时的凄惨模样,喜笑颜开,大步进门。 (本章完) 第45章 仇难隔夜 第45章 仇难隔夜 暗黄的灯泡挂在天板上,散下的光晕包裹着一幅供在台上的仙家画像。 图中是一头仪态神情与人一般无二的红毛狐狸,身上身着绛紫华服,于蒲团之上盘膝而坐,仙风道骨,飘然欲仙。 三根长香炉中供,烟气氤氲满堂游。 一名周身裹在黑袍之下,分不清男女的人束手站在神台旁,如同侍奉仙家的随行童子。 “是谁咬了钩?” 黑袍人冲着进房的韩卢升开口问道。 “城防所一名刚任职的暗警,名字叫沈戎。” 韩卢升故意提醒了一句:“就是之前被卷进赵灰三儿的事情中,后被红满西出手救下的那只倮虫。” “原来是他。”黑袍人微微点头,继续问道:“他怎么会来找你?” “今天这件事,完全就是一场意外之喜!” 韩卢升朗声笑道:“他原本只是来帮长春会收债的,我见他身份特殊,当机立断将消息透露给了他。而且为了不让沈戎起疑心,我特意还费了一番心思,跟一只倮虫演了出宅心仁厚的戏码,好让他对我放松警惕。” 其实之前在酸菜巷子,韩卢升第一眼看见沈戎之时,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猜到了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而那名每日蹲候在巷口,等着伺候自己的老鞋工,则是韩卢升一直埋在身边的手段之一。 别看维护这种手段只需要微不足道的几张黎票,但对于那种自认为心有善念,把倮虫当人对待的命途中人来说,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一丝好感,在某些时候,可能就是一线生机。 韩卢升隐隐有所感觉,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一手奇招,沈戎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本性醇善’,对倮虫‘有情有义’的好人啊。 念及至此,韩卢升心头不禁生出阵阵自得之意。 傍上狼家红满西的大腿又如何?还不是要被爷爷我耍的团团转。 “这个叫沈戎的人,您别看他才刚刚上道,但他的身份却能做不少文章。”韩卢升笑道:“起码通过他的嘴,一定能把消息送到那敏等人的耳朵里,而且很有可能让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韩卢升嘿嘿一笑:“他们在不久前才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患难’嘛。”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 虽然得到了黑袍人的认可,但韩卢升依旧没有停嘴的打算。 要知道现在可是自己邀功变现的好时候,可不能着急,得把自己付出的努力一桩桩一件件说清楚了才行。 “您可不知道,沈戎那个小王八犊子,仗着有红满西在背后撑腰,飞扬跋扈,态度极其嚣张,对我可谓是百般凌辱,居然强行从我身上勒索了足足五钱气数,实在是可恨至极。” 韩卢升恨声道:“我若不是考虑到,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荣辱而耽误胡少爷的大事,这才强行咽下了这口气,否则我早就把他给撕了。让沈戎知道知道,犬家子弟,那也是有血性的真爷们!” 黑袍人丝毫没有被韩卢升的慷慨激昂所感染,依旧语气平淡说道:“你损失的气数,我们自然会给你补足,不会让你吃亏。” “这我肯定相信,胡少爷为人大方豪爽,我早就有所耳闻了。” 韩卢升搓着手嘿嘿直笑,连同趴在他肩头上的黄狗也跟着摇动屁股后的尾巴。 “这是之前允诺给你好处。” 黑袍人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拉开袋口,又将一枚铁命钱给丢了进去。 “这是对你的补偿。” 说罢,黑袍人便将钱袋随手抛出。 铁命钱在袋中来回碰撞,叮当作响。 源自本能的吸引力让韩卢升霎时看直了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半空中飞行的钱袋子。 “只要能得到这些命钱,自己就能攒够一两命数,成功晋升为地九正缘弟子,找一座小城镇谋求一官半职,再也不用走街串巷当个风吹雨淋的情报贩子.” 美好的幻想纷至沓来,让韩卢升一时间心潮澎湃。 砰. 钱袋掉落在地,距离韩卢升仅有不到三尺。 韩卢升一身肥肉耐不住兴奋而微微颤抖,可他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他很清楚,在对方把话说完之前,这钱自己还不能拿。 “沈戎是从你这里得知的消息,他肯定会把你供出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韩卢升心里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当即点头说道:“这您大可放心,等我呆会走出门口之后,五仙镇里还会有一个叫韩卢升的犬家弟子,但不会再是我。沈戎百口莫辩,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这口黑锅。” 黑袍人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可以考虑去四环的社君城,等到了那边,会有灰家的人照应你。” “多谢胡少爷的好意,不过我已经有了安排.” 黑袍人对韩卢升的话置若罔闻,指着地上的钱袋说道:“车票就在袋子里,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这” 韩卢升闻言一怔,旋即笑道:“其实我也只是不想给胡少爷添麻烦,不过既然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韩卢升便弯下腰伸手捡钱,趴在他肩头的那头犬家仙虽然同样低着头,但屁股后的尾巴却在悄然间绷的笔直。 直到钱袋入手,韩卢升重新站直了身体,黑袍人依旧没有半点异动,如一尊雕像立在原地。 韩卢升朝着对方拱手抱拳,真心实意道:“胡少爷来日必能登高位,成大事,在下佩服。” “这是当然。” 黑袍人话音中不见半点起伏:“你记住,给你的车票是到四环社君城。如果车到人不到,今天你拿了多少命钱,就得加倍归还,明白吗?” “请您放心,也请胡少爷放心。” 韩卢升恭敬说道:“在下现在就动身去车站。” 胡诌为什么要安排自己去社君城? 走到院中的韩卢升心知肚明,对方此举,说白了就是要囚禁自己。 不过最开始在接下这笔生意的时候,韩卢升就已经猜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富贵险中求,仅仅付出这点代价,完全能够接受。 “看样子胡诌和灰家的交情不浅啊,先是用赵灰三儿的命来布局,现在居然又跟社君城扯上了关系.嘿嘿,堂堂胡家的本家子弟,居然会跟灰家搅合在一起,这又是一桩值钱的消息啊。” 钱财落袋,韩卢升心情格外愉悦,浑然没注意身后之人平静的目光中突然泛起了淡淡的讥讽。 “可惜,这位胡家少爷的手腕还是软了点,以后未必能是那位太平教子的对手。他要是输了五仙镇这一局,以后在胡家可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所以得趁着他颓势显露之前,抓紧时间找到买家” 韩卢升脑子里盘算着如何能从胡诌身上再赚点钱,半点不担心自己到了社君城后会面临何种处境。 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要去社君城。 这处四合院的面积不大,仅仅几个念头来回,韩卢升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车到人不到,就拿命还钱?当真可笑,你胡诌手再长,难道还能伸到跨环列车上?胆子再大,难道敢在车上动我?只要等车出了五环地界,在什么地方下车,还是韩爷我自己说了才算.” 韩卢升一边思量着自己下车的地点,一边抬手按上了院门,用力一推,可院门却纹丝不动。 仿佛是有人挡在了门外。 “嗯?” 韩卢升心头一惊,趴在他肩头的犬家仙也在此刻炸起满身毛发。 铮! 一抹寒光破门而入,跳进他的瞳孔之中。 犬仙厉声尖叫,一道与毛发同色的明黄光芒瞬间笼罩韩卢升全身。 与此同时,他身上那件从春曲馆赊欠而来的对襟马褂,也在飞速变化,根根粗黑的兽类毛发滋生而出,迎风飞舞。 可无论是仙家的庇佑,还是命器的护体,都挡不住那把贯穿而来的剔骨尖刀。 噗呲! 刃口从眉心破入,将韩卢升满脑子的鬼蜮念头尽数洞穿。 当啷啷. 夜色中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响。 寻仇之人在子时之前赶到,将这段仇怨斩断在了晨昏分隔之前。 毛发暗黄的犬仙趴在韩卢升死不瞑目的头颅上,眼神凶恶,锋利的犬牙翻出唇外,冲着推门而入的沈戎嘶吼连连。 可惜已经失去了弟马的它再也说不出人言,嘴里的威胁和谩骂用的都是属于地道仙家的上方语,沈戎一个字都听不懂。 “半夜三更,不要狗叫。扰民,也归我管。” 砰! 更加凶猛的枪响撕破了满仓里上空寂寥的长夜,也同时碾碎了四合院中声声聒噪的犬吠。 四下安静,破碎的灵体中飘散出堪堪两钱气数,一半还给了天父地母,一半落入了凶徒手中。 连同之前从韩卢升手中得来的那份利息,沈戎和叶炳欢各自入账一钱气数。 数量稀少,聊胜于无,但沈戎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自己这次提升命数。 【命数:两钱】 烙印在视线中的文字清晰显示出了沈戎此刻的命数。 从剖杀屠昌之时的‘一钱八分’提升到了‘两钱’,涨幅仅有‘两分’,同时消耗了沈戎身上‘四分’气数。 经过前后三次‘实战训练’,沈戎大致弄清楚了自己在跟随叶炳欢学习人道屠夫技艺之后,气数与命数之间的转换比例。 这个比例大致是在‘二比一’的范围中,也就是一钱气数能转化五分命数。 但这个比例并不是绝对固定的,左右相差有一分左右。 换句话说,沈戎如果能完整的剖杀一名地道仙家,例如当时对付屠昌之时,屠道技艺得到长足提升,约莫能把1点经验值转换为0.5的等级。 如果只是自己闷头估算衡量,沈戎也无法直观体会这比例到底有多么骇人听闻,所以还得拿叶炳欢来做比较。 毕竟叶炳欢曾经说过,他了整整八年的时间,前前后后费了超过十两的气数,才终于攒够一两命数,成就人九门徒之位。 因此他转化的比例大致在‘十比一’。 这倒不是说叶炳欢在人道命途上的资质有多差,相反,叶炳欢可能还真是个天才。毕竟能够在十五岁靠着一把杀猪刀上道命途,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导致这种巨大差别的原因,在沈戎看来,恐怕还是出自‘压胜物’上。 沈戎的压胜物是他自己,并不需要某件物体当做媒介。 也就是说,沈戎省去了中间这一部分的损耗。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气数不止是提升命数之时的必需品,同时也是对敌杀人之时的消耗品。 叶炳欢消耗的十两气数,里面有不少用在了技法的施展上。因此对于不少偏向杀伐的人道命途而言,常常会陷入越打就越穷,越穷就越要打的尴尬循环。 至于‘掮客’‘大茶壶’这一类的非战职业,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则是‘有钱不出去’,要靠着做生意一笔笔攒够一两气数,恐怕得猴年马月去了。 而在沈戎的身上,他目前的烦恼只是自己宰杀的地道仙家的手法不够纯熟,数量还不够多,导致身上的气数已尽囤积到了‘五钱五分’。 “揣着一身经验值,却点不了升级,愁人啊” 对于沈戎脑子里这些堪称‘人神共愤’念头,叶炳欢不得而知。他看到沈戎面露沉思,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刚才那一刀所震惊,从中获益良多。 “小沈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方才的一刀‘破皮’,凝聚了叶某三十多年的案板功力,堪称凡俗屠宰刀法的巅峰,你一时半会学不会也是正常。” 叶炳欢语气傲然道:“破皮二字看似简单,实则是大道至简。在八道命途之中,无论是毛发、鳞片、甲壳,还是金身、术法、灵体,统统都可以将其看做是一层‘皮’。只要是皮,屠夫的刀就能将其破开。” “浊陆为案板,众生如猪犬,我自横刀挺立,天下无” 叶师傅一番激昂的豪言尚未说完,就被沈戎的提问所打断:“那要是破不开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刀。” “要是再来一刀也不行?” 叶炳欢沉默片刻,闷声开口:“问题不大,谁杀猪的时候没被猪拱过?换个姿势再杀!” “如果还不行?” “那就换个日子,换头猪。” 沈戎无奈:“能把跑路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叶师傅你也是个人才。” “洒洒水啦.” 就在一人一刀东拉西扯之时,冷眼看完全程的黑袍人已经走出门外,叉手站在檐下。 “你就是沈戎?” 今天就不分章啦 求追对,求留言,求支持!!! 文西再次叩谢各位老爷! (本章完) 第46章 半两高手 第46章 半两高手 沈戎没有理会女人的询问,自顾自在韩卢升的尸体旁蹲了下来,上下搜寻。 片刻后,沈戎便摸出了那个装有命钱的袋子,放在手里轻轻掂量了一下,随后拉开袋口往里看了一眼。 足足五枚铁命钱正静静躺在袋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怪不得能这头老狗心甘情愿为你们办事,够下血本的啊。” “那不是你该拿的东西,我劝你最好别动。” 站在檐下的黑袍人语气平静,言辞中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刻进骨子里的强势意味。 沈戎将钱袋直接揣入外套内袋,接着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看向对方笑道:“味儿挺冲啊,你混哪条道的?” 面对沈戎宛如挑衅般的明知故问,黑袍人并未回答,而是抬手掀开了头上的是兜帽,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容。 尖颌削腮,鼻梁细挺如刃,一张娇艳如狐的面容中嵌了双细长的人眼,幽深的眼眸中倒映着沈戎的身影。 “小心点,这婆娘身上的命数恐怕已经过了半两。” 倏然,叶炳欢凝重的声音在沈戎的耳边响起。 命途修炼,以倮虫掌握压胜物算作开端,也叫做上道,从此倮虫便可以自称为命途中人。 但其实在当命途中人的命数累计到半两,也就是五钱之后,命途中人才算是真正彻底和倮虫拉开差距,就此云泥有别。 而在此之前,命途中人虽然能够通过压胜物食气,逐渐强化自身。但无论是体魄还是精神强度,都没有对倮虫形成绝对的碾压。 赵灰三儿、屠昌、韩卢升等人都属于这个行列,他们尽管已经成功从虚空法界中请下了第一位仙家,也就是日后的掌堂教主,进入体内坐镇,成为仙家弟马。 但其实他们体内的堂口依旧属于草台班子的行列,其中仅有一个坐席而已。 用地道命途的话来说,这只能算是初步通灵。这样的弟马也只能获得来自仙家的一些基本增幅。 而在命数达到半两以上之后,才算是正式开启了堂口的筹建工作,俗称‘开窍’。 换句话说,窍穴打开了多少,堂口内能够请仙家入座的席位就有多少。 而在这个为堂口添砖加瓦的过程中,弟马的各方面能力会得到不断强化。等到窍穴全部开启完毕,四梁八柱雏形初具,命数达到一两之后,便算是跨入了地道命途第九命位,成为地九正缘弟子。 简而言之,眼前这个胡家女人,算是沈戎在五仙镇中遇见的头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命途高手。 “沈戎你不用紧张,我们现在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敌人。” 女人打量着眉头微皱的沈戎,饶有兴致问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韩卢升是在骗你的?” 在女人看来,韩卢升这条老狗虽然出身卑贱,实力低微,但毕竟是犬家子弟,人模狗样的伪装本领还算不错。 而且还在消息买卖这门生意中混迹多年,经验丰富,对付沈戎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理应是手拿把掐。 但事实却恰好相反,韩卢升一众伎俩不止被沈戎尽数看破,甚至还被对方咬住了尾巴,一路尾随到自己这里。 难不成是红满西麾下的狼犬早已经盯上了韩卢升? 若是如此,那他现在派沈戎杀了韩卢升,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准备出尔反尔? 狐狸生性多疑,再加上如今五仙镇内形势复杂,不得不令她浮想联翩。 可惜,她心头的这些疑问注定不可能从沈戎的口中得到答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韩卢升违反镇公所律令,恶意散布谣言,损害镇公名誉,本巡警在追捕过程中将他就地击杀,合情合理,何来欺骗一说?” 沈面无表情的指着地上的尸体:“而且我现在严重怀疑你跟韩卢升之间的关系,如果你没有合理的解释,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女人听到这话,神色略略一愣,仿佛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捂嘴娇笑连连。 “我跟他可没有半点关系,是他莫名其妙闯入我的家中,强行抢走了我的命钱。” 女人笑道:“反倒是你作为城防巡警,缴获贼赃后不选择物归原主,反而倒打一耙,诬陷良善,你又想干什么?” “这么说,你是无辜的了?” 沈戎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望气镜,目光透过镜片,清楚看见对方身上萦绕着数量庞大的黑色气数,宛如一片沸腾的黑潮,让人心生忌惮。 “不止无辜,而且还是受害者。”女人伸出一只手:“沈长官,你现在应该把东西还给我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 沈戎直接无视了对方伸手要钱的动作,撂下一句话后,果断选择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女人被沈戎这番操作看呆在原地,摊开的手掌中只抓住一片片飘落的冰雪。 “老叶,这头猪看着很肥啊,能不能宰?”沈戎在心头问道。 “没有能不能宰,只有想不想宰。” “那你觉得它拱人厉不厉害?” 叶炳欢不假思索道:“恐怕不差。” “那换个日子再杀?” “你昧了别人的命钱,现在还拿屁股对着人家,扑你阿母,你觉得它能不拱你?” “他妈的,那就先下手为强,咱们兄弟联手拱它!” 站在檐下的女人看着沈戎的背影,脸上笑意渐渐散去,一根根赤红的毛发从她脸上接二连三的冒出,顷刻间已成一张诡异的狐脸。 “你居然敢耍我?” 狐狸脸上恶气浮现,伸出的手掌五指猛然合拢。 咚. 洞开的院门自行关闭,挡住了沈戎的去路。 那幅原本应该贴在门外的对联竟也在门后浮现而出,接着紧闭的门扉上浮现一张狐仙画卷,其中的仙家盘膝而坐,垂首俯视沈戎。 四目相对,却是妖冶的狐眼对上了冰冷的屠眸。 披紫的仙家和操刀的屠夫竟同时咧嘴一笑,都在嘲讽对方演技拙劣,吃相可笑。 啪。 一座充满魅惑的旖旎幻境还没来得及在沈戎的眼前展开,就被剔骨尖刀上汹涌而出的冲天杀气给直接撑爆。 沈戎停步转身,左手荡开衣衫,露出一颗颗悬挂在衣怀下的古怪物件。 一次性神道命器,虔音手雷! (本章完) 第47章 雷炸仙堂 第47章 雷炸仙堂 砰!砰!砰!砰!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四颗一次性神道命器虔音手雷被同时引爆,摄人心魄的狂热呼喊在这方小小的院落中来回激荡。 狐狸脸全完没有料到沈戎手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猝不及防之下,被太平教信徒的呐喊声瞬间淹没了心神,眸光涣散,嘴巴无意识的张开,晶莹的涎水顺着嘴角不断淌出。 机不可失! 沈戎大步冲身而上,足足一钱气数沿着技法路线在手臂中奔涌,手中尖刀朝着对方面门劈落。 屠道第一刀,破皮! 铮! 斩下的寒光在那张赤红狐脸前一寸位置戛然而停。 沈戎感觉自己像是劈中了一层厚实无比的熟牛皮,触感异常艰涩,难以破开。 “仙家庇护也是一层皮,是皮就一定能破开,不要被他们的把戏给骗了,睁大眼睛看清楚!” 叶炳欢大声呼喊,属于他的屠宰经验也在此刻毫无保留灌入沈戎的脑海当中。 倏然,沈戎漆黑的瞳孔深处有一点白光轰然炸开,又是一钱人道气数化作洪流,决口而出,转瞬间便透染一双眼眸。 刹那间,沈戎看见挡在自己刀前的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双如焰毛发所包裹的利爪,其后是一具狐脸人身仙家灵体,身躯足有六尺之高,将黑袍女人笼罩在身下。 这才是仙家庇护的真正面目! “看清楚?那就砍他妈的!” 随着叶炳欢怒吼出声,沈戎持刀的手腕猛地一拧。 只听叮当一片乱响,剔骨尖刀从十根利爪的钳制中搅脱而出,白色的人道气数缠刃而上,为刀身再添两寸锋芒,悍然劈向对方的双爪。 铛! 狐仙被这一刀劈的踉跄后退,将庇护在身下的黑袍女人暴露而出。 一击得手的沈戎,动作没有片刻停顿,左手快速拔出插在腋下枪袋中的盒子炮,枪口指向女人的眉心。 “你在找死!” 砰! 厉啸和枪声前后脚响起。 即将殒命枪口的瞬间,女人及时从虔音手雷的震爆中清醒了过来,在沈戎扣下扳机的瞬间,将头颅往旁边猛地一侧。 沈戎手中这把掠气盒子炮装载的是那敏免费赠送的子弹,其中只加载了区区一分气数,威力并不算太大。 子弹擦着女人的侧脸掠过,仅仅撕开了一条指宽的血口。 如果是实打实填满上限五分气数,那这一枪就算没有正面击中女人,余威也足以将她的半张脸给打烂。 可惜动手厮杀从来没有后悔的余地,既然沈戎没能一鼓作气杀死对方,接下来便是攻守逆势。 只见女人左手猛地抓住盒子炮的枪管,按向一旁。同时右手指尖吐出寒光,如同一柄爪刀,直奔沈戎的面门而来。 好勇斗狠是寻常之时是被人诟病的恶行,但到了搏杀换命的时候,这才是最为弥足珍贵的品质。 沈戎浑然不管面前刺耳的破空声响,正握尖刀,径直捅向女人的心口。 铛! 如同金铁交击般的一声脆响,方才那头被劈退的狐仙及时归位,双爪挡住了直插心脏的剔骨尖刀。 噗呲。 女人的右手从沈戎的胸膛撕下一片血肉,猩红喷溅,落雪点梅。 剧痛袭身,沈戎有心抽身后退,双臂却被对方死死禁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双琥珀色的竖眸抵到近前,将他的视线全部占据。 狐眼深邃如渊,泛起阵阵噬心的幽光。 沈戎眼前幻象丛生,恍惚间已经身处在一座气象恢弘的庞大仙堂之中。 青砖铺地,龙柱撑殿。 堂中光线昏暗,千百张太师椅在香火雾气中若隐若现,椅中人面貌模糊,轮廓却尽数非人。 鳞片泛蓝的蛇躯缠绕椅腿,粗如黑鞭的鼠尾耷拉在地,黄鼠狼的窃笑时而响起,白家仙的利刺上寒光闪动。 偶有几把无人入座的空椅旁边,挤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阴影,你推我攘。 仙堂的最深处,是一座直抵天顶的高耸神台。 沈戎极目眺望,只见其上立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牌位。 黑檀木底子上用金漆写着一个个扭曲如小蛇般的文字,那是如今黎国之中早已经无人使用的老黎文。 可沈戎明明看不懂老黎文,却一眼便认出了神台最高处,那块独占整整一层的牌位上所写的文字含义。 “敕封太爷胡连山之位”。 在沈戎下意识在心头默念牌位尊名的瞬间,这座仙堂之中的仙家似乎终于发现了他这个‘外人’。 刹那间,人声鼎沸,各式各样古怪声响此起彼伏。 片刻嘈杂之后,这些动静逐渐统一成一个调子,汇聚成一声宛如雷鸣般的怒吼。 “跪下!” 供奉地道众仙的神台之下,独占此地的大椅中,一双狐眼在漆黑如墨的雾气中徐徐睁开,其中异象宏伟,左眼是千万里白山黑水,右眼中是亿万户黎民苍生。 刹那间,整座仙堂万籁俱静,凝固的空气宛如山峦压在沈戎身上,膝盖骨嘎巴响着就要砸向地面青砖。 沈戎额头青筋暴起,单膝点地,双手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就此跪倒,同时口中放声怒吼。 “叶炳欢,动手!” 话音活下,紧跟着堂外便隐隐绰绰传来一声声闷响。 犹如是在天端炸响的滚雷,由远至近,朝着这边奔涌而来。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闷雷声冲入堂中,化作一声高过一声的狂热呼喊。 梁柱屋宇在山呼海啸般的人声中簌簌摇晃,愈演愈烈。 就在整个仙堂行将崩塌的瞬间,强撑不跪的沈戎昂首怒视,视线撞上那双即将隐匿在黑雾中的沧桑狐眼。 “哈哈.” 意味难明的苍老笑声在沈戎心头泛起,下一刻,整个幻境彻底坍塌,分崩离析。 清醒过来的沈戎瞬间感觉有无数钢刀插进自己的脑中搅动,口鼻不断有血水窜出,脸色苍白如纸。 而他的脚下的雪地上,赫然躺着一颗颗已经耗尽了气数,是剩下空壳的虔音手雷。 其实沈戎从屠昌的手里缴获的虔音手雷远不止四颗,而是整整十颗。 在他被拉入幻境之时,叶炳欢便将剩下的部分尽数引爆。 这是他们两人商议好的‘杀猪’方法。 在近身搏杀的状态下,面对尽在咫尺爆发的信仰冲击,狐脸女人和沈戎根本无处可躲,只能埋头硬抗。 但是因为命途的原因,女人遭受到的伤害要远远超过沈戎。 她展开的幻境瞬间便被冲击撕破,身上的仙家灵体更是被炸的近乎泯灭,只剩下一道虚幻的光影。 趁人病,当然是要人命, 铮! 沈戎死死咬着后槽牙,强忍剧痛,探手抓住那头胡仙家的头颅,发力贯在雪地之上,右臂挥刀,势如落铡, 屠道第四刀,斩首! 狐首落地,化作滚滚黑色气数。 失去了仙家的女人如遭雷击,体内传出一声声房倒屋塌般的隆隆声响, 仙家与弟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她堂口的掌堂教主身首异处,她自己当然也就注定只剩下一条死路。 “姓沈的” 女人血红的瞳孔中恨意翻涌,面目狰狞。 砰! 盒子炮枪口青烟袅袅,脱膛而出的子弹洞穿了女人的额头。 余势不止,冲进了香堂之中,深深嵌进了画中仙家的心口。 三柱插在香炉中的长香火头在此刻同时燃尽。 在东北道,这象征着天大的噩兆,意为来自仙家的庇护已经抛弃了这家人户。 沈戎脱力跌倒在雪地之中,仰面望着头顶沉沉的黑夜,出神片刻后,忽然开口骂了一声。 “那老东西在他娘的笑个什么?” (本章完) 第48章 门徒凶猛 第48章 门徒凶猛 “老东西?什么老东西,哪里还有老东西?!” 另一边正大口吞噬着气数的叶炳欢被吓了一跳,刀口向上挑起,朝着四面不断兜转,试图寻觅出沈戎口中提到的老东西。 可来来回回找了几圈,叶炳欢也没有看见哪里还有人,转刀对准仰面躺在雪地里的沈戎。 “你小子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还不赶紧过来摸尸,躺那儿说什么胡话呢?”叶炳欢没好气道。 沈戎双手枕在头下,问道:“叶师傅,你有没有见过胡家老一辈的人物?” “俗话说得好,人老精,鬼老灵,妖怪老了要人命。”叶炳欢反问道:“咱们现在宰一只小的都这么费劲,你还想找老的干啥?怎么的,想学柳行岔开腿做生意啊?” 异乡求活,连番血战,一人一刀之间的关系越发熟稔。 叶炳欢的嘴也变得越来越稀碎,吊儿郎当没个正行。 “别打岔,我刚才在那娘们的幻境里看到一块牌位,上面写着敕封胡连” “收声。” 叶炳欢突然喝声打断了沈戎的话语:“我不认识,我也建议你不要再去想。地道和神道这两条命途有些东西是说不清楚的,纠缠的太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莫名其妙的中招。” 沈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转而将那群魔乱舞般的殿中景象甩出脑外,注意力转移到叶炳欢送过来的地道气数上。 足有巴掌大的凝实气球没入体内,如同一场润物无声的春雨下在了沈戎干涸的筋肉血脉之中,一身伤势开始加速修复。 在方才一战中,沈戎前后耗费的气数将近四钱,剩下的一钱五分也尽数转化为了八分命数。 不久前还在烦恼用不完的家底,转眼间就被彻底掏空。 这还没有算上扔出的虔音手雷,要知道这玩意儿在春曲馆里的价格,一颗都能卖到两钱以上,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十足的紧俏货。 好在损失虽然巨大,但收获同样也不少。 狐脸女人死后溢散而出的地道气数足足有一两之多,沈戎和叶炳欢一人一半,各收五钱入袋。 【气数:五钱】 【命数:两钱八分】 沈戎看了眼烙印在视线上的文字,心里不禁暗自可惜。 如果不是动手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气数来使用屠道技法,沈戎觉得自己这次提升的命数恐怕远不止‘八分’这么点。 不过沈戎也清楚,今天能成功宰了这头‘肥猪’,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如果不是自己手中恰好有‘虔音手雷’,这种对地道命途威胁巨大的杀器,外加有叶炳欢的帮忙,那现在躺在地上被人掠气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饭要一口口吃,路还是要一步步走啊。” 沈戎将这些贪婪的念头尽数驱逐出脑海,随后将目光落在位于丹田中的那座气数海洋上。 随着命数的提升,沈戎发现气海的形状也在逐渐变化,俯瞰而下,竟和如今黎国的地貌颇为相似,白色的人道气数盘踞在正南位置,其他区域则笼罩着迷蒙的雾气,晦暗一片。 至于中心位置,则是‘两钱八分’的混沌命数在此坐镇,数量虽少,但气势却犹如定海神针,渊渟岳峙。 “连位置都预留好了,看来自己迟早要走上其他命途啊。” 沈戎在心头暗道之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转头看去,原来是剔骨尖刀一头摔在了雪地之中,仿佛是刀中人也在方才的厮杀中累得不轻。 “要不是你欢哥我的家底被掏的干干净净,人又成了这副鬼样子,否则哪里需要像这样子跟人玩儿命?” 叶炳欢愤愤不平骂道:“放在以前,像这种半两气数的小畜生,老子一刀就搞定了。” “叶师傅,听起来你以前很猛啊?”沈戎打趣道。 “废话,那是当然!” 沈戎好奇问道:“有多猛?” “你知道‘门徒’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吗?” 叶炳欢并未吹嘘自己往日的辉煌战绩,而是语气肃穆说道:“人道命途三百六十行,其中蕴藏的技艺无穷无尽,上道者穷极一生也不敢妄谈尽数掌握,所以需要时刻保持一颗敬畏之心和学徒之心,因此人道命途的开端,才会被冠以‘门徒’之名,此乃先驱前辈对我们后来人的谆谆教诲。” 沈戎还是头一回见叶炳欢如此郑重其事,当即直起身来,于雪地之中盘膝而坐,静听刀中人声。 “想要站上这个‘门徒’的位置,也不是轻易就能办到的。” 叶炳欢缓缓说道:“以咱们兄弟俩这样的‘屠夫’来说,要上道就得先十余年如一日操刀于案板之前,了解不同牲口的皮肉筋骨和下刀方式。可你在打磨技艺的同时,还要面对柴米油盐的刁难和荣华富贵的诱惑,不知道多少人就倒在了这些难关之前。即便是能有大毅力摒弃种种影响,最终成功压胜,距离成为‘门徒’依旧还差得远。” “一两命数,说起来似乎轻巧,嘴唇一动就能办到。但当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其中难度不亚于徒步登天。” “屠夫以杀生为业,手起刀落,分筋断肉,是拿别人的命来填自己的命。但你想拿别人的一身血肉来练刀,别人当然也会反抗。” 叶炳欢语气幽幽,感慨道:“如果只是分生死的话,倒还简单,可是一刀毙命始终只是屠道的皮毛,肢解凌迟才是核心真意。但偏偏在狭路相逢之时,能赢下来已经是命中万幸,谁还能有余力慢慢炮制仇敌?而这正是我们屠夫一行最大的困难。” “当然了,那些靠着命钱硬生生把自己命数堆上去的废物,自然得另当别论。” 叶炳欢不屑道:“像这种空有体型的虚胖牲口,宰起来最是轻松,只是可惜卖不上价格。” 沈戎闻言,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袋子,知道叶炳欢这是在提醒自己。 命途既遥且远,但胜在路面宽阔,只要步履坚定,罕有跌倒的风险。 但要是想抄捷径的话,身旁可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失足跌落,结局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你应该能够知道欢哥我到底有多猛了吧?” 叶炳欢郑重问道。 (本章完) 第49章 人八业师 第49章 人八业师 “算是知道了个大概。”沈戎一脸纳闷,问道:“不过叶师傅你既然这么猛,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你小子到底会不会聊天,不会咱们就走。” 叶炳欢没好气道:“像胡诌那样的出身,他堂口里的仙家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寻常货色,再加上这里又是五仙镇,在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的情况下,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够厉害了,换做是旁人,现在坟头恐怕都被雪埋的找不到地儿了。” 沈戎并没有见过叶炳欢的‘做人’时候的样子,但那只仅有‘半两’的狐狸脸都如此难对付,两相对比,勉强也能对叶炳欢强盛之时的实力有个粗略的估算。 从叶炳欢的话中也能听出,在他当初遭遇‘卸磨杀驴’之时,胡诌并没有露面,而是单凭堂口仙家便将他逼入了绝境,靠着躲进压胜物才勉强逃生。 可想而知,胡诌的实力有多强悍。 “恐怕已经超过第九命位了啊.” 沈戎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门徒之后,又是什么?” “人道第八命位,业师。” 叶炳欢说道:“要达到这个境界,需要一身技艺达到超凡入圣的水准,同时自身命数还要超过十两以上,才有资格被称为一业之师。这种人物不管是走到了哪条道,那都是能被奉为座上宾的存在。” 沈戎好奇问道:“那你现在距离‘业师’还有多远?” “远到.我连奢望都不敢。” 叶炳欢长叹一声:“抛开锤炼技艺的难度不算,你想想要攒够十两命数,得耗费多少两的气数?那份量,随随便便就能把一个人给压垮。” 气数是经验,命数是等级,压胜物是转换两者的媒介。 要将命数提升到十两以上,即便是沈戎,也要至少二十两的气数才能做到。 而一只倮虫终其一生产生的气数才有多少? 区区一钱而已。 像那敏那样的‘掮客’,促成一笔价值一两气数的命器交易,能到手的命数也才仅有一分。 她要赚够十两命数,得做一千笔这样的生意。 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数字! 况且做生意可不仅仅只是买进卖出那么简单,其中的人情来往更是复杂。 说不定才刚刚到手几分命数,自己就得拿更多的好处陪着笑送出去,这样后续才会再有买主上门。 就算是她背后的那位‘大茶壶’老板,将春曲馆的柳行生意做到了那般规模,想攒下如此大的一笔家底,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春曲馆里每一位能够赚钱的姑娘,都需要他去费尽心思的调教。 而且很多时候即便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收益也不一定就尽如人意。 毕竟连命器都能被损坏,更何况是人? 要是遇见像屠昌那样变态暴虐的货色,血本无归也是常事。 “钱难挣,屎难吃。这道理才真他娘的是硬通货,不管放在哪里都适用。” 沈戎笑骂一声,站起身来,两手掸了掸身上的雪。 “对了.”叶炳欢忽然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韩卢升有问题的?” “很简单,一个贪生怕死的情报贩子,一个与倮为善的地道命途,单独拿一个出来,已经算是少见了,更何况是两者归于一人。” 沈戎弯腰捡起剔骨尖刀,笑着问道:“你觉得在五仙镇里会有这种人吗?” “更何况他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叶炳欢同样笑着接话:“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能有这么一份心思。” 沈戎还了一句吹捧:“叶师傅你也不错,韩卢升堂口里的仙家警惕了一路,都没能发现我们就跟在他屁股后面。” “这都是小事儿,我过手的牲口那么多,要是还能让一头老狗给闻出味儿来,那才真是丢人。” 叶炳欢话音一顿,转而问道:“这娘们,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用不着担心。” 沈戎指着一地的虔音手雷,笑道:“自然有人来背这口黑锅。” 说吧,沈戎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街巷寂静,方才的喧闹并没有打扰满仓里的安睡。 一间间黄土砖石垒砌的屋子鳞次栉比,紧紧依偎着站在雪地里面,默默挨着百年来一成不变的苦寒。 “麻烦三爷转告满所长,胡少爷手下一名从家族内带来的侍女在今夜突然失踪,少爷希望城防所方面能够出面帮忙寻人。” 夜色已深,早已经散值的城防所内空空荡荡。 符离薛立在一楼的楼梯口,看着眼前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冷漠的点了点头。 “人在什么地方丢的?” “满仓里。” 头戴圆顶礼帽的男人并没有因为符离薛的拦路而生气,一张白皙无须的俊美面容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她去那里干什么?” 男人不答反问:“这跟寻人应该没有关系吧?” 符离薛冰冷的目光盯着对方,后者也无半点躲闪,与符离薛平静对视。 “行,你回去告诉胡少爷,城防所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那我们就静等满所长的好消息了。” 男人摘帽行礼,转身离开。 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符离薛这才转身朝着三楼走去。 在推开办公室大门之时,符离薛如常人大小的身躯飞速缩小,重新恢复自由巴掌大小的灵体状态,纵身跳起,落上办公桌。 “三哥,出了什么事?” 符离牙盘坐在红满西的肩头,一脸好奇问道。 “胡诌的手下在满仓里丢了。”老三撇了撇嘴:“说是让咱们帮忙找人,不过我看,倒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春曲馆死的那头小兔崽子都还没摆平,现在满仓里又死了胡家的人,真他娘的是个多事之秋啊” 符离牙摇头感慨,忽然狼眸一立,像是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满仓里那不是沈戎的辖区吗?不会又是他下的手吧?” 就在此刻,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 红满西拿起话筒凑到耳边,听着其中传出的声音。 “嗯,我知道了。明天来所里一趟,当面跟我汇报你最近的工作。” 这通电话出人意料的简短,红满西刚刚撂下话筒,符离牙便忍不住问道:“满哥,是谁啊?” 一旁的老三符离薛虽然没有吭声,但目光中同样也有好奇浮现。 “沈戎。” 红满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说他刚才宰了一条狗和一只狐狸。” “还真是他?还他娘的一次杀了俩?!” 符离牙瞪大眼睛,喃喃道:“这小子是真虎啊! (本章完) 第50章 洗去红名 第50章 洗去红名 一日之计在于晨,天还没大亮,满仓里的丰收大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 各式家庭作坊已经打开门营业,挑担推车的小贩也如蜂群蚁聚,三两成群的朝着富裕的镇中赶去。 头晚霸占街面的厚雪被赶到了路牙子旁,屋檐上升起的炊烟中混着锅碗瓢盆的轻响。 沈戎拉起衣领挡在耳侧,慢悠悠的穿过这片热闹的人间烟火。 当!当! 镇中心报时的钟声终于传到了这里。 暮打鼓,晨敲钟,黎历六月三十的日头也在此时缓缓跳出了远方的山头,升向天空。 丰收大街中段的一个岔路口,坐落着一间砖石房子,顶上的烟囱正不断往外冒着白色的雾气。 这是一间澡堂子,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周记堂’三个字。 东北道因为常年落雪,天寒地冻,所以烧水洗澡是件麻烦事。 所以即便是在穷人扎堆的满仓里,人们也喜欢在劳作一天后来澡堂享受一份短暂的清闲。 沈戎掀开门帘进了堂子,在柜台上交了一角黎票,换了衣服,用一张浴巾裹着盒子炮和望气镜等命器,便朝着里面走去。 刚进泡池区,一股热腾腾的雾气裹着硫磺味便扑上来。 此刻时间还早,两浅一深三口池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穿着汗衫的伙计正蹲在青砖地上刮着水垢。 在靠北边的位置,设有一方瓜果香烛齐全的神龛,龛顶上雕着一棵虬曲老松,枝干被水汽沤得有些发黑,其中供奉的神像名为智公禅师,两手分持禅杖和钵盂。 智公禅师,也有人称呼为志公,传闻在他的禅杖上挂有修脚刀具,曾为佛祖释迦摩尼、达摩老祖及周文王等人修过脚,治过足疾,因此被澡堂行业奉为了祖师爷。 沈戎抽出望气镜往眼前晃了晃,确认神像就是一尊普普通通的雕塑,并没有什么气数凝聚,这才将身体扔进池子中。 “唔舒坦呐。” 沈戎整个身子没在池水里,线条分明的双臂搭在池沿上,拿一块方巾盖着脸,脑海里的思绪也开始活跃起来。 自从接过代表狼家子弟的身份牌子,成为城防所暗警之后,沈戎已经不用再按时去城防所点卯。 住的地方也从正阳大道上的巡警宿舍搬到了满仓里的一间四合院中,目的是为了方便就近处理辖区里的突发事件。 但除了最初九爷符离牙带着他学赚钱时,处理的那头白家仙以外,沈戎就再没有碰见过有其他的野仙在满仓里搞事。 “满仓里在符离牙的嘴里可是一块油水丰厚的好地方,连这里碰上野仙的频率都这么低,可想而知镇上其他辖区有多困难,怕是半年能开一次张都算是运气好了。” 沈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现在自己所处的形势已经很明显,明面上,是五仙镇和香火镇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火并。 暗地里,是胡诌想要拉拢红满西为他效力,联手对付太平教。而自己毫无疑问,属于是红满西阵营的一份子,只要红满西下场,自己就只能随之而动。 所以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着几方还没有决心动手之前,尽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果守着满仓里,那就相当于是守株待兔,等着那些偷渡下山的野仙自己送上门,这样虽然没有得罪其他仙家的风险,但收益显然满足不了自己的需求。 所以要想赚快钱,唯一的选择,还是只有去帮春曲馆收债。 但这个债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收的。 一方面是这些敢拖欠春曲馆货款的仙家,实力比起野仙要强上太多,而且基本上都是正儿八经的仙族子弟,下手太重的话,难免会出现‘打了小的,来老的’的麻烦事。 另一方面,就是撞上韩卢升这种‘别有用心’的货色。 “不过,胡诌为什么要派人四处散布柳镇公想取缔春曲馆的消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就在沈戎沉思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长官,要松松筋骨不?我的功夫在五仙镇也算上得了台面。” 沈戎抬手拉下脸上的浴巾,循声转头看去。 就见一个圆脸男人踩着木屐咯吱晃来,凸起的肚腩把白绸衫顶出三道褶,晃眼看上去倒跟神龛里面的智公禅师有几分相似。 “小民周泥,是这家澡堂的老板。”男人乐呵呵的看着沈戎,自我介绍道。 沈戎眼眸中有白光一闪而逝,看出了对方人道命途的身份。 “原来是周老板,幸会。” 听见对方喊出‘长官’二字,让沈戎不由问道:“你认识我?” 周泥笑着解释道:“当然了,老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在五仙镇混饭吃,谁都可以不认识,但就是不能不认识城防所的各位长官。” 这种借口也就只能拿来听听,沈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反问道:“周老板也是长春会的人了?” “有些来往,但算不上是他们的人。” 周察觉到沈戎神色中的警惕,当下也不敢再打马虎眼,坦诚道:“其实在黄震黄大人调离的当天,所有在满仓里做买卖的人都已经知道谁会来接他的班。” 周泥一双眼睛笑的眯了起来:“不过看起来我应该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了,率先一睹您的尊颜。” 又是个能言善道的人物. 沈戎暂时还没跟人道命途正儿八经见过血,手下真章暂时不了解,但嘴皮子的功夫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都是寄人篱下的外乡人,能动嘴说话都是万幸。 沈戎当然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笑着说道:“周老板你太客气了,找我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沈长官误会了,我这澡堂子就是个小本买卖,安分守己,怎么可能给你添麻烦。”周泥摇头道:“您今天来我这儿洗澡,于情于理我也得来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这样啊这么说起来倒是我失礼在先了,到贵宝地居然没有先拜码头,实在是抱歉。” 周泥连连摆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一亩三分地哪儿算得上什么码头,沈长官您” “我看周老板的年纪,应该要比我大一些吧?”沈戎打断对方:“你不如就叫我沈戎吧,大家都是混人道命途的,用不着这么生份。” “道上都传闻您是性情中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泥拱手笑道:“那我老周今天就厚着脸皮,喊一声沈老弟了。” “都是大家抬举,我沈戎要是扒了城防所的皮,也就不算什么了。” 沈戎谦虚的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刚才听周老哥你说你搓澡的功夫在五仙镇也算一绝,那不如劳烦你帮小弟来上一次?” “荣幸之至。” 周抬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沈戎用浴巾兜住下身,从池水中站了起来。 人刚在搓澡台上趴定,沈戎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见闻,笑问道:“周大哥你不问问我搓什么?” “加料那是倮虫的喜好。” 周泥的声音在沈戎头顶响起:“大家都是命途中人,当然是搓气数了。” 哗啦 一瓢滚水冲上脊背,周泥将沾水澡巾甩出噼啪脆响,缠在右手,食指与无名指蜷起成“二鬼敲门”之势,沿着沈戎后背肌肉走向碾过,力道皮肤,直抵筋骨。 如此反复两圈,沈戎方才惊觉自己体内竟有一些细微至极的暗伤在周泥的推拿下暴露了出来!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别看现在这些暗伤的数量不多,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关键是极其隐蔽,沈戎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察觉。 如此日积月累之下,这些暗伤累积到一定程度,迟早发生质变,危及性命。 而且这从另一方面也证明,单靠气数来修复伤势并不可行。 沈戎这边暗自震惊,背上周泥的手法还在继续,从肩膀旋着圈往下走,沿途的各处穴位均没逃过敲打。 “沈老弟,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啊。” 周泥冷不丁说了一句。 “这有什么说法?”沈戎没有解释,瓮声瓮气问道。 “古书云: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与人生死相向时,怒气自然而然会牵动五脏六腑,这就相当于打开了人体的关隘防御,有些不好东西就会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周泥解释道:“老弟你身上的血腥味就属于不好的东西,像是污垢一样粘附在你的身上,玷污体魄,同时还会成为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追踪你的向标。” 听到这番话,沈戎没来由想起原来自己曾经玩过的一款游戏。 自己这是杀人杀成红名了?! “有没有解决办法?” 周泥笑而不语,只是拿起一旁的木瓢再次倾下一瓢热水,甩开膀子连续拍打。 顷刻间,沈戎只感觉自己浑身筋骨争鸣,血脉沸腾,耳边一时间竟热闹无比。 渐渐的,沈戎竟从嘈杂声响中听到了刺耳的鼠叫,不甘的犬吠和愤怒的狐嚎 “看样子,老弟你以后得常来我这堂子里洗一洗。” 周泥额头见汗,显然刚才那番操作对他的消耗也不小。 “果然是好手艺。” 沈戎坐起身来,吐出一口悠长浊气,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状态好的无以复加。 “老哥你这一手,恐怕得值不少钱吧?” 沈戎拿出从韩卢升身上缴来的钱袋子,笑道:“以后我可能还真得常来你这儿,这次就算了,以后周大哥你可得给我一个折扣才行。” “只要老弟你不嫌弃,随时来就行。” 周泥并没有提及收费的事情,不止如此,他反而身上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铁命钱,递给了沈戎。 “老弟,这是周记下半年的规费,你收好。” “这是什么意思?” 沈戎看着对方掌心中的那枚铁命钱,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这是满爷的规矩?” “不是,满爷他老人家宅心仁厚,只要我们这些人老老实实的做生意,他从来不会要求我们做些其他的什么。”周泥笑道:“可还是那句话,县官不如现管,东北道的百姓要拜保家仙乞求平安,我们这些外人来自然也不能例外。” “看来这应该是自己前任订下的规矩了.” 沈戎心头暗道,他并没有接过周泥手中的命钱,而是问道:“周老哥,恕我冒昧,你这个职业是怎么赚钱的?” “这有什么冒昧的,又不是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周泥虽然不知道沈戎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但还是如实相告:“刚才听老弟你说起了长春会,想必应该已经去过春曲馆了吧?我这里其实跟他们差不多,都属于服务他人。” “那些倮虫客人上门之后,泡了我调配的汤水,再让我手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搓上一圈,等他们感觉舒坦了,我自然就会有气数入账。只是分量少得可怜,跟春曲馆完全比不了。” 周泥笑道:“不过收入的大头,还是要给命途中人服务。洗去一身脏,换得清白身。” 沈戎闻言点了点头,朝着周围环顾了一圈,问道:“这么说,老哥你要赚到手一钱命数,恐怕也不容易吧?” 周泥叹了口气:“那是自然,不过我也知足了。我这人性子本分,做不了打打杀杀的事情,能像这样跟老弟你唠会儿磕,帮你搓个澡,大家和和气气,老弟你感觉舒服了,我也能提升命数,何乐而不为?” “当然该为,不过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该老哥你赚的钱,一分不能少。” 沈戎拿出一枚铁命钱放在澡台上。 周泥表情为难道:“我知道老弟你是个好人,但一直以来大家都是照着黄长官订下的规矩办,你这样做” “满仓里现在是我的辖区,以前的规矩,该翻篇了。” 沈戎不给周泥继续推辞的机会,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周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那枚命钱,突然回头朝着沈戎的背影喊道:“老弟,昨天有一名内调科的大人来搓澡,我从他身上听到了神道信徒的哭嚎。” 沈戎撩开门帘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多谢告知,我知道了。” 等沈戎离开之后,周泥并没有去动那枚命钱,而是走到墙角,拿起一把长刷,亲自擦起了满地的青砖。 哗啦啦. 清水冲地,卷去泥垢。 等打扫完了整个堂子,周泥方才直起身体,转头看了眼站在神龛中的祖师爷。 “禽兽窝进了个拿刀的屠夫,祖师爷,您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今天没分章 (本章完) 第51章 财如流水 第51章 财如流水 离开周记澡堂之后,沈戎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子解决了早餐。 随后将满仓里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都转了一圈,熟悉这里的人情风貌。 虽然沈戎当下主要的来钱路子是替春曲馆收债,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辖区里的生意也千万不能丢了。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等来一头肥兔,埋头撞在自己的刀上。 况且用地道命途的话来说,现在满仓里算是他的堂口。 谁要是在这里搞事,沈戎也没办法向城防所交代。 沈戎边走边看,脚步放的很慢,但满仓里着实也不大,全部转完之后也不过才日上三竿。 看着距离和红满西约定的时间还早,沈戎在思考片刻后,决定去一趟位于北关大街的杨柳胡同。 回家跨上自己那辆破烂的自行车,沈戎穿城而过,一路走马观。 满仓里和北关大街在五仙镇的南北两端,距离不算近,沈戎也不着急赶路,骑着车慢悠悠的晃荡。 其实整个五仙镇的规模,跟他前世的小县城颇为相近。 如果抛开命途不谈,这里百姓的衣食住行其实就跟民国初期相差不多。 电力和蒸汽的运用虽然还没有深入到家家户户,但已经不算罕见。 只是这里并没有洋人蛮子,自己这身中山装又是从哪儿来的? 沈戎低头看了眼自己随风鼓动的衣袂,将脑海里这些无关紧要的疑惑和车轮卷起的风雪一起抛在身后。 半个时辰后,沈戎到了地方。 拿着扫帚在门口扫雪的大茶壶一看到沈戎,立马便热情的将他迎了进去。 此时春曲馆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趁早’的客人,沈戎直接上了二楼,刚刚坐下,之前帮那敏带过话的秦姓管事就闻讯赶了过来。 “叶长官,您今天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我们去办?” 秦管事话音刚落,沈戎的心头就响起叶炳欢无奈的话音:“我也是服了,你是不是叶炳欢,他是真不知道吗?怎么一个个都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戎安抚道:“叶师傅你别着急啊,现在这层皮确实是四处漏风,像个笑话,但万一要是什么时候咱们就能给这些窟窿全都补上了呢?” “什么意思?喂,衰仔,我警告你别搞我呀” 沈戎没有再理会大呼小叫的叶炳欢,将那件从韩卢升身上追回的毛道命器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你们的东西,我帮你们要回来了。” 秦管事看着面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渍,甚至还有不少窟窿眼子的黑毛玄褂,嘴角不禁微微抽动:“这” 沈戎轻咳两声,状若无事道:“欠债的人不太配合,想狗急跳墙,我只能稍微上了点手段。力道没控制好,一不小心把东西给你们弄坏了,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您能帮我们把东西要回来,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回过神来的秦管事赶忙拱手道:“而且一点小小的损坏也没关系,只要里面的气数没有流散干净,就还有修复的可能。” “那就好。” “按照您当时和那主事的约定,以收回的货物价款的两成算作您的报酬。” 秦管事显然知道沈戎关心的重点是什么,说道:“这件毛道命器当初的卖价是三钱七分,两成就是不到八分。但这毕竟是开门红,小的斗胆就做一次主,给您凑个整,算一钱气数如何?” “那就多谢了。” 沈戎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当然不会再推辞。 “那这一钱气数,不知道叶长官您想要怎么结算?是用气数,还是命数?”秦管事问道。 沈戎疑惑问道:“这有什么分别?” “如果您想要直接以气数结算的话,春曲馆内目前只能提供人道和地道两条命途的气数。您要是需要其他道的话,那就要稍等几天,我们好从其他地方抽人过来。唯一无法提供的就是鬼道命途的气数,那些阴人不太好打交道,您见谅。” 秦管事说道:“至于以命数结算,就是将气数兑换成命钱。按照八主庭麾下十三行今天颁布的汇率,一钱命数可以兑换五钱两分的气数。只是这样的话,就需要您暂时将报酬存在我们这里,等凑足了一钱命数再一次性结算。” 春曲馆的服务的确周到,两种方式几乎能够满足客人所有的兑换需求。 不过对于现下的沈戎而言,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命钱的结算。 人生在世,最大的惨剧是什么? 当然是就是人死了,钱没了。 沈戎秉持这个基本原则,不假思索道:“就用人道气数来结算吧。” “没问题,您稍等片刻。” 只见秦管事抬起右手,竟直接从自己身上取出了一钱气数,当场交给了沈戎。 随着白色的气息被吞入体内,沈戎身上的气数提升到‘六钱’。 “您以后要是有兑换方面的需求,也可以来找我们,手续费一律全免。” 话说至此,沈戎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疑问。 照叶炳欢之前的说法,命途中人要是使用命钱来提升自己命数,就等于是走上了一条邪路,一生命运沦为镜中水中月。 可命钱要真是存在如此大的隐患,使用范围如此局限,为什么还能成为八道命途共同承认的硬通货? 还是说,其实叶炳欢对命钱的了解也不全面,命钱还存在其他不可取代的通途? 就在沈戎沉思之间,就听秦管事说道:“对了,您之前吩咐我办的事,已经有进展了。” 怀中尖刀轻轻震颤,沈戎回神问道:“如何?” “东南道的长春会同仁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咨询了几家相熟的鳞道家族,但都没有符合您需求的现货。如果您真是急需的话,可以委托他们进行提供订制,大概只要三个月的时间,就能培育完成。” 秦管事话音顿了顿:“只是订制的价格就比较昂贵了。” “多少钱?”沈戎眉头微皱。 “命钱一两。” 听到这个价格,沈戎不禁震惊道:“怎么会这么贵?!” “涉及到换躯续命这方面,一直以来都是鳞道独家垄断经营,没有人跟他们竞争,价格高低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几乎没有什么议价的空间。” 秦管事语气无奈道:“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倮虫躯壳的价格,如果您想要制定某条命途的躯壳,价钱还要比这更高。” (本章完) 第52章 下马见威 第52章 下马见威 活不成,死不起,还真是个操蛋的世道。 沈戎在心头大骂了一句,抬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问道:“那要是继续寻找现货呢?” “如果加上运费的话,价格大概在六钱五分左右。但是换躯续生需要灵体和躯壳的生辰八字一一符合,要求太过于苛刻,能找到现货的机会实在不大。” 秦管事面露难色道:“就算东南道的同仁愿意大力帮忙四处寻找,时间上也不好确定了。” 果然垄断才是暴利的基础。 自己要是有这么一份赚钱的本领,怎么可能还会跟别人打生打死? 沈戎仇富的情绪霎时高涨,不过不满归不满,该买的东西还是得买。 叶炳欢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吭过一声,但沈戎很清楚,对方十分渴望能够恢复人身。 “叶师傅” 沈戎刚刚在心头开口,就听叶炳欢故作轻松说道:“没所谓的啦,我现在呆在压胜物里面也不错,省心又清闲。” “我不是问你在里面呆的爽不爽。我是想问你倮虫的躯壳到底能不能用?” “能倒是能,只要能恢复人身,我很快就能重拾往日技艺,恢复实力。只是这价格实在是.” “能用就行。” 没等叶炳欢的话没说完,沈戎直接将从韩卢升身上得到的命钱全部拿了出来。 “这就当做是订金了,麻烦贵会尽快帮我向鳞道下单。” “您放心,我立刻就去办这件事。”秦管事收起订金,点头道:“我在东南道也有些熟悉的朋友,到时候我让他们帮您催着点。” “多谢。” 财如流水,来去匆匆。 沈戎探手伸进衣兜,从满袋子的羞涩中拿出了那份欠债名单。 指着上面欠债金额最高的名字,询问对方如今人在何处。 “据我所知,这个人不久前已经离开了五仙镇。” 看着表情失望的沈戎,秦管事话头一转:“不过您要是着急用钱的话,不妨去找另外一个人。只要您把他解决了,其他人的债追起来应该会轻松不少。” “谁?” 秦管事接过名单,翻出一个名字指给沈戎看。 “他叫詹战,是獾家的子弟。獾家在地道命途中属于外家中一个很小的家族,族群整体凝聚力不强,但是其中成员又个个极其好战,詹战更是其中的典型。” 秦管事眼中浮现出淡淡的忌色,似乎曾经在对方的手上吃过不少亏。 “他的命数虽然不高,还没有达‘半两’的层次,但是性情凶狠彪悍,跟人动手向来是不死不休,因此在五仙镇中颇具凶名。我们春曲馆有不少人都是折在他的手上。您要是能从詹战的手上把欠款追回来,除了您应得的报酬之外,我们再单独给您三钱命数,当做谢礼!” “獾家.这么说是个平头哥了?怪不得能让春曲馆这么头疼。” 沈戎心头了然,问道:“他人在什么地方?” “近期他经常在镇东的彩胜街出没,您可以到那里去找他。” 等沈戎从春曲馆离开的时候,天上的日头已经开始往西边沉落。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沈戎提着从春曲馆顺来的两瓶好酒,就朝城防所的方向赶去。 旧车锈链,一路叮当乱响。 等沈戎赶到城防所时,已经过了散值下班的时间,所里灯光黯淡,只有门口的班房还有人影晃动。 “红满西怎么会在这里请自己吃饭?难不成他一直都住在所里?” 沈戎站在城防所门口,正犹豫着是自己上楼,还是再给红满西打个电话之时,身后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小子杵在这里干什么,进去啊。” 沈戎回头看去,发现一个相貌年轻的陌生男人晃荡着肩膀,朝自己大步走来。 对方身上披着件藏青色的城防所制服,肩膀上却没有任何徽章标志,手里提溜着一瓶酱油,吊儿郎当,活脱脱就像个市井泼皮。 “怎么的,换了张人脸,就不认识我了?你们人道命途还真是薄情寡义啊。” 听到这句熟悉的嘲讽,沈戎猛的反应了过来,惊讶道:“您是九爷?” “除了我还能有谁,在这里等你小半天了,赶紧走吧。” 符离牙一马当先,带着沈戎进了城防所。 路过门口的班房之时,里面当值的巡警正襟危坐,目光笔直盯着前方,对面前走过的两人视若无睹。 “这人难道也是狼家的子弟?”沈戎暗自猜测。 “他只是一只倮虫,不过现在堂口里的一个小兄弟暂时上了他的身。” 符离牙没有回头,却像是猜到了沈戎心头的疑惑。 “九爷,满所他老人家难道就一直就住在所里?” “那当然了,这儿可是他的堂口。他不在这里坐镇,还能去哪里?” “原来如此。” 符离牙和沈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前后脚上了楼。 等到了地方,沈戎这才知道,原来城防所的三楼上还有一层从外面无法察觉的暗楼。 而红满西的居所,就在这里。 “人我接到了哈。” 符离牙提着酱油当先推门而入,接着映入沈戎眼中是一间装饰俭朴的房间,晃眼看上去就跟他曾经的宿舍差不多。 此间的主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衣,背对着沈戎,正在灶台前忙活。 “满所好。” 红满西闻声回头,看了眼神色有些拘谨的沈戎,目光顺势落在他手里提着的两瓶酒上,打趣笑道:“你小子在外面到处喊我满叔的时候,可不见有这么害羞啊。行了,都到家里就别装了。” 沈戎尴尬一笑,正准备开口解释两句,就见红满西大手一挥。 “吃饭还有一会,你先跟你九叔和三叔唠唠嗑。” 房间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摆了一个装着木炭的铁炉,看样子应该是呆会儿用来架锅用的。 桌边除了符离牙以外,东面还坐着一个身形精瘦的中年男人,一头杂草般的干枯乱发,右边脸上有三条狰狞可怖的伤痕盖着一只瞎了的眼睛,神情冷漠,不怒自威。 不出意外,对方应该就是红满西堂口四梁八柱中另一名坐镇堂主。 “三爷好。” 沈戎冲着对方拱手行礼,后者却并没出声,只是态度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没听满哥刚才说啥吗?以后你就改叫叔吧,不然大家就整差辈儿了。” 老九指着南边的位置让沈戎坐下,指着中年男人向他介绍道:“你三叔叫符离薛,是坐堂的堂主,主要干的就是看家护院的活儿。” 说完,符离牙转头看老三,不满道:“三哥,家里来且了,你还板着一张臭脸干什么?人家沈戎得罪你了?” “得没得罪,一会再说。” 符离薛终于开口,声音冷的像是窗外挂着的冰溜子。 “听说昨天你在满仓里杀人了?” (本章完) 第53章 一场恶戏 第53章 一场恶戏 在昨晚杀人之后,沈戎主动向红满西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原因很简单,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上红满西的船,那就不能在背后玩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否则掌舵之人要是因为自己的隐瞒从而触了礁,翻了船,那船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站在什么位置就该干什么事情,不单单是规矩,同样也是本分。 反之,就是害人又害己。 因此符离薛此时突然问起这件事,沈戎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反倒是对方展露出的冷漠强势的态度,让沈戎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意图。 今天这顿饭,到底是一场拉近关系的家宴。 还是专门敲打自己的鸿门宴? 心生疑惑,沈戎侧头用余光扫了眼红满西的背影。 后者此刻正拿着老九符离牙带上来的酱油往锅里倒,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这边在说些什么。 “三叔你说的没错,我昨天的确是处理了一点小麻烦。” 沈戎对着符离薛乐呵呵道:“一个叫韩卢升,是犬家的人。还有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胡家女仙儿,两个人都被我宰了。三叔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韩卢升,本名黄耳诚,是犬家田、守、食三家中,食犬一脉的子弟。黎历一八二九年七月初四,他在北边的地厌镇犯了点事,随后便隐姓埋名逃到了五仙镇。这几年在镇上靠着兜售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哄骗一些‘空子’勉强度日。他在山上没有什么靠山,你杀了也就杀了。但是.” 符离薛的脸色突然阴沉下去,冷声道:“那头骚狐狸可是胡诌从内环本家带来的心腹之一,连她你也敢动?” 狰狞覆脸,寒光充眸,一股凌厉的杀机刹那间直扑沈戎而来。 沈戎面色不改,微笑道:“听三叔你话里的意思,以后我要是碰见在我辖区里搞事的人,还得先看甄别一下对方是不是软柿子,然后再动手捏?” “那是当然了,人情世故,我教过你的嘛。” 符离牙瞅见气氛不对,赶忙在一旁打着圆场,“三哥你这是干哈,宰就宰了呗,难道胡诌的人犯事就不能杀啊?那以后谁还听咱们堂口的话?” “老九你给我把嘴闭上。” 老三沉声低呵,将符离牙给吓了一跳。 “你吃枪药了吧你” 符离薛没有理会他,一双犀利的狼眸直勾勾盯在沈戎的脸上:“你别在这里跟我耍这些嘴皮子,你知不知道杀了她,会给我们堂口带来多少麻烦?” 沈戎脸上笑意徐徐敛去,平静反问:“所以我就该站着不动,等她来杀我?” “你是城防所的人,她不会动你。” “她也许不敢喝我的血,但是我要吃她的肉。” 老三怒极而笑:“你凭什么?我看你是仗着满哥欣赏你,所以恃宠而骄,打着我们堂口的旗号到处惹是生非。如果不是我们替你收拾后面的烂摊子,你小子现在已经被胡诌给杀了,知道吗?” “他已经杀过我一次了,我也一直在等着他来杀我第二次。” 沈戎从外套内袋中拿出那块代表狼家子弟的身份牌子,按在桌上。 “三叔你要是觉得我是在狐假虎威,我现在就可以脱了这层皮。不过我把话撂在这儿,那娘们要是能再活过来,我就算换了这条命,也要再杀她一次。” 老三冷哼一声,面露不屑道:“场面话谁不会说?做事顾头不顾腚,明知道别人此刻锋芒正盛,却不知道避开,只顾着一时的痛快便埋着头往上闯,你这就是愚蠢!” 沈戎气势不让半分,沉声道:“胯下带把,手有刀枪,我为什么要避他锋芒?” 符离薛怒道:“敌强我弱,你难道就不怕死?” “我只怕活的憋屈。” 沈戎一语落地,满室寂静。 唯有烈油在热锅中噼啪作响,犹如醒目拍桌,预示高潮将至。 接下来的戏码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刀斧显露,杀气纵横。 方桌两端,凶狼面南,屠夫朝北。 剔骨尖刀震颤的声响若隐若现,黑白迥异的气数在不同的眼眸中沸腾翻涌。 “狼喜欢趴肩,一会干起来你千万不要背对他。他要是真起了杀心,你也别怕,认怂求饶这件事儿你欢哥我熟,让我来” “老三你可千万别乱来啊,窝里斗要是传出去,要被外人笑掉大牙的。” 嘈杂惊慌的人声中,符离薛凝视着面无波澜的沈戎,满身杀气忽然一收,转头望向厨房中那道正在忙碌的宽厚背影,说道:“满哥,您没说错,这小子的确是个吃生肉的狼崽子。” 后知后觉的老九符离牙,这时候才终于回过味儿来,眼神幽怨的看向符离薛,嘴里埋怨道:“三哥,你以后要是想唱戏,能不能先给弟弟我打声招呼?你没把这个小辈子吓着,倒是把我吓的不轻。” “老九你可拉倒吧,别在这里装大辈儿了。”老三打趣道:“这小子要是上了地道命途的话,以你的年纪和辈分,得管他叫一声哥。” 符离牙闻言霎时涨红了脸,争辩道:“道上的规矩是达者为先,跟年龄有个鸡毛的关系,你也是老江湖了,连这都不懂?” “行了,都别瞎闹腾了。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准备开饭了。” 此时,红满西终于忙完了手上的事情,端着一口堆的冒尖儿的海锅走了过来。 “收好了。” 老三拿起那块狼家牌子扔给沈戎,丑陋凶恶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东西只要拿了,就没有再还出来的说法。你只要活着,就永远都是狼家的子弟。” 海锅放上铁架,炉中的火炭吐出红舌,不停地舔舐着锅底。 锅里内容极其丰富,最下层埋着一排棒骨,中间码着一层切碎的酸菜丝,巴掌宽的肉肥片子铺满锅面,汤头中翻涌的全是诱人的油。 “来,快尝尝我的手艺。有几年没做了,也不知道手生了没有。” 红满西摘下胸前的围裙,招呼着众人动筷。 老三和老九运箸如飞,唯有沈戎一个人端坐不动。 (本章完) 第54章 山野往事 第54章 山野往事 “满叔,昨天那件事我并不是为了泄愤而贸然动手,而是他们做的事情牵扯到了柳镇公,就算死了人,胡诌那边也绝对不敢声张。所以我才会” 红满西抬手打断了沈戎的解释,说道:“其他的就别说了,我只问你一句,杀的痛快吗?” “痛快。”沈戎回答的没有半分迟疑。 “那不就行了。” 红满西笑道:“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生死利弊对我们狼家来说只是次要,只有那一口心头血勇才最重要。狼家人的命途,本来就是踏尸染血,一路狂奔,直到力竭而死。” 沈戎沉默片刻:“但是三叔说的也没错,我这么做还是会给您惹来一些麻烦。” “胡诌如果要动我,你有没有杀他的人,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如果他不敢动我,那这件事,他就算是心知肚明,也得假装不知道。” 红满西忽然转头看向正在大快朵颐的符离牙,笑问道:“对吗,老九?” “那肯定啊,胡家出了名只看利弊的嘛。” 符离牙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句。 “这滋味真是地道。”符离牙咽下满嘴食物,称赞道:“满哥你的手艺还是不减当年啊。” “这算什么,老九你入堂的晚,没赶上好日子。”老三笑道:“以前我们跟着满哥在环外跟正北道那群畜生交手的时候,宰的都是些稀罕的珍奇异兽,三五两头混在一起,做上一锅乱炖,那滋味才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你们以前还在外环跟毛道干过?”符离牙一脸惊讶问道:“我以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过?” “你小子心思全掉进钱眼儿里了,除了赚钱,其他什么事情你关心过?” 符离牙梗着脖子怒道:“符老三,我劝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老九是那种人吗?” 老三眼皮一掀,懒得跟他斗嘴,自顾自夹了一块肥肉塞进嘴里。 符离牙是堂口里最后一个入驻的老幺,跟这些哥哥们早就打闹习惯了,当然不可能真的生气。 他转头嬉皮笑脸的看着红满西:“满哥,你就给我讲讲呗。这吃饭不唠嗑,滋味可是少一半呐。” 红满西笑道:“别人沈戎第一次来堂口里做客,你也不问问别人想不想听,光咱们聊得热闹算怎么回事?” 符离牙闻言当即转头看向沈戎,挤着眉眼问道:“小子,你想听吗?” 沈戎没有吭声,只是手脚利落将带来的酒打开,为众人依次斟满。 “越来越上道了。人道命途要是个个都能像你这样懂事儿,那可就太好了。” 符离牙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酒菜齐备,满哥,现在可就只差你的故事了。” “聊聊也什么,反正咱们现在也就只有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可以说说了。” 红满西端起酒杯一口闷干,沉吟片刻,像是在考虑应该从何处说起。 “夜长,酒多,您从头慢慢说。” 沈戎举杯敬酒,轻声接了一句。 “在这世上,不是谁生来就能吃上一碗安稳饭的。” 红满西的开场白并不像那口入喉的烈酒,辛辣中滋生出豪迈快意,而是出乎意料的沉重。 “除了毛、鳞、羽、介四虫里极少数的大家族,能直接生出上道的崽子以外,其他人生来都是赤条条的倮虫,我也一样。” “我的老家是六环外的一个小屯子,跟现在犬家掌管的地厌镇靠的很近。那地方四面环山,道路崎岖难行,连块像样的田地都没有,穷的那叫一个叮当响。” “那年头也不像现在这么太平,八道在环内打的正是热闹,根本就没心思管环外的事情,整个屯子里的人就只能靠着在山里刨食来养活自己。” “可靠山吃山的不止有我们,还有隔壁正北道的那群蛮子。” 红满西眸子中倒映着跳动的碳火,笑着说道:“山里的野物其实能够足够喂饱大家的嘴,大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守着自己的山头过日子。可那群蛮子偏偏就不要脸,非要说山里的畜生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八辈祖宗,这辈子投胎是来给他们这些后人造福的,你们说扯淡不扯淡?” “像是正北道那边的人说出来的话。”老九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他们不说人话,我们也不要脸,你说是你的祖宗来造福,那我就说是我的儿子来报恩,谁都不服那就干,谁赢了谁吃饱饭。” 红满西哈哈一笑,“环外人就是这样,为了口吃的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锅中汤沸,肉香飘荡。 沈戎却没有半点食欲,脑海中浮现出苍茫的山野和呼啸的大雪。 “那时候我们整个屯子的青壮年个个都被肚子里的饥火烧绿的眼珠子,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靠着柴刀和弓箭,还有几杆老一辈留下的土枪,硬生生将正北道的人赶出了那片山头。” “结果好日子没过几天,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山里的野物全都跑到了他们的地界去。更倒霉的那年冬天雪势格外的大,我们根本没有存够过冬的粮食,就被大雪堵在了屯子里。” “他妈的。”红满西忽然骂了一声:“后来我上道了以后才知道,隔壁村子的人竟然有个毛道命途的远方亲戚,他们求了对方二两血,悄悄洒在了我们的山头上,把野物全给他妈的吓跑了,真是卑鄙。” 一直闷头吃饭的老三符离薛忽然闷声开口:“满哥在开了堂口以后,专门去了趟正北道。那头老虎被我跟老大带人给围了,我现在都还记得他死之前求饶的样子。” “山上的东西跑了干净,大雪又堵了门.”老九好奇问道:“那满哥你们当年是怎么捱过来的?” “那时候我们几个领头的年轻人就聚在村长家的炕头上,盘算着上哪儿去搞吃的。” 红满西缓缓道:“那时候隔壁道的人早有防备,我们要是过去抢,肯定要中他们的埋伏,思来想去,我们就只想出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抢跨环火车!” (本章完) 第55章 恶虫乞命 第55章 恶虫乞命 抢劫跨环火车?! 沈戎万万没想到,当年还只是一只倮虫的红满西,居然能如此胆大包天。 因为前身的理想是游历整个黎国,所以留给沈戎的记忆中,有不少是关于跨环列车的内容。 跨环火车作为唯一能够安全进出内外环的交通工具,其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 在名义上,跨环火车是八主庭麾下的机构在统一负责运营和管理。但实际上铁路的掌控权,早就被八道命途牢牢握在各自手中。 整个黎国的铁路网络被分割蚕食成一个个碎片,一条仅有上百里的路段,很可能就分属于多家不同的势力,各卖各的票,各收各的钱。 所以在各道中曾经流传着‘上车容易下车难’的说法,上车时的万贯家财,到了下车的时候可能就只剩下一迭无用的票根。 可即便管理糟糕到了如此地步,跨环火车的重要性依旧无可取代。 一方面是因为内外环之间存着无以计数的毒瘴和猛兽,地势崎岖,匪徒横行,凶险异常,让徒步跨环成为一件极其危险的的事情。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跨环火车同时还承接着整个国家物资进出往来的重任。 在沈戎看来,这一点才是真正的核心关键。 毕竟即便是上了道的命途中人,绝大部分也同样有吃喝拉撒的需求。 因此跨环火车历来被各方势力视作禁脔,防守严密。就算是人道命途中以打家劫舍为生的横门成员,也轻易不敢打跨环火车的主意。 红满西他们一群倮虫,又怎么可能办得到? “别这么惊讶,我们当时虽然饿的眼睛都绿了,但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不会白白把自己的命送出去。” 红满西夹了一筷子酸菜肥肉送进嘴里,几乎没有任何咀嚼的动作,便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作为环外人,我们从小就被长辈们警告要离跨环火车远一点,自然明白要抢它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且我们还是拖家带口,惹了事就算自己能跑,可屯子里的妇孺妻儿怎么办?所以准确的说,我们其实不是抢车上的货,而是抢车上的人。” 红满西目光闪动,似有往昔画面在一帧帧的闪过。 “那年雪势大的吓人,导致山货的价格一路飙升,所以我们就想办法伪装成了手里有存货的山客,在站台附近等着专门乘车来环外买货的商贩。然后用看货的名义把人给骗进屯子里,抢了钱立马就换成粮食吃进肚子。” 锅中汤水翻滚不停,煮出阵阵诱人的肉香。 可桌边人却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凝重的目光望着满脸轻松笑容的老狼。 “但那时候敢来环外做生意的,几乎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硬茬子,甚至偶尔还会碰上人道命途的‘货郎’。所以即便我们下药、围攻、打闷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依然难免遇上失手的情况。” 沈戎开口问道:“那失手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跪下求饶呗。” 红满西哈哈一笑:“如果运气好,遇上心软的,兴许拿一两只手脚也就放过我们了。要是对方也是手黑心硬的角色,那就只能拿命赔了,一条不够就再加一条,一直到赔到对方满意为止。” 红满西话音一顿,补充了一句:“反正要钱是一分都没有。” “就是靠着这种欺软怕硬的办法,那年冬天我们一边磕头,一边砍头,虽然有不少人户门前都挂上了白灯笼,但整个屯子没有一人是被饿死的,也还算不错。” 红满西脸上神色格外轻松,像是在讲诉一件过去了很多年的趣事。 可字字句句落在沈戎的耳中,却沉重像是一座大山,压的他心头一阵发闷。 磕头是为了活着,砍头也是为了活着。 本就赤条条而来,赤条条离开的倮虫,却为了中间这一段短短的旅程,不得不奋尽全力。 “以前我以为所有人遇上这种天灾人祸,都是跟我一样咬着牙艰难度过。可等我进了环以后才发现,别人过得日子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样子。他们甚至还有闲情逸致,鼓捣出一句话来形容我们这种人。” 红满西昂着头,瞳孔中平静的目光像是穿过了岁月,再次看见了那些不屑的嘴脸。 “刁民。”红满西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穷山恶水出刁民。” “其实我打心眼里厌恶这句话,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刁民,也不认为养活我们的山林是穷山恶水。不过我怎么认为,根本就不重要,因为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只倮虫。” 红满西低下头看向沈戎,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很无聊,而且很丢人?” 沈戎摇了摇头:“养活不了自己,才丢人。” “哈哈哈哈.” 红满西放声大笑,抬手按住沈戎的肩头,朗声道:“我他妈的也觉得不丢人,所以我挺直了腰杆,从环外闯了进来,靠着一双拳头打进了地道命途,拜了狼家仙,开了堂口,成为了狼家的弟马。以狼家先锋的身份,加入东北道和正北道的战争。” “八主易位?”老九符离牙眉头一跳,脱口问道。 “没错。”红满西点了点头,忽然跳转话题,冲着沈戎问道:“你应该还没有见过四虫命途的人吧?” 地生八道,人分十类。 原本黎国中的命途该有十道,分为五仙天地人神鬼和五虫鳞毛倮羽介。 可天道在一场大战之后彻底凋敝,孱弱的倮道更是早早的就被排挤出了命途的行列。因此如今谈及命途,便只称八道。 “没有。” 沈戎如今只见识过人、地,神这三条命途,甚至严格来说,他都不能算是真正碰过神道命途,仅仅只是隔着一具傀儡跟对方交过手。 见沈戎摇头,红满西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为什么地道命途中各大仙家都是非人的生灵,却又属于四仙行列,而不是归于四虫?” “想过。” 沈戎坦然承认,在他看来,地道命途中的各大仙家何止只是非人的生灵,而是彻头彻尾的飞禽走兽。 仅仅只拿‘内五家’来说,在胡黄白柳灰中,胡、黄、灰这三家按理来说就应当属于毛道的范畴,披锐戴甲的白家也能跟介道扯上一点关系,柳家显然也和鳞道有关。 甚至沈戎曾听说过,在毛道之中有狼族一脉,但并弄不懂其和地道的狼家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 (本章完) 第56章 八道暗杀 第56章 八道暗杀 “区别就在于灵与肉。这同样也是划分四虫和四仙的准则。” 红满西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了当给出了答案。 “地道的仙家以灵体形式存在,而四虫则是以血脉为纽带,看似同出一源,实则泾渭分明。但也正是因为彼此之间有诸多相似之处,所以四虫都认为地道的存在是对他们的侮辱。” “不止如此,正东道的神道命途也对地道命途横竖看不顺眼,认为地道出马是亵渎神灵信仰的淫邪手段。” 沈戎闻言不禁愕然:“那这么说,地道岂不是腹背受敌?” “没错。”红满西笑道:“所以每当到八主庭到了该换位易主的时候,被夹在正北毛道和正东神道中间的我们,就成了两方联手打压的对象,势必要打上一场才能罢休。” 听到此处,沈戎心头却还有疑惑。 因为按照常识而言,灵和肉本该是一体,才能算作完整。 没有肉的温养,灵如何诞生? 同样,没有灵的指引,血脉又如何传承? 可现实却是灵和肉被拆分成了两个单独的存在,进而演化出了足足五条不同的命途。 而且看起来,拥有灵的地道实力似乎更强一分,在毛道和神道的围攻之中依旧能够生存下来,甚至还牢牢占据着整个东北道。 “那年的换主战争,因为上一任的庭主是出自鳞道的巴蛇一族。所以四仙私下联盟,决心要先将四虫先赶出竞争行列,再内部来决定最终由谁家上位。” “没有了神道在后掣肘,地道终于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跟毛道清算往日旧账。一改往年被动挨打的局面,主动派人跨道挑战。” 红满西语气平淡道:“命途之间的交锋通常都在暗中进行,尽量不去惊扰倮虫,毕竟那是大家共同的饭碗,打烂了对谁都没好处。所以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一次全面的暗杀。杀对方家族中坐镇全局的长辈,承上启下的中流砥柱,寄予厚望的年轻子弟,杀到对方彻底胆寒,选择退出八主之争。” “八主之争,哈哈”符离牙忽然冷笑两声,抓起一瓶酒便往肚中灌去。 “他们到底是为了争那把霸主的椅子,还是想把我们这些低位命途当成炮灰消耗干净,好让我们身上的气数重新散还给天地,保证气数循环的完整?” “老九,你喝多了。” 一旁的符离薛抬手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冷声喝道。 “怕什么,这是在咱们的堂口里,还不能让我说句心里话了?”老九脸色涨红,扯着嗓子喊道。 符离薛目中瞳仁陡然竖起,炸开森冷的寒光:“成天揣着明白装糊涂,老九,你以为就你是个聪明人?命途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上面就算真的让你去送死,你难道有的选?” “我” 符离牙一时语塞,片刻后身子颓然的塌了下去,瘫在椅子中。 对啊,自己发这些牢骚有什么用处? 连狼家的头狼都能学着犬家向人摇起了尾巴,自己一个小小的子弟,算得了什么? 符离牙满心酸涩,闭口不言。 红满西静静等两人吵完,这才继续说道:“我在正北道呆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终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毛道的人识破。我自己丢了命倒没什么,只是不想连累堂口里面的弟兄,被人做成生不如死的伥鬼。” “后来有一天,我刚刚摸清一头虎崽子的行踪,就在准备动手的时候,忽然接到了狼家从虚空法界传来的消息,让我马上撤回东北道。” 红满西从汤水快要干涸的锅中又捞起一大块肥肉,同样是一口不嚼,直接囫囵吞下。 “打的莫名其妙,结束的也是莫名其妙,等我揣着一肚子困惑逃回东北道,这才听说,由于鬼道突然反水,坐看东南鳞道和西南介道联手围攻正南道,本就不喜欢掺和八主之争的人道命途见势不对,立马就选择退出,导致四仙之间所谓的联盟彻底沦为了笑话。” “地道是最后才得知的消息,想要抽身已经为时已晚。大批潜入正北道的弟马在撤退的途中,就被赶来援助的羽道命途给揪了出来,惨被围攻而死。” “我因为想找虎族报当年环外驱兽的仇,所以并没有太过于深入正北道,侥幸死里逃生,而且还因祸得福。”红满西自嘲一笑:“各家弟马损失惨重,导致东北道各城的人手出现大量空缺,我因此得到了家里的重用,被安排到了五仙镇。” 红满西转头看向符离薛,问道:“老三你还记得当年跟咱们争城防所所长位置的那头黄皮子吗?” “忘不了。” 老三抬手摸着脸上的伤痕,冷声道:“那头畜生的爪子还挺锋利。” 红满西大笑道:“哈哈哈,他的弟马也算是黄家里少见的硬汉子,我把他全身的骨头一根根踩断,他都没求过半句饶。不过黄家也是够丢人的,死了一个这么有前途的弟马,居然没一个老东西跳出来替他说话。” 老三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道:“下一次八主之争,我敢说头一个从‘内五家’除名的,肯定就是他们。” “那说不定我们狼家这次还能有机会上位啊!” 在一旁蔫头巴脑,闷了半天的符离牙忽然坐了起来,眼中还有未散的酒意,兴冲冲喊道。 红满西和符离薛都没有吭声,默默吃饭。 沈戎见桌上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主动再开了一瓶新酒,斟满一杯,双手捧着站起身来,先敬红满西。 红满西笑着举杯:“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吹嘘以前的往事,你就当听着玩儿,千万别往心里走。” “醍醐灌顶,受益良多。” 沈戎郑重回答,再满一杯,敬老三符离薛。 “三叔,这杯我敬你。” “你小子,实在是可惜了啊” 符离薛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 沈戎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不管是上人道,还是上地道,我既然拿了那块牌子,那就是这座堂口的兄弟,这一点不会变。” 符离薛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九叔。” 酒杯对向符离牙,后者却视若无睹,一双泛红的眸子定定看着红满西。 “满哥,我今天就替堂口里大大小小的弟兄们问你一句,你真认为狼家没有希望了吗?” (本章完) 第57章 吃人狭路 第57章 吃人狭路 “我们对狼家如今的现状同样不满。也明白今时今日的狼家已经失去了曾经悍勇无惧,勇往直前的狼魂,甘愿匍匐在‘内五家’的脚下摇尾乞怜,吃些别人看不上的残羹冷炙” 符离牙的情绪异常激动,振声道:“但是失望,不代表着就一定非得要选择放弃啊!” “老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老三凶狞的五官微微颤动,似乎在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怒气。 符离牙浑然不顾自家三哥的警告,自顾自说道:“命途就是条吃人路,一步弱,步步弱。明哲保身的后果不可能是全身而退,只可能是堂破人死!类似的例子,这些年来我们已经见得太多了,满哥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就能是那个例外?” 红满西沉默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所以,老九,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站到胡诌的队伍里,对吗?” “不管是胡诌、黄诌,还是柳诌,只要他能为我们带来好处,何必要管他姓什么?他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们在命途上再往前走一步的契机。” 符离牙声音急切道:“满哥,你曾经参与过不止一次的八主之争,应该很清楚其中是何等的凶险。如果我们不提前未雨绸缪,真等到了那天,我们就只能被迫被人推着往前走,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甚至连我们这些年来辛苦积攒下的一切家底,也要被人悉数夺走,你难道就甘心吗?” “符离牙,你给我把嘴闭上!” 老三忽然一声怒喝,身后浮现出一头削瘦的狼影,沉身按爪,独眼中凶光闪动。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难道有半个字说错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符离牙似乎也不想再去顾忌其他,决心要在今天这个场合,把一直以来压在心口的话全部说出来。 “三哥,你是坐堂的堂主,手下的弟兄人数最多,他们在想什么,你应该最了解。” 符离牙猛的站起身来,迅猛的动作将身后的椅子直接带翻在地。 “他们下山入驻到我们的堂口里来,为的就是能够饱食气数,化解一身冤亲罪业,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修成真正的狼仙。如果现在我们就怯懦到连一个选择都不敢去做,那他们又该怎么办?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他们考虑?” 这番话落入耳中,符离薛浑身凶悍的气焰顿时为之一窒。 胡诌绝不可能放弃拉拢红满西的想法。 这一点,符离薛心知肚明。 眼下之所以还能够继续保持平静,只不是因为胡诌和姜曌都还没做好动手的准备。 等到胡诌摆平了其他的阻碍,到时如果红满西依旧选择袖手旁观,那双方必然要撕破脸皮,打上一场。 届时如果输了,那自然一切皆休,不用再提。 要是赢了,现在的狼家也不太可能会冒着得罪胡家的风险,出面保住红满西。红满西要想活命的话,就只能选择逃出东北道,躲避胡家后续的追杀。 所以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红满西毫无疑问,肯定会失去在五仙镇经营了多年的人脉和势力。 可没有了五仙镇,光靠着以往攒下的家底,又能养活堂口里的一众兄弟多长时间? 虽然仙家在入堂时要先跟弟马签订契约,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若是连最基本的‘饭’都吃不饱了,还何谈荣和损?要不了多长时间,堂口里人心必然离散。 一旦仙家和弟马之间离心离德,哪怕堂口看上去人马齐备,兵强马壮,那也只是徒有其表,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风吹即倒。 “老九,你心里有话憋的难受,想要说出来,我能理解。”符离薛的语气依旧冷漠:“但是最终该怎么做,得由满哥来决定,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我当然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 符离牙转头盯着符离薛:“但是老三你别忘了,你跟我是狼家的仙灵,满哥狼家的弟马,我们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地道命途。现在我们全都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还分什么尊卑主次?” “你放肆!” 符离薛身后的狼影昂首怒嚎,纵身扑出,探出的利爪直奔老九的头颅而去。 后者则无视眼前恶风,岿然不动,双拳紧握,眉宇间尽是不甘的神色。 “行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沧桑的话音响了起来。 刹那间,已经袭到符离牙眼眸之前的锋利狼爪戛然而停。 “老九说的没毛病,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不用讲究什么尊卑主次。” 红满西看着符离牙,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在堂口所有的兄弟里面,我一直都觉得老九你是最聪明,脑袋最灵活的一个。我也知道,这些话一直都憋在你的心里,你能忍到今天才说出来,已经让我很意外了。” “满哥,我.” “我明白你是为了大家好。” 红满西抬手打断符离牙:“但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这样吧,老九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我一定给堂口里的所有弟兄们一个妥善的答复。” 符离牙闻言,双唇紧咬,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看着鬓角斑白,眼神平和的红满西,自己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 末了,符离牙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整个身躯如同风中飞沙,消散无踪。 “老三,你也先回去吧。” 符离薛无声点头,随即身影也消失在桌边。 顷刻间,一口还剩下大半吃食的锅边,就只剩下了红满西和沈戎两人。 筷子横在碗口,质问犹在耳边。 “小沈,没让你安静吃上一顿饭,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红满西对沈戎说道。 沈戎没有吭声,只是将红满西手边的空杯满上。 作为一个旁观者,沈戎从头到尾看完了整场争吵,其中谁对谁错,他没有资格去评断。 毕竟对于红满西的堂口来说,他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外人。 “在成为地道第八命位的【红堂弟马】之后,命途中人便能将体内构筑完备的堂口展开,其覆盖的范围由堂口中仙家的多寡和强弱而定。换句话说,现在整个城防所方圆百米之内,都算是我的堂口,所以老三和老九他们才能在这里显化出人形。” 红满西这句话说的毫无前因后果,听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沈戎疑惑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这些之时,就听红满西继续说道:“可是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堂口的覆盖范围依旧只有百米大小,难以增长,也无法质变为命域。” “仙家和弟马命数相连,如果我始终无法突破这道关隘,那他们也就没有办法再继续提升。如果这时候再丢了五仙镇城防所所长的位置,没有了气数的主要来源,那堂口里的兄弟们将面临没有前途,也没有后路的绝望境地。” 红满西笑了笑,点头说道:“所以,老九他说一点都没错,对于我的堂口而言,现在的确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这一番话,似乎并不单单是说给沈戎听的,同样也是红满西说给自己听的。 只见他拿起酒杯,起身走向窗边。 此刻远处的夕阳尚未完全沉寂,余晖夹杂着飞雪一同洒在他的身上,宽厚魁梧的背影竟蓦然透出一丝难言的萧索。 红满西将手中的酒杯倾倒,滴滴酒水随着寒风四处飘洒,楼下是灯火渐明的千家百户,四处炊烟袅袅。 “狼家曾经也辉煌过,在二环内掌握了一座大都,被看作是‘内五家’之下最强盛的家族之一。可现在的狼家,却只剩下三环里一座位置偏僻,资源贫瘠的府城,勉强维系着地道强族的脸面。” 红满西转头看向沈戎,问道:“你知道狼家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吗?” 沈戎不假思索,脱口道:“也是因为八主之争?” “没错。在上一次的八主之争中,狼家为了能够在‘内五家’中抢到一席之地,选择尽起全族之力,倾巢而出,以战功换取祖宗庙的认可。可结果却输得一败涂地,亏的血本无归,族中大仙死伤殆尽,就此一蹶不振。” 红满西话音沙哑,说道:“命途的确就是一条吃人路,一步弱,步步弱。狼家输了一次,就很难再有翻身的余地,别人也不会轻易再给狼家重新崛起的机会。” “所以如今狼家现任的领头大仙选择了抛弃狼群的尊严,为那些强族出力卖命,来换取更多的机会和资源,保证整个家族的延续。他的忍辱负重,很多狼家仙和弟马都能理解,但并不赞同,其中就包括我。” “老九和他的想法一样,我同样能理解,但一样也不赞同。” 红满西表情严肃,冲着沈戎问道:“如果你我易位而处,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 不赞同三个字,其实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狼啸聚为群,才能震慑百兽。 一旦选择离群独行,或许就是死亡的开始。 “满叔,何至于此?” “人活一口气,为什么不能何至于此?” 红满西笑道:“那个胡家女仙的事情你判断的很对,胡诌的确不会声张,所以不用过多担心。倒是你可以再把手脚放开一些,趁着这段时间,能赚多少赚多少。只有你自己的命值钱了,别人才会另眼看待你,其他的,都是空话。” “我记住了。” 沈戎起身,点头应道。 红满西走回桌边,主动给沈戎倒了一杯,问道:“如果能闯过这一关,你想干什么?” “暂时还没想过那么多。”沈戎举杯饮尽,摇了摇头:“不过要是真有这个机会,我想看看八道命途的尽头是什么模样。” “年轻人,多赚钱,少扯淡。一条命途的尽头你都未必能看得见,还想看八条?” 红满西笑骂一声,摆手送客:“行了,天要黑了,趁着雪还不大,早点回去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满叔。” 沈戎走到门边,微微侧头,余光看向身后。 只见红满西孤身一人,将围裙系在腰间,收拾着满桌的残羹剩饭。 “城防所回话了没有?” 镇公所,内调科,一间豪奢的办公室中。 头戴礼帽的年轻男人肃立桌前,神色恭敬的看着一张背对着自己的大班椅。 “回了,但是他们说.” “没找到,对吧?” 椅中人语气感慨道:“都在意料之中啊。” “少爷,红满西如此不识抬举,您为什么还要屡次给他机会?”男人眉头微皱,不解问道:“不如干脆直接把他处理了,岂不是更加省心?” “胡白,做大事要有耐心,更要有包容心。” 椅中人笑道:“红满西这头老狼身经百战,屡次深入正北道都能全身而退,虽然现在锐气远不如当年,但要是用好了,依旧是把锋利的快刀,而且他堂口里的四梁八柱也都是能堪一用的人才,对于有用的人,多给他几次机会也无妨。” “明白。” 胡白点头应道:“小的也只是觉得他的态度着实可恨,完全就是给脸不要脸。” “当年咱们家里下手太重,把狼家坑的太惨,多少年都没能喘过气,现在更是沦落到要跟犬家比谁的尾巴摇的利索,所以他们心里有点怨气也是正常。” “那少爷,胡十的事情就先暂时放下?” “不能放,既然他们说没找到,那就让他们继续找。一直找到我们跟姜曌都准备好的时候。” 胡白眼神闪动,若有所思:“那要是到时候,他们还说找不到的话,怎么办?” “那就是严重的失职了。既然红满西如此无能,那城防所所长也理所应当要换人了。” 椅中人忽然话头一转,笑着问道:“胡白,你堂口里的四梁八柱,应该都已经齐全了吧?” “多谢少爷关心。”胡白恭敬回道:“去正东道办事的事情顺带手吞了点气数,不久前才刚刚补全完整。” “嗯,仙家多了,养堂的耗费也就大了,也是时候给你找点稳当的财路了。” 胡白大喜过望,跪倒在地:“多谢少爷恩赏。” (本章完) 第58章 盛和赌场 第58章 盛和赌场 五仙镇东,彩胜街。 脂粉气聚集在镇北的杨柳胡同,那这里就是烟、赌两馆聚集的地方。 虽然没有多少偷渡下山的仙家会选择彩胜街为落脚点,但聚集在这里的命途中人却比五仙镇其他地方都要多。 原因无他,这里是整个五仙镇来钱最快的地方,没有之一。 作为负责这一片暗警,常奎的日子过得可谓是相当惬意。 每个月只需要等着辖区内做生意的人道命途把孝敬的气数按时送来就行,根本用不着他操心赚钱的事情。 过惯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日子,常奎最讨厌的就是麻烦,以及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你就是沈戎?你来我的辖区干什么?” 常奎放下手中的筷子,冷着脸看向站在包厢门口的不速之客。 “冒昧打扰,还请奎哥你见谅。” 见沈戎态度放的很低,常奎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分:“用不着这么客气,大家好歹也算是同僚,有什么话进来坐着说吧。” “多谢。” 沈戎坐到常奎对面,直接开门见山:“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麻烦奎哥你。” “你先等一下。” 常奎抬手打断沈戎:“城防所的规矩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的职责是管好自己辖区内的治安,不要出现野仙惊扰倮虫的事情。所以如果是有常家的人在满仓里犯了事,那你就不用开口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与我无关。” 沈戎并没有在意常奎冷漠的态度,笑着说道:“奎哥你误会了,不是野仙的事情。” “不是野仙?”常奎眉头微皱,再次抬眼上下打量沈戎,忽然问道:“那看来道上传闻你在帮春曲馆收债的事情是真的了?韩卢升那条老狗还真是你杀的?” “我只是让他还钱,并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是他自己找死。” 听着沈戎平静的回答,常奎心头忽然一动。 “怪不得红满西会把他收入麾下,还真是个能打又胆大的愣种。” 常奎心思一转:“不过红满西以往从来不管欠债这种小事,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转变态度,突然这么照顾春曲馆?难不成他是准备借长春会的力量来保住自己的位置?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真的老了” 常奎在心头盘算片刻,这才疑惑问道:“彩胜街里是有些人欠了春曲馆的钱,你要是想追债的话,直接去找他们就行了,找我干什么?” “人我当然要去找,但是奎哥你这里,我也得来一趟。没其他的意思,就是先来拜一拜奎哥你的码头,毕竟是在你的辖区办事,该尽礼数还是要尽。” 沈戎笑道:“总不能让其他同僚觉得我沈戎目中无人,胆大妄为,连奎哥你的面子都敢不给,是吧?” “哈哈哈哈.” 常奎闻言大笑,“沈老弟你能这么给我脸,我当然不能不接着。这样吧,只要别误伤太多的倮虫,你在彩胜街尽可以放开手脚办事,我绝不插手。” “有奎哥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沈戎笑道:“不过既然说了是来拜码头,我自然不能光动嘴皮子,还是要有实际行动。这样吧,我从春曲馆的报酬里分三成给奎哥你,如何?” 一个灾星即便是上门送钱,那他也变不成福星。 常奎虽然一样也需要大量的气数来养活堂口里的仙家,但他更喜欢赚一些不惹麻烦的安稳钱,像这种天降的横财,常奎没有兴趣伸手去接。 “无功不受禄,这钱我可拿不了。” 常奎拿起筷子,翻动着桌上的菜肴,“沈老弟你有没有午饭,要是没吃,可以一起,千万别见外。要是吃了,那我就不耽误你办正事。” 送客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但沈戎没有半点要起身离开的意思,依旧端坐原位不动。 “我知道奎哥你瞧不上那三瓜两枣的小钱,但是我今天来,可不光是为了追债,也是来帮你解决一个困扰了你很久的麻烦。” “哦?” 常奎头也不抬,一边夹菜,一边随口问道:“我能有什么麻烦需要老弟你来解决?” “詹战。” 听到这个名字,常奎手腕猛的一抖,夹在筷中的肉片当即掉回到碗碟当中。 “看来沈老弟你在来之前,就已经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要说谁是如今彩胜街中最让常奎最头疼的人,自然就是这个名叫詹战的獾家弟马。 在东北道,有背景的大仙家通常会给自家的弟马安排十分体面的职务,端上铁饭碗,安安稳稳的赚钱。 而像那些没有靠山庇护,靠着自己千辛万苦才拿到了下山许可的小仙家,通常就只能靠着给倮虫出任保家仙,或者和韩卢升一样,做一些其他的生意来赚钱。 可獾家却是一个特例,他们整个族群既不做生意,也不当保家仙,下山之后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抢。 抢人、抢钱、抢命器,堪称是地道命途中的‘横家门’,活脱脱的一群地道匪徒。 常奎能够当上城防所暗警,负责彩胜街这块好地方,自然在山上是有背景的。 按理来说,他如果真的铁了心要收拾詹战,也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毕竟常家和莽家可是‘内五家’之一柳家的左膀右臂,三家抱团,同进同退,势力比起只是小族的獾家,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麻烦就麻烦在,上面对于獾家的态度十分暧昧,甚至家中和自己亲近的长辈还专门传讯来警告过自己,让自己暂时不要对詹战动手。 这背后的原因,虽然家里没有明说,但常奎自己也能猜到一二。 无外乎就是因为八主庭换位的日子将近,八道命途随时都有再起冲突的可能。 而獾家又是地道命途中最不怕死的一个族群,甚至比狼、黑两家还要凶悍,每逢大战必然倾巢而出,勇往直前,是最好用的前锋。 所以每到战事将起,几乎所有的地道仙家都会对獾家退让三分,只要不是犯下诸如屠杀倮虫之类的大罪,其他问题一概视而不见。 詹战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就不把常奎放在眼里,在他的辖区内到处惹是生非,闹的乌烟瘴气。 辖区里人道商户的怨气日益加重,明里暗里有不少牢骚已经传进了常奎的耳朵里。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对于常奎来说都还是小事,这些人道命途不管有多不满,也绝对不敢在五仙镇惹事。 但现在詹战的行为已经对他的收益分红造成了一些影响,虽然暂时影响的程度还不算大,但已经让常奎开始心生怨恨了。 眼下沈戎主动提出要对詹战下手,无异于是瘙中了常奎的痒处。 以他对灌家仙的了解,詹战绝不可能答应还钱。只要沈戎找上他,两人必然要干上一场。 无论他俩最后谁输谁赢,后续都会有人来接手处理,不用自己费心,麻烦就能迎刃而解。 “走门串户拜码头,不能空手是基本的礼貌。可要是不清楚主人家的喜好,又怎么能把礼送到心坎上?” 沈戎看着沉默不语的常奎,知道对方已经心动,笑道:“我这份礼物,奎哥你可还满意?”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先说好,我不能直接出面。” 常奎似乎是怕沈戎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主动解释道:“家里发过话,不允许我动他,否则詹战也不可能在我的辖区内嚣张这么久了。” “奎哥你不必解释,你的苦衷小弟我都明白。” 沈戎点头表示理解:“既是见面礼,那肯定不会劳烦奎哥你出手,只需要告诉我詹战人在哪里就行。毕竟这里不是满仓里,我也没有能够探风追踪的仙家,要找一个人还是不容易。” “就这么简单?” 常奎表情迟疑,显然不相信沈戎的话。 长春会可不是吃干饭的,沈戎找不到詹战,难道他们找不到? “老弟,我跟你说句交心的话,你带来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太过于贵重了。”常奎正色道:“但如果我今天不能帮上你什么忙的话,那这份礼物就只能心领了。” “既然奎哥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腆着脸再提一个请求。”沈戎犹豫片刻,这才说道。 “都是兄弟,说什么请字?”常奎抬手拍桌,朗声道:“尽管说。” “獾家仙是个什么德性,奎哥你也很清楚,我这次收债肯定免不了要动家伙。所以一会要是动静闹大了,打坏了什么东西,还请老哥你出手帮忙兜着一二。” 沈戎笑容尴尬,朝着常奎拱手道:“奎哥有所不知,小弟现在身上连一枚铁命钱都拿不出来。当然,我绝不会让奎哥你吃亏,等我从春曲馆拿到报酬,保证立马把钱补上。” 闹了半天,原来沈戎不是来给自己送钱,而是准备从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钱的啊。 常奎心头冷笑连连,却也同时放下心来。 能钱解决的麻烦,那都是小麻烦。 “这么点小事,就算老弟你不开口,我也会帮你办了。”常奎抬手一挥,豪迈道:“别说是什么损失,只要你能帮我把詹战弄出彩胜街,春曲馆给老弟你多少报酬,我再加一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戎笑道:“那就麻烦奎大哥派人帮我打听打听,詹战现在的下落。” “用不着打听,那王八蛋的事情我门儿清。” 常奎沉声道:“他现在就在盛和赌场里面!” 盛和赌场在彩胜街上的地位,等同于北关大街的春曲馆,都是远超同行,独一档的存在。 整个赌场是一间占地不小的三进四合院,大门檐下挂着一串儿红灯笼,不是用来照明,而是为了取一个‘局红管亮’的彩头。 有常奎提前打了招呼,所以沈戎刚到门口,便已经有赌场的人迎了上来。 “您就是沈爷吧?奎爷已经派人来过信儿了,让我们一定好好招待您。” 穿着一身黑色衣的中年人快步走到沈戎面前,恭敬行礼:“我们掌柜的因为正在坐庄,实在是抽不开身,专门让小的先跟您道一声歉。” “无妨,我就是来玩玩的,掌柜的有事就先忙,你给我介绍介绍就行。” “没问题,那麻烦沈爷您挪步,跟我来。” 进了赌场大门,绕过一面汉白玉的照壁,迎面引入沈戎眼睛的,是十多台就摆在院中的麻将。 头顶上是用靰鞡草编成的棚子,将落雪全部挡在了外面。每张桌边的四面都摆着火盆,里面炭火烧的旺盛,让这些坐在院中的赌客根本感觉不到半点寒冷。 左右两边的厢房里则是赌的牌九,客人们穿着单衣盘腿坐在火炕上,兴奋的搓看着手里的牌面。屋子里烟雾缭绕,汗臭和脚臭在热气中翻滚,时不时还爆发出兴奋的叫喊和懊恼的哀嚎,热闹非凡。 沈戎扫了一眼,发现这些赌客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倮虫,当下也不停留,径直往赌场的二进院里走。 进了二进院,最醒目的便是一排杵在天井中央,足有两丈高的杆子,上面挂着一个个被扒光了衣服的老千,裸露的皮肤呈现暗紫色,脸上冰霜密布,显然已经没了呼吸。 整个二进院并没有开设赌局,周围一溜儿的房间都是拿给赌客们休息的地方。 里面床铺齐备,陈设高档,甚至还有电话,赢家可以直接打给北关大街上的娼馆,把姑娘叫到这里寻欢作乐。 也可以提供给输家摇人筹钱,整装待发,重新上桌。 只是不知道房间里的活人看着外面杆上的死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沈爷,三进院就是给上了道的命途中人玩儿的地方了。那里面的局不收黎票,只用命钱。” 中年伙计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便领着沈戎跨过了三进院的门槛。 正对着院门的正堂中,只有一张巨大的赌台。 梁顶上吊着华丽的水晶灯,暖黄色的灯光在桌边人的脚下照出一道道扭曲狰狞阴影。 沈戎示意中年伙计不用再跟着自己,在赌台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只是一眼,沈戎便认出了自己来此的目标。 剃着一头凌厉寸发的詹战此刻两袖高挽,嘴里咬着一根别人用烟斗才能吸食的叶子烟,神态桀骜,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全身灌注的盯着手里的骨牌。 骨牌磨擦发出‘刺啦’的锐响,詹战在看清牌面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把手里的牌九狠狠朝桌面上拍去, “张老头,这把他妈的终于轮到你栽了吧!” 今天没分章。求追读,求月票,求段评,求书评 文西谢谢老爷们啦~ (本章完) 第59章 獾家铁头 第59章 獾家铁头 沈戎看不懂詹战丢在桌上的骨牌,凑成的牌面究竟有多大。 不过他倒是从对方那兴奋无比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自己进来之前,詹战恐怕已经输了不少。 甚至极有可能,这一把就是他的背水一战,要是再输,这名獾家弟马恐怕就连底裤都没有了。 “看来今天这个债怕是不好收了。” 沈戎在心头暗道。 他并不认为詹战能赢,毕竟这里可是人道命途开设的赌场,蓝家门的‘赌徒’要收拾他一个胆子比脑子大的獾家仙,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别磨蹭了,赶紧开牌!” 詹战双眼盯着坐在对面的庄家,抻着脖子大声催促道。 “詹兄弟果然好手气,居然能拿到‘双地’这么大的牌面,看来这把运气是站在你这一边了。” 说话之人正是盛和赌场的老板,张定波。 张定波看上约莫五十多岁,身材匀称,面容整洁,眼中随时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但若是盯着他的面相多看几眼,便会从他的笑容中觉察出一股子寡淡的味道,像是脸上随时戴着一张面具,让人摸不清楚他心里真实的情绪。 詹战见张定波服软,顿时更加志得意满,大笑道:“哪家孩子天天哭?我之前输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我赢一次了。” “否极泰来,时来运转,赌这一行果然没有人能常胜不败。詹兄弟,这一把是我输了。” 张定波叹了口气,神色感慨,拿起手边的长杆,就要将台中的筹码推向詹战。 “慢着!” 詹战突然低喝一声,脸色阴沉的看着对方:“姓张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定波手上动作一顿,疑惑问道:“自然是愿赌服输,足额赔付啊。詹兄弟觉得哪里有不妥?” 詹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张定波面前盖住的骨牌,一字一顿说道:“先把你的牌翻出来给我看看。” “既然输赢已定,就没有再亮牌的必要了吧?” 张定波笑着开口:“我这把的牌太小,实在是有些羞于见人,詹兄弟你就给我这个老家伙留点面子吧。” “上桌下注,买定开牌,这是你们人道赌场的规矩。你要是不守规矩,那就别在这里跟老子要什么面子!” 詹战态度强硬,冷声道:“张老头,我再提醒你一句,我们獾家仙想要什么,向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去争,从不要别人的施舍。你要是想跟我玩人情世故这一套,那可就别怪我现在就跟你翻脸。” “唉行吧。” 碰上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滚刀肉,张定波也只能无奈苦笑,不再多言,抬手翻开了自己面前的骨牌。 黑红分明的点码露出,但凡懂得牌九规则的人都能看出这只是一副杂色小牌,远不是詹战那一副‘双地’的对手。 “詹兄弟,这下你应该看清楚了吧?这把的确是你赢了。老夫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仅仅只是为自己留点颜面罢了。” 看着张定波翻在桌上的牌面,詹战脸上的表情却依旧铁青难看,眉宇间更是冒出了股股戾气。 “不愧是暗八门之一蓝家的人,换别人的牌厉害,换自己的牌更是一点都不手软,这份魄力,老子佩服!” 詹战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狞笑,抬手一挥,将面前堆积的筹码一股脑全部推进了台中。 “既然是我赢了,那就正好趁手红,打灯笼,来,再开一局!” “这头獾子,还真他娘的不上道啊.” 冷眼旁观的沈戎忍不住在心头腹诽了一句。 先不论张定波是不是真的在故意放水,但最起码面子是给足了詹战。 他但凡要是通点人性,这时候就该顺坡下驴,就此作罢。 但詹战不止没有理会对方的善意,反而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咄咄逼人,紧逼不放,似乎非要把到手的钱财全部输光,那口憋在胸口的郁气才能平复。 “不过他这些行为,倒也的确符合他们獾家仙的一贯作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头铁住了再说.” 张定波显然也没有料到詹战竟会如此偏激,一时间反而被架了起来,骑虎难下。 要知道眼下被推到台上的筹码可不少,要是换算成命钱,已经接近八钱。 就算是在盛和赌场,这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如果再赌一局,一旦输了,那自己将面临巨大的损失,甚至整个场子两个月的纯利润都得全部搭进去。 虽然张定波有的是手法能够稳稳赢过詹战,而且能够让对方毫无察觉,但赢了之后呢?詹战真能善罢甘休? 当然不可能! 张定波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肯定,只要詹战把钱输光,那接下来必然将上演一出老赌徒的惯用戏码。押手押脚,乃至是把他自己的性命押上桌。 到了那时候,局面将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两难之际,后堂内突然窜出来一名盛和赌场的伙计,先是满脸悸色的看了眼桌中的筹码,然后才贴在张定波的耳边低声几句。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张定波屏退手下,一脸惭愧的看向詹战:“詹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今天这局恐怕真的赌不下去了。” 詹战嗤笑一声,“为什么?” “说起来了也实在是巧,今天场子里其他客人手风同样也很顺,把储存的命钱赢走了不少,现在盛和赌场里已经没有那么多可以用来赔付的现金了。所以詹兄弟你这个庄,我是真开不了了。” 张定波笑着提议:“要不然,咱们改天再继续?” 詹战皮笑肉不笑道:“堂堂盛和赌场,怎么可能连一二两命钱都拿不出来?这不太可能吧?” “所以说实在是巧合,以前从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看来今天是注定由我们盛和赌场来孝敬大家了。” “没有命钱来赔不碍事,你们盛和赌场上上下下,算上你在内,一共有四个上了道的人道命途,就拿你们身上的气数来抵吧。” “这不太好吧,以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张定波面露难色:“真这么做了,我也没办法向手下人交代啊。” “你怎么交代,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见张定波迟迟不开口,詹战身体倒进一张高背皮椅中,翘着二郎腿,张口吐出一片浓密的烟气。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糊弄我?堂堂盛和赌场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撵客,说出去恐怕要让人笑掉大牙啊。” “詹兄弟言重了,盛和赌场在五仙镇开门做生意也有不少年头了,信誉有口皆碑,怎么可能做出撵客这种事情?”张定波正色道:“实在是因为今天情况特殊” “行了,张老头,我就直说了吧,你今天做的事让我很不爽,所以这场赌局散不了,这个庄你还得继续坐。”詹战抬手打断对方:“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记你一个人情,如何?” 能在人道命途混暗八门的人,脚下踩的是刀尖,赚的是带血的钱,怎么可能是任人拿捏的软蛋? 张定波即便是再不想惹麻烦,这时候也不能再选择退让。 “詹兄弟,你刚才可能没有听清,我已经说了,今天这局开不了。” 张定波语气平静道:“而且这里是盛和赌场,赌桌上只收钱,从来不收人情。” “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死。在东北道做生意,你们人道命途难免会碰上一些不好解决的麻烦,就比如现在” 在张定波迷惑的目光中,詹战突然抬手指向一旁看戏的沈戎。 “只要你今天答应跟我赌,我就帮你把他解决了。” 此话一出,即便是在赌桌上见惯了各种奇葩人物的张定波,竟也一下没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嘴角不断抽动,似难忍笑意。 “看来这头獾子不止头铁,还他妈的蠢的挂相。” 沈戎更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心头骂了一句。 很明显,詹战并不知道沈戎来此是为了找自己追债,而是将他当成来盛和赌场打秋风、占便宜的人。 “从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身上那股子狼家的骚臭味道。” 詹战还是没能看懂两人目光中的异样,转头看向沈戎,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跟着狼家的谁在混,你要是识趣,现在就立马滚蛋。要是不长眼,一会儿就别怪老子下手太重!” “詹战,说句实在话,我是真没想到五仙镇里居然有像你这么蠢的人,更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安稳的活到现在。你以为我是来找他的?” 沈戎摇头失笑,抬手指向张定波。 而后者此刻已经从庄位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正堂后走去。 “姓张的,我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相较于沈戎的挑衅,詹战似乎对张定波的离场更加愤怒,怒声喝问。 “詹兄弟” 张定波回头笑了笑,说道:“咱们就算真要继续赌下去,也等你先把眼下的事情给处理完了再说吧。” 咔哒 机械活动的细微声响传入詹战耳中,他下意识双眉一竖,猛然转头看向沈戎,迎面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砰! 詹战虽然脑子不好用,但肉体的反应速度却足够的快。 在沈戎扣下扳机的瞬间,他已经俯下了身体躲进了桌下,两条粗壮的臂膀顶住赌桌,猛的发力一掀! 厚重的实木赌桌迎面压了下来,沈戎左脚后退一步,双膝微弯,右手拽出一抹凛冽的寒光,横斩而出。 铮! 桌面上浮现出一条平滑的黑线,被剔骨尖刀从当中切开。 詹战的攻势就跟在赌桌之后,只见他纵身跳起,凌空转身一腿甩向沈戎的头颅,力量之大,摆动的裤脚带出阵阵呜咽刺耳的破空声! 沈戎鼻梁上的墨镜闪动阵阵幽光,挡住他眼中激涌的白色人道气数。 尽管方才视线被赌桌遮挡,但屠眸和望气镜迭加的能力,依旧让沈戎清楚看到了对方的行动。 沈戎脚下当即向后快速退去,避开詹战的鞭腿横扫。 一击落空的詹战在落地之后顺势一个翻滚,矮小结实的身体以更加迅猛的速度飞身扑上,右手中抓着一柄足有成人前臂长短的弯曲骨刀,带着一阵厉啸声朝着沈戎的面门剁下! 沈戎一眼便认出,这把骨刀正是詹战从春曲馆强行赊走的介道命器,价值气数一两二钱的螳甲刀。 恶风当头,沈戎没有半点迟疑,一钱气数行筋走脉,右臂瞬间膨胀一圈,举刀挡住袭来的寒光。 铛! 两把材质截然不同的利刃碰撞磨擦,炸开点点火。 沈戎挺身抬肩,顶住从剔骨尖刀上反涌而来的巨大力道,左手盒子炮挪动枪口,再次对向詹战的脑袋。 詹战不愧是獾家弟马,彪悍异常,不闪不避,竟选择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左拳直轰沈戎的枪口! 砰! 枪声爆鸣,鲜血横飞。 詹战左手五指血肉模糊,一颗扭曲的弹头深深嵌入指骨之中,满脸狞笑,似乎半点不受剧痛的影响,螳甲刀在掌心中一转,撩斩盒子炮枪管。 一声金铁碰撞的脆响,沈戎左手虎口瞬间崩裂,盒子炮脱手飞出。 不过他也没有白白吃亏,反手一刀破开对方身上的仙家庇护,在詹战胸膛上留下一条翻卷的血口,将对方避退。 交战不过短短片刻,两方便已经同时挂彩。 刺鼻的血腥味在暖黄色的灯光中飘荡,黑白分明的气数犹如龙蟒对峙,渴望着吞噬对方。 “掠气盒子炮,好东西啊,老子早就想从春曲馆的手上抢出来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落进你这个外行的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詹战半边身体被淌出的鲜血染成暗红,抽动的鼻翼喷出淡淡的黑色气数,一头寸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浑身皮肤黑沉宛如铁筑。 虽然没有到达‘半两’的水平,但显然詹战距离这一步已然不远,已经初步具备了仙家的特征。 他瞪着一双眼眸兴奋的审视着沈戎,其中的欣喜之色宛如实质。 “杀了你,这些命器全都是我的。” “对付这种不怕死的牲口,你就要比他更凶,比他更狠!” 叶炳欢低沉的话音在沈戎心头响起:“记住,咱们是干屠夫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就是不能让一头牲口给唬住了!” “懂了,不就是硬碰硬嘛.” 沈戎脸上扯出一个戾气十足的笑容,朝着詹战挑了挑下巴:“继续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今天没分章。 求追读,求月票,求段评,求书评. 文西谢谢老爷们啦~ (本章完) 第60章 宁死不怂 第60章 宁死不怂 “想称量我的命?” 獾家是地道命途中最为好战的家族,加上詹战在上道之前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如今仙家本能和弟马性格相互契合迭加,让他更加目空一切,淡看生死。 此刻见沈戎竟然敢主动挑衅自己,詹战一身气数兴奋的几近沸腾。 “凭你也配?!” 詹战爆出一声怒吼,率先冲了上来,手中的介道命器蓦然生出一片翠绿华光,刀势速度暴涨,快如闪电。 沈戎抬手一推鼻梁上的墨镜,双眸中白光汹涌,屠眸与望气镜同时开启。 周遭种种在顷刻间模糊淡去,奔袭而来的詹战也在此刻褪去了一身遮挡,血红的肌肉、淡黄的筋腱、苍白的骨骼,以及缠绕其中的黑色气数,全部被沈戎一览无余。 铮! 敌刀呼啸而至,沈戎倏然折身后仰,几乎与地面平起,剔骨尖刀贴着胸膛,锋锐朝上,与横斩的螳甲刀擦刃而过。 利器炸鸣,刺耳的声响让人血脉贲张。 错身刹那,沈戎左手撑住倒下的身体,顺势拧腰转身,剔骨刀裹挟着白色雾气,直奔对方的小腿。 屠道第二刀,分筋! 詹战似背后生眼,纵身跳起,在避开剔骨尖刀的瞬间,起脚横踹沈戎的头颅。 毫厘之间,沈戎无处闪避,只能横起左臂于身前架挡。 砰! 沈戎被詹战一脚踹的贴地倒滑,身影尚未站稳,一片油绿的光芒已经再次笼罩视线。 这把螳甲刀似乎具有能够增幅拥有者体魄速度的能力,詹战此刻周身被命器散发的绿光所覆盖,动作迅猛狂暴,大开大合,刀刀不离沈戎身周要害,将他牢牢压制。 沈戎在刀光中不断后退,尽管竭力抵挡,可身上依旧不时迸出道道血水,藏蓝色的巡警制服很快便被染的发黑。 猩红的血珠子溅落在墨镜片上,沈戎脸上表情却宛如平湖,目光死死盯着对方体内气数的走向。 詹战身上的地道气数数量庞大,远超沈戎自己。但不知为何,沈戎发现这些气数在流入螳甲刀的时候,总会产生些许迟滞和排斥。 仿佛这件介道命器和詹战之间并不是完美契合。 “现在你称明白了吗?来,告诉老子,我到底有几斤几两?” 詹战越打越兴奋,一记蓄力重刀将沈戎劈的连连后退,同时脚下用力一蹬,跳步而起,双手握刀力斩而下,似乎想要将沈戎从当中劈开。 “说话!你刚才不是挺猖吗?现在怎么变哑巴了?!” 嚣张至极的大笑声中,詹战身上笼罩的绿光倏然没来由的一暗。 似乎是大量地道气数的涌入,让螳甲刀产生了厌恶,落刀的速度相较之前明显慢了一分。 苦等的良机终于出现,沈戎怎么可能不抓住? 只见沈戎眼眸中倏然迸现锐利精光,一直处于被动防御当中的他毅然踏步抢进,侧身让开劈落的螳甲刀,左手缠上詹战持刀的手臂,擒拿控制,剔骨尖刀同时劈手剁下! 噗呲! 血光迸溅,一截血肉模糊的手掌掉落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詹战竟用自己方才被子弹打烂了手指的左手当做盾牌,挡住了剔骨尖刀。 “嘿嘿,你以为你的眼力很好?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也是故意在等你。你要是不还手,那我杀你怎么能有意思?” 戏谑嘲笑出口的瞬间,詹战右臂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力,直接挣沈戎的束缚,手中正持的螳甲刀划出一道冷冽寒光,凶狠贯向沈戎的脖颈。 “那真是巧了,我也是故意的。” 沈戎眼中同样有悍意翻涌不止,体内一半的气数疯狂涌向左臂,竟以五指徒手抓住了螳甲刀身,任由锋锐切入自己的掌骨之中,同时剔骨刀直接朝着对方心口插去。 刺啦 剔骨尖刀被拦在詹战心口之前,倮虫肉眼不可察觉的獾家仙双爪交错,稳稳拦住了逼近的刀尖。 同为鲜血覆脸,都是利器加身。 生死一线,狂笑对峙冷脸。 “想跟我比狠?你还不够格!” 詹战神情癫狂,一身地道气数如浪潮汹涌,不断冲向沈戎。 沈戎厉眉压着怒眼,扣住螳甲刀的左手血肉模糊,颤抖不止,节节败退。 詹战放声大笑:“还不服?那就接着来啊!” “扑你阿母,来就来!” 一个声音极其突兀插了进来,惊的詹战眉头一跳。 潜伏至此的叶炳欢,终于露出锋芒! “看好了,沈戎,这就是你欢哥我宰牲口的第五刀,戮魂!” 剔骨尖刀忽然抽回,从灌家仙的利爪中拔了出来。 沈戎体内所有的气数沿着一条崭新的气路狂奔不止,抬手撩刀,从詹战的头顶掠过,划向那名灌家仙的咽喉! 仙家灵体并非实物,但这一刀却像是突破了虚幻和现实的界限,切开了对方的喉咙。 噗呲! 灌家仙眼神惊恐,双手捂住脖颈,却依旧挡不住一股股黑色烟气逸散而出,灵体飞速暗淡。 弟马和仙家一损俱损。 此刻体内仙家遭到重创,詹战也发出一声强忍剧痛的闷哼,满头白发褪回黑色,浑身发软,抽身向后快退。 这一刀同样将沈戎身上的气数全部掏空,可人道命途的强悍之处便在于即便没有了气数的支撑,基本的技法也早已经深入骨髓,依旧具有一定的战力。 面对朝着自己冲来的对手,詹战脸上狞笑依旧不散,尽管由于仙家重伤导致自己一身气数凝滞难动,却他依旧凭借自身的力量顽强挥刀。 可惜这样的攻击,已经对沈戎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只见他脚步一侧,让开势头缓慢的螳甲刀,垫步提膝,重重撞在詹战腹部之上。 被打出了仙家上身状态的詹战,躬身喷出一大口鲜血,情不自禁向后一退再退。 可他刚退开不过一步,就突然感觉自己右臂手腕一紧,抬眼骇然看去,发现是被沈戎抬手抓住。 沈戎发力拧转詹战手臂,将对方压的直不起身,右腿卷起风声踹向詹战的腿弯! 咚! 詹战左脚一软,半跪在地,右臂也在同时被生生折断,整个人动弹不得,已成待宰的牲口。 沈戎神情漠然,提着剔骨刀贴向对方的手腕,缓缓割过。 第二刀,分筋! ‘哐当’一声闷响,螳甲刀掉落在地。 詹战双眼圆睁,瞳孔中血色缠结,一口染血的牙齿却紧紧咬在一起,死死不发出半点声响。 形如困兽的詹战依旧不愿坐以待毙,不顾浑身剧痛,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强行转身,以头为武器,撞向沈戎的怀中。 沈戎抬起双脚脚跟,以脚掌踏地,顶住詹战的冲撞,反手一刀撩开对方后背的血肉,一条白森森的脊骨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第三刀,断肉! “啊!!!” 詹战再也忍不住这分筋断肉的剧痛,痛吼出声。 砰! 沈戎一脚把詹战扫向墙角,缓缓吐出一口带血的热气,脸上的凶意全部淡去,归于平静。 詹战抵靠着墙壁一寸寸站直身体,此刻双手尽断的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明知自己再无活路,却依旧用狠戾的目光盯着缓步逼近的沈戎。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我?” 詹战怒声低吼:“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我来找你还钱。”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春曲馆?” 詹战蓦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为什么不说?” 沈戎脚步一顿:“我说了你就会还吗?” “当然.” 詹战忽然咧嘴,露出一口血红的牙齿,笑道:“不还。” 铮! 刀光如窗外大雪,迎面盖下。 再次白了这名獾家弟马的头。 “东家,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院中,盛和赌场的几名人道命途闻询赶来,围拢在张定波的身边,表情紧张的看着不远处房门紧闭的赌房。 就在刚刚,赌房内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下来,但始终没见人走出来。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不就是收债的打手遇见了不还钱老赖嘛,这种事情难道你们见的少了?小赵,我记得你以前在南国的时候,就是在场子里干火将的吧?” 被点到名字的青年嘿嘿一笑,说道:“那都是以前不懂事儿的时候干的傻事了。我早就想明白了,咱们人道命途还是得以和为贵,和气才能生财,打打杀杀的没什么意思,浪费一大笔气数都可能换不来半点命数,纯是亏本买卖,谁做谁傻子。” “一会等里面的人出来了,你可千万别当着他这么说,小心惹祸上身。” 青年脸上笑容一僵,疑惑问道:“为什么?” 张东波笑道:“他就是你眼里的傻子,一个操刀宰牲口,却不一定能分到一口肉的屠夫。” “张叔,咱们真的不插手?” 旁边忽然有人开口,担忧道:“这毕竟是在咱们的地盘,赌场里面见了血,这以后恐怕会影响咱们的生意啊。” “你说错了,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张定波摇了摇头:“再说了,他要是真能把詹战给收拾了,别说是影响点生意,就算关门歇业一个月,我都愿意。” “可他真能是詹战的对手?” 不止是说话之人,周围众人脸上都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詹战的命数虽然还没有达到‘半两’水平,但真打起来,未必要比那些半两仙家要弱,甚至可能更加难缠。 人的名,树的影,獾家在地道命途的地位可是靠着一次次血战打出来的。 “等着看吧,我不觉得一个能在夹缝之中奋力挣命到今天的人,会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傻子。” 张定波这方话音刚落,赌房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只见一道身影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手中还拖着一把高背皮椅,一路滋啦作响。 “詹战人呢?难道真的” 众人的目光争先恐后往洞开的大门里挤,可无论他们如何张望,也只能看到满地横流的鲜血。 沈戎将椅子杵在屋檐下,一屁股瘫坐其中,仰头望着檐下挂满的冰溜子,吐出一口雾气。 纵然此刻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但沈戎的心情却相当的不错。 原因无他,这一次他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 先不说其他,单就是詹战留下的那笔筹码,就价值将近八钱命数,足够一次性将叶炳欢肉身的窟窿全部堵上,都还有盈余。 除此之外,詹战身上的气数虽然搏杀中耗费了不少,但死后逸散而出的部分依旧十分可观,沈戎和叶炳欢平分下来,一人也能入账七钱左右。 沈戎的命数提升也足够巨大。 在这一战中,沈戎原有的六钱气数消耗一空,除了初步学会了屠道第五刀戮魂以外,对断筋和分肉两刀也有了深刻的感悟,一身技艺进步明显。 在属于詹战的七钱气数入手之后,立马便以二比一的比例开始转换,将沈戎的命数提升了三钱,达到了五钱八分的程度。 【气数:一钱】 【命数:五钱八分】 相较之下,春曲馆的收入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一把价值气数一两二钱的介道命器,按照之前的约定,到手的报酬只有区区两钱四分。就算再加上春曲馆额外许诺的三钱红,以及常奎答应的那部分,全部算起来也才一两八分的气数。 看着是不少,但这可是毛收入,还要冲抵了沈戎自己的六钱,剩下的四钱八分,那才是纯利润。 接连追了两笔债,沈戎也算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愿意帮春曲馆收债了。 地道命途中复杂的亲族关系只是一方面,更直接的原因,就是收入的不稳定。 能在春曲馆欠债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善茬。 找这种人要债,动嘴的用处微乎其微,动手才是唯一有效的方式。 但是一旦动起手来,不管输赢,收债的成本立马激增。 就以今天为例,如果自己和詹战打到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那春曲馆的报酬一分钱都拿不到不说,动手时候耗费的气数也成了沉没成本。 稍有不慎,那就是血本无归。 若不是自己有叶炳欢这位昔日的命位高手在暗中帮忙,春曲馆的钱自己还真赚不到手。 “哎,钱难赚啊,希望后面这些老赖们,一个个能稍微懂点事,这样我也能省点钱。” 盘算完收支后的沈戎长叹了一声,从怀中掏出那份欠债名单,用手上的血水将‘詹战’的名字抹去。 做完这样一切后,沈戎将名单塞进口袋,这才抬眼看向面前众人。 “常长官应该都跟你们说了吧?今天这里所有的损失,你们都去找他要,我概不负责。” 沈戎看着领头的张定波,问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詹战之前的那些赌筹,现在能换成命钱吗?” 求追读,求月票,求段评,求书评 文西知道自己更的慢,但能不能上一次三江,就看明后两天啦,希望老爷们能够坚持追读。 文西谢谢老爷们啦~ (本章完) 第61章 皮门药师 第61章 皮门药师 “当然能换,您稍等,钱马上就送过来。” 张定波闻言,当即快步走到近前,朝着沈戎抱拳道:“我是盛和赌场的张定波,今日沈长官能莅临敝号,实在是深感荣幸。” “在下沈戎,张老板用不着客气。” 沈戎拱手还礼,面露惭愧道:“反倒是我该给张老板你道个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不止打搅了贵号的生意,还把地方砸成这个样子。” “您千万别这么说,配合城防所的工作那是我们每一个五仙镇民应尽的职责。” 张定波眼光忽然一闪,他注意到沈戎身上的伤口上依旧还有鲜血渗出,特别是左手掌心,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有猩红不断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小吴,你赶紧过来。” 张定波回头招呼了一声,一名面容白净的青年赶紧跑了过来。 “沈长官,小吴他是人道明八门之一的‘药师’,也是盛和的自己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不如让他帮您瞧瞧,或许能帮上一点小忙。”张定波指着青年介绍道。 “那可太好了,我正有此意。” 沈戎也不扭捏,当即一口答应。 青年凑近沈戎身前,仔细端详了,片刻后说道:“长官您身上的伤势并不算严重,只是因为是被介道螳螂一族的命器所伤,其中自带的气数盘踞在伤口中,所以才会迟迟无法止血。” 这个吴姓青年确实有两把刷子,仅靠着一双肉眼,便精准判断出了沈戎一身伤口是被何物所伤。 不过沈戎心里还有疑问:“如果是命器自带的气数残留导致,那为什么我自己半点感觉不到?” 在剖杀了詹战之后,沈戎吞食了对方身上逸散的大量气数,但一身伤势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气数的滋养下快速恢复。 所以他在完事儿之后并没有着急离开,本意是想问问看盛和赌场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行也可以帮自己叫个医生。 岂料沈戎还没开口,心思玲珑的张定波便主动提了出来,倒是替他省了不少功夫。 “您要是想了解其中的缘由,那就不得不提一句老话了。” 青年把头一晃,朗声道:“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咳咳.” 张定波咳嗽两声,打断了对方:“大人问话,你就照实了说,别唠那套江湖上的嗑。” “不好意思,以前说习惯了,一时间还没转变过来。”小吴尴尬一笑,随即解释道:“其实说白了,就是伤您的介道命器品质不低,再加上您上道的职业并不擅长感知洞察,所以没有察觉也是正常。” “原来如此。” 沈戎心里半信半疑,不过对方的解释倒也有些道理。 毕竟连叶炳欢都搞不清楚自己伤口上的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证明‘屠夫’这个职业的确实是不擅长感知。 “这颗丹药名为祛瘴丸,是在下精选名贵中药,以祖传秘方熬炼而成,其价值.” 青年下意识又拿出了以前惯用的说辞,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张定波难看的脸色,立马改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效用恰好就针对您现在的症状。您吃了以后,自然就能冲抵伤口上残留的气数,帮助疗愈止血。如果您要是还不放心的话,后面也可以去找上了道的‘医师’再仔细看看。” 一颗丹药递到沈戎面前,外表呈现暗红色,看上去很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山楂丸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沈戎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目光透过镜片,看见丹药之中有丝丝缕缕的白色人道正在以一个特殊结构不断流转,数量不多,最多不超过两分。 这颗丹药会不会有问题? 沈戎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如此担忧,但随即便被他否定。 盛和赌场和自己无冤无仇,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这群人道命途不可能会冒着得罪城防所的风险来暗害自己。 不过在有了春曲馆屠昌袭击那件事的经验后,沈戎还是在心里暗自询问叶炳欢,有没有从张定波等人身上看到太平教的痕迹。 在得到答案后,沈戎不再犹豫,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唇齿间泛起淡淡的甜味,不得不说味儿还不错。 效果更是立竿见影,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沈戎便感觉满身刀口传来一阵麻痒,有暗绿色的鲜血从中流了出来,随即身上的伤口便停止了流血。 “这一颗是断续丸,可以加速伤势的修复。长官您体魄强健,有这枚丹药的辅助,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伤口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了。” 小吴接着送上一颗黑色丹药,等他吞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 “这一瓶里共有十颗丹药,其中包含祛毒、活血、镇痛、清脑等多种类别,都是居家旅行之必备良品。” 青年捧着瓷瓶递给沈戎,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沈长官笑纳。” 还是跟人道命途打交道舒坦啊,一个个是真他娘的上道. 沈戎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并没有着急接过瓷瓶,笑道:“东西是好东西,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现在身上可没有什么东西能当回礼啊,所以.” “您已经送了盛和赌场一份弥足珍贵的大礼了。” 张定波抢声开口:“若不是您今日仗义出手,我们盛和赌场恐怕就要大出血了。跟您帮我们挽回的损失比起来,我还嫌这点东西太寒酸了。可惜我们盛和赌场这段时间被詹战折腾的不轻,手里实在是不宽裕,要不然肯定不能只拿这点东西出来感谢您。” “关键时候能救命的东西,怎么可能寒酸。” 沈戎将瓷瓶揣进口袋,顺口问道:“说起来詹战,他一个獾家仙怎么会来贵号赌博,而且看样子赌的还不小啊,他哪儿来这么厚的家底?” “他手里的钱从何而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獾家弟马可是赌场的常客,不止是在我们盛和,其他场子里也能经常看到他们的踪影。至于原因嘛” 张定波笑了笑:“无外乎就是为了刺激。” (本章完) 第62章 火中石猴 第62章 火中石猴 “刺激?” “獾家弟马好勇斗狠,嗜血喜战,其实本质上就是为了寻求刺激,而在没有争斗的时候,最容易得到的刺激方式,自然就是赌博。” 张定波显然对獾家了解颇深,解释道:“一方面是他们身上的仙家天性如此。另一方面,或许是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与其终日惶恐不安,倒不如抓紧时间纵情潇洒,活个痛快。” 沈戎当然听得懂张定波这番话里的意思。 獾家作为地道先锋,每逢八主之争来临,他们的使命就是为了地道命途冲锋陷阵,这已经在地道命途中已经形成了共识,成了大家默认的惯例。 所以在张定波看来,詹战其实就是一个行将上阵的过河卒,心里清楚自己难逃一死,所以行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嚣张跋扈。 不过沈戎却并不认同他这番说法。 悍不畏死和白白送死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獾家不可能人人都是傻子,肯定有人清楚‘内五家’是在拿他们当刀用。 沈戎觉得獾家更像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很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和立足的关键在什么地方。 反而,如果某天他们想要摆脱‘刀’的身份,那整个獾家面临的可能就是来自自己人的围剿。 所以獾家现在的处境看起来也一样凄惨,但至少在地道命途内,没有人会打他们的主意,家族也能够得以延续。 交浅不宜言深,沈戎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随口跟对方扯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大局走向后,便起身告辞。 “您慢走,有空常来玩。有道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偶尔赌上一两局,其实也是一桩美事。” 张定波一路将沈戎送到赌场门口,这才拱手告别。 “等在下什么时候囊中不羞涩的时候,一定来照顾张老板的生意。” 沈戎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心头一动,回头看向满脸笑意的张定波问道:“张老板,你方才输给詹战的那一把,真的是运气不好?” “那是当然。” 张定波脸上笑容不变,“赌这一行千百年来都是不入流的下三滥,饱受诟病,所以我们蓝家门的人比谁都要在意自己的脸面,当然不可能在自己的场子里出千。所以那一把,詹战确实是赢了,只是有些人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能有这份运气罢了。” 沈戎问道:“那如果我今天不来追债,你还要不要继续坐庄跟他赌?” “当然要赌。”张定波毫不迟疑道。 “那再输怎么办?” 张定波并没正面回答沈戎的问题,而是沉默片刻后,似感叹般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赌场从来没有常胜不败。” “多谢解惑,告辞。” 沈戎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迈步离开。 “慢走不送。” 张定波站在赌场大门的屋檐下,注视着沈戎的背影越走越远。 等沈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晚呼啸的风雪中后,吴姓青年这才从门内现身,站在张定波的身后。 “你今天表现的不错,比往常机灵。” 张定波抬手托起红灯笼下垂挂的流苏,笑着问道:“不过我还挺好奇,你不过刚刚上道不久,怎么就能把他身上的伤势看的那么精准?” “您忘了,小的虽然才上道,但以前可已经在江湖上卖了不少年的药了。”青年嘿嘿一笑:“皮门这行五分哄,三分骗,一分随缘,最后一分才是真靠看。我之前就知道詹战的命器是螳甲刀,自然能够看的准了。” “你就不怕把他吃坏了?他可是连詹战都敢杀,更别说是你了。” “我们这行的底线最多是吃下去不起作用,绝不可能出现吃死人的情况。刚才要是没起效,我就说是自己本事不够,让他另外找人看就是了,反正咱们示了好,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青年低声道:“您以前教导过我们,生客头一次上门,要把握好输赢的分寸,既要让对方尝到甜头,又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点到为止,才是上佳。” 张定波点头称赞:“不错,有进步。你小子没进蓝家门,实在是可惜了。” “我虽然是皮门人,但要是没有您,我恐怕早就死在南国了,哪儿可能有今天。现在能跟着张叔,我已经很满足了。” 青年语气谦逊,话音顿了片刻后,主动挑起另一个话题。 “张叔,您说这个沈戎的胆子怎么这么大?眼下八主之争就快到了,他居然还敢动獾家的人,他难道就不怕引火烧身?” “他本就在火坑里,还怕什么烧身?” 张定波笑了笑:“他现在就是一只石猴子,要是真能从这个烈焰熔炉里成功脱身,煅烧出一身本领,以后说不定还能成长为一方大人物。” “可是石猴子不通人情啊。” 青年说道:“我听说长春会‘丰’字一脉的那敏曾经试图拉拢过他,但是失败了。我看他也未必会愿意靠近我们洪图会。” “他们‘丰’字这些年背靠柳蜃,在五仙镇混得顺风顺水,自以为黑白通吃,行事作风也变得急功近利,只喜欢锦上添,都快忘了雪中送炭才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方式。” 张定波话音中透着淡淡的不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青年闻言,脱口问道:“张叔,您说的是柳蜃想要取代他们的传言吧?” 张定波‘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你怎么看?你觉得这个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青年心头一定,明白这是在考校自己,仔细斟酌片刻后,方才开口道:“我觉得空穴不会来风,就算柳蜃暂时没有动他们的想法,也肯定生出了取缔的心思,要不然.”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张定波厉声开口,蓦然回头盯着对方:“我问的是,你觉得传言是真还是假!” “我” 森冷的寒意瞬间爬上背心,青年低下头不敢与张定波对视,口里吞吞吐吐片刻后,颓然道:“我我不能确定。” “不确定就说不确定,不要不懂装懂。”张定波冷声训斥道:“在赌场中也是一样,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有其他的答案!” “小的明白了。” 青年因送药一事,心中刚刚生出的些许自喜和骄傲,此刻被尽数碾压成齑粉。 (本章完) 第63章 连根拔起 第63章 连根拔起 “其实你要想看清楚一件事也并不难。只要你能学会看懂事情的发展到最后对谁有好处,自然就能分辨的出其中真假。” 给了当头一棒,接下里自然就该给一颗甜枣。 张定波抬手按上对方肩膀,语气柔和道:“好好想一想,别着急。” 青年重重点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思,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觉得传言应该是假的!” “哦?你的理由呢?” “‘丰’字的春曲馆可是如今五仙镇最大的一颗摇钱树,扎根多年,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错,柳蜃没理由要对他们动手,这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嗯。” 张定波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如果你是长春会‘丰’字的当家人,你面对这样的谣言,又该怎么办?” “不予理会,安心赚钱。”吴姓青年不假思索道。 “我懂了,你是觉得自己很能赚钱,所以只要按时缴纳分红,柳蜃就根本不会动你,是这个意思吧。” 听到这句话,青年心头没来由一颤,可眼下话已经出口,再没有更改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可你有没有想过,柳蜃的任职还有多久?” 张定波自问自答道:“只剩不到一年半了,如果他还是只等着‘丰’字的分红,等到了卸任之时,你觉得他还能捞得到多少?” “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情,没几个人愿意去做。” 张定波昂首望着檐外的大雪,轻声道:“所以他想抓住最后的时间赚够自己的养老钱,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整个摇钱树连根拔起,将上面的铜钱一颗颗摘下来,全部揣进兜里。” “这个时候,如果摇钱树自己聪明,就会主动把一身枝叶全部砍下来,这样兴许还能留下点根须,换个地方继续从头发芽。要不然” 张定波冷冷一笑:“天寒地冻,可正是需要柴火来取暖的时候啊。” 青年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所以您的意思,谣言是真的,而且还是柳蜃自己传出去的?” “这种脏事怎么能自己办?钱重要,面子也同样重要,都不能丢。” 张定波眼皮一翻,转身朝着门内走去。 只留下青年独自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行了,别傻站着了,叫人把灯笼灭了,今儿不开庄,老夫心情好,请大家喝酒!” 次日正午。 满仓里一处不起眼的民宅,沈戎来开房门,手搭凉棚,看了眼头顶比三竿还高的日头。 “今儿倒是个不错的天气,难得不下雪。” 沈戎将目光从日头挪到自己的左手上,经过一夜休息,左手上的伤势已经开始结痂。 这倒不是那两枚丹药真有如此神效,主要原因还是沈戎如今的体魄足够强悍。 随着自身命数的提高,沈戎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在全方位的提升,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反应速度和臂力,比起上道之前,起码提升了一倍还多。 难得有次冬日暖阳,沈戎没有着急去赚钱,而是徒步绕着整个满仓里转了一圈。 沿途东张西望,看着哪家的门户上用仙家的画像取代了神荼和郁垒两大门神,只要是这么干了,那就证明这家里供了保家仙,自然就是沈戎的重点关注对象。 虽然这些仙家都是拿了手续后合法下的山,不属于城防所的打击范围,但难保哪天他们就生出贪欲,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兜兜转转走了一个时辰,等到日头从正中开始偏移,沈戎这才晃荡到主街的尽头,再往前就算出了满仓里了。 说是主街,其实也就是条铺有石板的土路,一颗足有三人环抱的松柏栽在这里,树下人声沸腾,出来晒太阳的老百姓三两成团,聊的热火朝天。 沈戎随便找个地方蹲下来,两手踹进袖子里,活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 周围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手里把着一杆烟枪吞云吐雾,或是端着装有针线的簸箕,做着一些简单的针线活。 暖洋洋的日头晒着背,沈戎听了没一会,发现这些老人家东拉西扯,聊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要么显摆自己儿子在哪儿谋了个好职位,要么就是孙子 偶尔听见两句有关仙家的内容,也基本上都是感慨仙家显灵,帮自己治好了一些老毛病,诸如此类。 “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反常啊。” 沈戎心头感慨连连。 自从他负责满仓里之后,那些偷渡下山的野仙就他娘的像是改邪归正了一样,几乎绝迹,再没有碰见一个。 搞得沈戎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符离牙给忽悠了,满仓里根本就不是一块油水地。 “叶师傅,你说这么嘛原因?会不会是最近山上在严打?” 叶炳欢听不懂沈戎的冷幽默,一本正经道:“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八主换位的日子没多久了,各道肯定都在准备。地道命途的仙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纵容那些野仙来祸害倮虫。” 沈戎不解问道:“就算打起来了,那也是命途中人内部的事情,跟倮虫有什么关系?”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又不是什么小打小闹,那么多的气数,你觉得能从哪儿来?” 从哪儿来?还能从哪儿来. 沈戎一愣,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的命钱,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难看。 “就这么生吃?” “那你觉得还能怎么吃?把事实讲出来,让他们自愿?” 叶炳欢嗤笑一声:“人道命途有人干过这种事,结果他自己头一个就被一群倮虫给围死了。咱们呐,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一屋不扫,何以扫.” “叶师傅提醒的对,不过咱们还是别扫地了,先研究怎么赚钱吧。” 沈戎有些意兴阑珊的站了起来,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开口提到了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名称。 “对了,那太平教不是挺猖嘛,之前还大张旗鼓的跑到咱们东北道来闹事儿,最近怎么没见有什么动静了?” (本章完) 第64章 神道蛊场 第64章 神道蛊场 “老周,你最近有没有听说香火镇的消息?” 周记澡堂,沈戎拿下盖在脸上的毛巾,转头看向一边正在忙碌的老板周泥。 周泥此时正拿着一把长刷清理着地砖缝隙中的泥垢,闻言抬头想了片刻,最终摇头道:“这还真没有。” “实在是有些奇怪啊” 沈戎双臂压在池沿上,抬头望着天板:“按理说,以太平教睚眦必报的行事作风,都还没有把面子找回来,没道理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啊?这未免也太反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说明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一些我们还没资格知晓的事情。” 周泥认真思考后,回了沈戎一句正确的废话。 沈戎颇有深意的看了对方一眼,他总觉得周泥这个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首先他没有加入长春会这件事,就让沈戎有些不理解。 毕竟‘澡工’这个人道职业,不管从是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能有太强的自保能力。 如果周泥加入了长春会,那他的人身安全自然就能得到保障。 其次则是如果他能将澡堂子搬到春曲馆里,那生意不说是池满人满,起码要比现在翻上几番。生意好了,入账的气数也就越多,周泥自身命数也能提升的更快。 而且以沈戎几次跟长春会接触下来的感觉来看,长春会的人并不算难接触,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应该不会将周泥拒之门外。 可周泥却似乎对加入长春会兴趣缺缺,甚至有种刻意远离的感觉在其中。 但要说对方是个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人,沈戎又觉得不像。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要跑那么远来东北道赚钱? 难道南三道澡堂行业的竞争已经激烈到了连一个小澡堂都无法立足的地步? “看来这些背井离乡的人道命途,就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啊” 沈戎内心感叹一句,不过他虽然好奇周泥在顾虑些什么,但也不至于非要刨根问底。 “老周,你以前去过正东道没有?”沈戎将话题扯到一边。 “去过。”周泥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张平日间总是笑眯眯的圆脸上难得露出厌恶的表情:“那地方的生意太难做了。” “为什么?” “黎国八道,其余七道对于洗澡这件事的看法都差不多,只是在习惯上有些许差别,唯独他们正东道是个例外。不少教派都明令教徒不能来公共澡堂洗澡,偶尔有客人上门,也是这不能洗,那不能碰,甚至还有人穿着衣裳就往池里走,躺在台上让你动手搓澡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周泥愤愤不平道:“可你不让我搓,我这一手技艺拿什么来练?赚不到气数,那我开门做生意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在正东道也就呆了短短的几个月,就实在受不了,收拾家当跑路了。” “是不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啊。” 沈戎听周泥说的有趣,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周泥叹了口气道:“您是没亲眼见过,那地方的情况比我说的还要离谱!” “正东道里教派很多?”沈戎问道。 “百教林立,香火漫天。雨后春笋,数不胜数。” 周泥一本正经道:“而且正东道的教派不止是多,其更迭的速度更是快到令人瞠目结舌。有时候可能一觉睡醒,你所在的城镇的教首就已经换人了。” “等一下。” 沈戎拿起浴巾围住下身,从池子里站起来,说道:“我们边搓边说。” 哗啦 一瓢热水冲刷而下,沈戎感觉浑身毛孔瞬间舒张开来,他用手臂迭着下巴,懒洋洋问道:“老周,听你刚才的意思,这些教派之间的竞争难道也很大?” “大到令人绝望。我就这么跟您说吧,如果是让我去混神道命途,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被人给弄死。” 虽然已经离开正东道多年,但此刻重提往事,周泥依旧心有余悸。 “整个正东道从上到下,人人信教。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生老病死,所有事情通通都得在信奉的神灵的注视下进行,教派也正是依靠着这些信徒供奉的香火来维持生存。” “可是正东道的倮虫毕竟有限,而且大多都被一些实力雄厚的老牌教派所掌控,狼多肉少,其他的教派要想发展,要么就只能去其他命途的地盘传教抢人,要么就只能在夹缝中冲出一条路。” “至于那些收不到新信徒的教派,就只能在这种高压环境下逐步衰败。教中神灵的尊名、神话、典籍全部都会被另外的神灵所取代,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周泥的描述中,沈戎感觉正东道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炼蛊场。 每当一只教派蛊虫死亡,就会有新的蛊虫从他的尸体中生出,继续投入永无尽头的争斗当中。 噼啪噼啪 背上的敲击宛如暴雨淋身,不断冲击每一处穴位,将隐匿其中的暗伤一一消泯。 “我记得,太平教也是一个新崛起的教派吧?”沈戎问道。 “没错,据我所知,‘太平教’这个名头,最开始是出现在正东道的内三环/这种发迹方式在神道命途中并不罕见,应该也是某个老教派被鸠占鹊巢,重新改头换面而来。” 周泥的话音在沈戎头顶响起:“听说现在太平教已经将法堂开进了二环,有了角逐神道正教的资格,算是一方豪雄了。” 沈戎闻弦知意,明白那所谓的‘神道正教’,恐怕就是等同于地道‘内五家’的存在。 “怪不得能跟胡诌掰腕子,原来也是背景通天的人物。” 沈戎心头暗道,既然太平教的来头也不小,那退缩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现在恐怕只是风暴来临之前的短暂平静。 “沈戎.” 一声充满不甘的低吼响起,接着便被一瓢热水冲的烟消云散。 洗掉了满身的血腥,沈戎只感觉浑身舒坦,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老周,算账。” 周泥笑道:“您又在寒碜我了,一点小事儿还收什么钱。” 沈戎摇头正色道:“这可不是小事儿,要是没有你这手艺,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被人给阴了,到时候怕是连死了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真不用。”周泥还在推辞,“自从给您搓上澡了以后,我的命数那叫一个进步飞速,一次能顶的上平时一个月,所以要是真给钱,那也应该是我给您钱。” “钱给你放在这儿了哈,走了。” 沈戎没有跟他掰扯,拿出一枚铁命钱,还是放在之前同样的位置。 “哎” 周泥还准备劝阻,澡堂的门帘忽然在这个时候被人掀开。 (本章完) 第65章 黄家弟马 第65章 黄家弟马 “我不是关门了吗,怎么还有人进来?” 周泥疑惑转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他瞳孔猛然一缩,脸上随即绽开灿烂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这不是黄长官吗?您可有段日子没来周记了啊。我还一直在担忧,是不是自己哪天服务不周,惹您生气了。” 来人容貌年轻,长相俊朗,嘴唇上留着一圈胡须,闻言笑道:“周老板你这就说笑了,但凡是见识过你的手艺的人,谁会说不好?” “许久不见,黄长官您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低调。您不知道,自从您调离满仓里后,我们这些老商户有多怀念您” 周泥的话里明里暗里透露出的信息不少,不过就算没有他的提醒,沈戎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来人正是上一任满仓里暗警,黄家弟马,黄震。 “宰黄皮子,就跟宰狐狸是一个道理。这种牲口皮薄骨脆,你尝试切他中门,一刀就能毙命” 叶师傅杀气腾腾的声音在沈戎心头响起。 “当着现任的面儿说怀念前任.”黄震笑容戏谑:“周老板,你难道就不怕被穿小鞋?” “这” 周泥神情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阁下就是黄震黄长官吧?” 沈戎上前两步,主动伸出右手:“在下沈戎,幸会。” 黄震伸手握住,说道:“沈长官如今的大名在咱们城防所的暗警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对你也是敬仰已久,早就盼望着能跟沈长官见上一面,今天终于算是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哦,是吗?”沈戎说道:“那倒是我不懂事了,应该早点主动上门拜访黄长官才是。” “这就不用了,我现在负责的辖区很偏僻,沈长官不一定能找得到。” “黄长官这是话里有话啊.”沈戎皮笑肉不笑:“怎么听着像是在责怪我抢了黄长官你的位置?” “那怎么敢。我只是好奇沈长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让满所如此青睐,我也好学习学习,以免以后连现在的地方都留不住。” 一旁的周泥听着两人的唇枪舌剑,表情格外紧张,生怕沈戎和黄震自己的店里打起来。 可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他插嘴的余地,只能悄无声息的往后退开,站到了智公禅师的神龛旁。 “祖师爷保佑啊,吵归吵,可千万别打起来啊,要不然我这澡堂子可就只能关门歇业,您老人家的香火也没地儿续了。” 热气升腾,笼罩着神龛之中的禅师法相,水滴凝聚在眼眸中,晕染出无可奈何的目光。 两手相握,不约而同往上加着力道,相互挤压的指骨发出咔咔脆响。 沈戎脸上表情轻松,人道‘屠夫’的臂力让他在这场较力之中逐渐占据上风。 黄震右手掌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变紫,眼看掌骨就要被捏断之时,他的瞳孔深处突然有黑光浮动,转瞬间染透一双眼睛,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暴涨。 能请仙家上身,黄震的命数赫然也达到了半两以上。 “沈长官果真好实力啊,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技艺和命数提升到如此程度,在下实在是佩服。” “我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危险活,当然赚的要比旁人多一点。”沈戎笑道:“黄长官有没有兴趣一起?” “多谢,不过你的活儿我可不敢碰。” 黄震语气忽然一软,右手五指主动松开:“沈长官,咱们就算是相见恨晚,也不用一直握着吧?” 沈戎手上力道一松,将黄震的手放了回去,笑问道:“黄长官你今天来,不会只是单纯来找周老板搓澡的吧?” “我要说是,那就有些侮辱咱俩了。” 黄震将右手背在身后,乌黑发紫的五根指头来回转动,“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麻烦的。” “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免得让周老板继续担惊受怕。” 沈戎转头看向躲到神龛旁的周泥,朗声道:“周老板,一会儿等我跟黄长官聊完了,麻烦你帮他好好搓一搓,我请。” “没问题,我一定给黄长官伺候到位了。” 周泥站在原地不动,朝着两人遥遥拱手。 “沈长官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黄震正色道:“我今天来,是专程来提醒你小心一个人。” 沈戎眉头微蹙,问道:“谁?” “马哙。” 这个名字几乎已经被沈戎彻底淡忘,此刻再次被提起,让他心头顿时一沉。 “他上道了?” 黄震点了点头:“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城防所,和你我一样,转为了一名暗警。” “哪家的弟马?” “胡家。” 马哙居然成了胡家的弟马,是巧合,还是胡诌在背后帮他? 沈戎心中念头急转,面上神色平静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提醒我?” “说句实话,我也不想来,毕竟你可是从我的手里抢走了满仓里。不过没办法,满所亲自下了命令,我也没有反抗的余地。”黄震笑着开口:“但我总得想办法给自己找点损失回来吧。” “所以你是想用这个消息跟我换钱?” 沈戎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消息换钱这种事情不新鲜,但向来都是先钱后货。 现在消息自己已经知道了,还给什么钱? “我的目光还没有那么短浅,也不至于沦落到要靠做这种生意来赚钱。” 黄震摇头道:“我只是想要你一个人情。” 钱财好赚,人情难还。 沈戎深谙其中的道理,自然不可能做出承诺。 “一个马哙,恐怕还没有这么值钱吧?不如黄长官你直接开个价格,大家当面结清,互不相欠,如何?” “气数我不缺,命钱我也不缺。至于马哙值不值一个人情,你说了算,我没有意见。不过以后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希望你能看在今天的份儿上,多考虑考虑。” 黄震说罢,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黄长官,您今天不搓澡啦?” 周泥见状,扯着嗓子喊道。 黄震头也不回,摆手道:“最近身上干净,等我下次沾了血再来!” “黄鼠狼给咱们拜年,明摆了不安好心嘛。” 等黄震走后,叶炳欢的声音在沈戎心头响起。 “咱们又不是鸡,怕什么。”沈戎回道:“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管杂草野草,以后都得连根拔了!” (本章完) 第66章 暗流涌动 第66章 暗流涌动 离开周记澡堂后,沈戎去了春曲馆,将那把介道命器螳甲刀送还给对方。 沈戎也不是没考虑过干脆直接把这把价值气数一两二钱的命器直接昧下来,不过在考虑片刻后,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一方面是自己如今手中有叶炳欢的压胜物当做近战武器,螳甲刀的意义其实并不大。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如果自己想要将螳甲刀出手变现的话,也只能通过春曲馆才能名正言顺的卖出去,毕竟他们才是螳甲刀的主人。 除此之外,整个五仙镇恐怕没有其他人敢买。就算真有利益熏心,不怕獾家秋后算账的买家,沈戎也没有那份闲心慢慢寻觅。 “叶长官,这是您的报酬,一共五钱四分。给您凑了个整,算六钱。” 出面接待沈戎的依旧是那名姓秦的管事。 对方似乎早就听到了风声,还没等沈戎把螳甲刀拿出来,对方便将已经准备好的气数递给了沈戎。 沈戎没有跟对方客套,直接将六钱人道气数吞入体内。 “我们东家专门叮嘱我,让我转告叶长官您,为了感谢您对春曲馆的大力支持,从下一次开始,所有的债款的抽成一律从两成提升到五成。” 秦管事笑道:“您要是缺钱的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抽成提高到五成.春曲馆卖出去的一件命器恐怕都没有五成利润吧? 这么做岂不是纯纯在往里面贴钱? 沈戎心头疑惑丛生,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一颗浓稠程度远胜刚才的气数圆球又漂浮到面前。 那样子,其份量足有一两五钱之多。 “至于这一份,则是我们向您的赔偿。之前因为我们保卫不周,让您受到了太平教的惊扰,我代表长春会‘丰’字一脉,再次向您郑重道歉。” 秦管事神色恭敬,双手抱拳,对着沈戎躬身行礼。 “原来在长春会中,还有字头分支的区别” 沈戎在心头暗道一声,将眼前的气数收下,视线中的文字随即快速变化。 【气数:二两一钱四分】 【命数:五钱八分】 再加上手里还剩下七枚的铁命钱,沈戎如今的家底已经称得上‘丰厚’二字。 “果然还是背靠大树好赚钱啊,老子千里迢迢来正南道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杀人,赚的居然就跟你差不多,上哪儿说理去.” 叶炳欢哀怨的话语还没说完,沈戎便探手入怀,握住剔骨尖刀的刀柄,将一两气数渡入其中。 “这世上果然还是讲道理的人多啊。”叶炳欢话音陡然一转,谄媚道:“沈爷您其实不用这样,小欢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沈戎懒得理会他,目光看向秦管事,问道:“那敏已经从内环回来了?” 沈戎记得,那敏之前去四环扑朔城是为了找兔家要个说法,眼下赔偿已经来了,那按理说人应该也回来了。 “没有。”秦管事摇头说道:“那主事已经调离了东北道,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调离?” 沈戎眉头微皱,不解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具体是什么原因,小的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为了去开拓其他地方的业务。” 秦管事笑道:“其实这也算是好事儿一件,毕竟五仙镇这边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那主事换个地方,或许能发展的更好。” “这么说,我现在应该管叫你秦主事了?” 秦管事看着面带笑意的沈戎,心头没来由一寒,忙声道:“都是给东家打工的小人物,连自己姓名叫什么都无所谓,一个头衔就更无关紧要了。不过敏姐在的时候,她一直很提携我,这件事我铭记于心。” 沈戎没有兴趣去管对方内部的明争暗斗,径直问道:“人活着,还是死了?” “您说什么?”秦管事闻言一愣,像是没有听懂沈戎的意思。 沈戎目光平静,一字一顿道:“我问你,那敏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秦管事慌忙解释道:“您千万别误会,敏姐当然活的好好的,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我们长春会做事的目标虽然都是为了赚钱,但从来干不出出卖自己人的事情” “还活着就行。” 沈戎凝眸注视对方片刻,忽然笑道:“那就麻烦秦管事你帮我带句话给那敏,祝贺她高升。” “一定带到。” 沈戎没有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从口袋里摸出五枚铁命钱,补齐了叶炳欢订制新肉身的差价。 “货款已经付清了,能不能让他们快点送货?”沈戎开口问道。 结合抽成上涨和那敏调离这两件事,沈戎已经从春曲馆诸多反常中闻到了一丝不详的味道。 再加上之前从韩卢升口中得知的消息,沈戎隐隐感觉,春曲馆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我知道您肯定也听说了一些谣言传闻。” 秦管事肃穆正声道:“但是请您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会办到。” 沈戎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心头仍有顾虑,但他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 因为肉身订制这门生意被鳞道命途所垄断,除了借助长春会的渠道以外,沈戎眼下根本没有其他的方式能接触到鳞道命途的人。 “对了,听说你们这里,还能买卖消息?”沈戎忽然问道。 “是有这门业务。”秦管事说道:“只要不是太隐秘的消息,小的可以做主,免费赠送给长官您。” “马哙,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听过?” “知道是知道,可是.” 秦管事面露难色,小心翼翼问道:“您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打听打听,他现在的辖区在什么地方?” 见沈戎问的只是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秦管事顿时松了口气,点头应道:“没问题,我回头就让人查清楚,核实无误后,立马就告知您。” “那好,我还有最后一件小事,想请你们帮忙。” 沈戎拿出一枚铁命钱放在桌上。 “能不能帮我搞到三张前往内环的车票?越快越好。” 等沈戎办完了正事,已经是日落西山,被压制了许久的寒风又有了躁动的趋势。 沈戎前脚刚刚走出春曲馆的大门,迎面就撞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许燕?” 沈戎诧异的看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杨柳胡同这种烟地,穿着一身学生装,眉眼清澈的许燕显得格外扎眼。 周围投来的戏谑的目光让许燕坐立难安,一张稚嫩的面容涨的通红,在看到沈戎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快步跑了上来。 “我哥说沈大哥你可能会在这里,所以让我专门来这里等你。” 听到这话,沈戎心头猛然一沉,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许燕摇着脑袋:“没什么,就是让你去我家一起吃顿饭。” (本章完) 第67章 一顿好饭 第67章 一顿好饭 日头挂上山巅,炊烟飘上屋檐。 位于正阳道上的许虎家中,锅碗瓢盆交错碰撞,响的正是热闹。 许大娘正在洗碗槽里拔着鸡毛,旁边的水盆里泡着榛蘑,灶坑里柴火噼啪炸响,锅里炖着酸菜白肉血肠。 五三层的腰条肉每一块都有巴掌大小,不知道已经煮了多久,泛着透亮的光泽,周围洒满了被切成细丝儿的酸菜,相互映衬,活像是沸水里开出了一朵肥硕的牡丹。 “妈,我把沈哥喊过来了。” 许燕一进门就被这扑鼻的香气撞了个满怀,悄悄咽了一口口水,朝着屋子里大声喊道。 许大娘闻声立马把手里的活放下,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乐呵呵的看着沈戎。 “是戎子来啦,赶紧坐下,马上就吃饭了。” 许大娘此时脸上已经没有许虎受伤之初的是忧伤,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你今天能来,所以都没怎么准备,就一些家常便饭,一会将就吃点。” “就您这还叫没准备啊?自从您打算请沈戎吃饭以后,哪天不是成堆成堆往家里搬这些好东西?还偏偏不准我和妹妹吃,全给这小子备着的,真不知道谁是您的亲儿子。” 许虎听见动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房子里温度并不低,但他身上依旧裹着一件厚重的外套,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药味。他对着沈戎扬了扬手里提着的酒瓶,嘿嘿笑道:“老头留下来的私藏,就剩这最后一瓶了,你今天算是捞着了。” 一张不大的方桌上,酒菜挤的满满当当。 四张凳子上都坐着开怀的人,四个碗里都装着透香的酒。 “戎子你也真是的,搬家了也不告诉大娘一声。怎么的,怕大娘我拿不出乔迁的贺礼啊?” “怎么可能,是所里的调令下的突然,而且要求我马上就要上任,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你们这份工作就是这样,每天到处奔波,而且还危险,根本过不上一天安稳日子,当初许虎他爹就是这样” 许虎见自己老娘又开始絮叨,连忙打断,端起面前的酒碗说道:“我来起个调子啊,今天的主题没别的,就是祝贺沈戎搬家,来,干了!” “虎子你身体还没好,少喝一点。还有燕子你也是,虽然今天是好日子,但你还小,只准喝一口啊。” 许大娘左右叮嘱自己一双儿女,然后才端起碗,冲着沈戎豪迈说道:“戎子,大娘陪你,干了!” 桌上的菜比不起春曲馆的奢侈席面,碗里的酒也远不如春曲馆的陈年老窖。 但不知道为何,沈戎喝下肚子,却感觉暖洋洋一片,真是连自己身上的气数都在随之动荡。 “来,动筷子,尝尝大娘我的手艺。” “好咧。” 酒意熏人,就连性格腼腆的许燕都变得活跃了不少,好奇问道:“对了,沈哥,你现在到底搬到哪儿去了?” “满仓里。” 沈戎正忙着对付一块喷香的鸡肉,头也不抬回道。 “啊?!” 许燕的惊呼刚刚出口,一只满是厚茧的手掌已经呼在了她的背上。 “女孩子家的,鬼吼鬼叫什么呢?” 许大娘一巴掌将姑娘打得龇牙咧嘴,满眼心疼的看着沈戎:“满仓里其实也挺好,虽然穷是穷了点,但那儿的人实诚,不惹麻烦,戎子你调到那里当差清闲又安全。” 沈戎点头笑道:“确实挺清闲,我这一个月都没碰见什么人惹事。有时候还觉得有些闲的无聊,浑身不得劲儿。” “可别这么想,能赚多少钱,那是运气。只有安稳,才是福气。以前许虎他爹就” “咳咳.”许虎的声音恰好到处挤了进来,将话题扯到一边:“对了燕儿,你今年就要毕业了,想好要去哪儿了没?” “想好了,我要考正南道四环的拔萃女子书院”小姑娘昂着头,一脸骄傲说道。 “你说啥?正南道?!” 许大娘一张脸拧成一团,不满道:“你一个丫头片子,连五仙镇都没出过,跑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当然是去读书啊!”许燕理所当然道:“娘,您不知道,整个黎国就只有正南道才有专门的女校,我要是考不进去,以后就没地方能读书了。” 许大娘态度坚定:“那也不行,你知道东北道和正南道距离有多远吗?你一个人去读书,我不放心!” “哥,你来说说!” 许燕见自己无法说服母亲,只能将目光投向许虎。 “娘,咱老许家能出个读书苗子,那可是老头子的在天之灵保佑,你抽空去咱家祖坟瞅一眼,说不定都快给烧没了。” 许虎笑道:“这么一件大好事,总不能因为远了点,就不让燕子去读吧?而且您放心,我听说正南道那地方可好了,山川秀美,人杰地灵,一年到头都不下雪,燕子在那里肯定不会遇见危险的。” “哥说的对啊。” 许燕将脑袋倚在母亲肩头,撒娇道:“您要是还不放心,到时候等我考上了,您就和哥一起送我去读书。您到时候要是觉得不好,我立马跟您回家,好不好?” “死丫头,你想的倒挺美,那车票多贵啊,能给你买一张都不错了,还买三张!” 许虎说道:“买,您放心,你儿子我有钱。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我们也去看看南国的风景。” “浪费那些钱干什么,我就不去了。” 许大娘话是这么说,但她眼中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她看向埋头吃饭的沈戎,眼底闪过一丝柔意。 “戎子,你大娘我身体不好,坐不了长途,到时候麻烦你和虎子一起送送燕子,行吗?” “行啊。” 沈戎抬头笑道:“没问题,我正好也要送一个朋友去南边。” “那就这么说定了。” 家长里短,嬉笑打闹。 等到饭菜的香味散尽,许大娘拉着姑娘去收拾厨房,许虎则跟沈戎端着醒酒的热茶,一起站在窗边。 “伤好的怎么样了?”沈戎问道。 “还行,死不了。” 许虎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家人,这才压着声音说道:“我听所里的人说,你没在所里干了?” 沈戎摇头道:“还在,只是换了个身份。” “没想到我在城防所干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这么多不知道的事情。” 许虎自嘲一笑,“能说不?让我开开眼。” “暗警。专门负责收拾犯奸作乱的命途中人。” “命途.真是越听越听不懂了,算了,我还是别问了。” 许虎没有再追问其中的具体内容,而是放眼望着窗外飞扬的雪。 “戎子,你说东北道这旮瘩一年四季都在下雪,咱们这些吃的喝的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本章完) 第68章 伸手打脸 第68章 伸手打脸 东北道的食物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沈戎之前从没有想过,此刻提及,确实也感觉到有些奇怪。 在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中,绝大部分的作物根本就无法生长,如此多的百姓又依靠何种方式生存? “我小时候就觉得特别纳闷,咱们都知道这粮食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以前也听老人说咱东北道是白山黑水的好地方。可等我长大了却发现,东北道哪儿有黑色的土地,哪儿有遍地的大豆高粱?放眼看去,只有这令人厌烦的雪。” 许虎将手伸出窗外,看着落在掌心之中的晶莹,自言自语道:“可不管这雪下的有多大,我从没有看见米铺里的缸空过,街上的市场没有瓜果售卖,吃的喝的从来没有短缺过,好像凭空出现一般。” 许虎话音顿了顿,忽然摇头失笑:“哈哈,这感觉,他娘的就像咱们是被人给圈养了起来一样。” 话说到此,沈戎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红满西曾经讲过的往事。 环外百姓的处境又与环内截然不同,里面的人吃喝不愁,外面的人自生自灭。 沈戎倒不觉得这是区别对待,反而觉得像是一场对照实验。 看看那种生活状态下的倮虫,能够产生更多的气数。 “所以这就是倮虫,戎子,你说对吗?” 许虎轻声道:“他们是吃人的虎,我们是两脚的羊,所以这世上才会有这种拿来称量我们性命的钱。” 说话间,许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他仅有的最后一枚铁命钱,递给了沈戎。 “这是干什么?”沈戎疑惑问道。 “我听说,马哙现在已经离开了城防所,而且是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突然离开。” 许虎缓缓说道:“像马哙这种成了精的老牲口,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肯定会咬很多人出来跟他一起陪葬。可据我所知,他手下的走狗一个都没有被处理,这就说明马哙并没有出事,而是被调动到了一个不能明说的位置,很可能就跟戎子你一样。” 仅从一些倮虫同僚提供的消息中,便能将马哙的去向推测出个大概。 如此缜密的心思,不由让沈戎心头一惊。 在经历过一场险死还生之后,似乎让许虎整个人变得比以往更加的敏锐。 “我也不知道这枚钱币能够帮到你多少,但现在的我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铁命钱被塞入手中,沈戎将举在眼前,默默打量。 “福祸在己” “命由人定” 看着钱币前后刻印的文字,沈戎只感觉到一阵的刺眼。 提供这枚命钱的人,早已经遭了祸,没了命。 使用这枚命钱的人,反倒是享了福,改了运。 沈戎忽然觉得,真正该刻在上面的,不应该是这两句话,而是‘福祸不由己,命由他人定’。 许虎见沈戎沉默不语,目光中浮现愧疚,语气诚恳道:“戎子,我并不是要用自己方式来捆绑胁迫你,逼你保护我们一家的安全。我只是自责把你卷进了这场是非当中,是我对不起你” “一枚铁命钱,实在是有点少了啊。” 沈戎突然感叹一句,打断了许虎。 许虎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黯然,眸中愧色更甚。 “算了,谁让我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呢,这三张车票就换给你吧。” 沈戎摸出从春曲馆买来的三张车票,亮在许虎的面前。 新印刷的车票上油墨明亮,正面绘制着黎国独特的环形地貌,一辆列车横贯其中。 背面则标注着车次、时间和座位。 “这” 许虎蓦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戎。 “拿着这三张套票,你们可以随时下车,中途经过任何站点都不用再额外补钱,回来的时候也一样。唯一可惜的是这趟车的终点不是南国,而是东北道的三环。” 沈戎笑道:“你就当带着大娘和燕儿出去玩一趟,好好散散心。” 许虎两眼微红,定定看着沈戎,急声追问道:“戎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一个马哙还不配让我冲动,我只不过是喜欢主动罢了。” 沈戎摇了摇头,说了句许虎听不懂的话:“对方现在已经伸了手,总不能让我们光挨打不吭声吧?” 五福楼位于五仙镇西北的清平里,是整个镇子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三层高的红漆雕楼,一楼摆满了八仙桌子,拱卫着中间的一方书场戏台。二楼回廊是带隔断的雅间,三楼则是只招待贵客的包厢。 华灯初上,整个五福楼内觥筹交错,正是热闹的好时候。 此时台子上唱的不是两脚踩在泥地里的二人转,而是早已辉煌不再,如今只在北国还有流传的吉剧。 板胡急弓如裂帛,唢呐声陡然而起。 扮演匪首的丑角恶相横生,跺脚亮相,两手一抻身上的黑熊皮袄,像是在抖落一身厚雪。 “白山沟里黑水河,虎头寨中枪炮多。坐吃八方横栏路,血泪点烛肉熬膏。” 匪首一甩髯口,拔出腰间的匣子炮。 “昨儿个崩了个良善汉,今儿个再杀个女儿郎!” 旦角扮做那为民除害的巾帼女将,以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台中,头上红巾缠裹,一双柳眉如刀。 “老鸹窝中老鸹叫,姑奶奶我快刀正磨好!” 女将横刀一展,寒光凛冽,照耀台下人眼。 “黑水河冻三尺厚,剥下虎皮做衣袍!” 后方吹拉弹唱的班子此刻帮腔齐唱:“哎呦喂,有道是冰窟窿撞见火燎毛,试看猛龙成虫,还是虎卧如猫!” “好!” 台下掌声如雷,众人齐声喝彩。 一张位于角落里的八仙桌旁,沈戎端着酒杯,看了眼舞台旁边立着的牌子,上面写着剧名,《寒江狭路》。 唱的是关东匪帮和剿匪女侠之间的传奇故事。 “老沈,你这次是真有点冲动了。” 叶炳欢苦口婆心说道:“你好好想想,马哙能突然从一只倮虫变为胡家弟马,这背后会是谁在帮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而且红满西能让他加入暗警,说明已经低头认了输,咱们这时候动手不止要得罪胡家,还可能得罪红满西,那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本章完) 第69章 人到戏启 第69章 人到戏启 “所以,叶师傅你觉得不能杀?”沈戎在心头反问。 叶炳欢毫不犹豫道:“杀,当然能杀的,但不是现在。” 沈戎反对:“我倒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我明白你是担心养虎为患,所以想要尽早将其扼杀。”叶炳欢劝说道:“但是马哙再怎么蹦跶,充其量也就是一只跳蚤,真正的虎根本就不是他。这些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懂的啊。” “我当然懂。”沈戎笑了笑:“不过,叶师傅你先别着急,戏才刚刚开始。” 叶炳欢急道:“我在跟你说正事,谁跟你说唱戏了,衰仔,” “我也没说唱戏啊。”沈戎平静笑道:“咱们现在已经主动亮了相,接下来肯定会有人来搭戏,你等着看吧。” “你这说的不还是唱戏?” “我说的是人。” “哪儿还有人?” 叶炳欢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在桌边坐下。 来人顶着一张叶炳欢之前从没有见过的脸,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让他感觉十分熟悉的凌厉。 “看样子,你是专门在等我了?” 沙哑的声音一出口,叶炳欢心头猛然一跳,反应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是旁人,正是红满西堂口中的老三,符离薛! “是在等,但说句实话,我其实今天并不想看到三叔您。” 沈戎点了点头:“您要是不来,我就能放开手脚杀了马哙。可是现在看来,应该是我自作多情了。” 言辞听起来像是在自嘲,但沈戎脸上的笑意却半点没有减少。 “你这个狼崽子,这是在嘲讽我们没脾气啊!” 符离薛灵体上身的男人冷冷一笑,“沈戎,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沈戎笑而不语,举杯一饮而尽。 “爷的绺子二百整,生吃人心就烧饼!” 台上,匪首沉腰趟开马步,靴底蹭着台面滋啦作响,一身恶气毕露,尽显功夫。 “三更天煮你头颅酒,五更天点你骨头灯!” 只见他从腰后摘下一个酒葫芦,昂首饮下一口烈酒,指间火苗蹿升,张口喷出一条火龙,直奔女将而去。 女将身姿轻盈,连续后空翻避开火龙,稳稳站定! “雕虫小技徒惹嗤笑,欺善怕恶也敢横行?” 女将手按腰带,手中一把快刀舞开朵朵刺眼刀。 “冰溜子当香插你坟,山神爷胯下缺条看门牲!今日踏平虎头寨,血洗黑河还山清!” 恰好此刻,在吉剧中象征大战将启的鼓点轰然擂响。 咚! 马哙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巨大的力道震的茶盏齐齐一跳,足以看出他心中的愤怒。 “都是些他妈的废物,居然连几只倮虫都抓不到。什么,上了跨环列车?上车了又如何,抓不到人,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马哙怒不可遏,将电话重重挂断。 “行了,你就算真抓到了那一家子倮虫又能如何?难道还真能威胁到沈戎不成?你别忘了,他现在可是跟着狼家在混,狼心狗肺可不是说来听听的。” 倏然,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说话之人头戴礼帽,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丝深入骨子里的傲气。 正是胡诌身旁的亲信,胡白。 “你可别忘了少爷把你安排进暗警队伍的真正目的。有些机会只会出现一次,一旦你抓不住,以后可就不会再有了。”胡白轻声说道。 马哙闻言立马换上一张笑脸,恭敬说道:“大人您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周边好几个辖区的暗警同僚,他们也早就对红满西的虚情假意心生不满了。他们都说了,只要您一上台,他们保证率先依附。” “那就好。”胡白微微颔首:“不过这件事参与的人数越多越好,毕竟那头老狼在五仙镇根深蒂固,要把他扳倒,还是得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小的当然明白其中的要害,这件事我一定给大人办的妥妥当当。” 马哙谄笑连连,说话间,伸手拿出一个名贵的木盒放在桌上打开,丝绒铺底的盒中躺着一枚质地通透,散发着淡淡绿光的玉观音。 胡白微微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咱们胡家最重要的三太爷诞辰快到了吗?作为小辈,理所应当要给长辈孝敬孝敬。所以我提前给您备了份小礼物,希望您能笑纳。” 胡白伸手拿起盒中的那枚玉观音,凑向头顶的吊灯,借着灯光仔细看了几眼。 “这件神道命器里固化的气数可真不少。没想到马哙你才刚刚上道,家底竟然如此丰厚啊。” 马哙笑道:“小的在城防所混了半辈子,这才勉强换来了这件命器,寒酸是寒酸了点,但我的孝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不错,胡家没有白收你这个弟马。” 胡白表扬了一句,随即话锋陡转,似笑非笑道:“不过三太爷的诞辰,你却送我一件神道正教的命器,这未免有些不太合适吧?” 马哙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应对说辞,闻言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正是因为咱们地道跟他们神道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这件神道命器才更应该雌伏在您的威严之下,为您挡灾消难,趋福避凶。” “哈哈哈哈哈,这话倒是中听。” 胡白大笑不止,当下便将这件神道命器收入怀中。 马哙陪着笑,端起酒杯连连敬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马哙见胡白兴致不减,心中一定,这才又开口说道:“大人,那个叫沈戎的,迟早是个祸患,还是尽早铲除为妙。” “为什么?”胡白笑着反问。 “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我还是倮虫的时候,就跟那个叫沈戎的结下了仇,那时候他为了一枚命钱就敢跟我叫板,可见有多丧心病狂。现在我成了胡家弟马,那王八蛋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来找我的麻烦。” 马哙说道:“虽然小的自己也能把他解决,但就怕耽误了少爷和您的大事,那才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胡白把玩着手中酒杯,眼神玩味看着对方,嗤笑一声:“说了这么多,你其实是在害怕红满西吧?”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被揭开了心思的马哙表情尴尬。 “也怪不了你,这次少爷绕过城防所,以镇公所的名义直接将你安插进暗警队伍,的确是触及那头老狼的逆鳞了,你有所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马哙讪笑着连连点头。 “可惜,他们现在没这个胆量了。” 胡白冷笑道:“连整个狼家都跪下了,他们还能站着不成?” (本章完) 第70章 辟路先锋 第70章 辟路先锋 “狼家子弟,辟路先锋。” 面对符离薛的厉声喝问,沈戎表现的十分淡定,平静回道:“胆子不大怎么能行?” 符离薛的目光在沈戎身上停驻良久,忽然嘴角一扯,笑了起来:“满哥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次马哙加入暗警队伍,是镇公所直接下达的命令,满哥也不好拒绝,毕竟城防所还是要归于镇公所的领导,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符离薛颇为罕见的主动解释道。 “我要是不懂,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沈戎点头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位胡大少爷才消停了没多久,怎么突然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前不久,香火镇太平教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爵爷突然被人暗杀了,各种蛛丝马迹都表明暗杀者是来自我们五仙镇。现在整个太平教分舵上下都憋着一股怒火,只是被人强行压着,暂时隐忍不发。” “而且有可靠消息称,位于内三环的太平教总舵已经传下了明确命令,要求香火镇的分舵一定要‘正教名,稳人心’。” 在旁人听来,符离薛的这句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 但沈戎却露出了一脸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难怪胡诌会主动挑事。看来他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准备加快进度了啊。” 符离薛毫不掩目光之中的欣赏之意,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如此笃定一定是胡诌干的?难道不会是其他人在背后祸水东引?” “能绕过满叔,强行把人塞进暗警队伍,整个五仙镇恐怕只有两个人能有这个能力。一个是胡诌,另一个就是咱们的镇公老爷。” 沈戎笑道:“可是如今的情况,坐山观虎斗,才是最符合他的利益。而且如果当真是柳蜃的话,我那天可能才刚刚走出长春会的大门,就被三叔你给拦住了吧。” 符老三不置可否,只是感叹道:“你不当狼家弟马,实在是可惜了。” 桌边三人,沈戎和符离薛聊得热闹,只有叶炳欢一头雾水。 事态发展到此,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在看到符老三之时,叶炳欢以为对方就是专门来阻止沈戎的。 但现在看来,符离薛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十分欣赏沈戎的这番‘冲动’。 “难道这次是叶师傅我盲了?” 叶炳欢虽然干的是操刀杀猪的职业,但毕竟在勾心斗角远胜其他地域的正南道混迹了那么多年,久病之下,也有了几分良医的潜质。 此刻结合当下沈戎和符老三的对话,他重新把思路捋了一遍,慢慢的也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马哙和沈戎之前有过一次冲突,算得上是仇家。如今马哙突然得势,沈戎想要趁早将其扼杀,以除后患,这一点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马哙如今的身份很不简单,既是胡家的弟马,又是城防所的暗警,很明显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在这两层身份中,后一层甚至要比胡家弟马还要麻烦。 毕竟暗警杀暗警,等同于是同室操戈,而且还是因为私仇,传出去必然会动摇整个暗警队伍的人心。 届时不管红满西再如何青睐沈戎,也不好过分偏袒。 也正是出于这一点,所以叶炳欢才会一直规劝沈戎,让他不要太冲动。 但刚才符老三所说的那些话,却让叶炳欢彻底看清楚了其中的关键要害。 沈戎是什么身份,马哙是谁家弟马,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暗警队伍必须由城防所任命。 换句话说,暗警队伍是红满西以及他堂口仙家们在五仙镇安身立命的基础,是绝对不能触碰的逆鳞。 现在胡诌强行将马哙安插了进来,这一举动无异于是在动摇红满西的地位和威信。 沈戎恐怕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冲动’,一副不计后果也要宰了马哙的模样。 因为这可不是在报私仇,而是在为上司分忧。 “要是欢哥我当初能有这样‘善解上意’,恐怕也不会沦落到被人当成弃子给了丢,哎” 叶炳欢长吁短叹,心头感慨连连。 “我们不去挡他的青云路,但也不能让他动了我们的棺材本。” 符离薛轻笑道:“你能够想到这一步,并且主动站出来,倒让我有些意外。” “满叔对我有恩,马哙与我有仇,于情于理,这件事都得我来办。” 沈戎说道:“不过现在三叔你来了,我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掌握办事的分寸了。” 沈戎之所以会这么说,正是因为这件事红满西和他堂口里的仙家都不适合直接出面。 不出现就代表了默许,沈戎便可以放手杀人。 至于事后如何收尾,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自然有红满西来兜底。 因此沈戎刚才才会说自己并不想在这里遇见符离薛。 “你小子就是鬼心眼子多,既然今天是我来的,满哥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符老三笑骂一声,随即抬头看了眼三楼位置,说道:“马哙现在确实是在这里,但他可不是一个人。你要是贸然动手,那可就是你自投罗网了。” “还有谁?”沈戎眉头紧皱。 符老三冷冷一笑,脸上浮现轻蔑和鄙夷:“一只不自量力的骚狐狸。” 胡诌?不太可能。 对方不可能自降身份,跟马哙这种小角色混在一起。 这么看来,符离薛口中的‘骚狐狸’,恐怕就跟自己之前杀死那名胡家女弟马一样,也是胡诌从本家带来的亲信之一。 念及至此,沈戎眉头向上一挑,杀气横生:“一起宰了?” “啧,你这就有点冲动了。我今天来这里,是找胡白谈论公务,是正事。而你现在应该在满仓里巡逻,也是在办正事。至于马哙,则是被人偷袭至死,实属意外。” 说话间,符离薛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命器递给沈戎。 这是一张通体泛青的面具,上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入手质地非金非木,应该是由某种动物的鳞片制作而成。 “这是人道工匠用鳞道龙族分支的鳞片制作而成的一次性命器,擅变色,长隐匿,能够改变佩戴者的面貌和气息,隔绝其他的命器侦察。” “等马哙死了以后,城防所会就此事进行深入调查。发现马哙在担任城防所队长期间,贪污索贿、滥用职权、欺行霸市、罪行累累,进而被人寻仇杀害,实属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符离薛冷冷道:“谁推荐他进的暗警,谁今天就得丢这个脸。” (本章完) 第71章 戏终战起 第71章 戏终战起 “白爷,您要是吃好了的话,咱们就移步下一场?” 三楼包厢内,马哙一脸谄媚说道:“小的在春曲馆那边给您寻觅了一个好货色,已经洗干净摆好了,就等着您前去品尝了。” “好货色能有多好啊?比得上内环的货吗?” 胡白一张白脸上透着酒红,话语间带着淡淡的不屑。 “还不一定比内环的差。” 马哙挤眉弄眼道:“听说以前只接待高命位大人物的红倌人,后来起了歪心思,想一鼓作气转正,从此安享清福。结果被那位大人的正室给狠狠收拾了一顿,撵出了正南道,这才逃到咱们这边赚钱。”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兴趣了,那就去尝尝看吧。” 胡白站起身来,当先走出了包房。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雕楼梯,朝着酒楼大门走去。 “马哙你用不着担心,只要你好好为家里办事,就绝对没有人敢动你.” 一想到待会能够尝尝上了道的红倌人,胡白的心情就格外愉悦,开口安抚着跟在身后的马哙。 话音刚落,胡白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从东南角射来,猛然转头看去。 “这头瞎眼狼怎么会来这儿?真他娘的扫兴.” 胡白嘴里暗骂一声,示意马哙在原地等着自己,抬腿便朝着目光的主人走去。 “我刚才还好奇是谁看人只有一只眼,没想到居然是咱们符三爷。你不好好在堂口里看家,居然有闲心出来吃饭看戏?” 胡白坐到符离薛的对面,将手中的礼帽随手放在桌上,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戏谑的笑意,问道:“不会是专门来堵我的吧?那我还真有点害怕了。” 符离薛没有理会对方的阴阳怪气,直接了当问道:“胡白,满哥让我来问你们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意思还用说吗?”胡白两手一摊:“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是你们自己不要啊。” 符离薛眼神冰冷,压着肚子里蹿升的火气,说道:“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会挡胡少爷的路,这样还不够?” “五仙镇这种小地方,人多路窄。不同行,那就是挡路,容不下第二种情况。” 符离薛此刻主动上门,在胡白看来无异于是示弱,因此态度越发豪横,冷笑道:“符老三,我提醒你一句,你们要是后悔了,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否则等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哈哈哈哈.” 符离薛蓦然笑了起来,那浓烈至极的讥讽味道让胡白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去。 “胡白,你是不是觉得有你家少爷在后面撑腰,你就能坐稳城防所长位置了?我告诉你,这个位置是用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不是你们玩点这些恶心招数就能抢的走的。” “哈哈哈哈.” 胡白同样以轻蔑冷笑还击,只见他身体往后一靠,昂首压眸,目光睥睨。 “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拿这么一个狗屁不是的‘所长’当个宝。” 胡白伸出一根手指戳指符离薛:“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对城防所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想像胡家先辈那样,踩断你们这几头老狼的脊梁,看你们夹着尾巴,跪在地上,跟犬家学学什么才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你他妈的找死.” 符离薛两眼深处炸开一团幽绿的恶光,面目狰狞可怖,似要将胡白给生吞活剥。 “怎么个事儿,感觉很不爽?” 胡白气势丝毫不逊对方半分,沉声喝道:“符老三,我就问你,你敢碰我吗?!” 台下剑拔弩张之际,台上的戏码也正式进入了最后的高潮部分。 只听大鼓如闷雷滚过山梁,竹板脆声似冰面炸响。 身披大氅的匪首手持砍刀,舞的虎虎生风,朝着那名女将不断攻去。 对手来势汹汹,女将依旧毫不示弱,头上红巾卷雪,脚下踏步如风。 两人你来我往,一招一式直奔要害,寒光泼洒,动魄惊心,看的台下人心神紧绷,惊呼连连。 生死厮杀的紧要关头,忽听一声铜锣模仿的铿锵爆音,两人手中武器硬拼一记,竟同时应声脱手! 就当众人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更加血腥的徒手搏杀,却见匪首左手一翻,一把盒子炮亮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女将的眉心。 “操你大爷的,卑鄙!” “你他妈的下来,老子弄死你!” 台下观众骂声起伏,台上演员猖狂大笑。 “老林子里的盘肠路,爷的手段你摸不清数!想学剿匪英雄汉?炕上低头那才有门路!” 粗鄙不堪的唱词顿时引起台下群情激愤,骂的更加起劲。 躲在幕后的帮腔也在此刻唱了起来,曲调忧愁哀伤。 “哎嗨呦,白山高哟黑河深,恶徒逞凶,英雄喋血,怕是坏人得志,好人早死.” “放屁!” 女将朗声断喝,扬手洒出香灰,直袭匪首面门。 “香灰迷眼让你认认道,黄泉路上给你娘捎件破袄!” 匪首捂脸惨叫,被女将飞身一脚踢飞手里的盒子炮。 “好!” 台下掌声雷动,欢欣鼓舞。 帮唱齐声欢唱,声如迭浪:“山高人为峰,水深不拦舟。英雄展威杀恶犬,烈日破云照金山!” 女将抛出身后素白的披风,罩向敌首,纵身翻滚,抢起那把盒子炮! “你说弱肉强食.” “我说正道沧桑.” “终究是刀枪里面见真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洒血把名扬.” 铙钹碎如崩豆,恰如一声暴烈枪响。 砰! 台上匪首应声倒下,本该是戏曲收尾,观众鼓掌。 可整个五福楼却宛如坟场,无数双眼睛从台上挪向台下。 只见马哙横飞而起,身上血水迸溅,将一张八仙桌砸成粉碎。 砰!砰!砰! 下一刻,人群猛然爆发出掀天的声浪,纷纷惊惧起身,如同被枪声惊起的林中飞鸟,四散而逃。 “符老三,你们要造反?” 胡白一身汗毛陡然直立,拍桌起身,骇然看向对面安坐之人。 “坐下别动。” 符离薛双手按桌如饿狼探爪,“不然你今天比谁死的都要惨。” 周一上架啦,希望到时候老爷们支持一个首订,文西叩谢! (本章完) 第72章 徒手凌虐 第72章 徒手凌虐 仓惶的人声沸反盈天,却依旧压不住暴烈如火的枪响。 砰!砰!砰! 盒子炮枪口喷出连串急促的枪焰,密集的弹雨径直朝着马哙泼洒而去。 木屑横飞,马哙浑身身上不断有猩红的血绽开。 在旁人看来,身中如此多枪的马哙必死无疑,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开启了‘屠眸’的沈戎却发现,对方的体表笼罩着一面明黄色的旗帜,上面布满巴掌大小的云团,正中镶嵌着一个硕大的‘姜’字。 飞袭而至的子弹在触及旗面的瞬间,如同石子击中湖面,荡开层层涟漪的同时速度骤减,仅仅陷入表层皮肉当中便耗尽了所有威力,并没有马哙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显然不是仙家庇护,而是某种具备护身功能的命器!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春曲馆送的这些子弹里加载的气数实在是太少了,这把盒子炮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还是得自己买些空子弹来灌注” 连续几次与人交手,盒子炮的效用都不尽如人意,沈戎已经逐渐察觉了问题所在。 只见他反手将打空了子弹的盒子炮收入怀中,没有拔出太过扎眼的剔骨尖刀,而是徒手朝着马哙冲去。 突遭袭击的马哙此刻惊惧交杂,强忍痛处从地上翻身跃起,嵌在体表的弹头掉落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你是谁?” 看着那张快速逼近的陌生面容,马哙根本想不起自己何时曾经得罪过对方。 沈戎一言不发,身形电射而出,瞬息迫近到马哙身前,右手五指并拢如刀,体内气数奔涌,朝着马哙的面门劈下。 砰! 马哙仓促架起双臂阻挡,却根本无法抵御那强悍的力道,脚下站立不稳,向后连退。 沈戎贴身跟进,屠眸全力运转,周遭杂物模糊褪去,明黄旗帜上的细节变得越发清晰,其中气数流转被沈戎看的一清二楚。 马哙这层‘皮’的薄弱之处,便是在那‘姜’字之上! 没有片刻犹豫,沈戎手如快刀,直戳而出。 屠道第一刀,破皮! 随着自身命数的不断提升,沈戎如今的体魄强度已经远超常人,再加上对技艺的熟练达到了一定高度,此刻徒手施展屠道刀法,威力已经有了手持剔骨尖刀之时的五成水准。 呲啦 声如裂帛,沈戎指尖血水迸现,旗面上也被斩出一条清晰的裂痕。 一击建功,但沈戎却没有感觉半点轻松,因为在裂痕出现的瞬间,旗面周遭的刺绣云团开始不断翻涌,快速朝着裂痕的位置汇聚而去,试图将其填补修复。 这件命器的等级还不低! 铮! 马哙此刻面目一片狰狞,沉腰屈膝顶住沈戎拳脚上裹挟的力道,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奇形武器,朝着沈戎的胸口捅去。 这件命器的外观看上去普通百姓用来纳鞋垫用的锥子一般无二,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锥身上镌刻着细密的十字,挥动之中,隐隐传出祷告的人声。 这东西千万不能硬抗! 沈戎心头警兆涌起,身体猛然向后一倾,拉开距离的瞬间右脚起势如撩刀,正正劈中马哙持械的手肘。 命器交织的旗面虽然能够保护马哙免受伤害,但无法尽数消弭袭来的力道。 砰! 只见马哙右臂高高扬起,手中的法锥戳进头顶空气。 蓄势一击如此轻而易举便被对方破解,马哙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慌乱,反而变得更加凶狠,脚下步伐交错,顺势旋身,左手不知何时也扣住了一把法锥,直插沈戎的太阳穴! 这怪模怪样的命器竟然还是一对儿 马哙这一手来的突然,但在望气镜的窥探下根本就无处遁形,早就被沈戎发现了他身上气数流动的痕迹。 隐在墨镜之后的双眼射出冷冽眸光,沈戎甩出的右腿在空中一折一荡,陡然变线,如同有人持刀反斩,比法锥更快一步,再次轰在那枚‘姜’字之上。 倏然间,马哙前扑的身形戛然而止,刺出的法锥悬停在沈戎头颅边缘,明明只差毫厘,却再无法靠近。 下一刻,整个人便向后横飞出去。 沈戎没给对手片刻喘息的机会,再次跟身追上,脚下一踏,纵身跳跃,飞膝撞向马哙面门。 砰! 马哙倒掠出数丈距离,宛如一枚炮弹轰进堂中一根两人环抱的顶梁柱。 霎时裂纹弥漫,烟尘四起。 “唔” 马哙喉头耸动,躬身喷出一口发黑的污血,只感觉眼前视线缭乱,头脑一片昏沉。 可没等他回神,又有恶风从正面摔扑而来。 马哙猛的一咬舌尖,强行振奋精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奋力扑向侧面,堪堪避对手索命的一刀。 铮! 马哙眼角余光仓促所过,只见自己方才所靠的立柱竟被劈出一条骇人的深痕。 搏杀至此,就算马哙再笨,也猜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但是与对手的强悍相比,护身命器的震荡更是让他倍感心惊。 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迟早要死在沈戎的手里。 “白爷,救我!” 马哙忽然转头望向场中唯一安坐的两人,放声呼唤。 凄惨的喊声在空荡荡的酒楼中回响,下一瞬又被呼啸的破空声再次碾碎。 马哙又被一记鞭腿抽飞出去,庇护身躯的明黄旗帜已经变得黯淡无光,摇摇欲坠。 “符老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胡白脸色此时铁青一片,怒视坐在对面的符离薛。 “你是不是瞎了?我当然是在看戏啊。”符离薛此时心头畅快无比,朗声笑道:“这不比刚才台上演的要精彩多了?” “你们这是在自绝退路,少爷要是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的少爷现在可不在这里。” 符离薛抬眼看着对方,神色轻蔑道:“你要是觉得这场戏不好看,你随时可以叫停,我没有意见。只是,你敢吗?” “我” 胡白额角青筋跳动,他恨不得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跟这头飞扬跋扈的狼家仙一决生死。 可体内堂口的仙家们却在耳边不断警告着自己,此起彼伏的声音一寸寸压灭胡白心头蹿升的怒火,那个‘敢’字如鲠在喉,始终无法说出口。 狼家出没,向来不会是单枪匹马。 他此时根本不清楚符离薛此行究竟带了多少堂口弟兄,自己又能不能挡得住群狼的围攻。 (本章完) 第73章 惊变横生 第73章 惊变横生 “不愧是现如今领衔整个地道命途的‘狐家’,居然能把麾下弟马调教的如此识时务,知进退,看来我们狼家还要跟你们多多学习才行啊。” 见符离薛竟然胆大到拿‘狐家’来调侃,领衔胡白堂口的掌教大仙终于按耐不住,灵体浮现而出,居高临下俯视着符离薛。 “符离薛,你这是在挑衅我们狐家?” “这顶帽子扣的有点大了,实在是冤枉啊。” 符离薛同样显出自己的灵体,盘腿坐在临时寄存的肉身头顶,双手揣在袖中,一张毛发枯黄的狼脸上满是笑意。 “我今天可是来跟胡白求一条活路的,怎么可能反过来挑衅狐家?” 那头胡家仙冷声道:“如今山上是‘狐家’做主,山下同样也是‘胡家’掌权,这是毋庸置疑的大势。本仙奉劝你们最好识时务,不要逆势而行,自找死路。” “不愧是上位仙家,说起话来果然头头是道,连我这种没什么修行的小仙都听明白了。这样,大仙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一定把你的话一字不改带给红满西那个老顽固。不过.” 符离薛乐呵呵应道,转头看向远处已成一边倒之势的战局,笑道:“得等我先把这场热闹看完。” 无论是好话,还是歹话,通通左耳进,右耳出。 符离薛岿然不动,胡白也只能袖手旁观,对那一声声惨叫置若罔闻。 既然眼下这口恶气注定只能憋在肚子里,胡白索性彻底熄了出手的心思,盘算起如何揪住对方的痛脚,在事后把今天的损失全部找回来。 “热闹?” 转换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胡白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沉声道:“马哙可是你们城防所的暗警,现在他被人袭击,你却说是热闹,符离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白,我警告你可不要乱泼脏水啊。我是仙家,又不是弟马,我可从来没有从城防所领过半钱俸禄,怎么能算城防所的人?” 符离薛肚中早有准备,话锋一转:“而且‘内五家’早有规矩,仙家下山开堂后,唯一的禁令便是不得惊扰倮虫,可没有见义勇为的责任在身上。” 胡白眼泛阴狠,冷哼一声:“不管你怎么装傻充愣,十天后的镇公会上,我一定告红满西一状!” “告,一定要告,反正我也没有参会的资格。真到了堂倒屋塌的时候,大不了我舍去一身修行,解了命契,换个堂口继续当我的逍遥仙家。” 这头东拉西扯说废话,那头拳来脚往分生死。 “白爷.” 马哙的喊声已经由最初的惊慌变为了绝望,撕心裂肺的动静听的胡白心头越发烦躁,猛然转头怒视对方。 “你就不能自己争口气?!” “.” 马哙闪躲的动作猛然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胡白。 砰! 又是一次手刀劈砍,沈戎右侧衣袖炸成碎片,裸露出的手臂上肌肉贲张,青筋密布。 那面明黄旗帜上的‘姜’字本就已经裂痕遍布,摇摇欲坠。此刻再遭此重击,终于无法维系,悄无声息的崩碎。 眼见自己身前再无遮挡,生死关头,马哙却忽然莫名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笑声。 “牲口沐猴而冠,乔装为人。弟马签字画押,徒为走狗。马哙你看清楚吗?这就是地道命途的真正面目。” “我看清楚了。八道纷乱,妖孽横生,唯有黄天大神,才能扫清污浊,赐予我等信众万世太平。” 马哙在心头回道。只见他眼中的恐慌如潮水般褪去,一抹凶焰突然大盛。双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于身前交错形成一个‘十’字手势。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股无形的冲击凭空而生,以马哙的身体为核心,朝着四面激荡开来,将逼近的沈戎直接掀飞出去。 下一刻,马哙身上爆发出一声刺耳无比的狐唳。 只见一头毛发赤红的胡家仙被强行从他体内的堂口中逼了出来,灵体宛如烈日照射下的残雪,从四肢开始消融泯灭,顷刻间便死的干干净净。 “太平教?!马哙竟然跟这群人扯上了关系.” 听着那熟悉无比口号,沈戎心头猛然一沉,在顾不得其他,抬手拔出剔骨尖刀。 可还没等他动手,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弥漫整个五福酒楼。 刹那间,沈戎、符离薛,甚至包括胡白自己在内,所有人近乎本能一般,将惊骇的目光投向了那危机感的源头。 只不过其他人是转头,而胡白则是低头。 “他妈的” 符离薛颤声爆出一句粗口,灵体纵身而起,四肢着地,踏空飞奔。 胡白则是呆愣原地,怔怔看着从自己衣袋中缓缓漂浮而出的玉观音。 一股天罗地网般的锁定感将他重重笼罩,让他清楚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胡白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马哙送给自己的礼物,竟然会是一颗夺命的炸弹。 “南无.” 虔音响起,胡白身上忽然浮现一颗虚幻狐狸头,眼神绝望,张口将那枚玉观音吞入口中。 前一颗狐头刚把兽口合拢,立马又有一颗狐头飞出,连头带物,一起囫囵吞下。 胡白堂口中的仙家们前赴后继,转瞬间便有十余张狐口将玉观音死死封锁。 “阿弥陀佛。” 佛声并没有如胡白期望的那般,被自己的仙家们联手阻断,轻而易举便穿透了层层阻拦,在他耳边响起。 没有焰光,没有声响,只有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清风吹过场中满地残骸。 砰!砰!砰!砰! 漂浮半空的玉观音,连同那一颗颗狐仙头颅,全部炸成齑粉。 胡白身躯颤栗不止,嘴唇反复抽动,却始终说不出半个字眼。倏然,他周身大穴自行爆出一个个血窟窿,喷涌的鲜血顷刻间便将他浑身染透。 噗通。 胡白仰面倒地,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酒楼的穹顶。 “真是一场意外收获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毛发凌乱的狼脸挤进胡白的视线。 虽然提前远离了爆炸中心,但符离薛此刻的状态依旧不好,灵体虚幻漂浮,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就地崩散。 但那颗独眼中,却透着发自肺腑的喜悦。 “堂堂胡家居然收了一个神道命途的人当弟马,我想想,地道有多少年没出过这种笑话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救救.” 胡白目光涣散,颤抖的嘴唇反复挣扎,终于将嘴边的话语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大声点。” 一颗狼首缓缓垂下,独眼中绿光渐盛。 “救我.” “帮你解脱?没问题。” 抵近的狼口猛然张开,将胡白的视线尽数吞噬。 死寂的五福酒楼中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至于沈戎和马哙,早已经不知所终。 (本章完) 第74章 太平天兵 第74章 太平天兵 雪如山崩,雨似倾瀑。 一场罕见的雨夹雪不期而至,肆虐整个五仙镇。 镇中央的鼓楼敲响归家的讯号,清平里宽阔的街面上污浊横流,只有两行路灯屹立在瓢泼的雪雨当中,以昏黄的灯光当做迸发的剑气,宛如一把把刺向天穹的剑戟。 踏. 踩水的声响如同连串的鼓点,一道身影自远处狂奔而来,匆匆闯入这片肃杀之地。 “功亏一篑啊” 马哙暗自咬牙,右手紧紧捂着心口位置,其中尽是堂口崩塌的轰鸣回响。 命契反噬的痛处不亚于抽筋拔髓,若不是有教派赏赐的命器暂时压制,自己恐怕早已经一命呜呼。 可纵然浑身剧痛难忍,依旧无法压制住此刻马哙心头翻涌的恨意。 若不是因为沈戎,自己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暴露? 原本在马哙的计划中,沈戎已经是必死之人。 就算抓不到许虎一家三口,自己也能引导胡白将他视作打击红满西的突破口,借用胡家在五仙镇的势力,将对方碾死。 可事态的进展却根本按照马哙的计划进行,他没料到沈戎的动作居然如此果断迅速。也没想到红满西这次的态度会如此的强硬,宁愿冒着和胡诌撕破脸的风险,也要把暗警队伍牢牢握在手中。 更让马哙始料不及的,是相较之下,从内环而来的胡白所表现出的怯懦不堪。 但凡胡白今天能够强势一点,自己恐怕也不会被逼入这样的绝境。 “贪生怕死,一身软骨,这样的胡家竟也能领衔地道?早知如此,自己当时就应该加入其他的地道仙族。” 心中念头虽然如此,但其实马哙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 成为胡家弟马,是教派高层做出的决定。 为此还耗费了不少功夫,重金引诱了一头胡家仙与自己签下命契,压胜上道。 也正是有了这头胡家仙的牵线搭桥,自己才能顺理成章的进入胡诌的视线。 至于胡诌绕过红满西,将自己安插进暗警队伍的目的,马哙心知肚明,无外乎就是利用自己试探红满西的底线。 这一点,马哙并不在意。 毕竟只要能够接近胡诌,自己就已经完成了教派下达的第一项任务。 只要再给自己一段时间,那件神道命器‘噬心观音’就能将胡白慢慢腐蚀控制,将对方变为教派手中的一式奇招。 只可惜,所有的计划如今都已经沦为泡影。 “沈戎.” 马哙心中恨意难平,却又无可奈何。 眼下他太平教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五仙镇是肯定不能再呆下去了,只能趁着胡诌反应过来之前,逃离这里。 啪! 踏下的脚步溅起小腿高的水。 铮! 一把尖刀破空而至,直奔马哙背心插来。 狂奔之中的马哙竭力将身体一侧,却依旧被尖刀刺中了左侧肩头。 噗呲! 马哙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前踉跄,正在此时,沈戎的身影宛如鬼魅般浮现而出,五指抓住刀柄,发力一挑,一条断臂顿时抛飞而起。 只剩独臂的马哙,在行将摔倒的瞬间,强行拧转身体,正面看向沈戎,右手中指缠扣在食指之上,单手结出太平教标志性的‘十’字法诀。 砰! 一道无形的冲击在两人之间炸开,将沈戎连人带刀一起推开。 啪嗒 放下抛入半空的断臂跌进污水当中,断口的血肉腐烂发黑,即便有雨水的阻绝,依旧能够清晰闻到那股刺鼻的臭味。 一契两命,同生共死。 马哙在身份败露之后,为了不被追踪,选择强行撕毁命契,杀死了自己堂口之中的仙家。 如此举动,已经让他的身体陷入了无可逆转的衰败当中。 可马哙此时神色异常平静,半眼不去看掉在脚边的断臂,目光始终停留在沈戎的脸上。 “刚才居然没炸死你,实在是太可惜了。” 五福楼的爆炸中,沈戎因为与胡白的距离较远,因此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伤势并不严重。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气数被冲散了足足半两有余。 “怪不得连你这种货色也能上道命途,原来是找到了金主啊。” 沈戎手持剔骨尖刀站在三丈开外,任由风雪浇透衣衫。 此时他已经无需再隐藏自己的容貌,随手扯下那张假面丢到一旁,从口袋中摸出望气镜架上鼻梁。 “怎么样,伺候太平教的滋味如何?” “好的不得了。” 马哙右手维持法诀不变,闻言大笑道:“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 “能把一件吃里扒外的脏事儿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倒是真有几分混神道的资质。” “我吃里扒外?!” 马哙似乎被沈戎的话深深刺痛,心防霎时失守,怒道:“这么多年来,我兢兢业业为城防所卖命,所有的家当全部孝敬给了他们。那山上又可曾有半个仙家回应过我的祈求?从来没有!是他们拿钱不办事,不仁不义在先,我马哙不欠他们半分!” “沈戎,你一样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四个字。” 马哙眼神怨毒的看着沈戎:“你我曾经都是倮虫,凭什么红满西就要青睐于你?为什么他就要帮你上道?凭什么我就要看着你的命数日益显贵,而我一文不值?” “既然命途不公,世道不平,那就合八道为一,还世道安宁。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声高过一声的癫狂呼喊中,只见马哙高举独臂,十字法印直指天穹,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斑白。 那面被沈戎劈碎的明黄旗帜在他身后再次浮现而出,那枚支离破碎的‘姜’字飞速聚合,顷刻间恢复如初。旗面震荡似在迎风招展,一股危险的气息从中传出。 沈戎的目光通过望气镜片,清楚看见马哙身上的气数正在以一个夸张的速度下降。 这他娘的不是摇旗,而是在摇人! 没有丝毫犹豫,沈戎身形率先抢出,一钱气数行筋走脉,以‘破皮’撕开一条近身的道路。 哗啦啦. 旗帜猎猎作响,面上的云纹涌动不止,似有东西即将从中冲出。 马哙持印身前,神色肃穆,身形岿然不动,眼神淡漠的看着直奔面门的锋芒。 铮! 一杆锋锐长枪从旗面云海之中蹿出,擦着马哙的耳边掠过,与直刺而来的剔骨尖刀正正相撞。 枪身上裹挟的沛然的力道将沈戎的虎口直接撕开,涌出的鲜血让他顿时感觉掌心滑腻一片,剔骨尖刀差点脱手。 千钧一发之际,沈戎左手并拢如刀,以屠刀六刀中最是势大力沉的‘断肉’势挥砍在枪身前端。 ‘当啷’一声闷响,枪身向着侧面荡开,沈戎趁势抢步上前,剔骨刀直斩马哙脖颈。 屠道第四刀,斩首! 寒光劈落,却不见有血水溅起,取而代之是一片转瞬即逝的火。 一截枪尾回转袭来,沈戎猝不及防,被直接扫中胸膛,撞击的声响听的人心头发闷。 砰! 沈戎两脚前掌踩着地面,在浊流中倒滑,犁出两道飞溅的水瀑,直直退出两丈有余,这才重新站稳身形。 “冚家铲,马哙这扑街居然用命摇来了一具太平天兵.” (本章完) 第75章 尽破六身 第75章 尽破六身 沈戎躬身沉腰,缓缓吐出一口淤积在肺腑当中的浊气,这才抬眼看向叶炳欢口中的‘太平天兵’。 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立在长街中央,高度足足六尺有余,内着一件赭黄黑边马褂,外罩一层细密锁子甲,头上戴着一顶得胜盔,帽上绘五色朵及彩云,中留四个粉白圈,分写“护卫天国”四个大字。 五官冷硬,眉心之中烙印着一枚十字架,周围用赤红朱笔写满了鬼画符一般的甲子谶言,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至于马哙,此时形容一片枯槁,已经无法再继续站立,颓然跌坐在污水中,但脸上的笑容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快意。 “戎子,小心点,这东西可不好对付。” 叶炳欢沉声道:“神道这条命途最恶心的地方,就是只要舍得钱,再厉害的神仙也能请下神坛。” “叶师傅你直接说,怎么杀。” 沈戎侧头啐出一口血痰,眉眼间尽是沸腾的戾气。 “皮糙肉厚,力气大,这种牲口等同于野猪。一个办法,溜死他!” 叶炳欢话音落下瞬间,沈戎猛然抬起右臂,右手五指直接松开。 掌心之中的剔骨尖刀并未着落,而是浮空悬停,似一道看不见的人影在此刻捉刀,与沈戎并肩而立。 踏! 一人一刀几乎同时朝前冲出。 奔袭之中,沈戎纵身跃起,拧身甩腿,重重抽在刀柄后方。 剔骨尖刀飞掠的速度陡然暴增,顷刻间便刺到天兵身前。 这名太平天兵双手持枪,舞出枪圈,于刀路之前架挡。 就在两件兵器即将碰撞的刹那,剔骨尖刀突兀向下一坠,与之错身而过,直奔躲在后方的马哙。 呼! 天兵双目怒睁,手中长枪以回马之势调转,后发先至,将剔骨尖刀挑荡开来。 没等他回身,沈戎已经撞开风雪,迫到近前,气数灌注手臂,双掌如刀劈斩。 刀刀都是皆为破皮。 顷刻间,太平天兵连遭重击,身上披挂的锁子甲震颤不止,脚下连连后退。另一边,被长枪抽飞的剔骨尖刀兜转而回,目标不变,依旧直指马哙。 天兵蓦然发出一声非人闷吼,持枪于身前横扫,沈戎就地一滚,让开狂暴的枪势。 剔骨尖刀则再次被打飞出去,刀身震鸣,厉音高亢,如人破口大骂。 半跪在地的沈戎脚下一蹭,身影再次朝前窜出,这次轮到他直奔马哙而去。 屡遭戏耍的天兵勃然大怒,持枪挥砸沈戎的背影。 铮! 就在此刻,一柄尖刀从天直坠而下,宛如有人双手持刀力劈,将那顶得胜盔从当中劈开,刃口径直嵌进天兵的头颅当中。 遭此重击的太平天兵仿佛终于开窍,不管不顾,一身力气尽数压在枪身之上,似乎要一鼓作气先杀一人。 沈戎宛如脑后长眼,明明马哙已经近在咫尺,却果断放弃,故技重施,再次侧身翻滚。 砰! 长枪砸地,将浊流从中劈开,碎石横飞,将空气打的爆沸不止。 巨大的反震力道让长枪瞬间弹起,天兵面门中的甲子谶言宛如活物,化作一条条血蛇,朝着眉心处的十字架汇聚而去,一身气力暴涨,竟强行冲抵反震力道,横抡枪身。 沈戎起身的瞬间,长枪化作的黑影便已经扫到身前。 眼看已经无处可躲,沈戎只能咬牙将双臂横在身前,架挡来袭的长枪。 触碰瞬间,便是血肉横飞。 人道气数毫无保留的涌入沈戎的双臂当中,数量之大,竟逸散出淡淡白雾。 沈戎忍住那股子噬骨巨痛,反手死死抓住长枪枪身。 无需出声,叶炳欢便已经明白沈戎的意思。 剔骨尖刀蓦然间疯狂挣扎,试图从天兵头骨之中挣脱而出。 意欲何为,不言自明。 这名太平天兵见状无奈,只能选择丢枪,徒手抓住就要飞袭而出的剔骨刀。 “戎子,好机会,这玩意儿难得一见,先他妈的剖了他!” 叶炳欢的嘶吼刚刚出口,沈戎已经带着两条白骨裸露的手臂,大步而至。 呼。 双拳中指吐出,成凤眼之势,凸起的指节宛如新淬的刀锋。 沈戎拉开双臂,拳锋三寸之内,无论是大雪还是豪雨,全部都被裹挟而起的劲风尽数抛飞。 无心计算气数的损耗,沈戎的神情平静且专注,一拳重过一拳,不断轰击在天兵的身躯之上。 破皮、分筋、断肉、斩首、戮魂. 屠刀刀法轮番施展,天兵身形一寸矮过一寸,终于无力支撑,颓然跪倒在地。 “今儿学最后一刀屠因!” 剔骨刀落入手中,沈戎眼中气数翻涌,屠眸之下,太平天兵的身躯已经不再是血肉骨骼所组成,而是一条条交错纵横的灰色细线。 那是香火信仰存在的痕迹。 “神仙吃香烛,畜生吃五谷,但无论是人身还是兽形,都逃不过皮、筋、肉、意、魂,以及这最后的因,此为六身。” 叶炳欢话音中透着深深的疲倦:“不管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只要上了咱们的砧板,就没有砍不断,杀不死的。尽破六身,这才叫屠!” 沈戎此刻心无旁骛,持刀缓缓递出,刀速缓慢无比,将视线中浮现的灰色细线一根根切断。 下一刻,太平天兵跪倒的身体如同一座风中沙塔,寸寸崩碎,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不远处,苍老不堪的马哙不知何时已经身死命消,他身上的气数在召唤这头太平天兵之时就已经献祭一空,没有半分可以偿还天地。 漆黑如墨的天幕似也因此震怒,雷声轰鸣,雨势越发猖狂不止,雪还未来得及落地,便被打成粉碎。 街面上的污水越涨越高,将他嘴角残留的癫狂笑意一点点淹没。 倏然,一面残破的旗帜浮出水面,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十分诡异的漂浮而起。 “沈戎,我们终于见面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旗身中传出。 “真他妈的没完没了了。” 沈戎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根本懒得跟对方搭腔,迈步逼近,手中剔骨刀跃跃欲试。 看架势,似乎要把这件神道命器直接劈碎。 “叶师傅,你说这些人也是奇了怪了,人没死之前一声不吭,宰了以后就跳出来,这是干啥,奔丧啊?” 这番不按常理的行为,让旗中人再也端不住架,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们可以合作,杀了胡诌。” 沈戎脚步一顿,“叶师傅,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 “好像是有。” “他说啥?” 沈戎手臂一伸,刀尖指着旗面。 叶炳欢的声音也从刀中传出:“你说啥?大点声。” 旗中人沉默片刻,似在压制心中怒火。 “我说,我们可以联手杀了胡诌。” 叶炳欢恍然大悟:“哦,他说他要坑你。” “.” 旗中人咬牙道:“我说的是杀胡诌。” 沈戎反问:“谁要杀胡诌?” “我跟你。” 刀尖前抵,刺入旗面。 “谁杀?” “我。”旗中人语气无奈。 “你是谁?” “太平教香火镇分舵军帅,姜曌。” 沈戎眼中眸光闪动:“怎么杀?” “我帮你跨入第九命位,你煽动红满西和胡诌争锋,我坐收渔利,你远走高飞。” 沈戎面无表情道:“叶师傅,你给翻译翻译。” “他说给你点好处,把你收下当狗。” 沈戎眉头一挑:“吃里扒外?” “对,吃里扒外。” “那不就成了马哙?” “死的挺惨。” “原来这就是远走高飞啊?” 沈戎冷笑一声,做势挺刀。 “你就算不这么做,下场同样也好不了。” 旗中人怒道:“红满西已经派人在找退路,他一逃,你必死无疑!” “这招我熟,挑拨离间。”叶炳欢一本正经道。 沈戎点头,“那就不是远走高飞,是大难临头各自逃。” “我是你唯一的生机,你.” 刺啦 利刃划破旗面,人声戛然而止。 “其实,他并没有骗你。” 一声刚平,一声又起。 沈戎循声看去。 街灯下,一狼孤立。 (本章完) 第76章 直言不讳 第76章 直言不讳 形如军旗的神道命器彻底损坏,大量固化在其中的明黄色气数不断涌出。 沈戎此时正忙着将这些气数吞入体内,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符离薛在说些什么。 “他并没有撒谎。” 站在路灯下的符老三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老二带人去了北边,现在正在跟毛道的人接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应该会愿意接纳我们。” 这世上有些话只能由外人来说,当事人就算一不小心听见了,也只能装聋作哑。 因为一旦当事双方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就代表彼此之间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最后的结局也大概率会是恩情化水,刀兵相向。 沈戎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红满西的善意他都铭记在心,也能够理解红满西在暗中为他自己安排退路的行为,所以他选择无视了姜曌所说的种种。 可现在符离薛却执意要把话说透,沈戎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三叔,何必如此?” “狼家行事光明磊落,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用不着遮遮掩掩。而且” 符离薛话音戛然而止,突然迈步走向沈戎,灯光照出一道孤零零的阴影。 叶炳欢的声音也在此刻悄然响起:“他身上臊味不重,没有带其他的人” 沈戎对叶炳欢的提醒置若罔闻,眼神平静的看着对方。 “而且,我说的‘我们’中,也包括了你。” 符离薛坦然与沈戎对视,直接了当道:“如果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大家就一起冲出五仙镇,杀出一条血路。” 对方的直言不讳,让沈戎颇为意外。 惯行刀锋者,不信旁人。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沈戎时刻都在临渊而行。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他都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 哪怕是此刻,也依旧是如此。 但符离薛能够把这件事坦然说开,还是让沈戎感觉心头微热。 “三爷,您的意思我懂。但是现在看来,这条退路恐怕用不了了。” 很显然,既然连远在正东道的姜曌都知道了红满西在正北道寻求退路,近在咫尺的胡诌不可能会毫无察觉。 这条路子如果被公诸于众,那就不再是退路,而是一条死路。 位于虚空法界中的狼家,恐怕也不会想看到自家的弟马叛道投敌。 “用不了也没什么,反正我跟满哥从一开始就对这条退路没什么兴趣,只是符老二那头疑神疑鬼的四眼狼坚持要这么做罢了。” 符离薛笑了笑,似乎并不在乎己方的秘密被人发现,转头看向了马哙的尸体。 “而且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着急的就不是我们了。” “他的影响能有这么大?” 原本在沈戎看来,马哙吃里扒外这件事虽然影响恶劣,但并不算太出人预料。 毕竟当下五仙镇和香火镇两方磨刀霍霍,彼此相互渗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现在看到符离薛的神情,沈戎感觉自己可能还是低估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影响。 “仙家在山上,弟马在山下,双方荣辱与共。弟马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看来都代表着他所属的仙家。因此对于山下行走的弟马而言,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免让山上的仙家因为自己而丢脸。” “特别是在眼下这个特殊的时期,脸面对于有心再上一步的胡家而言,比什么都要来的重要。可偏偏他们家的弟马居然成了神道的信徒.” 符离薛毫不掩饰自己嘴角讥讽的笑意,语气轻快道:“这件事肯定要牵连不少人,包括胡诌在内。他要想撇干净自己的关系,恐怕都得狠狠出一次血才行了。” 沈戎眉头微皱,试探着开口:“有没有可能一鼓作气.” 符离薛明白沈戎的意思,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他作为一个旁系支脉的子弟,能够从同辈相争中突出重围,拿到五仙镇来镀金的机会,证明胡家中看好他的人不在少数。要想把他彻底钉死,除非那个替马哙开堂的胡家仙是他亲自安排的,否则可能性不大。” “你也别可惜了。” 看着沈戎那副扼腕叹息的模样,符离薛开怀大笑道:“胡诌这次能出这么大的丑,证明他恐怕不是姜曌的对手,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沈戎闻言点了点头。 如果马哙这件事的影响真能有符离薛所说的那么恶劣,那胡诌接下来肯定会放缓动作,以清查自己身边还有没有太平教暗藏的奸细。 如此一来,自己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来提升命数。 “这次你干的不错,回头我将这件事定成一桩清缴内鬼的案子,通过城防所给你下发奖励。” 沈戎面色一喜:“多谢三叔。” “对了,还有件事儿,老满专门叮嘱我提醒你。” 符离薛深深看了眼沈戎手上的剔骨刀,嘴唇未动,却有声音在沈戎脑海中响起。 “我们收到消息,有红会的人进镇了,只是现在暂时摸不清楚藏在什么地方。这件事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看着符离薛转身离开的背影,沈戎沉默良久。 红会已经将舵口撤出了东北道,现在又突然派人潜入五仙镇,显然是得知了叶炳欢还活着的消息。 红满西让符离薛将这件事暗中告诉自己,意思也很明确。 是卖,还是救,沈戎自己选择。 “叶师傅,你以前混得还真不咋地啊。” 沈戎忽然开口,摇头啧啧有声。 片刻之后,剔骨尖刀微微震颤,传出一个沧桑的声音:“我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非要把我除之而后快。” 沈戎眉头猛的向上一挑,咧嘴笑道:“听到了?” “我好歹也是第九命位的高手来的哇,那头独眼儿狼顶破天也就跟我一个档次。他虽然是灵体,但欢哥我现在也是魂体,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沈戎好奇反问:“那我要是不说?” “我也不会问。”叶炳欢轻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家好聚好散,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不拖累你了。” (本章完) 第77章 龙盘虎踞 第77章 龙盘虎踞 沈戎脸色一正,点头道:“行啊,既然叶师傅你如此豁达,那就山水有相逢,咱兄弟俩后会有期。” 说罢,沈戎将刀朝天上一扔,大步朝前走去。 剔骨尖刀似发愣一般,在空中悬停片刻,接着才突然一颤,朝着沈戎追去。 “我扑你阿母!沈戎你个狼心狗肺的扑街仔,说散就散啊,你有没有点江湖道义啊” 街灯昏黄,将剔骨刀投影在地面上,如同一道狭长的人影紧紧跟在沈戎的身后。 “叶师傅,你说红会怎么会知道你还活着?” 刀柄悄然调转,主动塞进沈戎的衣兜中。 “我也觉得纳闷。按理来说,整个五仙镇应该只有红满西知道我没有死,但他没有理由出卖我啊。” 红满西如果想杀叶炳欢,早就可以动手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也不会专门吩咐符老三来叮嘱沈戎。 可不是红满西的话,这个消息又是如何走漏的? “难道是肉身躯壳?!” 沈戎和叶炳欢异口同声,同时想到了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生辰八字,分为年、月、日、时,共四柱干支,每柱两字。 订制一具命数契合的肉身躯壳,至少需要月、日、时三干与入住之人一模一样,否则就会形成强烈的排斥,导致躯壳枯萎,魂体消亡。 而生辰八字太过于特殊,两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出现八字重合的概率微乎其微。 换句话说,只要红会中有人知道叶炳欢的八字,就能猜到叶炳欢依旧还活着,而且还有越活越好的趋势。 一个弃子‘死而复生’,这不是红会想看的。 他们需要叶炳欢死,这样才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 “叶师傅,以你对这些昔日同僚的了解,你觉得他们会藏在什么地方?” “红会的杀手分为天、地、人三才,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独特的暗杀习惯,还真不好凭空推测他们的藏身地点,不过.” 叶炳欢说道:“干这行的人都有一个单线联系的东家。而出卖我的那个东家,最喜欢找一些看上去最不像杀手的人来做事。” “什么意思?农夫、铁匠、窑姐、戏子.诸如此类?”沈戎打趣道:“连你一个杀猪的都能当杀手,还有谁不像?”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欢哥我的庐山真面目。” 叶炳欢冷哼一声:“我这种人,江湖人俗称靓仔,靓到能靠脸吃饭的那种呐!” “懂了,意思就是没办法了?”沈戎了然点头:“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雪雨未停,红满西孤身一人进了镇公所。 属于镇公柳蜃的办公室内,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人早已经坐在这里。 “胡少爷,来的挺早的啊。” 红满西笑着打了声招呼,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站在一旁橱柜前左挑右选,最终取出一瓶心仪的陈年好酒,这才坐进了男人对面的沙发中。 红满西扯开瓶塞,仰头狠灌了一口,接着无视对方嫌恶的眼神,心满意足的打出一个酒嗝。 “镇公大人呢,不会还没到吧?” 胡诌转头看向深处的隔间,语气平静道:“有内环来的电话。” 红满西满不在乎的‘哦’的一声,感慨道:“内环的大人们也是真辛苦啊,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不休息。” 胡诌哼了一声,说道:“能者多劳,在其位就要谋其政,要是没有这个本事,最好趁早退位让贤,免得害人害己。” “说的好,能干干,不能干就滚蛋,省的到处丢人现眼。” 红满西似乎没有听出对方话中暗藏的讥讽,煞有其事的跟着点头,称赞道:“胡少爷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说话就是讲究。不像我老满,就是一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大老粗,这些文词儿听着都费劲。” “满所太客气了,当年狼家派遣入正北道的十二名辟路先锋当中,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回来,还得到了当时的狼主赐予了‘文武兼备’的评价,怎么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 红满西闻言哈哈大笑,声音之洪亮,让坐在对面不远的胡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胡少爷可能误会了,狼家说的能文能武,指的是能拿刀杀人,也能上床生崽,跟你们胡家的不一样。” 红满西笑道:“我听说最近咱们东北道上有点不太平啊,胡少爷你神通广大,能不能透漏点消息出来?” “确实有不少城府都换了当家人,不过也正常,毕竟他们的任期差不多都快到了。” 胡诌两眼微眯,一张俊美到有些妖冶的脸上也露出笑意:“倒是满所你在五仙镇城防所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兴趣换个位置?我在山上认识一些能说的上话的长辈,可以为你引荐一二。” “胡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在五仙镇已经呆惯了,这儿每一个镇民,我哪怕闭着眼睛,光听声音,也能把他们的名字全叫出来。”红满西摇头道:“真要换了地方,我怕我睡不踏实啊。”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的话,可就不知道要再等多久了。”胡诌犹不放弃:“满所就不再考虑考虑?” “胡少爷你就别替我操心了,这种机会当然是应该留给你这样的年轻俊才。” 红满西朗声道:“胡少爷你说话爽快,老满我也不含糊。你放心,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那就尽管开口。我日子虽然过得清平,但勒勒裤腰带,多少还是拿出一点黎票来支持你。” 拿倮虫的黎票来买命途的官? 胡诌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怒气,这才缓缓说道:“我如今才刚来五仙镇不久,正事都还没做成一两件,这一次怕是也轮不到我了。” “那可就太可惜了。”红满西砸了砸嘴:“看来咱们俩兄弟都得继续呆在五仙镇了。” 一头是座山虎,一条是过江龙。 谁都不愿意把五仙镇拱手让给对方。 可他们都忽略了,在这座城镇之下,还盘踞着一条噬人的蟒。 “人都到齐了啊。” 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 红满西和胡诌几乎同时起身,朝着说话之人行礼致意。 “见过镇公大人。” 来人身着一席灰色长褂,脸型方正,嘴唇上留着短须,气质斯文儒雅。 正是五仙镇真正的掌权之人,柳家弟马,柳蜃。 “都是自己人就用不着这么客套了,坐下说话。” 柳蜃从胡诌的身后走过,坐进上首的沙发中,目光依次从两人的脸上扫过,接着微微一笑。 “镇上可有好些年没像今天这样,下这么大的雨了。” (本章完) 第78章 镇公柳蜃 第78章 镇公柳蜃 雨声、雪声、麻烦声,声声入耳。 五仙镇的确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夹雪,也很久没发生过如此棘手的麻烦事。 红满西和胡诌此刻正襟危坐,不约而同的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柳蜃看着两人摆出这般模样,不禁笑道:“刚才我在里面接电话的时候,可是听见你们聊的挺热闹啊,怎么我一来,就一句话也没有了?” 一狼一狐悄然对视了一眼,都没有率先开口的打算。 “满西,今天的会是你提议召开的,那就你先来说。”柳蜃点到了红满西的名字。 柳蜃的外表约莫四十多岁,看上去要比红满西年轻不少,但此时开口却是一副招呼小辈的口吻和态度。 “是。” 红满西应了一声,仔细斟酌片刻后,方才沉声道:“就在两个小时以前,城防所暗警马哙突遭不明身份的匪徒袭击。在交战过程中,马哙施展出了大量神道命途的命器和手段,疑似跟香火镇太平教分舵有勾结。为了证明事情真假,我派人前去捉拿马哙,但后者选择以武力强行反抗,最终在清平里被当街处决。” “就只是这样?” 柳蜃看出红满西有所隐瞒,说道:“今晚上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就敞开了直说。” “如果马哙只是一个普通暗警的话,那今天这件事算不上大,也不值得惊扰镇公大人您,所有的责任也当由我一人承担。但是.” 红满西话锋一转:“马哙成为暗警并没有经过城防所的考察,而是镇公所直接下达的命令。最关键的一点,马哙还是胡家的弟马。这件事情里牵扯到了上位仙家,我担心还会造成更加恶劣的影响,所以暂时将消息压了下来,连夜向您禀报。” “你做的很对。” 柳蜃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挪向坐在自己左手侧的胡诌。 后者此时脊背绷得笔直,双拳紧握压在大腿上,眼中充斥着无尽的愤恨与懊悔。 “胡诌,你说说吧。” “这件事我要负主要责任。” 胡诌开口先行定下了调子,接着才继续说道:“跟马哙签订命契的那名胡家仙跟我算是一个远方亲戚,他找上了我,恳求我念在同出一支的份上,将马哙安排进暗警队伍,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帮了他的忙。” “帮忙?!” 柳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五仙镇八十名上了命途的暗警,一直以来都是归属城防所管理,其他人一律不得插手。你现在越俎代庖,是坏了五仙镇的规矩,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愿意接受任何惩处。哪怕您要砍了我这颗脑袋以正纲纪,我也绝无怨言。” 胡诌皱着眉头,绷着脸:“但是马哙是如何瞒过那名胡家仙,又是何时勾结上的太平教,我真的一概不知。” “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有一万个借口,也脱不了干系。不管接不接受,你胡诌肯定要被处理!” 柳蜃蓦然拂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往复踱步。 脚步声又快又重,踩的人心头发闷。 “这么听来,这件事你们俩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了?” 柳蜃忽然开口。说出的话,却让红满西和胡诌同时神色一凛。 “一只气数将尽的倮虫,忽然之间上道,而且还成了胡家弟马,本身就已经足够可疑。接着目标明确,想方设法加入了暗警队伍,却还是没能引起你们的重视。” 柳蜃脚步一顿,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是居然还是靠着一个不明身份的匪徒来‘帮忙’,这才阴差阳错把马哙揪了出来,真是可笑至极啊。” “是卑职无能,请镇公责罚。” 红满西和胡诌同声开口,两腿紧绷就要起身,却陡然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悄然捆缚住了自己的身躯,仿佛蛇蟒缠身,动弹不得。 “我其实更希望在你们两个当中,有人提前知道马哙是太平教派出的奸细,之所以隐瞒不报,只是想利他往对方身上泼脏水。这样的话,今天这件事本质上就还是内部问题,是家丑。” 柳蜃双目一瞪,瞳仁竖起,脖颈左右浮现出些许细碎的青色鳞片,身上那股子儒雅的气息也在陡然间消失不见。 只见他音量陡然拔高,怒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都被别人当成了傻子来耍!” 马哙是谁家的弟马,又是怎么成的暗警,这些柳蜃统统都不在意。 真正让他动怒的,是负责政务的胡诌和负责安防的红满西,两人居然都对此事毫无察觉,直到马哙身份暴露,方才后知后觉。 今天是运气好,机缘巧合发现了马哙的异常,及时将其扼杀。 可要是没有这番运气呢? 那马哙是不是就会顺利在暗警队伍中潜伏下来,在日后两镇交锋之时,成为一把背刺的暗刀? 说的更严重一点,五仙镇里还有多少这样‘地道为皮,神道为心’的奸细? 城防所和镇公所麾下各科署内又有多少‘吃里扒外’的叛徒? 香火镇不止一个太平教,单一个太平教就已经把五仙镇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才是柳蜃无法接受的根源所在。 “你们知道我刚才接的是谁的电话吗?”柳蜃自问自答:“东北道四环锦鳞城的城主,我的顶头上司,也是我在柳家中最信赖的长辈之一。他老人家的名讳我就不提了,你们俩也没资格听。” 啪! 柳蜃抬手猛的一拍沙发靠背,用手指戳指着自己的脸。 “你们只需要知道,自从我柳蜃上任五仙镇镇公开始,这位长辈就从没有跟我说过半句重话。但就在刚刚,他老人家的蛇信子都快通过电话抽在我脸上了!懂吗?!” 红满西和胡诌同步埋下了脑袋,不敢去看盛怒之中的柳蜃。 “红满西,你刚才说消息已经压下来了。” 柳蜃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自己心头翻涌的火气,平静问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锦鳞城方面又是怎么听到这些风声的?” “是太平教。” 红满西抬头看了胡诌一眼,不假思索开口。 后者心领神会,当即接过话茬:“肯定是姜曌干的,他想通过这件事诋毁您的声誉。” “又是太平教,你们俩可真是给我长脸啊!” (本章完) 第79章 扒皮分肉 第79章 扒皮分肉 柳蜃似乎已经对两人彻底失望,根本懒得再骂,一屁股坐进了沙发之中。 “刚才挂电话的时候,那位长辈最后送了我一句话,他让看清楚眼下的局势,站好自己的位置。现在,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们俩。” 柳蜃抬手指向红满西:“我不管马哙是通过什么方式进的暗警,但暗警队伍归根结底是由你在统领,你没有提前觉察到他身上的问题,这是红满西你的失职。” “属下愿意接受惩处。” 红满西没有半句辩解,垂首认错。 “马哙能当上胡家弟马,不管是山上的‘狐’家有人吃烂钱,还是你们山下的‘胡家’有人在捣鬼,这都是你们自己家的私事,跟我五仙镇没有关系。” 柳蜃转头看向胡诌:“但是你插手暗警队伍这件事,影响恶劣,从今天开始,你镇公助理的职务就先停了,自己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是。” “行了,你先走吧。”柳蜃摆了摆手,示意胡诌先行离开。 胡诌应声站起,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砰! 重新合拢的大门发出一声轻响,柳蜃和红满西两人并未言语,气氛也陷入了略显尴尬的沉默当中。 柳蜃这番左右开工,看似是各打五十大板,将一碗水端平。 但只要细细一品,就能看出他实际上是在偏袒胡诌。 要知道胡诌是胡家本家的子弟,是胡家在五仙镇身份最高贵的代表人物。现在有胡家弟马在他眼皮子底下当了神道命途的叛徒,怎么可能一句这是胡家的家事,就如此轻飘飘的揭过? 甚至连对胡诌越权的处罚,也仅仅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撤销的停职反省,仅此而已。 “满西,我这么处理,你心里不会怨我吧?”柳蜃率先打破了场中的沉闷,微笑问道。 “会。”红满西闷声道:“镇公,您这么做不公平,会寒了下面兄弟的心。” “你还是这副臭脾气,说话也不知道拐个弯。” 柳蜃笑骂一声,接着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应该清楚,马哙这件事还伤不了胡诌的根基。我要是现在把他撵出五仙镇,恐怕立马就有柳家的长辈打电话来责问,所以你也要理解我的难处。” “那这么说,我就只能等着他休息够了,又卷土重来,把我这些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全部抢走了?” 红满西梗着脖子喊道,脸上尽是不甘。 “你放心,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柳蜃正色道:“之前我是因为碍于胡家的脸面,所以才对胡诌多有忍让。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不会再放纵他胡作非为。” “如今上面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一次的八主之争,地道肯定不会退让,势必要参与到这次的角逐当中。不管是内五家,还是狼、鹰、黑、犬这些外家,谁都免不了,包括我跟你在内。” 柳蜃看着默然不语的红满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现在对这些打打杀杀没什么兴趣,但我依旧希望你能从大局出发,站好自己的位置,把五仙镇看管好,不要再发生类似今天的情况。” 红满西听到这句话,忽然抬眼直视柳蜃,沉默片刻后说道:“马哙的事情,我事先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而且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柳蜃点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等我任期一满,肯定要返回内环养老。胡诌是来镀金的,可能比我还要更早一步。等我们都走,五仙镇就你资历最老,命位最高,最得人心.” 对方后续的话语,红满西已经无心再听。 他现在只感觉有一条绿油油的毒蛇在自己面前直立而起,不断吞吐着猩红的蛇信。 而在毒蛇的背后,还有一口架起的铁锅,年轻的狐狸正在往锅下不断添着柴禾。 沸水翻滚,香料齐备。 一切已经就绪,只等肥肉下锅。 镇公所外,一辆漆成大红色的轿车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这东西在外环可是个稀罕物,整个五仙镇也只有两辆,都是胡诌专程从内环本家带来,其中一辆送给了镇公柳蜃当座驾, 胡诌躬身坐进后排,朝着前排的手下吩咐道:“去镇外转转。” “是。” 随着车轮转动,胡诌的思绪也开始发散。 今天这场会议中,柳蜃的态度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依旧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唯一让胡诌有些把握不准的,是他刚才单独将红满西留下的动作。 在胡诌看来,这显然是在敲打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再对红满西下手。 “红满西这把刀,柳蜃之前已经决心丢在地上,现在却突然又准备捡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胡诌在心中暗道:“难道他不甘心只在我身上押注,捞个安稳退休。反而决心拿自己的老骨头上阵再拼一把?” 胡诌一时间猜不透柳蜃的想法,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这次的八主之争,恐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激烈就代表着源源不断的气数,这对于命途中人而言,既是命,也是财。 “胡少爷,与其过多思虑还没到来的事情,倒不如专注于眼下的麻烦,这才对您更加有利,您说对吧?” 蓦然间,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 胡诌似乎早有预料,脸色没有半点变化,抬眼看向驾驶位上的司机。 不知从何时开始,开车的人已经不是胡诌熟悉的手下,而是被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取而代之。 “刚上车我就闻到你身上的味不对了。人道命途三山九会,你是哪一家的人。” 男人似乎也没想能瞒过胡诌,此刻被叫破命途根脚,也半点不慌张,笑道:“胡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之前可是有过一番合作的啊。” “红会?” 胡诌眉头微皱:“我听说你们已经卷铺盖滚出了东北道,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想再跟您做一生意了。” “什么生意?” “您出钱,我们杀人。” “杀谁?” “沈戎,叶炳欢。” (本章完) 第80章 命途常丰 第80章 命途常丰 “五仙镇,五仙镇,你是一个不夜城。” “华灯起,歌声响,歌舞升平.” 春曲馆一楼的舞台上,打扮妖娆艳丽的女人正唱着当下黎国最流行一首歌曲。 为了烘托气氛,又将歌词做了微调,虽然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台下的客人们却听的十分乐呵。 沈戎站在春曲馆二楼的回廊上,双手压着栏杆,静静欣赏着下方的灯红酒绿,欲望横流。 距离那场罕见的雨夹雪,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在城防所下达的公告中,马哙并没有被写成离途叛道的太平教奸细,而是被冠上了贪污受贿的小罪名,由内调科介入查办。 胡诌也因为一个模棱两可的‘渎职’,被暂停了镇公助理的职务。 除此之外,一切风平浪静。 期间,符离牙来找过沈戎一次,送来了城防所奖励的二两气数。 从对方铁青难看的脸色,沈戎能够看出,符离牙对于镇公所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结果十分的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将一口恶气憋在心里。 沈戎对此倒觉得无所谓,毕竟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只要钱财落袋了就行。 “叶长官,鳞道的商家传来消息,您订制的那具躯壳已经出厂了,现在正在等着装箱上车。最多再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就能到东北道了。”秦主事走了过来,冲着沈戎笑道。 “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快?” 沈戎略显惊讶,按照原本的说法,从鳞道订制躯壳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但现在居然缩短了一大半。 “我听说他们最近着急要把手里的小单子给清空,好腾出手来为大单子做准备。这也算是惯例了,每到临近‘八主之争’的时候,他们都会这么做。” 秦主事笑着说道:“唯一的差别是以往只会提前半年,而这一次提前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看来他们断定这一次的‘八主之争’会比往年都要激烈。”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 激烈便代表着要死很多人,而死人则代表着财源滚滚。 “八主之争.” 沈戎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听到这个词儿了。 这件事就像一片阴翳的天空,笼罩在整个黎国的上空,就连五仙镇内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能直接或者间接跟其扯上关系。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戎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泛起的潮湿味道,不过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件事的层级离他属实有些太远了。 与其浪费精神去杞人忧天,倒不如集中精力做好眼下的事情。 “自从詹战被您收拾了以后,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来馆子里主动还钱,这是您应得抽成。” 秦主事从自己体内让渡出半两人道气数,凝聚成一颗指头大小的球形,交给沈戎。 沈戎没有客气,直接吞入体内,然后转头看了对方一眼,问道:“最近外界的谣言很多,都在说你们在这里待不长久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秦主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真也好,假也罢,做生意本来就是人跟着钱走,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长久。如果在五仙镇赚不到钱,那我们离开也是正常。” 见对方的态度似乎已经决定认命,沈戎有些不解问道:“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么一份家底,就这么没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可惜?” “种地的靠天吃饭,做生意的靠人吃饭。都是寄人篱下,很多时候就没有选择。” 秦主事语气平淡道:“人道命途有三山九会,长春会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我们‘丰’字一脉又是长春会中不值一提的一条小分支,人微言轻,我们早就习惯了四处飘荡的生活。钱没了不碍事,只要人还在,就有再赚回来的希望。” 沈戎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这种事情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没有站在同一个位置,就没资格去指摘别人的选择。 闲聊几句,点到为止就行了。 “叶哥,这个小玩意儿,希望您能收下。” 秦主事对沈戎的称呼悄然间发生了变化,同时从长衫怀中拿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袖珍电话机。 “这部电话机的后面随时有一个‘丰’字的成员在等候,无论您是想要买进还是卖出,只要将话筒拿起来,就能与我们取得联系。”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沈戎对于长春会的人脉和渠道有了一个深刻的了解。 虽然他没有加入‘丰’字一脉的想法,但保持联系还是有利无害的。 沈戎将宛如模型玩具一般的袖珍电话机接到手中,左右打量了两眼,整个电话机的做工十分精致,每一个部件都散发着一种精巧的美感。 “沈兄弟!” 就在这时,回廊的另一头响起一个豪迈的笑声。 只见常奎一边朝着沈戎遥遥挥手,一边大步走了过来。 “您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就先忙去了。” “留步。” 沈戎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秦主事,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问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但我一直有个疑惑,你到底是姓秦还是姓顾?” 那敏曾经跟沈戎提过一嘴,春曲馆的老板是一个以‘大茶壶’上道的人道命途。 但直到现在,沈戎也没有见过对方一眼。 “其实春曲馆从没有都没有一个姓顾的老板。”秦主事没有过多犹豫,坦然说道:“或者说,包括那敏在内,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姓顾。” 沈戎恍然,原来所谓的‘顾老板’,不过是一个‘丰’字成员共同捏造的假名字,一个所有人都能套用的假身份。 “玩这么一手,有什么意义?”沈戎有些不解。 “如果人人都守规矩,那自然就没有任何意义。但要遇上了不守规矩的,这么做或许就能帮我们挡下一次灾。” 说话间,常奎已经大步走近。 “山水有相逢,祝您命途常丰。” 秦主事轻声祝福一句,随即掐断话音,不再多言,对着沈戎抱拳行了个江湖礼。 他并没有直起腰,而是脚下转了一圈,对向了迎面走来的常奎。 “见过常爷。” 常奎根本就不搭理他分毫,擦肩而过。 秦主事不以为意,一脸笑盈盈的直起腰来,回头朝着沈戎点头致意,这才走开。 (本章完) 第81章 危险路子 第81章 危险路子 “没想到你居然办成了那么大的一件案子,真是厉害啊。” 自从詹战一事后,常奎便经常来沈戎,不是请客吃饭,就是吃茶聊天,双方一来二去,关系也变得熟络了不少。 “常大哥你说马哙那件事儿?”沈戎谦虚笑道:“就是配合内调科抓个人罢了,不是什么大案。” “你小子就别跟我这儿打马虎眼了。你别看我姓常,但是按照山上的关系捋下来,我得管镇公喊一声姨夫,其他人不知道真相,我还能不知道?” 常奎毫无顾忌的道破了自己跟镇公柳蜃之间的关系,一把搂住了沈戎的肩膀。 “只可惜你不是地道命途的人,没有山上的仙家帮忙,在东北道根本就拿不到一官半职。要不然凭你这次的功劳,怎么可能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暗警?” 见常奎替自己打抱不平,沈戎平静笑道:“当官也是为了发财,当差也是为了发财,只要能赚钱,干啥还不都一样。” “兄弟你这番话说的敞亮。” 常奎哈哈一笑,忽然转头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问道:“兄弟,你的命数应该已经超过半两了吧?” 沈戎闻言心头猛的一动,面上神色不变,反问道:“常大哥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沈戎此刻的命数,的确已经超过了半两。 在五福楼的爆炸中,沈戎耗费了五钱气数来抵御爆炸产生的余波,随后在追杀马哙之时,消耗了足足一两二钱的气数,将那头太平天兵打成飞灰。 剩下的气数随着沈戎屠道技艺的提升,尽数转化成了命数,一举突破了‘半两’门槛,提升了足足‘两钱两分’,达到了‘八钱’。 “你可千万别误会啊,老哥我问这个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因为我现在手上倒是有一条赚钱的好路子,时间短,收益高,唯一的缺点就是风险比较大。” 常奎解释道:“如果老弟你的命数没超过‘半两’,那我今天就不开口了,免得耽误了兄弟你。但你要是有兴趣的话,那咱们兄弟就搭个伙,一起把这件事办了,如何?” 有条好路子,风险比较大. 沈戎听到这句熟悉的话语,不由笑道:“常大哥你说的危险,不会是隔三差五就刮风下雨吧?” “咱东北道常年都是大雪,哪儿来的什么刮风下雨?” 常奎听的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沈戎其实就是随口开了句玩笑,反而一本正经的思索了片刻,猛的恍然:“兄弟你果然不是凡人,没想到你对大局的嗅觉居然也如此敏锐,一下就抓住了关键点,老哥我佩服!” 我敏锐个鬼啊 沈戎心头一片愕然,不知道对方到底自行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就在他盘算着怎么敷衍常奎之时,就听常奎自顾自说道:“今年的天气确实比以往都要古怪反常,像前几天那场雨夹雪,我在五仙镇这么多年,也没有碰见过几次。而且这种天地怪象不会就此停止,而是会愈演愈烈。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你说的刮风下雨,或许真就会成为东北道的常态。” 沈戎眉头紧皱,他下意识觉得常奎话里有话,但又一时间抓不到重点。 “跑题了,跑题了”常奎哈哈一笑:“什么天地异象跟咱们这种小人物没什么关系,咱们的重点还是赚钱。” 常奎转身靠着栏杆,侧头看着沈戎:“过两天,会有一列火车从内环开过来,中途会在五仙镇停靠,如果兄弟你想赚钱,到时候就跟我一起上车。” 跨环列车?! 沈戎皮笑肉不笑道:“常大哥,你别忘了咱们可都是吃公家饭的人,有些钱可不能赚啊。” “兄弟你想多了。”常奎显然猜到了沈戎在想什么,笑道:“咱们又不是人道那群把打家劫舍当成职业的土匪,再落魄也不可能去干抢劫跨环列车的事情,我是想让你陪着我走一趟六环。” “去六环干什么?” 常奎并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既然兄弟你现在的命数已经过了半两,那下一个门槛就是凑够一两命数,冲击第九命位。” “老哥我比你上道早,知道的也比你要多一点。命途中人在冲击命位的时候,抛开那些剑走偏锋的方式不谈,最常规的选择,就是以巨量的气数硬生生撞开那扇大门。” 常奎两眼微眯,瞳孔宛如蛇眸一般竖起:“以你现在的家底,恐怕差的还有点多。” 如今沈戎身上的气数一共有二两九钱,其中城防所奖励了二两,春曲馆的抽成半两,从马哙的神道命器中得到了四钱。 看着着实不少,但在常奎的口中,却是远远不够。 “只要咱们这一单做成,其他的不说,我保管你能有足够的气数冲击第九命位。” 常奎笑道:“要不要拼这一次,老弟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嗡! 一声悠长的汽笛撕开霜白的雾气。 剧烈的震动从远处传来,候车室内悬挂的铜铃铛被震得叮当乱响。 原本在寒风中凝固不动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戴着兔毛耳包的卖货小贩和揽客的人力车夫一马当先就往出站口挤,臂弯挂着柳条筐的老妇人们也不甘示弱,高举着冻梨奋勇争先,将前方年轻力壮的小伙们打得吱呀乱叫。 人挤人,人压人,化作一条拥挤喧嚣的洪流,哭声、骂声、吆喝声混成一团,像极了一锅煮沸的饺子,在沸水中不断滚动。 随着火车连杆的咣当声越来越清晰,蜂拥的人群忽然一静,随即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声,四散开来。 只见驶入站台的车头上挂满了封冻的冰霜,当中一个硕大的‘货’字格外醒目。 表明这是一列运送货物的货车,没有人下车,自然也就没有生意可做。 “上车。” 常奎面无表情的招呼了一声,当先朝着列车走去。 沈戎跟在身后,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同行的还有四名模样各异的汉子。 关于这些人的身份,常奎没有过多的介绍,只说是来自周边卫镇的人。 钢轨隆隆,车头尖啸,车头喷出的蒸汽被劲风吹成一条与行进方向相反的斜线。 既然是货车,环境自然不可能跟客车相提并论。 空气中充斥着煤炭燃烧的焦糊味道,闻的人头脑发昏。 整趟货列上只有区区一截专门提供给押送人员的客仓,都是面对面的硬座。 可奇怪的是,这里除了沈戎等人以外,再没有其他半个人影。 似乎从他们上车开始,这列货车才算是有了押送人员。 (本章完) 第82章 假公济私 第82章 假公济私 列车疾驰,轰鸣阵阵。 一行人除了沈戎以外,似乎人人都知道车上会是这种情况。 三三两两散开,自己找位置坐下。 常奎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上车干活,对车厢内的陈设十分了解,只见他熟门熟路的从车厢橱柜里翻找出了一些卤货和生等下酒菜,抬手招呼沈戎坐到自己对面。 “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这车上怎么空落落的就咱们几个人?” “没错。”沈戎点头道。 常奎笑着开口:“因为这是一列空车。” “这么长一列货运,居然是空车?”沈戎心头一惊,面露诧异。 “也不是一直都是空车,这列货车从内环发出来,车上可装的满满当当,只是每停靠一个站点,车上的好东西就要拿出一些分润给站点的主人家,等到了咱们这儿,就只剩下一列空车,当然用不着再浪费人力来押送了。” 常奎解释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咱们才能暂时拿到这列货车的使用权。要不然的话,这车根本就到不了五环,也轮不到我们来用。” 沈戎闻言不解问道:“谁那么大的手笔,居然一路打点,只为了送一列空车出来?” “当然是公家了,否则谁愿意做这种亏本买卖?”常奎嘿嘿笑道:“不过黎国是咱们大家的黎国,八主庭也是咱们大家的八人庭,肥水也没流到外人田里,肉烂了也还是在锅里,对吧。” “原来如此。” 沈戎了然的点了点头,主动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给常奎满上一杯。 “奎哥,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咱们这一趟去六环到底是做什么了吧?” 上车之前,沈戎就问过常奎,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常奎始终三缄其口,只是再三确保绝对不会亏待沈戎。 沈戎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他,转头就将整件事向红满西和盘托出。 不过红满西也只是告诉沈戎,对方并没有恶意,但同样也没细说常奎到底来六环要做些什么。 “兄弟你别见怪,我之前不跟你明说,也是按规矩办事。现在大家上了车,我自然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常奎举杯跟沈戎碰了一下,笑道:“咱们这一趟啊,简单来说,其实就是去押货的。” “沈老弟你也是东北道出生的人,咱们这地儿是个什么样的环境,就不要用我多说了。常年的冰天雪地,让东北道根本就产不了多少粮食,可从六环到一环,有那么多张嘴巴,靠什么来养活?自然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调粮食了。” 常奎举杯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眯着眼睛说道:“所以咱们这趟其实就是去接一批从正南道过来的粮食,然后安安稳稳的,一粒不落的带回五环,就算大功告成了。” 听到这话,沈戎忽然想起了许虎曾经跟自己谈论过的那个问题。 原来喂饱东北道所有百姓的粮食,真的是来自其他地方。 “那常哥你说的赚钱的路子,难不成就是倒卖粮食?” 沈戎话音刚落,左前方突然响起一声轻蔑的冷笑。沈戎转头将目光投过去,就看到一颗背对自己的光头,脑后堆迭的褶皱就像是一张满是嘲弄的笑脸。 从众人在月台集合开始,沈戎就感觉这个光头男对自己抱有敌意。 不过他也感觉对方身上的气息颇为熟悉,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宰过的某个仙家的弟马。 “当然不是了,这批粮食是拿回去发的,可不是拿来卖的。” 常奎的话音将沈戎目光的拉了回来,只见他一脸正色道:“就算咱们哥几个这次把命豁出去了,也得安全把东西送到,要不然可就出大事了。” “拿回去发的?” 沈戎表情愕然问道:“谁来发?” “东北道五环上的各大镇公所。” “发给谁?” “穷人呗。”常奎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够准确,停顿片刻后换了个词:“倮虫。” “老哥你这话听的我越来越迷糊了,啥意思啊?” “这就是上面大人们的事儿了,用不着咱们操心了。” 常奎笑了笑:“老弟你要知道咱们身上责任重大就行了。” 其实常奎不说,沈戎也能猜到一二。 这批粮食不出意外,就是为了应对‘八主之争’而提前准备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要想放开手脚去争一番锦绣前程,自然要先确保大后方的安稳。 至于常奎嘴里的‘发放’,沈戎只当做一句笑话来听。 “嗨,整半天原来是出公差啊?那咱们还怎么赚钱?” 沈戎摆出一副贪婪的嘴脸,急切问道:“常大哥,你之前可是告诉我这一趟能赚的盆满钵满,兄弟我才答应跟你上的车啊。我这么信任你,你不能拉我壮丁吧?” “老弟你别着急啊,你好好想想,这列货车这么长,对面准备的货总不能那么精准,能把所有车厢都塞的满满当当吧?有一两截车厢装的不那么满,那咱们秉持不浪费的原则,捎带手运点其他的东西,是不是合情合理?” 常奎不紧不慢说道:“外环有些个特产,放在当地是一文不值,可要是运进了内环,那可就成了紧俏的商品,翻上十几倍那都是常事。” “以前做这种内外环的贸易,可是要有十三行特批的手续才行。但是咱们现在特事特办,谁也挑不了理,对吧。” 假公济私,暗渡陈仓,太阳底下果然没有新鲜事儿。 不过最后当这列车返程的时候,有多少节车厢装的是赈济的粮食,又有多少装的是赚钱的特产,可就值得玩味了。 “还是常大哥你的头脑灵活,小弟受教了。” 沈戎恍然大悟,语气兴奋说道:“照你这么说,那咱们这趟可赚的海了去啊。” “老弟你又想差了。大头是上面的,咱们顶多能跟着喝点汤就不错了。”常奎笑道:“不过肯定包你满意就是了。” “有的赚就行,兄弟我虽然缺钱,但是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沈戎脸上表情忽然一正,压低了声音:“我冒昧问一句啊,常大哥你说的上面,到底是谁啊?” “兄弟你可是聪明人,就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 常奎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戎:“镇公他老人家可是很看好你的潜力,你可别让他失望啊。” “明白,明白。”沈戎闻言连连点头,主动举杯:“多谢常大哥的提醒,你放心,以后不管小弟我混成什么样,都不会忘记你今天的提携之恩,这杯酒我敬你。” “你能有这份心,就代表我常奎没有看错人,来,干了。” 常奎尽饮杯中酒,朗声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咱们这次一起共事的几位。他叫朱青,豕家弟马,常青镇的人。” (本章完) 第83章 刀枪立威 第83章 刀枪立威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主动站了起来,跟所属仙家截然相反的干瘦身体上,顶着一张有棱有角的方脸,朝着沈戎憨厚一笑。 “这位则是殷肃,殷兄弟,鹰家弟马,来自飞扬镇。” 殷肃生的瘦脸鹰鼻,两条异常健硕的双臂环抱胸前。 一个人单独坐在一边,脸上神情异常冷漠,只是对着常奎微微颔首,根本不搭理沈戎。 “他叫熊东山,黑家弟马,来自冬蛰镇,跟我是老朋友了。” 介绍到这个人时,常奎的语气变得亲切了几分。 “奎哥,咱们弟兄可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张着一脸络腮胡的魁梧汉子豪迈大笑,跟常奎开着玩笑:“你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想起出来跑活了?” “别提了,还不是被镇公他老人家给逼的。他警告我要是再继续混吃等死,就把我撵出五仙镇,省的丢他的脸。” 常奎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视线一转,落在方才那颗出声挑衅沈戎的光头上。 “这个兄弟叫詹铜虎,是獾家的弟马。” “原来是獾家的人,怪不得一身扎人的毛刺。”沈戎在心头冷笑暗道。 “至于这位.” 常奎的视线重新落回沈戎身上,朗声道:“咱们五仙镇新近崛起一位好手,狼家的子弟,沈戎。” 子弟和弟马,一字之差,在东北道的身份便是天壤地别。 “一个外人居然也能上车,看来五仙镇狼家的人还真是去学犬家摇尾巴了。” 詹铜虎回过头来,两条粗黑的眉毛下挂着一双透着鄙夷的招子,对着沈戎冷冷一笑:“就是你杀了詹战?” 还真找上门来了. 沈戎眼角余光扫过常奎,见后者正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吃食,心动顿时了然。 “你别管詹战是谁杀的,我问你,刚才就是你在笑吧?” 沈戎转头看向那名獾家弟马,挑了挑下巴。 詹铜虎面上横肉一抽,咧嘴露出一抹狞笑:“是又如何.” 砰! 枪声突如其来,宛如一道闷雷在封闭的车厢中滚动。 常奎被巨响震的浑身一颤,捏在指间的一粒盐焗生掉落桌面,猛然抬眼,才警觉自己对面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要不要他妈的这么虎?!” 只见詹铜虎的肩头炸开一朵刺目血,身躯被撞击的力道拽着朝前扑出。 他的反应极快,单手在座位间的桌面上一撑,整个人在最多不过一丈高的车厢内凌空转身,双手冷光闪烁,一对指虎悄然间已经扣在了拳锋之上。 可他的视线不过刚刚对向冷枪袭来的方向,双脚都还未落地,一道暴烈的腿影便已经扫到了面前。 咚! 詹铜虎整个人向后倒飞,背后重重撞在隔断车厢的厚重铁门上。 剧烈的撞击让他的眼前视线猛的一暗,还未回神,一抹冰冷的触感已经爬上眉心。 枪口顶头,杀气袭心。 “你在笑什么?” 沈戎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 “还真是狼家的崽子,只会玩偷袭。” 纵然站在了生死线上,詹铜虎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惧色,眼神凶狠的盯着沈戎。 “有种就开枪,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砰! 又是一声枪响应声而起。 一颗子弹冲天而起,将车顶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沈戎,你这是干什么?!” 常奎死死抓住沈戎持枪的手腕,高高举起,枪口逸散出的白色人道气数盘旋在两人头顶。 刚才若不是他动作够快,恐怕这一枪恐怕已经打进了詹铜虎的光头之中。 一旁的朱青同样神情着急,嘴里哎呀哎呀叫个不停,但身体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名殷家弟马则是发出一声冷哼,撇开了脑袋,看向窗外。 “不愧是满爷的人,手就是硬!” 熊东山笑呵呵开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老弟你不要这么冲动,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就行.” 常奎话没说完,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噗呲! 突然暴起的剔骨尖刀从詹铜虎的左侧脸颊刺入,刃口朝外一拉,瞬间将他的下半张脸全部豁开。 一股刺鼻血腥味弥漫整个车厢,狰狞恐怖的伤势看的常奎头皮一阵发麻。 他原本只是想借詹铜虎的手来敲打一下沈戎,好居中斡旋,一举站稳自己在这次行动中的领头位置,方便后续行事。 可常奎万万没想到沈戎下手居然如此凶狠,而且实力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强上不少。 “詹铜虎的命数也是半两往上,怎么在沈戎的手下这么不堪一击?” 对于八道命途,命数半两都是一个质变的门槛。 地道中人的命数达到半两以上后,最显著的变化便是和仙家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仙家在上身之后不但会带来躯体上的变化,同时增幅的能力也会得到提升。 对于人道命途,常奎也有所了解,抛开常规的体魄强度提升,技艺威力的增幅和气数消耗的下降,才是核心。 虽然沈戎方才靠着偷袭抢到了先手,但显然也没有用出全力,便差点将詹铜虎给宰了。 他到底走的是什么职业? 他的压胜物又是什么? 常奎竭力压下自己心头生出的种种疑惑,对着沈戎笑道:“泄愤事小,赚钱事大,老弟你总不想因为一时的愤怒,影响你赚钱吧?” “奎哥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沈戎此刻表现的听劝,主动松开浑身紧绷的肌肉,朝着后方缓缓退开一步。 常奎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顺势放开了抓住沈戎手腕的五指。 “唔” 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吼声倏然在身后响起。 常奎眼中蓦然炸开一抹冷意,猛然转身,抬手攥住詹铜虎被鲜血染红的衣领,将还准备继续死斗的獾家弟马牢牢压在铁门上。 冰冷的蛇眸抵住凶狠的獾眼! “铜虎兄弟,我劝你好好想想,在上车前,你家镇公是怎么跟你交代的。办砸了差事是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淡漠的声音宛如腊月朔风,吹进詹铜虎被血勇烧的滚烫的五脏六腑之中,被怒火吞噬的理智终于脱困而出。 詹铜虎整个人猛的清醒,嘴上的伤口让他不能言语,只能朝着常奎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嘛,都是兄弟,犯不着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你放心,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常奎脸上露出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瓷瓶,抖出一些枣色的药粉,亲自为詹铜虎擦上。 等做完这一切,常奎再回头看时,发现沈戎已经坐回了原位,云淡风轻的喝起了酒。 除了他袖口未干的血迹以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章完) 第84章 争头抢位 第84章 争头抢位 “獾家的弟马就是这副直性子,说话做事根本就不过脑子,沈老弟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常奎坐回原位,笑着劝慰沈戎。 “奎哥你放心,我不是第一次跟獾家的人打交道了,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样子。” 沈戎语气平淡道:“而且我就是来赚钱的,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常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知道对方是看穿了自己刚才的心思。 “我就知道老弟你是个明事理的人。” 常奎嘴上称赞一声,顺势将话题转到一边:“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老弟你的拳脚居然这么硬,怪不得满爷那么器重你。我听说人道命途有三百六十行,不知道你走的是哪一行?” “我从先父手里接过巡警的职位,就只干过这一行。”沈戎面色平静:“当然就是走的巡警这个行当了。” “以这个职业上道人道命途的,还真是少见。”常奎好奇问道:“那你的压胜物是什么?” 沈戎挑拣桌上吃食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对方:“奎哥,你要是想盘我的道,大可以直接问,犯不着这样拐弯抹角的。” “瞧你这话说的,这不是路上无聊,闲聊嘛。再说了,咱们这一趟保不齐会碰上什么事儿,事先相互了解了解,到时候万一要真的碰上什么事儿,那也好分工,你说是吧?” 常奎脸上笑容不变:“当然了,老弟你要是觉得我这话犯毛病,那就当没听见,毕竟对于你们人道命途来说,压胜物这东西确实不太好亮给外人看,这些我都理解。” “没什么不好的,奎哥你都问了,我怎么可能隐瞒。” 沈戎将那把掠取盒子炮撂在桌上,“这就是我当初上道之时选定的压胜物。” 这番应对,并不是沈戎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 在当时决定购买这件人道命器的时候,沈戎就有这方面的考量,毕竟日后难免会像现在这样,碰上好奇自己压胜物的人。 你要问,我就给你看。至于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常奎将信将疑看了桌上的手枪一眼。 用武器当做压胜物,这种做法在人道并不少见,像暗八门中的横门,几乎都是这么干。 巡警用手枪当压胜物,也是合情合理。 可关键是,他可是知道沈戎之前在春曲馆买过一把盒子炮的,对方这是在敷衍自己,还是他真玩儿的是双枪? 常奎虽然觉得沈戎说假话的概率远远大于真话,但自己也不好继续刨根问底,只能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 “怪不得威力这么大,看来老弟你没少往子弹里灌气数吧?” 常奎笑问道:“我刚才看你刀玩的也挺溜啊,巡警这行能掌握这么多门技艺?” “我可不会什么刀法,纯粹是依靠命器自身的威力。” 沈戎张口就来,嘴里话锋陡然一转:“其实奎哥你在担忧什么,我心里清楚。但我沈戎从上道走到现在,一是靠着敢拼命,二是靠着记人情。这次是你领我上的车,那我就是你手里的刀,绝对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儿。” 沈戎转头环视众人一眼,毫不掩饰眸中的跋扈气焰,“今天这辆车上,我就只认奎哥一个人,谁跟我奎哥过不去,那就别怪我沈戎翻脸不认人。” “嗨,大家都是兄弟,戎子你别这么说。” 听到沈戎这么说,常奎心里面那叫一个舒坦,朝着众人朗声道:“哥几个你们也别介意,他一个人道命途,能在东北道立足已经很不容易了,气性大点也是正常,希望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担待。” “我倒觉得沈兄弟说的没错,咱们五环向来以五仙镇马首是瞻,这趟活儿当然该奎哥你来挑头,我老熊绝无二话。” 熊东山率先表态,起身走到沈戎旁边。 “兄弟,给个座儿?” “俺也听奎哥的。” 朱青也跟着开腔:“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常青镇这几年过得不行,实在没什么像样的好手,要不然这活儿也轮不到俺。只要诸位大哥不嫌弃,那这一趟的脏活累活就俺包圆儿了。” 说罢,他也跟着凑了过来,冲着常奎乐呵呵道:“俺可早就馋的不行了,奎哥,让俺也吃两口呗?” “来,赶紧整上两口。” 常奎当然乐意,连忙拉着朱青坐下。 车上一行六人,现在就只剩下殷家和詹家的两名弟马没吭声。 “那光头,你哑巴了?是不是还想挨上两枪?” 沈戎挑着眼睛看向詹铜虎,盒子炮‘咔哒’一声拉开击锤。 詹铜虎此刻嘴上的伤口还在淌血,当然出不了声。 他原本心中还对常奎有些感激,但现在却觉得自己恐怕是被这两个来自五仙镇的王八蛋给摆了一道。 不过纵然心头恨意难平,奈何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发出‘呜呜’两声,以表顺从。 “你又是怎么个事儿?” 沈戎眼眸一转,森冷的目光盯向始终游离在众人之外的殷家弟马。 “你是在代表狼家跟我说话,还是你自己?” 殷肃眉眼深邃,毫无畏惧与沈戎对视。 沈戎将打手的角色扮演到底,冷笑道:“代表谁都一样,你不懂事,我就教你懂事。” “那你就来试试。” “好啊!” 上车还没超过两个小时,第二场内斗眼看又要爆发。 “戎子,你先坐下。” 常奎抬手虚按,示意沈戎稍安勿躁,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殷家弟马。 “殷兄弟,我知道咱们两家在山上是有些陈年旧怨,但我也感觉你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大家出来都是为了公家办事儿,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不如当面提出来,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何?” 看着常奎笑中带冷的眼睛,殷肃识趣的挪开目光,再次看向窗外。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 “那就好,和气才能生财嘛。” 常奎看了朱青一眼,后者相当识趣,当即屁颠屁颠跳了起来,为詹铜虎和殷肃送上一杯酒。 “地方破,酒菜差,哥几个都别嫌弃,等办完了事儿,我请你们到五仙镇最好的场子好好乐呵乐呵。”常奎举起手中酒杯,笑道:“来,我们共举一杯,预祝咱们此行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 众人齐声应道。 没了嘴的詹铜虎也是狠人,抓起酒杯就往嘴上的伤口倒去。 (本章完) 第85章 赎身买命 第85章 赎身买命 一场‘争头’的风波就此偃旗息鼓。 常奎面上容光焕发,拉着左右推杯换盏,冰冷的车厢内顿时热闹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众人的话匣子跟着打开。 坐在沈戎旁边的熊东山抓起半瓶烈酒一口气旋进肚子里,黝黑的脸膛上泛起一片暗红,感慨道:“这命途还真他娘的难走啊。” 常奎往嘴里扔了一颗生米,有些纳闷问道:“老熊你这是咋的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也不愿意跟个娘们一样在这儿长吁短叹,可现在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熊东山叹气道:“咱们跟的镇公眼看就都要到年头了,要是不能抓住这最后的日子冲上第九命位,以后指不定连饭碗都保不住。” 八主易位,对于那些大人物而言,是逐鹿权势巅峰的良机。 可对于像熊东山这样的小人物,则是自己靠山拔根挪位的噩耗。 运气好的,或许还能改换门庭,继续捞到一口饭吃。 运气不好的,等到靠山倒下的那天,就是头一个被压死的。 “不上命位,就没办法开齐堂口,不能招兵买马,咱们充其量就是强一些的倮虫,连自保都困难,更别谈是被新东家给看上眼。” 熊东山有些眼神发直,口不择言道:“你们说,为啥八主庭就非要换位,从头到尾一个人坐着那多省事?实在不行轮庄也可以啊。” “老熊,我记得你酒量没这么差吧,怎么两口黄汤下肚就开始说胡话了。” 常奎提醒对方一句,问到:“而且你也出来跑过几次活儿吧?还没把气数攒够?” “气数这东西,提升命数得,维护堂口得,跟人动手得,买件趁手的命器也得。所有人都知道第九命位的门槛是一两命数,照十三行给出的兑换标准,也就五两气数,可实际上出去的岂止这么点?” 熊东山大吐苦水:“好不容易等到攒够了命数,距离上位只差一步,却还要再拿出一大笔气数来偿还天父地母的恩情,这才能气数轮回中赎身,才算真正开始掌握自己的命运。奎哥你说,这命途难道还不难走?” “难走,还不是只能咬着牙往前走,难不成还能回头?” 常奎为熊东山倒满一杯,“所有命途中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算算自己到底还差多少,才能凑够赎身的钱。” “懒得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熊东山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苦笑道:“要真到了走不下去的那天,我只希望奎哥你能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伸手拉我一把。” 苦水之后才是真言。 这名黑家弟马长相粗犷,实则也是一肚子的精巧肚肠。 “俺也是这么想的。” 朱青反应显然要慢上不少,连忙跟着开口。 “放心,别的我不敢承诺。”常奎也摆出一副性情中人的慷慨模样,大包大揽道:“但只要我家姨夫还站着,我就保证诸位兄弟能在五仙镇有立足之地。” 坐在内侧的沈戎静静听着几人说话。 他现在的命数已经达到了八钱,距离‘上位’的一两要求也不算太远。 之前他也问过叶炳欢,自己该如何晋升第九命位,得到的说法跟黑东山刚才说的大差不差。 关键都在于要从天地间的气数循环中,把自己‘赎’出来。 既然是赎身,那总归得有个价钱。可麻烦就麻烦在,每个人的价钱并不统一。 命数是人活于世的价值所在,可这份价值却不是明码标价。 所以该准备多少气数给自己赎身,就是一个需要小心考量的事情。 要不然等赎到半道上,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气数不够了,那天地可不会惯着你。 先前付出的气数被昧下,那都是小事儿。 要是招来天地反噬,那可就命数难保了。 因此对于命途中人而言,在‘上位’之前通常会尽可能多的储备气数,气运越旺,命运自然就越顺。 “也不知道我这条命,最后得多少钱才能从这方天地手里买回来了.” 沈戎沉思之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闷响。 “嗯?” 沈戎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车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冰雹,只有小指头大小的冰块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唉,现在咱们东北道的天气越来越古怪了,看的人心头直发怵。仙家在上,可得保佑弟子们路上平平安安的啊!” 朱青双手合十,把一根猪蹄捧在中间,模样滑稽,嘴里不断念叨。 沈戎转头看向常奎,问道:“奎哥,你之前跟我说这趟活儿有危险,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危险?” “有天灾,也有人祸。” 车内的灯光把常奎略显阴沉的脸映在车窗上,“铁道可不比人,就这么长年累月的扔在地上,难免会被损害,特别是再碰上一些特殊的天气,咱们中途可能就会碰上路断桥塌的麻烦。” “这趟车的终点在六环的赵倮村,通常只需要一天一夜就能到站,可要是发生意外,耽搁的时间就不好估计了。关键是咱们这次最缺的就是时间,那批货可不能在六环久呆。” “那人祸又是什么?”沈戎问道。 “匪。”熊东山厚实的嘴唇里崩出一个硬邦邦的字眼。“具体是哪条道上的匪,就不好说了。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咱们的左邻右舍。” 还会碰上毛道和神道的人?! 沈戎心头微沉,如果这批粮食真是拿回五环用来维护稳定的,那碰上人祸的概率还真不低。 “其实除了天灾人祸,还有一些邪性的东西” 这列货车上并没有准备供暖设备,所以车厢内的温度一直都很低。 可朱青此刻额头上却满是汗珠,眼中满是悸色。 沈戎眼神变幻,追问道:“啥意思?” 朱青小心瞥了眼常奎,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压着声音说道:“有人说,咱们黎国在建国的时候,之所以会分为六环八道,是听了某位神道正教高人的建议,把整个国家修成了一座八卦,用来镇压一些东西.” 轰隆 一声雷鸣忽然炸响,苍白的雷霆撕裂漆黑的夜空。 转瞬即逝的光亮中,沈戎发现车外赫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原,笔挺的白桦插在雪地中,好似一条条狭长高耸的人影 沈戎心脏没来由一紧,音量陡然拔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青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浊物.” (本章完) 第86章 地生浊物 第86章 地生浊物 黎国的土地之下,居然还压着一些邪乎的东西? 这种说法听起来不止是魔幻,甚至还有些荒诞。 作为一名曾经想要游历整个黎国的有志青年,沈戎对于黎国整体的地貌可以说是十分的熟悉。 环环嵌套,纵横八道的结构虽然看起来跟道教的八卦图有些类似,但实际上的差距还是相当巨大。 沈戎也听闻过黎国历史上发生过一次规模庞大的入侵战争,其所带来的创伤直接导致了罗姓皇族的衰败,促使了八道的崛起。 可历史毕竟都是由胜利者所书写的,沈戎更愿意相信那场战争的本质其实就是一次篡权,而所谓的入侵者不过凭空捏造出的假想敌罢了。 见沈戎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朱青干笑了两声:“是听着有些玄乎哈,我其实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整个黎国的列车每天要往返那么多趟,我自己坐的次数也不少,从来就没见到谁真就碰上过什么脏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戎却发现常奎的神情异常凝重,似乎真的在担忧会碰上那被镇压在地下的邪物。 “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熊东山接过话茬,缓缓开口,语调格外沉重:“我曾经听山上的一位老妈妈提过,她老人家就亲眼见过那些东西。而且对于我们命途中人至关重要的压胜物,其实就是对黎国封镇的一种补充。换句话说,我们的存在也是封镇的一部分” 黑家弟马对于自家仙族内位高权重的女性长辈,通常以妈妈进行称呼。 熊东山此刻搬出一位黑妈妈来为自己背书,说出的话显得可信度十足。 “熊哥你别吓我啊” 朱青的脸色陡然刷白,双手合十,捧着那截儿猪蹄,低声祈祷个不停。 “说了那么半天,那个啥浊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戎环视众人,问道:“哥几个有谁见过?” “我没有。”熊东山率先摇头道。 “这有啥好见的,又不是啥好东西。” 朱青的脑袋同样甩的跟拨浪鼓一样。 沈戎看向一言不发的常奎,问道:“奎哥,你见过没?” “我” 常奎蓦然吐出一口浊气:“见过。” 就在话音出口的一瞬间,常奎脸色猛然骤变,上半身一下挺的笔直,宛如一条预知到危险的长蛇,摆开了攻击的架势。 下一刻,不知从何而来的彻骨寒意席卷整个车厢,车顶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 灯光熄灭之后再次亮起,沈戎惊觉坐在自己周围的几人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见。 整个车厢之中只剩下相隔几排座位之外,一颗背对着自己光头。 “他妈的,要不要这么邪乎?” 沈戎浑身汗毛立起,在心头连声呼唤叶炳欢。 “你别叫我啊,你欢哥我也没有碰上过这种事儿。” 叶炳欢的语气同样显得惊疑不定,他也不明白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 窗外的冰雹越发狂暴,体积由小指头演变拇指大小,砸在车上,发出如同铁锤敲击般的隆隆闷响,甚至连车顶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凹痕。 沈戎双手分持刀枪,两腿肌肉寸寸紧绷,随时做好了暴起的准备,两眼紧紧盯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詹铜虎。 “你” 这边话音刚起,那颗光头突然便调转了九十度,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将脸杵在了后背上,看向沈戎。 詹铜虎脸上的表情一片木然,两颗眼珠子如同被墨色透染,漆黑一片。 只见他以后背当做胸膛,双臂反关节拧转过来,撑着座椅靠背,就这样站了起来。 “这算什么?玩上身的,被人上身了?!” 沈戎瞬间开启‘屠眸’,清楚看到詹铜虎堂口内的仙家此刻正漂浮在他的头顶,灵体身躯扭曲难言,像是被揉扁了的面团。 “叶师傅,这种怎么杀?” 沈戎抿了抿嘴,在心头问道。 “这种情况,我的建议是.先跑。” 沈戎侧头看了眼窗外,虽然是一片昏暗,但不妨碍他直观感受出此刻列车飞驰的速度有多快。 既然以他如今的体魄强度,跳车的结果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有没有其他靠谱一点的路子?” “有。” “那就快说。” 叶炳欢一本正经道:“你现在立马跪下磕一个,在别人动手前,咱们先认错,争取留个好印象。” “.” 说话间,詹铜虎已经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从座位走到了过道中间。 “能把常奎那些人瞬间弄消失,要么是咱们中了类似‘明八门’中彩家门的幻术,要么对方就是跟介道一样,有摆弄空间的能力。” 叶炳欢严肃的话音在沈戎心头响起:“不过甭管哪一种,那都是咱们的软肋。所以一会打起来,沈戎你谁也不要相信,心要狠,手要硬,谁靠近你就杀谁,包括我在内.耶?” 叮嘱的话刚说到半截,叶炳欢的声音突然拉升了几个调。 只见站在过道中的詹铜虎不知为何,突然间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怎么个事儿,他怎么还先磕上了?”沈戎同样一脸愕然。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两人的猜测,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呲溜 詹铜虎的体内传出漏气似的古怪声响,一股股地道气数从七窍其中蜂拥而出,在他的头顶汇聚成一团乌云,涌动不休。 下一秒,云团膨胀延展,竟‘生出’了四肢和头颅,宛如一道足有丈高的狭长鬼影,没有五官的脑袋微微下垂,似乎在俯视打量着沈戎。 一股强烈到无法压制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沈戎脸色骤变铁青,体内的人道气数开始加速奔涌。 “他妈的,跟鬼道命途一样邪性,那干脆就照着鬼道的打。” 叶炳欢怒声道:“直接上第五刀戮魂,他们就吃这一招!” 人随声起,沈戎脚下一踏,纵身前扑,气数涌贯手臂,剔骨尖刀直奔鬼影插下。 铮! 利刃洞穿桌面,手臂上狂猛的力道还在继续往外倾泻,将整个餐桌砸了个粉碎。 ‘哐当’一声,满桌的吃食酒水霎时洒落一地。 “沈戎兄弟,奎哥不是个爱吹牛的人,他说他见过肯定就是见过。而且你说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呗,掀桌子干啥,这浪费的。” 一个埋怨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沈戎猛然抬头,就见朱青正满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是梦中梦,还是我从刚才的幻觉中脱离了?” (本章完) 第87章 无气无命 第87章 无气无命 “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沈戎脑海中念头疾转,一身戒备半点不减,眼中翻涌的戾气将坐在对面的朱青吓了一跳。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 朱青面生惧色,屁股不断往座位深处挤,嘴里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突然伸来,速度之快,沈戎都还没来的反应,便已经被手臂的主人按住了肩头。 “别紧张,老弟,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出手之人赫然正是常奎,只见他此刻神情一片冷峻严肃,浑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常奎的实力不一般!” 沈戎脑海里猛的跳出一个念头,紧跟着抓握刀柄的五指缓缓放松,手背分明的青筋也重新隐入皮肤之下。 他确信自己眼前的众人是真非假,因为那股令人颤栗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事情的发生和结尾都十分的突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极度疲倦之时打了个盹,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都只是虚无飘渺的臆想。 “我刚才看到有东西上了詹铜虎的身” 沈戎的话音突然一顿,双眸猛然一缩。 【气数:二两】 【命数:七钱五分】 看着自己眼中浮现的文字,沈戎这时才骇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气数竟然凭空消失了九钱,就连命数也消失了五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诡异的遭遇,让沈戎后背不由阵阵发凉。 “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常奎见沈戎话说到半截,便突然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出神当中,忍不住开口追问。 哐当 倏然,列车转向,导致整个车厢猛的一晃。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跟着响起。 车厢中的众人几乎同时看向声音来处,只见孤身一人坐在车厢前端的詹铜虎竟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常奎的身影鬼魅般掠起,几乎瞬间出现在詹铜虎的身旁。 他蹲下身子,探手按住对方的脖颈,一条黑色的蛇影从指尖蹿出,顷刻间游遍詹铜虎的全身。 “气命双绝,弟马连同仙家都死透了。” 常奎冷冷说出自己探查的结论,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沈戎心头当即一惊,“刚才不是幻觉,是真的?!” “死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无声无息的就死了?” 朱青整个人跳了起来,失声惊呼:“难道真是浊浊物?!” “你给我把嘴闭上。” 熊东山勃然暴怒,一把攥住朱青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再他妈的咋咋呼呼,老子第一个先宰了你。” 朱青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却半点不敢发作,只得蔫头耷脑,一声不吭。 “常奎,你怎么看?” 殷肃此刻也不复之前的冷淡,对着常奎沉声问道。 “像是那些东西干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回答,这名鹰家弟马立马转头看向沈戎,厉声喝问:“你刚才的反应分明也是撞上了浊物,为什么詹铜虎死了,你却没死?” “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沈戎先是撞上浊物,然后莫名其妙丢了不少家当,眼下心里正是窝火,见对方这时候还敢来找自己的麻烦,当即也不惯着。 “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来,我亲自送你下去问问詹铜虎。” “你心里绝对有鬼!” 殷肃眸生冷冽寒光,两柄飞刀从袖口滑入掌中,探出寸芒。 “行了,你们是还嫌不够麻烦吗?” 常奎喝声打断两人,站起身子,抬手戳指殷肃,冷声问道:“殷肃,我问你,你能让浊物帮你杀人吗?” 殷肃眉头紧皱,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不能。” “既然不能,那你就给我消停点。再跳出来挑事儿,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殷肃闻言,脸色立马沉了下去。 但他心里也明白,常奎说的在理,浊物那东西根本就没有灵智和逻辑,要杀谁,不杀谁,根本就没有半点道理可言。 虽然殷肃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撞上浊物,詹铜虎身死命消,沈戎却能毫发无损。但真要让他往外拿证据,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他方才喝问沈戎,更多也是为了试探对方。 “哼。” 殷肃手腕一抖,收起手中的飞刀,重新坐回原位,继续盯着车窗怔怔出神。 “沈戎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 面对常奎的询问,沈戎没有丝毫的隐瞒,一五一十将自己刚才的遭遇说了出来,包括他损失的气数和命数。 “我也不知道东西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但有一点我能肯定,詹铜虎就是被它给吃了。” “老弟你真是福星庇佑啊。” 常奎在听完整个过程后,沉默了良久,接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拍了拍沈戎的肩膀:“回头千万记得找你这行的祖师爷还个愿,在撞见浊物之后,还能全须全尾活下来的人可不多啊。” 沈戎看着常奎脸上那副劫后余生的庆幸神情,心头的疑惑不由更深,问道:“奎哥,你说的浊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要我准确描述它们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常奎抬手捏了捏眉心,还没到地方就死了一个人,而且还碰上了浊物,让他感觉到有些心力交瘁。 “我只知道,它们是一些生来就没有气数和命数怪物,常常出没于环与环之间的封镇缝隙,特别是越靠近外环,它们出现的概率就越大。所到之处便会掀起混乱和杀戮,直到吃饱为止。” “你今天能捡回一条命,很可能就是因为詹铜虎先你一把,把它给喂饱了。” 听完这番解释,沈戎心中疑窦还多,正要继续追问,常奎却没有再给他机会。 只见常奎摆了摆手,一脸疲倦的躺进座位当中,闭上眼假寐。 其余众人也是满眼余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各自散开。 经过这场风波之后,一路上没有人再想开口说话。 车厢中只有车轮连杆撞击的声响不断回荡。 等到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又复暗,这列货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东北道六环最前沿的站点,赵倮村。 (本章完) 第89章 六环倮村 第89章 六环倮村 赵兵甲,赵倮村村长赵丰源的独儿子。 对方的信息,在车上的时候,常奎已经跟众人讲过了。 让沈戎印象最深的一点,是这对父子俩居然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一个是柳家的弟马,一个走的却是人道命途。 “幸会,幸会。” 常奎没有摆出半点内环来人架子,右手使劲摇晃了几下,左手顺势揽住了对方的肩膀,笑道:“我的年纪应该要长你几岁,就喊你赵老弟了,你也别喊什么长官,叫我一声奎哥就行。” “那感情好,其实‘长官’这是个词儿还是来前路上我爹专门教我的,要不然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还真把这两个字儿喊不利索。”这个赵兵甲也是个直爽的性子,当即笑着应道。 “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位兄弟。” 常奎挨个向赵兵甲介绍了众人,轮到沈戎之时,常奎还特意说明沈戎是狼家的子弟,而且跟他一样,也是上道的人道命途。 赵兵甲闻言两眼发亮,十分热情的冲沈戎说道:“您是满爷手下的兄弟,咱俩都是同道中人,那一会可要多喝两杯才行了。” “那是必须的。”沈戎大笑回道。 等碰完了头之后,赵兵甲侧身指着身后的马车,略带歉意开口:“六环就这么个艰苦的条件,各位兄弟如果不嫌弃的话,咱们这就上车?” 众人当然不可能说个‘不’字,分别坐上两辆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来时路走去。 老马识途,专挑山中厚雪的薄弱处下脚。 可即便如此,这一路依旧走的十分艰难。 紧赶慢赶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等车上的人都挂上了一层厚重的白甲,这才终于到了赵倮村。 坐在前车的沈戎抬眼看去,入目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村落,黄土垒墙,茅草盖顶,房檐斜斜伸出六尺宽的袄沿,底下吊着一串串红辣椒和玉米棒子。 窗棂子拿小木条做成‘米’字,霜在上面顺着爬,结出一个个冰八卦。 屋子里的烛光几乎透不出来,整个村庄黑压压的一片。 赵兵甲赶着车并没有往村子深处走,而是拐向外围一栋‘不太合群’的四合院。 推开大门,赵兵甲领着众人径直进了东屋,屋里的万字炕早已经烧的火热,炕桌上摆着两大盆子炖肉,空气中弥漫着馋人的肉香。 一连吃了两天冷酒冷肉的众人,此刻根本顾不得其他,纷纷甩开身上碍事的袍子,翻身上炕,抄起筷子大快朵颐。 赵兵甲乐呵呵的坐到一旁,从怀中抽出一杆烟枪,接着油灯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香,我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肉了。” 朱青抓着一根棒骨,狠嗦一口,接着一脸满足的看向赵兵甲:“兄弟,不知道这是什么牲口?” “野猪。” 赵兵甲笑道:“头两天有个毛道的小崽子,也不知道是迷了路,还是昏头了,竟然一个人就摸到了咱们这边来,恰好被我逮了个正着” 众人闻言,手上的动作纷纷一顿,不约而同看向赵兵甲,脸色格外难看。 朱青更是不堪,胸膛一阵起伏,腮帮子立马鼓了起来,眼看就要把吃下去的东西给吐出来。 “诸位兄弟这是想哪儿去了?现在又不是老天收人的大荒年头,咱们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赵兵甲一眼便看出众人误解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我把他带到了山里,砍了两只手放血,引了大大小小十几头野猪出来,所以你们吃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猪肉。”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不过旺盛的食欲也消退了大半,接连放下了筷子。 只有朱青例外,只见他眼神犹豫了片刻后,咬着牙将涌到喉头的吃食重新咽了下去,抓着棒骨继续埋头啃食。 常奎抹了把嘴,从衣兜里摸出一盒老刀香烟,给周围人挨个散了一根,剩下大半包直接扔给赵兵甲。 “兵甲老弟,对面把东西都送过来了吗?” 赵兵甲捏着烟盒深吸一口,美滋滋的塞进怀中,接着端起烟枪猛咂了一口,这才回道:“还没有,我已经派人去问过了,对面说货的数量太大,所以路上走得慢,估摸着要后天才能到。” 沈戎闻言,心头不由生出一个疑惑。 从进入赵倮村开始,他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电力的影子,所有的生活方式都十分原始。这种情况下,赵兵甲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来传递消息的? “要后天才能到啊” 常奎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问道:“时间有点紧啊,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车可不等人啊。这情况你给镇上说了吗?” “说了。”赵兵甲点头道:“镇公所回信说,会向上面申请延长使用时间,让咱们都别着急,把事情办妥最重要。” “那就好。” 常奎点了点头:“你再派人给镇上去个信儿,说白山镇的詹铜虎在路上死了。” “行,人怎么死的?” 听到路上死了人,赵兵甲的反应很平静,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 “碰上了浊物。” 赵兵甲的脸色终于有了几分变化,闷头吸了口烟,叹道:“那奎哥你们的运气还真好。” “是啊。” 常奎感慨了一声,随后继续问道:“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外人进村?” “外人倒是没有。”赵兵甲轻笑道:“不过想搭顺风车的人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除了不明所以的沈戎以外,其他几人纷纷露出喜悦的神情。 “来的还挺早啊。一共来了几支人马?” “三支,就在隔壁的房子里住着。”赵兵甲敲了敲烟杆,将烟锅里的茶渣抖落干净,说道:“奎哥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跟他们见个面?”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沈戎,你跟我走一趟。” 常奎起身下炕,朝着沈戎招呼一声,抓起袍子就往外走去。 “行。” 沈戎跟着出了房门,从怀中拔出盒子炮,一脸杀气腾腾的问道:“奎哥,咱们这是要去杀人?” “杀什么人?” 常奎笑呵呵的拍了拍沈戎的肩膀,“把你身上的杀气收一收,露点儿笑容出来,那些可都是给咱们送钱的金主。” (本章完) 第90章 毛道虎族 第90章 毛道虎族 常奎嘴里的所说的‘金主们’,就分散住在距离四合院不远的几栋民宅中。 两人还没走近,就听见院中传来一声声‘哼哈’低吼。 都不必进门,透过低矮的院墙,就能看见一个极其壮硕的的身影正立在院子当中。 如此严酷的寒冷天气中,对方依旧打着赤膊,双臂肌肉贲张,一块石碾子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浑身大汗淋漓,头顶热气腾腾。 汉子也注意到了沈戎和常奎,将手里的石碾随意一扔。 “可算是来人了,都他妈快给我闲出病来了。” 石碾落地,砸出‘咚’的一声闷响,屋顶积雪簌簌而落。 “常奎,地道常家。” 常奎没有多余的寒暄,进门之后便主动挑明了身份。 “陈牢,毛道虎族。” 虎族 沈戎心头一动,那就是上一次八主之争当中,红满西受命刺杀的那个族群了? 此刻双方靠近,沈戎越发直观的感觉到对方体魄的强横,光是以肉眼来看,就不比自己前世的健美冠军来的差,而且还是打药的那种。 黑家弟马熊东山的块头虽然同样不小,但跟眼前之人比起来,那种压迫感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一种是单纯的肉体力量,另一种则是来自灵体的震慑。 “常家.” 陈牢似乎头一次见到常家弟马,颇为无礼的上下打量了常奎两眼,然后拿起挂在屋檐下一件薄薄的单衣,盖住身上炸裂的肌肉。 “走吧,进屋谈。” 房间内只有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炕也没有烧,室内室外的温度几乎没什么差别。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狼家的弟马,我记得以前这种生意都是他们在负责吧?” 陈牢笑着问道:“怎么的,红满西那老东西是不是支楞不起来了?” 对方肆无忌惮的语气让常奎脸色微沉,冷冷道:“你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打听消息的?” “当然是来做生意的了,买卖消息也算是一门生意嘛。”陈牢追问道:“你要是能把红满西的消息卖给我,我保准给你一个好价格,怎么样?” “我跟满爷不熟,做不了这门买卖。”常奎话锋陡转:“但我可以免费送你一条消息。” “哦?那感情好。”陈牢乐呵呵道:“说来听听。” “满爷在五仙镇站的很稳,而且” 常奎话音一顿,双眼盯着陈牢,冷笑道:“你要是有种站到满爷的面前,都不用他出手,堂口里的仙家都能把你吃个干干净净。” 四目相对,眼珠子里面都烧着火,插着刀。 “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陈牢忽然放声大笑,“我就怕他活不到八主之争开始,那样我可就没有亲手杀他的机会了。” 倏然,陈牢一双瞳孔变得暗黄,身体前压,宛如一头下山饿虎,看向沈戎。 “兄弟,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啊,闻着像是人道命途,却又带着一股子狼家的臭味。” “这屋子里的虎骚味儿也挺冲鼻子。”沈戎面无表情开口。 “哈哈。” 陈牢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有意思.” 啪. 常奎抬手打了个响指,被灯光照在墙壁上的身影忽然拔高,宛如一条人立而起的巨蛇。 “陈牢,你要是找不到其他的话说,就把货拿出来。要是还打算张着嘴乱说,我保证你这次走不出东北道。” 陈牢深深看了沈戎一眼,目光转向看向常奎,浑身气势猛然一收,身子坐回板凳上。 “咱们毛道的人就是这个说话方式,开个玩笑罢了,常奎兄弟你可千万别生气。” 陈牢说罢,伸手从桌下拎起来一个虎皮包袱,打开之后,里面赫然全是各种血迹斑驳的骨头。还有一些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的液体色泽猩红,宛如鲜血。 “山君骨?”常奎略略扫了一眼,颇为惊讶道。 “兄弟好眼力。” 陈牢竖起拇指,笑道:“这批山君可都是我们虎族精心饲养而来,一共十五头,这份量够重吧?” 何为山君?虎中之王。 相传百虎之中才有可能自然诞生出一头山君,但是眼下听陈牢的说法,他们毛道有特殊的饲养方式,可以进行批量培育。 透过鼻梁上望气镜,沈戎能够看见虎骨之中有气数正沿着特定的路线流转,和他当时在盛和赌场中得到的丹药有些类似。但这些虎骨当中的气数数量更多,自然形成的行气路线也更加复杂。 常奎一边翻看着桌上的骨骸,一边随口问道:“山君骨可是能够提升体魄强度的天材地宝,以往你们虎族从来不对外出售,这次怎么转性了?” 陈牢两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事。” 常奎也没指望能对方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再多言,拿起一瓶虎血,拧开瓶盖,直接喝了下去。 几个呼吸的功夫,常奎的脸色变得涨红,双眼发亮,一身毛孔舒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 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沈戎看见常奎身上的气数似乎也被引燃了一般,陷入了沸腾当中。 这一瓶山君虎血的效用相当强悍。 “是不错。”常奎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只有这些了?” “当然还有了。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吃的下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是好东西,钱少不了你的。” 陈牢不置可否笑了笑,起身走向里屋。片刻之后,拿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盒,其中插着三根类似玻璃试管的容器,两红一白。 站在一旁的沈戎尚未看出其中门道,却发现常奎微微抽动,难以抑制眼中的震惊。 “上了道的精血,一共三十支,骨髓十五支。上了位的精血三支,骨髓没有。” 沈戎闻言,只感觉一阵阵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对方虽然没有言明这些东西的来历,但是‘上道’和‘上位’这两个词,只可能用来形容一个群体,那就是命途中人! 毛道的血腥和残忍,再次彻底刷新了沈戎的认知。 常奎缓缓深吸一口气,勉励维持语气的平静,问道:“东西不错,都是来自哪些族群?” 陈牢一字一顿:“马,豺,羊。” “马族的勉强还行。”常奎叹了口气,摇头道:“豺和羊可就差点意思了,不好出手。” “常奎兄弟,放在往日,你这么说,那我没意见,但现在是什么时候?” 陈牢冷哼了一声:“八道随时都可能动手开打,届时这些东西那都是有价无市的紧俏货,怎么可能不好出手?” “你也说了是随时,现在可还没打开。只要八道还没有明牌,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谁也说不准。”常奎出声反驳,“而且这东西的保质期很短,要想长时间保存,就只能用一些特殊手段,这个费可不小。” 陈牢沉默片刻:“那你说,你是什么想法?” (本章完) 第91章 横门匪徒 第91章 横门匪徒 “那批山君尸体,还有马族的精血和骨头我都要了,在以往的市场价上给你加一成。但是其他的,就只能帮你们代售,先货后款,卖了多少给你们多少。” 陈牢似乎也预料到了这个情况,直接了当问道:“可以接受,但是代售的费用你们要多少?” “五成。”常奎抬起一只手掌。 “哈”陈牢嗤笑一声,表情不屑道:“那我不如直接倒在地上,拿来吸引那些山里野兽,捕获的血肉还能养活好几个屯子的倮虫。” “那你说多少。” “最多两成。” 没等常奎开口,陈牢直接抢声道:“你不用再还价了,这就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要是不能接受,那就不用再谈了。” 见对方态度十分强硬,常奎也不再多言,留下一句会再考虑后,便带着沈戎起身离开。 “沈老弟,你是不是觉得陈牢拿出来的货有些恶心?” 走出门后,常奎忽然问道。 “恶心倒谈不上,毕竟人也是牲口之一。”沈戎语气平淡道:“我只是有些好奇,那些东西有什么作用?” “你杀过的地道命途也不少,应该已经很清楚在地道当中弟马和仙家的关系。” 常奎轻声解释道:“弟马和仙家荣辱与共,仙家的实力越强,弟马的实力也就越强。同样,弟马体内的堂口越完善,入驻的仙家数量也才能越多。而那些毛道精血以及山君骨骸的作用,就是帮助弟马提升体魄强度,加快开窍的过程,提升堂口四梁八柱的搭建速度。” “不止如此,那些精血还有续命的作用。一口下肚,即便是被人砍掉了双手,依旧还能生龙活虎。在跟人动手的时候,这可就是救命的灵药,千金不换啊。” 沈戎心头了然,原来这些毛道精血不光是补药,而且还是兴奋剂。 也同时明白陈牢的态度为什么敢那么强硬嚣张,因为他手里的货根本就不愁卖。 “所以老弟你要理解我,陈牢虽然冒犯了狼家,但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能动他。” 常奎语重心长道:“我们这次出来为上面办事,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只要老弟你能忍住这口气,事后的分红我再给你加一成!” “奎哥你放心,我有分寸。”沈戎点了点头。 “那就好。” 常奎松了一口气,正在继续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一颗火点在夜色中靠近,来人赫然是赵兵甲。 他身上压着不薄的积雪,看的出来已经在这附近等候了不短的时间。 “奎哥,这家的生意你们做不做?”赵兵甲直接开门见山:“不做的话就交给我们吧,正好这段时间村里储备的肉食有点少了。” 沈戎心头一沉,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赵兵甲这是打算要黑吃黑啊! “他带来的东西不错,都是上面想要的。”常奎摇头道:“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赵兵甲眼中露出淡淡的遗憾,不过并没有说其他的话,顺从道:“行,都听您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常奎吩咐道:“派几个伙计好好盯着他,我感觉这个人有点不老实。他要是敢动其他的心思的话,那你就看着办。不过前提是要摸清楚他把货藏在什么地方,明白吗?” 赵兵甲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简单交流了几句,几人便再次分开,常奎带着沈戎继续前往下一家,距离很近,顶多不过百米,也是一样的院落。 临进门前,常奎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笑看着沈戎。 “老弟,以你的能力,刚才应该已经把这门生意的门道都看的差不多了吧?”常奎笑道:“要是没有什么问题,那从这家开始,后面的就都交给你来谈了。” 常奎这一突然的举动,让沈戎有些猝不及防。 “这样不太妥吧,奎哥。看是一回事儿,但上手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我怕我自己做不好。” “别担心,这门生意迟早都要你来接手,与其畏手畏脚,倒不如现在就放心大胆的干。而且咱们可是买方,连虎族都得在这儿乖乖等着,其他人就更加不敢造次了。” 常奎抬手拍了拍沈戎的肩膀,劝慰道:“再说了,你总不能一辈子给人当打手吧?虽然你在地道很难能捞到一官半职,但也不是没有半点机会,只要你能把这才财路管好了,镇公他老人家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戎要是再拒绝,那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他虽然对投诚柳蜃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眼下也不适合跟常奎闹僵,毕竟自己这一趟能不能赚钱,还要看对方的脸色。 “行,既然奎哥你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就试试。” 沈戎斟酌片刻,将差事接了下来。 常奎闻言满意一笑,脚下向侧面推开两步,让开前路,抬手示意沈戎先行。 沈戎一马当先,抬脚跨入院中。 东边厢房的门帘撩开着,传出一阵阵欢笑声。 “嚯,人还不少啊。” 沈戎走进房中,抬眼横扫,就见炕头上盘腿坐着四五个满脸横肉的年轻汉子,围在一起赌着骰子。四周扔满了酒瓶烟头,一片乌烟瘴气。 角落里,一个圆脸秃眉毛的中年男人裹着厚袍,蜷缩在一个火盆旁边,脸色发白,浑身打颤,显然适应不了六环如此严酷的天气。 众目相对,嘻笑声戛然而止。 “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率先打破场中寂静的,竟然是那名表现不堪的圆脸中年男人。 只见他快步朝沈戎走了过来,半道上便已经主动伸出了双手。 “在下刘裕诚,长春会‘裕’字脉弟子,没请教?” “沈戎,狼家。” “原来是狼家的沈兄弟,来,我给您介绍一下。” 刘裕诚十分热情的为沈戎介绍房中的其他人:“这几位都是人道暗八门中‘横门’的兄弟,我这次能把货安稳带到赵倮村,一路上可全靠他们帮忙。” 横门的匪? 沈戎闻言不由多看了炕上几人一眼,目光停留在人群中,一名埋头吃饭的汉子身上。 “关锋,你快别吃了,还不来见过正主。” 刘裕诚顺着沈戎的目光看去,朝着那名汉子喊了一声。 “唔” 汉子吸溜着一碗酸汤子,头也不抬的扬了扬手里的筷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沈兄弟你别介意,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刘裕诚一脸尴尬,急忙解释道。 “不碍事。”沈戎摆了摆手,直奔主题。 “刘掌柜你这次都带了什么货,拿出来亮亮吧。” (本章完) 第92章 谁来话事 第92章 谁来话事 “沈戎兄弟果然快人快语,我老刘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来,哥几个,把咱们的好货抬出来。” 刘裕诚兴冲冲的招呼了一声,可炕上的那些横门匪徒们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纹丝不动。直到那名叫关锋的汉子摆了摆手,这才有人下炕,将一个五尺长,三尺宽的长方形木箱子抬上桌。 “我们‘裕’字一脉做生意的准则,向来是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所以我们这一次带来的东西,绝对是沈兄弟你最想要、最需要的。” 和上一家的陈牢比起来,刘裕诚才像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巧舌如簧,东西还没露面,好话已经说了一箩筐。 “兄弟你可能不清楚,我们为了把这些东西运到这儿来,一路上那可是遭了老罪了。就连我这条小命,都差点搭进去了,为什么?不是因为路远难行,而是因为觊觎这批货的人实在是太多。” 木箱子通体被漆成淡绿色,看上去份量不轻。 刘裕诚打开箱锁,掀开盖子,揭开铺在面上的连续两层防潮油布,东西才算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三把手枪,模样看上去就跟沈戎自己的掠气盒子炮相差不多。 “来,兄弟请上眼。” 刘裕诚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捧出一把手枪交给沈戎。 东西刚一上手,沈戎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枪身触感十分粗糙,甚至还能摸到明显的毛刺。 而且透过望气镜,能看见其中固化的气数相当少,基本上都踩在一钱的门槛线上。 “这批盒子炮可都是由正南道著名的军火铺子手工制作而成,实打实的人道命器,每一把上面都篆刻着匠人的名字,不止有实用价值,还有收藏价值。这次我们足足带了一百把过来” 刘介介绍的眉飞色舞,热火朝天。 沈戎的嘴角却往下一撇,随手将东西扔在桌上。 “像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也配叫命器?拿给倮虫用用可能还行,要想卖给命途中人那就算了,我丢不起那个人。刘掌柜你手上要都是这种档次的货色,那就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说罢,沈戎拍了拍手,做势就要起身离开。 “兄弟你稍安勿躁,这只是开胃前菜,更好的东西还在后面呐。” 刘裕诚脸色微变,似乎没料到沈戎会如此果断,急忙拿开盒子上层,从下面抽出一杆步枪。 “这把南阳造,可是目前正南道最流行的制式武备,设计精妙,制作优良,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精准度都属上乘,当下整个黎国各地的麻匪、山贼、响马、海盗全都在重金求购,绝对的利器。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欠了不少人情,这才弄到了一批。” 沈戎接过长枪,从体内抽出一丝气数进入其中,游走流畅,做工的确要比之前的盒子炮好上不少。 其中固化的气数大概有两钱左右,虽然还是很少,但勉强能够算得上是命器了。 “这还算像点样。”沈戎微笑问道:“这种南阳造,你们有多少?” “这么多。” 刘裕诚连忙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支?那也太少了。” “兄弟,这可是命器,不是倮虫玩儿的那种火器。” 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只见关锋盘腿坐在炕上,仰头将碗里的吃食一口气扫进嘴里,将碗筷一放,抬手抹了把嘴,这才说道:“三十支已经不少了,这批货你们吃下去,绝对能赚不少。” 沈戎没有搭话,继续冲着刘裕诚问道:“有没有配套的子弹?” “那当然有了。”刘裕诚语速极快道:“三万发空腔手枪弹,一万发空腔步枪弹,全都是标准尺寸,容纳气数上限为一钱。” “所有东西一起打包,开个价吧。” 刘裕诚闻言神情一振,不假思索道:“一口价,气数五十两。” “二十五。” 漫天要价,那就坐地还价。 虽然沈戎并不是十分确定对方给出的价格是高还是低,但是谈生意嘛,无论对错都得先来上一刀再说。 “光是这批军火自身固化的气数就超过了十六两,再算上弹药,还有我们一路过来的销,光是成本都不止二十五两啊。” 见沈戎上来就对半砍价,刘裕诚顿时被惊的瞪大了双眼。 “你再好好看看,这的的确确都是好东西啊,根本就不愁卖不出高价。” “兄弟是姓沈,对吧?” 炕上的关锋再一次出声插话:“我们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东北道,是真心实意想跟你们做生意,你这么砍价,是不是有些太没诚意了?” “你们从正南道过来确实不容易。而且我跟长春会的其他字头也有过往来,对于长春会的招牌,我还是相信的。” 沈戎的目光在刘裕诚和关锋中间一转,说道:“不过我今天打从进了这间屋子开始,就有一件事儿始终看不明白.” 众人齐刷刷看向沈戎,只见他面带笑意,转头看在关锋,缓缓说出了后话。 “我就想问问,你们这儿,到底是谁说了算啊?” 话音落地,整个堂屋霎时陷入一片寂静。 刘裕诚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尴尬,他左右看了两眼,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来打圆场,可犹豫片刻后还是闭上了嘴巴,露出一脸讪笑。 “哈哈。” 关锋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笑声,双手环抱在胸前,并不去接沈戎的目光,而是仰头望着屋顶的横梁。 “你们买东西,我们卖东西,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说其他的废话干鸡毛?” 一个面相粗野的汉子纵身跳下炕来,身上的羊皮袍子领口敞开,露出胸膛上一撮茂盛的护心毛。 “你要是诚心诚意买,就好好给个价,这天寒地冻的,谁也没心情跟你在这里东拉西扯。” “老五,这儿是东北道,咱们是来做客的,不要跟主人家咋咋呼呼” 咚。 关锋嘴里面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见一声闷响。 他愕然转头,就见自己的手下竟跪倒在沈戎面前,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模糊呢喃,两手高举,朝天抓握,似乎想要抓住从自己体内逸散而出的魂魄。 场景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老五你干哈呢?!” 炕上有人高声怒吼,吼声像是一道闷雷炸断了老五体内的残魂,整个人仰面栽倒,身上没有半点血色流出,但是气息却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 “这这..” 刘裕诚满眼惊恐,下意识窜了起来,快步向后退开。 他方才就坐在沈戎旁边,把发生的一切看的真真的。老五在靠近的时候,沈戎忽然抬手,右手两指并拢,隔着三四尺的距离,朝着老五遥遥一划。 明明没有什么显眼的动静,但老五却像是被阎罗地府的判官给勾了魂儿似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了气。 “完了,闹这么一出,这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 刘裕诚缩进墙角,心头哀嚎不断,脸上表情凄惨难言。 (本章完) 第93章 人皮祸心 第93章 人皮祸心 以手为刀,直取魂魄。 正是屠道第五刀,戮魂。 在自身命数冲破‘半两’门槛之后,沈戎对于屠道技艺的理解越发深刻。在动用技艺之时,气数的消耗量明显降低,但威力却更加强横。 特别是最先学会的‘屠眸’,已经逐渐演化成为沈戎身体的一项本能,不需要再耗费气数便可以随时随地开启,勘破对方要害的精准度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好俊的功夫,没想到沈兄弟居然和我们是同道中人,真是失敬了。” 关锋并未对自家兄弟的惨死而感到愤怒,眼睛里忽闪过一丝异样的亢奋,宛如山林之中横行的猛兽忽然发现了同类,好奇之余,又带着几分试探和挑衅。 “大家虽然同道,但是不同路。你们混得是横家门,我混的官家门,恐怕还用不上‘失敬’这两个字。” 沈戎抬手挥散从老五尸体上飘散出的浅薄气数,面无表情回道。 巡警杀匪,猫捉老鼠。 常奎站在沈戎身后,从始至终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他,却忽然没来由觉得沈戎这句话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为什么他能如此轻易宰杀那个名‘老五’的横家匪徒。 “哈哈哈哈.” 关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声震的人耳膜发疼。 “这年头,我只见过八道豪族的宅邸有多高,还没见过朝廷官府的大门朝哪边开。谁的手硬,谁就该坐上八位。谁的命软,谁就只能吃坟头饭。所以‘失敬’这俩个字,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关锋言语间透着弱肉强食的绿林匪气,似乎将自己手下被杀这件事看作是天经地义。 说罢,他又向左右吩咐:“把老五抬出去埋了,别在这里碍了大家的眼。” 一众横门匪徒无人敢发出半句疑义,纷纷从炕上起身,抬着老五的尸体离开。 “我这些兄弟都是只会舞枪弄棒的粗人,刚才言语上多有冒犯,我向他们沈戎兄弟你道个歉。” 关锋朝着沈戎抱拳拱手,笑道:“我也是头一次来东北道做生意,里面的规矩还不太懂,所以生意上的事情还是得刘掌柜来把关,你们继续谈,当我不存在就行。” 沈戎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刘裕诚,问道:“刘掌柜,生意还做不做?” “做,当然要做了!” 原本眼神有些发愣的刘裕诚猛然回神,闻言喜出望外,再次快步凑了上来。 “不过,沈兄弟你刚才给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刘裕诚一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苦着脸说道:“这样吧,三十五两,这是我能接受的最低价了,实话实说,这个价我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 “行。” 沈戎一口答应,这个价位已经很低了,他相信常奎不会有什么意见。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沈戎眼眸微阖,看着五官直往外冒着苦水的刘裕诚,似笑非笑道:“刘掌柜请说。” “以后这条线上的生意,沈戎兄弟你得优先考虑我们‘裕’字一脉。” 刘裕诚态度卑微近乎乞求,“要不然我回去也没法跟家里交代,希望沈兄弟你能多多体谅我的难处。” “那是必须的,能跟刘掌柜你这样的实诚人做买卖,我们乐意之至。” 像这种模棱两可的要求,沈戎当然不会拒绝。他站起身来,朝着刘裕诚伸出右手。 “刘掌柜的,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刘裕诚亲自将沈戎送到门外,等他再回到院中之时,关锋已经从炕上起来,束手站在东屋檐下。 “二掌柜的。” 刘裕诚没有理会对方,两手背在身后,径直走进屋内。 关锋朝着周围的弟兄递去一个眼神,众人立马散开,把持院子四周。 做完这些后,他这才转身跟着进屋,轻轻将房门带上。 “疯子,你怎么看?” 关锋闻声回头,就见刘裕诚盘腿坐在炕上,位置跟他先前一模一样。 “那个叫沈戎的只是一张皮,站在他后面的那个才是主事,玩的跟咱们是同一个套路。” 关锋此刻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跋扈,老老实实站在原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看法。 “有进步,这次没看错。” 刘裕诚也不复刚才的卑微怯懦,闻言点了点头,笑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演?” “我倒觉得不像是在演”关锋沉吟片刻,说道:“而是在借此机会培养沈戎。” “你的意思是,以后这条线要换人主事,而且还是一个人道命途?” 关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这次红满西手下的四梁八柱一个都没有出现,这事情本来就透着古怪。” “你不知道沈戎在五仙镇的靠山也是红满西?”刘裕诚再次问道。 “这个情况我当然知道,可是五仙镇的城防所长的位置,是狼家的,但不一定是红满西的。” 关锋语速越说越快,思路越发清晰:“如果柳蜃真的想把红满西给赶下桌,那有狼家背景,却又是人道命途的沈戎,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为什么?”刘裕诚脸上笑容不变。 关锋语气笃定道:“因为狼家内部一样不喜红满西如今的态度。换了沈戎,他们既能保住脸面,又能从柳蜃身上得到一笔好处,何乐而不为?而对于柳蜃来说,只要这条线的生意做完,沈戎就是一个随时可以清理的炮灰,杀他没有其他任何顾虑。” “说的好,看的透。” 刘裕诚抬手拍桌,称赞道:“有勇有谋,不怪大掌柜的那么看好你。” “多谢二掌柜夸奖。” 关锋态度相当谦逊,脸上跟着露出一丝疑惑,问道:“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还要向二掌柜的您请教。” “讲。” “红满西曾经为五仙镇立下赫赫功劳,就连这条商路都是他亲手开辟的,甚至赵倮村也是他在背后扶持起来的,柳蜃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干?” 刘裕诚闻言笑了笑,说道:“这你就没看明白了。这条线是红满西打出来的,赵家父子的确也是他扶持起来的,但这些归根结底是五仙镇的,不是他红满西的,更不是柳蜃的。谁坐在镇公那个位置上,谁才能从这里面得到好处。” “现在柳蜃卸任在即,迫切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大赚一笔。而红满西又雄心丧尽,一心只想平稳落地。双方互生嫌隙,柳蜃当然要为自己考虑了。” 关锋还是有些不明白,问道:“那他做的这些小动作,红满西难道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了。”刘裕诚敛起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道:“可那头老狼这辈子就被一个‘义’字给困死了。他对狼家是忠义,所以他看不惯现任狼主的所作所为。他对柳蜃是情义,所以他选择看不见对方的腌臜行径。” 关锋眼露不屑,冷笑道:“义字就是被人拿刀摘了心中肝胆。地道命途这些人,当真是气量狭小,上不了台面。” “咱们人道难道有什么不一样?疯子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关锋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二掌柜的,您之前吩咐我去查隔壁那头黑虎带来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已经摸出一个大概的范围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着急。光是一些精血,还不值得咱们跟他们翻脸。” 刘裕诚语气平静道:“而且你的动作别人一样看得见,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也快上门来了。” 话音方落,房门从外被人敲响。 “二掌柜的,带毛的上门求见。” “看见了吧,疯子你要记住,出门在外,都是人皮裹着祸心,千万别把任何人当傻子。这趟活儿里,到底谁是螳螂谁是蝉,现在还说不定呐。” 刘裕诚哈哈一笑,扬手吩咐道:“让兄弟们把大门打开,咱们得让主人家看清楚,我们就是来老实做生意的,没什么其他的心思。” 呜呜呜,感觉自己快被养死了。 求各位老爷手里的月票,求评论,求追读呐 (本章完) 第94章 夜沸难平 第94章 夜沸难平 沈戎主谈的最后一家,是来自正东道的神道教派,闽教。 这群人的穿着打扮都是一水儿的黄袍,样式古朴,其上刺有山崖海水纹,束发带冠,领头之人自称为梁伯公。 闽教起源于黎国沿海,持教正神名为天公。在正东道中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教派,而是具有千年以上流传历史的根基教派之一。 在神道命途当中,教派林立,素来有百教争鸣的说法。但如果从源头论起,所有的教派大体可以分为三类,分别是佛统、道统、以及自然教统。 闽教便是归属在‘道统’之下,和太平教同属于一个阵营。 沈戎和闽教谈判的过程十分简短,甚至都没超过半个小时。 对方带来的货物是一些一次性的护身符篆和能够治疗精神损伤的符水药物,估算总价大概在五十两气数左右,和隔壁带来的军火价值相当。 领头的梁伯公十分强硬,明确说了低于四十五两气数就不卖,根本就不与沈戎做过多的讨价还价。 见对方如此态度,沈戎也只能丢下一句再考虑考虑,便起身离开。 等他和常奎走出闽教临时驻扎的院子,已经是子时午夜。 此时的赵倮村内一片死寂,家家户户压火闭灯,只有头顶的圆月在鹅毛大雪中见缝插针,撒下淡淡月辉,勉强照亮前路。 明明已经见完了所有的卖家,但常奎还没有半点要打道回府的意思,带着沈戎往村子中心走去。 “沈戎兄弟,走了这么一圈,你心里应该有些疑问吧?”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当中,常奎忽然开口说道。 沈戎并没有遮掩,‘嗯’了一声后说道:“我们今天碰见的人,好像都对满所十分熟悉。奎哥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因为这条商路当年就是满爷一手打下来的。” 常奎面露回忆之色,问道:“你见过西北道的沙漠吗?” 见沈戎摇头,常奎轻声说道:“那是普通人根本就无法生存的绝地,除非是能够找到一片弥足珍贵的绿洲,否则行走百里,也很可能看不到半点人烟。而对于六环而言,跨环列车站点的存在便等同于是沙漠中的绿洲,其散发出的生机足够养活好几个村落。” “可是跨环列车的站点设立是有数量限制的,特别是在这种贫瘠落后的地方,铺设铁路的成本远远高于能够赚到的利润。所以即便财大气粗如天工山,在六环设立的站点也是屈指可数。因此每一个六环站点,历来都是五环各镇的必争之地,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有四环大城直接插手的情况。” “那时候的五仙镇,还没有坐稳东北道五环的头把交椅。是满爷他亲自带人来了这里,硬生生打服了其他几镇,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雪地当中建起了这座赵倮村。” 常奎语气中充满了敬佩:“这才有了现在这条财源滚滚的商路,我们才能吸引各道势力过来交易,并且占据绝对的主动。所以在这条路上,就没有人不认识满爷。” 沈戎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他沉默片刻后,问道:“以前都是谁在负责这条线上的生意?” “符离谋,也就是满爷麾下四梁八柱中的老二。” 沈戎皱眉道:“但是这次狼家来的人不是他,是我。” 常奎闻言笑了笑:“你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镇公要突然换人,对吧?” “对。”沈戎直言不讳。 “其实镇公他老人家并不是要换了满爷,更不是要让你背叛满爷。” 常奎表情变得严肃:“这次只是因为满爷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而且满爷他自己之前也向镇公明确表示过,他没有精力再顾及这里,这才会选择让你来接手。所以沈戎你千万不要乱想,也不要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负担。” 语气真诚恳切,借口合情合理。 可沈戎却觉得对方是在拿自己当傻子。 如果红满西当真是自己主动选择退出,那在自己向他说明这件事的时候,红满西就不会陷入沉默。 但让沈戎感觉有些无法理解的是,如果红满西是被人过河拆桥,那他为什么不反击?甚至还告诉自己常奎并没有恶意,让自己跟他走一趟? 难不成曾经骁勇善战的辟路先锋,如今已经丢尽了一身锐气,选择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沈戎下意识感觉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只是常奎不愿意向自己明说,自己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奎哥,我感觉今天见的这三家里面,有人不是诚心诚意来跟我们做生意的。” 沈戎将疑惑暗藏于心,换了个话题。 “你是说虎族的陈牢,还是那群横门匪徒?” 沈戎眉头微皱,“我倒是更怀疑闽教。” 常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沈戎具体原因,而是自顾自说道:“陈牢的行为是嚣张了一点,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除非八道正式开战,否则他不敢在这里撒野。” “倒是那群横门匪徒演的还挺逼真,有点意思。”常奎摇头失笑。 沈戎眉头一挑:“奎哥你也看出来了?” “长春会的生意遍布整个黎国,跋山涉水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的确会雇佣外人来为自己保驾护航,但他们通常选择的都是明八门中挂门的武夫,我还见过谁会找暗八门的土匪来当保镖。” “那既然破绽这么明显,那他们为什么还直截了当的说明自己的身份?”沈戎满脸不解。 “因为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们只是挂靠了长春会的名头,实际上并不是长春会的人。但来这里只是为了做生意,并不会惹事。” 常奎面带不屑道:“长春会八个字头‘汇兴常丰、恒富久裕’,近些年有好几家都在做这种自掘根基的生意,为了赚一些挂靠的费用,涸泽而渔,再这么下去,长春会的名声要被他们败坏的一干二净。” 一个个全是人皮包着祸心的老狐狸。 既然常奎心里门儿清,沈戎也就不再多言。 此时已经进了村子深处,沈戎感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针扎感,似乎周遭黑压压的房屋中,正暗藏着无数双充满敌意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常奎面色如常,对没有任何标识的村间小道格外熟悉,快步走了盏茶功夫,最后停在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前。 这所房子从外观上看去,和周围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透过院门的缝隙能看到正房中亮着一盏孤灯。 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格外的显眼。 “赵老爷子,晚辈常奎,是常家弟马。此行奉镇公柳蜃之命,专门来看望您。” 常奎没有去伸手敲门,而是站在原地拱手抱拳,朝着紧闭的房门弯腰躬身。 洪亮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老远,等了片刻后,门后方才缓缓响起一声苍老的回应。 “老头子我腿脚不好,你们自己进来吧。” “多谢。” 常奎恭敬应了一声,这才轻轻推开院门。 只见挂满冰溜子的正房屋檐下,一件格外厚重的羊皮袄子躺在摇椅当中,只有凝神细看,才会发现袄子里还裹着一个骨头如柴的老人。 对方不是旁人,正是赵倮村从建立至今唯一的村长,赵丰源。 “赵老爷子,这是镇公大人专门让我给您带的礼物,是人道医师用上了道的龟族精血炼制的延寿丹药,一共十颗,还请您笑纳。” 在老人面前,常奎把身段放得相当的低,从怀中拿出一个绘有青图案的名贵瓷瓶,捧在手中,亲自送到老人的脚边。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倒退着回到院中,老老实实站在雪地里。 似乎以他的身份,连站在老人身边交谈的资格都没有。 “柳镇公真是有心了,居然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浪费这么多心思和钱财。”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镇公他经常告诫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年轻子弟,说这些年要不是您老一直在六环坐镇,怎么可能有我们在五环里的好日子过。” 常奎笑道:“所以甭管是再名贵的东西,都不能表达我们对您的敬佩之意。只怪我们的能力实在是有限,拼尽全力也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孝敬您,还望您不要介意。” “你的这番话,可比这瓶药还让老夫开心啊。” 同样是羊皮做成的帽子微微晃动,一道目光落到沈戎身上,跟着传出略带疑惑的声音:“你旁边这位小伙子,看着有些眼生啊,不知道是山上哪家的子弟?” “他叫沈戎,是城防所新上任不久的暗警。” 常奎简短介绍了沈戎的身份,末了特意补充了一句:“满爷很看好他。” “小子沈戎,见过赵老爷子。” 沈戎拱手抱拳,望向檐下的目光倏然看见了一双暗黄色的眼眸子。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竟觉得羊皮袄子中裹着的不是一个老人,而是一头苍老到难以言说的黄皮子。 对方是黄家的弟马?! “人道的崽子?”赵丰源蓦然叹了口气:“看来红满西他对狼家的不满是越来越重了啊。” 常奎接话道:“您是知道的,满爷他一身的铁骨,就算日子过得再艰难,也学不了犬家摇尾乞怜,跟狼家分道扬镳,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可是仙家和弟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想要拆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啊。” 赵丰源稍稍坐起身子,朝沈戎问道:“小朋友,你既然是跟红满西的,那你身上可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沈戎闻言,从衣衫内侧摸出那块篆刻有‘狼家子弟,辟路先锋’八个大字的牌子。 “居然是这块看来他的确很器重你。” 在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后,沈戎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清晰的感觉。 常奎今夜带着自己过来拜访赵丰源,目的恐怕就是为了让对方看到自己手里的这块牌子。 “对了,你是叫常” “常奎。” “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刚听就给忘了。”赵丰源自嘲了一句,随即柔声问道:“你们这次的生意还顺利吗?” “多谢老爷子您关心,目前勉强算是顺利。” “嗯,那就好。”赵丰源微微颔首,感叹道:“有时候我觉得真是难为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要冒着碰上那些脏东西的危险来六环做事赚钱。” “脏东西要人命,穷一样也能要人命。”常奎洒脱笑道:“如果没有浊物,像这种活儿也轮不到像我们这种还没上位的小角色了。” “富贵险中求,上了位的人未必能有你们这种胆魄和闯劲。”赵丰源称赞一句,说道:“现在村子里面的事情我已经不管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兵甲那臭小子说。” “您放心,兵甲兄弟一直很配合我们。” 常奎语气诚恳道:“其实现在兵甲兄弟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您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离开六环,到五仙镇去颐养天年。镇公他已经替您约上了一名八命位的医道高手,一定您将您身上的老毛病给治好。” “人老了就得死,这可不是什么病。” 一截袖管抬了起来,朝着常奎轻轻晃动。 “帮我谢谢柳镇公的好意,只是我在这里已经呆的习惯了,落叶归根,这时候再挪窝,已经不合适了。” 倏然,常奎似乎难以控制自己心中汹涌的情绪,情不自禁往前迈出一步。 “话是这么说,可您总得为自己着想一二啊。您一辈子都奉献在了这里,总不能到头来连一天清福也没享受过吧?我们这些五仙镇的晚辈,都是受您恩惠才得以成长至今,于情于理都不能再让您继续呆在这里受苦啊!” 站在旁边宛如空气的沈戎,此刻看着常奎脸上那双真挚到近乎发亮的眼睛,顿感自愧不如。 跟对方比起来,自己这一身的人情世故,稚嫩的仿佛就像是一只没上道的倮虫。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时候该放手让年轻人接班了.” 赵丰源似乎也被常奎这番肺腑之言所打动,眼神迷离,口中喃喃自语。 常奎见状顿时神情一振,正要趁热打铁,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粗旷的声音。 “爹,我回来了。” 沈戎循声回头看向门口,瞳孔猛的一缩。 赵兵甲此刻正抬脚跨过门槛,身上的皮裘被鲜血染红,骨节分明的右手中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那五官长相,赫然正是刚才还在跟自己谈生意的闽教首领,梁伯公! 和沈戎的震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常奎脸上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幕发生! 今天没分章。 求书评,求留言,求月票呀 (本章完) 第95章 无善恶局 第95章 无善恶局 “他们犯了什么事儿?” 檐下传出一声轻描淡写的询问。 赵兵甲将提着的人头随手一扔,煞有其事说道:“这些人不老实,在村子里面偷偷传教,被我发现了,就按规矩给办了。” 闽教的人在赵倮村里传教? 若真是如此,那梁伯公等人的确是触犯了地道的大忌,死不足惜。 可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蹩脚拙劣的借口罢了。 不过真相到底是黑是白,在闽教的人被杀光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惊扰到其他村民吧?” 赵丰源仿佛是听见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表现的十分平静。 “没有。”赵兵甲摇头道:“这几天他们吃的喝的都被我们下了药,身上的气血早就染了毒,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 听见这对父子之间的谈话,沈戎心头顿时吃了一惊。 联想到之前常奎那诡谲的态度,怕是从闽教众人进村开始,就注定他们得埋尸在这里。 “没有就好,把闽教带来的东西给每家每户发一份,剩下的都收集起来,全部换成粮食。” “您放心,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 赵兵甲转头看向常奎,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啊,奎哥,给你惹麻烦了。” “没什么,我们现在跟香火镇本来就闹的很厉害,迟早是要撕破脸皮的,再得罪一个闽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 常奎话锋一转,表情严肃道:“后面像这种生意怕是就不好再做了,至少这一次不行。这批粮食很重要,上面是下了死命令的,千万不能出岔子。” “奎哥你把心放肚子里,吃下闽教这批货,村子今年应该都不会再缺粮了。赵兵甲嘿嘿一笑,“只要不饿肚子,咱们也没兴趣跟这些人打交道。” “有兄弟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 常奎朝着躺椅中的赵丰源拱手行礼,说道:“时间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扰了。老爷子,就我刚才跟您说的事儿,还望您能多多考虑,柳镇公他一直都很希望能跟您再见上一面,好好跟您老叙叙旧。” 赵丰源轻笑道:“老夫记下了,你回去以后也帮我跟柳蜃说一声,多谢他还挂念我这个老东西。” “哎,晚辈一定把话带到。” 常奎应了一声,带着沈戎转身朝着院门走去。 “奎哥,这两天有啥事儿,你尽管吱声,千万别跟我客气。” 赵兵甲十分热情的将两人送出门外,嘴里絮絮叨叨道:“你别看赵倮村这地方穷,但吃的喝的还是应有尽有,要是实在闲的无聊了,我去给兄弟几个安排点乐子。别的不说,毛道的娘们村子里还真有,那滋味可老带劲儿了.”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兵甲兄弟你留步。” 常奎婉拒了赵兵甲的好意:“这次时间实在是有些紧,就不安排那些了。等什么时候兄弟你来五仙镇走一趟,我带你尝尝其他的口味,保证不比那些毛道的娘们差。”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没问题。” 双方寒暄几句,就此作别。 返回的路上,常奎没有再吭声,脚步急促,直到看见众人临时容身的那座四合院,他才停下脚步。 “沈戎兄弟,你刚才说有人来赵倮村子,不是为了做生意的。” 常奎回头看向沈戎,面无表情道:“那现在你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在吃人?” “爹,我觉得常奎那孙子怕是想吃了咱们。” 覆满积雪的屋檐下,赵兵甲蹲在那张摇椅旁边,两根手指捏起那个价值不菲的青瓷瓶,嘴里冷笑不停。 “他就是一个出苦力的小角色,真正要吃人的,是柳蜃啊。”羊皮袄子中传出一声长叹。 “过河拆桥,见利忘义。”赵兵甲眼神阴戾,侧头啐了一口浓痰,“居然还想把咱们爷俩哄骗进五仙镇去,这个柳蜃还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他也不想想,就凭那个常奎的本事,他能镇的住这里吗?” 常奎登门拜访,字字句句都在表达柳蜃对赵丰源的记挂和惦念。 可盼望赵丰源进城养老是假,想他离开赵倮村才是真。 要为赵丰源治病延寿是假,圈禁困死才是真。 这一点,赵家父子心里一清二楚。 “不过咱们现在宰了闽教那群人,他们也应该知道咱爷俩不是那么好惹的了。”赵兵甲冷声道:“要是常奎还敢不知好歹,那我就把他也送下去见阎王!” “你也别太小看对面。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常奎看你时候的眼神吗?他恐怕一早就料到了我们不会轻易低头。所以他这次上门,其实就是传达柳蜃先礼后兵的态度。” “礼?就这?” 赵兵甲蓦然冷笑一声,抬手将瓷瓶丢出檐外。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瓷瓶凌空炸开,一颗颗鲜红如血丹药崩散满地。 “来,扶我进屋。” 赵兵甲闻言连忙起身,搀扶着赵丰源进屋上炕。 呲。 划燃的火柴点燃铜烟锅中的上好烟丝,赵兵甲将烟枪递进自己父亲手中,然后快手快脚打来一盆热水,接着从从羊皮袄子里捧出一双枯枝般的脚,小心翼翼浸进盆中。 “爹,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咱父子俩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赵兵甲埋头看着盆中荡开的涟漪,轻声说道:“反正是他红满西自己先放弃了这条商路,那不管咱们怎么做,旁人也找不到任何闲话来说。” “那你打算怎么做?” 烟雾缭绕,遮着那双暗黄浑浊的眼眸。 “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次机会,一次性把他们全部拿下。” “拿下以后呢?” “带着所有的村民一起搬家。反正六环这么大,随便找个山旮旯呆上个几年,等五仙镇换了当家人,这事儿也就过了。”赵兵甲满不在乎道:“到时候咱们随便改个名字,再去抢一个站点,一样能把日子过起走。” “你这么做就不怕柳蜃恼羞成怒?别忘了他可是上了命途第八位的大人物,不是我们能抗衡的。” “那他也要敢来这里啊。”赵兵甲嗤笑一声:“命位越高,跨环的时候越容易被浊物盯上。我就不相信他柳蜃敢冒着被浊物啃食至死的风险,来六环找我们的麻烦。” “可兵甲你想过吗?这样一来,我们赵家也就再没有进内环的希望了啊。” 抢劫货物,杀尽外人。 做出这样的事情,便是自绝于地道命途。 虽然柳蜃和他麾下的命位高手不敢轻易跨环追杀,但赵丰源父子此生也将永远游荡于东北道六环的严酷风雪当中。 “咱们为什么一定要进内环?难道内环的娘们就要比外环的多条腿?” 赵兵甲不以为意道:“要是我已经摸清楚了,这次虎族和长春会‘裕’字带来的东西,加上咱们已经到手的闽教货物,加起来的总价已经超过了二百两气数。有了这么大一笔钱,咱们大不了换一条道生活,根本就不用担心没路子进内环。” 赵兵甲右手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左手从盆中捧出一只枯脚,仔细擦拭着枯脚上的水渍。 “其实我早就不喜欢东北道了,一天到头天寒地冻,除了雪就是雪,看的人心里厌烦。我觉得正南道就挺好,四季分明,有有树,有江有河,那才是人该呆的地方。” 那也是人道命途的地方啊。 赵丰源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一口呛人的浓烟顺着枪管蹿进肺部,浸进每一寸腐朽的血肉当中。 “可是咱们赵家的子弟都是出生在东北道,最适合他们的就是地道命途。换了地方,他们或许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倮虫了。” “那就我来养活他们。”赵兵甲不假思索道:“而且只要干成了这一票,他们根本都不用再拼了命上道了。这年头,只要手里有钱,到哪里都是大爷。” 赵丰源缓缓问道:“那我呢?” “其实我想去正南道,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那里有八道最好的医生。”赵兵甲一脸正色道:“他们一定有办法能帮爹您延寿,甚至重返青春也不是不可能。” “好儿子。” 赵丰源眼神欣慰,笑道:“其实能不能延寿,我根本就不在乎。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更何况是我?只要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赵兵甲猛然抬头:“那爹您这是答应了?” “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赵丰源并未直接否定,而是耐心劝慰道。 “为什么?” “因为柳蜃和红满西还没有真正的撕破脸皮,或者说红满西现在还在忍。我们得等到他彻底忍耐不住的那天,只有等到五仙镇彻底乱起来,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六环发生了什么,才是我们自立门户的最好时机。” “原来如此,还是爹您考虑的周全,我都听您的。” 赵兵甲十分乖巧的点头应道,将擦干净的双脚重新掩进羊皮袄子中,接着端起铜盆走出房间。 夜沉如水,风冷如刀。 洒出的热水激荡起一片雾气,又在转瞬间凝结成一地冰碴。 赵兵甲站在屋檐下,望着那张空荡荡的躺椅,嘴角缓缓挑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一早,常奎便将众人叫在一起,郑重其事的告诫众人在货物抵达之前,千万不能离开赵倮村,也不能随意惊扰村中的居民。 叮嘱完之后,常奎便孤身一人离开了临时居所,说是有些事情要办。 朱青仰头打了个哈欠,说自己这几天担心受怕,实在是累的够呛,正好趁着现在没事把瞌睡给补回来,一转身便钻回了西厢房。 熊东山越看这名豕家弟马越不顺眼,嘴里骂骂咧咧,跟沈戎打了声招呼便回了东厢房,也是没有任何外出的打算。 剩下沈戎和殷肃,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前后脚离开了四合院,各走各的道。 清晨时分的赵倮村从沉睡中缓缓苏醒,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养足了精神头的孩子们撒欢儿跑出门,很快便凑到一堆。 两棵挺拔的松柏间横上一块木板,左右挂上两根麻绳,就成一处最热闹的赛场。 谁先爬到最高处,在木板上留下自己的标记,谁就算赢。 沈戎恰好从旁边路过,原本并没有把这群咋咋呼呼半大小子放在心上,却忽然被一片欢呼声吸引了目光。 他抬眼看去,一个鼻子上还挂着鼻涕的小子正骑坐在两树中间的木板上,手里捏着一张巴掌大小的明黄纸条,朝着下面的同伴炫耀一般展示了一圈,然后凑到嘴边黏上口水,狠狠拍在木板上。 “我赢了!” 沈戎看的清楚,那粘在木板上,微微晃荡的明黄纸条,赫然正是自己昨夜在那群闽教教徒手中见过的护身符。 每一张内固化气数五分,具有明神清脑,安神定魂的功效。 放在内环,一张恐怕能够卖到七分气数以上。但是在赵倮村,却只能沦为孩子们嬉戏打闹的玩具。 沈戎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转头看向另一处人头攒动的游戏场。 这里基本上都是扎着羊角辫子的小丫头,比起男孩们玩的要秀气许多,她们把一颗颗黄橙橙的子弹当做积木,用符水当做胶水,粘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玩偶。 “拴柱,你把东西带上没?” “放心,都带好了。” 一个小子满脸骄傲的拍了拍腰间的挎包。 “不会又是上次那种玩意儿吧?”同伴一脸嫌弃说道:“那东西用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就算隔的老远还是能听到那种叽哩咕噜的怪声,听的我脑袋疼,而且炸出来的鱼儿有一股子恶心的臭味,吃都不能吃。” 拿虔音手雷炸鱼?真他娘的虎。 站在不远处的沈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当然不是了。我听我爹说,这次是正南道那边来的高档货,用起来简单方便,关键是威力够猛。就咱们村北边那条小水沟,一颗就能把所有的肥鱼全部掀起来。” “这么厉害?那我家咋没分到?”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兵甲叔派人挨家挨户送了,肯定是你家老爷子给藏起来了。” “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藏起来干啥?真不知道他一天咋想的。算了,不管他了,咱们现在就走吧,要是被你爹发现你偷了东西,咱们可就没得玩儿了。” “对,赶紧走。” 两个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混小子,揣着一包手雷,兴冲冲往北边跑去。 沈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荒诞的场景,一时间心绪难平。 “这就是六环的常态。在这里,命如纸,人如草,五岁的孩童能玩枪,十岁的少年敢拿刀。” 倏然,一道带着戏谑笑音在沈戎身后响起。 沈戎回头看去,对方赫然正是毛道虎族的成员,陈牢。 (本章完) 第96章 局面混乱 第96章 局面混乱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陈牢看着神情冷漠的沈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而且这里可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周围有数不清的眼睛正在盯着我们。一旦你跟我见了红,他们就会像嗜血的蚂蚁一样,蜂拥而至。我可不喜欢做这种便宜别人的事情。” 沈戎闻言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那些比赛攀爬的小子们,还是拿子弹当做积木的丫头们,此刻不约而同停下了嬉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目光中带着沈戎无法理解的期盼,仿佛是在等着一个新玩具的出现。 如此诡谲的一幕,让沈戎心头感觉格外的别扭。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六环吧?” 陈牢似看出了沈戎心中所想,说道:“其实这里还算是好的了,等你有天真到了环外,你就会看到,人和兽其实是一种东西,甚至有时候还不如野兽。” 沈戎眉头微蹙,没有心思跟对方东拉西扯,直接了当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一个人道命途的人,居然能够在东北道混到这个地步。”陈牢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沈戎,笑道:“但是我看来看去,也没觉得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沈戎冷笑一声:“那我跟你恰好相反,我对你们虎族倒是有些了解。” “哦?”陈牢面露诧异:“你了解什么?” “了解该怎么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沈戎面无表情开口,抬手拔出剔骨尖刀。 “哈哈哈哈.”陈牢大笑摇头:“原来你的特点就是没脑子啊,像你这种莽夫,最大的作用,就是拿来增强我的血脉。” “我也最喜欢剖杀你这种装腔拿调的牲口。” 话音方落,沈戎脚下忽然一蹭,身形顿时冲出,手中尖刀撩出一抹刺眼寒光,直奔陈牢的脖颈而去。 陈牢眼露不屑,似乎一早就看穿了沈戎的招式动作,侧身一步让开尖刀锋芒,右腿站定,左腿齐腰横扫而出。如此近的距离,沈戎根本无处可躲,只能选择提膝架挡。 砰! 两腿相碰瞬间,一股沛然巨力倒卷而至。沈戎似吃不住这股力道,向后倒飞出去。 “跟毛道命途玩近身,沈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陈牢狞笑一声,一双瞳孔紧缩如针芒,一抹深邃的紫色气数在其中晕染开来,双颊蓦然生出三对黑色虎纹,奔袭之中,四肢着地,宛如一头下山猛虎,卷起三尺高的积雪。 这边一动手,那群聚在一起玩游戏的孩子们顿时化作鸟兽散开。 但是都没有跑远,就站在远处观望,嘴里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充满喜悦的惊呼声。 周遭的院子中忽然出现了很多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气的汉子,虎视眈眈的看着被那两道悍然撞在一起的身影。 砰! 陈牢一脚踢开沈戎持刀的手臂,覆满黑色毛发的拳头横摆挥出,砸向对手侧脸。 “你觉得这个办法不会被他们看出问题?” 纠缠近身当中,陈牢忽然开口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与此同时,他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在话音刚落的瞬间,突然散拳为爪,五指前端吐出寸长利爪,在空气中切出刺耳的啸音。 沈戎上半身向后一荡,堪堪让开对方的虎爪,脚下步伐交错,原地旋身,剔骨尖刀顺势劈向陈牢面门。 陈牢双手交叉呈‘十’字,锁住沈戎的手腕,贯落而下的刀锋瞬间刹停在他的鼻尖之前。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 陈牢咧嘴一笑,压着声音说道:“没了。” 看似一言不合引起的近身搏杀,实则是言语暗示之后共演的默契戏码。 沈戎左手压上刀柄,似奋进全力推动尖刀刺下,嘴唇微动。 “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群人道命途根本就不是长春会‘裕’字的人,他们是绿林会下面的山头土匪。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卖货,而是受雇他人,专门来此替人捉刀。” 陈牢这句话刚刚出口,就被沈戎一脚踹中胸口。 沈戎借势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左手在身后一抹,盒子炮落入掌心之中,毫不犹豫举枪就射。 砰!砰!砰! 枪声高亢,在围观的孩童当中惊起一片雀跃欢呼。 原本冷眼旁观的成年汉子们纷纷拿起自己的家伙,一片黑压压的枪口瞬间对准了缠斗之中的两人。 “下手挺狠啊,不过刀不管用,难道火器就能管用了?” 五指遮脸,凶狠的目光从指缝间透出。 陈牢一把扯碎身上的单薄外衣,露出那一身令人震惊的恐怖肌肉。只见他双臂和胸膛上布满一个个指头大小的弹孔,却看不见多少血水流出。 陈牢缓缓握紧十指,绷紧的肌肉如同一根根缠绕的钢丝,将陷入其中的弹头挤了出来。 砰! 陈牢壮硕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灵巧和速度,于狂奔之中踏步跃起,双臂如张弓搭箭,蓄力一拳砸向沈戎。 劲风压顶,本能发出的预警声震耳欲聋。 “这一拳不能硬接。” 沈戎眉头紧锁,纵身向后飞退。 咚! 重拳落地,细碎如粉末的白雪激荡而起,恍如一片迷蒙雾气,再次将两人的身影吞其中。 “你的意思是,常奎买凶杀人,找人道横家门的人来对付赵家父子?” “可以啊!”陈牢眼眸发亮,轻笑问道:“你是瞎蒙的,还是自己看出来的?” 沈戎在狂暴的拳影中左躲右闪,脑中念头疾转。 “赵家父子知不知道常奎这些小动作?” 整个赵倮村民风极其彪悍,几乎人人都是赵家父子的眼线,常奎要在这里动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知不知道根本就不重要,因为赵兵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过常奎。” 陈牢的回答让沈戎心头猛然一沉。 当日在拜访赵丰源的时候,常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对方离开赵倮村,到五仙镇安享晚年。 可沈戎却能看明白,常奎实际上是在劝解赵丰源放弃对赵倮村的掌控,将权力交出来,为自己换一个体面的结局。 而常奎带上自己一起的目的,无外乎就是在告诉赵丰源,这件事红满西不会插手。 所以当陈牢说出刘裕诚等人是来杀人之时,沈戎瞬间便猜到了幕后主使是常奎。 但赵兵甲要杀常奎,这是沈戎没有料到的。 要知道常奎背后的靠山可是镇公柳蜃,除非赵兵甲以后都不想在东北道继续生存,否则他动常奎就是自寻死路。 “赵兵甲想要造反?” “他跟你一样都是走的人道命途,杀地道命途的人,怎么谈得上造反?” 砰! 沈戎被一记重拳砸在胸膛之上,霎时向后倒飞。侵入体内的毛道气数如同一片紫色洪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耗费了数倍份量的人道气数才能勉强将其冲抵消弭。 陈牢的右臂之上同样也被切开了一条两寸长的刀口,但从中流出的鲜血却依旧十分的少。 甚至不如一个普通成年人的手指被割开一条小口后所流出的鲜血多。 似乎对于毛道命途而言,自身的鲜血是无比稀缺且珍贵的东西。 拳刀互换,各有损伤。 但陈牢脸上的表情明显要比沈戎轻松不少。 “这头虎崽子恐怕只差一步就能上位成为毛道九‘蛮徒’。以后要是真打起来,你可得千万小心。”叶炳欢在沈戎心头沉声叮嘱道。 “再来!” 陈牢怒啸一声,赤膊之上蓦然有滚滚热气升腾而起,缠绕那具刀劈斧凿般的完美躯体。 虎者,阳气之首。 陈牢大步奔出,速度虽然不及方才四肢着地那般迅猛,但带给沈戎的压迫感却更强几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沈戎在闪避之余,沉声发问。 “很简单,既然他们各怀鬼胎,个个都想浑水摸鱼,那你我为什么就不能趁此机会从中赚上一笔?” 陈牢鼻间喷出两道如有实质的气龙,脸上的虎纹色泽越发深邃,双拳凶狠宛如攻城战锤,将沈戎逼的连连后退。 “赵兵甲有一个在黄家当弟马的爹,都知道寄人篱下没前途,更何况是只有一个狼家子弟身份的你?沈戎,你留在地道命途一样没有出路,富贵险中求,你倒不如跟我联手搏一次。事成之后,大家五五分成,各走各路。”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陈牢笑道:“今天日落之前,村子里面肯定要出事,到时候你自然能够看清楚,他们在这一局里都在演什么角色。”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演?”沈戎冷漠反问。 “我没必要跟你演,除了我,你没得选。同样,我跟你合作,才能赚得最多。” 砰!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斑斓的虎纹,猛虎的利爪撞上了屠夫的锋刃。 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瞬间分开,如同两根利箭分射左右。 陈牢低头看了眼横亘在自己胸膛上刀口,咧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抬眼看向嘴角带血的沈戎,伸出一个手指指向对方手中还在滴血的剔骨尖刀。 “你这件命器还不错,我喜欢。” “陈牢,闹够了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陈牢又欲扑出的动作。 他循声转头,只见赵兵甲双手拢在袖中,蹲在一处民房院墙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这里是赵倮村,可不是你家的寨子。你要是想找死,我满足你啊。” “真是扫兴啊。” 陈牢嘴里嘟囔了一声,缓缓松开双拳,朝着赵兵甲摊手笑道:“我实在是等的有些无聊,所以来跟这位狼家的兄弟玩玩罢了,认真可就没意思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早说啊,我这儿有的是人陪你玩。” 赵兵甲故作恍然,右手从左袖中抽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冰冷的空气中轻轻晃动。 哗啦 枪栓滑动的声响霎时连成一片,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陈牢。 “大家一起玩才过瘾,你说对吧?”赵兵甲乐呵呵道。 陈牢脸上笑容勉强:“这就不用了吧.” “那怎么行,我人都到了,你说不玩就不玩,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规矩我懂,今天是我惹的事儿,钱我来赔。”陈牢此刻再不敢造次,一脸老实道:“三两气数的精血,回头你让人来我住的地方取,这样你的面子应该有地方搁了吧?” “这样啊” 赵兵甲抿着嘴沉默了片刻,皱着眉头问道:“那不玩了?” “不玩了。” 陈牢松了一口气,低头扫了眼自己赤膊的身体,笑道:“兵甲兄弟,能不能给件儿衣服穿?” “衣服我倒是有。”赵兵甲环顾周围的村民,朗声道:“可是我们的衣服都是人穿的,没有给牲口穿的呀,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 人声如潮,将陈牢围在当中。 面对如此羞辱,这名虎族子弟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沈戎。 “我们还会在碰上的,到时候咱俩单独玩儿。” 说罢,陈牢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转身离开。 “沈戎兄弟,你没事儿吧?” 赵兵甲跳下墙头,快步走到沈戎面前,一脸关切问道。 “一点轻伤,不碍事。” 刚才虽然是演戏,但沈戎却实打实吃了点亏,伤势虽然不重,但身上的气数却损失了足足三钱。 “我刚才出村儿去了,一听到这个虎崽子惹事,立马就赶了回来。” 赵兵甲在确认沈戎没有大碍之后,愤声骂道:“他妈的,要不是我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这时候节外生枝,我早就带人砍了这个畜生的脑袋,拆了骨头泡酒,还能让他在这里嚣张?” “这我就不能答应了,他的脑袋得我来砍。” 沈戎收起剔骨尖刀,朝着赵兵甲拱手道谢:“今天要不是兄弟你及时帮我解围,那我可就丢人丢大了,多的话不说,这件事儿我沈戎铭记于心。” “嗨,你这么说那可就见外了哈。” 赵兵甲一摆手,说道“咱俩谁跟谁啊,先不说咱们都是人道命途,就冲沈老弟你狼家子弟的身份,咱们就是一家人,怎么可能看着你让一个外人给欺负了?” 沈戎闻言,脸色忽然一黯:“满爷要是知道你和赵老爷还这么记狼家的情,一定会很欣慰。只可惜,他现在” “唉。” 赵兵甲重重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满爷很多时候也是被逼无奈。不过我把话撂在这儿,如果有天满爷需要,甭管对面是谁,咱们赵倮村所有老少爷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进五环帮忙。” “赵兄弟你这份情谊,等我回去,一定一字不落的转告满爷。”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倏然,一名汉子满脸惶恐的跑了过来,在赵兵甲的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 赵兵甲脸色骤变,对着沈戎沉声道:“出事了。” “怎么了?” “飞扬镇来的那个鹰家弟马,被人杀了。” 殷肃死了?! (本章完) 第97章 人鬼难辨 第97章 人鬼难辨 “人死了多久了?” “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以前,天都亮了啊。” “说明凶手胆子很大。” “在哪儿找到的?” “在村子东南角,一个废弃了很久的房子里面。” “还是在村子里杀的人啊。” “说明凶手实力很强。” 殷肃的尸体摆在一张长桌之上,常奎坐在主座位置,熊东山、朱青、沈戎、赵兵甲分坐左右。 众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熊东山神色阴沉,朱青眼含惶恐,赵兵甲眉藏惊怒。 沈戎则看着尸体上的伤痕,默然不语。 殷肃死状骇人,身上有利器造成的划伤,也有钝器击打的淤青。而且他体内的堂口也有被攻击过的痕迹,塌陷成了一片废墟。 死者无言,以伤为证。 可此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证据,却根本无法判断出凶手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同样也无法准确判定到底走的是哪条道。 换句话说,在场所有人都有杀人的嫌疑。 哒.哒. 常奎用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审视的目光落在左手首位的朱青身上。 朱青浑身蓦然一颤,急忙开口道:“奎哥你可能不了解我,以我的实力,根本就不会是殷肃兄弟的对手。我要是敢打他的主意,现在躺在桌上的应该就是我了。” 这番话听着丢人,但在座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其真实性。 常奎目光挪动,看向坐在朱青旁边的赵兵甲。 “奎哥你可能不了解我。如果是我动的手,那根本就不可能被人发现这具尸体。” 常奎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右手边。 “奎哥,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我。” 沈戎沉声道:“我承认我对殷肃是有些很不爽,但他被杀的时候我正在跟毛道的陈牢动手,村子里有很多人可以作证。” “奎哥你不了解他们,但是你应该了解我。” 不等常奎看向自己,熊东山便主动开口道:“除非殷肃站着不动让我杀,不然我根本没机会碰到他。” “我也相信凶手不在咱们当中,所以各位不用担心,我常奎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而且我们眼下是同坐一条船,杀殷肃对我们而言,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常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沉吟了片刻,再次看向赵兵甲,问道:“长春会和陈牢老不老实?” “长春会的人没什么动静,陈牢那头虎崽子倒是惹了点事儿。” 赵兵甲话音一顿,看了眼沈戎后,继续说道:“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 “这么说,那就是没有任何线索了?” 众人闻言,齐齐摇头。 “奎哥,会不会还有其他人进了村,我们不知道?”朱青忽然开口问道。 “不可能。”赵兵甲斩钉截铁道:“就算是一只狍子进了村,也绝对逃不出我的眼睛,更何况是一个人。” “那殷肃兄弟到底是咋死的啊?” 这次没有人再理会朱青的废话。 事到如今,再继续讨论下去也是无用功。 常奎在叮嘱众人一定要多加小心之后,便率先起身离开。 沈戎也返回了位于四合院西面的房间,人刚坐下,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陈牢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今天日落之前,村子里面肯定要出事。到时候你自然能够看清楚,他们在这一局里都演的什么角色。” 为什么陈牢那么笃定今天一定会出事?难不成殷肃就是他杀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证明虎族这次派来的人不止陈牢一个,其他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赵倮村中。 转念间,沈戎又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小的微乎其微。 别的不说,如果赵倮村真那么容易被渗透,这些年就不可能始终牢牢霸占这个列车站点。 可如果不是陈牢动的手,那他要么是有能够未卜先知的能力,要么就是杀殷肃的人提前将消息告诉了他。 “殷肃在这场局中扮演的就是一个打手,把粮食安全押送回五环,是他最重要的任务。跟所有人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凶手杀他,恐怕是为了制造恐慌混乱,把水搅浑。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沈戎心头暗道:“常奎他们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吱呀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朱青。 众人临时落脚的这间四合院只有北、东、西三个房间,常奎作为此行领头之人,自然独占北面的房间。 朱青自己心里也知道熊东山看自己不顺眼,因此主动选择和沈戎搭伙,一起住在西面的房间。 “沈戎兄弟.” 朱青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刚进门便朝着沈戎问道:“你说到底是谁杀了殷肃?” 沈戎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并未吭声。 朱青并没有将沈戎的冷漠放在心上,一屁股坐到炕上,自艾自怨说道:“我原以为这一趟就是来走个过场,接了货就立马返回五环,然后把夹带的东西转手一卖,舒舒服服等着分钱就行,可现在我在这个赵倮村是越呆越心慌。” “詹铜虎在半道儿上就碰见了浊物,这就不说了,毕竟这条商路上要是没有半点危险,那也轮不到咱们这些没上位的小人物。可好不容易咱们到地方了,结果货居然还没到,这就有点邪门了。” “什么路途遥远,货量庞大,所以耽搁了时间,在我看来那都是借口。果不其然,现在又死了一个,还死的不明不白.” 朱青抬眼看着沈戎,表情一片凄凉:“沈戎兄弟,你说咱们是不是被人做局了?我也不怕兄弟你笑话,我这次其实是钱从镇上买来的上车资格,目的就是为了来赚钱,我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啊。” 朱青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俨然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 不过他有一句话,倒是引起了沈戎的注意。 “你刚才说有人在做局,你觉得会是谁?” 朱青闻言立马从炕上跳了下来,站在门边左右张望了几眼,确定门外没人之后,这才走到沈戎身边,压着声音说道:“兄弟你能被满爷看中,收入麾下,那就证明你是个奉道义、讲义气的人,所以我才敢把心里话说给你听,你可千万不要出卖我啊。” 沈戎按耐住心头的烦躁,冷声道:“到底是谁?” “常奎。”朱青言出惊人。 沈戎意味深长的看了对方一眼,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我这么跟你说吧,这条商路当年是满爷打下来的,这你知道吧?” 见沈戎点头,朱青继续说道:“原本负责这条路的一直是满爷堂口里的仙家,利润的大头也一直是狼家的,只不过为了平衡各方,所以才允许我们各镇派人来分一杯羹。对于这一点,柳蜃其实早就心有不满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罢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等到满爷主动将路子拱手让出来,怎么可能还愿意继续分润给我们这些外人?” 沈戎斜了对方一眼:“柳蜃要是不想带你们赚钱,那不让你们上车不就行了,何必费心思做这么一个局?” “兄弟你不是地道命途的人,不理解这条道的上人情世故也是正常。” 朱青一本正经道:“如今东北道五环虽然以五仙镇为首,但是其他镇在山上那也有背景的。即便他柳蜃是‘内五家’的弟马,行事也不可能太过于霸道,要把其他镇撵出去,还得有个说的过去的由头才行。” 沈戎皱着眉头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这跟殷肃被杀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柳蜃要想长久独占这条商道,就必然要把负责六环站点的赵倮村换成自己的人。可赵家父子在这里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哪里是那么好动的?” 沈戎面露恍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常奎杀了殷肃,然后把罪名栽赃到赵家的身上,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把赵家父子给解决了,顺道还能用‘大义灭亲’的借口来堵住各镇的嘴巴?” “对!”朱青重重点头,脸上随即露出惊恐不安的表情:“所以殷肃绝不是死的最后一个人,接下来恐怕就轮到我们了。” “我们?朱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儿?”沈戎看着对方,似笑非笑道:“我可是五仙镇的人啊。” “我跟兄弟你掏心掏肺,兄弟你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你是五仙镇的人不假,但你也是满爷的人啊。你觉得柳蜃会信任你吗?” 朱青焦急道:“我说句实在话,你其实就是他用来暂时堵住狼家嘴的,等他把你利用完,下场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 常奎要动赵家父子。 这一点,虎族的陈牢说过,现在朱青也是这么认为。 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常奎,那照陈牢的说法,替他捉刀杀人的就是那群伪装成长春会‘裕’字的横门匪徒。 如此一来,整件事脉络便清晰明了。 可是沈戎心头还是有一个疑惑,既然人人都看出来常奎要动赵家父子,那赵家父子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察觉? 赵丰源和赵兵甲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从围杀闽教教徒那件事就能看的出来,他们也是做惯了黑吃黑的狠角色,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而且陈牢也曾明言,赵兵甲已经下定决心要背叛五仙镇。 可直到现在,赵家父子两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是真的被蒙在鼓里,还是在等待机会? 朱青见沈戎沉默不语,顿时精神一振:“你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是吧,所以沈戎兄弟,咱们现在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得相互抱团取暖,那才有可能逃出这里啊!” “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推测,并没有证据。” 沈戎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而且要悄无声息的杀了殷肃,常奎一个人肯定办不到,他恐怕还有同伙.” “这还用说,他肯定一早就跟那头毛道的虎崽子暗中勾结在一起了,这村子里面肯定还有虎族的人!” 朱青不假思索,恨声道:“等我回到五环,一定要把这件事捅上去,让他和柳蜃不得好死。” 沈戎闻言,心头猛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荒诞感。 陈牢说是常奎和刘裕诚勾结。 朱青却说常奎和陈牢勾结。 这里面到底谁是人,谁是鬼?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谁在明处瑟瑟发抖,谁又在暗处虎视眈眈? 轰! 一声轰鸣巨响冲散了沈戎的思绪,强烈的冲击波摧门破窗,席卷而入,将屋中桌椅尽数掀翻。 “天公抖擞,驾临人间。阖家叩首,拜谢苍天!” 山呼海啸的祈祷声在沈戎心头炸响,将他的意识拉入一片无知无觉的混沌当中。 朱青的处境更加凄惨,整个人抱着头放声哀嚎,猪头人身的仙家从堂口中被挤了出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满地残骸。 “闽教的人还没死完?!” 沈戎猛咬舌尖,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刀枪入手,拔腿冲出门外。 此刻院中尘土飞扬,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整个东屋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常奎立在火海之前,脚下躺着满身血污的熊东山。 若不是对方的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沈戎都以为对方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去他娘的,闽教这群狗杂碎,真是阴魂不散!” 沈戎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声暴怒的呼喊便从门外冲了进来。 赵兵甲大步闯入,手中提着一把鬼头大刀,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身影,全是手持命器枪械的赵倮村青壮。 “奎哥,你没事吧?” 赵兵甲看着院中场景,脸色越发铁青难看。 “我没事,但是东山伤的很重。”常奎蹲下身查看着熊东山的伤势,头也不抬说道。 “人肯定没跑远,我现在就带人去追。” “不用了,人已经被炸成飞灰了。” 常奎叫住已经转身的赵兵甲,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眸中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兵甲兄弟,麻烦你两件事。” 赵兵甲闻言,顿时面露羞愧,沉声道:“奎哥你这是在打我的脸,你吩咐就行,我一定照办。” “第一件事,派人看好陈牢和刘裕诚他们,从现在开始,整个村子只能进不能出。” “明白。” 常奎语气冷漠道:“第二件事,给我们重新安排一个住的地方,要在村子内。” “我这就去办。”赵兵甲点头应道。 常奎忽然转头看向沈戎,目光从他手中的刀枪上掠过,问道:“和你一个屋子的朱青呢?” “他就在” 沈戎下意识回头看向西屋,视线穿过粉碎的门窗,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赵兵甲眉头紧皱,朝着身下扬手示意。 一名汉子立马冲进房中,片刻之后,有喊声传出。 “哥,屋里没人。” “好啊,好啊!” 远山残阳洒落血色,为常奎扭曲狰狞的五官镀上一层腾腾杀气。 火蛇舞动,黑烟升腾。 常奎怒极而笑,眉眼之间积满戾气。 白山黑水,荒野孤村。 一头噬人狂蟒,终于露出了口中獠牙。 (本章完) 第98章 黄仙拿魂 第98章 黄仙拿魂 赵兵甲新找的落脚点是一间位于村子北头的平房,原来的一家三口被暂时请了出去,将唯一的房间腾给了常奎等人。 这里的居住环境是虽然比不上之前位于村外的四合院,但胜在周围村民众多,进出都有眼睛盯着,能给人些许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屋内,身受重伤的熊东山平躺在炕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相较于肉体上的伤势,他体内堂口的情况更加严峻。掌堂的仙家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被迫无奈浮出体外,蜷缩在熊东山的心口位置,灵体虚幻,似乎随时可能消散。 此时若是再没有外力帮他重建堂口,就算最后熊东山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恐怕也会沦为废人。 不过常奎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盘腿坐在炕上,一言不发。 “一同前来的六个人,货还没到,就已经两死一伤一失踪。现在只剩下了我和你,沈戎,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常奎忽然开口,看向沈戎问道。 “奎哥你在来的路上说过,我们都可以死,但是必须把货安全带回去。” 沈戎没有任何犹豫,沉声道:“所以我们不能走。” “是不能走,但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否则你我再出事,这批货就只能拱手让人了。” “奎哥你吩咐,我照办。” 沈戎的态度让常奎十分满意,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即说道:“袭击东山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闽教的余孽,我在他身上没有闻见神道命途的臭味。” 沈戎接话说道:“而且现在整个赵倮村中,应该只有赵兵甲的手上有闽教的神道命器。” “所以这件事我得先向镇上报告,就算等不来支援,也得让镇上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常奎点了点头,目光直直看着沈戎的眼睛,表情严肃的问出了一句在当下这样的情况中格外敏感的话。 “兄弟,你现在还信不信我?” “我在答应你之前,去见过满爷,他没有阻止我跟着你上车。” 沈戎没有正面回答,可这句话已经足以让常奎安心。 “满爷和柳镇之间的情义非比寻常,我也知道你肯定听到了一些挑拨离间的声音,但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能够看出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 常奎目光坚定,一字一顿道:“这一次,如果我们能顺利返回五环,往后我常奎与你沈戎,同生死,共富贵!” 说完这句话后,常奎便从炕上起身,吩咐沈戎小心照看熊东山,他自己则要去一趟村外的站台。 作为一件大型的人道命器,跨环列车上配备有能够联系五仙镇的电话。 虽然赵倮村内也有类似的命器,但眼下的情况,常奎显然不能再找赵兵甲借用,只能冒险出村。 “奎哥你放心去,我一定会照顾好东山兄弟。” 常奎不再耽搁,推门离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渐暗的天色当中。 屋门敞开着,寒风裹雪不断涌入,吹的熊东山衣角不断摆动,眉头时不时抽动,嘴里发出似有若无的痛苦呢喃。 沈戎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良久之后,忽然开口道:“我不相信常奎,但我也不相信你们。” 炕上的熊东山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彻底陷入昏迷当中。 “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只要你们能出的起更高的价,我一定不会挡你们的路。” 沈戎根本不管对方此时能否听见,自顾自把话说完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也挡住了照进房中的最后一点星光。 陋室漆黑,一片死寂。 趴在熊东山胸口的黑家仙倏然眯开了一条眼缝,若有所思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浑然不觉,屋子堆积杂物的角落中多了一把剔骨尖刀。 正悄然用刀把对准了他。 赵倮村外,长春会众人落脚的宅院。 砰! 赵兵甲一脚踹开了面前的院门,大步闯了进去。 人刚进门,耳边便响起一片利器出鞘的锐音和枪械上膛的脆响。 身后被踹开的大门更是猛然关上,两名人道命途闪身出现,持枪肃立,眼神不善的看着孤身闯入的赵兵甲。 “兵甲兄弟,你这么冲动,难道就不怕被你家老爷子察觉?” 关锋站在正房的屋檐下,手里抓着一把毛嗑,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笑着开口。 “整个赵倮村都是我的人,我怕什么?” 赵兵甲脸色阴沉,浑然不顾自己此刻深陷重围,冷声喝问道:“是不是你们动的手?” “你给的钱可是只够买你家老爷子的一颗人头,你要想让我们干其他的活儿,得另外加钱。”关锋乐呵呵道:“我们从来不干赔本买卖。” “殷肃和熊东山那两头牲口,真不是你们干的?” 见赵兵甲一脸狐疑,关锋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兵甲兄弟,这儿可是赵倮村,你得对自己有自信啊。真要是我们动的手,能避得开你的眼线吗?” 对方的话虽然带着一股讥讽的味道,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无论是被杀的殷肃,还是重伤的熊东山,在他们出事之前,自己布置的眼线都没有发现任何反常。 可越是如此,赵兵甲心头那股不安便越发的强烈。 他隐隐感觉,此刻在赵倮村当中,有一股他不知道的力量在暗中搅乱整个局势。 而他引以为最大的本钱的,对整个赵倮村的掌控力,正在逐渐变得形同虚设。 可即便心头再如何不安,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此刻悬崖勒马,无异于投子认负。 而输家的下场,毫无疑问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关锋将赵兵甲脸上变幻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冷笑不止,面上却笑着说道:“兄弟,其实这事情也不是那么糟,毕竟那是你亲爹爹,说不定你低头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人已经来了,不管事情办不办,钱我们可不会退。” “命途不同道,父子也枉然。”赵兵甲双拳紧握,沉声道:“做好你的事情就行,其他的用不着你管。明天一早货就到了。今天晚上就要把事情办妥” 赵兵甲话音猛然一停,皱紧眉头环视左右,问道:“刘裕诚人呢?” “出村点货去了。” “现在村子只能进不能出,你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不过我们是绿林匪,但别人可不是。咱们已经借用了别人的身份出来发财,并不能再拦着别人赚钱啊。”关锋语气戏谑道:“而且你们赵倮村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他总得看看自己的货还安不安全,对吧?” 赵兵甲态度强硬:“别说这些废话,立马把人找回来。要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你的尾款就不要想了。” “行,你给钱,你说了算。” 关锋抬起两手以表妥协,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上下审视了赵兵甲两眼。 “我说兄弟,该不会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父子俩在联手做局,要把咱们所有人诓进来宰吧?” “你要是怕,现在就可以走。”赵兵甲语气冷漠。 “横家门的眼睛里,可从来看不到怕这个字。” 关锋笑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做事一定要地道。你以后还要混人道命途,可千万别把自己的路走狭窄了。” “今天十二点之前,我要看见他的脑袋。事情办砸了,你们就跟着我一起上路吧。” 赵兵甲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兄弟们,都听见吗?收拾收拾,准备干活了。” 关锋朗声一笑,“咱们得帮主人家好好把场子打扫干净!” “是!” 众人齐声应道。 突然之间,晚风更烈。 推动黑色的云彩,遮住皎洁的明月。 洒在村庄上的月辉渐渐褪去,老人裹着羊皮袄子,躺在摇椅当中,静静看着墨色漫过台阶,如同一床厚重的被盖在自己的身上。 倏然,院中响起几声奇怪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徒手撕破了一张绢纸。 老人脸上两颗暗淡枯寂的眼珠子缓缓挪动,看向东北方的角落,发现阴影当中莫名多了一道消瘦的身影。 “乌勒吉音恩都里贪口欲,擅积财,长搬运,你们豕家的弟马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 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点破了不速之客的身份。 “您谬赞了。” 来人上前两步,一张有棱有角的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赫然正是不久前消失无踪的朱青! 只见他朝着赵丰源拱手行礼,恭敬道:“晚辈见过赵老爷子。” “你来找老夫干什么?” 此刻朱青身上看不到之前半点贪生怕死的猥琐气质,神色不卑不亢,正色道:“晚辈这次来,是代飞扬、常青、冬蛰、白山四镇镇公,特地来问您一句话。” “问吧。” “您当真铁了心要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老人轻笑反问:“谁编织的罗网,哪里又是死路?” “柳蜃的虚情假意就是罗网,您进五仙镇就是死路!” 朱青朗声道:“红满西以‘恩情义气’作茧自缚,甘愿拱手让出自己浴血打拼出的财路,注定是害人又害己。现在柳蜃已经摆明了安插人手,独吞整条商道。您一旦选择进五仙镇,正好遂了他的意,定然是有去无回。” 赵丰源摇头道:“老夫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觉得这个站点才是罗网,我留在这里才是死路。” “晚辈明白您的想法。” 朱青显然在心中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此刻不假思索道:“六环没有足够命途中人来充当镇物,在这里突破‘上位’,极容易吸引来浊物的攻击,从而葬送自己。唯有进入五环,您才能安稳续命。” “既然你都明白,那你觉得老夫为什么要拒绝柳蜃?”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给您上位的机会。柳、常、蟒三家皆为冷血之人,柳蜃更是其中翘楚,怎么会做斩草留根的事情?”朱青回答的斩钉截铁。 “老夫都已经让出了赵倮村,所求不过几年苟活,这样他也不愿意答应?” 赵丰源兀自追问,朱青却默然不语,只是冷笑摇头。 “那你觉得老夫应该怎么做?” “柳蜃过河拆桥,做出此等不仁不义的卑劣行径。四镇镇公义愤填膺,决心要联手为您主持公道。只要您愿意与四镇合作,我们可以为您向鳞道订购一具与您完美适配的命途躯壳,再为您购买三十年寿数,为您重塑青春。” 朱青笑道:“届时您再无性命之虞,也能继续执掌赵倮村,四镇也能继续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岂不是皆大欢喜?” “连老夫这种没上位的小人物想要什么,都揣摩的如此清楚。” 赵丰源发出一声感慨:“看来诸位镇公为了能在卸任之前多赚一点钱,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句话您说错了,钱多钱少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不能让柳蜃打了大家的脸。” 朱青反驳道:“特别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四镇不能再任由五仙镇骑在头上。” “八主之争.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赵丰源无奈的叹了口气,紧跟着话锋陡转:“既然你也知道八主之争即将开始,那就应该也能明白,这里注定要沦为废墟,那时候老夫再没有任何价值,却还要被柳蜃记恨,不一样还是死路?” 八主易位,各道混战。 跨环列车的站点绝对是首当其冲,绝难幸免。 这一点在往次的八主之争当中,已经屡屡被证明。 即便是跨环列车真正的主人天工山,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不敢发出半句怨言。 “没打起来之前,您继续坐镇赵倮村,是四镇的脸面。打起来以后,您能继续安然活着,还是四镇的脸面。这一点您应该能明白。” 朱青自信满满道:“而且您可以趁着开战前的这段时间,为自己攒够养老钱。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这里必然还会重建,到时候您要是想退休,赵兵甲还能接手,赵倮村依旧还是姓赵。” “你这几句话,听起来是很有道理。可我要是告诉你,现在最想我死的,就是我的好儿子呢?” 忽然间,朱青脸上表情凝固,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你今天啊,算是进错门,也说错话了。” 在朱青惊惧的目光中,一只苍老无比的黄皮子缓缓出现在摇椅后方,腰背佝偻,头颅垂在胸口。 对方摊开的右爪中烧起一把暗黄的火焰,炙烤着一头猪脸人身的灵体。 朱青骇然发现,那分明正是自己堂口中的豕家仙! 黄仙出马,魄夺魂拿。 “老夫现在最后一丝念想,就是把欠我的都拿回来,把我欠的都还完。” 赵丰源语气平静道:“至于你们这些人,凭什么从老夫这里讨要走一分脸面?” (本章完) 第99章 拔刀开杀 第99章 拔刀开杀 黑夜大雪,山村民宅。 熊东山孤零零躺在冰冷的炕上,身上满是烈焰灼烧留下的伤痕,胸膛起伏的程度微不可察,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死去。 冷风打窗,哗啦啦的直响。 忽然之间,蜷缩在熊东山胸口上的黑家仙瞪开了双眼,目光阴郁。 只见它翻身坐了起来,两只熊掌抱在胸前,摇头晃脑,口中唱起了古怪的神调。 “日落西山黑了天,黑家妈妈把魂牵。熊掌扫开生死雾,点灯照亮黄泉路。愚子即刻把家还,切勿耽搁惹麻烦。”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数快速积聚在它的掌心之中,随着招魂调子的吟唱,这团气数宛如烧开的沸水,翻滚不休。 片刻之后,气数猛然开始向内收缩,逐渐凝聚出一个只有指头大小,猪头人身的豕家仙。 而在豕家仙的双掌之中,还捧着一个身形更加微小的虚幻身影。 细看之下,那眉眼五官竟然跟朱青一模一样! “出了什么岔子?” 黑家仙低头看着掌心之中的小人,轻声问道。 只剩一缕魂魄的朱青满眼怨憎,跳脚骂娘:“那老东西不识抬举,铁了心要拉着所有人死。若不是我安排你防备了一手,恐怕就要为他陪葬了。” 黑家仙闻言,脸上露出焦虑的神情,它没有关心其中细节,忧心忡忡问道:“如果拉拢不到赵丰源,就凭咱们俩人还怎么把这条商路抢到手?” 朱青眼皮一翻,冷声反问:“那把事情办砸了,回去难道就能讨的了好了?” 黑家仙也明白对方说的是实话,幽幽长叹了一声,语气哀怨道:“真他娘的邪了门了,咱们上车的时候计划的好好的,结果先是詹铜虎莫名其妙撞上了浊物,接着是殷肃不明不白丢了命,现在你又差点出事。青哥,咱们明明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啊,怎么突然就落到这种境地了?” 朱青听着对方说的话,自己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原本在他们的计划当中,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说赵丰源与四镇合作,然后借用赵倮村的力量将常奎围杀在此,再将罪名甩到沈戎的头上。 既能将商路收入囊中,还能借此进一步挑拨柳蜃和红满西的关系。 在朱青自己看来,这个计划的成功率并不低。 毕竟赵丰源跟柳蜃之间并无太多交情,再加上现在红满西主动退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效忠五仙镇。 按照常理而言,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谁出的价钱,赵丰源就跟着谁走。 朱青自忖,四镇联手来出的价码,绝对比柳蜃要高。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路上竟是意外频发。 充当打手的詹铜虎和殷肃先后殒命,让己方失去了最后掀桌硬来的能力。 随后更是碰上了赵丰源和赵兵甲父子相残,引得赵老头失去理智,彻底陷入癫狂当中,根本不在乎价高价低,一门心思就要杀人泄愤。 若不是闽教的袭击来的恰到好处,让熊东山趁机躲到台下,能够有机会为自己招魂,否则的话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现在常奎就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恐怕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要不然他肯定不会把我扔在这里。” 黑家仙语气焦虑问道:“青哥,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这头蠢到挂相的黑家仙,朱青强忍住心头翻涌的烦躁情绪,沉声道:“别慌,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朱青毫不犹豫道:“既然赵丰源那老东西已经发了疯,那我们就去找赵兵甲,只要能把他拉过来,咱们就还有赢面!” “可赵兵甲既然敢做出弑父叛道这种事,肯定就没想过要再继续留在东北道。”黑家仙问道:“他能答应跟咱们合作吗?” “不管他愿不愿意合作,只要他能帮我们杀了常奎,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见黑家仙还准备发问,朱青忍不住怒道:“你还在顾虑什么?就算我们现在收手跑路,等回了五环,结局不一样还是死?难道你还能跟赵兵甲一样离途叛道不成?” “行吧。” 黑家仙无可辩驳,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口中再次唱起那抑扬顿挫的招魂神调。 随着歌声响起,只见那名豕家仙缓缓合拢双手,将朱青的残魂收入了体内。 接着黑家仙动作如出一辙,同样是合拢双手,带着豕家仙一同沉入了熊东山的体内。 “呼” 熊东山猛然睁开双眼,张口吐出一大片黑色气数,宛如甘霖浇灌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之上,顷刻间,所有伤口纷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片刻之后,除了那件褴褛的衣衫外,熊东山的身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招魂五钱气数,疗伤三钱气数等回了五环,一定要让朱青把这笔钱还上。” 心中盘算着自己遭受的损失,熊东山翻身下炕,抬手推开房门。 乌云蔽月,天地无光。 院中一片昏暗,寻常倮虫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只能看清身前一两米的范围。 熊东山一身命数已经超过了八钱,自然不会受到这点影响。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按照朱青的吩咐,立马动身去找赵兵甲谈判,而是怔怔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不定。 按照朱青的说法,眼下他们的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和赵兵甲联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完成自家镇公交代的任务。 可万一,赵兵甲也不答应呢? 在熊东山看来,赵兵甲上的是人道,既然敢反,那他大概率已经找好了下家,并且对方也向他许下了重利,否则没理由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一旦他瞧不上自己开出的价码,那自己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可自己要是不去,那就等于放弃了返回五环的机会。 “不过不能回五环,不代表就一定得死啊” 熊东山在心头暗道,只要自己不去选择‘上位’,那就不会引来浊物的觊觎,也就能在六环长久的待下去。 虽然日子肯定会过得比以前凄惨的多,甚至可能会被四镇派人追杀。但自己可是黑家弟马,大可以找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敛息沉眠。 只要能熬到八主之争结束,四镇镇公就算没死,也得卸任。 人走债消,到时候自己再找机会悄悄返回五环不就是了? 何必非要现在拿命去赌? “而且现在朱青的残魂和仙家都在自己手中,这在毛道可是绝对的抢手货,转手一卖,自己就能大赚一笔.” 随着思绪蔓延,熊东山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就在这时候,一道突如其来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哥们,你发什么呆呢?” 熊东山愕然转头,就见左前方的院墙下,沈戎坐在一根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昂头睥睨,上下打量着自己。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戎兄弟啊” 熊东山面露讪笑,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戎直接打断:“看来你们黑家擅长的本领是疗愈伤势了?那场所谓的闽教袭击,不会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吧?” “兄弟你怕是误会了。”熊东山反应不慢,当即苦笑道:“若不是我的仙家以命相救,我恐怕早就已经气散命消了,怎么可能会是什么苦肉计?” “那是我错怪你了?” 沈戎嘴角笑容戏谑,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望气镜,心中默默估算着对方身上剩下的气数总量。 “太错了。” 熊东山哈哈一笑,十分大度的摆了摆手:“那场袭击的确来的太过于巧合,所以兄弟你有所怀疑也是正常。不过眼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洗耳恭听。” 沈戎抬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熊东山态度温和道:“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听的很清楚。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我也就直说了。常奎给你开出的条件,无外乎就是事成之后给你一笔气数,让你能够为自己‘赎身买命’,我说的没错吧?” 沈戎不置可否,只是眼带笑意的看着对方。 “可兄弟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可是拿命在拼,最后就赚了区区几两‘赎身钱’,大头都让常奎拿走了,你难道甘心?” 熊东山满眼真诚,一副发自肺腑为沈戎考虑的模样。 “而且等你成功上位人道九位‘门徒’之后,后续的销可丝毫不比‘赎身买命’要少。你需要大量的气数来继续锤炼一身职业技艺,直到所有技艺登堂入室,这才能够尝试去开启命域,冲击人道八位的‘业师’。就常奎现在答应你的那点,远远不够。” “看不出来你对人道还挺了解啊。”沈戎眉头一挑,笑着问道:“那你能给我多少?” “虽然我不清楚你‘赎身买命’要多少气数,但是我在常奎的基础上,再给你加五成。” 熊东山笑容满面,朝着沈戎伸出一只手掌,语气诚恳道:“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极限了,兄弟你考虑考虑。” “上来就加一半,不愧是黑家弟马,为人就是豪爽!” 见沈戎抚掌大笑,熊东山心头顿时暗松一口气,可还没等他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利用沈戎之时,就听是对方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连你自己都已经准备背叛地道了,还上哪儿拿这么多气数给我?难不成把朱青卖了抵债?” 沈戎眼神轻蔑,道:“他恐怕也值不了这多钱吧。” 熊东山心头悚然一惊,直坠谷底,面上却还在疑惑问道:“兄弟你在说什么,朱青那孙子不是已经逃了吗?” “猪扮傻,熊装憨。虎演贪利,蛇假恩义。你们一个个都是装疯卖傻的好手。换做是其他人来,恐怕早就被你们玩死了。” 沈戎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抬手戳指熊东山,嘴里笑道:“幸好,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坐等别人施舍,只喜欢自己动手去拿。” 话音落,刀啸起。 一抹寒光乍起,从屋内贯出,直袭熊东山后脑。 铛! 黑家仙从熊东山堂口中冲出,足有丈高的庞大身躯将他牢牢护在身下,反身一巴掌将剔骨尖刀拍飞,代价则是自己的右掌被其腕切落,口中发出一声恼怒的低吼。 “原来你还藏了这一手,怪不得能知道朱青的事情。” 熊东山似乎也料到了会有如此惊变,双目冷漠的看着沈戎。 “你说我们在装疯卖傻,那你又是演的什么角色?欲壑难填的狼,还是吃里爬外的人?” 沈戎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 “全错。” 沈戎挺直腰背,转颈拧肩,“我啊,就是一个进了禽兽圈里的屠夫,左右转了一遭,决定先拿你开刀!” 话音落地,沈戎脚下一踏,身影立时如一支利箭射出,挡路的风雪连忙朝着两侧退开,没有半颗雪点敢拦在中间。 从进入赵倮村开始,常奎、陈牢、朱青、熊东山等人轮番上台,或是虚情假意,或是巧言令色,纷纷开出重利以拉拢沈戎。 原因何在? 因为沈戎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颗势单力孤的弃子,一把锋利无主的快刀。 诓骗上手,用完就丢,不必有半分顾虑。 可沈戎站在台下冷眼旁观到现在,早在暗中读懂了这场戏的台本。 这就是一场无善恶局,包括沈戎自己! 耐心陪他们演到现在,其实就是在等谁先行落单。 磨刀霍霍,当从今夜开杀! “黑仙守山,地灵现!” 黑家仙跺脚震地,青砖抛飞,一面丈宽土墙拔地而起,正正挡在沈戎前方。 轰! 沈戎纵身跃入半空,甩腿如出刀,轻而易举劈开墙体。 尘土激荡尚未落定,熊东山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房顶之上。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熊东山手中握着一面三角令旗,信手一挥,令旗迎风暴涨,顷刻间化作一面黑色大纛,旗杆长逾六尺,粗如梁柱,面上刺有一头咆哮熊头。 地道命器,黑云招兵旗! “不过拿老子当软柿子,沈戎,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熊东山怒极而笑,挥舞手中幡旗,黑色气数宛如雾潮升腾而起,将他的身体笼罩其中。 “黑仙巡林,生灵安!” 立在熊东山身后的黑家仙衣衫尽碎,露出兽身本相,四肢着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啸动山林的怒吼。 (本章完) 第100章 单刀屠熊 第100章 单刀屠熊 吼! 巨熊咆哮,虚空中激荡开道道如有实质的涟漪。 音波所至之处,院中青砖似被无形刀刃所击中,瞬间破碎龟裂,威力不容小觑。 沈戎连续腾身躲闪,却还是不慎被扫中了肩头,霎时血水飞溅。 不止如此,沈戎的目光经过屠眸和望气镜双重加持,将对方身上的气数流动情况看的一二清楚。 熊东山在施展这道出马仙术之时,气数的消耗量并不算多,以他现有的气数储备,完全可以持续施展。 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这头老熊擅长出马术法,想办法近他的身,破堂杀仙!” 叶炳欢的话音随着破空声一同响起。 被熊掌拍飞的剔骨尖刀兜出一个巨大的弧线,飞转而回。 沈戎心领神会,纵身闪开音波冲击,脚掌一蹭,在前冲的途中腾身而起,拧腰摆腿,狠狠抽在尖刀的尾端。 力道交迭,剔骨尖刀瞬间如一根狂暴劲矢,逆着冲击而至的音波朝前飞射。 噗呲! 展露兽形的黑仙躲闪不及,被快如闪电的寒光径直洞穿头颅了。 那股令人心头发颤的吼声戛然而止。 同在此刻,沈戎的身影紧随刀光而至,闪身冲到黑潮之前,右手五指并拢如同一把无锋单刀,气数沿筋走脉,横斩而出。 屠道第一刀,破皮! 和沈戎的预料截然不同,手刀过处并没有遇见任何像样的阻碍,遮蔽视线的黑色雾气被轻而易举挥散,露出熊东山隐匿其中的身影。 沈戎没有半点犹豫,左手抬枪便打。 哗啦 一面大旗迎风展开,在枪声响起之前抢先一步裹住熊东山全身。 砰!砰! 子弹击中旗身,如同石子落入湖面,掀起几丝涟漪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黑仙镇宅,邪祟亡呐!” 荒腔走板的调子响起,原本呈现逸散之势的黑雾陡然凝实,飞速扩散至三丈方圆,将沈戎笼罩其中。 彻骨的寒意包裹全身,沈戎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被塞满了各种无意义的野兽嘶鸣,四肢麻木无力,思维和动作竟一同慢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头被剔骨刀洞穿了脑袋的黑家仙居然还没死,踏空扑来,人立而起,抡起仅存的左掌朝着沈戎脑袋轰然拍下。 铮! 千钧一发之际,剔骨尖刀飞射而至。 刀身寒光迸射,刺入沈戎眼中。 沈戎只感觉脑海响起一片‘噼啪’裂响,意识猛然一清,浑身束缚在此刻被尽数切断。 屠刀第五刀,戮魂! 挣脱桎梏的沈戎探手抓住刀柄,撩出一片迅猛刀光。 分筋,断肉,斩首。 吼! 巨熊发出一声凄厉哀嚎,身躯分崩离析,散成一片黑色气数,倒卷回那杆猎猎招展的幡旗当中。 熊东山立身旗下,眼中寒意往复流淌,只见他手中大旗一摇,周遭黑雾宛如沸水涌动,先前死在剔骨刀下的黑家仙再次凝聚而出。 拜仙家,行出马,使术法,这才是地道命途中最正统的御敌手段。 痴迷血肉搏杀的獾家弟马,只不过是地道当中的一个另类而已。 “赚钱可不分是别人给,还是自己拿,唯有落袋为安才是正理,沈戎你难道连这都不懂?” 熊东山环顾四周民宅当中渐亮的灯火,听着逐渐嘈杂的惊恐人声,沉声喝道:“再打下去,你跟我就都是别人眼中的待捕之蝉!” 沈戎默然不语,双手分握刀枪,眼中鼓噪的杀气已经代他回答。 “冥顽不灵!” 熊东山表情狰狞,恶相毕露,手中旗杆顿地一砸,一头豕家仙当即从旗面中被甩了出来,用地道独有的上方语连声求饶。 吼! 黑家仙昂首张口,毫不留情将其一口吞下,猩红的舌头意犹未尽的在嘴边一舔。灵体在顷刻间变得凝实无比,毛发栩栩如生,宛如一头真正的凶恶巨熊! “黑仙高坐峻岭间,座下弟子持法鞭。插旗敕令熊灵现,涤清妖魔肃人间!” 熊东山高唱出马神调,身上的气数陡然下降两成,与之相反的仙家体型再次膨胀,光是趴伏高度就已经超过六尺,浑身缭绕黑色气数,骇人非常。 凶焰滚滚,妖风阵阵,巨熊仰天嘶吼,朝着沈戎飞扑而来,熊掌宛如一片压顶黑云,轰然拍下! 轰! 屋顶碎瓦横飞,梁柱崩塌。 沈戎的身影从烟尘中冲出,翻身落回院中。 刚刚站定,腥臭的恶风已经从头顶压下。 咚! 沈戎侧跃闪开熊口扑咬,持刀翻腕横抹,从熊颈上一割而过,声响刺耳,火星四溅。 这头黑家仙皮糙肉厚的程度超出了沈戎的预料,无往不利的剔骨尖刀竟只切开了一条一指深的刀口,于对方庞大的身躯而言,这点伤势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头黑家仙进攻完全遵照兽性本能,而且行动速度并不算快,因此还有辗转腾挪的余地。 沈戎与黑家仙在地面展开缠斗,周遭院墙在余波中被夷为平地,四周慌乱的人声也变得越发清晰。 枪响、刀吟、怒熊咆哮,弥散的烟尘,飞卷的雪 黑白分明的气数在近处冲撞不休,古老荒诞的神调在远端高唱不止. 沈戎每一刀都蕴含着‘破皮’技法,不光是因为这一招最适合应付这种皮厚的畜生,更重要的是这一招最是省钱! 打到这一步,局势已经陷入了气数的对耗,看的就是谁先支撑不住。 沈戎的命数超过‘半两’门槛之后,‘破皮’消耗的气数已经从一钱降至三分,只有这招能够支撑长时间的搏杀。 铛! 一声格外高亢的刀鸣如同休止符,场中的激斗为之骤然一停。 沈戎借助刀身上反震的力道向后拉开距离,看着眼前浑身伤痕累累,却不知半点疲倦,继续扑杀上来的黑家仙,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防御、耐力,和超乎寻常的韧性. 黑家仙的特点在此刻展露无遗。 不过仙家能坚持,不代表弟马还能坚持。 远处摇旗高唱的熊东山此刻脸色铁青难看,他身上残留的气数也滑落到了低点,连遮蔽自身踪迹的黑雾都已经无力维持,悄然散去。 转看沈戎,他握刀的虎口在连续的碰撞中已经糜烂不堪,猩红的血水顺着刀身缓缓滴落,体内的人道气数也滑坠到不足一两。 血战到此,将分生死! 沈戎猛吸一口冰冷的夜风,躬背压肩,脚下发力一蹬,竟似主动撞向宛如小山的黑家仙。 巨熊怒声咆哮,右掌高举,誓要将眼前这只烦人的虫豸拍成粉碎。 就在即将碰撞的瞬间,沈戎突然扬臂一甩,剔骨刀脱手飞射,破空声之外,竟还有声声谩骂响起。 “扑你阿母,欢哥我日子不过了!” 噗呲! 巨熊一身充当防御的皮肤和毛发早就被劈的七零八落,连没有多少力道的剔骨尖刀都无法抵挡。 剔骨刀贯入巨熊肩头,其中涌出大量白色人道气数,疯狂朝着巨熊体内涌入。 吼! 原本不知痛苦为何物的黑家仙忽然昂首人立,仰天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吼,挥动熊掌也因剧痛而偏移,与跃身而起的沈戎擦肩而过。 沈戎眼中戾气翻涌,探手抓住刀柄,手臂青筋根根暴起,体内气数霎时再跌两钱! 屠道第三刀,断肉! 血肉割裂的声响听的人头皮发麻,一条熊臂被齐肩砍落,重心失衡的黑家仙轰然翻倒。 沈戎得势不饶人,在落地瞬间立刻后折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堪堪避开对方獠牙分明的大口,腰身猛然发力,硬生生拔起身形,再次一刀钉在巨熊的脖颈上。 噗呲! 尖刀齐柄没入,沈戎发力拽刀,试图将对方枭首。 “今日我营要出兵,威风熊主当先行。披铠挂甲持长刀,仙赐正名东山将!” 熊东山站在半塌陷的屋顶上,眼神绝望中带着凶戾,手中幡旗摇晃不止,口中唱调也带上了一股孤注一掷的凄厉味道。 砰! 黑家仙在行将被枭首瞬间,身躯自行崩散,化作一片黑色气数蔓延开来,宛如潮汐起伏不定,似在孕育什么东西。 沈戎当然不可能给对方继续施展术法的机会,裹挟一身彪悍杀气,直奔熊东山。 “庇佑弟马驱妖邪,赫赫威名正道扬!” 熊东山尖声唱出最后两句词,寒光也在此刻迫至眼前! 噗呲! 熊东山持旗的手臂一刀斩断! 滚烫的鲜血溅在沈戎的眼眸之上,他沉声低吼,左手盒子炮枪口朝上,顶住熊东山的下颌,气数从指尖涌出,灌入弹匣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魁梧身影从中黑色气数中显露而出,熊头人身,披挂一身明光重甲,手持一把厚刃战刀,冲天而起,刃口横扫而出。 “尔敢?!” 怒吼声在耳边炸响,沈戎侧头回眸,平静看着已到眼前的刀光,左手食指一扣到底。 砰! 炽热的子弹破颅飞出,腌臜污秽泼洒半空。 劈砍而来的刀口在触及沈戎的瞬间,崩散成一片寒风摔打在他的脸上,将挂在下颚的一颗血珠吹走。 生死已分,沸血难平。 沈戎心头悸动不止,那是渴望提升的命数在躁动不安,却苦于没有足够的气数可以尽情转化,向沈戎发出不满的抗议。 熊东山虽然身死,但是他一身气数早就涓滴不剩,根本没有留给沈戎半分。 无奈之下,沈戎只能持刀劈碎那杆招兵旗,命器中固化的气数飘散而出,被他尽数吸入体内。 烙印在视线当中的文字飞速跳动,命数上涨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猛。 顷刻间,沈戎的命数便已经上涨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临界点。 九钱九分。 再往以前一步,便是上位。 但是这道门槛,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逾越。 “赎身买命.你还真敢开价啊,就不能便宜一点?” 沈戎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嘴角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在命数达到九钱九分的瞬间,他已经知晓了这方天地给他开出的‘赎身’的价钱。 似冥冥之中自有神灵,迫不及待将价码塞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不多不少,正好九两九钱九分。 而此刻沈戎体内的气数,在供给完命数转化后,仅剩下了寒酸至极的五钱,相差实在太远。 更关键的一点,只剩下这么一点气数,自己后续如何赚钱? “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嫌贵了?” 一道飘忽不真切的声音忽然响起。 沈戎循声低头,看见熊东山的尸体上缓缓漂浮出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身影,如同萤火虫一般,散发着淡淡荧光,悬停在沈戎面前。 不是旁人,正是被熊东山禁锢在体内堂口之中的朱青。 “我的仙家被吃了,我也注定活不了,就别浪费你的子弹了。” 朱青看着面前的黑洞洞的枪口,语气轻松道。 “最后这点时间,聊聊?” “聊什么?” 见对方身上没有任何气数,沈戎随即放下戒备,随意找了根断梁坐下,满身的疲倦让他多站一分钟都不愿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沈戎眉头微皱:“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死也得死个明白啊。” “从上车开始。” “不可能。”朱青闻言,下意识脱口反驳:“那时候我们才刚刚见面,你根据什么怀疑我?” “你装的太过了。”沈戎说道:“就算你后来说自己是钱买的上车资格,也依旧圆不了这个谎。六环这种地方,哪怕只有浊物出没,没有其他危险,也不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来的地方。” 朱青沉默片刻,继续问道:“那我和熊东山之间的关系?” “都是有资格代表一镇出来办事的人,谁会是把嫌弃挂在脸上的蠢货?就算熊东山再看不起你,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如此针对你,难道不担心回了五环,常青镇的镇公找他麻烦?” 沈戎双手身上来回摸索,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接着从袄子下摸出那个从盛和赌场得来的药瓶,抖出两颗专治外伤的丹药塞进嘴里。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戏演过了,就糙了。” “原来如此,我把别人当成傻子,没想到结果到最后,自己最像是傻子。” 朱青笑容中充满自嘲,感叹一声后,忽然看着沈戎,一脸正色道:“你得小心常奎,他和那群人道命途的人是一伙的!” (本章完) 第101章 富贵险求 第101章 富贵险求 常奎和刘裕诚是一伙的?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戎目光平静的看着朱青的魂体,语气戏谑道:“你这是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打算在死之前,再坑我一次,好给自己拉个垫背的?” “平心而论,我跟你之间何来仇怨?如果真要以恩仇来论,那也应该是还你一份人情。” 朱青神色坦然道:“如果你不杀了熊东山,那我的下场,恐怕就是沦为毛道提升血脉浓度的口粮,死的远比现在还要憋屈。” 沈戎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凭什么觉得常奎和刘裕诚之间有问题?” “东北道和正南道之间相距何止千里,如果没有人在暗中安排,你觉得赵兵甲会有门路跟绿林会的这群山头匪徒搭上线吗?” 沈戎眉头微皱,听对方的话中的意思,刘裕诚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长春会的商人,而是来自一个叫绿林会的组织。 换句话说,都是职业匪徒。 “你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了。”沈戎沉吟片刻,说道:“赵倮村毗邻跨环列车站点,南来北往的人如同过江之鲫,认识几个正南道的人,应该不麻烦吧?” “横门匪徒破盘砸窑,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意,讲究踩点望风,派人潜入金主家中潜伏个一年半载都是常事,没有足够的把握根本就不会妄动,更何况是在东北道做事。” 朱青说道:“他们和赵兵甲合作,怎么看也不是十拿九稳吧?可如果他们真正合作的人是常奎的话,有这条地头蛇在暗中提供便利,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朱青这番话听着合情合理,可归根结底,依旧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你需要证据吗?” 朱青看着沈戎目光中透出狐疑,微笑道:“常奎的背后是柳蜃,柳蜃身旁站着的是胡诌。常奎对你的态度,就是他们对你的态度。现在这座村子里鱼龙混杂,谁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可以死,既然你不想给别人当棋子,那就千万别手软。” “你对我的事情了解的还不少啊。” “地道命途,山上山下,没多少事情能够瞒得过别人。”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沈戎话音陡然一沉:“你不一样想蛊惑我对常奎动手?” “既然我们得不到,那就都别要了。” 朱青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平静道:“我不是蛊惑你,只是想再跟你做一笔交易。你要是能弄死常奎,四镇就欠你一个人情。等你要叛出五仙镇的时候,这个人情一定能帮到你。” “这也算是我给镇公最后的交代了.” 话音落下,朱青的魂体变得越发虚幻暗淡。 “时间到了,这天地是多一刻也不愿意让我多呆啊。”朱青双目失神,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下一世我是当弟马,还是去山上当仙家?” 倏然,朱青猛的转头看向门外方向,怒声问道:“赵老头,你个老不死的,红满西难道真就值得你这么干?” 沈戎循声投去目光,只见满地的砖瓦残骸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矮小单薄的身影。 对方手中杵着一根拐杖,厚重的羊皮袄子换成了一件黑色长衫,终于显露出的真容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枯瘦模样,暗黄起皱的皮肤上长满了老人斑。 “你难道跟我做的不是一样的事情?” 听到对方这句回答,朱青眼中的怒意陡然凝固,片刻之后,他似释怀一般,重重长叹一声。 “是啊。” 说罢,朱青朝着赵丰源拱手躬身。 不过腰背还未弯下,就被无情的风雪彻底吹散了他存在的痕迹。 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数主动涌入沈戎的体内,将他的气数提升到一两。 看着面前形如槁木的老人,沈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跟熊东山交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却始终没有赵倮村的人出现。 “老前辈,是敌是友?” “你要是到现在还傻乎乎的给人当刀,那我跟你就是敌。不过看来你并不蠢,那我们应该是友。” 赵丰源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沈戎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看清楚当下的形势,继续在常奎等人之间摇摆不定,那他赵丰源不介意帮红满西清理门户。 沈戎沉默片刻,只感觉眼前最后一丝遮掩的迷雾终于散开。 红满西让他来这里,真正的依仗应该不是常奎,而是这位赵倮村长,黄家弟马。 “您跟满叔都预料到了会出事?” 赵丰源闻言一笑,“黄家弟马虽然擅长卜算推演,但老夫还没有上位,并不是神仙,做不到能掐会算。” 还没上位? 沈戎颇感意外,就算赎身卖命的价钱不少,但是赵家在这个商路上经营如此多年,赵丰源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联想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沈戎问道:“六环不能上位?” “能是能,只是很危险。” 赵丰源耐心极好,慢条斯理为沈戎解释道:“六环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没有足够的命途中人当做镇物,一旦贸然上位,就如同黑夜之中点燃了一盏灯,地底下那些鬼东西就会盯上你,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它们口中的美味。” 沈戎心头了然,怪不得五镇派出的人,以及其他道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命数全都是踩在上位门槛前。 也懂了为什么一条如此赚钱的商路,会是赵倮村在这里守护。 “我跟你接下来的话,他能听吗?” 赵丰源忽然抬手,指向沈戎手中剔骨尖刀。 这是第二次有人发现了叶炳欢的存在。 “这老头不简单,小心点。” 叶炳欢的声音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没有他,我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沈戎却表现的十分淡定,抬手抛出剔骨尖刀,笑道:“欢哥,打声招呼。” 刀身悬停半空,朝着老人微微点动。 “最多一个月,你如果再不从这件压胜物中脱身,即便你以前上了位,也只能沦为一件真正的命器了。” 赵丰源说的轻描淡写,却引的刀身发出一阵高亢颤鸣。 “多谢前辈指点。” 叶炳欢的声音从刀中传出,真心实意向对方道谢。 倏然,村庄之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虎族袭村!” “虎族袭村!” 沈戎豁然起身,放眼望去,只见整个村庄中四处火起,跳动的火光照亮一道道仓皇逃窜的身影。 枪声宛如暴雨打瓦,将惨叫声压的微不可闻。 风中的血腥和硝烟味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浓郁。 这场混乱从爆发的瞬间,便已经达到了最高潮。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纵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真当看到这一幕,赵丰源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萧瑟。 他定了定神,转眸看向从屋顶跳下的沈戎,正色道:“我今天来见你,不是来跟你攀亲附友,老夫也没必要占你一个年轻人的便宜。只是来问你一句,现在有一件活儿给你,做还是不做?” 眼下局势已然分明,如果沈戎只想保命,那要逃出赵倮村并不难。 但是做了这一步,先不说他回五环后,会不会因此得罪红满西。 最直接的一点,赎身买命的钱上哪儿去赚? 不上位,就永远只是小喽啰。 不拼命,就算能从天地手中买回命数,难道还能从胡诌手中买回性命? “做。” 沈戎没有半点犹豫,斩钉截铁道。 “好!” 赵丰源满意点头,直截了当道:“活儿很简单,我给你气数,你帮我杀人。” “没问题。” 沈戎应声瞬间,一片磅礴的地道气数蜂拥而来,几乎将他的身影彻底淹没。 顷刻间,原本寒酸的气数余量瞬间从一两提升到六两。 “至于杀谁,怎么杀,你自己看着办,反正都是该死之人,没什么区别。” 赵丰源提出最后一点要求:“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要是你还活着,请帮我把剩下的村民装上车,送他们进五环,这些都是他们该得的。” 一匹快马在雪夜山林之中狂奔,在行将累毙之时,一列卧在轨道上的铁龙终于显露身影。 常奎翻身下马,拉开车门,钻入车内。 东北道六环严酷的低温让车厢内结满了冰霜,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废弃了许久,格外的荒凉。 常奎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车头位置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一扇厚重的铁门,门身上用醒目的红漆写着两个大字。 勿入。 常奎摘下手套,从怀中摸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小锤,锤头上篆刻着天宫山的印记标志。 他拿着小锤在铁门上轻轻一敲,刹那间,门身上的两个红字竟如活物一般扭动变幻,形成一串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距离这列跨环列车的使用权限到期,还剩下不到三天。 也就意味着,明天清晨货物抵达之后,必须马不停蹄装货上车,返回五环。 否则等到倒计时结束之后,列车就会自行返回位于内环的始发站,中途不再做任何停留。 咔哒 原本被寒冰冻住的门把手自行转动,划开一条缝隙。 门后琳琅满目全是各种精密的金属元件,结构复杂至极,看的人眼缭乱。 最深处还有另外一扇标有‘禁入’两个大字的铁门,那里面才是这件人道命器最核心的区域。 尽管自己的目的并不是探究跨环列车的构造原理,但常奎还是忍不住惊叹这些人道工匠的技艺当真了得。 连这种等级的命器都可以人为制造,如果人道真的拼尽全力参与到八主之争当中,自己所在的地道能否与之抗衡? 常奎叹了口气,压住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眼神四处打量,终于在角落中找到了一台电话机。 片刻等待之后,电话接通。 “常奎?” 听到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常奎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语气肃穆道:“镇公,是我。” “事情办的如何?” “进展还算顺利,四镇已经不足为惧。至于那个吃里扒外的赵兵甲,我已经安排了虎族的人进了村,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把他解决。” “用外人的手杀自己的人,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小的明白,我会处理干净。” “赵丰源愿不愿意进五环?” “那老东西有所意动,但还没有明确表态。” “机会已经给过他了,不要就算了吧。接手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常奎沉默片刻,眼神闪动不定,说道:“我建议换个人。” “行,那就一起处理了吧。” 常奎语气迟疑:“那红那边?” “命途难行,生死都是常事。”电话那头的话音十分平淡:“等办完了事,你先接手赵倮村,过段时间我再让那头小狼来接替你。” “遵命。” 常奎面露喜色,当即应道。 挂断电话,常奎依旧心绪难平。 沈戎当真不配合?以对方目前的表现来看,完全是一颗合格的棋子。 空有武力,却无头脑。 可自己要是不卖了他,那等到此间事了,自己又只能回五环。 到时就算自己在这一趟中表现的再好,最后又能分到多少钱? 可要是换作自己来接手赵倮村,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戎,你可不要怪我。” 咚..咚.. 荒郊野外,车厢中竟然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常奎脸上看不见半点意外之色,反而流露出些许不耐烦,似乎是不满对方这时候才来。 车门打开,站在门外的人裹着厚实的毛皮袄子,一张圆脸上笑容可掬。 “奎爷,咱们总算是正儿八经的见面了。” 常奎并没有接话,侧身让对方进门。错身而过之时,他鼻尖忽然问道淡淡的血腥味道。 “你杀了人?” “出村的时候屁股后面跟上了几双眼睛,我专门带远才动的手。”刘裕诚满不在乎的笑道:“赵丰源这个儿子有点脑子,可惜不多。” 常奎冷哼一声:“别节外生枝就行。” “您放心,咱们弟兄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经验丰富的很。” 刘裕诚吹嘘一番,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您带来的那个人道命途,怕是没那么简单糊弄。” “一起办了。” “奎爷不愧是办大事的人,够果断!”刘裕诚竖起大拇指,眨了眨眼笑道:“可原来的生意里面没有他啊,这.” 常奎不耐烦的挥手道:“给你们加钱。” “那没问题,保证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场面话没用。”常奎眼神冰冷:“今天晚上,虎族那群人和沈戎但凡要是走脱一个,你们也走不出东北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虽然混得是横门,但一样有道义和规矩。如果事情没办好,您就算放我们走,我们也不会走。” 刘裕诚陪笑两声,忽然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小要求,想跟奎爷您商量商量。” 常奎眉头紧蹙,只感觉眼前这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山林匪徒的豪爽气概,反而像个商人一样斤斤计较。 “说。” “是这样的,我在正南道有个好兄弟,前段时间日子过得寒酸,为了糊口,无奈卖了自己最心爱的一件人道命器。说来也巧,这东西辗转就流到了东北道,现在就在沈戎的手里。” 刘裕诚笑道:“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让我把那件命器给带走?当然,我不白拿,您可以从尾款里把钱扣出来。” “随你的便。” “多谢奎爷,那我就先去做事了,您等着我的消息吧。” 刘裕诚拱手道谢,随即便转身离开。 车门关闭,常奎返回客厢,孤身一人坐在冰冷黑暗的座位上。 “虎族袭村,人匪劫财,赵倮村奋起反抗,浴血奋战,最终同归于尽。” 常奎抬手擦掉窗户上凝结的冰霜,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地,嘴里露出一丝发自肺腑的畅快笑意。 “好!” (本章完) 第102章 虎勇人疯 第102章 虎勇人疯 “他妈的,老子就知道陈牢那头虎崽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敢在赵倮村搞事,找死!” 赵兵甲满脸怒色,屋中一众亲信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下,不敢与他对视。 赵倮村坐拥最靠近东北道六环的第一个站点,远离两道的边境线有不短的距离,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其他道偷袭的事情。 此刻突然遭遇,包括赵兵甲自己在内,所有人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谁能告诉我,虎族到底是怎么进村的,又进来了多少人?!”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无人能够回答这句话。 “都是一群废物!还有的人呢?” 赵兵甲喝骂一声,他这时候才突然发现,聚集在自己手边的竟然全都是一些毛头青年,而那些曾经参与过建村,战斗经验丰富的老人们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不知道,可能是带人围剿那些畜牲去了。” 有人支支吾吾应道。 赵兵甲闻言,脸色变得越发阴沉难看。 “没有我的命令,谁给他们的胆子擅自行动?!” “甲哥.” 门外忽起哀嚎,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只见一名村中青年带着满身鲜血,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虎族牲口见人就杀,好多弟兄没反应过来就死了。现在他们正在朝着库房冲去,我们挡不住了.” 月黑风高,正是夜袭杀人的好时候。 赵倮村又不像内环地区的城镇那样,有完善的照明设施,夜色为毛道虎族的人马提供了一道天然的掩护。 对于一些没有上道的村民而言,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根本就无力抵挡宛如鬼魅般迅捷的虎族。 就算是命途中人,命数在没有超过‘半两’以前,碰上命数相当的虎族,一样讨不了好。 毛道体魄冠绝八道,在这种偷袭巷战中,占据天然的优势。 若不是赵倮村村民手上的命器足够多,否则更谈不上什么抵挡,只会是一边倒的屠杀。 “瞧你们一个个这副熊样,不过都是些没上位的小崽子,怕什么?”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转头怒视,就见关锋背靠着墙角,一脸云淡风轻的磕着瓜子。 “姓关的,我给你们那么多钱,可不是让你来这里说风凉话的。” 赵兵甲眼神不善,冷声道:“你们还不准备出手,在等什么?” “当然要动,不过现在四处黑灯瞎火,乱糟糟的,我都不知道陈牢在什么地方,上哪儿去找他?”关锋理所当然道:“老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找不到陈牢,杀那些小崽子也没什么用啊。” 赵兵甲怒道:“那就在这里干等着?你们绿林会的人拿了钱,难道就这么办事?” “赵家少爷,你说话可得留点神儿,咱们兄弟来这儿只是卖艺,不是卖身。事儿我们肯定给你办,人肯定也帮你插。但是怎么插,什么时候插,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了。” 关锋身旁一名矮个绺子上前一步,一身匪气横生,浑然不惧周围怒气冲冲的赵倮村众人,昂头不屑的看着赵兵甲。 “三儿。”关锋忽然开口喊了一声。 “在呢,哥。” 矮个绺子连忙身,目光都还没来得及落在关锋的身上,就被后者一耳光抽翻在地,几颗还没剥开的瓜子深陷进青黑发紫的侧脸上。 “怎么跟咱金主说话呢?我看你出门一趟,连咱们山头的规矩都忘完了,没大没小。” 关锋嘴里骂了一声,随即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瓜壳碎屑,缓缓站直了身体,双眼与赵兵甲对视。 “赵少爷你别动怒,我们嵌锋山一向讲信誉,重承诺,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赵兵甲语气冰冷道:“最好是这样!” “兄弟们抄上家伙,跟我走。” 关锋笑了笑,抬手一挥,带领一众横门山匪走出房门。 冷眼看着对方远离,赵兵甲这才转头看向一名气质沉稳的亲信。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赵兵甲沉声问道。 “放心吧,哥,照你的吩咐,一早就布置妥当了。” “好,等他们和陈牢在库房撞上,就把他们一起送上天。” 赵兵甲冷笑道:“绿林会嵌锋山,吃了老子多少钱下去,就让你们拿多少条命来还!” 和绿林会的匪徒合作,正常人都会有所提防。 但赵兵甲显然更狠,他要的是将这些人一鼓作气全部解决。 “对了,老东西那边情况如何?” 那名亲信闻言,立刻回道:“布置在村长住所周围的观测命器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动作,不太对劲啊.” 赵兵甲眉头紧皱,眼中隐露担忧。 亲信见状,犹豫片刻,试探说道:“甲哥,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那些观测命器都是咱们大价钱用长春会的渠道买来的,质量应该有保障。而且对方说的很肯定,不管是哪家的弟马,只要是命位之下,就绝对无所遁形。” “长春会?他们都能让绿林会挂靠了,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赵兵甲嗤笑一声,沉默片刻后,吩咐道:“让咱们的人小心盯紧了,不要过分相信那些人道命器。对了,还有那五根鬼道命器棺材钉,一旦摆平了关锋和陈牢,我们立马去送老东西上路!” “明白。” 关锋侧耳听着村子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脸上徐徐绽开兴奋至极的笑容。 他重重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抬头望天,感慨道:“就是这种感觉,舒坦啊。” “疯哥,要我说,咱们根本就用不着在这儿跟赵兵甲和常奎演戏,直接动手砸了这个窑,那多痛快!”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一片附和。 “就是。咱们眼中只有肉票,哪儿来的什么金主?” “去他娘的,直接插了赵家父子,再绑了常奎,让柳蜃那条老蛇拿钱赎人!” “这办法好。” “都他妈的给我把嘴闭上,瞎吵吵什么?” 关锋垂下脑袋,眼中目光犀利如刀,从众人脸上依次扫过。 “一个个没脑子的东西,这里可是东北道,往西北是毛道的山林,往东南是神道的教区,砸了窑咱们能往哪儿跑?” 关锋嘴角一挑:“再说了,这可是二当家谈下来的生意,谁敢坏事儿?像现在这样,里里外外赚两份钱,就已经不错了。” “其实我看二当家的就是太胆小,咱们弟兄可是吃横家饭的啊,什么时候居然干起了挂门的活儿,来这儿给人保驾护航了。” 有人说道:“要是换疯哥您升柜上位,率领兄弟们,那咱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憋屈了。” 砰! 话音方落,枪声骤起。 子弹穿颅,血水喷溅。 关锋一手抓起逸散的气数塞进口中,一手举着硝烟未散的枪口,依次从众人面前点过。 “是二掌柜的领咱们来的这儿,那就得听二掌柜的话。谁要是想跟老子玩这些挑拨离间的把戏,最好自己找棵树吊死,别浪费老子的子弹。” 一众匪徒面色惨白,生怕下一刻枪口便停在自己的面前。 “不过.” 关锋忽然咧嘴一笑:“我要是真是当上了二掌柜的,肯定带你们去砸一个富的流油的窑,他妈的狠狠赚上一笔!” “狗日的就是一个该死的货,就你那点心眼子,还敢在疯哥你面前显摆,你不找死,谁找死?” 之前被关锋甩了一耳光的矮个土匪狠狠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再愤愤啐上一口浓痰。 “疯哥说的对,咱们嵌锋山可是最讲义气的山头,谁敢对二当家的不尊敬,那就是跟我杜三儿过不去。” 矮个土匪撩完狠话,肿胀如猪头的脸上奋力挤出几丝讨好的笑容,殷勤的看向关锋:“我说的对吧,哥。” “三儿.”关锋拉着语调,表情似笑非笑。 杜三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硬着头皮道:“在呐。”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居然他娘的这么懂事儿,不错。”关锋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都是疯哥您调教的好。” 杜三暗中松了一口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念头又起。 吃横门饭,不止要嘴甜,还要牙硬。 表完了忠心,拍完了马屁,接下来自己还要拿出几分真本事才行。 “疯哥,我觉得赵兵甲那头白眼儿狼,既然敢杀他自己的亲爹,肯定没面上看起来那么蠢。我总觉得他有啥事儿瞒着咱们,为了保险起见,要不我留下来盯着他?” “用不着。” 关锋一脸不屑的摆手道:“像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自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总觉得遮在头顶的树荫挡住了他昂头窥天,浑然不知道,要是没有了背后的大树,他早就被日头烤死了。这种人,你不让他触点霉头,是永远看不懂事儿的。” 关锋五官抽动成一个夸张的表情,语气讥讽道:“只可惜他赵兵甲这一次‘咔擦’,步子迈的太大,把命丢了,再也懂不了事了。” 众人闻言放声哄笑。 被否定的杜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继续多言,只能跟着众人一起嘲讽赵兵甲的不堪。 谈笑之间,众人已经接近了村子东南方的仓库区域。 此刻这里枪声密集,火光冲天,俨然是夜幕之下最热闹的地方。 关锋拧转脖颈,敛起脸上笑意,沉声道:“兄弟们,该办事了。动手的时候都小心点,千万别把东西打烂了,那可都是咱们的。” “是!” 众匪面露狞笑,身影随即散开,隐入黑暗当中。 所谓的是仓库,其实就是一片用砖石夹着铁板搭建的平房,层高两丈,占地三亩有余。 赵倮村背靠跨环站点,命器交易频繁,自然暗中截流了不少好处。 每次走货,除了一部分发给了村民当做傍身的武器,剩下的全部都储存在仓库当中,等待合适的时机换成粮食。 砰!砰!砰! 枪声和爆炸声不绝于耳。 数十名赵倮村的精壮汉子据守在库房前,依托工事不断射击,可无论是来自正东道的虔音手雷,还是正南道的火药手雷,都很难对那些灵活如鬼魅的身影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去他娘的!” 一名面覆刀疤的汉子再也无法忍耐这种坐以待毙的无力,怒吼一声,从掩体后挺起身来,全身气数蜂拥而出,尽数注入手中的枪械命器。 察觉到危机的仙家从他体内的堂口中冲出,还未来得及发出示警,一把弯刀已经破开空气,飞射而至。 噗呲! 大半个刃口嵌入面门,几乎将汉子的头颅从中劈开,身体向后倾倒,抬起的枪口将倾注了他所有气数的子弹全部射向夜空。 这一幕让据守此处的赵倮村村民们彻底红了眼睛,嘶吼声此起彼伏,奋起血勇与袭击的虎族搏命一战。 刹那间,本就焦灼的战局变得越发惨烈,急促的呵斥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子弹离膛的轰鸣声混杂一片,喷洒的鲜血将地面的白雪染到发黑。 等到最后一声轰鸣声淡去,距离那名被飞刀劈颅的汉子死去,也不过才过去了两刻钟。 一名名身形高度接近六尺的虎族汉子缓缓从夜色中现身,他们手中的弯刀还在不断淌血,脸上的黑色虎纹散发着骇人的戾气。 “开门。” 有虎族汉子听命上前,从血泊中随意抄起一杆长枪,一梭子轰断仓库铁门上的锁链。随后双臂扣住大门把手,口中发出一声低吼,奋力将沉重无比的铁门拉开。 滑槽中积满了血水,滚轮滑过悄无声息。 在铁门洞开的瞬间,仓库内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小崽子们,都给爷爷死来!” 五尺见方的货箱上,架着一把在东北道极其罕见的重型机枪,黑色的气数在弹箱中不断翻涌。 枪口的男人赤膊身上,一身肌肉不逊色虎族半分,身后站着一头獾家仙,怒目睥睨。 “死!” 轰! 拇指粗细的枪口爆发出短促且刺目的火焰,开门的虎族汉子瞬间被钢铁洪流打成一片细碎的血肉。 其余人宛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砰! 仓库屋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破裂的钢板混杂着碎石如雨打落。 操控这把重火力命器的男人骇然抬头,视线却被一道凄厉的寒光彻底占据。 噗呲! 从屋顶破入的陈牢手起刀落,一道将男人从当中劈成两半。 陈牢转腕撩刀,横刃嘴边,舔了一口刀上沾染的血水,随即眉头一皱,面露嫌恶,冷冷吐出两个字。 “垃圾。” (本章完) 第103章 秧子肉票 第103章 秧子肉票 火把点亮,周围堆积如山的木箱立马显露出来。 随便撬开一个,里面都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毛皮、骨骼、药材以及命器,全是值钱的好东西。 “挑贵重的搬,动作都麻利一点。拿不走的就自己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陈牢面带笑意,随着他一声令下,一众虎族汉子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人道工匠制作的枪械子弹不要,固化气数低于五钱的命器不要,原主命数低于三钱的毛皮不要. 简而言之,只拿值钱轻便好携带的。不看数量,只看质量。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群虎族洗劫完赵倮村后,立马就要撤回正北道。 路途遥远,崎岖难行,再加上时间紧迫,即便是以他们的体魄,也无法携带体积和重量过大的东西,只能无奈忍痛放弃。 陈牢跨坐在货箱上,抬眼打量着那架沾满血迹的重型机枪。 这件人道命器中光是固化的气数超过一两五钱,威力之大,自己刚才那名手下的命数已经逼近‘半两’都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轰的尸骨无存。 “可惜了,带不走就只能毁掉了。” 陈牢找准了这件命器的关键核心,一刀劈下,其中固化的气数逸散而出,被他尽数吃下。 做完这些后,陈牢将目光落向脚下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破裂的面门上,残存的眼眸依旧怒睁,枯寂的瞳孔中满是愤恨与杀气。 不用多想,对方肯定就是当年跟随赵丰源建村的老人之一。 只可惜现在的赵倮村当中,像这样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多的是在跨环交易的油水中泡大的蛀虫,又摊上赵兵甲这样一个纨绔子弟,破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还好自己先下手摘了这颗熟烂的果子,否则可就便宜别人了。” 陈牢从进赵倮村开始,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洗劫这里积攒多年的财富。 至于常奎和赵家想干什么,陈牢则没有半点兴趣。 “狼家的那头小崽子倒是有点意思,要是能碰上,可以顺带手把他的脑袋也带回去。族里那些吃过红满西亏的老东西,应该会出高价买回去收藏。” 陈牢在心头盘算,忽然咧嘴一笑:“剩下嵌锋山的那群土匪嘛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了。” 在动手之前,陈牢曾去见过刘裕诚,没有什么多余的废话,大家开门见山,言明谁先抢到就算谁的。 现在看来,这些吃横家饭的人道命途胆子还是太小,下手太慢。 “大哥,好像有点不对。” 陈牢没来由心头一沉,喝问道:“哪里不对?” 方才说话的虎族汉子,指着周围撬开的货箱,语气疑惑道:“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怎么可能,好好找。” 陈牢纵身跳下货箱,快步朝着对方走去。 倏然,他闻着空气传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 原本在这种尸横遍野的环境中,一点血腥味没什么值得奇怪。 但陈牢却从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独属于虎族黑虎一脉的特殊印记! 陈牢猛然转头,双眼直勾勾盯着仓库大门。 门外夜沉如水,只有余火烧灼断木发出的噼啪声响。 陈牢张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啸,这是毛道同血脉之间的交流方式,和地道仙家的上方语一样,非同道无法理解。 可直到啸音散尽,夜色中依旧没有传回半点回应。 确实不对,不光是货,还有人! 陈牢眼眸陡然一凝,沉声下令:“灭火!” 全身戒备的十名虎族汉子闻言立马熄灭手中火把,整个库房内的光线瞬间暗下,紧跟着一双双暗黄色的眼眸浮现而出。 黑暗是猛兽的庇护,同样也是猎物的坟墓。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落后的把戏。陈牢,你真当大家还是倮虫啊?” 一道戏谑的调侃声音突然在众人头顶响起。 陈牢猛然抬头,就见几颗形如手雷的东西从天板的窟窿掉了下来,霎时心头一紧。 “闭眼,散开!” 砰!砰! 一片刺目的白光凌空炸开,让四散奔逃的虎族众人无处遁形,紧跟着便是宛如狂风暴雨般的爆裂枪声。 仓库内货箱堆积宛如一座迷宫,陈牢在其中快速奔行,等待着四周令人厌恶的白光消散。 对于嵌锋山黑吃黑的行为,陈牢丝毫不觉得意外。换作是他,一样会这么做。 因此他早就在仓库外围布置了人手望风。 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横门匪徒的手段,对方竟有本事悄无声息解决自己的手下,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此刻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当下的首要是解决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 在转过一个拐角的瞬间,陈牢猛然抬脚跺地,铺地的青砖顿成齑粉,强行折返身体,如下山猛虎,扑向跟在身后之人。 “啊!” 咬在陈牢身后的,正是那名出言提醒关锋要小心赵兵甲的绺子,杜三儿。 落草为匪,不光嘴要甜,牙要硬,更关键的是还要胆够大,这样才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所以一动手,他便死死盯上了陈牢,不顾和同伙分散,也要紧紧跟在对方身后,时刻准备报点。 只是可惜,光有一颗肥胆,可换不来泼天的富贵。 此刻杜三儿刚刚转过拐角,便看见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凶戾面容,下意识脱口惊呼。 咚! 陈牢五指如勾,直接扣住杜三儿惊恐的面门,单臂抡起,掼砸地面。 一颗脑袋在虎爪之下瞬间化为烂泥。 还未来得及吞下从对方尸体上飘散而起的人道气数,陈牢的野兽本能突生警兆。 没有任何犹豫,陈牢头颅猛然向后一仰。 下一瞬,一颗子弹从陈牢面门划过,掠起的劲风宛如快刀,在他的眉心间割开一条细细的血口。 砰! 直到这时,枪声才姗姗来迟。 陈牢抬眸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目光恰好跟一双透着癫狂的眼睛撞在一起。 眼睛的主人正是嵌锋山土匪,关锋。 山头报号,关疯子! 陈牢脸上笑容狰狞:“想黑吃黑,关疯子,你有这么好的胃口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你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关锋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巧了,我也想正想说这句话!” 刀枪相对,针尖麦芒。 多说无益,手下见真章。 陈牢脚下一蹭,蹿身而出,探手抓起地上的尸体,像是一面盾牌般挡在身前。 他脸上三对对称虎纹中,有一对陡然由黑转红,速度霎时更快一分,在奔跑间展现出极强的瞬时爆发力,行进路线飘忽不定。 关锋则浑然不惧,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抬起手中的掠起盒子炮,果断扣下扳机。 砰! 一颗子弹精准陷入杜三儿的尸体当中,威力骇人,径直凿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血水喷了陈牢满脸,他眯着眼睛,口中朗声道:“姓关的,你们正南道有句话,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砰!砰! 陈牢手中提着的尸体接连颤动,湿滑的脏器从躯体的缺口中不断掉落。 “既然今天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拿你的骨血,祭我虎族血脉圣灵!” 砰!砰!砰! 枪声不止,却丝毫无法阻挡陈牢的逼近。 奇怪的是,关锋却没有丝毫与对方拉开距离的想法,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还跟老子拽词儿,虎崽子,你他娘的识字儿吗?!” 关锋甩开打光了子弹的盒子炮,手腕一抖,一把锋利直刀滑落入掌心之中。 两人逼近,同时出刀! 噗呲! 两把利刃一前一后洞穿了杜三的胸膛,刃口贴着陈牢和关锋的侧脸擦过,粘稠腥臭的鲜血从刃口滴打在两人肩头。 “不自量力!” 陈牢怒啸一声,蓦然松开杜三的后领,左手五指紧握成拳,摆臂轰出。 拳锋穿尸而过,正正砸在关锋的心口之上,将他直接轰飞出去,砸翻一大片货箱,掀起滚滚烟尘。 陈牢拧刀转腕,彻底搅碎杜三的尸体,抬手挥散飘洒的血水,却见关锋竟已经从废墟之中站了起来。 “爽,真他妈的爽。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尽管口鼻不断往外窜血,可关锋的脸上却挂满了癫狂满足的笑容。 只见他缓缓抬起左手,气数溢流而出,幻化成为一张张漂浮的票据。 陈牢瞳孔猛缩,看清这些票据上烙印着一张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上面的文字还清晰记载着面孔主人的身份信息以及根据命数确定的‘赎金’。 无一例外,全是这次跟着陈牢前来的同族兄弟。 从这些肉票的数量来看,已经有将近一半,被关锋手下的横门匪徒抓为了俘虏。 “这些可都是你的手足兄弟,你要是有担当,就拿你的命来换他们。你要是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 关锋笑容满面,抬刀对准一张票据,轻轻划下。 只见紫色的毛道气数从破裂的票据之中汹涌而出,钻入关锋的七窍当中。顷刻间,他浑身伤势便复原如初。 “这些肉票个顶个都是大补,我一个都不想放。” “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回荡在空旷的库房当中。 陈牢身影消失原地,爆发出的速度快到惊人,甚至拉出淡淡的残影,转瞬间便出现在关锋身前一丈,借助高速飞身跃起,右膝如出膛炮弹砸向关锋! 虎族命技,夜狩步! 咔嚓! 关锋整个人腾空而起,人尚且还未落地,一张肉票便又化为飞灰。 “真是够冷血的啊,你们毛道命途的人当真是一群野兽。” 关锋翻滚卸力,身形猛然弹起,一张肉票中涌出深紫色的气数,缠刃而上,朝着陈牢狠狠剁下。 带起的刀风中带着如有实质的凄厉哭嚎,其中还夹杂带着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听起来格外诡异。 匪道命技,秧子钱! 嘈杂的声响听的陈牢脑袋发闷,似有兄弟被撕票斩首的画面从眼前掠过,让他心头的怒火越发炽烈。 铛! 两刀碰撞,火迸现。 这一次,竟是陈牢被劈的向后倒退。 身影刚刚站稳,陈牢便听见周遭的枪声中响起一声凄厉的虎啸,随即关锋身边漂浮的肉票又多了一张。 毫无疑问,这代表又是一名虎族成员沦为俘虏。 “最后就剩四个,你的兄弟可就要死光了。” 关锋笑道:“陈牢,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只要你现在拿刀抹了脖子,我保证立马放了他们,如何?” 陈牢仰天怒吼,脸上的虎纹中又一对由黑转红。 鲜血沸腾,杀意冲天! “哎,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要怪,就怪自己跟了个没义气的大哥,你们可都是他杀的,与我无关啊。” 关锋冲着周围的肉票,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手中直刀再次加持秧子钱的力量,迎向身前劈落的寒光。 铛! 利刃交击的瞬间,关锋脸色骤变。 一股强烈至极的震荡之力沿着刀身反涌而回,就在他竭力抓住刀柄之时,忽然惊见自己的武器上浮现出一片细密裂纹。 虎族命技,骨啸! 锵! 关锋手中的命器支离破碎,四散飞射的碎片钉入两人的身躯当中。 陈牢浑然不顾满身剧痛,右手寒光横斩对手脖子。 这要是被切了脑袋,什么肉票都救不回来。 千钧一发之间,关锋猛然一矮,避开枭首一刀的同时,从鞋筒中抽出一把闪动蓝光的淬毒匕首,掠向陈牢腰间。 陈牢清楚感觉腰间一凉,面容间的戾气却半分不减,一记势大力沉的膝击撞中关锋面门。 咔擦 又是一张肉票破裂粉碎。 关锋借力后退,可塌陷的面骨都还未尽数复原,一道庞然阴影又笼罩身前! 陈牢宛如一头嗜血疯虎,攻势狂暴无比,只攻不防。 关锋被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身边肉票接连破碎。 但比起不断逼近的死亡,眼下自己的狼狈败退,才是关锋真正无法接受的事情。 落草为寇,无异于群狼环伺。 示弱便是身死。 念及至此,关锋低吼一声,侧身闪开陈牢一刀撩斩,左手抢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侧步游身,倒持匕首插向陈牢心口。 陈牢眼露不屑,脸上最后一对虎纹也被沸血染红,浑身肌肉贲张,右手果断丢刀,一把抓住匕首刃口,同时左手发力一甩。 无可抵御的巨力将关锋带的一个趔趄,顿时失衡。 陈牢拧身起脚,如一条狂暴的虎尾,抽打在关锋的身体之上。关锋呕出一大口鲜血,却在倒飞出去的瞬间,奋力在对方胸口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四溅,两道缠斗不休的身影就此拉开。 关锋如同滚地葫芦,贯刀入地,在青砖中切开一条蜿蜒逾丈的刀口,这才停稳身形。尚未起身,便果断撕碎最后一张漂浮身旁的肉票。 算上刚才被撕票的,这已经是整整第十张。 换句话说,这次跟着陈牢潜入东北道的同族兄弟,已经被关锋的人全部杀光! (本章完) 第104章 父子相残 第104章 父子相残 啸聚山林凶恶俦。 人道暗八门中,横门子弟抱团成群,往来如风,烧杀劫掠,以战养战。 若是单独拎出来,一个匪徒成不了气候。 可一旦成群结队,那便是占山的王侯,连凶猛的恶虎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此刻整个仓库之中,枪声渐落。 一道道匪焰炽烈的身影出现在关锋身后,肩扛染血刀,手持索命枪,或蹲或站,满脸狞笑看着沦为困兽的陈牢。 在他们中间,有一条气数凝结而成的绳索相互串联,末端连接着为首的关锋。 人匪命技,啸聚! 正北道同样有人道的匪徒出没,陈牢当然见过这一招命技。 同一场劫掠中参与的匪徒人数越多,受到的实力增幅便越强。 “正北虎族,毛道肱骨,好大的名头” 关锋眼底藏着深深的忌惮,双手伸开,旋步环视四周,朗声大笑。 “来吧,让咱们弟兄好好见识见识,黑虎一族的年轻俊才,到底有多能打,能不能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杀光?” 众匪闻言,放声哄笑,各种冷嘲热讽潮水般涌向陈牢。 “杀光?没问题,老子满足你。” 一身伤痕累累的陈牢深呼吸一口,一抹深邃的紫色在双眼中激荡开,伤口中流出的鲜血莫名溃散成雾,覆盖方圆三丈。 吼! 陈牢口中发出低沉嘶哑的啸音,似招魂的冥语,下一刻,一道道模糊的人形轮廓从血雾之中凝聚而出。 数量不多不少,正好和陈牢此行带来的所有同族兄弟相当。 虎族命技,虎伥。 “为虎作伥?” 关锋丝毫不惧眼前这番诡异骇人的场景,冷笑道:“让自己的兄弟死了都不得安生,你们毛道还真是”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蓦然笼罩场中所有活物,人人为之色变! 关锋和陈牢反应最快,几乎同时动作,前者转身冲向自己的手下,后者则被一众伥鬼紧紧围在中间。 轰! 无形的音浪在空气中炸开。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天公抖擞,驾临人间。阖家叩首,拜谢苍天” “嗡嘛呢叭咪吽.” “意志若铁,风雪不侵。心智若烛,暗夜不迷。腾格里之志,长天生之意” 太平教、闽教、喇嘛教、蒙教. 诸多神道教派的诵念声此起彼伏,在众人心头卷起一场狂猛无比的风暴,让他们瞬间丧失了自主意识,陷入浑噩当中,呆愣原地。 轰! 实质的巨响紧随其后。 爆炸、烈焰、冲击. 大半个仓库在轰鸣声中被抬上了天,炸碎成无数残骸碎片。 爆炸的余波卷起风中飞雪,席卷过整座村庄。 火球坠落,浓烟升腾。 地面上足可没腕的积雪在高温中化作滚滚浊流,浸泡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唔” 关锋颓然跪坐在地,已是面目全非,浑身皮肤碳化发黑,稍稍一动,便龟裂掉落,露出下方不见血色的肌肉。 在最后关头,他用匪道中最是狠毒的命技‘投名状’,以自己在山头的地位强令手下为他替死,这才极其艰难且侥幸的捡回了一条命。 可即便如此,此刻他依旧陷入了濒死的境地。 “哈哈哈哈.就是这种感觉,舒坦,真他妈的舒坦” 被烈焰舔舐的如恶鬼般的面容上,竟抽动出一抹疯狂的笑容。 “赵兵甲,我关锋不杀你全家,誓不为匪!” 关锋眼中爆发出若有实质的滔天恨意,仰天嘶声怒吼。 啪嗒 倏然,有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在关锋耳边响起。 他按下目光,就见浓烟之中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踩着浊泥污水,步步逼近。 “你竟然也没死?” 关锋目光凶恶的盯着对方,语气中满是不甘。 “终日捕鹰,没想到最后让赵兵甲这只家雀给琢了眼睛.” 关锋冷笑出声:“不过你以为你能活着逃出赵倮村?不要痴心妄想了,陈牢,你一样得跟老子一起死!” 夜风吹散浓烟,露出陈牢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容。 在同族兄弟化作的伥鬼的掩护下,他同样存活了下来,而且伤势远轻于关锋。 陈牢眼神冷漠,紧握的双拳上白骨裸露。 “下辈子投胎,千万别再当匪,你这样的人不配在山林中生存。” “少他妈的在这里装模作样,要不是被赵兵甲算计,你现在已经是老子的刀下亡魂.” 倏然,陈牢脚步一顿,表情复杂的看着关锋的身后。 关锋见状,口中谩骂戛然而止,下意识就要回头,却突然感觉一抹刺骨的冰凉横在了自己的咽喉之上。 “沈戎?!” 关锋心血来潮,脱口喊出了一个名字。 可惜,根本无人回应。 噗呲! 剔骨尖刀横撩而过,干净利落割开了关锋的喉咙。 “呃呃.” 关锋扑身栽倒,一头扎进污水当中,眼中光芒飞速暗淡。 稀薄的气数从他的尸体中飘荡而起,份量不过仅有三钱左右。 搏杀至此,关锋早已经是油尽灯枯。 一旁的陈牢见状转身夺路而逃,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沈戎收起面前的气数,纵身追出。 日夜不停的大雪徐徐扑灭了地面跳动的火焰,浓郁的夜色再次涌上,吞没满地触目惊心的惨状。 就当一切再次归于寂静之时,空气中突然又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愤恨声音。 “赵家父子,当真好手段啊!” 声音的主人,赫然正是从村外返回的嵌锋山二当家,刘裕诚。 他垂目将周遭惨状尽收眼底,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事到如今,自己输的血本无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至于设下这一局的人到底是赵丰源还是赵兵甲,都已经无所谓了。 刘裕诚心头很清楚,眼下自己带下山的人马全军覆没,若是再空手返回嵌锋山,自己一样无法跟大当家的交代。 唯一的活路,就是想方设法为自己捞到一笔买命钱。 可现在自己只剩单枪匹马,又靠什么去赚钱? 脑海中念头交错,却半晌没个结果,这让刘裕诚的情绪越发狂躁。 “真他妈的是个废物,要不是你装疯卖傻,妄为托大,我现在怎么可能落到这一步?” 刘裕诚越想越怒,一张圆脸上戾气横生,忽然抬脚跺下,踩爆了关锋陷在浊泥中的脑袋。 将胸中暴戾宣泄而出后,刘裕诚稍稍恢复平静,沉吟片刻后,他转头望向村子中央。 富贵险中求。 要赚大钱,就只能去最危险的地方。 此刻赵倮村中,哪里最危险? 自然就是赵丰源的住所。 念头既定,刘裕诚也不再耽搁,纵身冲入夜色当中。 咚! 紧闭的院落大门被撞翻在地。 全副武装的人群蜂拥而入,将不大的院落挤的满满当当。 赵兵甲被簇拥在人潮中央,复杂的目光投向正北方的正屋。 屋檐下,身穿黑色长衫的老人安静躺在摇椅当中,膝盖上放着一台巴掌大小的收音机,其中传出的并不是二人转中常见的艳俗喜调,而是透着一股令人侧目的凄凉。 “父养子小,子养父老。本是天经地义的理,却走了违背人伦的道。” 老生开场,器乐跟进。 三弦崩出悲凄音,唢呐吹裂哭丧调。 “寸草不生荒凉地,含辛茹苦续生命。族谱落笔写的清,落眼却看不清父子的名。” “父养子小?子养父老?” 一个饱含愤怒的年轻声音抢了进来:“假情假意养我廿年身,自私自利断我前程路。我有孝意藏于心,你可有父恩显于行?” 背景声中,帮腔哭嚎:“哎哟喂,冰窟窿沉尸不问案,亲爷俩的仇比三九寒!惨惨惨.” 为父愤懑难掩:“当年雪窝子捂你热呼气,反倒养出一头白眼狼!恩情熔成杀生弹,崩碎你个不孝的秧!” 为子怒恨填膺:“当年我个头没有案板高,桩桩件件在为家操劳!恩情锻成追债斧,劈开你那伪善的脸!” 一阵锣鼓发疯般的敲,撕破脸的父子展开对骂。 “你说你养儿难。” “我说你早该斩。” “草芥子做夺魂剑。” “冰溜子当斩首刀。” 父子和声:“一生缘分到此尽,谁胜谁负天来定!” 帮腔唱调凄厉:“父子相残,真是可怜。” “父子相残,真是可怜.” 赵丰源抬手轻轻拍打着大腿,苍老的声音复唱着最后一句。 “老东西,若不是你执意要进内环,我怎么会要杀你?” 从唱调开始的一瞬间,赵兵甲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阴沉难看,此刻再也忍不住,怒声质问道:“你有没有半点考虑过我的死活?” “你又何尝考虑过为父的死活?” 赵丰源缓缓睁开眼眸,目光死寂似心已寒透,说道:“我大限将近,只有进内环突破上位,才有可能延长寿数。你明明很清楚这是为父唯一的活路,却千方百计阻挠,为什么?” “进了内环,赵倮村的一切就要拱手让人,多年积攒化为泡影,我以后怎么办?”赵兵甲厉声反问。 老人颤声问道:“我给你的还不够?” “老东西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给了我什么?” 赵兵甲目光扫过周围,朗声道:“赵倮村是你创建的,但是这里能发展到今天,你算算有多少回扣是我谈成的?有多少村民要靠着我才能养家糊口?靠你,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跟随赵兵甲逼宫造反的一众亲信听到这话,看向檐下老人的目光中敬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漠。 赵兵甲冷声道:“而且是你让我走的人道命途,从我上道那天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所以你的意思,老夫就该死?” “对,你就该死!”赵兵甲一字一顿,说的果决。 赵丰源闻言绝望的闭上眼睛,下一刻,老人双目陡然怒睁,眼眸中迸现杀机! “孽畜!” “动手!” 两声厉喝前后脚响起。 一众亲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命器,汹涌的人道气数托起六颗寸长的漆黑铁钉。 鬼道命器棺材钉,专杀将死老人。 嗖! 棺材钉宛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 咚! 闷响升起,无形的涟漪在空中荡开,被笼罩的鬼道命器瞬间失去所有力量,跌落在地。 一头同样苍老无比的黄家仙出现在赵丰源身后,手持拐杖轻砸地面,跟随赵兵甲而来的众人眼神空洞涣散,似失去神志一般,齐刷刷跪倒在地。 “这就是你造反的本钱?” 老人怜悯的目光落在一脸不可置信的赵兵甲的身上,像是在看着一个极力证明自己,却只是做出一场荒诞闹剧的幼稚孩童。 “这些年你揽私活,做假账,费了不少钱收买人心,可村子里面的老人,哪一个真心服你?你知不知道你给他们的钱,有多少又到了为父的手里?” “红满西心灰意冷,柳蜃贼心不死,我当然知道进了内环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是只要你表达出一丝对为父的诚挚孝心,我会给你安排好一条退路,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可你偏偏选了一条最错的路。” 赵丰源叹息道:“错就错吧,常奎、陈牢、梁伯公,这些人都是你可以利用的,可你却勾结了一群吃里扒外的嵌锋山匪徒。尽管如此,如果你能拿捏住他们,那也算你有本事,可你看的透他们贼心不死,却没本事让他们投鼠忌器,最后所有的谋划都沦为引狼入室的笑话。” “做事瞻前顾后,无能无谋无胆。”赵丰源呵斥道:“你就算带着赵倮村所有的家当去了正南道,一样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教训够了吗?” 赵兵甲开口打断了老人喋喋不休的说教,语气讥讽道:“我无能无胆无谋,难道你不一样?红满西退缩,你就丢了反抗的胆,宁愿束手就擒,也要保住自己一条老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 “你觉得自己能赢得了柳蜃?” “不试怎么知道?” 老人语气笃定:“你没这个本事。” “那就试试。” 赵兵甲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他撩开衣袍,拔出一把锋刃漆黑的雁翎刀。他举刀的动作格外艰难缓慢,似乎手中这把命器中固化的气数重到骇人。 赵丰源见状摇头道:“再好的命器也只是工具,命数才是根本。连最基本的道理你都不懂.” “你这些话我已经听的太多了,现在,你给我把嘴闭上!” 赵兵甲放声怒吼,脚下一踏,双手持刀扑上。 (本章完) 第106章 毒蟒吞影 第106章 毒蟒吞影 赵倮村内的那场剧烈爆炸,虽然和跨环列车所在的位置相距遥远,但在车内静等结局的常奎依旧清晰感觉到了那股震动。 常奎站上车顶,举目遥望远端醒目的火光,内心却没来由升起一股焦灼和不安。 这种情绪本不应该出现。 早在这场交易还在商讨之时,柳镇公就已经安排嵌锋山的匪徒和赵兵甲搭上了线。 并且通过绿林会的关系,给赵兵甲画好了大饼,蛊惑他只要去往正南道,便为他立下山头,开柜聚香,当家作主。 不止如此,虎族这次派人前来,也是因为柳镇公做出了许诺,只要能清理赵家父子,村中财货任他们掠取。 如此安排下,赵家父子相残已成定局。 不管最后死的是赵丰源,还是赵兵甲,从今往后这条商路,都将重新洗牌,彻底归入柳镇公的麾下。 至于四镇的反应,同样也在柳蜃的预料当中。 殷肃、朱青、詹铜虎、熊东山,这四个人从上车开始,就注定无法再返回五环。 对于常奎而言,只要自己最后把沈戎解决,就能顺利入主赵倮村。 在八主之争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依靠这条商路,赚够日后冲击命位所需的气数。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但常奎此刻静候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等到嵌锋山的人前来报信。 不止如此,他反而亲眼目睹了一场雪地逃杀。 在他计划中,本该死在横门匪徒手上的陈牢,竟被沈戎剐成了一具白骨。 “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奎跃下车顶,一脸震惊看着浑身染血的沈戎,问道:“虎族在村子里闹事了?” 沈戎此刻体内气血未平,一身杀气腾腾,不答反问:“奎哥,你跟镇上联系上没有?” “联系是联系上了” 常奎话音一顿,皱眉问道:“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乱,太乱了。” 沈戎深吸一口气,敛起满身凶焰,一脸疲惫道:“乱的我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不着急,慢慢说,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常奎此刻虽然急切的想知道村中发生了什么,但不敢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只能耐着性子安抚沈戎。 “熊东山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全部都是他装的,这个人藏有二心!” 沈戎缓了片刻,说起了常奎离村之后发生的第一件事。 “哎。”常奎闻言,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无奈道:“自从我们五仙镇崛起之后,其余四镇便始终与我们貌合神离,私下更是多有串联,图谋取代我们五仙镇的地位。可平日间互相掣肘也就算了,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们竟然还暗藏私心,属实可恶!” 常奎在怒斥一番后,继续问道:“那熊东山现在人呢?” “死了。” 沈戎平静道:“我在发觉他行踪诡异后,就把他拦了下来,想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结果熊东山什么也不说,反而想杀我灭口。没办法,我只能还击。” “杀的好!”常奎厉声道:“就算他没死,等回五环以后,我也会向镇公大人禀明真相,向他们冬蛰镇讨要个说法!” “等我解决了熊东山以后,正准备出村向奎哥你报告这件事。可还没出走出落脚的院子,就听见村子里突然喊杀声四起.” 沈戎说的绘声绘色,常奎却根本无心细听,抢声问道:“陈牢带人袭村了?” “不止,还有关锋那伙人!” 沈戎怒道:“奎哥你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长春会的商人,而是来自一个叫嵌锋山的山头的土匪!他们的目的和陈牢一样,来赵倮村就是为了抢劫货物。” “然后呢?” “虎族和嵌锋山两队人马在村里的仓库撞了面,当即爆发火并。” “结果呢?”常奎忙问。 “他们打的正热闹的时候,整座仓库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爆炸,除了陈牢以外,其他人几乎当场殒命。” 常奎双眼不禁一瞪:“关锋他们也死了?” 沈戎脸上笑容畅快:“连尸体都没剩下,死的干干净净。” 事态的发展从这里拐入一个常奎不曾预料的诡异方向,让他不由陷入沉思。 “奎哥,你在想什么?” 沈戎的询问声打断了常奎的思索,他猛然回神:“没想什么,这群旁途左道敢在我们地道的地盘惹事,死不足惜!” 说完一句场面话后,常奎紧跟着问道:“知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赵兵甲,还是赵丰源?” 沈戎摇头道:“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常奎话音突然拔高。 “奎哥你觉得我应该都知道?” 此话一出,两人间的气氛陡然凝固。 常奎一脸正色的看着沈戎,“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 “我当然信。” 沈戎重重点头,嘴里话锋一转:“但是有人告诉我,你这次带我来六环,目的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好堵住狼家的嘴。等柳镇公打点好关系,顺利接手这条商路之后,鸟尽弓藏,到时候我就得死。” “血口喷人,我常奎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常奎勃然大怒,“你我兄弟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但是意气相投,相见恨晚,这一路上更是并肩作战,彼此情谊日月可鉴。如果我常奎对你心怀不轨,那就让我不得好死。” “好!” 常奎话音刚落,沈戎便朗声应道,语气干脆果断,让常奎都不由一愣,心里泛起一阵别扭。 对方到底是脑子单纯,还是真的相信上天有灵? “奎哥,那我们兄弟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戎表态道:“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奎哥你马首是瞻,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常奎沉吟片刻,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要先确定赵家父子的情况。” “其实.我也不是一点情况都不知道。” 沈戎讪笑两声,随即沉声道:“我刚才在跟陈牢交手的过程中,听他说,赵丰源已经被赵兵甲给杀了。” “真的?” “应该不假。”沈戎说道:“陈牢自知重伤,不是我的对手,就想用赵兵甲才是幕后黑手的消息来换我罢手。” 常奎闻言,眼神一阵变幻,沉声道:“赵老爷子一生五仙镇立下汗马功劳,赵兵甲居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袖手旁观,要是不把他清理了,五仙镇以后还如何在五环立足?!” “话是这么说” 沈戎面露难色:“但是现在赵倮村已经被赵兵甲掌控,光是咱们兄弟俩,不一定能是他的对手啊。奎哥,既然你已经跟镇上联系了,咱们要不干脆等一等增援?” “没有增援。” 常奎干脆道:“镇公如此信任我们,我们如果不能把事情办妥,反而还要向他老人家求援,这还像什么话?” “真没有?” 常奎眉头一挑:“怕了?” “那怎么可能。”沈戎梗着脖子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脑袋掉了大不了碗大的疤,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的就是兄弟你这句话!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回村,杀赵兵甲一个措手不及!” 常奎当先而行,沈戎看着对方不设防的背影,眼神陡然一凝。 铮! 一抹凛冽刀光突然暴起,直奔常奎后心。 常奎似脑后生眼,手腕一抖,宽敞的袖管中立马落下一柄铁扇,转腕挥扇在身后一刮,恰好挡住那抹噬向后背的寒光。 刀扇相撞,一触即分。 常奎借力腾空,拧转身影,落地站稳,与沈戎四目相对。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常奎眼光阴沉,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沈戎朗声一笑:“心怀不轨,不得好死。这可是你自己才发的誓,这就忘了?” “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吗?” “没有吗?” 沈戎脸上笑容戏谑:“都到了这一步,还不愿意打开天窗说亮话?” “狼家的崽子,果然没有一个喂的熟。” “柳家的长虫,又有哪个不带毒?” 对视的目光同时泛起杀意,事到如今,多说已经无益! 一轮即将隐退的圆月之下,两道人影几乎同时扑出。 常奎以手中铁扇挡住剔骨尖刀的劈砍,转腕展开扇面,贴着剔骨尖刀向下滑坠,擦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响,意图把沈戎持刀的右手直接切下来。 扇骨逼腕,森冷寒意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缠绕上来。 沈戎果断松开五指,任由剔骨尖刀掉落,反手抓向对方持扇的手腕,同时脚下侧步转身,左臂举肘砸向常奎的面门。 “哼。” 常奎冷笑一声,身形猛然一矮,速度之快,宛如飞燕掠水,避开砸肘的同时,左手五指擎张,宛如蟒蛇张口,咬向沈戎侧肋。 就在此刻,原本落向地面的剔骨尖刀陡然蹿起,自下而上掼刺常奎下颌。 电光火石之间,常奎十分突兀的后侧一步,剔骨尖刀几乎贴着面门掠过。 下一刻,常奎身体往前一窜,在方寸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极速,手中铁扇宛如快刀,在沈戎腰间撩开一条淋漓血口。 剧痛涌起,沈戎面色却半点不改,右手五指并拢,横斩对方脖颈。 常奎眼带讥讽,脚下一蹭,身体向后荡开,让沈戎的反击再次落空。 赘述虽长,但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常奎退到两丈开外站定,目光落向沈戎腰间伤口,这么久短短的时间,伤口竟然已经有了止血的迹象! 沈戎如今体魄的强悍程度,令人咋舌。 “虎族精血的味道还不错吧?”常奎冷笑开口。 沈戎不予回应,身影已经踏步冲出,五指一扣,剔骨刀柄递入掌中,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撞向常奎。 “可惜,命位之下,亦有差距。懂吗?” 常奎左手一挥,一面形如墨绿色旗帜的命器浮空而起。 紧跟着一条扭曲蛇影从中飞出,直奔沈戎。 一股强烈的心悸陡然涌上沈戎心头,本能发出的惊恐尖啸也在此刻炸响脑海。 这条柳仙蛇影上带有剧毒! 咫尺之间,沈戎扬臂起刀,劈出‘屠因’一刀。 刀光撩起,宛如热刀割油,将身前蛇影从当中劈开。 可出乎沈戎预料的是,这头被分尸的柳家仙居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顺势分化两道,咬在自己左右肩头之上。 蛇牙破皮,痛感微乎其微,但窜入体内的毒素却宛如洪水猛兽,兴风作浪。 迎敌而起的人道气数根本无法阻挡其分毫,一触既碎。 眼看毒素即将侵入血肉筋脉,原本总量磅礴的人道气数突然缩减,大量白色人道气数跨道过境,涌入命海正北方。 原本单薄的毛道气数陡然壮大,一片氤氲紫色凝聚出一头头咆哮猛虎,将肆虐的毒素张口吞下。 肉眼不见处,激战正酣。 而现世当中,常奎却根本不跟沈戎正面碰撞,仗着身法速度不断躲避刀光。 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拖着等沈戎自己毒发身亡。 “唔” 沈戎脸色忽然浮现异样殷红,张口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身体一阵摇晃,似乎已经毒入骨髓,难以坚持。 常奎见状挑起嘴角,再次后掠拉开三丈,与此同时,一名蟒头人身的常家仙从他体内的堂口之中浮出,盘绕在身体之上。 “沈戎,你如果识时务,就不会选择在这时候跟我动手。” 常奎冷笑道:“就算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多活一段时间难道不好?” 沈戎眼神恍惚,额角青筋分明,嘴角鲜血不断流出,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丧失。 “命位之下,亦有差距。” 常奎轻蔑一笑:“这是我这个当哥的,最后教你的一个道理。” 话音落下,常家仙探出蛇头,迅猛如同一道闪电,朝着沈戎头颅咬去。 眼看就要命丧蛇口,沈戎似回光返照,终于从毒素的干扰中清醒,眼中陡然浮现戾气,不退反进,朝着蛇头箭步冲出。 碰撞瞬间,沈戎膝盖忽然一软,以跪姿往前滑动。 嘶! 满是獠牙的蛇口擦着头顶错过,沈戎腰间发力一顶,双腿绷直,蹿身而起,剔骨刀直插对方面门。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沈戎被月光倒映在雪地上的身影居然膨胀,竟似被一条巨蟒缠绕身躯。 劈刀的动作戛然而止,震动的身躯发出‘咔咔’骨响。 地常命技,吞影! 常奎面带微笑,看着前方动弹不得的沈戎,双臂环胸,轻笑问道:“学懂了吗?” (本章完) 第107章 两道并行 第107章 两道并行 蛇影疯狂扭动,沿着沈戎的双脚不断蔓延而上,将他的躯干和双臂死死缠绕。 面貌可怖的常家仙悬停在沈戎身后,口中的獠牙闪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何必一定要逼我现在就动手?” 常奎看着面色发紫,已然毒入骨髓的沈戎,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惋惜:“如果你好好配合,帮我拿下赵倮村,说不定我还能网开一面,给你一条活路,放你离开东北道。” “到现在还说这些废话。常奎,你不觉得你很虚伪?” 沈戎顶着蟒影缠身的恐怖压力,浑身骨头咔咔作响,强行站直了身体。 “虚伪?”常奎闻言轻蔑一笑:“你难道不是一样?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忠肝义胆,其实也不过是一身诡心恶肠。狼子野心,这句话倒从没有说错过。” “所以话说到头,还不就是谁赢谁说话,谁输谁闭嘴!” 沈戎体内气数蓦然翻涌,手中剔骨尖刀震颤,一抹直抵灵魂的寒芒从刃口浮现,刺入那名常家仙的双眸当中! 屠道第五刀,戮魂。 “嘶!” 常家仙以手覆面,口中发出刺耳长嘶,狼狈后退。 身上禁锢猝然一松,沈戎脚下发力一踏,震起寸高飞雪,如箭离弦。 “你真觉得你还有机会?” 常奎脸上笑容不改,再次扬手祭起那杆藏有柳家仙的召兵命旗。 只见旗面一阵幽光闪动,立时蹿出两条气数抵近‘半两’的柳家仙,张口弄牙,阴冷的蛇眸中散发嗜血阴毒的光芒。 埋头前冲之际,沈戎拧身躲闪,却依旧没能彻底避开两条毒蛇所的左右夹击,左手手臂被一口咬中。 毒素侵袭入体,被饥肠辘辘的气血猛虎一一吞噬,没有造成半点影响。 但面上沈戎却张口喷出一股腥臭黑血,面容越发狰狞,眼中恶气迸发,似要跟常奎决死一搏。 铮! 两人撞身贴近,手中命器碰撞快如暴雨,在辽阔宽广的雪地当中追逐奔走。 “这样的垂死挣扎,沈戎,你还能撑得住多久?!” 常奎不断出言嘲弄,身法灵活,反应敏捷。面对剔骨尖刀接连不断的追击横斩,依旧显得游刃有余,更有余力盘算起了赵倮村中的情况。 如果真照沈戎所说,赵兵甲已经成功杀死了赵丰源,那柳蜃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勉强能算是完成了。 但还有一件事,时刻盘踞常奎的心头。 那就是村中积攒多年的财货。 赵兵甲弑父造反,下一步定然就是卷起村中所有财物叛道逃离。 届时赵倮村就只剩下一个空壳,意味着自己到手的好处要缩减一大半,这可不是常奎想看到的。 而且如果赵兵甲不死个彻底,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有走漏风声的可能。虽然已经对大局造不成什么多少影响,但难免会让人在背后指摘五仙镇镇公吃相难看。 办事得办妥,谋利得谋足。 如果不能一次性赚的盆满钵满,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一路来的刀头舔血? 铮! 倏然,一声金属锐鸣暴起,让常奎的思虑为之一停。 沈戎持刀状如疯魔,连番‘破皮’重击之下,常奎手中那柄形如铁扇的命器似经受不住,崩开了道道细碎裂纹。 常奎眼角抽动,似心疼不已,收腕撤开铁扇,避开身前锋芒。 沈戎抓住这一机会,趁势摆腿,抽甩向对方头颅。 砰! 常奎身影向后滑行,定稳身形后,甩了甩架在侧脸的左臂,传来的酸痛让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的神情。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在这里继续浪费了。 多跟沈戎纠缠一分,自己能从赵兵甲手中追回的财物就可能会少上一分。 铿锵! 常奎手中铁扇突然自行崩解,散成指头大小的碎片,汇聚形成一颗漆黑蟒头,张口吞向快速逼近的沈戎。 沈戎扬手一甩,剔骨尖刀脱手激射,刀身上气数翻涌不休,竟形成一道模糊人形,自行持刀横斩。 屠道第二刀,分筋! 寒光过处,蟒头被当中劈开。 破皮可为破障! 分筋亦是分禁! 来不及惊讶沈戎这件命器的威力,在重新清晰的视线中,常奎忽然看见了一双燃烧着深邃紫焰的眼睛,心头蓦然为之一颤。 “这怎么可能?” 风起,血涌,人动! 沈戎身影倏然消失,再出现时候赫然已经逼近常奎身前三尺! 毛虎命技,夜狩步。 毛道以血脉行走命途,不同于人道命途,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心力来打熬技法,他们的能力天生便蕴藏在血脉当中,无师自通,信手拈来。 杀气扑面,常奎毛发耸立,下意识就要抽身后退。 可按耐至此的沈戎,怎么可能再给他躲闪的机会,右手猛然探出,五指抓住对方顶上头发,发力向下一压,同时挺身提膝,撞钟般狠狠砸在常奎的面门之上。 砰! 惨叫声根本没有出口的机会,只有面骨塌陷的悚然声响在冰冷的寒风中飘荡。 常奎身体向后抛扬,血污满面,手中动作不停,一大片黑色的地道气数蜂拥注入那杆召兵旗当中。 旗面招展,两条翠绿蛇影再次被调遣而出,浮空摆动,转眼间已经扑杀到沈戎面前。 刺鼻的腥臭萦绕鼻端,沈戎任由两头柳家仙撕咬,左手并掌如刀,直接将这件命器生生劈碎,同时右手高举如重刀砍下。 筋肉断裂,竟让常奎耳边听到了一阵宛如弓弦崩断的噼啪声响。 断肉! 电光火石之间,攻守易形。 肉痛和心痛一同涌上脑海,常奎此刻却顾不得思量半点,张口发出一声长嘶。 即便是换作一个听不懂上方语的外道人,此刻也感受到声音中裹挟的惊恐和慌急。 “嘶” 坐镇常奎堂口的仙家焦急万分,可他眼下却根本无力救援自己的弟马。 一把剔骨尖刀挡在他的身前,刃口逸散的人道气数勾勒出一道看不清面糊的模糊人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头常家仙竟感觉对方对自己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扑你阿母.” 咚! 常奎身影抛飞而起,森然的死亡恐怖让他迅速摆脱了剧痛带来的影响,凌空旋身,如同蛇蟒弹动,堪堪避开沈戎的追击,勉强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宝贵的喘息机会。 气数尽起,眼眸竖立。 散落一地的命器碎片忽然飞起,朝着常奎汇聚而来,似蛇鳞覆盖全身。 地常命技,蜕棺转煞! 常奎双臂交叉,扛住沈戎暴烈的一拳,浑身鳞片如水波起伏,将凶猛的力道泄个干净。 与此同时,常奎后背脊骨附近的鳞片忽然片片竖起,刺入血肉当中。 地常命技,塑龙筋! 常奎喉间迸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浑身气血沸腾,力道暴涨,抬脚直踹沈戎心口! 砰! 两人互换一脚,同时向两侧倒飞。落地瞬间同样没有片刻迟滞,再度起身撞在一起。 这方厮杀正烈。 而在另一边,战局却已经分出高下。 叶炳欢到底不是当初的人九‘门徒’,纵然技艺水平依旧还在。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仅靠着一件压胜物,依旧难以阻挡这头已经快要上位的常家仙。 铮! 剔骨尖刀被一截迅猛的蛇尾直接抽飞,打着旋冲向高空。 身前再无阻挡,常家仙俯身游行,快速冲向常奎。 “戎子,你欢哥我顶不住了” 叶炳欢虚弱至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沈戎也察觉到身后有劲风来袭。 搏杀至此,生死一线。 沈戎当即立断,体内盘踞在正南方位的人道气数浩浩荡荡跨道冲向正北方位,尽数蜕变成深紫色的毛道气数。 一抹虚幻的紫色火焰跃上眉心,沈戎福至心灵,五指抓握身前虚空,似从地府幽冥当中拘出了一道徘徊游走于死界当中,不愿往生的怨毒魂灵。 毛虎命技,伥鬼。 一股强烈的恐慌缠上心头,常奎眼角余光扫向身后,竟看到了一张目光死寂的面容。 陈牢?! 伥鬼缠身,如坠冰窟。 常奎也尝了一次沈戎刚才的感觉,举手投足滞涩无比。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抗,沈戎的身影已经挤入常奎绝望的视线当中。 双腿跨立,脊背挺拔,沈戎睥睨冷漠的目光,如同看待一头上了砧板的牲口。 手起,刀落。 人屠命技,破皮! 地虎命技,骨啸! 两道分属不同命途的技艺相互加持增幅,爆发出令人震惊的威力。 沈戎右手手刀带着一股暴烈霸道,自上向下劈落。 噗呲! 一条血线贯穿常奎的整个脸庞。 蛇口獠牙只差毫厘,就能触及沈戎的后背,可这头常家仙却如遭到雷霆击齑噬,在仰天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怒嘶后,灵体发出类似玻璃破碎的声响,崩碎成漫天碎片。 “你竟然可以同时拥有” 沈戎神色平静,对常奎弥留之际的呢喃毫无兴趣,抬手横抹,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无首尸体颓然跪倒在雪地当中,滚落的头颅面门朝上,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黑色的地道气数飘散而起,一半归还天地,一半落入沈戎手中。 【气数:四两四钱】 看着烙印在视线中的不增反降的文字,沈戎心头只剩一片深深的无奈。 熊东山、朱青、关锋、陈牢、常奎. 一夜之间,沈戎连番鏖战,其中有几个更是距离‘上位’只差一线的高手。可自己不止没有赚到钱,反而是身上的气数却打越少,距离‘赎身买命’的越来越远。 “杀人掠气,果然十有八九都是赔本买卖啊.” 沈戎仰天长叹一声,忽然发现,天边已经放亮。 初升的旭日破开夜幕,为这片辽阔苍茫的山区镀上一层明光。 唏聿聿. 人喊马嘶从远处响起。 沈戎转头眺望,只见远处出现一支规模庞大的马队,在雪地中蜿蜒前行,竟一眼望不见头。 打头的一架马车上,身形枯瘦的老人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衣,手中甩着马鞭当空抽甩,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在他身后,人群扶老携幼,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脸上并没有对背井离乡的半点不安,反而透着迎接新生的雀跃喜意。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车厢中,沈戎站在窗户前,透过凝着冰霜的玻璃,看着外面堆积如山,正在陆续装车的粮食。 “其他的先不着急说,咱们先把账给算了。” 赵丰源笑眯眯的看着沈戎,问道:“一共杀了几个?” “五个。”沈戎伸出右掌。 赵丰源眼露诧异,笑道:“杀的还真不少。这样吧,一个人我算你二两气数,别嫌少,老夫现在身上也就剩这点了。” 话音刚落,一团气数便飘到了沈戎的面前。 气团凝实无比,份量十足,目光落上去似乎会被吞噬其中。 “果然坐吃八方才是正途,杀人掠气只是小道啊” 沈戎心头感慨万千,手上动作也不含糊,将十两气数收入囊中。 【气数:十四两四钱。】 至此,沈戎有了为自己‘赎身买命’的本钱,寻求突破,正式‘上位’。 “手上有了钱,这‘上位’的最后一步,你随时都可以迈出,但是现在可不要着急。” 老人叮嘱道:“六环不同于其他内环,在这里交钱,随时可能会被浊物盯上,那些东西可不好对付。” “多谢前辈指点。” 沈戎拱手道谢,态度真诚。 赵丰源摆了摆手,干瘦佝偻的身体坐在座位当中,竟还不及中间的桌板高。 看着滑稽,却又透着一股难言的酸楚。 “对了,你刚才问老夫什么来着?” 沈戎回神,指着窗外说道:“门外那些粮食.” “其实这批货早就到了,只是老夫没让他们进村,连人代货全部都藏在村外。” 赵丰源直言不讳:“要不然,怎么能让常奎他们这群人有时间勾心斗角?” 沈戎闻言,内心并没有升起太多的惊讶。 事到如今,赵倮村发生的一切明争暗斗,沈戎差不多都已经看清楚了。 毋庸置疑,都是眼前老人一手操控。 沈戎此时唯一有一点想不明白的,就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说的更具体一点,既然赵丰源不愿意归附柳蜃,那为什么现在还要上车? 沈戎挪步坐到赵丰源对面,直接了当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赵丰源笑容坦然:“老夫从来都不是一个伪君子,只是一个真小人。” (本章完) 第109章 狼口露牙 第109章 狼口露牙 五仙镇,杨柳胡同,春曲馆。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郑藏义冷眼看着面前这些被欲望控制的倮虫,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外表看上去约莫只有四十岁出头,相貌普通,高颧骨,重眼袋,额头上皱纹极深,唇上留须,嘴角下坠,俨然一副忧思过度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在五仙镇内的地位却极其显赫,一手执掌镇公所内调科,是镇公柳蜃真正的身边人。 迈步穿过拥挤嘈杂的人群,郑藏义目标明确朝着一楼大厅的角落走去。 角落不起眼的位置中,柳蜃闭目养神,以手拍腿,应和着台上美妙的歌声。 周遭嘻笑的酒客浑然不知,这个眉眼柔和,气质儒雅的男人,正是主宰他们生死的父母官。 “大人,货已经回来了。” 郑藏义站定在柳蜃身旁,俯首躬身,轻声禀报。 柳蜃置若罔闻,嘴里轻声哼唱,似完全沉浸在歌声当中。 郑藏义没有再继续出声,而是始终保持着这个卑微的动作。 直到台上一曲完毕,柳蜃这才意犹未尽的睁开眼睛,随着周围众人一同鼓掌喝彩。 “没想到这个薛柔意吉曲唱的好,歌儿竟然唱的也不错。” “我今天晚上就把她送到您住所来。” 郑藏义语气平静,像是在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算了,别人养的金丝雀,我就不要去投喂了,免得传出去白白惹人耻笑,那就不好了。” 柳蜃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这才问道:“一共回来了几个人?” “就一个,红满西前不久才新收的暗警,沈戎。” 柳蜃闻言,脸上没有半点意外或者是震怒,微微一笑:“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物,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半点特别之处,结果一抓住机会就一飞冲天,还有点意思。” “他在车站拒绝配合内调科调查,还当众打了秦政一记耳光。” “觉得丢了面子?” 柳蜃略带诧异的看着郑藏义,打趣道:“你以前可不是在乎这些的人啊。” “卑职只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郑藏义沉声道:“常奎毕竟是您的侄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柳、常、蟒三家同根同源,我在山上的亲戚多的数不过来,死个把不碍事。而且赵倮村的事情都已经布置的八九不离十,他却还是玩儿砸了,难道他不该死?” 柳蜃根本不把常奎的死放在心上,甚至见台上的薛柔意在唱完一曲后有退场的迹象,还跟着一众酒客高声挽留。 郑藏义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而问道:“大人,那批货怎么处理?” “都压着,谁也不准动。” “那四镇那边?” “一样。”柳蜃笑着说道:“等到他们什么时候愿意低头认错了,就什么时候让他们拿钱来换,在市价上翻一番,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这件事就由藏义你来主持,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也是时候该给自己赚点养老钱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一笔泼天财富便落入了郑藏义的手中。 可他眼中却看不见半点喜色,反而越发诚惶诚恐。 “卑职这些年已经受了您太多恩惠,不需要再” “都是你应得的。”柳蜃摆手打断对方,目光紧紧盯着台上那道倩丽的身影,随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有,关于胡诌的。” “说。” “他托人给卑职送礼,想让卑职帮他打听打听,您打算什么时候能让他官复原职。” 郑藏义不敢有半点隐瞒,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 “哈哈.”柳蜃开怀大笑:“看来咱们这位胡少爷总算是长大了,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人情世故。”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遍通。”郑藏义顺着话茬说道:“他吃了一次大亏,要是还长不了一智,那就不配跟您合作了。” “有道理。” 柳蜃笑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坐下说。” 郑藏义立马拉开椅子坐下,屁股贴着椅缘一寸,双腿并拢,腰板挺的笔直。 “藏义,你觉得我该不该给他官复原职?” 面对柳蜃的询问,郑藏义不假思索回答:“该。” “哦?”柳蜃眉头一挑:“说说你的理由。” “之前胡诌锋芒毕露,仗着自己在胡家的背景,行事肆无忌惮,对您多有冒犯,所以我们得先把他压下去,让他看清自己在五仙镇中的身份和地位。” 郑藏义神情严肃道:“但是现在需要打压的人,已经变成了红满西,所以我们需要把胡诌再抬起来。只有让他们斗的你死我活,才是对大人您最为有利的局面。” “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大家都是一心为五仙镇,为整个东北道效力,有矛盾是最正常的,谈不上什么打压。” 柳蜃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的确得把一碗水端平,这样才能彰显我们镇公所的公平。既然胡诌都已经知道错了,那就让他回到原位好好干吧。” “是,卑职回头就去办。” 郑藏义话音一顿,试探问道:“那城防所那边,需不需要我去敲打敲打他们?” “别人毕竟也没做什么错事,你逼的太紧也不好,显得咱们太小气,就先这样吧。” 柳蜃笑了笑:“不过那个沈戎,这次能凭一己之力把货安稳带回来,功劳不小,得好好奖励一番。” 奖?! 郑藏义闻言沉默,脑海中念头疾转。 一颗计划之外的不安分的棋子,在事后不被清理都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为什么还要奖励? 可跟随柳蜃多年,郑藏义一颗心早已经被历练的玲珑剔透,明白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无的放矢。 须臾之间,郑藏义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捋了一遍,霎时醒悟。 沈戎立下如此汗马功劳,当然该奖。 不奖,不足以安抚人心,提振士气。 但是奖,不一定非得要是实物,也可以是其他的东西。 人生在世,名利二字。 不给利,那就给名,给沈戎一个大大的名声。 名声过盛,却又无实力托底,那就是取死之道。 沈戎不是蠢货,不会坐以待毙,自然会想方设法寻求庇护。 而放眼整个五仙镇,谁的势力最大,自然毋庸置疑。 要是他当真天资卓绝,能在盛名之下站稳脚跟,那也无妨。 声高盖主,一样也是大忌。 狼家人绝大部分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就算红满西胸怀宽广,不在乎这些虚名,并也不代表他堂口里的一众仙家和手下的弟马们能咽的下这口气。 嫌隙只要一旦产生,那就几乎没有修复的可能。 沈戎又跟胡诌早有矛盾在前,如果再跟红满西闹掰,那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同样也只剩下了一个。 如此一来,五仙镇内将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柳蜃将居中坐看,信手斡旋。 念及至此,郑藏义顿感心悦诚服,一脸钦佩道:“大人深谋远虑,卑职佩服。” “明白了就去办吧。” “是。” 郑藏义闻言当即起身,可走出不过两步,身后突然迸出来一声‘好’! 头颅不动,郑藏义用眼角余光扫向身后。 只见柳蜃站立起身,满脸带笑,为台上又歌罢一曲的戏子抚掌叫好。 旷野无亮,星做灯。 白幡如旗,引游魂。 红满西将枯瘦的尸体从染血的裘袍当中抱出,亲手送入一口楠木打造的棺材当中。 符老三和符老九站在他身后,神情严肃,束手垂眸。 “一土落,往昔冤仇化尘烟。” “二土落,旧日爱恨逐水流。” “三土落,父母赐名就此忘。” “四土落,黄泉路上莫停留。” 黄土飘洒,渐封棺顶。 地上人与地下人,就此阴阳两隔。 “老东西年纪都这么大了,没想到手脚居然还这么利索,又让你先走一步。” 红满西蹲在墓碑前,抬手抚过碑文,口中发出一声悠悠长叹。 他拿起手边一瓶,拧开瓶盖,将其中猩红的酒液缓缓浸入土中。 “这可是正宗的毛道血酒,你这头老黄皮子的鼻子最是好用,就算在转世的路上,应该也能闻到味儿吧?” 红满西轻笑自语:“以前咱们在正北道的时候,可是最馋这一口,只可惜那时候朝不保夕,根本没心思好好品尝,现在你终于安定下来了,那就敞开肚子多喝点,今天酒管够。” “满哥.” 符老三看着眼前萧瑟的背影,忍不住轻喊出口。 作为最早入驻堂口的狼家仙之一,符老三自然知道红满西和赵丰源之间的关系。 两人相识,还要追溯到上上次的八主之争。 当时,赵丰源和红满西都被征调进入正北道执行暗杀任务。 在一次刺杀某个黄虎部落首领的任务中,两人阴差阳错被安排成为了一对临时搭档。 踩点的过程十分顺利,可到了执行之时,对方却似乎提前得知了消息,布下陷阱等待两人自投罗网。 一场血腥厮杀理所当然爆发,红满西靠着一双拳头生生拼杀出一条血路,带着身受重伤的赵丰源强行突出重围,随后更是将赵丰源安全送回了东北道。 自此以后,赵丰源便一心想要报答红满西的救命之恩。 所以在红满西打算开辟六环商道之时,赵丰源便主动放弃了‘上位’的希望,亲自坐镇赵倮村站点,直到死也没有再离开过六环半步。 至于为什么赵丰源一定要死? 符离薛也明白,因为赵丰源的实力根本守不住他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丰厚家当。 就算柳蜃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觊觎。 四镇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赵丰源选择用这种方式,而且也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的儿子赵兵甲带着钱安稳离开东北道。 这也是他自己向红满西提出的要求。 从一开始,一对曾经同生共死的老友,就约定好了要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 “也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背着我攒了多少钱,居然能让你舍得拿命来换。” 红满西笑骂道:“现在你满意了,你老赵家穷了一辈子,从兵甲开始,也算是终于翻身,能当一把有钱人了。” 一瓶接着一瓶的毛道血酒倾下,碑前的泥土已经再饮不下半滴,血水般的酒液沿着地表蔓延。 “这就喝醉了?你酒量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差劲。” 红满西将手中剩下半瓶酒一饮而尽,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那就喝到这儿吧,你安心上路。也别惦记你那点家当了,我会帮你看着,没人能抢的走。” 风雪呼啸,魂幡剧烈晃动,哗啦啦的声响像是从异界传回的欣慰大笑。 倏然,幡旗脱杆飞起,乘风直上,舞动不定。 “听见了,别谢了,咱们都是兄弟,不说这些客套话。” 红满西的目光追着幡旗,直往幽暗如汪洋的黑天。 “满哥,我们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红满西落下目光,看着面前面容清瘦,皮肤黝黑的男人,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喜悦。 “回来了就好。” “四哥。” 符老九一声兴奋的呼喊,道破了男人的身份。 正是第四名入驻红满西堂口的狼家仙,符离山。 符老三横跨一步,拉住了正要冲上前来的老九。 “我们已经跟毛道的人谈好了,他们随时都能为我们提供庇护,还能帮我们解决虚空法界的追踪,不过条件是” “不走了。” “什么?” 话音被打断的符老四,脸上表情凝固,目光错愕的看着红满西。 “不走了。” 红满西缓缓摇头,“通知老二,咱们不走了,让他把人都带回来。” 符老四脸上表情变幻,忽然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 “好,我这就给二哥传信。” 一旁的符老九将两人的对话听着真切,眼中迸发出狂喜之色,正准备开口说话,却被符老三一把捂住了嘴巴。 红满西目光缓缓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赵丰源的坟墓上,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讨回了你该得的,现在轮到我去要我该得的了。” (本章完) 第110章 命途有位 第110章 命途有位 热水浇背,烫开毛孔。 快手连敲,舒经活血。 纵横搓磨,污秽尽去。 这一套流程下来,沈戎只感觉浑身舒坦无比,整个人往椅子里一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足足歇了半个小时,沈戎这才晃晃悠悠坐直了身子,将目光落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上。 一副墨镜,一根烟杆,还有手腕上红绳系着的一枚铜钱。 望气镜不用多提,固化气数六钱,能够观测精准测算旁人身上的气数总量。随着沈戎【屠眸】技艺的不断提升,两者效用相互迭加,跟人动手之时相当实用,堪称物美价廉的典范。 烟杆是一件人道命器,烟锅上阴刻铭文‘负刀’二字,固化气数一两,效用简单粗暴,就是提神醒脑,提振精神。抽吸之时注入的气数越多,效果越好,上限一两。 不过沈戎几次使用也只是注入不超过一钱气数,他现在还没有财大气粗到能拿着一两气数来当烟抽。 最后一件‘买路钱’,这还是沈戎头一回接触鬼道命器,除了入手冰凉以外,从外观上并看出来与其他道的命器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其中固化气数三两,是沈戎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功能是避死延生,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延缓致命伤的发作。 赵丰源就是靠着这件命器,才能在自毁体内堂口之后,继续生存一段时间。 虽然沈戎搞不懂其中原理,但是使用的方法倒是研究的七七八八,只要自己提前存储三两气数在命器当中,就能在关键时刻自行触发。 有这枚‘买路钱’在手,对于沈戎而言,等同于多了一道免死金牌。 只要对手的实力没有强大到能够瞬间将其摧毁,那他就能在换命搏杀之中占据先机。 不过这也不代表沈戎以后上来就能跟别人直接玩命。 毕竟延生并不意味着可以不死,等到其中的气数耗尽,若是还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那下场依旧难逃一死。 在盘算完自己手中的命器之后,沈戎看向视线中烙印的文字。 【气数:四两五钱】 【命数:一两】 赎身买命,乍富还穷。 将近十两气数散还天地,换来沈戎成功跨过上道的最后一道门槛,成为上位人道第九命位,成为一名【门徒】。 尽管心疼的直打颤,但上位之后得到的好处,还是让沈戎打心底觉得这笔买卖一点都不亏。 虽然还未跟人上手实操,但沈戎已经大致总结出了自己实力的变化。 首先,便是技艺方面。 上位之后,屠道六刀中分筋、断肉、斩首三刀的技艺水平,已经蜕变成为身体的本能,使用之时不再需要消耗气数,跟人交手的成本直线降低。 除此之外,沈戎依旧可以在运用这些之时加持气数,进一步提升其威力。加持的上限也提升到了一两,与当前的命数水平相同。 沈戎还有一种近乎直觉般的预感,等到自己将最后的【戮魂】和【屠因】两刀修炼到本能水准,将屠道六刀融会贯通后,就能拥有冲击人道八位【业师】的资格。 其次,便是意志强度。 若是把命途看成一条只能往前,不能退后的狭路,那在上位之后,沈戎便在这条路旁拥有了一席之地,屁股下面有一把椅子能够给他停驻休息。 从此以后,他身上的气数不会再自行逸散,放在倮虫身上,这就代表一生运势四平八稳。 而对于命途中人来说,则意味着沈戎在‘屠夫’这个行当中拥有了一定的地位。达者为先,以后同行碰上,只要是命位比沈戎低的,都会先天矮上一头。 精神意志的强度也得到了长足的提升,寻常的虔音手雷已经无法对沈戎造成太大的影响。 最后,便是肉体。 兴许是因为上道了毛道的原因,沈戎感觉自己如今的恢复、运动、反应能力都得到了巨大提升,比起上位之前足足强横了一倍有余。 如果是此刻再与陈牢捉单放对,即便是陈牢的全盛状态,沈戎觉得自己也可以赤手空拳将对方轻易杀死。 上位与否,差距宛如云泥。 清点完了‘上位’之后的收获,沈戎便将思绪转到了刚刚到手的毛道命途上。 因为混沌命数的原因,沈戎身上的气数可以在人道与毛道之间自由切换。而且因为毛道的特点,虎族的种种天赋命技也不需要自己去想方设法学习和锤炼,天然便可如臂使指。 但关键的一点,沈戎如今在人道命途已经‘上位’,但是在毛道命途上,却没有得到任何‘上位’后的反馈和特征。 换句话说,他在毛道命途上,依旧处于是‘上道’状态。 在沈戎的推测中,眼下虽然自身的命数已经满足了‘一两’的大前提,但是毛道上位应该还有其他需要满足的前置条件,自己尚未满足,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怪异的情况。 “看陈牢之前的表现,毛道晋升的关键,应该就在于血脉的提纯和精炼。” 沈戎仰头眯着眼睛,努力回忆着为数不多和陈牢见面对话时候的场景,试图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毛道上位的条件。 “血脉淬炼这个方向应该是没问题,以自己上辈子的经验来看,也符合毛道这种命途的特点” 沈戎手中摩挲着那枚买路钱,心中自语:“但问题是,我具体应该从哪里入手?” 倏然,沈戎想起了曾在陈牢手中见过的毛道精血和那些异兽骨骸。 如果连陈牢都能拿这些东西能拿出来作为货物交易,而且从常奎当时的表现来看,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 那说明这些东西获取的难度并不算太大,通过长春会的渠道应该就能买的到。 唯一的难点,应该就是一个字。 钱。 这也是沈戎当下面临的最大困境。 打死打活了一圈,刀没少挨,血没少流,结果身上的气数还是只有区区四两多一点。 “寒酸,真他娘的寒酸!” 沈戎暗骂一声,紧跟着脑海中又跟着跳出一个疑问。 “如果真要把‘上位’的流程再走一遍,那会不会到时候老子还要再给一次赎身买命的钱?” 沈戎睁开眼睛,望着澡堂的天板,喃喃道:“你不能这么贪吧?” 就在沈戎浮想联翩之时,老板周泥走了进来。 只见他手中端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左手提溜着一瓶在东北道老少咸宜的老龙口。 周泥脸上倦色很深,但眼中却透着兴奋。 原因无他,单单是刚才给沈戎搓的那一番,提升的命数就抵得上他辛辛苦苦小半年。 这让周泥生出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能再多来几次,也不说多了,就七次,自己也能把命途给搓上位了。 所以现在在周泥眼中,沈戎哪里是什么顾客,而是实打实的金主。 即便是倒贴钱,那也得把对方给伺候好了。 “沈爷,我猜您洗完可能也饿了,所以给你拿了点吃的。” 周泥一脸谄媚,端着酒菜凑到沈戎面前。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周老板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沈戎猛然回神,连忙收起身上因为可能还要再被收一遍‘赎身钱’而激荡出的愤恨和杀气。 作为澡堂老板,平日里见的都是真刀真枪,周泥的感知何其敏锐,将那一闪而逝的杀机捕捉的清清楚楚,心头蓦然一颤。 “这位就算是没上位,恐怕也离的不远了.” 沈戎在命途上的进步之快,让周泥震惊不已。 要知道在对方第一次来周记之时,还只是刚刚上道不久,这才多长时间,就把自己这位‘前辈’远远甩在身后了。 不过转念间,周泥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 命途本来就不是只有一种走法。 有人追求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那代价就是走得慢,但同时也就不会遇见什么太大的危险。 周泥自己就是这种人。 而沈戎走的快,就注定风雨兼程,骸骨铺路。 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放在命途上也一样适用。 杀一百头猪和杀一头老虎,对一个屠夫的概念是不一样的。 对于一个屠夫而言,在摊位前终日挥汗如雨,宰上一百头猪,自然可以提升刀法技艺。 但这只能算是熟能生巧。 跟操刀和猛虎狭路相逢,为求活命放手一搏,拼尽全力寻找对方身上的弱点破绽比起来,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周泥在为沈戎搓澡之时,清楚看到对方身上冒出来的血气和残怨,数量之多、种类之杂、烈度之强,此刻回想起来依旧心潮难平。 他想象不出对方到底经历过如何血腥的搏杀,也猜不出沈戎到底屠戮了多少强敌的性命。 所以沈戎能在短时间内强大到这个地步,周泥觉得都在情理之中。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却半点不觉得羡慕。 “来,坐在一起吃。” 看着摆在面前的食物,沈戎顿感饥肠辘辘,招呼一声后,便率先动筷,捻起一筷子凉拌猪头肉塞进嘴中。 “香,这他娘才是人吃的东西。” 沈戎一口菜,一口酒,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周泥将酒满上,顺嘴捧了一声:“看来沈爷您这几天,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啊。” “怎么,周老板感兴趣啊?”沈戎打趣笑道:“要不我给你讲讲?” “多谢好意,大可不必。” 周泥连忙摆手拒绝,祸从口出,灾从耳进的道理,他可是门清儿。 沈戎是什么人,城防所暗警! 对方办的事情,大概率会牵扯到五仙镇的高层,自己要是听了,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沈戎见周泥那副惶恐的表情,不由一乐,转而问道:“我没在的这几天,镇上有没有什么发生什么新鲜事?” “您别说,事情还真不少。” “那就劳烦周老板给我详细讲一讲。” “沈爷客气了。” 周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这才打开话匣子。 “头一件,就是位于镇北杨柳胡同的春曲馆。原本的东家已经卷铺盖卷走人了,接手的是长春会‘裕’字的人。” 周泥咂摸着嘴唇,说道:“我听说,这次‘丰’字可谓是壮士断腕,结结实实缴了一大笔钱给上面,这才能顺利离开。我偷摸算了算,这笔钱一给,‘丰’字麾下的这群人这些年算是白忙活了。” 长春会八个字头‘汇兴常丰、恒富久裕’,沈戎对于‘丰’自然是十分熟悉,对于‘裕’也不算陌生。 毕竟在赵倮村的时候,绿林会嵌锋山打得可就是‘裕’字的旗号。 “有‘丰’字的前车之鉴,‘裕’字这群人还敢来趟这趟浑水?” 沈戎诧异道:“他们难道就不怕自己也被人摘了果子,忙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有什么不敢的。对于长春会这些人而言,只要有利可图,一点风险根本不算什么。反而越是高风险,他们越是感兴趣。”周泥笑道:“更何况总有些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您说是吧。” “这倒也对。连安身立命的招牌都能拿出来换钱,这群‘裕’字的人恐怕也没什么不敢干了。” 沈戎闻言一笑,继续问道:“其他事儿呢?” “最近镇上不知道咋回事,野仙出现的频率比以往高了不少。”周泥皱了皱眉头:“单就这几天,满仓里就有好几户人家遭了灾。” 自己正缺钱,立马就有人上来照顾生意。 还真是瞌睡遇见枕头了, 沈戎心头一动,连忙追问具体细节。 可周泥却也说不清楚个一二三,只知道这些野仙下手狠辣,作风和以前截然不同。 以往野仙入城,在选中某家人户后,惯用的手法都是想给对方招点灾,下点病,然后让自己的弟马上门,帮别人破灾解难,然后哄骗对方跟自己签下命契,供奉自己为保家仙,图一个细水长流。 但是这群野仙却根本不这么干,直接动手强抢,杀鸡取卵,干完一票直接跑路,浑然就是一群下山劫掠的匪徒。 沈戎眉头微皱,也觉得这里面有些反常。 不过具体情况如何,还要亲手逮住一头,才能问个清楚。 “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一件,也是关乎咱们整个东北道五环的大事。” 周泥神情肃穆,正色道:“镇公所发下通知,下个月的第一天,也就是十一月一日,要在东北道和正东道交界地带,跟香火镇就近期发生的种种事情,进行一场谈判。” (本章完) 第111章 江湖洪图 第111章 江湖洪图 “谈判.” 沈戎嗤笑一声:“这还有什么好谈的,又能有多少东西能拿到台面上来谈?” “谁说不是呢?” 周泥咧嘴一笑:“要我说啊,这场谈判无外乎也就是走个过场,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谈不拢。谈不拢那就打呗,不过这样一来,这件事就算当面锣对面鼓,彻底拉开架势了。” “有这个必要吗?” 在沈戎看来,这场所谓的谈判,完全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体面人办事,自然要讲究一个先礼后兵嘛。” 周泥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两座大镇,又不可能真的分出生死,最多分个胜负。等到八主之争的时候,大家说不定还要站到一个队里。现在把矛盾抬到面上来,把火泄出来,大家顺道分个主次,以后真联手了,下面的倮虫们也能好接受一点,方便做事。” “他们还需要在乎倮虫的想法?” 周泥煞有其事道:“那肯定了,毕竟这气数还得从他们身上来。要是不提前给他们一个心理准备,到时候突然间被世代仇敌骑在头上,以神道的手段,绝对会抓住机会趁虚而入,狠狠刮走一大票人。” 沈戎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是还没开打,就在给彼此留一分转圜的余地了?” “有这么一层意思,不过我感觉这里面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周泥呷了一口酒,似笑非笑道:“他们还想借此告诉内环的大人们,咱们这儿有场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邀请他们入座观看,要是有人打算押注,那就更好了。” 沈戎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周泥说的确实还真有几分道理。 “没看出来,周老板,你对这些事情见解还挺深啊。”沈戎打趣道。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周泥谦虚道:“您也知道,我这个地方来往的都是些糙汉子,大家凑到一堆,没事就要掰扯两句镇上的大事,听的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不过归根结底都是些猜测,您就当听乐子,别当真。” 沈戎继续问道:“我们五仙镇谁做代表去开会?” 周泥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的了。不过这也不难猜,要么是满爷,要么是镇公助理胡诌,要么是内调科科长郑藏义,除了这三个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够格。” “郑藏义” 沈戎心头默念这个名字,他虽然没见过对方,但是昨天在镇外车站被自己打了一耳光的秦政,就是对方的得力下属。 “自己跟他们内调科的人,还真是天生犯冲啊。” 就在两人说话间,门帘忽然被人撩开。 来人身旁并没有伙计领路,显然也是澡堂的熟客之一。 “我还说是谁,原来是张老板啊,您可是有段时间没来了。” 周泥看清对方相貌,连忙起身招呼:“先过来喝上两盅?” 来人沈戎也认识,赫然正是盛和赌场的老板,张定波。 “这大白天的,周老板这就把酒喝上了,真是好兴致啊。” 张定波腰间围着一条浴巾,身上皮肉白皙松散,跟周泥打了个照面后,目光看向沈戎,拱手抱拳。 “好久不见了,沈长官。” 沈戎打量了对方两眼,笑道:“是啊,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儿碰面了。张老板近来生意可好?” “您这可问到我的伤心事了” 张定波一边叹气,一边迈步走了过来。 三人围着一张矮茶几坐定。 周泥为他添上酒杯,满上酒水。张定波两指扣桌,连声道谢。 “现在的生意是真不好做。像我这种开赌场的,从倮虫客人身上赚钱毕竟有限,大头还得是从命途中人身上来。” 张定波叹气道:“可是这一次的八主之争不比往次,明明时间还早,就已经有一种风声鹤唳的感觉了,大家都变得小心谨慎,不愿拿钱来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啊,我也得关门大吉了。” “您就别诉苦了,沈爷跟咱们一样,都是走的人道命途,你们蓝家门的生意瞒得了外人,还能瞒的住咱们自己人?” 比起沈戎,周泥对待张定波的态度就要随意许多,开口调侃道。 “现在可能是要受到一些影响,可这也是暂时的。等到临近开打的时候,你们盛和赌场的生意保准一飞冲天,一路长虹。到时候您恐怕数钱都数不过来了。” 周泥这话说倒也不错。 现在盛和赌场现在的生意是不好,可等熬到八主之争开始,形势可就不一样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届时内环肯定会派发大量的资源下来,无论是坐镇本地的,还是外派执行任务的命途中人,手上肯定都攥着大量的气数。 手上宽裕了,心也就浮躁了。 有的人觉得自己熬不过这一劫,大概率会战死他道,一去无回,那就可能选择到赌场一掷千金,在死之前好好过一把瘾。 死在沈戎手上獾家弟马詹战,就是这种人。 当然,也有人不是过了过瘾,而是想在赌桌上多赚点家当,好给自己增添几分活下来的希望。 无论是那种心态,对于盛和赌场而言,那都是梦寐以求的豪客。 盛世安康,注重衣食住行。 乱世兵凶,追求吃喝嫖赌。 “周泥,丑话说在前头啊,你就算再怎么捧我这双臭脚,我也不可能多给你一分澡费!” 张定波笑骂一声,“沈长官你别听这小子胡咧咧,蓝家门的子弟在别人眼里那就是过街老鼠,上哪儿都得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真要是一路长虹了,下场恐怕就跟长春会‘丰’字那群人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张定波脸上流露出一抹凄然。 “蓝家门赚气数炼命数,个中关隘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赢’字。但是这个字的尺度又极难拿捏,怎么赢,赢多少,都要小心斟酌。” 张定波举杯一饮而尽,吐出一口酒气,这才继续开口。 “一位赌客上桌,在还没下注之前,我就得想办法看出对方的来头和底细。就拿咱们眼下所在的东北道来说,我得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弟马,堂口的仙家又是来自哪座山头,祖上有没有进了庙的大仙家,身边有没有起了势的贵亲戚,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光是用嘴说,我都嫌累的慌。” “可没有办法啊,我要是不小心注意,就把握不好‘赢’的尺度。” 张定波叹息道:“赢的多了,怕对方的靠山来找茬。输的多了,又怕自己承受不起。所以蓝家门表面上看起来是八方来财,财如流水,可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人道命途,果然没有哪条行当是容易的。” 沈戎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举杯相邀,朗声道:“来,我敬两位老板一杯。” “请!” 三人东拉西扯,一瓶酒很快便尽数下肚。 周泥见大家兴致不减,连忙起身去拿酒。 沈戎看着对方臃肿的背影,嘴里不禁感慨道:“周老板不简单啊,守着这么一个小小的澡堂,就能结交八方朋友,坐看四方云涌,厉害。” “走人道命途,却又不进三山九会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周泥就是其中之一。” 张定波深有同感的说道:“对于这样的人,八面玲珑恐怕只是他一身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雾气氤氲,池水轻涌。 一张茶几左右,此刻只剩下两人对视。 沈戎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对方:“张老板,咱们今天这算是偶遇?” “我要说是的话,您恐怕也不会相信。” “信不信,那还要看咱们接下来怎么谈。” “我听说沈长官你最近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沈戎闻言一笑:“这么吹捧可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熟人,唠点干的。” “行,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张定波正色道:“我这次是专程来还沈长官人情的。” 沈戎直言:“我杀詹战可不是为你。” “但当时盛和赌场的确被他搅的苦不堪言。这个人情您不在意,但是我得认。” 张定波神情肃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这个人比较务实,在我看来是朋友那就得互帮互助,上一次您帮我了,这一次我必须的来帮您。” “张老板果然是性情中人。”沈戎不咸不淡的捧了一句,问道:“就是不知道张老板准备怎么帮我?” “红会!” 张定波缓缓吐出三个字,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道:“我收到消息,红会派来的杀手已经进了五仙镇,就藏在镇公所当中。” 沈戎心头蓦然一沉,面上却平静反问:“我跟红会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来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红会杀人只看有无红,从来不问有无仇怨。” 张定波语气笃定道:“不过我可以以这颗项上人头担保,他们就是冲沈长官你来的。” 见对方似乎并不清楚其中的内幕,沈戎这才稍稍定心,沉吟片刻,皱眉问道:“谁帮他安排的身份?胡诌,还是郑藏义?” “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 张定波并未直言,语气凝重道:“我虽然探听到了对方的落脚处,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身份,所以沈长官还得多加小心。” “多谢提醒。” “客气。” 两人抱拳相对,礼数周到。 沈戎正色问道:“一直没来得及请教,不知张老板是来自何处?” “好说。持香三把半,无义不同盟。” 张定波双拳一松,四指伸直,单屈食指,摆出一个特殊的手势。 “一派溪山千古秀,三河合水万年流。在下洪图会四一五白纸扇,张定波!” 人道命途三山九会,长春会是逐利商贾,红会是暗行刺客,绿林会是山头悍匪 而洪图会,则是江湖帮派。 “没想到张老板竟然是洪图会的豪杰,幸会!” “豪杰谈不上,不过是吃一口江湖饭的飘零人罢了。” 张定波站起身来:“既然恩情了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沈长官保重。” 说罢转身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张老板,怎么这就要走了,酒不喝了?” 周泥恰到好处出现,手中提着两瓶酒,朝着张定波喊道。 “来日方长,我手里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一步了。” 张定波撩帘离开,留给两人一个刺有山河图案,充满江湖气息的背影。 离开周记澡堂,日头才刚开始西落。 这时候城防所还未散值,沈戎如今已经没了巡警的身份,这个点不适合去红满西报道,于是便在满仓里的巷道中溜达了起来。 还没走多久,沈戎便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虎。 天气寒冷,对方却是满头大汗,一路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 “许虎,你怎么来这儿了?” 看见沈戎的刹那,许虎顿时两眼发亮,甩着一身赘肉就奔了过来,不由分说,拉起沈戎就往僻静无人的巷子里钻。 “你这两天又干啥了?” 许虎着急巴火问道,可还没等沈戎回答,就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你快看看。” 这是一份镇公所签发的文件,显然刚刚印制出来不久,上面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味。 上面的内容简而言之,就是沈戎受命前往六环执行某件任务,成功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击毙不轨匪徒数名,功劳卓著,特擢升为五仙镇城防所副所长。 “咱们城防所以前可没有副所长这个位置,现在镇公所居然为你特设了一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戎面无表情看着文件末尾,号召五仙镇上下向自己学习的言语,心头冷笑不止:“同样的招数玩一次也就算了,现在又来,真他娘的是玩不腻啊?” “戎子,你咋一点也不着急啊,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 许虎见沈戎闷声不语,将手里的文件抖的哗啦啦直响,急道:“这是镇公所下的这份任命,不光为你破了惯例。而且咱们所里上下没有提前得到半点风声,这说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经过满所,这他妈的是有人在害你啊!” “放心,镇公所也不是第一次绕过满爷了,用不着大惊小怪。” “啊?”许虎闻言一愣:“以前发生过这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有过,但是那人已经死了。” 沈戎拍了拍许虎的肩膀,语气轻松笑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确实有人想害我。” “那你现在打算咋办?” “当然是去城防所了。” 沈戎毫不犹豫道:“有人蹬鼻子上脸,我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 (本章完) 第112章 要他的命 第112章 要他的命 城防所内,此刻人满为患,出奇的热闹。 “孙钱氏,你把了解的情况再给我从头仔细说一遍。” “我不是才说完吗?咋还要说啊” 年轻的巡警两眼一瞪:“让你说,你就说,废什么话?” 被呵斥了一声的老妇人表情惊慌,连忙将自己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的话语,又再说了一次。 “我家老头子五年前做工的时候,一不小心从高处掉了下来,把腰给摔断了。我们找了很多医生,却始终看不好,没办法,就只能一直在家卧床修养。” “钱正午是我家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一直关系都很好。前两天他突然来找我,说是认识了一位法力高强、心地仁慈的先生,有办法能把我家老头子的病给医,关键是还不要钱。” “我一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所以我立马就照着钱正午的吩咐,准备好了香烛和祭品,迎先生上门破劫。结果先生人还没来,你们就先来了。” 巡警冷哼一声:“还法力高强的先生,这种鬼话你也信!” “我其实也不大相信。”老妇人埋头低声道:“但是老婆子我家里穷的叮当响,别人都说不要钱了,那我还有啥好担心的,死马当活马医呗” “是不要钱,但是要命!” 巡警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钱正午一家八口全都死了?今天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下一个死的恐怕就是你们老两口了!” “啊?!” 老妇人失声惊呼,脸色骤然煞白如纸。 巡警继续询问:“钱正午之前有没有给你说过,是哪家哪户的先生?” 老妇人眼神发直,口不能言,似已经被钱正午满门惨死的消息吓破了胆子。 年轻巡警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追问,提笔在卷宗上写下‘凶手擅长蛊惑伪装,疑似假借仙家名义,专挑孤寡老弱下手,实施入室抢劫杀人之罪行’的判断,便放妇人离开。 诸如此类的场景,在城防所内处处上演。 倏然,整个一楼接待大厅内人声俱静,所有正在办案的巡警纷纷将目光看向大门口。 有些沉不住气的,甚至下意识站起身来,朝着来人举手敬礼。 反观一些圆滑世故的老油子,则是安坐不动,举起手中的卷宗挡住面门,从侧面露出一只眼睛打量对方。 目光如出一辙,都是充满了嫉妒和好奇。 凭借着一件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具体什么内容的‘功劳’,便让从一个被开革出城防所编制的小巡警,一步跃升至一人之下的高位,而且还是整个城防所历史上从未有过副所长。 换作是谁,也不会相信这里面没有猫腻。 不过这些人虽然好奇沈戎到底是怎么抱上的镇公所的大腿,但他们更加期待的,是接下来所长红满西会有什么反应。 沈戎这个副所长到底是空有其表,还是真能名副其实,现在可还说不一定。 一纸不值钱的任命,便勾起种种浮生乱相。 沈戎对周遭这一切视若无睹,对跟在身后的许虎低语两句后,便径直朝着楼梯走去。 无数双眼睛随着沈戎的身影移动,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转而落在许虎的身上。 从未有过如此万众瞩目的经历的许虎,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连忙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试图借住堆积如山的卷宗阻挡这些窥探的目光。 不过这些人不敢接近沈戎,不代表就会放过许虎。 当即便有几名队长级别的人物从二楼快步走了下来,将许虎的工位给团团围住。 “许虎兄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给哥几个透个底细呗?” “什么什么情况?几位长官,你们把我问的有些迷糊了。” 许虎一脸憨相的看着面前众人。 “你跟沈副所长的关系,大家心里都清楚。你要是这么说,那可就有点伤害大家的感情了。” 二队队长笑着问道:“我们其实也没啥其他的意思,就是沈副所长的任命写的实在是太含糊,咱们能力有限,着实有点看不懂,想跟你请教请教。” 对方这句话说的含蓄,但许虎却听懂了其中的画外音。 他们就是确定沈戎到底是不是真的抱上了镇公柳蜃的大腿。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位副所长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接手红满西的位置,成为下一任的所长。 “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巡警,而且还是负责后勤工作的,上哪儿能知道上面的事情去。” 许虎挠着头,乐呵呵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但是没办法,沈戎那小子怎么也不肯给我说。您几位位高权重,不如你们给我讲讲呗?” 几名队长见许虎装傻充愣,心头恼怒,但也没有办法。 没听到别人直呼副所长大名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要是沈戎真能站稳脚跟,那许虎以后可就不是许虎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朗声一笑。 “那就不管了,上面有上面的往来,咱们有咱们的交情。” 二队队长亲昵的揽住许虎的肩膀,笑道:“许虎兄弟,等一会散了值,赏脸跟哥哥们一起喝一杯?以前许老爷子在的时候,我们可没少受他老人家的照顾。这几年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跟你熟络熟络感情,是我们不对” 前来报案的百姓们看着这边的欢声笑语,心头一时间有些茫然不解。 这种地方,难道还有什么好事发生不成? 沈戎刚刚上到三楼,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红满西堂口老九,符离牙。 对方双手环抱胸前,斜靠着走廊墙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哟嚯,这不是咱们大功臣嘛。不对,现在应该尊称你一声沈副所长了” “九叔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沈戎表情平静问道:“满叔在不在?” “当然在了,已经等你很久了。” 符老九并未多纠缠,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沈戎点头迈步,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沈戎耳边响起一声微弱的低语。 “千万别昏了头.” 沈戎似没听见一般,直到站到了办公室的大门前,方才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 咚..咚.. “进来。” 得到允许后,沈戎这才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红满西依旧坐在那张大班椅中,伏案行笔,批阅文件。 在他身后左右,叉手立着两人。 一人正是符老三,另一个则看着面生,沈戎之前从没有见过。 不过沈戎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一股不算强烈的威胁感。毋庸置疑,这名狼家仙的实力已经接近了第九命位。 “满叔。”沈戎恭敬行礼。 “坐下说。” 红满西盖上笔帽,两根手指轻轻按了按眼角。 等沈戎坐定后,他这才轻声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沈戎心头一惊。 “赵倮村的事情,我其实算是防了你一手,你心里恐怕有些不舒服吧?” “有。” 沈戎坦然承认。 他在跟随常奎前往赵倮村之前,曾经向红满西报告过这件事。 但是对方当时并没有告诉自己赵丰源的计划,也没有明说其中可能遇见种种危险。 要说心中无怨,那是骗人的。 “赵老头的事情牵扯不小,又涉及到他父子俩的身家性命,我能信你,但是他不能,所以我无法向你开口说明其中原委。而且我当时要是阻止你前去,恐怕会让柳蜃有所警觉。” 红满西缓缓说道:“但就算赵丰源最后输了,你也不会死在六环,这是他亲口答应了我的。” 沈戎闻言并未吭声,只是摸了摸系在手腕上的‘买路钱’。 “他当年就是靠着这件鬼道命器,才从正北道捡回了一条命。这老东西让我干了件里外不是人的丑事,他自己却在临走前赚够了脸面,我有他这种弟兄,还真是倒霉。” 红满西笑骂一声,看着沈戎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我办的不敞亮。错了就是错了,我也不需要找借口来为自己开脱。我欠你的,以后会一件件还给你。” 沈戎嘴唇微动,可一个字都还未出口,就被红满西抬手打断。 只见对方拿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条,推到沈戎面前。 这是一张来自长春会的订货单,上面清楚写着所订制躯壳的各种细节要求,以及生产躯壳的鳞道氏族。 “长春会‘丰’字离开的时候,这件货才刚刚抵达五仙镇,为了保险起见,我擅自做主派人帮你接了过来。地道命途对于躯壳的运用有几分经验,可以立刻进行移魂入体。” 红满西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沈戎明白,对方这是在等自己做决定。 没有多余的犹豫,沈戎将剔骨尖刀拔了出来,横放在桌上。 在他看来,这件事同样要交给叶炳欢自己来选择。 “扑他阿母,长春会现在做生意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这次要不是有满爷您帮忙,我这具躯壳说不定就要被人截胡了。” 剔骨尖刀直立而起,刀身微弯,似在朝着红满西点头致意。 “沈戎这小子还年轻,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不过我叶炳欢吃过亏、挨过打,当然明白满爷你夹在中间的不容易。既然满爷您这次愿意出手帮忙,那我当然求之不得。” 刀身中传出叶炳欢爽朗的声音,说罢,剔骨尖刀便自行浮空而起,飘到符离薛的面前。 “三爷,劳烦您了。” 符离薛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抓住刀柄,迈步朝着门外走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红满西蓦然感慨一声:“人道命途有些话,当真是能说到人的心里面去。” 他目光直视沈戎,问道:“还信不信我?” “信。” 红满西笑着反问:“为什么?” 沈戎坦然道:“如果是在上位之前,我或许还会心生怀疑。但是现在,以满叔你的实力,要想杀我,根本用不着那么麻烦。” 沈戎这句话倒不是虚与委蛇,而是实话实说。 在命途上走的越远,他越发觉得眼前的狼家弟马深不可测。 即便是如今已经提升到本能水准的【屠眸】,依旧无法从对方身上窥探到半点气数。 “做事当实心实意,做人要半信半疑。” 红满西语气洒脱道:“我其实并不强求你还能继续相信我,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们当前有共同的敌人。如果有朝一日在扫平外敌以后,你一刀贯穿我的胸膛,我虽然会不爽,但还是承认你小子是个狠角色。” 说话间,红满西又将一份文件递到沈戎面前。 沈戎落目看去,上面清楚写着从命令下达之日起,五仙镇暗警要划分出一半交给他来管理。 具体的辖区和人员,则由红满西来自行决定。 “你在命途上的勇猛表现,已经得到了别人的肯定,要在你身上下重注了。” 红满西笑问:“你怎么看?” 沈戎面露冷笑,不屑道:“不算高明的挑拨离间,跟当初马哙的事情如出一辙。不过这次不光是冲着我来的,更是冲着满叔你来的。” “手段是老套了一些,但是管用啊。” 红满西叹了口气:“一张纸,几个字,就让整个城防所和暗警队伍上下人心浮动。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我还是差了他许多。” “我可以拒绝接受认命。” “那岂不是更显得老夫气量狭小,逼的有功之人连领功都不敢?”红满西摇头道:“要是那样,下面的人心才会真的散完了。” “但是他们几次三番把手伸进来所里来试探,要是再继续退让下去,您的地位同样不保。” “你说得对,所以这一次,我们得给他还一份礼。” 红满西扬了扬手指,站在一旁的男人立马走向旁边的档案柜,从中取出一份密封的资料。 “他是你四哥,符离山。”红满西简短介绍了一句。 “四哥。” 符离山‘嗯’了一声,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沈戎。 沈戎打开一看,这份资料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车站被自己打了一耳光的内调科队长,秦政。 头一页上,便将秦政是如何威胁拉拢了三个街区的暗警,利用他们收容了一批野仙,专门掠夺倮虫气数的罪行写的清清楚楚。 后面还有厚厚一摞,但沈戎觉得都不需要再看了。 单是这一页的内容,就足以让秦政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错了话,一耳光太少了。” 红满西轻描淡写道:“我要他的命。” (本章完) 第113章 只讲规矩 第113章 只讲规矩 砰! 沉闷的撞击声回荡在一件格调奢华包间内。 男人的侧脸紧紧贴着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一只脚重重踩在他的脖颈上,缓缓碾动,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听的人浑身汗毛直立。 一头于家仙显露出自身灵体,就跪倒在男人身旁,朝着那只脚的主人不断叩首求饶,一双向外暴凸的眼睛中满是哀求。 “秦爷给你一个机会进城讨饭,已经是开了天恩,你居然还敢中饱私囊?章游,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暗警王合绷着一张脸,眸光阴冷的盯着脚下这名于家弟马。 铿锵 利刃出鞘的声音听的章游身体一颤,接着只感觉皮肉一凉,被冰冷的刀身狠狠抽在脸上,霎时鲜血横流。 “四户一共十八只倮虫,全部被你吃干抹净,结果你才掠夺到区区五钱气数,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章游双手紧紧抓着脑袋上的脚腕,奋力高呼:“我冤枉啊,王哥。那四户倮虫虽然人数不少,但是个个气运衰败,身上根本就没有多少气数啊” 噗呲! 刀光一闪,章游左手四根指头齐刷刷掉落。 喷溅而出的鲜血霎时将他整张脸染红。 “今天拿你过来问话,不是想问你承不承认,而是给你一次救自己命的机会。” 铮! 长刀贴着章游的鼻尖,刺入地面。 “装疯卖傻,只会让你死的更快,懂吗?” “懂,我懂。” 章游鼓着一双眼睛,奋力往某个方向看去,嘴里大声喊道:“秦爷,我真的没有黑钱,您相信我啊。” 滋啦 长刀一寸寸缓缓拔出,明亮如镜的刀身映着章游的脸上绝望的神情。 “看来你还是没懂啊。” 王合满脸狞笑,双臂高举,闪动寒光的刀尖对准了章游的眼眸。 倏然,空气中水汽激增,潮湿黏腻,泛起似有若无的哗啦水浪声。 章游如同一条滑腻的游鱼,竟从王合的脚下挣脱而出,右手撑住地面,双腿似鱼尾抽甩而出。 王合猝不及防,肩头受创,情不自禁趔趄退开。章游趁势绞身而起,弓步推掌,掌心之中气数翻涌,对准王合。 地鱼命技,浪涌。 一片迷蒙水雾激荡而起,将王合的身影瞬间淹没。 抢到先机的章游却没有半点趁胜追击的念头,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原来是命数过了‘半两’啊,怪不得有胆子吃里扒外。” 充满讥讽的笑声蓦然在于游耳边响起,随即一股劲风袭向后背。 章游骇然转头,却见一头极其狰狞的鳄龟首已经逼近身前,仓皇之下,下意识举臂抵挡。 噗呲! 一条断臂抛飞而起,涌出的鲜血却并没有直接落地,而是悬空静止,飞速凝聚成一根根血色长锥,疯狂攒射而出。 叮当乱响中,血色长锥被一面纹络古朴的虚幻龟壳尽数挡住,崩散成满地血点。 身负重伤的章游无力的跌坐在地,看着那道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模糊身影,眼神蓦然间变得凶狠。 “姓王的,我黑下的气数有一大半都交给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雾中身影脚步一顿,接着有犀利的寒光猛地暴起,劈开雾潮,露出王合阴沉难看的面容。 “还想拉老子下水?找死!” 铮! 刀光掠过,章游的头颅冲天而起。 失去了弟马的于家仙放声怒吼,却被王合的元家仙飞扑过来,一口叼住了咽喉,三两口便撕成粉碎。 漆黑如墨的地道气数凝聚成圆球状,被王合托在手中当中。 “秦哥,章游这个王八蛋摆明了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故意在临死之前栽赃陷害小弟,您可千万不要被他欺骗了” 王合此时一改之前的凶戾狠辣,躬身垂手,将从章游身上掠夺而来的气数推手送出。 一张圆桌旁,秦政斟酒独饮,根本懒得抬眼去看飘荡而来的气数,拂袖甩回王合身前。 “他想干什么,我当然清楚,你用不着这么紧张,这点气数你就自己收着吧。” 王合点头哈腰,谄媚笑道:“那是,秦哥您慧眼如炬,当然不会被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所蒙骗。” 秦政没有理会对方的马屁,一脸冷漠的吩咐道:“把章游的尸体拿去给其他的野仙看看,让他们晓得,要是不想好好做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明白。” 王合双手一拍,角落中当即走出两名手下,拖着地上的无首尸体离开。 包间房门开合,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宣泄出去不少。 王合快步上前,十分殷勤的端起桌上的酒壶,为秦政将空杯满上。 “这些野仙就是不识好歹,秦哥您如此善待他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生出二心,真是不知死活!” 秦政淡淡道:“他们要是懂得什么是审时度势,也就不会沦为偷渡下山的野仙了。” “秦哥说的是啊。” 王合连连点头,随即沉吟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试探道:“秦哥,最近所里的形势有些复杂,咱们要不要通知下面稍稍收敛一点?” “怕了?”秦政眼眸一横,瞥了过来。 “有您在,我怎么可能会怕?”王合讪笑道:“不过老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只是担心辖区内死的倮虫太多,万一被那个姓沈的发现了问题,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算个什么官?充其量不过就是我们内调科养的一条狗罢了。” 一听到沈戎的名字,秦政便像是是触及逆鳞一般,再也维持不住刚才云淡风轻的神态,五指用力,将掌中酒杯‘咔嚓’一声捏成粉碎。 “要不是为了让他和红满西狗咬狗,我早就将他拿下了,还能让他如此得意?” 对方这番赤裸直接的话语,听的王合心头颤栗不止。 这小半年来,城防所内可谓是动荡不安,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 其中被谈及最多的,便是镇公柳蜃和所长红满西之间关系破裂,不复从前。 王合倒觉得这种说法不是空穴来风,不然的话,镇公所也不会屡屡插手城防所的事情。 眼下秦政的话,更是彻底证实了这一点。 但他依旧想不明白,明明镇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为什么柳蜃和红满西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闹翻? 作为所里老人,王合知道的内幕不少。 红满西当年初到五仙镇的时候,手中除了一份用战功换来的城防所长的任命文件以外,并无其他依靠。 但当时整个地道命途在八主之争中遭遇惨败,内外仙家彼此争斗不休,都想用别人的家当来弥补自己的损失。 狼家的处境更是不堪,根本无法为红满西提供任何的帮助。 如此混乱复杂的情况下,光是一纸任命可压不住其他人。 面对其他竞争对手强大的背景,红满西纵然有满堂骁勇善战的狼家仙,也无法跟与他们正面抗衡。 是当时同样刚刚坐上镇公位置的柳蜃不顾影响,力排众议,全力支持红满西上位,帮助他击败了诸多对手,当上了五仙镇的城防所长。随后更是从柳家抽调了一批年轻俊才,组建了最初的暗警班底。 如此有了两人后续多年亲密无间的配合,带领五仙镇一路崛起,奠定了东北道六环中心大镇的地位。 这样一份稳固了多年的关系,怎么会突然急转直下,甚至到了要至对方于死地的地步? 为了自身的安危,王合沉思再三,最终还是壮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此一时彼一时。” 秦政并未隐瞒,冷笑道:“当年柳镇公初掌大权,需要的是一头是能征善战的饿狼,来为他开疆拓土,建立功勋。但是现在他老人即将功成身退,所以需要的是一头令行禁止,看家护院的忠犬。” “他红满西枉活半生,依旧跟那些卑贱的野仙一样,看不清形势,找不准位置。如此冥顽不灵,柳镇公还养着他干什么?” 话说到此,秦政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王合一眼。 “你也是一样,千万不要学他红满西自找死路,明白吗?”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王合背后一寒,额头汗水簌簌直冒,连连点头。 秦政见状满意点头,轻笑道:“只要你听话,我保你安然无恙” 话音未完,包厢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谁?!” 王合与秦政对视一眼,随即朗声喝问,可门外却迟迟无人应答。 在王合的感知中,门外站着一团不算庞大的地道气数,气息熟悉,正是他辖区内容留的野仙之一。 不过他身上的戒备并未因此放松半分,起身拔刀在手,悄无声息站到门边。 “说话,哑巴了?” “王哥,是我” 铮! 王合眼中暴起狠色,毫无征兆动手,长刀径直洞穿房门。 刀柄传回的特殊触感,让王合确信自己这一刀刺透了某具身体,但随即刀身冲势突然一顿,像是被人徒手抓住了刀背。 “自己人也杀,真他妈的丧心病狂。” 门外话音响起,王合心头陡生强烈至极的警兆,浑身汗毛乍起,头如凶鳄的元家仙立刻从堂口中冲出,持一面古朴龟盾,挡在他的身前。 砰! 房门轰然炸碎,来人一脚踹在龟盾之上。 元家仙口中发出一声哀嚎,手中盾牌竟直接崩裂。 王合被这股强横的力道撞飞出去,惊骇欲绝的目光在横飞的碎屑中看到了一张完全出乎他预料的面容。 “沈戎?!” 惊呼声不过刚起,沈戎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原地,闪动之间贴近尚在倒飞当中的王合。 四目相对,冷意刺骨。 王合奋进全力抽刀回防,体内气数势如沸汤,元家擅长的护身命技即将触发。 可他所作的一切挣扎,都不及对方手中枪口顶上自己眉心的速度。 砰! 枪声震耳,猩红四溅。 王合的尸体摔落在地,五官沦为一片糜烂的血肉。 失去了弟马的元家仙发出不甘的怒吼,身影溃散成为一片漆黑的气数,被沈戎摄入手中。 【气数:七两五钱】 一个王合便贡献了足足三两气数,算的上是个有钱人。 当然,其中主要原因还是他基本上没有动用身上气数的机会,便被沈戎直接击杀。 “坐下。” 看着眼前摆动的枪口,秦政脸上一片铁青,强行压制住眼中的恐慌,怒声喝问道:“沈戎,你想干什么?” 咚。 一颗人头扔到秦政脚尖前,正是不久前死在王合刀下的于家野仙,章游。 “养野仙,吃倮虫。监守自盗,施法犯法。” 沈戎看着色厉内荏的秦政,微笑道:“你胆子不小啊。” “血口喷人!” 秦政喊声刚刚出口,眼前突然一,顿感脑后一股巨力涌现,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前倾倒,将摆满酒菜的桌面直接砸翻,额头狠狠撞在地面之上。 咔擦 骨头断裂的脆响此起彼伏。 秦政四肢被沈戎尽数踩断,整个人在一地的污秽中摆动抽搐,哀嚎不止。 从他堂口中冲出的仙家连看沈戎一眼的胆量都没有,极为识时务的跪倒在地,叩首求饶。 章游的头颅就躺在秦政不远处,一双死寂的眼眸倒映着这无比熟悉的一幕,残留的怨恨竟缓缓消散,似心满意足一般,合上了眼眸。 沈戎并没有直接杀死秦政,而是从满地残骸中捡起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正对着破碎的房门摆好,施施然坐下,像是专门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门外走廊中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群人气势汹汹涌到门前,却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吓了一跳,纷纷止步,无人敢跨过那道门槛分毫。 “来的倒是挺快。” 沈戎心头冷笑一声,昂首望着门外簇拥的人群,朗声道:“城防所办事,闲杂人等赶紧滚开。” “我是镇公所内调科二队队长,谢逸。” 人群散开,一名脸型方正,制服笔挺的中年男人越众而出,肩头站着一名眼神复杂的黄家仙,爪子不着痕迹的揪着谢逸后脑勺的头发。 “沈所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砰! 枪声突起,惊的众人下意识躲闪。 灼热的子弹从秦政的眉心钻入,将他的命数瞬间清空。 尸体上飘散而起的气数无人掠取,自行消散在天地间。 “看清楚吗?” 沈戎笑道:“我在秉公执法,惩恶扬善。” 尽管自己的仙家在心头不断提醒,谢逸依旧硬着头皮跨进了房中。 “秦政是什么人,我就不多说了。我就想问问,沈所长你是惩的什么恶,扬的什么善?” 看着眼前态度不卑不亢的男人,沈戎在心头暗道一声内调科倒也不全是废物,随即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份迭好的档案,扬手让给谢逸。 “内调科一队队长秦政勾结城防所暗警王合,在五里街辖区内豢养野仙,骗杀倮虫,掠气自肥。” 沈戎反问:“他的恶该不该惩?” “如果事情属实,当然应该惩。”谢逸捏着那份档案,皱眉道:“但是未经审查定罪,便擅自杀人,这不合规矩吧?” “拒捕袭警,按黎国律,当可就地正法。” “谁能证明?” “那谁能证明没有?” 谢逸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沈所长,你这么说可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大家都是吃公家饭的人,我们做事只讲规矩,不讲道理。” 沈戎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的杀气。 来源不是站在身前的谢逸,而是后方跟他前来的一众内调科成员! (本章完) 第114章 末路生胆 第114章 末路生胆 红会?! 沈戎心头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只可惜那道杀气来去突然,眨眼间便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便沈戎以【屠眸】一一扫过众人,却依旧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一切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要是能趁此机会消除隐患,沈戎倒不介意找个借口再跟谢逸火并一场。 但对方显然已经远遁,已经没有再动手的必要。 沈戎这边还在沉思,一旁的谢逸却被他突然间爆发出的强大气势所震慑,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肩上的仙家更是如临大敌,眼神惊恐,两只爪子差点将谢逸后脑勺上的头发给扯了下来。 “谢逸你个瘪犊子,对面这人摆明已经上位了,你想找死也别坑我啊。” 谢逸浑身绷紧,此刻根本无暇回应自己的仙家,更加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异动。 满地血色中,一缕阴影宛如活物般游动,顺着谢逸的裤管钻了进去,在他脚腕上凝聚成一个特殊的印记。 毛虎命技,伥鬼。 野兽横行山林,追踪猎物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毛道虎族的能力更是完美的继承了这一点。 而且这一次【伥鬼】施展的格外顺利,沈戎几乎没有耗费多少气数,便在章游身上得到了强烈的回应。 就像是章游在毛遂自荐一般,心甘情愿被沈戎所利用。 谢逸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沈戎身上,对身上的异变毫无察觉,在看到对方迟迟没有后续动作,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再继续在这里僵持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自己身后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逃走,自己回内调科以后,也没办法向顶头上司郑长官交代。 念及至此,谢逸深吸一口气,不顾仙家的尖叫提醒,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 “沈长官,柳镇公的意思你应当能明白,他老人家有心向明月,难道你当真偏要去照沟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见对方油盐不进,谢逸只能咬着牙道:“你们城防所手上有的东西,我们内调科一样能有,真要闹的这么难看?”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能有?”沈戎音量陡然拔高,呵斥道:“难道你们内调科只会冤枉好人吗?” “今天的事情,内调科一定会跟城防所要个交代,告辞!” 巨大的压迫感让谢逸脸色骤变,硬着头皮撂下最后一句场面话,片刻不敢再停留,吩咐人抬上秦政的尸体离开。 “慢走不送。” 脚步声快速淡去,沈戎垂眸凝视着满地的血迹,眉头微皱。 刚才那道一闪即逝的杀气,到底是对方在刻意露脸,还是无意间露出的马脚?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这件事可就有点意思了。 “一个杀手主动从暗处跳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正阳街,巡警宿舍。 往昔熟悉的潮湿发霉的味道,此刻似化作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了许虎的心脏。 不大的房间内,眼下挤满了人。 许虎被强迫坐在一条板凳上,在他前方不远处,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则簇拥着挤在阳台的角落,被夜晚的寒风吹的脸颊发白。 许虎竭力平复自己焦躁的心绪,强笑道:“蒋褚队长,我不过只是城防所里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巡警,何德何能,需要劳烦您这样劳师动众?” “官阶不高,不代表犯的事情不大,对吧?” 回话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长风衣,内着同色系的条纹西装,手中拿一张白帕子捂着嘴巴,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蒋褚眼神嫌恶的扫了一圈屋中的陈设,慢慢踱步到许虎身后,抬手按着他的肩膀。 “明明家底不算薄,却为了不引人瞩目,一家人挤在在这种破烂地方,当真是难为你了。” “我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那我就说详细一点。” 蒋褚轻声道:“你父亲许长卫,1810年7月入职五仙镇城防所,任职期间工作勤恳,为人仗义,广受同僚好评,但始终没能得到提拔任用。1821年,也就是十年前的一天,他照例在辖区内巡逻,途中撞见了一场暗杀,当即出手制止,结果身中数枪,因公殉职。” 对方此刻所提及的这桩往事,许虎当然一清二楚。 同时也隐隐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额角青筋顿时暴起,眼中有戾气翻腾。 “这件事在当年可是在全镇范围内通报表彰,城防所更是将你父亲评为了英勇楷模。你也是正是靠着这一点,才能子承父业,成为一名捧着铁饭碗的巡警。” 蒋褚说到此处,话音突然一顿,竟莫名笑出声来。 “只可惜啊,这一切本来并不在你父亲的计划当中。” 蒋褚幽幽道:“多年兢兢业业,却始终提拔无望,让你父亲彻底心灰意冷。他为了能让你们兄妹俩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考虑再三后,决定放手一搏。许长卫利用职务便利,探听到了内环一位出身富贵的小少爷将要来五仙镇游玩,便决定自导自演一场暗杀的戏码,借此来获取对方的好感,从而狠狠赚上一笔。” “可他万万没料到,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同伙下手却出现了失误,一颗本该带来富贵的子弹,最后却将他命给索走” “你胡说!”被挟持在阳台上的许燕红着一双眼睛:“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被打断的蒋褚摆了摆手,一名内调科成员立马捂住了许燕的嘴巴。 “其实有的时候,我真想不明白,你爹在谋划这些事情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过脑子?内环的有钱人,就算自己还未上道,身边也不会缺命途中人护卫,一只倮虫居然敢打对方的主意?” 蒋褚嘴里啧啧有声:“不过那位少爷倒也真是心善,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赏了你家几枚命钱。” 先父的英勇事迹,此刻沦为他人口中的卑劣行径。 许虎宛如被刀枪穿心,痛彻心扉,恨烧肺腑。 可他深知自己没有能力与对方翻脸,只能无力的阖上了眼眸,不敢去看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脸上的表情。 片刻之后,许虎睁开眼睛,语气平静问道:“长官,不知道卑职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内调科?” “当然没有。” 蒋乐呵呵回道,随即搬了一根凳子坐到许虎身旁。 “我们内调科做事,向来不参杂任何的私人恩怨。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把陈年往事给查清楚,匡扶风气,典正行为。一言一行全都是职责所系,怎么能说是得罪呢?” 听着对方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许虎冷冷一笑。 “我许虎不算什么人物,若不是因为一些原因,恐怕连人名都入不得长官你的耳朵,就不必这样藏着掖着了吧?” “倒是只难得清醒的倮虫。如果能有人给你引荐山上的仙家,说不定你这辈子还有机会能踏上命途。” 蒋褚感慨一声:“但是你偏偏交友不慎,耽误了自己啊。” “总算是听明白了。” 许虎点了点头,笑着反问道:“如果我是交友不慎,那长官你现在应该算是欺软怕恶了?” “牙尖嘴利,我就喜欢你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蒋褚一把搂住许虎的肩膀,伸手指着阳台方向,“来,选一个,让谁先死?” 许虎闻言脸色霎时惨白,嘴角绷紧,按在腿上的双手攥成拳头。 “怎么,选不出来啊?” 蒋褚说道:“那这样吧,在我亲自帮你选之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沈戎是不是杀过倮虫?” 话音刚落,蒋褚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拍了拍额头,“哦,对了,我这么说你可能有些听不明白,倮虫就是跟你一样的普通人,这下懂了吧?好好想想,沈戎到底有没有杀过无辜百姓,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啊。” 事到如今,许虎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对方显然是用自己的手栽赃沈戎,扣上一个滥杀倮虫的罪名。 虽然自己也同样是只‘倮虫’,但许虎猜到了这可能是属于命途中人的‘忌讳’。 可自己要是不承认,那母亲和妹妹. “许虎!” 一声厉喝突然在许虎耳边炸响。 许大娘将女孩紧紧搂进怀中,散乱的鬓角落下几缕白的发丝,在冷风中上下摆动。一张被岁月苦难磨的粗糙无比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许虎从未见过的勇气。 “你爹不是那样的人,你也不能是。听明白了吗?” 许虎闻言,双眼陡然泛红,嘴唇不断翕动,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愿意说了?” 蒋褚惋惜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兄弟义气,害人不浅。现在还要牵扯到自己的家人,何必呢?再考虑考虑。” “许家没有怕死的孬种,你要是敢出卖戎子,就别认我这个娘!” “老娘们,你的话有点太多了,我先送你下去。” 蒋褚眼神变得冰冷,手指朝前一点,两名内调科成员立刻上前,伸手扭住许大娘的双臂,抵近阳台。 “放开我娘!” 许燕如同一头炸毛的乳虎,拳打脚踢,却根本不能撼动敌人分毫。 “许虎,只要你说一句话,哪怕是点一点头,我立马就放人。不止承认你父亲往日的功绩,而且可以将你从城防所调离,到内调科来任职。这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你应该知道。” 蒋褚不厌其烦的劝着许虎,后者缓缓垂下了头颅,脊背佝偻,似终于放弃了抵抗。 “我” 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阳台的妇人听见声音,奋力挣扎着回转头来,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我杀了你!” 许虎猛然昂首,肥胖的身影暴起,双拳轰向身旁之人。 可他拳头尚未挥出,便被一只纤细的手掌扼住了咽喉,被蒋褚单手举了起来。 强烈的窒息感让许虎满脸涨红,浑身力气被尽数抽离,一双拳头无力的松开。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蒋褚眼眸中透着刺骨的阴冷:“你娘第一个,许燕第二个,你在最后。我今天送你们全家团聚,也算做了件好事了。” “唔”许虎双目怒睁,血贯瞳仁。 倏然,一股炽烈的杀气席卷室内。 如同与无可匹敌的天地撞了个正面,内调科众人只感觉浑身僵硬,一时间动弹不得。 “蒋褚,你口中的倮虫,我杀过。你们内调科要不要连我也抓去问一问?” 听到这个声音,蒋褚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意外,抽了抽嘴角,手臂一甩,将许虎扔开。 转过身时,已然换上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四爷,你说这话可就有些不合适了。” 敞开的大门口,符老四斜靠着门框,双手插在裤兜中,面无表情的看着蒋褚。 “我真杀过,而且还杀的不少,不骗你。” “倮虫携气入世,命者食气而生,我们杀他们,天经地义,可以理解。” “我真骗过别人的钱,这也是实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样可以理解。” “既然都能理解.” 符离山抬起下巴,轻蔑的看着对方:“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来慰问英烈家属罢了。” 蒋褚双手摊开,满脸无辜道:“四爷要是看不惯我们,我们立马就消失。” 说罢,蒋褚就准备带人离开,却见符离山挡住门口,没有丝毫挪步的意思。 “我懒得动,你们自己换条路走吧。” “没问题。” 蒋褚脸上笑容不变,面朝着符老四往后缓缓退步,一众僵直如木偶的内调科被他拍过肩头,这才恢复行动,跟着他退向阳台。 “符四爷,我们就先走了。许虎,你要是想清楚了,记得随时来找我。” 蒋褚说完这句话,便带着手下果断跳下阳台。 “兔家就没一个真爷们,一群卖屁股的,也配在山上立足?” 符老四摇头自语,冷漠的目光在许虎一家三口身上扫过,见并无大碍,便晃荡着肩膀准备转身离开。 “四爷!” 符老四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许虎撑着墙壁踉跄起身,他并不认识眼前之人,但不妨碍他说出此刻堵在心口的恨意。 “带我上道,我帮你杀人!” 许虎一字一顿,血红未散的脸上满是决然。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本章完) 第115章 追行问迹 第115章 追行问迹 五仙镇东北,锦绣街。 胡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透过面前落地窗,凝望着楼下的灯红酒绿和旖旎夜景。 房间里没有开灯,凄冷的月光自上而下映在他高耸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间。 这是胡诌的爱好,他自幼便喜欢呆在暗处,阴影的遮挡让他很有安全感。 但如今身处在这座五仙镇中,胡诌却感觉无处藏身。 或明或暗中,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令他心中的厌憎越发浓烈。 “三哥,消息来了,今天晚上可真是热闹啊。” 一个带着戏谑意味的男人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戎在龙港酒楼枪杀了秦政,蒋褚在正阳道被符老四逼的跳楼,方沟、长岭、佘山、匠屯四个街区的暗警主动到内调科自首,说自己手上掌握着红满西贪赃枉法的证据。” “这对蛇狼组合默契配合了这么多年,总算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现在刀子一亮,要是不死一个,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胡诌默默听着对方说话,抬手抽了一口烟。 火点明暗,雾气升腾。 胡诌左手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背后之人往前走了两步,被月光照亮了些许面部轮廓,皮肤白皙,线条分明,同样也继承了胡家人一贯的阴柔俊美。 “不过三哥,我还是总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 年轻男人自顾自说道:“你想想,柳蜃这边明明才刚刚出手拉拢沈戎,结果转头就派人去搞许虎,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柳蜃和红满西还远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 胡诌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至于沈戎,你觉得柳蜃当真需要他?” “为什么不需要,好歹也是一个人位九的【门徒】,拿来当个打手也不错啊。” “柳蜃很清楚,像沈戎和红满西是一类人,执拗、愚蠢、认死理,他从一开始便与红满西绑定,离间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沈戎真愿意投入他的麾下,他也不敢用。” 男人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那他还提拔沈戎当这个副所长干什么?” 胡诌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说道:“他是想在城防所的暗警心中埋下一根刺。” “刺?” “你别忘了这里是东北道,是地道命途在当家作主,现在让一个人道命途骑在他们头上,他们难道不会心生怨恨?” 男人嗤笑一声:“一群没有上位的弟马,拉拢他们有什么用?” 啪。 胡诌居然屈指一弹,烟头撞在玻璃窗上,炸出一片火点。 “他们不是杀人的刀,他们是看人的眼睛,是赚钱的手,懂吗?!” “三哥你别生气啊,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男人的语气依旧轻浮,显然并没有将胡诌的话给听进去。 “那三哥你说蒋褚去动一只倮虫又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敲打威胁沈戎,这也太掉价了吧。” “你还是没有懂。”胡诌冷着脸道:“沈戎不重要,柳蜃的眼里只有红满西。他动那只倮虫,目的也只是为了看红满西的反应。” 男人直愣愣问道:“什么反应?” 背对他的胡诌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着额角,无奈至极。 “符离山出现救下那只倮虫,就代表沈戎在红满西心中的份量不轻,这就是柳蜃想看到的反应。” 男人似终于聪明了一次,脱口道:“软肋?!” “对。”胡诌表情欣慰。 “那只叫许虎的倮虫是沈戎的软肋,而沈戎则是红满西的软肋,有软肋就有下手的目标!” 男人越说越起劲,声音越说越大。 可就在胡诌都以为他已经将事情彻底看清楚后,却突然听见对方问道:“那为什么柳蜃不直接找是那些符离山他们几兄弟?那不才是红满西真正的软肋,何必拐弯抹角搞这么一出?” “堂口仙家那是逆鳞,不可混为一谈。” 胡诌已经没有继续教导对方的耐心,直接了当道:“柳蜃现在并不想彻底弄垮红满西,而是想给这头老狼套上项圈,他继续跟我打擂台,好让自己居中斡旋,坐收渔利。” “柳蜃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不识趣,三哥你能来他五仙镇历练,那是给足了他面子和机会。他不纳头就拜就算了,居然还敢玩这些权谋手段,他是不是以为自己姓柳,我们就不敢动他了?” 男人冷笑道:“一个地位八的【红堂弟马】,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等八主之争一开始,我一定让家里的老头们想办法弄死他!” “.” 话不投机,都用不着半句,一个字都能嫌多。 胡诌不知道家里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让这么一个废物来五仙镇帮助自己。 “三哥,既然柳蜃这么不懂事,那咱们要不干脆帮红满西一把?” 男人似丝毫察觉不到胡诌身上散发出的厌恶情绪,依旧张口嚷道:“要是红满西能把柳蜃咬死,那五仙镇岂不是咱们兄弟说了算了?届时对付姜曌那条神棍,还不是手到擒来?” 胡诌冷漠道:“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动。” “三哥,你当初在家里争位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啊,怎么到五仙镇就变了?”男人不解反问。 胡诌加重语气:“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其他的别管!” “那我们就这样干看着?” “看着!” “看什么看?还不去赶紧通知秦队长的家人?” 谢逸拉起白布,将秦政尸体盖住,朝着周围茫然无措的下属喝道。 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谢逸到现在也没弄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他是在科内带班轮值,突然间接到命令上峰郑藏义的命令,让他带人去龙港酒楼救援秦政。 可等到赶到的时候,秦政已经半死不活躺在血泊当中,随后沈戎更是当着自己的面一枪打爆了秦政的脑袋。 至于秦政有没有干过豢养野仙,劫掠倮虫的事情,谢逸心里当然有数。 其实这种事情,在内调科内根本不稀奇,上上下下多的是人这么做。 毕竟光是靠着黎庭下发的那点气数俸禄,维持堂口的日常运转都有些捉襟见肘,更别提是通灵开窍,招引更多的仙家入堂了。 所以平心而论,谢逸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秦政能养多少野仙?又能吃的了多少倮虫? 先不说是五环的其他镇村,光是六环里想进五仙镇讨生活的倮虫都多的是,根本就不用担心人口来源。 不过有些事情放在桌下,无伤大雅。 可放到桌上,那就成了要命的罪。 城防所突然借此发难,这是谢逸没料到的。 沈戎下手之果断狠辣,更让他心头发颤。 而更让他感觉心灰意冷的,则是自己返回科内,想要跟上峰汇报此时的事情,得到的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知道了’。 这不禁让谢逸顿感凄然,明白上峰郑藏义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心腹看待,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眼看天色即将破晓,自己轮值的时间也到了,谢逸揣着一肚子的怨气离开了内调科。 吹打在身上的晨风虽然刺骨,却也远不及心头的寒意冻人。 谢逸垂头丧气,一路不停往家中走去,穿街过巷,往常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便回到了自己位于镇中区域的独栋别院。 时辰太早,家中人都还没有起床。谢逸自己也无心睡眠,便准备到神堂中参叩山上仙祖,借此来平复自己失落的心境。 日头未起,神堂内一片昏暗。 谢逸刚刚拉亮电灯,就感觉后脑勺的头发突然一紧,不由自主将目光挪向西北角。 一张宛如梦魇般的面容出现在谢逸的视线中,平静的目光直插他的心脏。 “完了,老爷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千万别惹他。你倒好,非要撂什么场面话,现在别人找上门来了” 仙家的哀嚎不断回荡心头,瞬间点燃了谢逸满腔的不满,在心中怒声骂道:“别人的仙家都是与弟马同生共死,就你只知道埋怨我。也不知道我是走了什么霉运,居然跟你签了命契。” “你怪我?明明是你.” 谢逸不再理会对方,脸皮抽动,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容。 “沈所长,您这是.” 沈戎轻轻颔首:“去投胎吧。” “啊?” 谢逸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整个人呆愣原地。 就在此时,谢逸忽然感觉自己右脚脚腕一阵刺痛,一道阴影从裤管中‘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什么时候上了我的身?” 谢逸浑身汗毛直立,心头骇然。 章游的残魂化作一片黑雾飘荡而起,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朝着沈戎抱拳行礼。 “一路好走。” 沈戎点了点头,抬手一挥,章游的身躯彻底崩散成烟气,消散无踪。 经此一事,沈戎对于毛道虎族的天赋命技【伥鬼】,有了更深的感触。在此之前,在沈戎对【伥鬼】的了解,就是强行控制一定范围内刚死的亡魂来作为自己的傀儡,用来束缚或者是追踪敌人。 但现在看来,这些被控制的亡魂并不会彻底失去所有的神志,而是有所保留。 不过留存神志的多少,似乎跟亡魂生前的命数高低有关。 像陈牢那种水准的命途中人,在变为伥鬼后,显然就没有留下任何自主意识,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粗暴的命令。 “若是能将陈牢变成像章游一样的伥鬼,有自我意识,那以后面对敌众我寡的局面,自己只要能弄死一个,就会越打越轻松,越打帮手越多。” 不过想法虽好,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 沈戎早就发现,自己从虎族血脉中得来的【夜狩步】【骨啸】【伥鬼】等命技,并不像叶炳欢传授的【屠道六刀】那样,可以经过不断的使用和练习进行提升。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与生俱来,天赐所有。 “要想提升这些天赋命技的威力,恐怕只能从血脉的精纯上着手了。” 沈戎这边垂眸沉思,另一边谢逸也在人仙交战。 整座神堂内,一时间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幸好不是在叫咱们投胎,老爷我差一点以为真要嗝屁了。” “别说这些废话了,说不定一会就轮到咱们了。”谢逸悄摸打量了沈戎一眼,在心中说道:“你要不想办法悄悄逃出去通风报信?” “我怎么逃?” 仙家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翻,没好气道:“我平时让你多接点审查的任务,拷打拷打那些犯了事的命途中人,跟他们交交手。但凡你要是听进去,现在就不会说出这么蠢的话了。” 谢逸怒道:“是谁告诉我弟马不止一面,内调科缺的不是打手,而是管理内务的人才,你现在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聊完了吗?” 沈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这对奇葩组合之间的相互埋怨。 “我今天登门造访,是想跟谢队长你打听一件事。” 谢逸连连点头:“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才跟你到龙港酒楼的人中,谁跟胡诌走的近?或者说,有受过胡诌的照顾?” 沈戎这么问,并不是无的放矢。 在他想来,那名红会的杀手能够潜入内调科,背后肯定是胡诌在帮忙。 但内调科可是一座掌握实权的油水衙门,平日里盯着的人不在少数,若果凭空安插一个人进来,太过于惹眼。 但要是李代桃僵,暗中顶替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人物,则不那么容易被人发觉,也更加稳妥。 至于模仿和伪装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对于红会的杀手来说,不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基本功,更何况还有一些命器就有这样的能力。 “这个.” 谢逸脑中念头飞速转动,并不是在思考沈戎的目的,而是老老实实把今天跟着自己出任务的人员信息筛选了一遍。 现在别人的刀都架在自己脖子上,可不是抖机灵的时候。 片刻之后,谢逸十分肯定回答道:“没有。” “没有?”沈戎闻言皱紧了眉头。 “沈所长您所有不知,平日在内调科内,能跟胡长官有来往的,清一色都是队长级别的人物,而且还得是实力雄厚的队长。像我这种干杂活的,连跟胡长官搭话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是手底下的那些人了。” 谢逸抿了抿嘴唇,说道:“不过您要是想打听胡长官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件。” “什么事?” “前两天内环胡家又派了一名子弟来五仙镇,听说在胡家年轻一代中,也是一个狠角色。” “名字叫”谢逸想了想,说道:“胡横。” (本章完) 第116章 头狼出渊 第116章 头狼出渊 胡家来人,这一点并不奇怪。 毕竟胡诌之前从家中带来两名心腹手下,一个死在了自己手中,一个则被投诚太平教的马哙给炸死了。 手下无人可用,搬救兵也无可厚非。 不过这次来的人居然也说姓‘胡’,说明也是胡家本家的子弟,这可就值得玩味了。 要知道在这种绑定了山上大仙家的弟马家族当中,竞争激烈远超外人想象,同辈之间不一定是帮手,大概率会是敌人。 毕竟山下的胡家要分嫡庶,山上的胡家同样要分亲疏,仙家想找一个有潜力的弟马,弟马一样也想找一个有靠山的仙家。 地道命途中的人情世故,可半点不比人道命途的技艺磨练要来的轻松。 不过这些都不是沈戎当下需要考虑的,当务之急还是问清楚红会杀手的事情。 “你在内调科中分管内务,那你应该对每一个内调科成员都很熟悉。”沈戎冷静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人行迹反常?” “反常.” 谢逸听的一头雾水,搞不清楚沈戎到底想问些什么,无奈问道:“要不您干脆直接说想问什么事情,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从哪里想起。”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其他的不用你管。” “这”谢逸沉吟片刻,摇头道:“我还真没发现有谁反常。” 沈戎盯着对方的眼睛,脚步往前一迈,一股冰冷的杀气透体而出。 “谢队长,你想清楚了?” “快他妈想啊,你个小瘪犊子。” 谢逸的仙家跳脚骂道,一副恨不得将他的脑壳掀开,自己动手翻看查阅的模样。 “反常.反常” 谢逸冥思苦想,将内调科五支调查队的人员在脑海中全部挨个过了一遍,却依旧没有半点收获。 但是现在要不能拿出一个人来,自己恐怕难逃此劫。 念及至此,谢逸思路一转,将跟自己有仇的人罗列了出来。 “干脆从这里面找一个来应付这头杀神,先把对方敷衍过去再说。反正看他的样子,应该手中也没有多少线索,不一定就能甄别出自己说的是真是假” 命悬一线,心生恶念。 谢逸佯装恍然,脱口道:“您这么说,我倒还真想起一个人” 话音未落,谢逸忽然发现沈戎脸色骤变。 又一眨眼,对方赫然已经逼近自己身前,右手五指擎张,覆向自己的面门! 嗖! 破空声炸在耳边,劲风刮走谢逸脸上的血色。 一道棍影撞门而入,贴着谢逸的鬓角掠过,正正戳在沈戎的掌心之上。 铛! 碰撞声竟如刀棍交击,沈戎身影向后荡开。 倒飞的长棍被一只覆满黄毛的兽掌抓住,神堂内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猴脸人身的地道仙家! “在五仙镇,从来只有内调科问别人的话,还从来没有过外人来问内调科的话。” 倏然,门外有人声响起。 只见那猿家仙转腕抖,将长棍负向身后,侧身撩开挡风门帘。 一名面带愁虑的中年男人这才施施然迈步走了进来,看着沈戎笑道:“沈副所长,你好大的威风啊。” “大人。” 谢逸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似行将溺毙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情不自禁喊了一声。 突然出现此刻的男人并没有转眸看他,而是对着全身戒备的沈戎继续说道:“谢逸在内调科内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让沈副所长你看笑话了。” “五仙镇内调科主官,猿家弟马,地道九位,郑藏义。” 沈戎在心头默念对方身份,一股沉重的压力也在此刻笼罩他的身体。 几乎是下意识间,沈戎便知晓了对方的命数比自己要高。 命位从九至八,在八道命途中有一个共同的门槛,便是命数至少需要达到五两。 因此在两个境界之间,有一段十分漫长的命途道路。即便是同属于命位九,彼此之间的命数也可能差距很大。 虽然命数高低并不能代表绝对的实力差距,比如像周泥那样的【澡匠】,就算命数比沈戎高,打起来也不一定能是他的对手。 但是猿家在地道命途当中,可也是擅长厮杀的仙族之一。 从刚才简短的交手中,已经可见一斑。 毋庸置疑,郑藏义是沈戎目前碰见过最强大的对手。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有‘小镇公’之名的郑长官,也不知道算是我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啊?” “与运气无关,今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沈戎眉头一挑,笑容戏谑道:“郑长官居然对我这么感兴趣?” “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从一只茫然无知的倮虫晋升到人位九的【门徒】,这样的速度,放眼整个六环,也算是快的了。这样的人物,我怎么可能不多加关注?” 郑藏义轻轻颔首,目光在沈戎身上一扫,问道:“帮你上道的那把刀呢?没跟着你的话,应该是已经找到躯壳复生了吧?他也是个可怜人,费尽千辛万苦上了位,却因为几两气数就沦为了被人出卖的弃子,要不是碰见你,他恐怕早就身死道消了。” 一番看似自问自答的话语,让沈戎心头压力更甚。 他没想到对方竟将自己的底细摸的如此清楚,一路走来竟像是赤身裸体,心肝脾肺肾早就被人看的透彻。 “你也不用紧张,五仙镇这个地方并不大。有能力擦亮眼睛看清楚镇上人和事情的,也不止狼家的人。” 郑藏义抬手捏了捏眉心,并没有任何要动手的迹象,继续问道:“你发迹的路线并不特别,杀人掠气本来就是人道命途中诸多职业惯走的歧路。我唯独只好奇一件事” “你为什么要义无反顾的站在红满西那边?” 沈戎闻言一笑:“难道背信弃义这种事,在郑长官的眼中,就如此易如反掌?” “良禽择木而栖,这才是正理。你能如此果断的拒绝柳镇公的招揽,这让我很不解。” 郑藏义说道:“你从上道到上位,一路都在夹缝当中艰难求生,应该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但你偏偏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沈戎似笑非笑道:“听郑长官的意思,是打算给在下指条明路了?” “明路算不上,只是给你一个建议。”郑藏义平静道:“你现在就离开五仙镇,远离这场是非,兴许还能保全自己。” “我怎么感觉郑长官你说这些话,是在担心被我抢了你的饭碗?” 从一开始,郑藏义与其说是在追问沈戎拒绝柳蜃招揽的原因,倒不如说是用言语将沈戎架到一个‘忠心耿耿’的位置。 继而又站在沈戎的角度,告诉他这趟浑水有多复杂,没必要因此牺牲自己的性命。 最后更是直接指出了一条所谓的‘明路’,话里话外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在担心沈戎会一时‘想不开’,改换门庭,投身到柳蜃麾下。 “年轻人,不要太高估自己。” 郑藏义那张时刻充斥着忧虑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似乎觉得自己之前太过于高看沈戎。 “原来你也只是一个幸运儿,不是什么真俊才。” 郑藏义是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不愿意继续在沈戎身上浪费时间,直接了当道:“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告诉你红会的杀手是谁。做了这笔交易,你今天就能走的出去。” “兜兜转转废话这么多,总算是说到正题了。” 沈戎反问:“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不少。不过再死你一个,也不多。” 立身在郑藏义身后的猿家仙持棍上前,獠牙狰狞,目泛冷光,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将沈戎笼罩其中。 这是沈戎第一次与上位的地道命途动手,这头猿家仙给他的感觉也不像之前的仙家灵体那般虚幻,需要用【屠眸】等能力,才能看见对方的身影。 而是宛如一尊有血有肉的山精妖魔,举手投足之间,凶焰席卷。 “看来地道命途,也不止是请仙家下山那么简单.” 剔骨长刀虽然不在身边,但沈戎如今技艺精湛,早已经可以利用拳掌施展【屠道六刀】,此刻他双腿岔立与肩同宽,体内气数似军阵列队,盘踞在命海中央,随时准备在正南人道与正北毛道中进行切换。 眼看两人拉开架势,被人忽略在一旁的谢逸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往后挪动身体,试图远离这场即将爆发的厮杀。 “再躲远点,别一会被沈戎抓来当成人质,郑藏义肯定不会救咱,那可就死的冤枉了。” “你叨叨什么,我这不是正在躲啊?”谢逸一边在回骂着,心思却忽然荡漾,情不自禁道:“我说,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啊,咱们要不冲上去跟沈戎碰一下子,只要不死,郑长官从此肯定高看咱们一眼.” 堂口仙家冷笑道:“行啊,这是咱们签的命契,现在咱们就把它给解了,从此一拍两散,你爱怎么碰怎么碰,老爷我不伺候了。” “算了,你当我没说。” 谢逸偃旗息鼓,放弃了富贵险中求的想法,偷摸缩进神堂的角落中。 晨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谢逸下意识转头看去,一副诡异奇特的景象立刻映入他的眼眸当中。 浅蓝发白的天穹下,日月同挂半空,并存争辉。 近处的屋檐之上,屹立着一头模糊的身影,无论谢逸如何努力,都无法看清对方的面貌,也无法挪开视线。因为他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双幽绿的眼眸所吞噬。 倏然,一声高亢的狼嚎声传入房中。 猿家仙果断舍弃沈戎,转头看向外面,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符老大,你终于从堂口里面出来了,要不要进来坐坐?” 郑藏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朗声开口。 可屋外却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刚才那声狼嚎只不过是幻觉一般。 “符离渊,大家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性子。罢了,既然你不想见面,就算了。” 郑藏义此刻就像是在面对一位性情古怪执拗的老友,诚挚邀请却被对方无情拒绝,只能摇头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看着不明所以的沈戎。 “既然有人来接你了,那我就不多留了。沈副所长,再会。” 事到如今,沈戎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 甚至截至目前发生的所有事,都在镇公柳蜃的算计当中。 你红满西要想出这口恶气,就得让我看看你手里的牌。 这才是地道命途的行事作风。 此刻沈戎隐隐明白了,为什么红满西会与狼家,与柳蜃分道扬镳。 错身而过,无事发生, 沈戎撩开门帘,头顶上的月影已经被日光彻底掩盖,消失无踪。 此刻天色大亮,所有涌动的暗流似在此刻彻底平息。 可就在沈戎跨过大门的瞬间,内袋中那枚狼家先锋令牌忽然发出颤动,一条消息自行流入脑海中。 “许虎.” 沈戎身影猛然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门帘高挂,却似乎无法挡住他犀利如刀的目光。 郑藏义心有所感,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恶向胆边生,我等你来杀我。” 郑藏义轻声自语,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昏厥在墙角中的谢逸悠悠转醒,茫然四顾,视线在郑藏义的脸上停留片刻后,方才猛然回神,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人,您听卑职解释,我真不知道沈戎在我身上动了手脚,也什么都没告诉他” “我知道,你不必紧张。” 郑藏义轻声安抚对方:“从今天起,你全家就搬到内调科去住,这样沈戎就不敢再来找你的麻烦。” “多谢大人。” 谢逸闻言大喜,脚下一软,直挺挺跪倒在地,对着郑藏义千恩万谢。 “其实在内调科的五名队长当中,我最欣赏你,所以才没有让你掺和进这些事情。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好好帮我看管好内调科,盯死城里所有的风吹草动,记住了吗?” “卑职记住了。” 郑藏义满意的点了点头,负手踱步到神堂深处的香案前。 一尊黄家仙端坐在萦绕的香火当中,法相肃穆,神态庄严。 “符老大现在重伤未愈,符老二也回不到你的身边,符老三莽撞,符老四心软” 在谢逸错愕的目光中,郑藏义竟伸手拔下了炉中檀香,捏在指间,轻轻碾碎。 “就现在手边这些人,一个月以后的两镇谈判,红满西你去还是不去?” (本章完) 第117章 寻路提升 第117章 寻路提升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无论是在面上还是暗里,五仙镇内外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许多人暗中期待的内调科和城防所之间的恶斗并没有爆发,而是十分默契的调转方向。 先是内调科一队队长秦政的违法行径被内调科主动公开,随即谢逸代替郑藏义宣布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内部自查工作,自称是要全面清理内部可能存在的渣滓蛀虫,正本清源,匡正作风,杜绝任何类似秦政案例的再次发生。 城防所也展开了一场全面搜捕入镇野仙的大型行动,对外宣称则是为了捣毁淫祠邪教,打击封建迷信,保护东北道纯正的五仙信仰。 乍看上去,在这一次交锋当中,城防所像是全面占据了上风。 但是随着胡诌官复原职的消息传出,又把一切再次拉回了原点。 红满西,郑藏义,胡诌,形成三足鼎立,相互制衡的态势。 镇公柳蜃则居中坐镇,运筹帷幄。 这样权力结构看上去十分稳固,但是在沈戎的眼中,一切不过是镜中水中月。 只需要一个外力作为引爆点,就能彻底粉碎整个平衡。 而这个外力. 嘶啦 沈戎从墙上的日历撕下一页,新页上清楚写着当下的日期:黎历一八三一年十月初四。 距离五仙镇和香火镇约定的谈判时间,已经不足一个月。 沈戎抬脚跨出房门,屋檐下一把泥炉卧在碳火之上。沈戎将日历页迭成细长的纸条,伸进了炉火当中。 时值十月,整个东北道五环的天气已经恶化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简单的天寒地冻都不足以形容当下天气的寒冷,普通老百姓根本无法长时间在外劳作,纷纷选择在家窝冬。 在镇公所的安排下,各类工厂和作坊纷纷开始大规模的招工。百姓可以选择在家务工,也可以住进厂房的集中宿舍,享受免费的煤炭,甚至一些大型的工厂,还能供应暖气。 工作内容也不涉及任何户外形式,工作量相对轻松且报酬不低。 同时镇公所也向镇中其他商铺提供了各式的防雪和供暖物资,以保证正常经营。 城中的粮食价格更是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甚至还有所降低。 沈戎从六环带回来的那一批粮食在其中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甚至这两天沈戎还听说了一则消息,常青、飞扬、冬蛰、白山四座大镇的代表已经陆续进城,与镇公助理胡诌商讨购粮的问题。 在和五仙镇的博弈交手当中,四镇算是一败涂地,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在沈戎自己看来,其实东北道的自然条件并不适宜普通百姓在这里生存。虽然东北道在毛皮、药材、矿产等方面资源丰富,但是常年大雪,导致这里的土地根本无法生产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粮食。 连最基本的自给自足都做不到。 这放在前世,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只要其他地区封锁了对东北道的粮食供应,都不用命途中人出手,就完全可以让东北道自行崩盘。 但是八道似乎在这一点上格外的配合,彼此之间相互扶持,仿佛没有人会在粮食的问题上为难对方。 究其原因,沈戎觉得恐怕还是跟虚无缥缈的‘天地气数循环’有关。 命途中人虽然轻看倮虫,不屑与之混为一谈,但内心其实十分清楚自己生存的依仗是什么。 因此才会形成如此奇特的社会结构。 咕噜噜. 屋檐外大雪纷飞,火上泥炉中沸水翻滚,热气升腾。 沈戎凝视着那一簇跳动的火苗,脑海快速梳理当下自己的处境。 首先便是他身上城防所的副所长头衔,这只是一个空头虚职,根本不用沈戎去操心什么事情。 这倒也不是红满西攥着权力不愿意下放,而是沈戎自己没有任何兴趣。 而且沈戎也知道,以自己人道命途的身份去管理绝大部分成员都是地道命途的暗警队伍,根本就是自讨苦吃,自然更加不可能在这上面浪费自己的时间。 所以沈戎现在还是住在满仓里的老房中,并没有搬到镇公所为他准备的豪华新居。 而且随着城防所‘打野’行动的展开,整个五仙镇内出没的野仙一下少了不少,特别是沈戎自己负责的满仓里,往日走街串巷,上门帮忙解难的神汉巫婆们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一条‘财路’也因此断绝。 另外一件事,则是沈戎从符离牙的口中得知,许虎一家已经被接进了城防所所在的街区居住,处于红满西堂口的笼罩范围内,内调科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去那里找事。 安全问题不用再担心。 另外许虎也脱离了巡警行列,在符离山的指导下闭关捆窍,夹磨意志,准备上道。 这两个词儿都是地道命途特有的术语,简单来说,就是提高自身灵识水平,为后续和入堂仙家签订命契打下基础。 对于许虎能够上道,沈戎并不意外。 毕竟许虎身上除了缺少一股破釜沉舟的狠辣血气之外,他的性情和心智要胜过不少命途中人。 此番上道成为狼家弟马,许虎日后的成就恐怕不低。 至于叶炳欢,他现下也在城防所中。 虽然从鳞道订制的躯壳与他完美契合,但是因为自身长时间滞留在压胜物当中,导致魂体太过于虚弱,所以即便是有符离薛的帮忙,恢复的速度依旧比较缓慢,暂时还说不准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自由行动。 细数完了跟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之后,沈戎倒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思绪转向当前五仙镇的形势上。 首要便是柳蜃和红满西之间的对峙。 经过三天前的交手之后,沈戎也看清楚了,当下两方显然都没做好彻底撕破脸的准备。 之前种种不过是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牌和容忍程度。 其实沈戎有一种感觉,柳蜃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要将红满西赶尽杀绝,而是想要对方屈服,彻底以自己马首是瞻。 但是红满西的隐忍,却让沈戎有些不解。 以他之前从他人口中听说的关于红满西的各种事迹,这头老狼一路走到今天,早已经看惯了各种腥风血雨。 既然决定了要翻脸,按理来说就不会再瞻前顾后。 但是眼下出现这种情况的,沈戎觉得原因无外乎就两点 一点是红满西自认没有赢得过柳蜃的把握,所以还在忍耐,继续积蓄力量。 另外一点则是可能还有一些顾忌的人或事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导致红满西暂时无法放开手脚。 “后面这一点的可能性看上去比较大.” 沈戎在心头暗自猜测,倏然,他眼前跳出了自己和郑藏义对峙之时的场景。 尽管已经时过境迁,但是此刻回想起来,沈戎依旧能够记起那头给自己带来巨大压力的猿家仙。 虽然同为第九命位,可沈戎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对方存在不小的差距。 如果那天直接动手打起来,自己恐怕从对方手中讨不了半点好处。 “地道命途定压胜,签命契,方才开始上道,一路通灵开窍,到达九位【正缘弟子】之后,体内堂口四梁八柱便初具雏形,可以招揽更多的仙家入驻。” “这就说明郑藏义的堂口当中很可能不止一头猿家仙,而是有多名,甚至是来自不同家族的仙家。一旦动手,自己很可能就要面临被围殴的情况。” 沈戎回忆着地道命途的修行方式和特点,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对付郑藏义。 “地道命途的强势之处,在于堂口仙家的数量、不同仙家之间的配合以及各种命技的组合变化。但弱点同样也很明显,一个是气数的消耗,出堂作战的仙家越多,弟马需要付出的气数就越多。如果气数储备不够充足,纵然堂口坐镇的仙家众多,也依旧是纸老虎,中看不中用。” “另一个弱点,则是弟马自身的体魄强度。尽管一些仙家的命技能够增强弟马的肉身,但效果说白了也就那样。” 沈戎脑海中思路逐渐清晰。 “所以要杀郑藏义,一个办法是想方设法耗干净他的气数。另一个则是强行近身,擒贼先擒王!” “但是郑藏义跟随柳蜃多年,家底必然极其丰厚,要把他身上的气数耗费干净,可能性不大。所以自己最好的选择,还是硬扛他仙家的攻击,一鼓作气弄死对方。” 可思路是有了,想要做到却极为困难。 以沈戎目前的实力,要想冲破那头猿家仙的阻拦,都有些有力不逮,更别说是多名仙家的联手围攻了。 但是要想尽快提升实力,从人道命途上着手显然不太可能。 在上位【门徒】之后,沈戎已经自然而然知悉了晋升下一命位【业师】所需要的条件。 除了八道共通的五两命数的门槛以外,人道命途还需要将自身职业的技法彻底融会贯通,尽数化为本能。 但是要锤炼【屠道六刀】,除了剖杀各道命途中人相对较快以外,就只能靠着水磨功夫,一点点的进行打磨。根本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不用奢望在短时间内极大提高自己的实力。 “既然人道不行,那就只能看毛道了。要想尽快把毛道推上位,那需要大量的精血来提升我的血脉浓度。” 沈戎仰头将手中已经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夜晚八点,夜色已浓。 位于杨柳胡同的春曲馆丝毫不受天气的影响,豪奢的大门前车水马龙,迎来送往的人力车一辆接着一辆。 一身便装的沈戎混在寻欢作乐的人群当中,丝毫不起眼。 踩着汉白玉地砖走进馆子,一名大茶壶便主动迎了上来。 “老板,您是堂食还是外带?选人还是推荐?” 比起‘丰’字当家的时候,这名大茶壶的说话风格显然要粗暴直接许多,上来便直接问起了沈戎的目的。 “神笔马良还在不在?” 这是沈戎心中的一个执念,当初那番神乎其神的描述,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您说笑了,咱们这姐们儿多的是,您想要什么样的都有。但是什么神笔可就没有了。” 听到对方的回答,沈戎长长叹息了一声,到底是没有缘分一见啊。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这些姑娘都是‘有主之人’,自然会随着‘丰’字一起离开。 “我今天没兴趣找姑娘,你给我在一楼找个僻静的位置,听听曲儿。” “好咧,没问题。” 此刻一楼的大堂内人头攒动,视线好的地方早就被人占了,沈戎只能坐在离中央舞台较远的位置。 台上淫歌艳舞演的正是激烈,裙带衣衫一件件的往台子下扔,比起以前少了几分情趣雅致,感官刺激却强烈了不止一筹。 而且从台下观众的反应来看,这种表演也更得他们的欢心。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好这一口。 “哎,可惜了,从三天前开始,薛柔意薛老板就不再上台演唱了,咱们以后就只能看点这种粗俗的东西了。” 沈戎旁边的桌子坐着一个衣着不算光鲜的老头,一边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胡须,一边长吁短叹。 有同桌之人接话道:“没办法,我听说薛老板被镇上的大人物给看上了,纳入家中养了起来,当然不可能再在我们这些升斗小民面前抛投露面了。” “大人物就能如此豪横不讲理?他这么做,岂不是断了薛老板的演艺之路?” “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大人物不豪横还能叫大人物?”那人冷笑一声:“而且别人断的只是戏路,续上的可是一条旁人求之不得的富贵路,是赚是亏,还不好说呢。” 沈戎听着两人谈话,心头暗道:“怕是还被断了一条命途之路吧。” 薛柔意这个名字,沈戎并不陌生。 早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亲眼目睹过对方开唱之时的盛况。 能从内环到五仙镇来唱戏,不出意外,对方恐怕也是一名人道命途。 “没想到真是沈长官您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 有声音在身旁响起,沈戎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马褂长裤的男人正朝着自己拱手行礼。 对方长的圆脸小眼,面白无须,那股精明的味道几乎如有实质。 “你认识我?” “您现在在五仙镇可谓是如日中天,我怎么敢不认识?” 男人笑道:“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春曲馆现任主事,‘裕’字弟子,罗财。” (本章完) 第118章 穷人看货 第118章 穷人看货 罗财环顾周围一眼:“这里人多眼杂,要不换个地方说话,沈所长意下如何?” “大家头回见面,罗老板用不着这么客气。”沈戎端坐不动,语气不咸不淡说道:“我看这儿就挺好。” 经过六环赵倮村的事情后,沈戎对于长春会‘裕’字没有任何好感,再加上他这次来春曲馆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买货,所以眼下保持几分冷漠疏远,更方便一会开口压价。 “大家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其实我早就来五仙镇之前,就已经仰慕沈所长您很久了。” 沈戎眉头一挑:“这又是从何说起?” “‘丰’字的秦老板在离开五仙镇之前,曾经与我见过一面。当时他特意叮嘱在下,如果您再来春曲馆,一定要把您接待好,千万不能有半点怠慢。” “哦?”沈戎闻言略带诧异道:“说句实话,我还以为你们之间会是针锋相对的仇敌关系。” “那怎么可能。” 罗财哈哈一笑:“秦老板他们要走,不是因为我们要来。而我们来这里接手,也不是因为能从他们身上占到什么便宜。来去皆为利益所驱,不与半分人情恩怨有关。长春会中人行事,向来如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罗财算是用白话把这句至理名言拆解的清清楚楚。 “你跟他是无关恩怨.”沈戎忽然冷笑道:“但是我跟你们‘裕’字可就不一定了。” “我明白沈所长您的意思。” 罗财重重叹了口气,“不管您相信与否,我还是得说,之前在六环发生的事情跟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长春会‘裕’字麾下有弟子数百人,像卖招牌这种事情,不是我这种最低级的伙计能够参与的。” 长春会下设八个字头,其中成员的等级由低至高分为伙计、账房、掌柜、东家、总商主。 眼前的罗财和‘丰’字的那位秦主事,甚至包括那敏,在长春会中其实都属于是‘伙计’行列,手中仅有经营某道某地某个产业的权利。 能够有资格接受外人挂靠自家招牌的,起码得是掌柜级别的人物。 所以罗财其实并没有故意撇清自己的责任,而是他的确说不上话,也没胆子参与其中。 沈戎其实也知道赵倮村的事情大概率跟罗财无关,但是他所属的‘裕’字跟柳蜃的关系必然十分亲密,所以此刻故意提起,除了为了再增添几分压价的筹码外,也有几分套话的意思在其中。 “我并不赞同‘挂靠’这种做法,在我看来,这无异于是饮鸩止渴,涸泽而渔。我上面的人,其实心里同样也很清楚。” 罗财撩起前襟,在桌边坐下,说道:“但是这些年来长春会的处境越发艰难,很多事情我们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做。” 沈戎嗤笑一声:“难道是被人拿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把招牌借给他们用的?” “您说对了,还真是如此。” 罗财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往小了说,在赵倮村的事情中,绿林会要用我们的招牌,我们能不给吗?当然可以,但是代价就是从今往后,‘裕’字的货郎再也不敢走山入林,我们的商队也过不了沟壑山谷。” “往大了说,就像在东北道,冰天雪地,连一颗粮食都出产不了,这里的百姓总不能拿毛皮和矿产填饱肚子吧?如果我们不卖粮食给他们,不出半个月,这里将沦为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人间炼狱。到时候,地道命途要么去抢夺别人的地盘,要么就只能坐看自己消亡。” “可是我们敢不卖吗?当然不敢。” “自从八主庭掌控黎国开始,就从没有出现过人道命途执掌八主庭的情况。历任庭主制定的政策,也或明或暗在针对限制人道命途的发展。特别是在‘士农工商’中代表‘工农商’的天工山、社稷会和我们长春会。” 罗财语气凝重道:“因此但凡我们有一丁点这样的念头,其余七道立马就会找到无数种堂而皇之的借口,提刀进入人道命途掌控的正南道,将我们连根拔起。” 罗财的这番话,算是解答了沈戎之前的疑惑。 沈戎也能理解为什么人道会屡遭针对,毕竟对于命途中人而言,气数就是修行的资粮和生存的基础。 自然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命门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但是偏偏人道又极其擅长赚钱,上至制订命钱汇率的十三行,中至象征国家血管的跨环铁路,下至满足普通人欲望的春曲馆,放眼看去,‘衣食住行用’全部都离不开人道命途。 但是与其说是人道命途掌握了黎国绝大部分的商业往来,倒不如说是成为了七道共用的钱袋子,缺少什么就要什么。 要是不给? 简单,那就打! “难道就不反抗?” 沈戎虽然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人道阵营。 但因为自身当前走的最远的就是人道命途,自然不希望人道如此懦弱无能。 “难啊。” 罗财长叹一声:“世人皆说我们人道贼,这句话听着虽然刺耳,但不得不承认,是道尽了人道的本质。常言道‘心贼难平,家贼难防’,但如今人道的现状偏偏就是两类贼人在肆意横行!” 罗财满脸苦笑,伸出一只手掌,掰着手指头向沈戎一一细数。 “统领人道三百六十行的‘三山九会’中,天工山划分铁路段,立下数十分局,各自据守。绿林会中山头林立,不计其数,彼此攻讦,手段极其残忍。红会自然不用多说,只要把钱给够,亲生父母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而我们长春会,八个字头间一样没有什么同门情谊可言,有利伸手,无利旁观,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此情况之下,自扫门前雪都尚且吃力,更不用谈什么改变整条命途的颓势了。” 听到此处,沈戎忽然想起了符离薛曾经对自己说过,人道贼,是贼在压胜物的投机取巧和技艺传承的师徒相防。 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还是太过于片面和狭隘。 罗财所说的心贼和家贼,才是人道各自为政,沦为一盘散沙的关键所在。 人道命途并不弱,甚至整体实力应当在八道中排行前列,要不然也不能在这样一个群狼环伺的条件下,依旧牢牢占据一条正南道。 但是人道的弱点也同样致命,那就是缺少一个主心骨。 不说是一致对外,就连同道内部的争斗都无法平息。 如此分崩离析的现状下,‘裕’拿自身招牌换取平安的做法,确实也是迫不得已。 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戎,罗财忽然摆了摆手,咧嘴笑道:“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话多,一不注意就把话题扯远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不知道沈所长这次来,是想买些什么?” “您放心,赵倮村的事情虽然我本人没有参与,也不知情,但是身为‘裕’字伙计,我同样罪责难逃。就这么说吧,只要在我的权力范围在之内,一定给您一个最优惠的价格。” “既然罗老板如此磊落坦荡,那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假装小人了。” 沈戎直言不讳道:“我想买一些毛道精血。” 在地、神、鬼、人这‘四仙’命途中,利用毛道精血来提升自身体魄强度的方式并不罕见,毕竟毛道体魄冠绝八道是公认的事实。 而这四条命途基本上都害怕被人近身,虽然被打了了身躯也不一定会丢掉性命,可以像叶炳欢那样依托压胜物暂时寄存灵魂。 但是没有了肉身,依旧还是无根之水,无缘之木,不能持久。 而找鳞道订制一具能够完美契合的躯壳,价格又太过于昂贵,而且还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来恢复自身实力,因此绝大部分人还是愿意选择投入相对较少的毛道精血,来最大限度的提升自身体魄强度。 “现在春曲馆内正好有一批精血,就是不知道沈所长您需要什么档次的?” “我也是第一次来买,对里面的区分并不太清楚,劳烦罗老板给我介绍介绍。” “没问题。” 谈上生意,罗财整个人气势一变,侃侃而谈起来。 “购买毛道精血,最关键的一点其实并不是精血的档次,而是要先确定自己需要的毛道族群。虽然都能增强体魄强度,但是不同的族群有各自不同的侧重点,比较常见的如豹族侧重速度,虎族侧重力量,猿族侧重反应。所以通常来说,买家要根据自身的命途特点来选择所需要的族群。” 沈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人道命途走的是【巡警】一职,听起来虎族好像比较适合我。罗老板手上有虎族的精血吗?” “当然有。” 罗财笑道:“虎族精血中最常见,也是最便宜的一类,就是一些虎中异兽的精血,比如山君、寅将、戾虫等等。这里面还要分野生和豢养,前者效果更佳,自然售价也要昂贵一些。” 沈戎问道:“野生的多少钱?” “我能给到您的最低价,是三钱气数一滴。” 罗财补充道:“非毛道的命途中人,最多可以利用异兽精血将自身体魄强度提升到毛道命途的‘半两’水平。再往上,异兽精血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至于需要的数量嘛,那就因人而异了。不过通常来说,至少需要二十滴以上。” 三钱气数一滴,二十滴可就是六两气数。 而且效果最多只能达到毛道命途‘半两’命数的强度。 “这种方式还真他娘的烧钱啊.” 沈戎暗自咋舌,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悔恨自己当初在赵倮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办法将陈牢带来的货搞到手。 到现在,反而需要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出来买。 更关键的是,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钱。 沈戎要保证身上至少有得六两气数,才有足够的本钱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 这样一来,他能够动用的,就只有可怜的一两五钱,只能买五滴最低级的异兽类精血。 “再好一点的呢?” 尽管囊中羞涩,但不影响沈戎面不改色的继续问道。 “再好一点的,那就是得是从上了道的毛道中人身上提炼而来的精血了。这其中也要根据提供者自身命数的高低,来进行进一步的细分。” 罗财笑容诚恳道:“笼统来说,命数半两的,一滴精血再便宜也得一两气数,虎族要贵些,得一两五钱。命数九钱的,那就得三两一滴了,虎族的则是四两一滴。不过效果拔群,能够将您的体魄增强到不逊色上道极限的水准。” 所谓的上道极限,也就是命数达到九钱九分。 当初陈牢就是这个水平。 “上道极限有什么用?只要一日不上位,一日就不算是真正的命途中人。” 沈戎面带不屑问道:“你手里有没有上位的精血?” 罗财听到这句话,两眼陡然暴现精光,似乎眼前坐着的沈戎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座高耸的金山,一条流淌的银河。 可下一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毛道九位【蛮徒】的精血,我手里也没货。这种贵重物品通常是有价无市,而且毛道命途也不允许外人买卖交易,一旦发现,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场。” 罗财话锋一转:“不过您如果只是为了提升体魄的话,那根本用不着那么高级的精血,这种东西通常都是拿来当做压箱底的救命手段的。以您目前的情况而言,上道级别的精血就足够了,否则补的过头了,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沈戎诧异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利用毛道精血提升体魄强度,需要自身命位比使用的精血高上一位,这是无数人用生命实践后得出的铁律。” 罗财一脸肃穆道:“换句话说,‘九位’的命途中人就只能使用上道级别的精血,提升的体魄强度也最多只能接近毛道九位【蛮徒】,不能与之齐平或者超越。否则就会造成自身命途混乱,身死道消。” 沈戎反问:“那对于自身体魄本来就强悍的命途来说,岂不是就不能随意吞食毛道精血来提升体魄了?” 罗财正色道:“您说的没错,这一点是不能逾越的铁律。” “明白了。” 沈戎浑不在意的将手一挥,昂首朗声道:“先给我来一滴虎族‘半两’级别的精血,要成色最好的!” 推销了半天,嘴角已经挂上了唾沫星子的罗财此刻闻言一愣,面露愕然。 “啥,一滴?” (本章完) 第119章 山海疆场 第119章 山海疆场 远看是高耸金山和奔流银河,近看却是两袖清风和满身瘦骨。 如此巨大的落差,即便是罗财的城府,脸上的笑容一时间都有些挂不住。 “你跟我掰扯那么多,目的不就是为了压价吗?我都准备薄利多销了,结果你只要一滴。要是早说只买这么点,那还废什么话,我送给你都行啊!” 罗财在心头腹诽连连,面上勉强笑道:“沈所,恕我多言,以您当前的实力和命位,一滴上道级别的虎族精血根本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倒不如一次性多来点,我再给您打个折扣如何?” 你以为是我不想多买吗? 我他娘的要能买的起啊! 谁能知道这东西居然能卖的这么贵? 沈戎也在心中大骂不止,表情一本正经说道:“不是我不想买,只是这种增强体魄的方式毕竟是走了捷径,不是修行正道,而且你之前也说了其中有一定的风险,那我先来一滴尝尝咸淡,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了。” 罗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城防所副所长,五仙镇近几年来风头最盛的年轻人,身上居然连二两气数都掏不出来。 他还真以为沈戎是有他自己的顾虑,所以也不再继续推销,转头吩咐手下人立马去拿货。 此刻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入了最高潮,各式各样绿绿的贴身衣物四处乱飞,咿呀缠绵的柔音绕梁不绝。 气氛旖旎,淫笑四起。 就连旁桌不久前还在惋惜吉剧落寞的老头,此刻也伸着脖子望着台上新肉,弓着身体藏着胯下老枪。 自然不会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沈戎和罗财的身上。 “既然做不成买卖,那就做先做成仁义。” 罗财的行事作风,绝不能接受自己做一场没什么赚头的买卖,趁着精血还没送来的间隙,他又跟沈戎攀谈了起来。 “沈所您说的没错,利用精血增强体魄的办法的确是走了捷径,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罗财称赞道:“您如此年纪便能有这样一份稳扎稳打的心态,实在是难能可贵,在下佩服。” 用不着佩服,你穷,你也能。 沈戎故作淡然的笑了笑,转而问道:“刚才听罗老板你说了服用毛道精血的种种限制,我有些没太听明白,能不能劳烦再给我具体讲讲?” “当然可以了。” 罗财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一个市侩商人,但能够执掌一地产业的人,当然不可能是肚中空空的草包。 了解各种商品的来历和情况,是他这行最基本的素养,当即便展开说了起来。 “每个命途中人都知道,八道命途分为‘四仙’和‘四虫’,其中‘四仙’精通意志精神,‘四虫’擅长肉身体魄。” “按理来说,肉体和精神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彼此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冲突,甚至应当相辅相成,彼此成就,这才合理。” “但实际上却是大道独行,命途修行必须要有主次尊卑,一山绝不容二虎。反之,则会出现争道的情况,引发自身气数相互冲突,从而导致命数崩解。” 罗财口中所说的‘争道’,对于沈戎而言并不存在。 因为自身命数的特殊性,沈戎的气数可以在不同命途之间进行自由切换,根本不用在意什么主次尊卑。 但他并未打断罗财,耐心听着对方的讲解。 “除此之外,在黎国中,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罗财继续说道:“据人道大势力‘格物山’中古代历史学派一脉的考据研究,他们认为,毛道命途的核心来源于古先民时期的野兽崇拜。” “在那个年月,整个浊陆还处于一片蛮荒状态,毒瘴肆虐,凶兽横行。彼时先民们为了谋求生存,在与各种凶兽厮杀的过程中,不断了解和模仿它们习性和特点,以增强自身的生存能力。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以各种凶兽为图腾的蛮荒部落,他们认为这就是毛道的起源。” 说到此处,罗财忽然压低了嗓音,问道:“您在东北道和那么多仙家交过手,应该知道在地道命途背后,还存在一座虚空法界吧?” 见沈戎点头,罗财方才继续说道:“其实在毛道的背后,也有一个类似的存在,名为山海疆场。” “听说那里面还生存着大量从先民时期繁衍至今的凶兽。毛道部落将它们视为精神图腾和自身血脉的源头。而毛道淬炼血脉的目的便是为了溯源,不断向它们靠近,这就是这条命途的目标。” 说到此处,罗财的手下恰好将货物送了过来。 一根食指长短的玻璃管,底部有着浅浅一层的血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两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精血入手瞬间,沈戎的耳边蓦然响起了一声凶威凛凛的虎啸。 “所以格物山的学者认为,毛道一样也有属于他们的信仰” 与此同时,罗财话音突然一顿,摇头道:“用‘信仰’这个词来形容有些不太恰当,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崇拜,一种盼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的崇拜!” “有了信仰,便涉及到了‘意识’的领域,自然不可能再与其他命途兼容。” 地道有虚空法界,毛道山海疆场 仙家弟马,血脉子嗣. 沈戎眉头紧皱,心头蓦然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难不成在这些命途的背后,都存在一个支撑他们的势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如今的八道,不过就是这些势力手中的棋子,放在黎国这块棋盘上进行博弈。 “他妈的,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 沈戎心头暗骂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将这些离自己太过于遥远的猜测全部驱逐出脑海。 “多谢罗老板指点。” 将那支装有精血的玻璃管小心收好以后,沈戎问道:“我这次来春曲馆,除了买精血以外,其实还有件事,想跟罗老板你打听打听。” 出乎沈戎的预料,罗财这次十分果断的摇头道:“您想问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也不敢卖。”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沈戎皮笑肉不笑,问道:“不知道罗老板你在人道命途吃的是哪碗饭,竟然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未卜先知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在您来春曲馆之前,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罗财苦笑道:“所以我大胆猜测,您可能也在找他们。” 红会这是提前猜到了自己会来春曲馆,所以提前来找过罗财? 沈戎心头一沉,问道:“他们找你干什么?” “他们想让我作为中间人,跟您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罗财说道:“只要您能把叶炳欢交出来,并且发下羽道的因果誓言,保证不会泄露红会的秘密,那他们便愿意与您化干戈为玉帛,并且答应您一个合理的条件。” 化干戈为玉帛? 沈戎咧嘴一笑:“什么叫合理的条件?” “帮您杀一个人。” “胡诌?” “这应该属于不合理的范畴了。” 沈戎不屑道:“那这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的意思了?” 罗财并没有吭声。 咚. 沈戎抬手轻叩桌面,盯着罗财的眼神逐渐变冷:“那我问你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这是一笔注定要亏本的交易,所以我拒绝了他们。” 沈戎眼中的冷意并没有因为罗财的话而减缓,冷笑问道:“交易你不做,但是人你应该是见过了,对吧?你就不怕我找你的麻烦?” 罗财平静道:“红会是心贼,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敢找上我,就笃定了您不可能从我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如果您非要沿着这条线追查,更大的可能是因此掉入对方的陷阱。” “既然如此,那我也跟你做一笔交易。” 沈戎站起身来,沉声道:“麻烦罗老板你告诉他们,是干戈还是玉帛,他们说了不算,也轮不到他们来选!” 等沈戎回到自己位于满仓里的家中,头顶上已经是月过中天。 满院的积雪足以吞没脚腕,屋前的石梯也被填成了平地,就连墙角那棵年头不短的松树,都被遮的不见了踪影。 沈戎推门而入,将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全部关在门外,坐上炕头,从衣服内袋拿出了那管毛道精血。 没有太多的顾虑,沈戎结合之前吞噬陈牢精血的经验,直接将其倒在了右手掌心之中。 这滴精血接触皮肤的瞬间,突然‘由死转生’,宛如活物一般钻入了血肉当中。 倏然,一股燥热感席卷沈戎全身,头顶冒出滚滚的热气,额角汗珠滚滚而下。 沈戎阖上眼眸,仔细感知着身体内部发生的变化。 精血入体,似水入热油。 沈戎全身的血液顷刻间沸腾起来,在血管内来回奔涌,所过之处,筋、骨、肉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大口痛饮这片天降甘霖,一种强烈的欢愉弥漫心间。 不过这个状态仅仅只持续极短的时间,便极其突兀的消退。 失去了滋润的血肉发出不满的咆哮,一股嗜血戾气陡然升起。 沈戎紧闭的转眼蓦然睁开,此刻若是有人坐在他的对面,便能看见原本漆黑的瞳孔,被一双暗黄色的竖眸所取代。 与之对视,心胆俱裂。 沈戎双拳攥紧,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骨响,全力压制住满腔躁动不安的杀意。 片刻之后,沈戎眼中的异常褪去,再次恢复了理智。 沈戎在房中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便对这次吞食的效果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以陈牢作为参照物,在赵裸村吞噬陈牢的精血后,沈戎的体魄强度达到了毛道虎族‘六钱’左右的水准。 现在这一滴吞下去,要是以命数来进行衡量的话,又增幅了有‘五分’左右。 换句话说,如果沈戎将自己视为毛道命途,那现在他的命数就达到了‘六钱五分’。 距离上位毛道九位的【蛮徒】的要求,还差‘三钱四分’。 至于还需要费多少气数来购买精血,这就不太好估算了。 毕竟淬炼血脉要越吃越好,价格自然越来越贵。如果是通过长春会的渠道来买的话,那还要看沈戎买的时候的市场是个什么行情。 虽然大致能够确定一个范围,但是沈戎根本懒得去算。 因为不管需要多少气数,他现在都拿不出来。 穷,成为此刻摆在沈戎面前最大的麻烦。 但是这条路他又不得不走。 明有胡诌和郑藏义,暗有红会的杀手,要对付他们,沈戎就必须尽快将毛道提升上位,成为【蛮徒】。 “要是能有机会宰几个毛道命途的人就好了,自己完全可以利用‘先锋令牌’来提炼精血,就不用为钱发愁了.” 沈戎长叹一声,买当然没有抢来的快了,但是这里是东北道,几乎不可能有毛道的人出没。 要想抢,就只能跨道进入正北道,但是其中的风险太大。一旦自己的行踪走漏,很可能就要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 而且泄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沈戎根本避不开那么多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到底该从哪儿去搞这么多气数?” 沈戎冥思苦想,将手中能搞到气数的路子挨个梳理了一遍。 “俸禄?就城防所每个月下发的那三瓜两枣,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野仙?满仓里现在风平浪静,那些野仙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根本就无从下手。其他辖区都是还有野仙出没,但去别人的地头偷捕,这吃相太难看了不说,来钱的速度也很慢.” “借贷?” 沈戎摩挲着下巴,觉得这是一条可行的路子,而且选择还不少。 头一个便是长春会。 但是以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借钱肯定要需要沈戎拿东西来进行抵押。光是靠着一张脸,就算罗财想跟自己拉近关系,恐怕也借不出这么多的气数。 其次便是符离牙。 对方作为红满西麾下的‘圈堂’堂主,手上掌握的气数绝对不少。而且放贷赚钱也是‘圈堂’常见的赚钱方式之一,找他借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是这种事情毕竟是手心朝上,不到万不得已,沈戎并不想去找熟人。 “那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洪图会,盛和赌场。” (本章完) 第120章 横牙吃肉 第120章 横牙吃肉 五仙镇东,彩胜大街 雪下的大,火烧的旺。 盛和赌场,局红馆亮。 一进院子雀声如炒豆,吃、碰、杠、胡,此起彼伏。 二进院子喘息如兽吼,摸、爬、滚、打,不亦乐乎。 非请勿入的三进院中,烟雾笼罩着水晶吊灯,赌桌两端筹码堆成小山。 两座骰盅隔岸相对,蠢蠢欲动,欲要揭开肚中大小。 “胡横少爷,到您了。” 张定波一身黑色缎面长衫,两袖挽出一抹雪白,面带笑意,亮出自己‘双四一五’共十三点的点子。 “张老板,你这点子不够大啊。” 说话之人长的剑眉星目,面如敷粉,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衣,衣领敞开,露出一根金色狐狸头项链,尽显玩世不恭的潇洒气质。 “大不大,不重要。只要能赢,再小那也是好点子。” 胡横闻言哈哈一笑,“是这个道理。” 话音落下,胡横反手揭开盅盖,露出了自己的点子。 真就那么巧合,加起来正好就比张定波小上一个点。 “厉害啊,张老板,不愧是蓝家门的弟子,这一手千术当真是出神入化,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分毫。” 当人说‘千’,无异于抬手打脸。 站在张定波身后的手下面露愠色,看向胡横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怒气。 “胡少爷这就是在说笑了,盛和赌场靠天靠地靠自己,但是从来不靠千术赢钱。” 张定波淡然一笑,将前面的筹码一枚枚垒起来。 “倒也是,毕竟这里是东北道,就算你们洪图会在南国凶名如何显赫,也不敢在这里搞事,是本少爷错怪你了。” 胡横不愧名字中带着的‘横’字,句句话夹枪带棒,丝毫不给张定波面子。 “来,再来一局。” 骰盅盖上,没有神乎其神的赌术施展。两人不过各自信手在骰盅上一拍,便算是摇好了骰子。 “我这把感觉不错,就全押了吧。” 胡横笑容自信,将面前的筹码尽数推进桌中。 “赌桌无常,感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胡少爷可千万要慎重啊。” “我这个人做事从来不喜欢畏手畏脚,既然选择了上桌,要么就输得倾家荡产,要么就赢的盆满钵满,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不愧是胡家子弟,气度果然非同凡响。那在下这次就舍命陪君子了。” 筹码铺满桌面,单就这一把的赌注,恐怕就比前两进院子的赌金加起来还要庞大。 胡横并没有着急与张定波分出胜负,低头点了一根烟,笑着问道:“张老板,你跑这么远来五仙镇开赌场,不会当真就是为了赚这么三瓜两枣的辛苦钱吧?” “胡少爷你眼里微不足道的小生意,对我而言可是养家糊口的大生计,费尽千辛万苦,可才勉强吃上了这碗饭。” 胡横用手撑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对方,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你真没有其他的想法?” “人在屋檐下,那就得低头。只有老实本分,才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但是我见过的每一个洪图会成员,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张老板你恐怕也不是例外吧?老话说的好,不是猛龙不过江嘛。” “胡少爷谬赞了。”张定波笑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洪图会弟子成百上千,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是过江猛龙。” 胡横吐出一口烟气,问道:“洪图会有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不知道张老边你站在哪杆旗下?” “一派溪山千古秀,三河合水万年流。” 张定波没有隐瞒,朗声念出一句在洪图会中代表身份的诗号。 “这么说,张老板你的师门那就是红旗麾下的三合堂了?” “正是。” 人道命途三山九会,洪图会名列‘九会’前列,会中弟子拜洪英为先祖。 五位先贤朱舜水、黄太冲、顾庭祖、王夫之、傅鼎臣,分领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下设天地堂、三合堂、袍哥堂、哥老堂、小刀堂五座堂口。 所以张定波在洪图会中的身份,准确来说,应该是洪图会三合堂红旗聚义白纸扇。 “没想到以胡少爷如此显赫的身份,居然对我们洪图会的事情这么了解。” “这有什么稀奇的。” 胡横笑道:“说句你可能不太相信的话,我其实对你们洪图会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跪祖师先贤,上香三把半,发誓三十六,斩凤头,饮血酒,与张老板你结为同门师兄弟!” 听闻此言,即便是张定波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纨绔子弟,也依旧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含着金汤勺,却向往江湖刀。 也只有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豪门少爷,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 但真要是让对方受过一次腥风血雨,恐怕立马就会连哭带骂,躲回自己的金屋软塌。 “胡少爷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与我们这种人一起在街头讨生活?”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 胡横面露感慨道:“在外人眼里,我应该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可其中的冷暖,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在胡家内部,根本就配不上‘少爷’这两个字。充其量也不过就是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罢了。你可能羡慕我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我也羡慕你们江湖来去尽逍遥。” “弟马家族,听着威风,实则同辈兄弟之间勾心斗角,毫无半点人欲亲情可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上面的仙家。” 胡横叹气道:“真等签了契约,出了马,似乎就与仙家们地位相等,可实际上,我们依旧只是它们进入黎国的工具而已。” 眼看对方越说越离谱,张定波心头寒气蹭蹭直冒,赶紧开口叫停。 “胡少爷的话实在是太过于深奥,我一个赌徒根本就听不懂,我们还是先看这把的胜负吧。” 张定波直接打开自己面前的骰盅,五五六,点子十六。 “看来我这一把又要输了。” 胡横看了眼对方的点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满脸轻松,似乎根本不在意输赢。 “不揭盅,一切都说不准。”张定波说道:“万一胡少爷你恰好就是通吃一切的豹子呢?”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胡横手指一挑,骰盅翻开,一片红点显露出来。 三面六点。 张定波一语中的,胡横的点子还真是那通吃的豹子。 “你竟然敢出” 站在张定波身后的年轻人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气,质问脱口而出。 可话音未完,一道冰冷的目光便如刀子般盯在脸上,霎时刺破他的肝胆,脸色陡然苍白,满腔怒火尽化了胆怯。 张定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对面笑容戏谑的胡横。 “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要比胡少爷你差上一筹啊。” 一堆筹码推到胡横面前,按照盛和赌场兑换规矩,一共价值五两气数。 “这钱来的还真是容易。” 胡横捻起一枚筹码,凑在眼前打量:“怪不得一直以来你们人道命途都对于八主之争没什么兴趣,我们提着脑袋拼死拼活,恐怕一辈子也没有你们一个月赚的多。” 张定波没有接对方这句话,问道:“再来一局?” 胡横闻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张定波脸上笑容不改,与对方平静对视。 倏然,胡横咧嘴笑了起来,朝着张定波竖起大拇指。 “张老板果然非寻常人啊,居然都这能忍的住,在下佩服。” “愿赌服输,天经地义,何须要忍?” 张定波抬手一招,立马有人又送上来满满一盘子筹码。 “再来?” “不赌了,没意思。” 见对方如同一块面团,任由自己捏圆搓扁也不吭声,胡横当即没了再继续赌局的兴趣,将指间夹着的的筹码随手一扔。 “本少爷也不跟你在这里继续打机锋了。” 胡横眼神冷了下去,直截了当问道:“我这次来盛和赌场,就是是代表我哥来问问,你们来五仙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我过多解释吗?”张定波双手摊开:“当然是为了赚钱。” “你们不是来赚钱的。” 胡横神色笃定,摇头道:“绿林会的横门匪徒在动手砸窑前,会先派人潜入目标身边踩盘子。我听说有的人甚至卧底三年五载,一路混成了目标的女婿,这才呼唤人马,杀了丈人全家。” “匪是匪,赌是赌,隔行如隔山,不能混为一谈。” 胡横对对方的解释置若罔闻,厉声道:“你们来此,是不是为了建立三合堂的据点,联络潜入东北道五环的堂口成员?” “何为帮派?就是要抱团聚拢。分散行动,从来就不是我们做事的风格。而且三合堂也没有任何兴趣在这里插旗。” “当真没有?” “没有。” “那就好。” 胡横翻脸如翻书,展颜笑道:“只要你们别搞事,那我们两兄弟也不是没有容人之心,该你们赚的钱我们绝不会拦着。” 终于说到正题了。 张定波若有所思,隐隐猜到了对方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听胡少爷的意思,那什么钱是我们不该赚的?” “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可以把这座五仙镇看成是一桌席。我们是当家主人,你们是远道来客,我们请客,你们入座。” 胡横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划圆:“主人要做的是分好主次座位,而客人该做的便是吃饱肚子。但是,吃席得有吃席的规矩,主人家让你动筷,你才能动,而且只能吃摆到你面前的菜,不能去动其他地方的。哪怕是菜自己转到你面前了,也不能动,否则就是不守规矩了。” “明白了。” 张定波面露恍然,点头道:“就是不知道要需要随多少礼,才有资格入席动筷子?” “每个月五两气数,我保证你们能吃饱喝足。” 图穷匕见,狐露獠牙。 盛和赌场赚赌徒的钱,胡横要赚赌场的钱。 张定波眯着眼睛道:“既然是来做客,那随礼也是应该的,不过我多嘴问一句,这收礼的到底是哪位胡少爷?” “有区别吗?” “那当然有了,进错庙宇烧错香,那可是要得罪神仙的。” “有道理。” 胡横笑道:“但就算你进对了庙子,神仙不显灵,一样也只是土鸡瓦狗。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明白。” 张定波了然,对方承认自己是狐假虎威,但同时也表明吃定了自己。 人道命途在外道做生意,缴纳保护费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同一时间拜几座山头,缴几份钱,也不算稀罕。 但是要这么大的金额,可就有些离谱了。 一个月五两气数,一年便是六十两气数,这样一笔巨款,可不是趴在他张定波的身上吸血那么简单,而是要把他抽筋扒皮了。 “张老板你别嫌多,我既然说了能让你吃饱喝足,就一定能做到。” 行走江湖,话听两端。 对方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自己如果不答应,也一定有办法能让自己吃不饱。 胡横的自信让张定波一时间有些吃不准对方手里面到底捏着什么底牌。 看不清底牌,便很难冒着未知的风险,与对方撕破脸。 就在张定波心中斟酌该如何回答之时,忽然有手下快步进门,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我知道了。” 张定波点了点头,抬头对着胡横说道:“胡少爷,我这边还有其他的贵客要接待,你说的事情,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考虑?” “时间我给你。” 胡横似听不出对面送客的意思,半点没有挪动身体的迹象。 “正好我突然又有兴趣赌两手了。既然有贵客来,就张老板你就干脆请上桌来一起玩吧,三个人可比两个人有意思多了。” “这位客人应该不是来赌钱的.” “来赌场不赌钱,那来干什么?总不能是来借钱的吧?” 胡横哈哈一笑,直接打断了张定波的话,打趣道:“该不会这位客人的身份显贵到你张老板要把我给赶出去吧?” 话说到此,张定波只能无奈摇头,转头吩咐手下去把客人请进来。 “张老板,好久不见了。” 人未进门,笑声便至。 沈戎顶着一张张定波之前从未见过的灿烂笑脸,大步走了进来。 “沈所长大驾光临,盛和赌场简直是蓬荜生辉。” 张定波站起身来,拱手与沈戎见礼。 “张老板你太客气了.” “确实是太客气了,张定波,这我就要提醒你两句了。有时候只是一字之差,其中的差距可就是云泥之别。做人做事,可不能这么不谨慎啊。” 主客融洽的氛围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胡横坐在椅子中的身体不动,脑袋微侧,余光斜着看向沈戎。 “我说的对吧?沈副所长。” (本章完) 第121章 青丘欲狐 第121章 青丘欲狐 其实在进门的第一时间,沈戎就注意到了那张惹人厌恶的俊脸,也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子腻人的香水味道。 “这位是”沈戎横眼看过去。 张定波绕桌走近,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胡横,胡少爷.” “东北道一环盛京胡家的胡,听准确了吗?” 胡横接过话头,自报家门,言语之间傲气毕露,盛气凌人。 沈戎之前便从周泥的口中得知胡家有新人入镇,而且还是实打实的家族子弟,现在居然在盛和赌场碰上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位胡少爷啊,真是失敬。” 沈戎皮笑肉不笑道:“不过一环的公子哥,怎么会来五环这种乡下地方?你这是来体验生活,还是来逃难避祸?” “连胡家的玩笑也敢开,沈戎,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上了位,就算跃过龙门,能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了?” 两方碰面,不过三言两语间,一股刺鼻的火药味便蹿了起来。 “两位,来者是客,咱们有话好好说。” 张定波打着圆场,看向胡横说道:“胡少爷,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要不今天的赌局就到此为止?你放心,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保证三天内给你一个回话。” “来你们盛和赌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胡横不为所动,目光挑衅的看着沈戎:“沈副所长,既然大家今天有缘碰上了,不如坐下来一起玩两把?” 沈戎扫了一眼桌上堆积的筹码,并未吭声。 “我知道你身上没什么钱,要不然也用不着吃相这么难看,刚上任就来找商家打秋风。” 胡横自以为看穿了沈戎来此的目的,认为他跟自己一样,也是来盛和赌场吸血。 “我跟你赌点其他的,赌你身上有的。” 沈戎拉开一把椅子,在赌桌旁坐下,“你要赌什么?” “赌什么不着急,大家先把注下了。” 一枚筹码在胡横指间翻滚,他轻笑道:“我听说你在赵倮村里宰了不少人,还吃了虎族陈牢的精血,我猜你应该就是尝到精血锻体的甜头,所以才会想到来这里搞钱的吧?这种法子我也试过,不过效用也就一般,但对你这种人而言,吸引力确实不小。” 沈戎吞噬陈牢精血的时候,是在赵倮村外的雪原之中,当时唯一可能见过这一幕的常奎,也死在了自己手中。 但此刻胡横竟然这件事了如指掌,不由让沈戎心头一冷,杀意涌动。 “没想到胡家居然还跟犬家有亲属关系,鼻子居然这么灵?” “我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胡横看着沈戎冰冷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视为眼中钉的感觉。 “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把红满西给你的那枚【先锋令】拿出来。你赢了,桌上的钱就都是你的。” 对方口中的【先锋令】,是沈戎目前手中唯一没有彻底弄清楚其功用的命器。 虽然表面看上去其中固化的气数并不多,但单就凝练精血这一功能,就代表其绝非寻常凡物。 此刻赌桌上的筹码虽然不少,但显然两者的价值并不对等。 “堂堂胡家.”沈戎单手压桌,指尖点了桌面,语气轻蔑道:“连这种便宜也要占?” “那我就再给你加一注。”胡横竖起一根手指,意味深长笑道:“一件你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如何?” 沈戎语气冰冷:“成交,赌什么?” “还能赌什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当然要真刀真枪的碰一碰了。”胡横神色跋扈,语气嚣张:“陈牢和常奎虽然不算什么狠角色,但我还是很好奇,你凭什么能够杀的了他们。” “胡少爷,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陈牢是我杀的,但是常奎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沈戎面无表情说道:“不过你要问凭什么,试试你就知道了。” “有自信是好事,但千万不要因为自己坐井观天,就真以为天就只有那么大。” 胡横转头看向张定波:“张老板,借贵宝地开一局,没问题吧?” “这里是赌场,只要一切为了赌,当然没问题。况且我还能从中赚到不少命数,何乐而不为?” 张定波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作为一名老赌徒,看到如此精彩的赌局,要是只能旁观的话,实在是心痒难耐。如果两位大人不反对的话,能不能让我来添个彩头?” 此话一出,胡横突然眉头一皱,随即很快又松开。 “你确定要掺和进来?” “胡少爷你要是赢了,以后每个月五两气数,盛和赌场准时奉上,决不食言。” 胡横冷笑连连:“一个人道九位的门徒,你倒是挺看好他的啊。” “你要是觉得没把握,不愿意让我加注的话.”张定波微微一笑:“那就当我没说。” 胡横似乎就是一个标准的豪门子弟,性情高傲,半点受不得激,闻言当即大笑一声,说道:“双喜临门,何乐而不为?” “那就这么说定了。” 张定波转身看向沈戎,拱手行礼:“沈所长,在您身上搭个顺风车,您不介意吧?” 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沈戎已经大概猜到了张定波和胡横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一个顺水人情,他当然不会拒绝。 “只要张老板不怕我连累你,那就没问题。” 张定波摇头道:“买定离手,愿赌服输。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怎么可能怪的了别人?” “那要是有人想仗着自己的背景,输了不认,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愿赌服输。”张定波神色肃穆道:“只要是在盛和赌场开的局,就没人能赖账。” 砰! 敞开的房门竟突然间自行合拢, “两位,请。” 张定波抬手示意,随即整个人竟如水中倒影,一阵晃动后便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一股奇妙的感觉在沈戎心头升起,类似于有人将‘欠债就要还,输了就要认’的道理刻进了他的性格之中,出于本能的不愿意去违反。 而且也不能违反。 稍有此念头,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戎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赖账,立刻就会招致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不死不休。 “这是一种规则?” 就在沈戎疑惑间,眼前忽有白影闪过。 一条粗大的狐尾扫到沈戎身前,倏然自行崩散开,化成漫天桃,充斥整个房间,同时也挡住了沈戎的视线。 “这是什么命技?” 沈戎依旧保持坐姿不动,皱着眉头打量周遭的幻象。 “哈哈.” 犹如银铃般的嬉笑声响起,接着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容从桃中浮现而出,含着秋水的眸子痴痴的望着沈戎。 视线相对的瞬间,沈戎瞳孔中涟漪荡开,眼中的画面骤然一变。 一张宽度超过两丈的巨床突兀出现,薄纱帷幔层层掩映,让人看不清其中横陈的人影,模糊之中更添几分魅惑情欲。 “郎君为何还不来攀高山,探深涧,听琴音,品香茗?” 糜音菲菲,摄人心魄。 沈戎眼神发直,脑海中突兀出现了一段令人流连忘返的愉快记忆。 在记忆中,他与床上之人一见钟情,情深意浓,缠绵悱恻,乐不思蜀。 相守相知,爱的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浑然不知自己身上正冒出丝丝缕缕代表色欲的粉红色丝线,在头顶半空中交织成一根根情丝魅骨,正逐步拼凑成一具人形骨架。 “快来.” 帷幔自行掀开,沈戎的视线终于可以探及那巨床的深处。 在两座屹立不倒的高耸雪山之间,徐徐露出一张小巧美艳的脸,红唇轻启,柔音传出。 沈戎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动作有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生涩。 悬浮在他头顶上的情丝魅骨已经拼凑出了两条腿,左腿朝前迈出,下方的沈戎便随即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峰顶摘朱果,深涧寻溪流,琴瑟和鸣,香茗交融,人间极乐,怎可慢怠?” “怎可慢怠.” 声声呼唤,即便是心如钢铁的硬汉,此刻满身杀气也要化为绕指柔情。 沈戎面朝着呼唤传来的方向,抬起的左脚眼看就要落下,却突然一停,重新将迈出的脚收回原地。 “这就是你的命技?” 本该深陷情欲之中不可自拔的沈戎,埋头看着身上冒出的色欲丝线,接着抬头看向头顶的情丝魅骨。 “这就是你的仙家?” 沈戎目光向下一落,一双眼眸中欲色消褪,取而代之的沸腾不止的人道气数。 人屠命技,屠眸! 屠眸一开,周遭旖旎的幻象再度一变。 艳丽桃被血水淹没,温软床帷被尸山取缔,美人脱去一身上佳皮相,露出狰狞可怖的野兽狐脸。 吼! 恼羞成怒的狐吼声此起彼伏,泛着冷光的利爪从四面八方扑杀而来。 沈戎右手后探,扣住一只偷袭的狐爪,嘴角勾起一丝戾笑,拧腰起脚,如拔刀出鞘,裹挟着刺耳风声,直接抽爆了这名仙家的头颅。 屠道六刀,斩首! 被瞬杀的仙家崩散成一缕黑色气数,被沈戎张口吞下。 与此同时,围攻的利爪已经逼近,挥动的冷光几乎沈戎的身影直接吞没。 沈戎以手为刀,向上撩动,将面前爪影全数扫开,脚下垫步前冲,瞬间贴近一名胡家仙的身前,右手手掌直接捅进对方的肚子中。 “喝!” 沈戎沉声低喝,身为灵体状态的仙家竟被他硬生生抡了起来,主动撞向袭来的利爪。 噗呲! 兽爪撕扯血肉的声响令人不寒而栗,这名充当肉盾的胡家仙后背糜烂一片,被自己人分尸至死。 气数飘散间,沈戎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原地,闪动间出现在两名仙家的背后,横臂挥动,两颗头颅霎时冲天而起。 顷刻间已经连杀三名仙家的沈戎,一身杀气依旧昂扬不坠,手起刀落,再次将一名胡家仙从中劈开。 砰!砰!砰! 右手饱饮鲜血,左手也不甘示弱,掠气盒子炮迸发怒焰,一名狐家仙如同被重锤轰击面门,身体向后倒飞而出,还未落地,便已经被子弹打成了烂泥。 天板上的水晶吊灯不断晃动,摇曳的暖黄色灯光照着满屋子漂浮的黑色气数,残缺的灵体在其中上下沉浮。 方才喧闹的狐声吼叫骤然一停,可就在这一刻,沈戎头顶那不明用途的小半具情丝魅骨忽然炸开。 砰! 沈戎突然间失去了对自己双腿的感知,不能挪动分毫。 与此同时,放才炸开的魅骨并没有消失,而是崩碎成一块块细小的骨头渣子,飞射而下。 如此情况之下,沈戎无奈,只能选择用肉身硬抗,双臂如刀,迎上兜头淋下的‘骨雨’。 两者相撞,声音却如利器碰撞般,发出连声铿锵锐鸣。 正是激烈之时,地面漂浮如雾的黑色地道气数突然被扰动,胡横的身影直到此刻终于出现! 胡横面带冷笑,踏步前冲,右手紧攥成拳,近一半还未射落的魅骨残骸凝聚在他的拳锋之上,如同套上一具粉红色的指虎,朝着沈戎直直轰出! 砰! 沈戎双臂交叉胸前,挡住对方这一记重拳,在巨力的冲击下,不由自主向后倒飞。 头顶残留的骨刺趁机倾泻而下,在沈戎周身掀起一片猩红血水,却丝毫不能撼动他眸底的阵阵凶意! 强行按捺住体内气数由南向北跨道的冲动,沈戎双手以【屠因】贴着自己双腿斩过。 随着一连串丝线断裂的噼啪声响,双腿再次恢复自如。 落地瞬间,沈戎左脚踏地,闷响声起,地砖龟裂,身形沉势如猛虎扑出,和追击而来的胡横正面相撞! 拳来爪往,空中尽是一片炸沸声响。 胡横显然没料到沈戎竟然能挣脱自己命技的影响,脸色一时间变得阴沉难看。 同为命位九,在近身搏杀当中,他显然不是沈戎的对手,碰撞不过片刻,便感觉双臂剧痛难忍。 要想板回劣势,唯一的办法就是派出堂口中的仙家。 可他堂口中擅长厮杀的仙家在方才已经死伤惨重,剩下的仙家各有职责,先不说能不能对沈戎形成压力,一旦身死,那损失可就大了。 临阵交战,最忌投鼠忌器。 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因为有那一口无所顾忌的胆气。 沈戎一眼便看穿了胡横心头的犹豫,此刻突然发力,抢住对方双臂,发力一沉,拽着胡横向前趔趄,曳后半步的左脚猛的暴起,如一杆破阵长枪,直接撞向对方心口。 屠道六刀,破皮! 胡横脸色骤变,体内堂口在千钧一发之际迅猛敞开,一名名胡家仙争先恐后冲出,以自身灵体抵挡在他的身前。 砰! 胡横口鼻窜血,整个人离地弹起。 沈戎左手扣住胡横后颈,将对方按砸在地,右手五指如刀,对准那张布满血污的俊脸就要贯刺而下。 “我认输!” 倏然,沈戎的右手凌空悬停,手臂青筋分明,抖动不止,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啪嗒。 一滴鲜血沿着之间滴落,打在胡横的眉心中间。 (本章完) 第122章 命域规矩 第122章 命域规矩 “我认输!” 在胡横喊出这句话的瞬间,沈戎便感觉到有无数根肉眼不可见的绳索缠绕上了自己的手臂,阻止自己对胡横痛下杀手。 与此同时,一道强行嵌入脑海中的意念也在不断提醒沈戎,胜负已分,赌局终止。 两相重迭之下,沈戎竟一时间无法再继续动手。 沈戎并没有尝试去强行挣脱和突破身上的束缚,一方面是因为这么做,必然会招到十分强烈的反噬。 另一方面,则是这场赌斗自己赢得有些太容易。 胡横虽然看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外表光鲜,内里草包。但以沈戎跟地道命途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自己还真没有遇见过一个单纯的傻子。 胡横认输的太过于轻易,隐隐给沈戎一种‘目的已经达到,即刻止损’的吊诡味道。 而且通过望气镜,沈戎可以看到对方身上依旧留存着数量庞大的气数,远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一场本该拼尽全力的浴血赌斗,此刻以一个十分潦草的结尾收场。 “我已经认输了,你还想干什么?!” 胡横此刻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眼中并没有濒死之时该有的绝望和惊慌。 甚至连半点不甘都没有,只是十分平静的看着沈戎。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倏然,一声高呼响起。 跟着紧闭的大门便轰然洞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沈戎和胡横中间激荡开。 沈戎并没有反抗,随着力道向后退开,与胡横拉开距离。 张定波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再度出现,只见他踱步走到胡横身旁,向对方伸出右手,笑道:“胡少爷,看来我这次的运气要稍微好一点。” “放心,本少爷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 胡横没有理会张定波伸出的援手,自己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是当然,我相信盛京胡家的子弟绝对不可能做那种掉价的事情。” “哼。” 胡横冷哼一声,纵然此刻外表看上去有些狼狈,但目光依旧十分轻蔑的看着张定波:“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一会说的话,你敢听吗?” 张定波闻言,不以为意的一笑,随后朝着两人拱手作揖,转身走出门去。 “我知道你在找红会来的杀手,你要想知道他藏在哪里,就去找蒋褚。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看你的本事了。” 等张定波走远,胡横冷着一双眼睛凝视沈戎片刻,随后他的话音才在沈戎心头响起。 与此同时,那股笼罩整个房间的规则力量也随着他践行赌约的内容,而彻底消散。 胡横似乎片刻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停留,抬腿便朝外走去。 “一个杀手组织派出来灭口的杀手,都还没动手,自己行踪便被当成了人情往来的礼物和上桌赌博的筹码,到底是五仙镇的人太阴险,还是红会的人太蠢?” 沈戎心头暗自说道,迈步跨出房间,目光晦涩的看着胡横稍显落魄的背影。 “您觉得他在演给谁看?” 说话的是张定波。 他站到沈戎旁边,双手交错揣进袖中,嘴角挂着一丝意味难明的笑容。 身为洪图会三合堂的白纸扇,张定波看过太多古怪的人和事,胡横的行为自然也难逃他的眼睛。 “他今天好像是冲着您来的,收盛和赌场的保护费恐怕只是一个借口。” 沈戎不置可否,双手环抱胸前,“为什么?” “胡家子弟争权内斗,在整个东北道那可都是出了名的。这位胡少爷,恐怕并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如果真像你张老板你说的.” 沈戎略带疑惑反问:“那他用力这么猛,难道就不怕被我们看出破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咱们只是外人,自然能看得清楚,但要是换成他身边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张定波笑道:“从来只有聪明人会招来杀身之祸,蠢人和笨人虽然会让人嫌弃,但往往不会被人怀疑。您不觉得这位胡少爷把‘蠢笨’这两个字做的很好吗?” 嚣张狂妄,飞扬跋扈,胡横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一名豪族子弟该有的模样。 与人寻衅,大败而归,办砸了上面交代的事情,一切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沈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拿假话骗我?” 张定波笃定道:“不会,盛和赌场,愿赌服输。”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沈戎皱了皱眉。 张定波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也不隐瞒,坦然回答道:“命器。” 命器?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沈戎的意料,他所见过的命器,包括固化气数最高的【买路钱】在内,都是具备某一项实际的功能。 但是刚才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种类似规则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虚无飘渺。 到底什么样的命器能具备这样的能力? “低级的命器固化气数,高级的命器固化命数。或者说,只有固化命数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命器。” 张定波说道:“而方才为您和胡横主持赌局的,便是人道命器【盛和赌场】所撑开的命域。” 简短一句话,却为沈戎掀开了一个更加庞大繁复的命途世界。 沈戎虚心请教,问道:“什么是命域?” “这种一种在命途晋升到七位之后才会完成觉醒出现的能力,在‘四虫’命途当中,也被称为天赋神通。” 张定波解释到:“我曾经有幸听三合会中一名晋升人道七位【行魁】,成功觉醒了命域的双红棍提过,人道命途修习的技法,本质上就是就是命域的雏形。当你的某项技法达到凡俗所不能触及的高度后,便会成为业内后辈需要遵循的一种规矩。” “命域,便是规矩!” 张定波的话并不难理解,以沈戎自身的【屠夫】职业为例,如何剖杀一头牲口,在同等条件下,必然存在一种最简单高效的办法。 而掌握这种技法的人,便能称得上是一业魁首,泰山北斗。 魁首的所作所为,便是金科玉律,行业圭臬。 换言之,这就是规矩。 “【盛和赌场】刚才所撑开命域的规矩,就是愿赌服输。任何违背此规矩的赖账行为,都将遭到制止。所以胡横跟您说的话,必然不会有假。” 说到此处,张定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一旁的沈戎此刻垂眸沉思,并未察觉对方的异样。 张定波无声的叹了口气,敛起脸上的表情,对着沈戎笑道:“今天您又帮了我们一次,多谢。” 沈戎收拢心神,客气回道:“张老板你让我长了一番见识,严格来说,大家又扯平了。” “对了,还不知道您今天来盛和赌场,有何指教?” “原本是囊中羞涩,准备来找张老板借点水钱。”沈戎回头看了眼屋内赌桌上散乱的筹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不用了。” 话音方落,张定波便抬手奉上了一团气数。 份量极其骇人,足有十二两之多。 算上之前和胡横动手时候的掠气和损耗,沈戎手中的气数瞬间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气数:十七两】 【命数:一两一钱】 与之相对鲜明的,则是沈戎自身寒酸太多的命数。 从赵倮村返回之后,沈戎几乎都没有跟人有过几次像样的动手,更别提是剖杀了,因此命数提升也开始变得缓慢,一分一毫累积起来,也不过提升了区区‘一钱’。 不过这倒也都在沈戎的预料当中。 毕竟这里可是五仙镇,不能再像六环那样,两横一竖就是干,用不着顾忌其他。 “张老板,你这给的有点太多了啊。” 沈戎虽然没在盛和赌场内赌过钱,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单是胡横留在赌桌上的那些筹码,兑换过来顶多不过六两气数,但现在张定波却足足多给了一倍。 “财如流水,要转起来才能生生不息。多出来的钱就当是我个人借给您的,利息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本金您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还,千万别着急。” “那就多谢了。” 沈戎当下确实缺钱,也就不跟对方多客气。 “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 “不说这些。” 张定波摆了摆手,忽然问道:“沈所长,您觉得洪图会如何?” “我只认识你张老板,还没见过洪图会。” 沈戎沉吟片刻,笑道:“不过要是以后有机会的话,等我离开五仙镇的时候,倒不妨去见识见识三合河水到底是如何万年长流的。”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张定波抱拳拱手:“如果您今后遇见什么麻烦,大可以来盛和赌场,只要力所能及,在下就绝不推辞!” “多谢!” 赌场外,一辆漆成大红色的汽车已经等待许久。 胡横铁青着一张脸走出大门,径直钻入车中。 随着引擎发出一声闷响,车轮开始缓缓转动。 坐在后排的胡横看着窗外后掠的街景,脸上的阴沉逐渐化为一抹冷笑。 “能够用杀气直接破开我的【桃瘴】,掐断情丝魅骨的凝聚,这可不是一个【巡警】该有的能力啊。” 胡横在心头暗道。 方才的赌斗当中,他虽然未尽全力,但是麾下‘护堂’的仙家却实打实死了不少。 尽管都是一些堂口自行温养出的普通兵卒,但沈戎也不过刚刚上位,所展现出的实力在人道命途当中已经算是强悍的了。 由此可见,对方上道的职业,大概率不是自己知悉的什么【巡警】,而是另外一种擅长杀戮的行当。 “难不成你跟叶炳欢学拿刀当屠夫?那可就更好了。” 胡横咧嘴一笑,就在此时,车内竟然响起了电话铃声。 哒。 胡横抬手打了个响指,一头胡家仙从体内飘出,钻入驾驶位的属下体内。 然后胡横才打开右手边的暗格,取出一部电话机。 在拿起话筒的瞬间,胡横斜躺的身体猛然坐正,神色恭敬的喊了一声。 “三哥。”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收钱的事情出了了岔子。那个沈戎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也来了盛和赌场,我一时没忍住,就跟他起了冲突,把收钱的事情当成赌注,跟他斗了一场。” 胡横脸色变得惶恐,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安。 “所以你输了?” “是沈戎那王八蛋太卑鄙了,我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继续开口,胡横便抢声说道:“不过三哥你交代的正事我办妥了。【盛和赌场】的‘赌德’部件,的确就在张定波的手里。” “我知道了。” 话筒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冷漠的回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三哥,我.喂,三哥” 胡横语气焦急,似还想要为自己的失败再多辩解几句,可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忙音。 “呵呵.” 胡横笑了笑,将话筒随手一扔,双手垫向脑后,施施然翘起了二郎腿。 “一个人道命器的部件,就让你满足了?” 胡横昂首轻蔑的看着前方,嘴里笑道:“我的好三哥啊,怎么才离开家族这么点时间,你的胆子和胃口怎么就越变越小了?你这么小心谨慎,摆明了是不想给我机会啊。”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你有想要的东西,那我就有的是机会。” 人道命器【盛和赌场】分为赌德、赌技、赌运三个部分,三者合一,才是真正具备命域能力,可以定下规矩的完整的六位命器。 胡诌只要拿到了‘赌德’,就必然要想方设法找齐另外两个部件。 有欲望,就有破绽。 而且,自己当下的机会可不止这一处。 红满西、郑藏义、姜曌. 还有那位镇公柳蜃。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自己这位三哥要想在五仙镇做出一番能让家族长辈认可的成绩,可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三哥,您可千万不要气馁,一定要加油努力啊!” 胡横笑着感慨了一声,随即再度抬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一声脆响,胡家仙脱体而出,归堂落位。 那名被控制的下属也恢复了神志。 “大人,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胡横摩挲着下巴,略加沉吟后吩咐道:“去满仓里.” “周记澡堂。” (本章完) 第123章 蠢蠢欲动 第123章 蠢蠢欲动 十月中旬,雪雨交加的糟糕天气,寒气锋利到连厚重的皮裘袍子都抵挡不住。 夜色还不深,五仙镇内调科办公楼所在的抚远街上,便已经人影寥落。 负责警卫的内调科成员躲在岗亭里面,身子骨缩成一团,靠着不断在原地跺脚来取暖。 背后大楼的窗户中透出暖黄色的光芒,却半点照不到他们身上。 隔壁街上,沈戎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压低帽檐,快步走进一处不起眼的宅子。 “沈所,您来了。” 开门迎接的人是负责这个辖区的城防所暗警,名字叫做孙宁远。 他侧身将沈戎让进门来,随后将一件形如风铃的命器挂在大门的右上角上,眼神警惕的左右扫视了两眼,这才将门关上。 沈戎进门后,直接沿着楼梯上了最高处的阁楼。透过一扇朝向北方的窗户,能够直接看见内调科的办公楼。 “情况怎么样?” “不太乐观,对方的行事实在是太谨慎,这十天来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内调科,即便是偶尔出个任务,也是前呼后拥,恨不得将整队人马全部都给带上。而且办完事情就立刻返回内调科,根本没有落单的时候。” 孙宁远站在沈戎背后,将自己这段时间盯梢的情况如实汇报。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多余的言语。 凭心而论,孙宁远对于这位新晋上位的副所长并不感冒。 不管对方这个职位身份是如何得来,是被逼还是主动,在他看来,这都是对所长红满西的不尊敬。 而且作为负责抚远街如此重要的地段的暗警,孙宁远在城防所内也算是资格最老的那群人,属于红满西的铁杆心腹。 以他的脾气性格,根本不可能听从沈戎命令,做这种盯梢望风的事情。 但实际上,自从被沈戎找上之后,孙宁远已经十天十夜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就连吃喝拉撒都是在屋子里解决。 原因无他,孙宁远早就看内调科的人不顺眼了。 这些年来,无论是对付防范野仙入镇骚扰,还是追缉正北和正东两道潜伏的敌人,一直都是城防所的人冲锋在前,浴血奋战,这才有了五仙镇傲视东北道六环的地位。 至于他们内调科,就只会刀口向内,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而且现在居然还妄图对自己的所长下手,像孙宁远他们这批城防所老人自然早就在心里憋了一口恶气。 “蒋褚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听到这句话,孙宁远眼眸蓦然一颤,语气平静回答道:“已经调查过了,他的家人已经全部提前搬进了内调科内居住,显然是早就做好了跟我们冲突的准备。” “嗯。” 沈戎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嗜好?” 孙宁远闻言沉默了良久,忽然眼睛一亮:“沈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起来一点。蒋褚这孙子是兔家的弟马,也是个喜欢走旱道的腌臜货色,以前就偷摸养过几个相公拿来玩乐。” “这是个值得关注的地方!以兔家弟马的德行,他大概率忍耐不了太久。” 沈戎沉声吩咐道:“你通知所里靠谱的兄弟们,让他们盯着点镇上干这种生意的人。一旦发现蒋褚的踪迹,立刻通知我,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明白。”孙宁远重重点头。 沈戎深深一眼在雨雪当中略显模糊的内调科大楼,随即转过身来,看向孙宁远。 眼前的男人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眉眼间已经生出了不少皱纹,再加上这段时间来的操劳,胡子拉碴,头发油腻,整个人看起来沧桑十足。 不必借用其他手段,以沈戎如今的实力,能够感知出对方身上的气数储备并不多。 这对于一名老资历的暗警来说,是相当寒酸了。 按照常理来说,暗警是一个油水十足的位置。 即便是不像王合那样,通过豢养野仙来劫掠倮虫,也有的是办法在自己的辖区内赚钱,不太可能会像孙宁远这般穷困。 但沈戎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对方的事迹,孙宁远属于极少对倮虫态度友好的命途中人,从不卡拿为难辖区百姓。 而且对于自身堂口内的仙家格外慷慨,得来的气数并没有全部用来搭建堂口,而是拿出一半给对方送回山上养家糊口。 因此即便是在红满西最信任的班底中,孙宁远也属于一个十分罕见的异类。 “孙哥,这点气数不多,你拿着用。” 沈戎面带笑意,从体内抽出二两气数,凝聚成球,托在掌心中递给对方。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沈所,你要是这么说,那可就是在打我老孙的脸了。” 对于近在咫尺的气数,孙宁远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就直说了吧,如果你要是安排我干其他的事情,那我的眼里还真没什么副所长。但你要是弄内调科的人,那我义不容辞,就算是现在让我抄家伙打内调科大楼,我也没有半点含糊。” “我当然清楚孙哥你是什么样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找你帮忙。” 沈戎不顾孙宁远反对,强行将气数让渡进对方体内,笑道:“但是这钱你一定得拿,毕竟后面还要找其他弟兄帮忙,总不能让别人白忙活吧?” “行吧。” 孙宁远无奈点头,随即正色道:“沈所你放心,我一定把蒋褚的行踪摸出来。” “那我就等着孙哥你的好消息了。” 沈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抬腿离开了阁楼。 长街无人,雨雪横行。 沈戎撑开一把伞,紧了紧身上的风衣领子,朝着满仓里的方向走去。 这从盛和赌场的那场赌斗以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时间。 在此期间,五仙镇内一片歌舞升平。 之前与香火镇之间爆发的争端,以及城防所和内调科的冲突,似乎都已经成为往事淡去。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沈戎很清楚,现在所有被按下的矛盾,都将在十多天后的两镇谈判彻底爆发。 “时间所剩不多,我得抓紧了。” 沈戎心头暗道一声,随即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根指头粗细的玻璃管,底部盛着一滴色泽暗红的鲜血。 即便是隔着器皿,沈戎依旧能够清楚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骤然强烈的渴望感。 ‘半两’层次的虎族精血价值气数一两五钱,‘九钱’命数的虎族精血一滴则价值气数四两. 在罗财的建议下,沈戎费了近十两气数,购买了三滴不同档次的虎族精血,足够将自身体魄强度推到上位门槛。 现在沈戎手中的这一滴,便是倒数第二滴。 来自一位命数达到‘八钱’水平的毛道虎族,售价三两气数。 咔擦 锋利的玻璃碎片连沈戎的皮肤都刺不破,被碾成齑粉从指间飘落。 精血入体,沈戎体内早已经饥渴难耐的血肉顿时发出欢喜的呼喊。 “嗬” 沈戎张口呼出一口滚烫的热气,在雨伞下弥漫开来,方圆三尺内的雪片在触及的瞬间刹那汽化,发出细密的嘶响。 握着伞柄的手背上血管根根暴起,恍若千百条赤蛇在皮肤下来回游窜,亦像是千万条烧红的钢丝在彼此交织成网,形成一层强悍无比的防御。 此刻的他宛如一座移动的熔炉,每一步落下,落点的积雪都会融化开来。 沈戎眯着眼睛,聆听着体内骨头的爆鸣声响,每声脆响都似锻铁的大锤砸在烧红的生铁上,数不清的杂质在重击下褪去,钢筋铁骨在沸血中重生。 沈戎压低伞檐,挡住自己此刻呈现暗黄色的虎眸,凛然凶威在其中恣意流淌。 体魄的剧变还在持续,沈戎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 罗财口中提及的‘血脉溯源’,沈戎并没有太深刻的感觉,反倒是虎族命技的提升颇为明显。 极大的弥补了沈戎自身擅长进攻,而缺少防御手段的短板,让沈戎的整体实力再上了一个台阶。 与此同时,沈戎也越发清楚的感觉到人道和毛道之间的差别。 跟人道命途的技艺截然不同,毛道命技根本不存在什么锤炼的说法,其本身就是一种血脉携带的固化能力,随着命数的提升而直接增强。 命数不增,实力不增。 因此在毛道命途当中,若是抛开命器等其他外界因素的干扰,同一族群的命途者单纯以肉身相搏,几乎不可能存在以弱胜强的可能性。 命数的压制,比人道命途强大太多。 鲜血的沸腾逐渐平息,沈戎体内的筋骨变化也就此告一段落。 服用完这一滴‘八钱’层次的虎族精血后,需要有一段时间来进行适应,才能继续利用精血强化。 这是罗财在交易之时专门叮嘱过的,但即便是他没有特意提醒,沈戎此刻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筋、脉、血、骨这四样并不是独立的存在,而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关系,如此一次性提升太大,对身体的控制力必然会下降,甚至可能会影响人道命技的施展,导致战斗能力不增反降。 “应该赶得及在两镇谈判前,完成毛道上位的准备” 沈戎转颈拧肩,左手五指不断捏握开合,对下一次服用精血的时间有了大致的判断。 倏然,沈戎莫名心血来潮,脚下步伐一顿,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一栋装修豪奢的三层古式木楼。 赫然正是当日自己枪杀秦政的地方,龙港酒楼。 三楼上,一袭水红色的旗袍倚着栏杆,女人指尖夹的烟卷忽明忽暗,灰白色的烟气徐徐飘出栏外,被密集的雨点打成粉碎。 看着女人的面容,沈戎眉头一挑,跟什么惊艳没有关系,而是他居然认识对方。 当初在马哙被确认离途叛道之后,城防所和内调科便分别派出人手,将所有跟他有过来往的人全部筛查了一遍。 身为马哙的妻子,这个女人自然毫无疑问被列为了高度怀疑对象。 但是在马哙死后,她便踪迹成迷,在五仙镇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想到现在居然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女人如同一朵红莲从高楼上飘落下来,落在距离沈戎五丈开外的地方。 与此同时,有无形涟漪从对方身上那件旗袍上传出,将两人笼罩其中,形成一道屏障。 沈戎并没有闪躲,因为他察觉出这个屏障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阻绝外部的窥探。 “你就是马哙的婆娘,李余?” 沈戎歪头打量着对方。 “那是我前世的名字,如今我已经投身‘姜’字帅旗下,你可以叫我姜余。” “姜?” 沈戎闻言故作恍然,嘲讽道:“不得不说,你们姜旅帅为人还真大度。我都那么不给他面子了,居然还来找我?” “旅帅立誓要拯救天下黎民百姓,怎么可能在意你那三两句恶言?” 姜余虽然穿着打扮妖娆艳丽,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妩媚,面无表情,似乎魂与身分做了两人。 “我时间不多,有什么话抓紧时间说。” 沈戎笑道:“要是想动手,那就直接来,我也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沈戎,你走的是人道命途,和我们没有任何‘定数’层面的冲突,所以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命途竞争。相反,我们现在还有同一个敌人,合作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与上一次姜曌借用命器亲自露脸之时,那番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话语不同。 这一次姜余说的话就要直接简单明了许多,把沈戎放在了对等的层次来谈合作。 如此变化,在沈戎看来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自己此刻已经上位,成为人道九位【门徒】,价值自然不能与之前相提并论。 “旅帅来五环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将胡诌的命途踩成粉碎,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首先,你们旅帅想干什么,我没兴趣知道。” 沈戎开门见山:“其次,既然大家要合作,不对,应该说是要互相利用,那就干脆点,把你们能开出的价码亮出来,其他的都是废话。” 姜余眉头微蹙,似乎对沈戎如此赤裸的所求心生不满。 “你想要什么?” “我有一些人要杀,但是五仙镇里面盯着我的眼睛太多,我感觉很不舒服。” 沈戎挑了挑下巴:“我的意思,你懂吗?” (本章完) 第124章 惑恶染面 第124章 惑恶染面 其实姜余的话并没有错,严格来说,沈戎跟他们太平教之间的确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 地道和神道两方是仇家,但他沈戎可不是地道命途的人。 大家当下的敌对关系,只不过是因为有红满西的存在。 可是现在想要红满西命的人,是在五仙镇,而不是在香火镇。 沈戎并不是迂腐之人,也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并不介意和太平教联手对付胡诌。 而他先前之所以丝毫不给姜曌面子,主要是姜曌当时并不是奔着合作而来,而是单纯想要空手套白狼,打算用两句不值钱的许诺,来换自己成为他手中的暗桩。 在沈戎看来,大家合作固然可以,但是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 如果仅仅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想让自己去冒风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是想要的那种命器,我们当然有” 姜余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戎直接打断:“我话说在前面,像那种固化一二两气数的低级货就别拿出来了。我只给你们一次出价的机会,要是想糊弄我,那大家就不用再谈了。” 沈戎狮子大开口,毫不掩饰自己要从太平教这位大财主的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的意图。 姜余沉吟片刻,没有直接答应,显然沈戎开出的条件已经超出了她的权力范围。 “这个我做不了主,只能向上面请示。” “那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问吧。” 沈戎有恃无恐的嚣张态度,让姜余眼中的冷色愈发浓厚,恨不得现在就翻脸,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道命途拼上一场。 可是教中下达的指令十分明确,她纵然心有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姜余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屈指一弹,指间那根没有燃尽的卷烟抛飞半空,在气数的托举下悬停在空中。 灰色白的烟雾飘荡升腾,化为三道纤细的香柱,姜余立身香柱之前,躬身敬拜,随后双手十指掐出一个含义不明的法印。 “三柱长香问黄天,弟子遇难请上言。” 香柱随话音而动,缓缓勾勒成‘太平’二字,随即变化成一块两寸见方的单薄雾面,像是以虚空为桌,铺开了一张纸笺。 姜余右手两指并拢,指尖凝聚一点神道气数,以手作笔,凌空写下一大段沈戎看不懂的字符。 随着最后一笔收尾,这封‘请示奏文’随即自行折迭成信封大小,姜余以气数为焰,点燃了信封的左下角,才算是完成了这道流程繁复的神道命技。 看着对方一阵鼓捣,这才将消息给传递了出去。 沈戎不禁在心头暗道:“这年头都有电话了,你打个电话问问多方便,搞这些里胡哨的干什么?” 不过转念间,沈戎也想通了,要是没有这些唬人的活儿,怎么能让那些倮虫信徒俯首叩拜? 就在他腹诽之时,空中那片香火再次起了变化。 只见飘散的青烟忽然再次聚拢,一阵翻涌后,方才被焚毁的‘信封’再次凝聚而出。 信封展开,露出一个犹如龙蛇盘绕的巨大字符。 沈戎虽然不认识这种神道语言,但其含义却自行在他脑子里浮出。 “准!” “弟子姜余,领命。” 姜余神情肃穆,对着字符再度恭敬行礼,接着手上的法诀又是一变。 “黄天朗朗覆八道,千里迢迢如咫尺。” 咒言落地时,那半根卷烟忽地爆燃,三尺高的金色火焰蹿升而起。 卷烟燃尽后的黑色灰烬不落反升,构筑出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方框。 框内空间扭曲起伏,似联通了距此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有物体即将从中浮跃而出。 倏然,两截寸长的朱漆犄角率先刺破虚无,从虚空中显露出来。 犄角上篆刻着繁复的雷云夔纹,连接的面具泛着青铜色的冷光,镂空的眼眶内壁上写满了诡异的咒语。 姜余的身躯颤栗不止,眉头紧皱,一双薄唇红似点血,仿佛这门类似‘五鬼搬运’的神道命技施展难度极高,对她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随着两根凶恶至极的獠牙从虚空中浮现,整件命器已经完整的呈现而出。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煞气激荡开来,就连站在远处的沈戎都能清楚感觉得到。 不过这件命器散发出的气息,给沈戎的感觉却和他在盛和赌场之时经历过的‘赌德’命域有明显的区别。 表明太平教拿出来的,依旧是一件固化气数的命器。 这倒没有出乎沈戎的预料,毕竟以命域的诡异和强大,太平教要是舍得拿出来,那才是怪事。 不过即便如此,眼前这件命器的强度,依旧是沈戎之前从未见过的。 就连他手中那件固化了三两气数的‘买路钱’,恐怕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随着命器传送完毕,姜余片刻不敢耽搁,上前两步,双手十指紧绷,将徐徐下落的鬼面稳稳捧在手中。 她的虎口被如有实质的煞气割开一条条细密的血口,猩红的血珠刚刚溢出,就被一股吸力拉成血线,沿着姜余的手背游走,被吸进面具口鼻处的气孔。 下一刻,整张鬼面宛如从沉睡中复苏,在姜余的手中剧烈抖动。 紧跟着沈戎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声似从远古传来的祝祷声。 古朴蛮荒,气势恢宏。 姜余额角青筋跳出,一张美艳的面容略显狰狞,双手仿佛捧着千钧重物,艰难抬起,将鬼面朝着自己的脸上覆去。 鬼面与人脸迭合的瞬间,姜余的气息猛然剧变。 在色中老饕眼中堪称极品的丰腴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魁梧,身上那袭水红色旗袍也变成了一件简单朴素的黑色风衣。 随着那双嵌在面具眼孔中的眸子轻轻一眨,狰狞可怖的鬼面随即隐匿。 显露出来的面容五官,赫然与沈戎一般无二。 “这件神道命器出自神道自然教统之一的傩教,名为惑恶染面,其中固化气数五两。分为‘惑鬼’和‘恶戏’两张脸。” 姜余语气冷漠道:“虽然不具备开启命域的能力,但你应该能够感觉到它的强大,满足你的需要绰绰有余。” 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戎有一种看着镜子说话的古怪感觉。 即便是使用【屠眸】,也依旧看不出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 看到如此神异的一幕,沈戎不由称赞道:“姜旅帅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开出的这个价格我很满意。” “既然你满意了,那现在就轮到你拿出你的诚意了。” “那是当然。”沈戎笑道:“就是不知道姜旅帅想从我这里看到什么样的诚意?”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姜余显然早有所准备,闻言毫不犹豫道:“在两镇谈判开始之前,我们希望看到内调科科长郑藏义的尸体!” “郑藏义?我没听错吧。” 沈戎脸上笑容缓缓淡去,面无表情道:“我们合作要对付的是胡诌,可不是柳蜃。” “这里面的内幕,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一点,杀了郑藏义,便等同于斩断了胡诌的双臂。” 对方虽然没有直接明说,但话中透露出的意思却足够明显。 郑藏义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二五仔! 沈戎眉头一挑,若是由此往后看去,之前许多的事情也就有了答案。 在穿越之初,为什么审讯自己的人会来自内调科. 红会的杀手又为什么能够如此简单的潜入内调科. 沈戎以前以为郑藏义是碍于胡诌的身份背景,以及镇公助理的身份,所以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可如果两人早就在暗中勾搭上了,那一切也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了。 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点。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柳蜃知道吗? 这个念头刚刚在沈戎心间生出,他便有了判断。 柳蜃不知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等于零。 如此一来,这件事可就变得有趣了。 柳蜃和胡诌,到底是谁在拿对方当傻子玩儿? 郑藏义夹在他们中间,又到底是人是鬼? 姜曌让自己去杀郑藏义,是真想斩断胡诌双臂,还是想借此加速柳蜃和红满西翻脸的速度? 诸遭杂思此起彼伏,一时间在沈戎脑海中沸反盈天。 不过下一刻,他便将所有揣测尽数抛之脑后。 “先不管郑藏义能不能杀,自己又杀不杀得了,先把东西拿到手才是正理。” 念及至此,沈戎嘴角勾起一丝充满杀意的冷笑:“郑藏义这个王八蛋,之前屡次向我下手,就算你们不开口,我也迟早要宰了他。” 见沈戎答应,姜余竟半点不怀疑,直接将【惑恶染面】从脸上摘下,扬手扔了过来。 “约定既成,希望你不要食言,否则的话,我们能给你的,也能拿的回来。” 沈戎抬手接住,一脸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沈戎既然答应了你们,就一定会做到。” “但愿如此。” 重新恢复原貌的姜余冷冰冰说道:“最后一件事,旅帅让我转告你,他期待在两镇谈判之时,能够与你见面。” “我也很期待能够一睹姜旅帅的风采。” 沈戎话音刚落,道路两旁的街灯忽然一闪。 明暗交替不过瞬息,姜余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百米长街,只有冷雨和寒雪依旧如故,淋打着沈戎头顶的伞面。 “从几百里之外的香火镇把这么贵重的一件命器隔空取过来,一个连命位都没有的神道命途,能施展这么强大的命技吗?” 沈戎低头看着手中的神道命器,面具入手冰冷,却轻若无物。 “不过你既然都舍得给,那我要是不敢用话,那就有点太丢人了。” 沈戎微微一笑,抬手将面具盖在脸上。 刹那间,在沈戎体内的命海之中,原本被浓烈的雾气笼罩的正东方位突然亮起了一抹晦暗的黄色光芒。 似勾魂摄魄的鬼火,如招引亡魂的冥灯。 这抹光芒出现的极其突兀且隐蔽,若不是沈戎这身命数的特殊,几乎就不可能有半点察觉。 “果然天上从不落免费的馅饼。姜曌,你这是想要在我办完事后卸磨杀驴,还是准备像对马哙一样,将我也蛊惑成你麾下教徒? 沈戎在心头感慨道:“神道邪,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说错。” 摸清楚了对方留下的后手,沈戎自然有应对的办法。 盘踞正北和正南两道的气数冲道而出,形成紫白两色洪流,左右夹击,将那团黄色火光团团包围。 不过沈戎并没有下令歼灭,而是将其保留了下来。 现在动手,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出其不意,才能给对方一个意外惊喜。 “有了这个东西,蒋褚的事情就好办了。” 沈戎抬手从脸上摸过,入手只有皮肤的触感,那张覆在脸上的面具已经彻底隐匿无踪,外人根本看不出半点痕迹。 收获大礼的沈戎,心情格外愉悦,脚步轻快朝着满仓里继续走去。 半个小时后,沈戎站在自家门前,却惊讶发现原本紧锁的大门赫然敞开。 堂屋内灯火通明,一道人影坐在门槛上,脚下倒着一片空空如也的酒瓶,空中的酒气浓到连夜风都吹不散。 “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 对方长相陌生,沈戎并不认识。 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他感觉格外的熟悉。 不是旁人,正是红满西麾下‘圈堂’堂主,老九符离牙。 “九叔,您这是怎么了?” “你现在连九爷都不喊了.” 符离牙拎起酒瓶,仰头猛灌一口,随后自嘲笑道:“不过也对,你现在已经上位了,还能叫一声‘九叔’就算是给足我这个小仙家脸面了。” “算了,你以后干脆就叫我老九吧,我可没有资格当你的长辈。” 见对方情绪不对,沈戎自然不会去计较话里面透出的阴阳怪气,耐心的问道:“您这到底是咋了?” “我没事,我今天就想来你这里坐坐,不行吗?” “您跟我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当然可以了。” 沈戎一屁股坐到符离牙身旁,从地上捡起两瓶酒,拇指弹开瓶塞,将其中一瓶递给身旁之人。 “来,九叔,咱们走一个。” “别介,你就喊我老九,其他的我受不起。” “行,就听您的。”沈戎笑道:“来,九哥,这瓶我敬您!” 一瓶烈酒下肚,符离牙眼中迷离顿时更深。 他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个人一向嘴臭,刚才胡言乱语,你别跟我计较。” “那怎么可能,以前可是九哥领我上的路,这份情谊我一直记在心里。” 沈戎轻声问道:“不过您总得告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吧?要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啊。” (本章完) 第125章 引蛇出洞 第125章 引蛇出洞 “叶炳欢恢复的还不错,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了。但是最后能找回以前多少实力,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符离牙没有正面回答沈戎的问题,将话题扯到了一边。 “许虎在四哥的指导下,现在也上道了。和一头出身清白,性格品行都还不错的狼家仙签下了命契,成为了狼家弟马。许虎那小子还不错,以后的成就恐怕不低。” 说到此处,符离牙话音一顿:“如果能顺利过了这关的话。” 毫无疑问,肯定是出事了。 沈戎心头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从地上又拎起一瓶酒塞进符离牙手中。 “九哥,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符离牙眼神迷离,叹了口气道:“二哥他们从正北道返回的途中遇见了一些麻烦,听说情况不太好。” 听到对方这句话,沈戎忽然想起之前老三符离薛跟自己说过的一件事。 他们暗中派了人去往了正北道,和毛道的部族寻求合作。如果五仙镇的局势当真恶化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届时还能有一条退路可以走。 但是现在看来,这件事恐怕已经暴露了。 “以二哥的能力和手腕,怎么可能会走漏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出卖了。放眼整个五仙镇,谁会这么做?谁又有能力做得到?” 符离牙语气不满道:“可明明已经几乎可以确认就是柳蜃那老东西在暗中使绊子,我不明白满哥为什么还要忍。” “满叔可能他有自己的考虑。”沈戎出言劝道。 “都他妈骑在我们头上拉屎了,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年轻的狼家仙眼神凶狠,怒道:“大不了就掀了这个摊子,跟他们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就算丢了这条命又能如何?” 沈戎没有接茬,默默喝一口酒。 拼命这种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难。 要摸清对方手中所有的底牌,竭尽己方所有的应对方式,最后以生死相搏从困境之中寻求一线生机,这才能叫做拼命。 否则的话,就只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符离牙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难以压制心头的憋闷,所以今夜才会如此失态。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符离牙将满腔愤懑说出来后,被怒火冲昏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神色颓然的靠着门框,满脸苦涩。 “下山入堂这么久,我除了能帮堂口赚几个钱以外,就没有干成过几件像样的事情。到现在,距离‘上位’都还差着一截,碰上这种事情,连跟别人拼命的资格都没有。” 地道命途,仙家和弟马性命相系,荣辱与共。 在修行上同样也是如此。 弟马自身命位越高,体内的堂口越完善,那堂口仙家能够修炼到的层级也随之水涨船高。 换句话说,一名地道命位九【正缘弟子】的弟马,通常来说,他麾下的仙家最高也能修炼到命位九的程度。 不过也有一些特殊情况,一些有背景的弟马能够从山上请下族中实力强横的仙家,来帮自己解决麻烦,这在地道中被称为‘搬兵’。 但前提是弟马的堂口能够容纳的这尊大神,否则便会出现堂口被撑爆,房倒屋塌,生死道消的惨剧。 堂口仙家的修炼,不光需要海量的气数,而且还要看仙家自身的资质,彼此之间快慢差异明显。 再加上随着堂口仙家的数量增多,一名弟马需要同时供养大量的仙家,自然要分轻重缓急,能分到一名仙家身上的资源难以避免会被削减。 因此地道命途相较于其他命途而言,上道的门槛并不高,上位的条件也不算苛刻,但短板同样明显,那就是对于气数的需求十分庞大。 即便是以红满西这样的实力和地位,堂口‘四梁八柱’十二位堂主中,依旧有部分堂主没有上位。 符离牙便是其中之一。 “我符离牙的确是实力不济,但是我不怕死。在虚空法界里面还有不少人欠着我一份香火情,只要满哥下定决心,我就算把这条命豁出去,也要返回山上把他们请下来,到时候还用得着怕他柳蜃?” 沈戎一声不吭,静静听着对方发泄心中的郁气。 符离牙应该也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背景,要不然不会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但话又说回来,香火情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不靠谱的。 别人还与不还,谁都说不准。 不过这些话,沈戎也就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这时候跟符离牙讲利弊得失根本就毫无意义,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感觉满哥变了。” 符离牙嘴里忽然蹦出一句话,他转头定定看着沈戎。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果敢决断了,反而变得跟狼家那些人一样,遇事犹豫,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符离牙红着眼睛,沙哑着嗓音说道:“这才是最让我难受的地方,你懂吗?” “九哥,我觉得你可能是误会满叔了。”沈戎正色回道。 “我也希望是我自己想的太多。” 符离牙说道:“我虽然在堂口里面排行老九,但这是照入堂的时间来算的,跟年龄无关。堂口上上下下,就数我的年纪最小,他们都觉得我还没长醒,不够成熟,所以有些话我跟他们根本就说不出口。” “我来找你,是觉得你可能会明白我的想法。” 符离牙的情绪变得异常低落,几乎等同于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在我下山入堂之前,我在虚空法界的家叫做青郎山。那时候我的人生不知道什么叫做愁,也没见过比青郎山更高的山。直到那一次八主之争开启,一切就都变了。” “当年的狼家为了冲击‘内五家’的位置,选择倾巢而出,誓要把狼主在祖宗庙内的座位搬到最前方。结果整个狼家被人卖的干干净净,输得一败涂地。” “狼家残存下来的仙家和弟马,并没有敌人的奸诈而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反而爆发更加残酷血腥的内斗。一座座山头被鲜血染红,死在自家人利爪下的,比起死在毛道兽口中的,只多不少。”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满哥接入了他的堂口。” 符离牙语调忽然拔高,“所以满哥一定不能输在这里,不能输在柳蜃这种货色的手中,他还要在命途这条路上继续往前,这样我才有机会找到那些人,报我满门被屠的仇!” “如果不能报仇,不如就让我死在狼家内乱的那一天.” 符离牙的话音渐渐落了下去,依靠着门框醉倒了过去,手中的瓶子滑落掉地,酒水流了一地。 沈戎重重叹了口气,抬头望向门口位置,一道人影不知何时立在了那里。 “四叔。” 符老四迈步走了进来,只见他伸手在符离牙的眉心前一勾,接着一道只有巴掌大小,蜷缩成一团的狼影灵体便被摄了出来,漂浮在他的肩头上。 “老九今天晚上说的这些话,你听听就行了。他还年轻,用倮虫的话来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遇见事情失态也是正常的。” 沈戎点头道:“我明白。” 符老四沉默了片刻,他和沈戎之间的来往并不多,好像除了公事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好说的。 “二哥他们确实在路上遇见了点麻烦。”符老四说道。 沈戎心头早有预料,平静问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有。” 符老四直言不讳,“我和三哥现在都走不开,所以满哥想让你去北边的东蛰镇走一趟,接应二哥他们返回五仙镇。” 冬蛰镇位于东北道六环北部,是最靠近正北道的一座大镇。 那里的镇公是黑家弟马,而死在沈戎手中的熊东山,正是对方的心腹手下。 “不过做不做,全凭你个人意愿。满哥专门吩咐了,让我告诉你,这件事的风险不小,让你千万不要为难。” 沈戎闻言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其他,而是直接了当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最迟三天后的现在,你就要抵达东蛰镇。” 符老四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在那边会有人接应你,帮你落脚。” “好。” 沈戎毫不犹豫接下了任务,随即站起身来,说道:“不过我还有件小事,需要麻烦四叔你帮帮忙。” “需要气数,还是命器?你尽管说。” “都不是。” 沈戎摇头道:“我需要四叔你帮我放出消息,说我今天晚上就会离开五仙镇。” “你想用要钓鱼?” 符老四经验何其丰富,一瞬间明白了沈戎的意思。 “也不一定能钓的成,但总归还是要试试的。” 沈戎笑道:“要不然我这段时间的准备,可就白费了。” “没问题。” 符老四点头答应,随后单手将那名被符离牙借用了身体的倒霉弟马提了起来,转身离开。 清冷寂静的院中,沈戎低头看着满地散落的空酒瓶子,心头默默盘算。 “从五仙镇到东蛰镇,如果是坐列车的话,只需要一天的时间,所以我还有整整两天的时间。” 沈戎心头自语:“一个兔家弟马的嘴巴,应该不至于那么硬吧?” “你放心,但凡是出了任何问题,全部都由我自己负责,用不着你谢大总管操心。” 内调科某处办公室,蒋褚根本不顾身后之人的脸色有多么难看,径直推门而出。 “一个连命位都没有的货色,而且还没脸没屁股,要不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了郑长官的青睐,要不然凭什么跟我们并驾齐驱?现在居然还想管到我的头上来,真是不知好歹。” 蒋褚心头骂骂咧咧,迈步走回自己的科室所在。 刚一进门,一股汗臭味就扑面而来。 蒋褚一双修剪精致的眉毛蓦然紧皱,以手掩鼻,眼神嫌弃的扫过自己的手下。 “行了,都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该回家的回家,该找乐子的去找乐子,所有销自己记好,回头找我报销。” 满屋子的人闻言愣住,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 片刻后,有人回过身来,忙声问道:“头儿,上面的命令不是说这段时间特殊,让我们无事不得随意外出吗?” “什么上面,不过就是有人狐假虎威罢了。” 蒋褚侧身让开大门,一脸不耐烦的摆手道:“都别废话了,一个个给我赶紧滚蛋。” 将手下全部赶走后,蒋褚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办公桌旁的一个暗格,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特殊工具,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淫邪的笑容。 蒋褚右手手指依次从工具上拂过,喃喃自语道:“今天先玩哪一样?还是全部都玩上一回?” 一想到接下来的旖旎场景,蒋褚的身体就忍不住的发颤,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浓厚。 “总算是等到机会了” “总算是等到机会了,蒋褚这个王八蛋,终于舍得挪窝了。” 看着那道朝思暮想的身影离开内调科,孙宁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在窗沿上狠狠一砸。 “可惜啊,沈所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五仙镇?” 两天前,孙宁远便收到了沈戎传来的消息。 告诉自己说他要离开五仙镇一段时间,让孙宁远不用再盯梢,一切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可孙宁远好不容易才蹲到蒋褚的行踪,如何甘心前功尽弃? “就算暂时动不了你,老子也要摸清楚你的淫窝子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念及至此,孙宁远将沈戎的叮嘱全部抛诸脑后,转身快步下楼。 按照之前的探查,城中干相公这行的人几乎都聚集在城东。 有了大体的方向,孙宁远在连续拐过两个街角后,便远远跟上了蒋褚的身影。 一前一后走了盏茶时间,前方的蒋褚忽然掉转方向,转头朝着南边走去。 “你个开后门的脏东西,果然还有其他的窝点。” 孙宁远心头冷笑连连,小心翼翼控制着距离,前后脚进了位于五仙镇南边的涌泉街。 眼看对方走进了一间屋檐上挂着红灯笼的院子,孙宁远站在一处巷口的阴影当中,仔细观察左右,将位置牢牢记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院中已经飘出了一声声兴奋的尖叫和痛苦的哀嚎,听的孙宁远直起鸡皮疙瘩。 “真他妈的恶心。” 孙宁远侧头狠狠啐了一口浓痰,正准备转身离开。 倏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记得你是城防所的暗警,叫孙宁远,对吧?” 孙宁远猛然回头,眼中瞳孔骤然紧缩。 原本应该已经提枪上马的蒋褚,此刻竟然就站在巷中,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盯了我这么长时间,你也真是够辛苦的。” 蒋褚抬手一挥,一根两尺长的硬鞭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脆响。 “今天我就代替沈戎好好犒劳犒劳你!” (本章完) 第126章 暗渡陈仓 第126章 暗渡陈仓 孙宁远此刻心中满是羞愧和懊悔。 身为一名犬家弟马,居然一早就被目标对象发现了自己在暗中盯梢,而自己却没有半点察觉。 这对孙宁远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懊悔的则是他擅自行动,现在不止可能要把自己的命丢在这里,更可能会打乱沈戎后续的计划。 “孙宁远,你加入城防所的时间不短,算是元老级别的暗警了。但在我们内调科的档案中,关于你的记录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根本没写几个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蒋褚现下就宛如一头将猎物逼入了死路的恶兽,并不着痛下杀手,饱餐血肉,而是慢慢享受着对方此刻的痛苦和绝望。 “因为你在城防所这些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到现在命数依旧堪堪刚过‘半两’,实在是没有多少被关注的价值。” “不过今天我倒是发现了你身上的一个特点,那就是蠢而不自知。你们犬家是擅长追风寻迹,但是兔家的狡兔三窟难道就是说着玩儿的?” 月色洒向暗巷,如有实质的洁白光点萦绕在蒋褚周身,一双眼眸中泛着诡异的暗红光芒。 与之对视的孙宁远感觉一股恐惧正在强行挤入自己的心中,侵噬着他的意志。 地兔命技,蚀心红眼。 孙宁远体内气数不断翻涌,强行埋头挪开了目光,试图借此清除对方命技的影响。 “蒋队长,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我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这里罢了,可什么都没干啊!”孙宁远勉强笑道:“你要是看我不爽,那我走就是了,用不着这样大动肝火吧?” “你没干?没关系,现在是我要干。” 蒋褚话音轻柔,落在孙宁远的耳中却无异于是索命的鬼音。 配上那张笑容暧昧的阴柔面容,让人心头忍不住泛起阵阵恶寒。 “蒋褚,你要是瘾来了,就去找那些卖屁股的相公,老子跟你不是一类人。” 孙宁远脸色铁青,实在按捺不住心头那股厌恶,索性不再掩饰,沉声道:“我在来之前已经通知了所里,我要是出了事情,你也跑不了,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别自找麻烦。” “咱们两家都到如今这一步了,你觉得城防所的名头还吓得住我吗?我就算弄死你,红满西又能拿我如何?” 蒋褚踏步缓缓上前,身上散发的恶意宛如潮水般涌向孙宁远。 “所以你与其在这里撂这些没有意义的狠话,倒不如想想一会怎么伺候我。等我玩尽兴了,兴许还能赏你一条活路。” “去你妈的。” 孙宁远怒骂一声,丢命不过头点地,怎么可能让对方走自己的旱道? 狗头人身的犬家仙从堂口冲出,立身在孙宁远的身后,双手分持两把锋利弯刀。 “对,千万别放弃,你一定得挣扎。你挣扎的越厉害,我就越兴奋。” 蒋褚如同一个磕了药的瘾君子,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昂首望着天上悬挂的圆月,脸上露出一抹癫狂的笑容。 仙家从堂口跃出,却不是常规的人形,而是以兽身趴在蒋褚的肩头,两条后腿不断蹬踏,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孙宁远的犬家仙,垂涎欲滴。 命数和实力的差距宛如天堑鸿沟。 是站着求死,还是趴着求活? 孙宁远根本没有片刻犹豫,只见他神色由愤怒归于平静,双手平举齐肩,十指张开,掌心之中浮现冷冽寒光,凝聚成两柄形如巨型犬齿的狭长快刀。 气数流泄,缠臂而上。 可就在孙宁远即将冲身而出的瞬间,身后的仙家突然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犬吠声,竟强行上身,生生打断了他前冲的势头。 “你干什么?!” 孙宁远在心头大骂呵斥。 可令他不解的是,自己的仙家根本无力辩解,竟像是碰见了天敌一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这个时候还玩这些无聊的把戏,有意义吗?” 蒋褚在心中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凌虐孙宁远,一步步将对方刚烈的气性变成肛裂的哀鸣。 此刻见对方面露异样,蒋褚只以为他是在装神弄鬼,根本就没有多想。 “你就脱了裤子.” 倏然,蒋褚的心头突生一股极其强烈的警兆,没有片刻犹豫,他猛然回头看向身后。 能够容纳两人并肩而行的巷道,被一道魁伟的身影给彻底填满。 对方光是站在那里,就给蒋褚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你是谁?!” 喝问脱口而出的瞬间,蒋褚被月华笼罩的身影紧跟而动。 只见两条幻影分身突然间蹿出,连同蒋褚的本体一起,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分头逃窜,反应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地兔命技,狡兔三窟! 方才蒋褚就是用的这一招,成功骗过了孙宁远的眼睛。 此刻再次施展,孙宁远依旧分辨不出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快逃!” 自家仙家似终于从天敌的压制中缓过气来,在孙宁远的脑海中放声大吼,催促他赶紧逃离。 可还没等孙宁远有所动作,远处那名不明身份的敌人突然动了。 吼! 一声虎啸冲入脑海,瞬间将孙宁远的意识尽数淹没。 还有行动能力的仙家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却愕然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径直朝着西北方向追去。 “毛道命途.虎族的人入镇了?!” 埋头逃命的蒋褚听着身后越发鼓噪的风声,心头顿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怎么知道这是我的真身?! 没等蒋褚想出其中缘由,空气炸沸的刺耳声响已迫至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趴在他肩头的兔家仙纵身跃起,身躯凌空变幻。 可它人形尚未展开,就被一道狂暴的拳影直接洞穿,毫无半点反抗的能力,瞬间炸散一片黑色气数,朝着蒋褚倒卷而回。 掌堂仙家差点被人一拳秒杀,虽然勉强逃回了堂口,但是仙家重伤带来的反噬也紧随而至。 “唔” 蒋褚发出一声闷哼,脚下猛然发软,狂奔之中的身形立刻扑倒在地,朝前翻滚。 “没有施展命技,单凭肉身力量就差点打死处于灵体状态的仙家,能做到这一步的,肯定是毛道的人,而且已经接近上位的毛道命途!”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潜入的五仙镇?自己的老巢被人渗透成这样,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城防所那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电光火石间,蒋褚心中念头翻涌不止,愤恨与恼怒交杂。 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毛道的人盯上。 自己与毛道的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际,根本就没有结仇的可能。 如果对方来五仙镇的目的是为了刺杀镇中的重要人物,那也是轮不到自己啊。 自己不过只是内调科一个小小的队长罢了,杀我干什么? 蒋褚也明白,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是如何从对方手中逃生。 念头既定,蒋褚单手一撑地面,从翻滚中腾身而起。 身体尚在半空中,就见他眼神坚毅,没有丝毫犹豫,凌空弯曲双腿,膝盖重重砸向地面。 咚! 蒋褚跪了, 整个过程流畅无比,带来的效果也堪称卓越。 追杀之人猝不及防,已经轰出的拳头从蒋褚的头顶掠过。 恶风激荡,蒋褚被对方恐怖的力量惊的头皮一阵发麻,发丝胡乱摆动。 “您肯定不是来杀我这个小人物的。” 蒋褚语气笃定,毫不犹豫说道:“您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如实交代。” “你他妈的.还真是个人才!” 汉子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蒋褚,闷了片刻后,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感叹。 “您过奖了,我只是比较识时务而已。” 蒋褚一脸谄媚,抬头看着对方那双暗黄非人的瞳孔,越发肯定自己心头的猜测。 对方果然是毛道的人,而且还是毛道部族之一,虎族的成员!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不知道。但是.”蒋褚话锋一转,说道:“小的斗胆猜测,您肯定是想知道红满西的事情,对吧?” 蒋褚这么说,倒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有祸水东引的想法。 而是在整个五仙镇中,最有可能得罪毛道的人,就是红满西。 当年八主之争,他潜入正北道,可杀了不少毛道命途,其中就有虎族的人。 况且这几天还有风声传出,红满西麾下的符老二在正北道露了脸,似乎是在跟毛道的人谈生意。 结合以上这两点,蒋褚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就是来找红满西的。 “这件事您来问我,那就是问对了人了,我在内调科中专门就是负责调查镇内人员,红满西更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包括他堂口的人员分布、命技能力,以及忠心于他的暗警名单,我都了如指掌.” 蒋褚的殷勤和主动,再一次刷新了沈戎对于兔家人的认识。 虽然不能确定对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但是不难看出,内调科早就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红满西的事情一会再说。我先问你,你帮红会安插在内调科里的人是谁?” “红会?” 蒋褚闻言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会对红会感兴趣,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个我不知道.” 噗呲! 一条手臂齐肩而落,血水喷溅到三尺之外。 蒋褚五官瞬间变得扭曲狰狞,可他竟死死咬着牙关不发出半点声响。 “我知道了.” 蒋褚顶着一头冷汗,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之人,紧绷的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意:“你就是冲着我来的。我真是小看沈戎了,他居然有胆子吃里扒外,跟毛道勾结,真是找死。” “把人说出来,你还有机会” “还能有什么机会?” 蒋褚冷笑一声:“我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你根本就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沈戎的忙?” 蒋褚似乎认定自己必死无疑,索性收起了身上那副卑躬屈膝的嘴脸,身体往后一倒,瘫坐在地。 “八道打了这么多年,你们毛道的人还是这么天真,居然跟沈戎合作。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们清楚他的底细吗?” 蒋褚捂着右手断臂,满脸轻蔑的嘲讽道:“我告诉你,他是红满西一手带出来的狼家子弟,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你们现在帮他杀了我,后面就该轮到他出卖你们,拿你们的血骨淬炼体魄了,你信不信?” “你倒是很了解沈戎啊。” 汉子咧嘴露出笑容,“蒋褚,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话音落下,就见汉子的面容竟如水面般荡开波纹,一副熟悉的眉眼呈现在蒋褚眼前。 “你” 蒋褚双眼蓦然瞪大,瞳仁颤栗不止。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正是两天前离开五仙镇的沈戎! 如果只是中了对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那蒋褚根本不会如此动容。 眼下真正令他无法理解的,是沈戎身上那股蛮野的气息和那双虎族特有的兽眸。 “两道并行,怎么可能?” 就在蒋褚心神失守的瞬间,沈戎脸上忽然浮现出一张灰白色的恶鬼面具。 神道命器,惑恶染面。 惑鬼面! 无法抗拒的蛊惑力量彻底控制了蒋褚的心神,双眼失去焦点,表情一片呆滞。 “说,红会的人在内调科中用的是谁的身份?” “方岳。” 蒋褚喃喃开口。 话音落下,一只脚便踏住了他的脖颈,用力一踏。 咔擦! 咔擦! 方岳手里的毛笔蓦然从中断裂,抛洒而起的墨点打在桌面一份还没写完的报告上,晕染开一个个墨团。 没来由的悸动让方岳眉头紧皱,可左思右想,却始终找不到这股心悸的来源。 “看来是太久没干这种李代桃僵的活儿了,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得心应手了。” 方岳在心头自语,随即将桌上的废纸揉成团,随手丢开,然后重新换过一支笔,打算从头写起。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谢逸大步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被扔在桌上的断笔,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 “小岳你别忙了,先歇一歇吧。” 谢逸拍手按住对方正要站起的身体,轻轻拍了拍方岳的肩膀。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本章完) 第127章 阴魂难散 第127章 阴魂难散 “我明白头儿您的意思。” 方岳将桌上的断笔捡起来丢进垃圾桶,“我只是想尽快把手里的事情做完,好给您汇报。” “用不着着急。” 谢逸对于方岳的感观很不错,在他眼中,对方不仅工作能力突出,而且背景十分干净,性情沉稳,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是值得耗费功夫培养的好苗子。 “咱们干的这份活儿,说白了就是从一堆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之中找出目标人物的问题所在,这是一个繁杂且累人的工作,所以一定得耐得住性子,千万不能急于求成。” “我记住了。” 方岳十分谦逊的点了点头,说道:“头儿您教训的是,我这段时间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我们内调科不是城防所,我们决定的是一个人该不该杀,而不是该怎么杀,所以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尽量不要出现任何纰漏。” 谢逸话音一顿,忽然笑道:“而且你也别去管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内调科是直属于镇公所的。在五仙镇内,我们执行的是镇公的命令,传达的是镇公的态度,这就足够了。” “所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咱们把上面交代的事情办好了,郑大人就绝对不会亏待咱们的。” “我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 方岳笑容憨厚道:“只要能跟着头儿您做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逸闻言,摇头笑道:“你呀,就是做人太直,心眼太实,这以后可是容易吃亏的。” “常言道吃亏是福,吃一点也不是坏事。”方岳是一本正经道:“我就怕在您手下亏吃的太少,总是长不了记性,不能帮您分忧。” “少在这里溜须拍马,本长官可不吃你这套。” 谢逸轻声呵斥一声,但眉眼间却挂满了舒坦的神色。 他随意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咱们说点正事.” 话音刚出,方岳便迅速抄起纸笔,麻溜儿凑到谢逸的身旁。 “再过半个月,就是两镇约定好的谈判日子了。” 谢逸沉声道:“这段时间镇子里面肯定有不少人心思浮动,不排除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趁此机会搞点动静出来。所以你得密切关注镇里的动向,把人给我盯紧了,千万不能再出类似马哙和秦政那样的丑事。” “您放心,入镇野仙、外道商户、小族弟马,这几类人群我都已经安排人排查了一遍,包括城防所的暗警也有专人盯着,不会给他们捣乱的机会。” “这就好,你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 谢逸满意点头,继续说道:“不过后面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两镇谈判只是开场序幕,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说不定我们还真要在八主之争开始前,跟香火镇分出个高低胜负。” “这对于我们内调科来说,既是考验,但也是机会。能不能得到镇公他老人家赏识,可就看这一次了。” 五仙镇和香火镇是世仇,打肯定是要打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而所谓的‘谈判’,不过就要放出消息,给各自治下的倮虫打个预防针,同时也是做个动员,上下一心,共抗外敌。 毕竟一旦全面开战,气数可就是弹药,同时也是粮草。 倮虫作为气数的来源,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只要整个五仙镇上下同仇敌忾,那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可就有了操作的空间和替罪的羔羊。 “八主之争.” 方岳蓦然叹了口气,感慨道:“时间过得太快了,一转眼又到了黎国换当家人的时候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又会落谁家?” “没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结果会是怎么样。” 谢逸同样感慨万千,说道:“不过站在我们自己的角度来看的话,当然是希望地道能够拿下这次的廷主之位。” “胡、黄、白、柳、灰,如果最后真是胡家上位,那以后地道命途可能就没有内五家这个说法。”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世事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况且地道命途只剩下一个声音,未必就是坏事。你看正南道的人道命途,不就是因为命途内山头林立,势力众多,才形成如今一盘散沙的状况的吗?” “您说的是大势,卑职目光短浅,还看不了那么远。”方岳话音一顿,随即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卑职担心的是镇公他老人家。在外人眼里,咱们可就是柳家的人啊。” 大势恢宏,裹挟众生,可距离太远。 小利浅薄,却是尽在眼前。 五仙镇地处东北道五环,虽然是这一环的核心重镇,但在其他道的眼里,有价值的恐怕就是镇外的跨环铁路。 所以某天要是连五仙镇都陷落了的话,那整个地道命途恐怕也差不多接近灭亡了。 因此对于方岳这种人而言,小利远比大势更加关乎己身。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胡家要想坐稳廷主的位置,必然离不开其他四家的支持。胡家捞到肉吃了,四家也肯定不会饿着自己的肚子。就算是最后胡家要调转枪头,四家也会抱团,乱不了。” 谢逸倒是显得十分乐观,笑道:“况且铁打的命途,流水的廷主。一任廷主的时间就只有那么长,不抓紧时间去捞好处,反而把精力放在内斗上?胡家可不会干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情。” 就在此刻,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隔着办公室的房门,依旧能清楚闻到那股慌乱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 谢逸脸色一变,豁然起身。 浑然没有注意自己身后,方岳眼中仿佛看白痴一般的眼神。 “谢队,是蒋褚队长回来了,他好像是碰见埋伏了,您快去看看吧。” 有人急冲冲闯入,大声报告道。 “什么?!” 谢逸一把推开对方,抢身出门。 方岳急忙跟在身后。 属于内调科三队的办公区内,谢逸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蒋褚。 “把所有人全部召回来,立刻,马上!” 蒋褚黑着一张脸,往日雪白的衬衣上布满已经凝固的血点,眼中还有几分残留着劫后余生的心悸。 “告诉他们,半个小时内,谁要是没到位,就自己滚出内调科。” 蒋褚心头似乎憋着一股难以压制的愤恨,三两下扯开颈前的领带,浑然不顾谢逸就在旁边,一脚将面前的办公桌踹翻。 “他妈的虎崽子,居然敢对我下手,我这次一定要把你们全部挖出来,挨个扒皮去毛,全部卖去当兔子!” 听到这句话,谢逸便明白了对方碰见了什么事情,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五仙镇中竟然有毛道虎族的人出现,而且还出手袭击了蒋褚?!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念及至此,谢逸也顾不得看对方的好戏,赶紧上前询问具体情况。 蒋褚似乎也明白知道,深呼吸几口后,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刚出所,就被城防所一个叫孙宁远的暗警盯上了。现在我们两家这种情况,他盯着我也不意外,所以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准备找个地方好好教训对方一番。” “结果我刚拿住孙宁远,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一个虎族的人就突然杀了出来。” 蒋褚长吐一口浊气,说道:“要不是我命技精湛,今天晚上恐怕就要沦为别人的肚中餐了。” “蒋队长,你确定袭击你的是虎族?”谢逸眉头紧蹙,追问道。 “姓谢的你什么意思?”蒋褚眼眸一横,怒道:“我用得着拿自己的命来骗你吗?”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虎族入镇太过于不可思议,五仙镇过往可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谢逸沉吟良久,正色道:“蒋队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去向郑长官报告。” 说罢,谢逸便转身急冲冲朝着门外走去。 郑藏义平日间并不在内调科中办公,要找他就只能去镇西北的宅子。 “方岳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等谢逸的身影消失后,蒋褚将目光落在方岳的身上,招呼对方跟自己进办公室。 房间内,蒋褚将身体扔进椅中,闭目沉思了片刻,这才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方岳。 “坐下说。” 方岳抽开椅子,与蒋褚隔着一张办公桌相对而坐。 “内调科中,一直以来都属你们五队的消息最为灵通。你告诉我,你们之前有没有收到毛道潜入的消息?” 方岳语气肯定道:“据我所知,没有。” “那应该不是谢逸在故意整我。” 蒋褚抬手揉捏着眉心,口中喃喃自语:“真他妈的点背啊,那群畜生为什么偏偏要盯上我?” “或许他们是冲着城防所的人来的,只是碰巧撞见了您。” “也有这个可能.” 蒋褚叹了口气,甩了甩头,似将这些糟心事暂时先驱逐出脑子。 “胡少爷让我问你,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动手?” 方岳并未吭声,只是平静的看着蒋褚。 “问你话呢,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 蒋褚压着火气问道:“你们红会杀人是不是都这么磨蹭?” “叶炳欢一直没有露头,极有可能正在城防所内接受移魂。”方岳终于开口:“只有等他离开红满西的堂口覆盖范围,我才能动手。” “杀不了叶炳欢,那就先杀沈戎!”蒋褚语气不善道:“他现在已经离开了五仙镇,这消息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 “那为什么还不动?” 砰! 蒋褚抬手摔桌,冷声道:“我告诉你,现在胡少爷已经对你们红会很不满意了,要是你们再不做点事情,五仙镇你们就别呆了,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方岳欲言而止,表情颇为为难。 “但是什么?” “你就这么想找死吗?” 咔嚓! 横在两人中间的办公桌轰然裂开。 木屑横飞间,一条腿影如上撩长刀,直奔蒋褚下颌。 砰! 蒋褚单手垫在颌下,掌心稳稳压住对方的脚尖。 “挺聪明啊,怎么看出来的?” 方岳默不作声,一击不中,右脚立刻落下作为支撑,左腿撩起再次横扫身前。 暴露身份的沈戎将头一仰,刚刚避开这一记狠辣的扫踢,视线便扫到了一抹刺骨的寒光。 噗呲! 电光火石,方寸之间。 两道身影面对面而立,头顶灰尘漂浮,脚下血水横流。 沈戎右手五指贯穿了方岳的胸膛,将对方的心脏捏成粉碎。 方岳手中一把命器匕首同样对准了沈戎的心口,却被后者用手掌挡住,刀尖虽然刺破了掌心,却在刚刚触及心口的毫厘位置,被骨头死死卡住,不得寸进。 “原来你竟然是毛道的人,藏的够深啊。” 方岳盯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凶戾鬼脸和眼孔中镶嵌的那双暗黄眸子。 “可惜,不管你什么来头,你一样保不住叶炳欢。” “都要死了,嘴还这么硬?” 方岳闻言一笑,露出一口沾满鲜血的牙齿:“下面见。” 话音落下,方岳的身上飘散出一缕缕白色的人道气数,被面具鬼口尽数吞下。 【气数:六两】 【命数:一两四钱】 一场须臾之间便分出生死的搏杀,让沈戎掠取到了将近六两气数。 收获绝对算的上丰厚,但是太平教提供的【惑恶染面】使用代价同样不小,两次伪装耗费了沈戎足足四两气数。 再算上转换的命数,一进一出,沈戎手中的气数依旧只有六两。 沈戎将洞穿方岳胸膛的手臂拔了出来,低头看向插在自己左手掌心中的那件匕首状的人道命器。 在方岳死亡的瞬间,这件人道命器中的所有气数也自行消散,类似于自毁。 “这是发现我能伪装身份,所以不愿意留下命器让我利用?这么看来,红会的人应该是以命器作为分辨身份的标志了?” 沈戎将目光移向方岳的尸体,其中的凝重之色并没有减缓分毫。 方岳的实力并没有达到‘上位’的程度,最多只能算是摸到了命位的门槛。 红会难道仅仅只派了他一个人来执行暗杀任务? 必然不可能。 引蛇出洞,结果只抓到了一条小蛇。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戎虽然不满意,但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红会,还真他妈的是阴魂难散啊。” (本章完) 第128章 入镇杀威 第128章 入镇杀威 五仙镇西北,郑宅。 会客厅中,谢逸躬身站在郑藏义面前,脸上的神情却与之前在之时截然不同,冷静之中透着一丝阴狠。 “我一看见蒋褚,就觉得他有问题。一个人的相貌和嗓音可以伪装,但是那种恶心人的兔儿爷味道,除了兔家的弟马,外人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所以属下故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来向长官您报告这件事。” 谢逸沉声道:“我已经暗中令人戒严了整个内调科大楼,相信那个伪装成蒋褚的人肯定跑不了。” “你判断的没错,蒋褚的确早就死了。” 听着对方那淡漠平静的话音,谢逸心头不由一凛。 “那我们现在动手抓人?” “不用了,对方杀了方岳后已经逃了。” 方岳也死了?! 谢逸心头顿时一片骇然,倒不是单单因为听闻了自己下属的死讯,而是郑藏义竟比自己还要提前知晓这一切。 人在家中坐,万事掌中知。 想到此处,谢逸不禁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真想不到他背后居然还有毛道和神道的人,而且如此的看重他。” 郑藏义目深如海,冷笑道:“怪不得你红满西会如此倾心尽力的帮助他,原来也是有背景的人啊。” 他是谁? 谢逸一愣,随即恍然,这个‘他’不是旁人,只可能是那位风头无两的城防所副所长,沈戎! 对方竟然有如此强悍的背景,可为什么之前内调科完全没有半点察觉? 今夜发生的种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让谢逸此时只感觉口干舌燥,心头忐忑难安。 沈戎能藏的如此之深,大概率是内调科中有人在替他隐瞒。 除此之外,谢逸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谢逸.” “属下在!” 郑藏义吩咐道:“从即刻起,把所有跟沈戎有过来往的人再排查一遍,这件事你亲自负责,务必要查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是。” 谢逸面露疑惑:“不过,大人,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沈戎勾结神道和毛道,那为什么不直接禀报镇公,把这个叛徒处死?” “你有证据吗?” “这” 谢逸怔住。 对啊,今晚晚上沈戎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杀人的也不是他,如何证明这一切跟他有关? “有红满西在面上给他撑腰,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好动他。” 郑藏义蓦然叹了口气道:“而且他能和毛道、神道这两家的人搭上线,背景之硬,恐怕远远超出我们之前的估计,还是从长计议为妥。” “还是大人您考虑全面,是属下鲁莽了。” 谢逸摆出一副受教的神情,轻声问道:“那红会和胡诌那边怎么应付?现在红会的杀手死了,属下担心他们会把这口黑锅扔到我们的身上。” 方岳的真实身份,谢逸其实早就从郑藏义的口中得知了。 此前所有的器重与关照,不过是为了更方便的监视对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内调科中也几乎没有郑藏义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看来,郑藏义派蒋褚去找许虎的麻烦,恐怕就有借沈戎之手,除掉这个吃里扒外的内鬼的意思。 “这里是五仙镇,他们红会的人想进来玩,要看我给不给他们面子。他们想找事,还不够格。至于胡诌.” 郑藏义冷哼一声:“他应该不是个蠢货。如果他是的话,自然会有人去收拾他。” “明白了。” 谢逸躬身行礼,朝着门口方向倒退而行。 直到离开郑宅,他也始终没有问出心头那个最大的疑惑。 为什么郑藏义会如此确定,今夜的幕后主使就是沈戎? 难道是全靠猜测? 还是说,自己这边有人藏在城防所中? 呜!!! 跨环列车的汽笛声撞碎晨曦时分的冷雾。 一座小镇的模糊轮廓渐渐出现在视线尽头。 沈戎站在两个车厢中间的贯通道上,放眼向外眺望,以他如今的视觉能力,即便相隔甚远,依旧能够看清楚远端的一间间农屋。 与五仙镇不同,这里的百姓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一具晾皮用的木头架子。 数百张红狐皮子在朔风中起伏,棕红的毛尖缀着晨光,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跃动的火海。 这是独属于冬蛰镇的景色。 作为整个东北道五环最大的毛皮交易中心,生活在这里的十余万百姓,绝大部分都以贩制皮货为生。 虽然辛苦,但是这里百姓的家底甚至还要比五仙镇的人还要殷实。 列车降速,缓缓滑入站台。 沈戎裹着一片蒸汽走下了车,刚站上月台,一道人影便逆着人群挤了过来。 “沈爷。” 男人的嗓音带着一种皮革磨擦般的粗粝味道,五官线条硬朗,皮肤黢黑,看上去大概有三十五岁上下,自称叫沙蛟,是符四爷安排过来的。 月台上人多眼杂,两人并没有太多交流,确认对方身份无误后,便一同朝着站外走去。 出了车站,一片繁华热闹的场景便映入沈戎的眼中。 宽敞的主路路面呈现特别的黑色,似乎是铺着一层厚厚的煤灰,运送皮子的马车来往如流水,马夫挥鞭抽打的脆响和催促前车加快速度的呼唤声混成一团。 和沈戎在镇外看到场景一样,这里依旧随处可见晾晒皮子的木架,一根根烟囱不断往外喷吐着浓白的烟气,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沙蛟领着沈戎汇入人群,一直朝北行走。 沿途的商户早早的就打开门了做生意,卖早食的铺子在门前支开了摊子,热气腾腾的蒸笼摞成小山,随便掀开一盖,里面都是巴掌大的肉包子。 不过最热闹的还是收售皮子的店铺,卖货的人在门口排起了一列长队,一边闲扯淡,一边偷摸打量对方这次带来的货物成色。 光就是眼前看到的这些,沈戎就感觉这座冬蛰镇要比五仙镇更有活力,也更具人气。 连续拐过三个路口,终于是到了这次落脚的地方。 这是一家开在筒子楼里面的廉价旅店。 沙蛟领着沈戎上了五楼,摸出钥匙打开廊道最深处的房间。 这家旅店外面看上去老旧破烂,但进了门却还不错,干净整洁,甚至还有暖气供应。 “这里条件虽然不怎样,但是老板跟我很熟,不会乱嚼舌根,沈爷您多担待。”沙蛟笑着说道。 沈戎当然不是挑三拣四的人,随便找了根凳子坐下,便直接开门见山。 “你也是城防所的人?” 沙蛟老实说道:“五年前入的所,还没来得及报到,就被派来这里了。” “别叫什么沈爷了,都是自己自家弟兄。我的年纪比你要小,我就叫你一声蛟哥了。” “这可不行,该有的规矩不能坏。”沙蛟连连摇头。 沈戎见对方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让沙蛟介绍一下眼下的情况。 沙蛟抿着嘴理了理思绪,这才将自己了解的情况细细说了出来。 正北道是毛道命途的地盘,那边虽然也是同样的镇村结构,但是整体却呈现‘大聚居,小杂居’的形态。 每个村子里面,除了倮虫以外,几乎所有的命途中人都是出自同一血脉,以部族的方式抱团居住。 因此那边的村长或者镇公,其实就是由族长来担任。 每个部族有自己的地盘,而且十分排外。外人擅自进入,便会视作挑衅,一旦被发现,便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而狼、虎两个部族的地盘,主要就分布在靠近东北道这一侧。 据沙蛟所说,符离谋带人去正北道,是去和狼族的其中一支血脉商谈要事,前面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可就在准备返回的途中,不知道为何,他们的行踪突然就暴露了。 地道命途的人出现在正北道,等同于是一滴血落进了鲨群之中。 狼族各血脉闻腥而动,就连虎族也有人掺和了进来。 事情败露,跟符离谋合作的那一支狼族血脉也扛不住族群内部的压力,只能匆匆将人送出自家领地。 孤立无援的符离谋只能带着人一路逃窜,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两道的交界地带。 “这一次所里让我来,就是为了接应二爷他们。” 沈戎心里大概有了数,看着沙蛟问道:“目前来看,最快最安全返回五仙镇的办法,还是搭乘列车,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 沙蛟没有逞强,将自己遇见的麻烦说了出来。 “冬蛰镇的城防所所长叫熊川,是满爷的旧相识,我跟他见过面了,他倒是愿意给我们这个面子,但是这里的内调科的负责人白嘉荣却不愿意配合。” 如果要搭乘列车返回五仙镇,那就需要冬蛰镇的人行个方便,将符离谋等人放进镇子。 要是冬蛰镇不帮忙,甚至还要落井下石的话,那符离谋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况。 而且如今这件事恐怕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在暗中等着趁乱下手的人恐怕还有不少, 因此危险可不止来自一处。 “你现在就去镇上最好的地方摆上一桌,之后请熊所长出面,帮我们把人请出来。” 沈戎当即吩咐道:“我们去好好会会这位白嘉荣,白科长。” 冬蛰镇最好的馆子,当属虎踞楼。 松木雕的门脸足有丈高,门口趴着两尊猛虎雕像,据说表层蒙着的都是地道的野生山君皮,虎眼位置嵌着两颗黄宝石,远远看去,宛如活物。 左右一对楹联更是凸显此地不俗,“英雄带胆入高座,豪杰挟威唤宾朋”。 所有冬蛰镇的人都知道,能在虎踞楼吃饭的,那绝对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装饰豪奢的包间内,众人分坐圆桌四方。 “白科长您尝尝,这道阳春煞可是用上好的鳇鱼王制作而成,据说一年只有这个月吃得到,一块肉可就价值上百黎元。” 沙蛟殷勤起身,绕过半张桌子,夹起一块鱼肉放进白嘉荣的碗中。 “熊所,您也尝一尝。” “一看就是稀罕货,隔平时我老熊可舍不得自己掏钱来吃,今天就跟着白老哥你一起享福了。” 帮腔的汉子长着一脸络腮胡,浓眉大眼,典型的熊家弟马长相,正是冬蛰镇的城防所所长,熊川。 而坐在主位,享受众人恭维的白嘉荣,则生的普普通通,唯独皮肤白的异于常人。 “阳春煞?名头倒是挺唬人。” 白嘉荣用筷尖挑了挑碗里的鱼肉,拍下筷子,一脸不屑道:“可要我看啊,也就是表面光鲜罢了,吃进肚子里,还不就是普通货色。” 在座众人都听得出来,白嘉荣这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沙蛟脸色微变,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假装听不明白,僵在原地勉强陪笑。 组局的熊川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塞进嘴里的鱼肉嚼都没嚼,便囫囵吞下。 “这些菜品确实是普通了一些,入不了白科长的眼也是正常,是我们招待不周了,还请白科长海涵。” 沈戎出声打破僵局,笑道:“这次我们从五仙镇带了一些特产过来,一会就派人送到白科长的府上,相信应该能让白科长满意。” 白嘉荣挑眼看着沈戎,明知故问道:“你又是谁?” “老白,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熊川闷声闷气道:“这位是五仙镇城防所副所长,沈戎,你不认识?” “所长我认识,但是副所长.” 白嘉荣阴阳怪气道:“五仙镇城防所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职位,我怎么没听说?” “一个虚名罢了,都是为地道命途做事的人罢了。” 沈戎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谦逊道:“一直都听说冬蛰镇繁荣冠绝整个五环,我这次来一看,果然是名副其实。想必这里面白科长你肯定是居功至伟。这次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可一定要好好给我这个后辈传授点经验啊。” “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我今天过来露个脸,就是给熊川一个面子。现在面子我已经给了,就恕不奉陪了。” 白嘉荣说罢,就要起身。 “白科长稍安勿躁。” 沈戎哈哈一笑,说道:“既然白科长你快人快语,性烈如火,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这次来贵宝镇,其实是有一事相求。不管答应与否,希望白科长能再给几分薄面,让我把话说完。” 都是聪明人,却要先说糊涂话。 白嘉荣如此咄咄逼人,无外乎就是给沈戎一个下马威。 现在见沈戎示了弱,白嘉荣心头得意,自觉拿到了主动权,也就收起了几分趾高气昂的气焰。 “什么事,说吧。” (本章完) 第129章 刀酒并用 第129章 刀酒并用 “最近五仙镇内发生的事情,想必白科长你也听说了。我们和五仙镇镇公所之间闹了些不愉快,赵倮村的财路也放弃了,满爷就想着去找点外快,好养活手下的兄弟们。但是现下环内的生意几乎都有了主,无奈就只能想办法走点旁门左道了。” 沈戎语气苦涩道:“结果现在生意还没谈好,就让人给卖了。符二爷在正北道碰上了麻烦,情况危急,希望白科长能够高抬贵手,放二爷他们入镇。” “这么一听,这事儿也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 熊川一脸正色道:“不过沈戎你接着人立马就得离开冬蛰镇,不能在这里停留,否则我们也不好向熊镇公交代。” 沈戎点头道:“那是自然,只要两位肯帮这个忙,五仙镇城防所一定会牢记这份情谊。日后但凡有需要我们的地方,绝无二话。”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白嘉荣依旧满脸不屑:“这里可不是你们五仙镇,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板子还不是打在我们的身上,红满西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插手冬蛰镇的事情?” 熊川又被对方驳了一次面子,脸色越发的阴沉难看,连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沈戎脸上笑意不变:“上面是上面,我们是我们,多个朋友多条路,都是吃官家饭的袍泽,白科长你何必如此较真?” “我要是不较真,说不定就被你们坑进去了,到时候才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白嘉荣冷哼一声:“符老二去了北边,谁知道他是去做生意的,还是在预谋离途叛道?要是后者,我们放人入了镇,岂不是就成了他的同伙?有谁能经的住这盆脏水?” 白嘉荣转头看向熊川:“你行吗?你敢吗?” 熊川哑口无言,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怒气顿时消散。 “你现在空口白牙就想让我们押上身家性命,沈副所长,你未免想的也好了!” 听完这番话,熊川也转头看向了沈戎,目光变得有些冷漠。 他是欠着红满西人情,这一点不假。 但人情可不能跟人命相提并论。 帮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忙自然没有问题,但如果真让自己把命搭进去,那可就不行了。 “老白你也别在这里危言耸听。沈老弟,你给大家撂个实底,符离谋去北边到底是去干啥了?” 沈戎视线在两人中间一扫,心里顿时了然。 符离谋去北方的真实目的,对眼前两人而言,重要吗? 根本不重要。 他们只需要装作毫不知情,放沈戎他们过路就行了。 哪怕事后有人追究起来,也有的是借口可以用,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根本没有白嘉荣说的那么严重。 甚至他们可能更乐意看到红满西叛逃地道,毕竟那样头疼的可就是柳蜃了,他们冬蛰镇大可以从五仙镇内乱之中坐收渔翁之利。 “一红一黑,一唱一和,这分明是联手给我唱戏啊。” 沈戎心头暗自冷笑,面上却露出一番慌乱的神色,连连摆手。 “两位,离途叛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二爷他们真是去做生意的。” 白嘉荣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符老二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哎,事到如今,我如果要是不把话说开,看样子是完成不了满爷交代的任务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就隐瞒了。” 沈戎似被逼无奈,无奈道:“我们和香火镇很快就要动手了,两位也清楚,一旦打起来,城防所势必是要冲在最前面的。满爷这次是打算跟狼族搭上线,从他们手里低价购买一批精血,用来加强手底下兄弟的实力,让大家多几分保命的希望。” “原来如此,满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宅心仁厚啊。” 熊川倒身靠着椅背,昂头望着天板,发出一声重重的感叹。 白嘉荣的眼底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五仙镇的暗警数量具体是多少,这个事儿他也不清楚,但规模肯定不小。 就算红满西只武装手底下的亲信,那需要投入的气数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不管沈戎说的是不是实话,既然对方已经将这么大一块肉亮了出来,自己没理由不咬上一口。 想到这里,白嘉荣的语气变得柔和了几分:“抗击外道,吾辈人人有责。如果是为了对付香火镇,那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该帮忙。但是沈老弟你也要理解我们的难处,这里面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什么风险?!” 熊川身体猛的弹坐起来,拍桌怒道:“姓白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不就是嫌沈老弟没给你好处吗?行,你现在就直说你想要多少,我掏给你!” 被当着外人揭了老底,白嘉荣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熊川,你他娘的少在这里装好人。你今天又是组局,又是帮腔,上蹿下跳这么殷勤,你敢说你一点好处也没拿?我警告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镇公面前告你一状,说你吃里扒外,让你有命拿没命?!” “你放你妈的屁!” 见对方上纲上线,熊川立马炸毛,席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这是在向自己问价了啊 沈戎心头冷笑一声,朝着两人抬手虚按。 “两位千万不要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沈戎看着熊川笑道:“熊大哥,白科长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不过白科长刚才那番话倒是点醒了我,有风险自然就得有收获,亲兄弟不也得明算账嘛。” 沈戎话音一顿,装作沉思片刻,说道:“这样吧,这次我就大胆代替满爷做一次主,只要两位能够行个方便,事成之后,小弟为两位各送上十五两气数作为答谢,如何?” “沈老弟你别说了。” 熊川大手一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白嘉荣:“这点钱可喂不饱白大科长,我自掏腰包给你二十两,行了吧?” “十五两气数也能叫做一点?哼哼,看来熊川你还真没少吃钱啊。” “白嘉荣你是不是属狗的,今天就非要逮着我咬是吧?” 这是嫌弃自己给少了啊 沈戎摇头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他这一动,还在争吵的两人立马偃旗息鼓,同时将目光投了过来。 “白科长,当真不能行个方便?” 白嘉荣眼神闪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是我不帮忙,我总不能因为帮你们而害了我自己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我们虽然遭了难,但也不能拉着白科长你一起下水,再勉强下去,就是我不懂事了。” 沈戎抱拳拱手:“感谢白科长今天赏脸赴宴,慢走不送。” 这是想反客为主,来跟自己压价了? 异想天开,你也不看看现在是谁在求谁! 白嘉荣脸色沉了下去,愤然起身。 “告辞!” “等一下。” 熊川一把扣住白嘉荣的手腕,转头目光焦急的看着沈戎。 “沈老弟,你干什么呢,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昏头啊。现在最重要的是符二爷的安危,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熊大哥,我已经尽力了,二爷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沈戎平静的看着白嘉荣:“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跟白科长说清楚。从今天开始,冬蛰镇十二万百姓的饭,可就要因为你供不上顿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嘉荣已经迈开的步子落回原地,眼神不善的看着沈戎。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这是不上敬酒改上罚酒了?” 白嘉荣冷笑一声:“沈戎,你放狠话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家的实力,现在赵倮村已经不在红满西的手中了,你拿什么在这里嚣张?” “赵倮村是我们让出来的,可不是因为手软拿不住了。如果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看看你们冬蛰镇还能不能从六环把粮食装上车。” 白嘉荣厉声喝道:“你们要是敢这么干,那就是在挑起两镇矛盾!” “你说错了,我们不是针对冬蛰镇,单纯就是针对你白嘉荣,白大科长。”沈戎抬手戟指对方:“只要你被罢职下课,我们立马就收手,绝不多杀一个无辜的人。” 沈戎的目光从熊川略显僵硬的脸上一扫而过,手指落下,戳点着桌面。 “还有,如果符离谋这次死在了冬蛰镇外,那这件事,也得算到白嘉荣你的头上。从今天开始,你晚上最好睁着眼睛睡觉,要不然我怕你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钱喂不饱你,那就拿刀子来喂。 扎穿你的肚肠,老子看你能吃的下去多少! “沈戎,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在这里造次,你考虑好后果了吗?” 白嘉荣一张白脸涨的通红,身为一镇内调科的掌舵人,他何曾受过这种威胁?更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地盘。 “后果无非就是死在这里,那又如何?我欠满爷一条命,我必须要还。要么还给符二爷,要么就跟你换。” 沈戎眼中杀气四溢:“大家都是命途九位,我还真想见识见识,天生带甲的白家仙能不能扛得住老子的刀!” “你” 白嘉荣脸色由红转白,额角青筋浮现,抽动的嘴角却始终吐不出玩命的字眼。 一旁的熊川被这急转直下的形势惊的愣住,忽然感觉掌心有异,余光一扫,发现是白嘉荣的手腕在轻轻颤动,明白这是对方在催促自己。 “老白,小沈,你们是不是太给我面子了?” 熊川虎着脸,“今天我是中间人,你们要是眼里还有我,那就先坐下再说。” “熊大哥,我明白你夹在中间不好受,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愿意当着你的面撒野。这杯酒,我向你道歉。” 沈戎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又倒满一杯,举向白嘉荣。 “白科长,该说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再敬你一杯,希望你能高抬贵手,事成之后,必有厚报。” 敬酒好吞,罚酒难咽。 纵然肚子再饿,白嘉荣也没心思再从眼前这头凶狼的口中夺食。 白嘉荣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 “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我也没来过这里。以后镇公怪罪下来,一切与我无关。” 说罢,白嘉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包厢。 “老白,你这.” 熊川看着对方决然的背影,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沈老弟,你今天这番恩威并施的手段,我佩服。” 熊川双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眼神冷漠的看着沈戎:“不过这里毕竟是冬蛰镇,你打了白嘉荣的脸,也等于是打了我的脸。这次我给你这个面子,但以后,大家可就互不相欠了。” 今天这桌饭,面上熊川是组局的中间人,但实际上白嘉荣才是那个传话的‘中间人’。 真正对话的,是此刻正面对视的两人。 这层窗户纸,沈戎没有戳破,但熊川明白,对方早已经看透。 “告辞。” 熊川大步离席,却在即将推门而出之时,被沈戎喊住。 “熊大哥。” 沈戎坐回原位,背对着熊川说道:“满爷让我给你带句话,无论这次二爷的结局如何,他没有后悔曾经帮过你。” 熊川同样没有转身,但那双忽然攥紧的蒲扇大手,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我知道了,等符二爷回来的时候,我会亲自送他上车!” 人走席凉,沈戎却第一次拿起了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资格的沙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这场谈判。 此刻他对于眼前这位年轻的副所长,内心再无半点轻视,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个熊川还真不是个东西,忘恩负义,以前要不是满爷帮他,他能在冬蛰镇混到现在这般模样?他不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跟别人沆瀣一气,反过来吃我们。” “此一时彼一时,落过难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提及自己的往事。” “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啊,他熊川够格吗?” 沈戎闻言一笑,沙蛟这句话虽然有马后炮的味道,但是也是实话。 同为一镇大权在握的核心人物,熊川和白嘉荣的实力都只是命位九,而且命数都在二两以下,比起红满西和郑藏义相距甚远。 五仙镇能傲视东北道五环,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沈爷,他们不会再出尔反尔吧?”沙蛟一脸担忧道。 “应该不会,除非他们也不想活了。” 沈戎一边夹菜,一边问道:“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已经接上线了,但是您真的要去见他们吗?”沙蛟不安道:“那可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太危险了。” “那正好,大家都是一类人。” 沈戎微微一笑:“一定可以好说,好商量。” 沙蛟闻言愣住,忽然感觉有刺骨的寒意在绕身游走。 (本章完) 第130章 猎场赌局 第130章 猎场赌局 冬蛰镇南边,货栈区。 沈戎孤身一人来到此处,看着门牌编号一路寻找,最后停步在甲字二十七号货栈的大门前。 咚. 抬手叩门,很快里面便响起脚步声。 铁皮包裹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缝隙,沈戎冲着开门人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货栈内部十分宽敞,中间是一栋木制的库房,横纵超过二十丈,整体呈现方形。 仓库前面停着着一辆马车,此时一名伙计正在卸货。 一捆捆还带着血迹的粗毛皮被扔了下来,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响。 其他人则悠闲的散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 沈戎注意到这些人的体型普遍十分高大,浑身毛发旺盛,眉眼深邃,跟东北道的百姓有着明显的区别。 “你找谁?” 一名汉子走了上来,横臂拦住沈戎,嘴里斜叼着一根烟,眼神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 “我是沙蛟的朋友,来找霍驰霄,霍老板。” 听到沙蛟的名字,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问道:“哪条道上的?” “人道。” “先把身上的家伙事拿出来。” 沈戎没有多言,将望气镜和盒子炮拿了出来,交给对方。 “这个也得交。” 对方低头看着沈戎系在手腕上的【买路钱】,竟自己动手来抓。 “兄弟。” 沈戎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腕,语气平静道:“这是拿来保命的,不是拿来杀人的。” “我管你那么多.” 汉子话没说完,视线中猛地撞进一双点染白光的眼眸。 顷刻间,从【屠眸】之中喷涌而出的森冷杀气将他笼罩其中,整个人蓦然愣在原地,两股战战,额头冷汗直冒。 “行了,拦着客人干什么,一点礼貌都不懂,还不赶紧把路让开?” 沈戎松开对方的手腕,抬眼循声看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名身材壮硕的虬髯大汉,如此寒冷的天气,对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敞开的衣领露出胸膛结实的肌肉,上面刺满沈戎看不懂的图腾和文字。 对方跨坐在仓库前的台阶上,压在膝盖上的双手肤色泛黑,每根指头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老茧。 “想必你就是沈老板吧?” 大汉挑了挑下颌,声音洪亮道:“在下毛道马族吉量一脉,霍驰霄。” 冬蛰镇以山货交易为核心支柱,自然免不了要跟盛产毛皮和异兽的毛道打交道。 所以冬蛰镇周围有毛道的人出没,是整个东北道五环人尽皆知,却又人人缄口不言的事实。 而之前沙蛟口中提到的所谓‘亡命徒’,指的正是像霍驰霄这种,敢带人入镇贩货的狠人。 虽然东蛰镇内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是依靠从山货交易中抽税来赚钱,几乎是默许霍驰霄之类的人存在,但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只能任人宰割,连逃都没地方逃。 山货交易利润虽厚,却是无胆勿入。 “之前就听沙蛟提过,霍老板是这行的领路骏马,先行神驹,走南闯北,消息灵通。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沈戎抱拳拱手,漂亮话张口就来。 “沈老板实在是太客气了。”霍驰霄哈哈一笑,抬手回礼。 和沈戎之前碰见的毛道中人不同,霍驰霄的外形虽然同样粗旷豪野,但是行为举止却要斯文的多,俨然一副生意人的做派。 霍驰霄笑着问道:“不知道沈老板这次亲自登门,是想买些什么东西?” “我不是来买货的,而是想跟霍老板你买点消息。” “这样啊” 霍驰霄咂摸下嘴唇,掌心摩挲着下巴:“这就有点为难了,我的货可以卖给客人,但是消息只能卖给朋友啊。” 沈戎早就料到此行不可能一帆风顺,闻言丝毫不感觉意外,笑道:“那怎么才能跟霍老板成为朋友?” 此话一出,似讲了个笑话般,引得周遭一众毛道成员哄堂大笑。 “都把嘴给老子闭上。” 霍驰霄假模假样的呵斥一声,朝着沈戎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我结交朋友有三个条件,人稳,眼准,背景深。你占了哪条?” “你需要哪条,我就有哪条。” “好!”霍驰霄拍掌大笑:“那我就直说了,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把生意做到五仙镇去,只可惜始终没有找到门路,这次大家有幸相识,不知道沈老板能否当一次我老霍的贵人,为我牵线搭桥?”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做生意而已,当然没问题。” 沈戎答应的十分爽快。 “此话当真?”霍驰霄身体微微前探,面带惊喜。 “以我的背景,在这件事上应该还是能说得上话。” 沈戎是什么来头,霍驰霄当然清楚。 否则他根本就不会给沙蛟这个面子。 五仙镇近几年风头最盛的年轻人,而且还是头一个以人道命途的身份当上了城防所副所长,算是开了东北道五环各镇的先河。 虽然这层身份得来的方式透着几分吊诡,但是沈戎能够活到现在,就代表红满西已经接受了他的存在,足以证明对方在五仙镇的份量。 “既然如此,那大家现在就是朋友了。” 霍驰霄笑声爽朗:“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沈老板是想问符离谋的事情吧?” “没错,事关重大,还请霍老板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不过这次出面追杀符离谋的人,身份可不简单。是狼族的天犬一脉,和虎族的玄坛,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黑虎一脉。” 霍驰霄满脸正色道:“他们把这次追杀当成了一场狩猎,在两道交界的地方划下了狩猎区,背后还有人开下了赌盘档口,赌谁能最终抓到符离谋。我听说这位符二爷当下的处境岌岌可危,光靠他自己的话,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沈戎心头一凛,急声道:“敢问霍老板,符二爷现在人被困在什么地方?” “这个嘛” 霍驰霄笑而不语。 沈戎当即明白对方的意思,压着心头火气,笑道:“不瞒霍老板你说,符二爷这次孤身深入正北道,其实就是为了帮兄弟们找一条发财的路子,现在看来完全是舍近求远了,有霍老板在,我们还愁没有气数进账?” “霍老板你放心,只要等我办完这里的事情,就立马向满爷引荐你,保准你在五仙镇内来去自由,生意兴隆。” 沈戎这番话听着顺耳,但细琢磨下,却只是没有实质的空话。 霍驰霄当然不满足于此,忽然叹了口气:“沈老板说的是啊,这明明就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可我们现在在冬蛰镇里的日子可越来越不好过了。” “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人太贪。” 霍驰霄说道:“现在我们需要交纳的税收高达五成,而且还是纯利润的五成!换句话说,他们东蛰镇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光是躺着,就要从我们手中拿走整整一半的收益。” 沈戎震惊:“这未免也太黑了吧。” “沈老板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也觉得这不合理。”霍驰霄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到了五仙镇以后,我希望这一切能够合理。” 沈戎埋头沉吟片刻,抬手伸出四根手指:“纯利四成。” “咱们可是朋友啊。”霍驰霄坐地还价:“最多三成!” 沈戎咬牙道:“行,这个主我做了,就算到时候满爷怪罪下来,我也认了。” “今日能结交沈老板这位贵人,我霍驰霄三生有幸!” 周围众人连声恭贺,那副喜笑颜开的模样,就像是已经在五仙镇打开了局面,日进斗金。 “霍老板,现在你能告诉我符二爷在什么地方了吧?” “那是当然。” 霍驰霄点头道:“现在二爷他老人家被困在跳涧村。要不是我现在杂务太多,实在是抽不开身,否则一定带人陪兄弟你把人救出来。” 仰赖原主环游八道的梦想,沈戎还知道跳涧村这个地方。 跳涧村是东北道五环最靠近北方的一个村子,按理来说隶属于冬蛰镇管辖,但是因为其地理位置距离正北道的实在是太近,本身归属就颇为暧昧,再加上山货交易的原因,导致那里命途中人来往频繁,争斗频发。 冬蛰镇鞭长莫及,索性干脆放任不管,跳涧村也逐渐沦为了一个两不管的特殊地带。 符离谋如今就被困在这个地方,沦为了各方逐猎的对象。 “多谢。” 沈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当即拿出自己的命器,告辞离开。 等沈戎走后,甲字二十七号货栈内火热的气氛迅速变得冷清。 “霍首,咱们不会真要去五仙镇做生意吧?” 俗话说马首是瞻。 毛道马族对于自己的头领便以‘首’称呼。 只见一名汉子凑到霍驰霄身旁,皱着眉头道:“我听说那里水很深啊,一个城防所的所长居然跟自己的镇公干了起来,咱们现在趟进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你以为他真能给咱们开出那么低的价格?” 霍驰霄朝着紧闭的货栈大门挑了挑下巴。 “咱们这位新朋友,可是靠着一把刀在五仙镇内砍出了如今的地位,今天被我这么拿捏一番,心里恐怕早就忍不住想动手了。我们要是去了五仙镇,岂不是自己躺上砧板给他杀?” 汉子茫然不解问道:“那您为什么还把消息告诉他?” 霍驰霄笑道:“跳涧村现在就是一座猎场,猛兽环伺之中,却只有符离谋一个猎物。各方盘口开出的赔率高的吓人,证明这次必然要死不少人。”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蠢货。” 霍驰霄骂了一声,没好气道:“一个能让红满西倾力扶持的人道命途,难道价值会比符离谋一个狼家仙低?” “沈戎不是蠢货,他在知道跳涧村的情况后,肯定会选择悄悄潜入,如此一来,他的行踪可就是只有我们才知道的独家消息。只要我们把消息卖给那些开盘的势力,立马就能从中赚上一笔。” “然后把这笔钱全部押沈戎身死,转头再跟他取得联系,假意帮忙救人,把他和符离谋转手一卖,你算算,这一来一回,我们能赚多少?” “原来如此。”手下恍然大悟,惊叹道:“不愧是霍首,这一手果然妙啊。” “所以五仙镇根本就不重要,我们也压根不可能会去。” 霍驰霄笑道:“我要的只是沈戎自己钻进猎场,为这场赌局再添上一个赌项。” 倏然,一阵猛烈的寒风呼啸而过。 本就昏暗的天色陡然黑了下去,漫天雪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水珠从天而落,打在霍驰霄的头顶上。 霍驰霄愕然抬头。 “下雨了?” 砰! 铁皮包裹实木的货栈大门轰然炸裂,碎片迸射如枪弹,瞬间将一名离的近的马族子弟打成筛子。 一道魁伟的身影从栈门的裂口缓步走进,一双暗黄色的眸子中凶焰翻腾,睥睨霸道的目光横扫整个货栈。 吼! 虚幻的虎啸声在一众马族子弟的心头炸响,一些命数低微的成员立时浑身发软,无力瘫倒。 “虎族玄坛?” 霍驰霄猛然起身,脸色铁青难看:“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来人一言不发,只是冲着霍驰霄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一名马族子弟的身前。 “你” 人在抖,音在颤,令人胆寒的拳影已经吞噬视线。 砰! 平地骤起劲风,连绵的雨幕被从中刮断,刺目的猩红如泉水喷涌上天。 可一场屠杀不过才刚刚开始。 啪! 空气的炸沸声响宛如闷雷滚荡,一名回过神来的马族汉子奋起浑身气数,凝聚在双臂之上。 可就在拳臂碰撞的瞬间,那股奔涌而至的霸道力量却让他双眼瞳孔霎时扩散失焦,浑身炸开一片细密的雨雾,整个人向后倒飞,重重撞上那辆还装有一半货物的马车。 车轮碾着泥地滑动,刮出两道深深的沟壑,最后撞上卸货平台,散成一地残骸。 眨眼间,手下几名得力干将已经先后殒命。 “找死!” 霍驰霄再也按捺不住,纵身跃起,抬腿朝着对方的头颅踏下。 沈戎抬头戾笑,低沉的虎啸声在拳锋上激荡。 猛虎昂首,烈马扬蹄。 雨,更大了! (本章完) 第131章 马失前蹄 第131章 马失前蹄 砰! 拳脚碰撞,鼓噪的劲风将雨滴吹向四面八方。 重力灌下,沈戎双脚瞬间下陷一寸,身周泥水飞溅。 霍驰霄向后腾跃,凌空旋身,竟在虚空中踏出两个凝而不散的马蹄印子,凭空借力,再次折身冲近,摆开右腿横扫沈戎头颅。 毛马命技,马踏空印! 对手来势突然且迅猛,沈戎无暇躲闪,只能选择架臂脸侧。 砰! 霍驰霄这一脚力道刚猛,沈戎被抽得向后连连倒退,左脚猛地一跺,陷入地面,以此支撑才勉强止住退势。 一击得手的霍驰霄翻身落地,口中发出一声烈马嘶鸣般的古怪吼声,右手衣袖中落出一根仅有前臂长短的黝黑铁棍。 霍驰霄持棍一震,棍身陡然延展,眨眼间变为一杆钢铁长枪。 命器入手,气势再烈三分! 霍驰霄脚下一点,在泥水横流的地面中踩出一个清晰可见的马蹄,冲刺逼近沈戎。枪头抖旋,在雨幕中搅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直取沈戎面门。 铮! 寒光临面,沈戎便感觉到眉心阵阵发疼,脚下腾挪,展开【夜狩步】避开对方挑扎,身形压低,几乎贴着枪杆欺身贴近,右手重拳自腰间冲出,轰向霍驰霄的侧腹。 近身搏杀,长枪回援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霍驰霄眉眼冷峻,右腿倏然提起,自地面积水中拔出一捧水,正好挡住沈戎的拳头,同时手中长枪发力横扫,枪杆正中沈戎胸膛空门。 砰! 沈戎“噔噔蹬”连连倒退,面色陡然泛红,喉结起伏,将一口逆涌而起的鲜血生生咽下,胸膛衣衫崩裂,露出一条青黑枪印。 对方手中这杆长枪命器的特性跟【屠道六刀】之一的‘破皮’有些类似,以沈戎当下的体魄强度竟也扛不住。 “你到底是玄坛部落哪家的崽子?为什么要杀我族人?” 霍驰霄厉声喝问,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沈戎信手扯碎身上碍事的衣衫,露出肌肉贲张的上半身,忽的暴起,动如奔雷,暗紫色的毛道气数从体内喷涌而出,在拳锋上凝聚出一颗狰狞虎头,张口欲噬。 地虎命技,骨啸! 对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这场命拼的霍驰霄是满头雾水,心中戾气再难控制,索性也不再去管其他,手中长枪平举,脚下踏出两道蹄印,冲身而出,势如撞阵孤骑。 大雨之下,货栈之中,两道身影悍然撞在一起。 刹那间,虎啸马嘶,枪风拳影来回交错。 鏖战之际,霍驰霄眼神忽然一凛,只见沈戎左侧方地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蹄印似被激活般,激荡出阵阵虚影涟漪。 下一刻,霍驰霄一步踏出,身体突然自行加速,冲刺向蹄印所在位置,速度之快,沈戎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毛马命技,蹬里藏身! “死!” 霍驰霄横眉怒目,口中一声暴喝。 长枪破空而出,锋芒直指沈戎太阳穴,一旦刺中,后者必然殒命当场。 生死一线,沈戎双腿肌肉蓦的一鼓,登时崩裂了裤管,一根根乌青的血管猝然鼓跳了起来。在电光火石间竟硬生生将自己头颅荡开一寸,堪堪避开袭至的枪尖! 噗呲。 沈戎侧脸被刮开一条两指宽的伤口,血色横流,一张脸顿时变得更加凶戾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霍驰霄痛失一击毙敌的良机,手中动作却依旧没有半点迟疑,压腕向下劈落枪身,砸中沈戎的肩头。 “噗!” 沈戎肩背猛然一沉,先前强自咽下去的一口鲜血再也不顾虎牙横锁,应声喷了出来。 砰! 枪尾再度前撩,将沈戎击飞了出去。 “没有上位就敢出来劫掠,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规矩?” 霍驰霄转腕舞出一个枪,单臂夹枪,斜着天空,垂眸睥睨前方。 “你到底是虎族玄坛哪家的人,老实交代,否则你今天必死无疑。” 两丈之外,沈戎单膝跪在泥泞之中。 此刻他赤膊的身躯上布满骇人的淤青和血口,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适应的差不多了.” 直到此时,霍驰霄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开口。 但落入自己耳中的言辞,却根本不是预料之中的求饶,而是一句他根本听不懂的自语。 倏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霍驰霄心头,他下意识横枪身前,目光紧盯那道单膝跪地的身影。 沈戎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转颈耸肩,侧头啐出一口血水,眼神冷漠,朝着霍驰霄挑了挑下颌。 “装模作样。” 霍驰霄心头那股不知来处的寒意顷刻间已经变得浓烈至极,逼得他不得不选择主动出击,枪身一挺,再度挑戳而出。 铛! 沈戎以手为刀,迎着枪头悍然劈出。 人屠命技,屠道六刀。 碰撞瞬间,一片白色气数如火炸开。 尽管只是转瞬即逝,却足以让霍驰霄脸色剧变,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谁?!” 八道命途之中,无人可以两道并行。 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也是无人可改的铁律。 自己刚才看的人道气数,绝对不是来自眼前这头玄坛一脉的虎崽子,极有可能是一件能够自行攻击的特殊人道命器,甚至可能是具备某种命域能力的高级命器。 可对方既然能够拥有这种档次的命器,为什么还要来劫掠自己? 霍驰霄百思不得其解,可眼下回应他疑惑的,只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毛道虎族的体魄配上人道屠夫的刀法,虽然没有趁手的命器,但沈戎依旧牢牢压制住了霍驰霄。 屠道六刀如同不要钱般轮番施展而出,只听场中‘铛’的一声巨响,霍驰霄双手虎口崩裂,长枪顿时脱手飞离。 沈戎趁胜追击,根本不给对方片刻喘息的机会。 眼前即将殒命刀口,霍驰霄的身体竟违反常理,自行向后冲刺飞退,撤回先前留下的一枚蹄印位置。 地马命技,蹬里藏身。 沈戎之前已经见识过对方这招,心中早有预料,当即展开夜狩步再次扑身追上。 攻守之势顷刻逆转,一场逃杀在货栈之中上演。 【蹄印】是马族命技的核心关键,每一道【蹄印】的形成都需要消耗不少的气数。 而且以霍驰霄目前‘一两三钱’的命数,使用过的【蹄印】便会自行消散,无法反复使用。 在方才的战斗中,他留下的【蹄印】数量虽然不少,但也架不住一直这样消耗。 霍驰霄心里清楚,再这么继续躲闪下去,一旦【蹄印】被消耗一空,那自己就将无路可逃。 无路可逃,那就只能放手一搏。 敢进冬蛰镇做生意的人,自然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霍驰霄目泛凶光,口中爆出一声震耳嘶鸣,场中残留的【蹄印】忽然从原位消失,出现在他周身四方。 地马命技,老马识途! 印在正西位,霍驰霄身影冲刺至此,摆腿横扫。沈戎横臂如架刀,稳稳挡住对方的反击。 霍驰霄一击不中,立马果断切换印位,冲刺至西北位,借着冲势纵身跃起,右腿撩起如烈马扬蹄,踏向沈戎头颅。 毛马命技,骊连环! 残留的六道【蹄印】顷刻间消耗殆尽,只剩正北方向的最后一个,留给霍驰霄决死一搏。 沈戎也彻底看破了对方命技的能力,目光直视身前,等着这匹孤骑冲刺而至,体内人道气数凝聚右手,劈出锤炼最是精湛的一刀。 人屠命技,破皮。 噗呲! 结果毫无意外。 霍驰霄根本挡不住虎族体魄加持后的破皮一刀,被沈戎的右掌直接洞穿腹部,钉在污浊泥泞的地上。 “想死,还是想活?” 本已经闭目等死的霍驰霄听到这句话,却只是露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 “想你用完我再杀?省省吧,是爷们就给我个痛快。” “别在我面前装硬骨头,你跟刚才离开的那个人道命途是什么关系,说出来,我留你一命。” 此话一出,霍驰霄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十分精彩,恼怒之中混着无奈,憋屈之中还夹着愤恨。 “自己他妈的这是给沈戎那王八蛋挡了刀啊!” 霍驰霄心头大骂不止,忽然想起了之前听说的一则传闻,就在不久前,虎族玄坛陈家曾派人去了一趟东北道六环,其中具体过程虽然不清楚,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全军覆没,一个都没逃脱。 现在看来,那群死在东北道六环的虎族,肯定跟沈戎脱不了干系。 “他叫沈戎,是五仙镇城防所的人,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瓜葛,他只是来找我打听消息的。” 沈戎看着霍驰霄如此果断的出卖自己,心头冷笑连连。 “他找你打听什么?” “红满西堂口‘四梁八柱’之一的符离谋,符老二。” “符老二现在人在何处,毛道内部各族谁不知道?他还需要来问你?” 沈戎眼神冰冷,右手缓缓拧动,“我们玄坛陈家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强烈的痛楚让霍驰霄眼角不断抽动,忙声道:“符离谋在跳涧村猎场这件事,我们知道,但是沈戎他根本没有其他渠道知晓啊。” 沈戎冷哼一声:“我告诉你,沈戎刚进冬蛰镇就被我们盯上了,镇里毛道命途的人不少,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你打听消息?” 霍驰霄被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如实回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嗯?” 插在腹中的那只手掌再次开始搅动,饶是毛道命途体魄强悍,也承受不住如此折磨。 霍驰霄连喷数口鲜血,疼的抽搐不止。 “沙蛟.” 剧痛刺激下,霍驰霄终于想起来一个从没有放进脑海中的小人物。 “沈戎是一个叫沙蛟的人引荐来的,他以前跟我们有过一次来往,我怀疑他也是五仙镇的人.” “五仙镇的人,那就是暗桩了?一个暗桩跟你这个走道贩货的马族怎么会有来往?” “他找我买过几滴劣质的精血,说要借此提升自己的体魄。” 沈戎继续逼问:“就这么简单?他为什么不找别人买?” “因为我卖的便宜,远远低于市场价。” 霍驰霄不敢有任何隐瞒,将自己之前一些阴损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摸过沙蛟的底细,他在冬蛰镇没有什么背景,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几个,这种地道命途死了也不会引起任何麻烦,是卖往正北道最好的‘货物’。” 沈戎两眼微阖,藏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行,就算沈戎找上你只是偶然,那你难道没有听说东北道六环的事情,不知道我们玄坛陈家正在找他?你们吉量霍家连陈家仇人的生意都敢做,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霍驰霄连叫冤枉:“我不是卖他消息,我其实是准备卖了他啊。实际上我是帮了你们陈家的忙啊!” 果然他妈的有问题。 沈戎心头凛然,面上冷漠说道:“说清楚。” “我告诉他符离谋的消息,就是为了骗他进跳涧村猎场,然后转头把他的行踪卖给开盘的势力,等他被逼入绝境,我再假意出手救他,将他和符离谋一起打包再卖一次。” 霍驰霄说道:“留下我的命,这笔生意我们可以一起做。到时候你不光能报了仇,还能从中大赚一笔,如何?” “原来如此。” 沈戎抬起眼皮,露出一双杀意凛然的眼睛,“那我这招回马枪,杀你一点也不冤枉。” “什么?” 霍驰霄惊骇欲绝,忽然感觉心口一痛,随即视线便彻底昏暗了下去。 沈戎拔出手掌,一片暗紫色的毛道气数紧跟着飘荡而起,被他掠入体内。 霍驰霄不愧是往返于两道之间的‘倒爷’,经过一番拼死鏖战之后,身上残留的气数依旧不少。 算上之前被沈戎屠杀的其他马族吉量霍家的子弟,他体内原本濒临枯竭的气数飞速暴涨,再次重返十两之上。 【气数:十两四钱】 相较于气数上的巨大收获,沈戎命数的增长就显得逊色太多。 沈戎之前在五仙镇先后杀了蒋褚和方岳,却只提升了区区‘两钱’命数。 而这次耗费将近六两气数,杀死了同为命位九的霍驰霄,得来的命数也只有‘八钱’。 【命数:二两一钱】 沈戎看了眼烙印在视线中的文字,脑海中回想起之前叶炳欢提到过,关于他自己的种种事迹。与之相比,自己的提升速度依旧快的令人发指。 但是比起之前,明显已经慢了很多。 要知道在‘上位’之前,沈戎锤炼命技耗费的气数和提升命数之间的比例,大致能维持在一个‘二比一’的范围中。 但是在命位提升之后,随着屠道六刀的不断精进,沈戎杀命位之下的人,对技法提升已经没有什么太大作用。 与之相对的,就是提升命数的减少。 换句话说,沈戎的‘等级’越高,‘虐菜’的收获就会变得越来越少。 其中的规律已经变得难以琢磨,无法估计一个大致的转化范围,恐怕只有杀了人以后才能知道。 通过人道命途的手段提升命数变得困难,沈戎也不是没考虑过利用毛道命途的方法来提升。 但是随着他吞食精血的经验变得丰富,沈戎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命数低于自己的毛道命途所产生的精血,虽然可以用来提升体魄,补全缺少的提升过程,但是对于他的命数提升却毫无作用。 就比如霍驰霄的精血 【先锋令】漂浮而起,从霍驰霄的尸体中提炼出一滴马族精血。 沈戎拿出一根玻璃管,将精血小心收好,然后捡起那杆长枪命器,确认现场再没任何收获,这才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人道越练越难,毛道越吃越贵。不知道其他命途,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走出货栈大门之时,沈戎拿出身上最后一滴虎族玄坛一脉的精血,倒在掌心之中。 下一刻,他浑身便冒出浓烈的白色雾气。 雾气升腾,水声潺潺。 胡横懒洋洋的从搓澡台上坐起来,一脸舒坦的伸了个懒腰,眯着眼感叹。 “周师傅真是好技术啊!” (本章完) 第132章 脏心浊流 第132章 脏心浊流 “胡横少爷您谬赞了,您在内环什么样的搓澡师傅没见过,就小人这点水平可排不上号。” 周泥候在一旁,闻言一阵点头哈腰。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虽然从小在盛京长大,但是像你这样的师傅,也算是不错了。” 胡横将一条毛巾系在腰间,施施然站了起来。 他身形虽然不算壮硕,但是胜在十分匀称,肌肉线条流畅。 再配上他那张俊美的面容,若是去吃明八门之一‘柳’家的饭,恐怕也是头牌级别的人物。 “你们人道命途里这些服务型的职业,像什么厨师、戏子、剃头师傅.走到哪儿那都是香饽饽。” 胡横笑着问道:“我也真是好奇,老话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为啥偏偏要在五仙镇这种穷地方做生意?” “您说的没错,人的确是该往高处走,可话说回来,有时候走上去了,可能就做不成人了,只能给别人当牛做马。” 周泥陪笑道:“内环那些大城市中,竞争太过于激烈,上面有大师傅垄断,中间有同辈人争锋,下面有小学徒追赶,像我这种连‘命位’都没有的人去了,恐怕是一年到头也提升不了多少命数。与其那样,倒还不如就缩在这里,多赚多吃,少赚少吃,您说对吧?” 周泥这番话说的中肯。 像他这样的人道命途,比起倮虫来说自然能打,但是对上同命数的其他命途中人来说,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要赚取气数、提升命数,就只能老老实实用自己的‘服务’去换。 虽然收益比起【屠夫】那种职业要少上太多,但优点是不用餐风露宿、劳顿奔波,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仇家找上门,在睡梦中就被人割了脑袋。 可安全不代表就不存在竞争,毕竟能让你获得收益的‘客户’就只有那么多,像沈戎那样一个人能顶几十个人的‘优质客户’就更加稀少了。 所以对于周泥来说,要想生存可以不杀人,但是必须要抢客。 可在现实当中,这两件事往往是分不开的。 拿周泥自己所在的行业来说,在内环的大城之中,高命位的搓澡师傅几乎垄断了整个行业,你要是不去他的手下干活,想要自立门户,那就只能等着被封杀。 就算侥幸运气好,遇见的行业魁首宅心仁厚,不故意找你的茬。 但是同样是打开门做生意,别人为什么要来光顾你,而不是招牌更硬的地方? 要想站稳脚跟,就得自己手上的活儿够硬。 可你的活儿硬了,所在地方的行业魁首就算再心软,也不可能坐看你砸了他手里的饭碗。 毕竟断人财路,可就等同于杀人父母。 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还是免不了要做过一场。 要不然就只能伏低做小,忍气吞声,用不知道多少年的苦熬,换一个不确定的出头之日。 因此对于周泥来说,与其去大城竞争,倒不如就在小地方偏安一隅,过得还要更快活自由。 “怕不是周老板你说的这样吧?我听说你这一年可没少赚呐。” 胡横似笑非笑道:“光是沈戎一个人,就让你赚的盆满钵满了吧?” 周泥闻言心头一颤,忙不迭道:“胡横少爷,我跟沈副所长之间可是清白的,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别紧张,大家这不是闲聊嘛。左耳进右耳出,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胡横笑道:“而且我们兄弟跟沈副所长可是老相识了,说起来他能有今天的成就,还要要感谢我们的鞭策呐。” “那是,那是。” 周泥连连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澡堂子里温度烧的太高,此刻他浑身大汗淋漓,汗水顺着鬓角就往脖子里淌。 “周老板在镇上有没有什么亲朋故旧?” 胡横依旧没有‘放过’周泥的想法,重新挑起一个话题。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客人那就是就是我的亲人。” 周泥说话间,偷摸撇了一眼泡池里的一道背影,谄媚笑道:“说句不要脸的话,您和胡诌少爷那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这么说来,那就是没有了?”胡横好奇问道:“那周老板你是怎么想起来到五仙镇来落脚?” “我是听说这里没有同行,所以就来了。” 胡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周老板你的老家是哪儿的?” 周泥有些吃不准对方的心思,不敢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道:“正南道五环,龙门镇。” “翻山越岭几千里,来到这座人生地不熟的五仙镇,无依无靠,却能混得风生水起” 胡横蓦然感叹一声:“周老板不简单。” “五仙镇人杰地灵,各位大人为人友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运气能这么好,随便一选,就选到这么一个好地方。” 话到此处,周泥终于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嘴里话锋一转。 “不过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如果胡横少爷愿意借给小人片瓦遮身,别的我周泥不敢说,从今往后,必然让您搓的舒心又开心。” “那感情好啊” “闭嘴。” 一声呵斥打断了胡横嘴里的话。 胡诌转过头冷冷看了胡横一眼,随后看向诚惶诚恐的周泥,勾动嘴角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我这个族弟从小性子就不着调,喜欢胡言乱语,周老板你千万不要介意。” “胡横少爷风趣幽默,能跟我开玩笑,那是我的荣幸,怎么可能介意。” “行了,这里就不用周老板你陪同了,请自便。” 明明自己才是澡堂子的主人,现在却反过来被人下了逐客令。 可周泥却不敢有半点意见,连忙朝着两人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胡横目送周泥的身影消失,这才转头看向胡诌,一脸无奈道:“三哥,你拦着我干什么?他这澡堂子虽然赚不了多少气数,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胡诌连睁眼都懒得给对方一个,双臂压着池沿,闭目假寐。 “别忘你姓胡,吃相不要太难看。” “那咱们不收他的钱也行啊。”胡横走了过来:“我之前来过这里几次,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个沈戎可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在这里洗澡,我们要是控制住周泥的话,说不定会有奇效。” 胡诌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查过周泥背景了?怎么样?” “干净。” 胡横言简意赅。 “要是真干净,就代表他是老实人,老实人做不了大事,逼急了反而可能坏事。” 胡诌冷冷说道:“要是假干净,就说明他藏的太深,连我们都查不出来,证明他背后的恐怕份量不轻。现在镇里正是敏感的时候,不宜再节外生枝。” “敏感?”胡横眉头紧蹙:“三哥你指的是符老二那件事?” “嗯。” “让符老二去北方找狼族当做退路,红满西也真是老糊涂了,” 胡横眼泛轻蔑,冷笑一声:“四仙和四虫打了这么多年,灵和肉的矛盾早已经根深蒂固,不可调和,他就算逃进了毛道命途的地盘,那也只是送进别人嘴里的一块肉。更何况他跟虎族之间还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胡诌眼眸不睁,以一股训斥的口吻说道:“红满西虽然不复当年之勇,但也不是无脑蠢货。他找狼族合作,未必没有借力打力的想法,只要狼族接应他退入正北道,以红满西的人脉和对于那里的熟悉程度,说不定还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都还没跟柳蜃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就着急给自己找退路。”胡横撇了撇嘴:“现在的狼家弟马真跟犬家有的一比。” “易位而处,我们未必能有狼家做得好。” “嘿嘿,成王败寇,咱们赢都赢了,又何必去考虑输家的想法。” 胡横拿过一张新毛巾,蹲在胡诌的背后,为对方擦洗着肩膀。 “三哥,现在符老二沦为了毛道各部族追逐的猎物,沈戎此前悄悄离开,肯定是去救援,咱们要不要帮帮忙,将他们俩一起葬在冬蛰镇?” “可以啊,那谁去办这件事?”胡诌微微侧头,紧闭的眼眸睁开一条缝隙:“你?” “我可不行。”胡横一脸讪笑道:“跳涧村现在可是龙潭虎穴,我要是去了,丢了命是小,要是坏了三哥你的计划那可就罪过大了。” “而且你也不是沈戎的对手。”胡诌轻飘飘的补上一句。 胡横知道对方说的是盛和赌场那件事,面露不甘道:“我那是在刻意示弱,以免打草惊蛇。” “他现在可不一定是蛇,说不定已经长成一条蟒了。” 胡诌眼神凝重道:“蒋褚和红会的人,死的太蹊跷,不光有毛道的人出现,尸体上竟然还有神道命技的痕迹残留,关键是杀完人后,凶手竟然从五仙镇消失的无影无踪,能做出这样手笔的人,不容小觑。” 胡横眨了眨眼睛:“这件事也未必就跟沈戎有关啊,万一是蒋褚他们得罪了什么人呢?” “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可能吗?”胡诌语气厌恶道:“蒋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有什么资格能得罪这种人物?而且还和红会的杀手一起得罪?又怎么可能偏偏就那么巧,在一晚上先后被杀?” 谁得利,谁主谋。 现在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了沈戎。 就算胡诌自己也觉得沈戎没有这个能力,也无法不朝着这个方向猜想。 “沈戎在当初被三哥你利用的时候,分明还是一只浑浑噩噩的倮虫。现在这才过了多久,他不止上了位,身后居然还浮现出这么强硬的背景。” 胡横啧啧有声道:“真是奇了怪了。” 他的疑惑,同样也萦绕在五仙镇不少人的心头。 自从蒋褚被杀之后,关于沈戎的各种猜测不胫而走,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三哥,你说会不会是有内环的大人物看中了他,想借沈戎的手介入五仙镇的事情?” 这个可能性当然有,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就为了在五环赚一点气数? 还是说,是有人想拉红满西一把,只是碍于柳蜃的身份,不好亲自出面,所以选中沈戎来当白手套? 胡诌脑海中念头急转,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最高。 “要是红满西还有其他援手,那接下来两镇谈判的事情,可就有说法了。” 不知是偶然还是运气,胡横竟也猜到了这一点。 只见他咧嘴一笑,以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说道:“三哥,真要是那样的话,我看柳蜃这次还真有可能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下个月的两镇谈判,五仙镇派出的谈判人选,只能是身为城防所长的红满西。 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除了他之外,谁去都不能代表五仙镇。 可这一去,路途遥远,期间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 就算路上一帆风顺,在谈判的时候,两方也极有可能擦枪走火。虽然不至于大打出手,但是死两个堂口仙家或者是手下干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红满西要是不去,那就无异于丢了胆,漏了怯,都不用别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他自己在暗警队伍之中多年积累的威信就会自行一落千丈,甚至是荡然无存。 手下人心散了,队伍自然也就垮了。 到时候柳蜃要真想收拾红满西,根本就费不了多少力气。 这一场五仙镇和香火镇之间的谈判,在胡诌自己看来,分明就是一场阳谋。 红满西明知山有虎,却只能硬着头皮偏向虎山行。 可是 如果红满西身后真的还有其他靠山的话,那事情的走向可就说不定了。 “呼” 胡诌抬头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再说话,阖上眼帘,闭目养神。 在他身后,胡横蹲在池边,满脸笑容,卖力的为他擦着后背。 雾气升腾,水汽氤氲。 澡堂北边角落里的神龛中,澡行祖师智公禅师的身影被雾气笼罩,两滴水珠积聚在雕像的眼眶中,恍然间,似泥胚化作了血肉,就此活了过来。 禅师目光流转,看向堂中两人,满是厌恶。 本该一处干净地,奈何脏心淌污流。 (本章完) 第133章 跳涧凶村 第133章 跳涧凶村 冬蛰镇西北方六百余里,有一处背靠群山的平原地带,交通闭塞,气候恶劣。 而跳涧村,便是坐落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放眼看去,整个村中的建筑几乎清一色都是传统的木头屋子,家家户户的烟囱中昼夜不停往外冒着滚滚烟气,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屋里的温度,不至于在睡梦中暴毙。 一条两丈宽的青石路笔直的贯穿整个村庄,向左右两侧延伸出不少逼仄的小巷。 从高处俯瞰而下,整个村子的形状犹如一片风干后被剔除了叶肉的树叶,青石路是主茎,左右小巷是脉络。 这里的百姓就住在这样一根根细小的脉络当中。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日头偏西,屋顶披红挂金,路上几乎看不到几个村民。 村子西南角一家装饰简陋的馆子,一股股带着香味儿的热乎气飘过半掩的挡风帘子,四下张望,却找不到可以勾引的顾客,只能无奈的散在了冷风里。 不大的店面里,三四张桌子坐着十几名熟客,东拉西扯聊着村子里近期发生的事情,喝汤的呼噜声和饮酒的咂嘴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左侧的店墙上挂着三块手臂长的木牌,上面写着这家馆子拿手的吃食。 熟牛肉、羊肉汤 还有跳涧村的特色,兽血酒。 这东西可不是简单的往白酒里面滴几滴兽血就行。 而是要用陈年的高度白酒,再配上起码得是‘山君’档次的异兽心血,按照各家店秘传的比例调配而成,随后埋进土里等上个三年五载,最后才能酿成地道的跳涧村兽血酒。 放在东北道五环以外的地区,一坛子兽血酒的卖价高的令人咋舌,是实打实的奢侈品。 哪怕是在作为原产地的跳涧村,同样也不是普通人能随便敞开肚皮痛饮的。 不过价格虽然昂贵,兽血酒的效果同样也是出奇的好。 只要一小杯,就能驱散满身的寒意。 如果喝上二两,那后半夜就算脱了衣服睡冷炕,也不会被冻醒。 今天这家小馆子算是开了大张,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坛子兽血酒。 而且在座的客人也十分豪气,没用小杯子一口口的润着嘴皮,清一色换上了瓷碗,一碗接着一碗往嘴里倒。 大雪纷飞,有酒有肉。 这种场合下,要是没人跳出来聊点刺激敏感的话题,那才是奇了怪了。 “都听说了吗?今天凌晨村子里又发现了十几具尸体。” 果不其然,有人一碗酒下肚,立马挑起了话头。 此话一出,周围立马有好事者跟上:“不止是听说,我还专门去现场看了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被杀的全都是无辜的倮虫,死的那叫一个冤枉啊。” “不得不说,那孙子躲的可真好啊,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居然还没人找到他?” “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有人掰着手指头算道:“不过这也正常,那些地道仙家本来就是灵体状态,普通人肉眼根本就看不到,来去如风,随便找个倮虫就能上身躲藏,哪儿是那么好找的。只是苦了这村里的百姓,都以为是闹了狼妖,成天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就遭了这无妄之灾,现在天没黑,就都不敢出门了。” “我倒是觉得那头狼家仙之所以能撑这么久,不全是靠它自己的本领。” 忽然,有人压着声音说道:“这里面很可能有人在暗中替他打掩护。” “为啥?” “你们想啊,只要他坚持的时间越长,那些盘口里下注的人自然就会就越多。他只要多撑一天,你们算算,那就得是多少钱?” “有道理。” 众人恍然大悟,交口称赞说话之人的眼光毒辣,听的对方那叫一个心怒放,当即又掏出刚刚听来的消息,在众人面前显摆。 “我还听说,上面已经发了话,要把这次的‘围猎’提格为‘冬狩’。谁要是能拿下那头狼家仙,谁就是优胜者,能够获得进入山海疆场修行的机会。” 话音落下,顿时激起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正北道中,毛道的各大部族才是真正的主人。 从内环到外环,各府、城、镇、村的主官也基本上都是由部族的首领出任,这种以血脉为纽带部落形态,让许多特殊的传统和习俗都得以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直到如今,依旧遵循着‘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老传统,甚至变得更加重视,以此为选拔各族年轻俊才的主要方式。 ‘冬狩’的档次,可比‘围猎’要高上不知道多少。 “真要是在跳涧村举办一场‘冬狩’的话,那可就有热闹看了。” 有人喃喃自语,随即兴奋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次‘冬狩’的规模是大狩,还是小狩?” 所谓‘大小’,指的是狩猎参与者的人数规模和实力上限。 按照毛道命途以往的惯例,小狩的规模限制在五十人以下,参与者的实力在‘命途八位’以下。 至于大狩,那就不一定了,数百人乃至上千人都有可能,对实力的限制也不一而足。 “这还用问,当然只可能是小狩了。” 方才放出消息的人眼皮一掀,“跳涧村虽然是个两不管的地方,但面上到底还是东北道的地界。要是在这里举行大狩,那些地道命途不得被吓破胆子?” “这倒也是。不过就算只是小狩,激烈程度恐怕也不低,这几年各家可谓是人才辈出,一个个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出位了!” “不过跳涧村地处偏僻,一些离的远的部族,可不一定能及时赶过来。恐怕也就狮族的金猊和豹族的孟极这两条血脉的成员能赶得上。” “这么说来,那这次虎族和狼族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们两家可是距离跳涧村最近的。我觉得虎族的白神、监兵、玄坛,狼族的奎木、天犬、蚩座,肯定都会来人,这次的‘冬狩’的优胜者,很可能就会从两族之间决出。” “这两家可是老仇人了,这几年一直磨擦不断,真要是在‘冬狩’碰上,那绝对不可能手下留情。” 众人越聊越兴奋,酒一碗接着一碗,一个个喝的面红耳赤,连带着空气也变的燥热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店门前的挡风帘突然被人撞开。 一道穿着黑色衣的身影挤了进来,一头凌厉的短发间落满了雪。 进门的是个年轻人,长相平平无奇,但肩背宽厚,身姿挺拔,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双暗黄的虎眼,凛然生威,令人望而生畏。 不是旁人,正是切换到毛道命途的沈戎。 与此同时,回头张望的众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刚才都还正说着这次会参与‘冬狩’的几个部族,这转头就进来了一个虎族玄坛一脉的生面孔。 还真是巧了。 “掌柜的,一斤肉一碗汤。” 沈戎环顾周围一圈,见店里没有一张空位,索性就直接站在了柜台前,跟掌柜的要了几寸桌面当做饭桌。 “兄弟,你这是打哪儿边来?” 饭食还没上,戴着一顶狗皮圆帽的掌柜便热情的跟沈戎攀谈了起来。 “冬蛰镇。” 沈戎回答的话音有些沙哑,这一路奔波让他的眉眼间挂满了浓重的疲倦。 旁人听到这句话,顿时面露惊讶。 从冬蛰镇来的,那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凶狠人物。 这个虎族玄坛一脉的青年看上去其貌不扬,没想到竟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生意。 不过也有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将目光从沈戎的身上挪开。 像这种跨道贩货赚差价的,那基本都是各族中不受重视的一类人。 这种人来参加冬狩,那基本上都是来送死。 “这几天山货价格有些波动,如果兄弟你是来进货的话,我手里倒是有些靠谱的渠道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要是生意做成了,你给我象征性抽一点气数就行了。” 掌柜也以为沈戎只是一个来进货的普通虎族,便殷勤的介绍起了生意。 可沈戎接下来来的话却让他有些意外。 “卖山货赚的太慢,用黎票换命钱,再用命钱换气数,十三行随便打个喷嚏,所有的辛苦就得化为泡影,不做了,没意思。” 掌柜的闻言笑了笑:“那这么说,兄弟你这次来跳涧村,也是为了找人了?” “都是玩儿命,当然要选钱多的活儿了。运气好,能回家过个肥年,运气不好,那就人死鸟朝天。” 沈戎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十足一副亡命徒的模样。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先前点的吃食就送了上来。 沈戎早就的饿的不行,当即左右开弓,站在柜台前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最后几道盯在他后背的目光也一一挪走。 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想在险中求富贵的年轻虎崽子。 这种人在跳涧村遍地都是,根本没有关注的必要。 可等沈戎吃完东西后,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又来了点兴趣。 “掌柜的,你知不知道村子里外赌的盘口开在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了,除了一些没保障的野盘,其他的基本上都聚集在毛楼。” 掌柜的说道:“出门过巷上大道,最高的那栋楼就是。” “多谢。” 听到对方的回答,沈戎抬手抹了把嘴,结清了吃饭的钱,随即转身离开。 等人彻底走远了。 方才因为沈戎而中断的议论声才又响起起来。 “你们瞧见没,就刚才小子的那副架势,怕也是个狠人。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是去押自己了?” 有人言辞尖酸道:“那被他挑中的盘口可就发财了,白白赚上一笔。” “就是,光狠有什么用?跳涧村可从来不缺少狠人,只要他不是【蛮徒】,那就是注定是别人的盘中餐。” “说到这儿,我倒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你们还记得这里为什么叫跳涧村吗?” 有人接话:“我记得,上一次八主之争的时候,地道命途群狼吞虎,村子外的山头上,有很多虎族的成员被逼跳崖,到现在骸骨还躺在山脚下。” “那这次冬狩,虎族想赢的决心,恐怕比任何族群都要坚定” 日落西山,冷风猛烈。 门口的帘子挡不住风雪冲击,让寒气趁机冲了进来。 四周挂在立柱上的灯笼被风吹的一阵摇晃,烛火明暗间,一双双异色的眼眸浮现而出。 大雪纷飞,喝酒吃肉。 这一屋子哪里是寻欢作乐的人,分明是一群蠢蠢欲动的兽。 …… 风起卷,雪如刀。 突如其来的雪势大的吓人。 青石主路上立着一座楼高三层,四面红灯似火的楼,“毛楼”的描金匾额在暴雪里时隐时现,楼里的欢声笑语传出老远。 很难想象在跳涧村这种穷山恶水,居然还有着这样一处奢侈的销金窟。 不过转念间一想,却又觉得正常。 越是艰苦的地方,吃喝嫖赌就越是兴旺。 因为谁也说不准,自己手里的钱还能不能留到明天。 而能把生意做到这里,且还能有如此手笔的,自然只有来自人道命途的长春会。 “这群可恶的人道命途,早晚有一天把他们赶尽杀绝。” 丘望嘴里骂骂咧咧,脸上尽是仇恨与嫉妒。 他是毛道貉族氐土一脉丘家的子弟,这次来跳涧村,是代表部族来坐镇盘口。 不过看上这门生意的,自然不会只有他们貉族一家。 光是在这座毛楼之中,就有大大小小十余个盘口,其中不乏财大气粗的大部族在当庄家。 虽然大家事前都通过气,将赔率都控制在一个都能接受的范围内,以防出现恶性竞争。 但是这也导致丘家的盘口变得毫无吸引力,根本无力与其他盘口竞争。 与之相对的,则是人道命途暗八门之一‘蓝家门’所开的盘口,生意那叫一个兴隆。 为赌客下注的房间开合不断,随时都有人在进出,绝大部分还都是‘吃里扒外’的毛道命途。 而自己这边大门敞开,却一整天都没见到有人进来。 “明明我们盘口的赔率跟他们的一样,为什么这些人就非要去那边下注?他娘的,难道我们丘家的钱不是钱?” 丘望思来想去,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生意会这么差。 冥思苦想的他浑然没有注意到,在毛楼一楼大堂的角落中,有一双暗黄的眼睛正一直在关注着他。 (本章完) 第134章 外赌盘口 第134章 外赌盘口 等了半天,档口前依旧是门可罗雀。 丘望百无聊赖,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再有一个小时,今天就要封盘了。 再没有人上门下注的话,这一天怕是又要白干了。 正值忧愁之际,丘望的视线中忽然闯进一道身影。 “你这里还接注吗?” “接,当然接了!” 丘望猛的回神,连忙从柜台后站起身来,殷勤的招呼对方进门。 来人长着一张丘望没见过的生面孔,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十分的招摇。 如此堂而皇之露出自己的部族血脉特征,恐怕也只有这些虎逼会这么干了。 “这位虎族的兄弟想押点什么?” “你这里都能赌些什么?” 一听这话,经验丰富的丘望就知道对方大概率是头回来下注的雏儿,也不多废话,当即直奔主题。 “想必兄弟你也听说了,现在跳涧村的所有盘口,几乎都在赌同一个东西,那就是那头名叫符离谋的狼家仙。关于他的身份背景,还需要我给兄弟你介绍介绍吗?” 沈戎摇头道:“不用了,你就直接说赔率吧。” “那行,来,请兄弟掌眼。” 只见丘望抬手拉开柜台桌面,露出下方暗藏的机关。 一个个木头牌子横纵排列,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而且还在随着时间不时的翻转变化。 这就是跳涧村外赌的盘口。 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门,丘望的耐心也是极好,十分仔细的为沈戎讲解盘口的内容。 最上方的三块木牌上分别写着‘逃’‘俘’‘死’三个红色大字,下方分别还有一行黑色的小字。 ‘逃’字下是一个‘八’。 ‘俘’字下是一个‘四’ ‘死’字下则是‘一又二分之一’。 其含义显而易见,符离谋成功逃出生天的赔率是一赔八,被俘虏的赔率是一赔四,被杀的赔率则只有一赔一点五。 从这些赔率的设置不难看出,符离谋当下的处境有多艰难。 除了上面三个只赌最终结果的大项之外,每一项下方还有很多细分。 以‘逃’为例,就按照天进行了划分,今天晚上符离谋逃生的赔率为一赔五十,明天则是一赔二十五,以此类推。 不过丘望解释道,这些赔率每过两个小时,就会进行一次调整。 并且他还特意提醒沈戎,今天只剩下一个小时就要封盘了,如果想要下注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沈戎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押注,也没有贸然跟丘望搭话,只是摆出一脸犹豫的表情,来回观察着盘口内的各项赔率。 见对方迟迟没有说话,丘望当即眼珠子一转,说道:“看样子兄弟你是对这个赌项没什么兴趣啊,没关系,咱们还有别的。” 说话间,丘望抬手按动柜台上的机关,只见台面一个翻转,露出一个全新的盘口。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儿飘进沈戎的鼻子,毫无疑问,这个盘口也是刚制作完成不久。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兄弟你这次算是赶上了,今天白天才从道内传来的消息,上面有大人物将这次‘围猎’提格为了‘冬狩’,这规格一变,能押注的东西那可就多了去了。” 比起符离谋的盘口,这座新盘口内木牌的数量显然多了很多。 一排五个,一共十排,总共五十个写有不同族群、家名和名讳的木牌。 “这份完整的狩单,我敢说目前整个跳涧村内也没有几个档口能有。要不是我们丘家在道内还有几分人脉不错,肯定也不能先人一步把盘口搭建起来,所以我们的实力兄弟你大可放心,赔付绝对有保障。” 沈戎低头端详着这块内容颇为复杂的盘口,忽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虎族,玄坛,陈。 后面还跟着一个叫‘陈湛’的名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内容,连最基本的赔率也没有。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完整的狩单吗?怎么就光有个名字?” 刚才还在吹嘘自家盘口背景如何了得的丘望,闻言也是面不改色,笑道:“兄弟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现在冬狩才刚刚开始,这盘口上面很多人都还没有入场,这赔率自然也就无从定起了。” 沈戎眼神狐疑的看着对方,他怀疑这赔率并不是还没定下来,只不过是丘望这里没有罢了。 后者也察觉到了沈戎异样的眼神,当即说道:“兄弟你可能不太了解冬狩,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是这样的,冬狩通常要分为大小两类,大狩一般只在咱们道内举办,暂且就不提了。至于跳涧村这次,那就属于是一场小狩,规定了入狩的人数最多为五十人。” “而这五十人的名单,则是以往次狩猎的成绩为基础,再加之年纪、命数等多种条件后,综合考量拟定的.” 沈戎眉头一挑:“那不就是内定吗?” “是内定啊,我解释的有什么问题吗?” 丘望眨了眨眼,似看出了沈戎心头的想法,笑道:“我懂兄弟你的意思,是怀疑这里面有人暗箱操作,对吧?” 见沈戎点头,丘望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几乎每一个头回来下注‘四季狩猎’的客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不过说句实话,上了这份狩单,真不见得就是好事。” 沈戎不解问道:“为什么?” “所谓狩单,顾名思义,那其实就是一份猎杀名单。”丘望一脸严肃道:“上了名单的人,既是猎人,同样也是猎物。” 在丘望的解释下,沈戎明白了这场‘冬狩’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时候,四季狩猎是帝皇家为了彰显皇室武力,鞭策子弟而举行的狩猎活动。 过程当中,主持者会赋予猎场中各种野兽以不同的价值,如豹五金,虎十金,最后以猎获的兽首多少来奖赏和排名。 而到了现在,寻常野兽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狩猎当中,取而代之就是毛道命途中人。 古时猎物讨赏,如今杀人换钱。 所谓的入狩五十人,就是这场‘冬狩’之中有价值的五十头猎物。 但同时,他们也是猎人,也可以说是最有机会取得最后优胜的人。 近十年的四季狩猎,最终的赢家全部都出自狩单之中,无一例外。 因此上了狩单,一方面代表毛道各部族对其实力和潜力的认可,一方面也会成为狩猎中各方追逐的目标。 “按照四季狩猎的规矩,上了狩单的人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入猎场范围才能算数。不然的话就会被当做是自愿放弃,而缺空出来的名额则不会再有填补。” “如此一来,竞争其实从赶往猎场的路上就开始了。因此最后这份名单上还能剩下多少人,谁也不知道,自然就无从定下赔率了。” “原来如此,我自从上道以后,就一直在东北道生活,还不知道” 沈戎装作恍然大悟,却在话未说完的时候,忽然咬住话头,目光警惕的看了丘望一眼。 丘望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暗地里却是精神一振。 眼前这个虎族青年应该是干倒贩山货的,像这种人手里的气数可不少。 念及至此,丘望越发殷勤,指着盘口中最上方的几个名字,为沈戎介绍。 “兄弟你看,这几位可是这次冬狩的热门人选,选他们赢面最大。” 沈戎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 虎族白神脉,李家,李啸渊。 狼族蚩座脉,拓跋家,拓跋獠。 狮族金猊脉,倪家,倪武。 豹族孟极脉,齐家,齐空。 “这四位可都是命数逼近五两水平的年轻一辈高手,距离毛道第八命位的【恶兽】也就是一步之差。” 丘望说道:“这里面又当属狮族金猊脉倪武的实力最强,不过虎族的李啸渊和狼族拓跋獠赢面也不小,毕竟跳涧村距离这两家的地盘最近,可谓是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利。齐空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其他几位要稍微逊色了一筹。” 在将推荐人选都说了一遍后,丘望见沈戎还是没有下注的打算,不由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 “我一看就知道兄弟你是个谨慎的人。谨慎好啊,多少人就是因为不谨慎而贸然下注,最后输的倾家荡产。” 丘望故作神秘道:“这样吧,看在兄弟你是我今天最后一个客人的份上,我再给你透露点独家情报。” “什么情报?”沈戎闻言露出兴奋的神色,急忙追问。 “这次冬狩不同往常,除了狩单上的猎物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彩头和获胜的必备条件。” 丘望说话间,桌面上的盘口又是一翻,重新转回了之前那一块。 “你说的彩头,是符离谋?” “对,兄弟你也是虎族出身,肯定听说过虎族和地道狼家之间的恩怨吧?这头狼家仙的弟马,就是如今五仙镇城防所所长红满西。在上一次的八主之争中,虎族白神脉有一位天才就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丘望话音一顿,故意压着声音道:“而那个人,就是李啸渊的亲叔叔。所以这一次李啸渊可是带着血海深仇来的。如果换做是我来下注的话,我就押李啸渊!” “行,那我就下他!” “这就对” 丘望话未说完,蓦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沈戎猛的抬手伸向了盘口,一巴掌按在写有那块‘逃’字的木牌上。 这块盘口是一个简易的命器,随着沈戎的气数注入,弹出一块只有指头长短的铁条子,其中刻印着丘家特有的防伪标志,作为日后兑换的依据。 “只下注了一两?!” 丘望此刻已经无暇顾及沈戎在发什么疯,居然把钱押在了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戎所下注的气数上。 自己费尽口水说了这么老半天,结果你居然才下注一两气数?逗我玩儿呐! 丘望心生恼怒,却又不能把手伸进对方的兜里直接往外掏气数。 不甘之下,他脑海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 “这头虎崽子年纪看上去不大,但是身上的戾气不轻,而且命数不低。像这种倒贩山货的亡命徒,最舍不得的是钱,最不怕的是死,或许我可以在他身上做点其他的生意.” “多谢兄弟照顾生意。” 丘望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拍了拍脑袋,问道:“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兄弟你贵姓?” “免贵,叶炳欢。” 一听就是个假名字,这点道行还想骗我? 丘望心头冷笑一声,随即双手拿起那份下注凭据递给沈戎。 “叶兄弟,这份凭据你千万收好,兑换的时候我们只认凭据不认人,要是遗失了,那可就不好了。” “多谢。” “对了,不知道叶兄弟你是虎族玄坛脉哪一家的子弟?”丘望摆手笑道:“别误会,我没有要打听兄弟你来历的意思,只是等到狩猎结束的时候,万一兄弟你来不及亲自过来兑换,我也好把钱送到贵府上来。” 沈戎不咸不淡道:“不用了,我跟玄坛脉没什么关系。” 这是一句实话,但是落在丘望的耳中,可就透着一股深仇大恨的味道。 玄坛脉可以说是整个虎族中杀性最大的一支,推崇弱肉强食,血脉内亲情寡淡至极。 眼前这人恐怕也是在血脉内被人排挤,这才会逃入东北道中躲藏至今。 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跳涧村,不出意外的话,怕也是想拿命拼一次翻身。 “其实从叶兄弟你一进门开始,我就感觉你不是一般人。我操持盘口的年头也不短了,见过不少像你一样有野心的年轻毛道中人。” 丘望自信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来我这里不是为了下注,而是为了探听冬狩的消息,好准备参与其中,对吧?” 沈戎没有接话,只是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对方。 却也正是他这副表情,让丘望越发坚定自己的判断。 “其实我们貉族氐土脉丘家除了开盘坐庄以外,还有一个别家都没有的服务,对叶兄弟你绝对有不小的帮助。” 沈戎沉默片刻,方才冷漠开口:“说来听听。” 鱼咬钩了 “要参与狩猎,实力自然是第一位。而我们提供的服务,简单来说,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帮叶兄弟你把身上用不到的东西,转换为能帮助你争胜的实力。” 丘望笑道:“无论是命钱、命器、精血,乃至是情报,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接受。同样的,只要是兄弟你需要的,无论是哪种,我们也都能提供。” “我得再考虑考虑。” 沈戎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答应与对方交易。 “那是当然,事关重大,自然要慎之又慎。没关系,等兄弟你下定决心了,随时欢迎再来找我。” 丘望明白这种事情急不得,也就不再继续拉紧鱼竿,起身将沈戎送出了门。 等回到屋内后,丘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此刻不过才刚到十一点半,距离封盘还有半个小时,但丘望已经没了继续等待的心思。 他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收拾好屋内的东西,带着那件盘口命器便离开了毛楼。 一路无话,丘望返回了自己位于村子西边的住所。 他前脚才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脚就听见大门被人从外敲响。 “是谁?” 丘望面色一紧,朝着大门方向高声问道。 “是我,叶炳欢。” 丘望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从衣兜里中拿出一块怀表,弹开一看。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 “真是个没耐性的年轻人啊。” 丘望嘴角一勾,露出不屑的笑意。 (本章完) 第135章 上位蛮徒 第135章 上位蛮徒 “丘老板,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有封盘吧?我打算想再押一点,顺便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行啊,没问题。” 丘望此刻完全沉浸在鱼儿上钩的喜悦之中,浑然忘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与对方分明只是头回见面,对方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房门打开。 丘望抬眼一看,满脸的笑容陡然硬住。 只见一张赤红的鬼脸就立着在门外! 下一刻,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精神冲击便涌进丘望的脑海之中,刹那间便勾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趁着对方呆滞的瞬间,沈戎抢身进门,单手扼住丘望的咽喉,脚尖后撩勾上房门,拎着丘望大步走进房中。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要干什么?!” 丘望也有几把刷子,很快便从【惑恶染面】的影响中拿回了一分意识,面带惊惧的看着匿下面具,露出真容的沈戎。 “别管我是谁,我来只是找你打听点消息,好好配合,问完我就走。” 丘望根本没听沈戎在说什么,尖声尖气道:“我告诉你,丘家和你们玄坛脉如今的脉主陈家关系不浅,你要是敢胡作非为,绝对逃不了.” 沈戎嘴角一撇,虎口猛然收拢,将丘望的话音直接掐断。 强烈的窒息感让丘望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脸色飞速涨红。 “最后问你一次,能不能配合?” “.能。” 沈戎闻言,稍稍松开手上的力道,给对方留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符离谋现在在哪里?” 这才是沈戎找上丘望的真正目的。 跳涧村虽然是个村庄,但是住在这里的普通百姓少说也有数千人,要从中找到潜藏的符离谋,对于孤身一人的沈戎而言,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因此要想尽快把人找到,就只能从那些可能知道符离谋下落的人身上下手。 而现在整个跳涧村内,最可能知晓符离谋人在何处的,毫无疑问,就是这些开设外赌盘口的庄家。 自古十赌九诈,他们拿符离谋开盘口,必然就要时刻掌握符离谋的动向,甚至是把其囚禁在自己手中。 否则的话,这些庄家就会失去对整个赌局走向的精准掌控,无法及时调整和控制盘口的赔率。 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出现盘崩庄死的惨烈下场。 “我不知道啊。” 丘望此刻心头恍然大悟,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在‘逃’上下注。 在他看来,这个叫叶炳欢的虎族完全就是一个胆大包天且不自量力的疯子。 先不说袭击丘家的盘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就算是对方知道了符离谋在什么地方,那又能如何? 难道他还能从各大庄家的手中把人抢走? 纵然心头满是不屑,但此刻自己的小命握在对方手中,丘望也不敢显露半点内心的真实想法。 “丘家只是一个小盘口,属于末流庄家,而且我只是负责接待下注的小人物,根本不可能知道这种秘密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沈戎双眼眨动,栗色的瞳孔瞬间变为暗黄的虎眸,森冷的杀气顿时倾泻而出。 丘望浑身汗毛直立,当即连声说道:“我们的赔率一直都是紧跟着那些大盘走的,符离谋的下落只有他们才可能知道。” “你说的大盘口,背后都是谁?” “虎族、狼族,还有人道命途洪图会麾下的绿旗小刀堂!” 似乎生怕沈戎不相信自己,丘望刚说完上一句,又立马补充道:“如果这次赌局依旧只是围猎的话,那丘家确实有资格跻身圈禁符离谋的庄家之一,等到各家盘口吃饱之后,共同商议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然后终盘杀人,皆大欢喜。” “但是现在围猎成了冬狩,符离谋的价值立马就不一样了。这块肥肉,就算丘家想染指,也根本排不上号啊。” 沈戎看的出来丘望并没有说谎。 如今整个跳涧村的形势,俨然已经以符离谋为中心,分成了内外两层。 外层众兽搏杀,角逐胜负。 内层各盘开赌,静候输赢。 符离谋就是眼下这场饕餮盛宴的核心主菜,要把对方成功带出跳涧村,难如登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戎觉得就算自己现在就掉头返回五仙镇,红满西也不会任何责备。 但沈戎可是内心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想法。 无他,如此多的毛道命途聚集在此相互追猎,正是自己浑水摸鱼,掠气升命的最好时机。 至于能不能救得了符离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见从丘望身上再挖不出其他有用的消息,沈戎也不再墨迹。 “把你身上的气数都交出来。” “没问题。” 丘望相当的配合,二话不说便从体内抽出二两气数交给了沈戎。 沈戎皱着眉头,冷声问道:“只有这点?” “穷路富家,出门做事难免会碰上什么意外,所以我把气数全部都换成了命钱存放在家中了,随身就只有这点。”丘望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沈戎抬眼扫过屋内,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件盘口命器上。 “那里面只有叶兄弟你今天下注的一两,你要是想要,尽管拿走。” 丘望整个人半躺在地上,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每天封盘之后,会有人专门来拿当天下注的气数。今天我就接待了叶兄弟你一个客人,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沈戎当然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盯上丘望。 “叶兄弟,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拿的你也拿了,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自己认栽,这些气数就当给我自己买命了。” 丘望苦口婆心劝道:“你听我一句劝,见好就收吧,否则一会丘家收钱的人来了,那可就不好了。” 轰! 倏然,外方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惊恐的呼唤声将寂静的夜色点燃,顷刻间沸腾如潮。 子时午夜,十二点整。 冬狩开始了。 咔嚓 沈戎掐断了丘望的颈骨,一片份量约为四两的暗紫色毛道气数应声飘起。 丘望藏在身上的气数,尽数被沈戎掠为己有。 【气数:十六两四钱】 沈戎站起身朝着桌边走去,手掌刚刚按住那件盘口命器,忽然一阵心血来潮,猛的转身看向门外。 院墙上,赫然蹲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一双泛着绿光,宛如猫眼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沈戎! “想不到居然被你抢先了一步.” 有声音传来:“虎族的兄弟,我盯上丘家这座盘口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要是想一个人独吞,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不如一人一半。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 “行啊。” 沈戎朗声一笑,扬手便把盘口命器朝着对方扔了过去。 砰! 破空横飞的命器在距离男人身前一丈处突然凌空炸碎。 残骸横飞间,飘散而起的气数却稀薄至极。 “你耍我?!”男人语气陡然变得阴冷。 下一刻,一双暗黄的虎眸从碎屑中浮现而出。 狰狞虎头凝聚在拳锋之上,轰然砸下! 地虎命技,骨啸。 轰! 围墙轰然坍塌,烟尘喧嚣四起。 男人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沈戎身后,双手弹出十根锋利如刀的尖爪插向沈戎的背心。 沈戎脚下步伐一转,侧身闪开,后手重拳甩出,却只是击中了一道虚影。 与此同时,一股腥辣刺鼻的味道传入沈戎的鼻间。 毒? 沈戎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周身环绕着一片灰色的雾霭,其毒性之烈,几乎在他闻到味道的瞬间,便感觉口鼻发麻,四肢发沉。 “把你身上的气数拿出来,再抽一半的精血给我,我放你走。” 话虽这么说,但这名猫族男人的攻击却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双带毒的利爪抓向沈戎的喉咙。 嘶啦 沈戎架挡的右臂被生生撕下一片血肉。 伤口处泛起青紫色的油光,流出的鲜血以极快的速度由红转黑,并且伴有如同烈焰烧灼般的强烈痛苦。 这个猫族的命途中人力量不算强,但是速度很快,更关键是对方的命技十分麻烦,以沈戎如今的体魄强度都有些扛不住其毒素的侵蚀。 而且对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何处,根本不跟沈戎纠缠,一击得手立马抽身后退,身影在毒雾之中快速闪动。 “得想办法速战速决。” 沈戎想起方才丘望提及的事情,封盘时间一到,丘家负责收钱的人就要来了。 要是再跟对方撞上,自己今天可就不好走了。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虎族的兄弟,你可不要昏了头啊。” 毒雾之中再次传出阴冷的话音,引的沈戎将头转向声音来处。 嗖! 寒光乍现在另一端,转瞬之间,利爪已到近前。 沈戎猛然回头,面门之上浮现出一块赤红鬼面,眼洞之中的虎眸跳出一抹刺目白光。 惑恶染面,恶戏! 人道命技,屠眸! 两技迭加,如一把锋利快刀插进对方的脑中,再狠狠一搅。 男人的双眼瞳孔失焦,眼珠子颤栗不止。 沈戎双手抢出,稳稳扣住对方肩头,手臂上青筋暴起,脖颈处血管鼓动,浑身散发出一股强横彪悍的气焰。 压腕,垫脚,提膝,爆头。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沈戎的膝盖如一柄重锤砸进男人的面门。 砰! 男人头颅猛然向后一甩,口鼻鲜血喷洒,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脆响。 沈戎双手沿肩下移,转为扣住对方手腕,朝外一拧。 咔嚓! 男人双手尽断,刺骨的剧痛终于将他的意识从恐惧中拉了出来,张口就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忽然发现眼前视线飞旋倒转,接着陡然一黑。 咚! 沈戎拧身拔臂,将对方翻身摔砸在地,抬脚踏住胸口。 先前的膝撞已经让男人意识模糊,此刻再遭重击,眼神已经呈现出恍惚。 沈戎脚下一挑,将对方身体勾起,右手并拢如刀,扬臂横斩。 噗呲! 斗大的人头滚落在地,暗紫色的气数随着鲜血喷溅而起。 【气数:二十一两四钱。】 一次跟踪,一场遭遇战,连杀两名还未上位的毛道命途,抛出支出,净收入气数高达十一两! 收获之丰厚,沈戎此前从未有过。 这些人的身家之丰厚,沈戎此前也从没有见过。 “跳涧村,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沈戎口中感慨一声,随即低头看向手臂上已经发黑的伤口。 体内毒素依旧还在肆虐,但沈戎眼中却没有半点担忧。 “差不多该赎身买命了。” 沈戎心念一动,盘踞命海之中的气数快如涌入正北方位,按照上一次人道命途上位的经验,沈戎从体内抽离出足足九两九钱九分的毛道气数。 一片紫色浓雾升腾而起,盘踞在沈戎的头顶,随着他的呼吸吞吐而收缩扩散。 片刻之后,一张紫底黑字的票据凝聚而处,悬停在沈戎眼前。 与当初上位人道不同,这次票据上的记载是从东北道六环的赵倮村开始,将沈戎每一次吞噬精血的过程,还有每一次依靠毛道命途作战的经历,全部写的一清二楚。 “从此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沈戎抬手从票据中间滑过,将其从中切开。 在票据化为齑粉消散的瞬间,沈戎只感觉自己身上又有一层此前从未察觉到的枷锁被打开,浑身一阵轻松自在。 体魄也在一个十分平和的状态中开始全方位的提升,体内残存的毒素也随之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沈戎脑海中自行出现大量知识,包括近身搏杀的经验技巧,新衍生的虎族玄坛一脉的特有命技,也有关于毛道内各大部族的相关信息,甚至还有关于下一个命位的内容。 似乎从站上毛道第九命位【蛮徒】开始,这条命途才彻底向沈戎敞开了大门。 就在沈戎离开之后不久,又有一道身影踏入了此地。 来人看着院中满地的残肢断臂和命器残骸,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在他看来,丘望的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丘望手中的盘口命器被损坏了,这才是大事。 现在冬狩已经开始,一件盘口命器的损坏,就代表自己要少开一个盘口。 少了一个盘口,对于丘家本就不好的生意而言,那更是雪上加霜。 “到底是谁?敢对我丘家动手?” 来人低头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那颗死不瞑目的断首上。 “猫族尸鬼脉的杂碎?还有” 他鼻翼微微煽动,终于认出了这股熟悉的味道。 虎族玄坛脉。 “好啊,水浑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浮出来了。不管你是玄坛脉哪家的人,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本章完) 第136章 血色渐浓 第136章 血色渐浓 毛楼最高层,一处隐秘的房间内。 “符二爷,这件事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将您看管在此,希望您能理解。” “这有啥不能理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杜老板您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混饭吃,拖家带口的,总不能因为一个陌生人就把家当全折进去吧?那也太没道理了。” 回话之人是一名头发白的老人,此刻正坐在桌边大口吃着夜宵。 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整个跳村内人人视若珍宝的狼家仙,符离谋。 他双手手腕上带着一件形如手镯般的特殊命器,随着他手臂起落不断散发出细如发丝的黄色气数,勾勒成一根根锁链的虚影,缠缚在符离谋的身上,将他的灵体牢牢锁死在这具形如朽木的躯壳之中。 而符离谋口中称呼的‘杜老板’,名为杜煜,是人道命途长春会麾下八个字头之一‘恒字’的一名账房级弟子,全权负责毛楼的生意。 与如今道上流传的消息不同,符离谋自从流落到跳涧村后,不久便被以虎、狼两族为首的毛道各部族在暗中围堵抓获。 不过他们并没有就地处决符离谋,而是对外放出他仍旧在逃的消息,以此为契机立盘开赌。 各方势力为了公平起见,防止有人暗中破坏这个至关重要的‘盘口赌注’,便商议将人囚禁在毛楼之中,并把人交给了不涉及赌博生意的杜煜来负责看管。 所以杜煜才会说这件事与他无关。 “符二爷您大度,在下佩服。” 杜煜看着云淡风轻的符离谋,眼中流露出几丝不忍,正色道:“您放心,等外面的盘口赌局结束了,我一定想办法把您保下来。” “大可不必,我身上背了这么多的钱,我要是不死,那些人可睡不踏实。杜老板就别为我操心了。” 诚然,如果符离谋真能活着离开跳涧村,那只需要把囚禁的事情说出来,那些输了钱的赌客就不会放过开设盘口的毛道部族各血脉。 各家从此也将再无任何信誉可言,甚至一些小族弱脉会因此满族覆灭。 符离谋的死亡已经成为定局,唯一的差别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哎” 杜煜重重的叹了口气,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杜老板您是个好人,没必要因为我而惹祸上身,如果你是担心因此被牵连,成为狼家报复的目标,那我可以留下一封遗书,帮您撇清关系。” 符离谋洒脱笑道:“就当是抵了这段时间的饭钱和房费了。” “多谢。” 杜煜抱拳拱手,撇开目光不愿去看对方。 “在下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实在帮不了什么大忙,但一些小事还是能够办到的,如果符二爷您有需要,尽管吩咐。” “您这么说,那我还要腆着脸求您帮个小忙。” 杜煜闻言精神一振,“请说。” 符离谋丢开手中的筷子,讲究桌布擦了擦手,笑着说道:“我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所以想请杜老板带我句话出去,告诉五仙镇那边千万别来人,不要让我在死之前再欠上一堆人情,麻烦。” “这” 杜煜面露难色道:“冬狩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过了今晚十二点后,整个猎场可进不可出。就连天工山制作的电话机命器都被全部切断,要把话带出去恐怕不容易。” “不行那就算了。”符离谋无所谓道:“反正以我那几个兄弟的能力,恐怕也闯不进来这里。” 杜煜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说道:“其实我听说,五仙镇那边已经有人来救您了。” “谁?”符离谋表情愕然。 “沈戎。” 沈戎? 符离谋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满是疑惑问道:“五仙镇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这个沈戎如今在东北道五环的名声可不小,在倮虫之时被满爷看中,险死还生觉醒压胜物,以人道命途上位,一路势如破竹,扶摇直上,如今已经是五仙镇城防所的副所长了。” “城防所副所长.”符离谋闻言哈哈大笑:“听杜老板你这么说起来,这不纯纯就是一个倒霉鬼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富贵险中求,这种人要是冲渊而出,未必就没有化龙的机会。” 杜煜嘴里话锋一转:“符二爷您真不知道这个人吗?” “真没听说过。” 符离谋摇头道:“如果这个叫沈戎的人道命途不蠢的话,到了跳涧村应该会来毛楼打听消息。还请杜老板帮我看着点,如果他真的出现了,就让他赶紧找个地方躲好了,千万别逞能” “别让我这身血,溅他一身腥。” 杜煜离开符离谋所在的房间,转身便走进了对门。 “怎么样,有没有吐口?”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都没说。” 杜煜抬手扯开颈间的领带,摇头道:“不过符离谋在离开五仙镇的时候,沈戎的确还是一只倮虫,会不会他们俩人真的不认识?” “怎么可能?” 男人大马金刀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中,闻言嗤笑一声。 “红满西连自己当年赖以崛起的命器【先锋令】都给了沈戎,如此器重,他符离谋不可能不知道。这头老狼,看来是真准备闭着嘴巴等死了啊。” 杜煜上前两步,略显急躁问道:“姚老弟,那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个沈戎罢了,套不出来也什么关系,顶多是少了个圈钱的彩头,影响不了大局,用不着管他。” 男人蹙着一双利眉说道:“当下的首要,还是要想办法拉拢其他几家留在毛楼之中的看守。只有把他们都拉下水了,我们计划才有可能实施。” 杜煜有些为难道:“我已经分别跟他们接触过了,这些人都是各族血脉内的骨干,几乎人人都是拖家带口,牵绊甚多,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能说的动。” “不管是人道还是毛道,没有人不爱钱。他们现在不松口,只可能是杜老板你的价钱没有给到位。” 男人眯着眼看着杜煜,笑道:“杜老板你好好想想,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我们就能操盘整场跳涧村冬狩,到时候比起收获,现在付出的这点算的了什么?” “姚老弟说的是,是我做事有些小气了。” 杜煜搓着手,嘴角勾着贪笑,眼中藏着胆怯,十足一副见利心喜,却又胆小怕事的市侩模样。 “我以前从没涉猎过赌行,对这方面没有半点经验,不像你,年纪轻轻便能撑起这么大一个盘口。” 杜煜试探问道:“姚老弟你能不能给我漏个底,事成之后,我大概能分得到多少钱?” 如今在跳涧村内,有三个最大的盘口。 一个属于虎族白神脉,一个属于狼族奎木脉。 而另一个,则就在这个爱穿长衫马褂,眉眼锐利,锋芒毕露的男人手中。 洪图会绿旗小刀堂,红棍,姚敬城。 “长春会这些人,空有贼心没有贼胆,怪不得整个会党江河日下,混得一日不如一日。” 姚敬诚在心头冷笑一句,面上却故作诧异问道:“我之前没有跟杜老板你说过吗?” “没有啊。”杜煜满脸委屈道:“要是说过的话,那我肯定就不会这样提心吊胆了。” “那是我做事不地道了。” 姚敬城压着眉眼,手指不断点着沙发扶手,当真像是在心头盘算着杜煜能够分到手的收益。 片刻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算上我们小刀堂,现在看守符离谋的庄家一共有五家,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我占三成,其他四家各占一成半,杜老板你占一成,这么算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你最后应该能分这个数。” 姚敬城缓缓竖起一只手掌,立在杜煜的视线中。 “五百两气数?!” 杜煜脱口惊呼,不可置信道:“真能有这么多?”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号称砸一座窑能吃三年的横家门,比起我们蓝家门那也要靠边站。” 姚敬城语气平淡道:“干完这一票,我在小刀会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要是不能赚到盆满钵满,我又何必去冒这个风险?” 杜煜抿着嘴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姚敬城见状,忽然笑道:“当然了,这还是各家盘口都愿意加入的情况下,杜老板你才只分得到五百两气数。如果少上一家,那可就不止这点了。” 参与的人少了,能分的钱自然就多了。 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 “既然如此.” 杜煜眼露凶光,表情略显狰狞道:“那与其费尽心思拉拢那些带毛的畜生,还要随时担心被他们背刺,倒不如干脆直接动手抢人。” “说的好,我也正有此意!” 姚敬城猛然站起身,高声应和。 “此前我提出跟各家合作,只不过因为我一个人势单力孤,担心万一在抢人的过程中出现问题,走漏了风声,导致最后满盘皆输。但如果杜老板也跟我不谋而合的话,那最少有六成的把握能办成这件事。” “我跟你加起来,才只有六成?!” “能有六成,那还是我愿意舍弃这些年在小刀会打下的地位。”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多加几分赢面?” “那就要看您舍得下多少本钱了。” 姚敬城抬手抚平长衫上的褶皱,看着满脸尽是挣扎犹豫的杜煜。 “是吃一成,点到为止。还是吃一半,余生无忧,您好好考虑。不过不要考虑的太久,要是毛道也有人跟我们想法一样,抢在我们前面动手的话,那我们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我等着杜老板你的好消息。” 说罢,姚敬城便离开房间。 留下杜煜一个人立在原地,久久无语。 姚敬城要拉他干的事情,说来复杂,其实核心十分简单。 那就是让本该必死无疑的符离谋,在赌局封盘的最后关头,逃出这座冬狩猎场。 不过在此之前,会有一笔巨大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气数先一步押进各大庄家的盘口当中。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座属于洪图会小刀堂的盘口。 以一个最不可能发生的结果,通杀全场。 以目前盘口的赔率走向,完全可以做到以百两本钱搏到千两回报。 而且有符离谋捏在手中,也不用担心其他几家会赖账。 其中唯一的损失,就是自此以后,杜煜自己就要面临人道和毛道永无休止的追杀。 不过一旦有了这笔钱,命途大道有望。 只要能晋升高命位,这点气数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 杜煜迈开脚步,在姚敬城先前所坐的位置坐下,双手拇指托着下巴,手上合十竖起在脸前。 与虎谋皮,最该考虑的不是虎皮能卖多少钱,而是怎么才能虎口脱险。 “姚敬城,你这根红棍摆的平这么多环伺的猛兽吗?” 夜色未央,躁动难平。 村子西头,男子神色惊慌的在巷道中夺路狂奔。 倏然,他心头泛起一阵强烈的悸动,下意识回头望向身后的夜空。 繁星,大雪,皎洁的圆月之中竟立一道头发金黄的身影。 吼! 震耳欲聋的狮吼声炸响耳边。 男人呆愣原地,浑身血肉仿佛遭到千万把快刀凌迟,顷刻间被生生刮成了一具白骨。 村东,一间不起眼的毛皮作坊。 “按照族里面的亲戚关系,我该叫你一声.叔?” 男人低头看着前方,一名中年人半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块还没经过硝制,尚且带着血色的毛皮。 “当不起。” “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出来掺和?” “越是老,就越怕死。” “那也不用出来找死吧。”男人说话毫不客气。 “运气是差了点。要不你给我条活路?” “上了狩单,你就是猎物,我放了你,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中年人闻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毛皮挂上晾杆。 “我听过你的一些事迹。” “哦?怎么说。” “都说你是孟极脉齐家在五环的下一任家主。” “这话没毛病。” “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话音未落,中年男人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 老旧的作坊中骤起狂风,将桌上的烛台刮翻,落进堆积成小山的油脂当中。 火苗蹿升,照亮两道抵靠的身影。 中年人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心口,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运气也太不好了” …… 村北,一片辽阔雪原。 男人站在一处丘陵之上,双手背着身后,放眼望着远处被风雪笼罩的村庄。 “都是狼族的人,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雪地之中,数道浴血的身影背靠着背,无助的挤在一起。 “你们跟地道狼家勾肩搭背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是狼族的人?吃里扒外的东西。” 男人低下头,一双浅薄如刀的嘴唇挑起不屑的冷笑。 “都杀了,一个不留。” 人声落地,狼啸骤起。 无力抵抗的哀嚎让嗜血的欢笑越发猖狂。 白皙如纸的大地上,抛洒的血肉像是一副凌乱的画。 山岭上,男人开怀大笑,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 …… 一道身穿白衣的身影自南边入村,沿着青石主道缓缓走向毛楼。 早有人等候在毛楼大门前。 “恭迎少主。” 男子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眼神冷漠的看着面前的血脉族人。 “把其他几家的人找来,我李啸渊有话要说。” (本章完) 第137章 与虎谋皮 第137章 与虎谋皮 村中一处大车店。 等沈戎到这里的时候,店前的栅板已经关上。透过门缝能够看到小二已经用两张桌子铺成了床,在店中睡得正香。 沈戎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敲门。 “打烊了,明早开了门再来。” 对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闷着头嚷了一声。 可耳边的敲门声接连不断,属实扰人美梦。 “我说你是听不懂,还是咋的,让你明天来就明天来,敲什么敲” 店小二满脸不耐的爬了起来,慢慢腾腾的朝着门口走来。 门还没开,沈戎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命数,这名邋里邋遢的店小二居然是地道命途的人。 沈戎眨了眨眼睛,眸子缓缓由黑转为暗黄色。 原本晃荡着肩膀的店小二似乎也察觉到了门外的异样,身体猛然一震,原本惺忪的睡眼立马睁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麻利的卸下一块门板,弓着腰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哟,原来是虎族的老板啊,您快请进。” 不怪他态度会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实在是如今村子里情况特殊。 像这个时候还敢在街上晃荡的毛道命途,就算没上狩单,那必然也是个危险人物。 “还有没有空房间?” 因为天气的缘故,店里面倒是看不见什么蛇虫鼠蚁,但是周围的陈设十分老旧,一些桌椅的年岁恐怕比沈戎还要大。 “换做别人那不一定,但是您来了那必须得有。” 店小二脸笑的像一朵菊,皲裂的嘴皮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抹了油一样,滑进沈戎的耳朵眼儿里。 “这天寒地冻的,要不要给您整俩娘们暖暖床?您放心,绝对的便宜实惠。” 沈戎闻言又扫了眼店内简陋的环境,果断选择了拒绝。 像是这种野店,来的恐怕也是山鸡,真要上嘴了,恐怕尝不到什么肉味,顶多吃一嘴毛。 店小二也不絮叨,在沈戎身后拱手笑道:“上房一间,承惠气数五钱。” 沈戎闻言回过头来,眯着眼盯着对方。 他倒不是惊讶这种大车店里哪儿来的上房,而是这价格未免也太夸张了。 “你确定不是黎票,是气数?” “小的怎么敢跟您开这种玩笑,而且跳涧村可从来不用黎票,只收气数和命钱。” 店小二笑着解释道:“您别看我们这儿旧,那是因为我们是百年老店。能在跳涧村开这么多年,那肯定是有一些独到之处的。” “比如?” “安全问题那肯定是最基本的,本店的特色是为住店的老板提供每日最新的冬狩情报。光是这最后一点,收您五钱气数一点都不贵。” 保障安全那纯属扯淡,听听也就是了。 但是对方能够提供关于冬狩的最新消息,这一点倒是让沈戎有些意外。 “不会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爷吧?” “那不能,跳涧村就那么大一点,消息传得可快了。我们要是敢糊弄您,您回头一打听就能分辨出真假,那不是砸我们自己招牌吗?” 沈戎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交了气数,跟着对方进了后店。 别看前面的门脸不大,这后面倒是别有洞天。 除了专门提供给正经倮虫的大通铺外,还有几间上了锁的独户小院,相较起来的确算是‘上房’。 店小二将沈戎引到门口后,便识趣的转身离开。 沈戎回头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感慨跳涧村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 自己随便找了家旅店,居然都能遇见上了道的命途中人在这里当店小二。 而且看对方说话的那股劲儿,这家店背后必然还有靠山。 人道、毛道、地道. 三大命途的人挤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庄内,已经不是暗流涌动,而是烈火烹油了。 自己要不是披着一层虎皮,怕是在踏进村子的那一刻,就被人给抓起来,压上盘口设局开赌了。 沈戎推开房门,随意扫了一眼,面积不大,但胜在十分干净。 炕头烧的火热,空气中充满令人倍感舒适的暖意。 沈戎盘腿坐在炕上,掏出那杆刻着‘负刀’二字的烟杆,十分奢侈的往里面注入一两气数,‘吧唧’抽上一口。 顷刻间,沈戎感觉自己的思维和感官都变得异常灵敏,周遭一切风吹草动全都映射在脑海之中。 旁边通铺的呼噜声响,前店门板重新架上的磕碰动静,头顶上面落雪在瓦上堆积的簌簌碎音,屁股下热气在炕道中流窜的呼呼风声. 沈戎耐着性子细细听了几分钟,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眼睛之后,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自身的变化上。 自从毛道命途成功上位之后,沈戎掌握的虎族玄坛脉命技【伥鬼】【骨啸】【夜狩步】等,全都有了十分明显的提升。 就沈戎最关心的命技【伥鬼】,其形成的范围扩大到了三十米,只要是【蛮徒】命位以下,被自己杀死的都能转化为伥鬼,进行二次利用。 如果是利用伥鬼进行附身追踪的话,感知范围能够到达到一公里。 此外还从提升的血脉之中获取了一个新的命技,【血祭虎纹】。 其特点便是在杀敌或受伤之时,可以刺激血脉力量,让肉体的各项能力在短时间内得到一个提升。 换句话说,就是见血就疯,越残越狠。 这项命技,沈戎其实早就在陈牢的身上见识过了。 对方两颊浮现的黑色虎纹,便是这项命技施展之时的表现。 但是沈戎直到现在才掌握,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虎族在提升血脉和命数之时,是从一堆命技之中随机获取新的命技,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先后顺序。 而且沈戎又再一次印证了虎族命技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并不能像人道命途那样,通过不断的锤炼命技而提高威力和降低使用之时的气数消耗。 对于毛道命途而言,只要血脉不精粹,命数不提升,那命技的威力就不会有变化。同时使用之时的气数消耗也会随着命技威力一同正向提升。 简而言之,毛道命途的实力下限高,但是上限低,而且命位越高,跟人动手的成本也就越高。 实打实的钱大户。 至于沈戎的体魄强度,也在一个平和的蜕变过程中达到了新的高度。 沈戎用人道命途进行对照估算,他现在能够以纯粹的肉体硬抗【破皮】在同一位置连续攻击五次以上。 当然,这只是单纯的人道命途。 如果是他自己亲自施展,顶多两刀,就能破开肉身防御。 要是再有一件趁手的进攻类命器,恐怕一刀就足够了。 两道并行带来的实力提升,远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对如今的沈戎来说,如果是与同命数的毛道命途进行单挑的话,要杀死对方并不算什么难事。 盘算到此,沈戎自然而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边。 盒子炮、望气镜、买路钱、惑恶染面。 沈戎将自己身上的命器一一摆在炕桌上。 人道命器掠气盒子炮,现在对沈戎而言已经没有了作用,拿来收拾收拾命位之下还行,对付同命位的人,除非是近距离对准要害开枪,否则收效甚微。 沈戎将视线挪到【望气镜】上。 这件命器在入手的时候,那敏介绍说其侦察上限为命途八位,但是在实际使用中,沈戎发现根本就达不到对方描述的效果。 这倒不是那敏为了推销货物而诓骗自己,而是随着命数的提升,命途中人或多或少都能掌握遮掩自身气数的命技。 所谓的‘上限’,应该只是一个理想状态下的设想值。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人道命器处于破损状态,无法发挥全部的效用。 不过沈戎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见过人道命途的‘工匠’,要想修复这件命器,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至于【买路钱】,那就不用多说了,暂时还没有使用的机会。 最后一件从太平教手中敲诈来的神道命器【惑恶染面】,每使用一次具备伪装能力‘惑鬼面’就要消耗二两气数,能够攻击对手意识防御的‘恶戏面’同样也是二两。 消耗虽大,但是效果拔群。 算得上是沈戎当下手中最好用的一件利器。 “现在主要的问题,一方面是部分命器该淘汰了,另一方面则是缺少一件能够配合【屠道六刀】的攻击类命器。” 虽然有虎族的体魄加持,沈戎徒手也能施展【屠道六刀】,但是之前对上那名毛道猫族的时候,已经暴露出了徒手对敌的弊端。 如果自己手中有武器的话,就不会那么轻易让对方利爪中附带的毒素侵入身体。 俗话说的好,好虎架不住毒狼。 虎族玩硬的是一把好手,但是玩阴的,那可就不一定了。 趁着【负刀烟杆】的辅助效果还没消散,沈戎抓紧时间审视起自己当前的处境和面临的困难。 首先一点,便是几乎可以确定,符离谋已经被囚禁了。 而动手的,正是如今跳涧村内的几家开设大盘口的势力。 沈戎并不意外这里面有虎族和狼族两家,他没想到的是,此地的洪图会居然也有这么强的实力。 “洪图会绿旗小刀堂.” 沈戎忽然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件长春会‘丰’字的联络命器,当即将其翻了出来。 可无论沈戎如何摆弄,这件命器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更别提联络上‘丰’字的人。 “跳涧村被封锁了?” 沈戎眉头微蹙,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精力,继续推测起符离谋现在可能身处的位置。 “既然符离谋现在关乎整个赌盘能否继续下去的核心关键,那这些人就不可能把他交给对家来看押。因此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一个跟这场赌局没有任何关系的中间人来代为看管。” “自己之前去过毛楼,每一个庄家都在里面开设了下注的盘口。看的出来,这里的长春会跟各方的关系都还不错,由他们来出任这个中间人,最为合适。” “所以看押符离谋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那座毛楼之中。” 沈戎抬手揉压着太阳穴,【负刀烟杆】的效果正在褪去,连日奔波积累的疲倦如潮水般涌起。 “能猜到位置只是开始,接下来怎么把人捞出来,才是关键。” 从之前丘望的话来看,现在的跳涧村被定为了冬狩猎场,而猎场的规矩,限制了下场的猎物和猎手都只能在命途八位以下。 也就是说,现在留在村子里的,都是九位及以下的命途中人。 但这里面恐怕也不乏命数接近五两,只差一线便能再上一位的猛人。 至少他说的那几个种子选手,应该都是这个档次。 而各家留下坐镇盘口的人,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自己贸然闯楼,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硬闯希望渺茫,至少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没有这个可能。” 沈戎思来想去,认为还是只能利用自己当下最大的优势。 也就是自己身上的这层虎皮。 “反正自己也准备浑水摸鱼,宰几个人提升血脉,那索性就以虎族玄坛脉子弟的身份参与进这次的冬狩,想办法冲进那份狩单之中。”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突然逆势上榜,以那些开盘庄家的尿性,很可能会主动接触自己,甚至在自己身上套上一个‘黑马’的噱头,以此来拉高赔率,用来吸引更多的押注。” “如此一来,自己倒是有机会能够接触到那些藏在盘口后的人,可以尝试李代桃僵,换个身份接近符离谋。” “但接近归接近,一样还是没能解决最关键的问题.怎么才能把人带出去?” 跳涧村的水远比沈戎预料之中的要深,现在他一头扎了进来,能保证自己不被溺死,已经是难能可贵。 要把符离谋从水底捞出来,实在是难如登天。 反复权衡,沈戎依旧没有想出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 就在他准备缓一口气,任由意识被疲倦吞没的瞬间,刚才那具任由他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的联络命器,忽然自行响了起来。 沈戎凝视着炕桌上抖动不止的袖珍电话机,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按下了命器上代表接通的按钮。 “.” 命器两端,皆无人出声。 似有两双眼睛在隔空对视,揣测着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片刻后,对面之人率先按捺不住。 “在下长春会‘恒’字弟子,跳涧村毛楼负责人,杜煜。” 只听电话机中传出一个和煦温润的嗓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沈戎沈所长吧?” (本章完) 第138章 三鬣围虎 第138章 三鬣围虎 第二天。 日上三竿,沈戎这才幽幽转醒,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刚进前店坐下,店小二便端来了一托盘丰盛的早餐。 沈戎扫了眼周围空荡荡的桌椅,有些奇怪问对方,店里面其他的客人去了哪儿? “咱们这儿不光接待您这样的贵客,还有一些是没上道的倮虫。他们在跳涧村呆的久了,对命途上的事情自然也知晓一二,清楚现在村子里是个什么情况。” “因此根本就不敢跨出房门半步,生怕跟您这样的大人碰上,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面,您当然见不到他们了。” 店小二说话时一脸骄傲的神情,似乎自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您别说咱们店了,现在整个跳涧村家家户户封门闭院。敢出门的,那都是手上有功夫的人。所以一会儿您要是也打算出去,可千万得小心一点。” 店小二压着声音道:“风声鹤唳啊。” 沈戎咬了一口肉夹馍,用一口热汤顺进肚子,这才开口说道:“我记得跳涧村是属于你们东北道管辖的吧?其他命途的人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出入,难道就没人来管管?” “听您这话,应该是头一回来跳涧村吧?这里位于两道交接处,虽然面上属于东北道,可出了村子翻过山,那就是正北道的地盘。所以要是真掰扯起来属于哪边的地头,我觉得还真说不一定。” “不过您要问有没有人想过要管,那还真有过。” 店小二嘿嘿笑道:“我记得上一任冬蛰镇的镇公就想过要重新夺回跳涧村,可派来的人连一晚上都没能熬过去,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当年这件事闹到沸沸扬扬,那位镇公宣称要尽起全镇之力,跟贵道的部族们真刀真枪干上一场,可吵吵到最后,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 沈戎诧异问道:“为什么?” “我自己觉得,一方面可能还是因为跳涧村距离正北道太近了,就这么点距离,别人一根烟的功夫就能把人摇过来。真要是放开手脚干起来,稍有不慎那可能演变成两道大战,一个小小的镇公怎么担的起这么大的责任?” “而且地道命途根本就不可能是毛道的对手,要是撕破脸的话,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这个店小二也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人物,当着沈戎这个毛道虎族的面,一个劲儿的贬低地道命途,丝毫不在意自己就是此道中人。 “还有另一面的原因,就是会影响生意。” 店小二说道:“您别看跳涧村就这么点大,但整个东北道五环近八成的山货可都是从这里发出去的,要是因为一个归属权就打起来,那得影响多少人的生意?耽搁哪怕一天,那损失可都海了去了。 “这道理贵道的老爷们也都明白,所以大家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在意这个问题了,也没人管路上走的到底是哪条命途的人了。” 对方口中提及的‘山货’,可不是什么用来御寒的野兽毛皮和一些山珍野味。 而是倮虫们只能从志怪书籍上见识的各种异兽,以及对各道命途都能适用的毛道精血。 沈戎觉得,当初那位冬蛰镇的镇公应该也不是因为畏惧毛道部族而选择停手,大概率是因为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太过于错综复杂,只有现在这样‘两不管’的状态,才能满足各方势力的要求。 “那照你这么说,现在因为冬狩,整个村子都被封锁了,不一样还是影响了山货生意?” “谁说不是呢,可没办法啊,您是毛道命途的人,应该很清楚这四季狩猎对于贵道的意义。” 店小二扫了一圈冷清的店铺,一阵长吁短叹。 “幸好这次只是一场小狩,耽搁不了太长时间,要不然小的我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沈戎闻言‘嗯’了一声,一边继续对付桌上的早餐,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我记得我的房费里面是包含了冬狩的消息吧?今天凌晨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您放心,肯定不能让您白钱。” 店小二一屁股坐在旁边桌的条凳上,将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一一讲了出来。 三件事,头一件便是从凌晨十二点到现在,狩单上的名字被划掉了十二个。 也就是说,现在村子里面还剩三十八个有价值的猎物。 这些人是被谁杀的,谁现在手里拥有的,用来计算猎物价值的‘耳朵’最多,店小二并没有细说。 这些消息没有包含在房费内,沈戎要想知道,那就需要单独付费, 沈戎没有接茬,示意对方先说其他的。 “第二件事,就是狼族蚩座脉的拓跋獠于凌晨两点现身村子边缘的雪原,率众围杀了所有藏匿在那里的狼族奎木一脉成员,据说现场极其血腥,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狼族奎木脉,符离谋进入正北道就是在跟他们接触。 能看得出来,在事情暴露之后,对于他们造成的影响也不小。 要不然拓跋獠不会在进村后的第一时间,就选择对他们下手,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说起来,狼族奎木脉这次也真是倒了血霉了。在毛道各部族里,跟地道有来往的多了去了,搁在平时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现在冬狩把那头狼家仙列了彩头,等于是把这件事给无限放大,奎木脉不止丢脸,更是落人口实。现在自己的人被杀了,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店小二摇头道:“要我说啊,他们现在恐怕恨不得将那头狼家仙挫骨扬灰。” 沈戎闻言微微皱眉,对方说的没错,原本符离谋和奎木脉来往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暴露了,也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 但是现在因为冬狩,就变得上纲上线。 另外,这件事闹的如此沸沸扬扬,身在五仙镇的红满西要承受的压力无疑更大。 就算柳蜃不趁机落井下石,恐怕狼家内部都不会轻易放过红满西。 “这最后一件事儿,是关于虎族白神脉的李啸渊,李少爷的。” 店小二偷摸瞥了一眼沈戎脸上的表情,见提及虎族的时候,对方依旧面无表情,这才放心继续往下说。 “这位李少爷一进村,就直接上了毛楼,派遣白神脉留下的人员去召集各大盘口的人,说是有话要说。” “结果直到酒席凉透,跳涧村五大盘口就只来了马族腾黄脉和身为外人的洪图会绿旗小刀堂,另外三家根本就不给一点面子。” 店小二笑道:“李少爷虽然一上来就丢了脸,但还是对外放出话来,这次的冬狩,虎族白神脉李家势在必得。但凡是让路的,李家日后必有重谢。要是铁了心要跟他争的,那就是不死不休。” 听到这话,沈戎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位虎族白神脉来的少爷,做事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了。 谁都知道,这场冬狩最后就只有一位赢家,而且能上狩单的人,那都是各族各血脉的佼佼者,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因为你一句势在必得,就把自己的耳朵切下来拱手相送? 真要是这么干了,等冬狩结束,回到族里,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李家要面子,其他部族难道就不要面子了? 一番话聊完,桌上的东西也被沈戎吃的七七八八,撂下了筷子。 店小二则闭着嘴巴安静坐在一旁,心里盘算着一会沈戎要是追问冬狩的其他消息,自己该如何开口要价。 可这次他的算盘打错了,沈戎此刻脑海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昨天晚上的那场电话。 那名名为杜煜的长春会‘恒’字成员,在电话中提出想要跟沈戎见上一面,细谈一件对双方而言都极其重要的大事。 但是沈戎没有过多考虑,便直接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杜煜也没有强求,只是提醒沈戎,现在整个跳涧村已经被封锁,只能进不能出,千万不要尝试强行出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他为什么能够通过电话机跟沈戎联系上,杜煜给出的解释是因为他跟‘丰’字的秦老板关系很好,双方经常共享重要客户。 他也只是尝试联络,并不是提前通过其他渠道获悉了沈戎进村,更没有借此要挟的想法。 对于杜煜的解释,沈戎并没有太在意。 因为从电话机响起的那一刻,自己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了,甚至后续接不接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管‘丰’字那边是不是有意出卖自己,等离开跳涧村后,沈戎自然会去要个答案。 至于对方口中的那件大事,沈戎大概也能猜出个一二。 毕竟按照自己之前的判断,符离谋很可能就被囚禁在毛楼之上。 要是杜煜真心想要跟自己合作,那自己说不定还真有一丝可能将符离谋救出去。 因此当下的关键,就是先摸清楚对方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干这种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明显好处的事情。 否则贸然接触,很可能就要置自己于危险当中。 “这件事急不得。” 沈戎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旁,转头看着满脸期待的店小二,问道:“村子里有没有除了毛楼以外,其他能够交易命器的地方?” “您问这事儿啊.” 店小二的眼神略显失望,强颜欢笑道:“当然有了,就在村子西边,有一个马族吉量脉开办的游市。不少命途观念重的毛道都喜欢去他们那里交易。” 忽然,店门前静止不动的挡风帘被人掀开。 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走了进来。 人脸还没看清,沈戎便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杀气。 店小二率先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只见一名憨态可掬的豕家仙从体内堂口中冲出,站在他的脑袋顶上,人和仙家一起高举双手,一起举手,向一边退开。 “兄弟,你又是混哪条道的?” 沈戎眉头微蹙,眼中有暗黄流转,凝聚出一双冰冷的虎眸。 “虎族玄坛?这次狩单上可没有这家的人” 来人身上的杀气顿时退了下去了,大步朝着沈戎走来,一屁股坐在桌边。 “来点吃的,累死老子了。” 男人朝着躲在一边的店小二招呼了一声,这才看向沈戎,笑着问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这也是怕遇见狩单上的人,所以才虚张声势,玩一手先声夺人,你千万别介意。” 沈戎反问道:“那我要真是呢?” “当然是转头跑呗。” 男人倒是直爽,抽出一双筷子在脏兮兮的衣领上擦了擦,像是真饿极了一般,竟盯上了桌上沈戎吃过的几碟小菜。 “能不能我先来两口,消一消嘴里面的苦味?” “请便。” “我叫游楚,兄弟你尊姓大名?”男人边吃边问。 “你可以叫我叶师傅。” “叶狮虎?这名字有气魄。” 男人状如随意问道:“叶兄弟你是没跑出去,还是准备在村子里找机会捞一笔?” “什么意思?” “现在整个跳涧村里的毛道命途,除了那些狩单上的猛人,其他的要么是得知消息晚了,没来得及在封村之前逃出去。要么就是打算富贵险中求。” 游楚说道:“你要是前者,那我有路子能保你安全渡过这次冬狩,而且收费也不高。要是后者,那咱们都是一类人,可以谈谈,那有没有能搭伙合作的地方。” 沈戎饶有兴趣的打量对方,“我要是两种都不是呢?” “你这么说可就没劲了啊,大家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也用不着这样提防,有钱一起赚多好?” “咱们都在这种地方吃饭了,像是能赚钱的人吗?” “人不可貌相,吃的差住的差,可不代表兜里就没有钱。” 游楚嘴里的话一顿,三两口吃光桌上的小菜,侧头笑意盈盈的看着沈戎。 “更何况,你前不久不才干了一笔大买卖吗?” 话音方落,门外又进来两人,不由分说便拿起卸在一旁的门板,将大门重新插上。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刚才我吃了你两口菜,就不跟你兜圈了。说实话,我冒着风险找了你一个晚上,幸好现在村子被封锁了,要不然咱们就真的有缘无份了。” “你截了我的胡,还杀了我一个盯梢的兄弟。大家都是出来混,过得都不容易,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游楚放下筷子,双手撑着大腿,笑道:“我刚才已经给了你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吧。” 原来不是什么机缘巧合的偶然相逢,而是费尽心力的众里寻人。 倏然间,沈戎格外怀念五仙镇的周记澡堂。 这杀了人还是得洗个澡,要不然身上的血腥味很难褪的掉。 “你是九位,我也是九位,玄坛的疯虎是厉害,但是我血鬣一脉也不差。” 游楚笑道:“痛快点,给个说法吧。” “原来是三条鬣狗啊.三打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吃定我了?” “想试试?”游楚脸上笑意敛去。 “说对了” 沈戎挑了挑眉峰,左右脸颊缓缓浮现出三对对称的黑色虎纹。 “老子还真想试试!” 砰! (本章完) 第139章 尔虞我诈 第139章 尔虞我诈 砰! 杜煜满眼心疼的看着一地的木屑残骸。 这可是正宗的奇楠木,这种东西在东北道可没有,都是他大价钱从南国那边运过来的。 换做是其他的客人,他现在已经乐呵呵的开始算账了,高低要对方翻个几番赔偿。 可这次砸桌的人身份非凡,他就算再心疼,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姚老板,你是什么意见?” 听见对方喊到自己,姚敬城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碗,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个人当然是愿意相信李少爷的信誉,但是我身上毕竟领着小刀堂红棍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要为帮会负责” 姚敬城无奈道:“我要是答应了,事后一样也没法向上面交代。” “哼。” 李啸渊冷哼一声,一双入鬓剑眉中挂满了冷意。 在他自己看来,自己所求的事情并不麻烦,不过就是让有资格参与操盘的五大庄家答应不杀符离谋,并在赌局结束后交给自己带走。 就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可各家的反应却让李啸渊很是不满。 狼族蚩座脉的拓跋家和猿族六耳脉的陈家不给面子,这早就在预料之中,不提也罢。 但是现在连身为外人的小刀堂竟然也咬着不松口,这就让李啸渊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些人道命途是不是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 如刀般犀利的目光扎在身上,姚敬城却视若无睹,慢悠悠抚平长衫前摆上的褶皱。 如果对方现在已经拿到了这场冬狩的优胜,那他自然没话说。 可现在冬狩不过才刚刚开始,你想就在这里指手画脚,凭什么? 而且在李啸渊没进村之前,各家就已经谈好了,符离谋必须得死。 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接下来会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士放出风声,宣称五仙镇方面已经知道了符离谋被困跳涧村,狼家弟马红满西会尽起自己的人脉,想方设法救援。现在救援的人已经悄悄进了村子,随时准备展开营救行动。 至于谁来充当这个援手,原本是有人选的。 但即便人选不到位,那也影响不了什么。 几场自导自演的抢人戏码,就能唬住绝大部分的散客。 然后才是重头戏。 五大庄家会将大笔资金投入‘逃’这一栏,将赔率砸低,营造出看好符离谋逃离的假象,借此来吸引一些大赌客的资金。 如果这些大赌客选择稳住不动,那也无妨,最多是大家就坐下来谈谈合作,本金如数奉还,盈利二八分账。 随后还会陆续有其他的消息传出,在‘俘’这一栏大差不差的再演上一遍。 等到各家的盘口都吃的差不多了,一直都在‘挣扎求生’的符离谋会自然而然的走上绝路,在众目睽睽之下,惨死街头。 正常赌局最终还是将在赔率最低的‘死’上面,落下帷幕。 这样的剧本并不新奇,但胜在稳定可靠,屡试不爽。 但是现在你李啸渊居然提出不杀符离谋,还要在赌局结束后让你带走,这怎么可能? “姚老板,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李啸渊压住一肚子的火气,耐着性子说道:“我跟你保证,事后拓跋和陈家绝对不敢来找你麻烦。而且从今往后,只要是我李家管理的城镇和村庄,你们小刀堂都可以畅通无阻,想做什么生意都可以。” “李少爷,你可能是误会了。” 姚敬城面带笑意道:“在下可没有跟你漫天要价的想法,实在是职责所系,容不得我冒险” “李家在跳涧村的盘口也可以给你。” 李啸渊抢声打断了姚敬城,抛出一个份量十足的筹码。 一座盘口代表的可不是眼下吸纳的赌注,还包括后续的所有收益。 李啸渊这一手笔,不可谓不骇人。 姚敬城颇为意动的挑了挑眉毛,却忽然察觉到一抹冷漠的目光。 他微微转头,就看见李啸渊身后一名形如仆从的老人正看着自己。 姚敬城若有所思,笑道:“李少爷,这真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出来混的,信誉二字可比命还重要,怎么可能典当卖人?” 听到他这么说,老人这才重新埋下了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见对方油盐不进,李啸渊也彻底没了耐心,冷声道:“你想好了?等我拿下冬狩,到时候你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李少爷有所不知,我虽然是外八门中‘挂行’的人,但这些年一直在为帮会操持蓝家门的生意。时间久了,我对蓝家门的规矩也有些了解。其中有一条,我始终奉为圭臬。” 姚敬城神色平静道:“那就是愿赌服输。” “好一个愿赌服输。” 李啸渊冷笑不止:“我之前听说在洪图会之中,只有最能打的人才会被赐予‘红棍’职位,不知道姚老板你这根棍子能不能扛得住我们白神脉的爪子?” 气氛陡冷,争锋相对。 “两位有话好好说” 一直站在旁边的杜煜见势头不对,立马上前两步,分别朝着两人拱手行礼。 “大家来跳涧村,那都是为了上面办事,全都是出乎一颗公心,并没有半点自己的私心,理应互相理解彼此的难处嘛。” 杜煜转头看向姚敬城:“姚老板,你为帮会负责固然是没错,但是李少爷提的要求也有道理,反正这次冬狩的优胜都是李少爷的囊中之物,与其到最后大家闹的不欢而散,血本无归,那倒不如趁早改变操盘的计划,一样也能把钱赚到手嘛。” “杜老板果然生了一张能够舌绽莲的巧嘴啊。” 姚敬城撩起长衫前襟,施施然站起身来。 修长挺拔的身形比杜煜足足高出一个脑袋,他嘴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中却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只是这里面有你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五大庄家里面有你长春会‘恒’字的位置?” “我” 杜煜老脸霎时涨红,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姚敬城根本不搭理他,转身对着李啸渊,抬手抱拳。 “李少爷,你说的事情,我姚敬城难以从命。如果李家觉得被冒犯了,想要找人泄愤,那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我小刀堂来者不拒,告辞!” 姚敬城拂袖转身,推门而出。 “呸,一个没脑子的武夫罢了,在这里装什么忠臣?不识抬举。” 杜煜眼神阴沉,冲着敞开的房门低声骂了一句,继而转脸看向身后。 “李少爷” 李啸渊置若罔闻,昂首阔步,与杜煜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开。 杜煜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 自己明明是来做和事佬的,结果现在却弄的里外不是人,这叫个什么事儿? “杜老板受累了。” 反倒是那名跟随李啸渊而来的虎族老仆落在了最后,向杜煜点头致歉。 “李少爷是李家年轻一辈的领头虎,在白神脉同辈之中一样难逢敌手,一直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因此行事难免会有些霸道,您多见谅。” 地道命途以仙家为立家核心,毛道命途则是以血脉为维系纽带。 在地道命途当中,因为仙家与弟马的特殊性,只有得到了山上某位位列祖宗庙的大仙家的认可,弟马方才可以用仙家的姓氏冠以自己的名字,从而被允许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也就是一个个与仙家同姓的弟马家族。 而在毛道之中,只要是以同一条血脉上道的命途中人,那天然便被看作是一个部族的人。 而李家就是虎族白神脉下的一个部族,坐守毛道五环的啸谷镇,其首领便是镇公。 “劳烦李老挂怀了,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衣食父母,什么委屈都得受着,我早就习惯了,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杜煜脸上很快便恢复了笑意,而被他称呼为‘李老’的人,正是李啸渊来之前,李家在跳涧村盘口的掌舵人,李吞魄。 名字气魄十足,行事作风也远比李啸渊更加的沉稳老辣。 “杜老板大度,等此间事了,如果杜老板有兴趣的话,可以跟老夫到啸谷镇去看看,以您的眼力和经验,一定能找到不少的商机,到时候咱们大可以一起发财。” “那当然好了。” 杜煜闻言,眼前顿时一亮,一路感恩戴德,将对方恭敬送出门外。 人去房空,杜煜孤身一人半蹲在地上,一块块拾起地上的桌椅碎片。 李啸渊为什么一定要保住符离谋? 这件事没人问过,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符离谋对于李家而言,不止是冬狩胜负和盘口输赢,更牵扯了一桩血海深仇。 曾经被红满西杀死的那名李家成员,是李啸渊的亲叔叔,也就是现任李家首领的亲儿子。 亲子魂埋幽冥,仇敌逍遥法外。 这件事一直是深埋在李家首领心中的一根刺。 曾不止一次在族中宣称,谁要是能帮他把这根刺拔出来,谁就是下一任的李家首领。 所以李啸渊需要符离谋活着,他要用这头狼家仙把身为弟马的红满西给钓出来。 仙家和弟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有好处,自然也有弊端。 如果符离谋死亡,必然会影响到红满西堂口的稳定。 但凡有一线机会,红满西很难不出手救援。 而且就算红满西有办法能够规避命契带来的反噬,诸如鬼道和羽道也有命技能够通过符离谋反向追踪红满西的位置。 因此在李啸渊眼中,符离谋才是他此次进跳涧村最重要的目标。 “李啸渊的出现,对于姚敬城来说可是天赐良机。这条红棍刚才摆的架势倒是挺强硬,但暗地里有很大可能会跟李啸渊勾结在一起,就是不知道这一人一兽到最后是谁吃谁了。” 杜煜将地上的碎木残骸全部捡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桌上。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回头挑着块大的还能打两根板凳,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迈步走上阳台,负手而立,凭栏望雪。 “狼族蚩座脉的拓跋獠,势头也不小,一进村就带人清理了奎木脉的人,倒是跟传闻中嗜血成性的性情相符合。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那倒不足为虑。就怕这也是个装傻充愣的角色。” “还有豹族孟极脉的齐空,狮族金猊脉的倪武现在的跳涧村,实在是太过于拥挤了。” 北风呼啸,滴水成冰。 杜煜居高望远,俯瞰白茫茫一片村庄。 “你在五仙镇以巡警起家,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倮虫,却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上位【门徒】,背后除了身为地道命途的红满西之外,竟然还有毛道和神道的势力,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能有这份背景,你不可能不知道跳涧村的情况,却还是选择进了这座猎场,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只为救一头狼家仙?” 杜煜眼神晦涩,眼前诸多疑点让他难以梳理清楚整个局势。 不过无论如何,对他而言,沈戎进入跳涧村,是意外之喜。 只有自己知道这件事,更是十分宝贵的主动权。 “能不能让我从这场杀局之中全身而退,就看沈戎你到底有几分本事了。不过你倒是比传闻的要谨慎不少,这也无妨,再冷的屁股,我也能用这张脸给你捂热了。” 心思既定,杜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抬起双手,按向身前的红漆栏杆。 啪。 啪。 紧闭的门板被打开,在已经在外虎视眈眈许久的雪趁势卷入。 却被倾泻而出的血腥气给冲了个跟头。 咔嚓 沈戎随手折断门扉下盖着的一根冰溜子,滚烫的体温瞬间便将其融化成冰水,洗干净了手上沾染的血迹。 一滴鬣族的精血下肚,效果相较于虎族来说要差上不少,但还是将沈戎的命数提高了三钱,达到了‘二两四钱’。 在命数提升的同时,沈戎感觉自己停滞许久的人道技法也有几分精进。 虽然幅度不大,但也证明可以通过毛道提升命数,再能够带动自己人道实力的提升。 两道相辅相成,沈戎感觉自己的命途之路俨然一条宽阔大道。 “你说的游市,是在西边吗?” 沈戎回头望店铺内望了一眼,朗声问道。 “对” 店小二强撑着站在一地的血水之中,手上还端着一托盘热气腾腾的食物,眼神中满是茫然无措。 依附在他身上的豕家仙倒是要机灵不少,跪在他的头顶,对着沈戎叩拜不止。 (本章完) 第141章 恶徒当道 第141章 恶徒当道 “我是咋上道的?” 妇人一脸羞赧说道:“说起这个,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几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去给阎王爷报道了,可是姨我不想死啊,就咬着牙挺着。结果等病治好了,我也就稀里糊涂的上道了,闹不清是咋回事儿。” 沈戎闻言面露沉思,叶炳欢倒是曾经跟自己说过,命途上道靠的是压胜物,而压胜物的出现则是靠着一股执念。 妇人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只是太过于少见。 沈戎没有吭声,继续听对方絮叨。 火灼旧锅,碳生新焰。 妇人捏着一根枯枝,在火盆中挑开一条缝隙,好让略显沉闷的碳火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在别人眼里,上道好像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可到了我身上,却好像是因为治病用光了这辈子的好运气,剩下的全是苦日子了。” “以前你大姨我在老家的时候,每当农闲,我们一群老娘们就爱凑在一起碎碎嘴,唠唠嗑,掰扯掰扯牛羊怎么喂才能长得健壮,打听别家老爷们脱裤子和干活的时间哪个更长。” “要是瞅着你这样的身段长相的年轻小伙子,那肯定得瞪着眼睛好好搂上几眼,回头晚上躺上炕头的时候,回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能不能跟你配得上。” “可是等我上道了,这一切就都变样了。那群撒泼打滚,一辈子谁都不服,谁也不怕的老娘们突然对我.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毕恭毕敬。就连村里面的老爷们也躲着我走,实在是躲不开了,就在道中间朝着我跪下。” “咱这一辈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儿?所以我在村子里呆的横竖不是滋味,这才选择离家出门,跟着游市到处走。走的地方多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以前不是人,是一头倮虫。我的祖宗也不是人,而是一匹叫做吉量的马。” 说到‘倮虫’这两个字的时候,女人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黯然。 “其实我没觉得当一只倮虫有什么不好的,别人让我干啥就干啥,好好听话,那就有的吃有的喝。不像现在,我好像自己能做主的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了。” 沈戎端着碗刨饭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复杂,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给自己的感觉。 纯朴? 这个词放在如今的世道,好像是一句骂人的话。 但沈戎却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今天会留下来吃这一碗饭。 命途之路,善者难行。 但命途不该总是恶徒当道。 “好久没人听我说话了,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光剩我一个人絮叨了。”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问道:“对了,老侄儿你是干啥买卖的?” “我啊,在东北道那边做点倒卖土特产的生意。” 妇人笑道:“那你跟我亲侄儿可是同行啊.” 沈戎心头没来由的一跳,脱口问道:“他是不是姓霍?” “不是,姓吴,叫吴牲。” 妇人说道:“其实我来游市做生意,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不想那小子过得太辛苦,别总是被我拖累。” “你回头要是有机会碰见他,帮我给他说一声,叫他别往我这里寄命钱了,划不来,而且我也用不上。还有啊,让他早点回来,他上次可是亲口答应我,要跟我回家过年。现在眼瞅着就要到年关了,再耽搁可就来不及准备了。” “行,我记下了。” “还有一件事儿要劳烦你.” 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转身返回车上,片刻后捧出来一件崭新的皮袄子。 针脚细密,毛色油亮,光是用眼睛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我给他做了件衣裳,我瞅着你俩的体型应该差不多,能不能帮姨试试大小?” 妇人话音刚落,游市的深处突然掀起一阵惊呼和骚乱。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暴怒的喝声从远端传来,宛如闷雷炸响。 沈戎眼眸陡然一颤,右脚下崩开一个浅坑,蹲坐的身体蹿向前方。 可依旧还是晚了一步。 噗呲! 温热的鲜血溅了沈戎半身,妇人的脸上犹有喜色残留,身体却‘噗通’向前跪倒。 一块穿颅而过的利刃残片余势不止,从沈戎侧脸掠过,割开一条不深不浅的血口。 沈戎半跪在地,揽住妇人倾倒的尸体,手里还捏着来刚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碗筷。 妇人仰着脸,稀薄的气数从她失神的眼眸中飘出,像是一只只异色的萤火虫,转眼便消散在天地之间。 砰!砰!砰! 枪声爆裂,一名身形壮硕的汉子立在一辆巨型马车的车顶,手中端着一杆黑色步枪,脸色阴沉,冲着远处逃窜的身影连开数枪。 沈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动作轻缓将怀中的尸体放平,嘴角反复抽动,最后勾出一丝自嘲笑意。 “果然,这命途就他妈的只能是恶徒当道” 呼. 盆中炭火骤灭,灰白色的青烟被劲风拉成一条横向的直线。 等那个被称呼为‘二叔’的老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落满了雪的炖锅,一个被吃的干干净净的碗,还有被摆在马车上的尸体。 一件崭新的袄子盖她的身上,边缘掖的严实,似在为妇人竭力抵挡严寒的侵袭。 至于那个玄坛脉的虎崽子,已经消失不见。 摩囚岳早就盯上了这座马族游市。 虽然风险大,而且后续可能会给自己的部族惹来不小的麻烦,但是这些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有了手中这件介道命器,自己在这场冬狩之中就能保住不死,甚至还能有一丝争胜的可能。 念及至此,摩囚岳露出一抹快意的狞笑,抬起左手按向胸口,那里赫然有一个前后贯穿的弹孔,只差毫厘便能打碎他的心脏。 “马如龙,等过了这场冬狩,我就屠光你的游市上下。” 倏然,摩囚岳狂奔的身影一顿,骇然抬眼,望向远处。 下一刻,狮吼和豹鸣混杂的音浪滚滚而至,宛如雷音炸响耳边。 “倪武齐空” 摩囚岳口中低语自语,瞳孔颤栗不止。 纵然相隔遥远,但那压迫感依旧如山岳压顶一般,让他因为夺宝成功而变得滚烫的心绪骤然变冷。 那一丝争胜的妄念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都是他妈的怪物牲口” 摩囚岳恨恨的骂了一声,刚刚抬起的脚却又突然落下,皱着眉头看向前方。 狭路,孤影,虎眸,长刀。 “虎族玄坛脉?” 摩囚岳手腕一抬,刚刚入手的白骨长棍戟指对方,朗声道:“没听说这次狩单上有你这么一号人啊?” “你听没听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得死。” 沙哑的声音从风中飘来。 “哼,想来捡便宜?你还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摩囚岳转腕舞出棍,赤裸的双臂自手腕处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由气数凝聚而成土黄色的山形纹,一直蔓延到肩头,如披挂上一层厚甲。 “老子就算挨了一枪,杀你这头虎崽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铮! 刀声暴起,棍影彪悍。 两道身影自街头两端冲出,武器碰撞炸开的火点照亮两双几乎抵到一起的眼眸。 毛猿命技,覆海。 毛虎命技,骨啸。 铛! 气浪席卷,碎雪横飞。 两人一触既分,沈戎踏碎脚下的青石地面,逆势抢进,虎步横行,顷刻间冲袭到摩囚岳身前。 摩囚岳见敌来势汹汹,丝毫不惧,口中发出一声戾啸,手中骨棍猛然压下,挡住迫近的锋芒。 沈戎撤步游身,纵野刀刃口贴着棍身滑过,磨擦出一片刺耳的嗡鸣,削向摩囚岳握棍的手指。 摩囚岳反应同样迅猛,横棍一挑,撩起刀势,趁势连出戳棍,直奔沈戎头颅。 棍刀碰撞,以快打快,声响密如暴雨。 沈戎挟怒而来,一身杀机凛冽,下手凶狠至极,纵野刀生猛顶开长棍横扫,不顾虎口鲜血淋漓,纵身扑前,双手持刀立劈而下。 摩囚岳眉头微皱,不明白对方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强的杀意,在手中命器被顶开的瞬间,顺着抛飞的劲力向后掠开,想要趁机拉开距离。 铿! 刀尖从面前掠过,劲风犀利如针,扎的摩囚岳脸颊生疼。 沈戎一刀落空,动作却片刻不停,脚下一蹭,再次拔身追近,左右脸浮现三对对称的暗色虎纹。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沈戎一双暗黄虎眸被激荡的气数染成紫色,前冲的速度瞬间暴涨,脚尖一点,纵身而起,扬臂落刀! 命技踏疆,拔力六成。 长刀破空,如一道雷霆划破乌云。 摩囚岳脸色骤变,连忙以举火燎天之势架起长棍。 一声闷响,巨力贯身,摩囚岳脚下一软,竟生生被劈的半跪在地。 “你他妈的.” 沈戎面无表情,起脚侧踹,正中摩囚岳正在往外蹦字的嘴巴。 摩囚岳翻滚出去数丈距离,起身之时,面门上赫然印着一道清晰的脚印。 此刻他心头一片闷燥,这次的狩单上明明没有虎族玄坛脉的人,现在却突然跳出了这么一头拦路虎。 而且恰好就选在自己抢劫马族游市之后动手,这里面要是没点猫腻,摩囚岳打死也不相信。 “盯着老子的时间不短了吧?想踩着老子扬名?做梦!” 这名猿族通臂脉的子弟面容狰狞,张口露出两颗锋利犬牙。 吼! 一声凄厉刺耳的猿啼钻入耳中,沈戎骤然感觉身体一沉,如同背负千斤重担,关节处滞涩无比。 眼角余光一扫,沈戎这才发现,原本浮现在摩囚岳手臂的山纹竟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毛猿命技,镇狱。 摩囚岳单臂持棍,沉肩压身,脊背佝偻,犹如一头下山老猿,身影在月色下拉成一条模糊的细线,闪动间便出现在沈戎身前。 “小逼崽子,就你会玩狠的?” 行动受制,难以躲避,沈戎眼神果决,脸上虎纹骤变血红,气血沸腾,举刀迎上。 铛! 摩囚岳手中长棍命器爆发出一股极其强悍的震荡之力,沿着刀身席卷而下。 沈戎双手虎口被尽数撕裂,浑身筋骨更是酸软无力,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向后横飞。 吼! 猿啼再起,更加密集的山纹缠绕住沈戎的身躯,竟被拉扯着强行坠向地面,双脚落地瞬间,砖石尽碎,双脚没入地面近乎一寸。 摩囚岳闪身出现在沈戎头顶,双手持棍,暗紫色的气数在棍身前端萦绕成环,恍惚间竟似一柄撼山重锤,轰然砸下。 毛猿命技,破峰。 镇狱囚身,破锋吞命。 两道命技组合而成的杀招,令不知道多少毛道命途陨落在他的手中。 今天也不例外! 可就在下一刻,摩囚岳视线中忽然亮起一抹刺目的白光。 铛! 摩囚岳脸色剧变,手中命器应声脱手,紧跟着心头突然一痛,浑身气力如同开闸泄洪,飞速消逝。 骇然的视线向下滑坠,摩囚岳这才看见,自己胸膛处插着一截雪亮的刀身,正好就是之前存在弹孔位置。 “你” 摩囚岳双手死死抓住刀身,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涌起的鲜血堵住了喉咙。 沈戎右手扭曲变形,在刚才的碰撞中被生生砸断,左手尝试抽刀未果后,果断撒开,五指紧攥成拳,白骨森然的拳锋之上虎头浮现,直接轰在刀柄之上。 “唔!” 摩囚岳喷出一片血水,两眼暴凸,身形佝偻弯曲,插在胸口的长刀再深三寸。 沈戎五指并拢如刀,体内将要干涸的气数尽数沸腾,沿筋走脉。 噗呲! 摩囚岳双脚血光乍现,脚筋断裂,颓然跪倒在地。 “你不是” 被切开的咽喉再次掐断沙哑的声线,摩囚岳面露不甘,但一双眼睛却依旧凶狠。 倏然,沈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一脚踹在摩囚岳的肩头,借力抽出纵野刀,毫不犹豫向后抽身飞退。 摩囚岳瘫坐在地,朝着不远处的长棍命器挪动身体,七窍中不断流下猩红的血线,浑身血肉蠕动颤抖,吹气般飞速膨胀。 他嘴唇不断开合,可惜沈戎不会唇语,一个字也没读出来。 轰! 摩囚岳的身体轰然炸开,飞溅的血水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恶臭,将逸散的气数尽数污染,就连那件命器也没有逃脱,棍身被腐蚀的破烂不堪。 纵然身死,他也什么东西都没给沈戎留下。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亏的底掉的买卖。 但沈戎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可惜,他缓步上前,体内仅存的几钱气数勾动血脉,抬手打了个响指。 地虎命技,伥鬼。 一道模糊的黑影从满地血水中爬起,面朝着游市所在的方向。 于道路中央,跪地磕头。 (本章完) 第142章 势成鼎立 第142章 势成鼎立 猿族通臂脉摩家,摩囚岳,毛道九位【蛮徒】,命数二两八钱。 跳涧村冬狩名单第二十二位,冬狩优胜赔率,三十赔一。 现在被人宰了,尸骨无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如龙低头看着满地的血水,浓眉紧皱,一双环眼中目光冷似刀尖。 当看到摩囚岳从游市中抢走的介道命器被腐蚀的破烂不堪后,这位马族游市的主人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手中枪托狠狠砸在地上。 “蠢货。”马如龙怒声骂道。 这件介道命器中固化的气数其实不算高,但是珍贵之处在于它是某件固化了命数的强大命器的部分组件,拥有气数无法体现的奇妙效用。 但是只能是猿族血脉才能激发,因此自己才刻意将其‘送’到了摩囚岳的手中。 本以为对方抢到命器之后,能够为这场冬狩增添一点变数。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头猴子竟如此蠢笨,根本不懂这件命器的真正用法,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番谋划。 “猿族除了灵明脉以外,其他脉果然没有脑子好用的。” 马如龙纵然愤怒,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 “既然摩囚岳不中用,那就只能把这笔账算到摩家的头上,等冬狩结束再把损失找回来了。” 马如龙沉吟片刻,鼻翼翕动,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猛然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老人。 “老二,刚才在市场里面跟你交易的那个人是谁?” “啊什么?” 老人似魂不守舍,根本没有听清马如龙在说什么。 “我问你,跟你交易的那个人是谁?”马如龙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 “他没留下名字,只知道是虎族玄坛脉的人。” 老人话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看起来很年轻。” “能捉单逼得摩囚岳自爆血脉,玄坛脉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年轻人了?” 马如龙心头暗道。 如今生活在正北道五环的虎族中,玄坛脉是由陈家在领衔执掌。 但是这次的冬狩的名单上,偏偏就没有陈家年轻一辈的名字,甚至连玄坛脉的人都没有。 因此这头宰杀摩囚岳的虎崽子,大概率是‘野生’的。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其实就是陈家的人,只是改头换面,悄悄进了跳涧村。 但是陈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想要给白神脉的李家上眼药? “场主,吴娟死了。”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马如龙的思考。 “谁是吴娟?” 马如龙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猛的反应过来,皱眉道:“吴牲的大姨?” “对。” 马如龙闻言沉默,脸色越发的难看。 “这场冬狩结束之后,先把消息压着,等吴牲把族里交代的事情办完,再告诉他。” 老人面露担忧:“这么做,会不会让吴牲不满?您也知道他的脾气” “是族里的大事重要,还是个人的恩怨重要?” 马如龙沉声道:“八主之争将至,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边,这还要我教你吗?” 老人欲言又止,最后颓然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老二你放心,这件事只是暂时放一放,后面我们一定会找摩家要个说法,不会让吴娟白死。” 死都死了,白不白死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神色黯然,埋头盯着脚面,怔怔出神。 空无一人的村中小巷,沈戎孤身踩着月光往回走。 一场本不用发生的血战,将沈戎体内的气数消耗一空,本该提升的命数因为缺少气数而无从转化,一股强烈的空虚和饥饿感将沈戎牢牢包围,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精神都变得有些恍惚。 “原来这就是气数将尽的感觉啊” 沈戎自嘲一笑,心里却没有半点后悔。 吃人嘴短,这场架不打,摩囚岳不杀,他心里难安。 不过这些毛道命途的生猛与彪悍,还是再一次震惊了沈戎。 一旦发现自己难求活路,就果断自爆,宁愿自污气数和命器,也绝不给对手留下半点好处。 也难怪历次的八主之争中,毛道能一直压着地道打。 感慨之余,沈戎此刻也是满心忧愁。 现在自己身上气数干涸,要想找人掠气补充,就只能依靠纯粹的肉体力量。 但偏偏自己眼下同样受伤不轻,被摩囚岳砸断的右臂一时半会根本恢复不好。 更何况,冬狩到了这一步,活下来的恐怕都是硬茬子。软柿子要么早就死光,要么藏的极深,要把他们找出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村子里成千上万的倮虫。 但是屠杀这种事儿,沈戎没有半点兴趣。 “还是得想办法先搞钱,不然要是这时候被人给捡了,那可就太亏了。” 沈戎犹豫片刻,还是从兜里掏出了那部袖珍电话机。 巧合的是,电话机竟恰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昏暗的巷道中。 一处屋檐下,沈戎毫无形象的蹲在台阶上,左手托着电话机,将其接通。 “沈所,这个点,您应该还没睡吧?” 对面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 沈戎看了眼檐外呼啸的大雪,心头窜起一阵无名火。 “睡倒是没睡,但是我可没有晚上跟男人打电话的习惯。” “巧了,我也没有。不过今天晚上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我想着沈所你可能会感兴趣,这才赶紧打电话过来。” 沈戎身子后仰,一屁股坐下,背靠着斑驳掉漆的木门,伸直了两条腿。 “啥事儿?” “豹族孟极脉的齐空和狮族金倪脉的倪武碰上了,两个热门优胜人选提前遭遇,今天晚上恐怕很多人是睡不着了。” “说结果。” “齐空输了,而且被打的很惨,要不是孟极脉的速度了得,现在恐怕已经被冻硬。”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道:“不过即便捡回了一条命,齐空现在的状态也衰弱到了极点,不知道沈所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沈戎眼皮都不抬一下,果断回绝。 “不愧是沈所,见大利而志不昏。没兴趣是好事,我就怕您有想法。人之将死,拉人垫背,齐空这时候可是最危险,谁凑上去都可能被他拉着一起死,躲远点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当然不是了。” 一双娇嫩柔手捧着电话机,凑在嘴边,杜煜则躺卧在一张软榻之上,享受着身后佳人的按摩,脚下铜盆中水温恰到好处,为他驱散走一天的疲惫。 “我只是想提醒沈所您一下,这场冬狩的规模虽然小,但是烈度可不低,这咱们说话这会功夫,狩单上就已经死的只剩下不到十五个人了。” 杜煜凝眸望着电话机,笑道:“如果您想做些什么,那现在可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 电话机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杜煜脸上笑容淡去,轻声问道:“沈所,您还在吗?” “还没死。” 浑厚的嗓音响起:“电话里聊,还是见面聊?” “如果您不介意,那当然是见面聊最好了。人坐的近,心才贴的近嘛。” 杜煜猛的翻身坐起,伸手拿过侍女手中的电话机,一双湿漉漉的脚从盆中拔出,直接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您看是您定地方,还是我来?” “杜老板,你不要太心急了。要我看,这场冬狩现在才算真正开始,离结束还早的很。”只听电话机那头说道:“村子里有家大车店,看店的是个地道命途,你应该知道地方吧?” 那也是五仙镇的暗桩?! 杜煜心头一跳,耐心听着对方后续的话。 “我有个小兄弟住在那里,名字叫叶狮虎,是虎族玄坛的人,你有什么话,可以先跟他说。说好了,大家再见面也不迟。” 说罢,电话便被挂断。 杜煜双肘压着膝盖,躬身坐在榻上,虚着眼睛盯着掌心中的电话机。 沈戎果然不是一个人入镇。 但令杜煜意想不到的,对方手下竟然有虎族玄坛脉的人。 那陈家这次不在狩单上露面,难不成就是由明转暗,心甘情愿为沈戎打下手? 若真是如此,那这位五仙镇城防所副所长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庞大。 “幸好大家是友非敌,你越强,我越高兴。” 杜煜哈哈一笑,倏然起身,在身旁下人震惊的目光中,赤着脚便走出了房门。 来到那间囚禁这符离谋的房间,杜煜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推门,而是转头走近了旁边的房间。 杜煜抬手轻轻叩门,在听到房内传出一声闷哼后,这才推门而入。 跨过门槛的瞬间,他眉头紧皱成川,脸色凝重肃穆,落肩弯腰,朝着房中人郑重拱手。 “倪兄。” 其人生的一头耀眼夺目的金发,山根挺立如戟,双眸浑圆隐含雷霆,面容棱角似刀劈斧凿,一身肌肉虬结似钢索缠桩,光是坐在那里,就如雄狮巡岭,不怒自威。 正是这次跳涧村冬狩的最大夺魁热门,狮族金倪脉倪武。 “倪兄你伤势如何了?要是有需要尽管开口,我这座毛楼里面别的不多,就是精血管够。” “问题不大,等会我就离开,绝不给杜老板你添麻烦。” 人在屋檐下,倪武虽然不喜欢跟人道命途打交道,但还是挤出一丝自认为相当柔和的笑容。 “哎,倪兄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添麻烦?我杜煜是那种怕麻烦的人吗?” 杜煜嗖的一下拔起腰身,神色沉痛道:“我知道外界对我的评价不好,但是对我来说,做生意是做生意,交朋友是交朋友,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倪武虽然长相粗旷,但可不是正北道大山中那群饮毛茹血的野生毛道。 人道命途这套说辞他虽然见的不多,但听的可不少,闻言当即笑道:“听杜老板的意思,是想打算跟我交朋友?” 杜煜摊开双手,一脸惊讶道:“咱们现在还不是朋友吗?人毛两道虽然天各一方,但是我与倪兄你可是一见如故。在跳涧村这种危险环境下,依旧义无反顾,大开方便之门接倪兄你进来养伤,难道还不足以展示我的诚意吗?” 倪武在跟齐空打完一场后,本来打算劫掠毛楼来补充气数,恢复伤势。 可刚刚摸到地方,还没动手,就看到杜煜已经带着一批价值连城的精血等在楼中。 好吃,好喝,好精血。 无微不至的照料让倪武竟一时间不好再翻脸,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份人情吃了下来。 “当然是了,杜老板你可是人道命途中罕见的好人。能跟你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有倪兄你这句话,就算回头李啸渊和拓跋獠联手将这座耗费我一生心血的毛楼连根拔起,我也无怨无悔。” 看着杜煜那一脸跟死了老娘一样的表情,倪武面露疑惑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对杜老板你下手?” “.” 杜煜没有言语,只是长叹了一声。 “倪兄你轻而易举便打残了齐空,展现出了超凡拔群的实力,必然会引起李啸渊和拓跋獠的忌惮。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他们两人必定会选择联手,先将倪兄你围杀,再来决出这次冬狩的优胜。” 这种可能性,倪武早就料到,闻言面色平静道:“无妨,我走” “我刚才就已经说了,为朋友而死,我杜煜甘之如饴。” 杜煜打断对方的话语:“更何况倪兄你已经来了,走与不走,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是我连累杜兄你了。”倪武眼露愧疚。 杜煜这次并未推辞,而是默默受了对方一礼,双眼猛的一凛,朗声道:“局势虽难,但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虎狼虽狠,可我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杜兄你难道有什么克敌的办法?” “当然。” 杜煜笑道:“倪兄你养伤的时候,在下也没闲着,我给你找了一个实力强横的帮手,只要大家精诚协作,必定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谁?!” 跳涧村还有这种人? 倪武表情狐疑,可杜煜却没有回答,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倪武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后,换了句话问道。 “那杜兄有什么地方需要兄弟我帮忙的吗?” 上道了。 杜煜正色道:“五大盘口在我这里押了一个人,面上是给我杜煜面子,实际上却是给我塞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实不相瞒,我早就想扔出去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那可是这次冬狩的彩头,就这么给我了?” 其实倪武在打算劫掠毛楼的时候,就有顺道抢走符离谋的心思。 但现在杜煜居然主动交人,这是他没料到的。 杜煜笑了笑:“人是倪兄你抢走的,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倪武恍然:“小事一桩。” “不过人可以抢,但是不能杀。” 倪武眉头一皱:“不能杀是什么意思?” “我的朋友,那就是倪兄你的朋友。朋友的长辈当然不能杀。” “那我怎么赢?” 杜煜笑道:“狩场的规矩,彩头抢到手就算赢,至于死的还是活的,就没人在意了。” “听你这意思,我抢了人不光不能杀,还得还出去?” “当然。” “那杜兄你这位朋友又能做点什么?” “当然是为倪兄你扫平障碍了。”杜煜微微一笑:“若是能将他们俩人拆开,捉单放对,谁能是倪兄你的对手?” 倪武眼露精光:“那你的朋友要是失了信?” “茫茫汪洋,同舟共济,谁落了水,其他人都逃不了。” “明白。”倪武点头道:“那我就静候杜兄你的安排了?” “定不辱命!” 杜煜拱手抱拳,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倪武看着对方背影,心头冷笑。 “人道?哼,虚伪。” 杜煜开过门槛,反手带上房门。 在房门合拢的刹那,他嘴角猛的向下一坠。 “毛道?哼,傻叉。” (本章完) 第143章 乱局划线 第143章 乱局划线 沈戎蹲在暗处,静静看着拐角处的大车店。 一直等到明月当头,夜色浓烈,确认周围没有人埋伏之后,这才起身走了进去。 “老板,您可算是回来了。” 人未见,先闻声。 经过白天的事情,店小二对沈戎的态度越发的恭敬,跟见了活祖宗没什么区别。 经营吃喝的前店还是没什么客人,只有靠里的桌子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这位已经等了您很久了,我瞅着不像是来找事儿的。” 店小二在沈戎耳边嘀咕了一声。 正巧此时男人也回头看来,朝着沈戎展颜一笑。 “叶兄弟?” “杜老板?” 男人起身抱拳:“在下赵延,是杜老板的手下。杜老板突然有事不能赴约,特意吩咐我代劳。” “幸会幸会。” 两人寒暄一句,随后同桌坐下。 店小二眼力十足,用不着招呼,自己便摆开了一桌丰盛的席面,其中大部分菜色是沈戎之前从没有见过的,一看就知道是山里面的稀罕物。 做完这些后,他便十分乖巧的进了后院,捎带手把院门牢牢锁上。 “是个机灵的人物,就是环境太差了一些。” 赵延往周围扫了一眼,对着沈戎笑道:“叶兄弟你既然到了跳涧村,为什么不去毛楼住?这家店背后的靠山不算硬,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可保证不了安全。” 沈戎不咸不淡道:“出门在外,安全是自己给的,依赖别人等同于是找死,所以对我来说,住哪儿都没有区别。” “不愧是虎族的兄弟,胆魄果然超人一等。” 赵延称赞了一句,主动拿起桌上的酒坛给沈戎满上一碗。 沈戎食指叩桌,以示感谢,随口问道:“我跟人道命途也有些来往,不知道赵兄你端的是内外八门中哪一家的碗?” “内八门,蓝家。” 人道命途内八门,蜂麻燕雀,横蓝荣葛。 其中蓝家门就是以赌为业的职业赌徒。 沈戎眉头一挑,略带诧异道:“这次冬狩,你们毛楼也开了盘口?” “都是小打小闹。”赵延一脸谦虚道:“真正赚钱的是上面的五大庄家,咱们充其量不过就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点零碎的吃。” 沈戎笑道:“寻常人可撑不起一座赌盘,想来都是赵兄你在背后负责操刀了?” “叶兄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了,我赵延也就是个命数没超过二两的普通【门徒】,在眼下高手如云的跳涧村,恐怕连个炮灰都算不上,要不是有杜老板的庇佑,恐怕早就被人给宰了。” 赵延一脸愁苦道:“可现在杜老板身上的压力也很大,李啸渊、拓跋獠、齐空、倪武,还有洪图会绿旗小刀堂的姚敬城,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毛楼夹在他们中间,等同于是狂风骤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倾覆的风险。这要是翻了船,我恐怕也只有葬身海底这一条路了。” 话里话外,赵延都在说毛楼当下的处境有多危险。 这种一上来就主动示弱的做法,可不常见。 沈戎暗自留了点心,笑道:“各家能把符二爷交给你们毛楼看管,就冲这份信任,还需要发愁?” “沈所他知道符二爷的下落了?” 赵延闻言面露震惊,低头沉默片刻后,重重叹了口气,感叹道:“沈所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兄弟你这可就有点演过头了。”沈戎直接了当拆穿对方:“要是符二爷不在你们那里,你觉得咱们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吗?” “说的也是。”赵延犹如变脸一般,抬头大笑,举手抬碗:“既然上面心里门清儿,那咱们下面的人做事也踏实了。” “是这个道理,走一杯。” 瓷碗碰撞,酒水荡漾,泛起一股浓烈的酒香。 跳涧村闻名各道的兽血酒,下肚之后便感觉一条火线从肚脐冲上喉头。 “啧” 赵延似乎酒量不好,脸颊当即泛红,抬手抹了把嘴。 “既然沈所都已经知道了,那咱们就不绕弯子了。” 赵延正色道:“如果你们有救人的想法,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这里面风险可不小。” 沈戎夹着菜往嘴里送,表情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可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要是不拼一把,迟早也是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什么意思?” 毛楼的处境真有这么危险? 见沈戎一脸不相信,赵延也不遮掩,竟直截了当道将姚敬城的计划和盘托出。 赵延说的详细,沈戎听的仔细,转眼便是一柱香的时间过去。 “听起来这可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啊。”沈戎似笑非笑道:“杜老板没兴趣?” “叶兄弟你可能对人道命途不太了解,真要是有这种好事情,吃独食尚且嫌填不饱肚子,怎么可能分别人一块?” 赵延语气凝重道:“姚敬城这分明是打算拿我们当挡箭牌,代替他承受其他几家的怒火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杜煜要是跟着姚敬城一起抢人吃盘,那接下来必然要面临各家的追杀。 能不能逃的出跳涧村,不止要看实力,更要看运气。 姚敬城敢生出这样的心思,肯定是有把握能够逃出生天。 而杜煜,恐怕就是他的‘把握’之一。 “既然你们不想跟姚敬城合作,何不直接反手卖了他?”沈戎疑惑问道。 “叶兄弟你也是毛道的人,应该知道毛道各族对我们的看法。说句实话,毛楼在跳涧村做生意,已经惹得很多人眼红了,如果我们这时候点了姚敬城的水,那结果无外乎也就是跟着他一起死。” 听到对方这番话,沈戎忽然想起了在马族游市中,妇人提及人道命途之时,言语中的怨恨和不满。 人道命途在八道中的口碑可见一斑。 杜煜要是卖了姚敬城,那抓住把柄的毛道势力很可能就会随便找个借口,将毛楼一并给处理了。 毕竟杀人越货这种事情,对于以‘恶’扬名的毛道来说,做起来可是顺手的很。 “所以只要沈所他能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麻烦,投桃报李,那杜老板自然也会竭尽全力为沈所把人给救出来。” 赵延掏出一个牛皮信封摆在桌上,推到沈戎面前。 里面装着姚敬城的详细资料。 姚敬城出生于南国,出自外八门之一挂门武行的【门徒】,命数四两三钱。 姚敬城性情骁勇,十五岁便压胜上道,在正南道六环摸爬滚打两年后,加入了洪图会绿旗小刀堂,靠着一手刚猛霸道的外门拳法,二十三岁便被提拔为‘四三二’草鞋,此后便前往各道为小刀堂操持生意。 二十七岁以‘六两一钱’的价格赎身买命,成功上位【门徒】。三十岁便凭借积攒的功劳,晋升为‘四二六’红棍。 在小刀堂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沈戎一边翻看着对方提供的资料,一边问道:“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接下了,杜老板又怎么把人交给我们?” “这一点,叶兄弟你尽管放心,杜老板能在跳涧村扎根,自然也不是白混的。” 赵延自信一笑:“我就跟兄弟你透个实底儿吧,我们杜老板和这次冬狩最大的热门,狮族金倪脉的倪武可是八拜之交。” “正所谓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沈所的事情那自然就是倪大人的事情,有他出手,要把人抢出来不过小事一桩。” 杜煜竟然跟倪武有这层关系? 沈戎心头一惊,要是这样,那自己说不定真能把符离谋捞出来。 “杜老板树大根深,这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都是朋友给面罢了。”赵延笑着问道:“那我刚才说的那件事?” “沈所以前给我提过,他一直对南国的武行颇为感兴趣。这次能有机会,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兴趣见识一二。” “那可太好了。” 赵延抚掌大笑,拿起酒坛,说着要与沈戎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沈戎突然脸色一白,接连咳嗽几声,碗中的酒洒了一桌。 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间,赵延这才注意到沈戎一直垂在身侧的右臂,眉头一皱。 “兄弟,碰上事儿了?” “嗯。” 沈戎应了一声,将自己在游市的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兄弟,说句心里话,像你这样的热血儿郎,在毛道中可不多见了。能冲冠一怒为大姨,我老赵佩服!”赵延大声道:“来,我提一杯。” “怒是怒了,但亏也真亏了。”沈戎笑容苦涩:“我现在一身是伤,气数更是所剩无几,后面要是碰上什么事情,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所不管?” “我自己找的事儿,怎么好意思麻烦上面?” “他不管,我管!” 赵延朗声一喝,面色枣红,似热血上头。 “实不相瞒,我老赵曾经也是一个心怀侠梦之人,只可惜世道艰难,为了养家糊口这才投身了蓝家门。现在有幸听闻兄弟你仗义事迹,我要是袖手旁观,那我还是人吗?” 赵延嘴里反复念叨着‘抱薪者不可使之冻毙街头’之类的酸词儿,从身上拿出一根玻璃管子递给沈戎,随后又将一团气数让渡出来。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兄弟你手下。” 沈戎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兄弟你这是嫌少?” “不是.哎,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赵老哥。” 十五两气数,一滴上位毛道精血。 沈戎现在吞噬精血的经验相当丰富,精血一入手,便能感觉出精血原主的是一名虎族。命数虽然不超过二两,不能用来提升,但是疗伤是足够了。 “这是有备而来的啊” 沈戎心头暗道。 “趁兴而来,满载而归,快事!” 酒足饭饱,赵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谢绝了沈戎的挽留,转身离开。 沈戎亲自动手插上门板,让店小二打开后门,自行返回了住处。 迫不及待将精血吞下肚,迟迟没能动静的伤势终于开始加速痊愈。 折断的右臂在筋肉的带动下,没多久便恢复了原位。 沈戎稍微活动了下右肩,颓然昏沉的意识也变得精神,这才放开了对体内命海的压制。 刚刚入手的气数飞速消耗,眨眼间便跌落下十两门槛,早就嗷嗷待哺的命数也开始向上攀升。 【气数:九两三钱】 【命数:三两二钱】 摩囚岳一条命,让沈戎提升了足足‘八钱’命数,收获丰厚,超出预料。 沈戎细细感受着命数突破三两给自己带来的变化。 毛道命技的强化无需多提,让沈戎惊喜的则是【屠道六刀】的‘戮魂’也固化为了本能之一。 不止威力提升,而且使用之时不再需要耗费气数。 截至目前,叶炳欢传授的这套人道命技,沈戎只差最后一刀‘屠因’便能全部融会贯通,从而拥有冲击人道命途第八命位的资格。 “呼” 沈戎吐出一口浊气,仰面躺在炕上,两手迭在脑后,望着忽明忽暗的天板。 赵延说的话如流水般在沈戎心头淌过。 沈戎反复斟酌,依旧没有看出其中有什么问题,合情合理,真心实意,哪怕是有些话说的模棱两可,也没有刻意编造的蹩脚谎言。 唯一让沈戎觉得可能有问题的,就是杜煜跟倪武的关系。 要知道狮族金倪脉在五环的老巢,离东北道可不近。 倪武跟杜煜有来往的可能性不高,两人是八拜之交大概率也是扯淡。 沈戎很怀疑,倪武恐怕也是杜煜空手套白狼的其中一环。 杜煜扯着虎皮,两头谈价,自己则居中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手不算新鲜,但时机拿捏的确实是恰到好处。 不过沈戎倒也不介意被对方利用一次,因为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破局的良机。 “倪武、杜煜、我,李啸渊、拓跋獠、姚敬城” 沈戎轻笑自语:“这位杜老板倒是给这场不分敌我的冬狩划下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啊。” 楚河汉界,兵马列阵。 沈戎屈指一弹,一缕指风打灭了桌上的烛火。 “怪不得大家都说人道贼啊.” 黑暗之中,一声感慨幽幽响起。 大车店外,赵延双手笼在袖中,埋头缩脖,晃荡着肩头走在月色下。 直到身后的建筑换了个模样,这才抬起头。 冷光照映,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痕迹。 “老板,事儿谈妥了。” 赵延手中托着一部袖珍电话机,轻声道:“之前杀了摩囚岳的人也确定了,就是沈戎的手下。” “名字叫叶狮虎,是虎族玄坛脉,但不是陈家的人。” “所以我怀疑,他跟正北道六环群山里的野兽有关系。这笔生意,咱们最好还是实打实的做。” (本章完) 第144章 狼心虎胆 第144章 狼心虎胆 “人道贼,毛道恶以前编这句话的人,是不是把你们这些废物给忘了?不找个地方好好藏着,居然还敢出来看热闹?” 听见屋顶上飘下来的嘲讽声,肤色黝黑的方脸汉子嘴角往下一撇。 一双圆眼珠子来回扫动,暗自数着左右屋脊上蹲着的黑影数量。 咔. 瓦片被踩碎的动静像是心弦崩断的声响。 方脸汉子沉肩躬身,脚掌一踏,地面瞬间崩出蛛网般的裂纹。 “早就把你围住了,现在才起来跑,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轻蔑的笑声中,方脸汉子魁梧的身形冲天而起,周遭黑影紧随而动,从四面八方扑杀而至。 群狼围攻,恶熊夺路。 汉子一脸横肉紧绷,眼中紫意弥漫,双掌猛地膨胀到蒲扇大小,将扑到身前的黑影扇飞出去。 骨断筋折,哀嚎四起。 圆月之下,下起一片猩红的血雨。 熊掌之下,狼群无一合之敌。可这一耽搁,他蹿升的趋势被硬生生拖延,只能无奈的落回地面。 铮! 凄厉的爪光如潮水般涌来,方脸汉子眼中怒气横生,鼻翼翕张,发出一声滚雷般的闷哼。 无形的音浪席卷扩散,风雪激荡,烟尘弥漫,方圆三丈内的人影被尽数掀飞。 这招命技威力不俗,但消耗显然也不小。 方脸汉子连喘粗气,想要平复急促的心跳,脑海中悔恨交迭。 埋怨自己耐不住想要浑水摸鱼的贼心思,更愤恨这些狼族的卑劣下作的行径,居然在齐空逃窜的路上设伏抓单。 可眼下自己已经掉进了陷阱,再悔恨也无济于事。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从狼群的围攻中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心念流转如电,呼吸间,方脸汉子便选定了一条机会最大的路线。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后脖子便突然蹿起一阵寒意,发毛陡然悚立。 背后有人! 脑子是反应过来了,可身体却已跟不上,曳后的余光扫到一道黑影出现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掌按上了自己的肩头。 刀架颈,狼搭肩。 稍有犹豫,便是人头上天。 方脸汉子双眼赤红一片,暗紫色的气数在口鼻之间流窜,身形不转,脚下一蹬,宽厚的肩背直直向后撞去。 动作简单,却同样也是一招凶狠至极的命技。 在那南国人道挂门的武行之中,有不少技艺高超的武师就从这一式熊族命技之中,琢磨研发出相似的武学招式,无一不是威力绝伦。 擦着伤,碰着死。 肩背传来的踏实触感,证明自己已经撞中了对手,可不知为何,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的手掌竟纹丝未动。 “不过如此。” 方脸汉子面露骇然,下一刻却惊觉天旋地转,大雪倒飞向天。 一具无首的躯体悬挂地面,血珠子一颗颗没进眼帘。 汉子的视线先红后暗,顷刻间归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 磅礴的气数吞入腹中,拓跋獠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手下的狼崽子像是食腐的秃鹫般扑了上来,割耳朵,采精血,转眼便将方脸汉子身上最后的价值彻底榨干。 熊族风歌脉,鄂伦古,狩单第十二位。 算上他,拓跋獠今天晚上已经猎杀了四名在狩单排名二十位的猎物,称得上是一场大丰收。 只可惜像这样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除非是倪武能再跟李啸渊打上一架,把这些藏得极深的是猎物钓出来。 不过以拓跋獠对那位白神脉李家少爷的了解,他可没胆子跟倪武单挑。 “头儿,齐空藏身的位置已经找到了。我们要不要”有手下狼卒报告道。 拓跋獠不紧不慢笑道:“别着急,那头豹子现在正等着拉人垫背,这时候凑上去可划不来。” “可是李家的人已经过去了。” “那正好,让给他。” “这” 手下疑惑不解。 要知道这次跳涧村冬狩中,价值最高的猎物当属倪武,接着是李啸渊,然后是自家狼头,其后便是现在身受重伤的豹族孟极脉族人,齐空。 照狩单上表明的价值,四人之一就能抵得上十个鄂伦古。 只要能斩获两人,就能稳稳拿到这次冬狩的优胜。 如此大好良机,难道就这样白白拱手让人? “这次冬狩我们和李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捡了大便宜,本就已经惹的其他部族很不爽了。现在谁要是动手杀了齐空,事后肯定要惹上一身骚。李少爷一身虎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就让他去啃这根硬骨头吧。” 拓跋獠神色慵懒道:“等他吃上肉了,咱们去要点汤喝就行了。” “明白。” “猿族灵明脉央求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 在跳涧村内开局设赌的五大盘口,其中一家便是猿族的灵明脉。 虽然这次冬狩灵明脉没来什么重要人物,但是这条血脉在毛道内地位斐然,即便桀骜如拓跋獠,还是要给对方一点面子。 “已经派人去问过游市的马如龙了,通臂脉的摩囚岳的确在他那里抢了东西,但人不是他杀的。” 下属将探明的消息如实汇报:“这一点属下也求证了,马如龙没有撒谎。” “没杀人,不代表没有在背后动歪脑筋。他们吉量脉都快被人道命途给挤兑的活不下去了,居然还敢招惹猿族的人,有点意思。不过这跟咱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拓跋獠笑了笑,继续问道:“既然马如龙没有动手,那杀人的是谁?” “一个虎族玄坛脉的人,具体身份不知道,只能确定不在狩单内。” 下属沉吟片刻,说道:“我们问了村里跟玄坛脉来往密切的毛道命途,都表示不知道有这号人。” 狼族和地道的狼家可不一样,一直以来都是毛道的强族之一,消息来源广泛,极少有探查不清楚的事情。 能截杀摩囚岳,证明凶手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可这样的人物却声名不显,这就有些蹊跷了。 “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好手.” 拓跋獠蓦然皱眉:“难道是山里面来的?” 周围一众狼卒听到这句话,脸上纷纷露出忌惮的神色。 “那些畜生来掺和冬狩干什么?它们难道不知道就算派人抢到了优胜,一样也不会有进山海疆场的机会?” 拓跋獠脸色罕见的变得凝重,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派人去联系这次负责看场的族群长辈,告诉他们,近期要小心环外的动向,那些牲口又开始不安分了。” “明白。” 有狼卒领命而动,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灵明脉的请求” “碰上了就杀,碰不上那就不怪我了。” 拓跋獠撇了撇嘴:“他们灵明脉的地位再高,也不至于让我放弃冬狩,一门心思替他们干活吧?” 说罢,拓跋獠摆了摆手,眼中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走了,去看看咱们李少爷是怎么啃骨头的。” 村子东头的村塾。 这里已经停课了小半个月,房舍内的矮桌上堆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留给学童课间嬉戏的院中本该覆满积雪,此刻却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动手之人甚至还有闲心,在院角的松柏下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雪人。 不过奇怪的是雪人只有身子没有脑袋,矮矮胖胖,像是一座通体洁白的坟茔。 烟囱雾气滚滚,厨房灯火通明。 短发男人腰间系着围裙,嘴角斜叼着一根烟,血迹斑驳的手中抓着一把菜刀,站在案板前切着配菜。 绿的黄瓜,红的萝卜,一些豆芽,再从墙角的泡菜坛子里捞点蒜。 起锅烧油,当头浇下,火红的辣椒被烫的吱呀乱叫。 沸水白面,溜上几转,锅碗瓢盆的叮铃郎当响成一片,最后在面上再卧上一颗溏心蛋。 齐活。 男人端着满满一海碗跨出厨房,左手提着一根马扎,就坐在屋檐下。 他侧头啐出烟头,筷子夹在腿弯中一擦,迫不及待的戳进碗中,左右一搅合,分明的层次立马混乱,香味沿着屋檐到处乱蹿。 男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正要张口,脸色却猛地一变,喷出一大口鲜血。 血色洒进面碗,触目惊心的一片。 “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有闲心吃面,齐空,你是不是觉得这种死法很体面?” 堆在院子两端的积雪被风卷乱,紧闭的书舍大门豁然洞开。 李啸渊大马金刀坐在摆放着课本的矮几上,手中捏着一册书卷。 不是百家姓之类的蒙学读物,借着月光能够看见封面上写着一行字:《仙家起居注》。 齐空根本就懒得抬眼,用手背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大口吞咽着碗里染血的面条。 李啸渊见状也不生气,反倒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对方。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真觉得自己有能力跟倪武一较高下,想一鼓作气定鼎夺魁?还是眼高手低,现在已经悔青了肠子?” 雪落簌簌,风声呼呼,檐下人埋头吞面,嘴里咕噜声响不断。 动静嘈杂,可就是没有人声的回答。 李啸渊不屑一笑:“装模作样。” 硕大的海碗将一张脸挡的严严实实,齐空将最后一点残渣扫进嘴里,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正眼看向李啸渊。 “我也好奇,换你,你敢吗?” 敢什么? 当然是向强者挑战。 李啸渊眼神轻蔑:“不自量力,也配为荣?” “你敢吗?” 问声再起,李啸渊脸色骤然阴沉,眼底杀气浮现。 “你不敢。” 齐空给出答案,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你们白神脉,就不配算作虎族。” 话音落,风啸起。 齐空小腿一弯一蹬,身影如闪电划过庭院,凌空横身,右腿高抬,如一柄重斧砸向李啸渊。 “身上连气数都没有了,你还拿什么跟我打?” 李啸渊一脸狞笑,右手五指如爪,扣住齐空小腿,左手一拳轰在对方胸口。 砰! 齐空倒飞而出,尚在半空之中,身后厨房内便想起一片哐当声响。 铲子、菜刀、铁锅. 凡是铁器全部飞射而出,黑压压如同一片箭雨。 噗呲! 齐空浑身鲜血淋漓,单膝跪倒在屋檐之下,后背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两条路,要么割耳认输,要么死在这里。” 李啸渊周身环绕着各式各样的铁器,有血水沿着铁器的表面不断滴落。 “你又怂了” 齐空肩头耸动,似在发笑。 “说实话,我现在还真有点后悔了。” 齐空猛地抬头,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眼底桀骜贯瞳,脸上野性肆虐。 “就应该先宰了你这个虎族的怂包软蛋,再去拔他倪武的口中狮牙。” “没脑子的畜生!” 李啸渊眼中恨意弥漫,沸腾的气数冲出体外,似笼罩上一层暗紫色的雾气,单手一招,铁器汇聚扭曲,眨眼间便拼凑成一杆粗糙的长枪。 李啸渊单手握住枪杆,手腕一拧一递,刺向再度冲到面前的身影。 噗呲! 齐空浑身一颤,缓缓低头垂目,就见一截枪杆洞穿了自己的心口,从后背穿出,整个人如同一面被挑在空中的风幡。 “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啸渊神色凶戾,怒声低吼。 “呵呵呵” 齐空将黯淡的目光丢在李啸渊的脸上,后者只感觉脸上火辣辣一片,竟像是被人抡圆膀子扇了一耳光。 他抽了抽嘴角,被血水染红的牙齿缓缓吐出两个清晰无比的字眼。 “怂货” 李啸渊怒极而笑,踏步扬臂,长枪投射而出,将齐空的尸体钉在厨房的屋檐之上。 从伤口涌出的鲜血流过齐空的膝盖,汇聚在脚尖,不偏不倚,恰好落进那了那空空如也的海碗之中。 一滴接着一滴. “好,不愧是白神脉的李少爷,杀人就是干净利落。” 突兀响起的刺耳掌声,让李啸渊心头正要平息的怒火又再一次烧了起来。 他横眸扫向前方屋顶,屋脊上坐满了散发着嗜血气息的幽暗狼影,拱卫着一张令人心生厌恶的笑脸。 “拓跋獠” 李啸渊从牙缝中挤出对方的姓名,身后的屋舍内同样亮起了一双双暗金色的虎眸。 群狼环伺,恶虎啸聚。 在这方不大的院落,拉开对峙的架势。 “你想来跟我碰一碰?” “我敢吗?” 拓跋獠上前一步,一张脸从阴影中浮出,虚着眼睛,笑的格外开心。 只见他伸手点了点脚下,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就是齐空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可不敢。” (本章完) 第145章 量小命短 第145章 量小命短 “拓跋獠,大家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用不着在这里装模作样,想干什么,直说。” 李啸渊毫不客气打断了对方,身后众人虎视眈眈。 “没什么,就是想跟李少爷你聊聊天。” 拓跋獠半蹲在屋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次冬狩是怎么来的,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家里长辈费了不小的力气,这才让咱们俩能够这么轻松惬意。可正北道里多的是明眼人,早就看咱们不爽了,你现在又下手这么狠,等到冬狩结束,我怕你会被人记恨上啊。” 李啸渊当然不会相信对方会如此好心,当即冷笑一声。 “说白了,你也就是想分一杯羹,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俗了,李少爷你这么说可就俗气了。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部分责任,免得白神脉的长辈们觉得我们蚩座脉的人不够意思。” 拓跋獠嘴上讲着义气,可下一句话却已经开出了价码。 “我要的也不多,三分之一精血就够了。只要李少爷你点点头,齐空就算是在咱们俩家一起杀的,如何?” 李啸渊闻言,面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动,但心头却已经有所意动。 毛道四季狩猎的规矩虽然是一入猎场生死自负,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有资格上狩单的人,几乎都是各部族的年轻天才,耗费大量资源才能培养而出,死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因此狩猎最后优胜的评定物才是猎物的耳朵,而不是人头。 规矩之外的意思,就是有些人你可以胜,但是不能杀。 否则后续会有很多麻烦接踵而至。 如何拿捏其中的尺寸,自然要看对方背后的部族。 不过很显然,出身豹族孟极脉的齐空就是其中之一。 对方在齐家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李啸渊,甚至还要有所超出。 虽然是对方自己执意找死,但正如拓跋獠所说,这场冬狩的举行本就饱受非议,齐家很有可能会借机发难。 毕竟齐家在正北道五环也是执掌一镇的存在,势力与李家不相上下,如果对方执意要为齐空报仇,即便是李啸渊也会觉得头疼。 可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 李啸渊要是那种能够忍下一口气的人,也就不会杀死齐空了。 眼下拓跋獠开出这样的条件,对李啸渊来说诱惑力不小。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有些不甘心。对方三两句话就要拿走齐空三分之一的精血,这买卖自己还是太亏了。 “不够。” 拓跋獠似乎早就料到了李啸渊会说这句话,当即表示自己可以再加。 “跳涧村一直以来都是咱们两族的地头,如果让一个狮族的人在这里夺了魁,那回头咱们可都不好跟上面交代。” 拓跋獠笑着说道:“我可以跟李少爷你一起联手对付倪武,事成之后,耳朵给你,精血归我,这下算是够有诚意了吧?” 耳朵是猎物价值的代表。 如果能拿到倪武的耳朵,再算上齐空,那这场冬狩的优胜将再无任何悬念。 可进入山海疆场朝圣,是毛道命途晋升八位的必备条件之一,对方怎么可能愿意拱手让给自己? 李啸渊眉头紧皱,并未出声回应。 只是背后亮起的一片虎眸之中,有不少陡然黯了下去。 “李少爷你也不用疑神疑鬼,如果我攒够了命数,血脉够纯,那即便是明知不敌,也肯定要跟你放手一拼。只可惜我现在还差得远,就算侥幸拿到了进入山海疆场的机会,也只是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倒不如与李少爷你各取所需。” 拓跋獠将身段放的极低,话里话外都在捧着李啸渊。 “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一口唾沫一口钉。况且现在还是当着两族这么多子弟的面,我要是出尔反尔,以后还怎么在毛道混?” “我就相信你这一次。” 此话一出,身后亮起的虎眸尽数熄灭。 李啸渊手指一挑,海碗中积聚的血水分出三分之一,凝聚成球,升空而起,飘向拓跋獠。 “李少爷果然大度,不愧是李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接任首领之位的年轻俊才。” 精血入手,拓跋獠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站起身便准备带人离开。 可就他刚刚才转过身子,迈开的脚步便突然一顿。 “差点忘了,还有件事儿.” 拓跋獠回头问道:“李少爷你知不知道,村子里多了一头来历不明的虎族?” “什么意思?” “对方不久前截杀了猿族通臂脉的摩囚岳,所以开盘口的灵明脉托我帮忙查了查对方的底细。李少爷你们白神脉当然可以不给灵明脉面子,但是我可没有那个胆子,只能老老实实替别人鞍前马后” “说重点。”李啸渊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 “好,说重点。”拓跋獠脸上笑容不变:“在查的过程中,我手下的狼卒发现了一丝有趣的地方,那头虎族此前从没有在环内出现过,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拓跋獠点到为止,留给对方足够的遐想空间。 “你是想说,对方可能是从环外来的?” 李啸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命途八道,毛道能被冠以‘恶’字,各部族间自然少不了搏杀争斗。 而争斗便有胜负,赢家坐享环内的倮虫和资源,输家则只有另谋出路。 正北道六环外的苍茫群山之中,便生活着不少斗败溃逃的血脉,也就是环内各族口中的畜生和野种。 李啸渊他们这些年轻的毛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这些残酷的斗争,但自小便从长辈口中知晓了这段血海深仇。 双方之间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只要碰面,便是你死我活。 因此要是真有虎族的野种进了跳涧村,那毫无疑问,李啸渊定然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这些野种当年被咱们赶出去的时候,跟山海疆场的联系也被切断了,现在潜入猎场,肯定不是冲着狩猎优胜而来,只可能是杀人泄愤。” 拓跋獠收起一身惫懒,满脸正色道:“事关外敌,李少爷你自己多加小心。” 这头狼崽子倒也是个识大体的人。 李啸渊对拓跋獠的印象改观不少,闻言点了点,可含着嘴里面的‘感谢’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对方脸上五官耸动,如同变脸一般,翻出一张贪婪的笑脸。 “为了探明这条消息,我手下可死了不少人。” 拓跋獠笑道:“李少爷要是觉得有价值,等到赌局收盘的时候,多让我赚点钱就行。我要的也不多,就.” “哼。” 李啸渊心头刚刚升起的欣赏顿时烟消云散,拂袖一挥,命人带走装有齐空精血的海碗,随即不再停留,转身直接离开。 “李少爷你别走啊” 被晾在身后的拓跋獠连连呼喊,直到对方的气息彻底远去,这才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的脸。 “李啸渊” 拓跋獠低头凝视着掌心之中托着的那滴赤红血滴,眼中冷光闪动。 只见那滴精血之中,竟然混杂着一根根比发丝还要纤细数倍的铁屑。 “你也就这点气量了。” “李啸渊的气量跟您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村中西北角,挂有绿色旗帜的楼宇之中。 小刀堂先贤傅鼎臣的画像被供在高台之上,香烛齐备,烟气缭绕。 台前摆着两张太师椅,姚敬诚居左而坐,右手边则是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 李家,李吞魄。 “姚老板说话可要小心啊,李少爷毕竟是我们李家下一任首领的候选人,他的名字代表着李家的脸面,可不能受外人侮辱。” “候选人不是继承人,这里面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李老爷子早就说的很清楚,谁能替他报了丧子之仇,谁才是李家的继承人。” 姚敬城微笑道:“尘埃未定,其中大有可为啊。” “啸渊这次可就奔着一锤定音而来。只要姚老板你能点头答应,这件事也就算成了一半了。” “那李老前辈您觉得,我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姚老板你年纪轻轻便能领受小刀堂的‘红棍’之职,是见过大场面,经历过大风浪的人,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一个老东西的意见?” “那是当然,我在南国的时候可常听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虽然无缘投胎到李家,但早已经将您视为长辈,您的意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李吞魄对这番话颇为受用,一张老脸上皱纹堆积,将眼睛埋的不见踪影。 “当然要答应,但最后把人给谁,姚老板还要细细斟酌。” 姚敬城闻言精神一振,“还请李老不吝赐教。” “符离谋在红满西堂口仙家之中排名第二,不只是老臣,更是重臣,跟红满西之间感情深厚,价值不可估量。但要把人用好,还需要一个做事沉稳的人来负责。” 李吞魄叹了口气:“啸渊年轻气盛,做事是有闯劲,但是还欠了几分深思熟虑。我担心把人交给他,会白白浪费了这次宝贵的机会。” “在下的想法与李老不谋而合。” 姚敬城沉声道:“在我看来,就算是要把人交给李家,也应该交给您,而不是他李啸渊。” “姚老板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老人抬手轻摆:“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就算再年轻个二十岁,也没有觊觎首领之位的资格。这种事情,自然该是能者为之。” 看来这老东西的背后另有其人啊. 姚敬城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念头一转,便听懂了对方的话外之音。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姚老板。” “李老但说无妨。” 李吞魄眼中精光毕露:“姚老板你想要什么?” “盘口收益。” 姚敬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老人微微摇头:“合情合理,但是不够。” 此刻的不够,是姚敬城要的不够。 利浅,不亡命。 利重,不惜身。 刀头舔血的买卖,要是图谋的少了,那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想要的更多。 “你们人道命途有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姚老板你对小刀堂的忠诚毋庸置疑,但是赴汤蹈火这么多年,也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果然是瞒不过您老的眼睛。” 姚敬城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浮现戾气。 “我还要杜煜手中的毛楼!” “长春会虽然是一盘散沙,但是据我所知,杜煜所属‘恒’字可是长春会八个字头中的异类,其中成员不止团结,手上的钱财更是丰厚。就算他们再不善杀人,但只要把钱出够,就不会缺人帮他们代劳。” 李吞魄笑问道:“姚老板难道就不怕他们找你的麻烦?” “‘恒’字就算再有钱,也不会浪费在一个死人的身上。” 姚敬城语气平静道:“而且小刀堂插旗立棍,杀人才是我们的本行。‘恒’字要是舍得砸钱买我的命,我也不介意多拿几颗人头来给自己扬名。” “不够。” 李吞魄再次摇头。 此刻的不够,却是姚敬城给出的理由不够。 尽管姚敬城摆出一副混不吝的凶狠模样,声称自己不惧长春会的复仇。 但长春会的钱要是真这么好抢,那也不可能在八道处处开了,长春百年了。 姚敬城面无表情与老人对视,片刻之后,嘴角一挑,忽然咧开一张满是自嘲的笑脸。 “哈哈哈哈,今天是我班门弄斧了,竟然在李老你的面前耍弄心眼,真是不自量力。” 姚敬城讪笑两声,说道:“把符离谋囚禁在毛楼,是我们五大盘口的共同决议。但只要我们都不承认,那就是杜煜他自己藏人。掺合进地方争端,这可是长春会的大忌。” “有了这个理由,不管杜煜背后有什么人,也只能老老实实闭眼瞑目。” 李吞魄笑道:“姚老板果然深谋远虑,老朽佩服。” “雕虫小技,让李老见笑了。” 姚敬城姿态谦虚,问道:“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意思,那我怎么把人交到您的手上?” “这就不用姚老板你操心了。” 李吞魄施施然起身,转身朝着台上的小刀堂先贤画像拱了拱手。 “只要姚老板在明天各家盘口的议事上配合李啸渊,那你自然可以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李家看不见,也听不着。” “一言为定!” (本章完) 第146章 一个好人 第146章 一个好人 次日清晨。 沈戎睡足了一觉,只感觉神清气爽。 在院子中洗漱完毕之后,沈戎便离开小院,来到前店,这才发现今天店中格外的热闹。 每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议论的正是激烈。 沈戎的出现像是一把剪刀剪断了众人弹动的舌头,一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不过没有人敢回头张望一眼,全都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饭碗。 沈戎晃眼一看,却发现几乎都是没有上道的倮虫。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都是挤在那间大通铺中的游商和力夫。 “不过他们怎么突然敢出门了?难不成是冬狩结束了?” 就在沈戎疑惑之时,忽然看到那名店小二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冲着一桌子正在吃饭的客人挑了挑下巴。 这家大车店对于沈戎来说,就是随便找的一个落脚点。 但是对于他们而言,却是能够救命的安全屋,当然不敢对店小二有任何反抗,毕恭毕敬的端起碗筷,麻溜儿的腾开位置,跟旁桌挤在一起,顺带手还将桌面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群倮虫被关了四五天了,一出笼子就闹腾的不行,扰了您的清净,回头我就把他们全部撵出去。” 店小二捏着衣袖在板凳上磨蹭了几个来回,这才敢请沈戎坐下。 “撵就不必了,我也不是喜欢安静的人。”沈戎随口应付了一声,问道:“不过村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有事,不过是好事。” 店小二笑着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单子捧到沈戎面前。 这是一张赌单,抬头位置绘着两匹扬提的骏马,左右拱卫着‘腾黄黄家’的字样。下面还缀着一行小字,写着‘黎历一八三一年十月二十七日八点三十分印’。 正文内容则是冬狩盘口的赌项和赔率,和沈戎之前在毛楼中看到的赌盘命器大同小异。 唯一的差别,就是上面的人名少了很多,只剩下区区不到十个人。 其中名列榜首的赫然正是李啸渊,其次则是拓跋獠。 冬狩开始之时的最大夺魁热门倪武,反而排在了第三名。 再往后就是一些沈戎不认识的名字了。 不过排在赌单最下方的一个赌项,却是引起了沈戎的注意。 “姓名不详,来历不详,虎族玄坛脉,命数不低于二两五钱” “夺魁赔率,一赔十三。” 这不就是自己吗? 看着自己竟然出现在了赌局盘口之中,沈戎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大人,按照往常毛道四季狩猎的走向来看,这场冬狩已经算是进入尾声了。这上面剩下的人要么已经认输放弃,要么藏的极深,就算是把整个跳涧村翻个底朝天,恐怕也很难把他们找出来。除非是有人丧心病狂,选择动手屠村,否则最后的优胜者恐怕只会从最前面的三位中产生了。” 店小二在一旁神态谄媚的解释道:“所以这些倮虫才敢出来放风,因为通常这时候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了。” “看来还是没人敢挑战八主庭的威严啊.” 沈戎心头生出感慨,屠杀倮虫来掠取气数这种事情,是八道共同遵循的禁忌。 就算是在如此血腥的猎场之中,也依旧没有人选择这么干。 “这次冬狩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各家开设的赌盘里面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玄坛虎族。” 说这句话的时候,店小二小心瞥了一眼沈戎脸上的表情。 见沈戎毫无反应,半点没有搭茬的迹象,他猛的一咬牙,竟也不避着周围众人,将一团气数送到沈戎面前。 “大人,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您支付的房费,还请您老人家收回去。” 沈戎余光扫了一眼,这团气数份量不轻,足有五两。 “我记得当时没有给这么多吧?” “东家说了,这家店能够安稳度过这次冬狩,全仰赖您在此坐镇,多出来的气数都是孝敬您的。” 店小二将声音放的很轻,恭敬说道:“东家还说,正北道环外山里面的情况他了解一些,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的我说,只要是能帮上忙的,东家绝不推辞。” 沈戎心头猛的恍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是又给自己身上套了一层‘虎皮’啊! 虽然不知道对方话里的‘山里面’具体是什么意思,但沈戎也没有深思的打算,毫不客气将气数收下。 送上门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店小二见状暗自长出一口气,自己算是完成了东家交代的事情,嘴里连声说着不打扰沈戎,恭恭敬敬退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店门前的帘子被人撩开。 周遭本就噤若寒蝉的倮虫们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连滚带爬朝着店后面逃去。 一时间桌翻椅倒的哐当声响连成一片,转眼人去店空,只剩下端坐不动沈戎和僵在角落里的店小二。 进门之人个头挺拔,生的阔鼻大眼,一头飘逸的长发披散在肩。 沈戎曾经在马族游市中远远见过对方一面,正是打了摩囚岳一枪的游市主人。 对方也是孤身进店,先是冷漠的看了店小二一眼,见后者识趣滚出店子,这才朝着沈戎走了过来。 “在下马如龙,不知道兄弟如何称呼?” 马如龙的声音浑厚洪亮,身上散发的一种洒脱豪迈的气质,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叶狮虎。” “原来是叶兄弟,昨天在游市买走纵野刀的人就是你吧?” “怎么,你们马族卖东西还管售后?” 听沈戎话里带着刺儿,马如龙也不动气。 “如果要真有问题的话,我们当然要负责到底。”马如龙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从昨天的事情来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沈戎眉头一挑:“你的消息倒还挺灵通啊。” 马如龙哈哈笑道:“吉量脉走南闯北做生意,如果连关切己身的事情都弄不清楚的话,恐怕早就把命丢了。” 沈戎没兴趣跟对方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马老板这一大早登门拜访,是有什么指教?” “我这次来,是专门来当面感谢叶兄弟你。” 马如龙脸色一正:“猿族通臂脉的摩囚岳是出了名的惯匪,恶名昭著,没想到这次冬狩居然盯上了我的游市,不止抢走了一件珍贵的命器,还造成了不少族人的伤亡。幸好有叶兄弟你仗义出手,要不然这次我的脸面可就丢光了。” 说话间,马如龙从衣袍内拿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 深棕色的瓶子底部,盛着一寸高的液体。 沈戎视线落上去的瞬间,便如同被吸附其上,再难挪开,体内更是生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动,下意识就要出手抢夺。 毫无疑问,瓶子里面装的是精血,而且还是出自高命数虎族的极品精血。 沈戎深吸一口气,强行按耐住体内躁动不安的血脉,目光平静的看着马如龙。 “一个摩囚岳能这么值钱?” “值不值钱,这要分人。如果是别人杀了他,那我当然舍不得拿出这么丰厚的谢礼,但是对于叶兄弟你,我还觉得这礼有些轻了。” 这位游市主人显然也是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 “按照毛道的标准,这里面可有两滴精血。马老板答谢别人,该不会也跟人道命途一样,讲究一个好事成双吧?” “叶兄弟果然目光如炬。” 马如龙笑着说道:“这里面的两滴精血,都出自命数四两的虎族。一滴是为了感谢叶兄弟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另外一滴,则是送给叶兄弟你家中长辈的礼物。” 嚯,大手笔啊。 沈戎心头一惊,命数四两的虎族精血,他还从没在市面上见到有人出售过。 虽然不清楚具体的价值几何,但是以对方游市的规模来说,这两滴精血恐怕也是压箱底的宝物。 如此贵重的东西,沈戎可不相信对方会舍得拿出来感谢自己。 呲。 一簇火苗点燃烟斗,沈戎将一团灰色的烟气吸入肺中,脑中杂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马如龙今天恐怕也是冲着自己身上那层‘虎皮’而来。 联系之前店小二所说的话,沈戎有十足的把握,对方恐怕也是把自己当成了从‘山里面’来的人。 哪里算是山里面? 沈戎猜测,应该是正北道的环外区域。 不过为什么山里面来的人,会对马如龙等人有如此大的吸引力,沈戎暂时就想不明白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把这个凭空而来的便宜身份继续扮演下去。 “马老板你太客气了,我从山里面出来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可专门叮嘱了,不能乱拿别人东西。” “这怎么能是乱拿呢?而且我也不是别人啊。” 马如龙义正言辞道:“当年入环一战,我们马族可从来没有对自己人动过手,甚至一直以来都对毛道内斗十分的反感。我曾经不止一次听我们吉量脉的首领说过,如果能有机会回到当时,他一定会站出来制止各族血肉相残!” 沈戎闻言,心头隐约了然。 看来毛道内部曾经爆发过一场惨烈的内斗,赢家入环,输家进山。 现在马如龙恐怕就是把自己当成了逃遁入环外的毛道后裔。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输了就输了,说什么也没用了。” 沈戎嘴上说的豁达,眼中却爆发出一片森冷恨意。 马如龙见状精神一振,立马接茬说道:“世事无绝对,只要人还在,就会有翻盘的机会。” “其实我们吉量脉一直都牵挂着山里面的同道们,只是碍于当下环内各族的阻碍,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跟你们联系。” 马如龙笑道:“现在我居然在跳涧村碰见了叶兄弟你,可谓是天赐良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亲自拜见一下贵族的首领。而且我听说环外的条件异常艰苦,不止生活的倮虫十分稀少,而且时常还有浊物作乱,如果贵族要是缺少什么东西,我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话说到此,马如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他就是想通过沈戎跟环外的毛道部族搭上线,从而做上这门独家买卖。 沈戎叼着烟杆,一口一口咂的飞快,烟气吞吐不停。 毛道命途中也不是全是浑身肌肉的莽夫,比如眼前这个马如龙就是个胆大心细的聪明人,很会发现商机。 只可惜,他这次找错了对象,注定要血本无归。 “环外的条件可不是简单用‘艰苦’两个字就能形容的。我们什么都缺,但是最缺的还是气数。” 沈戎语气沉重道:“我有不少兄弟都已经修炼到了‘赎身买命’的关头,但就是因为拿不出气数,所以迟迟不能上位。如果马老板你能够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想族里面的长辈一定会很开心。” “正该如此。” 马如龙急切道:“那叶兄弟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同去环外拜见贵族首领?” “等冬狩结束吧,如果我还没死的话。” 果然是为了杀人而来! 听到沈戎平静的回答,马如龙心头顿时一凛。 可紧跟着他的心绪开始不安了起来,这些年因为环内各族的封锁,关于山里面的消息少之又少,甚至有传闻说他们已经被浊物杀光了。 现在自己能有运气碰上叶狮虎,而且还阴差阳错跟对方有了往来的借口,用一条不值钱的命让对方放松了戒备,正是图谋巨利的大好机会,要是这条线就这么断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马族腾黄脉的黄跃田就是因为抱上了虎族白神脉李家的大腿,所以才能够在跳涧村里面开盘设赌,动动手指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而自己明明命数远高于对方,能力才干也是碾压,却只能开办游市,翻山越岭干点买进卖出的便宜生意。 吃的是非人的苦,赚的是染血的钱。 还要时刻紧盯十三行的汇率变动,稍不注意就会亏的底掉。 要是再失去这次机会,就更加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念及至此,马如龙沉声道:“叶兄弟,我不久前才得知一条消息,猿族灵明脉的孙付明找上了拓跋獠,要杀了你为摩囚岳报仇。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无妨。” 沈戎淡然开口:“我敢进跳涧村,就没想过要惜命。而且如果我完不成族里交代的任务,回去了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 “哎。” 马如龙见沈戎态度坚定,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 不过他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反复犹豫良久后,最终还是把一件很可能惹祸上身的事情说了出来。 “今天晚上,五大盘口会在毛楼谈判,极有可能就会定下这次冬狩的输赢。” 马如龙低声道:“如果兄弟你办完了事情,可以来游市找我,我有办法能够安排你离开跳涧村!” 有人杀,就有人保。 关键是看其中是利大,还是利小。 沈戎仰头吐出一口烟气,一脸感慨。 “马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啊。” (本章完) 第147章 拳头说话 第147章 拳头说话 毛楼当中,执掌整个跳涧村赌局的五大盘口代表齐聚于此。 一张长桌,李啸渊当仁不让的占据了上首位置,左边坐着马族腾黄脉黄家的黄跃田和猿族灵明脉孙家的孙付明。右边则是代表洪图会小刀堂的姚敬城,作为毛楼东主的杜煜也分到了一席之地,坐在姚敬城的旁边。 狼家蚩座脉的拓跋獠则坐在长桌的另一端,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懒洋洋的卧靠在椅中,似乎对今天的会议丝毫不感兴趣。 咚. 李啸渊白衣胜雪,指节叩落在桌面上,犀利的眼神从众人脸上扫过。 这番开场动作带有强烈的立威意味,换做是熟悉李啸渊作风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在场除了马家的黄跃田以外,其他人根本没有接招的意思。 姚敬城悠闲的吹着手中的热茶,杜煜则一脸心疼的看着面前的桌子,似乎生怕又毁在李啸渊的手下。 猿族的孙付明长相斯文儒雅,从鼻梁上摘下一副眼镜,在嘴边哈了一口气,用衣袖仔细擦拭。 拓跋獠更是直接,索性闭上了眼睛,双手环抱胸前,假寐起来。 自从李啸渊进村之后,便失去了坐下资格的李吞魄则是站在一旁,两只手插在袖中,眼观鼻鼻观心。 一句话未说,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已经升了起来。 李啸渊一拳打在了空气中,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不过他也清楚今天这场会议的重要性,没有选择直接拂袖起身,冷着脸道:“今天我们五家在这里碰面,只谈一件事,那就是商量如何提前结束这场冬狩。”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显然早就知道今天开会的目的。 唯有杜煜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因为李啸渊口中的五家显然不包括他。 “李少爷说的是,冬狩进行到这一步,其实胜负已经分明了,再继续进行下去也没有必要了。况且大家以后还要在一起合作,要是因此伤了和气,那反而不美,倒不如有商有量的把这件事情给结束了。” 长着一张圆脸的黄跃田率先跳出来捧场。 和游市主人马如龙满身风霜的粗粝形象不同,他脸上笑容柔和,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憨态可掬。 如果以马喻人,那马如龙就是一匹驰骋山野的野马。 而黄跃田则是一头娇生惯养的肥驹。 “黄老板不愧是李家的好伙伴,真是不管是什么话都敢往下接啊。当然,李少爷的提议也不错,只是” 孙付明不去看一旁笑容僵硬的黄跃田,将手中的眼镜往鼻梁上一架,看向李啸渊问道:“怎么才算有商有量?” 猿族灵明脉在毛道命途中地位斐然,其部族中曾经出过登顶八主庭的绝世人物。 虽然那个时候李啸渊都还没有出生,但不妨碍家中老人三令五申,让他轻易不要招惹灵明脉的人。 更何况在这条猿族血脉当中,孙家可谓是一家独大,势力遍布整个正北道六环。 所以即便孙付命的命数仅仅只有二两出头,李啸渊也不敢无视对方。 “当然是各家都不能亏,而且该赚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李啸渊沉声道:“齐空已经死了,倪武也重伤逃遁,不敢露面。现在还有资格角逐这场冬狩优胜的,就只有两个人。” 众人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向假寐的拓跋獠。 “要停手可以啊,你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拓跋獠两只眼睛眯开一条缝儿,嘴里不咸不淡的问道。 “条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李家将麾下的盘口让渡出来,包括已经入手的所有赌注,金额超过五百两气数。” 李啸渊话音一顿,“不过为表诚意,我可以再往上加一笔,李家在跳涧村的产业可以拿出一半,送给各位。” 站在身后的李吞魄身躯一颤,抬头漠然的看了一眼李啸渊的背影。 “李少爷” 黄跃田面露着急,他所在的黄家可是跟李家站在一起,两家之间各种生意犬牙交错,联系紧密。现在李啸渊突然要拿出一半送人,拔出萝卜带出泥,势必会对黄家造成巨大的影响。 更关键的是,之前李啸渊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 现在突然来这么一手,着实打了黄家一个措手不及。 “黄老板不要着急,黄家的损失我自然会负责到底。” 李啸渊扬手打断黄跃田,目光定定看着孙付明。 “孙先生,这算不算有商有量?” 孙付明犹豫道:“白少爷做事果然不拘小节,不过这次我们各家盘口收到的赌注数量庞大,如果符离谋不死,可不好收尾啊。” “我们说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谁能说个不字?” 李啸渊浑身霸气四溢,朗声道:“而且我已经派人从猎场外送来了一头狼家仙,如果真有人提出质疑,那就当着他们的面杀了就是。” 猎场封锁,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全部可进不可出。 而且这里的‘可进’,也仅限于名列狩单上的人。 但是李家不止可以把消息送出去,更可以把地道的仙家送进来,手段犀利可见一斑。 不过此刻场中众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 而是李啸渊把这件事看的太简单了。 先不说符离谋是从正北道逃跑至此,一路上跟他接触过的人不知道多少,李代桃僵的风险太大。 单说这次下注的可不止有散户,还有一部分背景深厚的豪客,甚至可能会牵扯到内环的部族大人物。 要是用这种上不来台面的手段来敷衍他们,怕是要出大问题。 “我觉得这样不妥。冬狩的优胜可以商量,但是符离谋的生死不能草率决定。” 孙付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眼神却不住的往拓跋獠的身上飘。 黄家和李家沆瀣一气,孙家和拓跋家一样互为臂助。 孙付明现在急需拓跋獠站出来跟李啸渊对峙,毕竟一旦李啸渊铁了心要翻脸,光用孙家的名头可不一定压得住对方,只有够硬的拳头才可能让对方有所收敛。 可现实却给了孙付明当头一棒,拓跋獠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暗示,虚开的眼缝重新合拢,似默认了李啸渊的提议。 这是什么意思? 孙付明脸色霎时变得和旁边的黄跃田一般无二。 看来纵有心猿意马,今天也栓不住虎狼噬人了。 孙付明心有不甘,将视线投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姚敬城。 他跟李啸渊可是有冲突在先,而且人道势力向来以自身利益为重,不可能会容易李啸渊如此蛮干。 “姚老板,你们小刀堂也是五大庄家之一,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 “当然有了。” 姚敬城将手中已经吹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冲着孙付明咧嘴一笑。 “我同意。” 此话一出,李啸渊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朝着黄跃田挑了挑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我也.同意。” 黄跃田面色颓然,无奈赞同。 “孙先生,我现在手握三票,就算你不答应,事后该给孙家的补偿一分也不会少。” 李啸渊看似大气,实则却是一耳光抽在了孙付明的脸上。 后者冷哼一声,愤然起身,转身离席。 “既然如此,那今天就这样” 吼! 李啸渊话音未完,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在门外炸响。 窗琉璃轰然炸裂,刚刚走到门边的孙付明被席卷而至的气浪直接掀翻。 李吞魄抢身挡在李啸渊的身前,额头有斑斓虎纹亮起。 李啸渊却半点不领他的好意,抬手将其一把推开,脸上戾气浮现,恨意涌动。 懒洋洋的拓跋獠也蹿坐了起来,眼底有兴奋之色一闪而过。 “倪武” 李啸渊低吼一声,率先抢身而出。 他这一动,余下众人表情变幻更加复杂精彩。 拓跋獠紧跟着冲出门外,却抽空回看了一眼被推撞在立柱旁的李吞魄。 李吞魄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姚敬城。 而姚敬城的目光则焊死了在了杜煜抽搐不止的腮骨上。 杜煜如丧考妣,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人抽走了身后脊梁。 “我完了” “小伙子,你的汤。” 跳涧村虽然是个村庄,但是实际上的规模已经不逊色于一座小型城镇。 所以该有的不该有的,这里应有尽有。 特别是毛楼的四周,更是店铺林立,通宵达旦,热闹非凡。 只不过是因为冬狩,才让这里变得寥落冷清,不过现在也恢复了几分生气。 沈戎坐在一根板凳上,头顶的雨棚挡着落雪,脚下一盆碳火暖着身体。伸手接过摊主递来的羊肉汤,大口大口喝着。 摊主是个精神头还不错的小老头,虽然今天晚上的生意不行,只有沈戎一个客人,但他兴致还不错,自己也端着一碗汤,坐到沈戎的身旁。 “小伙子,你也是道上的人吧?” 沈戎面露错愕,“您咋看出来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虽然都在传冬狩快结束了,可毕竟还没有彻底结束。现在就敢出门晃悠的,除了我这种半截身体埋土里的老东西,恐怕也就只有你们这些道上的人了。” 老头虽然是只倮虫,但似乎对于命途众人早已经司空见惯,语气随意问道。 “你混哪条道上的?” “毛道。” “哪条血脉的?” “虎族玄坛。” “没咋听过。” 老头吹开汤面上的油,细细抿了一口,自顾自打开了话匣子。 “来跳涧村干啥?” 沈戎闷声闷气道:“找人。” “找到没?” “还没有。” 沈戎叹了口气:“运气不太好。” “你现在还能活着,已经算运气好的了。” 老头说道:“我隔壁的王家寡妇,多水灵的一个婆娘啊,平时光是看她甩两下,就比连喝两碗羊肉汤是还要燥的慌。可前天晚上房子被人一脚踩塌了,人当场就给砸死了。” “还有就住在这条街上的陈家小子,一个精壮小伙,虽然没上道,但是看皮货的眼光那叫一个老辣” 老头絮絮叨叨,听的沈戎眼角抽动,忙不迭打断。 “那您老运气也不错啊。” “我死不死也没啥区别了。” 老头蓦然叹了口气:“其实跳涧村这种地方,就算没这场什么冬狩,也是隔三差五的死人,真说起来,也没啥区别。” 沈戎有些分不清他说的是人指的是倮虫,还是命途中人。 “那您为啥不搬去其他的地方?”沈戎有些好奇问道。 “这里赚钱容易啊。这里来往的命途中人多,他们都不拿黎票当钱,但是我们当啊。” 老头指着自己的摊子,理所当然道:“在这里,我一碗汤就能卖三块黎票,换作其他地方,早就被人把摊子掀了,你信不信?” “那您就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抛开你们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道道不说,归根结底不一样还是人?差别也不过就是命好命差罢了。” 老头像是想起什么,笑道:“不对,小伙子你们这种命好,现在才能叫做人。像老头我这种命不好的,现在只能叫做虫喽” 吼! 狮吼声响彻夜空。 老人手中端着的瓷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整个人脸色发白,眼一翻就昏厥了过去。 就在他后脑勺即将撞到地面的瞬间,一只脚伸了过来,轻轻垫住。 “我他妈的还以为碰上什么世外高人了呢.” 沈戎嘴里嘟囔一句,抬头望向头顶接连闪过的人影。 与此同时,跳涧村内四处厉啸不断,快速朝着村子西南汇聚。 原本以为已经逃过一劫的倮虫们纷纷熄灯闭户,瑟瑟发抖。 顷刻间,整座村庄再次陷入压抑的气氛当中。 沈戎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毛楼,一道接一道的人影匆匆出门,又匆匆离开。 片刻之后,终于看到了自己今晚等待的人。 洪图会绿旗小刀堂红棍,人道命途九位【门徒】,姚敬城。 “该干活了。” 沈戎站起身来,将手中空碗放在板凳上,从裤兜中摸出一个棕色的瓶子,握拳捏碎。 最后一滴虎族精血沁入皮肤,将体内命海中的气数尽数点燃,眼底一抹暗黄泛起,透染双眸。 姚敬城也察觉到了沈戎的目光,转头看来,脸色陡然阴沉下去。 “他妈的,杜煜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蛋” (本章完) 第149章 洪图红棍 第149章 洪图红棍 轰隆隆! 重云之中,电闪雷鸣,风急雪骤。 一滴雨点从天而落,不偏不倚打在老头朝向天空的脸上。 眼皮颤动,悄然间撑开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朝着身前窥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便惊的老头浑身紧绷,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繁华熙攘荡然一空的街头,只剩下一片死寂,以及两道在雨地之中对峙的身影。 以老头常年混迹跳涧村的丰富经验,不用想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自己再继续躺在地上装死,说不定一会儿就得真死了。 来不及咒骂什么时运不济、天降横祸,老头将掌心朝下,脚跟蹭着地面,肩头左右交替,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势,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朝着远处扭动逃窜。 动作娴熟且轻微,速度却相当的快。 “不是说这场冬狩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会碰上这种事儿?” 老头心中哀鸣不断,好在那两道身影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得以成功逃出了危险范围。 “好在老头子我机灵” 老头窃喜不已,翻身从地上爬起,撒腿就要狂奔。 轰隆! 就在他刚刚迈开腿的瞬间,幽深如海的天幕中划过一道闪电。 雷声宛如号令,天瀑倾泻。 暴雨终至。 “你就是杀了摩囚岳的那头玄坛虎?” 轰鸣的雨声也盖不住姚敬城浑厚洪亮的声线。 事到如今,姚敬城已经大概猜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符离谋被囚禁在毛楼之中,所以自己找上杜煜,邀请对方一起联手坑杀包括小刀堂在内的五家盘口。 为了斩草除根,让杜煜永远闭嘴,顺道连本该属于对方的那一份也吃进肚子里,自己又联系虎族白神脉李家的负责人李吞魄,用盘口分红和李啸渊的命,来换对方跟自己一起拿下毛楼。 如果一切顺利,等到这场冬狩结束,自己便可以带着一笔泼天财富逃出跳涧村。 届时无论自己命途之路还会遇上什么样的坎坷,都能用气数生生填平,从此大道畅通,青云直上。 可现在局势陡转直下,完全偏离了既定的路线。 姚敬城心里清楚,所有的问题恐怕都出自身后这座灯火通明的毛楼。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让人扮猪吃虎。” 姚敬城心头冷笑连连。 其实他并非没有想过杜煜有暗中反水的可能,只是他之前并不在意,因为杜煜就算卖了自己,同样也难逃一死。 但是现在看来,对方的背景远比自己掌握的要深厚。 不止跟狮族的倪武勾搭在了一起,更是和正北道环外的那群野兽搭上了线。 攻守易形,就在转瞬之间。 自己现在反而成了要被吃进肚子的那一方。 姚敬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目光平静的看向这头叼着烟杆的玄坛虎。 “杜煜许诺了你们什么?” 沈戎摘下嘴角叼着的‘负刀’烟杆,鼻间喷出两道灰白色的烟龙,反问道:“怎么,你要加价?” “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在你们眼中,我这条命是个什么样的价钱。” 姚敬城不以为意的摇头:“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等我打死你之后,我可以亲自去问杜煜。” 够狂,够霸气。 只可惜霸气侧漏,就是找死。 沈戎笑了笑,抬手在面门前一抹,一张赤红的鬼面浮现而出。 毛楼洒出的光芒打在上面,狭长眼洞中嵌着一双暗黄的虎眸,鬼面嘴角噙着狞笑,似出狱猛鬼,恶气逼人。 惑恶染面,恶戏。 “你们这些住在穷山恶水里的畜生,知道什么是红棍吗?” 姚敬城埋头慢条斯理的挽起衣袖,抬脚踢起长衫前襟,反手掖进腰间。 “在南国,我为帮会干的都是杀人的活儿。” 话落刚落,猛虎出柙。 纵野刀破开雨幕,似平地横生一道惊雷,锐利的破空声中夹杂着低沉的虎啸,劈向姚敬城的头顶。 毛虎命技,骨啸。 命技踏疆,拔力六成。 刀势暴虐,被刀光撩起的雨水先行一步打在姚敬城的脸上,却丝毫不能撼动他眸底扩散的凶意。 嗡! 一声高亢的金属嗡鸣凭空炸响。 就在长刀劈落的瞬间,姚敬城脚下突然一点,不退反进,身形沉势,右手长臂直伸出,掌心之中跳出一把仅有三寸长短的锋利剃刀,贴着纵野刀身刮过,带起一片火点,割向沈戎的喉咙! 人武命技,千金响! 冷意袭身,沈戎浑身汗毛陡然直立,猛的一仰头。 剃刀贴着鼻尖滑过,几根被削断的头发飘落向沈戎的眼睛。 错身而过的瞬间,沈戎还没来得及挺直腰身,身后便有风声追至。 姚敬城腰身扭动,提膝摆腿,犀利狠辣的腿劲带动裤腿猎猎作响,鞭腿如同一杆长枪横扫。 砰! 沈戎横飞出去,一头砸进泥水当中。 “畜生就是畜生,空有一身蛮力。” 姚敬城神色轻蔑,缓缓收回高抬的右腿,抬手轻拂裤脚沾染的泥点。 沈戎绞身而起,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再度纵身杀上。 “不识好歹。” 铛!铛!铛! 锋刃磕碰,声响密集,掀起的刀光将两人的身影淹没其中。 交手愈烈,沈戎渐渐察觉出味道。 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毫不逊色于姚敬城,甚至还有略占优势。 但是对方精妙的招式和丰富的应对经验却是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的。 因此在搏杀之中不止没能占据上风,反而被姚敬城给牢牢压制。 “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被对方玩死!” 沈戎心头凛然,鬼面之下的脸颊浮现出赤色虎纹,手中力道再度暴涨,纵野刀横抡出浑圆刀光。 铛! 姚敬城弓步沉肩,坐掌抬起似单手托天,竟徒手拍在纵野刀的刀身侧面,抛起的刃口从他的头顶一滑而过。 人武命技,八卦掌。 北挂门,南武行。 姚敬城行走南北,一身命数全靠日积月累的锤炼技艺来积累,无论是对命技的运用,还是对时机的把握,全部都妙到毫巅。 沈戎奋力一刀被轻松化解,身体被惯性带的一偏,中门顷刻大开。 姚敬城变招如电,手中剃刀挑出,从沈戎胸膛上剜下一块血肉,侧身甩腿,一脚将沈戎抽飞出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姚敬城纵身跟上,脚下垫步发力,提起右膝,如一柄战锤径直撞向沈戎心口。 对手来势凶猛,沈戎猛的倒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横刀挡在身前。 咚! 闷响声中,沈戎撞破雨幕,划出一条笔直的黑线,连人带刀撞进了毛楼之中。 “想玩请君入瓮?哼,老子一鼓作气宰了你们这两头瓮中鳖!” 姚敬城不屑冷笑,追身进入毛楼。 “东家,叶狮虎和姚敬城进楼了。” 赵延闪身进门,脸色一片凝重。 李吞魄早已经离开,此刻房中只剩下杜煜一人坐在桌边,双手合拢,虎口托着下巴,面露沉思。 其实不必赵延汇报,方才那一声破门的巨响和头顶摇晃不止的吊灯,早就已经提醒杜煜发生了什么。 “是无意,还是刻意?是叶狮虎想祸水东引,还是姚敬城在投石问路?” 杜煜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心中早已经烦躁不已,原本是一场坐山观虎斗的好戏,可偏偏事与愿违,自己这个看客被生生拉上了舞台。 “东家,我们要不要帮忙?” 赵延跟随杜煜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东主的脾性是遇事等三分。 可楼下传来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逼迫他不得不开口追问。 “先不说现在分不清到底谁是人谁是鬼,就算要帮叶狮虎,又能怎么帮?” 赵延闻言陷入沉默。 的确,此刻的毛楼差不多就是一座空楼,绝大部分的人手都已经散了出去,剩下的防卫力量根本就挡不住姚敬城。 而杜煜之前当着李吞魄的面放出的豪言壮语,也不过是唱的一出空城计。 他不是笃定姚敬城不敢入楼,而是在赌姚敬城就算能杀了叶狮虎,也没有时间再入楼找自己的麻烦。 鲸吞五大盘口的计划已经落空,姚敬城要是不想亏了夫人又折兵,落得人财两空,就只能先选择回援小刀堂的驻地,赶走黄家和孙家这两条饿狼。 有了这个时间差,足够倪武宰了李啸渊。 届时自己自然有办法让倪武这把刀再调转刃口,对准救火返回的姚敬城。 可杜煜没有料到,姚敬城竟然宁愿置自己的堂口手下于不顾,也要一门心思杀了自己。 “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杜煜心头暗骂一声,豁然起身,来回踱步。 他十分确信,此刻在毛楼之外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 如果自己迟迟没有动作,那必然会被看破虚实。 暗中虎视眈眈的李家肯定会第一个露出獠牙,李吞魄那个老东西恐怕从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自己。 可要是弃楼逃跑 楼中值钱的东西倒是早已经运走,但杜煜始终没有忘记一件事,那就是沈戎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这位五仙镇城防所的副所长一样也在暗处看着自己, 如果自己现在弃楼逃跑,不止会前功尽弃,最后大概率也是活路难寻。 对方能够指使这些山里面的野兽,不是自己轻易能够招惹的。 赵延看着杜煜来回走动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位东家,到底只是一个生意人啊。” 长春会生意遍布黎国八道,势力却只能在人道命途的‘三山五会’中名列末尾,其主要原因之一便在于此。 再精明的头脑,碰上一言不合便掀桌的莽夫,依旧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 最好的道理,还是要用拳头来说。 “帮!” 倏然,一声断喝打断了赵延的沉思。 “帮谁?”赵延续脱口问道。 杜煜根本懒得理会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目光低垂,紧紧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拳。 “他姚敬城够恶,老子他妈的也不是软蛋。” 杜煜低声喝道:“把东西拿出来,好好给他们助助兴。今天他姚敬城要是不死,那就给我们自己送行!” 咚! 沈戎撞断一根贴金立柱,翻滚的势头犹不停止,连带掀翻一片桌椅,残汤剩饭洒落一地,将光可照人的地面污染的肮脏不堪。 铮! 沈戎反手插刀入地,强行定住身形,牙关紧咬,左右手交错握着刀柄,奋力撩刀。 可惜狂暴的刀光却被一道不过寸长的寒芒死死压制,接着沈戎便感觉心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出,再次被踹飞出去。 姚敬城昂首抬头,目光穿透天井,看向毛楼的最高处。 那个坏了自己大事的杂碎,就藏在那里。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杜老板,你有算到这一刻吗?” 姚敬城眼神凶狠,朗声吼道。 声音过梯穿楼,在毛楼之中滚荡不休,最终汇聚成隆隆巨响。 “姚老板,在下恭候许久了。” 一声轻笑从高处飘下,下一刻楼中烛火猛的摇晃。 橘黄色的火苗尽数变为幽幽绿焰。 金碧辉煌的楼馆顷刻间变为一座森冷鬼狱,哀泣哭嚎声此起彼伏。 命域?! 单刀杵地的沈戎只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笼罩全身,命海之中,位居正南方位的人道气数犹如被封印一般,不复之前如臂使指的从容,强行催动甚至还会产生筋肉撕裂一般的剧痛。 反观正北方位的毛道气数,却几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依旧汹涌沸腾。 “看来这位杜老板还是有几分真本事” 沈戎心头感慨一句,视线看向姚敬城。 姚敬城此刻如坠冰窟,浑身寒霜凝结如挂寒甲,眼神却依旧淡薄平静。 铮! 沈戎肩头刚动,姚敬城脚下已然动作,如同预判到了沈戎的攻势一般,身形一矮,躲开迎面劲风。 纵野刀劈空,轰然坠地,半个刀身陷入坚硬的地面之中。 姚敬城脚下一蹭,向后闪身。交战至此,这还是他头一回抽身后退。 沈戎当然不会给对方暂避锋芒的机会,身影暴起,踏步拔刀。 地虎命技,夜狩步。 纵野刀自下而上凶悍撩出,刀势简单粗暴,却透着一股慑人的虎啸狂音。 地虎命技,骨啸。 命技踏疆,拔力九成。 铛! 两刀重重相撞,似有雷鸣炸响。 激荡的劲风吹的周遭鬼火不断摇晃,刺骨的寒意霎时再冷三分。 姚敬城虎口血溅,那把命器剃刀就此脱手。 沈戎怒目圆睁,鬼面狰狞,源自神道命途远古教派的恐惧之力冲撞而出,双手紧握刀柄,手臂肌肉垒起,青筋分明。 可就在纵野刀立劈而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只见寒霜覆身的姚敬城侧身躲开劈砍,顺势挤身进步,横肘砸开沈戎回撩的刀势,右拳从腰间呼啸而起,正正轰在沈戎的胸口之上。 人武命技,洪拳! “唔” 沈戎喷出一大口鲜血,狂暴的力道穿透肺腑,将他直接轰飞出去。 “命域压身,难道就能挡得住我洪图子弟?” 姚敬城跨步齐肩,握拳展臂,震碎身上的冰霜铁衣,眼中恶焰汹涌,缓缓拉开一个气势霸道的拳架。 手无寸铁,赫然才是他姚敬城的全盛之姿! (本章完) 第150章 狼口吞魄 第150章 狼口吞魄 “老爷,小刀堂分舵已经被攻破了。” 跳涧村北,李家驻地。 大院厅堂,李吞魄安坐在一把太师椅中,听着手下的汇报,语气平静问道:“结果如何?” “舵口里面并没有多少气数。我们从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姚敬城已经提前安排了心腹,将盘口吸纳的赌注分散带走,在跳涧村各处潜藏了起来,只等冬狩结束,立马向东南逃窜。” “意料之中。”李吞魄淡淡道:“安排人立刻搜捕,这些人道命途藏不了多深。” “已经在做了。” 年轻汉子单膝跪地,头颅深埋,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还有一件事,负责跟踪的子弟回报,李少.李啸渊死了,被拓跋獠偷袭而死,耳朵被倪武割走。” “啸渊到底还是太年轻,锋芒毕露,过刚易折啊.” 李吞魄幽幽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把消息传下去,告诉兄弟们,如果不想在东狩结束后被家里当成供奉血食送进疆场,就把姚敬城的人全部刮出来,他们多死一个,你们就能少死一个。” 淡漠到近乎无情的话音回荡在厅堂之中,奇怪的是,半晌都没有人声进行回应。 汉子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具雕塑。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李吞魄眉头紧蹙,脸色沉了下去。 啪。 堂中灯火无风自动,浮在油水面上的火苗炸出一声脆响。 李吞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芒大小,在他的视线中,清楚看到一条血线从汉子的后颈浮现。 咕咚一声。 斗大的脑袋滚落在地,胸腔内喷出的鲜血喷出三尺,猩红的血珠子溅在李吞魄的脚面上。 下一刻,烛火骤然熄灭。 漆黑之中,一双幽绿色的狼眼亮起了起来。 “李吞魄,我们又见面了。” 突兀出现的身影跨坐在尸体的背脊之上,双肘压在膝盖,弯着腰,昂着头,一双浅薄的嘴唇向上挑起,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拓跋獠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李吞魄的瞳孔快速恢复正常,语气依旧平静如初。 “明明都怕的要死了,却还要强装镇定。你这个老东西,明明身上命数没有几两,但是心眼子倒是不少。” 拓跋獠上下打量着对方,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坑害自家首领的直系血脉,要是没有人授意,你这个废物肯定没有这个胆量,让我来猜猜,你背后是谁?是李镇林那头疯虎,还是李升月那个寡毒的婆娘?” 李吞魄抿嘴不语,但一双紧扣扶手的手背上,却跳起了根根分明的青筋。 拓跋獠似乎也知道他不会回答,自顾自说道:“我是真想不通,你说李慎那个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自从李正午被红满西杀了以后,他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铆足了劲儿去学鳞道繁衍血脉。而且不光自己生,还要逼着自己的子嗣生。” “我们都说鳞道淫,是因为别人上了第七命位之后,能觉醒‘寿命归一’的天赋神通,生的子嗣越多,当爹的寿数和命数就越多,父要子死,子就不得不死。但是李慎他办得到吗?他办不到啊。” 拓跋獠嘲讽道:“好好的一个白神脉李家,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折腾出一堆像李啸渊这样脑子还没有拳头大的歪瓜裂枣,白白沦为虎族的笑柄,真是丢人现眼。”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李吞魄沉声怒喝:“拓跋獠,这里是我们李家的驻地,你擅自闯进来,是不是想跟我们李家开战?!” “人都当着你的面杀了,你居然还问我是不是想开战?”拓跋獠哑然失笑:“你要是没底气就直说,别跟小爷我这儿装模作样。” “拓跋雄要是知道你蓄意挑起两家争端,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吞魄面上看起来虽然还有几分气势,但发白的嘴唇却暴露了他色厉内荏的真相。 “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畜生,我干的事情老雄心里面比谁都清楚。” 拓跋獠神色慵懒的摆了摆手:“行了,你也别嚷嚷了,你们李家现在在跳涧村里,应该也没剩几个人了。等我宰了你,活儿就干完了。” 话音刚落,拓跋獠稍稍向前探了探身体。 动作幅度轻微,但李吞魄的反应却极其猛烈,脚下猛地一蹬,连人带椅向后滑行,椅脚和地面摩擦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声音。 “猎场之外有我李家的高手在等候,一旦冬狩结束,你屠戮李家子弟的行为立刻就会败露,到时候你也难逃一死!”李吞魄惊慌吼道。 “老废物,你可别乱扣帽子,谁屠戮你们了?” 拓跋獠似乎并没有真想动手,只是在享受这种羞辱的快感,乐呵呵道:“你背叛部族,勾结姚敬城谋害李啸渊,导致他孤立无援,被倪武所杀。姚敬城事后反水,伙同长春会‘恒’字弟子杜煜,率众屠杀你们李家子弟,劫掠气数。最后姚敬城和杜煜因为分赃不均,翻脸火并,血溅毛楼。这一切是不是听起来相当的合理?” 拓跋獠微笑道:“至于我们拓跋家嘛,从头到尾也就是看个热闹,整件事跟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李吞魄脸色难看至极:“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老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都死光了,谁来证明我说的是假话?”拓跋獠冷笑道:“李慎要是不服的话,那就动手啊,你觉得我们拓跋家会怕吗?” 心神骇然间,李吞魄竟感觉拓跋獠并没有在佯装凶狠,而是真的在期待李家翻脸。 念及至此,李屯魄脸上的血色尽褪,面露颓然。 “看来你也知道你们李家不敢啊。” 拓跋獠不屑道:“所以你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把棺材本掏出来,给我省点力气。看在钱的份上,我可以赏你一个痛快。” 李吞魄沉默良久,缓缓摇头,声音沙哑道:“我不需要痛快,我只要一个明白。” “你这老东西还有点意思。”拓跋獠哑然一笑:“行,小爷我今天心情好,就给你这个机会。” “杜煜找过你。” 李吞魄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没错。”拓跋獠直言不讳:“不过我没有搭理他,一个做生意的人道命途,也配在我们的地头搅弄风雨?不过他能说动倪武,倒是帮我省了不少力气。” “你不在意盘口收益,甚至不在意冬狩的优胜。因为从一开始你进这场狩猎,目标就是我们。” 拓跋獠称赞道:“怪不得能够阴死李啸渊,你算是李家里为数不多有脑子的人了。” 李吞魄一脸不解:“你们拓跋家如此处心积虑,难道就为了跳涧村?” “看来我刚才那句话说早了,你也是个假聪明。”拓跋獠神色轻蔑道:“你觉得跳涧村就只是跳涧村?” 李吞魄一愣:“那还能是什么?” “蠢货,这里分明是一座进攻地道的桥头堡啊。” 拓跋獠的脸上露出一片滚烫的狂热,声音不由自主的拔升起来。 “现在这里只是两道交易的中转站,但只要等到八主之争开始,这里立马就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前沿阵地,整个正北道五环,无论是哪家哪族,不管是跨道杀人,还是退守求生,都得给拿点好处出来孝敬我们,否则这条路他们就走不通。” 李吞魄面露骇然,心头惊涛卷动。 正北和东北两道间的交接线绵延数千里,要想跨道自然有无数的选择。 但对于整个正北道五环而言,跳涧村无疑是一条最便捷也最安全的通道。 如果狼族真能将其彻底掌控,就能拥有一座金山。 与之相比,所谓的赌盘收益,冬狩优胜,不过都是个笑话罢了。 “你以为这场小型冬狩是怎么来的?告诉你吧,这就是我们狼族蚩座脉一手促成的。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我这边,你死的不冤。” 拓跋獠笑道:“现在,你应该能够安心上路了。” “你们蚩座脉好大的胃口.” 李吞魄口中喃喃自语,后背的脊梁骨像是整个脱离,身体软绵绵的向下一滑,双膝‘咚’的一声砸跪在地上。 “獠少,别杀我,老奴还有价值。” 从色胆俱厉,到魂不守舍,再到此刻的跪地求饶。 李吞魄的心情从峰顶跌入谷底,眼下眼中再无半分对利益的贪婪,只有对生存的渴求。 “呵,虎族.” 拓跋獠嗤笑一声,“你还能有什么价值?” “当然有。” 李吞魄彻底丢弃了所谓的尊严,朝前跪行两步。 “既然蚩座脉要掌握跳涧村,那跟李家交好的腾黄脉黄家同样也是一个阻碍。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趁着这次猎场封锁,让我用李家的名义把黄跃田钓出来,先杀贼首,再屠贼众!” 李吞魄脸上满是阴冷怨毒:“用李家扛住这盆脏水,来换我这条命。” “好,你果然是个人才,不枉本少跟你废话这么久。” 拓跋獠抚掌大笑,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杀李吞魄,那样太浪费了。 他要的就是这头李家的老虎跪在地上,主动张开口,往自己的家族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多谢獠少的不杀之恩!” 李吞魄躬身叩首,额下砖头尽碎,再抬头时,眼中只剩下对拓跋獠的殷切忠诚。 “不止黄家,杜煜也要死,这个人贼心思狠毒,要是放他离开跳涧村,恐成后患。” 李吞魄毫不避讳,将仇怨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拓跋獠微笑道:“这个人,我已经送给了倪武处置了。金倪脉被钉在耻辱柱上这么多年,他们的人情,千金难换。” 铮! 三寸剃刀如一杆利箭飞射而来,沈戎挥刀磕开,脚下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尚未站稳,一道气息狂暴的黑影便已经压到身前。 赤手空拳的姚敬城,给沈戎的压迫感还更烈三分。 姚敬城脚下拉开弓步,双腿肌肉绷紧,曳后的左脚发力一蹬,千层底布鞋蹭出刺耳的声响,前行右脚猛然重踏,力自脚下起,劲从腰间生,右手重拳笔直轰出。 人道命技,洪拳。 工字伏虎。 沈戎面容狰狞,横刀身前,眼睁睁看着纵野刀身被压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汹涌扑至的力道将双袖卷成粉碎。 砰! 沈戎纵身后掠,姚敬城得势不饶。 两道身影在宛如幽冥地狱般的毛楼之中纠缠厮杀。 刀光交错,姚敬城瞅准缝隙,攥紧的拳头猛然张开,十指擎张,左掌如饿虎张口稳稳咬住沈戎持刀的手腕,手臂肌肉贲张,发力猛的一拉,与此同时右掌从腰间袭出,直插沈戎咽喉。 洪拳,虎啸皇庭。 纵野刀被限,沈戎反应同样极快,在姚敬城戳掌临面的瞬间,左手掌心垫在喉咙前,扣住对方手指。 与此同时,沈戎右脚撩起,踹向姚敬城的小腿骨。可他这番动作早就被姚敬城看破,脚跟拔起,横膝与对方狠狠一撞。 砰! 四手缠缚,两脚撞抵,暗紫色的毛道气数和灰白色的人道气数在各自的血脉筋肉中汹涌流淌,滋生出磅礴巨力,交错碰撞。 人声怒吼,虎啸阵阵。 血色盈眼,皆是沸腾杀气。 沈戎和姚敬城几乎同时撤开抵靠在一起的脚,却不是拉开,而是恶狠狠的踹向对方! 砰! 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骤然分开。 姚敬城双脚垫起,脚掌碾着地面,向后倒滑出数米。 沈戎的身影腾空抛起,倒飞着撞进二楼,砸出一声轰鸣巨响。 鬼哭骤响,寒风如刀。 笼罩整个毛楼的鬼道命域中突然浮现出道道苍白的鬼影,男女老少一应俱全,枷锁套着颈,铁链穿过肩,排列成队艰难行走。 姚敬城眉头紧皱,这些鬼影并不攻击他,但是他的五官感知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范围和灵敏度极度缩减。 “麻烦。” 姚敬城暗骂一声,踏步蹿起,闪身冲上二楼。 寒雾飘荡,蔽目遮眼。 满地残骸之中,一道身影杵刀垂首,血水滴落的‘啪嗒’声响清晰可闻。 明明是一鼓作气毙敌的最佳时期,但姚敬城此刻却囚步不前,脸色铁青一片。 “终于不用担心被看见了.红棍?” 沈戎猛然抬头,眼眸深处白光涌现,凶戾骇人。 “老子今天杀的就是红棍!” (本章完) 第151章 棍断命陨 第151章 棍断命陨 眼似深涧,眸生怒焰。 满身是血的沈戎开启【屠眸】,身影闪动,压向姚敬城! 命器?! 不,是命技! 姚敬城几乎瞬间便断定沈戎身上的异变不是来自于某件命器,而是与自己一样,是实打实的人道命途。 “两道并行,人虎共存?” 心间骇然弥漫,强烈的危机却让他无暇思虑。 再次碰撞,沈戎刀起刀落依旧是大开大合,可局势却与之前截然相反。 姚敬城赖以碾压沈戎的命技优势,在屠道六刀之下,荡然无存。 虎族的反应速度和人道的屠眸窥探,相辅相成,将两人临战经验的差距就此抹平。 相反,源于玄坛脉的体魄和力量开始尽显强悍,即便沈戎此刻负伤不轻,却依旧能稳稳压制姚敬城。 血战再起,两道人影交错纠缠,拳啸和刀吟此起彼伏。 毛楼二层上的楼阁房间在命技的余波下破碎坍塌,轰鸣如雷,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那愈演愈烈的鬼哭狼嚎。 姚敬城将命技洪拳的配套步伐运转到极致,在沈戎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中竭力支撑。 处境看似狼狈不堪,可他眼中的骇然已经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犀利的寒光。 “两道并行又如何?也不过脑袋一颗,人命一条!” 姚敬城俯身摇闪,避开对手一记凶狠劈斩,脚步转动,闪现在沈戎身侧,被压制的气势猛然爆发,似油入烈火,戾浪滔天。 脚下扎稳四平马步,双臂筋肉线条清晰分明,如铁丝缠绕,吞气如龙,吐气如雷。 人武命技,洪拳。 铁线雷音,洪祖正拳。 杀机临身,瞬息之间,沈戎横步侧身,与姚敬城正面对视,左手架肘挡在对方拳路之前,右手反握纵野刀柄,拔刀撩斩。 人屠命技,断肉 命技踏疆,拔力。 拳落骨断,刀过血现。 沈戎左臂骨断筋折,牙关紧咬挡住喉头涌动的鲜血,身影向后倒滑。 姚敬城上身衣衫尽数破碎,露出胸膛上一副针脚精湛的刺青。图中有人着一袭青衫,负手拾阶而上,气数流转化为缕缕清风,吹拂在山道、松林和溪流之间,风声水声林声,声声不绝。 唯一刺眼的地方,便是那青山之巅所在的右臂肩头。 此刻被一条刀口从中截断,残破的线条不断抖动,支撑着伤口不要崩开,竭力将姚敬城的右臂系在肩膀上。 人道命器,洪祖拜山图! 姚敬城眼神发狠,腮帮子鼓动,像是咬碎了什么东西,喉头一滚,吞入肚中。 倏然,沈戎鼻尖闻到一股熟悉无比的味道。 他妈的,嗑血?! 顷刻间,姚敬城刚有衰退趋势的气势再度冲天而起,脊背微躬,脚下发力一蹬,身影如劲矢射出,竟再度抢攻而上。 生死一线,两人此刻骨子里都往外涌着沸腾的狠劲,谁也不会躲,谁也不会避。 放开手脚,一身命技尽起。 要么拳下死,要么刀下亡。 砰! 碰撞的闷响声中,两道身影左右弹开。 沈戎眼中白光黯淡,气数消耗濒临枯竭,虎口处血雾弥漫,握刀之处滑腻一片。 姚敬城身上的纹身色泽枯槁,溪流改道,山石滚落,缝系肩头刀口的线条已经到了崩断的边缘,血水不断从刀口沁出。 那位行走在山道之中的‘洪祖’更是转身回头,尽管面门上的五官一片模糊,却能让人清晰分明的感受到那股愤怒,以及淡淡的无奈。 打到这一步,两人皆是重伤之躯,神情疲倦,喘息粗重。 一呼一吸之间,姚敬城正在争分夺秒恢复气力,脸色却陡然一变。 “噗” 山峰倒塌,刀口撕裂,被压抑许久的鲜血喷溅而出。 “糟。” 姚敬城心头一沉,下一刻就见沈戎眼中凶光陡然大盛,抢步袭出。 夜狩步瞬息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沈戎垫步拔背,劈出他锤炼最为纯熟的一刀。 人屠命技,破皮。 姚敬城到底不负‘红棍’之名,经年累月的厮杀让他在最危险的时候还是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此刻他没有选择躲闪后退,而是出人意料的抢步挤身,在纵野刀落下之前,双手交错扣住沈戎扬起的右臂。 攻势被化解,沈戎却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只防不攻的姚敬城,已经离死不远了。 刹那间,沈戎浑身杀意陡然凛冽三分,右膝突然暴起,轰在姚敬城的腹部之上。 咚! 血肉碰撞的声音听的人心头发闷,姚敬城身上刺青颤抖不止,玄妙褪尽,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山林。 那条狭长蜿蜒的山道中,‘洪祖’回身低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 姚敬城向后倒飞,撞碎沿途一根挡路的立柱,血水和木屑抛洒横飞。 沈戎拔身追上,凌空旋身,右腿宛如重锤,当头砸下。姚敬城倒飞的轨迹笔直下坠,砸在楼板上。 喀嚓! 饱经摧残的楼板再也无法承受如此暴力的撞击,发出一声刺耳脆响,轰然碎裂。 姚敬城仰面朝天,口鼻间鲜血喷涌,目光却依旧凶狠如兽,残存的左手紧握成拳,盯着眼前喧嚣的尘烟。 呼. 一道身影如期而至,猩红的鬼面中嵌着一双嗜血的虎眸,刀刃上缠绕一缕缕灰白色的气数。 铮! 沈戎右手抓住刀柄,刃口朝下,对准姚敬城的胸膛笔直刺落。 姚敬城神情狰狞,放声怒吼,奋进全力轰出拳头。 咚! 两人纠缠的身影一同砸落地面,满地寒霜被撞成齑粉,震起足足三尺之高,继而又在撞击的余波裹挟下,朝着四面扩散开来。 往复行走的幽魂队伍此刻也停下了脚步,一张张死寂的眼睛中泛起期待的诡光,直勾勾的盯着那片弥漫的寒雾,身上铁链哗啦啦直响,蠢蠢欲动,似乎在等着勾拿新鲜的亡魂。 雾气之中,不断传出一声声血肉撕裂的声响。 砰! 已经不算凶猛的拳头挥到眼前,沈戎一记凶狠的头锤,直接将姚敬城手腕撞的向后翻折,‘咔’的一声砸断。 如此剧痛,姚敬城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响,一把纵野刀洞穿了他的胸膛,扩散的瞳孔倒映着沈戎凶戾的面容。 沈戎右手五指并拢,高高举起,手腕上系着的一根红绳随着动作,化为一片灰烬。 人道命器,买路钱。 问路幽冥,换生续命。 手刀落下,戮魂枭首。 噗呲! 一大片气数飘荡而起,被沈戎鲸吸入体,化为一片甘霖,浇灌在枯竭的命海上。 沈戎强撑着疲惫的精神细细一瞧,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两。 命数的攀升看着也格外的喜人。 就在沈戎等着看自己到底能够提升多少命数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片飘渺的雀跃呼唤。 只见一根虚幻的锁链飞射而来,十分嚣张的从沈戎面前擦过,随后猛的下落,从姚敬城的尸体上勾出一条模糊的身影,拉入了那列幽魂队伍之中。 下一刻,充斥楼间的寒意快速散去,幽绿色的鬼火不断摇动。 光影明暗间,沈戎看的清楚,姚敬城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群幽魂之中,枷锁套颈,铁锁穿肩,脊背佝偻,被压的抬不起头。 沈戎昂首扫过那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 “滚。” 幽魂们发出一声惋惜的哀叹,身影就此消散。 命域就此褪去。 暖黄色的烛火再次照亮毛楼,却不见从前的奢华,只剩满地的残骸。 “叶兄弟不愧是从山里面来的,实力果然强悍,连姚敬城这根红棍都折在了你的手中。” 沈戎循声转头,看见一名面容俊朗,气质温润的中年男人朝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 赵延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 不用多想,这人正是长春会‘恒’字弟子,毛楼东主,杜煜。 杜煜此刻虽然满脸带笑,但是眉宇间的一股忧愁却根本就藏不住。 展开这座鬼道命域,对他而言,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惨痛。 “叶兄弟” “杜老板,我现在就剩一口气了,你要是再不出手,一会就该我上路了。” 沈戎开口打断了杜煜的话音,平静道:“我要是死了,你恐怕就不好跟沈所长交代了。” “兄弟你这是什么话,咱们现在可是并过肩,抱过膀的生死之交,就算没有沈所长,我也绝对不可能置兄弟你于不顾。” 杜煜尴尬一笑,眼神朝着身后一瞥。 赵延心领神会,立马从袖中掏出一个棕色玻璃瓶,快步送到沈戎面前。 瓶身之中,又是一滴命数四两的虎族精血。 沈戎也不客气,抓起瓶子一饮而尽。随着精血入肚,沈戎苍白的脸色快速变得红润,身上的伤口也止住了血。 而那股自从【买路钱】化为灰烬之后,便始终如影随形的强烈心悸,也开始缓缓淡去。 看自己再无性命之忧,沈戎这才放下心来,也不管眼前两人错愕的目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刀堂红棍姚敬城的强悍,超出了沈戎的预料。 如果只是用单道对敌,无论是毛道虎,还是人道屠,沈戎自忖都不是姚敬城的对手。 人道命途虽然提升极为困难,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但实力毋庸置疑,绝对能在八道命途之中名列前茅。 这次若不是杜煜展开的鬼道命域恰好拥有遮蔽感知的能力,沈戎也不会选择暴露自己两道并行的事实,而是选择掉头就跑。 “叶兄弟” 杜煜看到沈戎此刻这副筋疲力竭的模样,心头同样有余悸残留,但更多的还是震惊。 叶狮虎单枪匹马就杀了姚敬城,其实力之强,令人心惊。而那位能让叶狮虎甘心为他卖命的沈所长,却依旧稳居幕后,直到现在还是没有露面。 这番沉稳的气度和庞大的势力,让杜煜此刻心头半点生不出大敌身死的快意,反而越发的凝重谨慎。 “沈所长他老人家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 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杜煜自行将自己的辈分降了一辈,竟用上了‘老人家’这种词语来形容沈戎。 “沈所说了,他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不过现在该我们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希望杜老板尽快兑现。” 出来混靠的是什么?当然是背景了。 沈戎虽然不确定杜煜自行脑补了些什么,但是从对方的语气不难看出,恐怕是将‘沈所长’当成了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 作为正主的沈戎,当然不会蠢到主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继续安安心心披着‘叶狮虎’这层虎皮。 “叶兄弟你放心,这肯定没问题。” 杜煜斩钉截铁道:“我已经收到消息,李啸渊已经被杀了,现在我的好兄弟倪武正保护着符二爷在回来的路上。” “那就好。” 无人注意处,赵延盯着地面的眼神中透着担忧。 作为杜煜的心腹,他当然知道自己东主是如何左右逢源,火中取栗,一路踩着刀刃,把事情推进到了这一步。 如履薄冰,也不足以形容其中惊险。恐怕只有‘临渊而行’这个词,才能勉强贴切。 眼下虽然一心想要黑吃黑的姚敬城死了,但是又来了一头更加凶狠的叶狮虎。 驱狼吞虎,是脱身计。 但是如果用不好,同样也是吊死绳。 其中的关键,便是倪武到底还会不会出现。 而且就算是出现了,对方会不会遵守承诺,把到手的‘彩头’心甘情愿的交出来,还尚未可知。 不止如此,在叶狮虎和姚敬城血战之时,赵延洒出去的手下还带回来了一些消息。 此刻跳涧村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谁是捕蝉的螳螂,谁又是在后的黄雀,已经彻底分不清楚了。 这种情况下,赵延已经无法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看自家东主那副笃定的神情,赵延又不禁在心头暗暗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是自己所不知道。 繁杂的思绪在脑海中激荡,片刻之后,赵延无声的叹了口气。 事到临头,已经无路可退。 如果能闯过这一关,东主得道,自己也能跟着鸡犬生天。 若是闯不过去,那件能够睁开鬼道命域‘送葬亡从’的命器已经无法使用,自己恐怕只能闭着眼睛等死了。 一时间,毛楼之中陷入了一片无人出声的寂静。 沈戎阖着眼假寐,杜煜腆着脸假笑,赵延埋着头发愁. 人心诡谲,各怀鬼胎。 倏然,沈戎瞪开双眼,目光穿过洞开的大门,在呼啸的风雪中,看见了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 杜煜猛然转身,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意,展开双臂,朗声笑道:“我的好兄弟,你终于来了。” 与两人显露的警惕和狂喜不同,赵延此刻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般,背心衣衫尽数湿透,身影微微摆动,似有些站立不稳。 什么布局和后手,全都没有。 到了这一步,杜煜不过是拿着一条命在赌。 (本章完) 第152章 麻烦拦路 第152章 麻烦拦路 白雪落入金发,寒风吹动衣角。 倪武手里提着一颗流干了血水的脑袋走了进来,人刚一进门,杜煜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倪兄果然是重情重义,兄弟我感激涕零” 人没靠近,阿谀奉承便先行一步。 倪武面无表情的睨了杜煜一眼,眼中的冷意顿时将对方的脚步冻住。 “倪兄,你这是怎么了?” 杜煜一脸无辜的看着倪武。 “杜老板,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你吧。” 倪武冷冷开口:“你之前跟我说的可是捉单放对,但是我跟李啸渊动手的时候,旁边却还有一头饿狼在盯着,这你怎么解释?” “原来倪兄你是在生气这件事啊,那兄弟我可太冤枉了。” 面对倪武的兴师问罪,杜煜似心里早有准备,丝毫不慌。 “倪兄,你听我给你说。李家在跳涧村经营多年,势力不小,这是不争的事实。可直到李啸渊的脑袋被你割下来,李家的子弟可一个都没有出现,这我没说错吧?” 倪武没有反驳,只是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 “我虽然没能拖住拓跋獠,可他始终都只是袖手旁观。甚至在最后关头还变相的帮了倪兄你一把,这我也没说错吧?” 杜煜尽管没有亲临厮杀现场,可对于期间发生了什么,却是如指掌,甚至直言不讳的点出了拓跋獠偷袭李啸渊的事情。 “李家不是软柿子,拓跋獠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但是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倪兄你觉得是为什么?” “说实话,我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了。况且现在李啸渊的人头在倪兄你的手中,这场冬狩的优胜也被你收入囊中,不管其中过程如何,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你怎么能责怪兄弟我食言?” 杜煜字里行间满是委屈和心酸,脸上神色沉痛,似乎下一秒就要挤出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那你怎么就能确定拓跋獠不会动手?”倪武沉声道:“要是他临阵改变主意,现在可就轮到我的脑袋被人割下来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倪兄你会因此而误会我,可这件事我无法向你解释,因为这里面涉及到我和拓跋兄弟之间的交情。” 杜煜长长叹了一口气:“倪兄你是我的生死之交,可拓跋獠同样也是我的手足兄弟,有些事我不能说穿,否则就是我不讲义气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又能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杜煜便转身背对倪武,似心中有愧,无颜与对方对视。 “我杜煜穿山过海,行走八道,靠的从来不是这一手买进卖出的商贾手段,而是靠着一个字义薄云天的‘义’字!因为我深知,只有以一颗赤诚之心待人,方才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 杜煜昂首阖目,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赤心至纯可比日月,却奈何落有意,流水无情。这世间至亲至疏的何止夫妻,更有同甘共苦的兄弟啊。” 倪武被对方这几句话说的脑袋有些发懵,对于那些文绉绉的词儿更是只听懂了个大概,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的确,现在李啸渊已经死了,拓跋獠也没有趁火打劫。事实就摆在面前,杜煜想怎么胡扯都可以。 倪武就算有所怀疑,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眼神茫然的倪武甩了甩脑袋,既然想不出哪里不对,那索性就不想了。反正自己挑起这件事儿,也不是为了找杜煜的茬。 “行了,这次我就看在这位兄弟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了。” 倪武用一种极其突兀且生硬的方式终止了和杜煜之间的争辩,将目光落向一旁看戏的沈戎。 “原来这是要把人情卖给叶狮虎啊,那你他娘的早说啊,白费老子在这里表演这一番。” 杜煜做人何其精明,瞬间便看穿了倪武心里的打算。 虽然有些瞧不上对方这种粗糙的手法,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原本沈戎跨坐在一根长凳上,看倪武被杜煜忽悠的晕头转向,心里笑的正是开心,完全没想到事情还能扯到自己的头上。 “倪武居然要强行把一个人情卖给自己?” 沈戎心头愕然,与倪武对视一眼。 就见倪武信手一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蓝色光团扔了出来。 光团中,符离谋的仙家灵体蜷缩成一团,双眸紧闭,似陷入了昏迷之中。 “他只是长期脱离了堂口的温养,导致灵体虚弱,并没有性命危险。” “多谢。” 沈戎抬手接住符离谋,顺手便揣进了怀中,然后冲着倪武拱手抱拳:“倪兄你出手相助,这份情谊,沈所一定不会忘记。” “我刚才说了,这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把人交出来。至于那个沈所到底是谁,我不关心,也没兴趣。” 倪武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杜煜,声音低沉问道:“我想知道,你们山里面到底是什么想法?” 强卖人情,当场变现。 这个倪武还真是不太精通人情世故啊 沈戎自然不可能知道所谓的‘山里面’在想什么,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笑而不语。 “你们是不是想出来?” 倪武皱着眉头,再度追问。 可沈戎依旧没有吭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倪武见状,猛的一咬牙,也不顾有外人在场,沉声道:“现在的毛道之中,我们金倪脉有不少人要杀。如果你们愿意帮忙,我们可以支持你们重返环内。” 沈戎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你的话,我会一字不落的带回去。” 这句话显然不是倪武想要的,他眼神急切,嘴唇微动,还有话要说。 可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急切,对着沈戎颔首致意,不顾杜煜的呼喊,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临至门边,倪武脚步一顿,忽然回过头来。 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看向的却是正在挥手送别的杜煜。 “杜老板,如果你有胆量的话,就到我们金倪脉的地盘来一趟。只有在图腾的见证下歃血为盟,那你我才是真正的八拜之交。” “倪兄你放心,哪怕此行是刀山火海,有千难万险,我杜煜定然如约而至!” 杜煜朗声回应,抱拳拱手,朝着倪武的背影,十分郑重的行了一礼。 与此同时,在他的心头间,却响起了截然相反,充满担忧的自语声。 “看来这次的八主之争,金倪脉要出大事啊。” 杜煜心头有些惴惴不安,不过眼下还不是分析其中利弊的时候。 他保持着抱拳的姿势,脚下一转,顺势面向沈戎。 “叶兄弟,幸不辱命!” 沈戎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杜老板不愧是义字当头,大家合作愉快。” “客气,既然此间事了,纵然心有不舍,但你我兄弟也该各奔东西了。不过能在跳涧村和叶兄你相识,实在是一件幸事。” 杜煜摆着场面话,手掌一摆,赵延立马拿出一部袖珍电话机,恭敬捧到沈戎面前。 “如果叶兄弟你不嫌弃的话,就把这个东西收下。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只要兄弟你一个电话,哪怕是需要我杜煜把这颗项上人头压上桌,我也绝无二话!” 沈戎郑重的点了点头,将电话机收下,同样朗声回道:“以后杜老板你有什么麻烦,我叶狮虎同样义不容辞。” “好,那大家山水有相逢,以后道上再会。” “再会!” 沈戎不再拖沓,恢复了小半的伤势已经不影响行动,昂首大步离开,身影转眼便消失不见。 来客散于风雪之间,主家立身废墟之中。 “东主,那我们.” 赵延小声问道,却见杜煜笑意盈盈的脸色突然间阴沉了下去。 这次跳涧村冬狩,他算是耗尽了一切可用的手段,甚至把自己的命也赌了上去,方才在险中求活,拼出了一线生机。 但是到了最后,收获却远远小于的预期。 若不是自己猜到了姚敬城的安排,先一步派人跟上了小刀堂分舵的人,将他们暗藏的气数劫到了手中,那这次自己恐怕真就得倾家荡产了。 可即便如此,算上自己这些年在跳涧村投入的心血,也只能勉强算是个不亏,根本就没有赚到什么。 这让杜煜有些无法接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拓跋獠这次算你先拔头筹,不过咱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交手。” 杜煜口中自语一声,抬眼环顾残破不堪的毛楼。 昔日繁华已成往事,此刻这位习惯了笑脸待人的毛楼东主,眼底只剩彻骨的冷意。 明月将落,长夜将尽。 跳涧村东南,数十辆带有车篷的马车排成长列,缓缓行走在雪地之中。 长鞭挥出脆响,铃声辽远悠长。 队伍的最中间,马如龙跨坐在车辕上,竟破天荒的亲自驾起了车。 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格外的凝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似乎前路会有强人剪径,猛兽挡道。 不得不说,有时候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倏然,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蔓延而至,将整个马队笼罩其中。 吼! 一声凶戾的虎啸在众人心头炸响。 早已经被驯化的拉车健马顿时被惊的扬起了双蹄,竟硬生生将肩头沉重的车架给扛了起来,一时间人仰马嘶,到处都是惊恐的呼喊和惨叫。 “虎族白神脉” 毛道四季狩猎的规矩,在猎场的外围定然会有高手负责坐镇封锁。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猎场内的猎物外逃,一方面也是为了杜绝一些外围因素影响狩猎的公平。 而这些负责坐镇封锁的人员,通常来自就近部族。 也就是说,这次封锁跳涧村的守卫中,就有来自虎族白神脉李家的人。 “到底还是躲不开啊.” 马如龙心头暗叹了一声。 尽管自己身后的马车是一件特殊的毛道命器,能够隔绝其中人员的气息,即便是命途八位的强人,也无法察觉任何异常。但如果对方要强行搜查,依旧难逃暴露的结果。 “不过事到如今,不管风险再大,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就在马如龙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位拦路的虎族之时,身上的压力却陡然一轻,方才那股压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不是被惊马掀翻的族人还躺在地上哀嚎,恐怕马如龙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如龙一头雾水,但随即一道从大雪中显露出的身影就给了他回答。 “马如龙,请你车上的贵客出来聊聊吧。” 话音刚起,拓跋獠还在数十米外开。 等最后一个落地,对方的身影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睥睨的目光盯在脸上,马如龙只感觉背心阵阵发冷,下意识就想要躲开。 可这一躲,自己这次冒险送人换来的好感可能就要化为泡影,念及至此,马如龙强行控制住自己的双腿,露出讨好的笑容。 可惜,拓跋獠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别废话,我能把李家的人赶走,也能放他们再回来。你要是不想自己以后只能在六环养马,就撒楞滚开。” “我” 马如龙嘴唇刚动,眼前突然一,一道身影便撞到面前,吐出寸长寒光的利爪落向自己的脖颈。 “马老板是我的朋友,不辞辛劳专门送我一程。你当着我的面动他,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一道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那即将撕裂马如龙脖颈的狼爪突然一变,轻飘飘落在他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像是熟悉的老友在拍打肩头。 “马老板,麻烦你让条道,如何?” 上一秒是死,下一秒是生。 须臾间便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马如龙面色苍白难看,但目光却变得冷硬起来,毫无畏惧的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森冷狼眸。 “嗯?”拓跋獠歪头一笑。 “马老板,你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把路让开吧。” 听到这话,马如龙这才绷着脸退到一旁,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拓跋獠。 “狗仗人势的东西。” 拓跋獠心头冷笑一声,抬眼看向在北风中纹丝不动的车帘。 “沈所长,面子我给你了,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面子?” 话音落下,车篷的门帘被人撩开。 月光见缝插针,洒在了车中人的面容上。 “是你?” 拓跋獠眉头一皱,随即摇头失笑:“沈所果然厉害,我动用了所有的人力,竟然还是没能堵住他,看来这次真的是有缘无份了。” 封锁跳涧村外围的,不止有白神脉李家,同样还有蚩座脉拓跋家的人。 拓跋獠拦路挡人,就是为了见一见那位躲在幕后,搅弄风雨的‘沈所长’。 但是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头玄坛脉的老虎。 “你就是那个叶狮虎吧? 拓跋獠收拾起心头的失望,上下打量着坐在车中一动不动的沈戎,说话的语气也不再客气。 “我听说,你是从山里面来的?” “有什么问题?” 沈戎语气冷漠,态度相当的恶劣,丝毫不落下风。 (本章完) 第153章 唯恶生还 第153章 唯恶生还 虎眸狼眼,四目相对。 从眼前这头玄坛虎的身上,拓跋獠感觉到一股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威胁。 阴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不断梭巡,就像是在寻找著能够一击毙敌的要害。 明明是对方被自己堵住了逃生之路,拓跋獠此刻却有一种自己被野兽盯上的荒谬错觉。 不过拓跋獠倒並不觉得意外,毕竟这就是山里面那群畜生的作风。 野蛮,嗜血,亡命. “有什么问题?” 沈戎再次重复之前的问题。 “当然没有。” 拓跋獠双手摊开,耸动肩头的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咧嘴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犬牙。 “我们的规矩,挡路就是死仇,你要杀我?” 沈戎態度依旧强硬,眼底有战意蠢蠢欲动,丝毫不在意周围很可能有蚩座脉的高手在埋伏。 既然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是从山里面来的人,那索性就一装到底。 而且沈戎隱隱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表现的稍有怯懦,那这头拦路狼立马就会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將自己一口吞下。 “这里是跳涧村,不是你们环外的深山老林,你们的规矩在这里可不好用。” 拓跋獠满不在乎的笑道:“再说了,那都是上几辈人的恩怨,跟我们没有太大的关係,所以你也用不著在这里跟我咋呼,我今天就只想见见那位沈戎沈所长。” “你见不到了,他已经离开跳涧村了,现在人在何处,谁都不知道。” 拓跋獠皮笑肉不笑:“叶兄弟,你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实话啊。” “叶家虎眾没有撒谎的习惯,但听不听得懂,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与我无关。” 拓跋獠脸上虽然还掛著一丝笑意,但站在一旁的马如龙却早已经听得眼皮直跳。 沈戎硬的有些让他害怕,生怕他激怒拓跋獠,牵连自己整个游市命丧狼口。 “听我当然是听得懂。” 拓跋獠缓缓敛起了眼中笑意,“不过你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我们蚩座脉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话音落下,场中的气氛变得越发的冰冷。 马如龙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跳跃,片刻后十分绝望的发现,如果真的衝突起来,自己这一方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就连逃脱的希望都十分渺茫。 毕竟连刚才那头如此强大的拦路虎,都被拓跋家撵走了,自己又能怎么挣扎。 马如龙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是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叶狮虎不要衝动。 毕竟拓跋獠看上去也不是那种狂热推崇血脉信仰,一旦碰见环外毛道就要不死不休的人。他的目的听起来无外乎就是想要跟那位神通广大的『沈所长』搭上线。 可惜,马如龙的祈祷並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马车上缓缓飘下一个声音,瞬间將他的神经拉的紧绷。 “你不想空手,我也不想。我从来没有白白帮人的习惯。” 完了。 马如龙如丧考妣,抬头望向头顶飘落的大雪,心头泛起淡淡的悔恨。 富贵险中求,这句话是不假,自己也是这么干的。 但此刻马如龙悔恨的是自己居然跟一群没脑子的野兽合作,亲手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倏然,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马如龙闻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这是精血的味道?纯度还很高,命数在四两三钱到四两五钱之间” “这味道还有点熟悉,好像是虎族的白神脉,而且还十分的新鲜” 身为一方游市的主人,马如龙对於山货的甄別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即便是在眼下的环境中,依旧下意识的开始分析从气味中传递来的信息。 马如龙愕然低头,就看见拓跋獠摊开的右手掌心之中,赫然托著一个拇指大小的淡黄色琥珀,质地透明,其中封存著一滴赤红色的精血。 而刚才自己闻到的那股血腥味,便是从琥珀上一个极小的缺口中飘荡而出。 拓跋獠此举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让马如龙来鑑別这滴精血的品质。 “马老板,以你的眼力,应该看的出来这滴精血是什么档次的吧?” 拓跋獠將琥珀上的缺口重新封闭,朝著马如龙挑了挑下巴。 马如龙不止能够判断档次,更猜到了这滴精血的来路。 自然就是死在倪武手中的那位白神脉李家少主,李啸渊。 “叶少,东西没问题。” 马如龙似乎已经將自己代入了一个特殊的身份,对沈戎的称呼从『叶兄』变为了『叶少』。 拓跋獠抬手一扔,將这滴价值连城的精血隨手扔进了车厢內。 “够了吗?” “你出钱,我帮忙,够了。” 沈戎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琥珀,说道:“但是你这次还是见不到沈所,他的確已经离开跳涧村了。不过你可以通过马老板与我们联繫。” “马如龙?” 拓跋獠冰冷的眼神一甩,落在马如龙的身上,眉头微皱。 沉默片刻后,拓跋獠再度笑了起来:“这么说,以后我可就要麻烦马老板你了。” “为叶少办事,不麻烦。” 马如龙心头窃喜不已,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冷漠的点了点头。 “行,现在沈所的事情算是谈完了。”拓跋獠看向沈戎:“咱们单独聊聊?” “可以。” 见沈戎发话,马如龙自然不敢不从,十分识趣的朝著远处走去,大声招呼著惊魂未定的族人收拾东西。 沈戎躬身从车厢內走了出来,却没有下车,而是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俯视拓跋獠。 “你想聊什么?” “他妈的” 拓跋獠抬手摸了摸鼻子,嘴里嘟囔了一声,强忍著心头怒火没有发作。 “其实说句实话,我並不相信,也不觉得一个人道命途能够让你们如此信任。” 拓跋獠缓缓开口:“那头叫符离谋的狼家仙潜入正北道的时间不短,我专门调查过,他被发现的时候虽然是在奎木脉的旷野镇,但也是在不久前才到的那里,中间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他行踪成迷。” 沈戎心头若有所思,“所以你想说什么?” “奎木脉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一个什么作用,是替死鬼,还是挡箭牌,我没有兴趣探究。” 拓跋獠说道:“我只是想说,毛道的狼族和地道的狼家,一个信仰图腾脉主,一个供奉虚空仙家,虽然大家命途不同,但是说不定在很久以前,也曾殊途同归,是一家人。所以你们想跟狼家合作,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找帮手,何必捨近求远?” 拓跋獠话音顿了顿,略带嘲讽道:“更何况,他符离谋也算不上什么帮手。” 话说到此,沈戎心中恍然。 原来拓跋獠並不认为背后指挥『叶狮虎』的人,是所谓的『沈所』,而是符离谋的主人,红满西。 而他从始至终要找的也不是『沈戎』,而是红满西。 虽然沈戎心里清楚一切,但不得不承认,拓跋獠如此猜测,並非没有道理。 毕竟如果『山里面』的虎族想要捲土重来,再度打迴环內,那一个人道命途显然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只有地道的狼家,才有能力在八主之爭爆发之时,为他们提供帮助。 “奎木脉的人手软胆小,从不被我们蚩座脉放在眼中,也就只配当个替死鬼。” 见沈戎默然不语,拓跋獠继续说道:“有了跳涧村这档子事,以李慎那老东西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现在不敢撕破脸,肯定也会找机会从背后捅刀。所以你们要是对李家的地盘感兴趣,我们可以帮忙。” “不光是李家,还是玄坛脉的陈家。陈家的血吼镇坐拥两个环內站台,麾下豢养的倮虫超过十万,也是一块诱人的肥肉。” 一口气拿出两座五环重镇作为筹码,如果沈戎真是从山里面来的,说不定真会心动。 沈戎故作沉吟,良久后方才开口:“你不怕我们?” “大家虽然血脉不同,但命途相同。既然是同道中人,有什么好怕的?” “吃里扒外可没有好下场。” 拓跋獠抬手指向头顶夜幕,坦然笑道:“弱肉强食是天定的规矩,贏家入环锦衣玉食,输家进山餐风露宿,这种事情只分输贏,可不分里外。” 沈戎目光幽深如渊:“拓跋獠,我记住你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那我可就在风旗镇等著叶兄弟你了。” 拓跋獠满意一笑,转身朝著远处假装忙碌的马如龙,大声招呼一声。 “马老板,快来伺候你的主子了。” 马如龙也不在意自己的偽装被看破,当即快步跑来。 “叶兄弟,我最后冒昧问一句.” 拓跋獠上前两步,抬手轻抚著拉车健马的头颅,“你真的姓叶?” “从离开环內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姓氏了。” 听到沈戎这句话,拓跋獠微微一怔,身上张狂的气息顿时一敛,默然无语。 “拓跋少爷,还请让一让。” 匆匆而来的马如龙儼然一副忠僕架势,敏捷跳上车辕,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抄起了一根马鞭。 拓跋獠侧身让开,看著从身旁驶过的马车,猛的抬手抱拳。 “图腾传脉,啸聚为从。” 话音中带著一股难以言喻,似从蛮荒传来的沧桑意味。 这似乎是毛道特有的送別之词。 纵然马如龙心中对拓跋獠极为不爽,此刻也翻身站起,於猎猎寒风之中,抱拳回礼。 “风林火山,兽血燎原。” 车篷之中,沈戎眉头紧蹙,目光落在手中那枚藏血琥珀上。 “狼狈为奸.拓跋獠,你到底是狼,还是狈?” 叮铃铃. 倏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沈戎的沉思。 沈戎摸出那部电话机,从中传出的正是杜煜的声音。 “叶兄弟,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离开跳涧村了吧?” 杜煜的话音有些飘忽,似被呼啸的狂风扯的有些零碎。 “杜老板果然料事如神。” “兄弟你太客气了,不过说起来拓跋家还真是够果断啊,居然將族中精锐尽数派了出来。若不是我提前准备,这次恐怕还真要栽在拓跋獠的手里。” 听著杜煜漫无目的废话,沈戎语气略沉:“杜老板,你专门打电话过来,不会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吧?你的气数多的用不完,我可浪费不起。” “哈哈.”电话一端传来杜煜爽朗的笑声:“当然不是了,我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想跟兄弟你分享分享。” “什么事?” “我发现你跟一个人长得很像,而且很巧的是,他也是虎族玄坛脉的人,名字好像叫做陈牢。” 沈戎心头猛的一沉,眼中寒光暴起。 “杜老板,你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我也觉得自己认错了,他们陈家人说话做事都透著一股莽劲,可不像叶兄弟你这般稳重老辣。” 【惑恶染面】可以模样外貌,但是模仿不了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习性。 暴露恐怕已成定局,但是沈戎不確定杜煜到底猜到了多少。 是猜到了自己不是『叶狮虎』,就是『沈戎』。 还是只发现了自己並非环外来人,而是环內的虎族。 在沈戎沉默之时,杜煜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还有一件事,就是希望叶兄弟你帮我转告沈所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杜煜一直是他的朋友。” “这就不用杜老板再重复了,沈所长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情义。” 沈戎盯著电话机,眼神冰冷,嘴里传出的话音却十分平静:“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情想问杜老板你,你在人道命途中,混的是哪一门哪一行?” “我啊.就是个小小的掮客。” 杜煜笑道:“说起来,我之前在五仙镇还有一个师妹,名字叫做那敏,也是沈所长的朋友。” “原来你跟沈所之间,还有这段缘分啊。” “这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虽然这次我与沈所没能见面,但我有一种直觉,我们一定会有机会在南国碰面。当然,咱们兄弟也是如此。” “好啊,我也早就想看看南国是一番什么景象了。” “那我到时候一定尽到地主之谊,让兄弟你宾至如归!” 咔. 沈戎掛断了电话,撩起车帘,让车外的寒风和声音一同吹拂进来。 马鞭抽打飞雪,发出噼啪脆响。铜铃迎风摆盪,激起悠长回音。 毛道恶,恶在行。 人道贼,贼在心。 “恆字杜煜,我们后会有期。” (本章完) 第154章 人微义重 第154章 人微义重 冬蛰镇,虎踞楼。 雕门脸、猛虎坐像、气势煊赫的楹联、车水马龙的热闹 一切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变化。 但是再次站在大门前的沙蛟,心中的感触却与上一次来这里之时截然不同。 “果然不管是倮虫还是命途,出来混,还得要看背景啊。” 沙蛟自嘲一笑,低下头拍了拍身上的皮袄,將眼中残留的侷促和肩头的雪一同抖落在地,昂首阔步走进楼中。 包厢內,东蛰镇城防所所长熊川早已经等候许久。 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熊川立马站起身来,笑著迎了上去。 “沙蛟兄弟,这许久未见,你的气质可是越来越好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人自然也就轻鬆了。” 沙蛟笑著回应,和熊川互相吹捧了几句,两人这才携手入席。 人刚落座,熊川便率先举杯。 “沙蛟兄弟,原本今天白嘉荣那老小子也是要来的,只可惜他临时有公务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专程托我给你道个歉。” 熊川端著酒杯,笑道:“沙蛟兄弟,其实老白这人心眼不坏,只不过很多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由不得他选择,我也一样。兄弟你也是端公家饭的人,应该能理解我们的难处。” 身为五仙镇安插在东蛰镇的暗桩,过往多年,沙蛟的精神都处於一个高度紧张的状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是常事,即便只是碰上一个冬蛰镇城防所的普通巡警都会绕著走,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可现在,堂堂一镇的城防所长却对自己敬酒道歉,张口闭口都是兄弟哥们,话里话外都是包容理解。 如此世態,这般人情,让沙蛟心头不由感慨万千。 “熊所您太客气了,不光是小弟我能够理解你们,沈所也同样理解。他常常跟我说,熊所您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大哥,这次我们在东蛰镇全仰赖您的帮忙。別的不说,以后您只要有用得著我们的地方,儘管言语,我们绝不推辞。” “那可就太好了。来,这杯酒我敬你,干了。” 熊川闻言大喜,率先满饮杯中酒,將杯底朝著沙蛟一亮。 “熊所豪爽!” 沙蛟紧跟其后,两人接连痛饮几杯,这才终於拿起了筷子。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山珍海味,熊川却没有半点食慾,一肚子都是沉重的思绪。 他悄然打量著大快朵颐的沙蛟,见对方真就一副来吃饭的架势,心里不由有些著急。 “沙蛟兄弟,这几天咱们冬蛰镇的跳涧村可是热闹非凡啊.” 等沙蛟夹菜的动作稍有放慢,熊川立刻抓住开口的机会,佯装隨意说道:“这事儿你听说了没?”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隨著跳涧村封锁解除,各式各样的消息立马传遍了整个东北道。 不过其中什么版本都有,真假掺杂,让人难以分辨。 虽然自家沈所长在各种版本之中都是『主角』之一,但沙蛟还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眼下的场合可不是露怯的时候。 沙蛟揣著糊涂装明白,一边啃著骨头,一边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熊川见对方不接招,心里虽然恼怒,但是无可奈何,只能硬著头皮把话题继续。 “我听说啊,跳涧村这场小型冬狩,最后是狮族金倪脉的倪武夺得了优胜,不日他就要进入山海疆场,叩拜金倪脉的图腾脉主。等他出来以后,金倪脉恐怕就要再添一位镇公级別的人物了。” 熊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毫不掩饰眼中的羡慕和嫉妒。 毕竟对於地道命途而言,命位提升虽然不如毛道那般凶险,稍有不慎就要沦为別人的口中食粮,但在流程的繁琐程度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止要求命数达標,还要求堂口四梁八柱搭建完备,更重要的一点,还得得到山上仙家的支持。 换句话说,你要是在山上无人,就算再惊才绝艷,也只能困守原地,不得寸进。 命途难行,要么流血,要么流汗。要想藉助『外力』平步青云,那就得老老实实接受別人的拿捏。 “我记得狮族这些年在毛道的处境可不算好,特別是倪武所属的金倪脉,日子过得更是艰难。在正北道的四环和五环分別只有一座偏僻贫瘠的城镇。” 沙蛟搜肠刮肚,將自己以往探知的消息全部翻了出来,这才勉强接住对方的话茬。 “没想到这次跳涧村冬狩居然让他夺了魁,狼族和虎族在五环的势力算是丟脸丟到家了。” “谁说不是啊。不过说起来,狼族其实还算不错,最丟脸的还得是虎族的白神脉。” 熊川乐呵呵道:“李家在跳涧村积攒多年的底蕴被人道洪图会的姚敬城和长春会的杜煜联手劫掠一空,大批气数、精血、异兽被哄抢一空,族中好手死伤惨重。就连被视作接班人的李啸渊,也因为惨遭出卖,导致孤立无援,最终被倪武割了脑袋。” “现在李家的首领李慎已经对外宣布,要求小刀堂和长春把凶手交出来,否则就要杀光两家在正北道五环內所有的弟子,摧毁他们所有的生意。” 熊川嘿嘿一笑,不屑道:“听起来倒是骇人,但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他能办得到。光是赔偿那些赌客的损失就够李家喝一壶了,哪里还有余力去砍別人的招財树?现在的李家啊,就四个字,外强中乾。” 熊川现在说的这些,其实沙蛟早就听说过了,算是当前流传在两道之间一个最主流的版本。 沙蛟也隱隱猜到了对方跟自己聊这些的目的所在,面上带著微笑,也不吭声,只是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还听说啊,这次在跳涧村猎场中出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名字叫叶狮虎,现在整个玄坛脉的虎眾都在找他。还有一种说法,他其实根本就不姓叶,也不是环內的人,而是从关外山里面来的” 说到此处,熊川话音微顿,目光紧紧盯著沙蛟,试图从对方脸上的神色变化中窥探到几分蛛丝马跡。 只可惜,沙蛟此刻眼中满是好奇和震惊。其真实程度,让经验丰富的熊川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演技太好? 熊川一时间竟有些拿捏不准沙蛟的虚实,不禁感慨对方不愧是红满西的手下,就算只是一个还没上位的小小巡警,竟也这般让人难以琢磨。 沙蛟自然没有对方猜测的那般工於心计,他从头到尾就一个策略——诚以待人! 心里面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那就是什么样。 反正他確实也不清楚在跳涧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熊川停下了话音,自顾自喝了一杯闷酒,沙蛟清楚自己算是把这顿饭吃下来了,当即感觉轻鬆了不少。 “真想不到跳涧村中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沙蛟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皮,恭维笑道:“到底还是熊所消息灵通啊,要不是您今天设宴款待,兄弟我还真没地方知道这等隱秘。” “跳涧村毕竟还是在冬蛰镇的管辖之下,我们虽然瞧不上那块地方,但一些事情还是瞒不过我们。” 熊川隨口回了一句,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耐烦的扭动了几下。 既然从沙蛟这里套不出消息,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沙蛟兄弟,我今天请你来,主要就是想告诉你,返回五仙镇的列车已经安排妥当了,沈所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就能出发。” “多谢。” “还有一件事” 熊川一脸郑重道:“如果沈所不著急赶路的话,可以在冬蛰镇再多停留几日,好让我们儘儘地主之谊。” “熊所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交完了手,谈完了事。按理就该散席离开。 可沙蛟却像个不懂事的愣头青,硬是拉著熊川东拉西扯,等到自己酒足饭饱,这才起身与熊川拱手道別。 等到沙蛟走出虎踞楼的时候,明月已经掛上了头顶。 道旁的电线桿上吊著一圈昏黄,飞舞的雪点在光晕的映照下像是洒落的金屑。 折腾了一天的卖报老头蹲在檐下,怀著抱著一迭眼看就要过期的《盛京日报》,怔怔出神。 波澜不惊的日子让报上的新闻毫无看点,自然也就没有多人会钱来买。可报上的新闻要是精彩了,这日子也就更没盼头了。 沸腾的水汽盯得黄铜锅盖哐当乱跳,麵摊的摊主挽起袖子,左手麵团,右手薄刃,削下的麵皮薄的让一旁等著填肚的苦力眉头紧皱。 一捆捆还带著血腥味的毛皮堆在板车上,苦力们却穿著单薄的衣缩成一团。小气的摊主看的人心烦,可低下头,指头间长满的老茧一样惹人討厌。 沙蛟继续往前走,转过街角,看到有几道身影徘徊在旖旎五彩的招牌灯光下。 消瘦的身材撑不起阴丹士林的旗袍,哪怕故意將领口纽扣鬆开两颗,也露不出那条招財的欲沟。被风吹的发青的脸上满是僵硬的假笑,摇曳的身姿看不出风情,却像极了油灯中快被吹熄的烛火。 沙蛟酒意上头,脸膛发红,招手喊来路过的货郎,丟下几张黎票,买了瓶不算好,却足够烈的酒,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倒。 “破窑冻墨写苍黄,十载萤火熬寒窗。青衫薄似纸,呵气结冰霜。笔锋挑尽五更月,苇席磨穿北斗光” 人来人往的街头,沙蛟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眼神,忽然嗷的一嗓子唱了起来。 “紫禁城头金钟响,卷上名姓动天罡。踢开朽门板,踏碎穷骨桩。昨日討饭棍,今朝登云杖。玉带缠得山河瘦,乌纱压尽百降” 脚下迈著八字步,口中唱著荡气词。 黎国虽然早就没了科举取士,他沙蛟也不是状元的材料。但今夜扬眉吐气,与之相比却不逊分毫。 一路边喝边唱,沙蛟摇摇晃晃返回了开在筒子楼中的廉价旅店,脚步踉蹌爬上五楼,摸出钥匙打开那间位於廊道最深处的房间。 啪. 电灯被拉亮的瞬间,沙蛟手中的空酒瓶应声落地,摔成粉碎。 房间之中,赫然立著一道沙蛟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身影。 对方眼中闪过的暗黄光芒宛如一把刮骨刀,將他体內的酒意刮的乾乾净净。 毛道虎族?! 联想到之前酒席间熊川所说的话,沙蛟顿时瞭然,对方来者不善。 “你” 沙蛟叼住舌尖狠狠一咬,彻骨的剧痛瞬间让他冷静了下来,看著对方沉声道:“在下沙蛟,不知道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沈戎在哪里?” “您要找沈所?可我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人在何处啊。” 沙蛟一脸无奈道:“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等我遇见沈所的时候,一定帮您转达。” 对方一言不发,眼中杀气毕露。 “哥们,我劝你不要衝动,这里可是冬蛰镇,黑家就算脾气再好,也不会容忍有外人在他们地盘上闹事。” 恐惧缠心,重压盖身。堂口內的仙家犹如陷入了沉寂,任凭沙蛟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 沙蛟强撑著一双颤慄发软的腿,双手指间死死扣著掌心,衝著对方微微一笑:“当然,你如果要杀我的话,我应该也反抗不了,不过你要想问我沈所在哪里,我只有一句话” 沙蛟麵皮绷紧,摇头道:“不知道。” “不用你知道,他只要返回冬蛰镇,肯定会来找你。到时候我自然能跟他见面。” 沙蛟心头髮苦,知道若是对方拿自己守株待兔,还真可能等到沈所。 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成了拖后腿的罪人? 心念变幻间,喝进肚子酒和嘴里唱过词,在沙蛟的脑海中翻涌,眼底萌生出一股狠辣和果决。 錚! 一截森冷寒光从袖中吐出,沙蛟抽出刀柄,反手直插自己心口! 鐺! 沙蛟只感觉手中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自己隨身携带的匕首被人扭成了麻状,隨手扔在了地上。 “你倒是挺忠心啊。” 沙蛟一言不发,脚下快速后退,弹舌抵牙,挑出暗藏的毒囊,就要一口咬下。 电光火石间,一团模糊的光影砸在脸上,將沙蛟打翻在地。 “人我送到了,告诉沈戎,別忘记他答应过我们的事情。” 对方撂下这句话后,便径直大步离开。 可知道房门被重重关上,沙蛟依旧瘫坐在地,愣愣看著落在自己怀中的仙家灵体,良久没有回神。 “二二爷?” (本章完) 第155章 事儿上见 第155章 事儿上见 翌日清晨。 冬蛰镇的火车站已经有人开始忙碌。 装卸工们踩著靰鞡靴,戴著露指的毛线手套,正忙著將货物装上一列空车。 叶子烟腥辣的烟气和汗臭味混在一起,在人群中来回飘荡。 呜!!! 尖锐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顷刻间便转入了耳中。 眾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墨色绿的车头撞穿了清晨的寒雾,呼啸而至。 装卸工们脸上同时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齐刷刷扭头看向站前掛著的一块老旧时钟。 上面的时针才刚刚跑过七点的位置,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就不应该会有列车进站。 “难道是有贵人要搭乘专列?” 空荡荡的月台上,地面爬满了霜气凝结而成的蛛网。 沙蛟手中提著一个黄铜包角的皮箱,满脸都是难言的沧桑。 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自己总算是熬到离开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五仙镇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恍然间,沙蛟竟生出一种悵然若失的感觉,不过这种情绪很快便被心底涌起的喜悦所淹没。 毕竟自己这次可不是跑路逃命,而是荣归故里。虽然不至於说一步登天,但城防所的奖励表彰肯定是少不了的,高低也算是个飞黄腾达。 “说不定自己以后也能混个命位,尝尝做强者的滋味。” 沙蛟心中幻想著以后的好日子,嘴里嘿嘿直笑。 忽然,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沙蛟猛然回头,眼底有幽绿的光芒一闪而过,紧跟著脸上笑容淡去,整个人气质陡然变的沉稳內敛。 “二爷,咱们终於见面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换回了本来面貌的沈戎。 昨晚在以『叶狮虎』的身份將符离谋交给沙蛟后,沈戎便褪去了偽装,回归本貌,並且通过之前约定的秘密途径告知沙蛟,约好大家今天早晨在站台见面,一同乘车返回五仙镇。 “你就是沙蛟口中的沈所长吧” 暂时借用沙蛟身躯的符离谋眼神复杂的端祥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皮箱,对著沈戎拱手抱拳。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符离谋弯腰一礼,沉声道:“多谢。” “二爷你千万別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 沈戎哈哈一笑,赶忙上前搀住符离谋的双臂。 “而且说实话,这里面我也没出多少力,是二爷你自己吉人天相,这才能够逢凶化吉。” 见沈戎態度如此谦逊低调,符离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摇头苦笑。 严格来说,这还是一人一狼的头回见面,气氛难免有些尷尬。 幸好此时入站的列车停下了滑行。 隨著一片磅礴的雾气从车轮下滚盪升起,紧闭的车门也在悄然间打开。 “我们走吧,二爷。” 沈戎主动拎起地上的皮箱,侧身请符离谋率先上车。 这列列车是冬蛰镇为送沈戎和符离谋而专门调配的,所以车內除了他们以外,並没有其他的乘客。 偌大的车厢中,符离谋与沈戎隨意挑了一处,相对而坐。 长时间脱离堂口的温养,导致符离谋的灵体极为虚弱,即便是寄存在沙蛟的身上,他的状態也依旧十分的不稳定,时不时还会陷入昏沉之中。 因此列车才刚刚启动,符离谋便像是得了嗜睡症的患者一般,脑袋不受控制的耷拉了下来,口鼻中传出急促紊乱的呼吸声。 沈戎也没有喊醒对方,而是侧头望著窗外后掠的风景,从怀中掏出负刀烟杆,弹出一两气数装进菸斗里点燃,慢悠悠的抽著。 这辆环內列车的卖相虽然老旧,但是速度可不慢。 沈戎估摸著,全力跑起来的速度应该介於前世的绿皮火车和动车之间,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把冬蛰镇远远甩在了身后。 “沈所” 倏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正在欣赏平原雪景的沈戎。 “二爷,要是沙蛟这么喊我,那我没意见。但你要是也这么称呼我,我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继续聊下去了。”沈戎抢先一步打断了对方。 “行,那我就倚老卖老,叫你一声沈戎了。” 沈戎点头笑道:“正该如此。” “这次跳涧村的事情,是我拖累了你”符离谋见沈戎又准备打断自己,忙抬手制止:“这句话我无论如何也要说,是我对不住你,抱歉了。” 符离谋的执拗让沈戎有些无奈,只能笑著安慰道:“事儿都过去了,二爷你也不用掛在心上。而且我觉得,这次就算没有我出现,二爷你应该也有办法脱身,对吧?” “如果跳涧村没有被突然定为冬狩猎场的话,我確实还有几分逃脱的可能。” 符离谋也不否认自己有其他的脱身计划,但隨即他便重重嘆了口气:“可等我被关进毛楼的时候,就明白这次恐怕插翅难逃了。说句实话,我那时候是真准备等死了。” 沈戎闻言沉默片刻,隨后问出一个縈绕在自己心头很久的问题:“满叔难道没有其他的后手?” “有过。”符离谋直言不讳:“可一场冬狩把我们所有的布置全部都打乱了。” 符离谋说的是实话。 地、毛两道位置毗邻,虽然面上水火不容,但其实私下里两道人依旧来往密切。 像在冬蛰镇中,其实就有不少毛道马族的人出没,做些倒进卖出的生意。 所以符离谋进入正北道的风险其实並不大,就算是被人出卖了行踪,按理来说,也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哪怕是因为红满西的缘故,那也只有白神脉的李家会跳出来追杀,其他部族大概率都会选择旁观看戏。 可一切常理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冬狩而改变,符离谋的处境急转直下,成了一眾毛道眼中价值千金的『彩头』。 整件事也因此提档升级,被无数双眼睛盯著,让符离谋和红满西的所有应对全部付诸东流。 “不过在跳涧村封村之前,老满倒是通过虚空法界给我递了一句话。”符离谋忽然说道。 沈戎眉头一挑:“满叔他说什么?” “他说小事可以求人帮忙,但大事就只能咱们自己来扛,他让我千万不要拖累你。” 符离谋语气轻鬆笑道:“只可惜那时候我別说想办法联繫上你,就连自杀的能力都已经丧失了。” 听到这话,沈戎忽地重重咂了一口菸嘴,猛吸一口。 他心里面其实也一直压著一件事。 那就是红满西为什么要让他来做这么一件,几乎是等同於是送死的事情。 毕竟沈戎刚到冬蛰镇的时候,身上的命数也不过才一两齣头,连想在冬蛰镇站住脚都有些困难。 从当初熊川对待沈戎的態度就能看出,彼时在这位冬蛰镇城防所长的眼中,沈戎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 要知道熊川曾经可是受过红满西的恩惠的,连他都是这般的阴奉阳违,可想而知,当时沈戎面临的局面有多么的恶劣。 儘管最终的结果是杀了人,赚了钱,也顺利將人质救了出来。 但是沈戎在其中遭遇的种种危险和困难,即便是他自己此刻回想起来,依旧会心有余悸。 姚敬城的贪婪,杜煜的勾连,李家的內斗,拓跋獠的野心,再加上自己两道並行的能力 这诸多『机缘巧合』但凡要是缺少一项,沈戎觉得自己此刻还真不一定有机会能坐上这辆列车。 “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中,老满只需要你压住熊川,在冬蛰镇安排好退路接应我,就足够了。” 符离谋神情坦然道:“老满他没想过跳涧村会突然变为猎场,更没想到过你会亲自进入跳涧村。如果他能够提前预料到这些变故,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让你过来救我。” 沈戎垂著目光抽著烟,没有吭声。 事到如今,不管符离谋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对於沈戎而言,其实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符离谋也没有继续多言,因为对於他来说,不管沈戎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他解释过这一次,也就足够了。 在北国中有句俚语,叫做『事儿上见』。 是人是鬼,是神是妖,从来都不会在嘴上显善恶,只会在刀下露原型。 对於这一点,此刻相对而坐的一人一狼,全都心知肚明。 “我昨天清醒之后,通过沙蛟知道了一些事情。” 符离谋另起话题:“沈戎,你现在的处境可有些麻烦啊。” 在【负刀烟杆】的加持下,沈戎此刻心神通明,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符离谋想表达的意思。 自己此刻面临的最大的麻烦,就在於『叶狮虎』这个身份。 在跳涧村猎场中,沈戎以关外毛道『叶狮虎』的名头,成功唬住了一大群人,甚至包括堪称正常冬狩最大贏家的拓跋獠。 但与此同时,沈戎的这番行为也等同於將自己跟关外毛道有来往的事情公诸於眾,再也无法否认。 借势是一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 好处是能够让一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获得更多的转圜空间。 在跳涧村便是如此。 但是坏处也同样明显。 如果有人要以此对沈戎下手,那都不需要再去找其他的理由。 不管是关外还是环內的毛道,只要沈戎一天还是五仙镇的人,与毛道暗中来往,那这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证。 换句话说,此刻如果柳蜃对沈戎起了杀心,那等列车一到五仙镇,他立马就可以动手。 另一方面的危险,则来自真正的关外毛道。 毕竟沈戎借的只是『水中镜中月』的假势,等他们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肯定会派出高手来找沈戎好好『谈一谈』。 要知道关外毛道之所以能让人忌惮,正是靠的那块『凶狠野蛮』的招牌。 这群野兽可不好惹。 “其实你可能也猜到了,我这次进正北道,其实上並不是去找环內的狼族,而是去了关外。奎木脉只不过是我在尚未暴露之前,就已经选好的一块挡箭牌。” 符离谋一字一顿说道:“所以真正跟关外山里面有来往的,是我们,不是你。命令叶狮虎进村救人的是老满,也不是你。” 沈戎闻言心头一震,明白符离谋这是要帮自己將身上的干係全部撇乾净,重新把自己拉回幕后。 “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正北和东北两道在五环的每一座城镇,从此以后,你依旧只是一个在五仙镇不受待见的人道命途,而不是那位身份神秘,背景强硬的沈所长。” 话入耳中,沈戎叼著烟杆的嘴再次狠狠咂了一口。 浓烈的烟气滚入肺腑,盘旋良久,最后连同那股深藏在心头的鬱气,一起从鼻间喷了出来。 “二爷,这么干你们岂不是更麻烦?”沈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 “这你可就说错了,俗话说债多不压身,我们和老满早就是別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身上就算再多上一笔离途叛道的罪名也没有什么影响。” 符离谋神色淡定的摇了摇头,目光平静看著沈戎的眼睛。 “不过你就不同了。” 符离谋正色道:“每一个能够上位的人,都是上天眷顾。老满当年要是没有贵人相助,恐怕也早死在北边的山里了。所以你能有一些特殊的际遇不是怪事,更不是坏事。” “但是像跳涧村借势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与虎谋皮,火中取栗。可以为了你自己用,但轻易不要为別人用,因为不值当。” 这一番肺腑之言,沈戎听进了耳中,却没有放进心里。 道理归道理,做事归做事。 在沈戎自己看来,一个男人如果只认道理不认人,那他就不该站著,只配躺著。 “二爷,有件事我想跟你打听打听。” 远端日头刚起,此行路途还长。 沈戎没兴趣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更加感兴趣的事情 “你说。” “关於山海疆场,你了解多少?” 在杀死姚敬城之后,沈戎身上的命数已经达到了『四两四钱』。距离下一个命位的硬性要求『命数五两』仅差六钱,已经可以开始为晋升著手准备了。 而且沈戎还从倪武的身上了解到,如果自己要以毛道命途晋升第八命位的话,那【山海疆场】便是一个不可或缺,也无法绕开的核心要求。 可到现在为止,沈戎连什么是【山海疆场】都还没有彻底弄清楚。 (本章完) 第156章 故土外乡 第156章 故土外乡 “毛道的山海疆场和地道的虚空法界一样,都是各自命途的源头所在。” 符离谋一句话直指本质。 隨后在他的介绍中,沈戎逐渐弄明白了所谓的【山海疆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八道命途並非凭空而来,都拥有各自的起源。 毛道命途信奉血脉至上,【山海疆场】便是其血脉的源头所在。 其中不止有被毛道各部族视为图腾的『脉主』,还生活著一些特殊的异兽,被毛道尊称为『兽母』。 沈戎曾经在六环赵裸村见过的山君骸骨,便是由这些兽母繁衍而来的『血种』之一。 “如今黎国市面上流通的毛道精血,绝大部分都是由兽母所提供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从命途中人身上提炼而来。” 符离谋笑道:“否则的话,整条毛道都不用外人动手,对於精血的需求就足以让他们自己將自己杀光。” 沈戎闻言不禁恍然,之前在了解毛道的血肉贸易的时候,他心中就曾產生过类似的疑惑,现在总算是得到了答案。 “这么看来,兽母这个称呼倒是十分贴切,的確是它们豢养了整个毛道。” “正因为如此,在毛道命途当中,能够上位的女性成员都是重点保护对象,地位十分特殊。”符离谋话音戏謔道:“这一点倒是跟那些真正的野兽有几分相似。” “至於图腾脉主,听这个称呼,你就应该明白是什么含义了。” 符离谋说道:“不过据我了解,这些脉主之间强弱差距巨大。一些高命位的毛道中人甚至会比自己的脉主更强。” “这岂不是倒反天罡?那脉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沈戎疑惑反问。 “强弱並不是评判一切的標准。” 符离谋解释道:“在一条血脉之中,脉主不一定是最强的,但其血脉一定是最纯洁的。它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爭斗,而是为了维持血脉的稳固。” 符离谋嘴角挑起,略带鄙夷道:“因此在毛道命途之中,不同部族之间通婚是会遭到厌恶和唾弃的行为。他们內部的原始和野蛮程度,远不是我们这些外道之人能够想像的。” 话说到此,沈戎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毛道晋升第八命位需要进入山海疆场,就是要藉助图腾脉主的力量將血脉净化到另一个高度。 不过与此同时,沈戎心中却生出了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 毛道祭祀图腾脉主,地道供奉虚空仙家,仿佛这些非人的存在,才是命途真正的主人,而命途中人只是它们扶持的代言人,甚至只是棋子罢了。 如果在八道命途的背后都有这样类似的势力存在,那整个局势岂不是成了八方联手侵吞黎国?! “似曾相似啊” 沈戎暗道一句,隨即晃了晃脑袋,將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二爷,那这些图腾脉主又是从何而来?”沈戎好奇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符离谋沉思片刻,缓缓道:“它们可能是从远古时代一直活到现在的怪物,也可能是鳩占鹊巢的毛道命途,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真相恐怕只有內环那些大人物才清楚。” 符离谋看著若有所思的沈戎,眼神闪动,似乎在猜测沈戎为什么会对毛道的山海疆场如此感兴趣。 “你那位朋友如果想进山海疆场,恐怕希望渺茫。” 符离谋说道:“关外山里面的毛道部族一直想要反攻迴环內,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想要重新和山海疆场取得联繫。” “否则的话,失去了图腾脉主的他们,年轻一代根本就没有继续晋升高命位的希望。没有了新血的补充,光靠著吃老本,要不了多少年,这些战败的毛道部族就会消失在关外的穷山恶水之间。” 符离谋沉声道:“这几年,关外毛道青黄不接的现象已经越来越严重,不少部族已经到了癲狂的边缘。我觉得恐怕要不了多久,毛道內部就会爆发一场血腥的內战。” 毛道內战打不打,又会在什么时候打,沈戎並不关心。 他现在只想知道该如何进入山海疆场。 “二爷,听你的意思,山海疆场就在正北道环內了?” “对。” 符离谋说道:“不过说的更准確一点,是山海疆场的入口在环內,而且是各环都有分布。不过每一个入口都有各部族重兵把守,只有获得了四季狩猎优胜的毛道才有资格进入,其他人想要潜入其中,几乎没有可能。” “呼” 沈戎闻言,重重吐了一口烟气,目光在灰白色的烟雾的遮掩下显得越发幽深。 如今自己身上的命数已经距离『五两』门槛不远,可现在看来,自己要想用『叶狮虎』的身份进入山海疆场的打算已经落空了。 而自身人道命途的情况,眼下也陷入了瓶颈之中。【屠刀六道】的最后一刀『戮因』迟迟没有提升固化为本能,似乎也需要满足某个条件才能达成。 两条命途的前路都遇见了阻碍,短时间內似乎都没有办法突破。 “这么看来,要想继续快速提升实力的话,好像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沈戎心中暗道,內视的目光落在混沌命海的正东方位。 灰濛濛的雾气之中,一团刺目的金光被压缩成弹丸大小,动弹不得。 这是沈戎从太平教旅帅姜曌手中拿到【惑恶染面】的时候,潜入自己体內的一份类似神道信仰的东西。 沈戎当然可以利用这份『种子』上道神道命途。 但是隨著跟各条命途的接触越来越多,沈戎对於神道命途的忌惮也越来越深。 人道贼、毛道恶、神道邪 一条能被世人冠以『邪』字的命途,再如何小心提防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沈戎就算想要再给自己添加一条命途,也要先对太平教有一个深入的了解,这才能有机会应对姜曌必然存在的后手。 “尽人事听天命,我也只是想帮朋友一个忙,如果实在是帮不了,那也没办法了。” 沈戎忽然长嘆一声,算是回答了自己询问山海疆场的原因。 “这件事確实难度太大,帮不上忙你也不用自责。” 符离谋安抚了一句,可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突然又垂下了脑袋,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沈戎抽完最后一丝气数后便收起了菸斗,侧头望著窗外渐明的天光,怔怔出神。 列车飞驰,汽笛长鸣。 在全速前行的列车轮下,百里山河尽成坦途。 等到日头过了中天,五仙镇的轮廓已经跃出了地平线,遥遥在望。 “这列车不会在五仙镇停。” 不知何时,符离谋从昏睡中转醒,眼神复杂的看著远处的城镇。 沈戎眉头微皱,惊讶问道:“那要去哪里?” “二道黑河。”符离谋说道:“那里是我们和香火镇约定的谈判地点。” “谈判的时间提前了?” 沈戎表情错愕,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五仙镇镇公所通知的谈判时间是十一月一日,可现在才十月二十八,还有足足五天的时间。 “我没有死在跳涧村,让有些人忍不住了,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老满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张牌。” 符离谋神色平静,將那支黄铜包角的皮箱打开,从中拿出一张电报递给沈戎。 电报红头写著『五仙镇镇公所』一行大字,正文內容则是委派城防所所长红满西即日启程前往二道黑河,全权负责和正东道香火镇的谈判事宜。城防所副所长沈戎陪同前往,协助所长红满西完成要务。 落款处是柳蜃的大名,日期则是黎歷一八三一年十月二十七日。 也就是昨天。 “这份电报被发往了东北道五环的所有城镇,无论命途还是倮虫,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老满要代表东北道五环和正东道进行谈判。” 符离谋眼露出鄙夷,轻笑道:“把这么大的责任压在我们身上,咱们这位柳镇公倒也真是够瞧得起我们啊。” “这摆明了就是一场鸿门宴。”沈戎语气篤定。 “那是肯定的。” 符离谋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但就算刀斧在侧,这顿饭老满也必须咬著牙去吃。不吃,城防所上下人心涣散还是小事,整个东北道五环的脸面才是大事。” “不管地道命途的內斗闹得再难看,一旦涉及与神道命途有关的事情,向来都是一致对外。所以老满要是推辞,甚至哪怕仅仅是没有把这件事办的足够漂亮,他也会立刻沦为眾矢之的。” 沈戎刚刚才经歷了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跳涧村猎场,此刻再面对这种下作手段的时候,內心在升起一股强烈的割裂感的同时,还滋生出厌恶和烦躁的情绪。 毛道虽恶,但恩怨都用生死消解。 人道虽贼,也有放手一搏的胆量。 相较而言,柳蜃的所作所为更加令人作呕。 “沈戎,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现在就离开东北道。” 符离谋一脸坦诚道:“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只无依无靠的倮虫了,现在的你不管是在哪条道上,都有足够的本钱去站稳脚跟,用不著再捲入这场浑水当中。”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你要是怀疑我说这些话是不是另有用意,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们这群堂口仙家,也太小看老满了。” 符离谋正色道:“沈戎,老满当初不带你上道地道命途,就是不想看到你被套上虚空法界的枷锁,被困在这一道一地。命途漫长,山河辽阔,现在就是你抽身离开的最好时机。” “二爷.” 沈戎似没有听见符离谋的话,脸上神情格外的轻鬆,眉头挑动,打趣道:“您可也是虚空法界的人啊,怎么这么瞧不上自己的老家?” “你小子现在还有心情揶揄我?” 符离谋闻言哈哈一笑:“自从我下山入堂的那天开始,我就再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山上的人了,故土不过外乡,堂口方为归处。说的简单一点,他们死活关我符老二屁事?” “说的好。” 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说真的,去南国看看吧。” 片刻后,符离谋按下笑声,继续苦口婆心劝道:“至少到了那里,你就不用再看这些亘古不变,令人厌烦至极的大雪了。” 沈戎闻言不置可否,只是下意识的將烟杆又重新摸了出来,叼在嘴上。 不过这一次,他並没有投入气数点燃。 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根本就不用太多的思考。 “二爷,咱们认识的时间短,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不管是上道前,还是上道后,都是一个帮亲不帮理的混人,还是一个见不得仇家过好日子的小人。” 沈戎语气平静道:“我在五仙镇还有几个仇家。以前我装聋作哑,弯腰埋头,是因为那时候的拳头还不够硬,打上去伤不了人。但现在我要是还不吭声,还不敢抬头看去那些杂碎,那我为什么要上这条道,走这条路?” “你” 符离谋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沈戎摆手打断。 “不过二道黑河,我暂时是不能跟二爷你一起去了,我得先回一趟五仙镇。” 沈戎笑道:“我答应了一位朋友,得先帮他把事情办了。” 符离谋眼神闪动,似猜到了沈戎想干什么,忙道:“你不要衝动。姚敬城虽然实力强悍,但毕竟是草莽出身,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一口气。但胡诌不同,他背景强硬,身上多的是保命的手段。” “放心,报仇也要讲究一个轻重缓急,我心里有数。” 沈戎不再耽搁,当即站起身来,抬手强行拉开车门。 北方呼啸,大雪飘扬。 盖住沈戎额头的头髮被吹开,露出一双不算英俊,却硬朗坚毅的眉眼。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二爷你知不知道叶炳欢那老小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符离谋摇了摇头:“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清醒之后,就从城防所离开了。至於去了哪里,他並没有告诉老三。” “这个老贼,肯定又在哪个地方猫著了。” 沈戎嘴里嘟囔一声,朝著符离谋点头致意,隨后纵身一跃,身影隨即被列车远远拋开。 “滴滴”的警报声中,洞开的车门自行关闭,將所有的声响全部切断。 陷入死寂的车厢中,符离谋靠著椅背,抬手轻轻拂去飘落在面前桌板上的雪。 “故土不过外乡,堂口方为归处。四梁八柱十二堂” 符离谋喃喃自语:“你到底是谁?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章完) 第157章 俊美无双 第157章 俊美无双 “郑大人,叨扰了。” 五仙镇,郑宅正堂。 郑藏义满脸笑容,將胡诌迎进门来。 “胡少爷客气,你肯赏光那我的荣幸,快请进。” 胡诌將外套脱下来递给一旁伺候的下人,嘴里笑著说道:“说起来,这还是我来五仙镇以后,郑大人你第一次邀请我来家中做客吧?” “胡少爷你这是在埋怨在下啊。” 郑藏义同样笑著回道:“我之前也是因为担心跟胡少爷你走的太近,让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看见,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刻意保持一点距离。现在碍事的人总算是消失了,我赶紧就请胡少爷你过来,打算好好消除是我们之间的误会。” 胡诌闻言眨了眨眼,打趣道:“咱们之间可没有什么误会,有的不过只是志趣相投而无法深交的遗憾。” 郑藏义闻言一愣,猛地抚掌大笑:“胡少爷说的对,说的好啊!” 宾主落座,香茗俸上。 胡诌用茶盖刮开漂在汤水上的茶叶,细细品了一口,眯著眼睛回味片刻,脸上露出舒坦的神情。 “好茶啊。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正东道那边的冬前神思茶吧?” 胡诌似乎对茶道颇为了解,自信说道:“我听说那茶树独特神异,只有每年的立冬前几天才能採摘,產量极低,一直以来都是神道各教派主教以上的人物才有资格享用,据说有疗愈心神,温养意念的独特功效。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在郑大人的府上品尝到,真是一大幸事啊。” “胡少爷不愧是出身內环的豪门子弟,果然见多识广。” 郑藏义讚嘆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把手里的藏货派人全部送到府上。我老郑就是个干脏活的粗人,实在是品尝不出来跟普通茶叶有什么区別,放在我这里纯粹是暴殄天物。” “那我可就厚著脸皮收下了,多谢郑大人。” 郑藏义『唉』了一声,摆手笑道:“咱们兄弟间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 兄弟 胡诌心头冷笑一声,压著眉眼,右手拇指在茶碗边沿上轻轻摩挲。 “郑老哥,你今天请我过来,应该不单单只是想请我喝茶吧?既然咱们都是兄弟,你又送了我一份厚礼,那有话不妨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老弟你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郑藏义抬手屏退左右,等到堂中只剩两人后,方才缓缓道:“帮忙倒是不用了,我今天就是想藉此机会问问老弟,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胡诌似听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疑惑反问。 郑藏义见对方不接招,心头也不著急,避而不答,將话题挑到另一边。 “跳涧村的事情,胡老弟你应该听说了吧?” 胡诌点了点头,斟酌片刻后说道:“这次跳涧村冬狩看似来的突然,实则是狼族精心谋划的一场局,正好利用符离谋来借题发挥。虎族眼高於顶,一头栽进了陷阱之中,丟钱又丟脸。” “至於狼族这么做的目的嘛,路人皆知。”胡诌冷哼一声,语气不屑道:“虎族后知后觉,损失惨重。白神脉李家现在在虎族內部,儼然已经成了过街老鼠,如果李慎不带人把跳涧村给抢回来,李家全族恐怕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老弟看的透彻,不过我倒是有点想不明白。”郑藏义继续问道:“既然狼族的野心人人皆知,那为什么我们地道命途却反而放任不管?” “郑老哥你这是在考校我啊。”胡诌笑道:“五仙镇领衔东北道五环,老哥你又执掌五仙镇內调科这么多年,什么阴谋诡计能瞒得过你的眼睛?”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郑藏义摇头道:“跳涧村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没有亲眼目睹,很多事情都只能依靠猜测,所以我想听听老弟你的看法。” “引狼入室这种事,最害怕的就是做而不自知。现在大家心知肚明,其实也就不用太过於担心了。” 胡诌沉吟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跳涧村地理位置特殊,发展到如今『地道面上管辖,毛道暗中掌控』的局面,未必没有內环大人们的默许。所以在我看来,他们把跳涧村这座桥头堡送给毛道,很可能是用此挑起毛道的內部爭斗,藉此消耗他们的新鲜血液,等到机会成熟时,再一网打尽。” “我的想法与老弟你不谋而合。” 郑藏义面露愁色:“不过我担心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上面的决策出现了失误,那等到了八主之爭开始时,地道和毛道的第一战,很可能就要爆发在我们身边。” 胡诌闻言並没有吭声。 这倒不是他不认同郑藏义说的话。相反,他也觉得上面的判断可能有失准確。 不过这种事情並不是自己这一层面能够决定的。 就算是镇公一级,恐怕也没有开口的资格。 要不然冬蛰镇的镇公也不会选择当个睁眼瞎了。 “这次跳涧村的事情,我们五仙镇可也出了不少风头。”郑藏义面无表情道:“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我们五仙镇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年轻人,本事大,背景硬,甚至能让关外的毛道都甘心成为他麾下走狗。” 胡诌端起茶盏再饮一口,不过这次却不是慢条斯理的细品,而是一口气下了大半。 似要用借茶水浇灭心头升腾而起的烦躁。 “无稽之谈。” 胡诌冷冷开口:“沈戎不过就是一个狗仗人势的跳樑小丑罢了,等到红满西垮台,他立马就会现出原形!” “的確如此。”郑藏义笑道:“要是一个人道命途都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混到如此地步,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成了废物?” “不过,我不明白红满西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诌眼神中满是不理解:“为了一个堂口仙家,就把自己如此重要的一张底牌给暴露出来,值当吗?以他的实力来说,只要堂口四梁八柱的结构稳固,就算死了一个掌堂仙家也影响不了什么。” “老弟,你是没有见过以前的红满西。如果你见过,就会明白他这么做不止不奇怪,反而还有些手软了。”郑藏义语气感慨:“狼家先锋.这四个字的背后,那可是一片尸山血海啊。” “但他现在已经老了!”胡诌闷声开口。 “他是老了,但是还没有死。” 郑藏义话锋陡然一转:“所以我今天请老弟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怎么想,重要吗?” “很重要。”郑藏义一脸正色道:“这是柳镇公亲口所说。” “这次在二道黑河举行的两镇谈判,香火镇那边派来的代表是倮教的主祭魏愚。”郑藏义说道:“这次给我送茶叶的人,还送来了一句话,他们不想看到魏愚返回香火镇。” “是姜曌吧?”胡诌眉头微皱,脸色有些难看。 郑藏义不置可否:“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所以柳镇公他老人家觉得还是应该要帮別人这个小忙,兄弟你觉得如何?” 话说到此,已经不是在询问胡诌的意见,而是在传达柳蜃的命令。 “镇公有命,谁敢不从?” “老弟,你现在可是镇公助理,以后柳镇公他老人家肩膀上的担子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所以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郑藏义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胡诌身边:“我再给老弟你透个底,现在五仙镇的礼物应该也到了香火镇镇公的面前。等到二道黑河谈判结束以后,五仙镇的未来可就要看你了。” 说罢,郑藏义弯腰將案几上的茶碗端了起来,亲自递到胡诌面前。 “所以你的想法,对镇公很重要。” 已经变冷的茶水散尽了香气,竟泛出一股难闻的土腥味。 胡诌面无表情,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入口的冷水虽然噁心,但是止渴。 “沈大哥,沈大哥” 罗丫头蹦蹦跳跳进了院子,微翘的鼻头上掛满汗珠,不算白皙的脸上染著红晕,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欢喜和雀跃。 小姑娘没看到自己期待的人,却看到了蹲在墙角下,正闷头抽著旱菸的老父亲,顿时埋下脑袋,低声喊了一句『爹』,接著一溜小跑钻进了厨房。 “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了!” 旱菸一口接著一口,浓浓的烟气裹著罗老汉愁容满面的脑袋。 他现在肠子都快悔青了,要是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当初就不该把那小子从村口给捡回来。 明明是自己好心好意赏他一口饭吃,结果现在却成了引狼入室,被他盯上了自家最值钱的宝贝。 “臭小子,真不是个东西!”罗老汉狠狠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 “你个老王八蛋,你骂谁呢?!” 一个簸箕从身后飞来,精准命中罗老汉的后脑勺。 “虎老娘们,你干哈?” 罗老汉捂著脑袋跳脚。 “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別人小沈多好个小伙,你少在心里面糟蹋別人。” “我糟蹋他?!”罗老汉痛心疾首,“他不就是一个小” 一个『白』刚到嘴边,就被罗老汉硬生生咽了下去。 自从出了白家仙那档子事后,这个字就成了家里的禁忌。 每次提及,罗老汉都得被自家娘们骂的狗血淋头。 “长得好看,就是好人了?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髮长见识短” 罗老汉小声嘟囔一句,长嘆一声,將烟杆插进裤带,弯下腰將地上的簸箕和布头捡了起来。 “孩他娘,说了多少次了,你现在身体才刚好,可不能生气啊。” 满仓里的地皮不值钱,但是罗家的院子依旧不大。 爹娘的吵闹声被罗丫头听的清清楚楚,不过她这时候根本没有余力去听双亲在说些什么,满眼都是面前这个正坐在板凳上劈柴的男人。 丫头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书里面有多少用来形容人的词语。 她只知道沈大哥长得好看,比镇里面那些扮上锦衣华服,登台唱戏的角还要好看。 少女怀春的目光像是蚊子咬,男人忽然回头,看向身后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在看什么?” 丫头害羞的撇开目光,嘴里低声说道:“没没看什么。” “我没有问你,我是在问我自己。” “啊?”少女歪著脑袋,问道:“沈大哥,那你在看什么? “两点红梅,一朵桃。” 丫头一脸茫然,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男人见状轻轻嘆了一口气,收起脸上轻浮的笑容,正色道:“老妹,你真好看!” 这句就能听懂了。 罗家丫头脸上绽开笑容,把背在身后的菜篮子递给男人。 “今天买了肉菜,我爹说了,男人不吃肉,干活没力气。” “多谢罗叔了。” 男人笑呵呵的答应,接著便將准备帮忙的少女给撵了出去。从菜篮子中將肉条拿了出来,扔在菜板上。 “我虽然是个举世罕有的靚仔,但还是不能忘了杀猪切肉的本行啊。真希望有一天,我能丟了这点可恶的骄傲,过上靠脸吃饭的好日子” 男人嘴里自言自语,拿起手边那把並不锋利的菜刀,横著刀身从肉条上缓缓一过,不见多余动作,菜板上便只剩下一根根粗细均匀的肉丝。 锅碗瓢盆,灶台烟火。 男人动作嫻熟麻利,抡勺顛锅,很快香味便飘了起来。 “还得再整一点气数进去,给那小丫头补一补,否则以后要还跟现在一样,前后一样平,那还怎么找一个好夫家?” 倏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一钱气数一顿饭,你还真是大方啊。” 不请自来的胡横双手插在裤兜中,斜靠著厨房门框,看著正在灶台前忙碌的男人。 “不过我很好奇啊,你用沈戎的名字调戏別人小姑娘,他知不知道?叶炳欢.” “我的名字他用少了?” 叶炳欢似脑后生眼,早就发现了胡横,脸上並没有半点意外。 “胡横,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只有一句话,你敢动他们,我就杀你全家。” 胡横瞪大眼睛,惊喜道:“还有这种好事?!” “.” “不开玩笑了,你放心,本少爷还不至於下作到对几只倮虫动手。”胡横笑道:“我只是告诉他们你是我走丟的哥哥,顺道给了他们一笔钱。现在他们一家可感激我了,刚才还说要留我吃饭。” “扑你阿母,占欢哥我的便宜是吧?” 叶炳欢咒骂一声,头也不回喊道:“要想吃饭就別干看著,过来帮忙。” “行啊。” 胡横竟一口答应,挽起了衬衣袖子,抬脚跨进了厨房。 (本章完) 第158章 有子胡横 第158章 有子胡横 叶炳欢原本以为胡横就是装装样子,毕竟这种出身內环的豪门子弟,能自己动手吃饭已经算是人才了,几乎不可能会做饭。 可出乎叶炳欢的预料,胡横上手后动作那叫一个嫻熟,一看就是没少在厨房里操练。 两个身份迥异,甚至敌友难分的男人挤在闷人的烟火气里一顿忙活,很快便捯飭出了一桌子的家常菜出来。 一张方桌摆在炕上,眾人围坐在一起。 作为一家之主的罗老汉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上,怀中抱著一个刚刚才从地里面挖出来的酒罈子,给叶炳欢和胡横一人满上一大碗。 “罗叔,我敬你。” 叶炳欢先敬了罗老汉,一只手端著碗就往嘴里面倒,另一只手则拉著罗老汉的手肘,连劝对方慢点喝。 “臭小子,是不是瞧不起你罗叔的酒量?告诉你,就这么点,我拿来解渴都不够!” 罗老汉却一改往日嫌弃的態度,眉眼间儘是喜色,一肘子甩开叶炳欢,毫不示弱,端碗就干。 坐在一旁的罗大娘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家老头子在想些什么。 可转念想到那一迭被硬塞进自己手里的厚厚黎票,老妇人就忍不住心疼的看了自己姑娘一眼。 小沈这孩子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而且还是出身富贵人家,就算脑子有点问题,也不太可能瞧得上自家这个土里土气的丫头。 就算看上了,自家丫头以后在婆家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穷人不入富门,门当户对可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妇人越是这样想,心里面的酸楚就越是一股股的往外冒,根本压不住,只能悄摸掐住罗老汉腰间的软肉,狠狠一扭。 “嘶” 罗老汉脸色骤变,不知道自家婆娘在抽什么疯,也不好当著外人发作,只能强忍著痛苦,招呼眾人动筷。 叶炳欢早就饿了,当下也不客气,率先从一堆翠绿的蘸酱菜中挑出一根新鲜黄瓜,往鸡蛋酱里一裹。 “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有两把刷子,这酱炒的有说法!” 叶炳欢鼓著腮帮,朝著胡横竖起大拇指。 “瞧你这话说的,生老病死,衣食住行,甭管你是什么样的人物,全都离不开这八个字。” 胡横一边將装著鸡蛋酱的瓷碗往桌中间推,一边说道:“我在盛京家里的时候,根本就不算什么少爷,充其量也就是个姓胡的下人。” “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假了,做人还是得踏实一点.” 叶炳欢嘴角一撇,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筷头敲在脑袋上。 “你小子怎么能这么埋汰自己的弟弟?” 罗老汉脸膛红的发黑,一看就是酒劲上头,瞪著眼睛训斥叶炳欢。 “你脑子有问题,经常从家里跑丟,哪次不是你弟弟冒著风雪,腆著脸挨家挨户敲门找你?说句老实话,就你这种情况,在穷人家里,早就找根链子拴在柴房里了,还能让你这样到处瞎跑?!” 罗老汉语重心长道:“有这样的弟弟是你的福气,沈戎你得学会感恩啊” 叶炳欢嘴角一顿抽搐,猛的扭头看向胡横,眼中杀气腾腾。 后者却根本不跟他对视,端起酒碗,毕恭毕敬递到罗老汉面前,一双桃眼中隱有水光浮动。 “罗叔,咱爷俩啥都不说了,您能懂我就够了。” “娃啊,叔也是撑起一个家的人,当然能懂你,这些年你辛苦了。” 罗老汉动情道:“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戎子他虽然傻,但依旧是你的亲大哥。一世兄弟,缘分难得,你就算再辛苦,也不能不管他。” “您放心,那是肯定的。”胡横当即拍著胸脯表態:“就算我哥的脑袋再怎么不好使,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绝不可能饿著他!” “好孩子,冲你这句话,这碗叔敬你!” “扑你.” 叶炳欢咬著牙关,却忽然感觉衣角被人扯动。 转头一看,少女正满眼怜惜的看著自己,莹莹泪浸红了一双眸子。 “棋差一著,就只能被动挨打啊.” 叶炳欢在心头长嘆一声,无可奈何的埋下脸,闷头吃饭。 情到浓处,连酒也要烈上三分。 推杯换盏不过几个回合,自詡海量的罗老头便喝得酩酊大醉,被自己婆娘和女儿连拖带拽扛下了桌,只剩下两兄弟在炕上继续嘮嗑。 “你他娘的才是傻子。”叶炳欢嘴里蹦出一句话。 胡横一本正经道:“我娘她確实挺傻的,要不然也不会在我还小的时候,就被人抓住把柄给填了井,到现在尸骨都还没捞出来。” “.” 叶炳欢浑身气势顿时一弱,一肚子的憋屈无从发泄,无奈的冷哼了一声。 “算你狠!” “还行吧,都是实话。” 胡横倒一脸无所谓,似乎这些足以被寻常人视为逆鳞的事情,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欢哥,你这次为什么不辞而別?” “连你都知道我不辞而別了,难道我还不应该不辞而別?” 叶炳欢这句话听著拗口,细想之下更让人觉得模稜两可,云里雾里。 但胡横却露出了瞭然赞同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乾脆趁此机会离开五仙镇?” “得人恩果千年记。”叶炳欢用葱头刮著已经见底的鸡蛋酱,塞进嘴里狠咬一口,有些含糊不清道:“我要是就这么撂了,那以后也不用在道上继续混了。” 叶炳欢侧头看著胡横,语气戏謔道:“你们狐狸不是最喜欢搞报恩这套的吗?按理来说你应该很熟悉啊。” 胡横摇头道:“狐家和胡家可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一身反骨?” “是有底线。” 叶炳欢嘴角一撇,不屑道:“我可不是罗老头,你最好还是別拿这种话来誆我。” 胡横没有与他爭辩,忽然起身下炕,转身出了堂屋。 片刻之后,在叶炳欢愕然的目光中,胡横竟又端著一碗鸡蛋酱走了进来。 “刚才顺手多整了一碗,欢哥你喜欢就多吃点。” 叶炳欢怔了片刻,忽然嘆了一口气,感慨道:“你比胡诌更像是胡家出来的少爷。” “欢哥你这句话说错了,他那样的才是少爷。” “我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看不懂你了。”叶炳欢衝著那碗摆在面前的鸡蛋酱挑了挑下巴:“你今天找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在满仓里的事情,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胡横並没有著急回答,而是解释起自己为什么能找到叶炳欢的行踪。 “我研究过沈哥在五仙镇的经歷,和他有过来往的人,我全部都放上了眼睛。” “你把我们盯得有点紧啊。”叶炳欢冷笑道。 胡横直言不讳:“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希望。” “冲你这碗酱,我就当刚才那句话没听见。再玩这些虚的,咱们就出门单挑。”叶炳欢语气不善:“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握著刀的时候,耳朵就变得不好使了,除了惨叫,其他什么都听不到。” 胡横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沈哥这次在跳涧村名声大噪。” 叶炳欢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外面都在传,说他只是代人捉刀,真正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其实是红满西。” “听说了。”叶炳欢夹菜的动作一刻不停,“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我觉得这些谣言只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烟雾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胡横的目光牢牢盯在叶炳欢的身上。 叶炳欢恍若未觉,依旧不紧不慢的吃著菜,不过没有再去动那碗鸡蛋酱。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老沈是靠自己把符老二从跳涧村捞了出来?” “对。” “你倒是挺看得起他啊。” “事实而已。红满西现在进退两难,根本就分身乏术。”胡横沉声道:“如果他能有余力出手,那根本就不用派沈哥走这这一趟。” “你们要在二道黑河动红满西?” 叶炳欢从胡横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不是我,是他们。”胡横 叶炳欢故作恍然,眼中跳出一抹讥讽:“怪不得你做饭的手艺那么精湛,原来是擅长吃里扒外啊。” “胡家子弟的眼中只有输贏,没有里外。” “刚才罗老头可还在夸你,结果你不动我这个假哥哥,反而这么著急让自己的真哥哥去死,这是什么道理?” “称呼假,但是义气真。血缘真,但是心肠假。” 胡横脸上浮现狞色:“他不如我,为什么我要让他骑在我的脑袋上?” “够坦诚,也够无耻。”叶炳欢吐出一口酒气:“拋开別的不说,我老欢打心眼里佩服你。” “身无长物,刀尖求生。要是对著最后一线希望也不说实话,那我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叶炳欢终於放下筷子,挪著屁股半转过身子,头一回正面看向胡横。 “所以你想找我跟沈戎合作?” “没错。”胡横点头道:“我不想看到胡诌这么轻易就剷平了面前最大的阻碍,你们肯定也不想看到红满西就这么被杀,於情於理,我们都该互帮互助。” “说的很有道理,我听了都觉得心动。但是.” 叶炳欢话锋一转:“这事儿你得去找沈戎才对,我就是条丧家犬,这种大事上面我可没资格开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欢哥你就不要谦虚了。”胡横笑道:“你和沈哥是什么关係,我就不多说了。就算没有沈哥,以欢哥你的实力,在五环地界上,谁敢说你没有资格?” “我什么实力?”叶炳欢眯著眼睛盯著对方。 “十五岁靠著一把屠刀压胜上道,此后不拜师傅,不入行会,单纯靠著自身的天赋便摸索出了一套完整的屠道命技,凭藉一己之力上位【门徒】.” 胡横缓缓道:“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几两气数的红,便翻山越岭来东北道杀人?又怎么可能让堂堂三山九会之一的红会想方设法要置於死地?” “所以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欢哥你应该是在红会得罪了某个人物,不得已才来东北道寻求晋升人道八位【业师】的机会,好调转刀口回正南道报仇雪恨。” 胡横丝毫不惧叶炳欢冰冷刺骨的目光,坦然与之对视。 “所以五仙镇有你想杀的人。这个人应该不是胡诌,而是另一个比胡诌更难杀的人。而且你的计划已经被对方提前获悉,所以才会掉入陷阱,丟失肉身。欢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錚. 空气中忽然响起利刃出鞘的鏗鏘锐音。 不见刀光激盪,胡横却感觉脖颈阵阵发凉,如快刀架颈,命悬一线。 堂口內的仙家感觉到了危机,不顾一切就要衝出来,却被胡横在心中怒声呵斥,命令不准擅动。 “你不怕死?” “我最怕的就是死。” “那还找死?” “死在欢哥你的手上,我虽然会可惜,但不会觉得遗憾。”胡横眼中骤现戾气:“可要是死在胡诌的手上,我这辈子都闭不上眼。” 叶炳欢语气不解:“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那么篤定胡诌要杀你?” 胡横闻言,忽然放声大笑,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 直到叶炳欢脸色沉了下去,胡横这才缓缓止住笑声。 “欢哥,胡家是个什么地方,就不用我来给你解释了吧?” 胡横拿起桌上的酒罈,为叶炳欢斟满一碗。 “我在胡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磕头磕的满脸都是血,又把攒了小半辈子的家底全部掏出来,这才换回一个来五仙镇的机会。这是我最后的出路,谁挡我,我就杀谁。” “我是这么想的,胡诌也是一样。別人都说地道招兵买马,可实际上我们这些弟马,就是套上枷锁的牛马。如果耕不动田地,那结果只能沦为桌上的菜,碗里的肉。” 叶炳欢良久无语,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我说佩服你,那是在逗你玩。现在我是真的发自內心的佩服你。”叶炳欢感慨道:“你这样的人,確实不该被胡诌骑在脑袋上。” 胡横一字一顿:“所以这次在二道黑河举办的两镇谈判,红满西必须要贏,而且要贏的风风光光!” 叶炳欢神色凝重,嘴唇微动,正要说话之时,忽然感觉心头一动,回头看向身后。 胡横的反应同样不慢,几乎和叶炳欢同时转头。 下一刻,屋子的门帘被人撩开。 “下次老子说什么也不跳车了,真他妈的是望山跑死马.” 披掛一身残雪的沈戎走了进来,原地跺脚。 “还有一口热乎的不?快饿死我了。” “没了.” 叶炳欢看著一桌子空碟,一句话还没出口,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只见胡横整个人从炕上躥了起来,三两步衝出门外。 “当然有了,早就给沈哥您备好了,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厨房拿。” 话音追不上衝刺的身影,只能无奈盘旋在叶炳欢的耳边。 “瞧见没,这才叫干大事儿的人。阿欢,你还得学啊。” 叶炳欢衝著沈戎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在炕上,一脸纳闷的摸索著下巴。 刚才大家一起在厨房做的饭,这孙子啥时候悄摸留了菜? 人才啊. (本章完) 第159章 杀戮之因 第159章 杀戮之因 “柳蜃现在人不在镇內,沈哥你如果要办什么事情,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胡横端上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留下了一句话。 隨后便谢绝了沈戎的挽留,主动告辞离开。 一张热炕上人来了又走,这次换成了沈戎左右开弓吃的欢畅,而叶炳欢则盘腿坐在一旁,从炕桌下摸出了罗老汉的烟杆,塞上菸丝,有一口没一口的抽著。 “你別说,鳞道的手艺还真是不错啊,把这副躯壳整的有模有样的,这钱的值!” 沈戎吃饭的动作很快,叶炳欢一锅烟还没抽完,他就已经填饱了肚子。沈戎抬手抹了把嘴上的油光,这才有心思上下打量著坐在旁边的男人。 站在命途中人的角度来说,沈戎和叶炳欢早就熟的不能再熟。 可若是以倮虫的视角来看,这才算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和胡横那种带著一股阴柔劲儿的俊美不同,叶炳欢的长相充满男人味,脸型稜角分明,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 “我以后要是被人把肉体给打烂了,也得钱去好好捯飭一下。”沈戎打趣道。 叶炳欢闻言眼皮一翻,没好气道:“就凭你那破烂八字,扛得住欢哥我这种英明神武的长相吗?你去南国看看,单论屠夫这个行当,我这张脸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了。”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沈戎眉头一挑,语气豪横道:“只要把气数给够,我就不相信捏不出一张比你还帅的脸。”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长相这种东西,是上天註定的,没有那股子气质,就算把我这张脸给你,你也撑不起来。” 在相貌这条道上,叶炳欢自信十足,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沈戎噎的开不了口。 “行了,別扯这些你拥有不了的东西了,免得你受伤。” 叶炳欢抿了抿嘴唇,方才的趾高气昂收敛起来,眉宇间看上去竟变得有些挫败。 “欢哥我问你,你小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叶炳欢自问自己虽然不是特別擅长隱匿藏身,但好歹也在红会混跡了不少的年头,一些基本的手法还是会的。 可今天接二连三被人找到,让他不由的感觉到沮丧。 胡横能找到他,是因为对方心眼多,提前便在满仓里洒下了眼线,叶炳欢还勉强能够接受。 可你沈戎凭什么也能这么简单发现自己? 难不成又是因为这张帅脸暴露了我的踪跡? 念及至此,叶炳欢眉头微蹙,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心中满是无奈和忧愁。 瞧他这副狗屁倒灶的模样,沈戎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忍著掀桌的衝动,冷哼一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满仓里曾经也算是我管辖的区域,找你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这句话只是隨口敷衍,真正的原因是毛道的能力。 隨著命数的不断提升,沈戎源自玄坛脉的本能也变得越发强横和精准,而且在叶炳欢寄身於剔骨尖刀的那段时间里,两人朝夕相处,早已经十分熟悉对方的气息。 因此沈戎在满仓里兜了一圈后,便觉察到了叶炳欢的存在。 叶炳欢当然也知道沈戎是在扯淡,不过他倒也不是真的在好奇这种小事。 这一番插科打諢的真正目的,只不过是为了缓解大家『真人见面』的尷尬。 虽然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但毕竟自己这张脸靚的有些过分,沈戎在自己面前肯定还是会感觉到一些压力的。 这点人情世故,叶炳欢自詡拿捏的还是比较精准。 “靚,是一把伤人的快刀,而我能做的只有尽力藏锋入鞘。” 叶炳欢心头无奈感慨。 沈戎若是知道这孙子的心里活动,保准开虎眼亮屠眸,好好帮他解决一下这些愁人的烦恼。 “说点正经的,老欢你现在恢復的怎么样?我攒了点家底,要是需要气数你就给我说,用不著客气。” “灵肉重新交融需要的主要是时间,我现在的关键是慢慢契合这副躯体,这个过程当中气数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叶炳欢如实回答道:“而且我在城防所的时候,符老三已经给过我一些气数,暂时是够用了。” “你敢要?” 沈戎点了点头,忽然语气平静的问了一句。 叶炳欢闻言默了片刻:“有问题的应该不是他。” “你也感觉到了?” “当然,你欢哥我混跡江湖那么多年,要是连这点嗅觉都没有的话,那恐怕早就不知道扑在哪条阴沟里了。” 叶炳欢神色凝重问道:“你觉得藏在他们中间的內鬼会是谁?” “现在还看不出来。” 沈戎换了个舒坦的姿势,整个人慵懒的躺在炕上。 “不过这是別人的家事,用不著咱们操心。不管是谁,老满应该会处理乾净。” “是这个道理。” 叶炳欢点了点头,隨即语气诧异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地道一向讲究的是弟马和仙家一体两面,荣辱与共。有那份命契在,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啊。” “弟马搭建四梁八柱,恭请仙家下山入堂。这套流程听上去,地位就不对等。”沈戎冷笑道:“弟马连上位都需要得到仙家的恩准,那所谓的『荣辱与共』也不过就是骗人的说辞罢了。” 叶炳欢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感嘆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道道都有难行的路啊。” “对了,有件事我想欢哥你请教一二。”沈戎另起话题,问道:“你教我的【屠道六刀】里面,最后一刀【戮因】的固化条件是什么?” “你突然问这干啥?” 叶炳欢表情古怪,也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东西,忽然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態,眼睛定定看著沈戎。 “我可提醒你啊,咱们人道和地道不同,我们讲究的是千锤百链,水滴石穿,一颗恆心过千山,千万不可好高騖远啊!” “我也没想一步登天。” 沈戎两手一摊,满脸无奈道:“可现在已经事到临头了,我再怎么也得先把这个坎儿给跨过了,那才有后路可以走啊。” 叶炳欢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像是挨了两刀,而且还都是插在要害上,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两颗眼珠子僵在眼眶中,一动不动的盯著沈戎。 “你耍我?” “我没有。” “那跳涧村的事儿真是你乾的了?” 沈戎低头扫了自己身上一眼:“不像吗?” 叶炳欢五官骤然变得狰狞,从牙缝中缓缓挤出一句话:“所以,你现在的命数在四两往上了?” “不愧是欢哥,眼力就是好。”沈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叶炳欢猛地翻身跳下炕头,赤著一双脚在冰冷的地砖上来回走动。 “从你上道到现在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摸到了八位的门槛” “就算跳涧村牲口再多,也不应该能升的这么快啊?” “没道理,太没道理了” 叶炳欢整个人宛如魔怔般,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 倏然,他脚下步伐一顿,转头恶狠狠的看向沈戎。 “我懂了,你其实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沈戎不置可否,只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扑你阿母。” 叶炳欢整个人气势一软,话音中透著哀求:“沈戎.不,沈哥,以后我都喊你哥,你快说你是吹水的,行不行?” “我” 沈戎眨了眨眼,笑道:“其实真没差多少了。” 叶炳欢眼中的希冀一寸寸熄灭,整个人跌坐在炕边,神色幽怨难言。 似被挨了棍的小娘子,彷徨无措又不知去路。 更像没棍挨的老娘们,一身瘙痒却无处安放。 “没事,老欢,我虽然在命途上走的快了点,但是你有一张我扛不动的脸啊。” 沈戎也知道这对叶炳欢的打击不小,温声细语的安慰道。 “闭嘴,你个冚家铲.” 兄弟长得丑,可兄弟命途走的远啊。 这样比起来,我要这张脸还有何用? “唉” 叶炳欢忽然长嘆一声:“你要是真靠自己从跳涧村闯出来,那也不奇怪。毕竟咱们这行当就是这样,人狠站得稳,刀快路就宽,换做是我,恐怕真没能力从一群野兽的包围中衝出来。” 沈戎一脸真诚道:“欢哥你过奖了,我也不是全凭自己,也有朋友帮忙.” “行了,你就別安慰我了。我老欢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至於被这点事儿就给打趴下了。” 叶炳欢抬手抹了把脸,把屁股挪上炕坐稳,反覆深呼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正色开口。 “【屠道六刀】是我靠著多年经验总结出来的职业命技,可这最后一刀,我自己也没有彻底掌握。” “而且在咱们这行当,有一句老话叫『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法』,这套命技虽然是我教的你,但是最后学成个什么样子,还得看你自己的感悟。” 叶炳欢说道:“我只能把我的一些想法拿给你参考,具体能不能行,我也说不准。” 沈戎坐正身体,洗耳恭听。 “这套命技的前五刀都是实实在在的刀法,皮、肉、筋、骨、头,攻击的都是特定的部位。但最后一刀【戮因】与之截然相反,牵扯到了虚无飘渺的因果。” “因果这东西虽然看不见也摸不著,人道命途虽然不太看重这东西,但不代表在我们身上就不存在。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一个屠夫刀下杀的畜生多了,那他身上就会產生出一股让畜生胆寒的气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南国那边,有很多人喜欢拿屠夫的杀猪刀来镇宅的原因所在。” “因此在我看来,『屠夫』这个职业追求的不是神道命途那样的斩断因果,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要主动去抓住这种因果,这种从杀生之中诞生,令眾生胆寒的因果!” 叶炳欢一字一顿:“既然是操刀杀生的职业,那就不用去避开什么仇和恨。而是要杀到那些牲口不敢恨,杀到它们视你为无可匹敌的天敌,在你面前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这才是正理!” 话说到此,沈戎幡然醒悟。 自己之前对於【戮因】的理解错的一塌糊涂,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戮因】的本意根本就不是劳什子的『斩断因果』,而是主动去积攒杀生屠戮的因果。 鲜血染刃,永不入鞘。 想通了这一点,沈戎看向叶炳欢的目光也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以他两世为人的经验来看,叶炳欢这套命技的构想极其的惊人,尚在被称为『命途起点』的第九命位便开始涉猎到『因果』层面,其背后隱藏的野心更是大到令人瞠目结舌。 “所以要想完全掌握这最后一刀,在我的设想中並不复杂,就一个字,杀。” 沈戎心神尽数沉浸在叶炳欢的教授之中,下意识脱口问道:“杀谁?” “想杀谁,就杀谁。你觉得谁该死,就他就该杀。甚至说的再难听一点,只要你需要他死,那他就该杀。” 叶炳欢话音一顿,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自嘲:“我以前碰见过一个教书先生,他说屠夫这行以杀生为计,杀一生血肉养育百生休息,看似残忍,实则高尚。但在我看来,那老头纯粹是在放屁。我当屠夫杀生贩肉,只是为了养活自己,与他人何干?” “屠夫就是屠夫,不管再怎么美化修饰,都是双手染血,满目猩红。倮虫入行尚可以在晚年选择歇业封刀,多行善事给自己积攒阴德,求来世一个平安。但我们命途眾人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叶炳欢沉声道:“你跟我的结果要么杀人,要么被杀,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人吃兽,兽吃人。”沈戎闻言只是淡定一笑:“出来混迟早要还,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你能想得开就好。”叶炳欢暗鬆一口气,眼露讚许:“人道中有很多行当就是太看重这条命,所以他们甘愿自囚在方寸之地,也不愿意冒半点风险。殊不知固步自封,才是最大的风险。” “等你固化了【戮因】之后,便能晋升人道八位【业师】。” 叶炳欢语气郑重道:“到了那一步,沈戎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沈戎问道。 “切记不要拜师傅,也不可入行会,那些不是助力和捷径,而是桎梏和枷锁。人道命途三百六十行,看似前路广阔,实则处处都有前人挡路。 “你如果要想出人头地,就不能遵守他们制定的行业规则。只有另闢蹊径,衝出层层包围,走出一条属於你自己的道,才有可能站上一行顶峰!” (本章完) 第160章 人情畜恨 第160章 人情畜恨 “鞭梢儿抽得雪飞,妹子你提灯照谁归?天上月牙三斤重,压得哥哥脊成弓” 沈戎离开之后,叶炳欢独自收拾著一桌残羹剩菜,嘴里咿咿呀呀的哼著一段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词儿。 他到底还是南国人,就算有点语言天赋在身上,但还是拿捏不好东北道二人转那荒诞中夹杂著愁怨的调子,唱的那叫一个歪七扭八。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但是叶炳欢並没有回头。 “一重山一重关,背井离乡为哪般?风雨瀟瀟还没停,夜路长长有人行,你別赶步,我莫回头,聚散终有时,后会亦重逢.” “你不是傻子。” 软绵绵的声音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心里。 狗日的胡横,老子早晚剐了你。 叶炳欢转身回头,一脸无奈道:“当然不是了。” “所以你要走了。” 姑娘眼眶发红,泪光闪动,双手紧紧抓著一截衣角。 “对。”叶炳欢回答的很乾脆。 “要去哪儿?” “二道黑河。” “那是个啥地方?远吗?” 叶炳欢想了想:“应该有个几百里吧,快要到正东道了。” 姑娘咬著嘴唇:“危险吗?” 叶炳欢下意识想要摇头,可看著那双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脖颈竟像是生了锈,无论如何摇不动。 “危险。” 叶炳欢嘆了口气,如实相告。 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埋著头,瘦瘦的身子在宽宽的门框中缓缓的挪动。 “你別担心,我不会拦著你。” 她轻声说道:“我爹以前跟我说过,得人恩果千年记。你是大老爷们,恩人有事一定要帮,要是躲了,你这辈子都会过的不踏实。” “嘿,这话听著怎么有点耳熟啊?”叶炳欢挠了挠头,故意咧嘴笑道:“罗叔他除了酒量不行外,其他地方还不错。” “现在就要走吗?” “暂时不走,答应了朋友帮他盯著一个人。” 叶炳欢话音顿了顿,“不过办完了就要走了。” “噢。” 姑娘侧著身体,后背紧紧贴著门框。叶炳欢迈步从她面前走过。 他没低眉,她也没抬眼。 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叶炳欢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声嘀嗒轻响。 水珠子滴落白鞋面,交颈的鸳鸯发出幽怨的哀嘆。 “沈大哥” 叶炳欢的身体笔直钉在院中,还是没敢回头。 “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 话音落地,压抑的哭声隨之响起。 “今天家里来了客人,你们肯定都没吃饱吧?我刚才去厨房里又做了一些饭菜,等叔醒了,你记得叫上他和大娘一起吃,都吃乾净了,千万別浪费。” 少女怀春是蚊子咬。 初始不觉,既而瘙痒,最后要不了多久便归於平静。 可一定不能碰,碰了就是一辈子都擦不掉的硃砂痣。 “沈戎,你小子拿我的名字在外面招摇撞骗,这次换我用用你的名儿,没毛病吧?” 叶炳欢低声自语一句,隨后摆开手臂,大步前行,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瘦瘦的姑娘倚著窄窄的门,捧著空空的心,想著远远的人。 泪水从脸上滑落,被寒风吹成两道红痕。 罗家丫头跌跌撞撞进了厨房,看到了热在锅里的菜和满满一蒸笼的馒头, 还有过生日那天,爹送给她的白瓷碗,里面装著粥,黄色的南瓜条在粥面上摆成了一张笑脸。 兴许是被热浪灼到了眼,也可能是被蒸汽烫到了心。 姑娘无助的蹲下了身子,压抑的哭声在此刻终於决了堤。 东边的厢房里,烛光照著一道苍老的剪影。 等待许久的老妇人终於听著自家女儿的哭声,脸上露出了遗憾,还有一丝庆幸。 “丫头啊,该咱有的总会有,不该咱的也別强求” 没读过书的妇人用自己的话,讲著自己能听懂的道理,可耳边那恼人的呼嚕声却总是响个不停。 “没长心的老东西!” 妇人猛地转过头来,眉头倒竖,怒气冲冲的看著那张昏睡的老脸,一巴掌抡了上去。 啪! 罗老汉脑袋一歪,涎水甩出三尺远,但依旧没有半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心疼闺女的老妇人再坐不住,赶紧起身出了屋。 等到屋子里没了其他动静,一双满是褶子的眼皮才悄悄抬了起来。 靰鞡草糊的屋顶没什么好看,但都是老头亲手搭建,为这个家遮风挡雨几十年。 “走的好,省的祸害我的宝贝女儿。” 罗老头揉了揉自己的侧脸,五个指头印清晰可见,又缓缓闔上了一双酒意残留的眼。 “好好走,老爷们得有自己的道儿。” 有人出门,就有人回家。 胡横混在往来的人群之中,抬手抻起风衣的领子,挡住嘴角那一抹发自內心的笑意。 这不是因为胡横的城府不够深,而是这种绝处逢生的喜悦实在是难以压制。 对於胡横而言,他之所以能够从內环来到五仙镇,是因为胡诌犯了错,丟了脸,引起了家中一些长辈的不满。 而且在胡诌被罢免镇公助理一职后,胡横自以为良机已至。 只要胡诌被逐回內环,那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以胡家的名义继续跟柳蜃合作。 可等到了五仙镇后,他才发现,柳蜃根本就没有放弃和胡诌合作的想法。 镇公只有一个,镇公助理同样也只有一个。 摆在胡横面前的並不是什么良机,而是一个只能坐以待毙的死局。 胡诌迟早会对自己下手,对於这一点,胡横深信不疑。 若是不想等死,那就只能想办法找出隱匿在死局之中的一线生机。 “天可怜见,看来是我命不该绝啊。” 胡横昂首吐出一口白气,眼中满是庆幸。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像沈戎和叶炳欢这种人,根本看不上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胡横並不在意。 只要最后的结果能如自己所愿,那过程如何根本就不值一提。 心情愉悦,脚步便变得轻快。 没过多久,自己住的地方已经遥遥在望。 可还没等靠近,胡横便看到了两名內调科的成员候在门前,而且还故意露出了腰间的枪柄。 胡横自然不会把这点威胁放在眼里,但是一股异样的氛围却猛然攥紧了他的心臟。 “胡公子,少爷请你走一趟。” 男人的语气格外强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三哥他今天终於有空见我了?太好了,走吧。” 胡横表情雀跃,跟著两名看似护送,实则押送的內调科成员前往位於镇子东北的锦绣街。 还是那间装著落地窗的书房,胡横轻手轻脚进了门,衝著那道背对自己的身影,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 “三哥,我来了。” “我听说你去了满仓里?” 胡诌缓缓转过身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啊,对。” “去干什么?” “我在满仓里发现一只倮虫,质量还不错。正好最近閒的没什么事,就准备玩一玩。” 胡横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笑道:“三哥你也知道,我堂口里面的仙家就喜欢干这种事,要是不给它们找点乐子练手,我担心会荒废了命技” “真的?”胡诌压著眉眼,眼中冷光闪动。 “当然是真的了。那只倮虫又嫩又润,我也没想到满仓里那种穷地方生出来这么水灵的货色。”胡横腆著脸笑道:“三哥,这可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能跟我抢啊.” 啪。 巴掌挥动的速度並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 但胡横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著这一记耳光抡在自己脸上。 胡诌身后身影晃动,两名身形壮硕的胡家仙从堂口中冲了出来,一左一右钳住胡横的手臂,强行將他压跪在地上。 胡横的体內亦传出低沉的兽吼,可迟迟没有见到有仙家敢露头。 “一群废物。” 胡诌冷哼一声,蹲下身子,眼神冷漠的看著狼狈不堪的胡横。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胡横脸上依旧掛著笑:“三哥你打我,那肯定是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对,我不用知道理由。” “不用装了,大家都是胡家的子弟,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胡诌语气平静道:“今天咱们两兄弟就趁著这个机会,嘮点乾的?” “好啊,三哥你说,我听著。” “咱们兄弟虽然同出一房,但是家里上上下下的兄弟姊妹太多,说句实话,我以前压根儿就没有正眼看过你。但现在我得承认,我之前是有些小瞧小十二你了。” 胡横闻言露出一脸諂媚:“三哥你这话说的,我现在一样没资格入你的眼啊.” 啪。 胡横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又被一耳光给打断。 “先听我说。” 胡诌眼中眸光锋利如刀,扎在胡横神情灰暗的脸上。 “你眼力不错,我这边刚一出事,你就察觉到了其中有机可趁。下手也果断,立马动用一切关係,让家里放你过来,想要取而代之。” “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柳蜃是条带毒的蛇,你要想在五仙镇站稳脚跟,不能光靠胡家的背景,还有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过硬的本事,明白吗?” “我没有在你进入五仙镇的时候就立刻杀了你,两个原因。一个是给家里长辈一个面子,所以陪你玩一玩,看看你有几分成色。一个是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干一些不自量力的事情。” 胡诌冷冷道:“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一直容忍你在我面前晃悠。” 胡横埋著头等了半晌,见没有话音再响起,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眼睛。 “三哥,我能说话了不?” 没有巴掌再次落下,那就是允许。 胡横这才忙道:“我承认,我在来之前是对三哥你有一些想法。但等我到了五仙镇以后,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了。” “可是,三哥,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家里那些老东西拉帮结派,各立山头,这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们愿意帮我,哪里是看上了我孝敬的那点东西,还不就是为了给三哥你添麻烦,好让三哥你拿点好处出来给他们。” 胡横脸上涕泪横流,一番痛陈,发自肺腑。 “我知道自己不是三哥你的对手,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三哥你赏我一条活路。” “按胡家的规矩,你来五仙镇,那就是在挑战我,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现在你觉得自己不行了,就想找我要条活路,小十二,你觉得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胡诌冷笑道:“况且我要是真给了你,家里其他兄弟怕是会觉得我软弱可欺,到时候一个接一个的跑过来找事,那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我知道自己该死,我知道自己该死” 胡横不顾自己一双被反扭的手臂,额头奋力撞向地面,砸出一声声闷响。 “可是三哥,真正该死的是那些老东西啊。”胡横仰著一张染血的脸:“你现在留下我,等以后三哥你重返內环的时候,我就把他们全部指认出来,宰了他们,那才是真的一劳永逸啊,三哥.” 胡诌撑著膝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瞰胡横,冷冷丟下两个字。 “不够。” “我还有其他的用处,还有” 胡横眼眸飞转,仓惶喊道:“太平教对,太平教!姜曌为人阴险狡诈,他肯定会派人来策反我,我可以假装答应,给三哥你当內应,杀姜曌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柳蜃性情反覆无常,他现在看似支持三哥你,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再次变卦。三哥你留著我,也可以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跟你合作啊。” 胡横哀嚎道:“三哥,我真的还有用啊,你就饶了我吧。” “小十二,我记得你母亲现在应该还在井底吧?”胡诌忽然开口。 胡横嘴里的嚎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是被胡诌的话抽去了脊梁骨,霎时瘫软在地。 “对” “我可以暂时不杀你,甚至可以向家里求情,把你沉井的母亲挖出来,放她投胎。但你如果坏了我的事” 胡诌轻声道:“在我的印象里,那口井很深,再埋一个人应该也没有问题。” “多谢三哥。”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胡诌懒得再看胡横一眼,抬手一挥,將两名仙家收回堂口,转身离开。 死里逃生的胡横弓著脊背跪坐在地,脑袋高高抬起,望著窗外那轮高掛的月亮,怔怔出神。 “他应该不知道吧,要是知道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胡横的心中有一个念头忽闪而过。 下一刻,他忽然很想笑,也真的笑了起来。 “娘,三哥已经饶了我了,我还有机会。我知道你冷,也知道那里很潮” 胡横口中喃喃道:“你再等等,要不了多久了,真不用多久了。” (本章完) 第161章 道无蠢人 第161章 道无蠢人 滋啦滋啦 刮垢的刺耳声响迴荡在空空如也的澡堂里。 周泥穿著一件淡黄色的褂子,蹲在放干了水的池子中间,手里拿著一把刮刀,將粘在砖缝间的灰黄污垢仔仔细细的刮下来。 除了池壁之外,泄水口的堵塞情况同样也不容乐观。 油脂裹著人屑的秽物堵死在格柵眼里,看的周泥眉头直皱。 “哎。” 周泥忽然重重嘆了口气。 按理来说,这样的活儿他干了很多年,其实早就应该司空见惯。 可自从遇见沈戎那样的『大客户』后,周泥发现自己的心態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简单来说,周泥发现他对赚倮虫的钱已经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了。 “这人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周泥嘴里感慨一声,眯起眼睛,將手朝著格柵慢慢伸了过去。 滋啦 擦完池子,拖完地,再用清水反覆衝上几个来回,这打扫清洁的活儿这才算告一段落。 周泥拖著疲惫的身体走向澡堂的角落,一屁股坐在褪漆的长条凳上,豆大的汗珠顺著他后脖子的褶皱滑进领口,在背心处洇出一摊湿痕。 “只差二钱,我就能攒够三两命数了。” 周泥默默看著自己身上的命数,顺手端起一个搪瓷茶缸。 里面泡著的茉莉茶早已经被闷成了黄汤,周泥也不嫌弃,仰头便猛灌了一口。 身上的命数比起自己刚来五仙镇的时候,已经涨了將近四成。 说句实在话,这个速度对於周泥而言,算是相当的快了。 但是这里面有一多半都是给沈戎服务得来的,从倮虫身上赚来的部分,恐怕连三钱都不到。 “怪不得那些同行们一个个都喜欢往內环跑。命数这东西,还得是从命途中人身上赚的快啊。” 以前周泥是不愿意去內环做生意的,因为那里的水不止深,而且很浑。 哪怕是搓澡的时候跟客人閒聊两句,都得提心弔胆,小心翼翼。一句话没说对,或者多听了一句不该听的话,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这种日子实在是太累太辛苦了,以周泥懒散自由的性子,对此向来是避之不及,生怕沾染半分。 可现在,周泥却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过那种生活。 原因无他,內环赚的实在是太多了。 同样都是低头看客人的屁股蛋子,內环的师傅搓一次能赚黄金三两,自己在外环搓一次却只赚铜钱两枚。 其中差距,不可以毫釐计。 念及至此,周泥一张圆脸上顿时露出惆悵的表情。 要进內环不难,钱买张跨环列车的车票就行了。 自己这种身份低微的小人物,隨便一扔都会消失在人群之中,应该没有人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自己。 但是要想在內环彻底扎根立足,那可就麻烦了。 自己要面对的困难远远不止小心做人这一点。 无论是哪条道,內环的命途中人都比外环要多上不少。 人多了,规矩也就多了。 自己去了內环以后,肯定免不了要去拜码头。 这跟自己在五仙镇上缴月钱给辖区的暗警可不是一回事,內环的『码头』除了本道的势力以外,还有自己的同行们所组建的行会。 两者相较,周泥愿意交钱,但是不愿意加入行会。 因为一旦加入了行会,那就得遵守行业魁首所制定的规则。 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约束之外,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入会之后,自己就只能用別人规定的特定搓澡手法来做生意。 否则的话,就会被视为不守规矩。 届时被赶出內环都是小事,遇上一些行事作风霸道的行会,甚至还可能派人追杀自己。 可一旦要是用上了別人的手法,那就等同於是拜了师傅。 如果会长为人慷慨大度,在传授命技手法的时候不藏私,那还好说,等自己赚够了命数,一样能够继续上位。 但这种情况几乎就不可能发生。 起码周泥走了那么多地方,就没有见过这么无私的行会会长。 或者说,要是真有人这么干了,那他就不可能当得上会长,早就被人连皮带肉一起吃下去了。 最好的情况,恐怕就是费上一大笔气数,乃至是命数,从会长的手中买来缺少的那部分命技。 可很多时候,这都不是单靠钱就能够解决的。 普遍来说都需要去为所属的行会开拓出另一个市场,甚至於去跟其他行会火併,血溅街头。等到立下汗马功劳后,才有可能被允许脱离行会,自立门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是搓澡这么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行业,一样暗藏剑影刀光。 澡堂的热浪不光可以舒缓疲劳,也能蒸熟血肉。 搓澡师傅的手不止能够敲击穴位,也能洞穿肺腑。 加入行业,相当於是住进了一间装修豪奢的牢房。 从此不再担心风雨侵袭,但同时也失去了来去的自由。 可要想进內环赚钱,行会就是一座几乎不可能绕得开的大山。 除非是周泥的背景够硬,能让当地的行会不敢来找他的麻烦。 “但自己要是都能有那样的背景了,还辛辛苦苦的开店干什么?” 周泥暗嘆一句。 “如果有靠山,那老子只需要坐在家里烧盆热水,等著別人主动排队上门行了。而且来的必须都得是那种杀人盈野的残忍凶徒,最好杀的还是地、神、鬼这三条命途的人,其他的搓起来不够劲。” “到时候自己怕是连搓澡台都不用准备了,让他们脱光衣服就地一躺,然后隨便拿脚蹭两下,那气数和命数不就得哐哐地往上涨?” 可幻想终归只是幻想,自己没有参天大树可以依靠,也不敢拿脚去蹭客人。 “人道难,难如上青天啊。” 周泥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供奉著祖师爷的神龕面前。 “老爷子,咱父子俩相依为伴这么多年,別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件事我实在是做不了决定,只能劳烦您老给我指条明路了。” 周泥从龕中取出三根线香,併拢一起,借著烛火点燃。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您,要是我能在这个月內赚够三两命数,那咱们就一起搬家去內环。不管是给人打黑工也好,当牛做马也罢,以后只要我能赚到钱,就一定让您吃饱喝足。” “要是赚不够,那我就绝了去內环的想法,咱两爷子继续老老实实待在五环,好赖不管,能赚多少咱们就吃多少。您看这样行吧?” 周泥看著被香火包裹的神像,咧嘴一笑。 “那我就当您答应了哈。时间不多了,您老得抓点紧了。” 供上香,续上烛。 周泥张口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房休息。 倏然,他耳边听到有『啪嗒』的脚步声响起。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洗澡? 而且自己明明已经把大门插上了,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周泥脸上表情骤然一紧,双手五指虚张,丝丝缕缕的水气从地面飘升而起,凝聚在掌心之中。 下一刻,澡堂的门帘被人掀开,一张让周泥魂牵梦绕的脸露了出来。 “周老板,现在还能洗澡吗?” 沈戎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澡堂池子,有些遗憾的皱了皱。 周泥整个人怔在原地,眼中看到的沈戎已经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团红的刺眼的血光。 再一眨眼,血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座金山,明晃晃的照耀人眼。 “老爷子,您这么晚还没休息啊,显灵的这么快吗?” 周泥口中喃喃自语。 “周老板?” 沈戎又喊了一声,周泥这才猛然回神,忙不迭点头。 “当然能洗了,沈所您先脱,我这就去放水!” “一蒸骨肉酥,二淋筋络开,三搓龙蜕甲,四敲任督开” 周泥嘴里碎碎念叨,手上动作快的几乎拉出幻影,一双手在沈戎背上推、敲、卷、锤,所学命技尽数施展出来。 此起彼伏的噼啪声响中,一道道寻常人肉眼不可见的虚幻魂影从沈戎体內被驱赶而出,接著便被升腾的水蒸汽彻底衝散。 周泥忙的是满头大汗,可嘴上的笑意却一刻也没停过,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几乎被迭起的肥肉给淹没。 “骯脏污秽全不怕,还留清白在人间。” 隨著周泥朗声一念,双掌猛的落下,將沈戎身上最后一丝残留的红光拍碎。 搓完收工,赚钱升命! “周老板,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沈戎翻身坐起,一边活动著肩颈,一边隨口说道。 “贵客上门,换谁也得开心啊。” 周泥乐呵呵的回应,顾不得去擦额头的汗水,连忙给沈戎送上一杯热茶,这才抽空瞥了一眼烙印在视线中的命数。 “嚯” 周泥倒吸一口冷气,回头看了眼神龕中的祖师爷,一阵挤眉弄眼。 “老爷子,咱发了。” 沈戎背对著周泥,自然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幻,嘴里继续问道:“周老板,这段时间生意如何?” “不太行。” 周泥摇头道:“说实话,在您没来之前,我都在考虑换个地方开店了。” “去哪儿?” “暂时还没决定,不过我打算进內环去看看。” 沈戎闻言有些诧异:“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內环的日子可不好过,考虑清楚了?” “没办法,这是祖师爷他老人家亲自安排的,我也不敢违背啊。”周泥得了便宜还卖乖,装模作样的嘆了口气。 “嗯,现在离开五仙镇也是一个正確的选择,接下来这里恐怕要不太平了。” 周泥听到这句话,脸上表情猛的一变,紧张问道:“沈所,五仙镇是不是要出事了?” 沈戎並没有解释,转而说道:“周老板,我今天来你这里,除了找你搓澡以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跟你確认。” “什么事?您说。” “我听说咱们这位柳镇公现在不在镇內,这事是真是假?” 沈戎说的轻描淡写,但落在周泥耳中却如雷霆震响。 “原本这种问题我是不敢回答的,就算知道,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您要是追问,那我就只能跪下来求您饶我一命了。” 周泥缓缓说道:“但是今天我前脚刚给祖师爷上完香,后脚您就进来了,说明这一切都是祖师爷安排好的,所以我也就不管其他的了。” 沈戎不知道周泥今儿是抽的什么疯,张口闭口祖师爷,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的。 不过下一刻,他就见周泥郑重其事的点头。 “没错,柳蜃人现在確实不在五仙镇。” “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四环的吞象城。”周泥说道:“听说是跟不久前跳涧村发生的事情有关。” 沈戎精神一振,当即便站起身来,朝著周泥拱手抱拳。 “多谢告知。等周老板你新店开张了,记得给我来个信儿,有机会我还来照顾你的生意。” 周泥见沈戎准备离开,眼底眸光一阵剧烈变幻。 “反正老子都要离开五仙镇了,那索性乾脆送佛送到西,好好拴住这位大客户。” 念及至此,周泥猛的一咬牙,沉声问道:“沈所,您別怪我多嘴,能告诉我您这是准备去干什么吗?” “杀个人。” 沈戎也不隱瞒,言简意賅回答道。 果然 周泥面露苦笑,隨即表情凝重道:“我虽然只是个搓澡的『澡匠』,但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能让您起杀心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这种人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既然您会想到抓住柳蜃不在的这个机会做事,那您觉得对方会没有半点防备吗?沈所,命途道上无蠢人,千万要当心啊。” 沈戎闻言微微一笑:“周老板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过机会难得,我要是不去试试的话,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见沈戎杀心已定,周泥也不再劝解,转而说道:“以您的实力,杀人肯定不是难事。但是我担心您如果贸然动手,会掉入別人准备好的陷阱之中。到时候杀人不成,反受其累,那可就麻烦了。” 周泥这番话算是切中要害,沈戎此刻也的確不知道郑藏义现在人在何处。 在沈戎原本的计划当中,是打算直取郑宅,或者想办法抓一个內调科的头目,诸如谢逸之类,再从对方口中撬出郑藏义的具体位置。 机会稍纵即逝,沈戎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细细谋划,只能才去这样粗暴的办法。 但正如周泥所言,如果郑藏义早有防备的话,那自己的行动有大的概率会落空。 甚至就算真问出来了郑藏义的位置,也有可能是对方早就布下的陷阱,就等著自己主动跳进去。 “那周老板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沈戎沉默片刻后问道。 “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周泥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本正经道:“沈所您为人乐善好施,义薄云天,在五仙镇內遍地都是亲朋故旧。我知道以您的性格肯定不愿意麻烦朋友,但是有的时候,您也得给他们一个还您人情的机会啊。” “亲朋故旧遍地.” 沈戎脑子一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將自己认识的人过了一遍。 因为压根儿就没有几个名字。 沈戎没发现谁是合適的人选,乾脆直接发问:“周老板你就直说吧,谁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周泥脱口道:“洪图会红旗三合堂,盛合赌场东主,张定波。” “他?”沈戎疑惑道:“別人能卖我这个脸面吗?” “只要是您开口,他就一定会卖。” 周泥十分自信道:“而且是必须要卖!” (本章完) 第162章 三合不义 第162章 三合不义 五仙镇,盛和赌场。 “张叔,您这是要去哪儿?” 张定波对身后响起的呼唤置若罔闻,脚步匆匆走向赌场大门。 可抬脚刚跨过门槛,张定波脸上的表情忽然一阵变幻,愣了片刻后,他忽然转身看向身后。 “把正在开的庄都散了,门口的灯笼也都熄了。” 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正是那名皮门药师,闻言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啥?” 青年一脸不可置信道:“叔,这可使不得啊,咱们要是突然把庄散了的话,客人们肯定不能答应啊,说不定还要闹起来” “给他们说今天东家有事,请他们谅解。那些输钱了的,在台上输了多少就还他们多少。” 张定波神色冷峻,以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谁要是敢站出来挑头闹事,那就别跟他客气。” “这” 直到此刻,青年依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知道张定波以往可是最为重视客人,就算是碰上一些输红了眼,要拿手脚上桌当筹码的赌徒,态度也是十分的克制,极少会如此强硬。 惴惴不安间,青年忽然想起刚刚张定波接到了一个电话,随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往日的气定神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眉宇间藏不住的踌躇和焦虑,以及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叔,是不是出啥事了?” 青年小心翼翼问道。 “现在先别问。” 张定波吩咐道:“你通知弟兄们,收拾好所有的金银细软,随时准备离开五仙镇。” 这是要跑路?! 青年脸色陡然发白,眼中霎时充满惊恐和不安。 张定波一看便知道青年在想些什么,心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三合堂这些年的新血质量已经有些比不上其他堂口了,自己手下这些人更是机巧有余,血性不足。碰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便如同惊弓之鸟,只能打顺风仗,坐不了逆流船。 “不要乱想,更不要乱说,我只是去还个人情。” 张定波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一点风声都不透露,那等自己一走,麾下人心必然要出问题。 “等这件事情办妥了,咱们说不定就有机会换个地方,去发更大的财。”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说张定波欠我一个人情?” 周记澡堂内,沈戎有些疑惑的看着周泥。 “那是因为您不太了解洪图会的内部情况。” 周泥解释道:“洪图会中有天地、三合、袍哥、哥老、小刀五座堂口,分持黑、红、赤、白、绿五杆大旗,分领仁、义、礼、智、信五个大字。” “看似忠肝义胆,文武兼备。”周泥语气揶揄:“可实际上在南国的江湖中,大家传的却都是天地不仁,三合无义,袍哥践礼,哥老丧智,小刀失信。” “其中三合和小刀这两家更是恩怨颇深,具体因何而起,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近些年两家简直是走到哪里打到哪里,只要有小刀堂插旗的地方,就必然有三合的人前往竞争,甚至是破坏,反之亦然。” “说起来,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周泥说道:“起初洪图会决定进入东北道的时候,这两家在五环的布局出奇一致,都看上了跳涧村那块地方。双方同时出手,小刀堂派出领头的人是红棍姚敬城,而三合堂则是白纸扇张定波。” “老话说得好,书生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还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子弟。张定波那老头可不是一块打架的材料,当时连冬蛰镇都没能进的去,就被姚敬城给撵了出来。” 周泥乐呵呵道:“要不是他反应够快,提前带人撤进了五仙镇,抱上了满爷的大腿,否则他恐怕早就被姚敬城给宰了。” 话听到此,沈戎终于算是彻底理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心头不由升起一阵感慨。 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阴啊。 自己杀姚敬城的初衷是为了营救符离谋,没想到居然还变相帮了张定波一把。 不过沈戎转念间一想,倒觉得这也不能完全说就是一场巧合。 毕竟在东北道内混的人道命途就那么些人,彼此之间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大家犹如共用一张蛛网的蜘蛛,一旦有人拨动丝线,便会对整张蛛网造成不小的影响。 “现在姚敬城死了,从个人角度来说,张定波算是大仇得报,好好出了一口恶气。从堂口角度来看,三合堂有机会将手伸进跳涧村,就算眼下的跳涧村已经不同往日,但进入冬蛰镇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情于理,您说他张定波是不是欠您一个大人情?” 周泥话音刚落,沉闷的敲门声便从前堂传了过来。 “应该是人到了,我去接他。” 周泥朝着沈戎点了点头,起身快步走出泡池区。 片刻之后,他便领着张定波一同返回。 “地面湿滑,张老板您千万要当心脚下。” 周泥走在前方,为张定波撩开门帘,嘴里轻声叮嘱道。 “多谢周老板提醒。” 张定波颔首致意,左手撩着长衫下摆,脊背微弯,快步走进澡堂。 池子中热水未冷,氤氲升腾的水雾依旧浓重。 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张定波,头颅微垂,正在扣着衬衣衣袖的纽扣。 “沈爷,我来了。” 张定波深吸一口气,冲着那道背影发自内心的恭敬喊道。 不是沈兄,不是沈所,而是沈爷。 一字之差,高下立判。 对于江湖中人而言,这个‘爷’字意义非凡。 无权无力者不配,有名有望者居之。 “这么晚还要劳烦张老哥你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沈戎转过身来,满脸微笑,朝着身旁空座抬手示意:“来,快请坐。” “多谢。” 一张茶几,宾主入座。 周泥则跪坐在蒲团上,亲自为众人主持茶典。 随着香茗入盏,代表谈话的时机已经成熟。 在周泥的预想当中,沈戎应该有三句话要说。 一句寒暄,一句客气,一句要求。 张定波应该也有三句话要答。 一句感恩,一句奉承,一句承诺。 可沈戎接下来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周泥的预料。 “我今天请张老板你来,不是为了索恩,而是单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沈戎直接了当道:“我要杀郑藏义,张老板你知不知道他真人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嘶. 周泥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心头暗道:“上来就把实话摆出来,这是不是有些太粗糙了?还是说.他这是猜到了张定波有可能会装傻充愣,所以干脆直接摊牌,让张定波避无可避?!” 高手啊. 周泥心神一凛,侧头看向张定波,眼底暗藏期待,想看看对方接下来将如何应对。 “其实如果我今天知道沈爷您回来了,那就算没有周老板的一通电话,我也会立马赶过来。” 张定波一脸正色道:“不是为了报恩,而是单纯想要帮沈爷您办了这件事!” 人精啊. 周泥心头暗叹一声,彻底平息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揣测念头,老老实实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杯。 “沈爷,请您给我五分钟。” 张定波告罪一声,从怀中摸出一部袖珍电话机,起身离席。 张定波并没有走的太远,说的话自然也被另外两人听的清清楚楚,可其中掺杂着大量洪图会和长春会等组织惯用的江湖春典,外人根本就无法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 因此沈戎并不知道张定波联系的人是谁,只能通过他说话之时的语气来大致感知事情的进展顺利与否。 “帮会扶持你就是为了今日之用,值与不值,都用不着你来评断。” 谈话的进展显然不太顺利,张定波在反复与对方沟通无果后,彻底没了耐心,用上了白话呵斥对面,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杀气。 “说!” 电话另一端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即便隔着不短的距离,依旧清晰可闻。 随后对面似乎终于说出了一个位置,张定波冷漠的‘嗯’了一声,便直接撂断了电话,重新落座。 “沈爷,位置确定了。”张定波沉声道:“郑藏义就藏在镇外西南边两里地的一处暗宅当中。” “多谢。” 沈戎拱手抱拳,正色道:“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如果张老板你后面还对跳涧村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一个叫马如龙的毛道命途,你有什么不好出面的事情,尽管找他来帮忙解决。” 说罢,沈戎一刻也不耽搁,站起身来向两人辞行。 周泥和张定波连忙起身相送。 等到沈戎离开之后,留在澡堂中的两人忽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股压力,看来这位距离【业师】已经不远了。”张定波一脸感慨。 “是啊,二十年倮虫不知天有多高,六个月命途便可青云直上。世事无常,还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讲。” 周泥摇晃着一颗圆脑袋,重新坐回茶几边,将桌上的冷茶倒掉,再次沏上。 “张老板,看你刚才打电话的样子,郑藏义的位置不太好问吧?” “那当然了。” 张定波两指轻叩桌面,嘴里叹了口气:“这根暗桩在郑藏义身边埋的年头不短,原本堂口是打算让他接替郑藏义的位置,所以一直好吃好喝供着他,各种要求无不应允。” “对方的表现也很不错,近期更是深得郑藏义的信任,颇有一种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意思。这种关头突然要让他跳出来反水报点,换做是谁也不愿意。” “不过.” 张定波忽然话风一转:“我觉得借此机会让他由暗转明,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就冲他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若是真让他取代了郑藏义,恐怕迟早会生出二心,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三合不义.这句话还真是有说法。” 周泥打趣一笑:“老张,你说这些词儿到底都是谁编的?乍听起来一个脏字都没有,可是细细一想,骂的真叫一个脏啊。” “你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难道就讲义气了?”张定波眼皮一翻,没好气道:“今天这事儿,是你给沈戎出的主意吧?” 周泥闻言忙道:“老张你可别不识好歹,我这可是在帮你!” “帮我?” 张定波冷笑一声:“如果我今天没能下定决心壮士断腕,你觉得他能轻易让我走?” “沈戎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你身上可带着【盛和赌场】,命域一开,他能奈何的了你?” “你的【周记澡堂】同样也能撑开命域,你有信心能顶得住他吗?” “这”周泥嘿嘿一笑:“你是江湖人,我是生意人,咱们可不能一概而论。” 事已至此,再争论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张定波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对面的周泥。 “周老板,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实底,你到底是‘三山九会’中哪一家的人?” 在张定波看来,对方绝不是那种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背井离乡,外出漂泊求生的寻常命途中人。 不说其他的,单就对方能够猜到自己知晓郑藏义藏身位置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周泥的非同寻常。 “哪一家都不是。” 周泥笑道:“我就是个给人搓澡的手艺人罢了。” “周老板,你这么说可就有点没意思了啊。” 张定波两指不断摩挲着茶杯,表情似笑非笑。 “相逢既是缘,张老板又何必追问那么多?” 周泥笑着反问,端起茶壶,又欲添茶,却发现对方以手为盖,盖住了茶杯。 “那我要是偏要问呢?” 倏然,堂子中已经变得有些稀薄的水汽竟再次浓烈起来,张定波感觉口鼻潮湿,甚至生出了一种行将溺水的错觉。 “我都是要走的人了,张老板你若是还执着这些事,那岂不是更没有意思?” 张定波脸色微变,沉默片刻后,将盖着茶杯的手掌缓缓挪开。 热水入盏,香气再起。 “周老板这是准备去哪里?” 先前那番争锋相对似乎只是一场幻觉,张定波面带微笑问道。 “去内环开阔开阔视野,顺便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多吃几碗饭。”周泥眨了眨眼:“对了,看在我今天为张老板你牵线搭桥的份上,能不能送我一张车票?” 张定波闻言一愣,随即哑然笑道:“当然没问题了。” “豪爽!” 周泥问道:“那张老板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托你的福气,五仙镇是肯定没法呆了。” 张定波叹了口气道:“我准备先去冬蛰镇落脚,顺便找那位马如龙了解一下如今的跳涧村是个什么情况。” 老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泥暗自腹诽一句,面上却笑容不变,举杯相邀。 “既然如此,那就祝张老板你生意兴隆了。” “多谢周老板,也祝你财源滚滚。” 两人以茶代酒,齐声共道。 “一路顺风。” (本章完) 第163章 白头迟暮 第163章 白头迟暮 嘀 尖锐的汽笛声撕开寂寥的夜色,飞转的车轮缓缓降速,最终停靠在一处极其简陋的站点——二道黑河站。 用砖块垒砌而成的站台上,老三符离薛和老四符离山早已经在此等候许久。 在他们二人殷切的目光中,列车的车门缓缓打开,符离谋提着一个皮箱子走了下来。 “二哥。” 符离薛高呼一声,率先抢步上前,一把抢过符离谋手中的皮箱。 “好久不见了啊,老三。” 符离谋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最终目光落在符老三紧闭的一只眼睛上,眉头微皱。 “不是我说,老三你就不能换个弟马寄身活动吗?你是瞎了一只眼,可别人没有啊,一直这样被你影响,别人迟早也会误以为自己也瞎了只眼睛。” “这可是他自愿的,二哥。”符离薛拍打着胸膛,满不在乎道:“有我坐镇他的堂口,对他的修行可是好处多多,就算真让他瞎了一只眼睛,那也值当啊。” “说什么屁话呢,都是自家兄弟,哪儿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听我的,回头重新换一个,别耽误人家。” 符老二训斥一声,眼神跃过符老三,落向安静站在后方的符离山。 “老四,你也来了啊。” “二哥。” 符老四恭敬喊了一声,抱着一件狐皮大衣走上前来,轻轻披在符离谋的肩膀上。 “二哥,你这一趟受苦了。” “都活着回来了,就不说那些了。” 符离谋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对了,老九那小兔崽子呢?知道二哥我回来了,他居然敢不来迎接?” “二哥,您这骂的可就有点过分了,我可不想当兔崽子。” 倏然,一道灵体从符老四的身上窜了出来,一头便扎进符离谋的怀中。 “二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略带哭腔的话音响起。 符离谋微微一笑,抬手轻抚着怀中的仙家灵体。 “是不是以为我会死在正北道?哈哈,臭小子,你二哥我的命可是大的很,那些臭气熏天的畜生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符离谋语气轻松随意,其余兄弟三人闻言却都默不作声。 “行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干什么?看着就让人糟心。” 符里谋笑骂一句,当先而行:“走吧,带我去见满哥。” 离开了这座简易站台,众人往东走了不过一里地,便看到一座小型村庄。 说是村庄,其实也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十几间木头屋子,沿着河边错落分布。 说是河边,但也听不见半点水声,只有被寒霜封冻的辽阔冰面。 曾经的二道黑河,据说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只是因为东北道常年不改的严酷天气,导致河面根本就没有化冻的时候。 住在附近的百姓见生计无处着落,慢慢搬到了别的地方,这才形成了如今这副人烟罕至的荒凉模样。 按照地域归属,冰面的西边是归东北道五环白山镇管辖。 东边则是正东道五环蒲团镇的地界。 两道隔河相望,直线距离恐怕也就二三里地。 符离谋一路走来,将沿途的明暗哨卡全部尽收眼底。心底略略估算了一下,便惊讶发现,除了自家堂口的兄弟们以外,整个五仙镇内的暗警有将近一半也跟了过来。 如此数量,远远超出了他来之前的预计。 “看来这一次的谈判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啊.” 符离谋心头暗叹一声,就见前方领路的符离薛停下了脚步,指着一栋木屋说道。 “二哥,满哥就在里面,我们就不进去了。” 符离谋‘嗯’了一声,忽然低头看向怀中的灵体:“老九,你就跟着我一起吧。” “二哥,你跟满哥谈事情,我去干啥?” 符离牙仰起一颗狼头,不解问道。 “当然是跟着看,跟着学了!” 符离谋沉声教训道:“你守着‘圈堂’那一亩三分地,整天满脑子就想着怎么去赚钱,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搁在以往,我也就由着你了,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要是再不求上进,等我们这些当哥的要是不在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见自己二哥板着脸,符离牙也不敢在再说话,老老实实爬上符离谋的肩头,规规矩矩盘腿坐好。 符离谋见状方才点了点头,抬手拂去身上的落雪,抬手叩响了木门。 “进来吧。” 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符离谋推门而入,映入眼帘是一道正围着炉火忙碌的魁梧身影。 “满哥,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红满西转过身来,笑容满脸,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老二你这一路辛苦了,先坐下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好咧。” 符离谋咧嘴一笑,也不客气,双手接过碗和筷子,随便找了根板凳坐下,便大口吃了起来。 手擀的面条,火红的辣子,被热油浇了个通透,香气扑鼻。 仙家本不用吃凡食,可符离谋此刻却是一口面就着一口蒜,吃的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不多时,海碗内便见了底。 “满哥你不知道,我离开东北道的这段时间里,最想念的可就是这一口了。” 符离谋一脸舒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拿着碗筷走向屋子的角落。 这种临时的住所内根本就没有什么灶台水槽之类的设施,符离谋只能找了个木盆,装上水,凑合着洗起锅碗来。 红满西见状无奈道:“你这一路舟车劳顿,这次就放着我来洗吧。” “那可不行,满哥您做饭,我们洗碗,这都是多少年的规矩了,可不能坏了。” 符离谋动作娴熟且麻利,三两下便把锅碗瓢洗的干干净净。 刚放下衣袖,回头就见红满西将一根点燃的烟卷扔了过来。 天寒地冻,破屋陋室。 一人一狼围坐在火盆旁边。 红满西侧头看了符老二一眼,笑着问道:“你借用的是沙蛟的身体吧?” “没错,这次在冬蛰镇,他可是帮了我不少的忙。” 符离谋说着便抬手敲了敲额角,盯着面前的空气说道:“沙蛟,你一路上不是都在念叨想见满所吗?现在人就在旁边,你还不快出来打个招呼。” 话音刚落,符离谋眼底眸光一阵闪动,气质陡然一变,夹在指间的烟卷‘啪嗒’一声滑掉在地。 原本坐姿随意的身体猛的挺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从板凳上滑动着跪了下去。 红满西对此似乎有所预料,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对方搀住。 “卑职沙蛟,见过所长.” “嗯,兄弟你辛苦了。”红满西点头笑道:“你这次立下大功,城防所一定好好奖赏你。”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见到心中偶像,沙蛟的神情却变得格外局促,嘴唇来回抽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尴尬一笑:“那您继续跟二爷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沙蛟不等红满西开口,脑袋重重往下一垂,意识又再次溜进了堂口之中。 “你小子还真是拿不上台面,满哥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真不知道你在怕个啥。” 符离谋重新接管了这具身体,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着‘逃跑’的沙蛟,一边俯身将地上的烟卷给捡了起来。 “沙蛟在冬蛰镇呆了很多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性子忠诚可靠,值得培养。” “我倒觉得他是个聪明人。”红满西笑道:“不过咱们现在可没有培养别人的能力,最好还是找个机会把他送到其他道去吧。” 符离谋闻言陷入沉默,眉头紧皱,叼着烟屁股猛抽一口。 “满哥,我这次能活着回来,全靠沈戎拼命帮忙。如果不是他,我恐怕连求死都做不到。”符离谋忽然开口道。 “我知道。”红满西目光看着盆中跳动的火苗,点头道“他人呢?” “在路过五仙镇的时候下了车。” 红满西摇头失笑:“这小子还真是个急性子,一有机会就要去把仇给报了,片刻都等不得,跟我当年有得一比。” “他这次确实有些鲁莽了。”符离谋蹙眉道:“我担心会中了柳蜃的埋伏。” “这一点你放心,柳蜃去了吞象城,他现在可没时间管手下人的死活。” 符离谋闻言一惊:“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会突然去内环?难道是跟跳涧村的事情有关?” “没错。无论是你,还是沈戎,名义上可都是五仙镇的人,是他柳镇公的手下。跳涧村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有些看他不爽的人肯定要借机把责任往他身上甩。” 红满西笑道:“况且这件事如果处理好了,很可能不是过错,反而是功劳一件,像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捞到好处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放过?” “这条老蛇还是这么会顺杆子往上爬,大家眼看都要撕破脸了,他居然还有脸拿我们的名头去招摇撞骗,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符离谋冷笑一声:“他这么一走,难道就不担心那几根狗腿子被人掰折了?” “郑藏义可不是个简单的货色,说实话,我觉得沈戎这次还真不一定能宰的了他。” 红满西语气微沉:“我现在还担心那个混小子发现自己宰不了郑藏义,转头盯上胡诌,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我在车上专门提醒了他,他应该不会冲动。不过.” 符离谋有些不解的问道:“满哥,胡诌应该也是第九命位吧?需要这么小心应对吗?” “富人万贯财,穷人一条命。” 红满西缓缓道:“像胡诌这种出身的人,你永远不确定他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在胡家内部,那或许只是长辈随手赏赐小辈的一件小玩物。但是在外环,就有可能是掠人性命的大杀器。所以摸不清他的底牌之前,最好不要轻易招惹他。” 符离谋若有所失的点了点头,可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红满西白的头发上。 蓦然间,他的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哀愁,如鲠在喉。 符离谋当然明白红满西说的话很有道理。 可他记忆中的那个红满西,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那个敢单枪匹马闯进虎族白神脉李家,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斩杀任务目标的狼家先锋,好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红满西在想些什么,又想要什么,符离谋竟忽然有些看不明白。 失神间,符离谋耳边听见一丝细若蚊吟的叹气声。 眼角余光扫去,他看见坐在肩头的符离牙垂头丧气,神色一片颓然,似也感伤英雄迟暮。 “满哥,这次您打算怎么办?” 符离谋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他这边话音才刚出口,就见房门被人推开,符老三大步走了进来。 “满哥,人到了。” 红满西‘嗯’了一声,说道:“带他进来吧。” “好。” 符老三领命离开。 “是谁来了?”符离谋疑惑问道。 红满西双手交叉,目光看着盆中火苗,语气平淡道:“神道命途太平教,旅帅姜曌。” 五仙镇外,夜色未央。 一处不为人知的暗宅中,藏身在此的郑藏义正全神贯注的盯着面前一块占据了整张八仙桌的巨大沙盘,其中房屋、楼宇、街道、巷弄一应俱全。 如果是有熟悉五仙镇环境的人在此,就会发现这座沙盘的构造和五仙镇的现实布局完全是一模一样,几乎就是等比例缩小而来。 在沙盘之中,还有两枚被漆成红色的袖珍人俑,格外醒目。 一枚深藏于郑宅之中,另一枚则被摆在内调科的大楼前。 而且人俑的五官面貌赫然也与郑藏义一般无二。 地猿命技,心煞分身。 自从跳涧村冬狩结束的消息传回五仙镇后,郑藏义便做好了面对刺杀的准备。 这两具【心煞分身】就是他为沈戎准备的鱼饵。 郑藏义十分自信,放眼整个东北道五环,除了红满西和柳蜃之外,没有人能够看破自己的手段,就算从内环而来的胡诌也不行。 只要沈戎出现,不管是打算其中哪一具分身,他都会染上心煞,无处遁形。 届时无论是自己动手围杀,还是把他的行踪卖给虎族白神脉的李家,都可以轻而易举解决这个麻烦。 可出乎郑藏义的预料,直到现在,这两道分身依旧安然无恙,半点没有遭到袭击的样子。 整个五仙镇更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的消息报来。 “难道你根本没有回五仙镇,而是跟着符离谋直接去了二道黑河?” 郑藏义回身坐进一张太师椅,单手撑着下颌,怔怔出神。 “还是说,外界的传闻是真的,跳涧村发生的事情都是出自红满西的手笔,而你只不过是一个被摆在明面上的白手套?” “若是后者,那我可就高估你了,沈戎.” 郑藏义忽然发出一声嗤笑,眼神中满是嘲讽。 “呵,原来你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废物。” 话音刚落,郑藏义心头忽然没来由的一紧,猛的抬头看向屋顶。 轰! 砖瓦横飞,碎石四溅。 一道凶狠的刀光从天劈落,照亮郑藏义惊愕的面容。 (本章完) 第164章 你买我卖 第164章 你买我卖 人如猛虎扑涧,刀如雷霆乍现。 郑藏义来不及思考沈戎为什么会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处,迅猛的刀光已经压到他的面前! 生死一线,郑藏义体内忽然冲出一声暴戾的猿啼。 数量庞大的地道气数汹涌而起,他在体表勾勒出一道黑色的身影。 猿仙出堂,奋起长棍,重重撞上劈落的刀光。 铛! 猛烈的劲风朝四面激荡扩散,摆在八仙桌上的沙盘被掀翻在地,摔成残粉碎渣。 郑藏义虽然逃过了突如其来的袭杀,但脸色却凝重无比,体内气数沸腾不止,猿啼声此起彼伏,顷刻间又是两名凶神恶煞的猿家仙从堂口冲出,呈三角之势,将他牢牢拱卫在中间。 哗啦 郑藏义刚刚起身,身下的那张太师椅便突然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沈戎,你想干什么?” 临战问话,不是胜券在握,便是心生胆寒。 而真正起了杀心的人,根本不会理会这些明知故问的废话。 沈戎凌空旋身,拉开数米距离,落地瞬间脚尖点碎地砖,再次撞身向前。 人屠命技,破皮! 地器命技,踏疆。 拔力十成! 人刚动,刀刚起,刺骨的杀意便已经扎进了郑藏义的心。 郑藏义眼神一沉,护卫身前的两名猿家仙立刻持棍迎上,棍影以横扫千军之势,先后撞上纵野刀刃。 噗呲。 碰撞的声响极其诡异,宛如利刃扎破的气球。 两名挡路的猿家仙根本就不是沈戎的一合之敌,连人带棍被劈成黑色轻烟。 可下一刻,飘散的黑烟竟犹如活物一般,朝着沈戎的眼耳口鼻钻了进去。 地猿命技,心猿缚! 刹那间,沈戎只感觉万籁俱静,视线一片昏暗。 换做旁人,此刻怕已经是手忙脚乱。可沈戎却只是轻蔑一笑,双眸深处有白光涌现,如烈日照破眼前黑夜。 人屠命技,屠眸! 束缚尽破,就在沈戎视线清晰的瞬间,发现一双赤红如火的猿眸已经近在咫尺。 铛! 纵野刀后发先至,挑开当头砸落的长棍。 沈戎弓步踏前,左手重拳笔直朝前轰出,将这名试图偷袭的猿家仙轰成一片黑烟。 烟气倒卷飞回郑藏义的身侧,呼吸间便再度凝聚出猿头人身的灵体,獠牙吐露,冲着沈戎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战堂众仙,出堂帮兵!” 郑藏义一声怒喝,一杆虚幻大旗在他身后展开,数量磅礴的地道气数汹涌而出。 地道命途四梁八柱,对外征战是战堂的分内职责。 招兵旗一起,隶属战堂的仙家们便倾巢而出,在郑藏义的身前排列成阵,将半座屋子挤的满满当当。 看似气势煊赫,但是实则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不过只是外强中干。 这些猿家仙的数量虽多,但是体型比起站在郑藏义身侧的那名‘将领’要明显小上不少,凝实程度更是远远不如。 “土鸡瓦狗,乌合之众” 沈戎眼中白光缓缓敛去,露出的瞳孔却不是黑色,而是一片摄人的暗黄! 倏然,一股属于毛道虎族玄坛脉的威压倾泻而出,滚滚向前,将烦人的吵闹声碾成死寂。 “你” 郑藏义双眼瞪大,眼中尽是一片骇然。 可他惊呼的话音都还未来得及出口,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声便已经炸响。 只见暗紫色的毛道气数盘踞在沈戎左手拳骨之上,凝聚成一颗狰狞虎头,血口怒张,凶威冲天。 毛虎命技,骨啸! 展背举臂,如张弓搭箭。 沈戎一拳砸向身前空气。 轰! 音浪奔涌,悍然撞上仙家战阵。 本就在虎威之中苦苦支撑的一众战堂仙家,根本就无力再抵挡【骨啸】的冲击,身影宛如风中沙粒,寸寸崩散,身死当场。 一杆招兵旗,顷刻间便成了引魂幡。 现世耳边惨叫凄厉,体内堂口更是哀鸿遍野。 郑藏义脸色苍白一片,口中喃喃自语:“竟然是两道并行” 就在不久之前,郑藏义还以为沈戎不过只是被推到台前的傀儡。 现在才终于醒悟,原来对方才是那个肆虐猎场的凶徒。 郑藏义心中懊悔难当,若是自己能够提前一步得知这个消息,必然不会再做出这等布局钓鱼的荒唐把戏。 只可惜,后知后觉已经无用。 “郑主,您先走,他交给我来对付。” 倏然,一声呼唤将郑藏义的心神从绝望和悔恨中拉了回来。 只见自己的掌堂仙家横跨一步,用宽厚的背影挡住了那双凶戾的虎眸。 “小五.” 郑藏义瞳孔震颤,神色之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哀切。 “走!” 掌堂仙家一声低喝,一身毛发根根耸立,寸长獠牙吐出嘴唇,朝着沈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沈戎以虎音回应,纵野刀拔起凛冽寒光。 刀起,棍落,撞出一声轰鸣巨响。 掌堂仙家手中的命器长棍被从中劈断,脚下步伐踉跄,跌跌撞撞向后倒退。 尚未站稳,虎吼声又再度扑了上来。 这头被郑藏义唤为‘小五’的猿家仙深吸一口气,扔开断裂的长棍,双手握拳宛如擂鼓,砸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地猿命技,镇心狱! 咚! “唔” 沈戎只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速度飙升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一口鲜血涌上喉头,情不自禁的喷了出来。 更棘手的异变还在肉眼无法看到之处! 原本平静的命海掀起惊涛骇浪,被封锁在正东道中的‘神道种子’竟突然开始疯狂挣扎。 “这东西果然有问题.” 沈戎意念一动,盘踞在南北的气数快速涌入正东道,将那枚‘神道种子’死死镇压。 麻烦刚停,杀机又至。 那名掌堂仙家见沈戎呆愣原地,登时大喜过望,纵身扑杀,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以双峰贯耳之势,拍向沈戎的头颅。 “死!” 可惜猿声再如何凶厉,也不及刀光锋利。 铮!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刀光突然蹿升而起。 划破肚肠,切开面门。 人道命技,戮因! 这位甘愿为地马赴死的掌堂仙家被沈戎一刀将从中剖开,彻底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已经逃到房外的郑藏义身影一阵摇晃,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萎靡倒地。 昼夜谋划,半刻身死。 在无可抵挡的武力面前,谋智是如此不堪一击。 更何况沈戎这头狼崽子,心思歹毒更远非常人可比。 “两道并行,你的定数扛的起吗?沈戎,我今天要输了,但是你也一样活不长久!” 郑藏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脸上却没有半分怯懦求饶的表情,看向沈戎的目光中只剩彻骨的恨意。 “你以为没人试过这种方法?试过的人远比你想象的多,可他们都死了,没有任何例外,你迟早也是其中之一!” 沈戎迈步走到郑藏义的面前,一言不发,手中长刀忽然一挑。 噗呲! 郑藏义右臂应声而落,一部袖珍电话机从摊开的右手五指中滚落出来。 等待的忙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侧耳。 代表郑藏义在最后关头想要找的人,还未出现接通。 咔擦 沈戎一脚将其踩碎,这才低头看向对方。 “堂堂五仙镇内调科的长官,也会玩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 满脸血污的郑藏义仰头死死盯着那双暗黄色的虎眼,忽然冷冷一笑,张开一口森白牙齿,对准自己的舌头狠狠咬下。 “别着急,郑长官,你还有一点时间。” 就在郑藏义牙齿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手猛的扼住了他的脸颊。 沈戎半蹲下身体,面无表情说道:“一件事,我问你答。答完了,我还是要杀了你,但是我可以放你堂口内其他的仙家转世投胎。” 郑藏义虽然口不能言,但眼中的轻蔑已经给出很明显的答案。 他不相信沈戎能办得到。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虎族玄坛脉中有一招很特殊的命技,叫做伥鬼。” 沈戎缓缓道:“我以前只知道这招能够使唤死在我手里的敌人,但是最近我才发现,这招好像对地道命途还有一些其他的作用。” 啪。 沈戎抬手打了个响指,郑藏义骇然发现,自己体内原本封闭的堂口竟突然开始晃动,似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拆梁毁柱! “它们都是跟你签了命契的仙家,大家风雨同舟这么多年,你现在都要死了,就不要再拖累它们受罪了吧?” 沈戎语气平淡道:“如果你还是不相信,那也没关系。今夜的五仙镇很安静,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试一试。” 郑藏义面如死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沈戎见状,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掌。 “你想问什么。” 片刻之后,郑藏义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如同两块石头抵靠在一起互相摩擦。 “胡诌。” 沈戎直接了当问道:“他手上是不是有能够威胁到我的东西?例如某些命器?” 胡诌的命途只有九位,就算他的实力不逊色于倪武,沈戎也有信心能跟对方碰一碰。 但是在前往二道黑河的列车上,符离谋在得知自己要回五仙镇后,特意提醒过自己,暂时不要打胡诌的主意。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胡诌的真正实力远不止第九命位,否则不会让符老二,或者说是红满西如此的忌惮。 “有。”郑藏义说道:“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跟一件叫做【盛和赌场】的人道命器有关。” 盛和赌场? 沈戎闻言一愣,“张定波?” “如果没有利器傍身,你觉得以他的实力,能跟小刀堂的红棍姚敬城竞争?” 郑藏义冷笑道:“不止是他,还有周记澡堂的周泥。他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实则早就被我们掌握了消息。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否则这些宝物早就落入我们手中了。” 盛和赌场中,和胡横那场‘愿赌服输’的赌斗 跳涧村猎场,和姚敬城交手之时的森罗鬼狱. 沈戎曾不止一次亲身经历过那种能够固化命数的高位命器,对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规则能力记忆犹新。 现在看来,胡诌手中恐怕也有类似的东西。 更让沈戎意外的是,这里面竟然还牵扯到了张定波。 难道胡诌是为了张定波来的五仙镇?还是来了五仙镇才发现的张定波? 原本沈戎以为胡诌来五环的目的是为了上位镀金,但现在看来,这里面恐怕还掺杂着其他的东西。 “胡诌手里面的东西跟【盛和赌场】有关,那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对张定波下手?” 面对沈戎的追问,郑藏义并未回答,只是眼神淡漠道:“一件事,换我堂口仙家投胎,这是你自己说的,现在我已经做完了。如果你言而无信,那我也问心无愧。” “行,那就这样吧。” 沈戎点了点头,手腕忽然一抖,一抹寒光瞬间掠过郑藏义的咽喉。 丝丝缕缕的黑色地道气数飘升而起,被沈戎吞入口中。 气数的份量并不算太多,堪堪与沈戎的消耗持平。 作为执掌一镇内调科的主官,郑藏义的家底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就算有堂口仙家死伤惨重的原因在其中,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唯一的可能,就是郑藏义提前将身上的气数换为了命钱,转移隐藏了起来。 但即便是猜到了这种可能,沈戎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搜寻上了。 盘点完气数的收获,沈戎又将目光落向自己的命数。 【命数:四两五钱】 曾经被自己视为大敌的对手,现在也只能为自己提供区区一钱命数。 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戮因】的积攒。 命途之路,你追我赶。 快一步,就是座上宾,席间客。 慢一步,就是盘中餐,口中肉。 其中的残忍和血腥,非亲身经历之人不能理解。 “既然胡诌手里的东西跟【盛和赌场】有关,那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张定波.” 沈戎盘算片刻,最终还从怀中拿出一部袖珍电话机,将其拨通。 “张老板,是我。你身上的东西被盯上了,胡诌恐怕要找你的麻烦。” “不用谢,大家相互帮忙罢了。” 撂断电话,沈戎转身出了院门,朝着东北方向离开。 冷月寂寥,照着残破的房屋。 落雪无情,掩盖冰冷的尸体。 等到郑藏义的面容彻底被白雪覆盖,一道身影才踩着转暗的月色缓缓出现。 “郑长官,我并不想要出卖您,我也是被逼无奈。希望您在九泉之下,能够理解我的难处。” 来人蹲在郑藏义的尸体旁,埋头看着那座不过尺高的矮矮雪墓。 “您肯定能理解我。这五年来,我为了得到您的信任,披肝沥胆,宵衣旰食,受了多少辱,吃了多少苦,您是最清楚的一个。” “可眼看我的付出总算到了要收获的时候,却因为他张定波的一句话,全部付诸东流,为他人做了嫁衣。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男人的话音陡然拔高,透着瘆人的仇恨和与怨气。 “既然三合无义,那大家都别好过!”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男人忽然站起身来,将双手捧到面前,冲着掌心中的一步电话机,点头哈腰。 “胡少爷,我是谢逸。” 男人语气谄媚道:“郑藏义已经死了,张定波接下来肯定要跑。如果要动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本章完) 第165章 欢哥往事 第165章 欢哥往事 五仙镇东南,一座送别亭。 关于这座亭子,还有几分说法。 相传在古时候,在整个东北道中都享受盛誉的胡三太爷曾为了突破自身的修炼瓶颈,选择封锁法力和记忆,化凡入世,体验人间的悲欢离合。 在经过一番令人荡气回肠的仗义行侠的故事之后,胡三太爷成功在这座亭子中内勘破前世今生,重拾昔日仙人风采,白日生紫气,踏云欲飞升。 往日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们闻讯自发聚集到此,跪地恭送胡三太爷飞升天界,长生不死。 胡三太爷感念众人情谊,赐下雨露甘霖,治愈众生沉疴苦疾。 仙人与凡人都被对方的厚意所感动,却碍于仙凡终须有别,无奈分离。 故此地得名,送别亭。 对这种典故传说,叶炳欢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先不说胡家里是不是真有过‘胡三太爷’这号人物。就算有,那也得是在虚空法界之中,怎么可能飞升去那什么天界? 再说了,既然是飞升,那这里也该叫‘飞升亭’,不该叫‘送别亭’。 都不把自己看成是人的东西,怎么可能跟你们一群倮虫玩儿依依惜别那一套? 叶炳欢估摸着五仙镇内应该也没有多少人相信这种不着调的传闻,要不然的话,这亭子也不会破成现在这副鸟样子。 腹诽间,叶炳欢撅着屁股挪向另一边,避开从亭顶破洞中飘落而下的雪。 一座火堆烧在亭子中央,用枯枝轻轻一挑,就能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忙活啥呢,这么香?” 一道身影大步走了进来,就蹲在叶炳欢身旁。 叶炳欢头也不抬,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外皮烤得黢黑的红薯,用树枝插着递了过去。 “事情办完了?” “嗯。” 沈戎扒开焦黑的外壳,冲着内里黄软猛咬一口,顿时吃了个满口甘甜。 “比预料之中要轻松不少。” 听到这话,叶炳欢半点不觉得意外,冷笑道:“按照道上的说法,他们地道命途最擅长招兵买马,号称招兵旗一立,便有千军万马于旗下听候差遣。” “可在我看来,他们地道命途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真要是碰上了硬茬子,立马就得怂。只要弟马一死,再多的兵卒也没有用。” 叶炳欢这番话虽然带有个人偏见,但是话糙理不糙。 地道命途开设堂口,招兵买马,自然能够拥有来自仙家的帮助,但与此同时,也多了不少致命的弱点。 一旦仙家受伤或者死亡,作为一体两面的弟马立刻就会受到强烈的反噬,甚至会陪同仙家一起殒命。 郑藏义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不过这并不代表地道命途就很弱。相反,在八道命途之中,地道的战力至少可以名列中游。 在同位搏杀之中,人海战术先天便占据着巨大的优势。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沈戎那般两道并行,以一己之力屠杀整座堂口的仙家。 “胡横那边怎么样?”沈戎问道。 从罗老汉家离开之后,叶炳欢便照沈戎的安排,悄悄跟上了胡横,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人是鬼。 “咋说呢” 一想到自己当时目睹的场景,叶炳欢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 “那小子现在的处境确实挺惨的,没理由跟咱们耍心眼,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 沈戎点头道:“那有机会倒是可以帮他一把。” “可以帮,胡家太不是人了,整个一窝子灭绝人性的畜生,比毛道还不如,恐怕也就鳞道那群恶心的玩意儿能跟他们一较高下了。” 叶炳欢咂了咂嘴唇,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 “不过.”叶炳欢话风一转,说道:“也不排除胡横是在扮猪吃老虎,所以咱们还是得防他一手。” “对他来说,我们才是老虎。他要是敢扮猪,那就连他一起吃了。” 沈戎语气淡漠,将手中剩下半截的红薯一口气塞进嘴里。 叶炳欢闻言沉默片刻,如今沈戎身上的杀性之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换做是叶炳欢来经历沈戎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叶炳欢觉得自己要么早就死了,要么会变得比沈戎更加嗜杀。 人不狠,站不稳。 这句话在命途路上,堪称金玉良言。 “对了,老沈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一颗红薯显然填不饱肚子,沈戎一边埋头在火堆余烬中继续翻找,一边说道:“我打算去一趟二道黑河。” “去还红满西的恩情?”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对自己也有好处。”沈戎笑道:“毕竟五仙镇里面还有两个我很想杀的人。” 叶炳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然一本正经道:“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打算去二道黑河。” “叶师傅,你这可就有点太生硬了。” 沈戎眼皮一翻,没好气道:“你又不欠他们什么,掺合进来干嘛?” 叶炳欢尴尬道:“是没欠着什么,主要是我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以前嘴欠,总喜欢拿丧家犬来自嘲,还感觉自己很有格调。”叶炳欢满脸苦笑道:“现在好了,真他娘混成丧家犬了。” “那就同路。” 沈戎笑了笑:“不过,走之前你是不是该跟我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从屋顶上掉下来的救命刀,到如今破亭中的同路人。 沈戎和叶炳欢都明白,是时候该开诚布公了。 毕竟以前大家是被逼迫着并肩求生,可以不问对方的来路和去向,只要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但现在是自己去选择还恩或者报仇,若是还不把话说清楚,那心里难免会生出嫌隙。 叶炳欢也早有这个打算,闻言重重叹了口气:“这要是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叶炳欢眉头一挑,有些不满道:“什么叫长话短说,我现在都这么惨了,你小子难道就不应该耐心听我从头说起吗?” “行行行” 沈戎无奈点头:“你慢慢说,我听着。” “这事儿得从我刚刚上道说起,那时候我才只有十五岁” 沈戎打断:“这段可以跳过,我之前已经听过了。” 叶炳欢表情一僵,刚酝酿起来的情绪因为沈戎这一句话而消融的干干净净。 他深呼吸一口,努力平复心情,继续说道:“那就跳过我不凡的人生,从我这张同样不凡的帅脸说起.” “走了!” 沈戎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撑着膝盖就要站起身来。 “别啊,真是个没同情心的扑街,我挑重点的说,这总行了吧?” 叶炳欢一把拉住沈戎,这次终于切入正题。 “咱俩兄弟都是混【屠夫】的,你应该能理解这行要想赚钱到底有多难。如果光靠着给人杀猪宰羊,料理食材,那混一辈子恐怕都攒不够两钱命数。” “可要是想多赚点,那就只能去垄断一方倮虫的肉食供应,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可惜这种生意早就被那些行会和家族给垄断了,像我这种没背景的泥腿子,就只有给别人当狗的份儿,鞍前马后去换一口吃的。” 叶炳欢盘腿坐在地上,望着面前火堆,缓缓开口。 就在沈戎认真倾听之时,叶炳欢右手忽然弹起,一伸一缩间,一根烟卷突然出现食指与中指之间。 叶炳欢咬着烟屁股,身体前倾,借着跳动的火苗将其点燃。 整个动作不仅潇洒,更是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骚气。 叶炳欢歪头望着沈戎,微微一笑:“要不要来一根?” “你再整这些,我保证把你送回剔骨尖刀里面。” 沈戎把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从牙缝儿里面挤出来。 “你瞧你,又急。” 叶炳欢叹了口气,拿着一股子南国腔调说道:“这做人啊,就得有情趣,光是会打打杀杀,那多没意思?对了,欢哥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沈戎冷笑道:“说到你为了一口饭吃,去给人当兔儿爷。” “胡说,我后路硬如钢铁,绝对不可能干那种事情。” 叶炳欢大手一挥,嘴里吐出一口浓密的烟气:“我这人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根本做不了寄人篱下的事情。所以我干脆就加入了红会,从一名杀猪的屠夫变成了杀人的杀手。” “杀手这门行当,就三点,接单,干活,拿钱。” 叶炳欢竖起三根手指:“接单和分钱有上线专门服务,用不着我来操心。我就只用研究该如何把活儿干的又快又好就可以了。” 亭外大雪纷飞,两匹健马躲在亭檐下,埋头吃着干草。 寒风绕着亭柱流连盘旋,偷听着叶炳欢的过往心酸。 “那时候,我接一个大单子,要求是刺杀一个家里开武行的公子哥。” 叶炳欢回忆道:“为了方便接近目标,我选择到对方府邸上应聘仆从” “你等一下,这桥段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啊?”沈戎一脸狐疑问道:“你进去的时候有没有给你编个号?” “我是人,又不是骡子,编号干什么?” “那你没有搞别人家小姐吧?” 叶炳欢不禁气结:“你到底听不听,我这儿情绪刚起来又被你打断了,你再这么打岔我可就不讲了。” “你看你,又急。”沈戎摆手道:“你说,我闭嘴。” “中间潜伏的过程没啥好说的,那人仗着自己家里上道的人多,明知道自己被悬了红,也根本没放在心上,结果就是被我一刀砍了脑袋,死的干净利落。” “干完活儿之后,我就跑了。可等我回了联络点的时候,这才发现,我他妈的竟然也被悬赏了!” 重提往事,叶炳欢依旧难掩话语中的震惊。 “你们红会还能悬赏自己人?” 沈戎也是满脸疑惑。 “当然不能了,不过那家人的脑子也确实够聪明,他们用红买的是我在他们家当仆人时候用的假名,不是我在红会里的代号。” 叶炳欢解释道:“但是这里面肯定也有红会内部的人在帮忙,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沈戎闻言顿时了然,看来叶炳欢从这里开始,就被人出卖了。 “那笔红很高,自然有人会出来接活儿。” 叶炳欢叼着烟屁股猛抽两口,冷着脸说道:“那衰人叫李午,也是个混武行的人道命途,一杆长枪耍的还不错。” “被他咬住以后,我过了整整一年提醒吊胆的日子。正南道五环几乎每一座城镇,都当过我跟他的战场。我们俩人刀来枪往,次次的奔着换命去打,谁也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不过最终李午也没能奈何的了我,我也没机会宰了他。” 叶炳欢一脸唏嘘道:“按常理来说,这种事情到此也就该结束了,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赚钱,既然赚不到,那就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了,你说对吧?” “可这扑街倒好,居然把我当成了什么一生之敌,说我的存在阻碍了他命途求进,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这不是他妈的纯纯脑子有问题吗?” 叶炳欢被这段回忆勾起了心底怒火,对着面前的火堆就是一顿口吐莲。 等骂到口干舌燥之后,方才叹息一声,脸上露出忧愁的神色。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他运气真就比一般人要好。也不知道李午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比我我先一步成就了八位【业师】,而且还傍上了一条我惹不起的大粗腿!” “这下好了,连红会里旁观看戏的人也开始陆续下场,都想拿我这张俊脸去向李午示好。” 叶炳欢无奈道:“前有狼,后有虎,我只能选择逃出正南道。幸好老天眷顾,刚好胡诌找上了红会,我的上线就帮我接下了这个任务,安排我逃进了五仙镇。” “原本我来五仙镇的主要目的,是打算用地道命途的人来积攒固化最后一刀的杀戮因果。同时尝试看看能不能跟三山九会中的其他势力搭上线,改换门庭,也找条大腿抱一抱。” 叶炳欢两手一摊:“结果我才进镇子,刚宰了一头灰家的小耗子,李午就策反了我的上线,把我给卖了。” “至于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丢了肉身,只剩下一缕残魂寄存在压胜物中苟延残喘。” 叶炳欢眉头一挑,脸上竟露出一抹豪迈的笑容:“不过幸好,我这张俊美的面容最终还是找回来了。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八字天注定,脸在江山在啊。” 叶炳欢说的轻松,沈戎却听的沉重。 这里面哪儿有什么从容和洒脱,只有不愿意细说的屈辱和背叛。 沈戎听别人说过的老话太多,但他始终只相信一句。 若能血溅三尺杀仇敌,谁愿忍气吞声走他乡? (本章完) 第166章 有位有为 第166章 有位有为 “在下太平教姜曌,见过满所长。” “姜曌是吧?咱们虽然是头回见面,但我跟你们太平教也算是熟人了,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红满西抬头看了眼来人,语气隨意的挥了挥手。 “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 “多谢满所。”姜曌恭敬道谢,身体却杵在原地没有动弹,笑道:“不过在您这样的前辈面前,我还没有坐下的资格,站著说话就挺好。” “要是换做是其他人来说这句话,我可能还真就相信了。” 红满西摇头打趣:“但你可是从內环来的大教教子,见过的高手如过江之鯽,数不胜数,用得著在我面前这么拘谨?” “正因为我是从內环而来,所以才更加清楚那些在內环养尊处优的命途八位与您之间的差距。” 姜曌正色道:“同为八位,环內环外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叉手站在角落中的符老二听闻此言,暗暗点头,十分赞同姜曌的话。 黎国八道六环,进去容易出来难。 命途中人在跨环之时有概率会遭遇浊物袭击,且命位越高,被袭击的概率也会隨之飆升。 这是如今各道共同承认的事实和遵守的规矩。 用曾经参与黎国建立的神道正教的话来说,这叫『有位有为』。 命途有位,那就要有为。 命途中人从上位开始,就必须要承担起自己作为『镇物』,参与镇压浊物的责任。 命位越高,这份责任就越大。 若是擅自跨环,便是『失位失为』,擅离职守。自然会受到来自黎土的惩罚。 惩罚的方式便是会失去来自黎土的庇护,从而暴露在浊物的视线之中。 符离谋甚至还听过一种更加荒诞和阴暗的说法,称这不仅是黎土的惩罚,更是黎土对於失位之人的拋弃和构陷。 当高位命途中人进入外环之时,黎土便会將其锁定,刻意放鬆其所在之地方圆十里內的镇压力度,放任浊物对其袭击,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 確保不会出现某个高位命途者为了掠夺气数而到外环肆意屠杀倮虫,却又无人可以阻挡的事情发生。 这是黎土对於自身的一种保护。 不过这种说法的太过於离谱,且目前看起来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臆测。 所以符离谋也只是当做趣闻来听。 但是,浊物对於命途中人的威胁,却是实打实存在。 浊物的现身毫无逻辑规律可言,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进行精准预判,因此提前防范和规避的成功率极低。 加上浊物的攻击方式诡异难测,十分难杀,所以『高位跨环』便成为了一种十分冒险的举动。 而黎土除了对『有位有为』的鼓励和『失位失为』的惩罚以外,对於『有位无为』者同样严苛。 用符离谋自己的理解来说,就是在五环区域內,命途八位便是被允许存在的上限。 一旦有人的命位超过了这个界限,就必须要去往內环承担自己的责任,否则同样会失去黎土的庇护。 甚至是恰好身处八位的命途者,也会不时受到来自黎土的『催促』。 因此在各道之中,能够出任一方『镇公』的首领、教首、行首,基本上都是命途八位,罕有例外。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稳坐一方,不光是自身实力强悍,还有一点同样至关重要,那就是一镇镇公才能持有的特殊命器——委任状。 【委任状】出自八主庭,唯一的功能就是为被委任的命途中人加持黎土的庇护,不至於日夜经受浊物袭击的煎熬和折磨。 不过等到任期结束之后,各镇镇公就需要把自己在【委任状】上的名字抹去,交给下一位继承者。 所以在卸任之后,他们只能选择返回內环,否则隨时都可能有性命之忧。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极其特殊的个例。 红满西便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这特殊之处也不复杂,就是一点. 靠著实力硬扛浊物袭击。 就在符老二怔怔出神间,姜曌已经拍了半盏茶的马屁,最后重重嘆了一口气,一脸惋惜开口。 “如果不是因为狼家內部的矛盾,彻底伤了您的心,让您不愿意进入內环。否则以您的才能,绝对不会滯留在命途八位这么多年。” “得了吧,老子又不是什么糟老娘们,哪儿来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单纯就是懒得挪窝罢了。” 红满西一脸乐呵的听完了姜曌的吹捧,最后却半点不卖面子,直接开门见山。 “明天就是两镇谈判的日子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这位太平教旅帅跑来我这里,不会就是想来拍我的马屁吧?” 红满西冷笑一声:“有话直说。” “我需要一个人死。” 这个时候,姜曌想杀的自然不会有其他人,只能是代表香火镇前来谈判的倮教主祭,魏愚。 “我也真是奇了怪了,魏愚那老儿我见过,他可不是一个蠢货。你给我讲讲,这次他为什么会主动站出来挑这件事儿?你们太平教在里面搞了什么手段?” 红满西並未直接表態,转而面带疑惑问道。 这场两镇谈判的关键,说白了就是一点,到底由哪边来承担挑起纷爭的责任。 如今两边已经交手了几个回合,这时候再来说这些,看似已经没什么用处。可实际上等到分胜负的时候,明日谈判的结果就將决定最终的黑锅由谁来背。 谁输了,谁就需要承担破坏两道和平的责任,下场不出意外,只有死路一条。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姜曌微笑道:“这次我们还真没有做什么,是魏愚自己主动站出来的,他觉得这是將香火镇变为倮教教区的绝佳机会。” 在神道命途之当中,只有当一地百姓全部成为某个教派的教徒之后,该地才能被称为教区。 “魏愚还真是人老心不老啊,一把年纪还提著脑袋出来玩儿命。” 红满西笑容玩味的看著姜曌:“你的来意我知道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您这不是帮我,而是您与我们互帮互助。” 姜曌神情肃穆道:“只要您愿意帮我们除掉魏愚,那我们就可以让香火镇来承担挑起纷爭的责任,帮您免去一点烦恼。” “又是利益交换这一套,你们这些人啊,从来都玩儿不出什么新鲜样。” “一招鲜便能吃遍天。在南边的人道命途中,有的人连命技都可以只会一招,却能命途通畅,青云直上。”姜曌微笑反驳:“何况还是利益这种每个人都离不开的东西,您说是吗?” “你倒是挺会说话。” 红满西问道:“既然要互帮互助,那你们应该清楚,我现在面对的麻烦可远不止『两镇起衅』这一口黑锅。就算你们帮我背了这一口,那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 “地道命途不止擅长招兵买马,更擅长搞裙带关係,內部千丝万缕,错综复杂,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清楚。如果您想在杀了柳蜃后全身而退,就不能有太多的能让人攻击的破绽。” 姜曌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我们的诚意也远不止这一点。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在与柳蜃的交锋之中失利,那太平教愿意向您敞开大门。” 姜曌语气郑重道:“甚至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还愿意为您提供洗礼,改换命途,由地入神!” “改换门庭.” 红满西眉头一挑:“你们倒是捨得下本啊。” “只要是您,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姜曌低眉敛目,单手於身前捏印。 这个动作在太平教中的含义,等同於倮虫中的指天发誓。 “哈哈哈哈,他娘的,都给老子听的心动了。” 红满西嘴里豪迈的笑声忽然一停,抿了抿嘴道:“不过可惜,老子实在是不喜欢你们神道的玩儿法,让我去给人布道,我实在是张不开嘴啊。” 姜曌闻言眼露失望。 就在他以为此行將会徒劳无果之时,却听红满西话头一转:“不过这个忙,我也不是不能帮。” 姜曌顿时心领神会,忙问道:“您需要什么?” “【红白契】,八十七份。”红满西一字一顿。 姜曌闻言陷入沉默,片刻后方才长嘆一声:“满所,您真是仁义无双啊。” “行了,在神道命途中,『仁义』这两个字儿可是拿来骂人的,你就不用在老夫面前假装感慨了。” 红满西直接问道:“爽快点,能不能行?” “当然能行,不过我们只能提供命途八位以下的红白契。” 姜曌果断答应,接著话音一顿,表情略显为难道:“您知道这东西的珍贵难得以及使用之后带来的麻烦。一旦暴露,恐怕不止狼家,连內五家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这些不用你提醒,八位以下就够使了,不过数量绝不能少。” “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妥。”姜曌点头道:“那满所,我就先告辞了。” 红满西『嗯』了一声:“出门记得飘远点啊,別脏了我的屋子,这是老二才刚打扫过的。” 听到这话,姜曌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符老二,以及他怀中抱著符老九,微微一笑,頷首致意。 “好的。” 姜曌转身走向房门,在右手按上门把手的瞬间,他整个人肤色忽然变得焦黄,眼神呆滯失神,身躯扁平,竟在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张黄纸裁成的纸人。 吱呀 房门敞开,纸人歪斜著向前扑倒,无风自燃,化为一片灰烬,飘出了房门。 正如刚才红满西所言,这些灰烬飘出了很远,不敢脏了木屋半点。 “满哥,您为什么要【红白契】?” 外人刚走,符离牙便从老二的怀抱中挣扎跳起,迫不及待问道:“满哥,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们了?” “老九,你在说什么胡话呢?”符离谋沉眸呵斥道。 “二哥你刚才也亲耳听到了啊,这怎么能是我在胡说?【红白契】是拿来干啥的,咱们谁不知道?不就是拿来解除命契的吗?满哥你要是不想跟我们解除命契,那要八十七份【红白契】干什么?” 老九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连珠发问,似非要打破砂锅问个究竟。 “我知道自己实力低微,帮不了满哥你什么。还有五哥、六哥、七哥、八哥他们也都是斯文人,一直在堂口里面老老实实,不擅长跟別人动手,可您不能因为这样,就嫌弃我们是累赘啊!” 符离牙说出这番话的瞬间,红满西身上气数波动起伏,似有仙家要从堂口之中强行衝出。 “行了,都给老子安静点,一个个著什么急?还有,老九你个小鱉犊子,什么时候学会煽风点火了?” 红满西笑骂一声,解释道:“谁说我跟姜曌索要【红白契】就是为了拋弃你们?” “那还能是为什么?” 老九昂著脑袋,一双狼眼中满是不相信。 “神道命途的心都是黑的,姜曌那孙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红满西耐心说道:“你好好想想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无外乎就是打算用一句空口白牙的承诺,来骗我们给他打白工。我要是答应了,那我岂不是真成傻子了?” “那您也可以要其他的东西啊.” “神道的物件都带著一股邪乎的劲儿,他就算能给,我也不敢要。” 红满西笑道:“而且谁说【红白契】就只能对自己人用?以往各家內斗的时候,用这东西强行拆別人堂口的例子可太多了。” “真的?” 符离牙依旧有些將信將疑,但是方才那股子质问的气势已经明显弱了下去。 “老九,你这可就犯毛病了。”一旁的符老二沉声道:“满哥什么时候骗过咱们兄弟?” “好吧。” 符离牙垂下脑袋,似无顏面对红满西,愧疚道:“满哥我” “行了,都是兄弟,满哥懂你,不用解释了。” 符离谋伸手掐住老九的后颈皮,拎起来就往门外一扔。 “老九你先出去,我跟满哥说点事儿。” 做完这些之后,符离谋方才和红满西对视了一眼。 “满哥.” 符离谋欲言又止。 “不用多说,再看看吧。” “嗯。” 符离谋脸上神情复杂,十分艰难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在距离二道河黑不足三里的地方。 两匹快马自西北方向奔驰而来。 希律律. 叶炳欢忽然勒停胯下快马,转头看向沈戎。 “老沈,我反覆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我还是不跟你一起进去了,我更適合当外围。” 叶炳欢皱著眉头,一本正经道:“这样更方便发挥我的长处。” (本章完) 第167章 踏冰过河 第167章 踏冰过河 沈戎看著叶炳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后,这才继续打马前行。 不多时,佇立在河边的木屋群已经出现在沈戎的视线中。 “沈所。” 有负责外围警戒的城防所巡警发现了沈戎,当即立正行礼。 沈戎頷首致意,问道:“满所现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您跟我来。” 对方领著沈戎靠近河边。 一路上沈戎虽然没有看见多少人影,但却清楚感觉到暗中有不少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扫过。 “这次来的人不少啊。” 沈戎心头暗自惊讶,迎面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三爷,好久不见了。” 沈戎翻身下马,朝著对方打了声招呼。 “你到底还是来了。” 儘管早就从符离谋的口中得知了沈戎会来二道黑河的消息,但此刻真正碰面,符老三依旧难掩眼中复杂的目光。 自己这群人在东北道五环混跡了不少的年头,不说是好善乐施,但帮助过的人真不在少数。 可事到如今,依旧敢大张旗鼓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似乎也就只剩下沈戎一人了。 世態炎凉,人心不古。 这句话说著容易,但只有真正亲身体会过,才明白其中的艰苦难言。 “我应该来。” 沈戎敛起脸上的笑容,语气凝重道。 话虽短,意却长。 符老三重重长嘆一声,没有继续多言,侧身指向不远处那条冰封长河。 “满哥说了,让你到了就去那里找他。” 沈戎顺著符老三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宽度足有数十丈的冰面中央,站著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孤单身影。 鞋底踩过冰面,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嘎吱』声响。 “怎么样,从岸边走到这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红满西背对著沈戎,一头白的头髮在江风中隨意摆动。他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巡警制服被垒起的肌肉撑的紧绷,起伏的线条清晰分明,单论体魄的壮硕程度,丝毫不逊色於毛道命途。 可不知为何,沈戎却没有再从对方身上感觉到昔日那股豪迈洒脱,反而察觉到一丝难言的萧索落寞。 “满所您是想跟我说为人如过河,要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沈戎沉思片刻,轻声回答道。 “什么玩意儿,咱爷俩之间就不用扯这些閒淡了吧?” 红满西哈哈一笑,抬脚原地跺步,只听『咚』的一声闷响,一片细密的裂纹霎时沿著冰面蔓延开来。 “你看看这冰层有多厚,別说是小心翼翼的行走了,就算是甩开步子狂奔,也根本不可能落得下去。河很宽,过河的路也不止一条,所以很多时候脚下的路是否危险,根本不在於冰薄冰厚,而是看你自己怎么选。” 红满西问道:“你明明可以大步前行,为何偏偏要去强履薄冰?” 沈戎闻言微微一笑,低头看著脚下,用脚尖扫开覆盖其上的积雪,目光穿透厚实的冰层,看见了冰下湍急的流水。 “因为只有在薄冰险处,才有被困者在等待援手。” 红满西不置可否,继续发问:“於险处救人,那岂不是害了自己?” “有多少人过河只是为了自己?”沈戎不答反问。 “很多。” 红满西的回答掷地有声。 “但至少您跟我,都不是。” 沈戎语气平静道:“仁义礼智信,这种东西要是掰开揉碎了,咱爷俩怕是能站在这里聊上一夜。不过,我没那么好的閒心,您也应该没兴趣听。所以说的简单点,对你我而言,要不要过河,不取决於其他任何原因,只看等在对面的人与我们有无恩仇。” “有恩就报恩,有仇就报仇。一个人要是连恩仇都丟了,只知道埋头赶路,那纵然行出千万里,也只是原地踱步。” 红满西问道:“什么说法?” “因为一个人如果没胆子去看身前的刀和血,那就更不可能抬头去看头顶的云和月。” 沈戎一字一顿,字字鏗鏘。 低沉的话音在辽阔的冰面上传出老远,雪打不落,风吹不散。 红满西沉默良久,忽然笑道:“看来我当初不让你上地道的决定,还真是做对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 红满西回过身来,抬手指向天空,一脸正色道:“因为在地道命途的头顶上,没有云和月,只有那些仙家们骚臭的屁股蛋子。” 沈戎咧嘴笑道:“那这么说的话,兔家的弟马们岂不是有福了?” 红满西闻言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沈戎话中的意思,不禁放声大笑。 “你真是跟著叶炳欢那瘪犊子学坏了。” 红满西摇头笑骂,嘴里话头忽然一转,问道:“对了,你知道明天对面是谁来跟我们谈判吗?” “听说了,倮教的主祭魏愚。” 如今两镇谈判已经人尽皆知的事情,沈戎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其中的细节,但在来的路上已经从叶炳欢的口中了解了不少。 魏愚所侍奉的倮教,可不是什么善类。 这个教派的名字中虽然带了一个『倮』字,但並不是以『倮虫』为核心,为其伸张正义的意思。而是將『倮虫』视为迷途羔羊,现世蠹虫,宣称只有入教之人,才能得到教中神明的指引,通过奉献自我来挣脱迷惘,净化超脱。 若是有执迷不悟,不愿入教者,那便是等同於是猪羊一类的无智牲畜,只配沦为倮教教徒豢养和使唤的牲口。 这种非黑即白的强硬教义,与推崇『万物皆为黄天子嗣,眾生都是兄弟姊妹』的太平教有著不可调和的衝突。 因此两教在香火镇內的关係势同水火,麾下教徒时常爆发衝突,流血死人的血腥事件也出现过不少次。 若不是因为如今香火镇里还有一个『主人』居中作为缓衝,这两家恐怕早就已经撕破脸开打了。 不过这位『主人』现在也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 香火镇当前的主祀教派,是儺教麾下的一个分支。 儺教歷史悠久,底蕴丰厚,是神道命途中的老牌强教,主祀香火镇的年头也不短。 但是近些年,位於內环的儺教总坛屡遭重创,教內上下一团乱麻,从內环到外环处处火起,根本就无暇顾及香火镇的异动。 这就导致了香火镇的这支儺教分支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尷尬局面,只能眼睁睁看著另外两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断坐大,一步步削弱自己的势力,吞噬自己的教徒。 恐怕再过不了多久,这支儺教就要彻底丟掉香火镇主祀的位置。 “这次魏愚主动跳出来跟我们谈判,其目的无外乎就是为了给自己造势,好在接下来和太平教爭夺香火镇主祀的时候占据名望优势,更好的布道收徒,扩张势力。” 红满西笑道:“毕竟香火镇可是正东道五环內的核心重镇,其地位和重要性比起五仙镇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倮教坐上了香火镇主祀的位置,就能將自己的影响力扩散到整个五环区域,为接下来的布道发展提供巨大的便利。” 沈戎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以姜曌那阴损的性子,难道就这么干看著,没做点什么?” “在你到之前,姜曌就已经来过了。” 红满西衝著沈戎笑问道:“你觉得他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沈戎不假思索:“还能有什么,只能是请您杀人。” “对。” 红满西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凝视著河对岸。 “一对同道的生死仇家,一个为了上位而冒险出头,一个就躲在背后暗中插刀。咱们作为外人,则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嫌隙从而坐收渔利,是不是听起来就很令人心动?” 沈戎听出了红满西的话外之音,沉声道:“您是觉得这里面藏有猫腻?” “如果出头的那个人是傻子,那就没有问题。不过魏愚在香火镇內能跟姜曌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在姜曌来之前,他就已经將主祀的儺教分支给架空了。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很难能让人把他当成傻子。” 红满西平静道:“所以我们暂且不把魏愚当成傻子来看待,那他肯定就预料到了姜曌会在暗中动手脚。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为什么还有胆子来面对我?他凭什么?” 沈戎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一种可能。 姜曌买凶杀人不过是故意放出的烟雾,真正的计划是跟魏愚联手,击杀红满西。 沈戎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测,就听红满西说道:“我已经派老二过河去找了魏愚,把姜曌来见我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戎闻言一愣,不解问道:“这么做,岂不是在告诉他们,您已经看破了他们意图?” 如果魏愚和姜曌真的沆瀣一气,暗中勾结。 那符离谋一露脸,他们自然就能明白己方已经露馅了。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別在老子面前玩这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顺便给他们再做一次选择的机会。” 红满西面露冷笑:“要不然明天就算他们有钱能请下命途八位的神灵,也得死在二道黑河。” 河对面玩儿的手段不算高明,红满西的应对方式更是粗暴直接。 但是再给对面一次选择的机会,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戎丝毫不端著拿著,当即便把自己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当然是让他们自己选,是继续联手合作,跟我一决生死。还是老老实实的重新出价,去买对方的项上人头。” 红满西面露不屑道:“不过我觉得他们没胆子选前者,至少姜曌没有,要不然他不会想方设法挑动魏愚来出这个头。” 红满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小沈,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在神道命途的眼中,只有他们自己,其他人都是应该被砍掉脑袋,或者放火烧死的异教徒。” “所以你以后要是碰上两个出自不同教派的人勾肩搭背。不用怀疑,他们另一只手里肯定都揣著刀子。你只需要让他们明白自己无利可图,他们就会自行翻脸,根本不需要你动手。” “对於神道命途而言,比起对付外人,他们更乐意害死自己的同道中人。” “我记住了。” 沈戎郑重点头,迈步上前与红满西並肩而立,放眼看向河对岸。 与身后的冰天雪地不同,那里虽然也有雪跡,但在月光的照映下,空中飘动的雪明显已经稀薄了太多,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裸露的滩涂。 一河相隔,仿佛两个迥异的天地。 “满叔,您以前去过正东道吗?” “去过一次。” 红满西眉头紧皱,眼神锐利,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作呕的回忆。 “毛道恶,人道贼,神道邪神道的邪性与丑恶,是任何一个没有亲眼见过的人都无法想像的。” “在正东道中,无教派归属的倮虫是不允许隨意行走的。哪怕是拜入了教派的,也只能在自己教派所控制的教区中生活,若是不慎闯入了其他教派的地盘,就隨时有被杀的风险。” “倮虫们连选择什么信仰也不是自由的,而是取决於他们生存之地的主祀教派是哪一家。” 红满西的声音冷的像是结上了冰碴子。 “有时候你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昨日还奉为无上至尊的神灵,就被打成了一文不值的土鸡瓦狗,被人扔在阴沟里,再覆上一层臭气熏天的大粪。” “还没等你回过神来,新神仙的庙宇就在你住的村庄中央立了起来,而且比上一位神仙更加奢侈,更加阔气。接著便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异教徒衝进你的家里,压著你的脖子,钳住你的手臂,將你拖到新神的法座之下,强迫你跪地磕头。” “城头变幻神仙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短短一夜的时间,就足以改变一只正东道倮虫的世界。” 红满西冷笑道:“唯一不会发生变化的,就是无论新神还是旧仙,无论是金身还是泥胚,只要是坐在那座高台上的玩意儿,它降下的第一道法旨,就是让你向它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无一例外。” (本章完) 第168章 一人如眾 第168章 一人如眾 香火,法相,尸体,骚乱,以神为名的廝杀血战. 血色的天幕之下,迴荡著男女声混杂的激昂吟唱,將濒死之时爆发的惨叫压的微不可闻。战败的教徒被锁进高楼,在烈焰的烧灼下沦为一具具焦黑的骷髏。 胜利者將新的旗帜插上城头,巍峨的神像被奉上法坛,低头俯瞰跪在脚下的眾生,微笑著吞下他们身上逸散的气数. 一副副诡譎荒诞的画面不断在沈戎的脑海之中掠过。 “在正东道中,信仰的更迭往往就在一夜之间。那些成功上位的教派为了更快的消化战利品,便开创出各种各样的度化命技,晨钟暮鼓、灌顶醍醐、坐床转世、上神封敕.林林总总,数不胜数。” “但是倮虫的承受能力有限,越是年老体弱的倮虫,越是难以接受新信仰的衝击,身上能够產出的气数也越稀薄。对於这些没有价值的倮虫,等待他们的结果就只有一个,被人当作异教徒处决。” “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从正南道『格物山』流传而出的名言,用在神道命途的身上也同样適合,甚至有不少恬不知耻的教派,还將其写入自己的教典之中。” “不过我倒觉得应该改两个字,才更加贴切。”红满西冷冷一笑:“朝闻道,夕死难逃。” 沈戎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难看。 到目前为止,沈戎还没有去过外道区域,甚至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毗邻正北道的跳涧村。 但即便是被冠以『恶』字的毛道命途,其血腥残忍的程度比起神道而言,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果然沾上『信仰』这两个字的,就没有什么良善之辈。”沈戎在心头暗道。 “正东道就是一块腐烂发臭的肉,上面长满了名为『教派』的蛆虫。” 红满西严肃的看著沈戎,说道:“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神道命途的人,跟他们打交道能骗就骗,不能骗就杀。记住,走上这条道的人,眼中只有他自己。就连被他掛口中的神明,在他心里也长著他自己的脸。” 沈戎重重点头,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此刻自己与红满西似乎已经不再是上下级的关係,而是一对正在授课的师徒。 就当这个念头在沈戎心里升起的瞬间,红满西嘴里话音忽然一顿,低头看向脚下厚实的冰层。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沈戎一愣。 红满西缓缓道:“上道命途之后,我们不止要面对很多披著人皮的牲口,还要面对一些根本就不是人的东西。” 话音落地的瞬间,沈戎心头驀然蒙上一层浓厚的阴翳,浑身汗毛直立,一股强烈无比的危机正在从脚下不断升腾而起。 滋啦 沈戎脚掌蹭过冰面弓背沉身,双臂紧绷,转头四顾。 只见丝丝缕缕的黑色薄雾悄无声息的从冰层之下飘升出来,转眼间便將两人笼罩在中间。 紧跟著一道道丈高的狭长鬼影从雾气之中显露而出,没有五官的脑袋微微下垂,无形的目光忽略了沈戎,全部锁定在红满西的身上。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浊物?!” 沈戎曾经在前往赵倮村的跨环列车上遭遇过浊物的袭击,其诡异的索命能力给沈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但是与彼时常奎等人谈『浊』色变的惊恐不同,红满西显得格外淡定,嘴角甚至带著一抹轻蔑的笑意。 “没错,就是这些玩意儿。我今天就教你怎么收拾它们。” 只见红满西抬手缓缓解开了外套纽扣,转肩拧颈,右手平举其肩,张开的五指猛的一攥。 哗啦 一桿大纛出现在红满西掌心,旗杆重重插进冰层之中,漆黑的旗面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红满西身上的气数似沸水翻涌,战堂大开,仙家齐出。 顷刻间,旗帜之下狼群啸聚,放眼一扫,数量超过五十之多。 而站在最前方的领衔头狼,正是红满西的掌堂教主,符离渊。 “地道杀人,不管是哪一家的弟马,通常惯用的基本命技就三板斧。这第一板斧,便是立旗搬兵。” 红满西轻声开口,似在给沈戎细细讲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见他单臂持旗杵地,符离渊顿时昂首发出一声凶戾的狼嚎。 霎时间,群狼犹如得到命令一般,朝前浊物奔袭而上。 三狼一组,成锋矢阵型突进,顷刻间便將浊物分割包围。 “这第二板斧,便是开阵。” 红满西手中大旗摇动,一根根气数凝聚而成的锁链从符离渊的身上飞射而出,连结到每一名战堂仙家的身上。 凝神观战的沈戎看的十分清楚,这些锁链为『线』,被连结的仙家则是『点』,点线结合形成一个个三角形的网格,將浊物进一步分割束缚。 被囚禁其中的浊物奋力挣扎,左右衝撞,口中尖啸不断。 但是它们的攻击却被三角战阵所均匀分担,根本对组阵的仙家造成不了太大的衝击。 反倒是笼罩身躯的黑雾不断被消耗,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浊物自地下而来,虽然我也不知道地下有什么东西滋生了它们,但要杀它们,就必须先切断它们与地下的联繫。” 红满西不止在向沈戎教授如何处理浊物,同时也在介绍地道『招兵买马』的特点。 “至於阵法命技,各家擅长的方向不同,以『內五家』而言,胡家擅迷志,黄家擅惑心,白家擅疗神,柳家擅瘴意,灰家擅吞灵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毕竟命技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总会有人开发出独特的玩意儿。” 红满西微微一笑,转身背对沈戎,將手中兵旗拋甩上天。 “不过到了八位【红堂弟马】之后,地道命途便能將体內构筑完备的堂口铺展开。堂口內的兵马越强,堂口的覆盖范围也就越广。” 红满西抬手衝著立在空中的兵旗遥遥一点,下一刻,兵旗竟崩散成一片浩荡的黑色气数。 亭台楼阁,屋瓦飞檐,一座高楼的虚影於半空勾勒而出。 虽然整体残缺不全,细节处看上去更是模糊一片,但依旧能够感觉出这座高楼的巍峨气度。 与此同时,沈戎感觉到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特殊的波动从身体上蔓延而过,心中顿时一凛,明白这就是红满西所说的堂口具现。 而战阵之中发生的变化更是令沈戎震惊不已,只见一眾狼家仙竟纷纷立身而起,灵体褪去狼形,一身狼毛变为黑色甲冑,双爪则为锋利弯刀。 身为头狼的符离渊同样化为一名顶盔摜甲的魁梧將军,身后披风招摇,单手按著腰间长刀,於阵中发號施令。 “地道的堂口,便是日后命域的雏形。其他命途,包括沈戎你所在的人道,也是如此。” 红满西轻声道:“八位初醒,七位成型,六位圆满,命域不光是自身命途的映射,同样也是命途中人最锋利的武器。一些珍贵的命器同样也拥有展开命域的能力,不过那些你就不用想了,不是咱们能用得起的了。” 说话间,冰面上的战局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陷入包围之中的浊物似乎丧失了那诡异的致幻能力,在狼卒的刀锋之下被逐一砍成碎片。 在此过程中也有狼家仙被打碎了躯体,但下一刻便从堂口之中再度衝出。 片刻之后,现身的浊物被彻底击溃,身体崩散成黑雾,飘浮在冰面之上。 符离渊神色冷峻,举起右臂,攥指成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一眾狼卒得令后退,保持著三人一组的锋矢阵型,眉宇间满是警惕和戒备,没有半分鬆懈的意思。 沈戎见状不禁惊嘆,这才是真正的『招兵买马』,与之相比,自己之前杀的那些地道命途,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半吊子。 “仗势欺人,这四个字就是地道命途的核心精髓。以后你跟真正的地道高手廝杀之时,千万要小心,不要轻易陷入对方的战阵围攻之中。” 红满西话锋陡然一转,对著沈戎笑道:“不过,这些都只是地道惯用的常见套路,还有一些特殊的命技,你也要小心。” 倏然,飘浮在冰面上的黑雾开始朝著一处匯聚,顷刻间便凝聚成一个类似『蚕茧』的东西,如有呼吸一般,收缩不停。 红满西似乎对这一幕早就有所预料,语气轻鬆道:“地道以仙家拒敌,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弟马就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很多时候,让你近身的弟马,都是挖好了陷阱,在等你自己主动跳进来。” “归堂上身!” 隨著符离渊一声令下,一眾狼家仙竟全部重新化为黑光,投入红满西的身体当中。 与此同时,浊物崩散的黑气凝聚而成的『蚕茧』也完成孕育,猛然膨胀开来,隨著『砰』的一声暴响,一道高度超过三丈的庞然身影凝聚而出。 这头新生的浊物依旧维持著狭长的外形,但面部五官却变得凝实许多,特別是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迸射出充满仇怨和杀意的凶光。 似察觉到了沈戎审视自己的目光,这头浊物头颅不动,一双眼珠在眼眶中缓缓平移,撞上了沈戎的视线。 霎时间,沈戎感觉自己的脑海如同遭到了重锤轰击,意识昏沉,说不清道不明的幻觉交错横生。 深藏体內的混沌命海似感知到了危机,自行震盪不休,毛道和人道同时激发,刺目的白光盖住了瞳孔中暗黄的底色,將沈戎涣散的意识重新拉了回来。 “这些东西只会欺软怕硬,你要是怂了,它们就会要了你的命。但如果你把它们看成是命途中人,那它们也不过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一道魁伟的背影挡在沈戎面前,將那头浊物的目光尽数遮掩。 沈戎的视线落在身前宽阔的背脊上,赫然看到一只只微缩如芝麻大小的狼家仙正盘踞在红满西周身窍穴之上! “地玩灵,毛玩肉。有些弟马请仙家上身,把自己弄的像是毛道的图腾脉主一样,人不人兽不兽,那都是些劣等的命技。” 红满西侧头回顾,对著惊魂未定的沈戎微微一笑:“我告诉你,其实玩灵的拳头,不一定就比他们玩肉的软。” 话音落地,红满西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之时,已经跃入半空,出现在浊物的面门之前。 “老子这一拳,全盛之时集八十六名狼仙之力,名为先锋辟路!” 白髮狂舞,狞笑狂放。 人如满弓,拳如劲矢。 轰! 庞然浊物在这一拳下毫无反抗之力,身躯再度被轰爆成黑色的雾气。 “沈戎,你觉得为什么到了现如今这个年头,明明黎主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黎国却依旧没有消失。甚至各道还要组建成『八主庭』,来共同维护黎国的存在?”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官身』。拥有黎国承认的官身,就能得到来自黎土的庇护,从而大幅度减少遭到浊物袭击的概率。” 红满西的话音不断飘入沈戎的耳中。 “越是高位的命途中人,越需要官身来傍身。这不是因为他们杀不了浊物,而是因为这么做毫无益处。这也是浊物最为难缠的地方。” 被红满西轰散的黑雾虽然稀薄了许多,依旧没有彻底消散,还盘旋在冰面上垂死挣扎。 红满西抬手一挥,狼群再度衝出,追逐撕咬,將黑雾一寸寸吞入腹中。 “浊物不仅凶狠,而且它们身上没有气数,也没有命数,就像是被榨乾了的倮虫。和它们动手,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家底,所以很多人对浊物避之不及。” “而当你没有官身的时候,你就只能出重拳,下狠手,杀到它们不愿再来,不敢再来。” 沈戎凝视著站在前方的红满西,此刻在对方身后是群狼噬雾,头顶则有堂口巍峨。 地道命途,招兵买马。 一人如眾。 “以后你碰上我这样的八位地道的时候,知道该怎么杀了吧?” 红满西不等沈戎回答,自顾自说道:“最简单的办法,耗死他。” “堂口仙家出动,代价便是海量的气数消耗。换作一些底子不够厚的地道命途,你只需要跟他游走缠斗,要不了多久,那就会自行耗干气数,身死道消。” “其次,便是杀了他的掌堂教主。四梁八柱,十二座堂口,普通堂主身死带来的反噬不算严重,但是掌堂教主则不同,他与弟马才是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符离渊以狼形灵体站在红满西的身旁,幽绿的狼眸平静的看著沈戎。 “最后,便是別给对方立旗搬兵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红满西笑道:“那时候的弟马,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满叔,您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沈戎抿了抿被江面寒风吹的乾裂的嘴唇,心中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今天月色不错,恰好我兴致也不错。咱们都是大老爷们,总不能谈情说爱吧,那就只能宰点东西助助兴了。” 红满西扣上了衣领,抬手摸了摸符离渊的头颅。 “回吧。” (本章完) 第169章 月难照心 第169章 月难照心 冰河对岸,香火镇营地。 “想清楚了吗?我可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你。” 行营大帐之中,符离谋翘著二郎腿,半躺在椅中,斜眼看著上座的中年男人,语气中儘是不耐。 “二爷,满爷在东北道五环坐镇这么多年,威名如雷贯耳,我怎么敢跟他老人家作对?您相信我,真不是我主动揽这个活儿,都怪姜曌那个贼子勾结儺教把这件事上报了,上面点名让我出来挑头,我才无奈接下的这件事。” 倮教主祭魏愚生的肥头大耳,身上穿著一袭华贵的绣金黑袍,此刻虽说是在他的地盘上,但魏愚面对眼前的来使却不敢显露出半分倨傲,脸上满是无奈苦笑。 “香火镇的主祀教派毕竟还是儺教,在这种大事上,我也不好明著拒绝。” “是不好拒绝,还是不想拒绝,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我不管你那么多。” 符离谋冷冷一笑:“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因为我们堂口缺你这点钱,是满爷看不惯姜曌吃里扒外的卑劣行径,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点你別搞错了。” 魏愚应和笑道:“我当然明白,满爷的仁义扬名各道五环,姜曌居然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玩这种把戏,纯粹是自取其辱。” “但是我看魏主祭你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对於我们的善意没有什么兴趣啊,也罢.” 符离谋一拍扶手,站起身来,拱手告辞。 “既然魏主祭已经有了应对方法,那我们也就不自作多情了。明天正午,狼家弟马红满西会在冰河中央摆下桌椅酒茶,恭候大驾!” “二爷,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魏愚连忙跟著起身,伸手便要去拉符离谋的衣角。 “嗯?” 符离谋眼露冷光,如快刀般直接扎了过去。 魏愚尷尬一笑,连忙將手收回,额角汗水岑岑。 “二爷,您別误会,我当然感激满爷能给我这次机会,价我肯定要出,我只是在考虑拿多少出来,才能让满爷满意。” 符离谋语气淡漠道:“姜曌给的是什么价,我刚才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当然告诉了,不过这只是买我自己命的价。我想知道的是买姜曌的命,又是什么价格?” 符离谋闻言看向魏愚的眼睛,后者微笑回应。 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符离谋忽然放声一笑,讚嘆道:“魏主祭果然不是凡人,怪不得倮教这几年能够在香火镇发展的如此迅猛。” “都是倮神庇佑。” 魏愚单掌竖在身前,捏出一个古怪的手印,食指与尾指蜷缩,中指与无名指併拢伸直,如一根长香敬奉神灵。 “也是满爷赏脸。” “说的好!” 符离谋哈哈大笑:“不过咱们之间又不是做买卖,如果整上出价还价那一套,那可就太俗气了。你觉得姜曌的人头值多少钱,那就给多少,一切由魏主祭你说了算。” 说罢,符离谋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果断转身离开。 魏愚看著被推开的营门,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淡去。 “一头小狼仙,也敢在本尊面前如此飞扬跋扈。难怪柳蜃会无法忍受” 魏愚转身坐回自己的大位之中,腰身笔直,神情肃穆,目光直视前方。 “你果然猜对了,那头老狼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当。” 看似只是魏愚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可下一刻,却有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予以回应。 “都在预料之中,那我们继续?” “继续.” 魏愚面露沉思,沉吟片刻后问道:“姜曌,你就这么相信那个姓柳的?你別忘了,柳家在地道命途中的名声可不好。” “事到如今,他还有的选?他就算想跟红满西摒弃前嫌,你觉得红满西还能答应?” “他是没得选,但是狼家可有啊!” 魏愚缓缓摇头,沉声道:“这么一位曾在八主之爭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弟马,狼家难道捨得就这么拋弃了?我不太相信。” “再多的功劳,也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狼家需要的不是一位辟路先锋,而是能够为他们赚取气数的一镇镇公。” 姜曌的声音冷若寒霜:“如果他红满西愿意站出来与胡诌爭夺下一任五仙镇镇公的位置,那我相信狼家肯定会鼎力支持。可偏偏红满西油盐不进,甚至还敢出言指责狼家的高层,那就是在找死了。与其放任他继续碍眼,倒不如趁早收编了他堂口里面的仙家,想办法培养出另一个听话的『红满西』。换做是你,你难道不这么做?” 面对质问,魏愚沉默不语。 “无论哪一家的弟马,他们的脖子上都套著『命契』的项圈,被地道仙家牢牢拴在手中,永远逃离不出掌控。”姜曌轻蔑道:“所谓弟马,不过只是牛马罢了。” 魏愚闻言长嘆一声:“倮神仁慈,见不得世有疾苦。看来东北道急需我们倮教去解救这些弟马於水火之中啊。” “解救的事情,你还是等八主之爭开始以后再考虑吧。先说眼下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既然他们自己人都已经给他选好了死期,我们这些外人还能说什么?”魏愚微微一笑:“我们就一起送红满西一程吧。” “同意。” 人声徐徐淡去,营帐內再次恢復寂静。 “来人。” 魏愚突然开口唤来一名心腹属下,吩咐道:“你带上四十两气数送去河对岸,告诉符老二,这只是一部分订金。” “谨遵法旨。” 心腹迟疑片刻,问道:“主祭,如果对方不要怎么办?” “要不要是红满西的问题,给不给是我们的问题。” 魏愚眼神平静道:“如果他死了,这笔气数就当作是我们给的帛金。如果他没死,那就是酬金。” “明白。不过姜曌麾下的人马也在营地之中,卑职担心会被他们发现行踪。” “放心,姜曌肯定也会给。” 魏愚轻蔑一笑:“刀剑之前,他信奉的黄天一样给不了他平安。” 冰河东岸,圆月西掛。 万丈银辉之下,符离谋踏冰而行。 “今天的月色好像还真不错啊,是吧,二哥。” 一具狼仙灵体忽然从符离谋的体內冒出,三两步便跃上他的肩头,抬头用一只独眼望向天穹。 “神道这些人也真是没骨气,一碰就软。” “老三,你身为坐堂的堂主,还记得自己身上的职责是什么吗?” 符离谋目光直视前方,忽然开口问道,语气异常的凝重。 “惩奸除恶,赏罚分明,乱我堂口者,必杀之。” 符老三下意识回答,接著整个人一愣,错愕问道:“二哥,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茬?” “你会不会对乱堂者手下留情?” “那怎么可能” “如果对方是我们的兄弟呢?” 符老三狼眸猛的一缩,转头看向符离谋的侧脸:“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符离谋並未解释,只是安排道:“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再离开堂口了,好好盯著堂口里供奉的命契。” “盯命契干什么,难道谁还能自行把那东西给解除了?” “我让你盯著,你就老老实实盯著,別管为什么!” 符老二怒声低喝,肩头却迟迟没有传来的回应。 熟悉自己兄弟性情的符离谋知道,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老三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犹豫片刻后,符离谋还是无奈说道:“你看著点老九的命契,我担心.” “老二!” 符老三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音:“在咱们兄弟几个里面,老大只知道打架,老四是个不吭声的闷葫芦,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是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实人,就数你的脑子聪明。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有些话不能乱说。” “我也希望我是在乱说。” 符离谋停下脚步,抬头望著河上明月。 “我也希望这座堂口中,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十二个,可是狼心隔肚皮啊.” 从河面返回之后,沈戎被安排进了一栋已经收拾妥当的木屋之中。 此刻天色已经很晚,沈戎却依旧没有半点睡意,坐在桌边回忆起红满西今夜反常的行为。 在沈戎看来,红满西不像是在单纯的教导自己如何去应对神道和地道,反而更像是预料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在提前安排后事。 红满西的堂口之中有叛徒,这件事沈戎在列车上就曾跟符离谋討论过。他確信对方已经猜到了这件事,並且知道符离谋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標。 但是到目前为止,沈戎依旧没有听说堂口之中有谁被处理了。 反覆思量却迟迟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无奈之下,沈戎只能暂且放下这些思绪,转而思考起今夜红满西给自己说过的话。 当先便关於命域的內容,这一点对於已经站在八位门槛前的沈戎来说至关重要,算是为沈戎指明了前路方向。 沈戎之前不是没有在命域之中跟別人动过手,但无论是盛和赌场中的对赌,还是毛楼中的森罗鬼蜮,都是由命器激发而出,给人一种僵硬滯塞的感觉,带给沈戎的压迫感都远不如红满西。 在红满西堂口命域的覆盖范围內,战堂狼群力量、承伤、恢復能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而且还能变幻形体,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让沈戎印象深刻。 念及至此,沈戎情不自禁开始畅想,现如今自己两道並行,等到觉醒命域之后,自己能否同时將其展开? 如果能够將人道和毛道的命域重合迭加,届时又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沈戎强行按捺住躁动的心神,转头回顾起红满西讲述的关於地道命途的內容。 无论是立旗招兵,战阵协同,还是最后的请仙归堂,红满西这一次算是把地道命途彻底掰开揉碎讲给了沈戎听。 沈戎也算是对地道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之前暗生的轻视之心也彻底烟消云散。 招兵买马,仗势欺人。 这八个字便是地道命途的精髓。 在沈戎自己看来,自己如果落入仙家组成的阵法的围攻之中,恐怕一样也討不了好。 但如果能够將战局拖入僵持对耗,那身兼两道的自己便能占据巨大的优势。 毕竟人道命技在固化之后,对於气数的消耗已经变得很低,而动用毛道肉身根本就不需要气数成本。 最后一点,便是神道命途的事情。 关於这条道,红满西讲的不多,沈戎也只记住了一句话。 神棍能骗就骗,不能骗就杀。 细细回顾一遍,沈戎深感收穫良多。 就在沈戎徐徐收拢思绪之时,窗户忽然被一阵寒风推开。 一道狼仙灵体隨著几点雪一同闯了进来。 不是旁人,正是红满西堂口『四梁八柱』的顶天梁,掌堂教主,符离渊。 还未等沈戎开口,落在桌上的符离渊张口便吐出一枚黑玉扳指。 其上有明显的气数流动,赫然是一件命器,而且品质不低。 “这是满哥让给你的,这件羽道命器没什么其他的作用,只能用来收纳一些东西,不算贵重。” 符离渊转动狼头,瞥了一眼沈戎手边的毛道命器纵野刀,语气冷漠道:“满哥说了,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傢伙事儿拿在手上不体面。” 沈戎闻言忍不住咧嘴一笑,有些想像不到红满西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態。 “还有一件事,明天要动手,满哥让你要做好准备。” 沈戎心头一惊,脱口问道:“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符离渊並未回答,只是略略点了点头,隨后便腾空跃起,准备离开。 “为什么不乾脆先下手为强?” 沈戎忽然问出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不过他相信符离渊能听得懂。 “满哥杀过很多外人,但从来没有杀过自己人。” 符离渊浮空站在窗边,轻声道:“不到最后一刻,大家都是兄弟。” 兄弟和弟兄,是两种人。 两肋插刀和刀插两肋,是两件事。 但是沈戎心里很清楚,有些话不该他来说。 “满所他今晚在冰面上,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 沈戎没有选择出言规劝,只是问出了困扰自己的疑惑。 “四面楚歌,谁都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满哥也是一样。” 符离渊深深看了沈戎一眼。 “但是明日过河,即便是满哥自己要沉江而死,他也要把除他之外的人,驮到对岸。” (本章完) 第170章 无雪见血 第170章 无雪见血 今日无雪。 雾遮午阳,翳盖四野。 风刀从冰河上刮过,湖面裂纹如死蛇僵臥,直延伸至一张紫檀交椅的脚下。 沈戎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的城防所制服,肩章上特质的银色徽记透露出他副所长的身份,戴著墨玉扳指的右手摩挲著座椅扶手,神色冷峻的盯著前方。 符离谋借用沙蛟的身体,坐在右侧,右腿横架在左膝上,昂首垂目,神色睥睨。 中央位置,头髮白的红满西用单手抵著下巴,平静的瞳孔中倒映著一面黑底金边的招展神幡。 幡旗之下,魏愚领衔过百倮教信徒,人人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兜帽,藏著五官,气势庄严肃穆。 不同於五仙镇三把交椅一字排开,香火镇这边是魏愚单人突出,后面两把椅子上坐著的人则都是沈戎之前从未没见过的生面孔。 不过在审视之时,沈戎却发现其中一人的眼睛格外眼熟。 对方也在同时凝视著沈戎,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轻轻頷首致意。 “姜曌.,那另一个人又是谁?” 沈戎眉头微皱,將目光挪开,落向摆在两队人马中间的一张八仙桌。 桌面上摆放著纸墨笔砚,倒是把谈判的氛围营造的很足。 “满所长,当年正东道虎爷镇一別,咱们应该有六七年的时间没见过了吧?” 魏愚率先打破对峙的局面,朗声笑道:“您老近来可还安好?” 红满西双眼微闔,似根本不屑与魏愚说话,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手指微微一抬。 “魏主祭,现在咱们两边都有这么多弟兄正在吹著冷风,像这种敘旧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 代替红满西应答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符离谋,语气强硬,丝毫不给魏愚面子。 “今天咱们两镇在二道黑河碰面,是奉两镇镇公之命,来谈你们香火镇跨道挑衅的事情。” 符离谋挑了挑下巴:“你说说吧,这件事你们香火镇打算怎么解决?” “谋先生,我们香火镇打算怎么办可以先暂且放在一边,但是您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有些不太对啊。” 魏愚一张圆脸上依旧掛著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怎么能是我们香火镇跨道挑衅呢?分明应该是你们五仙镇栽脏陷害在先,我们被迫澄清在后,这个先后次序可不能乱。” 昨夜的腌臢交易被夜色掩盖,今日的冰面上只剩下冠冕堂皇。 魏愚说话绵里藏针,与符离谋唇枪舌剑,寸步不让。 符离谋冷笑道:“照你的意思,这次两镇之间爆发的衝突,责任应该在我们五仙镇了?” “谋先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愚神色真诚道:“香火和五仙两镇虽然有多年旧怨,但是近些年来我们大家相处和睦,早已经不再是势同水火。而这一次之所以会爆发衝突,完全是因为有小人在暗中作祟。所以与其爭论到底是谁的责任,倒不如大家各让一步.” “怎么个退法?” “你们承认杀赵灰三儿的人与香火镇无关。我们倮教则为太平教犯下的错误买单,为遭到太平教徒袭击的普通百姓提供丰厚的赔偿,怎么样?” 如此阵仗宏大的场景,谈的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边人马中隨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將那连姓名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赵灰三儿』碾成粉碎。 可实则一切风波起初都是由微末而起,经无数双手的推波助澜,最终演变成滔天巨浪。 啪.啪. 倮教信徒之中衝出几人,手持笨重的箱式相机,炸开的闪光精准定格魏愚脸上的淡定从容。 坐在后方的姜曌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弧度。 他预料到了对方会摆自己一道,也清楚魏愚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管接下来事態如何发展,只要能把这件事先谈妥,那后续爭夺香火镇主祀教派的时候,倮教就能占据先手。 毕竟能够谈到一个各退一步的结果,已经足够倮教拿来宣传造势了。 而且在魏愚看来,红满西一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建议。 因为事到如今,红满西已经没有必要再帮五仙镇做任何事情。 甚至连这场谈判都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有人藉机摆下鸿门宴,他红满西敢来,也未必没有顺水推舟,就此了结所有恩怨的意图在其中。 既然如此,那卖自己一个小小的面子,便能少一把砍向自己的刀,何乐而不为? 能看透魏愚想法的人,远不止姜曌一个。 但想要事情如此进展下去的,恐怕只有魏愚自己。 “我觉得不怎么样。” 符离谋抬手一招,立时就有一名城防所暗警大步走上前,將一张信纸摆在八仙桌上。 “你把这个东西签了,那我们还能接著往下谈。” 对方排场不小,魏愚自然也不能落后,示意一名教眾上前,將信纸的內容於冰河之上大声朗读出来。 “衔哀泣血,顿首百拜五仙群民:向升愚戇,不察奸佞构衅於臥榻之侧。今岁开年袭击案中,误信谗人倮教魏愚、太平教姜曌,蒙蔽视听,致两镇衝突剧烈,死伤无辜者数百,此罪擢髮难数,虽万死莫赎。今將不惜一切代价,弥补过失。” 宣读的倮教教徒声音有些颤抖,磕磕绊绊道:“特此通电两道五环各镇,以儆效尤.” 文中提及的『向升』,正是如今香火镇主祀教派的教首,等同於一镇镇公。 而这封电文的內容不止是揽责,更是在认错。 “满所,这恐怕不妥吧?” 魏愚脸上笑容勉强,挥手屏退面前碍眼的相机。 “没什么不妥。” 符离谋语气平淡,却透著不容置喙的强势:“签字发文,这件事就算了了,大家各回各家。如果不签的话.” 能签吗?当然不能。 魏愚很清楚,自己一旦签了这个东西,那就將沦为整个正东道的笑柄。 届时別说是其他教派会落井下石,就算是自身难保的儺教恐怕都会抽出力气来找自己的麻烦。 倮教內部同样也不会放过自己。 人活一张脸,神更是如此。 丟了脸面,信徒们还怎么去分辨自己跪舔的是哪尊神仙? “姜曌那个王八蛋是不是猜到了会有这一茬,所以才想方设法把我架上来?” 魏愚在心头暗恨不已。 不过到底是迫不得已,还是贪心作祟,恐怕只有魏愚自己才清楚。 “何必?” 魏愚沉默许久,最终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十分生硬的字眼。 “这是我给五仙镇百姓的一个交代。” 这次回答的不是符离谋,而是红满西。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满爷.” 魏愚再也端不住自己主祭的架子,一脸苦涩道:“您这么做岂不是便宜了別人?” “我是五仙镇城防所所长,谁占了便宜无所谓,但谁吃了亏很重要。” 红满西坐正身体,“不签这封电文,你今天回不去香火镇,我说的。” 坐在魏愚后方的姜曌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魏愚这个蠢货,你以为跟你谈判的人是谁?想让这头老狼卖你面子,异想天开。” 桌上白纸黑字的电文是封喉的剑,背后那杆迎风摆动的神幡是斩首的刀。 魏愚此刻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就在魏愚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渡过眼前难关之时,忽听风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顷刻间,无数颗脑袋齐齐转过去,就见一骑快马奔驰而来。 与香火镇眾人的茫然不同,五仙镇暗警之中有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来人正是五仙镇內调科的一名成员。 “柳蜃,我艹你祖宗.” 符离谋似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五官骤然变得狰狞,猛然躥起身来。 可他后续的动作却被红满西用目光制止。 “老二,做事要有始有终,別管对面用什么方式画下这个句號,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红满西语气平淡道。 沈戎则面无表情的看著纵马而来的人,右手五指不断开合,有微弱的刀吟声从扳指之中传出。 “魏主祭,这是送给您的礼物。” 快马直奔香火镇阵营,来人翻身下马,从掛囊中取出一份两尺长的条状物,递给魏愚。 后方的姜曌瞥了一眼对方手中的东西,眉头猛的一挑,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之人,嘴里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嘆息。 惊疑不定的魏愚將『礼物』接过,摊开一看,这才发现赫然是一份今天早上才刊发的盛京日报。 这种东西,正东道自然也有,而且发展的更加兴盛。 各式各样的教刊、宗报数不胜数,被各家视为布道和攻訐敌对教派的利器。 虽然不清楚来人的具体身份,在五仙镇中又代表著谁的脸面。但是魏愚注意到了对面符离谋的剧烈反应,心中顿时有所猜测,当即半点不敢轻视这份报纸。 略过次版上无意义的內容,魏愚一目十行,终於在正版的右下角位置,看到了一份任免通知。 “原五仙镇城防所所长红满西,在任期间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经镇內调科查明,证据確凿,特登报予以免职。其职务由吞原象城城防所副所长柳毐暂为接任。五仙镇镇公所,黎歷一八三一年十月.” 魏愚將报纸上的內容一字不落的念了出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隨著他话音落地,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刀还在不断刮擦著冰面,刺耳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一阵阵尖酸的讥笑。 “原来那人竟然是从东北道內环而来,柳蜃这手釜底抽薪倒真是令人惊喜啊” 魏愚此刻只感觉神清气爽,方才倾轧在身上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他將手中的报纸翻转过来,指著上面印著的一副人像,故意大声喊道:“老爷子,这是您吗?” “你觉得呢?” 红满西轻声开口,平静的话音却在眾人耳边响起。 “我觉得不是。” 魏愚目光与红满西正正对视,体內气数突然翻涌。 下一刻,一道特殊的命技笼罩全场,除了魏愚和红满西以外,其余眾人竟全部从冰面上消失。 “满爷,看来您今天应该是到不了对岸了。我跟您说句实话,姜曌和那个窃占您所长之位的柳毐,现在就坐在我身后,他们可都是铁了心要致您於死地。” 幻境之中,魏愚抬手一扬,手中的报纸迎风飞舞,飘飘荡荡落到红满西的脚边。 “但是,我愿意向您伸出援手。” 魏愚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只要您愿意加入倮教,那您今天不止能够安稳过河,而且还能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您也不用担心命途之路会断绝,倮教自然有能力为您提供仙家,填充堂口。甚至在我们的帮助下,您在地道可能走的更加顺畅.” “你懂地道命途吗?你知道虚空法界有几座山,祖宗庙里有几位仙吗?” 红满西出声打断了对方,看著笑容变得僵硬的魏愚说道:“我原本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以为你能跟姜曌那小子打擂台,应该有点脑子。结果现在看来,你倒是真对得起你名字中带的那个『愚』字。” 在魏愚错愕的目光中,红满西按著座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来。 “我红满西是狼家先锋,开山辟路,毛道的兽群不能挡我,你们神道的泥胚也不能。” 倏然,一头人高巨狼出现在红满西身后,四爪染血,狼眼凶戾。 一声狼嚎撕破幻境,猩红的血水从魏愚眼角流下,身后挺立的倮教神幡『咔嚓』一声从中折断。 百年未曾融解的冰面轰然炸碎,无边恶意从冰河之下蜂拥而起。 猝不及防的香火镇眾人纷纷掉入湍急的河流,惊恐的尖叫被嚼骨食肉的恐怖声响所淹没。 浊物的欢呼震耳欲聋,庆祝著一场盛宴即將开席。 哗啦 红满西手持搬兵大旗,堂口狼群在身前一字排开。符离谋也从沙蛟的堂口中脱离,转为狼行灵体,归入阵中。 展开的堂口命域镇住躁动的浊物,维持著冰面的完整,让身后的暗警们免於落入河中。 “镇公所的命令都听到了吧,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你们的所长了。也別跟我讲什么义气,你们帮不了我,只能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红满西回头看了眼神色茫然无措的城防所眾人,目光最终落在沈戎的身上。 “你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錚! 沈戎横臂拽出纵野长刀,眼中沸腾的白光盖住眸底盘踞的暗黄。 “当然要走,不过是咱爷俩一起往前走。” 今日无雪,正好见血。 (本章完) 第171章 江上血战 第171章 江上血战 丈宽的碎冰承载著一把檀木交椅,稳稳定在宛如沸水般起伏躁动的江面之上。 数不清的裸教信徒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浮沉,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浊物的黑影在湍流中穿梭不定,如嗜血的鯊群追逐著仓惶的游鱼。 血腥味浓的连江风都吹不散,椅中人却浑不在意。 他缓缓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深邃的目光遥望著远处的红满西。 “红满西,你知道我是谁吗?” 平静的话音中却透著一股与生俱来的傲然,穿过喧囂甚上的哀嚎,清楚落入红满西耳中。 红满西笑了笑,低头看了眼那份被寒风吹到自己脚边的盛京日报。 报纸已经被江水彻底打透,墨色晕染开来,模糊之中却还能辨认出画中人的眉眼与对方如出一辙。 “我就是柳毐。你曾经的好兄弟柳蜃是专门到吞象城请我来杀了你。” “看来这几年他在柳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连你这种货色都需要请?” “不愧是昔日的狼家先锋,就算老成现在这副模样,沦落到当下这般田地,一口獠牙依旧还是如此锋利。” 柳毐轻笑问道:“我很好奇,像你这种只敢在外环作威作福,一辈子根本不敢踏入內环半步的八位命途,真值得柳蜃耗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杀?” “你不懂就对了。” 红满西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对方:“因为懂的人都不敢来。” “你很狂妄,希望你的实力也能配得上你的口气,要不然我怎么能安心拿走柳蜃那么多好处?” 柳毐站起身来,磅礴的地道气数从体內倾泻而出,化为一片黑雾縈绕周身。 “老东西,上一次八主之爭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这个先锋也是时候该入土了。” 嘶! 蛇吟冲天,一条暗绿巨蛇从气数之中游出,盘舞在柳毐的身上。 形如泥沼的堂口虚影笼罩在江面之上,一条条柳家仙蜿蜒爬出,蜂拥上岸,与一字排开的狼群形成对峙之势。 “倮神仁慈,倮神赐福,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名倮教信徒在江中奋力挣扎,口中不断高呼著自己神明的尊號。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倒灌入口鼻的冰水和吞噬心神的寒意。 咕嚕 一头浊物从江面下探出头来,昂首看著头顶上两座几乎抵靠在一起的地道命域,竟发出了一声类似讥笑的怪声。 “也真是难为柳蜃了,竟然能在吞象城找到你这种蠢货。” 红满西摇头失笑,抬手拔出那杆搬兵大旗,信手投出。 “老大,陪他玩玩。” 巨狼人立而起,狼毛化甲,獠牙为刃,横抬的手臂稳稳抓住飞射而来的大纛,手腕一转,將旗帜重重插入地面。 咚! 符离渊披甲按刀,单手持旗,一双眼眸之中儘是烈烈战意。 “战堂狼卒,拔刀!” 錚! 数十柄弯刀同时震颤的鏗鏘声连成一片,如同平地炸响一声旱雷,杀气透阵,衝散了江面上盘踞的阴翳。 一束冬日暖阳投射而落,照著符离渊嘴角一寸寸绽开的狞笑。 “自己有多久没衝过阵了?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很久了.” 符离渊甩开心头泛起的思绪,朗声怒喝:“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杀!” 这群狼家仙三人一组,呈锋阵衝出,身上涌动的杀气连缀成一股极其彪炳的气焰,如饿狼游野,狂野到了极点。 柳毐不甘示弱,麾下柳家仙同样於堂口命域之中由灵体化为兵卒,身披暗绿色藤甲,手持柳叶战刀。 “烙骨!” 柳毐沉声呼唤自己掌堂教主的姓名,后者由蛇形变为一名气势阴冷的战將,持旗前指。 “给我上!” 黑甲狼卒,绿盔蛇兵。 两道血肉洪流於这片冰面上悍然相撞! “我他妈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我,也不管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你们这些人能在五仙镇混成现在这副模样,靠的是谁?没有满爷,谁他妈会高看你们一眼?!” 重新掌握身躯的沙蛟扭头回望一眾茫然失措的城防所暗警,怒声吼出这句话。 隨后他不管眾人脸上变幻的表情,抽出隨身的短刀,转头凝视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语道。 “老子在冬蛰镇忍辱负重了这么长时间,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谁要是在这时候敢妨碍我,老子就跟他玩命!” 话音落地,沙蛟迈步衝出,一头撞进那沸腾的喊杀声中。 命域的加持落在身上,让沙蛟心底残存的恐惧被尽数忘却,只见他双眼血色缠结,对杀戮的渴求被无限放大,抓刀的手背青筋分明,掌心溢出的汗水被燥热的体温蒸乾。 一名柳家蛇兵大步逼近,脸上狰狞的笑意在沙蛟的视线中快速变得分明,沙蛟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弯腰沉身,脚下速度再快三分。 地道战阵衝撞,不同於捉单放对的廝杀。 在这种环境之中,敌我双方都没有那么多的反应时间和空间,命数的高低和命技的强弱也不再那么重要。 这时候,拼的是谁骨子里的狠劲更足,看谁更不敢死,看谁更敢挥刀! 狠的生,怕的死,入阵为卒,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顷刻之间,沙蛟已与对方短兵相见。 柳家蛇兵张口吐出一条猩红的蛇信,眼中暴虐翻涌,手中战刀朝著沙蛟的头颅力劈而下。 劲风盖脸,沙蛟体內堂口忽然爆发出一声震耳的熊吼,只见他背上弯曲的脊樑如一根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猛然弹开,带动右臂以极快的速度拔起,短刀自下而上凶猛撩出。 地熊命技,撼冬。 眼前这名黑家弟马的出刀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柳家兵卒的预料。 他脸上立时浮现一丝惊慌,匆忙横刀挡在身前,试图挡住袭来的刀锋,却已经为时已晚。 噗呲! 利刃从下頜刺入头颅,直至没柄。 虽然已经分出生死,但两人前冲的脚步都没停下。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沙蛟五指扣紧刀柄,刃口在对手颅骨內搅了一圈。 迸现的血从被抽离的刀身上甩出,在空中撒开。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喝喝.” 沙蛟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口中吐出的炽热气息被低温冻成雾气。 方才的搏命之中,他身上消耗的气数很少,但是心神放鬆的瞬间,滋生而出的疲倦却极多。 “他妈的” 一声咒骂才刚刚出口,沙蛟就看到一片黑色的气流从自己面前飘过,其中还隱约传来淡淡的蛇声嘶鸣。 沙蛟明白,接下来这道气流便会投入那座具现在冰面上的泥沼命域之中,要不了多久,一名新的柳家蛇兵就能再度回到战场。 虽然心头倍感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八位地道命途的强悍之处,只要身上的气数足够,出堂作战的仙家能够通过命域快速恢復。 除非是有能够直接杀死这些仙家的能力,否则不管把对方的灵体打散多少次,都无济於事。 但是对於距离上位还遥遥无期的沙蛟来说,他根本就办不到。 “杀不死就杀不死吧,能让一个蛇卒暂时退出战场,也就够了” 沙蛟嘴里嘟囔一句,低头用颤抖的左手从衣角上摆扯下一根布条,將短刀和右手紧紧绑在一起。在刚才的碰撞中,他的虎口被撕开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口子。 可就在沙蛟低头的瞬间,身后忽然躥起一道刺耳的刀吟。 堂口仙家惊恐的呼唤催促著沙蛟转头,可甩盪过去的目光却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刀光。 鐺! 生死一线,一把形如弦月的弯刀贴著沙蛟的鼻尖掠过,撞开偷袭的利刃,隨即猛的一横,斩落一颗人头。 死里逃生的沙蛟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汗水从紧闭的毛孔之中涌出,透打衣衫。 他昂著头,怔怔看著那面飘荡在自己头顶的黑色大旗。 “大爷.” 符离渊持旗一挥,將准备逃回沼泽命域的柳仙灵体捲入旗帜之中,断绝了对方復生的希望。 他抖手甩开刀刃上沾染的血水,低头看向神情狼狈的沙蛟,眼中没有半点轻蔑,只有一片柔和。 “是你把老二带回来的吧?” “是啊,不是,二爷他只是借用了一下我的堂口。” 沙蛟嘴里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多谢了。” 符离渊朝著沙蛟点头道谢,语气诚恳道:“等打完了今天这场,我请你喝酒。” 说完,符离渊不等沙蛟回答,昂首环视混乱的战场,锐利的目光穿过廝杀的人群,看向那道同样举著一桿搬兵旗的身影。 柳毐的掌堂教主,烙骨。 “后面还有的是人在等著,不能让你这个废物浪费老子太多的时间.” 符离渊嘴里自语一句,忽然深吸一口气,喉头耸动,吐出一声凶戾的狼啸。 倏然,整个战场被一股凶威笼罩,不管是正在廝杀,或者是对峙的兵卒,凡是挡在符离渊与烙骨中间的,全都放弃了面前的敌人,连忙朝著两侧退开。 焦灼的战场莫名撕开一条笔直的通道,无人再敢挡在中间。 旗对旗,將对將。 头狼符离渊一刀劈断手中旗杆,將旗面插进背后,腾出来的左手又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弯刀。 双刀在手,大旗背身。 符离渊一脚踏碎冰面,身影衝出,直奔烙骨。 “狼卒,跟我冲!” “冲!” 沙蛟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感觉有一口气憋在自己的心口。 憋起了额角青筋,憋红了一双眼睛. 这口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沙蛟也不知道,也懒得想。 他只知道,要跟著那个人,那面旗. 衝到哪里,那就死在哪里! “去你妈的柳家.” 冰河中浮沉的教徒尸体,浊流中大快朵颐的浊物. 奋勇廝杀的仙家兵卒,碰撞泯灭的堂口命域. 刀兵相接的鏗鏘声和歇斯底里的吼声此起彼落,像一阵急促而激烈鼓点,寸寸点燃沈戎浑身的鲜血。 但是此刻沈戎心里很清楚,他该做的事不是冲入命域战场,而是宰了那些隔岸观火,时刻都在准备著下场的人。 “沈所长,好久不见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沈戎的心头响起,不是旁人,正是太平教旅帅,姜曌。 “这种时候,你还能站在红满西这一边,我很佩服你的忠义和胆量。其实我也不想跟满所为敌,只不过是因为大家阵营不同,无奈为之” “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废话。” 沈戎举目横扫,却没有发现姜曌的身影藏在何处。 “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我跟你联手,先杀魏愚。”姜曌说道。 沈戎冷声反问:“我为什么要便宜你?” 魏愚和姜曌的竞爭关係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事情。 只要能解决了魏愚,姜曌將不费吹灰之力,从儺教的手中接过香火镇主祀教派的位置。 “这不是谁便宜谁,这是互利互惠。” 姜曌的话音中带著淡淡的笑意:“郑藏义的死讯我已经知道了,说明沈所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所以我才敢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谈合作。” 沈戎並未回答,而是將目光看向那片破碎的河面。 一块数丈宽的浮冰,魏愚孤身立於其上,前襟染血,脸色铁青一片。 他此行带来的教徒此刻几乎尽数葬身江底,其损失之重,已经不是用一句『伤筋动骨』就可以形容了,而是已经动摇了倮教在香火真立足的根基。 而这一切,全都拜红满西所赐。 “拿了我那么多好处,却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我” 魏愚心底恨意滔天,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和沈戎四目相撞。 剎那间,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杀意。 “当然,我也承认,我是有浑水摸鱼的打算。” 姜曌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但是魏愚也有,而且他现在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比谁都想看到满所死在这里,要不然他怎么把面子捡起来,再回香火镇招摇撞骗?所以先解决了他,对你我都有好处,你觉得如何?” 神道命途,先骗再杀。 沈戎脑海中闪过红满西曾说的一句话,脚下一点,纵身衝出,闪动间出现在魏愚头顶,举臂扬刀,对著魏愚斩下。 倏然,一大片明黄色的神道气数如浪潮汹涌而起,撞入沈戎的眼中。 “倮神在上,愚眾愿献气数二十两,请座下护法降临!” 鐺! 一个包覆著青铜甲片的拳头从明黄色的气数中衝出,正正撞上劈落的纵野刀。 (本章完) 第172章 破阵堂斗 第172章 破阵堂斗 鐺! 沈戎翻身后退,落在浮冰边缘,曳后的左脚有半个脚掌已经踏出了冰外。 这不是沈戎第一次见识神道气数,但是跟姜曌通过【惑恶染面】埋进自己体內的『种子』不同,魏愚此时散发出的气数中竟带著一股刺鼻的铜臭和血腥味道,无时不刻不在挑动著人心底深处的欲望。 沈戎微闔双眼,凝视著明黄气数涌动中隱现的火光。 下一刻,一顶虎头兜鍪裹挟著飘散的火点,率先浮了出来。 铜面覆脸,一双眼洞被两枚命钱所占据,跟著显露出的青黑色重甲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家姓氏,胸膛正中央阳刻著一个硕大的『食』字。 神倮命技,人慾將。 衣食住行,人生四欲。 魏愚费二十两气数,从自己信奉的神明座下请来了,或者说的更准確一点,是『买』来了一尊食將。 这就是神道命途的特殊之处,只要肯捨得钱,那神明的青睞就將无处不在。 “姓沈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去帮红满西对付柳毐,找我的麻烦干什么?” 魏愚愤怒的话语之中甚至透著一丝委屈。 “你们五仙镇城防所不要欺人太甚!” “这个人的脑子比起姜曌,还真是不够用。” 沈戎心头冷笑一声,踏步拔身,一跃而起。 “滚开!” 一声暴喝如冬雷炸响,山峦倾倒般的压迫感碾向前方,纵野刀朝著挡在魏愚身前的食將凶狠砸下。 人屠命技,破皮。 食將双脚前后弓立,脊背微弯,整个人如同一张拉开的硬弓,“鏗鏘”一声从背后拔出两柄八角紫金锤。 鐺! 铁器碰撞处炸开一片火,含怒的人眸撞著冰冷的钱眼。 沈戎嘴角忽一挑,脸上狞色翻涌,手上力道突然暴涨。 毛器命技,踏疆。 拔力十成! 霎时,一股几乎无法抵抗的恐怖力量从双锤倒卷而上,魏愚甚至听到了自家神將身上传出了不堪重负的金属哀鸣。 食將裹在青铜重甲中的身影被这股力道硬生生推著向后横移,一道道指宽的裂痕在冰面上快速蔓延。 沈戎眉眼之中凶气狂放,双手持刀向上一撩,硬生生劈开交错架挡的双锤,一记正蹬踹在对手胸口之上。 砰! 食將身形向后暴退,宛如一面墙壁撞向躲在后方的魏愚。 浮冰狭窄,江有浊物。 魏愚已经无路可躲,只能眼睁睁看著披掛著重甲的庞然身影朝著自己不断逼近。 但就在碰撞的瞬间,异变陡生。 魏愚竟突然展开双臂,如主动拥抱一般,身体竟如虚影般诡异的融入了食將的体內,两者合二为一。 食將,或者此刻应该说是魏愚,右脚重重一踏,溅起大捧细碎飞雪,强行止住倒退的趋势。 鏘. 面甲滑翻,露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一阵吞噬咀嚼的古怪声响从甲片的缝隙中传出,仿佛魏愚又献出了大量的气数供给神明吞食。 神倮命技,食祀。 魏愚的目光向下落在手中双锤,瞳孔忽的一缩,只见锤头上赫然出现两处米粒大小的豁口。 “人道九位怎么可能如此凶猛?” 心头泛起的震惊还未平息,魏愚便感觉身前有杀气再度汹涌袭来。 黑影逼近,寒意缠心。 这名倮教主祭立马收敛心神,俯身闪开横斩而至的纵野刀,头盔顶端的红缨撞上锋利的刃口,断裂飘落。 魏愚抓住机会奋起反击,横臂甩锤,砸向沈戎的胸膛。 食將的身躯强度不逊色毛道九位巔峰,在有了魏愚的主持之后,举手投足间的些许滯塞也尽数褪去,动作变得更加迅捷快速。 但是在【屠眸】之下,依旧是破绽百出。 沈戎拖刀后退,缠身一裹,將袭来的八角紫金锤磕盪开的同时,突然交手换抓刀柄,左手持刀,进步旋身,纵野刀划出一抹悽厉的寒光。 人屠命技,断肉! 鐺! 魏愚手臂猛烈震颤,双锤脱手拋飞,脚下浮冰也再承受不住如此摧残,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在江面下静候的浊物爆发出发出雀跃的欢呼,一张张饥渴的嘴巴似在冰冷的江水中张开,等著血食自行落入。 危机时刻,魏愚强行拧身面向江面,右手重拳砸向一头迫不及待冒出头来的浊物。 轰! 浊浪滔天,浊物被轰成碎片。魏愚借著反震的力道腾空而起,暂时避免了落入江中的危机。 可一波还未平,一波立又起。 沈戎早已经等候在半空之中,双手持刀,朝著魏愚立劈而下。 人屠命技,斩首! 毛器命技,踏疆,拔力十成! 刀光喧烈,避无可避。 魏愚眼神发狠,竟空手抓向劈落的刀光,似决心要用一双手掌来换自己的项上人头。 危如惊涛,一浪接著一浪。 面前的斩首刀还未躲开,身后的锥心剑又已袭来。 一道黑影鬼魅般出现在魏愚背后,赫然正是潜藏许久的姜曌,终於在此刻现身! 前有狼,后有虎。 魏愚当下只剩一条等死的绝路。 鏘! 魏愚十指被刀光斩断,余势不止的纵野刀破开重甲,嵌入肩头。 身后的长剑也从后心口贯穿而出,带著一抹血色从沈戎的脸庞擦过。 一笔谈好的生意,一场凶狠的围杀。 身为交易筹码的魏愚,马上就要沦为冰冷的尸体。 可下一刻,魏愚那张恍如白纸的脸上,竟突然露出了一抹狰狞笑意。 “姜曌,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地,青铜甲冑寸寸崩裂,潮水般的神道气数轰然炸开。 轰! 千钧一髮之际,沈戎拔刀横在身前,刚刚护住面门,便被爆炸的衝击给直接掀飞出去。 激昂的人声在脑海中吟唱著倮教的教义,似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钎插进了脑仁当中。 沈戎强忍剧痛,目光凝视著那片翻涌不休的神道气数。 只见明黄色的深处,本该尸骨无存的魏愚不仅没有死,身上竟又套上了一件绣满百家姓氏的黑衣! 神倮命技,人慾將,衣將。 看到这一幕,沈戎恍然,魏愚早就料到了自己会跟姜曌联手,所以不止买了一尊『食將』,还在暗中买下了一尊『衣將』。 两將相互嵌套,就为了在这一刻炸死两人。 算计阴损,但取得效果却远远低於魏愚的预期。 姜曌的身躯被瞬间撕成粉碎,却不见半点血色出现,而是化为一片黑色的灰烬飘向江面。 沈戎儘管浑身染血,但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是濒死之人。 “唉” 魏愚脑海中思绪如电,快速判断眼下的情况,虽然心中不甘,但也明白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念头既定,魏愚不敢再耽搁,双臂展开,大袖飘摇,如一头鹰隼滑向远处。 “魏主祭,別挣扎了,你今天是註定到不了对岸了。” 冰冷的笑声忽然在耳边响起,魏愚心头顿时一紧,目光一扫,就见左右虚空有涟漪盪开。 没等魏愚反应,一双刺满硃砂符咒的手臂猛的探出,將他的肩膀死死抓住。 硃砂符咒宛如活物般快速游走,剎那间,便將魏愚身上的黑衣尽数覆盖。 “我谋划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把你逼到死路上,怎么可能还让你逃走?” 魏愚眼中充满惊恐,此刻自己体內的神道气数竟如一潭死水,无论他如何调动,都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了气数的支撑,魏愚充其量就只能算一个身强力壮的倮虫。 江面上,沈戎踏著浮冰狂奔而至,纵身跃起。 人屠命技,戮因。 手起刀落,人头冲天。 刀剑之前,那位倮神也再护不了魏愚的周全。 无首的尸体落入江中,瞬间便被一只只漆黑的手臂拉扯沉底。 纵野刀却势头不止,追砍向那双覆满符咒的手臂。 “沈所长,你这就没意思了。” 手臂隨著话音崩散成一张张明黄色的符纸,成功让沈戎的刀势落空。 沈戎身影下坠,落回一块浮冰之上,昂首凝视著满空飘荡的符纸。 “在这笔生意里,我可半点没有坑你啊。” 符纸隨著江风飞旋,一张张拼凑在一起,如同一双无形之手將其裱糊成人形。 神道命途的手段之诡譎难测,可见一斑。 “你真没坑我?” 沈戎冷冷一笑,意识却凝视著体內命海。 那枚被封锁在正东道上的神道种子不知何时又悄然膨胀了几分。 “那当然,杀了魏愚我已经赚够本了,做人得知足常乐。而且你接下来要对付的敌人,可不是我。” 姜曌话音中透著笑意,抬手指向那片命域战场。 “而是在那边.” 冰原之上,仙卒绞杀。 狼群以符离渊的箭头,摆开锋矢阵型。 老三符离薛和老四符离山护卫在符离渊的左右,衝进了人数远胜狼群的蛇卒之中。 符离渊双刀凶狠,凡事挡路的蛇卒无人能是他一合之敌,甚至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溃散的灵体全部被他背上的搬兵旗所吞噬,彻底烟消云散。 不过盏茶功夫,柳毐摆开的兵阵便被从中撕开。 黑边绿底的大纛下,掌堂仙家烙骨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狭长的弧度宛如一颗锋利的蛇牙。 “身为一堂教主,却只知道逞匹夫之勇,衝到这里,你的灵体还剩下几分力气?” 烙骨冷冷一笑,反手拔起身边的旗杆,迈步朝著符离渊冲了上去。 强行衝撞人数远胜与己方的敌阵,即便是驍勇善战的狼群也倍感吃力,纵然將蛇阵从中剖开,但是自身阵型也前后脱节,从大局上看,反而隱隱有种陷入对手左右合围的意思。 符离渊对此却视而不见,一双狼眸之中只有那面逼近的柳家旗帜。 到了这一步,战阵亦是狭路。 胜负將由两位掌堂教主来分出。 鐺! 蛇剑撞上狼刀,隨著兵旗蔓延至此的堂口命域也在两人头顶牴触碰撞。 剑身传回的力道印证了烙骨的想法,符离渊衝杀至此,灵体已经十分疲倦,就算有红满西有足够的气数来支撑他,但是仙家灵体的消耗却是气数无法弥补的。 “愚蠢。” 烙骨面露冷笑,手腕一挑,顶开狼牙弯刀,盪剑前挺,挑落符离渊顶上头盔。 符离渊髮髻散乱,满头黑髮混杂著血汗凝结在一起,身上甲冑遍布刀痕,狼狈不堪。 一击得势的烙骨当即乘胜追击,以命技挥动手中蛇剑,力道一浪高过一浪,打的符离渊难以招架,只能连连后退。 “这就是所谓的狼家先锋?外家仙果然就是外家仙,见识短浅,靠著一点微不足道的名头,就敢把自己吹捧上天。” 话音如毒蛇钻心,撩拨著符离渊心中的怒气。 符离渊置若罔闻,嘴唇抿紧成一条直线。 烙骨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已经再没有余力说话,不禁兴奋的吐出猩红的蛇信。 鐺! 一记记势大力沉的重劈不断落下。符离渊手中双刀颤鸣不止,似也到了濒临崩碎的边缘。 噗呲! 烙骨这一剑再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十分顺利的劈开了符离渊身上的甲冑,入肉极深,几可见骨。 见对方被自己重创,烙骨神情一振,目光却突然瞥见了一双透著狠辣的冰冷眼眸。 “不好!” 烙骨心头没来由一颤,下意识就要拔剑后撤。 符离渊当然不可能再给对方这个机会,只见他左手突然松刀,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右手刀直奔烙骨胸膛。 鏘! 遍布裂纹的刀尖被胸甲撞断,符离渊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冷漠,只顾著不断埋头捅刺。 狼爪化为的弯刀寸寸崩裂,烙骨的胸膛也沦为一片模糊的血肉。 嘶!! 烙骨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声,不过他能坐稳柳毐掌堂教主的位置,当然也不是易於之辈。 只见他果断鬆开被符离渊抓住的武器,五指虚握如蛇口,指尖跳出寸长寒光,朝著符离渊的心口狠狠插去。 “咳!” 符离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却儘是兴奋的笑意,怒声狼嚎,左手硬生生拔下嵌在自己肩骨中的蛇剑,奋尽全力挥出。 噗! 烙骨踉蹌后退,手忙脚乱的捂著自己喉咙,用尽了一切办法却还是止不住喉间喷涌而出的鲜血。 “咯咯咯” 烙骨表情狰狞扭曲,嘴唇不断抖动,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七窍流出,匯聚成一道灵体,仓惶逃窜向那片沼泽命域。 “內家仙?!” 符离渊侧头啐了一口,看向了那柳家面搬兵旗。 “跟老子打堂斗?你还不是对手。” (本章完) 第173章 心有野望 第173章 心有野望 符离渊根本没有正眼去看逃跑的烙骨,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杆插在冰面上的搬兵旗。 地道堂斗,夺旗者胜。 符离渊跨步上前,探手抓向旗杆。 就在触碰的一瞬间,旗杆竟宛如一块滚烫的烙铁,将他掌心处的皮肉烫烂,腾起一片焦臭的青烟。 符离渊浑然不顾这钻心巨痛,五指紧扣,单手将旗帜拔了起来。 “狼家先锋,戮敌护庙!” 符离渊的吼声如一只大手捏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原本杀声震天的战场霎时为之一静,紧接着所有堂口狼卒纷纷振臂高呼。 “狼家先锋,戮敌护庙!” 一众柳家蛇卒心神震颤,急忙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自己掌堂教主的身影,只看到了自家的旗帜被敌人举在手中。 顷刻间,这些柳家仙们的战意土崩瓦解。连带从沼泽命域中刚刚复生,正欲再度加入战场的柳仙们也纷纷呆愣原地,不知所措。 “夺我旗帜,坏我军心,找死!” 柳毐忽然闪现在符离渊面前,手中一把墨绿色的蛇牙长剑横斩后者头颅。而捡回一条命的掌堂教主烙骨则以灵体缠绕在柳毐的身躯之上,一双蛇眸中充斥着怨毒之色。 剑光乍现,符离渊却不闪不避,昂首挺立,脸上表情轻蔑。 铮! 意图夺命的剑刃被一只横插而来的手掌紧紧抓住。 “你和你的堂中仙一样,都是废物。” 红满西魁伟的身影挡在符离渊的身前,眉眼桀骜,眸光睥睨,手腕一拧,竟硬生生将掌心中的剑刃折断。 柳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抽身撤向沼泽命域,同时体内气数涌动而出,注入烙骨的体内。 烙骨身上的蛇鳞陡然变的凝实无比,张口露出两颗尺长蛇牙,朝着红满西撕咬而去。 红满西嘴角向下一撇,右手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了袭来的蛇头。 砰! 烙骨的灵体被红满西徒手捏爆,炸散成一片黑色雾气,仓惶飘向远处,再度凝聚而出的身影已经变得淡薄虚幻,看向红满西的蛇眸中满是忌惮和恐惧。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突然蹿上半空,狼口咬中烙骨七寸,将其从半空中拖拽向地面。 咚。 展露狼仙灵体的符离渊单爪踏住烙骨挣扎摆动的蛇头,狼眼中血色毕露,狰狞的狼头缓缓逼近。 “打堂斗你不够格,玩命技也是一样。下辈子给人当打手,记得先打听清楚对手是谁,不然赚了钱也没命。” 话音落地,红满西身影朝前撞出。堂口具现的高楼命域随之而动,笼罩那片泥沼之上。 霎时间,隐匿在沼泽之中的柳家仙蛇躯炸碎,破烂的血肉在浊泥中浮沉。 红满西踏上泥沼,身影撞至柳毐身前,一拳轰出。 地狼命技,先锋辟路! 此刻柳毐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趾高气昂,只有一片震惊和不甘。 可眼下他堂口仙家死伤惨重,命域更是遭到全面碾压,似丧失了所有的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影在视线中一寸寸放大。 生死系于一线间。 倏然,柳毐眼中蕴藏的所有情绪尽数消散,归于一片麻木和平静,嘴角挑动,竟对着红满西微微一笑。 轰! 沼泽命域轰然崩碎,连带着其中残存的仙家和气数全部沉入江中。 这一幕如同千百斤血食撒入鲨群,顿时激起江中浊物亢奋的欢呼。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颤栗的阴冷气息从江底深处爆发而出,似有一头恐怖存在正在挤进这条染血长河。 柳蜃从内环吞象城想方设法请来的援手,就这样身死道消。 沈戎眉头紧皱,他不怀疑红满西的强悍,但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股荒诞之感。 柳毐死的太潦草,太随意了。 这名地道八位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放手搏命的意思,而是在陷入劣势之后,顺理成章的被杀。 沈戎隐隐觉得,与其说对方是来杀红满西的,倒不如说是被派来送死的。 其目的就是为了用自己堂口中的仙家和气数,来钓出一头更加强大的浊物。 “柳蜃这条老蛇,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耳边响起姜曌的感慨,似在回应沈戎心底的猜测。 而落入‘陷阱’之中红满西,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十分平静。 他低头看了眼如沸水般躁动的江面后,便挪动目光,看向了那名送信而来的内调科成员。 不知是福星高照,还是运势逆天,这名内调科成员到现在依旧毫发无伤。此刻他站在一块浮冰之上,用一种晦涩难明的目光与红满西对视。 “红满西,你太固执了” 男人轻声道:“如果这些年你能听我一次劝,你我兄弟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副局面?” 听着这副熟悉的语气,红满西展颜一笑。 “到现在你还不敢亲自来面对我?柳蜃,我印象中的你应该没有这么胆小啊。” 此刻冰面上,除了散落的死尸之外,便只有疲惫至极,却依旧战意高亢的狼群。 两人对话的声音被江风带入每个人的耳中,清晰分明。 “事到临头才需放胆,你现在已经是死到临头,我又何必再冒这个风险?” 一头柳家仙从男人的头顶游出,蛇躯盘绕,挺立而起。 “一句丢人现眼的话,却被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红满西嘴里啧啧有声:“老柳,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不要脸?” “曾经我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看你如此的碍眼。” 柳蜃的声音从蛇口中传出:“红满西,你曾经是狼家最受重视的年轻弟马,但现在却成了狼家不少大仙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你难道没想过是为什么?” 红满西笑着反问:“难道是因为他们嫉妒我?” “是你学不会审时度势。” 柳蜃沉声道:“上一次八主之争结束的时候,狼家大败亏输,内部一片混乱,所以没有来管你,任由你在五环潇洒度日。但是如今形势不同了,狼家现在需要的不再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先锋,而是一个能为狼家赚钱牟利的镇公!” “这些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但是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愿意听从狼家的安排,只想安安稳稳在五环过完这辈子。” 柳蜃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狼家在你身上投资了那么多资源,你却始终不给他们半分回报,你认为他们能让你如愿吗?” 红满西话音带着讥讽:“柳蜃,你一个柳家弟马,什么时候对狼家的事情这么上心了?” “因为我拿你当兄弟。但是你却半点没有为我考虑过。” 柳家仙眼中怒气横生,上半节躯体挺立而起。 “你不愿意为狼家出任镇公,我就不能把这个位置卖给狼家。等我卸任之后,五仙镇就会落入胡家的手中。虽然这也是一笔生意,但是你知道我因此会少赚多少吗?” “等胡诌接手五仙镇以后,必然会全面清理我的人手,抹除我在五仙镇,乃至整个东北道五环的影响力。届时我在柳家的地位,肯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蛇首环视四周,柳蜃继续说道:“只要你能听我的建议,让我把你扶上五仙镇镇公的位置,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蛇口吐出毒牙和红信,柳蜃的话音也随之拔高,高昂震耳。 “全都是因为你固执己见,自私自利,这才逼的我不得不跟你刀剑相见,兄弟阋墙。” 红满西看着那头在寒风中愤怒扭动着身躯的柳家仙,忽的冷笑一声:“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因为我挡了你赚钱的路吗?” “没错。红满西,你为什么没有野心?为什么甘愿一辈子停留在命途八位?” 柳蜃厉声喝问:“你看看你堂口里面的这些仙家,他们跟随你这么多年,南征北战,打了多少场堂口,杀了多少外道命途?可到了现在,除了符离渊到了八位之外,其他‘三梁八柱’都不过九位实力,你为他们考虑过吗?” 红满西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目光从老大符离渊身上掠过,飘向更远处老二符离谋,老三符离薛,老四符离山. “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会理解你,认同你的想法?” 蛇头摇晃:“红满西,你大错特错了。狼行千里,停步便是死。你没有野心,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有。” 柳蜃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柳家仙忽然转动头颅,看向狼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说的对吗?符离牙。” 老九?! 一众狼仙骇然转头,刹那间,无数双震惊不解的目光落在那道甲盔染血的身影上。 看到这一幕,柳蜃像是做完了最后一件事,操控蛇眸深深看了一眼沉默的红满西,随后一口咬在寄身的弟马脖颈,獠牙中的毒素尽数灌注入对方的体内。 和柳毐一样,也是为了送死而来的内调科成员没有任何挣扎,一头扎进冰冷的江水中。 “老九,真的是你?” 老三符离薛嘴唇颤抖,独眼死死盯着自己曾经最宠溺的弟弟,一脸不可置信。 哐当。 一把砍卷了刃口的弯刀掉落在地。 符离牙摘下头盔,露出一张还带着生涩的年轻面容。 “没错,就是我。” 符离牙转头环顾周遭,将众人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怨恨、愤怒、狂躁. 如果目光当真能如快刀,符离牙此刻已经被千刀万剐。 “赵倮村的事情是我泄露的消息,二哥在正北道的行踪也是我出卖的” 符离牙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话音一顿,无视骤然周围逼近的人群和沸腾的咒骂,目光定定看向红满西。 “你就不问我一句为什么?” 红满西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但是悄然攥紧的双拳还是暴露了他起伏的心绪。 “为什么?”红满西轻声问道。 “因为我不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只做一个跟钱打交道的‘圈堂’堂主,在五仙镇那么一个小地方作威作福。” “我更不甘心看到狼家被人拿来与犬家相提并论,说我们只会摇尾乞怜,低头献媚。” 从符离牙口中说出的字眼似有千斤重,每个字砸在冰面上都发出轰然声响。 一瞬间,逼近的身影停足顿步,闪动的刀光偃旗息鼓。 “曾经的狼家勇武彪悍,敢与八道任何一方势力浴血搏杀,堪为外门仙家之首,甚至只差一步便能跻身内五家行列。但是现在呢?整个五环就没有一镇是属于我们狼家的。” 符离牙锐利的目光依次从符离谋、符离薛、符离山等人的脸上扫过。 “你,你,还有你你们曾经都亲口跟我说过,你们看不上如今现任的头狼,不满意狼家委曲求全的现状,可是你们做了什么?没有,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只知道干看着。” 符离牙眼底怒色如焰,逼视红满西:“而你明明曾是狼家最有前途的弟马,只要你愿意,五仙镇就是囊中之物,甚至能够杀入内环,为狼家夺回一城。可你却自甘堕落,安于现状,宁愿窝在这个冰天雪地的穷地方,也不愿意为狼家出一份力。” “满哥,你到底怎么了?”符离牙面露悲戚:“那个昔日单枪匹马就敢闯入外道,在千百人中杀敌戮首的狼家先锋,为什么回变成这副模样?” 风吹白发,雪落肩头。 红满西双拳缓缓松开,原本笔直的肩背悄然弯下去了几分,嘴里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你觉得只靠一镇一城,难道就能改变现在的狼家吗?” “一镇一城不够,那就十镇十城。十镇十城还不够,那就进三环夺府,进二环抢都!” 符离牙神情激昂,朗声道:“只要你愿意站出来,狼家就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你,再加上我们兄弟戮力同心,何愁不能建功立业?” 红满西看着那张布满野心的年轻面孔,哑然一笑。 笑容中意味复杂,似欣慰,又似心伤。 “老九,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站出来替他们争,到最后死的会是谁?” 地道堂口,四梁八柱。 弟马供养仙家,仙家征战四方。 死的是谁,不言自明。 “我知道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这么窝囊的活着。” 符离牙微微低头,语气却依旧执拗。 “你放你妈的屁!”符离薛抢步上前,怒骂道:“你他妈到底被谁洗脑了?” “用不着谁来给我洗脑。” 符离牙头颅猛然昂起,双眼毫无畏惧的与自己兄长对视。 “身为狼仙,怎么能畏死不前?” (本章完) 第174章 大义私情 第174章 大义私情 地道狼仙,悍不畏死。 一句话,八个字。 乍听慷慨激昂,堪为无上褒奖,让人甘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可细想之下,却会发现其中不过空空如也,模棱两可,令人不明所以。 到底是为了谁在悍勇直前,又是为谁而不惧生死? 是虚空法界中高高在上的仙长,还是浊陆现世中荣辱与共的弟马? 这似乎就是一笔没有人能说得透彻的糊涂账。 “大义与私情,自古以来便难以兼容并存。持大义者目无余子,顾私情者手软心慈,两者谁高谁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姜曌与沈戎并肩而站,并不在意对方会突然暴起,对自己不利。 反正这也就只是一具以命技和符咒构筑而成的化身罢了。 而且在姜曌看来,沈戎现在恐怕也没心思继续找自己的麻烦。 “狼家先锋.” 姜曌凝望着气氛压抑至极的狼群,嘴里轻声说道:“我听说,狼家每一座命位中只有一名弟马能有资格获得这个称号,代表着狼家最杰出的人才。但是在我看来,这些拿了‘先锋’称号的弟马,并不是什么俊才,而是一群倒霉的可怜虫。” “红满西生于东北道环外,以山匪起家,扒火车,劫货商,在群山间刨食,于兽海中挣命,为了一口吃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浑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颗胆子。” “在成为狼家弟马之后,红满西带着几头仙家就敢闯北道山林,入东道教区,为狼家立下了赫赫战功,可这些事迹和名头其实都是他拿血换来的。风光之下,有几个人清楚他堂口内的仙家死了多少?四梁八柱拢共十二位堂主,又死了多少遍,换了多少人?” “一座堂口安在五脏六腑间,柱是筋,梁是骨,仙家虽然是外来客,但入堂就是自家人。彼此朝夕相处,生死与共,比起自己的妻儿老小怕是还要亲近几分。每有一名仙家战死堂外,带来的伤害又何止是命契的反噬?” 姜曌抿了抿嘴,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但是符离牙有错吗?我觉得也没有。” “身为年轻人,如果没有野心欲望,纵然满头黑发亦为冢中枯骨。身为狼家仙,如果不为族群出力,哪怕命位高坐亦会遭人看轻。” “慈不出马,善不掌堂,一将功成万骨枯。犬家不是天生就喜欢抱爪摇尾求乞人怜,兔家也不是生性就愿献出后道供人把玩,更何况是沸血难凉,行野吃肉的狼家?” “所以在我看来,这其实没什么对错之分,只不过就是选择不同罢了。” 姜曌这一番话洋洋洒洒不算短,沈戎默默将其听完,最后却只回应了三个字。 “你错了。” “我错了?” 符离牙循声看向越众走出的符离谋,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对,你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符离谋目光平静。 符离牙微微一笑:“二哥,那你告诉我,我错在哪儿了?” “你错在忘恩负义,忘了自己当年在山上遭受的白眼和凌辱,忘了是满哥带你下山入堂,重新给你尊严。” “你错在目光短浅,忘了这些年有多少年轻新血是从五仙镇上道,成为狼家弟马。” 符离谋沉声道:“你错在看轻了我们这些手足兄弟,忘了你所在的这座堂口中,已经有多少人因为你方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战死在了异道他乡!” 字字凿心,振聋发聩。 符离牙似承受不住对方狼眸中射出的犀利寒光,转头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我没有忘了他们,狼家也不会忘他们。” “狼家.” 符离谋像是听到了一句荒唐至极的笑话,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到底谁是狼家?” “是那些安坐内环,出身显赫,不用流一滴血就能安享富贵的弟马。还是虚空法界中,那些动动嘴皮子,就能有数不清气数送到他面前的大仙家?” “他们都不是。” 符离谋眼神怜悯的看着无言以对的符离牙:“我告诉你,他们都不是,真正的狼家是你和我这样的普通仙家,是满哥这样靠着一双拳头,从尸山血海中冲出来的普通弟马!可是你现在却为了那些人而出卖了我们,符离牙,这难道就是你的不惧生死,悍勇直前?” “二哥,我知道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但是.” 符离牙话锋忽的一转:“我不认为我有错。” “无可救药。” 见对方依旧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符离谋脸色变慢铁青。 “对,我是无药可救了。但是现在狼家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无可救药,而不是你们这样的自诩清醒。” 符离牙昂首朗声,眉眼间神色坚毅。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符离薛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怒火,迈步冲上前去,一拳将符离牙砸翻在地。 砰! 符离薛跨骑在符离牙的身上,一拳接着一拳抡向那张写满了执拗的年轻面孔。 沉闷的击打声回荡在死寂的冰面上,刺眼的猩红喷溅而起,洒落在洁白的积雪中。 符离牙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任由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只用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对方。 符离薛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心寒。 手上的拳白骨裸露,身下的脸面目全非。 可他依旧没有听见半句求饶,也没有半句惨叫。 “老九,你快说你错了,说啊” 符老三声音发颤,高高举起的拳头盯在空中,再也落不下去。 “三哥.” 符离牙的眼中缓缓浮现起一丝柔色,可嘴上说出来的话语却如一把快刀径直贯穿了符离薛的心口。 “我真的没错。” 符离薛闻言,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怒火和悲痛随之散去。 “既然如此,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我堂口的人了。” 符老三松开了符离牙的衣领,站起身来,低头漠然的看着对方。 “我符离薛以‘坐堂’堂主的身份,夺你姓氏,销你命契,逐你出堂。” 冰冷的话音砸在冰面上,只见悬浮半空的高楼命域之中,有一扇门户缓缓开启,一座供奉着诸多牌位的神台显露而出。 红绸挂顶,香火萦绕。 神台第一排,十二块黑底金字的牌位呈一字排开,其上篆刻着的正是‘四梁八柱’十二位堂主的名字。 啪. 右数第二位的牌位自行崩碎,炸散成一片黑烟。接着一封命契从中浮出,在空中缓缓铺展开。 “狼仙牙,黎历一八零五年生于虚空法界狼居胥山,家中父母双亡,无兄弟姊妹,居无定所,操持无业,后被尉迟氏仙收为家奴,以此为生。黎历一八二五年三月初一,狼仙牙获祖庙允准,下山入堂,与弟马红满西缔结生死命契,获姓符离” 无数双眼睛凝视着命契上的字眼,明明无人开口诵念,却仿佛千万声在不断回响。 “此后若有背契者,无论仙家或弟马,堂口锈腐,梁柱崩塌,永不再得地道正缘。” “此后若有背契者,无论仙家或弟马,高山镇骨,渊涧埋身,永不再得法界容身。” “此后若有背契者,无论仙家或弟马,气命两消,转世无门,永不再得群仙庇佑。 符离牙挣扎着从冰面上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复杂难言,看着自己曾经视若性命的契约一点点自燃成灰。 失去了堂口的身份,符离牙俨然已经沦为了一头野仙,自然不会再得到来自命域的加持,身上甲胄脱离,灵体开始逐渐涣散。 铮! 符离薛拔出一把狼牙弯刀,锋利的刃口架在符离牙的肩头之上。 “外堂狼仙牙,乱我堂口,害我兄弟,今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符离牙对面前的冰冷杀机视若无睹,缓缓垂下了眼帘,看向自己沾满泥泞的双脚。 “情消义散,天涯陌路。满哥,我没忘了自己的来路,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无视未来的出路。” 声音细碎如蚊吟,只有符离牙自己才能听清。 “杀!” 符离薛不再犹豫,双手持刀,朝着符离牙的脖颈狠狠砍下。 就在这一刻,异变再度出现! 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息从空中落下,笼盖全场。 符离薛首当其冲,被这股威势直接掀飞出去,口中血涌不止。 无独有偶,所有出堂作战的狼家仙全部被压得跪倒在地,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抬起头颅半分。 符离渊一身甲衣铿锵作响,脚下冰面寸寸龟裂,却依旧强撑着屹立不倒,身后背负的那面堂旗猎猎作响。 而在远离狼群的另一边,姜曌在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由符纸糊成的身体便自行崩解,散成一地纸屑。 沈戎眼底白光炽烈,体内血涌入潮,硬生生顶住倾轧而下的压力,将腰背挺的笔直。 与此同时,沈戎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指环抖动不止,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躁动不安。 沈戎眉头紧蹙,操控命器放开限制,下一刻,红满西赠予他的那块【狼家先锋令】便从中冲出。 啪. 沈戎一把将令牌抓入掌心中,后者挣脱不出,竟然自行炸成了一片齑粉,从沈戎的指缝间缓缓飘落。 哗啦啦. 浊物躁动不安,引得江水起伏翻涌,将浮冰一块块淹没,一声声直扎人心的愤怒咆哮从江底不断传出。 明明是正午时分,可江面之上的天穹却陡然变得晦暗阴沉。 一片远比红满西高楼命域更加气势磅礴的山峰虚影悄然浮现。 “虚空法界.” 符离渊屹立昂首,一头乱发飞舞,神色冰冷。 虚影之中,一头身形庞大的白毛巨狼从山巅飞身扑下,自激荡如水面的虚空撞身而出。 现身的瞬间,狼身倏然化作人形。 细眉阔目,鼻若悬胆,甲白如雪,站姿昂扬,仅有小指粗细的发辫被梳成一束挂在脑后,浑身野性激昂。 只是一眼,符离渊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眼眸深处瞬间爆发出如有实质的凶狠戾色。 狼族尉迟氏,七位狼仙,尉迟胜。 符离牙在下山入堂之前,曾经是对方的家奴。 这些年一直逼迫红满西出任镇公的,同样也是他们。 这一刻,所有关于符离牙叛堂的前因后果全部变得清晰了然。 “牙,你辛苦了。” 尉迟胜凌空悬停在符离牙的头顶上,抬手一扬,一张全新的命契便凝现在符离牙的面前。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的新弟马是尉迟氏的本家子弟,而你将出任他的掌堂教主。” “多谢上仙。” 符离牙拱手抱拳,没有任何犹豫,以指尖划开自己的眉心,拇指饱蘸鲜血,在命契上按下了属于自己印记。 堂皇大义,原来不过只是苟且人心。 昔年种种兄友弟恭的画面划过眼前,尽数被怒火焚成灰烬。 怒血贯眸,符离薛眼中只剩下血红一片,恶狠狠的盯着符离牙,表情狰狞可怖,似恨不得嚼对方的骨,吃对方的肉。 此刻和他有同样恨意的狼仙不在少数,可他们现在全都无法动弹分毫。 上位仙家的压制,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抵御的。 尉迟胜目光从符离渊和沈戎的身上掠过,最后看着了良久未曾言语的红满西。 “好久不见了,红满西。” “是有些年头了。”红满西同样以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看来这几年你跟着阿史那奴混的不错啊。” 尉迟胜淡淡道:“如果你愿意,你早就可以上位地道七位的【堂斗将】,根本就不用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算了吧,老子辛辛苦苦掠气养仙,筑堂升命,结果到最后能不能上位,还要得到那些王八蛋的批准,那老子岂不是成了跪着要饭的了?老子没那个兴趣。” 红满西看了眼灵体重新变得凝实的符离牙,或者说,是狼仙尉迟牙。 “所以你想方设法洗他的脑,就是想以他为锚点路标,好在今天从虚空法界直接跨环过来找我?” “这次你猜错了。”尉迟胜摇头道:“是他自己主动找上的我们。” “红满西,上了道就是过河卒,谁都没有退路。弟马是如此,仙家也是如此。你拽得住他们的灵体,难道还能拽的住他们的心?” (本章完) 第175章 散堂放仙 第175章 散堂放仙 “我在下山之前,狼主他老人家特意吩咐我,让我代他问你一句话。” 尉迟胜双手环抱胸前,漠然的看着红满西,质问道:“弟马红满西,你到底对狼家有何不满,让你不愿意再为狼家效命出力?” 曾经一往无前的陷阵先锋,如今却丧尽斗志,宁愿自身命位困顿不前,也不愿意再与他人起半点争锋。 红满西前后的变化之大,让狼家高层的至今依旧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很简单。”红满西语气平淡道:“我累了,不想再帮你们折腾了。” 这句回答在尉迟胜看来,不过只是敷衍的托词罢了。 不过其中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并没有兴趣探究,只不过是遵命询问一句。 尉迟胜从虚空法界降临此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红满西。 “如果你之前答应我们出任镇公,那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是现在你必须死,而且必须是不得好死。” 尉迟胜眼中冷意浮现。 这场杀鸡儆猴,必须要做,而且一定要做的漂亮。 唯有红满西惨死,如此狼家才能整肃族中弟马,杜绝再出现像红满西这样的事情。 “废话终于说完了?那就动手吧,让我见识见识地道七位【堂斗将】的掌堂教主是什么风采。” 面对红满西的挑衅,尉迟胜环抱身前的双臂没有松开的迹象。 “你的血还没有资格来污我的手,狼家也不会因为你而背上杀自己人的骂名。” 尉迟胜挑动下巴,看向那片暗流涌动的江面。 “现在的你既没有了黎国的官身,也没有狼家先锋的身份,彻底暴露在了这些浊物的眼中,它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两镇谈判是一场血宴,掉入江中的倮教信徒是开胃小菜,从吞象城而来的柳毐是其中的一道主菜。 而真正的正餐,则是失去了黎土庇佑的红满西。 这一场由狼家和柳蜃联手布下的杀局中,真正操刀的赫然是这些嗜血的浊物。 “不过在你死之前,本仙要先让你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尉迟胜从袖中拿出一份形如文书奏章的特殊命器,双手一展,明黄色的书页展开,其上赫然写满了蝇头大小的上方语。 每一段约莫百余字,都盖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狼爪印记。 “狼仙尉迟胜,今以狼家七位仙身份,持冤亲债业印信,敕令弟马红满西堂口众仙” 浩荡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冰河之上。 符离薛等一众狼仙脸色大变,不少人更是目露绝望。 他们当前清楚什么是‘冤亲债业’,那是他们前世今生需要偿还的‘因果业障’,同时也是他们需要向狼家祖先庙偿还的‘累世债务’。 这是在得到允许下山入堂之时,他们留在山上的抵押。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们在狼家的把柄,一具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 “狼仙符离薛,三世累欠命债二十七条人命,钱债气数二十两。转世狼仙后,由狼家祖庙先行垫付,允准其下山入堂修行偿还,现以印信为凭,追索冤亲债业!” 老三符离薛首当其冲,被尉迟胜点中姓名。 刹那间,符离薛与堂口命域的联系被切断,再无法维持人形,显露出狼形灵体,飞速缩小,最后蜷缩成拳头大小的一团,嘴里不断发出不甘的低吼声。 “狼仙符离谋” 尉迟胜按图索骥,挨个点名,逐一追讨债业。 红满西堂中所有仙家无一幸免,全部从命域笼罩中被剥离而出,化为狼形,蜷缩哀鸣。 失去了堂内狼仙的助力,红满西具现在半空中的高楼命域也随之摇晃震颤,逐渐崩散。 在地道命途中,‘冤亲债业’的地位要高于‘堂口命契’。 红满西似乎也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堂口人去楼空。 与此同时,江面沸腾冒泡,一道漆黑狭长的身影缓缓从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升起。 这头现身的浊物不同以往,一双眉眼已经清晰分明,眼洞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森然惨白,视线在尉迟胜的身上只停留了短短片刻,随即便锁定红满西,身上散发出浓烈的恶意。 似彼此之间早有深仇大恨,今日终于可以一雪前耻。 “狼仙符离渊” 点仙追债,尉迟胜终于念到了符离渊的名字。 一股源自灵体深处的力量涌现而起,符离渊引颈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面上表情狰狞可怖,甲胄化为狼毛,弯刀蜕为利爪,彻底失去人身,变为一头黑毛巨狼。 但符离渊并未同其他堂口仙家那样,被‘债业’压的瘫倒在地,而是奋力挣扎,甩荡出阵阵铁锁碰撞的铿锵声响,硬拖着一身无形的枷锁,纵身跃至红满西的身前,恶狠狠的盯着那头浊物。 叽. 这头浊物发出一声如同讥笑的古怪声响,身影微微晃动,便从原地消失,笔直冲向气息衰颓的红满西。 横行五环十余年,浊物在红满西的手中吃尽了苦头。 今天他这块硬骨头,终于成了盘中餐。 咚! 一道身影忽然从地面窜撞而来,和浊物重重撞在一起。 沈戎左手五指擎张,扣住浊物的面门,右手持刀洞穿对方的胸膛,发力一撩,将这头浊物的斜向剖开。 “滚!” 沈戎口中爆出一声怒喝,抬脚踹出,顺势拔刀抽身。 浊物如同一枚炮弹轰进冰面,撞出一个丈宽深坑,寸厚的积雪炸开成雾,席卷八方。 轰鸣巨响将激荡的江水压的一静,下一刻江面下掀起更加嘈杂混乱的呓语,似潜藏其中的浊物在议论纷纷,听的人脑仁发疼。 砰! 沈戎刚刚从半空落地,扩散的雪雾中便有一道黑影冲出,顷刻间便到身前。 白眼浊物摆臂轰拳,重重砸在架挡的纵野刀上,压出一抹令人心惊胆颤的弧度。 锵! 沈戎双脚脚尖踮起,被这股狂猛的力道推着向后倒滑,在冰面上犁出两道沟壑。 白眼浊物身上的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看向沈戎的目光中浮现出几丝恼怒,似乎在怨恨沈戎跟自己争抢猎物。 沈戎不是第一次碰上浊物,但却是头回跟这些东西正面交锋。 单论力量和速度,这头白眼浊物的体魄强度已经超出了九位的范畴,比两道并行的沈戎还要强悍几分。 但最让沈戎忌惮的,还是对手那诡异至极的意识入侵能力。 曾经在跨环列车上,沈戎就亲眼看到獾家弟马詹铜虎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死在对方的手中。 不过古怪的是,到现在为止,沈戎并没有察觉到自身意识有任何异样。 似乎这头白眼浊物并没有向他施展那种能力的想法。 “想硬碰硬?那就来!” 沈戎被人道气数遮掩的虎眸战意激昂,双脚发力,崩起大片碎冰,朝着白眼浊物抢攻而上。 毛虎命技,夜狩步! 人屠命技,破皮! 毛器命技,踏疆,拔力十层! 铮! 刀光如焰,一往无前。 “这就是你找的帮手?一个九位人道,就算有点秘密,今天也一样救不了你。” “你说他?” 俨然已经陷入绝境的红满西,脸上依旧看不到半点绝望和不甘。 他看着那道与浊物碰撞在一起的彪悍身影,竟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 “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帮手,那是我红满西的子侄,老子的副所长!” 红满西笑道:“说句老实话,幸好当初我没有引他上道地道命途,要不然他今天也要跟我一样套上枷锁,被你们这些人所摆布。” “我们这些人?红满西,看来你果然早有反心啊。” 尉迟胜冷笑一声,不屑道:“可惜,就算你派符离谋联系上了那群关外的毛道部族,一样也是无用功。只要你的堂口还在,你与狼家之间就有‘正缘’联系,就永远不要妄想能够背叛狼家!” 弟马开堂,和仙家入堂一样,全都需要得到山上的准许。 只有得到上位仙家亲自颁发的‘开堂令旗’,并以此为压胜物,上道开堂,这才属于是正宗的弟马,才能算作是‘正缘’。 反之,要是无令开堂,那就等同于偷渡下山的野仙,不仅得不到虚空法界的承认,更会受到山上仙家的追杀。 因此只要红满西的堂口还在,那他与狼家之间的那份‘正缘’就在,等同于在狼家的祖宗庙内登记在册。 要想摆脱,唯一的可能就是解散堂口,抹除与仙族之间的‘正缘’。 但是如此一来,根正苗红的堂仙就成了无家可归的野仙,虽说抵押的‘冤亲债业’能够因此一笔勾销,从此不再受到所属仙家的控制,但是也同时失去了堂口的滋养和虚空法界的护佑。 而散了堂口的弟马,也等同于丧道,最后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地道牛马,套锁而生。 要想获取所谓的‘自由’,就只能拿自己的性命来换。 “红满西,你曾是狼家先锋,我说的一切你都应该心知肚明,但是为什么你偏偏一定要与自己的仙族作对?” 面对尉迟胜的质问,红满西只是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脖颈。 “尉迟胜,你脖子上一样拴着绳子,难道你就不想解开?” “这是地道命途的规矩,虽然严苛,但是不容被破坏。” 尉迟胜不假思索道:“而且你只要为狼家开疆拓土,在虚空法界中新添一座山头,自然就能有资格入座祖宗庙,获得真正的自由。” “真正的自由?” 红满西摇头失笑:“说白了,不过就是从被拴的人,变为拴着别人的人罢了。那我问你,要用多少仙家的骸骨来铺路,才能像你说的那样,坐进那座祖宗庙?” “仙家自有仙家的命运,弟马也有弟马的责任。规矩就是规矩,不需要你这些无意义的私情和怜惜。” “堂口仙,自家人。他们的命你们不在乎,老子在乎!” 红满西怒声吼道:“老子今天偏偏就要打碎这身枷锁,看看地道命途是不是只能按你们的规矩来走!” 风雪鼓噪,吼声回荡。 倏然,一张张白色的符纸浮现在红满西麾下的仙家心口。 其上写满了朱红色的神道咒文,正是红满西从姜曌手中勒索而来的【红白契】。 所谓红契,是具有高位命途所认证契约,弟马开堂之时办理的那份‘正缘’,就属于这一类。 而白契则就是与之相反的私契。 红满西早已经将这类一次性的神道命器埋进了自己仙家的灵体中,隐忍至此,终于爆发。 “天清地浊,契分红白。地道命途红满西请太平教神主‘黄天’为证,允我解除与狼家订下的开堂正缘.” 随着红满西诵念出声,他体内深埋的压胜物缓缓从额前浮现而出,赫然与他曾经赠予沈戎那块先锋令牌一模一样。 “允!” 高天之上,传来一声飘渺宏大的应允声。 下一刻,红满西的压胜物开始缓缓崩碎,七窍中流下蜿蜒血水,体内亦响起了堂口坍塌的轰鸣声。 红满西不以为意的抬手一抹,转眸看向悬浮在左侧的白契,伸手按去。 “地道命途红满西以自身鲜血为引,解除堂中仙家命契,开堂放行,不留一人.” 正缘解除,再无堂口。 没有了堂口,仙家自然也就成了野仙。 一张白契便足以解除红满西与他们之间签订的命契。 “满哥!” 跪到在冰面上的狼群吼声哀戚,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契嵌进自己的灵体之中。 刺啦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在身前咫尺。 红满西垂眸看去,就见一块血肉裹着白契,从狼口中甩出。 “老大,你这是何苦?”红满西轻声道。 “满哥,从您上道那天开始,我就给您当了掌堂仙家。我在这座堂口里住了几十年,一砖一瓦我都熟的不能再熟,谁也赶不走我。” 符离渊的话音中带着笑意:“您也不行。” 红满西默然无语,片刻后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朗声一笑。 “那咱俩就一起,送兄弟们最后一程。” 话音落地,红满西身上突然冒起一股无形之焰,衰退的气势陡然拔起。 退步站到他身侧的符离渊也是如此。 散堂放仙,燃命陷阵。 地狼命技,死战。 “红满西你这个疯子.” 尉迟胜脸色阴沉欲滴,口中话语还未说完,狂暴的拳风已经扑到身前。 轰! 尉迟胜的身影撞穿冰面,掀起一道数丈高的浪头。 红满西身影再度闪动,这一次,他出现在符离牙的面前。 “老九,你现在明白了吗?” 符离牙此刻脑海中意识早已经被无边的恐惧所淹没,一双失神的瞳孔凝视着面前那双淡漠的眼睛,抖动的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说的那些大义前程,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音落拳起,势如劲矢。 地狼命技,先锋辟路! 轰! (本章完) 第176章 山更高处 第176章 山更高处 “喂,那弟马,你给我站哪儿。看啥呢,说的就是你,贼眉鼠眼的在这儿干啥呢?” “我没干啥啊。” “没干啥是干啥呢?” “嘿哟,你这头小狼仙挺横啊,你又是干啥的?” “这你都看不出来?眼珠子要是不好使那就抠出来,小爷我受累帮你擦一擦。” “呵,现在狼居胥山上的仙家个个都这么拽了吗?小子,你哪家的?” “想告小爷我的状?行啊,那你可得听好了,小爷我来自尉迟氏。” “尉迟氏” “现在知道怕了?那就老实交代你上山干啥,认罪态度好的话,小爷我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行,我老实说,我这次上山来就是打算去见你们尉迟氏的头狼大仙。” “见我们家的头狼大仙?你还真敢吹牛啊,你咋不说你要去见掌族狼主呢?!” “那个得一会再去了” “你这个弟马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说话做事一点正形都没有?我可警告你啊,你要是再跟我这儿瞎扯淡,一会可就不是罚点气数那么简单了!” “我真没骗你啊,那啥,要不你看看这是什么.” “啥东西,神神秘秘的什么,狼家先锋?!你就是那个刚刚获封的弟马红满西?!” “你听过我?” “.” “嘿,发什么呆呢?你们尉迟家的山门在哪儿,给我指条路呗?” “满爷,我.” “你什么你,路到底怎么走?”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行,我知道了。哦,对了,小狼仙儿,你叫个啥名儿?” “.牙。” “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完了.” “今天真是他娘的邪了门了,老子才在山下被神道那群盲流子给群殴了一场,刚上山就碰见你们这群小狼崽子也玩这套。老大,你去,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多谢满爷您帮我解围。” “认识我?你谁啊?” “您忘了我是谁吗?您好好瞧瞧” “不是我说啊,你这张脸鼻青脸肿,血刺呼啦的,你回去问问你娘,看她能认得出你是谁不。” “我没娘” “.” “也没爹。” “哎哎哎,小子,那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我是牙,狼仙牙。您获封先锋那天,我们在山上见过面的。当时我还冲撞了您,幸亏您没有跟家族里说,我这才逃过责罚。算上这次,您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原来是你小子啊,咋的,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我” “那啥,你也不用太感谢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老满一向的行事作风。我告诉你,下次再碰上这种事情,你就什么都别管,就抓着一个往死里面干,其他人立马被吓破胆。” “他们都是贺楼家的人” “那咋了,你还是尉迟家的人呢。大家都是狼族大姓,你怕他们干什么?” “他们已经快攒够气数了,马上就能被赐予姓氏,成为正式子弟了,可是我.” “就因为这个?” “我惹不起他们,家里也不会为了我一个挂名奴仆去得罪贺楼家.” “哎,这山上的弯弯绕绕,真是听的人心烦。小狼,你会赚钱不?” “不太会。” “那就学,等你学会了,我就跟尉迟家说一声,带你下山入堂,省得在山上受这些鸟气。” “真的?!” “满爷,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啊” “满爷,您这是咋了.” “没什么,刚刚宰了几个跟我抢官位的王八蛋。他妈的,弟马行走,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老子跟旁道命途玩命的时候,他们在哪儿呢?现在一有好处就跳出来争,真不是东西。还有,这几家的老东西也是够无耻的,居然还有脸站出来咋呼,真是操蛋。算了,不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了,你小子这段时混的咋样,没被人欺负了吧?” “我我已经学会该怎么赚钱了,出马、破灾、祈福、保家、抓野.” “等一下,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上次您跟我说,只要我学会赚钱,就带我下山,您忘了?” “我说过这话吗?” “.” “行了,别垮着一张脸,跟你逗着玩儿呐。你真想跟我下山?” “想。” “我在山下面干的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活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身死道消了,跟我混很危险,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不怕,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山下!” “行,那你就等着我的信儿吧。” “都给老子跪直了,谁他妈敢乱动,老子先砍了他的脑袋。老九,你出来瞅一眼,以前在山上欺负你的人是不是他们?” “是” “那你还愣着干啥,动手啊,大耳刮子好好招呼他们。” “满哥,他们可都是贺楼家的仙家和弟马啊.” “那咋了,你还是我红满西的兄弟呢!” “我担心” “别担心,老子今天弄的就是他们。贺楼家的老东西要是想替这几个歪瓜裂枣出头,就让他们尽管来,咱们堂口顶得住。” “满哥,我.” “啥话都别说了,堂口仙,一家人。咱们堂口的仙家没人可以欺负,兄弟们对不对?” “对!!!” “符离牙,你已经脱离了尉迟氏,还回来干什么?” “我虽然现在姓‘符离’,但是我永远不会忘了,我曾经是尉迟氏的仙家。” “你想干什么?” “我想成为掌堂教主,辅助尉迟氏的弟马,为狼家冲锋陷阵!” 人说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此生所有的回忆都会从眼前掠过。 以前符离牙不相信,但是现在他懂了。 “满哥,别怪我,我只是想去看看山的更高处是什么模样.” 拳影盖住了眼中的世界,将视线一寸寸犁成粉碎。 崩碎的灵体散入飞雪,被寒风卷入高天。 红满西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猛然回头看向神色阴冷的尉迟胜,眸中杀气毕露,闪身扑上。 虽说此刻再无群仙坐镇堂口,也无狼卒傍身护卫,但是红满西身上那股凶悍无畏的气焰却越发炽烈。 地狼命技,辟路先锋! 拳影如暴雨,压的尉迟胜几乎喘不过气,一退再退。 “狼家先锋.” 尉迟胜眼眸藏在交错架挡的双臂之后,阴鸷的目光冷的几乎能结成冰霜。 “地道七位‘堂斗将’的掌堂教主,就只有这点实力?尉迟胜,你和阿史那奴从老子手上偷走了那么多功劳,就他妈混成这个样子?!” 一头白的头发下,红满西眉眼间的神色狂放,落脚踏碎冰面,纵身跃起,拧腰甩腿如一柄重斧劈向对手。 凄厉刺耳的破空声中,竟裹挟着阵阵虎豹的哀鸣,让尉迟胜的灵体震颤不止。 地狼命技,杀威! 轰! 巨响声中,两道纠缠的身影骤然分开。 沈戎反手将纵野刀贯入冰面,强行停住后退的身体。 抬眼看去,数丈开外的白眼浊物单膝跪地,一条刀口横亘整个胸膛,其中看不见任何器官和血肉,只有一片漆黑如沥青般的东西在不停蠕动,将刀口快速填补。 白眼浊物的身体硬度并不算高,但是自愈能力却极强,无论沈戎劈开他的身体几次,都无法让其丧失行动能力,更别提是将其杀死。 更关键是打到现在,白眼浊物的力量和速度依旧没有衰弱的趋势,反倒是沈戎体内的气数已经消耗了大半。 “再这么继续下去,就轮到自己被耗死了.” 沈戎在心头暗道,从并行人毛两道开始,他就没料到过自己也有会被别人耗干的一天. “稳住别慌,有你欢哥在,干他!” 倏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沈戎耳边。 沈戎心头一惊,目光朝四面遍寻无果,但是源于毛道虎族的本能,却驱使他将目光落向脚下冰面。 叶炳欢竟然能藏在那里?! 砰! 心中骇然还未消散,白眼浊物已经再度冲了上来。 沈戎眉眼压低,双脚如弓拉开,双手持刀,目光紧盯着面前袭来的身影。 拳风起,刀光现。 纵野刀嵌入拳骨,一路劈到白眼浊物的手腕位置,便彻底耗尽了力道,卡在沥青般的血肉中。 白眼浊物两眼微瞪,似因奸计得逞而眼露笑意,手上伤口快速愈合,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扭曲缠绕,反倒是将刀刃死死缠住,同时左手并指如刀,斩向沈戎的咽喉。 沈戎早有预料,当即俯首闪开,左脚往前重重一踏,沉落的腰背顺势拔起,双臂肌肉紧绷,抬手撩刀! 人屠命技,断肉! 毛器命技,踏疆,拔力十成!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沈戎脸上浮现暗色虎纹,一双暗黄虎眸被毛到气数透染成紫色,属于毛道虎族的血肉之力毫无保留的爆发而出。 噗呲! 白眼浊物的右臂被齐根斩断,身体抛甩入半空。 沈戎纵身拔地而起,后发先至,抢到白眼浊物头顶。 与此同时,下方冰面轰然炸开。 一道湿漉漉的身影如海中箭鱼,破浪冲起,赫然正是不知道以何种方式藏匿其中的叶炳欢。 配合无间的两人无需言语,眼神一对便明白对方意图。 剔骨尖刀自下刺出,纵野长刀当头劈落。 其中气数流转如出一辙,都是人屠命技,戮因! 噗呲! 两刀分别贯穿白眼浊物的头颅和心口,白色的人道气数在沥青血肉中肆虐奔涌。 这头浊物似终于感知到了死亡的威胁,惨白一片的眼珠子高速震颤,嘴巴位置裂开一条幽深缝隙,炸出的怒吼声不见于人耳,直冲灵魂。 沈戎被这股冲击撞的头脑一昏,被白眼浊物趁机扣住脖颈,拉拽着一同砸向汹涌的江面。 它要带着沈戎一起死! 轰! 江面冲起一道高耸的水柱,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吞噬沈戎的身体。 纵野刀片刻不停,不断撕裂着白眼浊物的身躯,这一次白眼浊物身上的伤势再没有如之前那般快速恢复,暴露而出的沥青血肉也有了干涸凝固的趋势。 浊物并非不能杀死,红满西早已经向沈戎证明了这一点。 只要短时间内累计的伤害达到其所能承受的上限,浊物的身躯便会进入不可逆的崩碎状态。 凄厉的嘶吼声不断回荡在沈戎的脑海中,白眼浊物此刻犹如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残存的独臂不断轰砸向沈戎的面门。 沈戎眼中凶戾翻涌,左手扣住对方肩膀,右手倒持长刀,贴着白眼浊物的脖颈,一刀割过。 人屠命技,斩首! 断首在沈戎的掌心中炸成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蹿入了沈戎的七窍之中。 刹那间,沈戎惊讶发现,烙印在自己视线中的命数竟开始缓慢变化。 “嗯?!”沈戎一愣。 在杀死魏愚之后,他身上的命数已经攀升到了‘四两九钱’。 原本魏愚身为一镇主祭,不可能只给沈戎提供区区‘五钱’的命数收益。但事实就是他的命数就是被卡在了‘五两’的门槛前,动弹不得。 而且因为鏖战连番不止,沈戎也无暇去思考其中的具体缘由。 但是现在,这头白眼浊物竟直接让沈戎的命数冲破了‘五两’,满足了晋升人道命途第八命位的一项硬性条件。 “浊物之所以难缠,是因为它们身上没有气数,也没有命数,就像是被榨干了的倮虫。和它们动手,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家底” 红满西的话语从沈戎心头快速滑过,但是现在的事实却是自己能够从浊物的身上掠取到命数,甚至还可能借此冲破了一道瓶颈关卡。 而且白眼浊物为沈戎做出的‘贡献’还不止于此。 经此一战,沈戎清楚感觉自己距离彻底掌控【戮因】已经只差一线。 等到其彻底固化成为本能,自己就能晋升人道命途第八命位,【业师】。 白眼浊物的残躯朝着幽深如渊的江底缓缓沉落,这一幕让周遭原本喧嚣鼓噪的浊物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当沈戎以为这些浊物因首领的死亡而被震慑之时,江中的死寂便被排山倒海般的呼嚎声所打破。 吼! 数不清的浊物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沈戎一拥而上。 江水激荡搅动,巨大的压力挤压着沈戎的肺腑,窒息感如一根上吊绳,已经套上了他的脖子。 纵野刀带起江流,以正握姿势重新落入手中。 沈戎屏气凝神,眼中毫无半点惧色,反而满盈昂扬杀机。 就在江中围杀一触即发之时,一声巨物砸入水面的轰鸣突然自身后传来。 砰! 沈戎猛然回头,就见一颗巨大狼头已经冲到了自己身前。 符离渊?! (本章完) 第177章 熔器断缘 第177章 熔器断缘 符离渊一口叼住沈戎的手臂,朝着江面奋力游去。 他身上燃烧的透明火焰照亮了漆黑的江水,让沈戎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低头看向身后,只见一张张没有五官的头颅挤作一团,探出的手臂像是一只只铁爪,宛如一群从地狱中蜂拥而出的恶鬼,数量之多,看的人头皮发麻。 沈戎咽了口唾沫,不禁有些佩服自己刚才打算孤身迎战的勇气,抓住符离渊狼毛的手当下更紧了三分。 江中盘踞的浊物虽然多,但符离渊在水中游动的速度飞快,有惊无险带着沈戎成功突围。 砰! 一人一狼冲出江面,沈戎翻身稳稳落在冰面之上,回头看向翻涌不休的江面。 虽然没有一头浊物跟着冲出来,但是沈戎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些浊物不上岸,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它们没有那个资格。 最好的猎物当属于最强的猎人,其余人不得染指。 “浊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沈戎在心中暗道的同时,耳边响起阵阵示威的低吼声。 他循着声音看去,就见符离渊前爪按地,浑身毛发根根竖起,正朝着空中不断嘶吼。 布满阴翳的天空上,漂浮着一座耸立的山峰,其中草木稀松,怪石嶙峋,看上去宛如一片海市蜃楼。 但是沈戎明白,那并不是虚幻的画面,而是来自虚空法界的投射。 而这座山峰,正是狼家麾下众多山头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一座——狼居胥山。 此刻山上身影绰绰,站满了观战的尉迟氏仙家和弟马。 在茫茫人群之中,沈戎的目光自然而然锁定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男人脸型方正,颧骨高突,眼眸细长,剃光的鬓角暴露出青灰色头皮,头顶的发辫仿佛一条条盘绕扭的的黑蛇。两道浓眉似泼墨,一道深褐色的刀伤将右眉斩成两截,左耳只剩半轮残肉。 光是站在那里,男人身上就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凶狠戾气,方圆一丈没有仙家和弟马敢于靠近。 无需任何人介绍,沈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地道命位七【堂斗将】,阿史那奴。 此刻在江面上与红满西搏杀的狼仙尉迟胜,正是他的掌堂教主。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戎的目光,阿史那奴灰暗的瞳仁微微转动,也将视线从战局中扔向了沈戎。 一瞬间,两人分站不同世界,却都清楚看到了对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嫌恶和仇意。 纵然此前素未谋面,但无论是沈戎,还是阿史那奴都明白,不管今天红满西和尉迟胜之间胜负如何,这笔恩怨都将由他们两人接下来。 直到其中一人命途断绝或者堂口崩塌,才有可能把这笔债清算干净。 “戎子,你现在看清楚地道命途到底是群什么玩意儿了吧?” 叶炳欢此刻脸色青紫一片,嘴唇更是黑的发乌,显然在江水中冻的不轻。 但即便如此,也阻碍不了他一脸鄙夷的看着天空中的尉迟氏众人。 “地道命途,说穿了,其实就是一群被栓在绳子上的人。” 叶炳欢轻蔑道:“被拴在后面的拼了命的往前面跑,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牵绳子的人。而前面牵着绳子的人则不知疲倦的编织,想要让绳子变得更长,好拴住更多的人。” “这根绳子,就被他们叫做‘缘’。仙家想要下山,要有缘。弟马要开堂,也得有缘。” 叶炳欢冷笑一声:“但是这缘分到底是谁说了算?不是他们自己,也不是老天爷,而是那群把自己搬进庙子里,再给自己安上一个‘祖宗’称号的老东西。” “上了这条道,就得拴上这根绳。如果有人想要从绳子上挣脱,这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孽缘’,嘴皮一动,就把你划进冤亲债业的行列,立马就有无数弟马和仙家来清理你。” “你看看山上那些人,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些?他们都明白,但是他们都觉得自己有希望能成为牵绳的人,当上别人的祖宗。所以他们不会去想办法剪断这条绳子,反而不遗余力的维护。” 叶炳欢的目光垂落,看向那道燃烧着透明烈焰的身体,眼中露出敬佩的神色。 “满爷曾经也拿过这份缘,甚至有机会走到绳子的前端,把别人牵在自己的手中。但是现在.” 叶炳欢抿了抿嘴唇,感慨道:“没得说,是个爷们。” 沈戎从始至终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那片轰鸣的战场,右手拇指不断摩挲着刀柄。 砰! 又是一次毫无半点哨的正面硬碰,两道身影后撤拉开。 鏖战至此,尉迟胜虽然面上看不出有任何伤势,但是灵体已经远不如开始那般凝实,眉眼间已经是倦色渐染。 反观红满西,虽然身上燃烧的命焰同样变得越来越暗淡微弱,但是他眼中滚荡的战意却依旧昂扬不坠。 “堂口无仙,燃命搏杀红满西,你是不是觉得靠着这招命技,就能与本仙抗衡?”尉迟胜冷声开口。 红满西眉头一挑,抬手指向空中观战的尉迟氏众人,不屑道:“他们当中要是没人再敢过来,那你今天应该走不了了。” “你还是跟当年一样,自以为是,妄自尊大.” 尉迟胜冷哼一声:“红满西,你以为本仙为什么不阻止你用【红白契】遣散堂口仙家,也不阻止你点燃命数?”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尉迟胜。尉迟氏把你送过来,再帮你遮掩浊物的感知,光做这两件事,付出的代价就已经让那些老东西心疼的不行了吧。就凭你一个人,不老老实实看着,还能干什么?” 尉迟胜对红满西的嘲讽置若罔闻,沉声道:“你这点底细,早就被本仙看的一清二楚。让你嚣张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接下来死的更惨!” “塌了堂,燃了命,还能有什么死法能比老子这个更惨?” 红满西嘴里自语,就见面前的尉迟胜忽然由人形化为拳头大小的狼仙灵体,纵身扑出。 白色狼影贴着冰面飞蹿,速度快如闪电。 红满西似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直接冲进了自己的体内。 刹那间,红满西身上的透明火焰骤然熄灭,原本轰鸣不止的堂口崩塌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这一幕看上去,竟像是尉迟胜帮红满西续住了命,稳住了伤。 但是尉迟胜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善心大发,只听他阴冷的声音从红满西的身体中传出。 “红满西,这些年你仗着自己狼家先锋的身份,半点不把我们尉迟氏放在眼里。甚至在符离氏衰败之后,我们主动找你化干戈为玉帛,打算资助你接手五仙镇镇公的位置,如此情况下,你依旧是恣意妄为,冥顽不灵。” 尉迟胜冷声道:“今天这笔债,本仙就跟你算个清楚!” “说来说去,还不是就是因为老子不帮你们赚钱罢了,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红满西似浑然不在乎自己将要面对的处境,笑道:“怎么的,你这是打算要把我炼成你尉迟氏的狼奴,让狼家各姓看看打了你们尉迟氏的脸会是个什么下场?” 红满西此刻展现出的态度,嚣张依旧,让尉迟胜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没等他细想这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就见原本已经崩溃消散的堂口命域竟然再度凝聚出现在半空中,和狼居胥山对峙而立。 断壁残垣,破门烂窗,尉迟胜的灵体赫然就在这片废墟之中。 屹立冰面的符离渊引颈发出一声狂放的狼吟呼啸,四爪踏空而起,一头撞进了堂口命域之中,张口咬向正欲冲出的尉迟胜。 与此同时,红满西身上熄灭的命焰再度重燃,而且变得更加炽烈。 命域之中同样火光四起,本就摇摇欲坠的高楼愈发哀鸣不止。 “红满西,你想干什么?!” “对咯,这才像是我认识的尉迟氏,遇强则弱,遇弱则狠。尉迟胜,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红满西看着那头气急败坏的白色狼仙,脸上笑意畅快。 “你说你看清楚了我的底细,那你有没有想过,是我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我看着你点名追债,是为了确认堂口兄弟的‘冤亲债业’都在你的手上。我开堂散仙,自燃命数,是为了给你趁虚而入的机会,等你进入堂口炼我为狼奴。” “这样我才有机会抓住你的灵体,以此为燃料,给兄弟们重新打造一处筑巢,让他们不至于跟着我老满这么多年,最后却沦落为无家可归的野仙!” 红满西雄浑的话音回荡在支离破碎的江面之上。 “柳蜃、胡诌、姜曌,还有你们尉迟氏,一个个是背景雄厚,树大根深,但你们以为老子这些年在道上就是白混的?不知道你们要玩什么把戏,傻乎乎的等着你们一步步把我逼入绝境?” “红满西,你要融我为命器?!” 尉迟胜此刻终于幡然醒悟,怒吼道:“痴心妄想!” “现在还嘴硬?晚了。” 命火熊熊燃烧,在高楼废墟中肆虐蔓延。 尉迟胜奋力想要冲出命域,却被符离渊拼死阻拦,一次次无功而返。 两头狼仙在火海中撕扯纠缠,身上的毛发都被烧灼的卷曲焦黑,灵体更是如同蜡烛一般,在高温中开始不断的溶解缩小。 此时的堂口命域俨然一座烈焰熔炉,红满西以自身命数为火,以尉迟胜的灵体为柴,要将那一份份将自己堂口众仙和狼家死死绑定的冤亲债业通通烧成灰烬。 撒网人如今却成了网中物。 中伏的惊恐让尉迟胜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但他好歹也是一堂教主,不至于就此乱了阵脚。思虑片刻后,尉迟胜选择硬扛着符离渊一爪,任由肩头鲜血喷溅,俯身摆头将对方撞开,转身冲向高楼深处中那座曾经供满仙家牌位,如今却空空如也的神龛。 那里是弟马堂口的核心所在,同样也是红满西意识所藏。 事到如今,尉迟胜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摆在他面前都只有一条路,那就跟红满西抢时间。 看看到底是红满西先把他炼成命器,还是他先把红满西炼成狼奴! 尉迟胜冲到神龛之前,将其中仅剩的最后一块牌位一爪扇飞,口中吐出一块新的牌位,落向那神龛最中央的供位。 这块新的牌位上,写着的赫然正是他尉迟胜自己的名讳! 所谓‘狼奴’,就是那些自家堂口被外堂仙所掌控的弟马。 只要这块牌位在神龛上落稳扎根,那红满西自此就将沦为他尉迟胜的狼奴,生死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砰! 符离渊跟着冲了进来,却被尉迟胜一爪子按住了头颅,死死压在身下。 “凭你也敢跟本仙咧嘴呲牙?!” 符离渊狼头染血,浑身遍布利爪撕扯开的恐怖血口,但他眼中的凶光却依旧没有减弱分毫,两只前爪抓扣地面,不断试图顶开压着头顶的爪子。 随着牌位落上神龛,红满西眼中光芒徐徐暗淡,瞳孔涣散,一抹瘆人的漆黑逐渐侵占眼眶。 红满西重重吐出一口带血的热气,转头看向沈戎,嘴角扯动,露出一个带着愧疚的笑容。 “说起来也真是丢脸啊,小子,我明明没有为你做些什么,但是现在却还要请你再帮我一把.” 红满西轻声说道:“还记得昨天在这里,我是怎么教你杀地道命途吗?现在的情况虽然不太一样,但是你千万别手软,用你那一刀,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满爷.” 沈戎紧咬着牙关,眉头像是挂上千钧重物,压的他眼眸颤抖不止。 “从我上道开始,狼家这条绳子就拴在了我的脖子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挣脱不了了。可是被别人牵着走的不是狼,永远只是狗。我就算死,也要扯断这根绳索!” 红满西脸上表情骤然变得狰狞,朗声怒吼道:“快!” 声如惊雷炸响脑海,沈戎不再犹豫,持刀前冲,踏步踩碎冰面,身影如离弦之箭,射向那座被烈焰吞噬的高楼。 手中刀对准楼中狼,毫无保留,一道劈下。 人屠命技,戮因! (本章完) 第178章 义满寒江 第178章 义满寒江 在刀光乍现的一瞬间,尉迟胜便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死亡危机。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被他按在爪下的符离渊忽然爆发,竟强行挣脱而起。 符离渊狼口中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声,獠牙与利爪并用,用尽全力将尉迟胜死死拖在原地。 刀光迅猛,片刻的耽搁便已经无法闪躲。 噗呲! 戮因刀光劈中尉迟胜的身体,在他胸前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淋漓血口。 尉迟胜口中传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哀嚎,眼中的凶光却陡然再戾三分,反口吐露狼牙,一口咬住符离渊的肩膀,甩头咬下一大块血肉。 与此同时,那块原本已经在神龛上落稳的牌位上,忽然浮现一道裂口,裂纹的走向与尉迟胜身上的刀伤如出一辙,前后晃动,摇摇欲坠。 此刻在冰面之上,红满西眼眸中晕染的黑色如退潮般散开,重新露出那双平静的眼眸。 吼! 江水越来越狂暴,从中传出的浊物怒吼声响彻云霄,似乎齐声恭迎一头比白眼浊物更加凶猛的首领。 夺回身体控制权的红满西却对此没有半点反应,只见他右手五指一握,一面堂旗骤然出现,缠绕身躯的命焰顺势攀附其上,将漆黑的旗面烧灼成一片赤红。 无视狼家的命令,忍耐兄弟的背叛,对讥讽置若罔闻,对挑衅视若无睹。 红满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用他自己的堂口和命数,融筑成一把堂旗命器。 这是他能为自己堂口兄弟找到的,唯一有可能摆脱狼家控制的出路。 赤旗便是新堂,其中却再没有命契的约束,也没有冤亲债业的捆绑。 自此,群狼再无缰绳束缚,山野辽阔,纵横奔行。 若是有朝一日淋够了外面的雨雪风霜,这里有遮风挡雨的瓦和落脚休息的炕。 虽然不多,但已经是红满西能够做到的所有。 “老二,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要帮我撑起这个新家,以后就得你来当家做主了。” 红满西温润的目光落在符离谋的身上。 符离谋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头颅一低,却有水珠从鼻尖滑落,跌进了脚边的积雪当中。 “进旗!” 符离谋一声怒吼。 一众狼仙虽不愿,却也不敢有任何反抗,纷纷将灵体投入旗面之中。 转眼间,冰面上就只剩下了十余道静止不动的身影。 他们不是旁人,赫然都是曾经红满西堂口之中的‘四梁八柱’。 “他娘的,你们一个个的还愣着干什么?” 红满西眉头紧促,骂道:“老子费尽心血忙活这一场,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你们这些臭小子总不能在这时候让我前功尽弃吧?” 众狼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了那头只剩一只独眼的瘦狼。 “一群王八蛋,每次有这种挨骂的事情就让我上,有好事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记得三哥我?” 符离薛嘴里虽然骂骂咧咧,却还是昂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红满西。 “满哥,那啥你知道我是最听你的话的了,不管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老三绝对都是冲锋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但是这一次,我真不能听你的了” “你先别骂人,大家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是给我留点面子。” 红满西嘴唇微动,便被符离薛抢声打断。 “满哥,我老三就是个满脑子都是刀枪的莽夫,以前在山上为了一点气数就跟人好勇斗狠,四处闯祸,差点被仇家生吞活剥,是你救了我,而且还带我下了山,入了堂。” “这事儿你以前不让我提,说是太矫情,听的烦,但是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说句实在话,从入堂那天起,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死哪儿,我符离薛就死哪儿,没其他的可能。” 说完这两句话,符离薛不再去看红满西,挪动脚步走到符离谋的身旁,抬起一只血肉模糊的爪子,轻轻盖在符离谋的脊背上。 这一幕,仿佛是在那分离之际,抬手拍打着自己兄弟的肩膀。 “二哥,一定照顾好兄弟们。他们全都还小,你得帮我扛起‘坐堂’堂主的责任,教会他们守规矩。要是有谁敢跟你炸毛,你也千万别心软,狠狠收拾他们,要不然以后少不了给你添麻烦。” “放心吧,我记住了。” 符离谋的狼头似有万斤重,深深的埋着,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抬起。 “行,那我就没其他的话了。” 符离薛四爪绷紧,引颈发出一声长啸,灵体踏空而起,踏足狂奔,一头撞进半空中的火海,冲进了那两道正在厮杀的狼影之中。 “老三,你个王八犊子,还跟进来干什么.” 符离渊闪身躲开尉迟胜挥来的利爪,转头破口大骂。 砰! 符离薛被如鞭般的狼尾拍得翻滚出去,狼口中鲜血混着崩碎的狼牙一同喷出。 “哈哈,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大哥,而且还是我的掌堂教主啊。一世仙,两兄弟,我怎么可能看着你被别人打这么凄惨,自己袖手旁观?” “你小子放什么屁呢?不用你来,老子自己也能活撕了这个杂碎!” 符离渊冷哼一声,撑着重伤的灵体再度冲出。 “都他妈疼的呲牙咧嘴了,还是这么爱装坚强” 符离薛嘴里嘟囔一声,随即放声大笑,挣扎着翻身而起,义无反顾的跟上。 “二哥.” 滞留的群狼中,第二个开口的是符离山。 他的性格成熟稳重,在一众兄弟中向来都是话最少,做事最稳妥的那个,也是和符离谋走的最近的一个兄弟。 此刻符离山眼中的眸光深沉厚重,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酝酿,但是直到最后,他依旧没能说得出口。 符离山只是抬起前爪,学着三哥的动作,轻轻拍了拍符离谋的脊背。 “咱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记住了。” 符离谋的声音发着抖,打着颤,似浑身发软,身影不断摇晃。 “二哥,其实我一直觉得,活着的人,有时候真比死了的人要更累。所以啊,你辛苦了。” 符离山说罢,便腾空而起,朝着那头白色狼影冲去。 “二哥,我看老大他们有些不大顶事,被别人干的鼻青脸肿的,我忙着去帮手,就不跟你多说了,走了啊。” “二哥,以后你得记得给那群崽子们讲讲咱们兄弟的故事,让他们知道,以前咱们堂口有多风光,咱们兄弟是有多嚣张” “二哥,你看着家。尉迟胜,我草你妈!” 身影一个接着一个走过,符离谋脊背上的毛发也被一层又一层的血色盖住。 “我记住我他妈不想记了啊” 之前被尉迟胜点名追债,受到‘冤亲债业’的压制,符离谋也不曾屈服过。 可此刻他却再也支撑不住,四爪一软,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一个个的,也不知道是跟他妈谁学的,临了还跟我来这一套。” 江风冰冷刺骨,糊了喉咙,扎了眼。 红满西抬手抹了把脸,扛着那面赤红堂旗,走到了沈戎的面前。 “等这件命器彻底成型,你可以把它看成一座堂口,只是没有弟马,也没有‘四梁八柱’的说法了。老二会在里面照看着大家,这样一来,他们不会沦为野仙,也能有堂口滋养,短时间内不至于因为赚不到钱而灵体枯竭。” 红满西细细为沈戎介绍着手中的命器。 “不过他们身上的‘冤亲债业’虽然都被消除了,狼家也不能借此锁定他们的位置,但是命器毕竟还是有形的东西,我始终不太放心,所以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沈戎闭紧了嘴巴,重重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老二这几年走了不少地方,已经联系好了一些路子,不管是去北边,还是东边,都有人答应了会好好安顿他们。所以只要你帮我把这杆旗送出东北道,这些小子们就安全了。” 随着红满西的话音,空中那座堂口命域开始不断缩小,烈焰中厮杀的群狼也终于在此刻分出了胜负。 尉迟胜虽然是命途七位的狼家仙,但此番却是脱离堂口作战,再加上命焰的重点关照和狼群的围攻,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符离渊踏在身下,奄奄一息。 可群狼虽胜,却同样也是惨不忍睹。 符离山半跪在地,用头将老三残缺不全的狼躯拱到背上,奋力站起,环顾的视线中却是充满哀伤。 满地支离破碎的肢体,纵然他背上还有空位,却已经找不到能驮的尸体,也没有力气去把兄弟们再拼回原样。 随着命域没入旗帜,红满西体内堂口崩塌的轰鸣声也在此刻彻底平息。 “这杆旗,就当做是我请你帮忙的回礼了。” 红满西将手中那杆用自己血骨交熔而成的旗帜插到沈戎面前。 “但是如果旗里面的小子们以后找到了新的去处,你得帮他们把把关,但千万别拦着他们,让他们走。我跟他们好聚,也希望能有一个好散。” 红满西抬手一招,立在空中的符离渊便叼着尉迟胜濒死的灵体落了下来,将后者扔在沈戎脚边。 “我虽然上道的不是人道命途,但是跟这条道还是打过不少交代。叶炳欢这人虽然有些小气,但是心眼不坏,他在所里疗伤的那段时间,我也了解了一些他教你的命技。所以我觉得这个东西,你应该能用得上。” 红满西话音很轻,话语很碎,一头白发下是疲倦的眉眼和密布的皱纹。 这一刻在沈戎眼中,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狼家先锋,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嘱咐自己即将远行的子弟。 “对了,你小子也别怪叔瞒着你,这些事儿不止关系到我一个人,还有那么多的.”红满西有些局促的搓着手。 “满叔,您别说了,我都懂。” 沈戎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解释。 “嗯,懂就行,那我也不废话了。” 红满西点了点头,似终于再无任何牵挂,迈步往前,与沈戎擦肩而过。 “满叔.” 听到背后传来的喊声,红满西脚步一停,却没有回头。 “你就别拦着了,反正横竖都是死,这最后一步,老子怎么着也得走的体面一点。” “我不是要拦您,我只是想告诉您.” 呲。 沈戎拔出那杆赤红旗帜,扛在肩头。 “这杆旗,我接了。” 红满西闻言猛然回头,目光恍惚。 旗红似焰,男儿如狼,手中刀血色未干,眉眼间神采飞扬。 “你小子,真比老子当年要强。” 红满西放声大笑,笑声中尽是欣慰和畅快,大步朝着那片翻涌的江面走去。 江中浊物将一张张脸探出水面,隐藏在水中的身体呈环形游动,中间的空洞处湍流形成漩涡,一头更加恐怖的浊物似正欲从其中升起。 “你先别着急,一会老子就来收拾你。” 红满西笑骂一声,无视那群恶鬼般的浊物,昂首抬头,看向天空悬停的山峦虚影。 在红满西的眼中,并没有那群沉默的仙家和弟马,只有那座屹立在峰顶的庙宇。 “都他妈给老子把眼睛睁大了,老东西们,看清楚了没有,老子身上的绳子没了,但是很可惜啊,你们身上的绳子还在,而且你们一辈子也没胆量去砍断。” “就你们这些货色,也配叫狼家?你们也配执掌地道命途?” 江水沸腾,红满西朗声大笑,踏着符离渊,撞进了那漩涡之中。 轰! 命焰焚江,浊物们绝望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抹猩红在漆黑的江面上荡开,顷刻间透染整条长河。 红血染冰河,义气满寒江。 红满西终于得偿所愿,随着奔涌的江水,前往黎土八方。 铮! 沈戎于岸上拔刀,没有半点迟疑,一刀剁下了尉迟胜的狼头。 刹那间,体内的混沌命海掀起惊涛骇浪。 正南方向,气数沸腾。 人道命位八【业师】,至此终成。 可沈戎却对身上的种种变化视若无睹,举起手中刀,戟指天上人。 “从今天开始,你们狼家有谁想来夺这杆旗,尽管从山上下来,我沈戎等着他!” 男人的肩头上,大旗烈烈作响。 (本章完) 第179章 内鬼胡横 第179章 内鬼胡横 五仙镇,福昌大街。 青砖灰瓦的城防所内,位于三楼的所长办公室中。 柳蜃穿着一袭素雅的青衫,坐在曾经属于红满西的位置上。 “红血染冰河,义气满寒江。像红满西这样的人,以后恐怕都很难再有了.” 房中一角,胡诌听着对方口中感慨的话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觉得后来者再无人能有如红满西那样的胆魄和手腕,而是经此一事之后,山上各家对于手下仙家和弟马的掌控肯定会变得越发的审慎和严苛。 像弟马以死挣断身上绳索的事情,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发生了。 “仙家弟马荣辱与共,但是现在的地道命途中,却是荣誉归于上面,耻辱归于下面。大仙家们确实做的有点过了.” 胡诌忽然有些意兴阑珊,闷声说道。 “胡老弟这句话可就说的不对了。” 柳蜃语气平静道:“这种事情何止是发生在我们的身上?放眼整个黎国,八道命途家家谁不是如此?充其量不过是换了套玩法罢了。你想想,如果上下都没有分别了,那以后谁还会想着往上爬?谁还会尽心用力为自己的家族办事?” 胡诌闻言冷哼一声:“是往上爬,还是被人牵着走?这里面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胡老弟” 柳蜃的音量稍稍抬高:“你这样的想法可就很危险了。你别忘了,红满西出生在环外,生长在林野间,注定是一匹不受拘束的野狼,自然接受不了山上制定的规矩。但是咱们可跟他不一样,规矩对我们来说不是约束,而是一种保护。” “你说的这些我明白,我也只是感叹一声罢了。” 胡诌显然无意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与柳蜃争辩,冷着脸道:“镇公,现在红满西已经死了,咱们之前谈好的事情也该往下一步发展了吧?” “那是自然。” 柳蜃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份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委任状,平铺在桌上。 “既然现在挡在咱们面前的阻碍已经清除了,那接下来五仙镇城防所长的位置就是胡老弟你的了。” 曾经势在必得东西,此刻近在咫尺。 但是胡诌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喜色,反而眉头紧锁。 “镇公,妨着您的阻碍是没有了,但是我要面对的阻碍可还没被清理干净啊。” 柳蜃一听这话,心头顿时了然,问道:“你是在说沈戎吧?” “沈戎在二道黑河砍了阿史那奴的掌堂教主尉迟胜,虽然当时尉迟胜已经陷入了油尽灯枯的濒死境地,但是他残存的灵体也足够让沈戎晋升八位【业师】。” 胡诌冷声道:“有这么一个隐患在侧,您就这么简单把红满西的位置交给我,这有些不太妥当吧。” 五仙镇城防所所长的位置,胡诌当然不会放弃,但是也不愿意这么轻易的接进手中。 红满西断缘叛道这件事,纵然归根结底是他自己一手谋划,求仁得仁。但是自己在这里面可是使过绊子,下过黑手的。 以沈戎和红满西之间的关系,对方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有很大的概率会想方设法为红满西报仇。 如果这时候自己坐上了红满西的位置,再加上自己之前和沈戎结下的仇怨,毫无疑问,必然会首当其冲,成为沈戎报复的第一目标。 念及至此,胡诌心底也不禁有些懊恼,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点就处理了沈戎,以至于现在如此的被动。 柳蜃洞若观火,只是一眼,便猜到了胡诌心底的想法,心头嗤笑一声。 这些内五家的年轻子弟,表面上看着为人谦逊低调,沉着冷静,身上看不到半点颐指气使的纨绔做派,但是骨子里依旧还是缺了那份从底层崛起的血勇和果敢。 如果让他们去跟人玩心眼、耍阴招,那他们肯定是一把好手。 但是碰上这种沈戎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拿刀见血的生猛人物,就还是难免会瞻前顾后。 当初太平教利用胡三闹出的那件事就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胡诌越是坐不稳这个位置,那自己后续找胡家要价的空间就越大。” 柳蜃心头暗道一声,面上淡淡说道:“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就算沈戎如今上位了第八命途,依旧对我们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胡诌闻言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二道黑河这件事,倮教方面几乎可以算是精锐尽没,能不能在香火镇继续立足都是个问题。咱们五仙镇的暗警也损失不小。两边死了那么多人,总得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沈戎就是最好的选择。” 柳蜃将自己的安排娓娓道来:“接下来,镇公所会对外宣称,真正挑起两镇矛盾的罪魁祸首就是沈戎。而原城防所所长红满西因识人不明,引狼入室,最后自食恶果,被沈戎勾结红会叛逃杀手叶炳欢所害。” “沈戎罪大恶极,即日起革除五仙镇城防所副所长职务,并在全环内悬赏通缉。” “五环的黎土封镇能够庇佑的命位上限就是八位。一旦没有了官身,沈戎就会彻底暴露在浊物的视线中,如此一来,他的行动便会受到很大的限制,甚至可能在浊物的袭击下疲于奔命,只能选择逃入内环躲避。而跨环列车的站点又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柳蜃话音顿了顿:“所以无论沈戎留在五环伺机复仇,还是选择远遁旁道,我们都可以以逸待劳,从容应对。” 听着柳蜃这番话,胡诌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看来镇公您早已经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啊.” 胡诌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我听您刚才的安排,怎么全都是被动防守,没有主动进攻啊?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果沈戎有办法能够遮蔽自身,一直停留在五环作乱,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其实胡诌也并非真就如此忌惮沈戎,八位虽然难对付,但是他手中捏着东西也不是吃素的。 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想要以此为借口,从柳蜃手中要出更多的东西。 柳蜃自然也懂对方是什么意思,不过他面上没有显露出半点不满,只是笑着问道:“那胡所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认为与其被动等着沈戎上门,不如主动出击追剿!” 胡诌毫不犹豫道:“但是要追剿就要有足够人手,当下城防所暗警队伍人手空虚,急需补充大量的命途中人。而且剩下的那部分暗警中又有很多都曾受过红满西的恩惠,为了以防万一,还需要进行一次全面的清理。” 话说到此,胡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要城防所的绝对控制权,彻底铲除红满西遗留的旧部,替换成自己的人手。 至于他的人手从何而来,那就太简单了。 胡家作为如今地道命途的领头羊,麾下的弟马数不胜数,只要他胡诌一句话,需要多少人,家里就会送来多少人。 这也是他从内环来到五仙镇的意义所在,只有拥有一块属于自己地盘,豢养效忠于自己的人马,才能在胡家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这当然没有问题,反正以后整个五仙镇都是胡家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柳蜃答应的异常爽快,甚至还出言提醒胡诌:“就算沈戎真的铁了心要来找麻烦,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你想想,现在狼家最想要的是什么?就是他手中那杆赤色堂旗。” “那件命器不止具备七位的潜力,更是代表了狼家的脸面。如果你能从沈戎手中夺了那杆堂旗,那不管开出什么条件,狼家恐怕都不会拒绝。” 柳蜃笑道:“胡所长,这可是争取狼家友谊的大好机会啊。” “狼家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狼家了,一个断了脊梁骨的外门仙族,有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胡诌说完这句话,便起身告辞离开,只留下柳蜃一人静静坐在书桌后。 “他是在说狼家,还是在说我?这么着急就把自己的吃相显露出来,还是太年轻气盛啊.” 柳蜃嘴里自语一声,随后轻轻一笑,身体向后倒进椅中,昂首望着天板。 “老满,从你上道地道命途那天开始,其实就应该明白,要想结下这份缘,就要扛下这笔债,有得就有失,这才是公平。” “如果那些称宗做祖的大仙家不给我们拴上绳子,那山上如何能繁荣至今,新的仙家从何处诞生,又靠谁来供养成长?” “我们曾经讨论过地道命途到底是先有仙家,还是先有弟马,但其实我们都明白,这根本毫无意义。就算有朝一日换成是弟马坐进那座祖宗庙,那最大的改变不过就是我们换上了仙家的皮,仙家用上弟马的名,仅此而已。” “老满,你不是一个蠢人,为什么会做这种蠢事?” 柳蜃面露哀切,长叹一声。 “你和我明明可以从中得利,甚至成为牵绳之人,你却要意气用事,白白浪费自己的性命。自由?那是个什么东西?” 轰! 柳蜃眼中突然涌现滔天怒火,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书桌。 浓稠如墨的地道气数透体而出,瘆人的嘶鸣声充斥整个房间。 “你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选择跟狼家鱼死网破?” “红满西,若不是因为你,胡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从我手中拿走五仙镇?他胡诌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又怎么敢跟我讨价还价?!” 柳蜃五官狰狞可怖:“你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做了那么多,最后却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当真值得吗?” 胡横抬眼望着窗外如血般的夕阳,口中喃喃自语。 可下一刻他的脑海里思索的已经不再是红满西的所作所为值当与否,而是随着事态进展的这一步,他又该如何自处。 红满西一死,接下来肯定要胡诌来接手城防所所长的位置。以胡横对自己这位族兄的了解,对方肯定会想方设法安插大量胡家或者附属仙族的弟马进入城防所,为自己下一步接手五仙镇镇公做好准备。 如此一来,要不了太长时间,胡诌就能拥有一批听从自己命令的班底,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空有名头,实则并无多少实权的胡家少爷。 而对于自己,胡横反复思量,觉得自己恐怕只有两个下场。 如果胡诌的耐心不好,那接下来五仙镇中很快就会发生一起匪夷所思的刺杀事件,凶手要么来自太平教或者是倮教,甚至可能是红会,而被害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最后一纸电文发往内环胡家,上面写着胡诌一定会查清真相,为胡家子弟报仇雪恨,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 如果胡诌能够继续忍耐自己,那在接下来他与太平教的争斗中,自己便会充当一个诱饵,被扮演成心怀野望,却身陷囹圄的落魄角色,用来引诱太平教主动靠近自己。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自己的前路都是一片惨淡。 念及至此,胡横不禁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沈戎和叶炳欢没有死在二道黑河,而且沈戎很可能还晋升成为了人道八位的【业师】。 “自己现在应该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胡横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却神情却越发的惴惴不安。 他现在所有的希望全都系于沈戎一人身上,但是沈戎此刻俨然已经成了整个地道命途的公敌,现在整个东北道五环内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找他。 如果沈戎这时候选择逃离,那自己真的就必死无疑了。 就在胡横反复盘算沈戎逃与留的时候,一部被摆在桌面正中央的袖珍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 胡横瞳孔骤然一缩,没有任何犹豫,立马接了起来。 “喂,我是胡横.” 听着电话机另一端传来的话音,胡横的嘴角当即就翘了起来。 “欢哥,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坐看这些坑害过满爷的王八蛋逍遥快活。你说,要我怎么配合你们,我胡横一定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本章完) 第180章 三数混淆 第180章 三数混淆 距离五仙镇仅八十里外的常青镇,此刻已经渐渐被夜色所笼罩。 学了内环风尚的新潮店铺已经亮起了招牌上的霓虹灯管,遵循老传统的酒楼则在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五彩斑斓的光芒勾勒起一片热闹的气氛。 店破本小的馆子则夹杂在两者之间,凭借着过硬的手艺和低廉的价格苦苦支撑。 就在一家不起眼的东北菜馆里,各凭手法改头换面的沈戎和叶炳欢正坐在一张八仙桌的两端。 “胡横这小子倒真是个果敢的狠角色,一听是我去的电话,二话不说就表了态,答应接下来只要胡诌和柳蜃一有什么异动,立马就照要求把传消息给咱们安排的人。不过.” 叶炳欢看着沈戎,有些担忧道:“你找的那个叫马如龙的毛道命途,到底靠不靠谱?要是他在中间漏了咱们的消息,那可就麻烦了。” “这不会。” 沈戎一脸淡定的表示:“他在我身上压了全部的身价,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我人间蒸发,而不是我找他办事。” “那就好。” 叶炳欢见沈戎如此自信,顿时长出一口气,端起一碗米饭,就着桌上的家常菜狠狠刨了一大口。 短短半天的时间就从二道黑河一路赶到常青镇,他现在都还感觉腿肚子发软。 饭桌上陷入沉默,只有两人咀嚼吞咽的细微动静。 一碗米饭很快见底,叶炳欢抹了把嘴,抬头看了眼神色平静的沈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一直卡在自己喉咙眼的话说了出来。 “阿戎,你跟欢哥我说句老实话,真玩上了两道并行?” 叶炳欢之所以这么问,并不是因为沈戎能够吩咐毛道命途做事。 而是在二道黑河上,沈戎和白眼浊物的一战之时,他藏在暗处将沈戎脸上显露的虎纹看的清清楚楚。 沈戎可是他一手带上道的,手上会什么技艺,他心里门儿清,那东西绝对不可能属于人道命途。 沈戎看着叶炳欢脸上忧虑的表情,淡定一笑,反问道:“你现在才知道?” 叶炳欢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之前只是有所猜测,但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这么疯狂。” “两道并行有什么问题?” 沈戎夹了一块炖的烂糊的茄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你这不废话吗?要是没有见问题,如今黎国怎么可能出现八道命途各占一道,各自为营的局面?早他娘的打成一锅粥了。” 见沈戎承认,叶炳欢瞪大了眼睛道:“我就跟你直说吧,这法子人道命途的格物山早就在研究了,但最终也只得出一个结论,这条路就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叶炳欢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杯中蘸了蘸,然后在覆满油渍的桌上划出一道竖线。 “我跟你打个比方,这条线就是咱们的脊梁骨,一个人只有一根,可以看作是一条直路,因此每个人就只扛得起一条命途,这叫做‘定数’。” 叶炳欢语速极快,说道:“气数、命数、定数,气数有增减,命数有高低,唯独这定数,是永远无法改变的。而两道并行,就等于是横生歧路” 说话的同时,叶炳欢抬手在竖线上又添上一条横线,形成一个‘十’字。 一条只进不退的单行道顿时变成了左右皆可的十字路口。 “方向多了,就会产生变数,定数也就乱了,进而牵连命数和气数跟着一起乱。‘三数’混淆,你觉得那还能是人吗?所以人道命途那些‘相师’才会说,身无定数者,非人也。或为妖,或为灾,或为祸” 叶炳欢将自己了解的格物山的研究成果讲了出来,听的沈戎云遮雾罩,不明所以。 “欢哥,你能说的再简单一点吗?” “冲突!” 叶炳欢嘴里吐出两个铿锵有力的字眼。 “寻常的命途中人在掠气入体之后,因为有压胜物的存在,所以不管是哪条道上的气数,都会被转变成所属命途的命数。但是你现在是两道并行,命途已经从一条直道变成了十字路口,那你说压胜物是带着气数往前走,还是拐弯?”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压胜物是受你控制,那气数往哪里走肯定是你说了算。可你别忘了,两条都是你选的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能看需要厚此薄彼,它们能听话坐以待毙?” “特别是人道与毛道,两者之间本来就天生存在矛盾。” 叶炳欢神情严肃道:“人道属于四仙,强调的是意。毛道属于四虫,强调的是身。气数入体,无论你如何分配,迟早都会引发意和身之间的冲突,进而演变成灵魂意志和血肉躯体的分崩离析。” “定数不重归稳定,那变数就会一直存在,相当于是在体内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叶炳欢凝视着沈戎的眼睛,沉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但是这种状态必然只是暂时的。如果你不趁着现在局面还没有糜烂的时候做出取舍,隐患不会消失。等到爆发之时,等待你的要么是意识泯灭,要么就是肉体崩溃。” 出乎叶炳欢的预料,明明自己已经说的如此严重了,可是沈戎的表情却依旧十分淡定。 甚至他娘的还有心思继续吃饭! 这不禁让叶炳欢怀疑,到底是自己没把话说清楚,还是沈戎现在的脑子已经乱了,心里不由的更加着急。 “欢哥,格物山的研究可信吗?”沈戎笑着问道。 叶炳欢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子往上一翻。 “那群老学究最是珍惜羽毛,从来不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开玩笑。而且我看到的这篇文章可是刊登在他们内部的刊物上的,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 叶炳欢着急道:“而且你就算不相信他们的研究,你自己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你想想看,人道的技艺配合上毛道的体魄,就能让你跟那头白眼浊物打的有来有回,这种实力,谁不羡慕?” “可为什么如今八道对于‘并行’这件事都是讳莫如深,根本就没人去动这个心思?就是因为所有尝试过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于了气数的冲突。” 沈戎闻言,下意识内视了一眼自己体内的混沌命海,亮着白光的正南道和亮着紫光的正北道遥遥相望,气数在其间来回流动,安然无恙。 照叶炳欢的说法,那自己岂不是就是一头没有定数的怪物? “看来这件事确实很严重啊” 沈戎装出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忽然问道:“欢哥,两道并行这件事难吗?” 在沈戎看来,如果对于普通的命途中人来说,两道并行的条件极难达成,那自己的情况肯定会引起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想方设法来探究自己为何能够做到并行。 如此一来,势必会为自己招致不少的麻烦和风险。 “你自己都已经是了,还问我难不难干什么?” 叶炳欢有些不明白沈戎的想法,但还是老实说道:“很难,因为一件压胜物只能压胜一条命途,要想并行,就要拥有能够充当压胜物来使用的特殊的命器。满爷给你的那把赤色堂旗,就属于这一类。” 说到此处,叶炳欢眼中的光芒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似在羡慕沈戎的运气,能够接二连三获得这种极其珍贵的高位命器。又在担忧沈戎当下随时可能身死的危急处境。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两者果真是一体两面。 沈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咂了咂嘴唇。 就当叶炳欢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凝神摆出细听的动作之时,竟看到沈戎端起手里刨空的饭碗,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米饭。 扑你阿母,合着是拿你欢哥的话当下饭菜了是吧?! 见沈戎还是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叶炳欢忍不住怒道:“你小子要想保住自己的命,那就趁着两条命途还没有爆发冲突之前,选择将一条彻底剥离出去。再拖延下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沈戎脸上笑容不变,问道:“欢哥,命途只能进不能退。当初这句话可是你给我说的,我怎么放弃?” “你如果只有一条命途,那当然不可能。可你现在是并行啊,剥离一条又死不了,顶多就是元气大伤。” 叶炳欢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之前选择两道并行的想法,我也能理解。毕竟以你当时处境,唯有这样才有可能打开局面,拼出一线生机。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该帮的忙也帮了,该还的人情也还了,用不着再跟掺和进那些人的争斗中,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找个安稳的地方,慢慢恢复元气.” “老叶,你是想劝我收手?” 沈戎突然出声,打断了叶炳欢的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满爷会死在二道黑河,这是咱们谁都没料到的。我们已经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不说不该去给满爷报仇,但是咱们至少也得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这时候动手,等于是咱们两兄弟单枪匹马对付东北道整个五环,这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分别?” 叶炳欢在心里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可真当沈戎当面直白的问起自己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这番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叶炳欢长叹一口气,没有回答沈戎的问题,自顾自给自己也添了一碗饭,埋头吃了起来。 席间两人变得沉默,饭馆儿内却热闹了起来。 夜色渐晚,已经到了饭点的时候。 叶炳欢找的这家馆子虽然看着破旧,但生意却是是相当的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店面内就已经坐满了人。 人声渐沸,推杯换盏。 各种乱七八糟,真假莫辨的消息顺理成章在饭桌子上流传了起来。 “刚刚镇公所张贴的布告,哥几位都看到了吗?”有人问道。 “那当然,我是真没想到正南道的人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敢跑到咱们的地头来搞事,勾结太平教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乡亲不说,竟然还害死了隔壁五仙镇的城防所所长红满西,真是骇人听闻,匪夷所思!” 有人冷笑道:“要我说啊,那个红满西也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那沈戎可是他自己任命的副所长,听说这件事还破了五仙镇城防所的规矩,如此识人不明,死了能怪谁?” “你们别忘了,还有那个叫啥叶炳欢的.我听人说,他之前就是从南边叛逃过来的杀手,也不知道红满西是发的哪门子疯,居然还收留了他,结果现在这人居然又背叛了,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沈戎和叶炳欢确实是畜生,但是你们说他们搞这些事情出来,到底是在图个啥?” “不知道,布告上也没说啊。不过他俩通缉令上的金额可是真高,也不知道人现在逃哪儿去了,要是能被我撞见,转头报告给城防所,那赏金就足够我一辈子吃喝无忧了。” 话听到此,沈戎和叶炳欢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 “老叶,我知道你也是为我考虑,但是在二道黑河我既然选择接了满爷的旗,就没有再偃旗的可能,要么染他们的血,要么就裹我的尸。” 沈戎举起桌上茶杯:“如果你要走,那我也不拦。以茶代酒,给你送行。山高水长,咱们江湖再见” “行了,你小子骂的可比他们还脏。” 叶炳欢眼皮一翻,没好气道:“先说清楚,你欢哥我可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我是真心觉得从长计议胜过莽撞行事,但是现在对面这么踩咱们的脸,那就没得说了。” 沈戎咧嘴一笑,打趣道:“这么说不走了?” 叶炳欢说道:“不走了,人死鸟朝天,我倒要看看,等刀架到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能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那就走吧。” 沈戎端着茶杯站起身来,不见他如何如何动作,几头狼家仙便从右手冲出,以灵体悬停在高谈阔论的几人身后。 寻常食客只感觉一阵冷风吹过,就震惊发现那桌人竟齐刷刷在地上跪成了一排,面朝着东南方向,磕头不止。 沈戎手腕一抖,茶杯倾泻,在地砖上划出一条水线。 “先喝杯水润润嘴,等我砍了他们的脑袋,再给您老敬酒。” 说罢,沈戎带着叶炳欢大步离店,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181章 劫富济贫 第181章 劫富济贫 “老叶,你是怎么知道他跟柳蜃有关系的?” “杀人赚红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如果你埋着头提刀就上,那大概率都是去白白送命。因此红会的杀手在接了任务以后,第一时间便是了解目标人物的背景,包括对方的长相外貌、性格癖好、亲朋旧故等等,要是能够掌握一些对方不为人知的把柄,那杀起来就更简单了。所以当初我决定来东北道避难的时候,就专门大价钱从红会内部买了不少消息情报。只不过之前一直没用上” “原来如此,那咱们就直接动手?” “那不然呢,咱俩现在是啥?是匪啊!这不直接动手难道还下去跟他谈谈心?如果你要是觉得下不去手,这孙子屁股也不干净,我给你摆几件他干过的脏事儿?”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头一回这么嚣张,暂时还有些不习惯。” “别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到你这儿居然还反过来了,真没出息。你记住,你现在可是八位命途,懂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上道的是地道,那现在都能够资格能竞争一镇镇公了!给欢哥我豪横起来!” “他娘的,那就走着!” 说话间,两道人影从屋顶跃下,箭步一纵,直接一脚踹碎了紧闭的房门,大摇大摆闯入了房中。 “都听好了,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谁要是觉得自己有本事跟咱们兄弟掰手腕的,那就站中间!” 房间内,一个打着赤膊的中年男人怒视着闯进来的两名不速之客,双拳紧握,黑色的气数绕体游走。 在他背后的红帐深处,一床粉被盖着白肉,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不愧是常青镇的城防所长,果然是条硬汉啊。居然想跟咱们兄弟碰一碰,佩服!” 见来人如此嚣张跋扈,朱兴脸色铁青一片,怒声喝问:“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我的宅邸,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是谁?!” “唉,你这跟他吵吵啥呢,咱们都扮成这模样了,他怎么可能还能认得出来咱们是谁?” “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看,现在这个时间点,两个长相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常青镇,还敢动手打劫一镇的城防所长,这些要素串起来,难道很难猜?” “我倒是觉得不难,可就怕他脑子不好使啊。” “那他就只能当个糊涂鬼了。” 两名胆大包天的匪徒当着朱兴的面谈笑风生,丝毫不把他这个常青镇城防所长放在眼里。 朱兴面上怒气冲冲,实则心里早已经打起了鼓。 能坐上城防所长的位置,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酒囊饭袋的货色,他早就猜到了两人的真实身份 其实根本就不用朱兴猜,这俩王八蛋在自己房顶谈话的时候,声音那么大,根本就没想要背着自己,完全是在拿自己耍着玩。 既然对面玩耍,那自己就装傻。 在朱兴看来,只要双方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今天这事儿就闹不大。 但现在见对方根本就没有半点隐瞒身份的意思,朱兴心里不由连连叫苦,明白要是不脱层皮,怕是很难闯过这关了。 “这两个煞星居然还没有离开五环?而且他们不去五仙镇,跑常青镇来找我的麻烦干什么?” 朱兴在肚子里大骂不止,面上强装镇定,问道:“我记得我跟两位应该并无冤仇吧?不知道你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你瞧,我就说他不蠢吧。” 说话的男人面容消瘦,两颊无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满是戏谑和嘲弄。 “其实也没啥大事儿,咱们兄弟就是听说所长你最近在跟着柳蜃发财,所以专程找你借点钱。” “胡说!” 朱兴朗声呵斥,义正言辞道:“我朱兴可是朱镇公的亲侄子,一颗忠心可鉴日月,怎么可能跟柳蜃有任何来往?但是我这人的性格就是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这是是二十两气数,虽然不多,但已经是我全部的家当了,两位大哥千万别嫌弃。” 只见朱兴背一弯肩一缩,方才满脸的正气顿时化作谄媚的笑容,于手中凝聚出一颗凝实无比的气数球。 这番炉火纯青的变脸功夫看的沈戎两人啧啧称奇。 “一镇所长,就这么点家当?” 朱兴看着这个说话的瘦子,依旧没有分辨出来对方到底是沈戎还是那个红会的叛逃杀手叶炳欢。 “这位大哥有所不知,常青镇跟五仙镇的情况可不一样。这里地穷人贫,没多少来钱的路子。”朱兴叫苦道:“城防所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也清楚,要维持整个暗警队伍的销实在是太大,我身上真就只剩下这么多气数了。” “怎么样,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瘦脸男人转头看向旁边的满脸横肉的同伴。 “你是问钱的事,还是他吃里扒外勾结柳蜃的事?” “那肯定是后面那件啊。” 横肉男人双手环抱胸前,摇头道:“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既然他不愿意给咱们面子,那咱们也不用给他面子了。” “明白!” 铮。 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刀被拔出来。 朱兴瞳孔一缩,明白这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是沈戎所伪装。 “住手!” 朱兴又是一声怒喝:“我朱兴做人清清白白,就算要死,也不能让你们污了我的名声。但是.”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我手里还有点私房钱,两位稍安勿躁。” 朱兴面对两人快步后退,靠近墙壁的瞬间,一肘子打碎了墙砖,从暗格中摸出一个钱袋子。 “这里面是十枚银命钱,两位,这次应该够了吧?” 沈戎用刀尖挑起地上的钱袋,将一枚钱币抖入手中。 和铁命钱比较起来,这银命钱的大小和纹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正反两面篆刻的文字不同。 铁命钱上写的是‘福祸在己,命由人定’,而银钱上写的则是‘福祸天定,命不由己’。 逆天而行,以卵击石,只值一钱。 顺天而为,趋利避害,能值一两。 “看来这钱币样式的设计者应该也是一个不得志的人” 沈戎心头暗道一声,回头看了眼叶炳欢。 “朱所长,你什么意思?” 叶炳欢上前一步,面露冷笑,质问朱兴 朱兴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你就拿这几个子儿出来,是在打发叫子吗?” 这还叫几个子儿?! 朱兴瞪大了眼睛,很想问问对方,你口袋里能掏出来吗? 只可惜他实在没这个胆子,只能揣着满腹的委屈,苦涩道:“我真没了。” “那就不给面子了?”叶炳欢咄咄逼人。 朱兴咬着牙:“两位,真不能给我一条活路走?” “这可不是我们不给你活路。”叶炳欢微微一笑:“而是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在催你上路。” 朱兴闻言,脸上神色颓败,双手垂落,似选择认命等死。 可下一刻,他身上的地道气数突然沸腾,体内堂口大开,兽鸣阵阵。 只可惜朱兴一杆招兵旗还没立起来,就被刺目的刀光淹没了视线。 噗呲! 纵野刀横斩而过,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堂口崩塌,群仙哀嚎。 如此距离,地道九位的【正缘弟子】在沈戎面前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飞溅的血色铺了满墙,床上瑟瑟发抖的粉被下传出‘嗷呜’一声哀鸣,随即便没了动静。 一大片气数从朱兴的尸体上逸散而出,份量不少,足足十五两,被沈戎掠入体内。 算上他刚才掏出来买命的二十两气数和十枚命钱,这位常青镇城防所长的家底可以说是相当的殷实。 【气数:三十七两】 二道黑河一战,沈戎在跟白眼浊物的鏖战中几乎打到油尽灯枯的局面。虽然最后砍了尉迟胜,但对方体内同样也是空空如也,根本没留下什么给沈戎。 现在有了这笔进账,沈戎捉襟见肘的气数终于重新变得宽裕。 沈戎目光一转,看向凌驾在【气数】上方的另一行文字。 【命数:六两三钱】 因为某种暂时还不清楚的原因,沈戎在杀了白眼浊物之后命数便成功五两桎梏,之后濒死的尉迟胜更是为他提供了一两三钱的命数。 沈戎将装着银命钱的袋子扔给叶炳欢,随即便并肩朝着门外走去。 刚入院中,两人的脚步便猛的一顿。 只见一片海市蜃楼般的虚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其中可见池盛酒,肉如林,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四溢飘荡,让人忍不住沉陷其中。 叶炳欢见状舔了舔嘴唇,十分乖巧的走到一旁,留下沈戎一人面对。 “命域?” 沈戎眼中战意涌现,体内气数蜂拥入正南道,随着手中纵野刀的嗡鸣,一片模糊的虚影在他身后徐徐展开。 与红满西的高楼和柳毐的毒沼不同,沈戎的命域显得更加残破,简略的灰白色勾勒出一条东西横亘的笔直巷道,林立的摊位和摆动的幌子,让人勉强能够看出应当是一处市井街角。 一道道看不真切面容的影子默然肃立,有的攥紧双拳,有的面嵌白眼,有的颊生虎纹 除了人形之外,还有数量不少的兽形混杂其中,不时发出几声饥渴至极的哀嚎。 旁人或许看不懂沈戎这座命域所呈现出的景象,但是沈戎自然知道这些身影都是谁。 玄坛陈家陈牢、洪图会姚敬城、二道黑河白眼浊物、獾家弟马詹战.. 曾经死在沈戎手中的命途中人和仙家,此刻全部出现在了他的命域之中。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沈戎怀疑一个原因是【戮因】带来的杀戮之因的凝聚。 另一个则可能是毛道玄坛脉血脉中自带天赋命技,【伥鬼】。 虽然因为血脉精纯度的原因,沈戎的毛道命途暂时还没能晋升八位,但是命数的提升依旧让他手中掌握的毛道命技发生了质的变化,甚至影响到了人道命域的雏形构建。 随着市井命域展开,沈戎手中的长刀寒光更冷。 一旁观战的叶炳欢将目光扔在其上,都感觉自己的眼珠子被扎得生疼。 沈戎现在是人道八位【业师】,拥有命域雏形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用不着大惊小怪。 但是命域的景象却让叶炳欢觉得有些眼熟,怎么看都像是自己年少时在街上摆摊卖肉时候的场景。 而那些人兽身影,仿佛就是多年没有尝过肉味儿的穷鬼,围在摊前望梅止渴,渴望摊主施舍点肉沫子打打牙祭。 “该不会以后欢哥我的命域也是这副模样吧?看着不怎么上档次啊” 就在叶炳欢嘀咕的之时,耳边传来一声轰鸣巨响。 两座命域悍然相撞,冷冽的夜风中似有雷声炸开。 对面命域中的酒池波涛翻涌,一道穿着对襟团马褂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双手背负,一张脸上凑满了各种能被称为‘富态’的特征。 “在下朱振富,常青镇镇公。” 来人主动自报家门,问道:“你们为什么来我的地盘闹事?” 沈戎不咸不淡道:“路过差点钱,所以干点劫富济贫的活儿。” “沈戎,你这样做,我以后还怎么管理常青镇?” “想要面子?那就自己来拿。” 沈戎手中刀一横,自己这命域一分钟就要消耗五两气数,他可没兴趣跟对方在这里废话。 随着沈戎身上的杀气变得浓烈,那群站在身后的身影纷纷抬头,齐刷刷看向朱振富。 寒意穿心,没来由间,朱振富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头待宰的肥猪,面前是一群饥肠辘辘,来不及投胎的饿死鬼。 “等一下,有话好好说!” 朱振富大喝出口的瞬间,沈戎已经持刀冲进了自己的命域范围。让朱振富感觉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群饿死鬼竟也跟着冲了进来,在自己的酒池肉林间大快朵颐。 同时,朱振富发现体内的气数也在飞速缩减,像是被这群命域虚像给啃食了一般,心疼的嘴角直抽。 而自己那堪比柳家剧毒的食物香气如失效了似的,对沈戎的命域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 “他才在二道黑河晋升八位,命域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朱振富心头惊骇,赶忙收缩命域,拉开距离,举起两手连连摆动。 十根粗胖的手指头上带满了金戒指,华光耀的沈戎忍不住眯起眼睛。 “沈所长,你别误会,我这趟过来是专程感谢你帮我清理了门户。没想到朱兴这个王八蛋居然敢背着我吃里扒外,要不是被你发现,日后我指不定要在他身上吃多少亏!” (本章完) 第182章 血色将起 第182章 血色将起 这位常青镇镇公和朱兴不愧是叔侄关系,这变脸的手法可谓是一脉相承,运用起来顺畅如意,丝毫看不见半点滞塞。 “朱镇公倒也用不着这么客气,我们也不过就是见义勇为罢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沈戎却丝毫没有收起自己命域的打算,一众饥肠辘辘的鬼影将朱振富给团团包围,磨刀霍霍,步步紧逼。 “沈所长不愧是被满爷选中的托孤人选,果真是人中龙凤,一个刚刚诞生的命域雏形就能有如此风采,实在是令人惊叹。不过命域可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吞金兽,开域难,用域更难,想必沈所长你应该也领教过它的实力了吧?” 朱振富对周遭杀机视若无睹,朝着沈戎主动伸出了右手,笑着说道:“三十两气数,你别计较我刚才的言语冒犯,咱们放下刀兵,握手言和,就此打住,如何?” 沈戎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从中并没有看到半点对于生死搏杀的畏惧,有的只是感觉气数被浪费的心疼。 朱振富所属的豕家,在虚空法界中属于外门仙行列,实力地位排在山上各家的中下游位置。 不过不管豕家的情况如何,能为一族坐镇一方,朱振富就绝不可能是个简单人物。 沈戎当然也不会轻视一镇镇公,但他此时很清楚一点,那就是对方现在不会想跟自己动手。 一边是挟怒报仇的孤家寡人,一边是家大业大的肱骨弟马,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现在和沈戎杠上,对于朱振富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更何况对方要报仇的对象,还是一直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五仙镇镇公。 所以沈戎没有依旧半点松口的打算,冷笑道:“朱镇公,现在可是我围着你,才三十两就想买一个和局,怕是不够吧?” “整个常青镇都是我豕家的地盘,所以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围你,所以三十两够了” 朱振富见沈戎脸色微沉,立马继续说道:“钱是肯定加不了,但是路,或许还可以再加一条。” 沈戎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现在的五仙镇,明面上看着是风平浪静,不见半点波澜。实际上却是外松内紧,布控严密,任何人进出都会遭到严格的盘查和询问” 朱振富缓缓道:“我知道,以两位的实力当然不会把这点盘查放在眼里,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出了意外,漏了自己的行踪,丢了敌明我暗的优势,那再想报仇可就不容易了,所以最好还是把事情做细做扎实为好。” 沈戎懂了对方的意思,问道:“所以朱镇公的意思,是你有路子能送我们兄弟进入五仙镇?” “当然有,而且严格说起来,这条路子还是沈所你自己创造的。当初赵倮村的那笔买卖,我们四镇不仅死了人,而且还丢了用来支撑全镇百姓度过这个冬天的粮食,所以现在我们只能高价从五仙镇的手中买粮,以保证镇子里面不会饿死人。” 朱振富笑道:“正好,常青镇有一支队伍刚要准备去五仙镇买粮,虽然是马车队,但是添两个位置还是没问题的” 夜风吹散了灰白色的线条,裹挟着一声声不甘的嚎叫,冲向远方。 沈戎收回命域,看向朱振富问道:“朱镇公就不怕被人扣上一顶勾结外人的帽子?” “我是地道八位【红堂弟马】,你是人道八位【业师】,大家在命途上平起平坐,你在常青镇干了些什么,我能有什么办法阻止?” 朱振富一脸淡然道:“就算真有其心可诛的人想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最多骂我一句能力不足,这我欣然接受。不过其他的帽子,可就戴不到我的脑袋上了。” 有些话不用点明,大家心里清楚就行。 沈戎在常青镇要做什么,朱振富拦不住,那只是能力问题,无伤大雅。 哪怕是闹到山上,当着大仙家的面打官司,朱振富也丝毫不惧。 反正豕家的拳头向来都不够大,也不够硬。 他沈戎能砍死一头七位狼家仙,我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但是至于沈戎为什么会想到这么做,那朱振富可就不知道了。 “运粮的队伍现在刚出镇子的西边.” 朱振富目光依次从两人身上掠过,侧身让开道路:“那两位就慢走不送了?” 沈戎侧头看了眼叶炳欢,拱手道:“告辞。” 等到沈戎和叶炳欢离开之后,朱振富这才抬手轻召,唤来等候在暗处的手下。 “好好查一查朱兴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钱,尽快把他藏钱的地方挖出来,一点也不能遗漏。”朱振富吩咐道。 “属下明白。” 男人恭敬应声,随即略带担忧问道:“镇公,那我们就这样放这两个人走?” “放?” 朱振富摇头冷笑:“能杀不杀,那才叫放,咱们这是送,是钱送这两尊瘟神走,明白吗?” “是属下愚钝” “对了,镇里所有跟柳蜃有来往的人,甭管真假,你们内调科拉个名单出来,趁着这次有人借名声给咱们,一并清理了。” 朱振富双手背在身后,腆着肚子,晃荡着往门外走。 “了那么多钱,无论如何也要拿点好处回来才行。” 五仙镇,春曲馆。 二道黑河的血水流不到这里,因此这里依旧是歌照唱,舞照跳。 大门前,一行五名年轻汉子大步走入,虽然他们身上都换了便装,但是那股子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还是在熙攘热闹的春曲馆中格外的扎眼。 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寻欢作乐,因此没有理会一楼旖旎火辣的舞蹈,径直便上了二楼。 春曲馆的东主罗财早已经亲自等候在了楼梯口。 “诸位大人莅临春曲馆,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 “行了,罗老板,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 领头的男人摆手打断罗财的客套话,径直问道:“人都到了?” “回诚科长的话,胡少爷一早就到了。” 听着罗财口中说出‘少爷’二字,柳诚的眉头一皱,眼底掠过几丝不屑。 “那行,你把我这几个弟兄都安排好,好吃好喝好玩的全部安排上,所有的费全部挂在胡横的账上。” 罗财笑道:“您放心,我一定让兄弟们趁兴而来,尽兴而归。” 柳诚满意点头,大手一挥:“带路。” 装潢奢华的包间,胡横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杯里的茶水色泽已经泛白,面前的烟灰缸里也插满了烟头。 见罗财领着人进来,胡横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打趣道:“诚科长,你可算是来了,让兄弟我好等啊。” “惭愧惭愧,实在是因为内调科中积压的案子太多,再加上我又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对镇上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所以处理起来效率低下,因此耽误了时间,来的晚了,还请胡少爷见谅。” 自从郑藏义被杀后,五仙镇内调科科长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不过柳蜃并没有从内调科的原班人马中选人接手,而是让从吞象城而来的柳家弟马柳诚来坐了这个位置。 此举虽然反常,但是也没人敢出言置喙。 至于郑藏义到底因何而死,被谁所杀,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身为镇公的柳蜃似乎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渐渐的,这件事也就无人再提起。 “哎,咱们都是‘内五家’的子弟,哪里还有什么少爷长少爷短的。按年龄来分,我还得喊您一声老哥才对。” 两人一顿寒暄之后,便携手入座。 觥筹交错中,不知道是谁先挑了个头,两人聊起了关于‘内五家’的一些隐秘趣闻。 胡横像是喝多了一般,竟然拿起自己家中的顶天梁,如今在东北道如日中天的盛京将军开起了玩笑,将对方年轻时候的一些风流韵事给抖落了出来,听的柳诚津津有味。 “诚哥,说句实在话,有件事情兄弟我是真心替你不值。” 胡横面颊绯红,带着酒意拍桌嚷道。 “哦?那胡老弟你倒是说说看,我哪儿不值了?” 柳诚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想啊,红满西现在死在了二道黑河,狼家染指五仙镇的算盘已经彻底落空,下一任镇公的位置毫无疑问要落入胡家的手中。”胡横替柳诚鸣不平:“在这节骨眼上,柳镇公把你从吞象城弄过来负责内调科,这不等于就是让你白白干活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规矩到哪儿都变不了。 现在柳蜃如今还是五仙镇的镇公,所以柳诚自然能够坐得稳内调科科长的位置。 可是等到胡诌上位的那天,毫无疑问就会对五仙镇上下进行一次大洗牌,届时柳诚的位置注定保不住。 柳诚对此倒是看得开,淡定笑道:“我以前在吞象城里就是个干苦活累活的小角色,在这里也是一样,上面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事,所以对我来说倒没有什么分别.” “有分别,而且这分别可大了!” 胡横反驳道:“诚哥你以前在吞象城玩命,那都是被上面看在眼里的,迟早都会有回报。可是你现在在五仙镇做事,谁会记得你付出了多少?我说不好听的,等柳镇公一走,上任的新官不会理旧帐,一样也不会理旧功,到时候你流的所有血汗都成了无用功。” 胡横长叹一声:“说起来,咱们兄弟俩现在的处境其实是一样。” 柳诚面露疑惑:“横兄弟,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吧,以后这五仙镇都是你们胡家的,咱们怎么可能一样?” “这个‘胡’是胡诌的‘胡’,跟我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相反,老弟我是做得越多,错的越多,到现在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了。” 柳诚闻言,埋头把玩着酒杯,并不接茬。 “诚哥,其实你今天能够来赴宴,已经是给足兄弟我面子了,按规矩来说,我不应该再有什么其他的非分要求。但是.” 胡横眉间凝着愁,眼中闪着光,神情凄苦,配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无论男女老少,见之都会心生怜惜。 “诚哥,我现在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要是连你也不愿意帮我一把,那我真就只能等死了。” “兄弟,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我该帮肯定帮。”柳诚话音一顿:“但是你总得先说清楚,到底要我怎么帮你吧?” “这个忙对诚哥你来说并不难.”胡横沉声道:“我想跟柳镇公私下会面。” 对于胡横提出的请求,柳诚早有预料。 五仙镇现在就像一条湍急的河流,有能力可以把胡横从河水中拉起来的,除了柳蜃以外,别无他人。 “兄弟,我也不是有意打听你准备跟镇公他老人家聊些什么。只是你让我来当这个中间人,我心里总得有些底,才知道这个忙能不能帮,你说对吧?” 胡横面露犹豫,似乎有些不情愿在这里就掀开自己的底牌。 但柳诚说的也在理,如果自己不把话说清楚,他不敢给自己当这个中间人。 “行,我说。” 胡横一咬牙:“现在柳家和胡家达成一致,柳家把五仙镇镇公的位置卖给胡家已经是定局,我也不会狂妄到去扰乱两家的生意。但是在我看来,柳镇公在这里收获的利益实在是太少了。” 柳诚眉头紧蹙:“你能做什么?” “既然是买卖,那价格就是重中之重。我胡横虽然命位不高,但是这些年在胡家内部还是积攒下了一些人脉,我可以通过他们提前获悉胡家的底线,让镇公他老人家更加从容的应对。” 胡横话锋一转:“而我要的也不多,只要柳镇公能承诺事后把我安然送出五环就行。” “行啊,不就是想要离开五环吗?你什么时候想走,我亲自帮你安排。” 倏然,一个轻蔑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紧跟着房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一群如狼似虎的身影鱼贯而入。 胡横看着被拱卫在中间的男人,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柳诚则是对此变故毫无半点意外,施施然站起来,朝着男人拱手行礼。 “胡所。” (本章完) 第183章 入镇摸底 第183章 入镇摸底 如今在五仙镇中,有资格被称为‘胡所’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不久前才从镇公柳蜃手中拿到委任状的胡诌。 “辛苦你了,诚科长。” 胡诌面带微笑,朝着柳诚颔首致意。 “举手之劳罢了。”柳诚笑了笑:“我看这里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 “慢走。” 柳诚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从头至尾没有再多看胡横一眼。 一旁的胡横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心头顿时了然,自己这是被柳诚给卖了! “柳诚你” 话刚出口,一只手就按上了胡横的肩头,将他抬起的身体再次按回了椅中。 “知道柳诚为什么要出卖你吗?” 胡诌的话音平静温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胡横却感觉有一股寒意直蹿头顶,堂口内的仙家们也发出颤抖的哀鸣。 “三哥,你听我解释.” 砰! 胡横的脑袋重重撞进面前的碗筷中,崩碎的瓷器碎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因为在柳蜃的眼里,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垃圾,连让他两头下注的价值都没有。” 胡诌抓住胡横的衣领,拖着对方走出包房,来到栏杆旁,抬手一扔。 胡横的身体从二楼飞下,正好砸落在一楼的舞台上。 旖旎妖艳的乐舞戛然而止,台上的演员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台下则爆发出阵阵惊呼,一时间整个春曲馆乱糟糟一片。 而胡横却像是死了一般似的,整个人趴在台上一动不动,将脸深埋在双臂间。 “胡少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罗财撩着袍子快步跑了过来,满脸挂着谄媚的笑意。 “你喊的哪一位胡少爷?是我,还是楼下那个?” “那肯定是您啊。”罗财斩钉截铁道:“在我的眼里,可只有您才有资格被称为胡少爷,其他的那都是赝品。” “说的好!” 胡诌十分满意的拍了拍罗财的肩膀,笑道:“那我今天就借贵宝地,好好教训教训一个打着本少爷名头招摇撞骗的赝品。” 说罢,胡诌不给罗财拒绝的机会,抬手一挥。 跟随而来的一众城防所暗警纷纷从楼上一跃而下,将胡横团团围住。 没有人动用半点气数,也没有人使用命器,只是单纯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胡横的身上。 按理来说,以胡横的实力,这些没有上位的暗警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即便是不动用堂口仙家,也能轻而易举冲出包围。 可奇怪的是,胡横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紧闭着双眼,任由对方殴打自己。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能来春曲馆消费的,即便是没上道的倮虫,那至少也是底子不薄的富裕人家。 这些人在五仙镇混了一辈子,大大小小的头面人物几乎都认识。一眼就看到了二楼上满脸赔笑的春曲馆东主罗财,以及站在他身旁的新任城防所长,胡诌。 至于台上被打的那个小伙子,虽然看着面生,但衣着气度一看也不是简单人。 “难道是当官的和有钱的杠上了?这可有点意思啊。” 各种揣测在人群中飞速流窜,强烈的好奇心催促着他们围在舞台四周,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拳拳到肉。 而这一幕,正是胡诌想要看得到。 他就是要狠狠的羞辱胡横,彻底碾碎他的尊严和人格,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平教相信胡横一定会反,从而想方设法的接近胡横。 二道黑河一战,倮教死伤惨重,主祭魏愚被沈戎砍了脑袋,倮教被太平教撵出香火镇已经成为定局。 如此一来,姜曌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香火镇,虽然没有镇公之名,但已经有了镇公之实。 这对于胡诌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此他现在急需要在与太平教的交锋中扳回一局,让胡家的长辈们相信自己有能力坐稳五仙镇。 而胡横,就是他用来钓鱼的饵料。 也唯有这么做,才能让胡横自己忍不住假戏真做,从鱼饵变成内鬼,让自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了对方。 手足相残,放在哪门哪户可都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稍不注意,就会成为对手攻讦自己的借口。 但如果是胡横自己吃里扒外,那就是死有余辜了。 “胡横,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胡诌故意在楼上朗声喊道,话音清楚传进馆中众人的耳朵。 两名暗警扭着胡横的肩膀,扣住他的后颈,将脸对向二楼。 砰! 胡横双膝被人踹的一弯,整个人跪倒在地。 “知道。” 埋低的头颅下飘出一个麻木的声音。 “要不是因为你也姓胡,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也没人能为你叫冤。” “是,多谢三哥饶命。” 胡诌从楼上缓缓走下,在穿过人群之时,甚至朝着左右看戏的倮虫拱手致歉。 “不好意思,家里子弟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扰了大家的兴致,是我的错,今晚所有的消费,我胡诌包了。” “对,他叫胡横,就是因为在家里没干过什么正经事,所以家里才让他来五仙镇历练历练,没想到还是一样的顽劣不改。” “这可不是什么大义灭亲,老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我以兄代父,自然有管教他的责任。说实在的,他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也是痛心疾首啊” 胡诌边说边走,等上了台后,他命人松开胡横,然后半蹲在胡横的身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因为你今天干出的这件事,我已经派人送信回了内环,让人把你母亲的半具尸体从井底挖了出来。如果你再犯一次,那她就彻底尸骨无存,明白了吗?” 胡横蓦然抬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一条条赤红的血蛇爬进眼珠,汇聚成一片彻骨的恨意。 “胡诌,你有种就杀了我!” “杀你?那可太简单了。不过我并不想因为你背上一个手足相残的骂名,不值当。” 胡诌平静道:“你也先别着急找死,活路是有的,只是看你懂不懂去怎么做了。” 四目相对,胡诌的眼底浮现出一尊面带贪色的狐仙法相,撞进胡横的视线中。 胡横浑身一颤,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我知道了,胡少爷。” 天色不过刚刚拂晓,排队等着入镇的长龙已经长达将近一里。 城防所的巡警在路口设下了关卡,凡是想要入镇的人都要挨个接受检查。 这个规矩已经实行了有段时间,据说是为了防止类似太平教徒袭击的事件再次发生。因此没人敢对此提出异议,全都老老实实笼着袖子,缩着脖子,在清晨刺骨的寒风中等着进镇。 人流中,常青镇前来买粮的马车队并没有利用特权插队的想法,一样规规矩矩的排着队。 沈戎跨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手中把玩着一杆巴掌大小的赤色堂旗。 这件刚刚诞生不久,以红满西堂口和命域交融而成的地道命器中,寄存有堂仙七十一名,由符离谋出任掌堂教主,负责统筹调度。 看着确实是兵强马壮,但其实这些仙家绝大部分都都没有上位,连当家的符离谋的灵体也只有九位强度。 而且在经过了和柳毐的堂斗、命契解除、旧堂崩塌、新堂迁入等一系列变故之后,这些仙家到目前为止现依旧没能恢复元气,处于休养之中,愚弄愚弄倮虫还行,但要让他们出堂作战,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件赤色堂旗就很弱,相反,它可以说是沈戎目前手中最强的一件命器。 原因就一点,它能够展开曾经属于红满西的高楼命域。 虽然残破,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命域。 并且照符离谋的说法,随着堂内仙家的恢复和提升,赤色堂旗的威能还能不断提升。 所以总得来说,这是一件十分强悍的地道命器,只是沈戎暂时没有动用的想法。 毕竟他自己的市井命域每分钟就能吃下去五两气数,若是同时展开两座命域,那消耗光是想想,就让沈戎感觉头皮发麻。 沈戎隐隐有种预感,以后自己面临的最大限制,恐怕就是气数。 “所以以后还是能不用命域就别用了,免得跟人打生打死干一场,到最后一数还要倒亏二两,那才是让人欲哭无泪。” 就在沈戎暗自盘算之际,所在的马车队已经排到了前列。 有常青镇的背景在,这些巡警自然不会刻意刁难,盘问两句后便挥手放行。 五仙镇存放粮食的仓库就在镇子的边缘,不多时,马车队便到了地方。 领头的豕家弟马并不知道沈戎和叶炳欢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俩是镇公所亲自下令安排的,自然不敢怠慢。 因此到了接粮的地方后,这名豕家弟马便提议让两人去吃一口热乎的,好好在镇子里休息玩乐一番,等明天这个时候再到这里一起汇合出发。 同时还分别递给两人一块代表常青镇镇公所的牌子,叮嘱若是碰上有巡警盘查,看到这个牌子便不会为难两人。 临别之际,叶炳欢看着这名豕家弟马的背影,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很清楚,恐怕等不到明天这个时候,这人就得到地底下报道了。 毕竟只有死无对证,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俩人的头上。 不过惋惜归惋惜,叶炳欢也没有提醒对方的打算。 因为这么做,也不过只是多此一举。 朱振富既然能让他来负责购粮这种重要的活儿,自然就有把握能够掌控对方。 “这些所谓的镇公,心是真的脏。” 叶炳欢感慨一句,转头看向沈戎问道:“现在到地方了,接下来怎么办?” “我得先去找一个人,问点事情。” 叶炳欢没有追问对方的身份,只是问道:“需要帮忙吗?” “用不着。”沈戎摇头道。 “那就老规矩,分头行动。” 谢逸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当初他为了保自己在五仙镇内调科辛苦多年打下的地位,选择出卖了张定波,转投胡诌这颗大树。 可对方却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在胡诌动手拦截之前,就已经先行离开了五仙镇。 胡诌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自然不会给谢逸好脸色看。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谢逸没能抱稳胡诌的大腿,空降的新科长也没能把他放进眼里。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夺了他的职务,让谢逸彻底沦为了内调科的边缘人物。 没了位,便没了权。 没了权,规则的条框就会把人困在里面。 因此一大早,谢逸便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住处,前往内调科点卯上班。 吱呀 门刚一开,谢逸便看到一道陌生的人影。 羊毛裘衣,满脸横肉,一副在小镇子中讨生活的寻常打扮,不过那双淡漠的眼睛却让谢逸不寒而栗。 “你就是谢逸?” 谢逸心头一颤,下意识探手入怀,却突然感觉脖间一紧,接着视线旋转,被来人直接扔回了院内。 “你是洪图会哪个堂口的?是张定波让你来杀我的?” 谢逸右手抓着一把盒子炮,枪口对准来人,厉声喝问。 沈戎并没有接话,只是转身将洞开的院门重新插上。 “兄弟,张定波给了多少钱请你办事?你开个价,我双倍奉上。你如果执意要动手,那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奉劝你三思,我在五仙镇内调科这么多年,地位非同寻常,你杀了我,你不一定能安稳离开!” 谢逸虽然惊惶,但依旧还能沉得住气,言语间逻辑分明。 “张定波没给我一分钱,反而给我道了个歉。说自己御下不严,出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丢了三合堂的脸。所幸没有影响到我的事情,否则他万死难辞其咎。” 听到这句话,谢逸心头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你是.沈戎?!” “猜对了。” 沈戎微笑点头,身影忽然闪动。 噗呲! 谢逸扣着扳机的右手被沈戎以手为刀,直接其腕斩断。 鲜血喷溅,落在谢逸面无人色的脸上。 “你潜回五仙镇,肯定不是为了杀我这么一个小喽啰。我在内调科为郑藏义干过很多脏活,你想问什么事情,我知无不言,无言不尽!” 谢逸捂着自己的断腕,眼中求生的光芒亮的刺眼。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沈戎捡起谢逸掉落的公文包,从中拿出纸笔,扔在他的面前。 “我想跟你打听打听,胡诌在五仙镇有几个住处,现在身边又有多少人护卫?” (本章完) 第184章 人精鬼灵 第184章 人精鬼灵 “胡诌最初来到五仙镇的时候,在防卫方面其实並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安排。但自从沈所长您在跳涧村的事跡传回五仙镇以后,他短时间內就连续购置了三处宅子,连同镇上之前给他安排的一处,一共四处,每天无规律的选择留宿地点” 谢逸在纸上快速勾画一副五仙镇的地形图,然后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標註出了一处宅子。 “昨天,他正式接任了五仙镇城防所长的职位。据我所知,他已经从柳镇公的手中要到了整顿暗警队伍的权利,第一批来自胡家的增援最快今夜凌晨,最迟明天早上,就能抵达五仙镇。所以您如果想要动手的话,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谢逸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感慨和钦佩。 虽然大家阵营不同,但是沈戎的果断著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也正好抓住了当下五仙镇城防力量的虚弱时期。 如果再耽搁一天时间,等到胡家的弟马赶到五仙镇,那他再想对胡诌下手,成功率就会变得极其渺茫。 “除了胡诌以外,张定波之前也曾经暗中吩咐过我,让我留心观察过柳蜃的住处.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查到了一些东西。” 没等沈戎开口,谢逸竟又自行在纸上標註出了三个不同的位置。 做完这样一切后,谢逸抬头看向沈戎,脸上表情平静。 “沈所长,我知道的,我已经全部交代了。这张图上標註的所有位置千真万確,不过这里面到底哪里是胡诌的暗宅,哪里又是柳蜃的隱邸,我刚才其实並没有说实话。” 沈戎闻言一笑:“你跟我来这一手?” “我知道您不会放过我,但是我还是想给自己换条生路。” 谢逸说道:“您不用听信张定波说的鬼话,我为他们洪图会当了这么多年的暗桩谍子,根本就不欠他们什么。只要您放我走,等我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立马就告诉您这张图上標註的位置是谁的宅子。” 沈戎冷声反问:“现在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敢当著我的面玩样。我要是放你走了,怎么保证你不会继续骗我?” “我今天做这些,只为求生,不为谋利。” 谢逸毫不犹豫道:“我已经得罪了洪图会,之所以现在暂时还能苟活,全是靠著身上还有五仙镇內调科这层皮。但是我告诉了您这些机密消息,东北道我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远走正北道避难,在毛道命途的地盘寻求一线生机。以您在那里的关係,如果再得罪您,那岂不是找死?” “你是个聪明人,胆子也不小.” 在谢逸错愕的目光中,沈戎微微摇头:“只可惜,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討价还价。” 噗呲! 一道寒光飞速掠过咽喉,赤红的鲜血立时喷溅而出。 谢逸双手死死扼紧自己喉间的血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著沈戎,眼中的精光一寸寸暗淡。 从他身上逸散出的微薄气数被沈戎捏在手中,催动一式许久未用的命技。 毛虎命技,倀鬼。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谢逸的尸体中站起来,跪倒在沈戎面前。 “这张地图上標註的住所,哪些是胡诌的?” 黑影抬手在地图上轻轻点动,在图中七处地点中,指出了属於胡诌的四处暗宅。 隨著沈戎的命数突破五两以后,虽然毛道命途暂时还未晋升,但是【倀鬼】的效果还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提升。 从敌人尸体中勾索出的倀鬼已经具备简单的灵智,能够理解一些除进攻以外的简单指令。 比如当下在自己原身留下的答案中进行区分和甄別。 但对於一些难度较大的,就有力不逮了。否则沈戎直接杀人问话就行,根本用不著折腾这么一番。 “那剩下的地方,就是柳蜃的暗宅了?” 沈戎继续询问,可黑影的反应却令人意外。 只见它跪坐在地,双手按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沈戎心头顿时瞭然,关於柳蜃的消息,全都是谢逸为了给自己抬价而捏造的烟雾弹。 不过转念一想,这才符合常理。毕竟谢逸仕途最鼎盛之时,也不过是內调科的一位队长,如果连他都能摸清楚柳蜃的藏身点在什么地方,那也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柳蜃了。 沈戎沉吟片刻,体內人道气数忽然开始涌动,一片灰白色的气流在身后流动,勾勒出模糊残缺的街景。 矮屋、破路、街角、摊位. 人屠命域,市井。 飢肠轆轆的人和兽围在沈戎的四周,其中有一道新加入的模糊身影,似乎因为实力弱小的缘故,被挤在人群的最外围。与旁人相比,他的特徵是一张隨时都在变化的嘴。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沈戎朝著对方招了招手,把人喊到身前,从体內抽出二两气数丟给对方,然后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倀鬼。 这名市井囚徒吞下气数后,嘴角露出欢愉的笑容,走上前与倀鬼合而为一。 剎那间,原本呆滯痴愚的倀鬼似乎拥有了几分灵智。 “现在五仙镇內,谁最有可能知道柳蜃身在何处?” 问题的难度陡然骤增,倀鬼昂头看向沈戎,嘴里发出一阵哼哼唧唧的古怪声响,像是在嫌弃之前的二两气数给少了。 沈戎见状冷笑一声,抬手一勾,囚兽之中当即衝出一头形如獾家仙的恶兽,朝著倀鬼就要扑了上去。 倀鬼惊声尖叫,朝著沈戎连连磕头,再不敢耽搁,魂体的指尖在血水中划动,稍纵即逝的笔画拼凑成一个『诚』字。 “诚?” 沈戎收起命域,垂眸沉思。 严格来说,他离开五仙镇的时间並不长,但是如今五仙镇內人事变动剧烈,单靠一个『诚』字就想找到人,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耗费的时间可就不好估计了。 而沈戎此刻手中最缺少的,无疑就是时间。 叮铃铃. 恰在此刻,沈戎身上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被呼响的这部电话机上篆刻有一个『马』字,对应的联繫人正是跳涧村游市主,马如龙。 “叶少,胡横来消息说已经確认了胡诌手里的底牌是什么,他想要跟您见面详谈。” 马如龙说道:“他说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请您务必要相信他。” 听著马如龙的匯报,沈戎沉吟片刻后,说道:“你告诉他,我现在人还不在五仙镇,但很快就能抵达。如果他有诚意,就让他先说清楚那张底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明白。” 马如龙虽然不清楚沈戎现如今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是在他看来,自己这位新投靠的东家能在地道五环横行无虞,出入各核心城镇如逛自家后园,甚至还能隨意指挥胡家的子弟 这背景和势力,简直大的令人瞠目结舌,也越发的心悦诚服。 “对了,马市长,你们马族人游走各地行商,消息一向很灵通。你知不知道五仙镇近期新上任的官员中,有没有一个名字里带『诚』字的人?” “这个还真有。” 是马如龙回答的十分快速:“五仙镇如今新任的內调科科长,就叫柳诚。” 沈戎心头一动,明白谢逸的残魂所说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行,我知道了。胡横那边有回话立刻联繫我,就这样。” 沈戎掛断电话,低头看了眼谢逸的尸体,隨后抬手在脸上一抹,整个人模样气质顿时一变,然后捡起地上的公文包,转身离开了这方院落。 五仙镇內调科的办公楼位於抚远街。 等沈戎赶到的时候,点卯的时间已经快过了,赶紧快走两步,在查岗人员的本子上勾下一笔,面带庆幸的进入了內调科。 从来到这个世界,沈戎跟內调科打交道的次数上不少,但还是头一回进到这个部门內部。 和城防所不同,这里没有接待普通百姓的报案大厅,只有一个个隶属於不同队伍的科室。 谢逸当下的身份依旧属於二队,但已经不再担任队长职务,只是一名普通的调查人员。 沈戎慢悠悠走在过道中,佯装跟同事们打著招呼,实则在寻找谢逸的办公室位置。经过一间悬掛有『队长』铭牌的房间之时,里面的人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谢逸,你进来一下。” 说话的中年男人一脸趾高气昂的看著沈戎,吩咐道:“你去把红满西从上任开始,一直他被革职,这十年以来的档案全部整理出来,今天之內就要完成,明白吗?” “知道了。” 沈戎隨口应道,转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男人似乎並不准备放过『谢逸』,不满道:“你有没有好好听本队长在说什么?红满西出任五仙镇城防所长的时间何止十年?稍加考验你就露馅,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弄不清楚,你还怎么在內调科任职?” 听到这话,沈戎终於正眼看向对方,顺手將房门关上。 “你关门干什么?” 男人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接近,依旧喋喋不休:“还有,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別忘了,我现在才是二队的队长!” 沈戎没想到自己只是借用一下谢逸的身份,竟还能碰上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当即改了准备 就在他准备动手之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谁?” “柳科长让谢逸到他那里去一趟。”门外有人喊道。 柳诚要见谢逸? 男人闻言面露诧异,犹豫片刻后,压著声音威胁道:“一会见了科长,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谢逸你最好心里有数。要是被我知道你敢在科长面前胡说八道的话,那你就准备好滚出內调科吧。” 沈戎看了眼男人背后飘浮的两头呲牙咧嘴的狼家仙,不发一言,转身开门离开。 “一条没了主人的落水狗,还敢在老子面前装腔拿调,迟早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男人看著洞开的大门,浑然不觉两头狼家仙已经蹲在自己的肩膀左右,锋利的狼牙朝著脖颈慢慢靠近。 沈戎跟著传话之人上了內调科大楼的最顶层,对方將他引到科长的办公室前,便自行离开。 咚..咚.. 沈戎抬手扣门,体內气数涌动,命域蓄势待发。 他不知道柳诚是出於什么目的要突然见谢逸,不过这正巧替自己省去了寻找的功夫。 只要把人拿下,沈戎不担心从对方口中问不出实话。 “进来。” 沈戎应声推门,就见一个身形健硕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桌后,鼻樑上架著一副圆框老镜,手中捏著一只钢笔,正埋头写写画画。 屋內一片寂静,只有落笔走纸的窸窣声响 沈戎心头一沉,心头没来由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是不是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柳诚盖上笔帽,將钢笔横在桌上,抬头看著面前之人,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其实老九符离牙最开始找的人是我,可我很清楚他这样一头连命位都没有的小狼仙根本就成不了事。可是我又很需要在红满西的堂口中安插进一个內应,所以我並没有拒绝他,而且还指点他去找了曾经奴役他的家族,尉迟氏。” “还有,神道命途东西虽然好用,但是很多时候都暗藏隱患,我劝你最好小心提防,免得被人坑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对方这句话,沈戎浑身汗毛霎时直立。 他恍然大悟,原来让自己觉得熟悉的並不是眼前的场景,而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和二道黑河上看到的那名送信的內调科成员一样,眼前的这位內调科科长柳诚,同样也是一具被柳蜃堂口仙家占据了身体的傀儡。 似察觉到沈戎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一条翠绿的小蛇从柳诚的头顶冒出,身躯盘绕成团,吞吐著猩红的蛇信。 柳诚笑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所以我故意留著谢逸这条线,就为了能在这里跟你见上一面。现在看来,我这一次还是没有算错。” “人老精,鬼老灵,这句话还真他妈的没错。” 沈戎嘴里暗骂一声,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迈步上前拉开椅子,坐到柳诚对面。 “柳镇公,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本章完) 第185章 驱狼吞虎 第185章 驱狼吞虎 “今天这出戏是引蛇出洞,还是请君入瓮?” “都不是。” 柳蜃借用柳诚的嘴说道:“严格来说,我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见过面,所以你其实对我并不了解。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优点,红满西可能也没有告诉过你,因为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说的难听一点,叫怕死。说好听一点,就叫谨慎。”柳蜃笑道:“我从来不冒任何一丝风险,哪怕我此刻不认为你能杀的了我,我也不会给你任何能够靠近我的机会。”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跟我炫耀你的贪生怕死?” 沈戎双目如炬,言语间半点不给这位五仙镇镇公半点面子。 “年轻人火气不要太盛,当年红满西就是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柳蜃语气平淡道:“你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上位人道第八命位,在五环这种乡下地方确实算不错。可如果放眼整个黎土八道,你还算不上什么妖孽天才,甚至你用的还是两道并行这种饮鸩止渴的捷径,所以你最好还是低调谦逊一点。” “看来柳镇公今天是来给我上课的了?行啊,那我就洗耳恭听。” 沈戎斜靠着椅背,眼中冷意肆虐。 “你现在之所以可以在东北道五环如此嚣张跋扈,不是因为你有多强,而是因为有地底下的浊物为你当挡箭牌,要不然狼家的人早就过来了。” 柳蜃说道:“但如果你想把浊物当成庇护,借此耀武扬威,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如今你身上没有官身作为掩护,在浊物的眼睛中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蜂拥而至。届时你要么被围噬一空,要么就只能选择逃入内环,承担起‘镇物’的责任,来换取黎土的保护。所以,现在留给你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柳蜃的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一把真真切切悬在沈戎头顶的铡刀。 可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沈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浊物靠近的痕迹。 “你这次潜入五仙镇,注定找不到我,你也没有时间跟我在这里干耗。所以你复仇的目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那注定只能是白忙活一场。” 沈戎闻言不禁冷笑:“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柳蜃并不否认,坦然道:“现如今你想杀的人无外乎就是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则是胡诌。杀不了我,那你就只能杀他。” 地道命途的丑恶嘴脸,沈戎早已经屡见不鲜。 不过柳蜃居然要抛弃胡诌,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胡诌可是你未来的镇公接班人,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拿他来帮你挡灾?” “我和胡家之间是公平交易,他们出钱,我让位,大家互惠互利,谈不上什么帮与不帮。”柳蜃平静道:“而且我只是把五仙镇镇公的位置卖给了胡家,至于胡家最后让谁来接手,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话说到此,柳蜃利用谢逸这条暗线将沈戎引诱至此的目的,已经呼之欲出。 沈戎要么选择杀胡诌报仇,要么就只能两手空空离开东北道。 “看来你是不想让胡诌来坐你的位置啊。是担心他把你的生意连根拔起,连一分养老钱都不给你留?还是胡家开的价格没让你满意,所以准备敲山震虎,再捞上一笔?” 听到沈戎这番话,柳蜃眼露赞叹:“你上道人道命途当真是可惜了,如果你能入我柳家,成我柳家弟马的话,或许五仙镇镇公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沈戎不屑道:“我可不喜欢套上颈绳,给别人当牛做马。” “你以为人道就不是别人的牛马?有的人的绳子是拴在身上,有的人则是拴在心上。” 柳蜃正色道:“命途是一条登神长阶,同时也是一条乞生狭道,被人牵着走,看着是憋屈,但至少方向无虞。” “你这套说辞还是收起来吧,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沈戎冷声道:“你要死,胡诌我也要杀。满爷这时候正在路上等着我的信儿,他的仇过不了今夜!” “年轻气盛,锋芒毕露。满腔血勇就为了一口恶气,你有几条命拿来跟本镇公搏?” 柳蜃轻蔑道:“要么杀了胡诌,要么空手滚蛋,该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 话音未落,刀光已起。 铮! 柳诚的人头滚落在桌面上,留在椅中的残尸并没有逸散出半点气数。 他只是柳蜃用来传话的一具空壳,自然不会给沈戎留下任何好处。 沈戎横刀在手,眉头紧锁,垂目沉思。 在他原本的料想之中,这一场入镇复仇,定然不会轻松,很不小的可能会遭遇埋伏,因此沈戎早已经做好了血战的准备。 可沈戎没想到堂堂一镇镇公竟然选择了龟缩隐匿,而且反手将胡诌给抛了出来,每次布下一局驱狼吞虎的阳谋。 有一点可以肯定,柳蜃现在就藏在五仙镇某处。 但他有句话同样也说的很对,那就是沈戎现在根本就没有时间浪费在寻找他上面。 如果沈戎再犹豫不决,那就算没有来自浊物的威胁,等到胡家支援的弟马到站,很可能连被摆在明面的胡诌都杀不了。 不杀胡诌,固然可以让柳蜃的如意算盘落空。 但是如此一来,憋在沈戎胸膛中的那股杀气就无处宣泄,也无法向赤色堂旗中的一众狼卒交代。 沈戎沉吟片刻,突然手腕一抖,套在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指环毫光闪动,赤红堂旗飞掠而出,卷走柳诚的尸体。 与此同时,那部能够直联马如龙的电话机落入手中。 片刻忙音后,马如龙毕恭毕敬的声音从中传出。 “叶少,是我。” “你现在联系胡横,帮我问他一句话,如果胡诌死了,他能不能代替胡诌,成为胡家接任五仙镇镇公位置的人选。” “明白。” “再问他一句.” 沈戎话音一顿,眼中寒光凛冽:“如果柳蜃这条贪得无厌的老蛇能死,他们胡家在山上的大仙家们愿意为此出几分力气?” 说罢,沈戎直接挂断电话,豁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砰! 在房门被拉开的瞬间,沈戎已经变成了柳诚的模样。 “来人!” 沈戎厉声高喝,浑身杀气腾腾。 “科长.” 一众内调科成员闻声匆匆而至。 “方才有人伪装成谢逸,试图袭击本科长,现已遁逃。从即刻开始,全镇封锁,你们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事情,全部给我撒出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把城防所所有暗警全部盯死,特别是新任所长胡诌,一旦有任何反常举动,立刻向本科长报告。”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一片惊骇神情。 袭击咱们科长的难道是城防所的人?! 不应该啊,胡所长不是才刚刚上任,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出这种昏招? “这是镇公的命令,谁有意见? 沈戎双目如刀,环视横扫,切断所有的质疑。 柳蜃的阳谋是驱狼吞虎,但也不完全是空手套白狼。他把柳诚这位内调科科长‘送’到沈戎面前,就等同于是暂时将内调科借给了沈戎。 “要玩借刀杀人,那老子就陪你玩。” 沈戎心头冷声道:“看看最后这把刀到底见多少血,才能归得了鞘!” 满仓里,罗家院。 罗老头看着饭桌中间堆的冒尖,至少有两尺高的‘馒头山’,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怨气。 “丫头,不是爹说你啊,你现在馒头蒸的是不错,但也不用天天蒸,顿顿吃啊。” 罗老汉手里筷子一扔,埋怨道:“而且一顿蒸这么老些,谁能吃得完啊?” “闭嘴吧你,这么好的吃食还塞不住你这张四处漏风的老嘴。” 妇人翻着白眼,将手中吃剩一半的馒头往自家男人的脸上砸去。 罗老汉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捏成一团,随手扔在碗中。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看看你家姑娘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当娘的也不知道管管!” 妇人反嘴骂道:“你说我?当初要不是你这个老东西在那里阴阳怪气,小沈那孩子能走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那小子在咱家装疯卖傻,一看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水,我要是不把他赶走,咱家迟早都被他给祸祸了。” 罗老汉难得硬气一回,将妇人噎的还不了嘴。 妇人小心翼翼瞥了身旁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家男人说的也确实在理,小沈家世显赫,人才又那么好,怎么看都不像个一发病就四处流浪的傻子。 就算小沈为人忠厚善良,不图咱们这种穷户什么。可大家毕竟门不当户不对,差距太大,自己姑娘嫁过去那也有吃不完的苦头。 所以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有道理归有道理,你个老东西跟我扎什么刺儿?! “你搁这儿吼什么吼?你是不是觉得咱娘俩是累赘,妨了你的运势,让你没过上好日子了?” 妇人两眼一横,从桌上抄起两根大葱,就朝老头的脑袋抡去。 “你这虎老娘们,是不是听不懂好赖话儿,哎哟.” 丫头一声不吭,对干仗的爹娘视若无睹,埋头狠狠咬着手里的馒头,一口一口却嚼的很慢,似在与记忆中残留的味道做着比较。 “哎,这傻丫头.” 拳来脚往间,老两口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这边。 女儿的痴态让他们心急如焚,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她走出来。 倏然,一阵似有若无的铃声从门外飘了进来。 少女猛然抬头,眼中涌出难以抑制的惊喜,起身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脚步匆匆,衣袖飘摇。可洞开的房门后,却是一片空落落。 在巷道中悠闲漫步的寒风被这番动静惊扰,挟怒反击,吹动少女的鬓角。 雪点助纣为虐,闯进那双暗淡的眼眸,融化成水,才惊觉不自量力,顺着眼角不断往外逃。 期盼的目光从远处落向脚尖,少女失魂落魄的转身,一回头,却看见了被石头压在台阶角落的一迭厚厚黎票。 少女猛然回头,泪水决堤而出。 “谁稀罕你的臭钱,沈戎,你要是个爷们,就给我滚出来!” 巷子口,男人背靠着墙壁,嘴角叼着一根烟,听着电话机中传出的声音。 “叶炳欢,你个老扑街,又用的我名字出去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小心天打雷劈啊!” 叶炳欢侧耳听着巷中传来的哭啼,仰天吐出一口雾气。 “你懂个屁,这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老叶身上杀孽太重,跟我走的近的人,都遇不上什么好事,所以还是离远点好。” “那我不是人啊?” “你小子都混上毛道了,还算什么人?再说了,你的命可比我硬,应该是你克我才对!” 叶炳欢笑骂一声:“行了,别废话了,是不是要干活了?” “对,不过计划有变.” 话音那头传出的声音铿锵有力:“你现在是五仙镇内调科的人,咱们先来一场窝里反!” “胡诌从族内带来的保命底牌,名叫【三太爷入凡贪相】,是一件固化了七两命数的八位命器,能展开一座命域雏形.” 胡横话音未完,就被电话那头直接打断。 “这些事情稍后再说。叶少让我问你两句话,第一句.” 胡横原本对马如龙的强势态度还有所不满,可当听完对方的话后,他整个人瞬间蹿立了起来,眉眼间一股戾气宛如火焰,燃烧不止。 “只要胡诌一死,那我就是胡家接任五仙镇镇公的唯一人选!” “好。叶少让我问你的第二句话,你们胡家山上的大仙家愿意为杀死柳蜃出几分力?” 杀死柳蜃?!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胡横深锁在心底的欲望。 柳蜃一死,胡家就不用再出钱来买五仙镇镇公的位置。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只要自己能把这件事做成,自然也不是一笔小功劳。 更关键的是,如此一来,自己就不用等到八主之争开始,便能直接掌控整个五仙镇。 富贵险中求,男儿放胆,就在此时! “马先生!” 胡横的话音冰冷似霜,坚硬如铁。 “劳烦你转告叶少,只要他愿意出手对付柳蜃,我胡横即便是卖身为奴,也会满足他一切要求.” (本章完) 第186章 愚戏恶狐 第186章 愚戏恶狐 “柳诚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城防所三楼,胡诌负手站在窗户边,眉头紧锁,目光凝视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看似寻常的街景,胡诌却能清楚感觉到,有不少觊觎的视线正藏在其中窥探着自己。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他就不断收到手下暗警的汇报,称自己被内调科的人给盯上了。 数量之多,范围之广,让胡诌一时间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整个内调科倾巢而出,针对自己。 按理来说,现如今五仙镇大局已定,柳蜃收了胡家的订金,没理由,也没胆子出尔反尔。 但若不是柳蜃在背后指使,柳诚这么一个被临时拉来充数的柳家弟马,怎么敢如此挑衅自己? 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胡诌主动拨通了柳蜃的电话机,结果却是无人回应。 联系镇公所,得到的说法是柳蜃在清晨时分就离开了五仙镇,搭乘专列去了四环的吞象城和锦鳞城汇报工作。 柳蜃的避而不见,让胡诌心里不禁升起淡淡的不安和警觉。 “难道柳蜃是因为自己强势索要城防所的控制权,因此心生不满,想要找借口敲打敲打自己?” 胡诌暗自揣测。 若真是如此,那倒没有什么,无外乎就是暂时丢点脸面罢了。 等到家族支援的人手抵达,自己便能彻底掌控城防所,届时有的是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可要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萦绕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烈,胡诌犹豫再三,最终拿出了一部特殊的电话机。 这部电话机看上去十分的精致,通体由黄铜制成,拨号盘上的数字被九枚价值不菲的银命钱所取代。 在等待接通的时间内,胡诌快速收拾自己的心情,换上一副谄媚恭敬的表情。 “九江爷,是我。” “哦,小胡诌啊.” “五大爷他老人家在吗?” “他现在没空,你打电话来是想问柳蜃的事情吧?” 胡诌对着身前的空气点头哈腰道:“是的,劳烦九江爷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我已经派人帮你问过吞象城公署那边了,他们说柳蜃今天的确是预约了今天与县长见面。所以你也不用太过于紧张,应该只是他手下的人自己擅作主张。” 胡诌闻言暗松一口气,笑道:“好的,那我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多谢九江爷。”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对了,二十五名胡家弟马现在已经到了四环境内,估摸着今天凌晨应该就能抵达你的五仙镇了。他们都是咱们这一房的好苗子,你可得好好培养他们。” 胡诌应承道:“九江爷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为家族办事。”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对了,你五大爷让你抽个时间去山上一趟.” 胡诌闻言,眼底顿时爆出一片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你现在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够资格晋升为【红堂弟马】了。” 电话另一端似听到了胡诌粗重的呼吸声,笑道:“这才只是刚开始,以后多的是富贵荣华在等着你。好好干,等到八主之争开始之时,你若是能拿下香火镇,那你就是胡家的大功臣。” 野心如火,烧的胡诌浑身滚烫,连连弯腰感谢。 等到对面先行挂断通话,胡诌这才缓缓直起腰身,居高临下看着外面的街道和人群,双目如炬,眼装烈火。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防所长,但要不了多久就会是一镇镇公。 等到八主之争开始,自己便能寻找开启战端,派人进入正东道五环抢占跨道列车站点,驱逐神道教派,为东北道开疆拓土。 到那时候,自己将以功臣之身进入四环,荣升为一地县长。甚至是在三环的府城中谋取到一个重要职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命途坦荡,荣华富贵已经在等候自己夺取。 就在胡诌心神激荡之时,门外忽然有人闯进。 被打断了畅想的胡诌心生怒气,转身正要呵斥来人,却见对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 “所长,不好了,咱们的人跟内调科动起手来了!”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雷声炸响耳边,胡诌猛然回头,就见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如墨,黑云之中雷蛇舞动。 一场暴雨,不期而至。 “跳梁小丑,也敢登台争角,找死!” 胡诌面带冷笑,一身杀气毕露。 东北道现如今的天气是越来越奇怪了。 一场十年难遇的暴雨说来就来,毫无半点征兆,转瞬间就将昼夜不停的冰雪给挤的不见了踪影。 风急雨骤,轰鸣震耳。 天幕宛如深海倒挂,雨落如瀑,这一幕吓得镇中百姓纷纷快步逃回家中,根本不敢在街上过多停留。 不过此刻的龙港酒楼外,却有两伙人马于街中对峙。 任由暴雨淋身,也浇不灭他们身上的怒气,谩骂与嘲讽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改头换面后的叶炳欢,此刻正悠闲的站在酒楼的招牌下。他双手笼在袖中,身子斜靠着一根柱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怒火冲天的城防所暗警。 他现在的身份是五仙镇内调科二队的队长孙功,这场内调科与城防所之间的内斗冲突,正是由他挑起的。 而被叶炳欢借用的‘导火索’,现在正挂在他的头顶上方,赤裸的身躯在凄冷刺骨的寒风中来回摇晃。 这名暗警的名字叫做什么,叶炳欢已经忘记了。 他在找上对方的时候,这人正跟几头野仙谈论着如何榨干辖区内几户已经断了香火的人家。 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 原本城防所暗警队伍有将近八九十人,其中品行端正,作风优良的,几乎都跟着红满西去了二道黑河,现在还在返回五仙镇的路上。 而这些被留在镇子里面的,大多都是之前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 现在胡诌上位,这些歪瓜裂枣反而摇身一变成了新班底中的肱骨老人,地位水涨船高,吃相也变得越发难看。 正愁找不到借口的叶炳欢一眼就相中了此人,在动手宰了那几头野仙后,便将人打晕带到了龙岗酒楼,扒光了衣服吊在楼上。 原本就因为内调科的突然发难而憋了一肚子火的暗警们,闻讯纷纷赶来。 这才有了两方人马于龙岗酒楼前对峙的局面。 “人应该快来了吧?” 叶炳欢轻声自语,目光遥望着街头一端。 倏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顿时吸引了街中众人的注意力。 一颗颗脑袋齐刷刷的看过去,就见一辆大红色的汽车破雨而至。 如此骚气扎眼的座驾,整个五仙镇,乃至于整个东北道五环都只有两辆。 一辆属于镇公柳蜃,另一辆则属于曾经的镇公助理,现在的城防所长,胡诌。 刹那间,原本跟暗警们跳脚对骂的内调科成员们,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给掐住了咽喉,纷纷偃旗息鼓,蔫头耷脑,再无半点方才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 反观暗警一方,人人像是被打了鸡血了一般,原本用来比划各种下流动作,辅助吵架的一双手,此刻全都拿上了武器,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跟对面血溅三尺,不死不休。 汽车缓缓靠近,刚刚停稳,有头脑灵活的暗警便抢身上前,将车门拉开。 随后穿着一身笔挺制服的胡诌从车内缓步踏了出来。 “胡所!” “胡所!” 高亢的声浪交织重迭,最后汇聚成震耳欲聋的呼喊,一时间竟压过了那轰鸣的雨声。 据守在楼前的内调科人马被这番气势所震慑,转头缩进了楼内。 砰! 一把雨伞在胡诌头顶撑开,却被他挥手扇开。 “一群没用的东西,自己的弟兄都被人整成这样了,你们还在这里动嘴皮子?” 胡诌厌恶的目光朝四周横扫一圈,大步朝前方走去。 “都跟我进楼,看看这位柳科长到底对我们城防所有什么不满!” “是!” 人潮紧跟在胡诌的身后,朝前滚滚压去。 轰! 龙港酒楼的大门轰然倒地,被跟进的无数双脚踩踏的支离破碎。 一楼大厅中,内调科人马占据北面。 人群中间,叶炳欢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太师椅中,面带笑意的朝着涌入楼中的暗警。 “风雨正浓,胡所长你带这么多手足来龙港酒楼,不知道有何贵干?” “你是谁?” 在胡诌的记忆里,并没有眼前之人的位置。 “卑职是内调科二队队长,孙功。” “没听说过。” 手下搬来一把椅子,胡诌坐下之后便不再搭理叶炳欢。 “孙功,你他妈什么身份,胡所面前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暗警之中,有人跨步站到队伍前方,为胡诌充当喉舌,朝着叶炳欢怒声呵斥。 “我的官职是不高,但是人是我挂上楼的,你如果有兴趣,我也可以让你试一试当风筝是什么感觉。” 出头之人的本意就是在胡诌面前表现自己,当下怎么可能惧怕叶炳欢的威胁,手中警棍被捏的嘎吱作响,作势就要冲上来开打。 “人是你挂上去的?” 听完自家主子开口,原本蠢蠢欲动的暗警们动作一顿。 叶炳欢毫无畏惧与胡诌对视,点头笑道:“没错就是我。” “胆子不小,你叫孙功对吧?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能被胡所长记住名字,那是我的荣幸” 叶炳欢嘿嘿一笑,还未出口的话却被胡诌直接打断。 “行了,让柳诚出来吧。” “柳科长他当然会来,不过” 叶炳欢嘴唇微动,后续的话音在胡诌一人的耳边响起:“大人他有些话想跟胡所你单独聊一聊。” 单独聊? 胡诌闻言眉头一皱,脑海之中霎时浮想联翩。 原本他就在奇怪柳诚为什么要趁着柳蜃进内环的时候突然跳出来挑事,现在看来,难不成对方是为了找个借口跟自己见面? “有意思.” 见惯了背叛戏码的胡诌忽然来了兴趣,朝左右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所长,不行啊,太危险了,内调科的人不能相信啊.” 就在暗警中有人趁机表忠心之时,叶炳欢咧嘴一笑,高声道:“内调科的,都给我听好了,所有人撤回办公大楼,无令不得擅自外出!” “是!” 一边令行禁止,一边各怀心思。 两相对比,胡诌只感觉自己被将了一军,脸上顿感无光,神情立马阴沉了下来。 “一个个都聋了吗?都给我滚。” 见所长发火,一众暗警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表情悻悻朝着门外走去。 大家都不是笨人,胡诌因什么动怒,他们自然能够猜得到。 可别人内调科如此听话,那是因为别人在今天赚够了面子,接下来打不打,那都无关紧要。 反观自己这边呢,弟兄都还赤条条的挂在楼外面吹风,你身为所长却如此虎头蛇尾,甚至还有要私下解决的意思。 这算个什么事情? 可不满归不满,没有人有胆子反抗胡诌的命令。 随着人群撤出楼外,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流血冲突,竟以一种荒诞的方式被化解。 “让柳诚马上滚出来,如果他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内调科谁也跑不了。” 胡诌眼神冷漠的看着叶炳欢:“而你,孙功,必然第一个死。” “好啊,没问题。” 叶炳欢微微一笑,下一刻,他转头望向楼上,朗声喊道:“老沈,有人找。” 沈? 沈! 沈戎?!! 刹那间,胡诌心神摇撼,之前的种种猜测和算计,在此刻全是化为了响亮的耳光,一记接着一记,打得他脸上发烫。 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来戏耍! 铮! 一片冷冽的刀光扑到面前,胡诌双眼一横,眼底登时有黑色的气数翻涌而起。 轰! 叶炳欢身影向后弹飞,砸翻一片桌椅,连滚数圈。 “妈的,有命域就是要拽一些。” 叶炳欢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地上翻身爬起,头也不回的朝着楼外逃去。 以他现在的命位实力,已经参与不进去这种水平的战斗了。 逸散体外的地道气数宛如一片浓稠黑雾,胡诌端坐椅中,怀中抱着一尊诡异恐怖的狐仙雕像。 雕像左脸是剥落彩漆的朽木,右脸却补着锃亮的黄铜片,如同半副破碎面具强行糅合而成,狐仙的嘴角裂至耳根,暴突的獠牙上挂满了银命钱,一具具枯瘦如骷髅的躯体扭曲交错,共同组成雕像的底座。 如此贪得无厌的容貌与如今流行的胡家三太爷法相截然不同。 地道命器,三太爷入世贪相。 胡诌没有去管逃窜的叶炳欢,而是将目光落在方才那张太师椅上。 椅中人带着一张犹如出狱恶鬼般的嗔怒傩面,手中杵着一把寒光沿刃流淌的长刀。 身后站着一群身影模糊的囚徒与困兽,嗜血的目光和饥饿的低吼彼此交错,强烈的恶意近乎凝为实质。 人屠命域,市井屠场。 “胡诌,我们终于见面了。” (本章完) 第187章 勾魄上秤 第187章 勾魄上秤 屋外暴雨倾盆,屋内死气沉沉。 胡横坐在一张书案后,昔日那张俊美的面容,此刻一片枯槁。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一部摆在桌面上的电话机。 这部电话机的外形构造与胡诌手中的那部一模一样。 都是人道工匠制造的特殊命器,跨环共电机。 这种类型的电话机能够做到跨环通讯,但是与那种能够单线直联的磁石式交换电话机不同,它只能向位于内环的家族传递去一个请求通话的信号,再由他人进行转接。 雨点拍打砖瓦,时间在此刻被无限拉长。 胡横在点滴流逝的时间中苦苦煎熬,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的狰狞扭曲。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仅仅只是片刻的等待后,电话机中终于传出胡横期盼的声音。 “是我。” 简短的两个字,却像是一道无可抵御的敕令。 胡横整个身体瞬间从椅中笔直的挺了起来,弓背垂首,语气恭敬道:“九江爷。” “你请求我帮你做的事,我已经做了。” “我知道,多谢九江爷。” “胡诌真的会死? “他必死无疑。” 尽管胡横回答的斩钉截铁,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不放心。 “你应该清楚你九天爷的性格,如果胡诌这次死里逃生,转头将这件事揭发出来,那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明白。” 胡横点头沉声道:“如果沈戎杀不了胡诌,那我就跟他换了这条命,绝不会拖累您。” “其实你和胡诌都是我们这一房的十分优秀的年轻子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按理来说我不该这样厚此薄彼,但是我更加看好你的未来,为了我们这一房的利益,我也只能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九江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胡横承诺道:“只要我能坐上五仙镇镇公的位置,一定唯您的命令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言。” “事情这时候才算刚开始,现在可还没到你表忠心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声音格外严肃:“胡诌就算死了,你也不一定就能顺利接手他的位置,这一点你明白吗?” 胡横当然明白。 胡家是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荫蔽子孙成千上万。 在他们这一房中,胡诌是九天爷的子侄,自己则是九江爷的后辈。 大家同血同脉,但是不同心。 这一次向柳蜃购买五仙镇镇公之位,便是九天爷那边出的钱。 所以哪怕胡诌真出了什么意外,那这个位置也理应由胡九天,胡五爷钦点的子弟来接手,根本就轮不到他胡横。 唯一的例外,那就是柳蜃突然暴毙。 柳蜃一死,五仙镇镇公的位置可就不是柳家的东西了,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买卖。 无主之物,那就各凭本事。 到时候胡家为了抢占先手,势必无所不用其极。 那身在五仙镇的胡横,就将顺理成章成为接任的最佳人选。 如此一来,亲近自己的长辈也才能有名正言顺的为自己站台出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柳蜃能死的基础上,所以跟你合作的那个沈戎,他到底可不可靠?” 面对自家长辈的质问,胡横陷入沉默。 沈戎能不能杀的了柳蜃,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胡横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自己绝不能放过这出头的唯一机会。 “如果他办不到,那你这条命可就.” “如果他办不到.”胡横十分大胆的抢过话茬,一字一顿道:“那我甘愿放弃弟马身份,到虚空法界中当一条柳家蛇奴,为您刺探情报百年,以偿还今日恩情!” 胡横翻身跪倒,朝着那部电话机恭敬叩首。 “还请九江爷您给我一次机会。” “好。” 另一端传出一个果决的声音:“那咱爷俩就一起赌这一次!” 龙港酒楼,兵马对峙。 一边是被戮因束缚的囚徒困兽,一边是兵旗下列阵的白衣战仙。 胡诌怀中的那尊狐仙法相此刻宛如活物,用一双充斥着贪婪的眼睛盯着沈戎,似迫不及待想要啃食沈戎一身血肉。 “沈戎,你一个人毛两道并行的怪胎,跟我玩兵马,你配吗?” 面对胡诌的挑衅,沈戎只是淡淡一笑,抬手便挥出五两气数,落入身后那头面嵌白眼的囚徒身上。 后者得到气数的滋润,饥饿的惨叫顿时变为欢愉的呼唤,身躯变得凝实,单枪匹马冲向敌阵。 与沈戎的粗暴狂野不同,胡诌的应对则显得颇有章法。 只见白衣胜雪的胡家仙所组成的战阵当即裂开一条缺口,将来势汹汹的白眼囚徒放入其中,避其锋芒的同时形成围攻之势。 噗呲! 无数长剑自四面八方贯刺而至,顷刻间便将白眼囚徒给扎成了筛子。 只可惜这头生前乃是浊物的囚徒,最不怕的就是这种肉体伤害。只见他反手抓住一头躲闪不及的胡家仙,面门上裂开一条漆黑的缝隙,竟直接将对方的头颅给吞了下去。 堂口仙战败后,按常理是将化为灵体投入堂旗,经过弟马气数的补充后,再次出堂作战。 可这头被咬掉了脑袋的胡家仙却一反常态,身躯分崩离析,彻底死去。 这一幕看的胡诌眉头紧蹙,沈戎这座命域的强悍和诡异,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若非自己现在手中也有一座命域,单就是这头白眼囚徒,恐怕就能让自己的堂口仙家死伤惨重。 念及至此,胡诌也不再耽搁,大量气数涌入怀中抱着的那群狐仙法相。 刹那间,一抹红光自法相身上迸发而出。 一众胡家仙身穿的白衣瞬间被染成赤袍,面容五官竟也变得和那尊狐仙一模一样。 地狐命技,贪餍法相。 形势陡然逆转。 原本在敌阵中肆虐横行的白眼囚徒连连怒吼,每一把贯穿身体的长剑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似蚊虫叮咬,可以忽略不计。 而是变得如同猛兽撕咬,每一剑都能从自己的身上啃食走大块血肉,而且再无法恢复。 胡诌藏在手中的保命底牌,终于显露端倪。 沈戎清楚感觉到,自己注入白眼囚徒身上的五两气数正在快速流逝,显然对方命域的特性是赋予自己仙家掠噬他人气数的能力。 这倒是跟沈戎自己的命域特性有几分相似。 在看清楚了这一点后,沈戎不再试探,举起的右臂如令旗前指,身后一众饥肠辘辘的囚徒和困兽尽数扑出。 不算宽敞的龙港酒楼内,两方人马顷刻间绞杀在一起。 砰! 沈戎身下座椅炸成粉碎,身影如利箭射出,直奔那杆白底金边的胡家堂旗。 打堂斗,先砍旗。 在二道黑河,沈戎已经看红满西做过一次了。 毛虎命技,夜狩步! 挡路狐仙被沈戎直接撞成粉碎,势如破竹,洞穿战阵,眨眼间便出现在胡诌的身前。 右脚踏地,身影骤止。 沈戎拔臂扬刀,劈出一道狂暴寒光。 人屠命技,破皮! 人道八位的强悍实力在此刻展露的淋漓尽致,扑面而至的杀气压的胡诌几乎喘不过气。 “入世贪命,献缚己身!” 生死关头,胡诌一声怒吼。 只听他怀中法相突然爆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狐眼中贪色暴涨,猩红的光芒犹如一片墙壁,竟生生挡住了沈戎这一刀。 轰! 气浪席卷,楼宇震荡。 沈戎翻身落地,没有片刻停顿,再次拖刀冲上。 “一两!” 胡诌表情狰狞可怖,命数献祭的痛苦远非常人能够忍受,命数抽减的代价更是令人难以承担。 可他现在只有用这种方式,才有可能杀了这头拦路恶虎,索命屠夫。 地狐命技,血契缠骨! 穿在狐仙法相獠牙上的命钱彼此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似贯耳魔音,冲击沈戎的心灵。 顷刻间,沈戎体内命海中原本相安无事的两道气数突然爆发出对彼此的强烈敌意,仿佛不再甘心与对方共用一具躯体,都想夺取绝对的拥有权。 人南毛北,两道气数在命海中央汇聚冲撞,霎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新恋露,草木眷土,万事万物都有贪念,更何况是命途气数? 沈戎感觉浑身剧痛噬骨,前冲的速度骤然减慢下来,一双瞳孔在栗色和暗黄中来回变幻,白光忽明忽暗。 “二两!” 胡诌再次怒吼,随着声声狂笑,就见他怀中的狐仙法相竟然如蜡般飞速融化,形成一片黑色的浊流,沿着胸膛爬上他的面门。 左脸是剥落彩漆的朽木,右脸却补着锃亮的黄铜片 胡诌的五官变得与法相一般无二,嘴角裂开到耳根位置,暴突的獠牙上挂满了银命钱,叮当乱响。 “地狐命域,罪业债窟。” 一座命域瞬间展开,笼罩整个龙港酒楼。 刹那间,满地青砖被一张张当票所取代,上面的笔触宛如活物,蠕动起伏,将满场的囚徒和困兽死死缠绕,无一幸免。 一根根梁柱上也架起了典当台,上面挂满了巴掌大小的牌子,爱恨情仇来者不拒,高价回收。 “冤亲债业,即刻当还!” 胡诌此刻摇身一变,成了手握长鞭的债主,面带狞笑,追魂索债。 沈戎麾下的囚徒们尚在奋力挣扎,反倒是一众囚兽竟全部放弃了抵抗,乖乖跪伏在地,任由身穿血袍的胡家仙砍下自己的头颅。 它们本就是地道仙家,对于冤亲债业的恐惧早就深深篆刻进了灵魂之中。哪怕如今沦为了如同伥鬼一般的存在,也无力反抗。 无怪胡诌仅有地道九位【正缘弟子】的实力,就敢来五环谋夺一镇镇公的位置。 他手中这件【三太爷入世贪相】的威力之大,效用之诡异,简直不亚于任何一名地道八位。 随着大量囚兽的身死,沈戎体内的气数也在此刻飞速削减。 这番变故有好有坏,好的是冲突正烈的两道气数终于消停了下来,沈戎趁机从胡诌的命技影响中摆脱了出来。 坏的是自己展开的命域已经摇摇欲坠,到了崩溃的边缘。 “沈戎,现在轮到你了!” 胡诌脸上贪相毕露,狂笑不止,手中长鞭抽向沈戎。 啪! 沈戎抽身闪开,对眼前岌岌可危的形势视若无睹,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 “原来这就是命域交战” 沈戎话音落地的瞬间,一众深陷囹圄的囚徒们竟突然自行崩散了身躯,就此消失。 与此同时,胡诌惊觉自己脚下突然出现了一座数丈方圆的高台,浓烈至极的杀气充斥四周,呼吸之间,竟全是刺鼻的血腥味道。 胡诌心头一沉,他命令麾下的仙家看向自己,借用他们的视线骇然发现,此刻自己脚下踩着的哪里是什么高台,分明是一块巨大的砧板! 如此诡谲的场景令胡诌浑身汗毛直立,抽身就要逃窜。 可无论他如何闪转腾挪,脚下的砧板始终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摆脱。 “是轮到我了,胡诌,你可千万别死的太快啊。” 沈戎咧嘴一笑,左手五指与虚空中一抓,一把造型粗糙狂野的铁钩竟出现在他手中。 白眼、虎纹、獾、狐、犬 无论是囚徒还是困兽,无论是命途中人,还是山上仙家,凡是曾经死在沈戎手中的,此刻全部以血色图案的方式,出现在这把拖魂钩的钩身上。 沈戎脚下一点,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胡诌的身后。 左手铁钩挥下,竟直接从胡诌的身体中划过,拖出了一道淡红色的身影,挂在勾尖,抽搐不止。 人有三魂七魄,其魄有七,尸狗为七魄之首。 尸狗魄被勾出,胡诌整个人霎时如遭雷击,眼神涣散,一头栽倒在砧板上。 沈戎手中铁钩一甩,将胡诌的尸狗魄扔向高空。 下一刻,穹顶下突然凭空出现在一架庞大的杆秤。 胡诌的尸狗魄稳稳落在秤盘之中,秤砣沿杆身滑动 “魄重一两三钱,可有买家?” 一个宏大的声音在楼中回荡。 躺在砧板上的胡诌突然福至心灵,奋力抬头看向天空,放声怒吼:“我买!” 吼声出口的瞬间,胡诌身上逸散出一大片气数,份量足足一十三两。 赎魂买魄,十倍购还。 “不愧是胡家少爷,出手就是阔气。” 沈戎看着视线中暴涨一截的气数,满意一笑。 “我们继续。” (本章完) 第188章 异变迭生 第188章 异变迭生 铁钩挥动下,又是一条泛着灰白光泽的臭肺魄被勾了出来。 “魄重九钱,可有买家?” 售魂卖魄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 “我买!” 胡诌强忍着肺部的剧痛,再度豪掷九两气数,将自己的臭肺魄从头顶的杆秤中买了回来。 可再厚实的家底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胡诌很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在这块砧板上,被沈戎这个人道屠夫扒皮拆骨,勾魂夺魄,卖的干干净净。 能从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胡诌也是趟过尸山血海的狠角色,骨子里自然不缺放手搏命的狠辣。 死到临头,与其坐看自己被卖,倒不如舍了这一身修行,去抢那一线生机! 拼了! “入世贪生,尽予此命!” 胡诌眼神发狠,口中暴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那杆插在身后的堂旗疯狂摆荡,一众出堂的胡仙家竟在此刻自行崩散了灵体,化成一片磅礴的气数,汇聚到胡诌的身旁。 铺开的气数犹如沸腾的水面,将胡诌脚下那块巨大的砧板彻底掩盖。 不仅如此,胡诌的须发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白。 他将自己体内残存的命数,连同那曾经视若性命的命位,在此时一起献祭给了那件贪得无厌的地道命器。 地狐命技,血契缠骨! 象征贪欲的红光再度爆发而出,席卷整个龙港酒楼。 刹那间,沈戎感觉周遭的空气变得如同泥沼般粘稠,举手投足都变得十分困难。 有过一次经验的沈戎当机立断,将体内气数从南北两道撤离,全部收缩在混沌命海的中央位置,试图用这种方式避免再次出现两道冲突的情况。 没有了气数的支撑,沈戎选择靠玄坛脉的肉身力量继续强行突进,拖着刀一步步逼向形容枯槁的胡诌。 看到沈戎竟然还有行动能力,胡诌两眼瞪大,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可是他此刻已经底牌尽出,再无任何其他能够阻止沈戎的手段。 就当胡诌心生绝望,准备引颈待戮之际,忽然看见沈戎脚步一顿,身影钉在原地,额角青筋浮现,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无比。 “太平教” 沈戎咬牙切齿,内视的目光看向命海的正东方向。 被囚禁在此的那颗‘神道种子’,此刻竟趁着沈戎将所有气数收缩在命海中央,趁机发难。 只见那颗‘神道种子’不断的膨胀收缩,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种而出。 沈戎耳边同时响起千万人的齐声呐喊。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不断冲击着沈戎的脑海。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黎天已死,黄天当立” “好机会!” 胡诌见沈戎垂首愣在原地,误以为是自己的命技成功蛊惑了对方体内并行的两道气数,心头顿时大喜,手中长鞭一抖,抽向沈戎的头颅。 啪。 千钧一发之际,布满血色图案的勾魂铁钩突然抬起,挡住了飞袭而至的长鞭。 鞭身在铁钩上缠了数圈,胡诌奋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拽动其分毫。 不仅如此,或许是因为长鞭将两人链接在了一起,胡诌的耳边此刻竟也听到了那震撼灵魂的狂热呐喊。 咔嚓 胡诌茫然的看着从眼前飘落的细碎残渣。 不知何时,他脸上覆盖的那张诡异狐脸竟从中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三太爷入世贪相. 这件地道命器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倏然,一股磅礴巨力沿着长鞭涌至。胡诌根本无法抵挡,被这股力道拉拽着飞向沈戎。 胡诌瞳孔震颤,看着一张恐怖的面容撞进自己的视线。 左眼闪动着冷冽的白光,右眼充斥着暴虐的兽性。 沈戎的眉心中间赫然撑开了一道寸长的裂口,赤红的鲜血从中流出,却没有遵循常理向下滴落,而是沿着额头蔓延,如有人点血挥笔,勾勒出一道古怪的符箓。 这是什么怪物?! 疑惑未解,刀光已至。 铮! 纵野刀自下而上撩起,狂暴无比的刀光瞬间将胡诌的身躯彻底淹没。 “大胆!”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喝炸响在耳边。 温热的血水泼了满脸,沈戎大口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寻觅那吼声究竟从何而来,就见眼前的世界突然开始天旋地转. 下一刻,沈戎惊觉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气象恢弘的庞大宫殿之中。 青砖铺地,龙柱撑殿。 鳞次栉比的座椅摆满两旁,恍若鬼魅的兽影在黑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拔天接地的神台,密密麻麻的牌位,从穹顶上垂挂而下的神幡上写着扭曲如蛇蟒的老黎文. 这里分明就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那座仙家庙宇! 一具被开膛破肚的赤狐尸体躺在地上。 此刻它若是还能睁眼,就会惊讶发现,沈戎额头上的裂口和符箓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滩暗红色的血污。 沈戎也在同时发现了这一点。 原本在自己体内兴风作浪的‘神道种子’,此刻蜷缩在命海深处,一动不动,似对自己此刻身处的这座幻境无比的恐惧。 “沈戎,你杀我弟马,戮我仙家,该当何罪?!” 沈戎循声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浓稠如墨的黑雾,根本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貌。 嗖. 两根铁链自左右暗处飞射而出,将沈戎的双臂死死缠绕。 与此同时,一个熊头人身,打着赤膊的壮汉迈步走出,怀中抱着一把坠有红缨的鬼头大刀,似一名行刑的刽子手,立在沈戎的身后。 “胡五爷,此子是红满西的余孽,曾经也冒犯过我狼家,杀了他!” 又有声音响起,沈戎转头看去,只能勉强看到一道隐匿在黑雾之中的模糊狼影。 “他曾杀过我獾家弟马,而且不止一人,该杀!” “他还欺凌过我犬家弟马,该杀!” “还有我兔家子弟,也有人死在他的手中,该杀!” “该杀!” “该杀!” 控诉此起彼伏,一时间满堂竟都是喊杀之声。 可沈戎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 咬人的狗可不会叫。 眼前这番场景看着骇人,可沈戎却分明闻到了一股子虚张声势的味道。 “行了,一个个都没长眼睛吗,看不出来别人早就看穿了你们在玩什么把戏?还在这里叽叽喳喳,不觉得丢人现眼?” 忽然,有人冷笑开口。 说话之人的身份似乎也不低,见他发话,周围嘈杂的人声顿时为之一静。 “沈戎,你很聪明,看出了这里只是一座幻境,只要你不被吓破胆子,就要不了你的命。不过你也别太嚣张,你杀了那么多仙家,虚空法界绝对不会放过你!” 沈戎闻言,心头不禁升起一丝古怪。 对方这句话看似在威胁自己,实则却是提醒自己当下的所处的形势。 一场虚妄的幻境,不生惧,就不会死。 “胡九江,你这是什么意思?” 发出这句愤怒质问的,正是最开始那位喝问沈戎‘该当何罪’的胡五爷。 “没什么意思,五哥,我只是觉得小辈的恩怨,就得让他们自己来解决,不应该由我们来插手。这份冤亲债业,得让咱们胡家的子弟去亲手追讨回来,这样才不会损害胡家的威名。” “你” 胡五爷虽然不满对方当众拆自己的台,可对方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自己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难得啊,你们胡家三房里面居然还有这么明事理的人。胡九江,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 胡五爷正愁找不到人宣泄怒火,当即呵斥道:“姓柳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胡九天,胡五爷,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你别忘了,这里可是咱们地道仙族共有的祖宗大庙,不是你胡家自己的祖宗堂!” 那人不阴不阳道:“想不要我说话?可以啊,那你现在就把我们柳家大仙的牌位都从台上摘下来,我二话不说立马滚蛋。” 胡九天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算盘,我告诉你,就算胡诌死了,五仙镇也是我们胡家的。” “放心,我们柳家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不像有的仙家,表面上刚正不阿,暗地里一肚子阴谋诡计。” 那名柳家仙冷笑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最后找不到人来接五仙镇镇公的位置,这钱我们可不会退。” “用不着你们退!” 黑雾之中,争吵声你来我往。 本该是此间主角的沈戎,此刻却像是一个旁观的看客,从这些人的对话中逐渐琢磨出一些门道。 这个名叫胡九天的仙家,也可能是弟马,正是胡诌在内环家族中的靠山。这次出钱购买五仙镇镇公位置的人也是他。 而出言讽刺他的柳家成员,显然跟柳蜃同出一脉。 至于那位开口提醒自己的胡九江,大概率则跟胡横脱不了干系。 “看来胡横已经上道了啊。” 沈戎心头暗道一句,再没有兴趣旁观眼前这场闹剧,冷笑道:“你们吵够了吗?” 音量明明不大,却宛如一道闷雷炸响在这座厅堂之中。 喧闹的人声戛然而止,紧跟着一片更加狂猛的骂声朝着沈戎席卷而来。 “大胆!” “沈戎你不要太猖狂,尉迟胜的命债我们狼家迟早会讨回来。” 狼家的怒吼在一众骂声中格外刺耳,沈戎却根本懒得理会对方,目光定定看向那位胡五爷所在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胡诌临死之前把我拉到这里来干什么,但既然大家动不了手,那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吧?” “沈戎,你坏了本仙的大事,就算杀你十次,也解不了本仙心头之恨!” 胡九天冷若寒霜的声音从黑雾中飘出。 沈戎早就听惯了这种威胁,微微一笑:“想杀我?行啊,我在五环等着你。” 高位命途跨环杀人. 胡九天就算能有这份胆魄,等到他走下跨环列车的瞬间,地底下的浊物就会第一个前来‘接站’。 “沈戎,你迟早都有来内环的时候。到那天,本仙自然能让你生不如死!” 见对方还在撂着这些没用的狠话,沈戎也没有半点忍让的意思,张口正准备说话。 可还没等话音出口,就见雾气之中探出一条白皙的手臂,朝着沈戎拂袖一挥。 刹那间,沈戎感觉自己的身体向后不断飞退,殿中的一切事物以极快的速度缩小。 “本仙以胡家三房首领名义,从即日起,向地道命途通缉沈戎,无论哪族哪家,杀沈戎者,立升八位,入庙立牌,奖百两气数!” 胡九天冷漠的声音追了上来,一字一顿响在沈戎耳边。 “堂堂胡五爷,开出的悬赏居然才这么点钱?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才给了我们柳家一大笔钱,现在肯定囊中羞涩吧?” 那名柳家成员还在落井下石:“不过胡诌毕竟是死在五仙镇的地界,这件事我们柳家也有责任,这样吧,我帮帮你,柳家再加气数一百两。” “狼家追加五十两。” “獾家追加三十两。” “兔家.” 听着自己身上不断累加的悬赏,沈戎眼前的视线再度开始变幻。 下一刻,沈戎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匹狂奔的健马上,猛然睁开双眼,颠簸的视线中赫然出现叶炳欢的侧脸。 沈戎被叶炳欢扛在肩头,正在一条逼仄的巷道中快速逃窜。 “扑你阿母,怎么宰了人自己反而变成傻子了?这到底是中了什么命技” 叶炳欢还没发现沈戎已经苏醒,两眼盯着前方,眉头紧皱,嘴里嘀嘀咕咕。 “背后说人,小心生儿子没屁眼儿啊。” “扑街,你醒了?!” 叶炳欢面露喜色,脚下步伐当即放缓。 “别停,继续逃,逃的越快越好。” 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叶炳欢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办,埋头狂奔。 “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能给你送钱的,可就只剩下胡横一个人” 沈戎抬头看向远处暴雨中若隐若现的龙港酒楼,在心头自语道:“这样还钓不出来你这条老蛇?” 与此同时,在死寂一片的龙港酒楼大厅中,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条青色的长蛇从暗处游动而出,绕着那具被人从当中被劈开的尸体,游走一圈,随即立起半截身体。 蛇眸中缓缓浮现出满意的笑意。 (本章完) 第189章 老蛇咬饵 第189章 老蛇咬饵 胡诌死了。 沈戎的效率远比胡横预计的还要快。 得知消息的胡横甚至都来不及细细品味那令人颤栗的快感,就收到了一通从镇公所打来的电话。 简单扼要就一句话,镇公柳蜃要召见自己。 “一切还真是如他所料啊” 胡横心头大为震惊,沈戎仿佛已经看穿了柳蜃等人的心肝脾肺肾,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明明没有太多的布置和干预,可事态的进展偏偏就朝着对方预设的方向走去。 一个‘贪’字,就如同一把剔骨尖刀,将柳蜃和胡诌一同钉在了砧板上。 不过胡横知道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嘲笑他人。 因为现在,他自己同样也在这块砧板上。 晚雨正忙,胡横不再耽搁,撑着伞走上了街头。 街上行人稀少,胡横脚步轻快。 落雨打在地面上溅起的腥臭味,此刻在他闻来,都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 自己的三哥胡诌死了. 胡横没有兴趣去猜测胡诌死的时候有多凄惨和绝望,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一件事上. 那就是如何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自己取代胡诌,成为胡家接替五仙镇镇公的唯一人选。 要做到这一步,那就还需要一个人死. 念及至此,胡横情不自禁伸手摸向左胸前的口袋,掌心传来的异物感,让他的心跳立时快了几分。 “不知道用完这个东西以后,自己这条命还能不能留的下来?” 人在心神激荡的时候,总会感觉时间飞逝,漫长的路程也变得近在咫尺。 胡横抬高伞沿,举目远望。 一座七层楼高的砖石建筑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 五仙镇,镇公所。 入主其中,便是坐拥三十万倮虫,辖制整个东北道五环四大卫镇和数十小镇的百里侯。 虽然那通电话的措辞严厉,但胡横却并没有着急进楼,而是转身走向了一个支在路边的小摊。 几根木杆撑起的油布棚子在傍晚的风雨中,显得格外的弱不经风。 年过半百的摊主一脸愁怨的蹲在屋檐下,埋怨着东北道越来越奇怪的天气。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止让他少赚了至少五角黎票。更关键的是木桶里新鲜点好的豆放上一夜之后,可就不能再拿出来卖钱了。 这一进一出,损失惨重。 “老板,来一碗豆腐脑。” 胡横的光临让摊主大喜过望,立马殷勤的迎了上去。连搭在肩膀上的抹布都忘了用,右手掌心扣着缝有补丁的衣袖,三两下便把桌椅上的雨水擦拭干净。 “客官您先坐,豆腐脑马上就来。” 不多时,一碗咸鲜微辣的豆腐脑就端了上来。 胡横拿着一个瓷勺,一口一口吃的很慢。 不像是随便找了个街边小摊来果腹,而是在细细品尝这市井美味。 摊主没有其他事情可干,老实巴交的性子也让他没有胆量去跟胡横搭话,老老实实蹲回了刚才的位置。 “老板,再来一碗。” “好咧。” 摊主乐呵呵的应道,麻溜又蹿到装着豆的木桶边。 可没过多久,这位摊主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这位客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非富即贵,那张脸更是长得比镇上唱戏的角儿还要标致,可吃起饭来却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干净的空瓷碗在桌上垒起高高一摞,看的他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客官,咱们要不下次再来吃?您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有赶您的意思,实在是.” 实在是怕你吃出个什么好歹,那自己上哪儿拿钱来赔? 摊主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能把心里想的话说清楚。 胡横看出了对方的担忧,将碗里最后一丝豆刮进嘴里,这才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老板你别担心,我只是不想一会当个饿死鬼。” 阴天,大雨,空荡荡的长街 陡然听见这句话,摊主浑身寒毛顿时炸起。要不是心疼这摊子上的家什,恐怕早就撒丫子逃命了。 胡横见对方这副模样,微微一笑,没有再解释什么,将饭钱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撑伞,而是淋着雨走进了那座代表五仙镇最高权力的镇公所。 所内早有人在等候胡横,直接带着他上了最高层,来到了柳蜃的办公室前。 房门敞开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儒雅中年人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进门的胡横。 刹那间,胡横便确定,对方就是柳蜃的真身,不是堂口仙家伪装的傀儡。 “胡家三房弟马胡横,见过柳镇公。” 胡横拱手抱拳,躬身行礼。 “胡老弟不用这么客气,说起来,还是我失礼在先。” 柳蜃叹了口气,一脸愧疚道:“我没想到柳诚居然敢背着我与胡诌勾结,如我能早点发现,或许胡老弟你也不用在春曲馆受那番羞辱。” 胡横一脸淡然道:“镇公您不必挂怀,出卖我的人已经死了,羞辱我的人现在也死了,活人又何必再去跟死人计较这些?” “好!” 柳蜃眼露赞叹道:“其实从你来到五仙镇开始,我就觉得你比胡诌更适合镇公这个位置。只可惜谁来接手五仙镇,是你们胡家自己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镇公何出此言?” 胡横坐到柳蜃对面,举止大方,不卑不亢。 “五仙镇能成为整个东北道五环唯一的核心,靠的可不是柳家的威势,而是一刀一枪实打实拼出来的。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余四大卫镇多年来始终贼心不死,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将我们取而代之。” 柳蜃缓缓道:“胡诌这个人心思机巧有余,大气不足,太过于重视眼前的利益得失,而且心性不够沉稳,容易陷入利令智昏的困局。如果五仙镇落入他的手中,我敢肯定,迟早会丢掉中心大镇的位置。可你就不一样了” 柳蜃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敢为常人所不敢为。在地道各家的年轻一辈之中,能有你这番心性的人,屈指可数。能把五仙镇交给你,我也算是了却心中遗憾了。” “镇公谬赞了。胡诌虽然死了,但最后是不是由我来接替,还尚且没有定论。所以现在说这些太还早了。不过.” 胡横话锋一转:“不管这份担子最终能不能落在我的肩上,您作为五仙镇超然地位的缔造者,居功至伟,无论如何也不该受到如此慢待。” 什么慢待?说白了,就是钱拿少了。 柳蜃笑而不语,看向胡横的目光越发欣赏,静静等着对方后话。 “新老交替,到期卸任,这是八主庭定下的规矩,我们自然没有资格去评断其中的对错。但是从您上位五仙镇镇公开始,多年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最后却只能拿到那么点养老钱。” 胡横神情肃穆道:“说句实话,这个结局实在是令人感到心寒。 柳蜃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是柳家弟马,能有今天的成就也全是仰赖家族的栽培,为家族做事是理所应当,用不着在意这些。” 胡横却并不这样认为,只见他摇头道:“柳家分给您多少,那是柳家长辈的决定。但是在我看来,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因为胡家给的价格实在是太低,所以到您手中的才会只有这么一点。” 胡横沉声道:“我胡横虽然人微言轻,但是这些年在胡家内部还是积攒下了一些人脉,您放心,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为您争取回您应得的部份。” 柳蜃面露喜色:“你真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胡横抬手指天,语气庄重道:“此心昭昭,可鉴日月!” “我与胡老弟你当真是相见恨晚。像你如此明事理的人,才是镇公的不二人选。为了五仙镇三十万百姓,我也豁出去了。” 柳蜃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问道:“我能为老弟你做些什么,才能让胡家把你定为接任人选?” 连篇鬼话说到此处,才终于算是说到了正题。 胡横要位,柳蜃要钱。 大家各有所需,理所应当一拍即合。 “不急。”胡横大手一挥,豪爽道:“镇公,您先拿钱。” “不行。”柳蜃连连摇头,认真道:“兄弟,我先办事。” “您先拿钱,我才有脸开口请您帮忙。” “我先办事,否则这钱我拿的心不安。” “既然如此.”胡横沉吟片刻,方才说道:“那我就厚着脸皮跟您提个请求。” “你说。” 胡横说道:“现在胡家正有一批弟马在赶来的路上,大概凌晨时分就能抵达,我希望您能把握把他们拦在五仙镇外。” 柳蜃眉头微蹙,问道:“我用什么借口挡住他们?” “封镇缉凶。” 胡横显然早有腹稿,毫不犹豫道:“城防所长胡诌遭人暗杀而死,为调查凶手身份,替胡诌报仇,特此封镇,不准任何人进出。” 柳蜃眨了眨眼,有些疑惑问道:“谁是凶手,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还调查什么?这个借口是不是有些太牵强了?” “牵强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样才能让胡家看到您对我的支持。” “如何支持?”柳蜃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您以镇公所的名义,委任我为缉凶负责人。”胡横笑道:“届时这案子什么时候结,胡家的子弟就什么时候才能进城。我要是说案子结不了,他们就必须得老老实实呆在城外喝西北风。” “这的确是个办法” 柳蜃皱眉道:“不过老弟,这次出钱跟我胡家买位置的人可是胡九天啊,我听说这位爷可是一个眼睛里揉不了半粒砂子的主,真要是这么做了,我担心对方会对你心生不满。” 胡横自然听懂了对方的话外之音:自己要是为你得罪了金主,那还怎么赚到更多的钱? “您放心,九天爷虽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但是现下他最属意的人选现在已经死了,新人选一时半会儿肯定难以诞生,而且就算有了,也未必就能替九天爷把投入的钱赚回来。” 胡横说道:“有了您的支持,再加上这个时间差,我就能想办法在家族中斡旋争取。况且我在胡家也不是没有长辈庇佑,九江爷他老人家已经明确告诉我了,他很看好我.” “所以他才会在虚空法界中故意去拆胡九天的台,好让沈戎轻而易举的脱身,对吧?” “嗯?” 对方突然说出口的话语,让胡横顿时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接着便有剧痛袭来。 一只手犹如怒张的蛇口,死死咬住了胡横的咽喉,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 “镇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横奋力掰动着柳蜃的手指,抢出一丝喘息的空间,声音沙哑问道。 “你和胡诌确实不一样,他的问题是太急躁,红满西刚死,他就迫不及待想要从我手中夺权,这让本镇公很不爽,所以我得杀了他。” “而你的问题就是太主动,看似是为了活命而放手一搏,但是你没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先是你主动接近柳诚,表明心意,接着便是胡诌被杀,然后一向谨小慎微的胡九江当面驳斥身为三房之主的胡九天,旗帜鲜明为你造势。这一环扣着一环,给人的感觉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让你一步步取代胡诌的位置。” 胡横的脸色因为窒息而涨的通红,根根血丝弥漫在瞳孔之中。 柳蜃眼中的眸光阴鸷,让人不寒而栗,冰冷的字眼从他口中一个个跳出:“说,你到底在谋算什么?你和沈戎又是什么关系?!” 冷雨猖狂,似闯门的恶徒在凶狠拍打着门窗。 夜风呼嚎,仿佛有泼天箭雨从高空快速坠落。 “人老精,鬼老灵。没想到这都能被你看出端倪.” 胡横抬眼看向头顶的天板,忽然咧嘴一笑。 “我和他什么关系?不过就是拿这条命给他当一次鱼饵,为我自己换个机会罢了。” 就在男人如同认命一般缓缓阖上眼眸的瞬间,一阵空气撕裂的炸沸声响突然从窗外撞了进来。 轰! 头顶楼板炸碎,一道身影裹挟风雨从天而降。 柳蜃愕然抬头,目光撞上一双迥异的眼眸。 左眼白光凛然,右眼兽性沸腾。 唯一共同之处,便是其中都翻涌着炽烈滚烫的杀气! 铮! 沈戎面覆赤色鬼脸,狰狞可怖。手中纵野刀劈出冷冽寒光,刀吟激荡似虎啸狼嚎! (本章完) 第190章 恩仇尽报 第190章 恩仇尽报 “沈戎?!” 惊骇的念头刚刚升起,刺眼的刀光便已砍至。 纵野刀朝着柳蜃那条扣住胡横咽喉的右臂径直斩下! 柳蜃心头警兆大作,眼中的骇然飞速褪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果断选择松手,将自己的右手抽了回来。 咚! 沈戎的身影蛮横撞进柳蜃和胡横之间,落地瞬间,楼宇震颤,崩裂的碎石朝着四面飞溅。 胡横被这股余波直接掀飞出去,一道身影鬼魅般闪现在他身后,将他稳稳接住。 救援之人,赫然正是叶炳欢! 掐喉,逼问,闯入,斩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看似漫长,实则却似白驹过隙,不过仅够一滴夜雨落上肩头,沾湿刃口。 纵野刀划破雨幕,带着一股暴虐的气势撩斩柳蜃胸口! 铛! 柳蜃袖中弹出一把翠绿色的剑形命器,横剑挡住迫近的锋芒。 刀剑碰撞,命数激荡。 眼抵着眼,怒撞着怒。 一边是恼怒对方竟然还没有滚出五仙镇。 一边是愤怒苦等许久终于能砍仇人之头。 就在这时,一股特殊的波动突然席卷整个镇公所。 沈戎和柳蜃同时一惊,目光看向那波动传来的地方。 只见胡横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暗淡无光,皮肤松弛,皱纹横生,似在一瞬之间被人抽走了身上的年华韶光。 而始作俑者,正是他身前飘浮着的一块拳头大小的印章形命器。 那笼罩镇公所的命域也是由其展开。 介道命器,血金台。 命域覆盖范围之内,除非主持之人死亡,否则入台者无法逃离,无法传讯。 最关键的一点,无法联系虚空法界 “沈爷,我胡横没有食言,我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胡横朗声一笑,命途仅有九位的他,为了将这件特殊的八位介道命器的威力发挥的极致,一口气拿出了整整十年寿命。 除了沈戎和柳蜃,今日他胡横同样也是那入台血战之人。 要么柳蜃死,要么胡横亡。 再无其他选择! “胡横,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柳家绝不会放过你!” 饶是老谋深算如柳蜃,突然遭到如此袭击,深陷困境,眼底也不禁闪过一丝惊惶,气急败坏骂道。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沈戎眼中那冰冷彻骨的杀意。 铛! 沈戎扬臂撩刀,硬生生劈退柳蜃,同时身上人道气数倾泄而出,在身后凝聚成无数灰色细丝,飞速勾勒出一片残缺不全的市井街景。 与此同时,一杆赤色堂旗出现在沈戎左手之中,杆身插入地面,一抹刺目的血色蔓延开来,铺出一条染血的江河。 人道命域,市井屠场。 地道命域,血满寒江。 血色江水不断翻涌,道道狼影在其中如履平地,狂奔不止。 充满恨意的狼嚎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音波冲击,震碎了柳蜃身后那杆刚刚凝聚而出的召兵堂旗。 柳蜃脸色骤然铁青,不止是因为堂旗被破,他体内正要出堂的仙家也被群狼爆发出的滚滚杀意慑住了意识,纷纷呆愣原地。 堂口不开,堂旗不立,招不到兵,买不到马的地道命途,便是孤家寡人。 两域齐开,就是为了抢住这稍纵即逝的先机。 沈戎没有片刻耽搁,再度持刀欺身冲上。 人屠命技,破皮! 毛虎命技,骨啸!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神道命器惑恶染面,恶戏! 毛道命器纵野刀,踏疆,拔力十层! 没有任何试探和犹豫,沈戎直接火力全开,所有攻击性命技全部汇聚手中长刀。 垫步拔身,一刀斩下! 噗呲! 青色长剑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当场崩碎。刀势不止,将柳蜃持剑的右臂直接齐肩斩断! 轰! 柳蜃脚下立足的地板同样也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力道,瞬间劈裂塌陷,柳蜃的身影朝着楼下坠落。 血色的江水顺着窟窿向下灌流,虽然灵体尚未彻底恢复,但隐藏其中的狼群依旧不改悍勇本色。在符离谋的指挥下,朝着柳蜃撕咬而去。 接二连三的攻击让柳蜃一时间被压的喘不过气,身上那件用来伪装儒雅的青衣被鲜血染成暗红。 人老精,鬼老灵。 要把这种阴险的老东西弄死,就不能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沈戎心头杀意果决,毫不犹豫坠身跟上,左手五指一扣,从虚空中拽出一把血迹斑驳的狰狞铁钩。 刹那间,柳蜃只感觉一阵强烈至极的危机感笼罩周身,不顾一切强行撑开自己的命域。 只见一片暗紫色的毒雾飞速涌起,转瞬间便充斥整个封闭的血金台。 地蛇命域,吞魂毒场!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毒气涌入口鼻当中,沈戎当即感觉唇齿间陡然泛起一股腥甜,头晕目眩,命海之中竟滋生出一条条模样丑陋的小蛇,口喷毒雾,快速污染腐蚀着他的气数。 如此诡谲的场景令人头发麻,可沈戎却对此视若无睹,左手铁钩挥动,从柳蜃身上勾出一条黑色的魂魄,抛甩上秤。 魄入秤盘,秤砣滑动. “魄重二两,可有买家?” 售魂卖魄的吆喝声隆隆回荡。 柳蜃五官扭曲,双目中血丝浮现,瞳孔震颤不止,怒声高喊:“我买!” “老子他妈的不卖!” 沈戎的怒喝声紧随而起。 买卖不成,那就一拍两散。 只见秤中魂魄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自行崩碎消失。 “噗” 柳蜃低头喷出一大口鲜血,眼中瞳孔涣散,赫然陷入了魄散导致的短暂失神之中。 “给老子死!” 沈戎持刀力劈,势头凶狠无比,仿佛要将对方一刀分尸,方才可能消弭胸中恶气。 就此生死关头,柳蜃堂口内的众仙家终于摆脱了血色江河的镇压,一个个舍身忘死的接连冲出,用自身灵体撞上劈落的长刀。 咚! 柳蜃身躯重重砸落地面,溅起一片烟尘。 铮! 一道寒光从头顶飞射而下,回神的柳蜃毫无半点形象可言的就地一滚。 刀锋贴着他的侧脸擦过,深深贯入地面之中。 看着近在咫尺的刀身,柳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身为五仙镇的镇公,他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一面? 此刻他心中怒恨交杂,按地撑身站起,暗紫色的毒雾笼罩周身,将他的身影隐匿其中。 打到此刻,柳蜃终于算是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快速召唤出自己的召兵旗,战堂内的仙家蜂拥而出,就要展开阵势。 “沈戎.” 心声在意识中高喊着仇家的姓名。 柳蜃双眼发红,持旗的左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如此屈辱,唯有用沈戎的鲜血才能洗刷。 可正当他胸中怒焰滚滚燃烧之际,下一刻,柳蜃是的耳边又炸开咆哮的虎音。 吼! 柳蜃身前的毒雾翻涌不休,似有什么凶悍的恶兽正在其中横冲直撞。 下一刻,一道被腐蚀的可见白骨的拳头从雾中悍然冲出,拳锋之上虎头狰狞。 砰! 猝不及防的柳蜃被沈戎一拳轰在面门之上,塌陷的面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裂响。 柳蜃向后倒飞,大片鲜血抛洒而起。 已经悄然铺开的赤红血河抓住机会奔涌而至,将他抛飞的身影直接吞没。 被江水包裹的柳蜃只感觉有刺骨的寒意正顺着身上的伤口不断往体内钻,但比起肉体上承受的痛苦,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那道早该消弭在人世,此刻却再度出现在的身影。 暗红一片的江水之中,头发白的魁梧汉子站在一头巨狼身旁,昂首轻拂着巨狼脖间的鬃毛。 “红满西?!” 柳蜃心头骇然,情不自禁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男人闻言低头,看向柳蜃,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等你很久了,老朋友。” 一句看似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可对柳蜃而言,却比任何恶毒诅咒还要令他感觉恐惧。 强烈的恐惧催促着柳蜃逃离此地,两头柳家仙脱堂现身,蛇躯缠绕住他的身体,拖着柳蜃奋力朝着水面游去。 “柳蜃,你还想往哪里逃?!” 符离谋狼眸之中满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恨意,引颈怒吼,嗜血的群狼在江水之中如履平地,蜂拥而上。 眼看即将陷入重围,一条三尺粗细的青色巨蟒突然显露身形,血口大张,獠牙如刃。 正是柳蜃的掌堂教主! 仇家碰头,巨蟒与群狼当即便展开激烈的厮杀。柳蜃则趁此机会,冲出了这条令他惧怕至极的血色江河。 哗啦 柳蜃的身影刚刚冲出水面,一声暴喝就在他的头顶炸响。 “柳蜃!” 柳蜃蓦然抬头,此刻身心俱疲的他只感觉视线一阵恍惚。 那立在头顶之人仿佛不是沈戎,而是那个令自己忌惮多年,始终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狼家先锋! “红满西,你我曾经兄弟一场,我没有想过要杀你。但是你偏偏不知好歹,非要挡我的路,是你逼我向你动手,你怪不了我!” 柳蜃抬头朝着天空怒声嘶吼,周身笼罩的暗紫色毒雾中浮现无数颗狰狞的蛇头,张开的蛇口中红信子不断舞动。 “闭嘴!” 沈戎神情淡漠,手中长刀如一道犀利的雷光,齑落而下。 死? 死?! 死!!! 求生的本能在体内惊声尖叫,但这一次柳蜃没有再选择徒劳的躲闪,而是将自己的命域催动到极致,毒潮磅礴,倒卷上天。 铮! 纵野刀劈入柳蜃的脖颈,破皮断肉,分筋裂骨,势如破竹。 腥臭的毒雾也在此刻尽数灌入沈戎的体内,笼罩整个混沌命海,将沈戎体内的气数腐蚀一空。 “姓沈的,想拿我的这条命给红满西报仇?那你就拿自己的命来换吧,哈哈哈哈.” 柳蜃神情中满是怨毒,同时又暗藏着一丝期待。 他想在沈戎的脸上看到惧怕,看到后悔,看到绝望. 可回应柳蜃期待的,只有一双冰冷的眉眼和刺眼的刀光。 噗呲! 纵野刀破开最后一寸挡在刀锋之前的血肉,将柳蜃的躯体斜向剖开。 “满爷!” 血色江河上,符离谋看着那具倾倒的残尸,狼眸之中泪光涌动。 身后群狼昂首怒啸,似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幽冥路上滞留的堂主们,是时候可以上路了。 胡横站在高楼上,热烈的目光透过破裂的楼板,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再难以抑制自己心底的兴奋和激动,口中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叶炳欢脸上确看不到半点喜色,满目担忧,纵身从楼上跃下。 铮! 余势不止的刀身劈入地面,沈戎半跪在地,口鼻间不断有乌黑的鲜血倾泄而出。 仇敌虽然已死,可危机尚未未解。 在他体内,剧毒化为的蛇群并没有因此柳蜃的死亡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的疯狂,在沈戎的血肉间大肆破坏。 可如今沈戎体内气数已经被彻底腐蚀一空,根本无法阻止肆虐的剧毒,似只剩下等死一条路。 “他妈的,难道还真要给这条老蛇垫背了?” 沈戎脸上浮现自嘲的笑意,可眼中却没有半分后悔之意,有的只是一片平静和淡然。 再给沈戎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不会选择离开东北道。 胡诌必须要死,那是他要报的仇。 柳蜃也必须要死,那是他要还的恩。 此刻恩仇算尽,至于剩下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沈戎坦然一笑,缓缓阖上眼眸。 就在这一刻,已经被毒雾彻底笼罩的命海中,突生异常。 只见一道刺目的神光自命海的正东方向冲天而起,如一柄利剑洞穿盘踞的阴翳。 磅礴的毒雾在神光的照耀下,以极快的速度消融。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沈戎蓦然瞪大了双眼。 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覆在面门上的神道命器【惑恶染面】竟突然自行脱离,悬浮在沈戎身前一尺。 “黄天厚爱,特启神路。光照迷途,当归眷国” 一片刺目的华光在咫尺间爆开,沈戎视线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即便奋尽全力,也只能窥见一座门户轮廓在身前缓缓浮现。 门户轰然洞开,一股磅礴的吸力涌出,将筋疲力尽的沈戎拽入其中。 神光褪去,沈戎的身影已经消失原地。 悬空的赤色鬼面仿佛活了过来,露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 下一刻,鬼面上传出‘咔咔’的声响,道道裂纹飞速弥漫。 轰! (本章完) 第191章 风雪落幕 第191章 风雪落幕 轰! 剧烈的爆炸炸塌了半个镇公所。 冲天的火光照亮整个五仙镇,巨响声席卷八方,裹挟着风雨吹过城防所和内调科,吹过已经关门的周记澡堂和盛和赌场,吹过春曲馆门前高挂的灯笼,吹过满仓里巷中的积雪和破旧的门窗. 胡横撑着一面断壁缓缓站起身,此刻他嘴唇上已经长出了一层浓密的胡须,眼角皱纹堆积。在方才的爆炸中,介道命器【血金台】护住了他性命,但同时也让他从青年直接步入了中年。 流逝的岁月并没有让胡横生出什么异样的感觉,他站在废墟之中,看着地上遗留的一块神道命器残片,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倏然,一只手伸进了胡横的视线,将那块残片给捡了起来。 “我之前告诉他,这件【惑厄染面】是来自傩教的命器,但其实它是我们太平教的东西,一件八位的传道命器” 胡横眼神冷漠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虽然他自己之前从未与对方碰过面,但那张脸却早已经刻进了他的记忆之中。 神道命途,太平教旅帅,姜曌。 “所以,你们是把沈戎弄去了正东道?” 对于胡横的询问,姜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太平教内有一位王爷很看好他。” 胡横冷笑道:“他可是一头孤狼,不可能受制于任何人。” “这世上能拴住一个人的,不止有利益,还有恩义。”姜曌摇头道:“你们地道命途做不到的,不代表我们神道也做不到。” “神道谈恩义?真是荒谬。” 胡横神色不屑,身前悬浮的命器微微震颤。 “你现在露面,是来杀我的?” “不是。” 姜曌语气平淡道:“杀了你,胡家还会有其他的人来接手。与其换一个我瞧不上的货色来,我更希望能与你合作。” 太平教想要跟自己合作? 胡横心头一动,并不奇怪对方会有此提议。 毕竟胡诌之前便已经和对方有过不少‘默契十足’行动,并且从中得到了不少想要的东西。 “现如今柳蜃死了,五仙镇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而在我这一边,倮教已经被驱逐回了内环,香火镇要不了多久就会是我太平教的教区。换句话说,我和你来五环的目的都已经达到,那五仙镇和香火镇之间的争斗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姜曌说道:“不久的将来,新一轮的八主换位就要开启。届时才是你我需要面对的真正考验,熬过去,我们才能真正坐稳镇公的位置,熬不过去,现在的一切也只是给别人做嫁衣。” 胡横闻言,情不自禁的点头赞同。 跟八主之争比起来,现在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此刻对于胡横而言,最重要的无疑就是如何守住自己拿命拼来的地位和权势。 “八主之争会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开展,是常规的四仙与四虫之间抱团博弈,还是八道进行无差别的混战,谁也不知道,我们也没有资格决定。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不会沦为炮灰和弃子。” 姜曌微微一笑,略带自嘲道:“毕竟对于上面而言,你我也不过只是一只稍微大点的蝼蚁罢了。 胡横深有同感,就算自己成为了一镇镇公,但在命途上依旧只是一个没有走出太远的小人物。 是镇公这个位置成就了自己,而不是自己成就了镇公这个位置。 其中主次有别,若是不能掂量清楚,那就是自寻死路。 胡横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能将自己的价值体现出来,那随时都可能被家族撤换。 而且动手的不会是旁人,定然就是现在将自己视为亲生子嗣的靠山,胡九江。 “等我上位之后.” 胡横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果你能够遵守诺言,那我可以答应你,自此与你们太平教和平相处,秋毫无犯。” 听到这句话,姜曌点了点头,满意一笑。 随后身躯便化作了漫天黄符,带着那块命器碎片,远遁消失。 “太平教,姜曌.” 胡横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毫无疑问,在往后的岁月中,这个名字的主人将是自己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最棘手的敌人。 至于到底是握手还是拔刀,不光取决于双方的利益,更取决于自己在胡家的地位。 胡横按下心头起伏的思绪,转头看向之前沈戎插旗开域的地方,发现那杆令人印象深刻的赤色堂旗已经消失无踪,脸上顿时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愧是红会的人,跑的倒是挺快。” 一座破败的废墟,再无什么值得留念的东西。 胡横拖着疲惫的身体朝远处走去,不知为何,他又来到了那个售卖豆腐脑的摊位。 方才那场爆炸的余威也波及到了这里,棚顶被掀翻,桌椅板凳倒了一地,那个胆小怕事的老板早已经跑的不知所踪。 胡横俯身在满地狼藉中不断翻找,半晌后,终于在瓦片下方发现了被砸出一个窟窿的木桶。幸运的是,其中还有半桶白嫩的豆。 胡横找来两个勉强还算完整的瓷碗,轻轻撇开豆表面沾染的灰尘,满满的装上了两大碗。 矮桌还能撑的起来,可板凳已经支离破碎,无法再用了。 没有办法,胡横只能找来一块石头当做板凳,就这么坐了下去。 没有葱,没有辣子,就这么一碗清清白白的豆。 胡横将碗摆在东边,笑着说道:“沈爷,这一碗我请你。” 如同敬酒一般,胡横端着瓷碗轻轻一碰,刚把碗举到嘴边,手上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忽然将属于自己的那一碗豆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娘,您也喝一碗吧。” 胡横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满是碎石的地面。 “儿子让您受委屈了。” 滴. 汽笛嗡鸣,最后一班列车缓缓驶入了五仙镇站。 月台上等候的人群早已经不堪忍受冷雨的折磨,列车刚刚停稳,便迫不及待的往车上挤去。 一个狼狈的身影混在其中,身上套着一件不算合身的大衣,竖起的衣领挡住了半张脸。 看得出来,男人并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一股焦糊味道,却引得周围人不断投来嫌恶的目光。 对于同行人的嫌弃,男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右手一直插在怀中,浑身肌肉紧绷,似随时可能拔出一把利可剔骨的短刀。 或许是否极泰来,终于得到了老天眷顾。整个上车的过程中,除了遇见几只掏兜的贼手之外,男人再没有碰见其他的意外,一路有惊无险的上了列车。 按照车票上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等看到车窗外的风景开始跑动,叶炳欢这才终于松开紧绷的心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在杀死柳蜃之后,乘坐列车逃离五仙镇,先前往东蛰镇,再换乘快马前往跳涧村,通过马如龙的商路关系潜入正北道,等到彻底摆脱地道命途的追杀后,再寻机前往正南道。 这是叶炳欢和沈戎在动手前制定好的逃跑路线。 可现在上车的人却只有他一个。 在那场大爆炸中,叶炳欢清楚看到了那扇在神光中洞开的门户,亲眼目睹沈戎是如何被吸入其中。 曾经给沈戎当过刀,又亲自引导对方上了道,叶炳欢和沈戎之间虽无师徒名义,但却有师徒之实。 两人之间早就建立起了一种莫名的联系,所以叶炳欢有种强烈的预感,沈戎并没有死。 既然没死,那人被拉到了何处,显而易见。 黎国正东道,神道命途的地盘。 至于是谁下的黑手,叶炳欢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太平教。 “太平教为什么要这么干?” 知道了后果,反向推导前因,按理来说难度并不大,可叶炳欢却有一种雾里看的感觉。 判断一件事该不该做,关键就是看这件事能不能带来足够的好处。 一镇镇公被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柳家在得知柳蜃死讯之后定然暴怒,肯定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凶手。 届时胡横在这其中干的事情,动的手脚,几乎不可能瞒得住柳家。 只要再抓住沈戎或者自己,柳家就能有证据咬死胡家,到时候不说是让胡家拿出一位八位命途来抵命,至少赔上一大笔钱是跑不了的。 整件事从头到尾,跟太平教几乎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甚至可以趁着胡柳两家翻脸的时候,从中捞取到更多的好处。 可现在他们突然出手将沈戎弄走,等同于是主动帮助胡家销毁了证据,形成一个‘死无对证’的局面,让柳家只能咬牙吃下这个哑巴亏。 同时也给自己身上泼了一盆脏水,平白无故和柳家结上了仇。 怎么看,太平教这里面都赚不到什么好处。 除非是胡横,或者是他背后的人,和太平教达成了某种约定,请他们出手。 可转念一想,叶炳欢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胡横要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不至于要沦落到拿自己当饵去钓柳蜃。 而且退一步说,就算胡横当真有这份胆量和魄力,演技精湛到能骗过沈戎和自己,那他完全可以让太平教杀人灭口,根本犯不着这么干。 所以胡横的嫌疑几乎等于没有。 那太平教突然横插一手的目的是什么? 叶炳欢沉思良久,觉得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们想把沈戎发展成教徒!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戎子你可千万要顶住了。套上地道的枷锁,那还可以用命去挣脱。可要是套上了神道的项圈,生死可都由不得自己了。” 就在叶炳欢暗自担忧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前响起。 “欢哥?” 铮! 剔骨尖刀撩起一阵寒风。 可就在刀口即将掠过对方咽喉的瞬间,叶炳欢猛的拽住了自己的手臂,生生吃下命技反噬的痛苦。 “是你?!” 叶炳欢两眼微瞪,坐在自己面前之人,赫然正是曾经和自己在城防所内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巡警,许虎。 那时候,叶炳欢还寄存在剔骨尖刀中,等待着移魂到新躯壳内。 而许虎则拜入了红满西的麾下,由老四符离山指导上道地道命途。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炳欢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虽然将刀放了下来,可握刀的五指却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在许虎的解释中,叶炳欢弄清楚了其中缘由。 原来红满西在决定去二道黑河之前,便安排许虎全家离开了东北道。 可是许虎不愿意就这么临阵脱逃,不过他也知道很清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在安顿好老娘和妹妹之后,便一直等在这辆车上,希望能够碰见自己人,尽一份绵薄之力。 “欢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沈戎呢?”许虎突然问道。 叶炳欢闻言,面露苦笑:“他啊,被人给拐卖了。” 许虎脸上表情一窒,陷入了沉默当中。 片刻之后,许虎缓缓问道:“他会不会死?” “应该不会,他现在在那些人眼里可是个宝贝疙瘩。” 叶炳欢摆了摆手,随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不过可能会生不如死. “满爷的事情你已经听说了吧?你现在已经没必要再等了,尽快找个地方落脚,照顾好自己的家人才是正理。” 叶炳欢劝解道:“有没有打算去那儿安家?” “还不知道。” 许虎摇了摇头,随口说道:“或许会去南国吧” 叶炳欢十分赞同:“南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四季分明,景色宜人,比起东北道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可好上太多了。” “那欢哥您呢?”许虎问道:“我记得您也是南国人吧?” 叶炳欢叹了口气:“原本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可现在是暂时是去不了了。” “您要去找戎子?” “对。”叶炳欢毫不犹豫道。 许虎闻言精神一振:“我能不能跟您一起.” “你去不了。” 叶炳欢直接打断了许虎的话,正色道:“那地方不止邪门,而且很脏,我自己都没把握能囫囵回来。” 许虎脸上神情变得黯然,无声的叹了口气。 危险只是顾及自己脸面的托辞,无用才是叶炳欢没说出口的现实。 自从上道之后,许虎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孱弱和渺小。 连叶炳欢都觉得危险的地方,他去了也只能是拖后腿。 “欢哥,能不能请您帮我一个忙?” 沉默许久后,许虎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 “帮我把这个东西带给戎子。” 许虎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中躺着的一枚铁命钱。 叶炳欢的目光落在其上,凝视着钱币表面篆刻的四个小字,怔怔出神。 福祸在己。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钱币的背面。 那里篆刻的同样也是四个字 命由人定。 “你帮我给他说,我先去南国了。” 许虎一字一顿道:“如果他自己回不来,那我一定会来带他回家。不管那里有多邪,有多脏,我一定做到。” (本章完) 第192章 海上渔村 第192章 海上渔村 “阿嬤,您说海水为什么是蓝的?” “教院里的先生没教过吗,你是不是上课又不听讲了?!” “当然教过,我的神歷课可是满分呢,我只是想考考您。” “那你可考不到阿嬤。海是蓝色的,那是因为海是九鲤老爷的眼睛变化的呀。” “阿嬤,那您说海里为什么有那么多鱼,总是吃不完?” “那是因为有九鲤老爷的保佑呀。” “哦。阿嬤,那您说为什么海里的鱼这么多,我为什么还是吃不饱?” “那是因为海里的东西都是九鲤老爷赏给我们的,所以我们要学会感恩,要孝敬一部分给九鲤老爷。” “那九鲤老爷可真能吃,他的肚子一定很大!” “闭嘴,別瞎说。” “哦。阿嬤,您说海的那一边有什么?” “不知道。” “阿嬤,您说那是什么?他也是九鲤老爷赏赐给我们的吗?” “我说你能不能別问了哎哟,那儿怎么飘著一个人啊?臭小子,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喊人来帮忙!” “哦。” “黎歷一八三一年十一月初三,值神白虎,宜出行” 瘦小的身影站在墙壁前,歪头盯著墙上的黄历看了半晌,隨后伸出一只黝黑的小手將这一页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然后转身从桌上捧起一个大海碗,递给躺在床上的男人。 “喏,吃吧。” 一大碗米饭铺底,配上两颗翠绿的青菜,再盖上三块浓油赤酱的叉烧。 简简单单的饭食,却散发著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谢谢。” 男人肚中馋虫早已经兴风作浪,当即道了一声谢,接过海碗便大口吃了起来。 “咱们都是江湖里寻食的子弟,碰上落难的拉一把,那是应该的,用不著客气。” 男孩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这么一句老气横秋的话,单薄的身子在一根小竹凳上正襟危坐,黑黢黢的小脸绷的紧紧的。可一双眼睛却极不爭气的斜盯著男人碗里的叉烧,连哈喇子顺著嘴角淌下来都不知道。 “江湖子弟,见面分一半是规矩,来。” 男人瞥见了那渴望的眼神,当即將手中的大碗递了过去,碗里的三块叉烧连动都没动。 “有这个规矩吗?”男孩一脸迷惑。 男人一本正经的点头:“真有。” “好吧,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上道.” 男孩咧嘴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凑向大碗。 可就在即將捏起一块叉烧的时候,男孩却突然猛的將手收了回去,一颗脑袋甩的像拨浪鼓。 “不行,这是阿嬤给你做的,我不能吃,不然要挨揍。” 男孩硬生生挪开了眼睛,埋头盯著自己那双没穿鞋的赤脚。 “吃一块吧,我不会给你阿嬤说的。”男人劝道。 男孩语气坚定:“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吃就不吃。” “好吧,那我可自己吃了啊。” 听著身旁狼吞虎咽的动静,男孩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小脸上表情愁苦,皱成了一团。 似乎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开口问道:“喂,我叫李耀宗。你叫什么?” “沈戎。” 男人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沈戎.” 李耀宗嘴里轻声念叨这个名字,忽然抬头,问道:“沈戎,你什么时候走啊?” “.” 沈戎被这句话噎的一愣,转头饶有兴趣的看著身旁这个强装老成的小男孩,打趣道:“你刚才不是还说江湖子弟有难必救吗?怎么现在就要赶我走了?” “教塾里的先生说过,救急不救穷。” 李耀宗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很能吃,你要是不快点走,阿嬤的米缸要不了多久就会空了。” 沈戎闻言低头看了眼手里已经快被刨空的饭碗,头一回生出了羞愧的感觉。 “那啥,我不白吃,我给钱。” 沈戎套在拇指上的扳指幽光一闪,接著几张黎票便出现在了手中。 这神奇的一幕看的男孩目瞪口呆,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沈戎手上的命器。 “李耀宗,你个小王八蛋在磨蹭什么呢,再不去学塾上课,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忽然,一个破锣般尖利的声音从门口闯了进来。 李耀宗像是被人拿针扎到了屁股似的,整个人『嗖』的一下躥了起来,眸子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 声音的主人迈著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 她似乎才刚刚乾完活,身上还带著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儿,隔著老远都闻的见。蓝布裤腿卷到膝盖,露著两段紫红的腿肚子,上面爬满青蚯蚓似的血管。 老妇人身形粗壮,腰却是佝僂的,脸上的皱纹中挤满了汗珠子,顺著脖颈淌进衣领,在后襟结出一层白的盐霜。 “李耀宗,你又在干什么呢?!” 李阿婆一眼便看到了沈戎手里捏著的黎票,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李耀宗此刻背对著她,小脸上表情紧张,嘴里却若无其事的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啊?我都说了不要,你还非要往我手里塞干什么?” 说罢,他丟给沈戎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转身朝著自己阿嬤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嬤,我上学去了啊。” “赶紧滚蛋。要是再让我听见你在教塾里面调皮捣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孩不敢吭声,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老妇人扭头看著他的背影,一脸担忧的喊道:“跑慢点,別摔著了。” “知道啦。” “臭小子。” 李阿婆笑骂一声,这才转头看向沈戎,目光扫过他手里端著的大碗,米饭和青菜被吃的乾乾净净,倒是最值钱的叉烧,一块都没有动。 “怎么不吃,是吃不惯吗?” 沈戎笑道:“特別香,但是我答应了李耀宗,得留给他。” “你別管他,那小子一天不知道从哪儿学来鬼心思。” 一说到自家孙子,老妇人的语气虽然不满,但脸上却掛著骄傲的笑容。 “对了,你原来的衣裳已经缝不好了,不过你的个头跟耀宗他爹年轻时候差不多,留在家里的衣服你刚好穿得上。要是不嫌弃,你就穿著。” 沈戎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粗布短打,虽然入眼到处都缝满了补丁,但是却浆洗的十分乾净。 “有衣穿,还有饭吃,我运气已经很好了。” 沈戎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朝著妇人拱手抱拳:“多谢您老出手搭救.” “不用客气,海上风凶浪恶,谁都难免会碰上麻烦。而且你应该感谢的是九鲤老爷,是他老人家安排我把你救起来的。” 九鲤老爷 沈戎闻言,心头顿时一凛,忙问道:“敢问阿婆,这里是什么地方?” “正东道四环,九鲤县城,鮫珠镇,李家村。” “果然是正东道.” 沈戎闻言,在心中暗嘆一声,自己果然是被太平教给阴了。 李阿婆一边收拾著碗筷,一边状若隨意说道:“后生家,老婆子我看你也应该不是个普通人,这一碗饭和一件裳虽然值不了什么钱,但已经是老婆子我这家里能拿出来的所有了。” 沈戎顿时心领神会,正色道:“阿婆您放心,我现在就走,不会给您多添麻烦。” “你也別觉得老婆子我恶毒,实在是” 李阿婆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嘆了口气:“不过你暂时还不能走。” “为什么?” “捞你的时候,村子里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事儿村长大人已经知道了,他待会儿就会代替九鲤老爷来看你,如果得不到九鲤老爷的承认,你不管去哪儿都不方便。” 老妇人的外貌看上去与普通的渔户並无什么差別,但是言谈间给沈戎的感觉却半点不像是一个粗鄙的农妇。 话里话外不止暗示了沈戎自家贫苦,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 而且还委婉的提醒了沈戎要小心应付接下来的问询。 “好的,我知道了。” 见沈戎爽快答应,老妇人也没有再多说其他,转身便走了出去。 房门大开著,门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 但是沈戎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而是从墨玉扳指里取出了『负刀』烟杆,叼在嘴上,陷入沉思。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正东道? 这一点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那颗『神道种子』。 但是姜曌,或者说太平教为什么要坑自己?他们把自己拉来正东道的目的是什么? 自己出现在这个叫『李家村』的地方,是机缘巧合,还是太平教刻意安排好的? 那个九鲤老爷又是什么东西,和太平教有没有关係? 太多的疑惑盘踞在心头,可沈戎当下了解的信息实在太少,根本无从解开这些疑问。 无奈之下,沈戎只能暂时按下这些疑惑,转而將注意力放在体內的命海上。 柳蜃灌注入自己体內的毒雾已经全部被驱散,重新显露出的命海呈现一片枯寂,其中蕴藏的气数寥寥无几,剩余数量恐怕不超过一两。 对於这一点,沈戎倒不觉得意外,也丝毫不感觉著急。 毕竟就算没有了气数,暂时无法动用命域,但自己在人道命途固化的技艺和毛道命途的体魄都还在,只要那位村长大人不是八位命途,自己应付起来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而且现在看来,似乎並不需要动手. 沈戎內视的目光停留在混沌命海的正东边,那颗『神道种子』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稀薄的明黄色气数。 换句话说,沈戎现在已经上道神道命途了。 不过与当初上道毛道不同,沈戎並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神道方面的命技觉醒的痕跡,脑子里甚至没有半点与之相关的信息。 这个神道命途完全就是徒有其表,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给了沈戎一个偽装的身份。 和萧条一片的气数相比,沈戎发现自己在命数上的收穫倒是不少。 在当初杀死胡诌的时候,沈戎的命数便上涨了七钱。剖杀了柳蜃之后,又上涨了一两五钱。 所以沈戎现在的命数足有『八两五钱』! 涨幅虽然不少,但是带来的变化却微乎其微。 人道命途的【屠道六刀】早已经彻底固化,使用的时候已经不再消耗气数,自然也不会再受到命数提升的影响。 毛道命途的一眾命技,虽然效用有所增强,但也没有发生质上的变化。 其中的原因,沈戎也明白。 自己要想在人道上继续往前走,除了命数之外,更重要的是技艺方面的高屋建瓴,用自己开创的新技艺来完善还是雏形的命域。 至於毛道就更简单了,只要能上位,所有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最后的神道命途,沈戎暂时不会考虑。 毕竟他才被这条命途给坑了,在没有彻底解开心中疑惑之前,沈戎根本碰都不会去碰。 审视完了自己命途上遭遇的问题和困境,沈戎又將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上的命器。 墨玉扳指还在,纵野刀也安然无恙的存在其中,但是最重要的赤色堂旗却不在了! “难道是遗留在了五仙镇?还有叶师傅,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沈戎有心联繫马如龙,从他那里了解自己被传送走之后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发现手中的袖珍电话机根本就无法跨道使用,全部都成了摆设,只能无奈放弃。 “麻烦事儿还真不少啊” 沈戎心头感嘆一声,最终决定还是先解决最棘手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气数。 只有搞到足够的气数,自己才有和人动手的本钱,才有机会一步步解决眼前的麻烦。 但是,该上哪儿去搞气数? 沈戎转头看向窗外,就见鳞次櫛比的木排连缀成村子的路面,晾晒的渔网拼凑成街道和巷弄。 此刻正是饭点,炊烟顺著铁皮烟囱飘上天空,立刻被腥咸的海风扯成丝丝缕缕的黑线。远处停泊的舢板在海面上起伏,船舱的木桶里还装著刚刚捕捞起来的鱼获。 神色疲惫的男人们光著膀子正在吃饭,女人们则守在船边,用木棍驱赶著准备偷鱼的鸕鶿。 沈戎转动目光,看向村子中央那堪称壮观的『奇异建筑』。 一艘巨大的铁皮船臥在村心,锈跡斑斑的船身爬满了藤壶,吃水线以上却被漆成朱红。 船舷上掛满了青铜风铃,每串都是由九枚鱼形铃鐺咬尾串联而成,海风掠过时发出一串清脆的铃音。 船上立著一座红木神台,周围悬掛的神幡上清一色绣著红色的鲤鱼。台前铸铁香炉蹲踞如锚,炉中插满了手臂粗细的大香,滚滚烟气包围著一尊古怪的神像。 鲤鱼头,老叟身,左手捏著一把鱼叉,右手托著一个巨钵,里面不时有锦鲤跃起,鲜艷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都说神道邪就是不知道这个九鲤老爷邪不邪了。” (本章完) 第193章 闽教善神 第193章 闽教善神 “李阿婆,人醒了吗?” 一个格外苍老的声音从屋子外传了进来。 “醒了。” “那就好。对了,最近耀宗在教塾里可不老实,先生明里暗里跟我提过几次,说这小子总是喜欢胡思乱想,问一些教典以外的问题,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可得管好了。” “他是先生,是他教的不好,所以耀宗才会胡思乱想。明明是他的问题,找我干什么?” “你这人算了,当我没说。我先去看看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个身影慢腾腾的出现在沈戎的视线中。 来人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弓腰驼背,笠沿下露出的半张脸上长满了白色的鬍鬚。 乍看上去,对方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老渔民,而且还是那种晚景淒凉,一把年纪还要操舟捕鱼的可怜人。 “后生家,你醒了啊。” 老村长摘下蓑衣和斗笠,掛在门扉上。老脸上沟壑纵横,一双浑浊的眼珠子黯淡无光。 “怎么样,没问题吧?” 沈戎坐在一根条凳上,衝著对方微笑道:“没什么问题,就是给李阿婆,还有村长你们添麻烦了。” “她呀,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你能碰见她,也是你命不该绝。” 老村长似乎对沈戎没什么戒备心,挪著脚步走了进来,也自己搬了根凳子,坐在沈戎对面。 “你稍等一下.” 在沈戎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就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皮纸封面的本子,然后用拇指在舌尖沾了点唾沫,翻开空白的一页,又摸出一桿仅有指头长短的铅笔,在本子上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东西。 “后生家,你是打哪里来的?” “我不记得了。”沈戎摇头道。 “哦,不、记、得、了” 老人一笔一划,將沈戎的回答如实记在本子上。 “那你原来是信哪家教派的?” 沈戎继续摇头:“也不记得了。” “还是不记得” 老人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皱眉看著沈戎,有些无奈道:“你这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后生崽,我劝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要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沈戎眼底突然闪过一丝明黄光泽,紧跟著一缕稀薄至极的神道气数便从体內逸散而出。 自己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为什么会落难,这些一概不记得。 但是自己是上了道的神道命途,並不是外道中人。 这就是沈戎提前准备好的回答。 以沈戎混跡东北道的经验来看,只要自己不是外道中人,通常就不会引起本道人的仇视,很多事情也就会变得好办。 不过老村长接下来的反应,却跟沈戎预料的有些不一样。 对方似乎被沈戎放出气数的动作给嚇了一跳,身子猛然向后一扬,差点连人带凳一起翻倒在地。 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老村长连忙站了起来,谨慎的向后退开几步,拉开跟沈戎之间的距离。 “你你也是命途中人?” 老人似乎被嚇得不轻,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或许是为了让沈戎有所忌惮,他身上也显露出气数流转的痕跡。 不过沈戎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出对方体內的气数总量不超过一两,命数也不过刚刚上道。 和同为一村之长的赵丰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怎么內环的村长比起外环的要弱这么多?” 沈戎心头暗道一声,面上则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什么是命途中人?老爷子,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到这话,老村长將信將疑的眯著眼睛,反覆打量沈戎。见沈戎脸上神情不似作偽,隨即便陷入了沉思。 “你难道是个失教徒?!” 片刻后,老村长忽然惊叫一声。 好了,一个合理的身份这就来了。 “什么是失教徒?” 沈戎仿佛被老人的话勾起了脑海中的记忆,捂著头,一脸痛苦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一场大火,还有倒塌的神像.对,还有死人,到处都是死人!” 沈戎一本正经的胡扯,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装失忆是最好用的办法。 “好了,你快別想了,小心旧伤復发。” 老村长似乎確信了沈戎就是那所谓的『失教徒』,收起了身上的戒备,重新坐回到板凳上。 “命途中人,男性,失教徒,年龄二十” 村长在本子上写下一串关键词,抬头看著沈戎问道:“后生,你多大了?” “我不记得了。” “行吧,那我就给你折个中,当你是二十五岁了。” 老村长见沈戎满脸懵懂和迷惑,忍不住嘆了口气,低声自语道:“这么年轻就上了道,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怎么就成了失教徒?真是可惜啊” “老爷子,到底什么是失教徒?” 沈戎开始刻意把话题往自己需要的方向引去。 啪。 老村长似乎觉得以沈戎现在的状態,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没有什么记录的必要了,索性合上了本子,从怀中抽出一根烟杆。 “您尝尝我这个。” 沈戎手中幽光一闪,一袋子上好的菸草出现在手中,捏出一撮,殷勤的为老人填满烟锅。 这是他入手【负刀烟杆】后,专门买来放在【墨玉扳指】中的。 “竟然还有羽道命器.” 村长心中又是一惊,眼角不自觉的抽动,越发肯定沈戎在之前的教派中地位不低。 不过隨之升起的,还有一股难言的惆悵。 不管曾经多么崇高的地位,隨著所属教派的消散,一切最终都会化为乌有。 “不过这对老头我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缘啊.” 老人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顿时让他那颗老迈的心臟加速跳动了起来。 “唔” 嘬著菸嘴狠咂一口,醇厚的香气在肺腑间滚上一遭,顿时让老人露出了舒坦的神情。 “咳咳.” 老村长清了清嗓子,这才向沈戎解释道:“这失教徒,顾名思义,就是原属教派失落和覆灭,从而失去了供奉对象的教眾。” “至於原因嘛,有的是因为信徒流失殆尽,神祇因为缺少香火供养而消散,导致教派失落。有的则是因为教內神祇的传说和事跡被人篡改或者遗忘,导致神祇的神位被窃取,继而导致消散。还有一种.” 老村长突然捏住了话头,欲言又止。 不过沈戎还是猜到了这最后一种情形,那就是被其他教派覆灭和吞併。 “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现在虽然成了失教徒,但既然你会出现在这片海域,又被李阿婆给救了起来,那就说明你跟九鲤老爷之间是有缘的。” 老人鼻间喷出一股浓烟,眼神热烈,满怀期待的看著沈戎。 “所以你愿不愿加入闽教,成为九鲤老爷的信徒?” 闽教?!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沈戎突然间想了起来,自己在赵倮村就曾经跟闽教打过交道。 当时常奎给沈戎介绍过,说闽教起源於黎国沿海,持教正神名为天公。是正东道內具有千年以上流传歷史的根基教派之一。 “看来这个九鲤老爷的背景还不小啊.”沈戎在心头暗道。 见沈戎迟迟没有回答,老村长又追问道:“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 沈戎又用出了老招数,双手紧紧抱著头,神情异常的痛苦。 挣扎中,那袋子上好的菸草被沈戎甩飞了出去。 老村长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抓在手里,十分自然的放在了自己的身旁。 接著他从桌上取来一碗清水,从袖子里抠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夹在手指间一晃,符纸无火自燃,落入碗中,搅和搅和就成了一碗符水,递给沈戎。 “快喝下去。” 沈戎看著眼前这碗脏兮兮的符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自討苦吃的无奈。 可眼下也只能做戏做全套,强忍著一口將其喝个乾净。 符水刚刚下肚,早已经做好准备的人道气数便一拥而上,將其中蕴藏的神道气数赶尽杀绝。 “啊” 沈戎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身体上的痛苦似乎也隨之消散,恢復了平静。 对於他这副反应,老村长並不觉得意外。 每一个上了道的教徒都是教派中十分宝贵的人才,会受到神祇的重点关照,自然的,这种教徒受到的神祇的影响也会比寻常信徒强烈的多。 一旦萌生出加入其他教派的想法,必然就会遭到反噬。 “不过看来这个年轻后生原本信奉神祇应该已经死透了,要不然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让他恢復的这么快。” 村长心头暗自庆幸,对方信奉的神祇死的越彻底,那自己成功的机率也就越高。 想到这里,老村长立刻干劲十足,劝说道:“只要你成为九鲤老爷的信徒,那以后咱们就是自家人,你就能在这里定居,得到九鲤老爷的庇护。否则的话,你在这里將寸步难行。” “整个九鲤县可都是咱们闽教的教区,只有闽教的信徒才能在这里自由的生活。而且加入闽教的好处可多了” 老村长殷勤的为沈戎介绍道:“你不光能够摆脱失教徒的身份,重新拥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且还能继续修炼神道命途,甚至有朝一日藉助九鲤老爷的力量,再度找回自己的记忆都有可能。” 看来神道命途要想提升,先决条件就是加入某个教派,或者是信奉某位神祇了. 沈戎从老村长零零散散的话语中,总结出自觉有用的信息。 “老爷子,那我要怎么才能成为九鲤老爷的信徒?” “不难。”老村长乐呵呵道:“九鲤老爷可是正东道出了名的善神,只要你有一颗虔诚的善心,再加上我这位庙祝的推荐,相信九鲤老爷一定会接纳你的。” 听到对方竟然还有一层『庙祝』的身份,沈戎当即便明白了对方如此热切拉拢自己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能够从中得到九鲤老爷不少的奖励。 沈戎面露笑意:“那真是太好了,能得到九鲤老爷这样的善神庇佑,是我的荣幸。” “能成为九鲤老爷的信徒,不只是你的荣幸,也是我们的荣幸。” 老村长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奇怪的手势,两只拳头抵在一起,只竖起两根大拇指。 “不过在成为九鲤老爷的信徒之后,你就要遵循九鲤老爷教典《鲤跃九章》中的六禁三规。” 老村长显然早已经將所谓的《鲤跃九章》背的滚瓜烂熟,当即向沈戎背诵道:“禁私奉外神、禁捕捞鲤族、禁偷藏收穫、禁偷盗抢掠、禁姦淫妇女、禁欺凌老弱,这是六禁。” “三规指的是代行规、饗食规和布道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饗食规” 老村长语气严肃道:“饗食规规定,凡是九鲤老爷的信徒,无论是在海中捞取的鱼获,还是与人交易產生的利润,只要是属於因九鲤老爷庇护產生的收穫,都必须要上供三成给九鲤老爷。” 海中捞取的鱼获上缴三成,与人交易產生的利润也缴三成,那我要是先在海里捕鱼,再上岸去卖鱼,岂不是要被抽两次?! 这他娘的竟然还能被称为善神?! 沈戎此刻终於明白,为什么李耀宗那小子会对三块叉烧那么渴望,为什么李家村作为四环內的村庄,这里的百姓生活比起沈戎呆过的五环並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要更加的艰苦几分。 合著原因就在这里。 “除了『六禁三规』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要时刻诵念九鲤老爷镇抚百里江海,抵御贼寇劫掠,驱逐外教邪神的传说事跡” 老村长的语气显得十分的轻鬆,仿佛那点饗食规在他看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后生家,如果你能够做到这些简单的要求,就肯定够被九鲤老爷所接纳,得到他老人家的庇护。而且以你命途中人的身份,以后在咱们这条神系中肯定是前途无量。” 老村长满怀期待的看著沈戎:“怎么样?你愿意成为我们的教友吗?” “我当然愿意了。” 沈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倏然,老村长没来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脚底板躥上天灵盖。 可思来想去,他也没弄清楚这股寒意到底从何而来,索性直接拋到脑后。 自己眼下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那就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去庙里给九鲤老爷上香。” (本章完) 第194章 钱路通天 第194章 钱路通天 村长带著沈戎上了那艘屹立在渔村中央的铁皮巨船。 铁皮船似乎在这里已经呆了不少的年头,登船的台阶上长满了锈色,脚踩上嘎吱作响,不由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踏出一个窟窿,一头栽进海中。 上了船,沈戎这才发现,甲板上空空如也,所有与这艘铁皮巨船外形相契合的设备全都被人搬走了,只剩下一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木质桅杆插在中央,上面掛著的也不是风帆,而是一面刺有红鲤图案的神旗。 这就是老村长口中的九鲤神庙。 而九鲤老爷的巨大神像,就正正立在这面红鲤神旗的下方。 神像前摆放的不是常见的蒲团,而是一块打磨平整的石板。石板旁还放著一个木头匣子,上面没有掛锁,里面不知道放著什么。 “天公在上立金庭,降下鲤將巡人间。九鳞驮天镇惊涛,照佑四海保平安。” 老村长毕恭毕敬跪在神像之前,嘴里高声吟诵著祷词。然后他从怀中掏出那个牛皮本子,將沈戎之前告诉他的信息,在九鲤老爷的面前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 “布道下官李三宝,今日引渡愚子沈戎入教,请九鲤老爷降下神諭。” 李村长五体投地,双手缓慢前伸,小心翼翼將那个木头匣子打开,从中取出两片半月形的木质杯筊。然后双手合握杯筊,举至眉心,朝著神像连连叩首。 “请九鲤老爷示下。” 李村长高呼一声,將手中杯筊掷向天空。 倏然,一旁冷眼旁观的沈戎皱起了眉头。 就在杯筊升空的瞬间,他清楚感觉到那尊九鲤老爷神像仿佛『活』了过来,其中凭空滋生出丝缕神道气数,泥塑的眼珠子中有光华闪动。 接著一股类似命技的波动便落在沈戎的身上。 这一刻沈戎恍然大悟,原来这尊神像的本质上就是一件特殊的命器,並不是沈戎之前想像的那般,真有什么类似仙家的东西寄存在其中。 念及至此,沈戎不由有些遗憾的嘆了口气,无奈放弃了脑海中一些危险的想法。 这尊神像所施放出的命技似乎具备某种甄別的功能,探查著沈戎体內的命海。 不过沈戎对此早有准备,南北两道同时保持静默,本就不多的气数则全部进入正东道之中。 哐当。 两块杯筊落在地上。 老村长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当看到杯筊落地后呈现一正一反的情况之后,他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笑容。 一正一反,一阴一阳。 这在闽教之中代表著神祇认同了信徒所求之事。 “沈戎你快过来,九鲤老爷已经答应你入教了。” 老村长对这个结果很是开心,招手让沈戎赶紧过来给九鲤老爷上香,答谢神明的恩典。 三柱檀香塞进沈戎的手中,李村长轻拍著沈戎的肩膀,低声教导他一会该怎么跪下去的时候要用什么姿势,才最能体现谦卑。磕头叩拜要重复几次,才最能表现诚恳. “这可都是老头我这么多年当布道官所积累下来的经验,用我教你的方式去祭拜,连降下神諭的概率都会大的多哎,你小子干什么?!” 老头絮絮叨叨的叮嘱都还没说完,就见沈戎一步跨过了地上的石板,单手將三炷香隨意插进了香炉之中。 磕头?扯淡。 现在送上这三炷香,在沈戎看来已经是给足对方面子了。 这一幕惊的李老头三魂出窍,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下去,两只脚颤颤巍巍就要往地上跪倒。 可还没等他膝盖碰上甲板,就看到九鲤神像右手托著的石钵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接著一尾锦鲤跃出水面,摇头摆尾,一枚彩色的鱼鳞被甩向沈戎。 “九鲤老爷心善,九鲤老爷开恩啊” 老头连连作揖,嘴里不断感念九鲤老爷的宅心仁厚,不计较沈戎这个失教徒的僭越无礼。 沈戎对这一幕倒半点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上了道的命途中人。对於这种能把贪婪吃相写进教规中的神祇来说,些许无礼根本就无关紧要。 沈戎伸手抓住落下的鲤鱼鳞,打量了两眼。 这块鳞片中也蕴含有神道气数,不过数量很少,约莫也就两分左右。 至於作用,除了能代表九鲤一系的教徒身份之外,沈戎觉得这东西还像是一个备忘录。 或者说是.价目表! 在鳞片入手的瞬间,沈戎脑海中便自行多出了很多有序的信息。 最先出现的,便是涵盖治疗、驱邪、强身、延寿等各方面的神赐祝福,还有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命技,每一道命技的效用、消耗、修习条件全部都记录的明明白白。 但是最让沈戎感觉意外的,是这些『货品』的下方,全都清清楚楚写有『价格』。 教徒想要获得其中的哪一项,就要向九鲤老爷供奉多少气数。 而一些连沈戎都觉得心动的祝福和命技的下面,除了標註有价格外,还写有『购买』所需的身份地位。 以沈戎如今的普通教徒身份,仔细看了一圈,能『购买』的东西只有寥寥几样。 在这份『价目表』的后面,跟著的则是一份『任务清单』。 不过这里用的词可不是『任务』,而是所谓的『代行神令』。 上面写著下至九鲤老爷对於某种特殊海產的需求,上至某县某镇遭遇外教袭击,需要前往镇压。 诸如此类。 完成任务的报酬同样写的十分清楚,除了气数以外,还有之前买东西所需要的神职身份。 看到这里,沈戎心头不禁生出一股荒诞的感觉,縈绕心头。 有种想要骂娘,却又不知道从何骂起的异样情绪,如鯁在喉。 这还没完,任务清单后面,竟然还有神道命途的上位条件。 跟之前的直白表述不同,这一段文字写的就颇为晦涩难懂。 沈戎反覆阅读了数遍,这才大概弄清楚了其中的核心关键。那就是只有最忠心、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在九鲤老爷的神话故事中获得一个扮演『角色』的机会,有属於自己的台词和故事桥段。 倏然,沈戎心头没来由想起了自己前世曾经看过的一则寓言故事:那个被河神询问是要金斧,还是要银斧的樵夫。 樵夫的存在就相当於一个在河神故事中拥有了『角色』的河神信徒。 虽然最后他连姓名都没能留下,但是他这个人却跟隨著这个寓言一同流传千百年。 换句话说,神道命途要想上位,那就要在自己所信奉的神祇的神跡故事中占据一个角色。 角色的戏份越足,就能获取更多的命数。 角色拥有的地位越高,命位自然也就越高。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才能成为最忠心,最虔诚的信徒? 很简单,就两个字:钱。 谁为神祇的钱最多,谁就是神祇最忠诚的信徒,能够得到神祇最多的庇佑。 到这一步,沈戎算是彻底弄明白了这条神道命途,也终於知道了为什么黎国各道会用『邪』这个字来描述神道命途。 就这种搞法,信仰还有什么鸟用? “不对.” 沈戎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的看法有些片面了。 愿意钱,捨得钱,最多的钱,这他妈难道还不是最虔诚的信徒?! “小沈啊现在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老村长喜悦的声音打断了沈戎对神道命途的『瞻仰』,等沈戎將目光看向他后,老头脸上突然露出愧疚的神情。 “事到如今,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清楚。” 老头坦白道:“其实我之前邀请你成为九鲤老爷的信徒,不止是为了帮助你,更是存了一份私心。我在教中的职务是布道官,如果能成功引渡你这样的命途中人加入,那九鲤老爷就会赏赐给我一大笔气数和不少的命数。” “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嚇我一跳。” 沈戎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乐呵呵道:“这都是老爷子你应得的,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就算九鲤老爷不奖赏你,我也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现在也是九鲤老爷的信徒了,可千万不能再乱说了。” 李村长闻言,连忙摆手,抬手指了指头顶,“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言一行要当心吶。” “我记得了。” 沈戎隨口敷衍了一句,然后问道:“老爷子,我刚才听你说你在教里的神职是布道官,那应该给九鲤老爷上了不少供吧?” 教內神职可是买东西、接任务的关键前提,是每个教派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也没多少,也就区区三两气数。我命好,得到了九鲤老爷的垂怜,只做出了一点微薄的贡献,就成为了一名布道公,主持咱们这村子的九鲤神庙。” 老头说话间又朝著神像躬身行了一次礼,这才带著沈戎下船。 “刚才信使大人给你的那块锦鳞当中应该也有九鲤老爷的神諭,等小沈你积攒够足够多的贡献以后,九鲤老爷自然会通过锦鳞奖励你神职。不过.” 老头一脸严肃的看著沈戎,叮嘱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不要选择成为布道公,要去当一名收俸官,这份神职才能让你在命途路上走的更远。” 整个神道命途有不计其数的教派,不同教派內对於神职的划分和称呼也不尽相同。 但是大致都归於三种,收俸官、布道公和护道人。 布道公,顾名思义,就是通过布道拉新来换取神赐奖赏,各地的神庙也基本上都是由这类人员出任庙祝。 至於护道人,在一些教派中也被称为护法或者灵官,说白了就是教派豢养的打手,专门负责应对和其他教派之间的衝突,以及各种上不了台面的脏活累活。 最后,也就是李三宝极力推荐的收俸官,则是专门代替神祇行走各地,收取庙宇內收集的气数。 沈戎也理解为什么李老头会觉得收俸官这份神职比起布道公更有前途,毕竟这可是他最惧怕的一群人。 庙宇的收支是否正常,他这位庙祝是否尽职尽责,全都得由收俸官来评断。 换句话说,要是得罪了收俸官,那他的神职,乃至於是性命,可全都岌岌可危了。 “正好明天就有收俸官要来咱们村子,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份神职到底有多威风了。” 听到这句话,沈戎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自己瞌睡了大半天,终於有人来送枕头了。 在村长的安排下,沈戎暂时借住在了李阿婆的家里。等他应付完了收俸官,再找人给沈戎搭建一处新的鱼排屋。 入夜,沈戎和婆孙俩一起挤在狭小的木屋里,竹子编制的矮桌上摆著红薯、稀饭、咸鱼乾等简单饭食。 在开饭之前,李阿婆带著李耀宗背诵九鲤派系的『六禁三规』,沈戎则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著,嘴皮一动不动。 “无论海中鱼获,陆上利收,但凡一切因九鲤老爷庇护而產生之收穫,皆需怀有感恩之心,上俸神明恩赐,下谢万物生养,此为饗食规.” 一老一少诵念完这一段半文不白的教规后,李阿婆这才將筷子发给两人。 李耀宗一脸好奇的看著沈戎,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听到对方口中发出过半点声音。 “喂,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背『六禁三规』?” 啪。 一根筷子抽在李耀宗的手背上,顿时疼的他呲牙咧嘴。 “叫沈叔,没大没小。” “沈沈叔” 小子使劲搓著手背上的红痕,却还是不忘记继续追问沈戎缘由。 “因为我记不住啊。” 沈戎笑著回道。 “记不住就能不背?”李耀宗瞪著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九鲤老爷总不让我饿肚子吧。” 李耀宗转头看向沉默的老妇人:“阿嬤.” “闭嘴。” “哦。” 李耀宗埋下头,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半天不见张口。 桌上的食物看不到多少荤腥,更没有曾经出现在沈戎碗里过的香喷喷的叉烧。 这让已经尝过人间美味的李耀宗多少有些食不知味,无从下口。 “怎么不吃?”李阿婆问道。 “我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对了,你今天在教塾里面都学了什么?” “我” 李耀宗嘴里支支吾吾。 “你是不是又没有去听课?” “我当然去了啊.” 李耀宗高声喊道,嬉皮笑脸的看著自己阿嬤。 “其实先生教的那些我都会了,《鲤跃九章》也背的滚瓜烂熟,去不去都没什么区別。” “真的吗?” 李阿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那肯定啊,阿嬤您不知道,先生其实也没有多少学识,我有好多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李耀宗浑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还在兴高采烈的数落著先生的愚笨。 反倒是沈戎重重嘆了口气,如同未卜先知一般,一手端起自己的碗,一手抓著屁股下的凳子,往后挪开两步。 下一刻,一条粗壮的手臂从沈戎面前扫过,揪住李耀宗的衣领子,提溜小鸡仔一般,將他提了起来。 沈戎的瞳孔却忽然一缩,就在刚才,他清楚看见李阿婆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上,竟然有黑青色的刺青! (本章完) 第195章 形势扑朔 第195章 形势扑朔 李耀宗翘著自己被抽肿的屁股,在桌边扎著马步,端著饭碗狼吞虎咽。 这一顿『竹笋炒肉』没把他的眼泪打出来,倒是把胃口给打开了。 可吃了没几口,李耀宗这小子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用碗遮住自己大半张脸,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左右打量。 李阿婆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一张圆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阿婆.” 沈戎率先打破了沉默。只见他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黎票,顏色绿绿,大小面额都有,凑估摸著应该能有个两三百元,放在了桌上。 “我现在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而且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东西最乾净,不会给您惹来麻烦,请您一定拿著。” 对於这位將自己从海中捞起来的老人,沈戎心中是感激的。 而且从目前来看,对方並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单纯的伸出援手。 “你快收回去,我不能要。” 李阿婆看了眼房中供奉的鱼头神像,摇头道, “阿婆您放心,我现在已经是九鲤老爷的教徒了,要不然村长他也不会允许我继续呆在村子里。” 沈戎伸手盖住李耀宗的脑袋,揉了揉。后者破天荒的没有挣扎,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桌上那迭黎票彻底吸引。 这么多钱,那得能买多少肉啊. “李耀宗现在还小,您刚才也说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需要多吃点。” 李阿婆闻言陷入沉默,犹豫片刻后,还是將钱收了下来。 见状,沈戎和李耀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一个笑的是因为稍稍还了几分人情,不至於亏欠了心。 一个笑的是因为等等便会有红肉吃,不用再辜负了胃。 至於刺青的事情,直到吃完饭,沈戎也没有问起一句。 李阿婆自然更不可能去主动提及,双方都装作没有事情发生。 等收拾完了碗筷,李阿婆便押著李耀宗去重学今天缺失的功课。 那根藤条始终悬在李耀宗的屁股后方,將他镇压的老老实实,不敢再有任何放肆的举动。 沈戎则说自己想去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在跟李阿婆问清楚了上岸的路怎么走后,沈戎便转身出了门。 李家村所有的村民都住在海上的鱼排中,生活习惯跟世代以海为生的疍民相差不多,但並非彻底与岸上相隔绝。 村子的东头有一条浮栈,沈戎上了岸以后,沿著一条车马碾出的土路一直往北边走。 正东道的十一月依旧不算寒冷,土路的两侧甚至还能看到些许绿色。沈戎脚上踩著一双千层底布鞋,步伐轻快,等翻过一个矮坡后,睡在海湾中的李家村便彻底没了影子。 沈戎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头顶的月亮快要落下,天那边晨光渐显,耳边这才终於听到了一阵微弱的车铃声。 三名骑著自行车的人出现在土路上。 沈戎如今已经具备了视暗如明的能力,一眼便看到了对方身上的闽教衣袍,还有右胸前绣著的一尾红鲤。 走了一晚上,沈戎用最笨的办法,成功堵到了李三宝口中的九鲤老爷的收俸官。 对方也察觉到了沈戎的存在,不过车速却半点没有放慢的意思。 “闪开,不要挡路!” 隔著老远,便有一个囂张跋扈的喊声率先衝到了沈戎的面前。 沈戎双手交叉,揣在衣袖中,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著对方。 “哪儿来的愚民,找死!” 骑在前方的两名汉子应该是那名收俸官的扈从,似乎看不出沈戎也是自己同教的教友,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单手把住车头,右手从腰后抽出一把盒子炮,同时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沈戎。 沈戎见状微微一笑,脚掌发力一蹭,身影瞬间衝出。 砰!砰! 枪声在荒郊野岭之中格外的响亮,传出老远。 两颗人头冲天而起,自行车惯性不止,载著两具无头尸体朝前又骑出十余米,这才歪歪斜斜的倒在路边。 刺啦 最后一辆自行车剎出一阵刺耳的锐音,车上的人一个纵跃便跳了下来,身体笔直的扎在路上。 就在刚才,他清楚看见了对方那双形如虎眸的恐怖眼睛,体內刚刚躁动的气数顿时偃旗息鼓。 这里怎么会有毛道命途的人出现? 而且怎么他娘的还干起了剪径劫掠的勾当?! 最关键的是,对方身上没有半点气数波动的痕跡,竟然单靠肉体便秒杀了自己的两名扈从! 可不管再如何的难以置信,也改变不了眼下自己命悬一线的现实。 这种时候,要想救自己的命,那就只能 没有半点犹豫,只见这名收俸官双膝一弯,整个人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同时双手高举过顶,身上的气数尽数匯聚在掌心之中。 “大人,我身上所有的气数都在这儿了,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但是眼前这位在李村长口中威风八面的收俸官,实在是有些太过於『俊杰』,让沈戎都感觉有些意外。 【气数:十五两】 对方拿出的气数並不算多,也就只够沈戎展开三分钟的命域。 不过看对方那副神情,这应该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王松。” “你是哪个教派的,在教里担任的是什么神职?”沈戎明知故问。 王松如实回答:“小人供奉的是闽教的九鲤老爷,在县城的九鲤大庙中侥倖做了一名九等收俸官。” “九等?” 沈戎在路边一块碎石上坐下,上下打量对方两眼。 “我看你也不像是有命位的人啊。” 那两颗人头此刻距离王松不超过十米,刺鼻的血腥味熏的他隱隱作呕。 “您有所不知,这神职等级跟命位並没有太大的关係,关键还是要看在教派中的贡献高低。” 王松虽然深陷死境,但口齿依旧十分的清晰,而且行为举止看上去也並不像是那种狂热到可以为神祇献出生命的宗教信徒。 这种人,正是沈戎现在最需要的。 “收俸官,听著还挺神气啊。” 沈戎笑著问道:“你就这么把身上的气数都给我了,难道不怕那位九鲤老爷找你的麻烦?” 王松闻言道:“这种事情属於是意外,老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於我。” 听这句里的意思,九鲤老爷还有可能不知道了? 看来这个收俸官的尺度,比自己想的要宽鬆的多啊。 其实在了解了神道命途的具体情况以后,沈戎发现这条命途跟自己以前所了解的宗教有著不小的区別。 用自己前世的人生经验来看,这些神祇就像是批发『系统』的老爷爷,只要是入教之人就能立马能够拥有一个『外掛』傍身,能够修炼的命技和晋升命位的方法全都一目了然。 这种做法看似让神道命途变成了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可实际上却有一条宛如天堑般的隱形门槛,寻常人根本无法逾越。 这道门槛就是气数。 谁的气数多,谁能得到的神明庇佑就越多。 在沈戎看来,这跟自己前世打赏主播,点播才艺,爭当金主爸爸有什么区別? 就这种荒诞怪异的教派形式,出现王松这样的人根本就半点不值得奇怪。 沈戎甚至怀疑,那些所谓的『神祇』,很可能就是一群高命位的神道命途,只不过用教派的方式將自己给偽装了起来,再用布道的手段来收割自己的信徒。 “那你这位九鲤老爷还挺心善啊。” 沈戎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直说吧,我留你一命,是想跟你打听一些事情。” “您问,小人绝对知无不言。”王松连连点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属於九鲤县鮫珠镇的地界。” “距离太平教的地盘有多远?” 太平教.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王松心臟猛的一跳,脑海中顿时升起无数猜想。 可他没敢,也没时间深思,老老实实回答道:“九鲤县位於正东道四环的东南边,是闽教的教区。而太平教在四环的教区位於西北地区,毗邻东北道四环的扑朔县城,两地之间的直线距离將近一千二百里。” 这么远?! 沈戎闻言吃了一惊,这两个教区之间的距离几乎算是贯穿整个正东道四环的两端了。 太平教为什么会把自己扔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太平教的做法让沈戎有些疑惑不解,难道对方真的不能控制自己被传送之后的落点? 真要是如此的话,那太平教把自己弄到正东道来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自己选择直接离开这里,又或者是被其他的神道教派发现,然后围杀了,那他们费这么大的力气,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诸遭疑惑縈绕心头,不过很快便被沈戎拋诸脑后。 沈戎目前唯一接触的太平教徒,便是姜曌。 姜曌在太平教中的身份应该是一位布道公,或者是护道人,从对方借出【困厄染面】给自己体內种下神道种子,再到二道黑河一战中借势將倮教一举赶出香火镇,就足以看出其心机之重,计谋之深,远不是胡诌能够比擬的。 窥一斑而知全豹,太平教不愧是如今正东道势头最猛的新兴教派之一。 这样的势力,几乎没有可能会做出如此没有把握的事情。 所以沈戎觉得自己被传送到这个地方,其中肯定別有深意。 “会不会自己的踪跡早就被太平教锁定,他们只是在等著我被其他教派逼入绝境,再跳出来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噁心戏码?” “还是说他们是想让我看看神道的其他教派是一副什么样的丑恶嘴脸,对比之后选择投入太平教的怀抱?” 在沈戎看来,如果太平教真的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那围绕自己设下的局无外乎就是这两种。 念及至此,沈戎果断彻底抽乾了命海正东道中的气数,同时將过境的通道堵死,一点缝隙都不留。 “行了,我问完了,你走吧。” “.我走?” 王松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想走?行啊,那我送你一程。” 沈戎话音刚落,就见王松的身体直挺挺的拔了起来。 “多谢大人饶命,我马上就走!” 王松一把扶起地上的自行车,翻身跨上,一只脚踩著踏板,一只脚在地上划拉的飞快,刨起一片碎石尘土。 “等一下。”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王松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住,死里逃生的喜悦立刻又被恐惧所取代。 “大人,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松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知不知道这周围还有什么地方能赚到气数?” “几十里外倒是有个小渔村,但是那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根本没什么油水。” 王松半点没有九鲤教徒的自觉,一门心思为沈戎考虑。 “如果您急需气数的话,那就只能到鮫珠镇上,或者是九鲤县城里想办法了了。” 如果按照东北道的习惯来看,一镇镇公至少是八位命途,县长那起码得是七位才能胜任。 虽然神道命途这边不完全看重命位高低,但是能给自家神祇这么多钱的,也不会是什么易於的角色。 以沈戎现在的情况,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能討的了好。 不过沈戎这番话的目的也並不是真打算袭击镇县,而是想帮李家村撇清关係罢了。 “行了,你走吧。” 沈戎摆了摆手,王松立马蹬圆了两条腿,骑著车向北狂奔。 放人不是心慈手软,而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如果王松把自己被劫的事情报上去,那九鲤县很可能会派人下来查看,届时沈戎就能守株待兔,继续拦路打劫。 要是对方选择把这件事压下去,自掏腰包补上窟窿,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那沈戎也不亏。 “既然你们要设局,那我就闹点动静出来,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又能够沉得住多久的气!” 等看到王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沈戎故意转向西边,特意绕了一大圈后,这才朝著李家渔村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 第196章 船往鲛镇 第196章 船往鲛镇 蓝天白云,风平浪静。 沈戎弓着背立在船头,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双腿。他左脚用力抵住船帮,借此稳住身子,右手攥着湿漉漉的网纲,眯眼一双眼睛盯着海面。 倏然,他腰杆子猛地一拧,网兜旋着圈飞了出去。渔网在半空抖开张大圆罩,噗通闷响着扣向海面,砸出几道波纹,直往水面下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干练。 “不错,学的还挺快。” 李耀宗赤着一双脚,盘腿坐在另一侧的船头,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是沈戎来到正东道的第七天,这段日子他过得相当的平静安逸,除了时不时要被李村长追着背诵《鲤跃九章》,催促他尽快为九鲤老爷做出贡献以外,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出海捕鱼、滩涂赶海、缝网补船. 沈戎从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在这里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唯一遗憾的,就是那个叫王松的收俸官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连李老头都好奇为什么到了日子,这位收俸官却迟迟没有来自己的庙宇巡视。 沈戎守株待兔的计划因此彻底落空。 沈戎倒不认为对方是猜到了自己就在李家村,在他看来,王松大概率是自掏腰包补上被抢的窟窿,伪装自己已经来过李家村。 毕竟他被抢的时候的表现可配不上‘收俸’这两个字,要是把事情捅出去,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有害无利,还不如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及时止损,也不用再冒风险。 这种聪明人,沈戎在东北道见得多了,现在看来正东道也有不少。 划拉 渔网被拉出海面,网兜里面的鱼获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 等到沈戎将网兜拖上船以后,李耀宗便开始熟练的分拣,从中挑选出一些个头大的,扔进一个漆有红鲤图案的水桶中。 这是要上供给九鲤庙的供奉,至少三成,上不封顶。 最后挑剩下的,才是他们这次捕鱼的收获。 不过这些鱼获上供之后,倒也不是没有回报,九鲤庙会根据鱼获的数量和成色,给予李阿婆一家相应的‘神眷’。 求子、祈福、驱邪、治病. 这些都可以用神眷从九鲤庙中进行换取。 包括李耀宗现在读的教塾,也需要用神眷来缴纳学费。 所以对于这些生活在教派教区内的百姓来说,神眷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基础,毋庸置疑的硬通货。 沈戎给李阿婆的黎票当然也能用,甚至还能上供给九鲤庙换取神眷。 不过沈戎用东北道的物价对比了一下,发现起码要亏五成以上,但是能够买到用黎票买不到的东西。 而气数与神眷的兑换则是一比一,一两气数就能换一两神眷。 沈戎通过九鲤老爷的锦鳞发现,要想上位神道九位的【虔客】,门槛之一便是需要二十两神眷。 价格虽然高的有些离谱,但是款到货到,童叟无欺。 用不着像毛道命途那样,想方设法去掠取别人的血脉,来精粹自身。 更不用像人道命途那样,跟别人打生打死去锤炼技艺,积攒命数,突破桎梏。 只要在教派内有够高的神职和够多的神眷,那在神道命途上就能真的做到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啪。 一条鱼从桶中跃出,摔在船舱中,鱼鳃不断开合,呆板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 李耀宗上前两步,左手拇指扣进鱼嘴,右手拿着把刮鳞刀,用刀柄对着鱼头就是几下狠的,然后动作麻利的刮鳞开膛,几下就把这条鱼处理的干干净净。 “今天晚上就吃它了,老沈,你想吃什么味道的?” 李耀宗仰着一张脸,乐呵呵的看着沈戎,左右两腮和眼眶上有明显的青紫淤痕。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戎晓得了李耀宗这小子简直就是李家村一霸,成天到处惹是生非,将一众同龄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而且对于去教塾上课这件事可谓是深恶痛绝,宁愿跟着沈戎出海受风吹日晒,也不愿意在那艘铁皮船的船舱中听先生把教典翻来覆去的讲。 “你问过你阿嬷了吗,你就把它给宰了。” “一条鱼罢了,这点小事儿我还做不了主?” 李耀宗浑不在意的把头一甩,一脸洒脱道:“你要是怕阿嬷责怪,那咱俩就在这里把它吃了,这不就谁也不知道了?” “行啊。” 沈戎笑着应道,然后两人便从船舱里搬出几样家伙事儿。 点火架锅,加水下鱼,再把锅盖一盖,就算齐活。 虽然简单粗暴,但这已经是李耀宗最拿手的料理方法了。 至于沈戎,用李耀宗的话来说,那就是啥都不错,单就厨艺太差,再好的鱼到他手里,都是暴殄天物的下场。 趁着鱼汤还没出锅的间隙,一大一小两个人并肩坐在船头,放眼望着微波渐起的海面。 清风徐来,吹的两人衣角微响。 沈戎感觉有道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笑着问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好像一个人” “你爹?” 沈戎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躲闪李耀宗拳头的准备。 可李耀宗这次反应却有些反常,只是哼了一声,便低头看向沈戎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老沈,你这东西值钱吗?” 沈戎摇头道:“不知道,别人送我的。” 李耀宗‘哦’了一声,连珠炮一般发问:“你飘在海上的那天,我明明看到你手里还抓着一把刀,现在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把它收进去了?还有那些黎票,是不是也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 沈戎不禁有些头疼,直接了当问道:“你小子到底想问什么?” “你在以前的教派里到底是干啥的,是不是护道人?”李耀宗兴冲冲问道。 “你就当我是吧,怎么了?” 李耀宗一脸激动道:“那你能教我两手不,你放心,我不白让你教,我给你偷东西吃。其实我们家里藏着不少吃的,只是阿嬷总是舍不得拿出来。” 沈戎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 “阿嬷说这叫未雨绸缪,这个词我倒是听教塾里的先生说过,但是弄不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戎闻言,突然间想起了李阿婆手腕上的刺青。 “看来李阿婆以前恐怕也不是一个平凡的倮虫” 沈戎在心头暗道一句,神情严肃的看着李耀宗:“这些话你可不能在外面说。”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 李耀宗一挥手:“以前阿嬷跟我说过,人就像是海里面的鱼,奇形怪状,什么都有。那些长得丑的大多都是可以下锅的好东西,反而是那些绿绿,长得漂亮的,基本上都有剧毒。我觉得啊,你就是一条好鱼。” 沈戎戳着牙子,怒道:“你小子这是在骂我丑吧?”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 李耀宗眼皮一翻,挑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我听三宝爷爷说,你现在也是九鲤老爷的教徒了,对吧?” “对,怎么了?” 李耀宗沉默片刻,忽然扭头看着沈戎,用渴求的语气说道:“那你能不能带我去鲛珠镇看看我爹娘?” 沈戎听李老头说过,李耀宗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他的父母常年在镇上替人制珠,极少有时间能够回来看望他们婆孙俩。 对于去鲛珠镇,沈戎之前有过这样的想法。 特别是王松选择当了缩头乌龟,导致自己守株待兔的想法落空之后,再要想赚气数,似乎也只能去那些富庶的城镇走一趟了。 虽然有点舍不得这样宁静安逸的日子,但是沈戎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弄清楚太平教到底想干什么,并将这些麻烦彻底解决干净,那这样的日子迟早都会被打破。 而且到时候如果自己的拳头被海水给泡软了,很可能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还会牵连无辜的旁人。 要想偷得浮生半日闲,那还得有半天要持刀割 “你不用担心,我认识去鲛珠镇的路,而且还有力气能划船,咱俩只要顺着海浪一路往北边,最快一天时间,就能抵达鲛珠镇。” 李耀宗见沈戎沉默不语,还以为对方是不愿意带着自己出门,连忙出声为自己争取。 “可以倒是可是” 沈戎犹豫片刻后说道:“但是你能搞定你阿嬷吗?她老人家要是不答应,那我可不能擅自带你离家出走。” “这有什么难的?” 李耀宗豁然站起身来,在沈戎震惊的目光中,就见这小子抡圆了双手,左右开弓,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几个大嘴巴子。 一张本就伤痕累累的黑脸,转眼间便肿的像个猪头。 “阿嬷,我没有想跟他们打架,是他们先骂我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我才动的手。阿嬷,我想我爹娘了” 李耀宗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哭的一脸鼻涕眼泪,自顾自排练起了一会上岸后要进行的表演。 沈戎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鳖犊子,真狠呐.” 划船上排,沈戎还在搬着鱼桶,李耀宗已经昂首阔步跨进了家门,深吸一口气,然后一瘪嘴,接着便发出一阵委屈十足的哭嚎 可还没等沈戎收拾完捕鱼的东西,就听见哭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果不其然,李耀宗的把戏根本没有瞒过李阿婆的火眼金睛,除了白搭了几个耳光以外,屁股上又结结实实挨上了一顿。 沈戎略微一盘算,就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在哪里。 你李耀宗已经把整个村子的同龄人揍上了几遍,平日间都是属螃蟹的,在各家的鱼排上横着走,谁还有那个胆子敢骂你没有爹娘? 所以李耀宗的出门计划就此夭折。 反倒是沈戎前往鲛珠镇的想法得到了村长李三宝的鼎力支持。 “虽然小沈你原来信奉的教派覆灭,导致你的神眷被清零了。但是你毕竟已经上了道,是每个教派都珍惜重视的人才,如果你到鲛珠镇的九鲤庙去走一趟,说不定就能够得到那些大神官们的赏识。” 这是李三宝的原话,其实他早就对沈戎呆在村子里混天度日的惫懒模样有所不满了。 毕竟沈戎是他亲手引渡入教的教徒,沈戎做出的任何成绩,他都能够从中沾光。 如果沈戎能够得到鲛珠镇九鲤庙的重视,那他还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励。 出于这样的考虑,李村长十分大方的赞助了沈戎一条船,并且将前往鲛珠镇的水路给他讲的清清楚楚。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出海经验,沈戎一个人完全就能抵达鲛珠镇。 当天下午,沈戎便带着李阿婆准备的干粮上了船。 临出门之时,被揭穿了阴谋的李耀宗一脸挫败的为沈戎送行。 “行了,别丧着一张脸了,我已经问了阿婆你父母工作的地方,到时候我会代替你去看望他们,让他们早点回来看你。” “算了吧,他们要是能回得来,自己早就回来了。” 李耀宗有些意兴阑珊,帮沈戎解开缆绳之后,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鱼排房屋拼凑出的崎岖小道中。 沈戎看着对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拿起船桨,划向海中。 顺着海浪,船行的速度比上岸走路快得多。没多久,那一户户飘浮在海面上的鱼排便已经缩成了米粒大小。 沈戎忽然放下船桨,将头伸出船舷外,埋头看着深蓝色的海面。 “李耀宗,你小子要是把自己憋死在水里,那我可就真没办法给你阿嬷交代了。” 随着沈戎话音落下,海面倏然冒出一串细密的气泡,接着一颗黑黢黢的脑袋便冒了出来。 沈戎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单手将人提上船。 李耀宗仰面朝天,嘴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手里还抓着一个已经干瘪的猪尿泡。 “你是怎么知道我藏在你船下面的?” 片刻后,李耀宗终于喘平了气息,翻身坐了起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沈戎。 可他没等到沈戎的回答,反而看到船头正在缓缓转向。 “唉唉唉你这是干什么?” 沈戎没好气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你送回去了。” “别啊,沈叔。” 李耀宗一个蹿身抱住沈戎的大腿,讨好笑道:“您刚才都没揭穿我,那又何必再送我回去嘛?是我自己跟上来的,阿嬷她不会怪您的。等我看完爹娘,回来再挨阿嬷一顿打,这事情就过去了” “不行。” “求您了,沈叔,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李耀宗埋着脑袋,话音在周遭的海浪声中有些模糊不清:“我是真想他们了,我不怕自己忘了他们长什么样,我是害怕他们忘了我长什么模样了。” 沈戎低头看着那团瘦小黝黑的身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行了,你小子就别卖惨了,赶紧起来划船。” 李耀宗闻言猛的抬头,顺道在沈戎的裤腿上擦干净了脸上的鼻涕。 “好嘞,交给我吧!” (本章完) 第197章 初入教区 第197章 初入教区 当夕阳用碎金铺满海面的时候,渔村正在用炊烟告别今日的劳作。 村子的西南角,李阿婆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手里端着一碗稀粥,米汤中泡着一块油红的腐乳。 这就是她今天的晚餐。 “李阿婆,教塾的先生又来找我告状了,说你家耀宗今天又没去上课” 一艘舢板滑到鱼排前,戴着斗笠的村长从船上下来,一边拴着缆绳,一边跟李阿婆抱怨。 “嗯。” 李阿婆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端着碗呼噜噜的喝了一大口。 “你哎。” 李村长见她这副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耀宗他人呢,我来亲自跟他说一说。他要是再这样顽劣下去,迟早有天会惹怒九鲤老爷的。” 李阿婆头也不抬道:“他不在家。” “不在?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他不在家还能去哪儿?李阿婆你放心,我不会骂他,更不可能打他,我只是跟他讲讲道理。耀宗这孩子是咱们村顶聪明的后生,以后有很大的机会能上道,说不定还能被授予神职,可不能就这样荒废了.” 李村长嘴里说着,便自顾自的进了门找人。 可房前屋后转了一圈,他还真就没有看到李耀宗半个影子。 “这小子到底哪儿去了?” 李村长喃喃自语,脸色忽然一紧,忙不迭跑到李阿婆的面前,慌急道:“他会不会偷偷跟着沈戎去鲛珠镇了?!” “嗯。” 李阿婆的回答依旧十分淡定,用筷子夹下小半块腐乳送进嘴里。 “你知道?!” 李村长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拦着?”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耀宗的爹娘确实也很久没回来看过他了。” “胡闹,就算沈戎跟我们成了教友,不会对耀宗怎么样,但你难道不知道鲛珠镇是什么地方?” 村长勃然大怒:“那里可不比咱们这里,到处都是规矩,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耀宗那顽劣的性子,要是惹到了什么人,那可怎么办?!” 李阿婆依旧不慌不忙:“先生教他教不会,我打他也打不听,那倒不如就让别人去收拾收拾他,说不定等回来以后就不会再给村长你惹麻烦了。” 那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村长下意识就要把这句话说出口,幸好及时闭上了嘴巴,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最终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您还没吃饭吧?锅里还有粥.” “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吃的下去?” 李村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他背靠着房墙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盒子,从中捏出一撮从沈戎那里得来的上好烟草,犹豫了一下,又抖回盒中大半,这才将剩下的塞进烟锅。 老头皱着一张脸,吧嗒吧嗒连抽几口后,这才闷声闷气问道:“你们一家都来这里十年了,怎么还是忘不了原来的教规?” 李阿婆闻言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面无表情道:“早就已经全部忘完了,我们现在都是九鲤老爷最虔诚的信徒。” “那你还放纵耀宗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这要是被镇上的人瞧出端倪,那可怎么办?” “耀宗出生那天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九鲤老爷的庇佑下,他不是失教徒,不会给您惹麻烦。” “这不是麻不麻烦的问题,我一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子,谁能拿我怎么样?你们一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是不想你们再卷入当年的事情。” “耀宗他爹娘已经快一年没回来过了,这段时间来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这孩子想他们实在是想的紧。而且耀宗的性格您也知道,我拦得住这一次,也拦不住下一次,他迟早都会偷跑出去。” 李阿婆话音顿了顿:“不过耀宗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里面懂得事其实不少,他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算了,现在人都去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李村长站起身来,迈步朝着位于村中央的铁皮船走去。 “我现在去九鲤庙,试试看能不能联系的上沈戎,让他尽快带着耀宗回来。” “村长。” 李阿婆忽然开口叫住了对方。 “怎么了?” 李阿婆将那一迭黎票递给对方:“这是耀宗明年的学费,麻烦您在庙里帮我们换成神眷。” “这混小子,既然这么不喜欢读书,那干脆就别读了。”老头赌气一般说道。 “不行,我们不能给您添麻烦了。” 李村长闻言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咂摸了几下嘴唇,一言不发接过黎票,转身离开。 暮色下的鲛珠镇码头,依旧十分的热闹。 潮气裹着鱼腥味往人鼻子里钻,木头栈桥被匆忙的脚步踩的嘎吱作响。 泊位上挤满了入港的船只,挂着万字旗的货船刚刚抛下船锚,穿着黄色袈裟的和尚便迫不及待的冲了下来,蹲在地上吐的昏天黑地。 番教船队的船首是教派护法神六臂玛哈嘎拉的雕像,如同示威一般把律宗的船只给围在中间,排队下船的喇嘛们一脸讥讽的看着岸上脸色惨白的‘同行’。 码头上的装卸工都是闽教的信徒,以右臂上绑着的黑色布带作为自己的身份标记。他们正忙着搬运一个个巨大的货箱,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黝黑的脊梁直往下淌。 负责监工的管事穿着黑色的长袍,手中拎着一盏鲤鱼形状的油灯,腰上挂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彩色鱼鳞,表明他们都是九鲤老爷麾下正式的教众。 “天快黑了,一个个都给我手脚麻利点!丑话说在前面,要是等庙门关了你们还没把货卸完,那今天的神眷可就一分都没有了!” 一名监工恶声恶气的吼着。 似乎是因为他说的话威慑力太大,一众装卸工的动作立马快了起来。 可暮色将至,天光渐暗,再加上这些装卸工已经在码头上忙碌了一天,早已经筋疲力尽,被他这一催,还真就出了岔子。 两名正在配合搬货的装卸工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脚下突然打滑。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救不回脱手的货箱。 眼看货箱就要砸落在地,两人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更是冒出了惊惧的目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单手便接住了掉落的货箱,轻轻放在地上。 “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要是摔坏了,你们一年的神眷都不够赔!” 一旁的监工提着鲤鱼灯快步冲了过来,对着两名劫后余生的装卸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等他挥手赶走两名装修工,这才将目光看向面前这个一副渔民打扮的男人。 “你” 他嘴里刚蹦出一个字,就看到对方朝自己伸出了右手,摊开的掌心中躺着一枚彩色鱼鳞。 “原来是教友啊。” 监工脸上的警惕瞬间消散,持灯的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九鲤赐福,感谢教友刚才出手相助,为老爷挽回了损失。” 监工笑着问道:“请问教友是从哪座庙来?” “李家村。” “哦,是李家村啊我这里还有教务要忙,就不跟教友你多聊了,你请自便。” 一听到沈戎是来自李家村,这名监工的态度当即又是一变。 “不过教友你要抓紧时间了,镇上大庙马上就要关门了。如果你今天没有到庙里报备,那被巡镇的护道人抓到可就麻烦了。” 说完之后,对方便丢下沈戎不再理会,转头继续呼喝那群累的大汗淋漓的装卸工。 “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沈叔拿到教职以后,有你好看的.” 沈戎闻言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李耀宗的脑袋。 “用不着在意这种人,对了,你知道你爹娘在哪里吗?” 李耀宗咧嘴一笑:“那当然知道了,他们就在”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的码头方向忽然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沈戎闻声回头,就见一群黑袍监工正在往一艘番教的货船上冲。 船上,七八名身穿大红法袍的喇嘛将一名监工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那名身陷重围的闽教教众浑然不惧,脚边是一个被撬开的货箱,手中高举着一本从中查获的红封线装的番教经书。 “私运布道法器,按照鲛珠镇九鲤庙的规矩,我们要搜查你们的每一条船,没收所有违禁品,再处罚三倍的入港费用。” 这名监工横眉环视周围一众番教教众,冷笑道:“你们要是再敢狡辩,后果自负!” 砰! 混乱中,货箱被人一脚踹翻,满箱的经书洒了出来,甚至还滚出不少用蜜蜡和松石磨成的佛串。 “阿弥陀佛,活该。” 刚才那名晕船的律宗和尚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手合十,用同样不屑的目光看着船上脸色铁青的喇嘛们。 “行了,别看热闹了。” 沈戎把李耀宗张望的小脑袋扭转回来,将那枚彩色鳞片塞进对方手里。 “既然你知道地方,那咱们就分头行动,我去九鲤庙报到,你去找你的爹娘。不管找没找到,两个小时以后,咱们在这里碰头。” “你把这东西给我了,那你怎么办?别一会被人家给赶出来了。” 彩鳞入手,坚硬冰冷的触感让李耀宗感觉自己像是握着一枚铁片。 他刚才可是亲眼看到那名监工在看到彩鳞后的反应,自然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九鲤教教众的身份,不由担忧的看着沈戎。 “我自然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你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我可不想回村子以后被阿婆追着打。”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给沈叔你惹麻烦。” 李耀宗乐呵呵应道,瘦小的身子挤进人群,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沈戎穿过立在码头口,一块凿着“九鲤赐福”四个大字的石头牌坊,这便算是进了鲛珠镇。 跟五仙镇比起来,这里虽然是位于四环内的城镇,但是肉眼看上去,镇容竟然还要逊色不少。 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街贯穿整个城镇,石板的缝隙里汪着浅浅的咸腥海水。两侧的木板房歪歪扭扭挤在一起,铁皮檐下挂着挂满了家家户户自行缝制的鲤鱼布幡。 从码头过来的海风一吹,布幡上露着线头的鱼眼睛就跟着一起摇晃。 现下的时间还不算晚,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 沈戎故意将步频放慢,一双眼睛左右打量。 没看几眼,他便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 这里的百姓不管穿着衣服料子是布还是绸,给人的感觉是贵还是穷,全都清一色以黑色为主,而且在胸口上都绣着一个红色的鲤鱼图案。 人人见面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九鲤赐福’,再比划一个李村长教过沈戎很多次的手势,这才算问候完了信奉的神祇,之后才能说其他的。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可给沈戎的感觉却是僵硬、呆板、谨慎,死气沉沉。 反倒是更加贫困偏远的李家村更加的有人味。 来往的人群中,除了镇上的居民外,还有不少来自其他教派的教徒。 这些人几乎都是面无表情,脚步匆匆,似乎不愿意在街上过多的停留。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人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们,刻意跟他们保持距离,仿佛一靠近就会有被玷污的风险。 相比之下,反倒是穿着李耀宗父亲留下的旧衣服的沈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沿着青石板街一直往前走,半点没有找人问路的打算。 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一座将近十丈高的九鲤老爷雕像就屹立在镇子的中央,仿佛一尊降世神祇,渊渟岳峙,气势威严,俯瞰着自己治下的教区。 如此醒目的巨型建筑,再加上周围又无遮无掩,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沈戎便看到了位于神像脚下的九鲤庙。 和李家村修建在铁皮船上的那座小庙不同,鲛珠镇的大庙就显得气派太多。 红瓦白墙,绿树掩映,到处都能看到装饰的鲤鱼图案,就连屋脊上的檐兽,都换成了一排姿态各异,如在空中游动的锦鲤。 此时夕阳已经快要落下,庙门前却依旧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 左侧一列队伍中,排队的人几乎都是一脸的疲倦,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来不及放回家中的工具。 尽头位置是一个类似窗口般的门洞,一名穿黑衣的闽教教众坐在其中,先查验了对方递交上来的证明,然后再用一个鲤鱼头模样的古怪命器朝着对方的手背上一碰。 做完了这一切,后者今日的劳作才算得到了九鲤老爷的认可,换为神眷。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而排在右侧的队伍中,人人表情都是焦急不安,有的人怀中甚至还抱着正在哭啼的孩童。 不用多想,他们是在等着用神眷换取来自神祇的赐福,为自己或者家人换取安全和健康。 沈戎蹙着眉头,摸了摸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穿过人群,跨入庙门。 (本章完) 第198章 九鲤海珠 第198章 九鲤海珠 “九鲤赐福,信男吴福,在长禄街的彩锦衣帽店干小工,这是东家给信男开具的证明,求九鲤老爷见证” “九鲤赐福,信女马娟,我孩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高烧不退,所以想换两分神眷的神赐庇佑,求九鲤老爷开恩,为我孩子赐福治病。” 左边求的是温饱,右边求的是平安。 共同之处,就是都期盼得到神祇的恩典。 沈戎面无表情从两条长长的队伍中间走过,大步跨进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九鲤庙内,依旧是人头攒动。 但凡是有红鲤图案的地方,无论是插在殿旁的神幡,还是屋顶上挑出的飞檐,哪怕仅仅是门窗上的一个样式,都有信徒在顶礼膜拜。 更别提是正殿前方那尊青铜大鼎,其中密密麻麻都是手臂长短的高香,香火旺盛的令人咋舌。 不过沈戎很快就发现,这座九鲤庙里还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将其分为了前后两个部份。 前庙,只接受普通信徒的朝拜。 只有那些身穿闽教黑袍的人,才有资格穿过正殿,前往后庙。 这时候如果沈戎亮出自己的彩鳞,当然能进入后庙。但是他之前就已经将东西给李耀宗了。 至于沈戎当时说的‘其他的证明办法’,那都不过只是安抚李耀宗的托辞罢了,根本就不存在。 沈戎就算现在当众亮出自己身上的神道气数,那也只能说明他是神道命途的人,不一定就是九鲤教派的教众。 不过沈戎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要来报什么到,所以能不能证明根本就无所谓。 沈戎绕着殿前的广场走了一圈,看见一个正在对着一尊鲤鱼神像磕头跪拜的年老信徒,走了上去。 “老先生,打扰您一下.” “九鲤赐福,你这后生怎么这么没有礼数?!” 沈戎招呼都没打完,就被老信徒一个白眼给丢到了脸上。 “你家大人难道没教过你,在别人朝敬的时候不能打扰?还有,你刚才第一句话怎么不向九鲤老爷请安?还有没有规矩了!” 连珠炮般的发问,将沈戎噎的开不了口。 直到从沈戎口中听见‘九鲤赐福’这四个字,这个严格的老头的脸色方才好看了几分。 “后生,我看你这打扮,应该是从镇子周围的村庄里来的吧?” 老信徒说道:“你也别怪老头我说话难听,我都是为了你好。这里是鲛珠镇,规矩可比你老家那里严多了,你要是不小心一点,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的。” “多谢老先生您提醒。” “不客气。” 老信徒抬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来,有什么事情,咱俩跪着慢慢说。” 沈戎又是一愣,忙说自己刚才已经绕着整个庙子拜过一圈了,用不着再跪了。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祀奉之心不够虔诚,再多拜拜能怎么了?拜的多了,那才能让九鲤老爷看到你的诚心,才能赐下更多的福荫。” 也不知道是沈戎的眼光好,还是入了教的老头都这样,一打开话匣子就啰哩啰嗦个没完,听的人耳朵眼儿发痒。 “老先生您的眼力果然好,一眼就看出我不是镇上的人。我今天刚从乡下赶过来,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鲛珠镇。” 沈戎提起裤腿蹲在老头旁边,赶紧转移话题,一脸愁苦道:“刚才打扰您朝敬是我不对,但是我也没办法。我来的时候,村面的布道公老爷只给我说了,让我来镇上长长见识,也没跟我说拜见完了九鲤老爷之后,这大庙还会关门啊,这下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你们村子里的小庙竟然还会收留信徒过夜?” 老信徒闻言颇为惊讶,带着一股属于城里人的骄傲睨了眼沈戎,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那里的布道公对于《鲤跃九章》的理解还不够透彻。九鲤庙可是九鲤老爷的道场,无论大小,那都是神圣之地,清净之地,能让我们信徒叨扰一个白天,已经是大开神恩了,怎么能不分日夜打搅九鲤老爷呢?” “这我可就不懂了。” 沈戎挠了挠头,腆着脸笑问道:“我就是想请老先生您给指条路,我现在能去什么地方找个住处?” “没钱?” “没有。” “神眷呢?” 沈戎抿着嘴摇头:“舍不得。” “那可就麻烦了,等入了夜,镇上的护道人就会出来巡逻,要是看见你四处游荡,别管什么原因,少不了都会收拾你一顿,甚至追究你村庙的责任。” 沈戎佯装惊恐,问道:“那可怎么办?” “这样吧” 老信徒沉吟片刻,说道:“镇子外有一些多年前异教徒留下的庙宇废墟,你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赶紧出镇去,免得去晚了没位置。那里破是破了点,但好歹也算是有瓦片能遮头,不至于露宿荒野。” 沈戎闭着嘴没有吭声,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情愿。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这个后生居然还嫌弃?” 老信徒冷哼一声,不满道:“我可提醒你,千万别有其他的想法。你们这些小地方的人不懂什么叫大教区的森严,那些护道人可是会一直巡到天亮,要是被他们发现你有什么僭越的行为,那可就是死路一条。” “那不可能,您老放心,我可没那个胆子。” 沈戎抬头仰望那尊拔天接地的巨大神像,感叹道:“我只有些不愿意离开镇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不管怎么看,都把这尊神像看不够。” 见沈戎如此虔诚,老信徒的眼神柔和了几分,点头道:“别说是你了,就连我看了这么几年,也时常被九鲤老爷的神姿所震撼。说起来,这还要感谢镇庙的布道公郑庆方,郑大人。要是没有他,咱们这辈子可都没有这个福分能供奉上这么大一尊九鲤神像。” 郑庆方. 沈戎暗自记住这个名字,继续往下演。 “我听过郑大人的尊名,村上的布道公老爷每次提到郑大人,都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沈戎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也不知道我这次进镇有没有机会瞻仰到郑大人的风采。” “郑大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信徒微微一笑:“大人他就在庙里面,不过除非你成为有资格穿教袍的正式教徒,否则就只能等祭祀的大日子才能看到大人了。不过算算日子,还得两个多月才到新年大祭,所以我劝你还是先回去,等到时候再来吧。” “这样啊” 倏然,从庙宇深处传来了宏大的钟声,一连响了三次。 这是镇庙即将关闭的信号。 “咱们得快点离开了,要不然可就冒犯九鲤老爷了。” 老信徒从地上爬起来,一转头却发现那个年轻的外地后生不见了。 回头张望,身后只有朝着庙门方向匆匆走去的人群,哪里还有沈戎的身影。 随着朱红大门落下门栓,热闹的庙宇终于恢复了寂静。 沈戎藏在暗处,看着一队巡逻的黑袍教众从不远处走过,这才动身潜入后庙。 以他如今的体魄强度,就算不动用命技和命域,也能够轻易瞒过这些寻常教众。 入了后庙,建筑的奢华感顿时上了一个台阶。 视线过处,全是真金白银,就连随便一座鲤鱼雕塑,身上的鱼鳞嵌满了打磨精致的宝石。 照沈戎对九鲤一脉的认知,只要找准眼前建筑群中最为豪奢的一处,那毫无疑问,肯定就是庙里大人物的住处。 沈戎放慢了心跳和呼吸,踩着阴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一座贵气逼人的精舍。 刚贴上墙壁,就听见其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赫然正是当初那个‘十分懂事’的九鲤县收俸官,王松! “郑教友,你要是这样说的话,那我可就没法向县庙交差了。” 郑庆方看着眼前撞装腔拿调的王松,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心头却早已经暗自火起。 一个连命位都没有的小角色,居然敢称呼身为八位【庙官】的自己为‘教友’。 若不是对方身上披着县庙的‘虎皮’,自己早就将他拿下,扒皮拆骨,碾成肉泥,当做血食喂给镇庙神鲤了。 “王教友有所不知,今年鲛珠镇的香火不好,实在是拿不出县庙要求的数字啊。”郑庆方压着怒气说道。 “不可能吧。” 王松一脸狐疑道:“刚才我可看见庙里庙外全都是信徒,朝敬的场景颇为壮观,怎么可能香火不好?” 郑庆方叹了口气:“表面繁荣罢了,就这么几只倮虫,根本贡献不了多少气数。” “江河浩瀚,那也是涓流汇聚而成。”王松不以为然道:“以往每年的布道考核,鲛珠镇在整个九鲤教区那可都是名列前茅的存在,怎么轮到自己来收数了,就出现这样的问题?” “莫不是郑教友你在故意为难在下?” 王松话音顿了顿,目光直视郑庆方。 他清楚看到了对方眼底闪过的恼怒,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县庙派来的收俸官,你就算是执掌一镇香火的布道公,那也得老老实实把尾巴夹起来。 “王教友言重了,我当然不可能刻意违抗县庙的谕令,是因为镇上的制珠坊出了点问题。” 王松闻言,心头顿时一沉。 郑庆方口中的‘制珠坊’可是整个鲛珠镇最关键的核心所在。 顾名思义,制珠坊生产的就是一种能够存储气数的特殊海珠。 而其中气数的来源,便是制珠的工人。 这些工人在整个制作过程中,会全神贯注观想九鲤老爷的法相,并且不间断的诵念《鲤跃九章》。通过这种方式,他们自身的气数便会灌注入海珠之中。 制珠的工人信仰越是虔诚,最后产出的九鲤海珠品质越高,其中的气数也就越多。 九鲤海珠还有一个十分突出的优点,那就是其中存储的神道气数性质十分纯洁。虽然九鲤海珠是通过工人对于九鲤老爷的信仰而产生,但却不具备九鲤一脉的教派印记。 非九鲤一脉的异教徒在使用的过程中,也不会产生任何的排异反应。 虽然八主庭推行的命钱也有一样的特性,但是命钱可是要受到十三行的汇率影响。这对于个人来说影响不大,但是在那些动辄上万人的教派来说,一进一出,那可就是一大笔钱。 因此九鲤海珠深受各大教派的青睐,甚至连鲛珠镇的名字都是因此得来。 现在郑庆方居然说制珠坊出了问题,这事情可就严重了。 “九鲤海珠是如何生产而出的,想必王教友你也清楚。往常我们十分注意制珠工人的轮换和休养,以保证每一个海珠的品质稳定。” 郑庆方神情严肃道:“可最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坊里的工人突然间死了一大批。我们初步怀疑是有异信污染,但具体原因梅天顺还在调查当中,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一定给县上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是.” 郑庆方话锋一转,苦笑道:“这次县庙规定的年数,我们可就没办法如数缴纳了。” 梅天顺是鲛珠镇护道人的统领。 换句话说,他跟郑庆方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事情调查到最后能不能水落石出,那就是这两人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王松并不在意。 其实在听到坊里的问题只是突然间死了一大批工人的时候,王松悬起的心就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制作九鲤海珠的命技难度很低,生产过程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鲛珠镇的位置虽然临海,外教来往频繁,但是九鲤一脉一直特别重视这里,异信污染的可能性也不大。 所以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究竟是外人在破坏,还是自己人在作怪,王松几乎一瞬间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但是他并没有拆穿郑庆方的想法,毕竟坐在鲛珠镇布道公这种肥缺上,换作是谁,都很难不生出点其他的心思。 不过不拆穿归不拆穿,自己要收的俸可就半点都不能少。 要不然到时候交不了差,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王教友,今年实在是有些不顺,希望县庙能够理解我们难处。这样吧,这一次我们镇庙就少交一点数,如果县庙因此动怒,要压低我们的考核名次,我和梅教友绝无怨言。” 郑庆方微微一笑:“当然,也希望教友你能帮我们多美言几句。这一点小小的礼物,就当是给教友你的辛苦费了。” 王松瞥了眼对方递过来的气数,顿时眉开眼笑。 光是这一笔,自己之前被劫的窟窿不止能补上,还能多赚一笔。 “郑教友实在是太客气了。” 王松毫不犹豫将气数收下,可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一变。 “不过县庙的谕令既然已经下达了,那就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困难,今年给上缴的气数,一分都不能少!” 说罢,王松竟直接推门离开,浑然不管身后那道如刀般扎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闭庙的规矩对于王松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一路上巡逻的黑袍教众更是对他退避三舍,半点不敢上前阻拦。 王松就这样大摇大摆出了镇庙,朝着镇上最豪华的旅馆走去。 “意外?!” 王松昂首阔步走在街上,心头冷笑连连,“既然你郑庆方拿我当傻子,那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你和梅天顺要是敢少一分钱,那我就敢把这件事闹到县庙的尊前会议上.” 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名大权在握的八位神道 王松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尊高耸入云的九鲤神像,心中豪气激荡。 这就是收俸官的威严,这就是九鲤老爷的神威! “看什么呢?你抬着头我也认识你。没想到咱俩居然在这里还能碰上.” 倏然,一个刻骨铭心,甚至一度成为王松梦魇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王松脸上的豪迈顿时僵硬,凝视着神像的目光从坚毅变得颤栗,两条腿更是不自觉的发起了抖。 “天都黑了,你的老爷早就睡了,就算你下跪行礼,他也看不到了。” 沈戎伸手揽住王松的肩头,微微一笑:“老话说的好,相逢就是缘,兄弟借点钱?” (本章完) 第199章 血珠食命 第199章 血珠食命 熙攘的街道上,沈戎和王松勾肩搭背,像是关系亲密的两兄弟。 虽然这种动作在闽教教友的往来中并不常见,但也没有教规明文禁止,所以旁人最多也就是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整整二十五两气数,这是沈戎从王松身上剐出来的收获。 算上上一次的十五两,这位还没上位的收俸官已经送沈戎一笔份量不轻的收入。 沈戎不由感慨在正东道上竟然还有这么一颗属于自己的福星。 王松强颜欢笑:“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啊,还真巧。”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沈戎故作诧异。 王松闻言顿时欲哭无泪,他当时只是为了脱身而随口一说,哪里能知道对方竟然真的这么虎,一个外道的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深入一镇教区。 “哈哈哈。” 王松勉强挤出两声干瘪的笑声,愁眉苦脸道:“我身上真没气数了,您能放了我吗?” “唉,大家都是弟兄,不说放。”沈戎紧了紧揽住王松肩膀的手臂:“我先问你个事,然后就送你走。” 送我走. 王松脚下发软,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蹿,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别紧张,这次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我是想知道鲛珠镇的制珠坊是个什么情况?” 王松悚然一惊,连他自己都才刚刚知晓这件事,沈戎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郑庆方说的是实话,制珠坊还真是被异信污染,而且幕后黑手还跟这个毛道命途有关? 还是说,对方其实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将自己和郑庆方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刹那间,王松对于沈戎的惧怕又再加深了一层。 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撞上这种变态毛道? “怎么,不想说?” 沈戎看着发愣的王松,眉头向上一挑。 “说,说” 王松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这才将自己之前的猜测告诉沈戎。 关于制珠坊内发生的事情,王松猜测真正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出在郑庆方的身上。 郑庆方想要从中捞上一笔钱,所以不顾一切的压榨制珠工人,最终导致工人大批量死亡。 制珠,说白了就相当于是造钱,本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虽然郑庆房是鲛珠镇九鲤大庙的布道公,在这座城镇里的地位等同于毛道的首领或者地道的镇公。 但是他明面上被县庙允许的收益,远远要小于他实际掌握的权力。 每天看着这么多的货物进出,可自己能拿到手的神眷和气数却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换做是谁也很难不起贪心。 “至于郑庆方说的那些理由,小人认为都是搪塞的借口。甚至县庙要是认可他‘异信污染’的说法,后续肯定要下发一批命器来检查,这样他又可以赚一笔,这里里外外,足够郑庆方一口吃成个胖子” 王松还在一本正经的诉说着自己对制珠坊事情的看法,忽然感觉肩上巨力涌现,带着他的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 王松神情顿时变得惨淡:“大人,您不是说好了问完事情就要放我走吗?” “先不急,你再跟我去个地方。” 沈戎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有些阴沉,紧蹙的眉头间有杀气滋生。 “去哪儿?” “码头。” 入夜之后的鲛珠镇码头,依旧不准外船再继续入港停泊。 装卸货物的工人也纷纷下工回家,昏暗灯光,四下寂静。 只有巡逻的护道人的沉重脚步声,在应和着浪潮拍打岸石的轰鸣。 有了王松这位县庙收俸官的护送,根本没有任何一个护道人敢上前阻拦沈戎。 两人一路顺利抵达码头,沈戎很快就发现了李耀宗的身影。 这个在李家村横行霸道的野小子,此刻正双手抱膝,无助的蜷缩在他们乘坐入镇的那艘舢板上。 沈戎上船带来晃动的引起了李耀宗的注意。 他抬起头看了沈戎一眼,眼中迸现一抹喜悦的光芒,随即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沈叔,多谢你的彩鳞,要不然我就被巡逻的护道人给抓走了。” 沈戎看着对方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就算再如何人小鬼大,还是没办法彻底藏住自己心底的情绪。 “怎么样,你见到你的父母了吗?” 沈戎坐在李耀宗的身旁,轻声问道。 “见到了” 李耀宗把头埋在两腿间,闷声闷气道:“我娘说了,他们在这里一切都好,让我回去好好读书,争取以后入庙供职,到那时候,她跟我爹就能休息了,回村子天天陪着我。” “沈叔,咱们快点回去吧,不然阿嬷她该担心了。你要是累了的话,就我来划船,我没问题的 “真的?”沈戎侧头看着对方。 “真的。” 沈戎没有吭声,落在李耀宗身上的目光却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灌注入了李耀宗的体内,让对方有力气抬起了那颗沉重的脑袋。 在两人对视的刹那,李耀宗彻底压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和鼻涕瞬间爬满了一张灰扑扑的脸。 “叔,我根本就没看到我爹娘,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进门,直接把我赶了出来” 沈戎此刻才看清,李耀宗的手臂和侧脸上都有分明的红痕,显然是被人动手打过。 “行,我知道了。你先等我一下。” 沈戎起身跳下舢板,走向等在岸上的王松。 “镇上有几座制珠坊?”沈戎直接了当问道。 “只有一个。” 王松愣愣回答,不知道沈戎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不过当他的视线看到了舢板上哭泣的李耀宗,脑子里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大人,千万不能冲动啊。制珠坊在鲛珠镇的地位仅次于九鲤庙,防卫十分森严,为了一只倮虫根本不值得” 王松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道冰冷刺骨的目光钉在了自己的脸上,顿时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沈戎转身回船,对李耀宗说道:“你现在就回去,给你阿嬷和村长说,我要在镇上再呆两天,多给九鲤老爷上几柱香。” “我一个人走吗?不行,我们要一起回去。” 李耀宗脑袋甩的像个拨浪鼓。 “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不是没见到你爹娘吗?如果你听话,或许我会给他们说,让他们早点回来看你。” “真的?” “真的。” 与之前如出一辙的询问和回答。 却让李耀宗那颗小小的心中再度燃起了希望。 没有任何犹豫,他抹了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抓起了桨板,奋力拍打着漆黑的海水。 等到舢板彻底消失在弥漫海面的夜色之中,沈戎这才缓缓收回凝望的目光。 “走,带我去制珠坊。” 沈戎转身丢下一句话,便大步朝前走去。 王松看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大人您果然宅心仁厚,小人佩服。可我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收俸官,根本就没有权利进制珠坊这种重地啊” 沈戎脚步突然一顿,侧头回望身后。 昏暗的码头上,一双恶气满溢的虎眸亮了起来。 王松脸色突然一正,快走几步上前,抬手指着另外一个方向。 “大人,这边请。” 制珠坊位于鲛珠镇东边,从外面看上去是一座占地足有六七亩的两层建筑。 厂区周围没有任何住户,视线开阔,一览无余。 明面上巡逻的护道人就有五六十人之多,分为多个队伍,一刻不停巡查着周围的情况。 这样一处戒备森严的禁地,往日根本没有任何镇民敢靠近。 可今天晚上偏偏就发生了一件邪门的事情,竟然有人单枪匹马,正大光明的闯了进来。 “一个个瞎了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王松昂首睥睨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黑袍教众,手中举着一枚色泽鲜红如血的鳞片。 “我是县庙派来的收俸官王松,你们郑大人亲口告诉我制珠坊出了问题,所以我今天晚上要亲自进坊内看看,到底是什么天大的问题,能耽误县庙的年收!” 王松祭出了自己的尚方宝剑,可无奈对方根本油盐不进。 领头的黑袍教众虽然面上态度看起来恭敬,但是身体却不挪动分毫。身后的属下更是排成一列,宛如一面黑色墙壁,牢牢挡在王松身前。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把县庙的谕令放在眼里?!” 王松的咆哮声在夜风中传出老远,吸引了几乎所有护道人的目光。 “大人恕罪,我们也是职责所系。如果您一定要入坊查看,必须要有郑大人的陪同。” 面对对方的阻拦,王松的脸色变得铁青难看。 “你确定?” “确定。”对方不卑不亢道。 “好,很好。” 王松怒急而笑,阴冷的目光挨个从面前众人的脸上扫过。 “我记住你们了,我现在就去找郑庆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九鲤县县庙能够代表九鲤老爷的无上意志,还是你们鲛珠镇镇庙的规矩神威更重!” 王松拂袖离开,走出没多远,突然似心有不甘般,回头又看了一眼。 “自己拖延了这么久,应该差不多了” 王松无声的叹了口气,自己竟真的干出了掩护那个毛道命途潜入制珠坊的事情,简直是失心疯了。 可王松也没有办法,他对于沈戎的畏惧已经深入骨髓,如果不配合,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尸首分离了。 “但是如果对方弄出的动静太大,那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难免也会引起郑庆方的怀疑。看来得想个办法,把郑庆方彻底钉死在这件事情上.” 就在王松盘算着该如何将自己从泥潭之中拽出来的时候,沈戎已经顺利进入了制珠坊。 其实对于沈戎如今的实力来说,根本就不用王松站在台前吸引注意力。 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看透了王松的脾性,以及对方县庙收俸官的身份。 只要王松漏了头,那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摘干净。 如此以来,沈戎才能确保李家村的安全,不至于被自己所牵连。 随便找了个落单的教众掰断脑袋。 沈戎换上了对方的黑袍,手里提着一盏鱼灯,躲在二楼的一个阴暗处。 坊外夜色如墨,内里灯火通明。 从高处俯瞰而下,只见偌大的工坊内,足足数百个木质工作台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彼此之间相隔一米距离。 每个工作台前都端坐着一个疲倦的身影,双手掌心中托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鲤跃九章飨食规,第一句,念!” 工作台前方,一身身形魁梧的黑袍教众大声吼道。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数百名制珠工人开始齐声诵念一段截然不同的飨食规。 “九鲤老爷法驾在上,信徒在此发愿七请。一请用我五分穷命奉老爷” 汇聚的人声如惊涛翻涌,沈戎的眼中看见密密麻麻的神道气数升腾而起。 “二请抽我梁柱骨,铸您龙宫柱” “三请剐我心头油,亮您沧海珠” 工人们用右手捶击着自己的心口,苍白的面容顿时胀红,似有鲜血要从毛孔之中喷溅而出。 “四请五脏震震饲珠魄,五请六腑战战献珠魂!” 整齐划一的脚步剁击着地面,仿佛在向那高高在上的神祇磕头叩首。 “六请恕我今生罪,七请解我来世愁” 工人们以额抵珠,脸上的血色竟宛如活物一般,朝着珠身内钻入。 “珠是我的奉神钱,珠是我的拜神心。九鲤老爷见珠喜,赐我百年常欢愉。” 浩荡的人声撞向厂房的屋顶,梁上悬挂的红鲤神幡不断摆荡。 沈戎舔了舔自己因心火燃烧而干裂的嘴唇,目光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制珠工人。 只见他此刻气若游丝,浑身血肉干瘪,双手宛如枯枝,一双透着死寂的眼睛盯着掌心之中的九鲤海珠。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他整个人宛如疯魔,口中呓语不断。 倏然,他额角爆出青黑血管,溢出的汗浆将头发黏在额头上,海珠的表面倒映出他颤栗抖动的瞳孔。 “怎么会少一圈,怎么可能” 深陷恐惧之中的他似脱力一般,再也捧不起那颗蕴藏着血丝的珠子。 海珠滚落木台,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可落在他的耳中,却宛如雷霆炸开,整个人猛的朝前扑去,奋力抓向滚动的九鲤海珠。 就在这时,两根手指突然从天而降,先他一步捏起了海珠。 工人抬起眼睛,绝望的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黑袍监工。 提灯中的火光洒在他的脸上,却照不出半点活人的模样。 “血纹没缠满五圈,不够圆满。按照飨食规,你得再重新制作一颗。” 监工钳起宝珠仔细查验,轻描淡写说出了最后的判决。 工人闻言身躯一阵摇晃,下一刻便扑倒在工作台上,陷入了昏迷之中,又或者已经如他发出的宏愿,前往了无忧的来世。 月色从高处的铁窗漏下,数百粒新珠在清辉之中流转着血光。 墙壁上映满了佝偻的人影,工人一动不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着头等待着他人宣判自己的命运。 目睹完这邪异血腥的一幕,沈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厂房中央一尊耸立的九鲤神像。 神祇在九鲤海珠迸发的璀璨中咧开了嘴,一身的鳞片像是沾满了油腻的光。 铮! 纵野刀终于出鞘,落入了沈戎的掌心之中。 灰白的线条在身后勾勒,暗黄的虎眸深处,杀气早已经炽烈如火! (本章完) 第200章 屠戮猪狗 第200章 屠戮猪狗 距离陈路第一次穿上这身闽教黑袍,已经过去整整五个年头。 不过他感觉自己前五年见过的尸体数量,加起来恐怕还没有这一个月多。 “九鲤赐福,请老爷保佑弟子能够顺利完成梅大人的谕令。” 陈路站在供奉九鲤老爷的神龛前,双手捧香深深鞠躬,毕恭毕敬的将香火奉入炉中。 请神祇保佑信徒完成另一名信徒下达的任务,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但在陈路看来却理所当然。 如果没有梅天顺,那他现在恐怕还只是一个不知道自身命数几何的倮虫,更不可能获取一份镇庙护道人的神职。 老爷是天上的神祇,梅大人是在世的圣灵。 上完香后,陈路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等候训话的下属。 “下一批替代的制珠工人找好了吗?” 面对陈路的询问,没有一个人开口。 每个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陈路有眼神上的对视。 “既然都不吭声,那就你来说。” 陈路随便指了一个人。 这名运气不好的黑袍教众抬起头,战战兢兢道:“回大人的话,现在还差一部分。” 陈路皱着眉头:“说清楚,一部分到底是多少?” “四百三十七人。” 黑袍教众把准确的数字说了出来,立马又埋下了脑袋,准备迎接陈路的训斥。 可陈路的神情虽然有些凝重,但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因为他很清楚其中的难度到底有多大。 制作九鲤海珠的方式虽然不复杂,但是对于制珠工人的要求却是相当的高。 必须是年富力强,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且对九鲤老爷的信仰足够坚定,才有可能承受的住生产过程中抽取气数的痛苦,不至于当场暴毙。 在以往的生产当中,一个手艺成熟且信仰虔诚的制珠工人,每半年只需要制作一颗蕴含一分气数的九鲤海珠,便算作合格,可以就行轮换休养。 在轮休期间,工坊不止会负责他们的衣食住行,还会给予一笔相当不错的神眷作为奖励。 因此工人在被抽取气数后虽然普遍会出现短命的情况,但还是不断有信徒络绎不绝想要成为制珠工坊的工人。 而在陈路这些知道气数存在的正式教徒眼中,也觉得这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毕竟倮虫自身并没有压胜物的存在,本身气数就会随着时间而流逝。与其白白让气数消散于天地之间,那倒不如为九鲤老爷做出一份贡献。 但是从上个月开始,镇庙的布道公郑大人却突然下令更改了制珠坊的规矩。 他要求每名工人必须制作一颗蕴含气数五分的九鲤海珠,才能够进行轮休。 要知道一只倮虫无权无势、无灾无痛、无儿无女,活到六十岁寿终正寝,一生的气数才仅有一钱。 虽然在有权有势,有儿有女之后,倮虫的气数会得到增长补充,但是一次性抽取五分之多,死亡的可能性依旧极高。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有上千人死在了制珠台前,如此恐怖的损耗,就算是鲛珠镇,也有些无法承受。 “我明白这件事不容易。” 陈露的态度十分冷漠:“但是这是郑、梅两位大人共同下达的命令,也就是说,这是九鲤老爷赐下的神谕,不管有多困难,我们都必须完成。” “是。”众人齐声应道。 陈路大手一挥,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大人,我们能不能考虑用其他教派的人?如果可以的话,那二百多人的缺口很容易就能补上” “不行!” 陈路毫不犹豫否决了这个提议。 “用其他教派的人来进行制珠,一是在制作过程之中很可能会引起信仰动荡,进而污染九鲤海珠,导致最后提取出的气数癫狂且混乱,根本无法使用。二是这么做,很可能会引起其他教派的不满和仇恨,甚至可能引发教战,这个风险太大。” 方才提议的教众悻悻退回队伍之中,立刻又有一人迈步上前。 “那要不干脆从周围的村庄中找人,就说要因为年祭要到了,让他们遴选一群优质的信徒入镇,帮助筹划祭祀仪式。如此一来,既保证了补充的人员质量,又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倒是个办法.” 陈路点了点头,颇为意动。 这名教众小心翼翼打量着陈路脸上的表情,见自己的提议有被采纳的可能,正准备继续开口,眼前忽然浮现出几缕灰白色的线条。 “这是什么东西?” 疑惑刚刚在心头升起,他眼前漂浮的灰白线条猛然暴涨,似有一双无形之手在执笔泼墨,顷刻间便将整个房间染遍。 展开的市井命域一群茫然无措闽教教众全部笼罩其中。 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来人站姿挺立,赤手空拳,整张脸萦绕着黑色的雾气,唯有一双犀利眼眸,像是装着出鞘的刀剑。 正是洪图会绿旗小刀堂的红棍,姚敬城。 砰! 狂暴的拳影瞬间占满这名黑袍教徒的全部视线,以不可阻挡之势,撞入他的面门当中。 炙热的血水从塌陷的五官中飙射出来,像是同时打开了数个水龙头,不断发出呲呲的声响。 姚敬城此刻犹如一头下山猛虎,扑入孱弱的羊群之中,开始肆意杀戮。 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条性命被他吞入口中。 惊变发生在一瞬之间,等陈路反应过来的时候,房中已经躺满了自己下属残缺不全的尸体。 “你是谁?!” 一声喝问才刚刚出口,那宛如恶鬼般的身影便已经闪现到了陈路的面前。 噗呲! 姚敬城五指并拢如刀,快如闪电,直接从陈路的下巴捅了进去。 陈路的眼眸霎时变得通红,额角的青筋根根浮现,身体抽搐摆动,口中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就此毙命。 诸如此类的场景正在工坊二楼的各个房间之中同时上演。 可此刻身处在一间隐秘密室中的梅天顺,却将所有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面前的一部电话机上。 “郑公,你要求的人数实在太多,短时间内我根本没有办法完成。” 梅天顺眉头紧蹙,沉声道:“而且现在入坊的信徒越来越多,能活着出去的人却几乎没有。如此反常的情况已经引起了镇中其他信徒的注意,根本就没有人再愿意进来制珠。” “他们不主动,那你就派护道人去抓、去哄、去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要保证制珠坊的全力运转。” 梅天顺听着从电话机中传出的声音,眼中顿时涌起一片震惊之色。 哪怕自己已经跟对方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梅天顺依旧有些无法相信,这种话竟是从一镇神庙的布道公口中说出。 “梅教友,事到临头需放胆,你我现在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要是在这种时候还犹犹豫豫,畏手畏脚,那无异于是自杀!” 郑庆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但只要我们把这件事做成,弹指间便能凑齐上位神道七位所需的十五两命数。这可是你多年来都无法逾越的鸿沟,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难道你还要将其放过?” 梅天顺当然不愿意,所以他才会坐上对方这条贼船。 用九鲤老爷的信徒性命来换取九鲤老爷的神眷,看似荒诞不经,但实际上这种做法在整个正东道内并不算少见。 性命不直接等于神眷,中间还有一个供奉的过程。 而郑庆方现在做的事情,便是把不属于自己的信徒性命,通过制珠的方式,兑换成属于自己的神眷。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如何把握好这个‘兑换’的度。 如果只是几十名信徒的死亡,那放在一镇教区之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要是有大量年轻信徒满怀怨念而死,甚至人数多到了影响整个教派的稳定发展,那就很可能会引起神祇的不满,从而降下神罚。 这也是很多大权在握的神官不敢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所在。 但是郑庆方在找上自己的时候,十分自信的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因此梅天顺才会在深思熟虑之后,答应配合对方。 可他万万没想到郑庆方的胃口居然会这么大,明明已经生产出了总价超过两百两气数的九鲤海珠,可对方却没有任何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还要继续变本加厉。 这让梅天顺这样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的一镇护道人首领,也不禁生出了畏惧的心思。 “郑公,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再死人,我怕迟早会引起九鲤老爷的注意啊。” 梅天顺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就算你有办法能够不让九鲤老爷发现这里的信仰异常,但是县庙那边怎么办?我可是听说县庙的收俸官王松已经入镇了” “我已经跟他见过面了。” 郑庆方冷声道:“这个人就是个狐假虎威,贪得无厌的教虫,仗着自己有县庙做靠山,根本就不把本公放在眼里。” 梅天顺担忧道:“如果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恰恰相反,他越是贪婪,那事情就越好办。” 郑庆方淡定说道:“我已经找人调查过王松的背景,他在县庙之中是有几分关系,所以才能以如此低微的实力出任收俸官。但是王松为人性子油滑,骨子里对九鲤老爷并不忠诚,只要把他喂饱,他就不会咬我们一口,甚至主动帮我们蒙蔽县庙,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 “那他要是一头怎么都喂不熟的野狼怎么办?” 听到这话,电话机中当即传出郑庆方的冷笑声。 “一直以来,收俸官都是三大神职之中最为危险的一职,要面临的危险层出不穷。鲛珠镇又是一个外教来往频繁的港口地,王松要是因为自身跋扈的行为而惹怒了外教之人,导致被人杀死,是不是听起来也很合理?” 郑庆方笑道:“而且我在县庙之中也有人,这次的年数缴不齐,自然会有人为我们想办法开脱,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梅天顺闻言陷入了沉默。 他当然知道郑庆方在县庙内有靠山,否则的话,对方恐怕也没有胆量和底气敢做出这种残害同教的事情。 但是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郑庆方是在为谁做事。 是那位负责一县内所有镇、村祭祀的神道七位的布道公。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些被誉为‘教刀’的护道人统领? 亦或者说,是在神道命途中端坐第六把交椅,明明能进入三环府城出任高位,却纡尊降贵执掌整个九鲤教区,被视做九鲤老爷化身的县长大人? 因为看不清,所以心难定。 但是经过了刚才对话之后,梅天顺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对方有一件事说的没错,那就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与其瞻前顾后,那倒不如一次性吃个盆满钵满。 不过梅天顺心底还有一个始终未曾说出口的困惑。 如果只是想要赚钱,那根本就不需要采取如此过激的方式,做出这种等同于是涸泽而渔的事情。 主要在正常的制珠生产中稍微动一点手脚,哪怕只是多报一点损耗,便能安安稳稳的将钱揣进口袋,而且不必担心会引起什么风险。 郑庆方现在这么着急,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还有赚钱之外的目的。 甚至极有可能,那才是对方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有实力能够一次性吃下价值三百两气数的九鲤海珠。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补充足够的制珠人手。” 郑庆方语气严肃道:“所以梅教友你不要有其他任何的顾虑,全心全意把这件事办好。等到钱货两清的那一刻,就是你跟我登临神道七位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一定全力保证工坊的生产。” 听着梅天顺回答,郑庆方这次心满意足的挂断了电话。 暗室独处,梅天顺垂眸沉思,脸上的表情却在变幻不停。 事到如今,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过河的兵卒,身后还有一只手在不断的推着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梅天顺终于闻到了那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道。 咚! 密室厚重的大门轰然倒塌,一道气焰彪悍的身影撞了进来。 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废话,森冷的刀光瞬间劈到面前。 大惊失色的梅天顺架臂抵挡,却被对方一刀劈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之上。 沈戎得势不饶人,纵身提膝,狠狠砸向梅天顺的胸膛。 轰! 墙壁崩塌,烟尘四起。 梅天顺的身体从二楼抛落,正正摔在那尊九鲤老爷的神像脚下,浑身血色弥漫。 制珠的工人惊恐逃窜,残存的黑袍监工肝胆俱裂。 灰白的线条勾勒出一座残缺不全的市井命域,其中挤满了刚刚被屠夫宰杀的人形牲口。 他们的魂灵被囚禁在此,等待着上秤贩卖。 而操持这座血肉摊的主人,正提着一把屠刀,冷冷看着神像下爬起身来的梅天顺。 (本章完) 第201章 毙命拳下(感谢mr970219大佬的大额 第201章 毙命拳下(感谢mr970219大佬的大额打赏) 工坊中央,神像之下。 梅天顺心有余悸的看著自己双手小臂上的恐怖刀口。 在方才的突袭中,若不是自己及时展开了命域,恐怕早已经被对方这一刀给劈成两半了。 可即便如此,双臂还是差点被砍断,这让梅天顺心头不由萌生出深深的忌惮。 但是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一个至少是八位的人道命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对方到底是衝著自己来的,还是就是为了袭击制珠坊? 念及至此,梅天顺眉头紧皱,忍不住怒声喝问:“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袭击制珠坊?” 沈戎却对此置若罔闻,目光冷漠,拖刀前行。 脚下步伐一步快过一步,五米开外已如暴雨打瓦,十米之外更胜冲阵战鼓! 一人逼近的气势,竟如百人衝锋。 梅天顺一口气还没喘匀,对方就已经衝到他的面前。 砰! 沈戎右脚重重踏下,地面顿时崩现道道裂纹,单臂擎刀,以脊做轴,以腰为根,立劈而下。 人屠命技,破皮! 磅礴的杀气快过凛冽的刀光,先行撞进梅天顺的脑海之中。 剎那间,梅天顺竟陷入了片刻恍惚,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躺在砧板上的猪狗,即將被高举的屠刀所宰杀。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那尊屹立在工坊中央的九鲤神像突然爆发出一阵鏗鏘刺耳的震鳞声。 神明的庇佑让梅天顺涣散的瞳孔陡然一凝,脸上狞色横生,眼底快速涌起一片明黄色的光芒。 只听他怒喝一声,周身陡然泛起淡蓝色的迷濛水汽。 梅天顺探手一抓,从水汽之中拽出一把通体质地似血红珊瑚製成的三股鱼叉。 神道命器,镇海叉。 梅天顺双手持叉架在头顶,以扛鼎之势迎向抡砸而下的纵野刀。 鐺! 手臂上传来的恐怖力道压得梅天顺向下一坠,左腿弯曲,单膝砸落,落点处的地砖瞬成齏粉。 近身搏杀,沈戎故技重施,再度弹步顶膝,撞开梅天顺横挡的叉身上。 梅天顺身体被撞的向后一盪,抓著镇海叉的右手高高扬起,剎时中门大开。 沈戎见状继续抢攻,横甩左腿,直接抽在梅天顺的侧脸之上。 咚! 激起的碰撞声听起来格外的沉闷。 沈戎感觉自己像是抽中了一滩淤泥,而並非是对方的身体。这种情形,和最开始自己劈中对方双臂的那一刀所传回的感觉格外的相似。 其中的原因,恐怕跟对方那一层紧贴著身体表面的古怪命域有关。 电光火石之间,沈戎脑海中有诸多念头闪过。 而梅天顺则被这一记鞭腿抽的向后横移,双脚在纤尘不染的工厂地面上犁开一条深深的沟壑。梅天顺的嘴角掛著一缕刺目的鲜血,脊背深弓,双手持叉,眼睛死死盯著再度逼近的对手。 “九鲤赐福!” 梅天顺驀然怒喝一声。 下一刻,他裸露在黑袍之外的皮肤浮现出一片片坚硬的赤色鱼鳞,体型同时飞速膨胀一圈,將宽鬆的黑袍撑得满满当当。 神闽命技,筹神。 五两神眷,赤鲤法身! 如果说沈戎的命技是依靠自身命数进行施展,那梅天顺此刻这具赤鲤法身,便是通过神眷,向那尊不知身处何地的九鲤老爷买来一道神佑庇护。 砰! 一黑一赤两道身影悍然对撞,细如蛛网的裂纹从两人立足之处蔓延开来,方圆数米之內的地面陡然下沉三分。 利器碰撞的爆音裹挟著劲风朝四周席捲,將一张张实木製成的工作檯直接掀翻。 如此恐怖的威势让一眾黑袍教眾根本生不出靠近的胆量,只能躲在远处装模做样,心里祈祷著梅大人能够將这名袭坊的恶徒斩於海叉之下。 买下法身后的梅天顺体魄力气暴涨,竟不逊色单行人道的沈戎分毫,甚至还要稍稍占据上风。 纵野刀和镇海叉不断的交错撞击,炸开的火就没有片刻停息。 突然,镇海叉上浮现一抹红光,似被激活了其中蕴藏的命技,挥砸的力道和速度再度提升。 开启【屠眸】的沈戎提前便察觉到了对方的打算,可他却没有任何退让躲闪的意思。手中纵野刀同时发动【踏疆】,拔起力道,与对方正面硬撼! 錚! 如有旱雷平地炸响,纵野刀和镇海叉同时脱手拋飞。 沈戎被反震的力道拽著向后退开两步,堪堪站稳之时,鼻尖便闻到了一股咸腥的海风。 梅天顺不知道以何种方式,竟直接无视了方才兵刃碰撞带来的影响,抢先一步衝到了沈戎面前。 而那道紧紧贴附在他身体表面,从始至终没有展露过具体效用的命域,在此刻迅猛展开。 神闽命域,潮疆! 一片浓烈的蔚蓝色爆发而出,其势头之猛,竟將沈戎的命域撞开,將他笼罩在其中。 剎那间,沈戎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於在百米深海之底,四面八方充斥著恐怖的水压,將自己压制的动弹不得。 “死!” 梅天顺在这座蔚蓝色的命域之中行动自如,身影闪现到沈戎面前,拳锋上鱼鳞竖起,如密密麻麻的尖刺,全力轰向沈戎的头颅。 重压如山,鳞甲似刀。 如此生死一线之际,屠夫却只是回以冷冷一笑。 只见梅天顺的拳头之前,突然浮现出一道道由灰白线条勾勒而成的模糊身影,犹如一面面人肉盾牌,將他的拳路彻底堵死。 这些被【市井屠场】囚禁的九鲤教徒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用自己的魂灵为沈戎挡住了梅天顺势在必得的一击。 砰!砰!砰! 数十头倀鬼在梅天顺的这一拳下尽数炸开,散作灰白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一根血跡斑驳的铁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梅天顺的身后,从他的琵琶骨位置勾滑而过。 人屠命域,市井屠场。 屠夫鉤! 铁鉤將一条泛著白光的魂魄从梅天顺的体內勾了出来。 人有三魂七魄,各有对应的臟腑器官。 其中泛白者,为七魄之一,名为臭肺! 沈戎扬臂一甩,高空之中早有一桿大秤等候在此。 魄入秤盘,秤砣滑动. “魄重四两五钱,可有买家?” 售魂卖魄的吆喝声在空旷的厂房之中隆隆迴荡。 同为命途八位,梅天顺的这条臭肺魄秤出来的重量却远比柳蜃要重的多。 不过这並不代表他的命数要比柳蜃高出多少,而是因为他整条魄灵都被屠夫鉤给勾了出来! “唔” 梅天顺五官狰狞,额角青筋浮现,眼角抽动不止。 在臭肺魄离体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拋上了岸的游鱼。无论如何努力,也再呼吸不到任何一点空气,口鼻之中更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火炭,剧痛难忍。 “这都不掏钱买?没想到你还是条硬汉。” 梅天顺的耳边响起一句充满讥讽的话语,可他却根本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茫然之际,只见秤盘之中的臭肺魄『砰』的一声崩散消失。 无人出价,那就只能魂飞魄散。 一魄消弭带来的反噬让梅天顺如遭到雷击,整个意识陡然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沈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抄起屠夫鉤,再度鉤向对方的身体。 哗啦 此刻此时,虚空中响起一片浪潮涌动的声音。 只见那座具现为蔚蓝海水的命域拽著梅天顺的身体向后飞退,险之又险避开了沈戎的屠夫鉤。 逃过一劫的梅天顺猛然回神,顾不得庆幸自己死里逃生,体內的神道气数便喷涌而出。 “九鲤赐福!” 梅天顺怒声高喊,一抹如鲜血般的赤红在他的眼眸之中晕染开来。 神闽命技,筹神。 八两神眷,九鲤神念。 神祇的赐福填补了梅天顺魂魄的空缺,让他再度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只见梅天顺突然向下沉身,低头避开追击而来的屠夫鉤,同时跨步摆臂,反击的重拳砸中了沈戎的腹部,將对方直接轰了出去。 兵刃的碰撞、拳脚的交锋、命域的冲抵 所有的一切全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之內。 鏖战至此,两人终於暂时拉开,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沈戎略带遗憾的看了眼手中的屠夫鉤,这一招的强度毋庸置疑,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暂时还不能控制勾出来的是三魂七魄中的哪一条。 换句话说,自己每一次用屠夫鉤命中对方,能拽出什么,全看运气。 如果刚才从梅天顺体內勾出来的三魂之一,而非臭肺魄,那对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边的沈戎还有余力感慨,可对面的梅天顺却早已经胆寒。 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若不能將对方一鼓作气杀死在这里,那等到制珠工坊的事情东窗事发,等著他的是比死还要悽惨的下场。 既然身后没有退路,那就只能一往无前,死中求生! “潮疆!” 梅天顺再度开启自己的命域,不过却不是为了与沈戎的【市井屠场】进行碰撞爭抢,而是紧紧贴著他的身体表面。 蹭! 梅天顺脚下一点,扑出的身影迅捷如闪电,竟比之前要快上五成。 砰!砰!砰!砰! 掀起的拳影如同一片惊涛骇浪,梅天顺不顾一切的抢攻,似要將沈戎一口气打死。 沈戎此刻似再也跟不上梅天顺爆发的速度,只能勉强防守,彻底落入下风。 梅天顺见状精神大振,轰出的拳头越来越快,空气中轰鸣的浪潮声也越来越大。 “九鲤赐福!” 情绪亢奋到极点之时,梅天顺忍不住高声呼喊信奉神祇的尊名,眉眼之中儘是燃烧的狂热。 可就在下一秒,异变陡生! 砰! 梅天顺挥出的拳头竟被一只手掌死死的攥住。 “原来你们神道命途是这么一个玩儿法,也没什么新鲜的地方啊。还是说” 梅天顺脸色剧变,奋力抽动的手臂,却始终无法將自己的拳头从对手的掌心之中抽出来,眼中赤光明灭震盪,似心绪在剧烈起伏。 “是你太弱了?” 身前之人缓缓抬起头,左眼中白光凛然,右眼內兽性沸腾。 人道屠夫,毛道虎族. 两道並行?! 剎那间,梅天顺脑海中浮现出不久前听说的一个传闻。 那个以一己之力杀光了几乎整个东北道五环五仙镇的高层人物,背负著地道仙家高达百两悬赏,不知所踪的极恶之徒。 “原来是你.” 话音刚起,拳影便至。 沈戎浑身气势爆发,右脚踏前一步,举拳如拔刀。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毛虎命技,骨啸! 人屠命技,戮魂! 轰! 拳出如猛虎,带著无可抵御的恐怖劲力轰在梅天顺的胸口之上。 “唔哈.” 梅天顺魁梧的身体被轰的离地弹起,口鼻之中鲜血喷溅。 可那只抓住他拳头的手掌却始终没有鬆开,硬生生將他重新拽回到了敌人近前。 梅天顺低垂著脑袋,光芒暗淡的眼睛与沈戎抵近对视。 “你猜对了。” 沈戎咧嘴一笑,脊背如同一张拉满的劲弓,双拳袭出离弦的利箭,无数拳头擂在梅天顺的赤鲤法躯之上。 梅天顺已经无力再控制自己的身体进行抵挡,只能在呼啸的拳影之中来回摆盪。 咔擦 九鲤一脉特有的法身也扛不住如此狂猛轰击,一块块赤色的鳞片破碎剥离。 再无任何反抗机会的死局之中,明知必死无疑的梅天顺却没有开口求饶的打算,一双褪尽赤色的眼眸中猛然浮现狠辣之色,对身前的拳影不管不顾,甚至用胸膛主动迎上,双臂张开似要抱住沈戎。 “跟我一起死!” 神闽命域,潮疆。 重溟葬! 梅天顺放声嘶吼,蔚蓝色的命域如潮水涌至,將两人瞬间包裹成一个圆球,朝著內部不断收缩挤压。 暴增的海压碾的梅天顺浑身骨头『咔咔』作响,七窍之中更是血流不断。 他要用这一招,將自己和沈戎一起碾成齏粉! “现在才想起来拼命,太迟了。” 沈戎冷笑一声,右手凌空抓握,灰白的雾气在掌心之中躁动,血跡斑驳的屠夫鉤再次凝聚而出。 噗呲! 屠夫鉤如一把快刀洞穿了梅天顺的躯体,又勾出了一道魂魄。 这次沈戎不等上秤,直接將其抖鉤撕碎。 无法形容的痛楚让梅天顺忍不住想要发出一声悽厉惨叫,可一只倾覆而来的手掌却猛然盖住了他的面门,將惨叫直接堵死在了口中。 啪! 蔚蓝色的命域应声破裂。 沈戎单臂举起梅天顺,抡向地面,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油尽灯枯的梅天顺此刻再任何反抗的力气,他仰面躺在坑地,眼睁睁看著一个覆盖著狰狞虎首的拳头从天而落。 轰! 沈戎双拳如暴雨倾泄,一下快过一下轰向坑中。 满地碎石隨著地面的震颤而上下跳动,那具高度超过三米的九鲤神像也跟著不断前后摇晃。 隨著沈戎最后一拳落下,这尊神像再也屹立不住,在激盪的烟尘中,轰然倒塌。 (本章完) 第202章 血战连台 第202章 血战连台 拳头带著粘稠的血线,从坑底一寸寸拔起。 异色的双眸横扫全场,屠场的恐惧吞噬人心。 沈戎挥了挥手,手指上沾染的血水被甩落在地。 飢肠轆轆的倀鬼们似得到了命令,狞笑著朝四面扑出。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充斥整个制珠工坊,一颗新鲜出炉的九鲤海珠滚落在地,泡在猩红的血水之中,像是一颗死寂的眼球,盯著拋飞到空中的残肢和头颅。 【气数:三十两】 【命数:九两三钱】 宰了梅天顺,沈戎不止没赚,反而亏了一笔。 而且等到倀鬼清理完残留的教眾监工,收起命域之后,沈戎估计自己身上的气数恐怕就只剩下二十五两了。 这些神道命途比起地道似乎更加的『吝嗇』。 地道是因为要餵养堂口仙家,气数消耗巨大,因此揣在身上的气数通常不多。 而像梅天顺这样的神道命途,则是把多余的气数通通换成了自身教派內的神眷,留给沈戎的掠夺的部份更加稀少。 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命数提升了『八钱』,还算不错。 沈戎捡起梅天顺遗留的那把镇海叉,入手的触感冰冷坚硬,宛如钢铁,其中固化的气数也不少,足有十五两左右。 要想收回『成本』,沈戎只能寄希望於这把神道命器了。 “也不知道在九鲤教区內有没有长春会的店铺啊.” 沈戎在心头暗道一句,隨手將镇海叉塞进指环当中,隨后便將目光看向全场唯一一名还有呼吸的闽教教徒。 刚才就是他,在带领著一眾制珠工人诵念那血腥十足的饗食规。 大肆屠戮的倀鬼刻意將他留了下来,可对於他而言,此刻心中並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恐惧,整个人瘫倒在地,惊恐的看著靠近的沈戎。 “我问,你答。老实配合,你可以少吃点苦头。” 沈戎直截了当问道:“工坊里有没有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是姓李?” “我我不知道。”教眾摇著头。 噗呲 一条手臂齐肩而断,切口平滑如镜,奔走的鲜血根本不懂什么叫悬崖勒马,从切口处一跃而下,喷落在一米开外的地方。 “现在有没有想起来?” 冷漠的话音刺进心臟,意识中肆虐的恐惧让这名教徒几乎忘却了肉体上的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挣扎著想要远离面前的恶鬼,口中不断的哀嚎著。 砰! 工厂內才才刚刚恢復不久的平静,又被一声突兀起来的枪响打破。 炽热的子弹横空而过,精准贯穿了黑袍教眾的头颅。 巨大的威力掀开了他半个颅骨,被搅成一团烂泥的污秽呈扇形喷溅开来。 “您再怎么逼问他,也是没有用的。像这种低级教眾只负责监督九鲤海珠的生產和质量,至於工人姓甚名谁,从哪里来,他们无权知晓,也不会在意” 沈戎脸色阴沉的回过头来,几缕灰色的硝烟之后,赫然是王松那张竭力压制心中紧张的脸。 这个本该逃之夭夭的九鲤县收俸官,不知道为何,竟又回到了制珠工坊。 王松看著沈戎不断摩挲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心头警兆大作,当即朗声道:“按理来说,整个鮫珠镇中,制珠工人的名录只有梅天顺和郑庆方两个人才有。但是,我现在手上也有一份,而且是最新的!” 沈戎冷冷的看著对方,心中大概猜到了王松去而復返的目的。 他鬆开右手五指,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王松继续说下去。 “他们在制珠的工程中被抽乾了全部气数,成了没有价值的人渣,尸首已经被护道人拋进了大海。” 对於王松说出的结果,在亲眼目睹了九鲤海珠是如何被生產出来之后,沈戎心中便有所预料。 不过他还是再度询问了一次:“你確定?” “確定。” 王松语气篤定道:“这对夫妇是从鮫珠镇下辖的李家渔村而来,男的叫李振业,女的叫韩娟,不过这只是他们入坊之时用的假名,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不是普通的愚民,而是失教徒!” 失教徒. 沈戎眼前忽然闪过了李阿婆的样貌,以及对方手腕上的刺青图案。 “他们信奉的神祇名为晏公,曾经也是闽教的神明之一。只是后来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晏公被打入了恶神行列,其神跡故事也被闽教神庭全部销毁,导致落位失格,神力十不存一。” 王松將自己知晓的信息娓娓道来:“为了挽救自家即將陨落的神祇,晏公一脉的信徒墮落为了海匪,四处劫掠其他教派是的信徒,靠著抢夺来的气数和神眷,为神祇续命。” “后来他们的存在影响了九鲤一脉和其他教派间的贸易往来,因此遭到了九鲤庙的绞杀,本就奄奄一息的晏公就此彻底陨落,其麾下的教眾死的死,逃的逃,从此销声匿跡,不知所踪。” 话说到此,王松面露感慨,惋惜道:“想不到这对夫妻居然胆子这么大,玩了一手灯下黑,藏匿在了九鲤教区之中,而后更是潜入了鮫珠镇的制珠工坊,想来可能也是为了窃取九鲤海珠,试图再度復兴自己曾经的教派。只可惜,他们碰上了郑庆方这个利益薰心的教贼,白白丟了性命” 整个讲述的过程当中,王松在暗中一直留心观察著沈戎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 全身时刻处於高度戒备状態,一旦对方显露出半点杀意,王松立刻转身就跑。 因为他对沈戎说的这些话並非虚言,但也不全是实话,其中掺杂了不少王松他自己的推测。 毕竟单是从一份制珠工人的名单,在如此短的时间內,根本就不可能查得出这么多的东西。 而王松之所以敢如此大胆,究其根本,是他確定了沈戎到底从何而来。 在帮沈戎潜入制珠坊后,王松並没有选择再次逃跑,也没有把消息上报给县庙,而是將自己和对方两次碰面的具体细节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第一次被抢劫,是在自己前往李家村收俸的路上。 第二次被抢劫,自己在码头看到了一艘漆有李家村镇庙图案的舢板,还有跟和沈戎同行而来的李耀宗。 就这点內容,足以让王松確信,沈戎就是从李家村而来。 而当时九鲤一脉彻底覆灭晏公一脉的最后战场,便在距离李家村不远的海域。 並且在王松掌握的消息中,鮫珠镇镇庙不久前查办了一起『晏公遗徒潜入制珠坊』的案子,恰好其中被抓的『晏公遗徒』正好是一男一女。 种种蛛丝马跡结合在一起,让王松八成以上的把握,確定沈戎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从沈戎此时的反应来看,王松明白,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不过,王松此次折返而回的目的,可远没有达到 “你脑子不笨,而且胆子很大。” 沈戎眼神淡漠的看著对方:“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从哪里来,你觉得我还会放你走吗?” 王松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又狠狠推了一把。 “前段时间,我在正东道五环的朋友告诉我,在东北道五环內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松双手攥紧成拳,故作轻鬆道:“五仙镇的高层几乎被一个两道並行的凶悍人物给杀光了,而这个人背著狼家和柳家高达百两气数的悬赏,成功逃出了东北道。而这个时间,又恰好跟您出现在正东道相差无几.” 錚!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脑子不太好使。” 冰冷的刀锋架在王松的肩头上。 沈戎一脸冷笑道:“想威胁我,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王松高举双手,表明自己並无任何恶意。 “您之前有两次机会可以杀了我,但都只是劫財不劫命。现在又愿意为了一只倮虫而袭击重兵把守的制珠坊,这全都证明您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不是那种泯灭人性,只知道杀戮的穷凶极恶之徒。所以我才会敢回到这里,把我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您!” 王松似乎已经彻底摆脱了心中对死亡的畏惧,紧绷的身体缓缓放鬆,坦然与沈戎对视。 “我今天跟著您去过码头和制珠坊,路上看见过我们的眼睛起码上百双。就算您现在杀了梅天顺以及监工的教眾,依旧还有很多难以弥补的漏洞。” 王松挪开视线,抬头望向工厂的穹顶。 一面面赤红的九鲤神幡掛在顶下,迎风摆动。 “我能猜到的事情,上面多的是人能够猜得到。所以我回来,是为了求您给我一条活路走。” 给自己活路,也是在给李家村活路。 王松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相信沈戎一定能听得懂。 沈戎此刻也突然醒悟,想到了自己所作所为中的种种错漏。 儘管沈戎已经极力隱瞒自己和李家村的关係,但他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跟东北道比起来,正东道內可没有普通百姓这一说法。 整个鮫珠镇內,全部都是九鲤一脉的信徒。若是同为一神之下的教友,那自然不用在意他们的存在。 可一旦要追查什么人的时候,他们可就是天然的眼线,而且是那种绝不会有任何隱瞒和谎报的眼线。 “路,我可以给你。”沈戎蹙著眉头道:“但是你打算怎么走?” “我打算”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王松突然向內侧挥动自己左臂,主动撞向横在肩头上的刀口。 只听『噗呲』一声闷响,一截鲜血淋漓的左前臂掉落在地。 王松捂著左臂伤口,脸色苍白如纸,不断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浑身汗如雨下,眼中却全是孤注一掷的狠辣之色。 “您已经杀过一个镇公了,那就不妨再杀一个。” 王松进咬著牙,一字一顿道:“今天晚上,郑庆方必须得死!” 死无对证,一了百了,方能走通死路,觅得生机。 恍惚间,沈戎仿佛在王松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东北道,胡家,胡横。 道不同,人相似。 於强权下低头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但一有机会便敢不顾一切往前爬的人,也是他们这样的人。 高位常坐怯懦人,穷途遍出血勇徒。 錚! 沈戎捉刀在手,大步向前。 “跟我走。” 鮫珠镇,九鲤庙。 面积仅有前庙的十分之一,但造价却高出十倍不止的精舍中,布道公郑庆方刚刚结束了一通电话。 “五百两” 郑庆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神情凝重。 价值五百两气数的九鲤海珠,这个数字几乎是鮫珠镇以往两年的產量,而且还要是香火和人丁一同兴旺的『丰收年』,才能达到。 可现在自己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找到足足三千名虔诚且年轻的信徒来补上这个缺口。 而且不止人数要求大,怎么样去妥善的处理这些人消失之后的引起的骚动,更是一个棘手的麻烦。 如此艰巨的任务,自己如何完成? 但要是完不成的话,等待自己的下场,恐怕比那些被九鲤海珠抽乾的制珠工人好不到哪里去。 郑庆方端坐在一把鎏金神座之中,单手抚额,陷入沉思。 “若是到最后还凑不够人,那恐怕就只能找从那些偏远的村庄下手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起骚乱。 巡庙的护道人惊呼阵阵,却似乎不敢向闯入之人动手,只能尝试用声音阻拦对方。 能让他们如此投鼠忌器的人,现如今整个鮫珠镇內恐怕只有一个。 砰! 郑庆方抬手一挥,精舍的大门自行洞开。 “郑大人,出事了!” 恰在此时,王松踉踉蹌蹌闯了进来。 一名尾隨而至的黑袍护道人紧追在他的身后,似想要伸手去抓王松的衣角,却又没有这个胆量冒犯对方,一双手抬起又放下。 咚。 王松仿佛没有预料到面前的房门会突然之间自行打开,身影不受控制的向前趔趄,脚尖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无比狼狈的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到用布条子仓促包扎的伤口正正暴露在郑庆方的视线中。 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顿时衝散了房中縈绕的檀香味道。 “制珠坊制珠坊被人劫了!” 王松爬在地上,奋力把头昂了起来,五官之中儘是惊惧。 “你说什么?!” 郑庆方豁然起身,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难看。 可还没等他继续追问,一片单调中透著死寂味道的灰白色瞬间蔓延过整个精舍。 镶嵌金玉的桌椅被残破贫瘠的街巷取代,飢饿的人影將郑庆方团团包围,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似在称量他的血肉有几斤几两。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一束赤红的光芒直接撕碎了站在门口的那袭黑袍。 可飘散的布匹碎片下,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沈戎压身急冲,如有实质的气流缠绕双足,手中血跡斑驳的铁鉤自下而上撕破空气。 毛虎命技,夜狩步。 人屠命域,市井屠场,屠夫鉤。 鏘! 郑庆方弓步持枪,拉动枪栓,一枚灼热的弹壳从拋弹口中弹出。 这一刻,对於爬在地上的王松而言,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看见了弹壳上刻画著细微且精致的鲤鱼图案,也看见了铁鉤快速挥动带出的残影。 还有那一簇从枪口乍现而起的炽烈火光。 砰! (本章完) 第203章 后事难平 第203章 后事难平 砰! 赤红的子弹与沈戎擦肩而过,不知道飞向何处。 屠夫鉤自下而上撩起,弯鉤上寒光闪动。 鐺! 一声本不该出现的清脆撞击声,让沈戎眉头一挑。 原本没有实质,是由命域特性凝聚而出的屠夫鉤,竟被郑庆方手中的步枪稳稳挡住。 这种情况在沈戎之前与人交手搏杀的过程中,从未出现过。 异变还不止於此。 沈戎惊讶发现自己体內的气数竟突然凭空消失了五两之多,眼角余光当即下意识撇向身后,竟看到了身后的命域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灰白色的气流扭曲成一个漩涡,转瞬间便將周遭组成市井街像的一栋房屋吞噬一空,之后方才消失。 郑庆方的子弹竟然能够击穿自己的命域?! 沈戎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对方方才枪击的目標根本就不是自己。 而是被覆盖整个精舍,目標明显且避无可避的命域【市井屠场】! “眼前这个布道公,怕是比梅天顺这个护道人统领还要难对付!” 念头一闪而过,沈戎右手手腕突然一转,刀柄倒持在手,纵野刀刀身贴著手臂,在狭窄的范围內切向对方的脖颈。 寒光逼近,却在距离郑庆方脖颈一寸的位置,撞上了一层蔚蓝色的屏障。 郑庆方也展开了自己的命域,命域的外观和梅天顺的如出一辙,而且同样也是覆盖在体表,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过就在砍上去的一瞬间,沈戎便发现了两者之间的不同。 梅天顺的命域中充满了强横的压力,而郑庆方的命域却像是一汪深水,不断抵消著沈戎刀上的力道。 嗤. 纵野刀切入命域之中,带起的声响像是在切割一块坚韧无比的熟牛皮,迅猛的刀速一降再降。 郑庆方抓住时机,咬牙发力,顶开压在身前的屠夫鉤,同时向后抽身飞退,试图跟沈戎拉开距离。 长兵对短兵,沈戎当然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而且现在是在鮫珠镇的镇庙之中,一旦给对方酬神的机会,鬼知道能买下来什么东西。 梅天顺在制珠工坊中用神眷换来的那具强悍法身,沈戎到现在可依旧历歷在目。 必须要速战速决! 念头既定,沈戎盯著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纵身跟进。 砰! 爆裂的枪声再度炸响。 沈戎早有准备,在枪声响起之前,一头头刚刚被命域囚禁的新鲜倀鬼便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些由闽教教徒转化而来的寻常倀鬼自然顶不住子弹的威力,被悉数撕成粉碎,彻底烟消云散。 但是这点微不足道的阻挡,已经足够沈戎做出反应。 鐺! 弹头狠狠砸进横呈的刀身之中,激起一阵犹如哀嚎般的刺耳震鸣。 沈戎双臂肌肉垒起,源於毛道玄坛脉虎族的强大体魄让他生生顶住了子弹带来的衝击,前冲的势头不减半分。 戾气扑面如针扎,郑庆方的眼底闪过不禁一丝慌乱。 对手的凶悍令他顿感棘手,若不能通过酬神换取庇佑,自己恐怕难以抗衡对方。 可这个念头不过刚刚升起,就被已经有了应对经验的沈戎精准察觉。 屠眸全力运转,毛道本能提升到极致,郑庆方的身上刚一传出那股勾连神祇的诡异波动,沈戎便反应了过来对方想干什么,脚下速度立刻再快三分。 势如猛虎出柙,刀如恶兽露牙。 人屠命技,戮因! 刺目的刀光耀得郑庆方眼前一,心中默念的祷神词竟被直接打断。 嗤! 下坠的锋芒深深陷入蔚蓝色的命域当中,定在距离郑庆方眉心仅有毫釐的地方。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一股恐惧已经在郑庆方的心头蔓延开来。 生死只差一线。 慌乱之中,郑庆方將枪口几乎捅在了沈戎的脸上,右手食指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可他忘了一件事,在这样近乎於贴身缠斗的距离中,八位的神道也不是九位毛道的对手。 就在枪声即將爆发的瞬间,沈戎左手果断丟开屠夫鉤,接著闪电般抬起,一把抓住枪管,將枪口推向高空。 砰! 灼热的子弹飞向高空。 枪管一瞬间爆发的高温將沈戎掌心的皮肉烧的滋啦作响。 可钻心的痛苦带来的影响,仅仅只是如同一根根薪柴,將沈戎心头的杀意烧得更加滚烫。 嵌入郑庆方命域之中的纵野刀不断震颤,一分一分不断向前迫近。 命域的崩溃让郑庆方心头的恐惧飞速滋生,绝境之中,他再也顾不得从沈戎手中抢回步枪,撒手后撤。 可后退的脚步才刚刚迈开,一双手臂就突然悄无声息的绕到了郑庆方身前,將他紧紧抱住。 阴寒缠身,郑庆方霎时被惊的三魂出窍,猛然扭头看向身后。 虽然对方面门上像是覆著一层雾气,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长相,但那双眼睛对郑庆方而言,却是无比的熟悉。 不是旁人,正是和自己搭档了多年的教友,鮫珠镇护道人首领,梅天顺! “怎么可能” 儘管信教拜神,但是看到自己熟悉的伙伴成为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郑庆方的心神在这一瞬间还是被惊惧彻底吞噬。 咚! 沈戎左手握拳,一拳重重砸在纵野刀的刀背上。 原本寸步难行的刀刃彻底劈开了保护著郑庆方的命域。 哗啦 蔚蓝色的命域隨著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化作豆大的光点,彻底消散。 郑庆方也被命域崩碎的反震掀飞了出去,人尚在半空中,口鼻便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九鲤赐福,酬神” 郑庆方依旧不甘心就此伏首等死,纵然身体无法动弹,口中却高喊著信奉神祇的尊名。 可还没等他向神明开出自己的价码,一把狰狞的屠夫鉤已经穿体而过。 “呃” 郑庆方的口中传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动静,之前激昂的呼喊被魂魄离体的痛苦给打断,身体重重撞在精舍的墙壁上。 錚! 纵野刀横插而来,直奔郑庆方的头颅,连同他身后已经沦为倀鬼的梅天顺一起洞穿,钉死在墙上。 粘稠的血水顺著刀刃滴落,沈戎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肺中的浊气。 【气数:五十两】 【命数:十两三钱】 看著两数同时上涨,沈戎因为连台血战而疲倦至极的身心这才稍稍得到缓解。 总算是没有再做赔本买卖了。 “可这赚的也太少了.” 两名八位神道,却只给了这么一点气数,收入与付出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可真正占据大头的神眷,沈戎却又暂时没有办法去获取,因此纵然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呲. 长刀拔起,尸体跌落在地。 接著一道模糊的身影从郑庆方的尸体中爬了起来,扭头深深看了远处的王松一眼后,自行归入倀鬼队伍之中,跟著命域一起消失。 王松亲眼目睹了这诡异瘮人的一幕,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对方这是在警告自己。 出身神道教派的王松自然知道一个人的魂灵能做些什么。 在某些特殊的场合,这些亡灵甚至比活人还要更加好用。 如果自己事后想要反水,那对方自然有办法能让自己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別让我失望啊。” 沈戎从墨玉扳指中取出那把神道命器镇海叉,將其隨手扔在地上,隨后便从精舍的窗户翻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松不知道刚才的搏杀中到底有多少命技和命域的交锋碰撞,他觉得自己只不过眨了几下眼睛,就连被枪声惊动的巡庙护道人都还没有赶来,在鮫珠镇中能够只手遮天的郑庆方便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曾经背靠大树,並不太在意自身命位高低的王松,人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力量的重要和可怕。 “主次不分,轻重不明,活该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王松自嘲一笑,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了那把镇海叉。 噗呲! 镇海叉再次刺入了郑庆方胸前的刀口,王松单臂挑起叉身,对准墙上的刀痕,重新將尸体钉回原位,营造出郑庆方是死在镇海叉之下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后,王松背靠著墙壁箕坐在地,面前便是敞开的房门。 呼唤的人声正在朝著这里快速靠近。 王松將已经麻木的断臂放在大腿上,右手从衣服內衬中摸出了一部做工精巧的电话机。 眼前的难关已经过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最后能不能过得去,就要自己这通电话打完之后的结果了。 王松深吸了一口气,將体內的气数导入了电话机之中。 等待的忙音不疾不徐的响著,王松的心跳声却已经快如擂鼓,將他疲惫的意识震的支离破碎。 就在王松感觉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之际,电话机中终於传出了一个浑厚稳重的声音。 “餵” “舅公,是我。” 王松竭力压制著自己声线中的颤抖,却还是被对方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夭寿仔,半夜三更找你舅公,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 “是有一点小事。” 王松定了定神,用简洁的话语將制珠工坊的事情告诉了对方,不过却隱去了沈戎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说郑庆方和梅天顺勾结贪墨九鲤海珠,而后因为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最后同归於尽了?!” “对!” “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是。” “那你怎么没有死?” 这句话听的王松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个是镇庙的布道公,一个是护道人的首领,都是神道八位。他们內訌残杀,却让你一个连命位都没有的小角色,在旁边乐呵呵的看完了全程?你觉得可能吗,夭寿仔!” “我” 王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断臂,忽然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你小子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在瞒著我?” “没有。” 王松神情猛的一凛,斩钉截铁道。 “你確定?” “舅公,我確定。” “好,那你从现在开始,就一口咬死他们俩人是死於內訌。就算当著县长大人的面,你也千万不能改口,要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电话另一段陷入了静默,似被王松称为『舅公』的人正在沉思。 隨著时间的推移,王松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不安,甚至变得有些狰狞。 “你刚才说的这件事,往大了说,就是残害教派信徒,动摇教派根基。往小了说,就是郑庆方等人信仰崩塌,贪墨教派钱財。要如何去界定,还有待商榷。” 片刻之后,电话机中有声音再度传出。 “但是不管最后如何对其定性,这对你来说都不一定是件坏事,甚至对我们整个王家,都是一次难得的良机。” 王松闻言,並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长出了一口气。 “但是你还是太天真了,处理的不够果断,更不够狠!” 对方突然拔高了音量,对王松训斥道:“以我对梅天顺这个人性情的了解,他对於命位的执念极深,根本拒绝不了郑庆方的诱惑。所以要想把黑锅扣在他的身上,光是你现在做的这一点,远远不够。” “那我该怎么办?” 王松精神一振,这正是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所在。 “你记住,是你发现了鮫珠镇制珠工坊有问题,但就在你准备上报县庙的时候,被郑庆方所发现。他威逼你帮助他们隱瞒真相,但是誓死不从,最后拼死把消息告诉了我,自己却也被郑庆方所灭口。只有这样,才能把你身上的嫌疑彻底摘乾净。” 我被灭口了?! 王松驀然瞪大了双眼,脸上的狞色忽然更重三分。 “你放心,舅公我当然不可能让你真的去死。” 对方语气轻鬆,安抚道:“你只需要捨弃肉身,將自身意识暂时收拢进压胜物中就行了。我这边会立刻那派人为你准备一具新的躯体,带到鮫珠镇。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命位,换一具肉身也谈不上什么损失,对以后的命途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可是,舅公,进入压胜物可是有被同化的风险啊。” “你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想要抽身,怎么可能不冒风险?” 对方话锋一转,冷声道:“除非是那个你帮他隱瞒身份的人愿意自己站出来,你做得到吗?” 王松闻言脸色霎时一变,而电话对面的人却像是亲眼看到了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仔子,你给我好好记住了,要想让长辈给你遮风挡雨,你就不能对长辈们有任何的隱瞒,这次就权当是给你一个教训了。” 对方话音冷漠道:“等我把后续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该是你的功劳,一分都不会少,去办吧。” “我知道了。” 王松站起身来,对著电话机深深一躬。 “谢谢舅公。” (本章完) 第204章 天下无神 第204章 天下无神 晨曦未露,雾锁寒江。 一艘老旧的单桅小船划破了平静的水面,悄然靠近了李家村连缀成一片的鱼排。 沈戎下船上了鱼排,將缆绳绑好后,这才朝著昏暗中唯一亮著的灯火走去。 李阿婆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昏昏欲睡,身上披著一件打满补丁的厚衣,白的头髮上沾满了水汽。 似乎猜到了沈戎会回来,所以她在这里等了一夜。 沈戎目光穿过敞开的房门,桌上的油灯旁摆著碗筷和一罐子稠粥,还有一份在这个家里很少能看到,新鲜做好的海蠣煎,不过应该是反覆热了几次,海蠣煎的顏色变得焦黄髮糊。 “回来啦?快吃饭吧,再凉就不好吃了。” 沈戎的脚步放的很轻,但还是惊醒了老人。 李阿婆捲起身上的外套,整个人似乎在这短短的一个昼夜內突然变得消瘦,原本合身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一张饱经风霜的圆脸竟也塌陷了下去。 对方现在只是一只倮虫,这一点沈戎很確定。 但是那双晦暗沧桑的眼睛,给沈戎的感觉却好像已经洞悉了所有。 “耀宗比你早几个小时回来,这孩子在路上可能淋了雨,一到家就发起了高烧,但是精神头还不错,一直跟我说你去帮他找爹娘了,闹腾了很久,半个小时前才睡著” 李阿婆嘴里碎碎念道,手里提著那根已经包浆的竹篾板凳,挪著脚步跨进屋子。 “先吃饭吧,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吃饭重要。” 沈戎沉默的点了点头,坐到桌边拿起了碗筷。 粥水香甜,海蠣煎也很鲜。 一路奔波,沈戎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但此时却是味如嚼蜡,吃的心不在焉。 他眼角的余光一直注视著那对婆孙,老人坐在床边,轻手轻脚为李耀宗掖好了被子,用温水浸湿的帕子为他擦拭著额头上的汗水。 李耀宗睡得很不安稳,不时摇晃著脑袋,嘴里嘟囔著听不清的囈语。 可若是静下心来仔细听,他嘴里反反覆覆出现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眼。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 可等沈戎吃完了桌上的食物,李耀宗嘴里的话变了。 变得急促,且带上了淡淡的哭腔。 “阿嬤想阿嬤也想” 阿嬤想什么? 沈戎抿著抿嘴唇,他竟然在这一刻听懂这个半大小子的胡言乱语。 阿嬤在想儿女,耀宗在想爹娘。 “阿嬤在,阿嬤在想耀宗啊。” 李阿婆轻轻拍著床沿,嘴里轻轻哼起了一个柔柔的调。 沈戎突然觉得心里像是被塞上了一块石头,起身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拿出了烟杆叼在嘴角。 呲。 一束火苗跳了起来,照亮了沈戎紧皱著眉头的脸。 就在这一刻,歌声从窗户里飞了出来,乘上了烟锅里升起的淡淡青烟,一同去往雾气渐散的海面。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盼啊盼,阿嬤阿嬤地甜甜叫.” “吵啊吵,米掛嘴角总是吃不饱。美啊美,小脚桥上翘啊翘” 歌声乘坐著青烟,走了很远。 天边残留的夜色接住了它们,一同沉入了海平面。 天光接了班,照亮了这片安睡在海湾中的鱼排。 海风也起了床,吹拂过门前抽菸男人的指尖,轻抚过床上昏睡男孩的脸。 最后轻轻抱著老人佝僂的再也直不起来的腰,一言未发,静静的听著歌声渐渐变淡。 “小沈,谢谢你。” 听著身后响起的话音,沈戎摇了摇头。 “不要这么说,阿婆。是我食言了,我没能见到耀宗的父母,也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其实从他们两人选择去鮫珠镇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迟早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李阿婆神色平静,从沈戎身旁走过,站在鱼排的边缘,放眼眺望著远端悬掛的红日。 宽大的衣袖再也藏不住消瘦的手腕,上面的刺青图案清晰可见。 “公姓晏,名戌仔,浓眉虬髯,面如黑漆,司平定风浪,保江海行船,嫉恶如仇,驱鬼斩邪。晏公他从来都不是一尊恶神。所以世人不应该忘记晏公,更不应该污衊晏公。” 沈戎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 “阿婆,您觉得这样值得吗?” “如果你是问我自己儿女为了神祇献出性命是否值得,那我当然觉得不值。可如果是为了报还恩情,那耀宗的爹娘死得其所。” 老人转头看向身后:“小沈,有没有兴趣听老婆子讲讲以前的故事?” 沈戎点头:“您说。” “李家村往西北三百海里外,有一座很小的岛,就算是一个小丫头,绕著岛跑上一圈,也要不了半天的时间。岛上就住著三十几户人,家家户户就靠著捕鱼捞珠来勉强维持生计,是一个穷到所有教派都没有兴趣在这里传播信仰的地方。” “不过穷是穷了点,但是过得平静安寧。鱼肉吃多了虽然也会腻,但村子里一直没有人被饿死。现在看来,这已经算是很珍贵的好日子了。” 李阿婆话音轻缓说道:“可惜后来有一群海匪发现了这座小岛,他们把当这里当成了临时的落脚点,每当打劫完一处地方后,便会绕来这里休整一段时间。” “海匪隨意打骂驱使著岛上的百姓,要是有人敢反抗,哪怕只是稍稍忤逆了他们的命令,就会被毫不留情的砍掉脑袋。” “那几年,岛上的日子很难熬,可根本没有人敢逃跑。因为那群海匪在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提醒村子的百姓一遍,等他们下次回来,要是村上少了一户,那整个村子的人都得死。” “村子里的人明明都会游泳,也都会划船,可海匪的威胁却像是在所有人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村子里的每一艘船上都像是长了眼睛,每一块船桨上也生出了耳朵,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儿子只要出海去捕鱼,爹娘就得在村里四处走动,让其他人知道这家还有人在岛上,出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李阿婆像是受不住潮湿的海风,端著板凳来到她常坐的位置。 沈戎还是坐在门槛上,烟锅里的火光灭了又亮。 “村子的北边住著一个寡妇,家里的男人在一次出海的过程中被风暴给捲走了,就剩下一个小男孩和她相依为命。” 李阿婆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微笑:“男孩很聪明,但是也很调皮,经常跟村子里其他孩子打架,脸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没有乾净完整的时候。可男孩知道怎么哄他娘开心,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一桶潮汐褪去后留在滩上的鱼虾,男孩都说是他爹给娘俩送来的礼物。” “男孩的娘怎么还忍得下心怪他?没有办法,他娘就只能给他把衣服缝好,然后又被弄破,又给缝好一天过一天,补丁一块叠一块,可缝著缝著,男孩他娘却突然发现,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男孩的衣服已经不会再被外人扯烂了,可是也再穿不下了。” “男孩长大了,家里又有了顶樑柱,日子本该渐渐好起来。” 老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可已经消失了快一年的海匪突然回来了。这一次他们很狼狈,像是被什么东西嚇破了胆子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掛满了恐惧。他们把岛上所有的村民全部抓了起来,说是要用他们来酬神,换取神赐击杀敌人。” “后来,村子里的人被救了。一个自称晏公的男人,单枪匹马便杀了所有的海匪。可他自己也受了伤,便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李阿婆忽然嘆了口气,“晏公在海边搭了一座茅草屋,整天没事就在村子里转悠,经常拉著村里的年轻人,给他们讲述岛外面的事情。” “已经长成青年的男孩最喜欢跟在晏公的屁股后面,每次回家,他都会把从晏公嘴里听到的故事告诉自己的娘亲。原来,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叫做『气数』和『命数』的东西,都有资格踏上『命途』,摆脱倮虫的身份。” “什么是倮虫,青年和他娘都听不懂。但是他们知道,晏公不是普通人,他能驱使鱼群,也能治疗疾病,知道该怎么开垦荒地播种粮食,还知道海的那一边,有一望无际的辽阔土地和数不清的高山。” “男孩笑著问他娘,想不想去海的那边看看,说不定他爹就在那里等著他们。可那天他娘忙著播种晏公给的小麦种子,根本就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 “再后来,晏公走了。他告诉村民,他在岛上留了自己的雕像,这代表著从今往后这座岛就是他的教区,不会再有人敢来骚扰他们,让大家安心生活。大家信不信他也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村民们这才知道,原来晏公也是教派中人,甚至可能是从天上来,专门拯救他们的神。可有人怀疑晏公就是个骗子,和那群海匪长著不一样的脸,但乾的都是一样的事情。” 李阿婆转头看向沈戎,笑道:“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该相信的时候却又不相信。看著凶相毕露的恶人,他们会变得善解人意。可遇见对他们好的人,却又觉得对方肚子里都是吃人的恶毒心思。” 沈戎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村子里的人吵了很久,有人信,有人不信,最后吵饿了肚子,就各自回家。男孩他娘也不觉得晏公是什么神明,只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就日夜供奉晏公留在岛上的雕像。” “从那以后,岛上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静。不过家家户户的饭桌上不再只有鱼肉和虾蟹,身上穿的衣服也没了那么多补丁。一到六月,岛上碎碎的田亩里长满了黄澄澄的苗子,风一吹,光是闻著那个味道,就让人觉得肚子里饱涨涨的。” “一晃就过了很多年。男孩成了男子汉,娶了一个很贤惠的妻子,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李阿婆轻声道:“他娘则变成了一个满头白髮的老太婆,享起了別人羡慕的清福。可老东西总是閒不住,偷偷摸摸给自己选好了一处坟地,就在岛上最高的地方。因为那里能看的最远,说不定就能看到那艘很多年前出海的渔船。可惜.” “好日子总是不愿意多留。” 李阿婆话音突然大了几分:“突然有一天凌晨,海面被炮火撕碎,天空被火光照亮,卷上沙滩的海水红的像血一般。大家都很害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不容易等到炮声消失,一大群穿著黑袍的人就衝上了岛,说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晏公是恶神,他们都是恶神的信徒,死不足惜。” “村里的人都死光了,但是其实在炮声还没响起之前,很多村民就梦见了消失多年的晏公,老太婆一家也在其中。晏公他不再像多年前那样年轻,虽然头髮还是黑色,但脸上已经满是皱纹,看上去很累很累。他让村民们赶快跑,可除了老太婆一家,根本就没人相信。” 李阿婆讲完了故事, “老太婆一家逃到了李家村,村长是个心善的人,冒著天大的风险收留了他们。可老太婆的儿子却忘不了那群破坏了他的家园,污衊救了他们一家的晏公的九鲤教徒。” 李阿婆似乎再也无法用外人的视角去讲述这个故事,脸上的皱纹里浸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家明说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气数和命数,要去鮫珠镇寻找救晏公的办法。媳妇不愿意离开他,跟著一起去了。就留下老太婆我一个人带著孙子住在这里。” 阿婆定定看著沈戎:“老婆子我一把年纪,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你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不相信。但是受人恩情涌泉相报,我儿子他是个好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撩起了双手的衣袖,將上面的刺青完整的展现在沈戎眼前。 右臂上是一尊踏海而立的武將,身披明光鎧甲,腰挎斩魔长刀。 左臂上是一名高坐法案的官家,身著高冠博带,手持诛邪令箭。 唯一诡异之处,便是武將和官家的面门上却没有五官,只有空荡荡一片,有形而无灵。 沈戎眼眸骤然一缩,他从这两幅刺青上竟然感觉到了淡淡的气数。 这不是普通的刺青,分明是一件极其特殊的命器! “天下无神,都是鳩占鹊巢的贼。与他们多说无益,只能以暴制暴,以杀止杀。” 李阿婆神情肃穆对沈戎说道:“这是晏公给老婆子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懂,但是我觉得你应该能懂。” (本章完) 第205章 角色神格 第205章 角色神格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进入十二月后的正东道依旧没有半点转冷的意思。 和东北道截然相反,这里的天气似乎永远被定格在了晴空万里,金阳不知疲倦的照耀著无垠海疆。 李耀宗因为高烧而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没有再问过沈戎半句关於自己父母的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去过鮫珠镇,也没有多想念自己的爹娘。 他身上那股子叛逆顽劣的劲头也彻底烟消云散,每天准时准点到修建在铁皮沉船上的村庙报导,规规矩矩上课学习。 如此反常的举动,著实让教塾的先生担惊受怕了几天,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憋著劲在鼓捣什么大事,可隨著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耀宗始终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才让他接受了对方洗心革面的事实。 浪子回头金不换。 教塾的先生因李耀宗的变化倍受鼓舞,认为这里面除了九鲤老爷的保佑之外,还有一部分是自己孜孜不倦的教导。上课也变得更加积极,往往一天就能把《鲤跃九章》翻来覆去讲上几遍,將一群半大小子折磨的头晕脑胀,苦不堪言。 村长李三宝虽然遗憾沈戎没有得到镇庙的赏识,但也没有因此责怪沈戎。 反而经常安慰沈戎,让他就在村里好好呆著,好好跟著自己学习祭奠奉神的仪轨,以后说不定能接他的班。 李家村虽然是个穷地方,但是村庙的布道公高低也是份正经的神职,只要把村庙守好了,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沈戎对此则深表怀疑,毕竟他还没见过谁家上了道的命途中人还需要亲自出海捕鱼来维持生计。 就算是在五仙镇里,只要是上了道,那就能换来一身暗警的衣服,拿上一份旱涝保收的薪水,不至於吃了上顿没下顿。 反而在这些神道教派中,『贫富差距』如同天堑鸿沟。 像李村长这种守著一座香火凋零的小庙的布道公,日子过得跟普通倮虫也没有多少区別。 老村长一开始並没有发现沈戎对继承自己的神职兴趣缺缺,十分积极主动的邀请沈戎跟著自己一起祭拜神明,洒扫村庙,背诵教典。 但是沈戎每次都有各种理由来推脱,都是实在拒绝不了了,才会跟著李村长上一次船。 別的村民上船都是毕恭毕敬,在九鲤老爷的神像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可沈戎倒好,上船后就像捞出水的鱼,蔫头耷脑,无精打采,哈欠连天,能找地方坐著就不会站著,歪著身子翘著脚,似乎不在意九鲤老爷就在跟前。 村长让他行礼叩拜,沈戎就说自己撒网扭了腰。让他上香祭奠,就说自己钓鱼伤了腕。让他背诵教规,就说自己脑子不好使,背不住那么多字。 每每气的老村长一崩三丈高,可就是拿沈戎没有办法。 反覆几次以后,老村长终於认清了现实,彻底放弃了培养沈戎的念头,安排人为他在距离村庙最远的南边角落搭了一座新鱼排,將沈戎赶了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如此安排倒是正中沈戎下怀,每天除了准时准点去李阿婆家蹭饭以外, 就是研究从李阿婆手里得来的神道命器——【绥靖江海】。 这件神道命器的本体就是两副刺青,左文右武,如今就依附在沈戎左右肩膀之上。 沈戎尝试过將其收入【墨玉扳指】之中,可试了几次也无法做到,每次沈戎灌入气数,【墨玉扳指】便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甚至传出一丝畏惧的意思,似乎不敢冒犯【绥靖江海】。 可无论沈戎用什么方式查探,始终都无法確定这件神道命器中到底固化了多少气数或者命数。换句话说,沈戎到现在也没弄懂【绥靖江海】是几位命器。 唯一能够確定的,就是这件命器的等级绝对比红满西送给自己的那把【赤色堂旗】要高。 要知道当初【墨玉扳指】是可以收纳【赤色堂旗】的,但是却无法收纳【绥靖江海】,由此便能看出两者高下。 命器的等级没能弄明白,具体的效用能力沈戎也不敢轻易探索。 毕竟有了【惑厄染面】的例子在前,沈戎担心自己要是贸然將气数注入其中,会不会又在命海中滋生出一颗新的『神道种子』。 不过沈戎的研究也不是没有任何收穫。 在跟老村长的交谈中,沈戎大概弄清楚了神道命途的修炼方式。 就是信徒通过向神祇供奉气数或者完成任务来累计神眷,等神眷累计到一定程度后便能换取到神职,成为教派肱骨。之后若是表现优异,便有机会能够在神祇流传於世的事跡中获取一个『角色位置』。 而这个『角色位置』则在神道命途之中被称为『神格』。 简而言之,神道命途的人要想晋升上位,核心关键就是命数和神格。 这跟人、毛、地三道之间的区別就很大了。 除了大家共有的命数要求之外,人道的要点是职业技法,毛道的要点是传承血脉,地道的要点则是祖庙许可。 这三者都是看得见摸得著的东西,可神道命途的神格与它们相比,就显得有些过於虚无飘渺了。 神格的本质是神祇的神话故事,用老村长的话来说,神话传播的范围越广,越是深入人心,那神祇的威能就越大,参与神话之中的信徒所能凝聚的神格上限也就越高。 可如何凝聚? 是靠著信徒口耳相传就行,还是需要著书立传,编撰成典? 信徒需不需要对神话中的內容深信不疑就可以,还是也要为你立庙塑身,陪祀神祇身侧,同享香火才算作数? 要凝聚一颗足够上位的神格,又需要多少人知道你的故事? 百人,千人,还是万人? 这其中必然还有更加详细的划分和界定。但是李村长自身的实力水平不过刚刚上道,很多东西他也不了解,自然无法解答沈戎的疑惑。 但儘管如此,『神格』这个说法,还是让沈戎隱隱猜到了【绥靖江海】这件命器的作用。 李阿婆告诉沈戎,这件命器是晏公在临死之际交付给她,让他赠予有缘之人。 所以这件命器很可能就是『晏公』这位神祇的传承,只要沈戎愿意接受,那他就是新一任的『晏公』。 而沈戎能够从中继承的,不仅仅只有一个名头,还有数量不详,散落各地,像李阿婆这样虔诚的信徒。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就是一段现成的神话故事。 沈戎可以直接用『晏公』的身份来从中凝聚出自己的神格,而且还是以故事主角的身份,不是那种无关紧要的小嘍囉。 在沈戎的推测中,自己应该凭藉【绥靖江海】可以一路畅通晋升到神道七位。 此后只要能让『晏公』从恶神变为善神,再广播信仰和事跡,那登临神位六也指日可待! 可等自己成为『新晏公』之后,会不会被『旧晏公』鳩占鹊巢,李代桃僵,用自己的身体重新復活? 这是沈戎最忌惮的一点,也是他迟迟不敢使用【绥靖江海】的原因所在。 “喂,你小子在发什么愣呢?你到底还听不听,不听我可走啊。” 李村长不满的话音打断了沈戎的沉思。 “听,当然听了。自从我成为失教徒以后,这脑袋就一直不好使,经常走神,您別跟我一般见识。” 见沈戎又拿这个用烂了的藉口来敷衍自己,李村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村长没有跟沈戎计较,皱著眉头想了片刻:“唔,对了,九鲤老爷他的俗名叫做何九鳞,六十五年前的十二月十五日,出生於正东道四环的霞光县金帆镇的何家村。” “根据教典记载,九鲤老爷的母亲何周氏曾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渔妇,怀胎十月都与常人无异,可就在即將临盆前夕的夜里,突然梦见了一条赤鲤从天海巡游而下,冲入腹中。” “等何周氏醒时之后,便感觉腹中一阵剧痛,没多久便诞下了一名身负赤色鳞纹的男婴。就在何家人感嘆此子神异之时,又发生了一件奇特的事情,產婆在剪断脐时洒入盆中的鲜血竟幻化为九条微小红鲤,反覆环游九圈之后,这才缓缓散去。故何氏夫妇为其取名何九鳞。” “九鲤老爷天生便拥有远超同龄人的聪慧,而且天生神力。十岁之时因不愿见父母操劳,便求邻人带自己出海討生。此后短短三年时间,九鲤老爷便打磨出一身精湛无比的操船本领,出入风暴大浪如履平地,每每返航都是虾蟹满舱。可九鲤老爷从不吝嗇自己用汗水换来的收穫,时常救济村中老幼,善名远播,备受尊崇。” 老头讲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进入了忘我的状態,甚至烟锅里的火光都没怎么亮过。 沈戎倒在一旁吞云吐雾,抽的欢快,不时点点脑袋,隨口『嗯啊』附和两声。 “可江海无常,时有妖孽作祟!” 李老头突然一声怒喝,双眼猛地瞪大,一双白眉高高挑起。 “一头即將化龙的百年老蛟袭击何家村,掀起大浪摧屋毁舍,恰好当日九鲤老爷的俗家父母正乘船在近海捕鱼,不幸被浪潮拍碎了船只,葬身蛟腹。” “等出海的九鲤老爷回到何家村,就看到满村尸横遍野,而那头恶蛟竟就盘踞在村子中央,肆意吞噬著村民的尸体。九鲤老爷目眥欲裂,当即操刀上前斩蛟。” “可这头恶蛟可是海中一霸,怎么可能是凡人能够伤害的?就算九鲤老爷是天诞神子,也不是其对手,被恶蛟打到濒死之地,眼看就要葬身蛟口,九鲤老爷浑身鳞光大盛,生而有之的赤纹变为一具威严鎧甲,有神將之威生生抠下一双蛟目,掰断蛟齿,洞穿蛟颅,诛灭恶兽。” 慷慨激昂的李村长讲完这段精彩刺激的『斩蛟事跡』后,竟出了一头大汗,端起烟枪就想奖励自己两口,却发现烟锅里的火早就已经灭了,不由分说从沈戎手中抢过【负刀烟杆】,狠狠一口浓烟抽进肺中。 別人是当浮一大白,他是当抽一口烟。 “九鲤老爷真厉害啊。” 沈戎假模假样的称讚了一声。 李村长横了沈戎一眼,冷哼一声:“你小子还別不相信,这都是有真凭实据的。那何家村现在改名为蛟目镇,镇上的九鲤庙里面可还供奉著一具蛟尸和半副赤甲呢!” “我相信,我相信。”沈戎连连点头,赔笑道:“您老接著说。” 李村长喷出一条烟龙,继续为沈戎讲述九鲤老爷的故事。 “斩蛟之后,九鲤老爷亲手埋葬了一村亲友,隨后便驾船出海,云游整个黎国四环。在二十岁的时候,九鲤老爷因思念故乡,故返回了正东道。在途径霞光县之时,看见恶神教派凌虐百姓,为祸一方,怒而拔刀,呼出一头体长十丈的赤鲤仙,撞翻了对方的旗舰,於海中斩杀了贼首黑浪大仙。” “可九鲤老爷也因为伤势过重,被赤鲤仙吞入口中,沉入海底休养。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霞光县的百姓都以为九鲤老爷已经身死,为感念他老人家的所作所为,为老爷立下一尊等身神像,日夜祭拜,终年不停。” “黎歷一八零零年,霞光县遭遇百年一遇的灾荒,陆上寸草不生,海中鱼虾绝跡,百姓食不果腹。眼看就要沦落到易子而食的绝望地步,海中突现庞然巨兽,身如高楼,眼如明日,赫然正是消失十年的赤鲤仙!” “伤势尽愈的九鲤老爷从赤鲤仙的口中走出,率领饥民建大庙,起高坛,剜心剔鳞,以自身血肉祭奠苍天。霎时间,天降甘霖,滋润田亩,深海之中又出八头巨大赤鲤,生生镇压了肆虐的风暴,驱赶来数不清的鱼群,拯救了霞光县所有百姓。” 李老头眼中隱隱泛起泪光,沉声道:“可九鲤老爷却因为自己的逆天之举,招致来天地惩罚,身躯石化,变作了一尊雕像。县城百姓跪地叩首,哭声传遍十里。海中九鲤同样垂首致敬,口头人言,高诵《鲤跃九章》。” “从那以后,霞光县便改名为九鲤县。曾经的渔民之子何九鳞,也登临神位,成为人人敬仰的九鲤老爷。” 李老头深吸一口气,用了一锅烟的时间才平息了自己起伏激盪的心情。 他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沈戎,好奇问道:“你小子今天有点奇怪啊,往日让你跟我背诵教典,你不是脑袋疼,就是眼睛,今天怎么有兴趣听我讲九鲤老爷的神话事跡?” (本章完) 第206章 善恶在心 第206章 善恶在心 听故事,目的是为了了解其中发生过什么事故。 从李村长讲述的这些內容来看,这位九鲤老爷明显就是一个命途中人。 什么生负赤纹,天生神力,心怀慈悲怜悯,照顾孤寡老幼,都具有浓厚的宣传色彩,根本不用多想。 整个故事的核心关键,应该是九鲤老爷游歷四环返回霞光县,目睹恶教鱼肉乡里这一段。 这时候的九鲤老爷应该已经正式加入了闽教,並且也不是什么因为思念故乡而返回,是目標明確衝著占据霞光县的教派而来。 在斩杀了所谓的『恶浪大仙』之后,九鲤成功夺取了对方的主祭教派地位,並將霞光县改名为九鲤县,占据为自己的教区,彻底抹去了对方的传说事跡,只留下了一个为祸一方的恶名。 这就是一次十分典型的『神格夺取』,將对方篡改为自己故事中的配角反派,吞噬了对方曾经的影响力。 这里面的操作手法,跟昔年晏公所遭遇的几乎一模一样。 九鲤恐怕也是发现了晏公在自己地盘內干的事情,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威胁,担心有朝一日自己教区不保,所以先下手为强,动手將对方剷除。 不过跟那位『恶浪大仙』有所区別,九鲤和宴公都是闽教神系的神祇。 换句话说,两者属於同一个势力。 但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九鲤在闽教內的关係显然要比晏公的要更强更硬,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就將对方打入『恶神』的行列。 这一手堪称釜底抽薪,让晏公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都没有了正当性。 一个恶神,哪怕所行的都是善事,他背后必然有不为人知的恶毒目的。 信徒这个群体本来就是盲目的,除开死忠的那一小部分,其他的一经诱导,极容易动摇,甚至是倒戈。 若他晏公不是虚偽的恶神,为什么我如此虔诚的祭拜他,他却不回应我的祈求,不满足我的愿望? 升米恩,斗米仇。 求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求神。 但是沈戎却觉得上一任晏公其实输的不冤枉。 如果他真能说出『天下无神』这种话,那他被闽教拋弃也在情理之中。 任何一方势力都不会坐视自己內部出现这种离经叛道、特立独行的人,不愿意同流合污,那就等同於自找死路。 到这一步,沈戎算是彻底看透了神道命途的本质。 在这条命途之中,恐怕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神,有的只是给自己编故事的人。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谁编的故事好,相信的人多,那他就成了神。 “天下无神.这位晏公倒真是一语中的啊。” “问你话呢,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整个人一愣一愣的,该不会真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李村长见沈戎又在发愣,忍不住担忧道:“难不成是之前教派的影响还有残留?戎仔子,你要不跟我去村庙,我请九鲤老爷给你净化一二.” 沈戎回神,笑道:“您老就別担心我了,我没什么问题,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可千万不能大意,以前就发生过很多起失教徒在加入新教派后,因为信念衝突而陷入疯魔的例子。” 李村长看著满脸不在意的沈戎,嘆了口气,劝慰道:“有些时候对神祇虔诚是一件好事,但是神明之不存,信仰將焉附?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念念不舍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看来在李村长的眼里,自己还是一名坚贞不渝的教眾啊. 沈戎有些尷尬的笑了两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打趣问道:“老爷子,说起来,我一直有件事弄不太明白,您老收留我们这些失教徒,难道就不担心上面找你麻烦?” 要知道失教徒的出现,拋开一小部分因为神祇无能导致信徒流逝,从而自然消弭的小教派以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原有教派被人所吞併。 李村长所信奉的九鲤一脉,就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 比如李阿婆一家。 擅自窝藏敌教人员,这要是被镇庙的护道人给知道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沈戎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小老头不像是有那么大胆子的人。 说的更直接露骨一点,收留他们,对李村长来说根本就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好处。 “怎么可能不怕,我简直怕的要死啊!” 李老头没好气的白了沈戎一眼,身体往后一躺,把两条乾瘦的腿伸直,整个人斜躺在椅子上。 “如果能年轻个二十岁,老头子我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可我都到这个岁数了,早死几天晚死几天,都无所谓了。可戎仔子你这样的年轻人可就不一样了,不管你以前信奉的教派因为什么原因而覆灭,那都跟你没什么太大的关係,为此丟了性命,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李老头衝著沈戎眨了眨眼,嘿嘿笑道:“而且九鲤老爷那么善良的一位神祇,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对我降下神罚?你说对吧。” 沈戎故作严肃道:“那可真不一定。” “嗐,你小子可不敢污衊九鲤老爷啊。” 李老头举起手中烟杆作势欲打,沈戎眼疾手快,为对方点燃锅子里熄灭的菸草。老头用讚许又遗憾的复杂眼神看了沈戎一眼,接著端著烟枪美美的抽上一口。 天边昏黄的落日撒下余暉,为简陋的鱼排镀上一圈璀璨的金边。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就在身前,鱼排上的俩人却都没个正形。一躺一蹲,端枪咂嘴的动作步调同频,迎著身前一望无际的海面,同时吐出一股浓浓的烟气,舒坦的眯起了眼睛。 “其实啊,我觉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善神和恶神的分別。” 李村长忽然感慨道:“真正的神,那都是住在信徒的心里面的。你做好事,那祂就是善神,反之你要是无恶不作,那祂自然就是为天地所不容的恶神。所以归根结底啊,有善恶之分的从来都是人,而不是神。” 沈戎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这时才发现,身旁这个命数不过刚刚上道的老头,其实早已经將这条统治整个正东道的命途给看了个透彻。 “老爷子,看不出来,您还是一位高人啊!”沈戎心悦诚服,讚嘆道。 “这说明你小子的眼神是真不好使。”李老头冷哼一声:“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好好伺候老头我几年,说不定我就把李家村布道公的位置留给你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戎话锋突然一转,一脸纳闷的看著对方:“不过既然您都把我当成接班人了,那您每次出海捕回来的鱼,为啥从来不分给我,反而全部送了李阿婆?” 之前沈戎的確误会了对方,这老头其实根本就不愁吃喝。李家村百姓供奉给九鲤老爷的所有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他这个布道公都能从中分润极小的部分。虽然不多,但是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这也算是布道公这份神职带来的福利之一。 之所以穿著打扮像个捕鱼翁,是因为李老头每天都要风雨无阻的出海,每次带回来的鱼获都会全部送到李阿婆家。 只可惜,李阿婆从来都不要。 听到沈戎这句话,老头霎时像是被人击中了要害一般,脸色驀然涨红。 憋了半天后,老头这才闷声闷气道:“先说好,我可不是因为是李阿婆把你从海里捞出来,所以才收留的你。不过你李阿婆她人是真的很不错,是个过日子的人。” “哈哈哈哈.” 黄昏之下见证了一场单方面的黄昏恋,沈戎笑的简直合不拢嘴。 “行了,你先別笑,帮我参谋参谋。” 既然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李老头乾脆直接豁出去了,一本正经问道:“我虽然年纪不小,但身子骨还算是硬朗,在李家村这一亩三分地也算有点威望,你说李阿婆她为啥就半点笑脸都不给我?” 沈戎摇头笑道:“这事儿我还真不懂,不过我有一个朋友是箇中好手,有机会我让他给您出谋划策。” “行啊,你朋友在不在九鲤县?我现在就去求九鲤老爷给他传个信儿。” 您老是真不拿九鲤老爷当外人啊 沈戎无奈道:“他这时候已经回正南道了吧,那么远,九鲤老爷恐怕也没有办法联繫上他。” 李老头嘆了口气:“哎,那我还是自己琢磨琢磨吧。” 一老一少看著渐暗的天色,都没有再说话。 忽然,风中传来海浪哗啦啦的声响。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就见一艘快船自北边破浪而来。 只见王松挺身立在船头,手中却高举著一面十分惹眼的 白旗。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从李村长家返回自己鱼排的路上,沈戎就发现了王松身上的一些异常。 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走路的过程中都会突然停下脚步,盯著自己的脚尖发愣。说话之时也会出现前言不搭后语的情况,仿佛上一刻刚说出口话,转眼就给忘记了。 “换了一具身体,暂时还没有適应,不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再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恢復如初了。” 王松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脸色以肉眼可看的速度变得红润,说话也不再磕磕巴巴。 “是因为鮫珠镇的事情没有处理好?” 沈戎之所以会在李家村停留这么久,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等王松的消息。 可现在看对方这个状態,沈戎知道这里面恐怕是出了茬子了。 “我还是有些太天真了,本以为能借沈哥你的手搏一次富贵,结果没想到被人给摘了桃子,最后还得对別人感恩戴德,半句怨言都不能有。” 经过鮫珠镇的事情以后,王松整个人的心態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当著沈戎的面便坦然承认了自己当初是另有私心。 不过沈戎並不觉得意外,反而这样才在情理之中。 “郑庆方和梅天顺合谋贪污九鲤海珠,残害教派信徒的事情已经在教派內公诸於眾,不过他们的背后並没有什么主使者,而是被归咎到了隔壁胡尊镇的大食教阿訇先知一脉的身上。” 王松语气平静道:“是阿訇先知在暗地里蛊惑控制了他们,目的就是为了製造出九鲤一脉內部侵吞残害的家乡,从而玷污九鲤老爷的名誉,动摇九鲤教区的稳定。” 听王松的意思,鮫珠镇的事情被九鲤县庙的高层给压了下来了。 而且还顺理成章的找到了一个背锅的人,將整件事从內部矛盾转为了外部斗爭。 这番操作倒是让沈戎感觉有些意外。 不过从侧面也能看出,站在郑庆方背后的人能量不小,连这么大的丑闻都没能將对方给扳倒。 当然,王松找来的靠山肯定从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 不然王松不可能还有命站在自己面前。 至於落到王松自己手里面的东西,恐怕就屈指可数了。 沈戎微微皱眉:“这么说,下一步你们是准备对大食教的阿訇派动手了?” “臥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王松不置可否,说道:“而且倮虫的一生是极其短暂的,他们如果听了阿訇先知的传说,那就听不见九鲤老爷的故事了。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九鲤老爷对他们犯下的罪行视而不见。” 沈戎对於九鲤派想干什么没有丝毫的兴趣,他在意的,只是李家村的安危。 “那你现在来找我,不会是来通知我跑路的吧?还是说,你准备用其他的方法来找回损失?” 沈戎眼中冷意渐露。 “您放心,我敢以性命担保,李家村並没有暴露。我上面的大人虽然猜到了沈哥您的存在,但是也並不知道您的身份以及如今身在何处。” 沈戎定定看著王松的眼睛,在那双眸子的深处,沈戎清楚看到了盘踞著的不甘与愤怒。 “那你想干什么?”沈戎沉声问道。 “我的靠山是县庙护道人统领王兴祠,按照俗世的规矩,我要叫他一声舅公。是他老人家带领我们整个家族拜入了九鲤派,成为了九鲤老爷的信徒。” 王松並没有直接回答沈戎,自顾自说道:“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是九鲤老爷的登神诞。届时闽教內部各派,以及其他一些与九鲤派交好的教派都会送来贺礼,其中就有来自北边的毛道精血。两道並行的核心关键是平衡,如果能够拿到那些毛道精血,应该能解沈哥你的燃眉之急。” “你倒是对我的情况很了解啊。” 沈戎似笑非笑,右手五指微微合拢,似握住了一把无形的长刀。 “是正南道『三山九会』之一的红会。他们將沈哥你的信息全部公布了出来,並且將你排在了『三聚顶榜』中的精榜的榜首位置,言明会中杀手不管谁能摘了您的红,不止不会被抽点子,而且还能荣升一县舵主之位。” 王松语气坚定道:“而我想做的,就是拿回应该属於我的东西!” (本章完) 第207章 夜船向北 第207章 夜船向北 次日清晨,李村长专程起了个大早,焚香沐浴,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闽教黑袍,在村子中央的铁皮沉船上不安的等候著。 没过多久,王松和沈戎便一同上了船。 “王大人您今日蒞临小庙,李家村蓬蓽生辉,村內所有信徒倍感荣幸” 看的出来,李老头迎检的经验颇为丰富,酸不拉嘰的客套话张口就来,姿態放的很低,丝毫不在意王松的年纪比自己小了一大截。 “布道公您客气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好好,您跟我来。” 李村长毕恭毕敬为王松引路,带著对方在铁皮沉船內绕了一圈,逐一查看了庙內登记在册的信徒数量,神眷收支,以及教塾开办等庙务情况。 一路上王松都没有吭声,只是隨著检查的深入,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让一直留心观察的李村长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家村村庙的规模很小,转完一圈也不过半个小时。 等俩人再次返回沉船中央的九鲤神像下之时,王松突然停下了脚步,重重嘆了口气。 这一声可不得了,听的李老头心头一紧,连忙扭头看向一旁跨坐在船舷上,无所事事的沈戎。 昨天晚上王松刚到的时候,他可亲耳听见王松把沈戎喊做『沈哥』,那真诚的语气可不像是作假。 虽然李老头不知道沈戎到底是怎么跟这些来自县庙的收俸官大人搞上的关係,但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份关係就该发挥作用了。 沈戎被李老头急切的目光盯著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 “李家村村庙这种情况,实在是一言难尽,这些年” 王松突然开口,將李老头的注意吸引了过来。 “老朽接下来一定多多努力,您可千万別.” 李老头连忙躬身作揖,下意识便开口求情。 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掌搀扶住了自己的臂弯。 “这些年可真是太为难您老了!” 李村长闻言一愣,突然发现事情的走向好像跟自己预料的截然相反,一时间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王大人,您说什么?” “您的所作所为,当为我等教眾的楷模。我代表九鲤县县庙,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正是因为有您这样为九鲤派默默奉献一生的教眾,才能让九鲤教区不受外教所侵扰,信徒安居乐业,请您一定要受我一拜!” 王松后退一步,向著满脸不可思议的李老头拱手行礼。 “大人您別这样,我可受不起您如此大礼。” 李老头连连摆手,忙不叠侧开身体。 自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可清楚的很。 县庙或者镇庙的收俸官每年都会下来巡视一次。以往来人在看到李家村的情况以后,脸色无一例外都会变得难看无比。 等查看完了最为重要的神眷收支之后,更是勃然大怒,直言李家村村庙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了。 每当到这种时候,李老头都会赔著笑脸,把自己省吃俭用一年积攒下来的钱財送给对方,乞求对方高抬贵手,放李家村一马。 毕竟若是村庙真的被上面给取缔了,那对於李家村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 村子里没有了供奉九鲤老爷的庙宇,就意味著这里沦为了整个九鲤教区內最低等,最没有价值的存在,隨时都有被放弃的风险。 村民们的生活也会因此变的十分麻烦,即便只是感冒发烧、头疼脑热这种小事情,都只能长途跋涉去其他有庙宇的村子祈求庇护。 这一来一回不止耽搁时间,更关键的是会被別村的布道公抽取『借庙』的手续费。 这对於本就不富裕的李家村村民来说,无异於是雪上加霜。 “李老您放心,等我回去以后,一定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如实上报县庙,让神官大人们知道这里的艰苦和困难。” 王松神情真挚道:“届时我会想办法请求县庙的布道公大人从鮫珠镇抽调几名上了道的正式教眾过来常驻,帮助您培养和吸纳新信徒,提升庇佑的档次水平。” “而且我看李家村的位置十分不错,完全可以作为鮫珠镇的附港发展,帮助镇上分担一部分贸易压力。这样一来,也能让村里的信徒们多点神眷收入。”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村长大喜过望,横跨一步,侧身挡住沈戎,接著从怀中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使劲往王松的手里塞。 “这里面是三百黎票和十枚铁命钱。少是少了点,但也是我们李家村村庙所有信徒的一番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老先生,这可万万使不得.” 王松一惊,连忙推辞。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就您刚才说的那些,每一件可都是我们盼望已久的事情。如果能实现,那您就是我们李家村的大恩人,对待恩人,我们一向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您一定得收下!” 两人推攘间,沈戎实在是看不过眼,开口道:“行了村长,大家都是一个教派的教友,这么客气干什么?而且九鲤老爷可还看著呢,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贿赂,就不怕九鲤老爷动怒?” 李村长闻言,用埋怨的眼神狠狠剜了沈戎一眼,两步走了过来,压著声音训斥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王大人跟你是朋友,但你也不能不懂规矩啊。別人这么给面子,你怎么能不表示感谢?” 看著李村长唾沫横飞的教育著沈戎,王松脸上登时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就在刚才检查的过程中,他从李村长的口中得知,沈戎竟然已经加入了九鲤教派。 这表明对方身上又多了一条神道命途! 虽然在王松看来这等於是在慢性自杀,但是这份胆魄是他所望尘莫及的,心中对於沈戎的敬佩更深三分。 “李村长。” 王松出言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老头,让对方带著自己再去看看村子里的情况。如果以后要发展港口的话,很多地方还需要重新进行规划。 李老头这才放过了沈戎,乐呵呵的带著对方下了船。 被晾在一旁的沈戎也乐得清閒,自顾自欣赏著辽阔的海景。 倏然,甲板某个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接著一块木板从內向外被掀开,一颗黑黢黢的脑袋冒了出来。 李耀宗从自己以前挖掘的密道中钻了出来,跳上船舷,挨著沈戎坐了下来。 “又逃课了?” 沈戎目不斜视,依旧眺望著海面,嘴里笑著问道。 “没有,我专门跟先生请了假的。” 李耀宗情绪有些不高,闷声闷气道。 “现在变得这么老实?” “其实先生过的也不容易,因为一直没能培养出一名合格的学生,他已经被镇庙训斥过很多次了。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可能就要被取消传授教典的资格了。” 李耀宗轻声说道:“他说我资质很好,让我继续努力,明年要是能通过镇庙的考核,我就能去镇庙读书了,这样以后被授予神职的机会会比其他信徒大很多。” 沈戎闻言略微沉吟,问道:“你喜欢在教塾上课吗?” “不喜欢。教典很枯燥,反反覆覆都是在讲九鲤老爷如何如何斩妖除魔,可那都是书上写的,现实里连先生也没看到过。” 李耀宗回答的很乾脆,话音却逐渐微弱了下来:“可是这样能让阿嬤不再担心我,她老人家现在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 “那就少学多做,多帮你阿嬤干点活,比什么都强。” 李耀宗点头『嗯』了一声,忽然喊道:“沈叔.” “啊?” 李耀宗问道:“村长爷爷说收俸官是来邀请你去参加九鲤老爷的登神诞的,你一会就要跟著他去九鲤县,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还会回来吗?” 沈戎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如实回答:“应该不会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这样啊” 李耀宗眼中的光芒变得越发暗淡。 “沈叔.” “怎么了?” “你说我爹娘他们,现在在天上过得好吗?” 李耀宗低著头说道:“我听村子里的人说,每年七月鬼门关会打开,那时候九鲤老爷会去求普渡公放信徒的亡魂回家。你说到时候我爹娘他们会来看我和阿嬤吗?” 这一刻,沈戎感觉像有一根针扎进了心口。 他伸手按著李耀宗的头:“应该会吧。要是九鲤做不到,那我就亲自去帮你找普渡公,让他放你爹娘回来。” “真的吗?”少年欢喜道。 “当然是真的了。你老叔我別的本事没有,最擅长的就是跟人讲道理,我觉得那位普渡公应该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 李耀宗重重点头,將背在背后的挎包扭到怀中,小心翼翼从中拿出一个木头刻成的雕像,捧到沈戎面前。 劲袍持刀,站如虎立,气势雄浑,杀气腾腾。 乍一看有模有样,可细看就能发现雕刻者的手艺还是不够纯熟。细节处雕的坑坑洼洼,两只眼睛甚至一只大一只小,看上去有些滑稽。 可沈戎注意到的却是少年的双手,上面布满一条条细小的刀口,有些甚至还在往外溢著鲜血。 “沈叔,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李耀宗仰著头,脸上满是发自內心的笑容。 在接过雕像的剎那,沈戎心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悸动。 似福至心灵一般,沈戎鬆开了体內混沌命海对正东道的重重封锁,一两混沌气数跨道入境,转变为神道气数,接著度入了雕像之中。 霎时,沈戎的右臂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感。 虽然有著衣服的掩盖,但是沈戎的目光却依旧清楚看见了右臂刺青上发生的变化。 只见披甲神將脚下所踩的汪洋之中,出现了一座规模仅有米粒大小的村庄,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轮廓和李家村一模一样。 不止如此,就连武將身上的甲衣线条也变得更加细腻流畅了一些,站立的姿势也有细微变化,趋向於沈戎在现世之中的习惯。 所有的变化都在证明一件事,【绥靖山海】之中已经再无上任『晏公』的痕跡。 但沈戎依旧没有贸然將自身气数注入这件神道命器之中,转而在李耀宗雕刻的雕像中又注入了毛道和人道各一两气数。 本该是一件死物的雕像霎时像是活过来一般,眼中华光凝聚,像是嵌入了两颗异色宝石,同时流淌的气数宛如刻刀,在雕像的衣袍上刻画出一头线条简陋的山虎。 沈戎如同变戏法一般,將雕像收进【墨玉扳指】,又拿出来递给李耀宗。 “来,拿著,这是老叔我给你的回礼。” 李耀宗对沈戎这番幼稚的动作气的笑了起来:“老沈,你可真是不要脸啊。” 沈戎哈哈大笑:“你以后要是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对著这具雕像说,或许我就能听见了。” 李耀宗半信半疑的接过雕像,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两个沈戎。 没来由间,少年想起了上课之时先生说过的一句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 当浓稠的夜潮吞没了整个村庄,只余铁皮船上还亮著一盏大灯,如同为夜航船指引方向的灯塔。 但如果此刻有人从高处俯瞰,李家村此时更像是浸在墨汁中的一颗黄鱼眼。 李阿婆家的鱼排难得会如此热闹。 李村长专门回家脱下身上那件闽教黑袍,换上了往日的粗布短衣,十分殷勤帮李阿婆打著下手。有时候还故意笨手笨脚弄错一两味调料,惹来阿婆嫌弃的目光,抓住机会没话找话。 另外三人则坐在房间里,李耀宗紧张的看著王松,王松则同样紧张的看著沈戎。 等到桌上摆满了菜餚,眾人准备落座的时候,李村长死活都要让王松坐到主位上去。 王松怎么可能答应,嘴里一直念叨著长者为先之类的话语,两人好一顿拉扯,最后是李老头一脸舒坦的坐了上去。 “大家,这一杯,先敬我们慈祥宽厚的九鲤老爷,是他老人家保佑我们杯中有酒,碗中有肉。” 李老头举起手中自酿的米酒,邀请眾人一同举杯。 桌上没有人出声附和,脸上表情各异。 李老头似乎没有察觉到眾人的异样,一杯下肚,再举一杯。 “这第二杯嘛” 老头將酒杯对向王松:“要敬王大人,要不是您,李家村这次怕是过不上一个安生年了。” “老爷子您客气了,这都是您的功劳,我並没有做什么努力。” 王松態度谦逊,举杯向桌上眾人致以,等轮到了沈戎的时候,他右手端著酒杯,左手托著杯底,杯沿要比沈戎低上一截。 “这最后一杯啊,我想敬沈戎。” 李老头感慨道:“你这一走,恐怕咱们就再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这一杯就当是给你送行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小子不是一般人,以后等你发达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咱们李家村,別忘了你李阿婆,还有耀宗。” 眾人举杯同饮。 乡下的米酒的度数不高,就算是敞开了喝也很难醉人。 但是李村长却早已经脸色泛红,醉眼朦朧。 这一次换作沈戎举杯,只见他站起身来,一脸正色道:“这一杯我敬您和李阿婆。阿婆,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也多谢村长您的收留之恩。” “你这小子,怎么一杯酒敬两个人呢?你这为人处事的水平还得再练一练,不然等以后去了县庙,容易丟了咱们李家村的脸。” 老头一脸窃喜,眼神偷摸瞥向李阿婆。 李阿婆却懒得理会他,招呼眾人赶紧动筷。 “哦,对,都別光顾著喝酒了,快动筷子,不然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可都是你李阿婆辛苦准备的。”李老头连忙应声道。 一盏灯火,满桌欢声。 浊酒味淡,笑顏色浓。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在天中明月的照耀下,一艘快船驶离鱼排,向北疾行。 李村长喝的不省人事,躺在木板床上呼呼大睡。 阿婆在屋子外洗刷著碗筷,李耀宗趁无人注意自己,悄悄把那尊雕像拿了出来,抱在怀中左顾右盼,却发现不管摆在哪里好像都不太对劲。 最后他竟然將目光落向了房中的神龕,轻手轻脚將九鲤老爷的神像往后挪了几寸,將自己雕刻的木雕摆在了前方。 咔嚓 碗碟掉落摔碎的声响將少年嚇了一跳。 他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却发现自己阿嬤呆立在门口,眼眶发红,泪流满面。 “晏公.” (本章完) 第208章 笑中带泪 第208章 笑中带泪 距离年底的登神诞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九鲤县城里的节日氛围已经很浓厚了。 沈戎刚进县城,就看到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用朱砂点染的鲤鱼幡。码头过来的海风一吹,数不清的红鲤便在黛瓦间游动翻腾。 此时正值午后,整条大街的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阿婆大娘们端着刚刚出锅的福鲤糕沿街派发,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见者有份,就连沈戎的手里都被塞了一个。 这是一种用糯米粉制作的鱼形糕点,上面还缀着用金箔裁剪而成的鳞片,用手掰开,里面就会蹦出几个用内藏芝麻馅的小福字,象征着福运连连的好彩头。 沈戎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穿梭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欣赏着这副在东北道从没见过的热闹场景。 须发白的老汉在十字街口支起了一座画摊子,穿着新衣的孩童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沈戎仗着个头优势,伸着脖子往里面一看。就见一个梳着牛角发髻的小姑娘正站在画转盘前,满脸期待的看着盘中飞旋的指针。 一众小子们勾肩搭背簇拥在周围,同样屏着呼吸,捏着拳头,神情紧张。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摊主右脚十分隐秘的往前伸了伸,似触碰到了某个机关,那指针徐徐减速,最后竟正正指向了十二点方向。 霎时,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欣喜雀跃的笑声。 “头等大奖,赤鲤仙一尊。” 老汉高声吆喝,端起煮到可以牵丝的琥珀浆,以铁勺为画笔,以大理石板为画布,笔走龙蛇,不过三五两下,便勾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大头金鲤。 压上木棍,铲起画。 小姑娘笑弯了一双眼眸,将自己得来的奖品高高举起。画在夕阳的余辉下光彩熠熠,精致的让人舍不得下嘴。 看完了这边的热闹,沈戎继续往城内走。 他的目的地是城中央那尊比鲛珠镇内的九鲤神像还要高上一截,肉眼估计恐怕得有十五丈高的巨大神像。 越靠近神像,人群就越是稠密。 各种各样用于庆祝九鲤老爷登神诞的礼物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神像左脚边的广场上,足足上百名妇女聚集在这里。 一块横纵五丈的巨大青缎铺在台上,像是一汪幽幽湖泊。技艺精湛的老绣娘才有资格主持操刀,绣针在指尖上下翻飞,转眼间便在青缎上绣出一朵雪白的浪。 年纪稍轻的媳妇只能在旁边打下手,将提前准备好的布片鱼虾缝进浪之间。 青缎的中央是一轮红日,下方则有一头刺了大半,已经初现狰狞的巨型蛇蛟。 虽然整副刺绣还没全部完成,但沈戎已经能看出来,这讲述的是九鲤老爷拔刀斩蛟的传说故事。 在神像的正前方,是一座丈高的露天舞台。 歌仔戏的演员们正在排练着一场新戏。 只见旦角踏着腿身上绘有碧波浪纹的七寸高跷,动作依旧敏捷,像是在模仿起伏汹涌的惊涛。 武生们挥舞着黑绸旗面,围绕着一名身穿青黑袍甲的老旦不断奔跑。 “咿呀呀呀,黑浪老仙我今日定要将你这个狂妄凡人斩于刀下.” 透着一股羞恼意味的念词刚说完,伴奏的鼓乐便急促的响了起来。 “黑浪老仙,你屠我亲友,戮我乡邻,千里沃野成焦土,百亩良田尽成灰。今日不是你斩我,而是某要取你人头,告慰霞光县父老乡亲!” 随着一声暴喝响起。 一名金甲神将从高跷演作的浪潮之中飞身跳出,手中一把铁皮刀舞出团团刀,将老旦的身影淹没。 与此同时,九辆挂着红鲤鱼头的独轮车从后台跑了出来,跟持黑旗的武生们‘打作一团’。 “好!” 就算是排练,台下看热闹的人也不在少数。 见戏码进入了高潮阶段,众人纷纷振臂呐喊,为台上浴血奋战的‘九鲤老爷’加油助威。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意外。 黑浪老仙被斩于刀下,九鲤老爷重伤濒死,被九辆赤鲤鱼车包围着送下舞台。 沈戎挤在人群中,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他本以为表演已经结束了,准备转身离开,台上突然又响起欢快的鼓点。 一百名穿着红肚兜的童子抱着鲤鱼灯登上舞台,排成整齐的方阵,跺脚踏歌。 “甲子前,生九鳞。孝父母,顾邻里。操快舟,搏大浪。练本领,保家乡。蛇蛟恶,掀浪起。淹良田,毁屋房。九鳞怒,拔刀起.” 稚嫩的童声整齐划一的念着编排好的唱词,一双双赤裸的小脚丫跟着节奏踏着拍子。 十二月的正东道虽然算不上寒冷,但是风过之时也有了几分凉意。 孩童们被吹得两颊通红,可小脸上却无一例外,都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 沈戎心头忽然一阵火起,不再去看舞台上的节目,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占据了半个天空的九鲤神像。 一个个绿豆大小的人影悬挂在神像四周,正抓紧对神像进行最后的维修和粉刷。 下方站着神情冷峻的监工神官,一身黑袍沉重如甲,负手肃立。 远处还有一辆县庙派出的汽车停驻,车窗半落,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家眷正在车中,指着那些挂在天上的‘蜘蛛’笑个不停。 沈戎突然心血来潮,转头看向身后。 这一次,他看到了方才走马观所忽略掉的很多细节。 刺绣的广场上,刺娘不慎被绣针扎破了指尖。看到滴落的鲜血沁进了青缎中,她的脸色立马变得苍白如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一句求饶的声音也不敢发出。 更远处的画摊子,中头奖的囡囡蹲在地上哭的梨带雨,手中的画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少年们还围在摊子旁边,却迟迟没能等到下一个幸运儿,而他们自己也摸不出一分钱的黎票去购买转动旋针的资格。 最开始进城的长街上,热情的厨娘们已经送光了篮中的糕点,正急匆匆的往家中走去。自家穿开裆裤的娃娃倚靠在门边,馋的嗷嗷直哭。可直到哭哑了嗓子,也没能吃到一口自家娘亲做的甜糕。 “游四环,回霞光。见黑浪,祸一方。率九鲤,铲邪教。剐血肉,求甘霖。踏金霞,登神堂!” 台上的娃娃阵前,一个圆滚滚的胖娃娃跑到最前方。 兴许是着急,也可能是害怕,胖娃娃‘噗通’一声摔了一跤,却也不哭,而是将怀里的鲤灯高高举起,冲着台下咧嘴笑道:“献宝鲤喽!” “好!” 掌声如浪,将台上幼童们拍的四散奔逃。 沈戎摸索着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神像脚下东北边,是县庙专门为这次登神诞设置的观礼馆,那里是沈戎落脚的地方。 王松这次回县后便会交了收俸的差事,转而负责清点各镇村九鲤庙送来的礼物,这也是他那位舅公赏赐给他的好处之一。 而王松的计划,便是等他摸清楚礼物的清单和巡防的漏洞后,便通知沈戎动手。抢完走后两人五五分账,一拍两散,公平合理,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在此之前,沈戎的身份就是鲛珠镇李家村村庙的观礼代表,自然要去观礼馆报道。 观礼馆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红砖古厝,一进门就能看到正堂中摆着八张大桌,有不少已经坐满了人,正热火朝天的聊着。 九鲤县下辖一共八个镇子上百个村,每个地方的九鲤庙都会派来一名观礼代表。不少村子上来的观礼代表都是头一回进九鲤县,到了这种大地方自然会紧跟着自家镇庙的大人。 所以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一镇一桌,已经是众人默认的潜规则。 在王松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沈戎还是换上了闽教的黑袍,因此进门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沈戎也乐得清闲,抬眼四处打量,很快便确定了属于鲛珠镇的桌子。 因为那张桌子明明摆在堂屋的最中央,可桌上的气氛却是最为尴尬,入座的人一个个低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跟周围热闹的气氛对比明显。 这也正常,鲛珠镇因为出了郑庆方的事情,如今由县庙代管,镇庙的布道公和护道人统领位置都处于空缺状态,因此这次观礼,鲛珠镇管辖的村子没了带头大哥。 没有大哥,就没了底气。自然不敢,也不好意思大声喧哗。 沈戎倒不管那么多,大步走了过去,随便找了把空凳子就坐了下来,等着县庙的人过来登记。 “哥们,你看着有些面生啊,打哪个村儿来的?” 沈戎屁股刚刚坐稳,旁边就凑过来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粗犷大脸,自来熟的跟他搭起了话。 “李家村。”沈戎不咸不淡的回道。 “李家村?!” 对方话音陡然拔高,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收住声音,拖着板凳凑到沈戎旁边,压着嗓子问道:“李三宝那老头啥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戎斜了他一眼:“谁给你说人死了?村长他忙不过来,所以换我来长长见识。” “哦,是这样啊,没死就好。那老头虽然吝啬了点,但是个好人。真要是死了,我还挺舍不得。” 沈戎听着对方口音有些熟悉,问道:“你是东北道人?” “嗯呐,打我爷爷辈儿开始,全家就从东北道四环搬了过来。小时候爹妈经常不在家,都是爷爷把我带大的,所以口音比较重。” 男人也是个话痨的人物,早就被桌上沉闷的气氛憋的不行,见沈戎也是个大胆的,立马有了些好感。 “我叫刘余安,是虎符村的布道公。我那个村子就在你们李家村东边百里地,大家也算是邻居。你叫什么名字?” 沈戎闻言不禁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暗自吐槽,就这副尊容竟然能当布道公? “我叫叶炳欢,在村子里给三宝村长打下手。” “原来是叶兄弟,幸会幸会。” 刘余安虽然外表粗犷,但是内心却颇为细腻,注意到了沈戎方才异样的眼神。 “兄弟你别看我长的不咋地,布道我可是一把好手。想当初我可是从村里的教塾考进的县庙,靠着自己的本事当上的布道公,连续三年在县庙师公组织的布道考核中名列优等。” 师公也叫褫公,是对主持县庙祭祀的布道公的尊称。 同样的,镇庙的布道公也有自己的尊号,叫做主祭。 只有村庙的布道公,才会用神职的本名来称呼自己。 至于护道人中也有这个规矩,县庙的护道人统领被称为‘营将’,镇庙的则叫‘护法’。 这些繁琐的规矩和礼节,都是在来九鲤县的路上,王松告诉沈戎的。 “那我们村儿的三宝村长是个啥等次?” 沈戎故意露出了自己东北道的口音。 果不其然,刘余安一听,顿时两眼发光,态度立马更加热情了几分。 “叶兄弟,你是不是也去过东北道?” 沈戎点头:“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 “东北道好啊,虽然外面常年冰天雪地,可进了门就是温暖如春,打个光膀子都不觉得冷。不像是这儿,明面上暖暖和和,实际上却能把人腿中间的二两肉给冻掉了。” 刘余安似乎话里有话,不过也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展开往下说。 但是沈戎其实早就有所察觉。 在他坐过来之前,刘念安的周围没有半个人影,这位虎符村的年轻布道公,似乎也是个被排挤的对象。 “对了,你这次进城,给咱九鲤老爷带的什么礼?” “当然是大礼了。” 沈戎故意竖起右手拇指,将墨玉指环露在对方眼前,笑道:“保准能让九鲤老爷满意。” “嚯,看来你们李家村这俩年的日子过得不错啊,连这种命器都有了。怪不得李三宝那老头年年考核倒数第一,却还是能稳坐布道公的位置,看来奥秘在在这儿了。” 刘余安嘴上说的羡慕,但眼中却没有半点贪欲和嫉妒。 “兄弟,你们村现在日子是好过了,但我劝你最好还是藏着点锋,毕竟距离上礼的时间还早,而且咱们鲛珠镇如今是个什么处境你也清楚,低调做人准没错。” 沈戎闻言惊讶道:“怎么,这可是给九鲤老爷庆祝的贺礼,难道还有人敢抢?” “明抢当然不敢,但是要是被人惦记上了,麻烦可就少不了了。” 刘余安话还没说完,最靠近门边的那张大桌突然爆起一阵喧哗的人声,接着一名黑袍袖口刺着金鲤的中年男人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看见没,麻烦来了,赶紧把头埋下来。” 刘余安在桌下不断拽着沈戎的衣袖。 可沈戎却像是个刚进城的乡巴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傻不拉几的昂着头左顾右盼。 却没有人发现,他眼底藏着一丝极力压制的冰冷杀气。 (本章完) 第209章 营将入席 第209章 营将入席 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人名为蒲泰,是金火镇的主祭。长相乏善可陈,唯有一双吊梢眼算得上是引人注目,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善茬。 俗话说得好,墙倒众人推。 鲛珠镇如今遭了难,被人落井下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蒲泰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馆中在座的所有人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和以前鲛珠镇的护法梅天顺之间有矛盾。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蒲泰有年在县城遇见了梅天顺,想跟对方攀攀关系,结果梅天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当众落了蒲泰的脸面,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这倒也不能全怪梅天顺,他这人一门心思全放在晋升命位上,根本没心思搞什么人情往来。 再加上金火镇麾下只有五个村,教区综合实力算是九鲤县中最弱的一个,年年都坐在门口吹风。对于梅天顺来说,根本就没有跟对方往来的必要。 不过现在他人死了,鲛珠镇又出了如此大的丑闻,这份梁子自然就落到了这些村长的身上。 “你们起来,到门口去坐。” 蒲泰走到近前,直接了当开口,神情傲然。 桌边众人全都顺从起身,只有沈戎和刘余安俩人坐着不动。 以刘余安的性子,当然不会为了这点脸面去跟蒲泰杠上,可是他放在桌下的左腿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根本站不起来。 “你干什么?!” 刘余安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戎,压着声音,急促问道。 沈戎置若罔闻,仰头冲着蒲泰,一脸正色道:“我刘大哥说了,这是咱们鲛珠镇的桌子,凭什么要跟你们换?” 此话一出,馆子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无数双好奇的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全都落在了刘余安的身上。 刘余安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他是万万没想到沈戎居然会当众摆他一道。 老乡见老乡,不应该是两眼泪汪汪吗?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把老乡往死里坑了?咱们也没仇啊! 刘余安还在愣神间,一双锋利如刀的目光已经扎到了他脸上。 “我听过你的名字,刘余安。县庙过去三年的收俸考核,你的虎符村每次都名列前茅。” 蒲泰语气淡漠道:“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有机会接郑庆方的位置,所以想站出来撑场面,赢人心?如果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那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 这番话听着格外刺耳,无异于是拿手在抽刘余安的耳光。 更何况刘余安清楚知道自己是被冤枉,心里那股子憋屈,几乎要从嗓子眼里顶出来了。 “还真是天降横祸啊。” 刘余安心头无奈的感慨了一声,看着沈戎叹了口气。 “我够不够资格接主祭的位置,这是县庙考虑的事情。蒲大人你现在说这些话,难道是打算代替县庙做决定?” 刘余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当先给对方扣上一顶大帽子。 蒲泰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那就是我误会了?既然如此,那我先给蒲大人您道个歉。” 刘余安满脸笑意盈盈,看向众人道:“九鲤赐福,今天我们在场所有人全都是来为九鲤老爷庆祝登神诞的,理应摈弃身上的神职,用最纯粹的信徒身份参与这次庆典之中,所以坐在哪里,有什么关系?” 他转头看向蒲泰:“还是说蒲大人你放不下身段,还是认为自己要比我们这些村长高上一等?” 蒲泰本来就不是一个足够圆滑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想出一口气,挑头找鲛珠镇的麻烦。 眼下面对刘余安的追问,感觉到周围人戏谑的目光,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蒲泰憋了半天,这才闷声回答。 “九鲤赐福,那我又误会大人您了。不过就算您这么想,其实也没有关系。” 刘余安突然话锋一转,神情肃穆道:“观礼馆的桌子安排,是县庙按照各镇每年的考核成绩来安排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去年鲛珠镇是九鲤教区的第一名,我们这些村长在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血汗,我就不多说了。” “如果明年鲛珠镇的排名滑下来,那我们该挪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只要是县庙的命令,我们绝对执行到底。但是今年,不管蒲大人你如何不满,这位置我们都让不了!” 沈戎略带诧异的看了刘余安一眼,这人长相看上去像是那种没心没肺的耿直人,没想到肚子里不止五脏俱全,而且还有余量揣着坏水。 他话里话外都打着县庙的旗号,句句不离规矩二字。 在场不少镇的主祭都听的皱起了眉头,更别说是蒲泰了。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该如何还嘴。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不跟刘余安再多掰扯任何一句话,直接动手,以力服人。 蒲泰心里也想到了这一点,身上蓦然冒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观礼馆里面动手固然是犯忌讳的事情,但是对方都能拿县庙来压自己,那在蒲泰看来,自己当然也能给对方扣上一顶冒犯上位神官的帽子。 就算最后事情真闹到了县庙里去,你们鲛珠镇现在已经没有了主祭和护法,谁还会帮你们出头? 刘余安见对方摆出这副架势,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害怕的神情,而是转头对着沈戎挤了挤眼睛。 其中意思不言自明,我的活儿干完了,接下来该你了。 “这人有点意思。” 沈戎微微一笑,脑子里念头急转,正准备再坑一坑这位老乡。 可还没等他动作,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馆内响起一片可惜的叹气声。 县庙的护法来了,自然也就没戏可看了。 “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坐好,王营将大人马上就到!” 蒲泰也知道厉害,恨恨扫了二人一眼,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桌子。 其他众人也纷纷坐正,整理仪容仪表,似担心在那位营将大人面前失了礼数。 不一会,门外涌入两排手持鲤灯的教众,在大门左右列队等候。 接着一名身穿黑色袍甲的老人走了进来,脸型方正,浓眉豹眼,鬓角虽然带霜,但是虎步龙行,丝毫不见半点老态。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统帅整个九鲤教区护道人的县庙营将,王兴祠。 而他也正是王松曾经引以为傲的靠山,王松的亲舅公。 “见过王大人。” 馆中众人一同起身,手上掐出九鲤派特有的手印,朝着对方躬身行礼。 “大家都是一派的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都坐下。” 王兴祠的话音粗犷豪迈,抬手虚按,示意众人入座。 “原本我应该半个小时前就来跟大家见面的,结果来了彝教的一群毕摩提前到了,我只能先去安顿客人,让大家久等了。” 这时候可没人会傻乎乎的接话,全都咧着笑脸,跟着摇头。 “既然已经耽搁了时间,那咱们就免了那些多余的流程,边上菜边说话。” 王兴祠大手一挥,馆内立马走出一群侍从,手里的托板上端着各色热气腾腾的菜肴,挨桌上菜。 “九鲤赐福,这一次大家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庆祝九鲤老爷的登神诞,同时这也是一次难得的,能让我们共聚一堂,一同感念九鲤老爷的恩典。” “过去这一年,咱们九鲤教区整体来说,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各镇以及各村都发展了大量的新信徒,也培养出了许多优秀的教众,而且上缴的神眷较上年也有不同程度的增长。这其中当然有九鲤老爷的庇佑,但是也跟各位的虔诚的信仰和辛勤的努力分不开。” 王兴祠右手高举:“所以这一杯,老夫代表县长大人,代表九鲤县庙,感谢诸位。” “九鲤赐福,多谢王营将,多谢陈县长。” 人声隆隆,回荡在红砖堆成的大厝之中。 “成绩当然值得肯定,但是问题我们也不能回避。今天我看在座的各镇,有的是主祭牵头,有的是护法带队。布道这方面是冯闽西冯师公的事情,我就不多嘴了,所以这次咱们只谈护道方面的问题。也劳烦诸位主祭们听一听,回去给你们的护法转达好。” 王兴祠端着酒杯行走在各桌之间,脚步停在左手档头那一桌。 “孙主祭,你们塔香镇今年护道方面可干的不怎么样啊,三名有希望上道,成为正式教众的好苗子都被人摘了,到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是谁下的手。” 王兴祠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孔阵那个废物,就说是老夫说的,如果下个月他还不能查清楚那三名信徒的死因,就让他自己脱了身上的教袍,找个地方把自己溺死。” 被点到名字的孙姓主祭一阵点头哈腰,脑门上全是冷汗。 “谨遵营将法旨。” “行了,坐下吧。” 王兴祠摆了摆手,目光看向紧邻着的另一桌,嘴角带起了一抹笑意。 “曹舟。” “我在,大人。” 一名眉眼清秀的年轻男人高声应道,神情雀跃,与刚才的孙主祭形成鲜明对比。 “你的鲸跃镇今年干的不错,不止没给我们县庙惹什么麻烦,反而从隔壁的吴公派手里引渡了不少有潜力的年轻信徒过来,值得嘉奖。” 王兴祠拽下袍甲上的一件吊坠样式的命器,随手扔给对方。 曹舟凌空抓住,略一感觉其中固化的气数份量,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 “谨遵营将法旨!” “嗯,这几天好好带着兄弟们轻松轻松,有什么需要就来营将馆找老夫。” 对待有功之镇和有过之镇,王兴祠的态度截然不同,突出一个赏罚分明。 一些自知屁股没擦干净的主祭或者护法神情变得紧张至极,生怕被这位有‘九鲤教刀’称呼的营将大人打上一个‘废物’的标签。 真要是如此,那往后可就神路难行了。 整个观礼馆内一共就八张桌子,王兴祠很快就挨个点评完了其他七桌,只剩下坐在堂屋最里面的鲛珠镇众人。 沈戎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右手五指虚握,双腿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毕竟王兴祠可是神道七位,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沈戎也无法确认对方没有什么诡异的手段,能够窥破自己的身份。 就在沈戎暗中戒备之时,突然发现旁边的刘余安也有些奇怪,只见对方埋着脑袋,双手交叉紧扣,嘴里面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似乎也是十分的紧张。 王兴祠会跟鲛珠镇说些什么? 是臭骂一顿,高高抬起,再轻轻落下,安抚这些个村长与他们无关,安心为教派做事就能保住平安? 还是干脆把人全部赶出观礼馆,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众人暗自猜测鲛珠镇众人最后的结果之时,却惊讶看见王兴祠在距离鲛珠镇的桌子还有两丈距离突然行下了脚步,转身面向众人。 “前段时间鲛珠镇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你们应该都听说了。究其原因,出了梅天顺等人的信仰腐化之外,外部异教对我们的侵蚀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王兴祠神色严肃,不怒自威:“等登神诞庆典结束以后,我们就会对这次造成鲛珠镇惨剧的异教进行复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让他们知道九鲤派从不是一颗能让人随意捏圆搓扁的软柿子!” “所以你们所有人在返回自己的教区以后,就要抓紧时间做好打上一场教争的准备。等到异教跪倒在九鲤神像下之时,我王兴祠一定大摆宴席,亲自为诸位庆功。” “不过在此之前,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和想法,都给老夫老老实实的,要是有人敢破坏惊扰九鲤老爷的庆典,营将馆一定从严处置,绝不留情!” 说道这里,王兴祠特意往蒲泰坐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后者浑身汗毛直立,忙不迭连连点头。 “好了,说了不耽搁时间,却还是絮絮叨叨了这么多,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王兴祠自斟自饮一杯,笑道:“从现在一直到典礼结束,各镇村在观礼馆的所有吃喝住宿全部由县庙承担。不仅如此,九鲤老爷今天早上特意降下神谕,所有神眷兑换一律八折,缺额部份由县庙负责填补。” 王兴祠再满一杯,广邀众人。 “九鲤赐福,神与民乐!” 众人举杯,高声齐呼:“九鲤赐福,神与民乐!” (本章完) 第210章 黄家老刘 第210章 黄家老刘 鼓乐声响,饭菜飘香。 王兴祠没有留下来“与民同乐”,而是在讲完话后便匆匆离开。 周遭的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唯有沈戎这一桌的人没有动筷。一个个全都眼巴巴的看着刘余安,似乎得有他的命令,才敢动手。 刘余安见状没好气道:“诸位,这是什么意思?我今天都倒了这么大一个霉了,你们就别落井下石了吧?都动筷子,早点吃完咱们早点散。” “刘村长,大家现在都是落难人,怎么可能还有把你架起来的意思?其他人在打什么主意我管不着,但如果你要真想当鲛珠镇的主祭,我一定支持你。” 开口说话之人是一个长相有几分书卷气的中年人,他这番话似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纷纷跟着点头。 沈戎却觉得有些好笑,他对这个中年人有点印象,刚才蒲泰过来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跳起来准备换桌的人。 “行了,你有说这句话的功夫,还不如多吃几口菜。” 刘余安根本懒得跟这些墙头草多废话,态度十分冷淡。 中年人见状讪笑两声,扭头跟旁人搭话,借此来缓解自身的尴尬,随意吃了两口后便找个借口起身离席。 其余人也跟着效仿。 刚开席没多久,鲛珠镇这张桌子上就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 沈戎对此倒是半点不在意,人少反而清净,自顾自的品尝着桌上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 “兄弟,桌上的菜都没长腿,跑不了,先停两口。” 刘余安故意等了半天,却始终没能等到沈戎主动开口。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蹙眉问道:“刚才到底怎么个事儿?” 他问的是方才蒲泰挑衅之时,沈戎压着他不让他起身的事情。 沈戎慢慢吞吞将嘴里的吃食咽下,这才说道:“你说你老家在东北道,那应该知道地道仙家吧?胡黄白柳灰,内五家我几乎都打过交代,其中有没上道的,也有上位了的。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当属黄家。” 沈戎侧头打量着对方:“在东北道五环内有一个赵倮村,不知道刘兄你听说过吗?” 刘余安闻言深深看了沈戎一眼,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止听过,而且按照辈分来说,我还得叫赵丰源一声老叔。” 他话音顿了顿,面带疑惑问道:“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太刻意了。” 沈戎笑道:“不管是东北道的口音,还是你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都有些太反常了。一个能混到布道工神职的人,不可能如此的不谨慎。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是什么?”刘余安急切问道。 “你自己承认了啊。” 听到这句话,刘余安眉头猛地向上一挑,有些气急败坏道:“合着你搁这儿诈我呢?!” 沈戎吃着菜,悠然道:“别这么说,是你自己没有隐瞒的意思,哪里存在我诈你?” 刘余安沉默了片刻,忽然把头往前伸了几寸:“我真表现的这么差?” 沈戎点了点头:“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算是水平线以下的了。” “不,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刘余安似乎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演技太差,摇头道:“分明是你太聪明了。不愧是让胡柳狼三家都吃了亏的狠角色,果然胆大心细。” 此时同桌的人除了刘余安和沈戎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外人。 从面相来看,应该也是一个从穷村来的布道公,可能实在是舍不得这种能够结识教友的好机会,所以选择多坐了一会儿,可现在他也有些坐立难安。 眼前这俩人凑在一起咬着耳朵嘀嘀咕咕,神态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以拳捂嘴咳嗽了两声,端着酒杯换桌了。 这俩人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世俗的目光,继续聊着。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沈戎冲着刘余安问道。 刘余安闻言当即把身体往后一撤,侧头看了眼沈戎放在桌下的右手,在确定对方手上没有抓刀之后,这才装模做样的松了口气。 “那怎么可能?我可是在这里呆了快十个年头了,算起来你才是后来者。” 刘余安笑了笑:“不过山上也的确通知了我们这些在正东道的人,让我们小心留意你的踪迹,一旦发现立刻上报。在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应该就是你了。没办法,我们这家人也就感觉准这一点长处了。” “那你怎么不把我的消息卖给山上,反而跟我搭上了话?” 刘余安理直气壮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惹你?而且不是有句老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 “我看真正的原因是你不姓黄吧?”沈戎眼神促狭。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么说话可就有点过分了啊!” 刘余安看似是个不太着调的黄家弟马,但是他越是如此表现,沈戎心头的忌惮却越是深重。 对方一见面便在自己面前暴露了东北道的出身,显然这对于刘余安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一个外道出身的人,却能顺利在正东道站稳脚跟,甚至还加入了一方教派,在其中混得如鱼得水,成功当上了一村的布道公。 先不说刘余安隐藏自己命途的手段有多精妙,要知道东北道和正东道可是有世代宿仇,换做是其他人来此卧底,恐怕恨不得跟东北道彻底撇清干系。 可刘余安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单是这份胆量,就让寻常人望尘莫及。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句话谁都听过。 但是‘灯下黑’这种事情可不是任何人都有能力做的出来的。 胡黄白柳灰,黄家稳住内五家第二把交椅,不是没有道理。 “那这么说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啊。”沈戎笑道。 “谁说不是呢。”刘余安深有同感:“偌大的正东道四环,偏偏咱俩就遇上了。而且还在同一个教派,现在又坐在同一张桌上,这缘分可真是妙不可言。走一个?” “必须的。” 两人举杯的动作引起了旁边不少人的注意。 在他们看来,刘余安现在就是一个灾星。距离庆典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他不知道要被蒲泰如何刁难。 这个生面孔的男人明知如此,却依旧敢跟他走这么近,不是大胆,那就是人傻。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了蒲泰。 “哼,要是不把刘余安这个刺头踩下去,我这个主祭也不用再做了。” 蒲泰面带冷笑,在心头暗骂一句。 旁边一众察言观色的狗腿子们立刻心领神会,当即开始盘算该如何帮自己的主祭大人出了这口恶气。 明明一桌子的好饭好菜,整个观礼馆内却几乎人人味同嚼腊。 觥筹交错中,飘起的不是酒香,而是蝇营狗苟的恶臭。 “哎,还是老家的饭菜吃着给劲儿,大锅大火,大油大肉,顶饱还解馋。哪儿像在这里,菜式看着是精致,但是吃着总感觉没滋没味。” 刘余安扔下筷子,抹了把嘴上的油,眼中满是对故土的怀念。 “老刘,像你这种人,在这里都干些什么?”沈戎好奇问道。 “吃吃喝喝,走走看看。要是能认识点有地位的人,听到点有用的消息,那就更好了。整个正东道所有环加起来有三万座庙,什么样的癫子都有,要是突然有人抽风,带人打上家门,自己却还是两眼一抹黑,那就不太好了。” 刘余安直言不讳:“而且就像你刚才说的,咱们又不是大房的亲儿子,甚至连个小儿子都算不上,不干这种事儿,哪儿来的出头的机会?” 沈戎当然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八主之争在即,相互安插眼线,这是必然的事情。 而黄家有隐匿自身命途的特殊本领,自然是当奸细的不二人选。 不过这种事情风险太大,像那些姓黄的弟马自然不会亲身犯险。所以让刘余安这种外姓弟马过来也是合情合理,十分符合沈戎对于地道仙家的固有印象。 “既然咱们之间如此有缘,你又在正东道混了这么多年,那你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太平教把我整过到底是图个什么?” “你这件事啊,说实话,很少见。一般人还真弄不明白,不过正好,我就属于那种不一般的人。不过.” 刘余安嘿嘿一笑,突然话锋陡转,一张长满络腮胡的粗野面容上,露出精明的笑意。 “亲兄弟尚且要明算账,你要让我帮你解惑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先告诉我,你来九鲤县想干什么?” “怎么,想入伙?”沈戎打趣道:“你别忘了,我可是被几家联手悬赏的通缉犯,你跟我凑在一起,就不怕惹上一身臊?” “黄皮子本来就骚,怕什么。”刘余安浑不在意:“而且我早就过惯了朝不保夕的日子,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我现在反倒是更在乎能不能多赚一点,要是哪天把钱赚够了,说不定我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山上怕是不可能让你离开吧.” 沈戎可是清楚虚空法界对于地道命途的控制力度,特别是刘余安这种价值极高的暗桩谍子,要想脱离掌控无异于痴人说梦。 “山上控制弟马的方法,你也清楚,无外乎就是捏着弟马堂口内仙家们的冤亲债业。这东西听着玄乎,其实只要舍得钱就能抹平,偿还干净了,那以后就是自由身。” 说到这里,刘余安脸色一正:“像满爷那样宁折不屈的人,我这辈子也就只听说过一个。他老人家,是个英雄。” 说罢,刘余安倒酒满杯,双手举起,在身侧一洒。 “我打算找九鲤老爷借点钱。”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当听见沈戎亲口说出自己的目的,刘余安的脸上还是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沈戎平静道:“富贵险中求,像咱们这种没背景的泥腿子,不铤而走险,上哪儿去赚钱翻身?而且你自己现在不也正在干着这种事?” 刘余安闻言陷入沉默,半晌开口:“你有多少把握?” 沈戎将左手五指捏在一起,成鸟嘴形状。 “七成。” “有点太多了吧。” 刘余安将信将疑:“别的不说,单就在这座县城内,营将、师公,以及统领所有收俸官的官首可都是神道七位的【奉正】,你能摆的平他们?” 沈戎抿了抿嘴唇,五指张开:“五成。” 刘余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们的头上可还有一位县长大人,虽说神出鬼没,我也没见过本尊,但是据说对方可是九鲤老爷在人间的化身,实力深不可测。” “化身还是真身?他不会就是九鲤吧?”沈戎怀疑问道。 刘余安没好气道:“这你先别管,你先告诉我,还剩几成?” 沈戎想了想,又收回了两根手指:“三成。” “三成也不少了。等吃了这顿饭,咱们就好聚好散,你要干啥我不管,我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如果你觉得我这人还不错,那等你被抓的时候,就别把我供出来,如此也不枉咱们认识一场。” 刘余安一阵唉声叹气,心里却在不停骂娘。 三成?我信你个鬼,这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水分。 能有个一成的成功率,已经算你沈戎本领高强了。 亏自己还以为对方是个人物,冒着暴露的风险跟对方接头,没想到居然是个疯子。 刘余安越想越气,抓起筷子狼吞虎咽,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沈戎,仿佛把面前的食物当成了对方。 “敌人确实比想象中要强大。” 沈戎坦然承认自己对形势有所误判,但他的下一句话,却成功让刘余安放下了筷子。 “可咱们是偷,不是抢,用不着跟这么多人硬碰硬。只需要小心那位首俸官官首就行。” 刘余安略加思索:“有点道理,不过成功率还是只有三成。” “那要是我在负责清理看管礼物的人中有内应呢?”沈戎笑道:“这样是不是能有五成?” “还是四成。” 刘余安依旧摇头,不过嘴里话风调了个方向:“但是有了我的加入,应该就能有五成了。” 沈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刘余安藏形匿影的本领正是他和王松当前最欠缺的,他要是入伙,成功的几率的确要上升一大截。 “既然有五成,那还不干?” “能干。”刘余安一咬牙:“不过我得先看看礼物单。毕竟偷不是劫,我得合计合计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没问题。” 沈戎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将话题重新带回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上。 “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吧,太平教到底想干什么?” (本章完) 第211章 恒字向晴 第211章 恒字向晴 “那是当然。” 刘余安点头说道:“据我所知啊,姜曌在太平教内的靠山是一位出身于东南鳞道的王爷。对方有一个特殊的癖好,热衷于收干儿子。特别是那种潜力十足且异于常人的,最是受对方的青睐。” 说到这里,刘余安用一双圆眼上下打量着沈戎:“像老沈你这样敢多道并行,而且还能活到现在,又闹出这么大动静的胆大妄为之辈,无疑最合他的胃口。” 听到对方这句话,沈戎心头蓦然升起一股恶寒。 仿佛有一双裹遍着湿滑粘液的手臂正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冲出来扼住自己的脖颈。 刘余安眼中露出戏谑的目光,嘴里嘿嘿直笑:“不过要我来说,这对于你来也不完全就是一件坏事。你好好想啊,你如果真抱上了这条大腿,那以后在太平教内都别说什么平步青云,简直就是横行无忌。到时候恐怕连九鲤见到你,都得喊一声大侄子,多带派啊。” “滚一边去。” 沈戎皱眉骂了一句,接着问道:“怎么鳞道的人也能在太平教混到高位?” “谁告诉你拜神的都得是神道命途?教派最大的特点就是包容,荤素不忌,有教无类。只要你愿意信神,那神就会回应你的祈求,跟你是不是神道命途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顶多是命途没那么好走罢了。” 刘余安话音一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跟你信奉哪家的神,就有很大的关系了。” 沈戎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对方想要拉我入太平教,那为什么会把我扔来这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地方?”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余安两手一摊:“也许是因为姜曌的命位太低,把握不住你的落点呗。” 沈戎垂眸沉思,似还是不相信其中会有运气的缘故。 刘余安见状,正色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自从我来了正东道以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的事儿啊,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次是你鸿运当头,从一个死局里面偏偏找到了一条活路,那就一定得惜命惜福,千万别自己找事。你别听我刚才瞎掰扯,鳞道的人,能远离还是最好远离。” “为什么?” 刘余安对于鳞道的厌恶和忌惮,让沈戎有些好奇。 “这你就别问了,你只要记住鳞道是八道之中最恶心的一群人就行了。” 刘余安侧头啐了两口,脸上满是厌恶,仿佛是提及‘鳞道’这两个字都觉得格外的晦气。 对于刘余安给出的回答,沈戎觉得有几分道理。 自己大概率是被太平教内的某个大人物给盯上了,不然姜曌不会如此煞费苦心的坑害自己。 但是话说回来,一个能被冠以‘王爷’二字的存在,布局会如此简陋?会因为‘运气’二字就被打乱了自己的谋划? 以沈戎丰富的经验来看,发生这种意外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更大的可能,要么是刘余安也没有彻底看懂对方这些举动背后的深意。 要么就是自己身上有其他的东西干扰了太平教的传送,让自己脱离了他们设下的埋伏。 “行了,别想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事实是你跟太平教的教区之前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们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鞭长莫及了。” 刘余安劝慰一句,随后拿出一部黑色的袖珍电话机递给沈戎。 “这段时间我不会住在观礼馆里,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就用这部电话机联系我。” “行。” 对于这次跟刘余安之间合作,沈戎觉得并没有的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要是走漏了消息,这个黄家弟马的处境绝对要比自己更加的危险。 “对了,我还想跟你问一件事儿。” 看着正准备起身的刘余安,沈戎问道:“县里有没有长春会开的店子?”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命技,怎么连我准备去哪儿都知道?!” 刘余安两眼发着光:“九鲤县里不止有长春会的店,而且那还是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九鲤县内有七十万人的常驻人口,整个县城的面积抵得上四个五仙镇。 刘余安跟沈戎坐一人上了一辆人力车,往县城东边出发。 五仙镇的春曲馆开在镇子最繁华的地方,但是沈戎却发现越往东边,周围的环境就越荒凉,民居稀少,大片大片的空地上草木横生。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人力车最终停在一个环境清幽的地方。 “这儿就是长春会在九鲤县的地头了,冲萍堂。怎么样,还不错吧。” 刘余安单手叉腰,另一手直指前方。 白墙灰瓦的冲萍堂隐在一片树荫之中,门匾是素面竹节板,左下角的位置刻着一尾简笔鲤鱼。进门之后,当先便是一株巨大的迎客松,其后便是一条石子铺设的通幽小路。 如果不是有刘余安在前方领路,沈戎还以为这里是个礼神精舍一类的地方。 可走完这条幽径之后,沈戎才算明白了什么叫别有洞天。 整个冲萍堂豁然是三重院落连环相套的小天地。 一重院内藏假山流水,七八个凉亭分布各处,中间有绿树遮挡。 穿着阴丹士林旗袍的侍女来回穿梭,宝蓝色的料子上滚着月白色的边,手里的黄杨木盘里托着各色精致的茶点,鬓角簪着或红或白的鲜,一抹暗香随步浮动。 本该是青春脱俗的保守打扮,可旗袍的开衩却到了大腿根儿的位置,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戳了一大团墨点。 “这叫雅俗共赏,有意思吧。” 刘余安冲着沈戎一阵挤眉弄眼,神色极其的猥琐。 亭子里面的客人有不少堂而皇之的穿着闽教的黑袍,毫不避讳自己教众的身份。 他们进行的活动也不是聚众朝拜九鲤老爷,而是麻将、骰子、骨牌应有尽有。 “今天这手气可不得了,三张财神居然都来了我这边。各位教友,不好意思了,三金倒!” 路过一座凉亭之时,沈戎听见其中传来得意的大笑声。 穿过树影缝隙,能看到一个蓄山羊须的老头正推倒面前的麻将,乐呵呵道:“你们三人各输给我十名年轻信徒,先说好,最迟明天就得到位,否则老夫就得算利息了!” “用不着你提醒,不就是十个人嘛,多大的事情。” 坐他对面的人满不在乎的说道,随手将一根白玉制成的长条筹码扔在桌上。 “都是一些富镇的神官,十名信徒对他们来说确实不算什么。而且都是九鲤派的人,赢进输出跟左手倒右手一样,没什么区别。” 刘余安解释了一句,带着沈戎继续往前走。 身后洗牌的哗啦声响传来,沈戎蹙着眉头,觉得异常的刺耳。 二重院内就不再是一座座露天的凉亭了,而是被隔成了一间间厢房。 空气中充斥着醉人的酒香和一些咿咿呀呀的旖旎动静,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些房间中在干什么。 “果然是要过节了,这天都还没黑透,就有这么多人忍不住了,真是世风日下啊。” 刘余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冲着迎面走来的侍女问道:“你们向老板人在哪里?” “回刘村长的话,在三重院的‘风波定’。”侍女柔声回道。 “又在收拾人呐?!” 刘余安似乎跟这里的老板十分熟悉,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他挥手屏退了这名侍女,带着沈戎直接进了最后一重院子。 这里的格局分布和二重院没什么区别,不过没有了那些令人燥热难当的动静,也看不见那些招人眼球的旗袍侍女,四下十分的安静, 刘余安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挂有‘风波定’牌子的房间,也不敲门,随意的推开了门。 “豁,动静闹的不小啊。” 沈戎抬眼一扫,就见满地狼藉。 木地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点子,一个穿着黑袍的教派中人趴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右手的手掌已经不翼而飞,旁边还躺着一根血肉模糊的长条,不出意外应该是被整个拔出的口条。 “我说谁胆子这么大,连定风波都敢乱闯,原来是你啊。”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美艳少妇,一头黑缎般的长发盘绕脑后,用一根鲜枝钗成发髻,颈上挂着一块翠绿的无事牌。 再往下便是被黑色旗袍包裹着的令人口舌生津的跌宕弧线,腿根的分叉比起前两院的侍女更加大胆,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交迭在一起,斜坐在锦榻之上。 女人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体型肥壮的汉子,满脸横肉,双手环抱胸前,就地一杵,便是凶威毕露。 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沈戎不禁想起了一个人,洪图会小刀堂红棍,姚敬城。 毫无疑问,这个汉子应该也是出自‘明八门’武行的练家子。 “向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的这么血腥?”刘余安乐呵呵问道。 “一个口无遮拦的小角色罢了,以为自己身上有了神职,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女人微微一笑,转头冲身后的汉子吩咐道:“北山,把人拖出去,别惊到了客人。” “是,晴姐。” 汉子恭敬应道,上前抓住对方的脚就往外拖,等从沈戎旁边路过之时,还特意把脸侧过来,与沈戎对视了一眼。 刘余安嘴里啧啧有声:“他恐怕也是个被人设局坑了的可怜虫,来冲萍堂玩,居然不知道向姐你也是九鲤派的护法?在这里耍神威,真是活腻歪了。” “不说这些了,刘老弟你可是有段时间没来冲萍堂了啊,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呢,能让你把姐姐我都给忘了?” “嗐,还不就是村子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管谁有个头疼脑热,都得来找我。哪怕是家里的牛丢了,都要来庙里让我博个杯,帮忙问问下落。” 刘余安叹了口气:“我这个村长的神职低,无故不能擅自离开负责的庙宇。这次要不是赶上了县庙为九鲤老爷大办登神诞,我都不知道还得在虎符村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窝多久。” “老弟你这么说可就太谦虚,整个九鲤教区谁不知道你的虎符村发展势头迅猛,恐怕再过不了几年,虎符村就得改名叫虎符镇了。” 刘余安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可扛不起那么大的责任。到时候要是搞砸了,岂不是得被九鲤老爷拿去喂赤鲤仙?” 女人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眸光一转,落在沈戎的身上。 “光顾着跟你叙旧了,差点冷落了客人,你不介绍介绍这位兄弟?” “他姓叶,来自李家村,跟我是老乡。”刘余安补充了一句:“现在身上暂时还没有神职。” “在下向晴,长春会‘恒’字子弟,幸会。” 沈戎点头:“幸会。” “你们两位今天莅临小店,不知道想玩些什么?”向晴问道。 “我是来玩的,他不是。” 刘余安冲着沈戎说道:“地方我给你带到了,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说着,他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先去二重院放松放松,老叶你要是结束了就自己先走,不用等我。向姐,你这儿最近没涨价吧?” “不止没涨,现在正值庆典,有县庙兜底,反而便宜了不少。” “那感情好,我最近憋得慌,得抓紧机会好好释放释放。” 向晴看着刘余安潇洒阔行的背影,笑着问道:“叶兄弟,你要不也先去二重院玩一玩?我这里的姑娘虽然不是什么金宝贝,但在正东道也算得上是稀罕,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正事也不迟。” “看来向老板你也是明八门中‘柳’门的人了?” “老弟你对人道命途了解不少啊。” 向晴略显诧异问道:“以前去过正南道?” 沈戎摇头道:“没有,只是跟你们长春会打过几次交道,见识过这门生意。” “哪个字头的,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跟他还是朋友呢。”向晴好奇问道。 “萍水相逢而已,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 见沈戎没兴趣多说,向晴也没多问,直奔正题:“那叶兄弟你想买,还是想卖?” 铮! 沈戎右手拇指幽光一闪,纵野刀落入掌中。 与此同时,门外有一股恶意升腾。 肥壮汉子去而复返,正一脸不善的盯着沈戎。 沈戎横刀在手,将刀身上的一块指头大小的‘疤痕’朝向对方。 “我想先请向老板你帮忙掌掌眼,看看这件命器还能不能修复?” (本章完) 第212章 念念不忘 第212章 念念不忘 在跟郑庆方交战之时,沈戎以刀当盾挡住了一颗射向自己的子弹。 当时并未发觉有什么问题,可在杀死对方之后,沈戎这才发现在靠近刀锷的地方有一个凿击的疤痕,周围还有一些极其细微的裂纹,不止如此,命器中固化的气数也在以一个微小的程度不断流逝。 种种迹象表明,沈戎从马族游市买来的这把纵野刀已经被损坏了。 向晴朝着门外摆了摆手,示意北山稍安勿躁,然后接过纵野刀细细观察。 “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但还是能看出来一点东西。叶兄弟,你这把刀已经没有修的必要了。” 片刻之后,向晴将刀递还沈戎,摇头道。 沈戎心头顿时一沉:“这话怎么说?” “命器之中固化的气开始流逝,代表着命器已经被伤到了根本。要想彻底将其修复好,就必须得找技艺精湛的人道工匠,可这些人出场的费用往往十分的高昂。” “而且我看这件命器应该是出自于毛道马族之手,因此在修复的过程中必须用到马族对应族群的骨骼和精血,算上这些耗材和人工,最终修好的价钱跟新买一把恐怕相差无几,甚至可能更高。” 向晴洞若观火,仅凭一双肉眼就将纵野刀的来历猜的七七八八。 “如果是随便找什么庸手来勉强修复的话,倒也可行,但是这把刀的等级大概率会跌落一位,最终固化的气数不会再高于五两。不过如此一来,跟被毁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了。” 沈戎闻言皱紧了眉头。 叶炳欢传授给自己的【屠道六刀】,其实最适合用剔骨尖刀一类的武器来施展。 可因为并行毛道的缘故,这套命技在沈戎的手中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少了几分四两拨千斤的精巧,多了几分一力降十会的凶悍。从一套讲究技巧的屠宰刀法,变得更偏向于纯粹的杀生命技。 而纵野刀的形制和其中蕴含的命技【踏疆】全都十分契合当下沈戎的情况。 如果无法修复的话,势必会对沈戎的实力造成不小的影响。 “其实.”向晴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不知道兄弟你能不能接受了。” 沈戎拱手道:“劳烦向老板先说来听听。” 向晴朝着守候在门外的北山递去一个眼神,后者右手五指中有幽光一闪而过。 接着一把仅有巴掌长短的刀形饰物便出现在北山的掌中,对着沈戎挥手一扔。 铮! 寒光破空袭来,沈戎抬手抓住,拇指指腹突然传来一丝刺痛,竟是被割开了一条细小的血口。 北山见状眼露轻蔑,冲着沈戎冷冷一笑。 “人道格物山的学者朱辅曾经写有一本《溪蛮丛笑》,该书中记载:‘溪蛮出入坐卧,必以刀自随,小者尤铦利,名犵党’。” 向晴笑着对沈戎介绍道:“这把犵党刀以短小精悍和削铁如泥而著称,其中固化命数五两,在冲萍堂的一众藏品之中也属于拔尖的那一类,正适合兄弟你使用。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略微高了一些。” 这东西也能算刀?! 沈戎皱眉打量着手中这把连匕首恐怕都算不上的小玩意儿。 刀长不过一寸,尖端上翘略带弧线,整体古朴简洁,除了一条横亘刀身的血槽之外,没有其他繁复的装饰。 对于这把犵党刀的锋锐程度,沈戎并不怀疑。 如今他的体魄强度已经远超常人,却还是轻易被其切开了一条血口,足可见这把刀的锋利程度。 但是不管再如何削铁如泥,这么小的武器,自己连握刀都无法做到,又怎么用来对敌? 难不成让自己拿来当飞刀使? 迎着沈戎疑惑不解的目光,向晴微微一笑。 “叶兄弟看样子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吧?那我就给你详细讲解一下。” 向晴放下交迭的双腿,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勾人的体香顿时飘入沈戎的鼻间。 “命途中人在登上第八命位之后,便能形成独属于自己的命域雏形。随着命数的不断提升,命域的完整性也会不断提升。” “但命数不是唯一能够决定命域强度东西,还有一种特殊的命器可以通过融入命域来提升其稳固程度、覆盖范围、持续时间、威能强度等等,而这种命器,人道的格物山将其统称为‘镇物’。” 向晴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手指,指向沈戎手中的物件:“这把犵党刀,便是一件人道八位的镇物类命器。” 沈戎细细消化着对方的话语中的信息,沉吟片刻后问道:“我曾经听人说过,命途中人对于黎国而言,就是镇物。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叶兄弟果然是见多识广。” 向晴称赞一声:“在我个人看来,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我们在上位之时需要掏钱向天地赎身,跟命器形成过程中的固化气数,从某个角度来看其实就是同一件事情。” 向晴正色道:“天地为炉,日月为薪,八道熔炼其中,淬生出的便是黎国浊陆的镇物,你我皆在此列。” 沈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右手五指合拢,攥紧犵党刀,直截了当问道:“这件命器我要了,向老板你开个价吧。” “兄弟果然快人快语,行事果断非常人可比。不过最好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 向晴继续说道:“命途八位以命数五两为起点,十五两为上限。其中五两、十两、十五两,各为一个能够融入镇物的命数节点。每融入一件镇物,都会加速命域的完整。但是.” 向晴话音一顿,加重语气道:“每一件融入命域的镇物,因其不同的器性特点,都只能增幅命域的某一个方面。换句话说,在晋升命途七位之前,任何一个命途中人都只能融入三件镇物,确定三个增幅方向。等到七位之后,命领彻底稳固,那就不能再融入镇物,只能选择增挂同类型的镇物来增强命域。” 沈戎本能的利用自己两世的经验来理解向晴的意思,很快便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 第一,一名命途中人能够融入命域的镇物只有三件。等到晋升第七命位之后,命域会彻底稳固,之后便不能再融入镇物,而是只能增挂。 第二,融入有数量限制,但是增挂没有。 第三,能够增挂的镇物,必须要跟之前融入的镇物器性相同。 其中这第三点最为重要,‘器性相同’这四个字也最为难以理解。 在沈戎看来,一座命域无外乎就是攻、防、续航、范围这四个方面,但每一个方面细化下来,其中蕴含的内容可以说是极其的丰富。 单就‘防’而言,就有肉体和精神的不同侧重。防御的方式还有反震、吞噬、消融等等详细的区别。 因此对于融入镇物的选择便显得尤为重要。 “在格物山中有一个学派,就是专门研究镇物融合的。他们通过分析命域的特性来构建不同的融入组合,来帮助命途中人确定一个最优的融入方案,有不少大势力的子弟在晋升七位之前,都会寻求他们的帮助。” 向晴建议道:“毕竟这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兄弟你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先找他们咨询咨询。” “这就不用了,我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 沈戎把玩着手中的犵党刀,问道:“听向老板你之前的介绍,这把刀应该增幅的就是命域的进攻能力,我没有理解错吧?” 向晴点头道:“融入这把犵党刀之后,你举手投足之间便自带锋锐之力。在同命位中,恐怕没多少人能够挡得住你的进攻,甚至包括一些寻常拳脚无法破开的幻境。但同时,这也会进一步增加你的命域消耗,缩短展开的时间,所以兄弟你千万要慎重考虑。” 沈戎心中了然。 也就是说,用了这玩意儿之后,自己本来不富裕的家庭,又得雪上加霜。 但是话又说回来,命域展开的时间再短,也好过破不开对手的防,最终憋屈至死。 而且‘短小’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自己以后还能寻找一件能够增加续航的镇物来填补这方面的短板。 念及至此,沈戎不再犹豫:“我明白了,向老板,你开个价吧。” “既然兄弟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了。”向晴说道:“不过像这一类的命器,冲萍堂的规矩是只换不卖。” 说罢,向晴突然站起身来,莲步轻摇,峰峦震荡。 行走不过十步,便已经尽展魅人风姿。 她跟沈戎同坐在一张沙发上,中间仅隔着一把纵野刀。 “如果你愿意的话,那这件毛道命器可以算作是交换品之一,但是剩下的缺口要想补足,你还得把打坏了这把刀的步枪给拿出来。此外,还得再加上一个人情。” 向晴眨了眨眼:“如此一来,咱们这笔生意才能做的成。” 沈戎看着这样近在咫尺的艳丽面容,语气平静道:“看来向老板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向晴吐气如兰:“这句话略微有些不够贴切,但是兄弟你在东北道闹出的动静实在是不小,我们长春会又怎么可能没听说?”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意长春,财运绵长。向老板不愧是长春会的人。” 沈戎眼中突泛冷意:“不过就你我现在这点距离,外面那个没长眼的傻胖子,可来不及救你。” “你他娘的说谁呢?” 北山看着肥壮,但是耳朵倒是相当的好使。 听见沈戎在骂自己,抬腿就要挤进房来。 沈戎猛然回头,双眼毕露异光,左屠右虎,一股慑人的杀气倾泻而出。 这一瞬间,北山仿佛看到了一头噬人恶虎飞身扑来,又像是有一把斩骨快刀劈到眼前,抬起的右脚蓦然收了回去,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身前。 “北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滚出去。” 向晴蹙眉轻喝一声,挥手屏退北山,转头对着沈戎笑道:“我相信你不会杀我,因为你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合作伙伴。” 沈戎闻言微微一笑,问道:“你跟杜煜是什么关系?” “亲如姐弟。” 对于沈戎猜到了自己和杜煜的关系,向晴半点不感觉到意外。 毕竟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方要连这点都看不透,那大家也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了。 “我跟他分开可有段时间了,他现在在哪里发财?” “正南道。” 向晴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羡慕之色:“他啊,现在可谓是如乘东风,事业蒸蒸日上。恐怕要不了多久,等我再看到他的时候,就得给他行礼了。” 沈戎点了点头,看来杜煜在跳涧村确实是赚了不少。 “怎么样,我来出的价格,兄弟你能接受吗?”向晴问道。 “那就要看向老板你想要我多大的人情。”沈戎反问:“是尽力而为,还是舍身忘死?” “后者不敢奢望,能有前者我便心满意足了。” 墨玉扳指闪过一抹幽光,郑庆方的步枪挨着纵野刀放在沙发上。 “那就这么定了,向老板你有事吱声,我就先走了。” 沈戎果断拍板,接着长身而起,朝着门口大步走去。 “你要是不服,咱们出去练练?” 看着那双犹如审视猪狗的冷漠眼睛,挡在大门口的北山脸色异常难看,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侧身给沈戎让开了路。 “卖出去了?” 等沈戎离开之后,房内深处忽然走出一道身影。 北山朝着对方点头致意,躬身拉上了房门。 向晴闻言,没好气道:“两件破铜烂铁换我一件价值连城的镇物,这生意要是再做不成,那我趁早关门算了。” “我的向大老板,在我面前你就不用玩儿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套了吧,他的人情值不值一把犵党刀,你心里难道没数?” 向晴抿了抿嘴,冷哼一声:“再大的人情,那也要兑付了才作数。” “沈戎这种人,算是这个世上最简单的一种了。你不犯他,他不犯你,你若帮他,他就帮你。真心换真心,能做上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你就偷着乐吧。” 向晴看着坐在锦榻上的刘余安,神情不解。 “你觉得他知道你在背后搞的这些动作吗?” “什么话,我可没干什么坏事。” 刘余安满不在乎道:“最多也就是冒充你们人道命途的【掮客】拼缝赚点钱,他总不至于连这都要怪罪我吧?” “行了,别扯淡了,说点正经事。” 向晴正色问道:“老刘,八主易位很快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你有的是机会正大光明的返回东北道,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换作以前,那我肯定有多远躲多远,多跟这种人说一句话,我都会担心堂口里的仙家得死一片。但是.” 刘余安话音突然停下,歪着头,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道:“向姐,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以前地道命途就好比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房子,我们这些弟马呆在里面,谁都瞧不着对方过的怎么样,自然也就不会其他的想法。” “但是现在红满西点了火,让咱们都见着了亮,这才发现外面的人原来吃的香喝的辣,自己身上却套着锁拴着绳,就再也呆不下去了。” 刘余安凝视着向晴的眼睛:“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懂。” 向晴点头,可还是不解:“那他能帮你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刘余安仰头吐出一口浊气,自语道:“可是念念不忘,怎么他妈的也得整点响动来听一听吧?” (本章完) 第213章 枪快刀快 第213章 枪快刀快 夜色已深,沈戎离开冲萍堂,独自一人往观礼馆的方向走去。 他早就发现了今天这一趟有猫腻,沈戎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自己不主动去找刘余安帮忙领路,对方迟早也会找借口带自己来这里。 到最后,这把犵党刀都会卖给自己,而且必须得是通过向晴之手。 “没想到啊,刘余安居然还是个情种。” 沈戎哑然失笑,不过这笔生意对他而言也不亏。 抛开已经损坏的纵野刀不谈,郑庆方的那件神道命器对沈戎来说根本没有多大的用处,迟早都会拿出来卖钱。 两件于己无益的命器外加一个人情换到了关于‘镇物’的消息和一把固化命数的犵党刀,也算是值当。 至于镇物的选择,向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的确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同时也是一门繁复深奥的学问。 沈戎虽然刚刚接触镇物,但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一步的重要性。一旦选择不慎,轻则影响当下的战力,重则很可能会妨碍以后命途的发展。 想到此处,沈戎不由感叹刘余安的煞费苦心。 他应该早就算好了自己会选择犵党刀,知道这件镇物跟自己【人屠】职业十分契合。 但是关于另外两件镇物的选择,沈戎一时间也没有太明确的方向。 攻、防、续航时长、覆盖范围。 这是沈戎根据自己对命域的了解所总结出的四个增幅方向。 有了犵党刀之后,‘攻’这一块可以暂时不用再做考虑。 而‘防’方面,因为有毛道虎族玄坛脉的加持,沈戎觉得自己并不是十分迫切的需要肉体防御方面的增幅。 反倒是精神类的防御,一直是沈戎的短板。 连续两次坠入胡家幻境的经历,让沈戎至今记忆犹新。 在那种诡谲莫测的环境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死的不明不白。 除此之外,在跟郑庆方的交手中,沈戎还发现了自己命域的另一个弱点,那就是不够坚固。 当时郑庆方一枪便将【市井屠场】打出了一个窟窿,如果换作是其他更擅长搏杀的命途,说不定还真能直接攻击命域本体,借此对自己造成伤害。 因此后续自己肯定要选择一个擅长‘防’类的镇物来融入,不过到底是增幅精神防御还是领域坚固,还有待考量。 至于续航时长和覆盖范围,这两个方面则更加难以取舍。 以沈戎自己的战斗经验来看,续航领域至少包括两类,一类是降低气数的消耗,另一类则是以战养战,通过掠取对方的气数来延长命域具现的时间。 其实当下【市井屠场】就有‘以战养战’的特性能力,屠夫钩钩取对方魂魄再上称售卖,已经算是比较优秀的续航手段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还不够稳定,一方面是自己必须得能够钩的出对方的魂魄,这是前提条件,如果做不到,那一切都是白说。 另一方面则是如果对方有办法能够规避失魂落魄所带来的伤害,那就可以选择不买。或者是自己为了抢占优势,选择不卖,都会影响续航。 所以对于沈戎而言,‘续航’依旧是个问题。 至于命域的覆盖范围,沈戎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市井屠场】能够覆盖周围三十米的范围,和【伥鬼】命技的范围大致是一样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毛道命途虽然还没上八位,但是开始影响命域的构建。 现在看来,这个范围暂时是够用的。 主要原因还是沈戎自己的战斗方式都是近身,几乎没有任何远距离杀敌的命技。 但如果因此就放弃了对领域范围的增幅,沈戎担心自己以后会被人‘放风筝’。 在他前世玩过的各种游戏之中,对付近战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对方栓起来当狗遛。 等到自己挨了半天毒打,好不容易冲到对方面前,却发现体内的气数已经耗尽,那才是真的悲剧。 可如果只是为了扩大命域的覆盖范围就消耗一个宝贵的节点,似乎又显得有些太不划算。 “看来如何选择镇物,还得要结合命技来考虑才行。必须要用命技来弥补融入镇物后越发突出的短板,才能避免被人抓住弱点痛点的尴尬局面。如果做不到,那该选还是得选.” 沈戎一边走,一边思考,脑海里全是此前跟各条命途交战的画面。 忽然,沈戎心头一动,垂眸看向自己的左右手。 “这么看来,那件代表着‘晏公’尊名的【绥靖江海】,恐怕也是一件镇物类的命器。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绥靖山海】始终处于一种类似于封印的静默状态,自己连称量其中固化的命数份量都做不到。” 沈戎在心头暗道。 不过心动归心动,除非是确定上一任‘晏公’已经彻底飞回湮灭,否则沈戎还是不可能轻易将【绥靖山海】融入自己的命域。 神道的邪性,再怎么重视也丝毫不为过。 冲萍堂所在的位置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偏僻,沈戎走了一路,都没有看到什么人户。 道路的两侧全是一些建筑的废墟残骸,从一些倒塌的梁柱和大门能看出,这片区域曾经应该也是十分的繁华,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教派更迭中,彻底被遗弃了。 啪嗒啪嗒啪嗒 似天公起了顽心,知道沈戎没有避雨的手段,所以挥手将杯中的残茶洒下。 飘落的雨点初始不大,但转眼间便已经倾泻如注,如天瀑倒挂,冲刷人间。 沈戎加快脚步,刚刚转过一个街角,迎面便看到了一间破旧的府衙。 狂暴的雨滴敲打着褪了色的官匾,青方砖糯米浆浇筑的高墙上长满了爬壁虎,门口比人还高的冤鼓早已经被藤蔓给掩埋,一对石狮子没了官威的加持,可怜兮兮的趴在原地,任由冷雨拍打。 不难看出,这里曾经九鲤县的县衙所在。只能可能因为黎国朝廷式微,特别是神道命途占据正东道以后,善恶公义便不再由这里决定,而是改在了县庙内的报神堂。 官老爷闭上了嘴巴,神老爷坐上了法堂。 县衙废墟的东墙根下,立着一根三丈高的竹竿子,上面挑着一盏电灯,明晃晃的,像是谁把月亮从雨云里摘下来挂在上面似的,照亮了下方一座由木板搭建而成的简陋戏台。 露天的戏台上汪着足以没过脚腕的积水,演员随便一动,便能踏起寸高的水。 伴奏的乐班子缩在角落,手上的家事伙发出的动静传不出多远,就被瓢泼的雨点打的稀碎。 戏台子的中央扔着一把铁铡刀,刀座上的红漆早褪成一层浅绛。一个穿着朱袍的男人跪在铡刀旁,脊背弯曲,垂头丧气。 两个画着红脸的武生则肃立在大案的左右,脸上抹的油彩叫雨给洗了,形成一道道浊流淌进衣领。 他们一人捧着宝剑,一人端着大印。剑穗已经秃了毛,大印已经缺了角。 大案后高坐的官爷,一身蓝蟒袍襟早叫雨水洇成了深黛,眉心画着的月牙差点晕成了满月。 整个班子,看起来就一个字,穷。 “驸——马——爷!” 官爷吐词铿锵有力,语气含威,声调冷硬,拉长的尾音抛进雨幕,飘到了沈戎的耳边。 沈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冤妇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如今状纸押至了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沈戎嘴角勾着冷笑,半个正眼也不赏给对方,迈步台前走过。 他的反应似乎打了台上一众戏子一个措手不及,黑脸官爷眉头紧皱,连审案的过程都直接跳过,抓起案上的惊堂木就是一摔。 “本官心内似火烧,冤妇大堂放声嚎,又是哭来又是叫,一句话来一把刀为民除害把国保,百姓无冤江山牢,这案官司断不了。有何面目在当朝?” 黑脸官爷一声怒喝:“左右堂下一声叫!” “在!” 两名侍卫齐声应道。 “开铡!” 天穹之中炸开一声惊雷,竟依旧没压过铡刀落下铮然声响! 刚走到台子正前方的沈戎没来由心头一跳,侧头看向戏台。 就见空空的颈腔中喷出一条冲天血箭,一颗年轻头颅从台上滚落,正巧就掉在沈戎的脚边。 “这位看官.” 沙哑的嗓音在脚下响起。 沈戎瞳孔猛的一缩,低头看去。只见那颗头颅面门朝上,竟冲着自己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您看了戏,可还没给赏呢” 沈戎默然片刻,突然抬起一只脚踩在男人那张虽然狼狈却不减俊美的脸上,用力一碾。 噗嗤 五颜六色的污秽迸溅成一大滩,昏黄的灯光打在沈戎的脸上,眉宇间的戾气已经烧的滚烫。 “老子没来惹你们,你们偏偏不长眼。给钱?我给你妈” 台上黑脸官爷眉头猛的向上一挑,眼底却有喜色一闪而过。 “台下何人,好大的胆子!” 喝声落地,沈戎眼前的视线突然开始扭曲。 片刻恍惚之后,沈戎赫然发现自己已经从戏台前,来到了一个类似县衙大堂的地方。 台上端坐的也不是那位黑脸包大人,而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气质粗野的汉子。 “幻境?还是换位?” 沈戎还没弄清楚自己中了什么命技,就见台上的汉子朝着自己冷冷一笑。 “报官的冤主,快说你的冤屈从何来?” 沈戎耳边传来‘噗通’的跪地声,侧头一扫,竟是一个没了脑袋的无头尸体,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看对方身上穿着的戏服,分明是此前死在铡刀之下的那位‘陈世美’。 “什么意思,戏中戏?还是刚才那一出只是引子,现在才是幻境?”沈戎心头暗道。 “冤,可不是我冤,而是沈老爷冤。小人刚才唱戏的时候不长眼,污血脏了沈老爷的鞋,是小人该死,该死!” ‘陈世美’没了嘴巴,哭喊声却依旧嘹亮。他用膝盖跪行转身,冲着沈戎做出磕头的动作。 “他冤不冤用不着你来说,县长我自有判断!” 汉子眼中凶光跳动,恶狠狠的盯着沈戎:“大胆刁民,本县长现在问你的话,你到底冤还是不冤?回答之前本县长提醒你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沈戎感觉自己心头突然窜起一阵惶恐的情绪,似真犯下过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眼下只有坦白一个选择,才可能有活路。 “我” 沈戎手中传来刺痛,震颤的犵党刀将他的掌心切开一条血口,同时也将沈戎从‘入戏’的边缘堪堪拉住。 可犵党刀的警示来的还是晚了一步,沈戎震惊发现自己体内命海竟然只剩下正南一道,其余区域全部被浓雾所遮蔽,似乎被什么手段所封印。 正东神道还好说,正北毛道这一道缺失,沈戎当即就感觉到自己体内一阵空虚,四肢发软。 “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人?” 沈戎攥紧犵党刀,灰白色的线条缠绕其上,一寸寸浸染刀身。 “答非所问,做贼心虚,那分明就是不冤了?” 惊堂木又是一拍,穿着白西装县长喝道:“既然不冤,那就跪下听判!” 一股庞然巨力压上肩头,暂时丧失了毛道体魄的沈戎根本承受不住,身体顿时向下一坠。 “呵,骨头还挺硬,本县长最擅长的就是收拾硬骨头。” 堂上再次传来一声巨响,可这一次落在桌上的却不是惊堂木,而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本县长再给你一次机会,跪下!” 沈戎感觉身上的压力顿时暴涨一截,耳边尽是关节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 咚。 沈戎右膝重重点地,脑袋被深深压低。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西装县长眼神轻蔑:“本官问你,为何听戏逃单,又为何擅杀演员?”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我脑子里知晓的这一出戏码,但是我还是得说,你的味儿太他妈的不对了。” 沈戎深埋的头颅下飘出一声讥讽嘲笑。 “我有点好奇,你枪里的子弹,到底能飞多快?” “刁民,该死!” 西装县长眼中掠过一丝惊慌,抓起桌上的手枪,果断扣下扳机。 砰! 枪声炸响,激射而出的子弹却被一道刀光直接劈飞。 “看来不够快啊!” 沈戎咧嘴狞笑,挺身直起。 与此同时,他身后有大片灰白色的线条铺展开来。一道道黑影凭空浮现,手中都抓着一把放大到正常尺寸,寒光凛冽的犵党刀。 刹那间,堂下站满了带刀的暴徒。 凶威滔天。 (本章完) 第214章 戏破人亡 第214章 戏破人亡 局势陡转,跪地受审变成了暴徒冲衙。 高台上的西装县长脸色阴沉,眼中却暗藏著淡淡的疑惑,似也有些弄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脸程,你他娘的把戏唱砸了!”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闭嘴,你如果现在拆台,那这齣戏才是真的要砸锅了!” 西装县长在心头低喝一声,冷静道:“先別著急,他既然已经入了我的戏,就不可能这么容易脱身。” 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沈戎为何会突然『出戏』,但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贸然收场,帮忙搭台的同伴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但站在台前的自己肯定是必死无疑。 “我的命域还没被破,那就说明还有贏的机会!” 心念既定,扮作『西装县长』的白脸程猛的一咬牙,朝天鸣枪。 砰! 枪声震耳,似鸣锣开场。 原本拥挤的县衙突然朝著两端『拉长』,场地瞬间变得十分宽敞。 在成功跟沈戎拉开距离之后,白脸程冷著脸吼道:“大胆刁民,居然敢率眾闯本官府衙,罪大恶极,无需再审,当庭宣判.” “斩!” 话音落地,大堂两侧瞬间涌出密密麻麻的人群,头上通通都带著麻將牌面的面罩,手中双枪高举,枪口火光迸现。 砰!砰!砰! 枪声瞬间大作,动静之狂暴,更甚此前轰鸣的大雨。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偷我的记忆,演我才知道的戏。既然你癮这么大,那我就跟你接著唱下去!” 沈戎抬手一挥,拱卫四周的倀鬼顿时扑杀上前。 子弹对快刀,在这一刻差距颇为明显。 一颗颗子弹穿体而过,在倀鬼的身上凿出拳头大小的黑雾漩涡,身躯转眼间便被打的涣散。 甫一动手,沈戎麾下的倀鬼眾便损失惨重。但以姚敬城、梅天顺、郑庆方等人为首的驍勇倀鬼却依旧成功扑进了人群之中,刀光起落,撩起一个个斗大人头。 沈戎也没有冷眼旁观,脚下重重一踏,身影登时奔袭而出。 在融入『镇物』犵党刀之后,沈戎感觉自己命域的凝实程度顿时提升了一大截。 不止是命域具现的街景房屋变得更加完整,那些被囚禁在命域之中的倀鬼的形象也逐渐变得清晰,例如被囚之前实力最强的郑庆方,此刻脸上五官已经变得清晰分明。 除此之外,沈戎感觉自己浑身像是长满了无形尖刺,举手投足之间,锐意激盪,似无物不可撕碎摧破! 也正是凭藉这一新的特性,沈戎在彻底『入戏』之前成功脱身,拿回了肉体和意识的主动权。 镇物对於命域的加持效果,远远超出了沈戎的预估。 吼! 风声呼啸似虎吼。 沈戎如同黑夜之下一头追狩猎物的猛虎,纵身几步便衝到了大案之前,五指併拢如刀,横斩白脸程脖颈。 白脸程似没料到沈戎的速度会如此之快,甚至都没来得及举起枪口,只能眼睁睁看著对方的手臂从自己面前一划而过。 噗呲 劲风过处,人头掉落,却不见半点血色。 血肉在这一刻似乎全部化作了无形的气体,从白脸程脖颈断口处快速泄走。他的身体瞬间乾瘪成薄薄的一张『纸』,轻飘飘的掛在太师椅的靠背上。 “纸人?扎纸匠?!” 沈戎眉头紧蹙,猛然转头看向身后。 入眼哪里还有什么气度威严的县衙,只剩下用白纸糊成的地面和墙壁,到处都透著一股阴森森的冷意。 而那些正在跟倀鬼搏杀的衙役也不是真人,而是一具具裱糊精致,上色艷俗的纸人。不过他们手里端著的匣子炮倒都是真傢伙,威力不小,而且数量极多,竟將倀鬼们压入了下风。 最早被囚入【市井屠场】的倀鬼陈牢被一群纸人团团包围,纵然他手中的犵党刀锐利无比,挥刀过处,纸人擦著就伤,碰著就死。 但那些碎裂的『肢体』纸片却似有意识一般,飘荡在陈牢四周,寻机贴上他的身体,如同纸吸水一般,將他的身体硬生生啃下一块。 只剩下『飢饿』本能的陈牢本就对这些没有血肉的纸人兴趣缺缺,身躯受损之后,行动变得越发迟缓,站在原地徒劳挥刀。 再这么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在纸人的围攻之下魂飞魄散。 沈戎站在高堂上將这一幕尽收眼底,当即果断將命域范围收缩到身周十米,將一眾身陷重围的倀鬼强行『捞』了出来。 从动手到现在不过半分钟的时间,沈戎麾下的倀鬼已经遭到重创。一些生前命数低微的倀鬼已经战死,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 就连近战方面最为驍勇的姚敬城,竟也丟了一条左臂,眉眼清晰的脸上狞意分明。 哗啦啦. 大雨轰鸣的声音就在耳边,但是沈戎却看不到半颗雨点。 沈戎知道自己此刻还在对方的命域笼罩之中,这就是覆盖范围不如对手所带来的弊端。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沈戎,今天我就用你的戏,送你上路!” 先前已经『身死』的白脸程再度出现,此时他身上的西装已经换成了一套飘逸的白缎锦袍,束髮带帽,一个骚气的红球掛在额前。 抬脚提襟,横扎马步,白脸程脸上掛著一抹放荡不羈的笑容,左手两根指头提捏著袍角,右手衝著沈戎遥遥一招。 “来。” 白脸程的这句话似不单单在对著沈戎说,更是在向周围的纸人发號司令。 一时间所有纸人全部飘浮而起,纷纷投来,贴敷在白脸程的身上,一层覆著一层。 顷刻间,白脸程的体型便膨胀到七尺之高,手中更是出现一桿缀著红缨的霸王枪,气势煊烈,战意昂扬。 能登台称角的武生,可不止会唱词,拳脚兵器上的功夫更是不弱。 长枪一卷,又扮一角的白脸程率先攻了上来,枪头晃动,一招金鸡点头就直奔沈戎面门。 鐺! 屠夫鉤挡住枪头,撞出一声鏗鏘脆音。 沈戎俯身抢进,以鉤当刀,贴著枪身滑动,刮出一片火星子,直斩白脸程握枪的手掌。 人屠命技,断肉! “来的好!” 白脸程朗声一笑,曳后的左手向下一压枪尾,枪身猛地上挑,盪开屠夫鉤。同时趁势踏前一步,枪尾自下而上撩起,直击沈戎中门。 沈戎横鉤挡在身前,却还是被这一枪扫的向后连退数步。 有了上百道纸人的加持,白脸程此刻枪上的力道竟比並行毛道的沈戎还要强上几分! 白脸程得势不饶人,继续欺身跟进,右脚踏地纵身跃起,双手持枪轰砸而下。 势如峰峦压顶,沈戎没有选择硬扛,纵身躲闪。长枪贯落在纸糊的地面,发出一声轰鸣巨响,纸屑飞舞,破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哼。” 虚空中突然响起一声不满的冷哼。 “別这么小气,拿了他的红,够你再糊几百个纸人了。” 白脸程轻笑回应,手上动作不停,挺枪再度扎向沈戎胸膛。 枪影快,刀光也不慢。 沈戎和白脸程拼斗在一起,所过之处崩碎的纸屑被劲风捲起,像是下起了一场大雪。 “嘖嘖”的咂嘴声接连不断的响起,躲在暗处的人似乎已经心疼的不行,却还是只能硬著头皮往外掏著家当。 一张张白纸凭空浮现,快速修復著破碎的命域。 咚! 兵器碰撞,各自弹开。 白脸程精准抓住这个间隙,突然矮身沉肩,向前一顶。 沈戎虽然及时横臂架挡,却还是被撞飞出去,將一根纸做的立柱撞的支离破碎。 “用性命苦短来换一身暂时的糙肉厚皮,沈戎,你倒是真狠的下心啊。” 白脸程嘴里正往外喷著讥讽,却突然发现自己胸前有异,低头一看,瞳孔顿时猛的一缩。 只见他胸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寸长的裂口,巴掌大小的纸片扑簌簌掉落,像是脱了一层皮。 人屠命技,破皮! “別他娘的废话了,赶紧宰了他!” 那人又在催促,白脸程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挥臂震袍,披风招展。 急促的锣鼓声突然四面响起,嗩吶冲霄,鼓点震震。 白脸程在曲乐的烘托下,眼中精光毕露,一身战意变得越发高昂。 命域之外的老天爷似乎也要来凑一凑热闹,扔下了一道雷鸣。 轰隆。 雷声滚盪,两道身影再度悍然相撞。 屠夫鉤勾住枪头奋力一甩,沈戎跨步抢进,左手去抢枪桿,右手抽回鉤子直奔白脸程面门。 白脸程身子向后一仰,算准的弯鉤碰不到自己,趁著沈戎势头將竭,右手猛拧枪身,从沈戎的掌心中挣脱而出,顺势横扫身前。 沈戎此刻却显得像个无所畏惧的愣头青,竟不闪不躲,只是举起左臂当做盾牌,挡在横扫的枪路之前。同时沈戎脸颊两侧浮现出三对虎纹,脚下逼近的速度陡然加快,屠夫鉤不依不饶追著白脸程的头颅。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凶险临头,白脸程再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沈戎以伤换伤的目的是什么,他心里也是门清。 “有纸人护身,自己还怕跟你换伤?” 电光火石之间,白脸程脚下生根,身体定住不动,霸王枪重重砸在沈戎的左臂之上,闷响声中夹杂著骨头碎裂的脆响。 沈戎身体被砸的离地飞起,手上的屠夫鉤却也成功从白脸程的身体上划过,拽出了一条黑梭梭的魂魄。 三魂七魄,尸狗。 没等那售卖魂魄的声音响起,白脸程强忍著脑子里的剧痛,嘴里放声怒吼。 “姓张的,帮忙!” “小白脸,事后你要是敢短了我的钱,老子跟你没完!” 回骂的声音同样嘹亮震耳,紧跟著同样是纸糊的天板上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一个通体闪动著耀眼金光的纸人从中掉出。 纸人脸上五官栩栩如生,和下方的白脸程一模一样。胸口上用硃砂写著『尸狗』二字,和白脸程被鉤走的魂魄相对应。 戏子唱戏,纸匠搭台。 本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当,现在不止搭上了伙,而且各种命技层出不穷,竟然连应对屠夫鉤的办法都有。 可正在缠斗之中的白脸程却没有从沈戎脸上看见半点波澜,一颗心不禁猛的往下一沉。 倏然,一直站在战局之外,保持静默不动的倀鬼眾中,姚敬城伸手抓住旁边梅天顺的衣领,垫步蓄力,一把將对方扔向空中的金光纸人。 梅天顺腾空而起,双手紧抓著犵党刀,朝著金光纸人一刀劈下。 轰! 金光纸人和梅天顺同时炸成粉碎,金色的光点对著下方交战的两人当头淋下。 这道命技虽然被破,但残存的光点似乎还有点作用,被淋了一身的白脸程精神猛然一震,衰坠的气势再次升腾而起,长枪破空,带起一抹金色的弧光砸向沈戎。 “死!” 錚! 屠夫鉤震鸣不止,沈戎双手持鉤,对著枪影一斩而下。 毛虎命技,骨啸。 人屠命技,屠因。 市井屠场,犵党之锐! 『鏘啷』一声,一截枪头掉落在地,断口处赫然是一层卷著一层,裹的严严实实的白纸。 白脸程瞳孔震颤,脸色陡然苍白。 他这是才幡然醒悟,对方竟然一直未尽全力。或者更准確的说,比起情报里的描述,沈戎的实力在短时间內又往前了一步! “姓张的,情况不对,风紧扯呼!” 砰! 屠夫鉤划出一道悽厉血光,狠狠劈中的白脸程的肩头! 白脸程被砍的翻滚出去,等再起身时,整个左肩呈一种诡异的角度往下塌著,覆盖其上的纸衣尽数破碎,露出一条白生生的手臂,比起其他肢体部位整整小了一大圈,看上去十分的古怪。 “纸人张,纸人张” 急切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似乎藏在幕后的同伙已经先行逃跑,只留下白脸程自己一人断后。 白脸程似乎陷入了绝望之中,彻底丧失了战意,竟转身夺门而逃。 可他的速度在沈戎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几步便已经追上,手中屠夫鉤闪动的刺骨的寒光,对著白脸程的背影挥下。 千钧一髮之际,白脸程狂奔的身影突然一顿,拧动脊背,头不转,枪已出。 手中兵器快如闪电,正正捅在了沈戎的胸膛上。 “谁说没有枪头.就捅不死人?” 白脸程依旧维持著自己『入戏』的状態,口中言辞轻缓,一颗脑袋慢悠悠的转向身后。 驀然,他转头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一抹难言的苦笑。 “俺嫩你娘,纸人张。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只见『扎』在沈戎胸膛上枪桿子褪去金属光泽,变为一根白纸裹成的棍子。 隨著沈戎脚步往前,一寸寸被压弯。 噗呲! 白脸程的脑袋从肩头滚落,正脸朝上,却垂著眼眸,不敢再去看沈戎。 轰隆! 雷声再起,屋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大雨浇透,一颗雨珠率先穿透了纸张,滴落在沈戎的脸上。 剎那间,沈戎眼前视线变幻,再度回到了寂寥无人的街头。 什么黑脸包公、西装县公、锦袍郎君,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无踪,仿佛一切都只不过是剎那间的南柯一梦。 那座木板搭成的戏台倒是还在,但是只有一个狼狈的身影跪倒在铡刀旁边,周围全是支离破碎的纸屑,飘浮在污水之中。 “沈爷,俺求您一件事” 白脸程抬起头,湿漉漉的头髮贴在额头上,“您帮俺宰了纸人张那个畜生,你想知道什么,俺都讲。” (本章完) 第215章 倀鬼同行 第215章 倀鬼同行 暴雨把青石路捶打出阵阵白烟,纸人张跟著躲雨的人群一起挤在茶馆短短的屋檐下。 他合著衣,缩著身,怀里抱著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糊著一层崭新的桑皮纸,上面还散发著淡淡的桐油味,和周围的普通百姓看不出什么分別。 儘管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因为庆典在即,县学为了给九鲤老爷奉上一份诚意十足的贺礼,特意组织教学生们日夜排练,每天到这个时候才允许他们散学回家。 教学生们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三三两两凑在一把伞下,踩著地上的积水,从茶馆前匆匆走过。 虽然被大雨困在了檐下,但是周围的人全都兴高采烈的討论著这两天在县城里看到的热闹场景。 纸人张对这些嘈杂的议论声充耳不闻,一双招子紧紧盯著街对面的一扇院门。 院子的大门紧闭著,门扉上掛著一把铜锁,整体看上去平平无奇,可只有纸人张知道,这里是红会在九鲤县东城区设置的一处安全屋! 当初他可是了不菲的价钱,甚至还赔上了不少笑脸,这才从会里一个参与设置这座安全屋的【木匠】手里买来了钥匙。 念及至此,斜靠著门柱子的纸人张突然无声的嘆了口气。 若不是为了提升自己在会內的等级,好让自己以后能有资格无偿享受这些福利,不再浪费这么多冤枉钱,自己怎么也不会答应白脸程的邀请,冒险来正东道干这笔生意。 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能保住这条老命就算不错了。 院门口上掛著的铜锁是一件特殊命器,纸人张眯著眼睛打量了半天,反覆確认锁上没有任何溜撬和破坏的痕跡,心里方才鬆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多了个心眼,提前安排好了另一条白脸程不知道的退路,要不然现在可就麻烦了。” 通常来说,红会的杀手一旦刺杀失败,在暴露身份后的第一时间就该远遁逃离,而不是继续滯留在刺杀地。 但是现在整个九鲤教区处於特殊时期,外松內紧,各村镇的神官高度戒备,对於过境人员排查的力度前所未有,就算自己有一手扎纸技术能够混淆视听,纸人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確保在撤离的途中不会出现意外。 而且白脸程这时候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一旦他被抓,极有可能会选择出卖自己来换取一线生机。 大家都是红会的成员,对一些较为安全的撤退路线都是心知肚明,要是自己在逃跑的路上被沈戎给堵住了,那可就真完蛋了。 滯留九鲤县虽然也有风险,但自己完全可以潜伏在安全屋中,等风头彻底过去了,再想办法安稳返回正南道。 这才是上策。 不过 纸人张忽然伸手捏了捏掛著自己腰间的锦囊,老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 “都怪白脸程这个王八蛋,老夫这次算是亏的底掉了。还有那群神棍,全都是光拿钱不干人事的畜生!”纸人张在心头破口大骂。 这一次行动,自己和白脸程虽然成功找到了沈戎的踪跡,但是沈戎的真实实力根本就不是情报中所描述的那样,对於幻术类的命技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 更让纸人张感到震惊的,是沈戎命域之中那股无处不在的『锐』力。连自己用上百具纸人帮白脸程凝聚的『戏服』,都挡不住对方的攻击。 纸人张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就是在融入了镇物之后才会拥有的命域特性,寻常的【屠夫】哪儿来这种能力? 可那群卖给己方消息的【相师】却对此只字不提。 要不是自己见势不对果断跑路,现在恐怕已经跟著白脸程一起折进去了。 可骂归骂,恨归恨,纸人张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己根本就没能力去找那群【相师】的麻烦,再怎么不爽,也只能咬牙把这口恶气吞进肚子里。 “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是颗粒无收,虽然拿不到沈戎的红,但是好歹也摸准了他的行跡.” 纸人张在心头不断盘算。 安全屋里就有能够跨环的电话机,只要自己把沈戎露面的消息掛上会里的悬赏榜,届时掏钱购买的人恐怕不少,自己不止能够止血,甚至还有可能能小赚一笔。 “小心驶得万年船,跟老夫比起来,你的道行还差得远!” 纸人张冷哼一声,当即不再耽搁,迈步挤出人群,朝著街对面走去。 雨点全部被挡在了油纸伞外,纸人张佝僂的身体,埋头盯著地面,左手提著袍脚,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地上的水坑。 自从上道以后,他对於水的厌恶就攀升到了无以復加的程度,就算是知道这些寻常雨水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却还是不愿意去沾染半点。 就在距离安全屋的大门仅有两米的时候,纸人张的心头猛的泛起一阵强烈的悸动,下意识转头看向左手边。 散学的教学生们还没走远,这场突降的豪雨似帮他们舒缓了连日来辛苦筹备的疲倦,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掛著笑容,和相熟的同窗在雨中嬉笑打闹。 茶馆檐下聚集的人群还在议论纷纷,话音穿过连缀的雨幕,等落入纸人张的耳中时只剩下嗡嗡一片,根本就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谁都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这些倮虫的肉眼根本就看不见,那道出现在街中央的古怪身影。 对方手里撑著一把装饰繁复,只有戏台上才会出现的白色纸伞,伞下的身躯却笼罩在一片黑色的雾气之中。 下压的伞面往上一抬,露出一张纸人张无比熟悉的面容,两只冰冷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盯著自己。 “该死的小白脸.” 纸人张紧咬著牙关,两颊没有血肉支撑的麵皮不断抽动,眼中无惧,只有恨意。 这时候他终於后知后觉,自己在算计对方,对方也在算计自己。 白脸程显然早就知道了自己在暗中买了这座安全屋的钥匙,並且会將这里作为刺杀失败后的藏身位置。要不然对方绝对不可能会找来这里。 “贼操的人道,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纸人张侧头啐出一口浓痰,脚下一蹭,转身就跑,浑然不顾溅起的污水已经打湿了脚上的千层底布鞋。 手里那把油纸伞掉在地上,被潮湿的冷风吹著往前滚动。 可他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周围漫延的灰白色线条。 三十米外,雨是雨,月是月,路灯照著街面。 三十米內,灰的瓦,黑的墙,水墨涂抹八方。 屋檐下的那群普通倮虫,此刻也被命域笼罩。黑白二色覆满了他们全身,沦为与草木无异,毫无知觉的背景。 与此同时,一头头倀鬼出现在长街的左右两侧,手里清一色都提著一把锋利的短刀。 可他们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目送纸人张从面前跑过。 突然,纸人张双眼豁然瞪大,本该在身后的白脸程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空洞的眼眸中恨意翻涌,手中的纸伞变作一把快刀,呼啸斩下。 咔擦 纸人张的身体竟被这一刀劈的四分五裂,无数糊著纸片的薄篾四散横飞。 一道更加乾瘪削瘦的身体从中浮现,手中抓著一把棕刷,凌空一挥。 漫天的纸片转眼间將周遭的灰白全部覆盖,纸人张奔袭的速度陡然暴涨,从白脸程的身旁一掠而过。 可就在错身的瞬间,一把血跡斑驳的屠夫鉤从斜刺里杀出,从纸人张的面门上穿过。 但出人意料的是,鉤尖拽出来的不是三魂七魄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人,胸膛上写著一个『替』字。 与此同时,纸人张展开的扎纸命域已经彻底覆盖了沈戎的屠场,似再无任何办法阻止他的逃跑。 可就在下一刻,异变陡生。 只听虚空中接连响起『噼啪』声响,像极了一张张绷紧的白纸被人从中戳破时的动静。 覆盖屠场的白纸一张接著一张裂开,断口平滑宛如刀割,整个扎纸命域顷刻间土崩瓦解。 纸人张脸色猛的泛起异样的殷红,喉痛滚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浑身抽搐不止,如同一条被扔上了案板的鱼,头颅晃动似想抬起,却被一只从高处落下的脚掌踏住了脖颈。 啪。 纸人张侧脸紧贴著地面,眼珠子奋力向上瞥著,却只看见了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死寂面容。 白脸程双手持刀,对准那颗绝望的眼睛,一贯而下。 噗呲! 【气数:六十两】 【命数:十一两三钱】 沈戎瞥了眼视线中的文字,一名戏子,一名扎纸匠,联手为他贡献了三十五两气数的纯收入,还外加整整一两命数。 “看来还是人道命途的钱好赚啊,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真金白银都揣在身上。” 沈戎微微一笑,迈步走到纸人张的尸体旁,按照倀鬼白脸程的指引,將对方腰间的锦囊给拽了下来。 正好这时候,一头新生的倀鬼也从尸体上站了起来,沈戎顺手便將锦囊塞进对方手里。 变为倀鬼的纸人张眼含幽怨,却不得不按照命令,指导沈戎如何將自己的锦囊命器解开, 一个小小的锦囊,却將沈戎的整个手掌全部装了下去。 沈戎在其中摸索了半天,最终掏出了一把样式古朴的钥匙,钥匙內也固化的有气数,但是数量不多。 可用白脸程的话来说,这么一个平常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命器,在红会內却能卖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 “都成倀鬼了,还想干吶?” 沈戎一抬头,就看到颇为荒诞的一幕。 只见同样沦为倀鬼的白脸程和纸人张瞪著眼睛恶狠狠的看著对方,似下一秒就要动起手来。 隨著自己的命数越来越高,沈戎发现这些被囚禁在自己命域之中的倀鬼也变得越发的鲜活,逐渐拥有了喜怒哀乐的情绪,能够执行的指令也不再局限於简单的跟踪和问答。 最明显的就是姚敬城,他看向沈戎这位『虎主』的目光中,无时无刻不充斥著高昂的战意。 不止如此,倀鬼们的实力也变得越来越强悍,虽然最高也只能比自己低上一个命位,也就是被限制在命途九位之下,但比起之前已经提升了太多。 沈戎心头忽然升起一种预感,如果自己有天被人打到重伤濒死,那这些倀鬼有不小的可能会起来造反。届时恐怕不用別人动手,自己就会被群鬼吞吃的连一根骨头都留不下来。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在沈戎脑海中一闪便过,要是真怕倀鬼造反就放弃这一命域特性,那才是真的因噎废食。 沈戎转身捡起纸人张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大步消失在夜雨之中。 雨还是雨,月还是月,但那一抹晕染的水墨已经在悄然间褪尽。 停息了许久的嘈杂人声再次响起,那群站在茶馆檐下躲雨的人群中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直到有人抬眼看向檐外,想看一看大雨有没有停止的跡象,这才注意到了那具扑倒在雨地之中,不仔细观察根本就不会发现的枯瘦尸体。 霎时间,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约莫过了十分钟之后,一辆在整个九鲤县象徵著崇高身份的黑色轿车衝破雨幕,驶入这条街道。 早已经肃清周围閒杂人等的护道人们立刻弯腰行礼,毕恭毕敬的迎接从车上下来的人。 赫然正是不久前在观礼馆露过面的九鲤县营將,王兴祠。 等候在车旁的副手撑开一把硕大的黑伞,为王兴祠挡住落雨。 他已经先行勘察过整个现场,低声將自己的判断报告王张兴祠。 “大人,从现场残留的命技痕跡来看,死者的身份很可能是一个人道命途的【扎纸匠】。但是对方身上没有其他的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所以暂时无法判断对方属於哪个势力以及潜入九鲤县的目的.” “扎纸匠,这个行当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兴祠眉头紧蹙,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重的血腥味,动手的是【屠夫】,还是【刽子手】?怎么还有一点毛道的腥臭” 旁边的副手根本不敢胡乱搭话,眼观鼻,鼻观心,静等著营將大人的下一步命令。 “通知下去,严查最近进入县城观礼的信眾和其他教派的代表,但凡有身份不明的,一律缉拿。” 副手闻言,心神顿时绷紧。 他知道这个命令一下,会在九鲤县城內掀起怎么样的风暴。 普通的信眾还好说,那些教派的代表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对他们进行盘查,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动静。 可不管內心如何担忧,他也没有胆量敢提出异议,只能点头应道。 “是。” 王兴祠脸色有些难看,马上就要到九鲤派的大日子,这时候出了这种么蛾子,他这位营將要负全责。 “这些胆大包天的人道贼,迟早有一天本神官要宰光他们!” (本章完) 第216章 讖言点位 第216章 讖言点位 “卢教友,你给我透点消息,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观礼馆內,蒲泰將一名县庙的护法拉到角落,轻声问道。 这名护法也是出身於金火镇,现在都还有不少亲戚朋友生活在镇中,因此也不太好直接拂了蒲泰这位父母官的面子,眼神警惕了扫了眼左右后,这才压著声音把东城区死人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人道命途的【扎纸匠】.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正东道?” 蒲泰闻言面露诧异。 正东道內並不是没有其他命途的人,甚至数量还不少,不过基本上都聚集在各教派的护道人队伍之中。 换句话说,这些异道命途的人在正东道內乾的都是打手的活儿。 可【扎纸匠】这种行当的从业者本来就不多,就算在正南道那边都算得上是少见,而且也不擅长跟人廝杀,哪个教派会收容他们? “营將馆那边怀疑对方根本就不是教派豢养的,而是从其他地方潜入九鲤县的。” 蒲泰听到这话不由一惊,要是外来人的话,那这事可就非同小可了。 要知道现在整个九鲤教派都在为九鲤老爷的登神诞做著准备,如果这时候有外道的人闯入,一旦影响到了庆典的举办,惹怒了九鲤老爷,那结果可想而知,必然有不少人会被牵连受罚。 像卢剑这样的县庙护法,更是首当其衝。 蒲泰神色紧张问道:“有没有查出来是哪个势力派来的人?” “暂时还不確定,现在还在排查。” 卢剑摇了摇头,突然將视线投向一群正在接受查验的村镇神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查验的过程有些粗暴,让这些在各自辖区內作威作福惯了的神官们有些受不了,竟和负责查验的护道人爭了起来。 “都给我听清楚,谁要是拒绝接受查验,或者身份存疑,立马缉拿。要是有人敢反抗,就地格杀!” “是!” 隨著卢剑一声怒喝,观礼馆內的嘈杂声顿时消失的乾乾净净,一眾村镇神官们纷纷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排好队伍,手里拿著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彩鳞,等著接受检查。 “一群乡下人,还敢在县庙脚下撒野,不知死活。” 卢剑轻蔑的骂了一声,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身前表情略显尷尬的蒲泰。 他刚才的那句话其实就是说给蒲泰听的。 虽然大家都是八位神官,但是你是镇上的,我是县里的,大家的身份还是有差距的,『教友』这俩个字可不是能隨便喊的。 “所以蒲主祭,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约束好手下的人,无事就不要出馆了,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祸事。” “多谢卢护法的提醒,我肯定约束好他们,绝不会给营將馆添麻烦。” 蒲泰连连点头,动作隱蔽將一个东西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卢护法您在镇上的亲朋好友经常都在念叨您,要是县庙的事情不忙,您还是抽点时间回金火镇看一看。” 卢剑掂了掂手里东西的份量,嘴上露出一丝笑容。 “等庆典结束,我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那我就在金火镇恭候您的大驾了。” 蒲泰面上赔著笑,心里却在大骂。 对方当年在金火镇也就是个只会背诵教典的书呆子,县学毕业之后,走运被选拔入营將馆。这才几年,就混上了跟自己一样的神职,也不知道暗地里赚了多少昧良心的脏钱,所以神眷才能增长的这么快。 现在居然在本主祭面前拿起官架子了,等你在县庙里栽了跟头,看本主祭怎么收拾你! “这些人道的贼子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来惊扰九鲤老爷的庆典。卢护法,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您儘管开口,別的镇我不知道,但是金火镇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蒲泰腆著脸,拍著胸脯,向卢护法表態。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沈戎的身影恰好出现在观礼馆的门口。 “卢护法,这人好像是从鮫珠镇李家村来的,他一个连神职都没有的低级教眾,居然这么晚才返回观礼馆,行跡十分的可疑啊。” 卢剑一眼便看出了蒲泰的心思,虽然不屑对方居然要为难一个从偏远村子来的教眾,但是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点面子还是要给蒲泰的。 “確实有点可疑。” 卢剑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屏退正在盘查沈戎的手下。 “你是鮫珠镇李家村的代表?教徽拿给我看看。” 营將馆的反应之迅速,让沈戎略微吃了一惊。 不过在確定场中没有人的实力超过八位之后,他也不慌,按照对方的要求,將自己的彩鳞拿了出来。 卢剑扫了一眼,嘴里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隨即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哪里去了?” “我去了趟冲萍堂,所以回来晚了点。” “谁带你去的?” “虎符村,刘余安。” 卢剑转头看向一旁的手下,吩咐道:“打电话去冲萍堂,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是。” 护道人领命而去,蒲泰则凑了过来。 “我们这些村镇神官这次入县,是为了恭贺九鲤老爷的登神诞。这么神圣的日子,你居然敢去冲萍堂那种地方,简直就是褻瀆神明。” 蒲泰冷嘲热讽道:“还是说这就是你们鮫珠镇作风?怪不得郑庆方会被外教蛊惑当了叛徒,原来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蒲主祭,我记得冲萍堂的向晴向老板也是派里的护法吧?如果去她的地方也算是褻瀆神明,那是不是应该先把她给拿下?”沈戎眯著眼看著对方,嘴里反问道。 蒲泰脱口道:“那是当然,这些人道命途就是来赚钱的,对九鲤老爷的信仰根本就不虔诚,要我说.” “蒲主祭,慎言。” 卢剑忽然开口打断了对方,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这就是神道命途的弊端,只要向神明供奉的足够多,那不管是什么样的蠢货,都能混上一官半职。 那冲萍堂的老板向晴背后是什么人,你蒲泰难道就没听说过? 再说了,就算別人没有靠山,冲萍堂一年能给县庙贡献多少神眷,你难道不会自己算? 说句难听的,金火镇换了別人来当主祭,每年上缴县庙的钱也不会少。但是没了向晴的冲萍堂,那几位大人的口袋可就要空一大截。 明知道对方不好惹,却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分寸。 不过卢剑转念一想,蒲泰要不是因为蠢而名扬整个九鲤教区,自己也不可能故意这么多年不回金火镇看望家人,对方做出这种蠢事,似乎也合情合理。 蒲泰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脸色青白变幻,看向沈戎的目光越发的冰冷。 “你身上没有神职,李家村的布道公李三宝为什么会让你代替他进城朝拜?”卢剑继续问道。 “因为.” 沈戎欲言又止,似不愿意交代背后的真正原因。 可在卢剑的逼视下,他也不能不说,嘆了口气后,说道:“李三宝原本是不愿意的,但是我跟县庙的收俸官王松王大人,是相交莫逆的教友。护法大人要是不相信,可以找王松確认。” 卢剑闻言眉头一皱,可还没等他开口,蒲泰又再次不甘寂寞的跳了出来。 “王收俸官可是王营將家的族人,你有什么资格认识对方?还交往莫逆,我看你就是在胡言乱语,撒谎誆骗卢护法!” 正好这时候,那名负责核实的护道人走了过来,在卢剑的耳边低语了几声。 “知道了。” 卢剑点了点头,眼神冰冷的横了蒲泰一眼, “冲萍堂那边已经证实了。” 卢剑对著沈戎微微一笑,態度比起提及王松之前,显然要好了不少。 “不过本护法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王收俸官这次点你入县,本意也是让你瞻仰九鲤老爷的神威。机会难得,千万不要放纵自己,更不要让王收俸官他失望。” “多谢护法大人提点。”沈戎拱手道。 卢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招呼自己的手下,离开了观礼馆。 蒲泰被晾在一旁,脸上的神情尷尬的无以復加,只能恨恨的看著沈戎的背影。 “主祭,这卢剑真不是东西,明明大家都是金火镇的人,他居然这么不给您面子。” 一名手下的村长凑了过来,在蒲泰的身旁低声骂道。 “別著急,先让他们得意一会。” 蒲泰头颅微低,脸上忽然掠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鮫珠镇的事情还没完,现在站的稳,不代表后面不会栽跟头。” 观礼馆前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沈戎拋到脑后,蒲泰这种不知死活的人肯定要收拾,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清理一下从白脸程和纸人张身上缴获的战利品。 观礼馆给他们这些村镇神官安排的住所还算不错,一人一屋,陈设虽然有些老旧,但胜在十分的安静。 一盏电灯掛在天板上,沈戎坐在桌边,面前摆著两个样式颇为相似的锦囊。 这是红会配发给会中成员的羽道命器,算是一项不错的福利。 “一个戏子和一个扎纸匠,两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行当,却能联手搭台唱戏,彼此命域配合完美。若不是自己从冲萍堂得到了犵党刀,这件镇物又恰好具备以攻代防,增强意识防御的特性,那自己这次恐怕不会贏的这么轻鬆。” 在斩杀白脸程之前,沈戎已经从对方的口中问到了许多消息。 自己在踩爆那颗从戏台上滚落的头颅之时,便已经入了他的戏,被他窃取了自己记忆中关於『戏』的內容。 所以才会出现西装县长和锦袍郎君,这两个只有沈戎才知道的角色。 如果后续沈戎没能挣脱出戏,那白脸程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而他则会沦为『配角』,遭到主角全方位的压制。再加上纸人张从旁配合,还真有可能阴沟翻船。 入戏和出戏,这就是【戏子】这份职业的精髓所在。 至於【扎纸匠】里的门道,沈戎虽然没机会详细审问,但是下意识觉得比起【戏子】来说,这个职业肯定更加的诡譎。 “两个明面上看上去根本就没什么杀人能力的人道职业,却能掌握这样杀人於无形,令人防不胜防的命技和命域。人道贼,还真是半点没说错.” 至於这俩人为什么会找到自己,白脸程也交代的一清二楚。 並不是沈戎自己暴露了行踪,也不是太平教在暗中捣鬼。 而是红会內一群擅长望气测命,趋吉避凶,自詡山野臥龙,麻衣卿相的【相师】,是他们给沈戎的所在地划定了一个范围。 “黑袍生邪,海恶翻浪。恶虎扑食,人屠拔香。” 一共十二个字的讖言,就了白脸程整整五两气数。 要知道这种消息可不会只卖一人,可想而知这群【相师】能够最终能够赚多少钱。 讖言中的意思也不难懂,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的浅显易懂。 黑袍海恶 其实有这两个关键词就已经足够,剩下的在白脸程看来,都只是故弄玄虚的废话。沈戎並行两道的事情在红会內人尽皆知,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来算。 整个正东道四环和五环內,惯穿黑袍的教派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而且教区靠海的,那就更少了。 白脸程和纸人张就是按照这个线索找进了闽教的教区。不过闽教在正东道可不是一个小神系,麾下教派眾多,九鲤派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站。 所以他们在这里碰上沈戎,除了有讖言的指引之外,还有不少的运气成分。 至於那群【相师】是如何算出的讖言,白脸程自己也说不清楚。 隔行如隔山,特別是【相师】这种玄之又玄的行当。沈戎的下落到底是被『卜算』出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提供的消息,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红会给我开出的红是多少?” 沈戎回忆著自己跟白脸程的对话。 “一百两气数。並没有在胡、柳、狼三家的基础上再加价。” “就为了这点红,你们就敢来正东道找我?” 对於普通命途中人而言,一百两气数確实是笔巨款。但是对於上了八位的人来说,要赚这笔红的风险太大。 正东道可不是什么善地,甚至可以说是龙潭虎穴。 稍有不慎,就是有命来,没命回的下场。 “是因为叶炳欢。” 白脸程的回答出乎沈戎的预料。 “他把自己在东北道的遭遇全部都给抖了出来,甚至还找了一群【记者】,把事情给登上了报纸。” “这件丑闻在会內闹出的动静不小,虽然有高层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说是叶炳欢叛会在先,他们才派人清理门户,但是脏水还是实打实的泼在了红会的身上。” “高层震怒,给叶炳欢开出了不低於你的红,而且还许诺谁能把他的脑袋带回正南道,就让他持『青竹杖』,成为执掌一地分会的亭长!” “可是叶炳欢毕竟是红会老人,知道该如何规避【相师】的推算,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人在何处,所以只能採取守株待兔的笨办法。” “守株待兔?什么意思?” “会內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叶炳欢现如今也在正东道中,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奔著救你而来。” (本章完) 第217章 红花亭上 第217章 红亭上 叶炳欢会深入正东道来营救自己。 对沈戎而言,这个消息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叶炳欢不是这种性子的人,恐怕也不至於会沦落到要逃亡到东北道来避难的境地。 只是现在连红会都找不到他,自己就更加没有办法了。 不过沈戎倒並不是太担忧叶炳欢的安危,毕竟对方也是在红会內混跡了多年的老油条,既然都有办法能避开那群【相师】的卜算,那自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相师】.,有机会真的要见识见识这群人。一群江湖术士,居然比正东道这些正儿八经玩教派的神道命途还要更像神棍。” 沈戎摇了摇头,按下心头的杂绪,从裤兜中摸出那把能够开启位於九鲤县东城安全屋的钥匙。 据白脸程所说,这座安全屋的下方埋著足以掀翻整个院子的炸药,而且全部都是由技艺精湛的【工匠】和【药师】精心调配而成,防腐防潮,且与大门上的锁头相勾连。 一旦有人选择强行闯入,里面的东西立刻就会被炸成齏粉。 至於安全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白脸程虽然没有进去过,但是按照红会的惯例,起码有一部能够跨环通讯的电话机以及一件出自【彩立人】之手的特殊命器。 所谓的【彩立人】,也就是明八门之一『彩行』的弟子。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说白了,就是一群变戏法的。 而那件特殊命器的效果,就是能够施展一道名为“大变活人”的命技,可以將进入者传送到其他的安全地带。 不过跟沈戎手里这把开启安全屋大门的钥匙一样,要想使用这件特殊命器,要么是拥有足够的权限,要么就得单独钱。 像白脸程这样的八位人道命途,在红会內部只是第八档的“亭上客”。虽然已经算是资深杀手,可依旧没有资格无偿使用这些关键时刻能救命的逃生设施。 付费使用的话,偶尔使用一两次倒还没什么。毕竟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可杀手这个行当毕竟乾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儿,长年累月行走於钢丝之上,谁也不能保证每次出活都能顺顺利利。 要是经常自掏腰包使用安全屋来逃命,那別说是靠这行赚钱了,不亏的底掉那都算好的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纸人张才会答应白脸程的邀约,一起联手进入正东道寻找沈戎的踪跡。 毕竟只要找到沈戎,就有可能找到叶炳欢。 只要能杀了叶炳欢,那就能一跃成为红会內第七档的『青竹杖』,执掌一地分会。 红会的『一地』,可不是单独的一镇或者是一县,其范围可能会覆盖多个县城,权力之大,好处之多,可想而知。 从如此规格的悬赏也能看出,叶炳欢的爆料对红会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一个杀手组织要是连自己人都卖,那恐怕也没几个人敢给它效力了。 不过在沈戎看来,安全屋里面的设施倒还在其次。如何保证这座安全屋的『乾净』,不会遭到护道人的搜查,甚至不会引起居住在屋子周围的倮虫的注意,这才是关键。 红会能在九鲤县布置下这么一个地方,其能量之大令人震惊。 “如果这个地方只有纸人张知道,那这把钥匙恐怕才是自己这次最重要的收穫。” 沈戎將钥匙收进自己的墨玉扳指之中,然后才將桌上的锦囊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 桌上霎时堆起一座小山,甚至还有些大件的实在是堆放不下来,只能暂时放在地上。 戏谱、摺扇、油彩、竹篾、白纸、胶水. 乱七八糟,零零碎碎,全是一些跟【戏子】【扎纸匠】息息相关,可沈戎却用不上的东西。 沈戎拿著一个锦囊,一边清点,一边把没用的东西往里面扔。 很快桌上的杂物就被清理乾净,剩下的都是些固化有气数的命器,不过其中绝大部分依旧是沈戎使用不了的。 比如一整套乐班乐器,鐃、鑔、鼓、锣、弦子、二胡.,不用乐手就能自行演奏,不同的曲子还能增强不同的能力,乍一看好像还不错,但前提是得使用之人要先『入戏』。 还有能够自行製作纸人的人偶,但是生產出的纸人只有『外形』,还得【扎纸匠】来『赋灵』,之后才能够使用。 对於这些具有『职业要求』的命器,沈戎全部装进另一个锦囊,打算回头打包卖给冲萍堂,应该也能值一点钱。 挑挑选选小半个小时后,最后桌上剩下的,也就一双薄底缎面、绣有云纹的素色布鞋和一盒子成品纸人。 云纹布鞋內固化了五两气数,勉强能算一件八位命器,效果也很简单,就是能自適应使用者的脚掌尺码以外,还能增强速度。 不过这件命器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其中没有附带任何命技,同样的,也就不需要消耗气数。 “没想到居然还有增掛被动状態的命器,人道命途的这些个【工匠】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沈戎嘴里情不自禁的感慨一声。 这双鞋显然是人为製造,如果是由命途中人的压胜物天然形成的命器,其上肯定会附带有与其命途相符合的命技。 不过两者孰强孰弱,孰贵孰贱,在沈戎看来还真不一定。 毕竟这种不用钱的『被动技能』,对於神道这种干什么都要钱的命途来说,无疑是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至於人造命器为什么可以不消耗气数就能增强使用者的能力,沈戎也想不明白,只是在將鞋上脚试了试以后,便將注意力看向那一盒子纸人。 盒子里面的纸人总共五个,胸膛上分別用硃砂写著一个指头大小的红字,隱、替、敕、疗最后一个,则是『死』字。 落笔潦草狂放,透著一股决死搏命的凶悍气息,是何用处,不言自明。 每个纸人內固化气数仅有一两,但是沈戎感觉这一两气数更像是『锚点』,或者说是『通道』。要想真正发挥这些纸人的作用,自己还需要灌注入海量气数才行。 沈戎將纸人挨个拿了起来,逐一估算了一下,连最便宜的“疗”字纸人,也需要至少八两左右的气数才能够激活。 沈戎皱著眉头想了片刻,忽然抬手一挥。 大片灰色白的线条霎时在他周围蔓延开来,接著一道黑影出现在他的左手边。 “这一盒子纸人是你做的?” 纸人张眼神盯著脚尖,轻轻摇头。 这个回答在沈戎的意料中,对方要是能扎出这种程度纸人,也不至於会沦为倀鬼了。 “你师傅给的?”沈戎还了个问题继续问道。 纸人张点头。 “人死了没?” 纸人张摇头。 “没死啊” 沈戎嘆了一口气,那看来自己以后还可能会遇见麻烦。 “你逃跑的时候为什么不用?” 纸人张闻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用略带茫然的眼神看著沈戎。 沈戎见状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自己这些倀鬼现在的状態有些奇特。你要是让他们抡刀子杀人,那一个个已经有了三分生前的风采。 可要是把他们拉出来问一些事情,只要稍微复杂一点,就一个比一个显得痴傻。 似乎隨著沈戎的命数提升,他们恢復的只是关於杀戮方面的本能,其他的自我意识依旧停留在迷惘的状態。 “是不是来不及用?不是.,那是不是捨不得用?” 纸人张这才终於点头。 贪財吝嗇,这倒是很符合纸人张的性格。 沈戎收起命域,散去倀鬼,將纸人小心放回盒中,收进自己的墨玉扳指。 毫无疑问,这盒子纸人都是稀罕的好东西,甚至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奇效。纸人张捨不得用,但沈戎可不是那种视財如命的性子,真要到了搏命的时候,一口气全部掏出来给自己贴上都有可能。 清点到这一步,桌上只剩下一枚形如沈戎前世秦汉时期的刀幣的东西。 沈戎將两枚一同,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刀幣』內没有任何气数流转的痕跡,是纯粹的人造物,可材质却十分奇怪,入手轻飘飘的像是塑料,但是触感却与铁器相同。 在刀身的左侧边缘刻有一长串结构奇特的铭文,古意十足,但不属於沈戎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而且两枚『刀幣』上的铭文还各有区別,对比一看就知道这並不是什么装饰,而是带有特殊的含义。 除了刀身上的铭文之外,刀柄处还刻有大片繁复的纹路,这一部分,两者倒是相同。 因为没有固化气数的缘故,这两枚刀幣整体看上去似乎只是某种古玩珍藏一类的东西。可实际上这东西却是红会成员的身份证明,有一个特殊的称呼,名为『献首刀』。 据白脸程交代,红会的组织结构十分的鬆散。甚至在沈戎自己看来,红会其实说白了就跟自己前世的平台公司差不太多。 每当新杀手入会之后,除了被会被赐予一把刻有特殊『血篆』的献首刀和一部能够联繫自己『上线』的跨环电话机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前者是自己的身份证明,后者则是主要负责向杀手发布一些由会內指定,必须完成的任务。 至於赚取红、买卖消息、交易物品等,都需要去位於某地的分会『红亭』才能进行。 而红会头一条规矩,便是只认刀,不认人。 简而言之,一把献首刀跟一名杀手相互锁死。 就算刀最开始的原主被人所杀,那这把刀在红会內也不会被註销,而是由持刀人继承,不管你是哪条命途,也不管你属於哪个势力。 换句话说,无论是谁都可以成为红会的杀手,只要你手里能有一把献首刀。而完成任务之后的红,也只有持刀人才能前往红亭领取。 要真是因为一些意外导致丟失了献首刀,就只能重新入会,从一名最低级的『摘人』重新开始做起,以往种种的福利和权限全部清零。 因此对於红会的成员而言,献首刀极其重要,绝对不容有失。 而一把献首刀唯一会被註销的原因,就是持刀人拒不执行『上线』发布的任务。 而当你一旦选择为红会杀人,就等同於交了一份投名状,那你再想要摆脱这个组织,就会变得极为困难。 这方才是『献首』的真正含义。 “献首刀红亭.” 昏黄的灯光下,沈戎口中轻声自语,手中把玩著那把曾经属於白脸程的献首刀。 突然,他取出一部电话机,注入气数,將其拨通。 片刻之后,电话另一端传来了王鬆紧张的声音。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我只是暂时想要离开九鲤县,需要请你帮帮忙。” 王松闻言鬆了一口气,语气轻鬆道:“这是小问题,只要別耽误了正事就行,你准备离开多长时间?” 沈戎想了想:“顺利的话,两天就行。” “还有不顺利的可能?!”王松的声音明显拔高了起来。 “不好说,我虽然不是头一次干这种活儿,但是这次情况不同,我也不知道会碰上什么情况。” “.” 王松长嘆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给负责观礼馆的主祭打声招呼,让他给你开个返回李家村的证明,以免巡城的护道人把你拦住。” “多谢。” 沈戎掛断电话,倒头就睡。 一夜安然无事。 第二天清晨,沈戎被屋外宏大的钟声吵醒。 日头这才刚起,整个九鲤县立马又进入了紧张忙碌的筹备状態,到处都是匆忙的人影和嘈杂的声音。 对於他们这些从地方进城观礼的神官,观礼馆並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只管吃住,其他时间都可以自由活动。 但是因为昨夜护道人查验的事情,今天敢出馆找乐子的人寥寥无几。全都以领队的主祭或者护法为首,聚集在一起,谈论著县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余安一夜未归,鮫珠镇的其他人也不愿意冒著被蒲泰记恨的风险来接触沈戎,因此根本就没什么人注意到沈戎离开了观礼馆。 沈戎目標明確,坐著一辆人力车前往位於南城的车站。 有了观礼馆主祭开具的证明,沈戎一路顺利。到了车站以后,沈戎在这里买了一张前往重轮镇的车票。 重轮镇是九鲤教区除了鮫珠镇以外,第二个拥有港口的城镇,同样也是一个十分富庶的地方。 而红会在这个片区的分会『红亭』,就设置在重轮镇中。 (本章完) 第218章 闽东酒店 第218章 闽东酒店 临近下午两点左右的时候,沈戎终於抵达了重轮镇。 这是一座海港重镇,镇子上的建筑看起来跟鮫珠镇没什么太大的差別。 沈戎隨便上了一辆守在站外趴活的人力车,说道:“去闽东饭店。” “好咧。” 师傅殷勤的应了一声,拉著沈戎跑了起来。 一路无话,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沈戎便来到了闽东饭店门口。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砖石建筑,外层贴著灰色的岗岩瓷砖,门口一排大理石立柱颇为气派。 台阶上的酒店入口是两扇装饰奢华的玻璃大门,黄铜框上浮刻百卉缠枝纹,贵气逼人。穿灰呢制服的门童守在门口,手上带著白手套,一见有客立马上前开门。 大堂地砖的表面拋光如镜,沈戎感觉自己脚上的云纹布鞋踩在上面甚至有些打滑。 正前方是足有七八米长白石柜檯,台后的侍者穿著笔挺的制服,脸上笑容热情真诚,从沈戎进门开始,视线便一直注视在他的身上。 “九鲤赐福,这位客人,您是住宿还是吃饭?” 沈戎没有接话,只是从兜里拿出两张黎票递给对方。 从白脸程手中得来的那把献首刀就夹在其中。 “请您稍等。” 黎票入手,这名接待沈戎的侍者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脸上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著沈戎深深一躬后,便转身绕出了柜檯。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藏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在下罗三途,是闽东酒店的大堂经理。” 男人自我介绍道,隨后便將夹著献首刀的黎票放在柜檯上,推还到沈戎的面前。 接著罗三途用手指关节在柜檯上轻轻一扣,立时有气数流转,一股特殊的波动將沈戎和他笼罩其中。 沈戎右手拇指轻轻摩挲著墨玉扳指,体內气数却並没有任何动作。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威胁,这股波动应该是某种能够屏蔽偷听和窥探的命技。 “四海豪杰眾,红亭上行。欢迎您光临闽东酒店,一路劳顿辛苦了。不知道您这次来是想划什么拳?” “九九归。”沈戎平静说道。 所谓的『九九归』,是红会杀手间特有的行话,意思是住店休息。 除此之外,『一心敬』代表著寻求安全屋,『哥俩好』则是医疗急救,『三星照』是装备修復,『四季財』是物资交易,『五魁首』是装备补给,『六六顺』是领取任务或者红,『七个巧』是购买信息,『八匹马』安排跑路。 整套『拳』下来,足可见一座『红亭』能够提供的服务有多详尽。 差不多可以算是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没问题。我刚下已经查过您的献首刀,是第八档的『亭上客』。照规矩,您每个月可以在红亭內免费入住三天,三天之后,一天的住宿费用是三两气数。” 罗三途笑著问道:“您这次打算住多久?” “先来两天吧。” 沈戎话音顿了顿,故意问道:“罗经理,你们这儿的房价可不低啊。” “整个正东道四环都是这个价,可不是我们一家如此。贵是贵了点,不过三两气数,就能在神道命途的地盘买上一个安心觉,其实也算是公道了。来,这是您房间的钥匙。” 罗三途將一把黄铜钥匙递给沈戎,“房间的位置在三楼,上楼的电梯就在右手边。如果您有什么其他的需要,房间里有电话机,隨时可以联繫我们。” “多谢。” 沈戎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对方喊住。 “您留步。” 罗三途笑著说道:“虽然您是亭上客,但是我还是得向您重申一遍闽东酒店的规矩。闽东范围內严禁兵戈,不管是对命途中人,还是倮虫,全部一视同仁。若有违反者,闽东酒店將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对方。” 沈戎看了对方一眼,点头离开。 哐当 等沈戎进了电梯后,隨行的侍者便將黄铜柵拉拢,梯厢发出轻微的震盪,开始缓缓上升。 “客人,您的楼层到了。” 沈戎將一张黎票递给对方,迈步出了电梯。 走廊过道铺著柔软的乳白色地毯,踩在上面仿佛行走於云朵之间。两侧墙壁上掛著一些水墨风格的人物画,內容沈戎不太看的明白,但是从画上的文字能看的出来,全部都是关於『黎主』的。 沈戎看了眼钥匙上贴著的房间號,正考虑著自己应该往左还是往右,斜对面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这位兄弟,你的献首刀卖不卖?” 说话的是一个嘴唇上留著八字鬍的男人,一身黑色长褂,脚上的皮靴擦的鋥光瓦亮。 “你什么意思?” 沈戎眼神不善的看著对方,手指尖有灰白色的线条浮现。 “兄弟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横门匪,干不了那种杀人抢刀的买卖。” 冰冷的杀气扎得八字鬍男人浑身刺痛,他连忙摆手道:“我是一名正儿八经的【掮客】,专门做买卖献首刀的生意,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罗老三。” 沈戎闻言一愣,这献首刀居然还能买卖? “我看兄弟你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卖了,打扰了。” 趁著沈戎愣神间,八字鬍男人衝著他抱拳一礼,隨即快速关上房门。 沈戎看著紧闭的房门,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不过也没有多想,转向走廊左侧,数著房门上的门牌號。 叄零贰叄,这是沈戎的房间號。 进门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足有三十平米的宽敞空间,装潢奢华,沙发桌椅一应俱全。东侧是一整面的落地窗,窗外便是繁华的重轮港,可以看到各大教派来往的船只。 房间整体明亮整洁,环境比起九鲤县的观礼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门右手边的衣橱里有准备好麻长裤和汗衫,沈戎脱下身上的闽教黑袍,將其换上,隨后坐进沙发中,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办的事情。 沈戎从九鲤县赶到重轮镇,是为了办三件事。 第一件,便是看看这里有没有毛道精血售卖,最好还得是虎族的。 现在沈戎的毛道命途距离上位八位只差一步,一旦突破觉醒毛道命域之后,沈戎的实力立马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其次,便是关於九鲤县庙那位负责看守庆典贺礼的收俸官官首的消息。 虽然有王松作为內应,但是沈戎並不想將所有的主动权全部交给对方。 就算王松不会跳反卖了自己,那自己也有必要弄清楚对手的底细。 知己知彼,等对方上了砧板,才知道该从哪里下刀。 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叶炳欢的行踪。 虽然白脸程说过,现在整个红会都不知道叶炳欢在何处,但是消息这种东西瞬息万变,上一秒还可能神龙见首不见尾,下一秒就可能被別人从阴沟里拉出来打个半死。 若是叶炳欢暴露了,那自己就得立马放弃九鲤县的事情,前去营救。 理顺了自己的计划之后,沈戎將目光看向一部摆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机。 这部电话机的设计颇为精巧,外观上看上去跟寻常普通人使用的电话机一模一样,但是像沈戎这种命途中人,就能察觉到其中固化有气数。 这当然不是闽东酒店在为入住的倮虫客户考虑,而是用这种办法掩人耳目。 气数注入,电话拨通。 “客人,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划拳,七个巧。” “好的,请您稍等,我们立马派人上来。” 简短的对话之后,约莫过了三分钟,房门便被人从外敲响。 来人穿著闽东酒店的制服,態度十分恭敬。沈戎提了两次让对方坐下说话,后者方才诚惶诚恐的听从安排,嘴里还不断说著感谢。 “客人,您这次划『七个巧』,不知道是想要『眾欢』还是『独酌』?” “我考虑考虑。” 沈戎佯装思考,实际上是白脸程根本就没跟他提过这一茬。 不过这也怪不了白脸程,他就算再怎么跟沈戎坦白,也交代不了这种细节。 “先来独酌吧。” 沈戎沉思片刻后,做出了选择。 对於这种二选一的事情,只要先弄清楚了其中一个的含义,另外一个自然就能明白。 “好的。” 侍者起身从房间內的酒柜中倒来一小杯烈酒,双手捧放在茶几上。 “您先问,小的回答。答覆的內容会包括闽东酒店所有掌握的消息,一直解答到您满意为止。” 侍者笑著说道:“最后,我们会根据给出的消息內容数量和重要性进行收费,所以您要是无需再问了,请及时叫停。” 原来这就是独酌的意思. 沈戎略微沉思,隨后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关於九鲤县官正的基本情况。” “九鲤县官正名为孙禁,出身於九鲤县金火镇,现为神道命途七位【奉正】,据说已经向九鲤老爷供奉了超过三百两的神眷。” 沈戎闻言眼角一抽,自己从上道开始到现在可都没有赚到过三百两气数,神道命途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搞来的这么多钱?! “对方惯用的武器是一把七位的命器步枪『风吼』,最常向神祇购买的是能够增加移动速度和物理防御类的庇护,曾经单枪匹马剿灭过一支袭扰九鲤教区的异教海匪。目前在闽教九鲤派的神话传说中,扮演的是一名失教徒,在何九鳞游歷正东道时被其收入麾下充当护卫.” “你先停一下。” 沈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开口打断了对方,皱著眉头问道:“你刚才说的这点,值多少钱?” 侍者微微一笑:“承惠,四两。” 这么贵?! 沈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种先听再给钱的『独酌』,不纯纯敲诈吗? “其实您问的问题如果再具体详细一些,我们的回答也能更加准確,相应的,收费也会便宜很多。” 这名侍者似乎看出了沈戎的肉疼,笑著解释道:“但是像这种询问基本情况的问题,因为其涵盖的范围过於宽泛,我们也不清楚您具体是对什么內容感兴趣,所以解答的总体费用就会很高。独酌的真正喝法,其实是为您量体裁衣解答困惑。”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戎心头恍然,问道:“孙禁的弱点是什么,或者说我如果要杀对方,应该从何下手?” “这就要看您是哪条道上的,现如今又是第几命位,命域特性是什么,是否增掛镇物,擅长什么命技,有什么命器.” 听著对方嘴里这一连串的问题,沈戎愕然,合著这是要给自己订製杀人方案了?那得多少钱啊? “算了,这个当我没问,我换一杯酒。” 沈戎果断制止对方,转而问道:“我想知道,九鲤老爷是不是就是九鲤县的县长?我听说他已经很长时间未曾露面了,其中是什么原因?” 侍者面露为难:“客人,您这应该算是两个问题” “两个就两个,你先给我报个价,加在一起总共多少钱?” “第一个五两,第二个十两。”侍者笑道:“一共十五两。” 沈戎沉默片刻,从墨玉扳指中取出一个锦囊,咬牙道:“你算算看够不够。” 侍者动作麻利的清点了一遍,確认价格相差无几之后,方才回答道:“九鲤老爷何九鳞,就是现如今的九鲤县县长何赤丹。对方之所以长久未曾露面,是因为何赤丹在与同教的另一位神祇『晏公』郑苍云的交锋中身受重伤,现在还没完全恢復。” 侍者说道:“这一次九鲤派大张旗鼓的庆祝登神诞,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为了稳定教派人心,以防有人生出二心。” “不对,你后面这句我可没问啊。”沈戎紧张问道。 “您放心,这是我上来之前,罗经理专门吩咐过得,当做闽东酒店送给您的一点小礼物。” “那就好。” 沈戎闻言鬆了一口气,反覆斟酌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再出一次血。 “我再问一件事,你们这里有没有毛道精血售卖,最好能是狮、虎、豹一类的。” “这个属於是『四季財』的范畴,不用您钱。” 侍者耐心说道:“稍后会有其他的同时將详细的货单给您送来,不过闽东饭店內的存货数量也很少,因为毛道命途几乎不会出现在正东道。毛道將神道视为死仇,两者矛盾之深甚至还要超过与之毗邻的地道。” 沈戎诧异问道:“为什么?” 侍者闭著嘴巴,微笑看著沈戎。 沈戎当即瞭然,这是另外的价钱。 “当我没问。” 沈戎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不满道:“说实话,比起我去过的其他地方的红亭,你们闽东酒店的『独酌』实在是有些贵了。” “如果您只是想要了解当下八道的一些动態,那『眾欢』是更好的选择。” 沈戎正有此意:“你们这儿的『眾欢』又是什么价钱?” “门票一两。” 侍者说道:“眾欢是的举行时间是晚上八点,位置在负一楼的地下酒窖,您可以凭献首刀前往。” “给我来张票!” 沈戎毫不犹豫付钱,动作那叫一个瀟洒敏捷。 (本章完) 第219章 面由心生 第219章 面由心生 在红会的黑话切口中,『七个巧』意为消息交易。 其中的『独酌』指的是一对一服务,主要的服务內容是为諮询者量身订製刺杀或脱身方案,收费高,专业性强。 而与之相对应的『眾欢』,则是会员內部的交流,收费低廉。但同样的,对於眾欢场上听来的消息,红亭对其真假概不负责,全由参与者自行判断。 而闽东酒店举行『眾欢』的场地,就位於酒店地下的一座酒窖之中。 刚过八点,沈戎便乘坐电梯前往酒店地下。电梯刚刚停稳,便有等候的侍者帮他拉开柵栏。 在通过献首刀確认了沈戎的身份后,侍者便拿出一个形如布袋的命器,示意沈戎从中抽取一张能够遮掩自身身份的面具。 沈戎伸手从中隨便摸了一张出来,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居然还摸到一个仇家,真是够巧的。” 只见沈戎手上的面具以白色打底,勾腰子眼窝,鼻窝和嘴岔,一对爭臂相向的螳螂眉,装饰的鬍鬚粗硬如钢丝,面生横肉,不怒自威。 分明正是那位徒手打死镇关西的好汉鲁提辖,鲁智深。 黎国虽然在地理结构上与沈戎的前世相差巨大,但是文脉这个东西却似乎没有发生多少变化。 那些流传千古的文学著作和文化形式这里同样也有,甚至没有太大的差別。 若不是自己身上实打实的存在著气数和命数,沈戎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並没有穿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酒窖的挑高仅有三米,內部灯光昏暗,周围到处都是抵著天板的高耸木架,上面摆满酒罈子。酒窖內的通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空气却丝毫不显得浑浊。 眾欢的举行地点在酒窖的正中央,这里是一处足有上百平米的宽敞地带。內里一圈隨意摆放著几张沙发,外围则是十几把太师椅。 沈戎来的时间似乎有些晚了,沙发和椅子上都已经坐满了人,他见状只能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著。 场中除了討论的杀手之外,还有几名服侍的酒店店员,手里的托盘上摆著酒水和香菸,甚至还有用铁盒盛放的上好菸丝。 沈戎招手喊过来一个,拿出【负刀烟杆】,给自己装上一锅菸丝,一边点火,一边侧耳听著周围人的討论。 “刚才这位兄弟说的很对,『神眷』的出现,究其原因就是正东道各大教派想要摆脱『八主廷』,特別是『十三行』的钳制而作出的应对手段。” “神眷制度的优点不少,在下自认为其中最为突出的有两点,一是极大提高了神祇收割麾下信徒的效率。二是大大降低了神道命途被外道袭杀的风险。” 一个戴著『贾宝玉』面具的男人说道:“十三行一位大人物曾经说过,『神眷』的本质其实就是神祇自己开设的私人钱庄和典当行,用庇佑和赐福的方式,將信徒的钱吸纳到自己手中。因此除信徒本人之外,旁人自然无法使用这些神眷,更无法掠取。再加上神道命器是出了名的烫手山芋,不好用也不好卖,连长春会都没有什么兴趣,自然也就没多少人会选择对神道命途下手了。” 『贾宝玉』似乎对神道命途研究颇深,说的话有理有据,鞭辟入里。 “不过隨著『神眷』在各大教派內的推行,隨之而来的,便是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流通!” 『贾宝玉』甩开手中的摺扇,轻轻摇动,嘴里侃侃而谈。 “『神眷』的核心便在於那个『眷』字,代表著神祇对於信徒的眷顾和庇护,这就註定了其本身天然带有极大的局限性。” “比如两个出自不同教派的信徒,因为所属教派对立的原因,导致自己神祇互相不承认对方的『神眷』,那他们就不可能使用『神眷』来进行交易,这就让神道內部的交易变得困难重重,长此以往,『神眷』註定要陷入崩溃。” “除此之外,『神眷』还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如果某天自己信奉的教派神祇死了,积攒的『神眷』自然会隨之付诸东流。那可就是十年辛苦一朝丧,彻底血本无归了。” 『贾宝玉』说道:“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和弊端,神道各教派做出过诸多的尝试。其中由神系主神背书,统一发行的『钱』,便是现如今最主要的解决办法之一。” “我们以闽教为例,闽教的主神天公便发行了『天公钱』,强行要求闽教神系內的所有教派都要承认其地位,接受一枚天公钱可以兑换不低於十两的神眷,藉此来实现闽教內部的神眷流通。” 说到这里,『贾宝玉』突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可在我个人看来,这种做法同样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根本就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不然也就不会出现九鲤海珠这种东西了。” 场中眾人似乎有不少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入的了解神道命途,闻言纷纷陷入沉思之中。 “贾兄,请问你方才所说的『根本』,到底指的什么?” 一名戴著『宋江』面具的男人对著『贾宝玉』拱手抱拳,態度谦逊道:“还请贾兄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鄙人接下来所说的內容,仅为个人之猜想,其中对错,各位兄弟还请自行判断。” 『贾宝玉』也不知道是走的哪条道,乾的哪一行,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被人请教的感觉,隨口客套一句后,乐呵呵的继续为眾人讲解。 “『神』为上位者,『眷』则是自上而下的赏赐,信徒要想获取『神眷』,那就需要向神祇表明自己的忠诚,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自从『神眷』成为神道命途晋升命位的必备条件之后,就註定了这种忠诚无法得到保障。” “诸位想想看,在一个教派之中,神祇自身的命位必然是要高於麾下信徒的,否则他自身的神位就將面临威胁。这就导致神祇的命位高低限制了信徒能够在命途一路上走出多远,这也是神道命途晋升快,但上限低的原因所在。” 『贾宝玉』语气严肃道:“因此当某个信徒的命位达到了自家神祇所能容忍的上限之后,神眷的多寡就將失去意义。並且该名信徒若想再往进上一步,那他就必须要拥有属於自己的神话事跡。可在神道中,这就等於是自立门户,是不被允许的叛教行为。” “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衝突。” 『贾宝玉』摇头道:“对於那些天资卓越的信徒而言,他们知道自己迟早都会走上叛教的道路,那神眷就是隨时可能要放弃的东西。如此一来,你们说谁来会愿意持有神眷?” “这也正是为什么,在整个八道之中,神道是背叛最多的一条命途了。” 『贾宝玉』『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摺扇,语气嘲弄道:“神道教派最是强调信仰忠诚,可信徒从入派的那一天开始,就註定要走上叛变的道路,何其荒谬?何其讽刺?” “原来神道命途变得如此畸形古怪,原因竟在於此。在下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宋江』口中感慨连连,起身朝著『贾宝玉』躬身行礼:“多谢先生为我们解惑。” “小事而已呃,我可没资格当先生,我知道这些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兄弟你谬讚了。” 『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漏了身份,嘴里一边辩解,一边用埋怨的眼神剜了『宋江』一眼。 红会的“眾欢”可不在学堂里面授课,虽然说是自由交流,但在这里说话却格外讲究技巧。要把事情说清楚,但同时也不能暴露自己的命途和行当,否则很可能会引起一些別人用心之人的关注。 『贾宝玉』似乎也是一个新手,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话里话外透著一股说教和评价的味道。 连沈戎都看的出来,对方有可能是一名见多识广的【学者】,甚至有可能就出自『三山九会』之一的『格物山』。 先挑破你的身份,再故作仗义,为你提供保护,藉此將你拿捏在手中。 这种手段不新鲜,场中也有不少人觉出味道来,看出了『宋江』的小心思。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贾宝玉』出头,反而都用促狭的目光打量著『贾宝玉』。 “真是什么样的人戴什么面具啊,別人好心好意给你答疑解惑,说的这些东西放在任何一座红亭里面,高低都得收你五两气数,你居然摆別人一道,吃相是真够难看的。” 『贾宝玉』正是愤慨鬱闷之时,突然听见有人替自己说话,连忙循声看去。 就见一个戴著『鲁智深』面具的男人,身上穿著闽东酒店提供的麻衣裳,嘴洞里面叼著一个烟枪。 跟周围故作深沉的人不同,对方一双眼睛不断往外冒著锐气,『贾宝玉』与之对视一眼,就感觉自己一身汗毛陡立了起来,像是撞见了天敌一般,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本能的畏惧。 不过比起心中的害怕,周围人的眼神更让『贾宝玉』觉得难堪,他主动从內圈的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沈戎身旁,低声道谢。 “多谢兄弟你仗义执言,你真是好人。” “不用客气,我只是感觉很不爽罢了。” 沈戎说的是实话,他现在確实很不爽。 『贾宝玉』方才的一番话,提醒了沈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神道命途身上的神眷是不能掠夺,但不代表不能抢他们手中的『钱』! 像郑庆方这种人,在犯下『制珠工坊』的案子的时候,暗地里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叛逃。换句话说,对方身上必定有数量不少的钱。 可自己当时並不知道这些消息,所以根本就没有动过搜查的心思。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看,不知道损失了多大的一笔钱。 这让沈戎心头不由一阵火大。 “要是能早点认识『贾宝玉』这种人,自己现在手头也不至於这么拮据。”沈戎暗自嘆了口气:“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不愧是鲁提辖,果然是一身凛然正气。” 『宋江』並没有选择跟沈戎硬刚,笑道:“不过在下刚才也只是无心失言,並不是故意要暴露贾兄弟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还是做得不对,所以接下来的酒,我请客。” 只见『宋江』长身而起,转头环视眾人一圈。 “其实我在正东道呆的时间不算短了,来闽东饭店的次数也不少。以往的『眾欢场』最多没超过十个人,从没有出现过今天这种高朋满座的盛况。很多兄弟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我想应该都是为了叶炳欢而来的吧?” 『宋江』这番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场中所有人却都將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 “关於叶炳欢,现在会內公开在明面上的情报极少,只说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四环北部的太平教教区,除此之外,其他的消息全都掛以高昂的价格,而且还不保真。所以我接下来要跟诸位分享的,就是在下自掏腰包买来的消息。” 『宋江』朗声道:“据悉,叶炳欢现在已经晋升了人道八位,觉醒了命域雏形,並且增掛了某件『防御』类的镇物。而那杆狼家弟马红满西以自身堂口为耗材熔锻而成的【赤色堂旗】,现如今也在他的手中。” 叶师傅居然这么猛?! 沈戎眉头一挑,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一切发生在对方的身上,並不反常。 毕竟叶师傅可是一上道,就自创出了一套完整屠道技法的男人。 以前沈戎並不知道『自创技法』这四个字的含金量,但隨著命位的提升,沈戎方才恍然大悟,叶炳欢就是那种一滴天分就打败別人百滴汗水的行业天才。 用人道命途的话来说,这就是祖师爷赏饭吃。 “要找叶炳欢,先找沈戎,这是如今整个会內的共识。但是关於沈戎的下落,现在最可靠的消息,就是东方明的相师团队所给出的十六字讖言。” “黑袍生邪,海恶翻浪。恶虎扑食,人屠拔香。相信在座有不少兄弟都买这句话了吧?没有也无妨,就当我送给诸位了。” 『宋江』豪迈挥手,做派大度。 “但是在正东道內,惯穿黑袍的教派很多,教区靠海的也不少。要是照著这点线索找下去,无异於是大海捞针。所以为了进一步锁定沈戎的位置,我专程找了司马相师团队,確定了沈戎现在很可能就在闽教的地盘內。” 此话一出,场中眾人两眼发光。 就连站在沈戎旁边的『贾宝玉』都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大家都知道,在正东道四环內,闽教一共有四个教派,其中靠海的就两个。其中一个是泗洲神派,而另一个就是现在咱们所处的” 『宋江』抬手戳指脚下:“九鲤教派!” (本章完) 第220章 悍匪出没 第220章 悍匪出没 沈戎现如今大概率就在九鲤教区內。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激起一片急促的呼吸。 “彩!公明兄果然大气!” 有人高声称讚,向『宋江』拱手抱拳,大声称讚对方的慷慨大度。 其实也不怪这些人会如此激动,实在是因为这个消息太难得。 在红会內部,【相师】可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与其说他们是杀手,倒不如说他们是后勤人员,跟【工匠】【药师】这些职业一样,是为真正执行刺杀任务的成员提供各种服务。 不过不上一线见血,不代表地位就不高。 红会中,【相师】一直都是备受推崇的存在,並且想请他们出手推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相师】只做熟人生意。 外人要是没有被他们认可的中间人来担保,哪怕是揣著钱,也无法从他们手里买到半个字。 因此消息的珍贵性可见一斑,特別是关於一些巨额红的消息,那更是有价无市。 现在『宋江』居然在眾欢场上拿出这种档次的『好酒』来外人分享。这番举动著实令场中眾人大感震惊,同时也越发好奇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宋江』在请完眾人喝完这杯酒后,竟重新坐了回去,仿佛真就只是单纯的分享消息,並没有其他的图谋。 “公明兄的气度著实令人钦佩。在下参加眾欢的次数少说也有几十次,却从没有见过有人愿意无偿分享出这么珍贵的消息,可见公明兄你要么是个大方豪爽之人,要么就是身家丰厚,根本不在乎这点小利。不管是哪一种,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眼看即將冷场之时,一个带著『李逵』面具的人突然出声,接住了马上就要落地的话茬。 沈戎见状心头顿时冷笑一声,原来还他娘的是个团伙! “不过这捧哏的手法未免也太粗糙了一点,能骗的到谁?” 正当沈戎心间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耳边跟著响起了『贾宝玉』疑惑的声音。 “提辖兄,咱们是不是误会別人了?我感觉这个『宋江』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你这么想就对了。”沈戎嘆了口气。 『贾宝玉』不解问道:“哪里对了?” 沈戎懒得再理会这个傻得天真的『贾宝玉』,將目光看向场中正在做戏的『李逵』。 只见对方拿出一部电话机与『宋江』交换,当著眾人的面约定接下来一起赚钱。 “有公明兄珠玉在前,那我也就不敝扫自珍了。接下来的『酒』,换我为诸位斟满。” 『李逵』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的消息虽然不是从相师团队得来,但来路也不算普通,是来自一位亲身参与过二道黑河一战的地道仙家。对方亲口告诉我,沈戎觉醒的命域雏形是一座呈现灰白二色的残破市井,並且有能勾摄他人魂魄的特性。” “对於这一点,我之前也有所耳闻。” 没给眾人思考的时间,『宋江』接话道:“据悉沈戎上道的引路人正是叶炳欢,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沈戎传承了对方自创的命技【屠道六刀】,因此命域会诞生这种特性,也在情理之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是连老子的底裤都给扒出来了啊!” 沈戎心头暗骂一声。 “公明兄所言极是。” 『李逵』与对方一唱一和,点头道:“不过沈戎是两道並行,所以他的命域特性必然受到另一条命途的影响,会发生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所以我方才所说的这些,仅供各位参考。” 『李逵』拋出的消息虽然不如『宋江』,但也算的上是重磅,当即引得场中眾人议论纷纷。 有人跟著便说起了叶炳欢曾经在正南道的一些事跡,甚至还有【屠夫】一行的大档头对其做出的评价。 沈戎正竖著耳朵准备好好听一听,身旁的『贾宝玉』却像是磕了药似的,整个人突然变得异常兴奋。 “两道並行,提辖兄,这可是两道並行啊” 『贾宝玉』儘管竭力压著自己的声音,却还是依旧藏不住话音中的颤抖。 “两道並行怎么了?”沈戎语气平静的反问道。 “这表明沈戎所觉醒的命域是独一无二的,甚至跟他的师傅叶炳欢对比起来,都会有巨大的差別!” 『贾宝玉』兴奋道:“我真想亲眼见一见他如今的命域是一番什么景象,看看有了毛道血脉的参与之后,究竟会引发怎么样的连锁反应” 沈戎闻言,心头忽然一动,隨即將注意力收拢到近前,故作不屑道:“命域本就是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就算是两道並行,也不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吧?” “这你就不懂了,单命途的命域虽然也不存在完全一模一样的情况,但因为其上道时所修习的命技的缘故,命域的特性却会出现重复。” 『贾宝玉』说道:“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人道命途的门派。同门师兄弟间觉醒的命域特性的相似度就很高,甚至连后续的发展都会不可避免的走上他们师傅曾经走过的老路,僵硬死板,就像是流水线上的產品一样。只有个別天资卓绝的妖孽天才,能够高屋建瓴,另闢蹊径,走出属於自己的新路,可这毕竟只是少数。” “但多命途就不同了,谁也无法预测他们命域会发生什么变化,最终又会出现什么强悍且诡异的特性。” 『贾宝玉』激动道:“所以每一个多道並行的命途中人,都是价值无穷的研究对象,沈戎更是如此。在我看来,他的研究价值甚至要远远高於他身上的悬赏红。” 虽然知道『贾宝玉』不是在针对自己,但沈戎还是听的一阵牙痒,右手五指不断开合,似要按捺不住拔刀的衝动。 “沈戎真有你说的那么值钱吗?我看不见得吧,我听说以前多道並行的人也不少啊。” “是不少,甚至还差点发展成为一个流派,只可惜最后几乎都死光了。” 『贾宝玉』嘆了口气:“他们中绝大部分死於命途不平衡引起的爆体,小部分死於命途衝突导致的幻觉,甚至在我了解的情况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並行到第六命位,无一例外,全部都倒在了第七命位的位置上。” “这样一个条件苛刻,可结局又必死无疑的修炼方式,註定只会是曇一现。因此现如今除了一些走投无路,却又不甘等死的凶徒之外,根本没有人会敢去尝试多道必行。所以你说沈戎的研究价值怎么可能不高?” “原来是这样。” 沈戎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明白了,可是你拿沈戎来研究什么?多道並行不是已经被確定是死路一条了吗?” “多道並行是没有研究的价值,但是命域有啊!” 『贾宝玉』解释道:“多命途的参与会导致命域异变的可能性暴增。如果异变出的特性具备很高的实用性和潜力,而我又能通过研究找到將其復刻的办法,那一夜暴富都只是小问题,名扬整个黎国都有可能。” 沈戎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合著別人都是来赚红的,而这小子是来抓试验品的。 “贾兄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这么一条隱蔽的財路都能被你找到,佩服。” 沈戎隨口称讚了一句,继续问道:“只是.命域特性真的可以被復刻?” “提辖兄,你刚才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啊?” 『贾宝玉』似又进入了说教的状態,没好气道:“当然能了,要不然人道的门派传承早就断绝了。” 他忽然嘆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但是现在看来,我恐怕是没机会研究他了。” “这话怎么讲?” “多道並行相当於在自己身上埋下了一颗隨时可能爆发的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沈戎就会被自己给炸死了。就算他暂时还能顶得住,等到他身上的命途全部晋升七位,內环的一些巨擘大佬就会立马注意到他,等到那时候,我这种小人物连浑水摸鱼的资格都没有。” 『贾宝玉』无奈道:“所以现在应该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可提辖兄你看,这么多人都在找他,这希望实在是渺茫啊。” “別灰心,吉人自有天象,说不定你比他们都要早找到沈戎。” 沈戎不咸不淡的安慰著对方,目光上下扫了『贾宝玉』一眼。 “只是我有点好奇啊,就算让你找到了沈戎,你能打得贏他吗?” “为什么要打?” 『贾宝玉』一双大眼珠子往外冒著疑惑。 沈戎诧异问道:“不把沈戎打个半死抓起来,他那种亡命徒能让你研究?” “当然是给钱啊。” 『贾宝玉』理所当然道:“只要是我能给得起的条件,隨便他开。” 看来对方打算走的是文路子了。 沈戎心头的冷意略散三分,继续问道:“那他要是视金钱如粪土呢?” “金钱不可能是粪土。『粪』的古字里可是有米又有田,哪样不钱?说出这种话的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给少了。” 『贾宝玉』嘴里蹦出一句读书人不可能会说的话。 “退一步说,就算我真给不起他要的价钱,那我手上还有一张他绝对拒绝不了的底牌!” “什么?” “我能帮他剔道续命。” 『贾宝玉』语气往上一挑:“怎么样,提辖兄,我跟你说了这么多,算是诚意十足了吧?要不咱们合作一次,你帮我找到沈戎,我付你酬劳,如何?” “我考虑考虑。” 沈戎並没有直接回绝,转头看向场中。 此刻正在『斟酒』的人,赫然已经从『李逵』变成了『沙和尚』。 “我听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沈戎在东北道五环上位人道八位的时候,並没有遭到浊物的袭击。要知道他当时可没有官身庇护,按理来说,在浊物的视线中根本无处遁形。” 有人隨口道:“或许是他有其他的遮蔽手段吧,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啊,而且沈戎在五环呆著时间又短,说不定浊物刚好准备动手的时候,他恰好就被太平教传送走了,这也说不定。” 『沙和尚』分享的消息並没有引起眾人的重视。他见状也就不再说话,闭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诸位!” 『宋江』再度起身,此刻他儼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场『眾欢』的主导者,一开口便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这次我们在这里匯聚一堂,不光是因为有相同的目標,更是因为冥冥之中有著难解的缘分。” 『宋江』拱手抱拳,脚下转动,朝眾人行了一个圈礼。 “但是红只有一份,青竹杖也只有一根,等出了这道门,怕是有不少兄弟就会拔刀相向,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所以在下愿意放弃刺杀叶炳欢,只取沈戎的红。如果哪位兄弟觉得在下值得合作,那我们可以携手共谋,各取所需。” 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宋江』终於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其实他这一番所作所为,说白了就一句话,展现实力,拉拢人手。 但效果显然很不错,沈戎就看到有不少人跟『宋江』交换了电话机。 “宝玉兄,提辖兄,你们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沈戎和叶炳欢可都是硬茬子,单枪匹马可啃不下来啊。” 『宋江』看向站在场子边缘的两人,十分大度的向他们发出邀请。 『贾宝玉』没有吭声,只是转头看著沈戎。 “不用了,祝你们旗开得胜。” 沈戎直接拒绝,同时在心头冷笑道:“也祝老子財源广进!” 『宋江』眼底有冷意一闪而过,面上笑道:“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大家各自安好。” “你们都说完了?那我来说两句。” 就在眾人以为这场『眾欢』將要就此收场之时,一个同样自始至终没有说过话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带著『唐僧』的面具,个头中等,四肢壮实,身上穿著闽东酒店提供的衣服,唯一的特点就是说话的声音冷硬尖锐,像是两把刀子交错砍出来的刺耳动静。 “你们当中有人是为了沈戎,有人为了叶炳欢,我不一样,我谁都不要。” 『唐僧』说道:“我这次来正东道,只为了做一笔生意,那就是砸他九鲤老爷的窑,抢他何九鳞的登神纲!” 戴最仁慈的面具,干最危险的生意。 『唐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宋江』语气殷勤跟,拱手道:“没想到今天居然还有『横门』的兄弟在场,失敬失敬。” “老子不是那个书呆子,劝你最好別来惹我,滚一边去。” 『唐僧』根本不给『宋江』半点脸面,甚至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我有准確的消息,何九鳞这一次大办登神诞,一方面是为了稳固人心,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收刮教派信徒的財產,来帮助自己恢復伤势。所以这一次的登神纲价值极高,除了有大量的九鲤海珠之外,还有不少高位命器和镇物。” “而我只要一件名为【绥靖江海】的命器,除此之外,分文不取。” 『唐僧』拿出一部电话机放在茶几上,抬眼环视四周:“你们当中有谁想跟我一起干?” 话音落地,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抢劫和刺杀虽然看上去都是拿命在赚钱,但实际上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行当,其中的风险程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还是在正东道地界,砸一派神祇的窑,这跟找死有什么区別? 被拂了面子的『宋江』虽然不怵这个胆大包天的横门匪,但也不愿意跟对方结仇,此刻静坐原位,眼神讥讽,等看对方的笑话。 他就不相信,在场这些人中,谁会疯到上他这条贼船? “我。”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场中的沉闷。 一片错愕的目光望过去,就见『鲁智深』从外围大步走了进来。 身后的『贾宝玉』似乎在懊恼没能及时拦住对方,急得原地跳脚。 “我原本以为这次来的都是些眼皮子浅的货色,没想到还真等到了一个胃口好的。” 沈戎拿起桌上的电话机,笑道:“一根青竹杖和百十两红,我没兴趣。但如果是砸何九鳞的窑,算我一个。” “好。” 『唐僧』眼露欣赏:“到九鲤县城,等我的信儿。” (本章完) 第221章 立派登神 第221章 立派登神 『唐僧』最后斟上这一杯烈酒,辣得眾人下不了口,纷纷选择起身离场。 这场『眾欢』就此告一段落。 不过从场子里听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碰见的又是人是鬼,那就全靠自己斟酌了。 虽然了一两气数买门票,但闽东酒店早就言明,对此概不负责。 散场之后,眾人分別从位於酒窖各处的电梯离开。 沈戎还没迈开脚步,憋著一肚子话的『贾宝玉』便一把拦住了他。 “提辖兄,你刚才真是太衝动了!” 『贾宝玉』语气埋怨道:“那个横门匪根本就没有说实话,【绥靖江海】就不是什么普通命器,而是一件能够同时增幅肉体和精神双重防御的珍贵镇物,更是一件对神道命途意义重大的成神物!” 原来【绥靖江海】还真是镇物啊. 沈戎故作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宝玉兄,镇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你刚才说的『成神物』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谁拿到这东西,谁就能成为一方神祇?”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这里面门道很深,一时半会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相信我,千万不要再跟那个横门匪联繫就是了。” 『贾宝玉』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让沈戎千万不要轻易牵扯进其中。 “一时半会说不清,那咱们就多一点时间,反正现在天色还早。” 沈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对著『贾宝玉』笑道:“只要贾兄你能把这件事给我讲清楚,我就答应帮你找沈戎,如何?”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贾宝玉』沉吟片刻,最后一跺脚,一震袖,在沈戎对面坐了下来。 “提辖兄你有没有听过『晏公』这个尊名?”『贾宝玉』当先发问。 沈戎也没有隱瞒,点头道:“听过。” “果然如此,怪不得你会对【绥靖江海】这么感兴趣。” 『贾宝玉』虽然是初入江湖雏儿,但也不是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眼前这位『鲁智深』从头到尾都游离在眾人的议论之外,似乎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却在『唐僧』提出『砸窑』这种玩命生意的时候,突然开口入伙。 如此反常,其背后必有深意。 “那位『晏公』的事跡早已经被何九鳞抹去的七七八八,关於他是如何上道升位,又是如何起势发家,现在已经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有一点可以確定,当年他差点自下而上侵吞了整个九鲤教派,將何九鳞从神台上赶下来!” 『贾宝玉』沉声道:“而那件【绥靖江海】据说曾是『晏公』的压胜物,在他死后蜕变为了镇物类命器。而我之所以说【绥靖江海】还是一件『成神物』,是因为其寄託著『晏公』一派残存神话事跡和信徒的信仰。” “贾兄,不瞒你说,我没怎么听懂。” 沈戎老打老实的说道。 “我知道,提辖兄你先別急。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你得先知道在神道命途是如何登神的。” 『贾宝玉』就没有指望过沈戎能是一个天资聪慧的学生,在心中反覆斟酌用词之后,才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语將何为『登神』讲了出来。 “普通神道命途的晋升,依赖於自己信奉的教派神祇。神祇有多强,则信徒就能走多远。可这条路毕竟是有尽头的,一个教派的香火也供不出两尊真神,所以到最后,信徒便只能选择自立门户。” 『贾宝玉』话音一顿,特意问道:“这一点我刚才在眾欢场上讲过,不知道提辖兄你还记不记得?” “宝玉兄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当然记得。” 沈戎正襟危坐,连连点头。 『贾宝玉』见状眼露满意之色,方才继续说道:“所谓『登神』其实指的就是神道命途自立门户的过程。” “而建立一个新的教派,和命位並没有太大的关係,关键是看追隨自己的信徒数量多少,编撰的神话故事是否足够深入人心,以及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能否拥有一个属於自己的『尊名』。” “九鲤、晏公、清水、猴君.这些全部都属於是神祇尊名,而他们所编撰的神话事跡归根结底都依附於最强大的神祇『天公』,由此便形成了一整个闽教神系。” 『贾宝玉』耐心详尽的说道:“而尊名的诞生,往往是在信徒信仰凝聚到顶点之时,同时这也是一个新教派成立的標誌。神道命途將这一刻称为『神诞』。” 突然之间,沈戎想起了李村长曾经跟自己讲过的九鲤神话。 在那段故事之中,何九鳞正是在献祭自己生命,为九鲤县百姓祈雨之时完成的登神。 现在看来,对方就是在那时候成立了九鲤派,获得了『九鲤老爷』的尊名。 “当然,我刚才讲的只是最正统的登神方式。还有一些不太正统的途径,也能诞生新的神祇。” 『贾宝玉』语气严肃道:“最简单粗暴的,便是杀死拥有尊名的神祇,然后篡改对方流传於世的神话事跡,將主角替换成为自己,彻底抹除对方存在的痕跡,最终实现鳩占鹊巢,夺取对方的尊名。” “另外一种,便是从对方的信徒身上下手,通过各种手段改变信徒的信仰,將其引渡为自己的信徒,最终完成自下而上的顛覆。不过这种办法难度太大,耗时太长,隨时都有夭折的风险,因此选择的人很少,成功的案例更是寥寥无几。” 『贾宝玉』忽然嘆了口气:“其实当年那位『晏公』完全可以选择正统的登神方式,可他偏偏要去动何九鳞的信徒,这也导致他最终被何九鳞杀死,葬身大海。” 沈戎从李阿婆口中听过『晏公』的事跡,自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对九鲤派下手。 无他,看不顺眼罢了。 “言归正传。” 『贾宝玉』说道:“【绥靖江海】是由『晏公』的压胜物转换而来,算是『晏公派』的圣物,是『晏公』整个神话故事框架的核心所在。若是有人能够再度把这面旗帜立起来,收拢散落的信徒,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就能成立一个新的教派。” “所以我才会说【绥靖江海】不仅是镇物,更是一件成神物!” “原来如此。” 沈戎恍然大悟,右手狠狠一拍大腿,怒道:“那个横门匪真不是个东西,口口声声说什么只要【绥靖江海】,其他一概不取,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要不是宝玉兄你见多识广,我这次怕是要上他的当了。” “人心不古,世態炎凉。提辖兄你跟我都是性情中人,最容易上当受骗,所以更应该要时刻提防这些阴险小人。” 『贾宝玉』深有同感的点头。 可下一刻,他却忽然冷笑一声。 “不过【绥靖江海】的价值也並没有提辖兄你想像中的那么大。我猜对方恐怕还有藏有其他的心思。” “这话怎么说?”沈戎疑惑问道。 “当年晏公之所以会输得那么惨,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丟了,主要原因是他被判为邪神。换句话说,在闽教的神话体系中,已经没了属於他的位置,丧失了正统性,沦为淫祠野神,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贾宝玉』冷笑道:“因此哪怕是有人能够利用【绥靖江海】重建『晏公派』,那也一样不会受到闽教內部的承认和接纳。唯一生存下来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新的教派作为自己的保护伞。” “可『晏公』的信徒全都生活在闽教的教区之中,想要把他们带走,可不是一个小工程。能有实力做到的大教,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新神祇?再者说,九鲤老爷现在只是重伤,可还没有死,自然不可能坐视『晏公派』死灰復燃,谁要是敢打【绥靖江海】的主意,那就是跟他何九鳞不死不休。” 『贾宝玉』语气忌惮道:“一个六位的老牌神祇,真要是杀红了眼,掏家底买下自家主神天公的分身都有可能,这可不是轻易能够招惹的存在。” “我明白了,这里面水太深,不是我能参与的。” 沈戎对著贾宝玉拱手抱拳,真心实意道:“多谢宝玉兄为我解惑。” “提辖兄不必这么客气。”『贾宝玉』挥手道:“我被『宋江』点破身份的时候,只有你愿意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就冲这件事,我也不能眼睁睁看著你被坑。” 『贾宝玉』感嘆道:“我离家之前,家里的老人跟我说过江湖上人心复杂,千万要当心祸从口出。起初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转头就吃了亏。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怕是轻易不能离开闽东酒店了,否则怕是要遭人毒手。” 沈戎拍著胸脯道:“宝玉兄你放心,你儘管在闽东酒店安心住著,一旦有沈戎的消息,我立刻联繫你。” “那真是太感谢提辖兄你了。” 『贾宝玉』闻言大喜过望,拿出一部电话机递给沈戎。 电话机这种人造命器,沈戎见的多了。但是眼前这部却与寻常的电话机有些不一样,通体呈银白色,做工更加的精致小巧。 “一般的电话机都只能与另一部电话机进行绑定,从而实现单线联繫。但这部却可以进行多联,而且还可以跨环联络。就当是我送给提辖兄你的见面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 沈戎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把电话机给揣进兜里。 “其实我从哪里来,想必提辖兄你已经猜到了。” 『贾宝玉』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虽然在『格物山』上不是什么重要学派的成员,但靠著待人真诚,还是积攒下了一些香火情,能换到一些钱財买不到的好东西。如果提辖兄真能帮我找到沈戎,在下还有重礼相谢。” 沈戎起身拱手:“我一定不让宝玉兄你失望。” 哐当 柵栏合拢,梯箱缓缓上升。 沈戎抬头望著跳动的楼层数字,目光幽深如渊。 他在这场『眾欢』中可谓是收穫颇丰,不止摸清楚了自己被暴露了多少,而且还深入了解神道命途的本相,更重要的一点,是彻底弄明白了【绥靖江海】到底是什么东西。 现如今沈戎的命数已经过了十两,命域內可以再增掛一件新的镇物。 而能够同时增幅肉体和精神防御两个领域的【绥靖江海】,无疑是最合適的选择。 一旦掛入,自身实力必然再上一个档次。 “但还是不够稳当啊.” 神道命途的『邪性』,还是让沈戎不敢贸然选择增掛这件命器。 从『唐僧』的话听来,现在外界似乎都以为【绥靖江海】在九鲤老爷何九鳞的手里。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如果【绥靖江海】真能重建『晏公派』,那何九鳞就算不捨得销毁,也不可能放任其脱离掌控。 可实际上並非如此。 【绥靖江海】寄存在李阿婆这样一个普通人的身上,现在又十分巧合的被自己所持有。 沈戎不觉得李阿婆会坑自己,但他也不太相信这一切都是所谓的『福运机缘』。 “要想確定【绥靖江海】到底能不能增掛,看来还是得从那位打算砸窑的横门匪身上下手啊。” 沈戎心头有了计较,毕竟对方如此明確的要找【绥靖江海】,那肯定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內幕。 只要能撬开对方的嘴巴,应该就能知道上一任『晏公』是真的死了,还是躲在什么地方等著借尸还魂。 “不过要想抓住舌头,就得先弄清楚舌头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止是『唐僧』,还有那个明摆著冲自己来的『宋江』.” 眾欢场上,敌我分明。 只要能宰了『宋江』他们一伙,应该就能震慑住其他的红会杀手,让自己消停一段时间。 不过身处异乡,沈戎现在手上暂时也没有其他的途径获悉『宋江』等人的身份,直接在闽东酒店动手显然又不太合適。 从眾欢场上的情况来看,现在沈戎自己的情报已经被泄露的七七八八,特別是命域特性,一旦动手,定然会被人看破身份。 如果在闽东酒店堂而皇之的杀人,先不说会惹上酒店背后的东家,其他住店的杀手肯定也会出手,到时候自己必然会陷入重围之中。 而且要是把动静闹的太大,引来重轮镇庙下场追杀,那自己可真就只能掉头逃跑了,届时的损失可就大了。 思来想去,沈戎觉得这件事除了等待机会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至於那位『贾宝玉』到底是真纯良,还是假呆傻,沈戎心里有数。 如果对方没有跟自己动刀子的想法,沈戎也不介意多一个隨时能给自己答疑解惑的先生。 一番念头虽多且杂,但全都发生在片刻之间。 叮。 一声脆响这时候才响起,电梯终於抵达目標楼层。 沈戎刚刚抬手,柵栏便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个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电梯口,似已经等待了一段时间,嘴角勾起,对著沈戎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兄弟,不知道刚才那场眾欢有没有让你尽兴?” 沈戎闻言眉头一挑,咧嘴笑道:“还差点,应该还能再喝一口。” (本章完) 第222章 金兰签约 第222章 金兰签约 闽东酒店四楼,客房內。 “罗经理这次专程来找我,不知道是想请我喝敬酒,还是喝罚酒?” 沈戎大马金刀坐在一张沙发中,似笑非笑的看著坐在对面的罗三途。 这位闽东酒店的经理闻言微微一笑,一张还算英挺的面容上没有显露出半分怒意。 “兄弟你言重了。我既然打开门做生意,那来者就是客,又怎么会有请客人喝罚酒的道理?” 沈戎眉头一挑:“那今天这是什么意思?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有再喊其他的酒店服务吧?” “我这次冒昧造访,是想跟兄弟你谈一笔生意。”罗三途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沈戎『噢』了一声,笑问道:“不知道罗经理说的生意,算是『公务』,还是『私活』?” 所谓『公务』,指的是红会通过献首刀发布的任务。 这一类任务要求持刀者必须要完成,否则就会被註销所持有的献首刀的权限。 而『私活』则是与之相反,属於成员间的私自行为,不通过会內悬赏,自然也就不会被抽取相应的费用。 不过这种行为在会內一向是被严令禁止的。 罗三途身为管理一方分会的『青竹杖』,如果被会內知道他暗中发布私活,必然难逃责罚。 罗三途轻笑道:“公务也好,私活也罢,那都是上面定的规矩。但是对於你我这样的人而言,只要能赚到钱,又何必去管它到底是什么生意?” “言之有理。” 沈戎点头:“那罗经理不妨把活儿的內容说来听听,我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赚这笔钱。” “很简单,我想请你杀一个人。” “谁?” “闽教九鲤派三大神官之一的官首,林文龙。” 罗三途目光直视著沈戎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这笔生意你应该很感兴趣,对吧,沈兄?”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一个『沈』字刚才出口,灰白二色的线条便已经从罗三途的面门前掠过。 等到『兄』字落地,犀利的刀光瞬间在他身后暴起。 倀鬼姚敬城面带狞笑,对准罗三途的后脖颈一刀砍下。 錚! 迅猛的刀光戛然而止,因增掛『犵党刀』而衍生出的锋利刃口竟被两根手指轻描淡写的夹住。 姚敬城眼中戾气骤然沸腾,可奋尽全力却还是无法將武器从对方指间抽出。 不过在沦为倀鬼之后,他早已经忘却了什么叫恐惧和害怕,脑子里只有纯粹的斗意,丝毫不顾与对手之间显而易见的差距,果断丟刀,捨身前扑,重拳直奔罗三途后脑。 噗呲! 姚敬城的身体似撞上了一张无形的刀网,瞬间被切割的四分五裂,崩散成黑色的烟雾。 身后凶徒刚死,面前恶风又至。 罗三途岿然不动,目视前方。 面前虚空在激盪的拳风之中不断颤抖,一根根比髮丝更细的丝线浮现而出,交织成网,挡在罗三途的身前。 一阵『噼里啪啦』的断线声响中,罗三途身前交织的线网一层层崩裂,最终仅剩一层,堪堪兜住了沈戎轰出的拳头。 “罗经理这一手针线活真是精巧啊。” “沈兄弟的屠刀之利也令人嘆为观止。” 沈戎冷冷一笑,双眸分呈白黄两色,水墨市井在周遭瞬间铺开,將整个房间彻底占据。 一头头倀鬼手持利刃,眼神渴望的望著一桿飘浮在天板下的大秤。 此刻秤盘中空空如也,被秤砣压的高高抬起,等著称量入盘牲口的三魂七魄能有多少份量。 人屠命域,市井屠场。 身处敌方命域笼罩之下,作为一名【裁缝】的罗三途却丝毫不显得紧张,也没有任何展开自身命域与沈戎对抗的意思,端坐原位一动不动。 “沈老弟,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把话说完?” “客隨主便,当然可以。” 沈戎挺背跨坐,双手按在大腿上:“不过我得先问罗经理你一件事。” “但问无妨。” “我是真有点想不明白,到底是正东道这地方人杰地灵,遍地都是眼光毒辣的狠角色。还是我现在的水平太差,走到哪里都能被人给看穿底细?” 沈戎歪头一笑:“这个问题,罗经理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正东道是不是人杰地灵,我不是神道命途,给不了你答案。但是我之所以能看破兄弟你的身份,並不是因为我的眼光有多好。” “这么说,就是我的水平太差了?” 沈戎伸著自己的脸:“相貌?” “不是。” 罗三途摇头道:“在八道命途之中,能够改变偽装相貌的命技和命器实在是太多,哪怕是红会內最底层的杀手,也不会以此来判断目標的身份。” “那就是我之前询问毛道精血的行为,引起你的注意了?” 罗三途依旧摇头:“也不是,使用毛道精血增强自身的情况也很常见。就连我自己也服用过不少。” 沈戎嗤笑一声:“那罗经理你到底凭什么来確定我就是沈戎?” “因为你手里拿著的那把献首刀。” 罗三途缓缓道:“它的上一任主人白脸程,是我曾经合作过的下线之一。” 白脸程竟然是罗三途的下线?! 沈戎心头猛的恍然,怪不得自己当初在审问白脸程之时,对方表现的异常配合。 特別是关於红亭的消息,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时沈戎还以为对方只是因为恨极了纸人张的背叛,想要拉著对方给自己垫背,所以一口气把知道的东西全部交代了出来。 现在回过头看来,白脸程分明是在引诱自己来闽东酒店自投罗网,借罗三途之手杀了自己。 “命途路上,还真是一个蠢货都看不到啊。” 沈戎情不自禁在心头感慨一句。 不过眼前罗三途的一言一行,却让他有意外。 对方似乎並没有任何要为白脸程报仇的打算。看来白脸程的如意算盘到头来还是要落空了。 “我在升任『青竹杖』之前,和白脸程在南国曾经合作过一段时间。后来我到正东道开了闽东酒店,白脸程不愿意跟我来这里,所以我就把他介绍给了其他的上线。” 罗三途嘆了口气:“直到前段时间,白脸程突然联繫我,告诉我他准备赚你的红。我奉劝了他几次,让他不要接这个任务,可他却根本听不进去。” 沈戎语气淡漠道:“人为財死,鸟为食亡。『利』字同样也带了把刀,刀口舔血听著狠,但被刀割掉舌头的时候一样很惨。” 罗三途深有同感:“所以白脸程落得如今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去为他报仇。” 沈戎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不报仇归不报仇,但我现在可是红会內榜上有名的人,罗经理你找我干私活,就不怕被人拿住把柄?” “沈老弟你还是不太熟悉红会这个组织,要不然就不会有这种担心了。一地分会的会长已经不是普通的杀手了,而是一名管理者。与会內的关係也不是隶属,而是合作。” 罗三途解释道:“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再是如何刺杀某个目標赚取红,而是如何发展壮大我的闽东酒店。” 这番话要是换作旁人,可能还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但沈戎一听便瞭然。 如果將红会看成一个平台公司,那像罗三途这样执掌一地分会的『青竹杖』,其实就相当於是带团队的合伙人。 大家虽然共用一个招牌,但实际上却是自负盈亏。 说难听点,这就属於是有多大的屁股穿多大的裤衩。 要是穿不稳,把自己管理的红亭给干倒闭了,那就只能重新拿刀,再去干回杀手的老本行。 “所以沈老弟你是否被悬赏,我根本就不在意,甚至有一天我的名字都可能被掛上红。总而言之,红会就是一个一切向钱看的组织,只要你能帮会里赚钱,很多事做了就做了,没人会说什么。” 罗三途笑道:“而且那群人真正想解决的是叶炳欢,並不是你。他们拿出的最值钱的筹码『青竹杖』,我手里已经有了。至於更高等级的『血沾杆』和『校事监』,他们也拿不出来。光是那百十两红,还不值得我跟沈老弟你动刀动枪。” 沈戎彻底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么说,罗经理是准备发展我当你的下线了?” “要把一家红亭做大做强,不是看东家的命位有多高,而是要看能做出多少业绩,这是我所需要的。而沈老弟你现在急需的,也正是我能够提供的,这是一笔互惠互利的生意。” “如果沈老弟你愿意跟我合作,那我们可以缔结『金兰约』,签字押命,互为盟约。” 罗三途说话间,拿出了一张绢帛文书,其上白纸黑字写满了晦涩难懂的拗口文字。 沈戎落眼看去,发现这份文书赫然是一件命器,而且其中固化的竟然是命数! 在罗三途的介绍中,沈戎知晓了何为『金兰约』。 这是一件由『格物山』发明的特殊镇物,灵感来源於地道仙家与弟马签订的命契。 凡在其上落名签订者,需將『金兰约』增掛入自身命域,但是因为其並不会增幅任何能力,所以並不占用增掛的节点,只需要拿出自身部份命数作为抵押即可。 在双方都遵守约定之时,被抵押的命数不会受到到影响。但如果有一方背弃『金兰约』,抵押的命数则会被『金兰约』吞噬,一同消散。 命数跟气数不同,只可增不可减。 要是命数丟落,轻则影响命位的稳定,重则可能会断绝命途,甚至身死道消。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跟沈老弟你结为同盟,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將你需要的毛道精血免费奉上。” 罗三途神情真挚,丝毫不避沈戎冷漠的目光。 其实在沈戎看来,跟罗三途合作的好处並不少。 首先对方能够经营闽东酒店,那在情报方面必然渠道丰富,可以弥补自己在这方面的短缺。 不管是提防红会的其他杀手,还是到现在依旧没有动静的太平教,都是极大的帮助。 其次是自己可以借用罗三途在正东道內的势力,寻找下落不明的叶炳欢。 至於对方想刺杀的九鲤派官首林文龙,跟沈戎和王松的约定並无衝突,甚至从某个角度来看,大家算是目標一致。 但是 水墨市井如潮水般退去,一头头飢饿的倀鬼发出无奈的嘆息,被灰色白的线条裹挟著,尽数倒卷回沈戎的体內。 “签约可以,可罗经理你只拿出一点毛道精血,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罗三途闻言重重鬆了一口气,他不怕沈戎狮子大开口,就怕对方直接回绝,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老弟你还有什么条件,儘管说。”罗三途豪爽道:“只要我能满足,绝无二话。” “我听说在绿林会的山头间有一个规矩,凡是有新人想要上山落草掛柱的,都要先纳一份投名状。” 沈戎缓缓笑道:“罗经理意下如何?” “你想杀谁?是『唐僧』,还是『宋江』?” 罗三途一开口便道破了沈戎想要之物,显然对於眾欢场中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对此沈戎並不觉得惊讶,毕竟对方可是闽东酒店的东家,而眾欢场的『一两』门票钱也只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 参与者真正要缴纳的门票,正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消息。 沈戎微微一笑,给出了自己的价码。 “我都要。” “沈老弟,你这可就有点贪心了。出卖会员身份可是红会內的大忌,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红会內只认刀,不认人。 订下这一规矩的初衷之一,也是在保护会员的安全。 红会虽然是个以赚钱为核心宗旨的组织,但也不想自己的『赚钱工具』死的太快。 “我不需要他们的真实身份,我只需要他们除开闽东酒店之外的藏身地点。” 沈戎笑道:“这不算卖,充其量不过是你跟我划了一场『七个巧』的拳罢了。” 罗三途闻言陷入沉默,犹豫片刻之后,他沉声开口:“我只能先给你一个,另一个要等签约完之后。” “没问题,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的走。人当然也要一个个的杀。” 沈戎爽快接受了罗三途的还价,笑道:“那我就先会会那位义薄云天的『宋公明』吧。” (本章完) 第223章 札青匠人 第223章 札青匠人 重轮镇与鮫珠镇不同,这里並没有什么畅销的特產,最大的优势便是其地理位置,三面环海,港口眾多,船只往来极其方便,因此如果不是特意想要採购九鲤海珠,其他势力的商船更愿意来这里。 如今恰值庆典时期,整个重轮镇热闹非凡,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可突然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九鲤县降下了一道戒严神諭,虽然没有直接禁止商船的人上岸,但还是划定一个禁足区域,要求所有外来人员不得离开港口方圆五里范围。 禁令一出,自然引起了各方的强烈不满,大家是来你九鲤教区做生意的,可不是来討饭的,把人圈禁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可不满归不满,他们暗中也听说了在九鲤县內发生的事情,知道这个时候整个九鲤派的护道人全都精神紧绷,千万招惹不得。 並且重轮镇庙在商品交易方面给出了诚意十足的优惠,因此勉强算是安抚住了这些外来的商队。 行动虽然被限制,但港口区內同样有吃有喝,有的是乐子给上岸的商队成员打发等待货物装船的时间。 “你们人道命途里当真有【札青匠】这个职业?” 位於重轮镇南边的临时港口区內,一名九鲤派的护道人正疑惑的看著面前的乾瘦男人。 “那当然有了,而且这还是一个传承十分悠久的行业。” 麻鸿一本正经道:“扎青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刺青,最早可以追溯到两千年前,在岭南地域,也就是如今南国的环外地区,一直都有『断髮文身』传统。《水滸》您听过没.哦,您只知道《鲤跃九章》啊?没关係,您只要知道自古以来但凡英雄好汉,那都喜欢往自己身上刺点什么。”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唬我吧?”护道人將信將疑。 “那还能有假?南国那边有一个大势力叫做洪图会,里面最能打的人被称为『红棍』,这些红棍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著一副刺青图,您知道为什么吗?” 这名年轻护道人从没有离开过九鲤教区,哪里听说过这些,感觉新奇的同时,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刺的都是洪图会的列位先贤,那等於是把信奉的神祇背在了身上,一举一动都在祖师爷的眼皮子底下,那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敢泄胆怕死,畏缩不前?” “原来如此。” 护道人恍然大悟,年轻的面容上露出嚮往的表情,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可我要是把九鲤老爷给刺在身上,是不是有些冒犯神祇?” 麻鸿一挥手:“那咱们就不请九鲤老爷,咱们可以请赤鲤仙啊,镇压四海,威慑五服,一样是霸气侧漏。您想想,以后您跟人一动手,先把身上的赤鲤仙露出来,那多威风?” “有道理。” 护道人连连点头,当即脱下身上的闽教黑袍,露出上身。 “你帮我看看,把赤鲤仙请在什么地方比较合適?” 麻鸿打量了两眼:“最好是胸前或者后背,这样构图的尺寸才够大,气势也够足。” “行,那就后背吧。” 护道人將身体一转,把自己的后背露给麻鸿。 “没问题。” 麻鸿打开隨身的工具箱,从中拿出一个牛皮捲轴,手腕一抖,捲轴展开,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银针。接著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著的是各色顏料。 麻鸿捻起一根银针:“大人,札青这个行当虽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但还是有一些讲究和禁忌,所以在下针之前,我要先跟您说清楚。” “你说。” 麻鸿神情肃穆道:“这头一件事,便是受针者一定要心诚。所谓心诚则灵,只有您心怀对赤鲤仙的绝对虔诚,赤鲤仙才会將它的神力注入图中。” “这你不用担心。”护道人语气轻鬆笑道。 “第二件事,就是在下落针的时候会附带些许的人道气数,所以可能会跟大人您体內的神道气数產生衝突,因此您一定要小心控制。” 麻鸿惭愧道:“小人实力低微,实在是经不起您的气数衝击。” “我知道,还有吗?” “最后一件事,就是请您取下身上所有命器,以免造成干扰。” 护道人打趣道:“麻师傅,你这讲究也不少啊。” 麻鸿拱手,连声道:“您见谅,见谅.” 护道人不疑有他,將身上的命器尽数取下,放在一旁。 “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没问题。” 麻鸿捻针在顏料瓶里一沾,快速戳向对方的后背。 这名护道人將体內气数牢牢压制在命海之中,感觉背后除了有些许刺痛之外,並无其他的异样。 “麻师傅,你来重轮镇是做什么生意的?” “做生意算不上,也就是来混口饭吃罢了。” 麻鸿一边落针,一边回答道:“我这种距离上位还差十万八千里的小人物,没本钱买船装货,也没能力应付路上的海匪和恶兽,只能老老实实靠自己的手艺来赚点钱辛苦钱。” “这样呀” 护道人点了点头,他自从县学毕业之后,就加入了重轮镇镇庙,因此对於这些商队的情况熟悉无比。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跟麻鸿的情况一样,大多都是在自己的道上混不上饭吃,只能选择买票搭船,漂洋过海来正东道討生活的。 南国那边稀鬆平常的东西,到了正东道可能就是难得一见稀罕物。 货是如此,手艺也是如此。 护道人其实也不觉得麻鸿给自己刺的赤鲤仙能有多大用处,只不过是觉得新鲜,能让自己在同僚中炫耀一二罢了。 毕竟要真是像麻鸿所说的能够震慑敌人,那他不会沦落到来这里卖艺了。 “麻师傅,一会等你刺完以后,要是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回头给你介绍更多的客人过来。” 麻鸿闻言大喜过望:“那小人就先谢过您了。” “小事一桩。” 整个刺青的时间约莫一顿饭的功夫。 麻鸿放下银针,然后从角落里搬来一面巨大的镜子,立在护道人的身后。 “大人,您看看,小人的手艺能不能入得了您的眼。” 护道人用余光往后一瞥,只见背上赫然出现一条姿態昂跃、顏色艷丽的庞然巨鲤,身披彩甲,鱼目之中神光熠熠,纵然是通过镜面反射与之对视,护道人依旧感觉到心头一阵悸动,竟生出对其顶礼膜拜的敬畏之情。 “麻师傅,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 护道人扭动身体反覆欣赏许久,对背上的赤鲤图大为满意。 “没让您失望就行。” 麻鸿態度谦逊,叉手躬身站在一旁。 护道人穿好黑袍,站起身来,对著麻鸿笑问道:“多少钱?” “能为您请下一副赤鲤仙,对於小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和机缘了,小人已经从中赚到了不少命数,怎么还能收您的钱?” 麻鸿眨了眨眼:“而且您刚才不是说过,要为小的介绍客人吗?” 麻鸿的为人处世丝毫不比他的手艺差,每句话都让这名护道人倍感舒心,当即拍著胸脯打起了包票。 “没问题,我回头就带教友们过来照顾你的生意。” “那可太好了,您放心,只要是您介绍来的,一个人我给您抽三成辛苦费。” 麻鸿笑道:“您千万別推辞,您这么照顾我,我也不能不上道,对吧?” “麻师傅你啊真是太上道了。” 护道人哑然失笑,“行,那我就先走了。” “您慢走!” 麻鸿亦步亦趋跟在对方身后,一直將人送出院门,目送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就口,方才返回。 还没进门,麻鸿就看到桌边多了一个力工打扮,土里土气的男人。 对方正低著头,摆弄著自己放在桌上的银针和顏料罐。 “都是些不值钱的地摊货,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麻鸿似乎跟对方十分熟悉,语言间神色轻鬆。 听到这些东西不值钱,男人便將手里的银针丟开,拍了拍手,闷声闷气问道:“用这些东西刺出来的图,那还能有用吗?” “大家合作了这么多次,我的手艺怎么样,你们还不相信?” 麻鸿自信道:“只要对方不离开重轮镇,我就能隨时掌握他的行踪。靠近十米范围內,我就可以控制他的意识和行动。” 麻鸿话音一顿,突然擼起右手衣袖,露出一截刺满各种图案的枯瘦手臂。 在腕口位置,赫然有一条顏色赤红的小鲤鱼,跟方才那名护道人背上的赤鲤仙一般无二。 “要不要现在就演示给你看看?” “不用了。” 土气汉子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扬手將一个钱袋子扔给麻鸿。 “这是你刚才那副图和在眾欢场上表演的钱,公明大哥说了,剩下的钱等卖了刀以后再结算。” 麻鸿拉开袋子,从中抖出一枚形制跟银命钱颇为相似的金色钱幣。 不过其上篆刻的文字不是『福祸天定,命不由己』,而是『天公尊上,福庇万疆。』 这是一枚天公钱,能够在闽教任意一座庙宇中兑换十两神眷。 麻鸿一张连二两肉都没有乾瘪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小心將钱袋子收好,笑道:“帮我多谢公明大哥。” “现在谢还太早了,后面多的是生意给你做。” 汉子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递给麻鸿。 “眾欢场上,一共七个人跟我们交换了电话机,公明大哥已经初步摸清了他们的身份” “这么快?!” 麻鸿闻言震惊,对方刚刚才锁定了一名九鲤派的护法,这才过了多久,就又查清楚这么多人了? 这份侦查能力未免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有些不可置信的麻鸿將名单拿了起来,快速看了一遍,感慨道:“看来公明大哥这是在命途上又往前走了一步啊,公明大哥真是人中龙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些马屁还是等你见到公明大哥的时候,自己当面跟他说吧。” 汉子语气平淡道:“名单上有三个人就藏在这个港口区內,你有一天的时间熟悉情况。最迟后天,就必须在他们身边的属下、同伴或者邻居身上种下刺青图,有没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麻鸿一口答应。 “好,后天这个时候,我再带钱过来。” 汉子毫不拖泥带水,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 “这些武行的莽夫,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怪不得连隱藏身份,都只能选择码头苦力这种下等行当。” 麻鸿看著对方离开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门栓落定,麻鸿仔细收捡起桌上的银针和顏料,逐一清理乾净之后,再放回工具箱中。 虽然这些东西的確都是没有固化半点气数的凡物,但自己正是靠著它们,才一点一点攒下了如今六两有余的命数。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们才是真正养活我麻鸿的衣食父母啊” 整理妥当之后,麻鸿坐在桌边,开始盘算起来自己当下的处境。 很简单,就两点。 头一点便是如何安安稳稳的把钱赚到手。 虽然自己跟这群人此前已经合作过几次,但论规模,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回。 按照之前大家谈好的价钱,自己帮他们安插一个眼线能得到五两气数。等他们杀人夺刀之后,还能再分到二两。 这么算来,哪怕自己只做所在港口区的生意,那也是二十一两气数。 看著不多,但这这是小头。 真正的大头是撤离之时,这群人还需要自己帮刺图改变体型、相貌和气息,一个人的价钱最少是七两气数。 整个全部算下来,这钱可就多了。 “狡兔死走狗烹,干这种脏活儿,最需要防备的就是事后被人黑吃黑。我得儘快给自己安排一个稳当的身份了.” 麻鸿逐一將自己此前已经定好的几套计划在心头重温了一遍,確定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应对之策后,方才把心思转移到另外一个问题上。 那就是如何把手上的钱最大程度的利用起来,特別是天公钱。 直接换成气数固然可以,但这只是最不理想的选择。 最好的办法,是控制一个神道命途,利用对方的身份到神庙中將钱兑换成各种神篆和护身符,再运回南边售卖,这才能赚的最多。 “刚才那个背赤鲤仙的护道人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自己要怎么才能把他的命保下来?” 就在麻鸿沉思之际,几根灰白色的线条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之中。 “这是.” 麻鸿还没反应过来,更多的线条如洪流奔涌而至,一片水墨市井顿时將他笼罩其中,面前的方桌也赫然变为一块血跡斑驳的案板。 砰! 一手手掌扣住麻鸿的后脑,按著他的脑袋砸在案板上。 麻鸿浑身如坠冰窟,刺骨的森寒將他体內的气数全部冻结,任凭他如何调动,全都没有任何反应。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奋力將目光往后瞥去,就见身后立著一双冰冷的眸子,脸上还有古怪,竟如同登台唱戏的戏子一般,画著三对对称暗色的虎纹。 “沈” 麻鸿打颤的牙齿还没能將心头猜到的名字给说完,一股更加凶恶狂暴的气息又从房门方向传来。 在麻鸿惊恐的视线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头神情慵懒的恶虎,迈步缓行,脚掌落处儘是残缺的尸体和骸骨。 又似看到了一名分持刀鉤的血腥屠夫,尖刀割肉,铁鉤索命,眉间还有猩红不断滴落。 麻鸿只感觉口鼻间全是呛人的血腥味,四肢绵软无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喉咙间咯咯直响,一个清晰的字眼都说不出。 “他妈的,罗三途是不是在精血里掺了其他东西,怎么劲儿这么大?” 沈戎嘴里骂骂咧咧,隨后深呼吸,勉强控制住自己身上躁动沸腾的杀气,眼眸一低,目光隨意扔在麻鸿的身上。 “你就是李逵?!” (本章完) 第224章 刺青神皮 第224章 刺青神皮 “叫什么名字?” “麻麻鸿。” “混哪条道上的?” “人道。” “乾的什么行当?” “札青匠。” “你跟『宋江』是什么关係?”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沈爷您明察啊。” “没关係?!” 沈戎两眼微闔,眸底霎时有冷光流动。 麻鸿见状身体当即一软,顺著椅子就往地上滑,膝盖自然而然的跪在了地上。 “小的跟也就是之前跟他们有过几次合作,除此之外,真没有其他的关係。而且这次也是因为『宋江』跟我说正东道四环內近期有很多生意可以做,小的一时间財迷心窍,这才会乘船来这里帮他们打下手。” 沈戎此刻的状態有些奇怪,脸色泛著异样的殷红,额头汗珠不停,浑身燥热难当。 体內更是传出微弱的『哗啦』声响,似乎鲜血在体內不停奔涌,听的麻鸿心惊肉跳。 “沈爷,小的就是一个人道九位,就算肚子里再长一个胆子,也不敢来赚您的红啊。” 麻鸿脸上神情惨澹,哀求道:“求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啊。” 沈戎掏出【负刀烟杆】,点上一两气数,借用命器的能力压制脑海中嗜血的衝动,方才开口。 “你帮他打什么下手?” “献首刀。” 麻鸿咽了口唾沫,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口气全部抖落了出来。 原来『宋江』一伙人来正东道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赚沈戎的红,而是为了抢劫其他红会杀手手中的献首刀! 麻鸿告诉沈戎,以当前黑市的行情,一把最低级九档献首刀价值十到十五两气数。而一把八档『亭上客』级別的献首刀,更是能够卖出三十两气数的高价,只要能卖出三把,就能抵得上沈戎的红。 如此暴利,『宋江』那伙人只需要利用沈戎的名义,把那些想要赚钱或者想通过沈戎追查叶炳欢的杀手聚在一起,拉起一个杀猪盘,从而赚的盆满钵满。 与之相比,为了百十两气数就潜入正东道杀一个两道並行的亡命徒,怎么看都是一笔亏本的生意,根本不值当。 而麻鸿在其中的作用,就是利用自己【札青师】的手艺,在目標周围安插眼线,为『宋江』等人后续杀人夺刀的行动提供消息。 “也就是说,你和『宋江』在闽东酒店的眾欢场上一唱一和,並不是衝著我来的,只是拿我当幌子,吸引其他人?” “对。” 麻鸿连连点头:“所以这件事跟小人真的没什么关係。” “你们干这种生意,难道红会不管?” 沈戎有些疑惑,在他看来,『宋江』和麻鸿等人的行为无疑就是趴在红会的身上吸血。 別人都是费尽心思通过刺杀目標来赚取红,这群人倒好,直接抢劫同行黑吃黑。 红会要真放纵不管,那会中杀手岂不是人人自危? “沈爷,红会本身就是一个吸自己人血的组织,他们为什么要管?” 麻鸿眼神略显茫然,似乎不明白沈戎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宋江』他们杀人夺刀,又转手把刀再卖出去,如此一来一回,会里的杀手数量並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甚至那些能掏的起钱买刀的人,实力大多都比原主还要强,这对於会里来说甚至还是一件好事!” 麻鸿说道:“而且就算会里想管,他们也管不了啊。您想想,要是真有人前来追查,那『宋江』他们为自己换一把献首刀就是了,谁能找到他们?而换刀的那点损失,对於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沈戎闻言不禁陷入沉思。 他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对於红会的认识还是不够精准,时常下意识將其看作一个正常的势力,可红会並非如此。 红会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会內底层杀手的生死,因此才会衍生出『认刀不认人』这样越看越诡异的规矩。 或者说,他们从定下规矩的时候,就知道会出现『宋江』这样的人,做杀人卖刀的生意。 甚至將其看作了是一种『活血』的手段!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命途难行,是眾所周知的道理。 所以在黎国八道中,根本就不缺想赚快钱的人。而红会的存在,恰好就为他们提供了无数的赚钱机会。 两者需求契合,那想要成为红会杀手的人自然源源不断。 只有像罗三途那样持有『青竹杖』的合伙人,才是红会真正重视的肱骨。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红会的本身就不是一个局限於某道某地的势力,而是由遍布整个黎国的无数座『红亭』所组成。 看明白了这一点,沈戎顿感豁然开朗。 此前他也曾有疑惑,如果红会真的只认刀不认人,那像罗三途这样的分会,又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 比如说,一名九鲤派的人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献首刀,从而潜伏入闽东酒店打探消息。 一旦他发现在闽东酒店內出现了关於自己派內教眾的悬赏,立刻就率人前来围剿,將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此一来,那罗三途该怎么办? 现在沈戎想明白了,如果九鲤派闽东酒店下手,那自然可以轻易將其剷除,可之后呢? 红会还在,针对他们的悬赏也依旧还在。 甚至可能因为得罪了红会,而导致自己悬赏的金额暴涨,从而吸引来更多视钱如命的杀手,让自己陷入数不清的麻烦之中。 除非是能够一口气將所有的『红亭』全部连根拔起,否则针对其中一个根本毫无意义,完全是治標不治本的行为。 可有哪个势力又能做这一步? 换句话说,如果红会不是这样形如一盘散沙的组织结构,那它在人道之中恐怕也不会被排在『九会』之一了。 而且红会也不会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因为它的存在是一个人人都可以利用的白手套。 一些不好自己出面的事情都可以通过红会来解决。 就像当初胡诌所做的那样。 “不过就算是一盘散沙,那起码也得有个装沙子的『盘子』才对,红会的『盘子』又是什么?” 因为吞噬精血的缘故,沈戎此时的精神格外亢奋,脑海中又再次冒出一个疑问。 可他这次並没有问出口,因为像麻鸿这样的底层杀手肯定不会知道,问了也只能是白问。 沈戎叼著烟杆猛吸一口,把话题扯回正轨。 “『宋江』真名叫什么?” “小人不知道。” 麻鸿明白这个回答肯定不能让沈戎满意,在话音刚落的瞬间,立马又补上一句。 “但是他这个人的洞察能力和分析能力特別强,每次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跡,甚至是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出目標的大致身份,而且准確率相当的高,所以小人觉得他可能是一名【覘人】!” 【覘人】? 沈戎眉头微皱,这个职业他曾经在五仙镇城防所听过,说白了其实就是私家侦探的另一个称呼。 不过这个职业的从业人数极为稀少,甚至连形成一个『行当』都有些够呛。 沈戎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碰上一个。 “那你之前是怎么跟他联繫的?你知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麻鸿还是摇头:“每次干活都是『宋江』派手下人来跟我碰头。这么长时间,我也就在闽东酒店的眾欢场上跟他见过一面,甚至我怀疑那个『宋江』都可能是假的。但是.” 麻鸿话锋突然一转,一脸諂媚的对著沈戎笑道:“沈爷,因此这次正东道的生意金额太大,所以我特意留了个心眼。『宋江』之前派来的人动了我的针和顏料,被我在身上留下了標记,所以我大概能感应到对方藏身的位置。只要您抓住他,应该就能逼问出『宋江』的所在!” 沈戎微微一笑:“所以我不能杀你了?” “我这个『假李逵』哪儿比得上『真宋江』重要?冤有头债有主,是他拿您的名號组杀猪盘,您就算要泄愤,那也应该找他才对,小人算得了什么,您说是吧?” 麻鸿虽然命位不高,但是行走江湖的经验却极为老道,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逃生之路,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沈戎略微沉吟:“听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沈爷英明,小人多谢沈爷不杀之恩。” 麻鸿大喜过望,可口中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戎打断。 “你先別著急谢。” 沈戎眼中精光闪动:“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札青匠】吧?” 麻鸿不知道沈戎怎么突然会提起自己的职业,一颗心当即又提到了嗓子眼。 “对” “那你帮我看个东西,看好了別说是不杀你,我还得欠你一个人情。” 沈戎脱下上衣,露出依附在自己双臂上的【绥靖江海】。 “这是.” 麻鸿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绥靖江海】上,便再也无法挪开。 仿佛一名贪吃的老饕,碰上了难得一见的绝世美味。两条跪在地上的腿倏然立起,將脑袋凑近细细观察。 “这针脚,这线条,妙啊.没想到居然能在正东道內看到如此高超的札青技术。” 麻鸿两眼发光,口中喃喃自语,可突然间他老脸一皱,摇头道:“不对,这副图不是刺在您身上的.沈爷,能否准许小人上手摸一摸?” “可以。” 麻鸿小心翼翼將指尖伸向沈戎的右臂的『披甲武將』。在触碰到武將鎧甲的瞬间,麻鸿的手指如同触电般向后抽回,整个人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沈爷,这东西有点邪性啊” 麻鸿语气骇然道:“您左右手臂这两幅图,是刺在別人的人皮上的! 人皮?! 沈戎闻言顿时感觉心头有一股凉气不断窜动。 可转念间他又觉得不对,自己当初可是亲眼看到【绥靖江海】从李阿婆的身上脱离,如同活物一般游动到自己身上,哪里有人皮的痕跡? “你確定没有看走眼?!”沈戎沉声问道。 “小人绝对不会看错,就是人皮,而是还是出自某个高位的神道命途,甚至可能是一位神祇,否则这两幅图的神性味道不会这么浓。” 麻鸿篤定道:“只是因为每一片人皮都被图案覆盖,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所以您才看不出来。” 沈戎眉头紧皱,如果麻鸿没有看错,那【绥靖江海】难道是从上一任『晏公』身上割下来的?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沈戎心头顿时感觉有些膈应,可除此之外,並没有一星半点的畏惧。 如果『晏公』真要藉此鳩占鹊巢,那也得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 活人我都杀了不少,还怕你两张死皮? “除了人皮之外,你还看出什么门道?” “刺青图加上神祇皮,一同组成了这件罕见的神道命器,而且其中固化的还是命数,属於是『镇物』一类。” 麻鸿面露惋惜:“只可惜这件命器被损坏了。” “坏在哪里?” “两个地方.” 麻鸿抬手指向沈戎右臂:“沈爷您看,这尊武將虽然甲冑齐备,但是脸上却没有五官,特別是缺了一双眼睛。” 麻鸿脚步移动,绕道另一侧:“您再看,这名文官虽然气度威严,可他身上的袍服却没有补子。” “武將没睁眼,那就是收了凶威,如利刃入鞘,锋芒不露。当兵的无杀心,又如何护的住边疆?” “文官没补子,那就是丟了品级,似贬黜流放,仕途多舛。当官的无权利,又如何压的住民心?” 麻鸿神情肃穆道:“这件神道命器损坏的程度很严重,而且小人猜测这件神道命器曾经所属的教派就算没有彻底没落,恐怕也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了。” 沈戎闻言一惊,原本他只是抱著试一试的心態,没想到这个麻鸿还真有两把刷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就看出了不少东西。 或许自己还真有可能在他手上把【绥靖江海】的问题解决掉。 念及至此,沈戎忙问道:“有没有修復的可能?” 麻鸿偷瞥一眼沈戎脸上的表情,硬著头皮道:“有。” 只可惜他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沈戎眼睛,皱眉沉声:“真有?” “沈爷您信我,彻底修復大话小的不敢说,但是勉强缝补一下,恢復三成功效还是能做的。” 麻鸿话音一顿:“不过.” (本章完) 第225章 傻子阿勇 第225章 傻子阿勇 “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体内激荡不休的气血让沈戎的耐心显得有些不够用,沉声喝道。 麻鸿闻言不敢再卖关子,忙不迭道:“要缝补这件神道命器,小人的命位和技艺虽然勉强够用,但是家底就有些太过于薄弱了,就算砸锅卖铁恐怕也凑不齐所需的耗材。沈爷您别误会,小的可不是贪财,只是怕耽误了您的大事啊” “行了。” 沈戎怎么可能看不穿麻鸿肚子里那点心思,直接了当道:“我还以为什么是事情,放心,不用你出钱,需要什么耗材你尽管说。” “小人估算了一下,至少需要三十两气数用于落针,除此之外,还需要仇敌教派的入教信物磨成的粉末作为颜料,而且信物的等级越高越好。” 麻鸿再次强调道:“但是小人的极限最多能修复三成,再多就有力不逮了。” 入教信物磨成的粉末. 沈戎心头忽然一动,似笑非笑问道:“看来你认出来这是什么了?” “准确的说,小人是认出了这两幅刺青图。” 麻鸿感叹道:“这两尊文武神官分别名为‘风波神将’和‘江河令君’,在人道的札青圈内名头很大。传闻是一位七位【行魁】在自感无法继续晋升之后,为让札青后人不遗忘自己的姓名,故耗尽毕生心血刺就的传世之作。” “此作品完成之后,便辗转于人道多位豪杰巨擘手中,最后一位主人据说是洪图会的一位双红棍。可随着对方身死之后,这两幅图便彻底下落不明。没想现如今得见,这件绝世珍品居然被人融铸成了一件镇物类的神道命器,扎青一行博大精深,小人今日算是受教了。” 麻鸿表面看上去是被刺青图中所展现出的高超技艺所震惊,可实际上,他此刻的内心中却萌生出了另一个骇人念头。 既然这件命器在沈戎的手中,那当时在闽东酒店的众欢场上,他为何还要跟那个准备砸窑的横门匪合作? 难道沈戎跟‘宋江’那伙人一样,也是准备拿【绥靖江海】来当诱饵,开杀猪盘,做杀人赚钱的生意? 要真是这样,那众欢场上可没有一杯好酒,全部都是要人命的毒药。 可如果不是的话,那个气焰嚣张的‘唐僧’就惨了。 跟正主合作,抢劫正主的东西,怎么看都不会好下场。 “耗材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会解决。” 沈戎许诺道:“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保你能安然离开正东道,并且比起跟‘宋江’合作,赚的只多不少。” “沈爷果然义薄云天,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小人自然不会推辞,定当竭尽全力。” 麻鸿朝着沈戎拱手抱拳,手腕却突然一翻,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份帛书,捧在掌心中,恭恭敬敬递向沈戎。 “这是一份【金兰约】,只要沈爷您愿意签下名字,那小的就算效仿那位札青前辈,呕心沥血,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麻鸿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沈爷,小人就这么一点要求,想必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沈戎戳着牙子,有些无奈道:“你他娘的怎么也有这个东西?” 麻鸿讪笑着解释道:“道上人人都说‘人道贼’,这句话可半点没错。小人大半辈子走过的地方不少,笑脸迎人,背后插刀的事情就见的更多了,所以小的重金求购了一张,就为了在关键时候能给自己一点保障。” “你身上又没有命域,怎么跟我签【金兰约】?”沈戎反问。 “您签就行了,小人绝对相信沈爷您的人品!” 麻鸿连声说道:“而且您放心,因为是您单方面签订,所以等小人离开正东道的时候,这份【金兰约】自然就会失效,不会对您造成其他的麻烦,所以您将其看作一份临时的合同契约就是了。” “‘格物山’发明的这件命器,还真是好用啊。” 沈戎笑了笑,随即便将帛书接了过来。 帛书入手的一瞬间,其中约定的内容便自然而然浮现于沈戎的心头。 简而言之,麻鸿帮沈戎缝补【绥靖江海】,沈戎放麻鸿安全离开。等麻鸿踏出正东道后,这份金兰约自动失效。 至于以后沈戎是否要追杀麻鸿,麻鸿又会不会把沈戎持有【绥靖江海】的消息卖出去,这就是后话了,不在【金兰约】保障的范围内。 “别人都是义结金兰,到自己的身上却成了仇结金兰。以后要是再多来几次,那岂不是遍地都是想杀却不能杀的‘兄弟’?” 沈戎心头升起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念头,没有多做犹豫,扬手将帛书扔向命域东北角的一处民居。 原本由黄色织物编织而成的帛书瞬间被灰白色线条所晕染,变做一盏灯笼,挂在民居的屋檐下。 灯笼中亮着一点烛火,在灰白的市井中格外的醒目。 看到这一幕,麻鸿顿时松了一口气,浑身紧闭的毛孔终于可以舒张开来,无数汗水霎时倾泻而出,将他后心的衣衫全部打湿。 浑然没有注意到,一头伥鬼已经悄然潜入了他脚下的阴影之中。 “现在能说跟你接头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了吧?” “那是当然。” 麻鸿闻言当即点头:“对方现在就在金斗码头。” “阿勇,你跑到哪儿去了?吴叔到处在找你。” 赵勇没有理会对方,埋着头一直往前走。 “真是个傻子” 对方看着赵勇走远的背影,一口浓痰狠狠啐在地上。“空长了一身力气,却连人话都说不来,活该一辈子在码头讨饭吃。” 金斗码头的一角,数十名力工横七竖八的躺在货堆周围,争分夺秒的休息。 这段时间重轮镇各大码头的生意都好的离谱,以至于他们需要三班轮换,日夜不停的装船,才能勉强保持港口不至于被来往的船只塞满。 巨大的工作量也对应着远超平时的收入,因此虽然辛苦,这些力工们还是感觉十分的满足,一张张脸膛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九鲤赐福,要天天都能是九鲤老爷的登神诞,那日子可就太好过了。 吴老虾穿梭在人群之中,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张沉默木讷的面孔,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担忧。 “吴叔,你找我?” 一个粗粝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吴老虾猛的回头,就见赵勇站在自己背后,低眉敛目,弓背耷肩,看上去似乎暮气深重,似乎比吴老虾这个年逾五十的人还要老上不少。 “你小子不知道一轮班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休息?不好好抓紧休息,跑哪里鬼混去了?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干了,就尽早说,别他娘的耽误大家赚钱。” 吴老虾厉声怒骂,嘴里的唾沫星子喷着赵勇一脑门。 “去街上看了眼热闹,以前在乡下没见过。吴叔,我还想干,不耽误。” 赵勇嘴里面蹦出一句干巴巴的话语,算是当做给吴老虾的交代。 “你” 吴老虾被他这副模样给气的笑了起来,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一个性子,给他三拳头都不一定能够打出一个响屁来。 “别废话了,赶紧吃点东西。” 吴老虾将手里用油纸包着的锅盔扔给对方,叮嘱道:“我提醒你,一会你要装的可是萨满教突厥派的船,那些老爷们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到时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保不住你。” “知道了。” 赵勇三两口就把锅盔塞进嘴里,然后继续直愣愣的杵在原地。 吴老虾见状嘴角一阵抽动,想要再骂对方两句,却又觉得这是在白白浪费自己的力气,索性转身走开,随便找了块拆箱后留下的木板坐下休息。 而赵勇则双手抱着肩膀就地蹲着,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叔,不是咱们兄弟小气,但您处处这么照顾赵勇,可真有点偏心了啊。” 刚才冲着赵勇啐痰的苦力凑到吴老虾的身旁,嘴里不阴不阳说道。 “工作期间禁止外出,这可是您亲自定下的规矩。现在赵勇明目张胆的违反,您不止不罚他的钱,居然还安排他去搬突厥派的货,这对其他兄弟是不是有点太不公平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顿时将周围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 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深有同感的表情。 突厥派的老爷们脾气火爆是事实,给他们干活的确稍有不慎就会挨鞭子,可对方出手也是真大方啊。 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把货装完,通常都会得到一笔赏钱,金额抵得上在码头上忙活两三天。 港口的咸风苦雨早就把这些力工打磨的皮糙肉厚,根本不怕挨打,只怕赚不够神眷让自己饿肚子。 所以在他们看来,能给突厥派搬货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活儿。 吴老虾瞥了对方一眼,嘴里平静道:“李老二,你跟一个傻子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吴叔,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不是想跟一个傻子计较,而是您之前照顾他的已经不少了。” 李老二笑道:“咱们远了不说,就从这个月开始算起,哪次有能领到赏钱的好活儿,您不是第一时间安排给他?大家在这个码头上,可都是风里来雨里去,流血流汗就为了赚钱养家糊口,您不能总盯着一个人照顾吧?” 吴老虾摩挲着自己虎口上的老茧,转头看向对方:“李老二,你刚来这座码头的时候,我对你可也挺照顾的,你难道忘了?” “我当然记得,所以我这次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想帮大家讨个公道罢了。” 李老二音量陡然拔高:“您这么干,寒了大家的心啊!” “啰里八嗦废了这么多话,你到底想干什么?够胆就把话给我清楚。”吴老虾冷声道。 “吴叔,您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啊。既然您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做错,那我也就把话挑明了。” 李老二突然抬手指向远处蹲在地上的赵勇,朗声道:“今天,您要么把这傻子给赶出去。要么.” “要么如何?难道你想掀了老子工头的位置?” 李老二闻言一笑:“这可是您说的,您要是愿意把位置让出来,我还真有能力把您端歪的水给端正回来。” 话说到此,图穷匕见。 吴老虾立身而起,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常年重活熬打出来的双臂依旧壮硕,伸手便攥住了李老二的衣领。 “想造反,你还嫩了点。” “是吗?” 李老二淡然一笑,抬起双臂向着左右一招。 原本围观的一众力工中顿时走出不少身影,沉默着站在李老二的身后。 吴老虾双眼蓦然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老二身后的那一张张脸。 “吴叔,别露出这副表情啊。他们当中是有不少人受过你的恩惠,可你别忘,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也别说什么升米恩斗米仇,大家虽然都是倮虫,但也不至于在乎那三瓜俩枣。” 李老二冷笑道:“但是这几年码头给咱们排船的数量越来越少,现在已经所有班组中垫底了,你自己算算,这让大家少赚了多少钱?如果不是因为你得罪管理码头的何神官,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是因为谁得罪的何神官,难道你们一个个都忘了?” 吴老虾怒目横扫,视线所至,李老二身后的力工们一个接着一个把头低下。 “吴叔,你别这么激动。大家都知道你是为了让我们少被抽一点水,所以才顶撞了何神官。可现在的情况是水虽然不被抽了,可大家的收入也没了,相较之下,现在大家的损失明显要更大啊。” 李老二抬手按住攥着自己衣领的拳头,还未发力,就感觉吴老虾的手指一根根自行松了开来。 “吴叔,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李老二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领口,说道:“是何神官吩咐要换了你,大人他亲口跟我说,只要把你赶出金斗码头,就把我们的排船数量恢复到正常水平,虽然大家都舍不得您,但感情可不能当饭吃,你总不能让大家跟着你一起饿肚子吧?” 李老二往前一步,将嘴凑到神情颓败的吴老虾耳边,轻声道:“其实何神官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大人他说,别以为仗着跟几个县学出身的神官有来往,你就可以不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吴老虾,如果你识趣一点,就今天就自己滚,否则,在码头上杀人,可是连埋尸的力气都省了.” 砰!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拳,正正轰在李老二的面门上,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众人眼露骇然,发现动手之人竟然是那个谁也不曾在意的傻子。 赵勇。 (本章完) 第226章 伥鬼炼蛊 第226章 伥鬼炼蛊 “赵勇你居然敢动我?” 李老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了个满脸红,在地上连着滚了几圈。 一抬头,就见赵勇再次抡着拳头飞身扑了上来,两人当即扭打在一起。 可赵勇这个人除了性格木讷憨傻以外,还有一个十分突出的特点,那就是力气够大。 李老二根本就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赵勇骑压在身下,一双拳头不断砸下,打得他口鼻窜血。 “都他妈的看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谁要是不出手,老子以后让他没饭吃!” 李老二大声怒吼,人群中当即冲出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将赵勇给团团围住。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经受过吴老虾的照顾,李老二若是让他们对吴老虾动手,那他们可能还会考虑考虑。但如果是对付一个没什么交情的赵勇,自然不会有任何犹豫。 随着他们的加入,单挑顿时变成了群殴,赵勇被按在地上,抱头蜷身,周遭拳脚雨点般洒下。 “停手!” 吴老虾厉声怒喝,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李老二当即跟着喊道:“都他妈的不准停,打死了就把人扔海里,出什么事情我负责!” 李老二两眼泛红,本来就不高挺的鼻梁被赵勇一拳砸断,脸上遍布血污,看起来格外狰狞。 “老东西,好话歹话老子都已经跟你说尽了,你要是还不想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老虾没有理会李老二,失望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的地步。 难道就因为自己挡了他们的财路? 可他们能吃上这饭碗,难道不是靠着自己?自己跟何神官杠上,难道不是为了他们? 突然间,吴老虾觉得周围的面孔变得如此陌生,心头的怒火也在陡然间熄灭,挺起的胸膛跟着塌了下去。 “李老二,你把赵勇放了,我走。” “你滚你的,赵勇这傻子今天是走不了!” 李老二一把扯下身上的汗衫,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水:“今天我不把他弄死在这里,以后还怎么在这个码头混?” “算了,你也别着急走了。” 李老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冷笑道:“赵勇这条人命还得让你来背,免得你以后心有不甘,再回来找我的事,麻烦。” “你” 吴老虾闻言大怒,攥着拳头就要冲向李老二,却被左右擒住了双臂,动弹不得。 “来,给我让条缝。” 李老二没有再管挣扎的吴老虾,挤进人群,对着赵勇的脑袋就是一顿猛踩。 “嘴巴还真是够硬啊,打了这么久,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李老二打出一身热汗,退到一旁,挥手示意众人继续打。 “老子倒要看看,傻子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吴老虾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赵勇,内心中只剩一片绝望。 “李老二你快让他们停手,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回金斗码头,不会再跟你抢工头的位置。” “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想让我放人,你以为你是谁啊?上了道的神官老爷?” 李老二嗤笑一声,两颗黑眼珠子忽然在乌青的眼眶里一转,接着话锋陡转:“不过,想让我放人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把这些年攒的家底全部拿出来。” “吴老虾,其实这钱你早就该拿出来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就因为你不知好歹,让大家少赚了多少钱?你本来就应该补偿大家。兄弟们,我说的对不对? “对!” 吴老虾的示弱让这些墙头草彻底忘了曾经从他手中拿到过的恩惠,倒向了可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好处的李老二。 “好,我给。”吴老虾再有争辩的念头,意兴阑珊:“把人放了吧。” “你什么时候把钱拿到这里来,我就什么时候放了他。”李老二说道:“但是你必须在装货开始前赶回来,要是过了点,你就去海底下捞他吧。” 吴老虾愕然道:“这怎么可能来得及?” “那我不管,你要是试试,那赵勇还可能有一线生机。”李老二两手一摊:“你要是不想试,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不是我说,你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再继续装傻,这老头可就要被人玩死了。” 突然,一个戏谑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李老二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陌生男人正跨坐在货箱上,嘴角还叼着一个烟斗。 对方身上穿的是麻衣不是黑袍,也没有任何其他教派的标志,李老二顿时心头大定。 “你他妈谁啊?敢来这里凑热闹,不想活了吧?” “我?” 沈戎闻言微微一笑,朝着李老二身后挑了挑下巴:“我建议你还是先问问他是谁,免得等上了路还是一头糊涂鬼。” “谁?” 李老二疑惑转头,就见赵勇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除了衣衫上挂满了脚印之外,浑身上下竟看不到半点伤痕。 “好啊,原来你们给我这儿放水呢,一个个是不是都不想要饭碗了?” 负责动手的汉子们同样满脸茫然,要知道他们刚才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对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是麻鸿卖了我?” 赵勇终于开口,眼神冷漠的看着沈戎。 沈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缓缓喷出一口烟气:“我给你点时间,先把这些人处理了,然后咱们再谈。” “多谢。” “谢他妈什么谢,装神弄鬼,给我打!” 见两人居然敢把自己晾在一边,李老二顿时勃然大怒。 可话音刚落,他耳边便响起连串‘砰’‘砰’的声响。 包围赵勇的身影竟一个接着一个炸开,残肢横飞,血水喷溅。 赵勇跨步站立,浑身染血,宛如九鲤教典之中描述的残忍嗜杀的外道魔神。 一众力工顿时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开。 吴老虾终于重获自由,可他此刻一样被吓得说不出话,双眼呆呆的看着赵勇的背影。 “阿勇.” 啪嗒。 脚掌落进血泊,溅起些许血点。 李老二看着这尊朝自己走来的恶鬼魔神,下意识连连后退,突然脚下一个磕绊,整个人顿时瘫坐在地。 “不要.不要” 李老二浑身颤栗不止,屁股下溢开一片透着腥臭味的水渍。 蹭! 赵勇脚下一动,身影闪现到李老二身前,甩出的腿影从李老二面前闪过。 砰! 李老二的头颅炸成粉碎,鲜血从脖颈参差不齐的伤口里喷射而出。 “吴叔.” 一声轻唤将吴老虾惊恐的魂魄重新拉回体内。 他看着面带微笑的赵勇,嘴唇抖动,半晌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目光却极其复杂,深深的恐惧之中还夹杂着被欺骗的懊恼和愤怒。 赵勇似乎料到了会有这一幕,侧头避开吴老虾的眼睛,扬手将一个钱袋子扔给对方。 “吴叔,这钱您拿着,以后别在码头搬货了。我记得您以前说过喜欢重轮镇下面的围浦村,干脆就到那儿去养老吧。” 钱袋子落在脚前,吴老虾的眼睛却始终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阿勇?” “是。” 赵勇点头道:“我” “行了,剩下的就不用说了,也不关我的事。” 吴老虾抬手制止了赵勇,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子,直接转身离开。 埋着头,塌了肩,吴老虾的步履走的很慢,同样也很沉。 赵勇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沈戎。 “让你久等了。” 赵勇甩了甩指尖的鲜血,昂首立眉,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一股在心底压抑已久的暴戾气息冲天而起,如一面平湖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又似一面发不出声响的破鼓变成铿锵铮鸣的快刀! 白色的雾气弥漫码头一角,暗藏其中的冰冷杀气将烟锅中燃烧的火苗彻底浇灭。 人武命域,雾杀局。 “不用客气。” 沈戎收起【负刀烟杆】,灰白色的线条铺陈而出,一座枯寂的市井拔地而起。 人屠命域,市井屠场。 一众伥鬼显露身影,姚敬城手持犵党刀,当头领衔。 “就他们?” 赵勇看着坐在货箱上岿然不动的沈戎,语气中有不解,更有被轻视的愤怒和不满。 “不是他们,是他。” 沈戎抬手一挥,众伥鬼齐齐后退,只剩下姚敬城突出在前。 赵勇见状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多说什么,周遭白雾猛然倒卷,缠绕在拳锋之上。 与此同时,利刃震颤传出的一声锐鸣突然划破空气,犵党刀带着一股好战的癫狂朝着赵勇的面门砍下! 赵勇眼皮不慌不忙的一抬,右肩微晃,一道快如闪电的拳影后发先至,轰在犵党刀的刃口之上。 铛! 姚敬城右臂被碰撞的反震力道高高抛起,掌心紧握的犵党刀在不停抖动,似想要从他的掌控中挣扎逃脱。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赵勇身后大脊椎如一头蟒蛇翻动,侧身起腿,鞭腿如一柄长刀撩砍,狠狠扫中姚敬城的胸口。 咚! 姚敬城倒飞撞进堆积的货箱中,震起滚滚烟尘。 “该你了。” 赵勇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似根本没把刚才的交手放在心上。 “别着急啊,这才刚刚开始。” 沈戎话音刚落,尘烟之中突然飞出一个足有丈高的巨大货箱。 这头伥鬼竟然还没死? 赵勇眉头微皱,眼眸倏然一凝,命域具现的白色杀气当即如活物般蜂拥而上,将飞来的货箱撞成粉碎。 木屑横飞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贴近,挥刀直砍赵勇双腿。 “鬼鬼祟祟的东西。” 赵勇眼神轻蔑,白雾覆上双腿,犹如挂上一层实甲,刀锋砍在其上,竟发出‘当啷’脆响。姚敬城偷袭不中,正欲抽身,可赵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拧身举拳轰然砸下。 咚! 拳落青砖,砸开一个骇人深坑。 碎石朝着四面崩射,声势惊人。 姚敬城如今虽然已经沦为伥鬼,可在南国帮派混战中用尸山血海堆积出来战斗直觉依旧敏锐,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赵勇的反击,快速闪身到另一侧,犵党刀撩起,直奔赵勇的脖颈。 赵勇腰身猛然向后一折,在毫厘之间让过刀锋。姚敬城抓住对手闪避的空档趁势抢进,沉肩直撞对方胸口。 砰! 姚敬城似撞上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不止没有能够撼动赵勇分毫,反而是自己被反震的力道推得连连倒退。 “不自量力。” 赵勇右手前探,竟徒手抓住了犵党刀,将姚敬城连人带刀拉到近前。左手五指弯曲如铁钩,直接扼住姚敬城的脖颈,单手将他抡了起来,掼砸在地。 地面龟裂,塌陷成坑。 宛如虎啸般的嘶吼声不断回荡,赵勇眼神睥睨,抬脚朝着坑内重重踏下。 咔嚓。 姚敬城身体再度向下一陷,手中横挡的犵党刀身上有裂纹飞速弥漫,眼看就要被生生踏碎。 “让他跟一个八位的武夫单挑,看来还是有点太勉强啊。” 一旁观战的沈戎口中喃喃自语,右眼中暗黄光芒流动,抬手一挥。 只见周遭一众由闽教教徒拘禁而来的伥鬼,包括鲛珠镇主祭郑庆方在内,竟突然全部自行崩散了身体,化作一片涌动的黑雾,朝着姚敬城的方向冲去。 这是沈戎的毛道血脉在提升之后,命技【伥鬼】发生的一个新变化。 两个字形容这个变化的内容,那就是‘炼蛊’。 现在沈戎将命域中剩下的所有伥鬼化为了食粮,全部喂给了姚敬城。 赵勇看到席卷而来的黑潮,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主动向后退开。 沈戎见状一笑:“多谢。” 赵勇环抱双臂,冷漠道:“不用客气,还你。” 黑潮灌入深坑,其中发生了何种变化,外人不得而知,只听见其中传出的虎啸声越发的高亢,一股狂暴的气息从坑中冲出。 砰! 碎石四溅,一道身影激射而出,顷刻间便已到赵勇面前。 食尽同伴的姚敬城此刻双目中尽是一片赤红,左右脸颊上浮现出斑斓虎纹,手中遍布裂纹的犵党刀横扫而出。 那刀锋破空的韵味,竟和沈戎的人屠命技【破皮】有几分相似! 狂暴的劲风逼的赵勇下意识眯起双眼,但他的身体却依旧不闪不避,双臂展开,跨步,摆肩,出拳! 铛! 由命域特性凝聚而成的犵党刀被赵勇朴实无华的一拳直接轰碎,拳影余势不止,继续轰向姚敬城的脑袋。 可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姚敬城似早就料到了自己手里的到会碎,挥刀的同时左手拳头早已经蓄势待发。 砰! 在侧脸鬓发被赵勇拳风掀起的瞬间,姚敬城的拳头快上一步,轰在了赵勇的脸上,将对方砸飞出去。 面目五官已经尽复如初的姚敬城并没有选择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怒吼。 再落下眼眸看向赵勇之际,他脸上的战意已经沸腾到了顶点。 此刻他仿佛不再是伥鬼,而是当初那个在跳涧村毛楼之前,飞扬跋扈的南国武夫。 人道命途,洪图会小刀堂红棍,姚敬城。 (本章完) 第227章 站桩血斗 第227章 站桩血斗 月牙儿挂在桅杆尖,浪潮儿卷着海岸边。 赵勇用拳背拭去嘴角上挂着的鲜血,眼底有一丝震惊浮现。 伥鬼姚敬城在方才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也仅仅只是有些罢了 “看来得动点真格的了。” 赵勇自语一声,就地拉开一个古意盎然的拳架。 只见他脚、身、臂分为代表天、地、人三才,三才抱架浑然一体,牵动筋梢爪,骨梢齿,血梢发,肉梢舌,四梢共劲,劲走全身。 此为人武命技,形意! 赵勇抬眼睥睨,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虽然随着沈戎命数的提升,姚敬城已经彻底恢复昔日面貌,但关于武行一门的所有记忆却已经遗忘的涓滴不剩,因此根本不知道赵勇拳架之中所藏凶险,直愣愣的扑了上来。 砰! 赵勇脚下一点,蹦出几颗碎砾,身形似飞燕抄水,动作敏捷快速,轻描淡写便躲开了姚敬城的重拳。姚敬城嘴里发出一声烦躁不满的低吼,脸上虎纹陡泛血色。 与此同时,观战的沈戎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数消耗加速,仿佛是姚敬城在通过命域反向抽取他的气数来施展命技。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姚敬城眼中迸现紫光,追击的速度当即再快三分,一瞬间便贴到赵勇近前,飞身跃起,右拳高举,拳锋之上凝聚出一颗狰狞虎头。 毛虎命技,骨啸! 强敌欺身,近在咫尺,赵勇俨然避无可避。 只见他右脚猛然踏地,以此为支柱,四梢劲力激荡,双臂摆开交叉架挡之势,白雾杀气缠臂游走,同样凝聚出一颗凶恶熊首。 人武命技,形意,熊! 熊虎相争,碰撞发出的声响仿佛重锤擂鼓,在码头一角不断滚荡。 姚敬城出拳不停,不断进攻,眉眼中尽是与强敌血战搏杀的酣畅快意。 而远处的沈戎却慢慢皱紧了眉头,体内气数损耗的速度之快,令他倍感吃力。 可要想知道如今的姚敬城到底能强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他自然不能掐断气数供应,只能咬牙支撑。 姚敬城拳脚膝肘无所不用,攻势犹如疾风骤雨,不断轰砸在赵勇的双臂之上。可赵勇却如一块坚硬无比的磐石,任凭风暴席卷,拉开的熊形拳架始终岿然不动。 姚敬城见状心头嗜血的戾气越烧越旺,猛然将双拳抽回,五指开合之间,两把锋利的犵党刀再次落入他的手中。双臂横甩,利刃错斩赵勇脖颈。 可就在姚敬城退步抽拳之时,赵勇也在同时散开了防御的熊形,右脚踏前半步,弯曲的脊骨突然如长枪突挺而起! 铮! 刀锋未至,拳影先到。 赵勇右足陷地三寸,拳锋带起一个白色的杀气涡旋,轰在姚敬城的胸膛之上。 人武命技,形意,崩拳! 姚敬城胸膛炸开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藏在他体内充当血肉筋骨的灰白雾气被呼啸的劲风吹得支离破碎,整个人向后抛飞出十余米,重重砸在地上。 寻常命途中人遭此重击,必然殒命当场。可伥鬼本就是非人之物,不知疼痛,更不知生死。 更何况姚敬城如今已有几分鬼将之势,生命力极其坚韧,竟再度绞身而起,顶着胸膛上的恐怖伤口,手持双刀冲上。 但是刚才鼎盛之时的他都不是赵勇的一拳之敌,现在身受重伤,当然不可能再对赵勇造成什么威胁。 呲啦! 赵勇徒手格开双刀,以鹰形擒拿姚敬城双臂,发力一扯,硬生生将对方的手臂撕了下来。 姚敬城再遭重创,躯体已经有了几分涣散的意思,可那股子凶狠的味道却依旧不减半分,竟拿自己的脑袋撞向赵勇的面门。 赵勇见状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勃然怒意,眼中冷光大盛,举肘如枪,直接撞碎了姚敬城的头颅。 姚敬城残缺的躯体掉落在地,竟还在想着挣扎起身。 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让赵勇心中火气更盛,大片白雾杀气倒卷而来,凝于拳端,对着姚敬城的残躯一拳轰下! 咚! 尘烟滚滚,碎石横飞。 赵勇这一拳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可其中却空空如也。 一抬头,就见姚敬城的残躯赫然出现在一处院墙根下,箕坐在地,被轰碎的头颅也重新凝聚而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甘。 千钧一发之际,是沈戎果断收缩自己的市井命域,将姚敬城给拉了回来。 这可是一头前途无量的伥鬼,沈戎当然不可能让姚敬城就这样被人打到魂飞魄散。 对上认真起来的赵勇,姚敬城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姚敬城此刻处于重伤濒死的状态中,方才沈戎喂食给他的伥鬼已经被消耗一空,实力再度跌落回了先前的程度。而且在刚才的战斗之中,他还消耗了沈戎将近二十两的气数。 不过纵然弊端众多,但依旧无法掩盖【伥鬼】命技的强悍。 能够将赵勇逼的动用命技,这可不是普通九位命途能够做到的。 沈戎粗略估算了一下,【伥鬼】喂食的极限,应该能够将姚敬城的实力提升到九位和八位之间。 如果自己气数供应充足,再配合上伥鬼没有痛觉和不怕死的特性,甚至能够跟一些不擅长厮杀的八位命途掰掰手腕! 这已经足够夸张了。 “如果自己的毛道命途能够晋升八位,【伥鬼】的上限应该还能提升,届时说不定还真能炼出一头真正拥有八位实力的伥鬼。” 沈戎心头暗道一句,同时纵身跃下货箱。 “是不是麻鸿出卖的我?” 赵勇依旧执拗的追问到底是谁暴露了他的身份。 沈戎对此置若罔闻,抬手戳指脚下。 虽未言语,但是其中意思已经呼之欲出。 无他,站桩对轰而已。 “你确定?” 赵勇眉头紧锁,沈戎虽然是两道并行,而且人道的职业和毛道的血脉都是擅长厮杀的类型,但是要跟自己一个武夫站桩对拳来分生死,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里毕竟是九鲤派的地盘,动静要是闹的太大,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大家速战速决。” 沈戎微笑道:“你觉得如何?” 其实沈戎之所以提出用如此粗暴的方式来解决战斗,一方面确实是顾及重轮镇镇庙,一方面也是为了试一试自己如今的体魄强度。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如今兜里剩的钱不多了 如果继续跟赵勇缠斗下去,最后就算掠了对方的气数,恐怕也是损失惨重。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身为武行门人,赵勇自然不可能拒绝这种提议,一口答应。 两人同时迈步上前,命域随主前侵,【雾杀局】与【市井屠场】交错重迭。 面对面,眼对眼。 沈戎和赵勇几乎都能听见对方体内沸血奔涌的声响,狂跳的心脏犹如阵前的战鼓,催促着身为兵卒的血肉发起冲锋。 砰!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两人几乎是同时展臂出拳。 沈戎的拳头撕开码头潮湿腥臭的夜风,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拳骨撞上赵勇的左侧颧骨,动静宛如是将湿柴进灶膛烤出的炸响,赵勇脸上的皮肉应声下陷一寸! 赵勇的回敬紧随而至,劲力刚猛的拳头正中沈戎肋部。沈戎身影微晃,脚下虽然依旧站的很稳,但抽动的眼角足以证明赵勇这一拳威力不小。 这一拳,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动用任何命技,单纯是血肉力量之间的碰撞。 “勉强还行。” “也就将就。” 唇枪不让舌剑,打架不止拳头要硬,嘴巴一样也不能软。 两人都深谙其中道理。 “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谁后退一步,谁是孙子。” 话音落地瞬间,拳影再度同时暴起。 赵勇左拳从腰眼间炸出,裹挟崩劲捶在沈戎的心口之上。 拳窝陷进胸腔足有半指深,劲力透体,沈戎后背衣衫突鼓,“刺啦”一声裂出一道十字豁口。 人武命技,形意,崩拳! 沈戎的反击也是直奔赵勇的心脏,后者胸前皮肉波浪般抖动,眼中血丝弥漫,喉头一滚,似将什么东西给生生咽下。再吐气之时,赫然带上了点点血色。 人屠命技,破皮! “再来!” “怕你?” 吼声赶着吼声,气焰撞上气焰。 都是踩着敌仇尸骸走到今天的人,哪里会怕此刻毙命对手拳下? 两人立足的地面寸寸崩裂,气数犹如薪柴投入胸中怒火,烧灼出骇人的气力。 两座迥异的命域也在此时毫无保留的展露各自的威能,彼此挤压碰撞。 白雾困锁长街,水墨透染重霾。 虽无刀光剑影,但其中凶险却半点也不逊色。 轰! 两个拳头正面硬撼,指骨崩裂的脆音在闷响中格外清晰。 沈戎和赵勇同时口喷鲜血,身上汗水被劲力震散成雾,沿着发梢向后抛甩。 拳锋相碰处,血珠子一滴滴往下掉落。 三拳换过,无人再有开口嘲讽对方的心思。 方寸之间,只剩下拳影破空的刺耳呼啸。 两人换拳的速度越来越快,恍若背生六臂,攻势如黑云倾轧,欲要摧城拔寨。 鲜血在放声尖呼,心脏如雷鸣震动,在这场对轰之中,没有命器的参与,筋和骨便是最凶悍的武器。 野蛮粗犷的拳对拳,赤裸暴戾的血见血。 这一刻,沈戎身上的一切感官全部亢奋到了极点,吞噬的毛道精血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化,他的心头充斥着各种野兽的嘶吼声,兴奋、疯狂、躁动、狂热,唯独没有对敌人的半点恐惧。 赵勇此刻骨子里的斗志同样沸反盈天,以形意拳二十四式轮番轰击迎面而来的两道命技。 战局之外,姚敬城背靠着墙壁瘫坐,怔怔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似要将其一帧一帧烙印心底。 拳如疾风骤雨,顷刻间,沈戎和赵勇已经互换足足上百拳。 两人脚下崩碎的地面已经吞不下更多的鲜血,无奈将其吐出,积蓄起一汪浅浅的血泊。 倏然,犹如暴雨打瓦般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赵勇双臂无力垂下,一张遍布血污的脸上,眼眸紧闭,似已经昏死了过去。 沈戎怒目咬牙,竭尽全力拽住自己的手臂,饱蘸鲜血的拳头骤然悬停在赵勇的面门前。 可出拳带起的劲风却依旧扑到了赵勇的脸上,吹起了发丝,也吹倒了他的身体。 赵勇仰面栽倒在血泊之中,具现的命域也随之一同崩散,市井长街之中,再无白雾飘荡。 沈戎松开十指,昂首望着阴沉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血色浊气。 可他心头炽烈的杀气却始终无法熄灭,耳边更是有一个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他,让他杀死赵勇,掠气升命。 “大人,您是不是想要这个东西,我把它给您,您能不能放了阿勇?” 死寂的码头中,一个颤抖不安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戎低头看去,站在远处的身影竟是折返而回的吴老虾。 吴老虾手中拿着赵勇给他的那个钱袋子,似担心沈戎不相信自己,连忙扯开袋口,将装在里面的一枚天公钱给抖了出来,捧在手心中。 “大人,这枚天公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我不知道阿勇是怎么有胆子从您手里偷东西,但他就是个一个傻子啊,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吴老虾乞求道:“我把东西还给您,您放了阿勇行不行?” “老爷子,这不是钱的事儿。” 沈戎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解释。 “是不是不够?我这里还有。” 吴老虾似听不懂沈戎的话,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袋子:“这些是我攒下来的神眷凭证,一共有四两,我全部给您,求您放了阿勇吧。” 其实吴老虾在金斗码头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勇今天碰见的事,根本就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可他只是一只卑微的倮虫,身上除了这点神眷之外,再拿不出其他能为赵勇买命的东西。 嘈杂的喊杀声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吵的沈戎心烦意乱。 “都他妈给我闭嘴!” 沈戎一声怒喝,市井命域瞬间崩碎,化做灰白线条缩回体内。 与此同时,那惹人心烦的呓语声连同沈戎身上的杀气一起消失不见。 有问题! 有他妈的大问题! 沈戎心头警兆大作,可此刻还不是探究的时候,只能强行将脑海中繁杂的念头尽数压下。 “老爷子,我可以答应你不杀他,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放他走。” 沈戎撂下一句话后,便抓起昏迷的赵勇,闪身离开金斗码头。 吴老虾根本看不清沈戎的动作,只感觉眼前一,对方便已经消失无踪。 老人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举着天公钱的手臂落在腿边,神情落寞,嘴里发出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 (本章完) 第228章 巧合邪门 第228章 巧合邪门 月挂半空,漫漫长夜已经到了最是冷寂的破晓时分。 重轮镇的郊外,有一处破败不堪的教派遗址。 断壁残垣勉强支撑起一个漏风的屋顶,褪色的经幔上挂满了蜘蛛网,灰尘噗噗的神台早就沦为了蛇虫鼠蚁的巢穴,供奉的神像被人摘了脑袋,已经无法辨认出是属于哪门哪派,留下的残躯也没有昔日风光耀眼的金皮,内里的土坯赤裸裸的暴露在晃动的火光里。 赵勇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依旧还处于昏迷之中。 沈戎盘腿坐在一处篝火旁,看着柴禾上跳动的火苗怔怔出神。 有问题。 有他妈的大问题! 而且是从自己进入正东道开始,事情的走向就开始不对了。 这是沈戎在和赵勇站桩对轰之时,毛道血脉得到进化之后,兽性本能向他发出的警示。 此刻回顾,沈戎感觉自己像是一名山中行客,原本被重重迷雾所困,不知身在何处,突然间有了勘破雾霾的能力,这才发现自己竟已经站在了一条临渊的狭路之上。 随时都有跌落深涧,粉身碎骨的风险。 沈戎定住心神,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遭遇的所有人和事全部从头捋起。 头一点,便是太平教在传送自己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让自己落在了远离太平教教区的李家村。 这件事始终都像是一根尖刺,深深扎在沈戎的心里面。也像是一把刀,时刻悬在他的头顶。 虽然刘余安说可能是因为姜曌的实力不够,没能把握住传送的落点所致。 但沈戎却还是不太相信,毕竟他可是跟姜曌交过手的,对方不是那种庸碌无能的货色,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退一步说,就算当真是因为天可怜见,自己鸿运当头,侥幸从死局之中捡到了一条活路。可后续发生的事情,依旧处处透着一股邪性的味道。 李家村不过只是闽教九鲤派治下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庄,甚至连村庙都随时有被取缔风险,可身为村长的李三宝却胆大包天,收留了身为仇敌的晏公派失教徒。 这件事看起来就有些不太正常。 就算李村长宅心仁厚又兼具见色起意,这才促使他铤而走险。但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甚至整个村子都可能因此被牵连,换作是任何人,恐怕都得斟酌再三。 而身为失教徒的李阿婆,在出海捕鱼的时候,十分巧合的发现了自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施以援手不说,并还将自己带回了自己家中,同样也是有违常理。 沈戎并没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他不怀疑李村长和李阿婆对自己的善意。 但是以他在东北道的经验,对于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教徒来说,不太可能会如此的不谨慎。 而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绥靖江海】这样一件神道命器居然会出现在李阿婆的手上。 要知道【绥靖江海】至少是一件七位,甚至可能是六位的镇物,并且还是‘晏公派’复兴的契机所在。 先不说当年晏公派覆灭的时候,如此重要的东西是如何从九鲤老爷何九鳞的手上流落出来的。单就说李阿婆只是一只倮虫而已,怎么会被‘晏公’托以如此重担? 就算是因为李阿婆自己的虔诚之心得到了‘晏公’的绝对信任。可忠心耿耿李阿婆,又为何会将其交给自己这样一个非晏公派的人? 此间虽然还发生了诸多事情,但总得看来,还是太过于顺理成章了。 而等到沈戎前往九鲤县城之后,所碰见的人和事就变得越发的‘巧合’。 先是在观礼馆中碰上了内五家之一黄家安插的间谍刘余安,而后又在长春会向晴的冲萍堂得到了镇物犵党刀。 这两件事巧不巧? 很巧。 在观礼馆的时候,如果刘余安自己不主动凑上来,沈戎恐怕也没有那么轻易能看破他的身份。 就算是有所怀疑,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沈戎也不会贸然跟对方有什么接触,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即可。 可刘余安偏偏选择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管他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这种行为对于一个潜伏了多年的暗桩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而且在得到犵党刀的过程中,沈戎也看的出来,是刘余安在背后助力,因此向晴才会愿意拿这件镇物来换自己一个人情。 刘余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他真就如此笃定自己的人情要比犵党刀还值钱? 等到离开冲萍堂后,沈戎在路上碰见了接头搭台唱戏红会杀手,白脸程和纸人张。 现在回想起来,沈戎才惊觉这件事中的蹊跷。 整个九鲤县可不是五仙镇那种小地方,人口众多,占地辽阔。而且沈戎从白脸程口中得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当时身在何处。 也就说,他和纸人张只是在碰运气罢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巧,他们还真就撞上了路过的自己。 入戏,出戏,俘虏,审问. 白脸程为了报复纸人张,又为了坑沈戎一把,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红会的内容和盘托出。 得到了献首刀,又知道红会有‘认刀不认人’的规矩之后,沈戎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潜入的机会。 闽东酒店的经理罗三途要跟自己签约,把自己发展为下线。一场‘十谈九空’,毫无收获才是正常情况的众欢场,不断有人将价值连城的消息免费分享出来。 而后,沈戎为了解决要对自己动手的‘宋江’等人,便找上了在众欢场上扮演‘李逵’的麻鸿。 一个仅仅只有九位【门徒】实力的【札青匠】,却拥有能够修复六位命器的高超技艺,就算只能恢复最多三成的功效,但是这也足够令人震惊。 当然,麻鸿在这里面肯定有为了活命鼓吹自己技艺水平的成分。但是他肯定不敢彻底哄骗沈戎,至少手上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一个如此稀少罕见的职业,而且天赋卓绝,能在低命位锤炼出强悍技艺的奇才,竟然能在正东道内被自己碰上。 这难道也是巧合? 念及至此,沈戎浑身汗毛情不自禁的立了起来。 他发现在将所有的事情逐一回想一遍之后,自己脑海中浮现最多的一个词语,就是‘巧合’。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条线将自己和其他人串联了起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书写好的情节,一环扣着一环,将自己引导向一个未知却又已经确定的结局——修复【绥靖江海】! 想到这个可能,沈戎心头又再次跳出一个令他更加毛骨悚然的念头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绥靖江海】被损坏的? 因为忌惮上一任‘晏公’借尸还魂,所以沈戎一直对这件神道命器保持高度警惕,从来没有使用过,甚至连尝试都没有。 可就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就知道了【绥靖江海】是损坏的。 仿佛是有人将这个信息直接插入了他的脑海之中似的。 倏然,沈戎突然感觉【绥靖江海】可能也不是对方的真正目的,对方真正想要做的,是让自己修炼神道命途! 在跳涧村的时候,沈戎就知道晋升毛道八位需要去【山海疆场】之中觐见血脉祖兽,借用祖兽的力量才能破开瓶颈,成功上位。 可沈戎自从来到正东道以后,似乎就下意识忽略和遗忘了这个问题,一味的追求提升自己的血脉纯度。 渴望得到力量,好应付接踵而至的麻烦,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如果沈戎体内没有混沌命海的存在,而是一个寻常的多道并行的命途中人,这一举动必然会加剧三条命途之间的冲突,从而影响命途之间的平衡。 届时为了保命,沈戎恐怕只能选择上位神道,利用较为弱小的神道和毛道来制衡最强的人道命途! 眼前迷雾渐清,脑中思路渐明。 有了毙命的危机,有了强大的镇物,再加上自己已经上道了神道,那继续上位,自然就是合情合理,水到渠成的事情。 沈戎还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在金斗码头真的杀死了赵勇,那接下来便毫无疑问会继续寻找‘宋江’的下落。 届时在对方身上,肯定会出现一个契机,逼迫自己抛弃一切的顾虑,义无反顾的上位神道。 可那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幕后黑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方到底想在自己身上看到什么变化? 对方的身份又到底是不是太平教的那位王爷? 种种念头压的沈戎呼吸沉重,心中更是烦躁无比。 就在这时候,破庙之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沈戎转头看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来人竟然是一张熟面孔,赫然正是自己当初在闽东酒店廊道中碰见过的那个八字胡男人。 当时对方曾询问沈戎愿不愿意卖刀,给沈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就是‘宋江’?” “我叫萧峰。” 八字胡男人报出的姓名,跟沈戎知道的那位契丹大侠一模一样。 “你来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 沈戎没有选择杀死赵勇,而是将对方带来这里,其实就是在等赵勇背后的人主动上门。 “吃我们这碗饭的,多少都得有点应对突发情况的手段,刚好我就比较擅长这一块。” 萧峰走进庙内,直接坐在沈戎身旁,朝着蜷缩在角落内生死不知的赵勇挑了挑下巴。 “我既然已经来了,能不能让他先走?再让他这么躺下去,一会可就真死了。” 沈戎点头道:“可以。” “多谢。” 萧峰没有起身,而是直接对着赵勇喊道:“喂,别装死了,赶紧去找人疗伤。” 此话一出,先前还一动不动的赵勇竟真的坐了起来,先是对着萧峰点了点头,然后深深看了沈戎一眼,方才拖着重伤的身体朝庙外踉跄走去。 “让沈爷你见笑了。” 等赵勇走远之后,萧峰拿出一个钱袋子,轻轻放在他和沈戎中间的空地上。 “这里面是五枚天公钱,请笑纳。” 沈戎依旧直勾勾的看着篝火,嘴里不咸不淡道:“买命钱?有点多了吧。” “赵勇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干杀手这一行,他太重情义,而这行最忌讳的就是把别人的生死看的太重。虽然以沈爷你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拿吴老虾来威胁他,但是这种性格迟早都会害了他。今天这事儿,你算是给他提了个醒,我代他向你道个谢。” 萧峰笑道:“不过这钱不是给赵勇买命的,而是感谢沈爷你放过了吴老虾。要不然这会成为赵勇的心魔,就算他今天活着走出去了,迟早也会因此丢了命。” “献首刀的生意真这么赚钱?”沈戎问道。 “勉强还行。” 萧峰回答道:“如果沈爷你也有兴趣,不介意我们继续借你的名字钓人开盘,那我们可以合作,你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分红,如何?” “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兴趣。” 萧峰没有强求:“那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随时联系我。” “我听说你的洞察和分析能力很强?”沈戎略显生硬的切换话题。 “是麻鸿说的吧?” 萧峰微微一笑:“麻鸿这个人在札青一行上天赋很高,但是太过于胆小怕事,所以命途这条路走的磕磕绊绊。不过他看人的眼力还是不错。” 沈戎点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碰上了一些怪事” “沈爷,咱们现在当面锣对面鼓的坐在一起,我都不怕你杀了我,你又何必如此谨慎?” 萧峰开口打断了沈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可以直说。” 沈戎闻言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对方,不过隐去了所有的人名和地点。 “你是觉得一切太过于巧合?” 萧峰直截了当说出了沈戎心头的担忧所在。 “难道不是?” 沈戎轻轻摸索着套在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当然是。” 萧峰点头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帆风顺从来都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险阻重重才是理所应当的常态。” “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我给不了你最终的答案。”萧峰提议道:“但是我们现在身处正东道,可以聊一聊关于神道命途的事情。” “什么意思?”沈戎有些不明所以。 “道上都说‘神道邪’.” 萧峰问道:“那沈爷你觉得,神道到底邪门在什么地方?” (本章完) 第229章 网中之虫 第229章 网中之虫 “道上人都说‘神道邪’,可如果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肆意压榨治下倮虫,那人道命途的所作所为其实比他们更甚。” “如果是因为他们分裂内斗,建立教派彼此争抢倾轧,那毛道命途杀戮同道的凶残比他们更甚。” “如果是因为他们草菅人命,视倮虫为猪狗牛羊,那鳞道命途玩弄生灵的手段同样比他们更甚。” 萧峰捡起一根枯枝,轻轻挑动火堆。 随着新鲜空气的流入,原本有些窒闷的火苗顿时蹿升起来。 “在我看来,神道之所以能够被冠以‘邪’这个字,是因为他们妄图构建一种被他们自己称呼为‘宿命’的东西!” 宿命 这是沈戎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 可不知道为何,他脑海中情不自禁想起了另一个多次从旁人口中获悉,与‘宿命’相比同样虚无缥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词语。 因果。 早在沈戎刚刚上道之时,就曾经在长春会那敏口中听过,所谓‘命数’就是命途者参与这个世界的因果。 一个命途中人的命数价值几何,便是其参与世间的因果深浅多寡的直接体现。 而叶炳欢也曾经在教授沈戎【戮因】一刀之时,说过【屠夫】这个职业所追求的不是像神道命途那样的斩断因果,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要主动去抓住这种因果。 “神道斩断因果.” 回想起这句话,沈戎心头忽然一动,脱口问道:“你说的‘宿命’和‘因果’有什么区别?” “沈爷果然不是凡人,这么快就发现其中的关键所在。” 萧峰不咸不淡的称赞了一句,随后解释道:“在人道‘格物山’中,有一位大学者曾发表过一篇关于探究八道命途根本所在的文章,名为《道理》。《道理》中写到,‘因果’是后天而生,视命途者的行为而更改变化。‘宿命’则是先天而成,不因万事万物而进行改变。” “但是这两者的本质都是天地规则,‘因果’如今已经得到践行,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你我这样掠气升命的命途者。而原有的‘宿命’早已经被彻底斩破,不复存在” 萧峰说到此处,突然一笑,语气中带着讥讽道:“而如今神道命途所追求的‘宿命’,其实不过是他们渴望掌控宿命而斩断因果,最终让自己成为先天之神的妄想罢了。” 因果可改,而宿命不可改。 两者互为反面,背道而驰。 命途者就是因果规则实践化的个体,掠气就是‘因’,升命就是‘果’。 至于能够与‘因果’并驾齐驱的真正‘宿命’,现在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是被人‘斩破’了。 而神道命途的目标就是重建消失的‘宿命’,让自身成为能够执掌‘宿命’的先天神明。 但是这跟神道的‘邪’又有什么关系? 沈戎眉头紧锁,他的上道之路本就是游走于刀尖之上,如果是让他去杀人,那现在的沈戎可以算得上是行家里手。 可要是让他跟萧峰探讨这种深奥难懂的根本问题,就算有两世经验的帮助,对于沈戎来说还是太过困难了。 沈戎沉思良久依旧不得要点,干脆直接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手拿刀枪炮,脚踩恩义道,有恩就报恩,有仇就报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就能坐上命途高位,一言一行天然便符合了因果规则。” 萧峰耐心解释道:“可神道命途却跟其他七道命途不一样,他们选择另辟蹊径,走上来一条邪路。他们建教派、撰教典、办教学,大兴神祇崇拜,试图让信徒生而愚信,让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乃至于是命途的晋升都变成了神祇的恩赐,只信神灵,不信自身,这就是神道真正被冠以‘邪’字的根本所在!” 沈戎闻言,心中若有所思。 照萧峰这么说,那自己可以将‘因果’看作是一个自下而上的逆天改命的过程。除了神道以外的其他命途,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踩着敌人的尸骨来攀登命位。 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手中刀有多快,那就能在命途上走多远。 而神道命途则是选择直接抹去和跳过了这个过程,通过教派信仰和神话故事,来蛊惑和洗脑自己的信徒,让他们全身心的依附和侍奉自己,发自内心觉得一切都该由神祇所决定。从而掌控信徒生死,书写信徒的命运。 这就是神道命途想要重建的‘宿命’。 用沈戎的理解来看,那就是自上而下的豢养众生,包括其他的命途者,自己则成为执掌一切的全知全能的神祇。 没有人能靠自己改命,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神祇的赐予。 如此一来,他们就将成为《道理》中所说的先天神明! 沈戎皱着眉头道:“神道命途还真是狂妄啊,他们难道想骑在其他七道的头上作威作福?” “狂妄到了极致,在外人的眼中不就是像中邪了一样吗?” 萧峰笑了笑,说道:“不过妄想毕竟就是妄想,神道命途想要人为重建的‘宿命’,在我看来,其本质不过就是一张由整个神道命途所有教派共同组成的‘神网’罢了。” “以我们如今所处之地为例,所有信奉九鲤老爷的普通信徒、正式教众,以及上了道的神官,全部都是九鲤老爷的五官和手脚,是一根根组成神网的丝线。其中每一个人都被这张‘网’所笼罩,他们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所有的言行和举动全部都暴露无遗。” “因此在这些信徒的眼中,神祇自然就是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存在。所以他们相信一切全部都是神祇在暗中主宰,至于他们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是自己的命中注定。要想改变宿命,就只能更加虔诚的信仰神祇,祈求神明的垂怜。而他们这种无所保留的信仰,反过来又会让这张网变得更加的稳固。” 沈戎尝试用自己的话来复述萧峰的意思:“你是说,神道命途通过教派编织出一张了囊括所有信徒的庞大信息网,从而营造出自己无所不知的假象,并且为其套上了一张名为‘宿命’的表皮?” “没错。” 萧峰点头道:“当有人能够洞悉你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是你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并且每一次都能准确无误的将其说出,那你会不会觉得对方就是身具伟力的神明?一代代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那这种认知会不会变成一种本能?而本能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难道不就是命中注定,不就是宿命?” 当所有人都相信一个虚假的东西,那它就会变成真实。 神是如此,命也是如此。 “在正东道这片土地上,每一座神庙就是一个网点,一个九鲤教区便是一个小网格。连同周围的清水派、猴君派、保生派、广泽派等一众教派,一起组成了名为‘闽教’的网格。” “而闽、倮、大食、太平、萨满、长生天这些教派全部组合在一起,便是笼罩整个正东道的上空的一张教派神网,交织成掌控所有正东道百姓,另其无法摆脱的所谓‘宿命’。” 说到此处,萧峰停下了话语,给足沈戎思考和消化的时间。 “而我们这些进入教区的外道者,就像是一只落入网中的飞虫,我们的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丝线。而每一根网线的震动,都可能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我们的判断和选择。” 萧峰目光凝视着沈戎,神情肃穆,缓缓道:“你我此刻能坐在这里,于我而言是因为你没有杀赵勇,于你而言是察觉到了发生在身上的事情过于巧合。可是归根结底,是因为有另外其他的网线牵动了原本缠绕在你身上的网线,让某些人为你编织的‘宿命’出现了破绽!” 沈戎垂眸看着那团熊熊燃烧的篝火,心中渐渐有所明悟。 如果自己是网中之虫,那李阿婆、李耀宗、王松、郑庆方等人则全部都是织网的线。 有人通过网线震动,让一系列的‘巧合’自然而然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最终纠缠成为‘宿命’,一步步将自己困死,最后彻底沦为一具听天由命的提线木偶。 而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发觉自己身在网中,不是因为毛道血脉提升的本能警兆,而是因为有其他网线的牵扯干扰,让原本覆在自己身上的神网出现了漏洞。 念及至此,纵然身前有篝火传递而来的暖意,沈戎依旧感觉四肢冰凉,心头一阵阵发寒。 神道邪,原来是邪在这里!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眼前的萧峰会不会也是一根扯网的线,一个被别人设计好的虚假‘巧合’? 还是说,他是自己从漏洞中惊醒之后,靠自己运气碰见的真正巧合? 沈戎按下心头的种种猜测,看向萧峰问道:“既然整个正东道都是一张网,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自投罗网?” 萧峰微微一笑:“钱财如火,灼骨烧心。因此哪怕明知道身前有网,我依旧会奋不顾身的扑上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正是如此。” “有命赚钱,也要有命钱才行。”沈戎追问:“要不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敢来正东道发财的外道者,通常只有两种人。” 萧峰说道:“一种是足够渺小,渺小到能够从神网的网眼中穿过去,不被其所察觉。另一种是足够强大,能够强行撕破神网,万法不沾,群神退避。” 沈戎眼眸微阖,打量着对方:“那你是哪一种?” “都不是。” 萧峰笑道:“我属于是特例,过网不透,触网相融,借网生财,离网无形,一个被恢恢神网所遗漏的贼。” 沈戎闻言,倏然想起了麻鸿之前提及过的,关于萧峰所从事的职业行当。 一个最擅长整理和分析信息,能够蛛丝马迹中洞悉真相的【觇人】! “至于沈爷你是属于哪一种,又该如何破网,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萧峰说罢,从口袋中拿出一部电话机放在地上。 “其实什么宿命、神网、先天神明,不过都是神道命途给他们自己脸上贴的金。在我看来,他们不过就是一群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骗子罢了。” 萧峰指着自己头顶,“天下无神,所以什么神不神的,我根本就不认。但是你饶了赵勇一命,这份人情我认了。如果沈爷你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萧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灰尘,转身潇洒离开。 沈戎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脸上神色复杂。 关于萧峰到底是一只网中的虫,还是一条织网的线,亦或者像他所说,真是一个被神网遗漏的贼。沈戎一时间也无法判断。 但是不管如何,他都让沈戎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和如何‘脱网’的办法。 要么足够弱,弱到失去任何价值,连成为一个织网的线的价值都没有。 要么足够强,强到能够冲破神网,万法不沾,群神退避。 两者该如何抉择? 沈戎没有片刻的犹豫。 只见他拿出一部电话机,向其中注入气数。 片刻等待之后,电话机另一端响起了‘贾宝玉’略显错愕的声音。 “提辖兄?” “我已经找到沈戎了。” 沈戎直截了当道:“一个小时以后,我带他来闽东酒店跟你见面。” “真真的?” “如假包换!” 一个小时之后。 闽东酒店,地下酒窖。 ‘贾宝玉’焦躁不安的来回徘徊,终于等到了孤身一人前来赴会的沈戎。 “提辖兄,你不是告诉我找到了沈戎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没等沈戎开口,‘贾宝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提辖兄你是不是担心我违约?你放心,我用我‘格物山’学者的信誉担保,只要我见到沈戎本人,不管他是否答应跟我合作,我都会立马就会兑现之前的承诺。或者我先支付一部分作为订金也行” ‘贾宝玉’误以为‘鲁智深’是在顾虑自己会过河拆桥,所以并未带沈戎前来。 就在他思考怎么能让‘鲁智深’相信自己之时,却见对方直接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貌。 “我就是你要找的沈戎。” (本章完) 第230章 域中藏神 第230章 域中藏神 ‘鲁智深’竟然就是沈戎?! ‘贾宝玉’万万没想到自己漂洋过海苦心寻找的人,竟然早就已经遇上。 “提辖兄不,沈兄,你瞒的我好苦啊。” 沈戎没有深思对方到底是真不知道自己就是沈戎,还是在这里逢场作戏,两眼开合间,一双异色眼眸浮现而出。 大片灰白色的线条从体内涌现,迅速渲染出一座水墨市井,呈现在‘贾宝玉’的眼前。 “这是人道命域?居然拥有这么重的杀气,怪不得会呈现成如此枯寂冷静的场景。但是‘市井’属于是‘人文类’域景的一种,比起水、雾、山、江河等‘自然类’域景,构建的方向和内容都更加丰富.” ‘贾宝玉’在看见沈戎命域的瞬间,两眼顿时有精光迸现,无暇再顾及其他,如饥似渴的观察着【市井屠场】的每一个细节,口中不时喃喃自语。 “这是魂魄秤?竟然还有屠夫钩?!” ‘贾宝玉’震惊道:“这可都是【屠夫】一行的特有特性,能够觉醒其中之一便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一行天才,没想到沈兄你竟然两者兼备.” 沈戎没有吭声,仔细留意着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贾宝玉’视线继续转动,终于在一处民居门口的屋檐下看到了环抱双臂的姚敬城,双眼蓦然瞪大。 “伥鬼.这是伥鬼?! ‘贾宝玉’一声惊叫:“毛道虎族玄坛脉的特有血脉命技竟然能够和人道命域并存,不可思议,难不成是伥鬼虎主和市井屠夫有什么共通之处.” 姚敬城被他如火般炽烈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心头杀意横生,可没有沈戎的命令,他根本不敢向‘贾宝玉’动手,冷哼一声,竟转身推门,躲进了民居之中。 “竟然还拥有灵智?!这是生前遗留,还是后天新生?!” ‘贾宝玉’被姚敬城的表现再度深深震惊,下意识迈步就去追对方的身影。 可他右脚刚刚迈出的瞬间,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无踪。 沈戎将命域收了起来,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 ‘贾宝玉’见状一愣,随即明白了沈戎的意思。 只见他抬手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具,对着沈戎抱拳躬身:“在下格物山命域院学者楚居官,见过沈兄!” 沈戎仔细打量着这个叫楚居官的年轻男人,对方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眉骨走势柔和,右侧眼角处还有一颗黑痣。身上穿着闽东酒店提供的麻直裰,肩线稍宽了半寸,衬出骨架清矍。站立之时鞋尖朝内微微收拢,这是常年端坐所养成的特有体态。 总体来说,就是四个字,清秀儒雅。 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纯粹却不陈腐的读书人。 “沈兄你放心,规矩我懂。” 楚居官正色道:“为了表示在下的诚意,我可以先给一部分订金,不知道沈兄想要什么?是镇物增挂的规划设计,还是与你职业或血脉相契合命器和命技,都可以” “这些东西我都不要。”沈戎一口拒绝。 楚居官闻言立刻道:“那沈兄你想要,只要是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我要你帮我剔除我身上的神道命途!” 从萧峰的口中,沈戎知道了此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巧合,都属于是‘人为’。 一切的源头都是那张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神网’。 不过既然是网,那就必然存在筛选的功能。 而萧峰所说的破网方法,在沈戎看来,其实就是如何打破‘筛选’的上下限。 要做到‘万法不沾、群神退避’,需要网中虫强大到打破上限。 但是这一点对于沈戎而言,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就算他能够让毛道命途成功再上一位,达成人道和毛道双八位,也依旧没有任何可能冲破‘神网’。 相反,只可能让自己的目标变得更大,越发不可能从网中挣脱而出。 否则正东道早已经被其他命途侵蚀的千疮百孔,根本不可能让神道命途一家独占。 所以摆在沈戎面前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突破下限,让自己‘渺小’到连网眼也捕捉不到。 但沈戎有种感觉,将自己拉入网中的人很可能早就算到了这一点,并且笃定他绝无可能用突破下限的方式从‘神网’中溜走。 其原因,便是多道并行。 在沈戎之间,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人尝试过多道并行。甚至在‘格物山’中,还有像楚居官这样专门研究多道命途的学者。 所有前人的经验和实例都表明,一旦并行的命途出现失衡,那命途者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因此沈戎在无法将毛道晋升八位,与人道命途形成势均力敌的制衡之前,根本不可能剔除自己身上的任何一条命途。 沈戎唯一能够选择的,那就是上道神道命途,以弱小的毛、神两道来平衡强大的人道命途,借此尽可能的延续自己的性命。 而上道神道之后,沈戎的实力必然会进一步增强,同时也将在‘神网’之中越陷越深。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局。 但是这个死局成立的前提,是沈戎只是一个‘普通’的命途者。 沈戎真正选择并行多道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外界揣测的那样被地道仙家逼的走投无路,所以剑走偏锋,而是因为有‘混沌命海’的存在。 所以沈戎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所谓的‘平衡’。 这也是沈戎深思熟虑之后,确定能让自己‘破网’的唯一机会。 因此沈戎向楚居官坦白身份的真正目的,就是想借助这位‘格物山’学者的手,让曾经多道并行的沈戎‘消失’。 而且相比较自诩‘过网如回家’的萧峰,沈戎更相信楚居官不是网中之虫或者织网的线。 因为楚居官要‘有用’,沈戎要先拥有‘混沌命海’。 可如果‘混沌命海’已经暴露,那楚居官就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经历了种种巧合之后,沈戎觉得真正属于自己的运气,就是碰见的楚居官! “沈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楚居官表情错愕,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一次向沈戎确认。 “你做不到?”沈戎眉头微蹙。 “能是能,但是.” 楚居官欲言又止,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剔除了也好,这样沈兄你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毕竟多道并行走的越远,处境就越是艰难,迟早会因为失衡而殒命。” 话是这么说,但是作为一名立志研究多道并行的学者,亲眼看着沈戎选择放弃退却,楚居官还是难掩脸上的失望。 不过楚居官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或许是因为学者说教的习惯难改,亦或者是想让沈戎相信自己并非凭空捏造,楚居官并没有直接告诉沈戎该如何剔除命途,而是向他介绍起了‘格物山’的情况。 “‘格物山’一名,取自先贤大儒的格言‘格物而致知’,是一个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组织。山内学院众多,有研究命途根本的道理院,研究黎国八道以及地下浊物的局势院,研究命器的器物院和研究八道命技的技法院” 楚居官介绍道:“而我所在的命域院,便是一座主研镇物增挂和命域变化的学院。”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不是什么重要学派的成员” 事到临门,沈戎反而放松了此前一直高度紧绷的心神,打趣道:“命域院,这个名字听来可不像是什么冷门的流派啊。” “我跟沈兄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命域变化这个领域空泛且宏大,没有短时间内变现的能力,所以当之无愧的‘冷灶’。跟研究镇物增挂的学派比起来,待遇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别人是门庭若市,千金难求一句话。我们是门可罗雀,甚至研究都难以为继。” 楚居官苦笑道:“若不是现任的命域院院长还对命域变化的研究前景抱有一丝期待,命域院恐怕早就改名叫‘规划院’或者‘镇物院’了。” 对于这一点,沈戎很是理解。 毕竟命途路上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朝不保夕亡命徒,在乎的是如何更快更多的提升自己的实力,从而去掠夺更多的气数。而不会在意自己的命域会有什么变化。 是起高楼,还是架长桥,这有什么区别? 命域是拿来杀人的,不是拿来观赏的。 相比之下,制定一个高效且合理的镇物增挂计划,就显得尤为重要。 见沈戎露出赞同的神情,楚居官当即冷哼一声,嘴里的话锋陡转:“但是,剔除命途的办法,就是我们研究出来的。” 楚居官右手轻抬:“麻烦沈兄你将命域再施展开。” 沈戎依言照办。 一片清冷寂寥的灰白世界中,楚居官指着脚下的长街说道:“命域的本质,是一个人的所走命途和所学命技的综合具现。因为沈兄你人道命途从事的职业是【屠夫】,因此命域的整体环境便呈现为市井街头。又因为沈兄你的杀气过于太浓太重,所以命域的色调呈现为灰白。” “至于魂魄秤和屠夫钩,则都是你所学命技赋予命域的特性。说起来,沈兄你所学的人道命技着实不一般,竟然能够同时兼具两条特性,了不起。” 楚居官边走边看,伸手摸向一处院墙,触感却似针扎一般,甚至指尖还出现了一滴血珠。 “整个命域中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锋锐’感,沈兄你应该还增挂了某件相关领域的镇物吧?” 楚居官忽然推开一扇院门,抬手指着蹲在院檐下,表情狰狞的姚敬城。 “而毛道命途在这座命域之中的具现,便是这头伥鬼兄了。” 跟在他身后的沈戎闻言,当即心有所感,问道:“所以我如果想要剔除神道命途,关键就是要找到神道命途在命域之中的具现物?” “对。” 楚居官点头道:“对于沈兄你要剔除的神道命途来说是这样的。但如果是剔除人道命途,那还要考虑是先拆除摧毁哪一种具现物,屠夫钩、魂魄秤、市井街道,其中的先后顺序讲究众多.” 楚居官还在讲解,但沈戎的眉头却倏然紧皱. 作为此间命域的主人,他理所应当对命域中的一切了如指掌。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神道命途在自己的命域中具现了什么,甚至对此毫无察觉! “看来自己现在上道的神道命途,还真他妈的有问题” 沈戎在心底暗骂一句,面上平静反问:“那我要是不知道神道命途在这里的具现物呢?” “不可能。除非它不是你的命途。” 楚居官下意识脱口反驳,但是看着沈戎脸上漠然的表情,再联想到对方为何突然会多出来一条神道命途,而且还要选择将其剔除,楚居官顿时恍然大悟。 “神道命途这些中了邪的疯子,最喜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楚居官义愤填膺,侧头就准备往地上狠狠啐上一口,突然想起来这里可是沈戎的地头,顺势抬手抹了把嘴,若无其事说道:“神道命途的邪门在于让人无法察觉,既然现在沈兄你已经知道了,那挨着找就是了。” 沈戎的命域展开不过方圆三十米,其中民居七八处,街上铺面十余间,逐一搜查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两人一鬼当即分头行动,在长街上翻找起疑似神道命途具现物的东西。 没多久,命域内便响起了一声虎吼。 这是姚敬城发出的讯号。 沈戎和楚居官快速赶来,发现姚敬城正站在一处民居院内,手指着一间偏房,朝着两人歪了歪头。 沈戎当即大步上前,楚居官却抢先一步,拦住了沈戎。 “沈兄,你先稍安勿躁,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沈戎凝视着表情严肃的楚居官:“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沈兄你上道的神道命途属于哪教哪派,又如何一定要将其剔除。但是剔除命途的主要副作用就是会导致沈兄你的命数衰退,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命域的稳定,进而引发命域的崩溃。” 楚居官沉声道:“在格物山的记载中,能在剔除命途后安然存活者,十之二三。而这些存活的人群中,没有一例能够再继续晋升命位,所以到底要不要剔除,沈兄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多谢提醒,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沈戎踢脚踹飞房门,毅然闯入其中。 楚居官则十分懂事的转身走向门边,低眉敛目,看着自己的脚尖。 房间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家具摆设。 可在东北处的角落里,竟然有一座小小的神龛摆在地上。 沈戎蹲下身往里看去,只见神龛中赫然供奉着一尊蛇头人身的古怪神像。 而让沈戎瞳孔骤然一缩的,是神像胯下所骑的坐骑。 那是一头鲤鱼模样的生物,和沈戎曾经在九鲤县庙中见过的赤鲤仙一般无二! (本章完) 第231章 命中贵人 第231章 命中贵人 神龛、法相、蛇头、人身、赤鲤. 在看见这尊神像的瞬间,此前困扰沈戎最大的一个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在五仙镇的时候,那道传送自己的神道命技根本就没有出现失误。 自己之所以会来到闽教九鲤派的地盘,也不是因为什么洪福齐天。而是主宰这里的神祇九鲤老爷何九鳞跟太平教之间早有勾连! 由此可见,之前种种发生在沈戎身上的‘巧合’,其背后的操控者,毫无疑问也就是这位九鲤老爷! 不过 “何九鳞为什么要背叛闽教?难道是为了追求更高命位?” 沈戎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他暗示自己修复【绥靖江海】,催促自己上道神道命途,这些行为跟他的背叛之间又有什么联系?这尊蛇头人身的神像主人,又想借何九鳞的手达成什么目的?” 迷雾重重,散去一层,沈戎终于得见周遭崎岖险峻。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倏然间大雾又生一层,雾势磅礴,其中更藏洪水猛兽。 但沈戎怕的从来都不是敌人有多凶猛强悍,只怕看不清恶从何处起,刀从哪方来。 正面放对,技不如人,那该输就得输,该死就得死,没什么好说的。 但要是在背后玩儿阴招,沈戎就算舍了一身剐,也要把对方从暗处拉出来,溅他一身血。 “一群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沈戎冷笑一声,随即站起身来,抬起右脚对准神龛,毫不犹豫,直接踩下。 咔嚓。 神龛当即四分五裂,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鲤鱼头滚落出来。 与此同时,整座市井命域突然开始震颤,似地龙翻身一般,屋梁摇晃,灰尘四起。 房间外,姚敬城如临大敌,双刀入手,眼神四顾,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身影。 谨遵为客礼仪,老老实实站在门边等候的楚居官也同时回头看来,脸上布满震惊和错愕。 “怎么可能” 楚居官话语未尽,诸遭异变戛然而止。 除开沈戎以外,整座命域中的所有事物竟在一瞬间全部陷入静止之中。 掉落的瓦片悬停半空,分明的尘粒漂浮不动,姚敬城被冻结在扑身救主的过程间,楚居官被禁锢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 房间内,掉落的鱼头从地面漂浮而起,与沈戎眉心齐高。其中溢散出淡淡的明黄气数,缓缓勾勒出一道人形轮廓。 “又是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每到事情败露就要跳出来废几句话,你们难道就玩不腻?” 刚露面就被沈戎顶脸嘲讽,这道人影显然有些不适应这种待遇,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 “沈戎,本尊这是给你一次悔改的机会,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行啊,你给脸我当然要接着,那就聊聊呗。” 沈戎双手环抱身前,一抬下巴,明知故问:“说吧,你是混哪条道上的?” “本尊尊号九鲤老爷” “原来你就是何九鳞啊。” 沈戎故作恍然,冷笑道:“在我的命域里悄悄摆上你的神龛,堂堂一教神祇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难道就不怕传出去丢人现眼?” “用嚣张放肆的态度来掩盖你内心的恐惧,这种方式除了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外,没有任何益处。”何九鳞语气冷漠。 “你觉得我怕你?” “你难道不该?” “我听说你跟‘晏公’郑苍云打了一架,到现在伤势都还没好,真的假的?” “连命途七位的神官都只是本尊座下走狗,凭你也有资格挑衅本尊?” 沈戎闻言笑道:“狗急了可是会跳墙的,你这艘船现在可是四面漏水啊。” “九鲤麾下,无人敢反!”何九鳞话音冰冷。 沈戎没兴趣继续跟对方做唇舌之争,开门见山道:“现在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话就直说。” “替本尊彻底修复【绥靖江海】,上位神道八位,这两件事你必须做到。” 何九鳞也不客气,直接开出自己的条件。 跟自己之前猜测的内容一致. 沈戎心头一动,反问:“那我的好处呢?” “本尊允许你在九鲤教区内肃清一切仇敌,事后还会引荐你加入太平教,入人公王黄公义麾下,成为人公王义子” 何九鳞说到此处,话音突然顿了顿:“与本尊结为异姓兄弟。” 沈戎脸上的表情骤然变的古怪,似笑非笑的看着何九鳞的虚影。 “堂堂闽教的神祇,认太平教的王爷当干爹.你们神道命途还真是会玩儿啊。” 何九鳞对沈戎的调侃置若罔闻,自顾自道:“王爷他很欣赏你的品行和能力,能成为他老人家的干儿子,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你只要答应,今后不止能够继续并行多条命途,而且地道仙家和毛道部族都不会再招惹你。黎国八道,任你横行。” “所以你背叛闽教,认贼作父,就是想靠着这位人公王再往前进一步?” 虚影并未回应,不过原本空荡荡的面门中突然浮现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沈戎,你这点低劣可笑的雕虫小技,本尊早就已经看穿了。本尊是看在你我日后可能同为人公王义子的份上,才告诉你这些消息,奉劝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戎冷冷一笑:“何九鳞,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别忘了我来这里可是你干爹的安排。你要是把事情办砸了,你觉得咱们俩谁的下场会更惨?” “你威胁不了本尊,也没有跟本尊讨价还价的资格。”虚影上前一步:“不听话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么说,那就是没得谈了?” “遵照王爷的法旨,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法旨.” 沈戎咧嘴一笑,同样踏前一步,直视那双透着高傲漠然的眼睛。 “那你就回去告诉你爹,老子没兴趣跟你拜把子,更没兴趣给他养老,但是我可以送你们父子一起结伴上路,共赴黄泉。” “沈戎,你不要以为有人在暗中帮你扯开了一条缝隙,你就以为自己可以从神网中逃脱,你逃不掉的!” “逃?” 沈戎眉头一挑,身后突然出现两幅刺青图,正是那‘风波神将’和‘江河令君’! “沈戎你想干什么?!” 何九鳞惊怒的声音刚刚响起,两幅刺青图便飞出门外,径直挂上院门,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整个市井命域内,每一扇门户上都出现了两尊文官武将。 犹如门神,镇守此方。 破损的【绥靖江海】虽然暂时无法带给沈戎任何的增幅。但是在增挂之后,除非沈戎死亡,否则何九鳞再无法得到这件神道命器。 “你在找死!” 何九鳞勃然大怒,可下一刻,一道狂暴的拳影已经彻底占据了他眼前的视线。 轰! 凶猛的劲力余势不止,直接轰塌了整个房间。 冻结命域的那股奇异力量烟消云散,楚居官脸上惊愕未消,看着从灰白烟尘中迈步走出的沈戎,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欲言又止。 “我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多谢。” 沈戎对着楚居官拱手抱拳。 楚居官抱拳还礼:“沈哥你客气了,大家有约在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关于我的命域,你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楚居官闻言摇头:“已经差不多了。” 沈戎点了点头,随即便将命域收了起来。 拥挤逼仄的地下酒窖再度出现在周围。 “沈哥,我冒昧的问一句,你要剔除这条神道命途,是不是因为‘神网’?” “你知道?” “宿命这种东西,太过邪性,也太过敏感。所以格物山一直在暗中关注各大教派的一举一动。” 楚居官表示不止是格物山,其余六道其实都对神道命途颇为忌惮。 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每次八主之争之时,都没有任何一道会选择支持神道命途上位廷主。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现目前笼罩正东道的‘神网’依旧粗糙,且神道内部教派林立,彼此之间内斗不断,恐怕其他道早就对正东道采取行动了。 谁都不想被人骑在脑袋上拉屎撒尿。 “我之前听人说,躲避‘神网’窥探的办法只有三种。要么以硬实力破网,要么因实力弱小而脱网,要么附网而生,不知道对不对?” “跟你说这话的人,应该是一名【觇人】吧?” 楚居官一语道破沈戎的消息从何而来,笑道:“从事这个职业的人,普遍都有一个自负且骄傲的毛病,自以为能够窥一叶而知秋,实际上却只是知皮毛而不知内里。如果‘神网’连他们都无法窥探,那神道命途还有什么脸面说‘重塑宿命’?” 沈戎对楚居官的话颇为认同。 随着他自己对‘神网’的了解加深,沈戎感觉可以将其看作是由所有神道教派,连同数不清的信徒所共同施展的一道侦查类型的命技。 如此范围浩大的命技,其中难免会有一些漏洞和缺陷,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如果说连萧峰这样一个顶多人道八位的【觇人】都能自由进出,视其为无物,那未免也有些太看不起神道命途了。 “其实各道中的一些底蕴深厚的老牌势力都有自己躲避‘神网’的办法,包括红会在内,要不然也不会有人来这里开设红亭了。格物山当然也有,不过具体内容我无权透露,请沈哥你见谅。” 楚居官面露歉意,补充道:“不过如果沈哥你想要离开正东道的话,我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跟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打惯了交道,再碰上楚居官这种真心实意为他人考虑的好人,沈戎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多谢好意。”沈戎笑着摇头:“我有一位朋友还没找到,所以暂时还走不了。” 楚居官当然知道沈戎口中的‘朋友’是谁,也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心生感动之余,也不好再多说。 “不过沈哥你现在虽然剔除了一条神道命途,依旧没有彻底摆脱‘神网’的笼罩。而且因为缺少了神道的制衡,你体内相差一整个命位的两条命途会失衡的越来越快。” 楚居官忧心忡忡道:“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剔除人道或者毛道,彻底回归单命途。或者是将毛道晋升八位,将两条命途重新拉回同一水平,这样才能暂时解决你身上的危机。” “这个问题我也知道,但是晋升毛道命途的硬性条件之一就是要进入【山海疆场】,觐见图腾脉主。” 沈戎无奈道:“正东道是神道命途的地盘,这里总不能有【山海疆场】的入口吧?” “毛道是以部族血脉为力量根源,而提升血脉纯度的过程本质上其实只是‘量’的积累,但是要达到‘质’的变化,光靠命途者自身是无法完成的,所以还需要一个‘引子’。觐见图腾脉主的确是获取‘引子’最简单的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 楚居官的话语让沈戎心头一震,这个来自‘格物山’的学者还真他娘的是自己的命中贵人! “其他的办法是什么?” “丹元。” 楚居官解释道:“所谓‘丹元’其实说白了就是更高级的精血,不过只存在于八位及以上的毛道命途体内,且数量稀少,是他们后续晋升命位的基础所在。” 沈戎了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进入【山海疆场】,那替代的办法就是杀死一名八位毛道,用他的‘丹元’当我的‘引子’?” “没这么简单。低位的毛道可以利用任何部族的精血来提升自己的血脉纯度,其中的差距仅仅是效果好坏而已。但是丹元就不一样了,龙吃龙,虎吃虎,只有源自同一头图腾脉主的血脉,才能当做‘引子’。” 楚居官语气凝重道:“不过这种方式有一个十分突出的弊端,那就是几乎所有的图腾脉主都严令禁止同脉之间掠夺丹元,而且它们认识自己赐下的‘引子’!换句话说,如果沈哥你选择掠夺‘丹元’晋升之后,将不可能再从图腾脉主的手中得到下一位的‘引子’,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以杀升位。” 沈戎明白楚居官的意思,选择以杀升位,在毛道命位低微的时候确实是一个办法。 但是随着命位的提升,能够提供‘引子’同血脉毛道命途会越来越强。单说七位之上,几乎都是各族群分支的族长,要动这种人物,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这条路注定越走越窄。 而且毛道命途还是八道公认的,最不可能‘以下犯上’的一条命途。 一位之差,几乎就是不可能逾越的天堑。 突然间,沈戎想起了毛道中那些被驱逐到关外的族群。对方一直想要重新返回环内抢回进入【山海疆场】的入口,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不管这条道有多么崎岖难行,好歹是让沈戎看到了晋升的方向,不至于再当一只四处乱撞的无头苍蝇、 沈戎由衷感谢道:“楚老弟,你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 “沈哥你言重了。” 楚居官挠了挠头,憨厚一笑:“这些消息在格物山内都是最基本的常识,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果然知识才是力量啊。”沈戎问道:“你们格物山招人有没有什么条件?” “这个嘛” 楚居官面露难色:“沈哥你想加入格物山的学院恐怕有点困难,但是当个护院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回头帮你问问?” “算了,你当我没问。” 沈戎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楚老弟,我一直有个疑惑,你说毛道山海疆场里的图腾脉主,还有地道虚空法界中的那些个仙家,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居官没想到沈戎居然会问起这个问题,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它们.是外人。” 许久之后,楚居官缓缓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随即整个人的情绪变得极为低落。 “沈哥,能与你结识,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等天亮之后,我就要启程返回南国了。” 楚居官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来正南道走一走,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行啊,如果自己那时候还没有死,是不是能算并行命途中的特例了?” 沈戎这句玩笑话让楚居官眼底的阴霾散去不少,笑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求沈哥你再让我研究研究。” “那到时候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拱手抱拳。 “沈哥,江湖再见。” “一路顺风。” (本章完) 第232章 雾禁锁命 第232章 雾禁锁命 和楚居官分别之后,沈戎并没有离开闽东酒店的意思,而是乘坐电梯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窗外天色渐明,宣告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快要过去。 沈戎坐在沙发中,仰头望着天板,眼底精光闪动不断。 重轮镇这一趟的收获不可谓不丰厚,让沈戎彻底明白了到底是谁在暗中阴自己。 太平教人公王黄天义,闽教九鲤老爷何九鳞。 这对狼狈为奸的慈父孝子。 不过沈戎觉得何九鳞的‘孝顺’程度可不够纯。 沈戎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下给你自己开出的那两个条件,其中肯定是夹杂了私活。 黄天义交代给他的任务应该只是引导自己上位神道命途。 而修复【绥靖江海】,则大概率是何九鳞顺手而为。 毕竟在何九鳞看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如果自己没能察觉到异样,继续被‘神网’牵着走,那在杀死赵勇之后,势必会跟萧峰一伙人对上。 届时不管萧峰是选择跟自己鱼死网破,还是选择破财免灾,自己都能凑够修复【绥靖江海】所需要的耗材,然后返回九鲤县想办法搞到符合麻鸿要求的教徽彩鳞。 而这又跟罗三途希望自己刺杀九鲤派收俸官官首的任务一致。 沈戎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跟王松的计划恐怕也在何九鳞的算计之中,对方很有可能在自己抢劫‘登神纲’的过程中,制造危险,从而逼迫自己上位神道命途。 一步巧,步步巧。 等自己真的上位了神道命途,何九鳞多的是办法从自己手中拿走【绥靖江海】。 不过,现在这些计划都已经彻底落空了。 而且自己强行增挂了【绥靖江海】,等于是跟何九鳞撕破了脸皮,同时还给对方开出了一道难题。 到底是杀了自己抢回【绥靖江海】? 还是听从他干爹黄天义的吩咐,继续引导自己上位神道命途? 但是不管何九鳞最后怎么选,都不影响沈戎继续自己的计划。 “何九鳞背叛闽教,大概率是因为他在闽教神祇位置受到了威胁,这恐怕跟他身上的伤势脱不了干系。” 沈戎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站在窗边,看着下方行人渐稠的街道。 破晓时分的重轮镇已经热闹了起来,随处可见张灯结彩,准备庆典的信徒。远处的码头上有满载的船只正在离港,风帆鼓涨,破浪急行。 “楚居官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沈戎轻轻抿了一口酒,将思绪重新拉回何九鳞的身上。 “何九鳞重伤难愈这件事,早已经走漏了风声,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沈戎之前还怀疑对方会不会是在故意示弱,好借机看看手底下有没有人心怀不轨。 但是何九鳞选择叛教就证明他在闽教中的地位的确已经岌岌可危,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轻易改换门庭。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何九鳞现在就算恨不得把自己剥皮拆骨,也不可能会亲自动手,大概率还是得依靠手下的教众。只要自己能够摆脱‘神网’,就能屏蔽他的眼睛和耳朵,彻底的由明转暗。” 沈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指缓缓松开,空杯掉落的瞬间,灰白色的线条已经铺满整个房间。 市井屠场,展开。 要摆脱‘神网’,光剔除一条神道命途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沈戎找上楚居官的真正目的,是想从对方的身上弄清楚到底该如何去剔除命途。 “命域是命途和命技的综合体现,所以要剔除一条命途,关键是摧毁其在命域中的具现物” 沈戎放眼环视周围的街面和房屋,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屠夫钩,又抬头看向漂浮在头顶的魂魄秤,心中逐渐有了决定。 他当然不是要剔除自己的人道命途,沈戎真正要做的,是遮蔽! 此刻在沈戎体内的混沌命海之中,除了正南和正东两道以外,其余区域全部被一层漆黑浓雾所笼罩。 而这些浓雾,正是沈戎计划中‘脱网’的关键所在。 沈戎屏气凝神,将自己全部的心神一齐投入正南道,突然间,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拉扯,整个人像是从浩渺无穷的高天之上落入了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之中。 周围人群熙攘,摊铺林立,热情卖力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吵闹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在耳边混成一团。 沈戎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幻觉,却依旧忍不住陷入了片刻恍惚。 这里分明就是五仙镇的满仓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生活时间最久的地方。 “喂,卖猪肉的,发什么愣呢,生意还做不做了?” 妇人穿着粗布衣裙,手上挎着菜篮子,对着沈戎不满的嚷了一声。 沈戎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肉摊后,上半身打着光膀子,身上套着一件遍布油光的皮裙,手里面提着一根铁钩,弯钩尖上还挂着一条肥瘦相间的猪肉。 “看来命域不光只是命途和命技的结合,其中还涵盖了独属于命域主人的经历和记忆啊” 沈戎在心头暗道一声,随后对着妇人说道:“我准备要收摊了,不卖了。” 见妇人一脸茫然,沈戎抬手指向天空:“天马上黑了。” “说什么胡话呢?这才什么时候,怎么可能天黑?” 沈戎咧嘴一笑:“不信啊,那你抬头看看。” “神经病。” 妇人嘴里骂骂咧咧,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看见一抹阴翳投落在自己脚前。妇人猛然抬头,见天穹四面不知何时涌现重重黑云。 顷刻之间,风云剧变,黑云遮天蔽日,将光线彻底挡住。 “变变天了!” 妇人口中爆发出一声惊惧的尖叫,扬手甩开挂在肘间的菜篮子,提起裙摆,发足狂奔。 一篮子青绿撒了沈戎满身,他从头上摘下一片绿叶,将铁钩挂上案板横栏,嘴角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 “看来老子身上还是有一点聪明劲儿嘛。” 话音落地,沈戎眼前骤然一黑,意识从命海中脱离,再度回到了命域之中。 此刻整个市井命域已经被凭空横生的大雾所笼罩,雾气在街道间蔓延开来,遮蔽了地面、墙壁、民居,以及空中的魂魄秤,还有沈戎手中的屠夫钩。 原本站在命域边缘,不愿意靠近沈戎的姚敬城,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戎的身后,脸皮紧绷,眼中有惊恐浮现,显然不知道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草.” 沈戎蓦然回头看向身后,就见雾气正沿着姚敬城的双脚一寸寸往上蔓延。 市井命域中的伥鬼是人道和毛道命技迭合的产物,随着人道命途被雾气封印,伥鬼自然也无法继续存在。 而姚敬城此刻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目光空洞,仿佛刚才那句话并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而是沈戎的幻觉。 “没想到你藏的还挺深啊,咱们回头再聊。” 面对这样一个‘意外之喜’,沈戎微微一笑,任由雾气将姚敬城彻底淹没。 雾锁市井,昔日灰白的场景彻底被冷寂的黑雾所取代。 空虚、失落、悲伤、烦闷、焦虑. 种种负面情绪在一瞬间涌上沈戎心头,沈戎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般困倦不堪。 但是效果同样拔群,沈戎已经彻底感知不到自己的命域,甚至连人道命技都无法再动用,身上只剩下了一条仅处于第九命位的毛道命途。 混沌命技,雾禁锁命。 这样一道能够封印命途的特殊命技,不属于现行八道中任何之一,源自沈戎自己压胜物所形成的混沌命海。 沈戎由此为其定名。 等做完这一切后,沈戎缓缓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房门方向。 “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能沉得住气?” 犹如言出法随一般,就在沈戎话音落地的同时,房门从外被人重重推开。 来人用力不小,房门重重撞在门后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能强行打开客人房间的,在整个闽东酒店内,只有身为经理的罗三途有这个权限。 罗三途黑着脸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出了沈戎此刻的虚弱,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你是不是找楚居官剔除了身上的命途?!” 罗三途的语气强硬的近乎于质问,与之前邀请沈戎与自己签订金兰约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罗经理果然消息灵通啊。” 沈戎不阴不阳的顶了对方一句:“不过我有没有找楚居官,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罗经理你有什么关系?” 见沈戎此时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放肆,罗三途眼底有冷意一闪而过,压着心头的火气问道:“你保留了哪条命途?” 沈戎根本不理会对方,自顾自躺进沙发中,脸上倦色难掩。 罗三途并非就此放过沈戎,跨步坐到对面,直勾勾的盯着沈戎。 对视片刻后,沈戎率先不支,败下阵来。 “毛道虎族,玄坛脉。” “愚蠢!” 罗三途豁然起身。 “你的人道命途只是八位,和毛道命途之间的冲突并不剧烈,短时间内没有失衡的风险,用得着着急剔除命途吗?” 罗三途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不断训斥道:“而且就算要剔除,也应该保留人道命途,一个只有九位的毛道,留下来干什么?” 沈戎不可置信的看着罗三途,羞愤交杂,想要反驳却又不敢跟罗三途彻底翻脸,脸上尽是憋屈。 “罗经理,听你的意思,咱们之间的金兰约是不是不签了?” 罗三途脚步一顿,扭头面无表情的看来。见沈戎此刻这副窝囊的模样,心头更是不屑。 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把吹毛断发的好刀,没想到最后竟也是一块不敢见血的废铁。 “不过自己已经在这块废铁上了不少钱,就算废物利用,那也得捞回来一点。” 罗三途心头有了计较,脸上随即露出一丝笑容:“签,当然要签。我刚才也是担心兄弟你的前途,所以言辞有些过激,兄弟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哼。” 沈戎用一声冷哼表示自己的不满。 “其实你选择剔除命途也是正确的,毕竟什么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 罗三途重新坐了下来,面露难色道:“不过以兄弟你现在的情况,咱们恐怕不能再按照之前约定的条件签约了。毕竟闽东酒店这么大的产业全靠我一个人撑着,你总不能让我做赔本买卖吧?” 罗三途话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就是在告诉沈戎,你现在已经配不上之前开出的价了。 “沈戎兄弟,你不会觉得我罗三途是个见利忘义之人吧?” 罗三途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戎,佯装无辜问道。 “当然不会。” 沈戎沉默良久后,十分勉强的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亲兄弟之间尚且要明算账,罗经理你这么做合情合理。” “那就好,我就知道兄弟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既然如此,那咱们计划照旧,还是刺杀九鲤派官首叶文龙。” 罗三途笑道:“之前我提供给兄弟你的精血和麻鸿的消息,就当是预付一半的报酬了。要是兄弟你顺利把活干完,剩下的一半不管是要钱还是要物,全都随便兄弟你。但要是活儿没干成,照规矩,兄弟你得把预付的报酬还回来。” “你” 沈戎闻言大怒:“姓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有吗?”罗三途微笑道:“我这可都是在照规矩办事啊。” “之前可是你求着我跟你签约,现在你居然跟我提规矩?!”沈戎怒道:“罗三途,我之前能够并行一次,那就能再并行第二次,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以后不义!” 罗三途闻言冷笑一声,根本没把沈戎的威胁当回事。 在他看来,并行多条命途,要的是破釜沉舟、决死一搏的胆魄。 在五仙镇的时候,沈戎确实有这份胆量。但是现在对方已经选择剔除命途,分明就是破了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再走上并行命途的老路? “如果兄弟你还能做到,那我当面跟你道歉,跪下都行。不过做生意,可没有‘如果’这种说法啊” 罗三途这句话像是一根尖刺,扎破了沈戎强撑的气势,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神情惨淡。 “沈戎兄弟,你听我一句劝,趁着天亮赶紧返回九鲤县城吧,住在闽东酒店一天可是要不少钱的。” 罗三途站起身走向门口,临出门前,他转身看向沈戎。 “对了,你也别想着赖账,我既然能在正东道撑起一家红亭,自然有能力把欠我的债讨回来。” 砰! 房门合拢,沈戎眼神冰冷的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沙发,心头轻声自语。 “到这一步,这张网自己算是脱了八成了。” (本章完) 第233章 脱网藏身 第233章 脱网藏身 沈戎安安稳稳在闽东酒店内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 直到日落西山,方才换上自己的衣服离开了闽东酒店。 傍晚时分的重轮镇上,到处可见步履匆匆的行人。他们都朝着镇庙的方向走去,赶着在镇庙关闭之前,把自己一整天的辛苦劳作换成珍贵的神眷。 沈戎混在人群中,这一次他特意留心观察四周,果然发现了诸多警惕审视的目光。 不过这些目光并不是针对沈戎而来,落在他身上之后并未停留太久,便挪向了其他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的身上。 在沈戎看来,这些眼睛便是‘神网’的末梢。 所谓的‘神网’,其实就是收集汇总海量信息的一种手段。 而神道命途的‘宿命’,便是基于海量信息之上,针对目标布置的一系列不会被察觉,甚至能让目标误以为是自己鸿运齐天的‘巧合’,或者无法逃避的‘劫难’。 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这便是神道命途通过人为手段赋予这些普通倮虫的命运。 沈戎现在剔除了神道命途,又用过【雾禁锁命】隐匿了人道命途。此刻在这些神网末梢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值得重点关注的目标。 不过仅仅是这种程度,还依旧不能让沈戎满足。 他要的是彻底摆脱‘神网’,让何九鳞,甚至是那位人公王也无法再借此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闽东酒店所在的位置距离重轮镇镇庙并不算远。 沈戎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左右,便遥遥看见了伫立在夕阳余晖之中的庞大建筑群。 不过在见识过九鲤县庙的恢宏与奢靡之后,这种镇一级的庙宇已经无法让沈戎再感觉到任何震撼。 和其他地方的九鲤神庙一样,重轮镇庙的大门前依旧排着两列长队。 左侧是兑换神眷,右侧是求取神赐。 沈戎并未多做停留,直接穿过人群,朝着庙门走去。 庙前的门槛有一寸二分高,代表着一年十二个月,这是整个闽教通行的礼制。 沈戎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体内的混沌命海骤起滔天大雾,朝着正北道方向汹涌扑去。 仅有九位的毛道命途对此根本毫无‘反抗’能力,短短片刻之后,命海的正北道便被雾气彻底掩盖。 这一刻,他体内再无任何一条命途,彻底沦为了一只随地可见,渺小如尘的倮虫。 “神庙即将宵禁,切莫在此停留,速速离开!” 一名身穿闽教黑袍,手持锦鲤灯笼的护道人走了过来,驱赶着庙内的信徒。 “神官大人,我想求见布道公。” 九鲤派镇、村两级庙宇间的差距巨大,重轮镇庙更是镇级中的翘楚。 整座庙宇规模庞大,殿堂众多,除了掌握所有祭祀活动的主祭神官之外,还有不少的九等布道公从旁辅佐。 “布道公什么身份,岂是你一个普通信徒想见就能见的?赶紧走。” 对方上下审视了沈戎一眼,怎么看都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倮虫,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当即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 沈戎脸上笑容不变,上前两步,悄悄将一枚铁命钱塞进对方手中。 “我找布道公有些急事,劳烦大人了。” 见沈戎如此上道,这位护道人也没有多为难他,毕竟现在距离关庙还有一小段时间,白捡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行吧,但是你要抓紧时间。要是被我发现你私自藏匿在神庙之中,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沈戎顺着对方的指引,走进一处最靠近大门的小殿。 负责守殿的布道公一看就是个郁郁不得志中年人,对于上门的信徒兴趣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盘腿坐在神像下方,自顾自的诵念着《鲤跃九章》。 不过他这番冷漠的态度,随着沈戎拿出一枚银命钱后便彻底烟消云散。 “这位信徒,本公一看你就是根骨惊奇、信仰虔诚的好苗子,想不想要正式入教,穿黑袍,持鲤灯,成为九鲤老爷真正的信徒?” 沈戎闻言一笑:“回布道公的话,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等到沈戎离开镇庙的时候,他手里已经多了一块全新的教徽彩鳞。 与此同时,在沈戎体内的混沌命海中,笼罩正东道的雾气缓缓散去,原本昏暗的区域泛起了点点明黄微光。 沈戎又一次上道了神道命途,成为了闽教九鲤派的正式教众。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一只网中之虫,而是成了一根编织神网的线。 到这一步,沈戎算是彻底脱网,从九鲤老爷何九鳞的眼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九鲤老爷” 沈戎回头仰望那尊屹立在庙宇中央的九鲤雕像,微微一笑:“何九鳞,现在你明我暗,大家来接着玩,慢慢玩!” 鲛珠镇,李家村。 点点金光洒在碧波上,晚风中漂浮着令人口舌生津的饭菜香。 终于挨到了放学的时间,一群正值顽皮年纪的崽子眼巴巴的望着台上的先生,等看到先生点头应允,立刻拎着自己的书包就往舱外跑,轻车熟路绕过船舱内锈蚀的管道和散落的仪器,很快便冲上了甲板。 没有任何意外,村长李三宝早已经等候在了船梯的旁边。 “村长好!” “唉,你也好。下船的时候慢一点,注意安全!” 每天在这里等着教塾放学,是李村长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同时也是他自认为此生当中第二开心的时刻。 每当看见这些朝气蓬勃的后生晚辈,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李村长就觉得李家村的未来是光明的。 说不定哪一天,这群小仔子中间就能出现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带领李家村提级为李家镇。 到时候,自己守了大半辈子的村庙也能从这艘破船搬到陆地上去,找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起高楼,建大殿,香火绵延,庇佑一方。 至于那人生当中第一值得开心的事情嘛. 毫无疑问,当然是在李阿婆家蹭饭的时候了。 不过自从沈戎离开李家村后,李村长就再没能吃上一口李阿婆亲自做的饭,这让他感觉十分的惆怅。 “也不知道沈戎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村长踮着脚慢慢悠悠的爬上船舷,把两条被海水泡得起皱的老腿扔在舷外,放眼眺望着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从怀里拿出一个铁盒,里面装着沈戎送给他的上好烟丝。 捏起一小撮,塞进锅子,然后点燃。 “呼” 李村长吐出一口悠长的烟气,心绪似也随之飘向了遥远的县城。 他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九鲤县,以往更没有机会参加九鲤老爷的登神诞。 这一次九鲤派大办庆典,村一级的布道公也有资格前往观礼。 不过就算没有王松的要求,李村长也会把机会让给沈戎。 在他看来,像这种长见识、遇贵人的好机会,理所应当要让给沈戎这样有前途的年轻人。 他自己这一把扔进海里都要被鱼儿嫌弃的枯骨,能守着村庙安然闭眼,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沈戎你小子在县庙那种地方可千万不能犯浑啊,该低头就低头,该认错就认错。九鲤老爷是仁慈的善神,他老人家一定会原谅你,庇佑你的。” 老人把叮嘱的话语轻轻告诉晚风,希望它能把话带给沈戎。 “沈叔可不是一个会低头认错的人。” 突然,一个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李村长的耳边响起。 李村长用余光瞥看向身旁,就见一张青涩的侧脸,也学着自己刚才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将要沉沦的海上红日。 “你为什么觉得你沈叔是那样的人?”李村长有些好奇问道。 李耀宗不假思索道:“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沈叔跪拜过.” “不要瞎说。” 李村长立马打断了少年的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语气严肃道:“沈戎可是九鲤老爷最虔诚的信徒,不止是他,咱们李家村的每一个人都是,记住了吗?” “记住了。” 李耀宗身上已经没了当初那股野小子的混不吝,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乖乖点头应道。 对于他这番变化,李村长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拍了拍对方的肩头,笑道:“现在真是个成熟的小伙子了。” 被表扬的李耀宗并没有露出任何笑容,只是埋着头闷声问道:“村长,你说沈叔他还会再回来吗?” “他这才走了几天啊,你就开始想他了?”李村长酸溜溜道。 “不是。”李耀宗摇头道:“我是想当面跟他说一声谢谢。” 李村长不明所以:“谢什么?” 李耀宗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在鲛珠镇的时候,沈叔答应了我,要帮我去找爹娘,替我给他们带句话。虽然沈叔后来告诉我他没有找到人,但其实我知道,沈叔肯定是找到了的。只是我爹娘他们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所以不能回来看我,这些我都懂。” 李村长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 “你让他帮你带的什么话?” “我让沈叔告诉我爹娘,我和阿婆在家里等着他们。” 李耀宗继续问道:“所以村长,您说沈叔他还会回来吗?” 李村长憋了半天,良久喷出一股浓烟:“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李耀宗突然抬头:“那您说九鲤老爷会知道吗?” “这个嘛要不咱们试一试?” 一老一少一拍即合,当即跳下船舷,快步走到神台之前。 李村长跪在地上,从蒲团前的木头匣子中取出两片半月形的木质杯筊。双手合握杯筊,举至眉心,朝着神像恭敬叩首,同时在心头默念所求之事。 “请九鲤老爷示下。” 李村长嘴里发出一声高呼,将手中的杯筊掷向天空。 砰! 没有任何征兆,升空的杯筊突然间炸成漫天齑粉。 李村长的脸色骤然间苍白如纸,他主持了村庙大半辈子,可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原因。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九鲤老爷很生气。 “沈戎到底在九鲤县干了什么?” 九鲤县城,官首衙署。 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在这里埋首案牍一整天的王松,总算是将手上繁杂的事务给处理完毕了。 他随手将笔扔在桌上,仰身靠着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可尽管身体已经感觉十分的疲倦,但王松的精神却没有半点困顿,反而越发的清醒,像是一根越绷越紧的弦。 “事情有些不对劲啊.” 自打从鲛珠镇返回九鲤县后,王松感觉自己在官首衙署中的处境就变得有些奇怪。 之前因为和王营将之间的那一层关系,王松虽然命位和神职都不高,但是在官首衙署内还是有几分地位。 像这种计算各村、镇神庙缴纳年数的活儿,根本就不用着他亲自动手。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不止被上司给扔来了这里,而且所有有关登神诞的事务,全部不允许他参与。 要知道现在整个九鲤派的头等大事,就是筹备九鲤老爷的登神诞。 而官首衙署作为统领所有九鲤派收俸神官的重要部门,在登神诞中负责的便是最为关键的贺礼整理和保管工作。 不允许王松参与登神诞的筹备,就意味着将他排除在了核心之外。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松百思不得其解。 按常理来说,只要自己舅公不倒,那王家在九鲤派内的地位依旧坚挺,不会有人敢给自己下绊子。 “而且自己可是刚刚查办了鲛珠镇主祭郑庆方残害信徒、中饱私囊的大案子,就算教派内部并没有公开对自己进行嘉奖,但也不应该坐让自己在这里坐冷板凳才对啊.” 在神道命途的教派中打拼,命位高低有时候并不是关键。 有没有足够强大的靠山,在神祇手里积攒了多少神眷,这些才是关乎地位的核心要素。 其中的复杂程度和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的黎国官场。 王松背靠‘营将’王兴祠这颗大树,身上却没有任何纨绔子弟的气息,一直以来都十分注意经营自己的人脉关系。 这次突遭冷遇,王松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多方打听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官。 可是所有渠道传回来的消息都没有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人在背后说过自己的坏话。 可越是如此,王松心里就越是不安。 (本章完) 第234章 大义灭亲 第234章 大义灭亲 人,无利不起早。 事,无风不起浪。 任何反常的背后必然都有原因。 特别是当你都能清楚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事情恐怕已经到了足以危及安危的地步。 王松不安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王兴祠身为统领九鲤派所有护道人的‘营将’,是仅有的三位登临第七命位的神官之一。 正是因为有这层背景,所以王松才会反应的这么慢。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动自己就等同于是在打王兴祠的脸。 整个九鲤派内谁有这个胆子? “难道是因为他?” 王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令他深感恐惧的名字。 官首,叶文龙。 在九鲤派三大神官之中,比起‘师公’巴睿和‘营将’王兴祠,‘官首’叶文龙的地位最是超然特殊。 其统领的官首衙门掌握着监察九鲤派所有教众的权力,可以说是最接近神祇九鲤老爷的人。 而王松当初之所以会进入官首衙署,也不是他自愿的。 起因是叶文龙主动向王兴祠提出,想抽调部分年轻的收俸官到护道人队伍中历练。同样的,王兴祠可以派遣麾下的护道人进入官首衙门担任收俸官。 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一次没什么特殊的是交流历练。 可真实的情况却耐人寻味。 王兴祠坦然接受了叶文龙送过来的人手,并且十分慷慨的从中提拔了不少人起来,甚至还有拿出了几个镇级神庙的‘护法’位置。 但是被王兴祠送进官首衙门的,却只有王松一个人。 如此不对等的‘交换’,背后是王兴祠对叶文龙的退让和示好。 而王松也不是什么‘质子’,充其量只是王兴祠给他自己留下的一层遮羞布,维系他‘营将’的尊严罢了。 “难道是王兴祠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叶官首,所以对方准备把这层遮羞布给扯下来?难不成鲛珠镇制珠工坊的幕后主使就是叶官首?” 就在王松惴惴不安,胡思乱想之际,一部摆在书桌上的有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王松一步抢上去,伸手接起电话。 可来电之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是观礼馆的一名低级神官。 “什么事?”王松烦躁问道。 电话那端也没给他什么好语气,言简意赅说出了来电的目的,就是专门提醒王松,李家村派来参加庆典的人的请假时间已经到了。 对方表示,他们之所以会放人离开,是因为有王松的担保。如果人逾期不归,那他们就会把事情如实上报给县庙方面。届时一切责任都将由王松承担,观礼馆概不负责。 说罢,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根本没有给王松再说话的机会。 “.” 王松脸色铁青,捏着话筒的手背有青筋浮现。 换做以往,像这种等级的神官哪里敢用如此强硬的态度跟自己说话? 现在对方不止不给自己面子,而且话里话外还传递出一股明显的威胁味道。如此前倨后恭的态度,让王松不由感觉一阵气闷。 王松缓缓撂下电话,坐在椅中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的火气之后,这才拿出那部能够联系沈戎的电话机。 注入气数,忙音响起,可直到电话机自动挂断,对方依旧没有人接听。 王松脸色微微一变,继续向电话机中注入气数。 再拨,再断. 王松额头渐有冷汗浮现。 再拨,再断. 尝试许久之后, 片刻之后,王松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两眼失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明确无误的告诉他,沈戎失联了。 “怎么会这样?” 王松口中喃喃自语。 他并不知道沈戎去重轮镇的目的,自然无法得知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什么会失联。 眼下发生这种事情,王松情不自禁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沈戎因身份暴露被杀,亦或者人已经跑路离开了九鲤教区,那自己该怎么办? 王松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左边肩膀,虽然已经换了躯体,但那道断臂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 “如果是后者那还好说,大不了自己就继续忍气吞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老老实实当一个孝子贤孙,去向王兴祠求情,兴许对方能够念在亲情的份上,让自己退出官首衙署。” “可要是前者的话,一旦自己和沈戎谋划盗窃登神纲的事情败露,那自己可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勾结外道命途,亵渎本教神祇。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神道教派之中,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届时就算自己身上有王家血脉,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甚至第一个要动手杀自己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舅公,‘营将’王兴祠。 联想到自己在官首衙门内的处境变化,王松突然心血来潮,感觉暗中似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而之所以形势会这般急转直下,根本原因就出在‘失联’的沈戎身上。 “我该怎么办?” 王松此刻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个能够拯救自己性命的办法。 一个个名字如闪电般划过心头,最终却还是定格在‘沈戎’二字上。 要想求活,还是只能先弄清楚沈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又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否则自己要是埋着头胡冲乱闯,很有可能让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处境越变越坏。 “保卫重轮镇庙的护法神官是王家的嫡系,或许自己可以想办法从他身上打听消息” 就在王松刚刚定下心神之时,紧闭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名黑袍神官毫无礼貌的闯了进来。 王松一看见对方的面容长相,就要激射而出的愤怒目光立马缩回眼底,‘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大人,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来人是‘官首’叶文龙的贴身近侍,在这座衙署中的地位不是王松所能比拟的。 “官首大人要见你。” 对方态度冷漠,对着王松撂下一句近乎命令的强硬话语,便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王松心头骇然,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一星半点的犹豫,连忙迈步跟在对方身后,一路直向衙署的最深处。 十分钟后,对方领着王松来到了官首起居的精舍前,横跨一步让开大门,对着王松歪头示意。 王松吞咽一口唾沫,竭力维持自己表情的平静,向对方行礼致谢之后,上前抬手轻叩门扉。 “官首,王松来了。” 精舍大门自行打开,一个广阔的空间出现在王松眼前。 金砖、红柱、白墙,成百上千根蜡烛将夜色尽数驱赶,室内亮如白昼。 天板下挂满了红底金边的神幡,创立教派的九鲤老爷高坐于神台座上。 不过这尊法相却与其他庙宇中供奉的截然不同,不再是半人半鱼的形象,而是身穿红袍,脚踩赤鲤,面容冷峻,不怒自威。 神台前方,十分僭越的摆着一把太师椅,官首叶文龙端坐其中。 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浮在墨缎金绣间,恍若寒潭托着一轮明月。搭在扶手上的指节白皙如玉,指尖有金络缠绕,沿着手背蜿蜒,最终在手腕处汇作两尾栩栩如生的金鲤。 风姿绝世,更甚后方法相,恍如一尊真正的神祇降临此间。 噼啪。 烛芯发出一声爆响,王松紧绷的心弦也在此刻崩断,脚下一软,膝盖重重砸跪在地上。 叶文龙的目光穿透飘荡的檀烟,落在王松的身上。 “王松,你来我官首衙署多久了?” 王松以额贴地,颤声回答:“回官首的话,两两年了。” “整整两年时间,你却依旧没能上位第九命位,这是为什么?” “小人资质驽钝,请官首责罚!” 叶文龙摇头:“我神道命途修行,靠的是神祇眷顾,何须‘资质’二字?” 王松闻言,声音抖的更加厉害:“是小人信仰不纯,诚心不足,这才得不到九鲤老爷的眷顾,小人该死” “不是你的原因,让九鲤老爷失望的另有其人。你只不过是受他牵连罢了。” 叶文龙的这句话像是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捏住了王松的心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王松是王家子弟,能有资格让九鲤老爷‘失望’,又能牵连到他的人,除了一手撑起整个王家的‘营将’王兴祠以外,还能有谁? “王松,你是鲛珠镇一案的亲历者。你告诉本官首,此案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是主祭郑庆方和护法梅天顺。” 王松脑海中心念急转,毫不犹豫道:“他们二人被大食教阿訇派所蛊惑,背叛了九鲤老爷,因此犯下滔天罪孽。” “可是派内却有一些声音,说郑庆方背后的人其实是我,是官首衙署。” 叶文龙微笑道:“对此你怎么看? “这是诽谤,是污蔑!”王松厉声道:“若是被小人知道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小人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不必你动手了,乱说话的人官首衙门已经找到了。不过他们交代,说在背后教他们说这些话的人,是你们王家的营将府。” 此话一出,恍如惊雷。 王松猛然抬头,脸上表情骇然欲绝。 此时此刻,他感觉身周飘荡的檀烟就如同那凝成实质杀气。 王松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下一句话回答的稍有不对,立马就会人头落地,落得个横死当场的结局。 “大人.” 王松壮起胆子,与那双幽深如渊的眼睛对视,语气坚定道:“小人是闽教的收俸官,是九鲤派官首衙门的人,不是他营将府的兵,还请大人明察!”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要不然你连跪在这里的机会都不会有。” 出乎王松的意料,叶龙文并未在这件事上纠缠,轻描淡写便放自己一马。 可对方的宽容并没有让王松放松心神,反而越发的紧张和不安。 “我今天唤你过来,不是为了逼你向我表忠心。而且我和你都是九鲤老爷的信徒,能让我们效忠的只有九鲤老爷。我是想告诉你,九鲤老爷已经降下神谕,明示在幕后指使郑庆方和梅天顺的人,正是‘营将’王兴祠。” 叶文龙感慨长叹,似惋惜,又似痛心:“王兴祠这是打算叛教啊.” 果然如此。 其实在叶文龙提及王兴祠的时候,自幼在教派之中长大的王松便预料到了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正东道中,异教之间的斗争血腥异常,同教当中的内斗更是残忍无情。 叶文龙说自己得到了九鲤老爷的神谕,这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至于王兴祠是不是真的要叛教,根本就不重要了。 “当年与晏公派的神战中,九鲤老爷身受重伤,多年未愈。王兴祠便因此产生了叛教的心思,妄图窃占神位,一步登天。” 叶文龙抬手指向王松,说道:“而对于你,王兴祠并未将你看作是后代子嗣,仅仅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从你进入官首衙门担任收俸官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要由你亲手来揭露鲛珠镇的事情,然后再栽赃到我的身上。” 是王兴祠自导自演了鲛珠镇制珠工坊的事情,然后借自己的手将其揭发?! 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让王松如坠冰窟,脑海中一片混乱。 鲛珠镇主祭郑庆方是县庙师公巴睿的人,这是整个九鲤派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护法梅天顺,则是当初从官首衙门交流调动到营将府,从收俸官转为护道人的,所以从根子上来说,他算是叶文龙的部下。 王兴祠如果当真要叛教,他又是如何说服这两个人的? 不过恍惚间,王松却又感觉叶文龙说的都是实话。 否则以鲛珠镇这件事的恶劣程度,不应该像现在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都没能在教派内掀起太大的风浪。 可王兴祠为什么要这么干?他又为什么要借自己的手? “王兴祠想看看现在的九鲤老爷,还是不是当年的九鲤老爷。而他之所以会借你的手,就是为了洗清他身上的嫌疑。只可惜他这些卑劣的手段早已经被九鲤老爷全部看穿了。” 叶文龙似有那洞悉人心的神力一般,一眼便看穿了王松此刻心底所想。 “王松。”叶文龙忽然提高音量。 “小人在。” 王松跪匐在地,头颅深埋。 “你告诉我,我们官首衙门的神官誓言是什么。” “护律典,稳教基。奉神谕,铲叛逆。” 王松声音僵硬:“小人愿随大人铲除叛徒,大义灭亲!” “很好!” 叶文龙对王松的回答十分满意。 “只要你能践行誓言,那便是为教派立下大功。事成之后,你与那外道命途之间发生的事情,本官首便不再追究。” 叶文龙轻声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小人听明白了。” 王松将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砰! 血点飞溅。 “谢大人圣恩。” (本章完) 第235章 染血金钱 第235章 染血金钱 九鲤县,冲萍堂。 几名衣衫不整的姑娘从一处偏僻院落中涌了出来,不时回头张望,脸上还带着一丝遗憾和些许不满,看样子像是被人给赶了出来。 房间内,被打搅了兴致的刘余安半躺在床榻上,眼神不善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一名不速之客。 “你们找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嫌我活的太久,碍着你们的眼了,想让我早点死?” 一头黄家仙显露灵体,趴在被寄身的男人的头顶,对刘余安不满的话语置若罔闻,似乎早就知道对方会是这个态度。 “家里这次让我来找你,是因为有紧急情况。” 刘余安冷冷道:“说。” “我们已经得到了准确消息,九鲤派内部不日将起争端,所谓的登神诞不是一场盛典,而是一场杀宴。你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被卷入其中,前功尽弃。” 刘余安闻言,这才稍稍收起脸上的厌烦,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问道:“是谁要反?‘营将’王兴祠、‘官首’叶文龙,还是‘师公’巴睿?你们说的这么模棱两可,让我怎么防备?” “弄清楚谁要反,不是我们的事,而是你的事。”黄家仙平静道。 听到这话,刘余安手上动作当即一顿,刚刚坐起来的身体又再次斜倒了下去。 “原来是来给我安排活儿的啊,我就奇怪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我的死活了。” “刘余安,你说的这些话,我会一字一句如实禀报给家里。”黄家仙声音泛冷:“所以你最好注意自己说话的言辞和态度!” “我就这态度,有本事让他们把我换了啊,我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 刘余安眼神挑衅的看着对方:“我看你就挺合适,要不咱俩换换?照他们开给我的条件,不用多,只要你能够待满三年,他们就答应让你的命位往上走一个位置,如何?” “放肆!” 这头黄家仙怒道:“刘余安你别忘了,你堂内仙家的冤亲债业可还没还完,再恃功而骄,一旦惹怒了大仙,顷刻间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行了,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你不烦我都烦了。” 刘余安撇了撇嘴,摆手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没有就滚吧。” “你” 黄家仙呲出两根锋利獠牙,恨不得当场就跟刘余安把脸撕破,一口咬碎对方的喉咙。 只可惜最后理智还是更胜一筹,把他心中的这股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刘余安在他所属的黄家大房中,地位特殊。 在大房安插在九鲤教区的一众暗桩中,刘余安是神职最高、前途最好、能力最强的一个,不管山上山下,都对他颇为重视和看好。 再加上刘余安自己本身是外姓弟马,在正东道呆了这么多年,早就怨气冲天了。要是因为自己把他激怒了,选择撂挑子不干,那自己可就麻烦了。 “为今之计,还是只有先安抚住这个杂碎。今天的账,等以后再算.” 黄家仙心头暗道,将吐露的獠牙吞了回来,沉声道:“家里知道你在这里不容易,所以已经在物色接替你的人选。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返回东北道了。” 刘余安见对方恢复了平静,脸上顿时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一幕登时让这头黄家仙感觉到一股凉意,庆幸自己没有冲动的同时,在心头大骂刘余安这个外姓弟马当真该千刀万剐。 “还有一件事。” 黄家仙加快语速,似想要早点完成任务离开。 “大爷让你想办法找到一件名为【绥靖江海】的神道命器,最好是能直接拿到手,就算做不到,起码也要查清楚这件命器到底在谁的手中。” 刘余安冷笑一声:“要查谁想造反,还要去找东西。大爷是不是太高估我在九鲤派内的能量了?” “这是大爷的原话,我只是转达,你用不着在这里跟我发牢骚。” “行啊,那我就问一句,要是这两件事可能会暴露我的身份,我先顾哪边?” “这就由你自己来决定,但是大爷必须要知道【绥靖江海】下落。” 黄家仙撂下这句话,便钻进身下临时夺舍的躯壳中去,操控对方朝门外走去。 刘余安看着对方的背影:“那我要是一件事都办不到呢?” 男人脚步一顿,回首看来,眼底荡起绿幽幽的寒光。 “刘余安,我奉劝你想清楚自己是从哪儿来的,不要跟其他外道的人走那么近。” 他并未正面回答刘余安的问题,只是语气冰冷的警告道:“你要是走错了路,可没有机会给你回头。” 说罢,男人扬长而去。 “呵,威胁我?” 刘余安咧嘴一笑,双手交迭枕在后脑勺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房梁。 “不过就是被山上的老东西当看门狗,一个个还真他妈的拿自己当成爷了?” “杜师兄,你最近正是春风得意,不好好在正南道当你的掌柜老爷,跑到正东道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来干什么?” 冲萍堂的另一处,身为东主的向晴满脸笑容,亲自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奉上一盏香茗。 “我也想踏踏实实安享清福啊,可惜我这人有个很不好的毛病,那就一闻到钱的味道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也不知道怎么的,稀里糊涂跑来正东道了。向师妹你不会埋怨我不请自来吧?” 说话之人长着一张不算俊朗,却颇为耐看的面容,身上就一件素色长袍,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物,就胸口位置挂着一根金色的表链。 “杜师兄你要是这么说,那师妹我才是真的要生气了。” 向晴笑道:“你现在可是咱们‘恒’字的掌柜,能亲临冲萍堂指导,那是我的荣幸,哪里能有什么埋怨?” 长春会内,成员共分为五个等级。 伙计、账房、掌柜、东家和总商主。 其中掌柜及以上的成员在字头内拥有产业的决定权和投资的自主权,可以自己决定去做什么生意。 这个权利看似普通,实则是所有长春会成员都梦寐以求的。 向晴虽然明面上是冲萍堂的老板,但其实只是一名最低级的‘伙计’,负责冲萍堂的日常运营。 关于冲萍堂是开还是关,是买还是卖,她都只有建议权,没有最终的决定权。 换句话说,她也是给别人打工的。 而杜煜则不同,身为掌柜的他不止可以自己当家做主,而且还能在八道任何一个地方创立自己的产业。 至于本金,可以选择自掏腰包,也可以从字头内借钱,甚至可以用股权来筹款。 也就是说只要生意的前景足够好,那就根本不必担心没有启动资金。 两相一比,地位间的差距可见一斑。 向晴当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成为一名长春会的掌柜,但是她对杜煜却没有半点羡慕和嫉妒,有的只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易位而处,杜煜曾经所经历的那些事情,向晴清楚自己应付不了。 跳涧村那是什么地方? 毛道和地道两不管的穷山恶水。 昔日毛楼的处境之恶劣,根本不是现在的冲萍堂所能比拟的。 刀口舔血,拿命换钱,这是绿林会那些悍匪才会做的事情。 长春会的人发财,靠的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是眼光独到、慧心独具。 让自己破釜沉舟,亲自下场去跟人死斗血拼。 向晴想不到,也不做到。 所以杜煜能从‘伙计’被提拔为‘掌柜’,她是打心眼里服气。 “什么掌柜不掌柜的,咱们俩曾经可是从一个店里出来的,什么时候需要说这些客套话了?” 杜煜叹了口气道:“而且现在长春会的形势你也清楚,现如今‘掌柜’这个名头根本就带不来多少好处,反而还容易惹来一屁股的麻烦。” “确实如此。”向晴深有同感的点头。 临近八主之争,各道风声渐紧。 长春会的生意自然逃不了被波及和影响。 ‘汇兴常丰、恒富久裕’,在这八个字头当中,像‘久’‘裕’这种早就自暴自弃,连自己招牌都可以出借给别人吃烂钱的字头暂且不提。行事作风最是老实的‘丰’字近期就损失惨重,多处产业遭到本地势力的劫掠,遭到清退和被迫关停的更是数不胜数。 其他字头的遭遇虽然没有‘丰’字这么惨,但多多少少也被人割了几块肉下来。 向晴自己所属的‘恒’字应该是情况最好的一个,熟悉的人暂时都还没碰上那种巧取豪夺的恶心事。就自己而言,现在也还没有任何消息表明,闽教内有人要打冲萍堂的主意。 可这份‘安稳’到底还能够持续多久,向晴自己心里也没个准。 “现在想要踏实赚钱是越来越难了。” 向晴面露愁色道:“不止是外部大环境不好,咱们会内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我听说有不少原本扎根内环的大掌柜都把目光投向和四、五环,甚至有人在考虑去环外赚钱。照他们这么干,我这种小伙计迟早要被抢了饭碗。” 向晴话音一顿,看着杜煜眨了眨眼睛,打趣道:“杜师兄你该不会就是来抢我饭碗的吧? “那怎么可能。” 杜煜哈哈一笑:“你放一万个心,自从经历过跳涧村的事情以后,我对开店这种事情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哦?” 向晴诧异问道:“杜师兄你是不是发现了其他更好的商机,能不能跟师妹聊聊?” “真想听?” “师兄要是不想说,师妹我绝对不勉强。” “没什么不想说的,这事儿没什么新鲜的,以前在会里就多的是人做。只不过这些年大家过惯了安逸日子,没人再愿意去冒风险罢了。” 向晴闻言,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升起了一个令她不安的念头:“师兄你说的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发战争财,赚死人钱。”杜煜直言不讳。 “师兄你是不是得到什么内幕消息了?” 向晴表情突然间变得十分紧张,声音颤抖,眼底甚至隐隐泛起水光。 “多年不见,师妹你还是这么会演戏。” 没想到杜煜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你就不用从我身上打听了,我没有什么内幕消息。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这次之所以会来九鲤教区,是因为有一个人在这里出现了。” “沈戎?”向晴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 杜煜点头道:“对。” 向晴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师兄,你在跳涧村的事情我听过一些传闻,恕我直言,你当时跟沈戎可没有结下多少情分,甚至可以说还坑了对方一把。现在过来找人合作,难道就不怕对方趁机报仇?” “我既然敢来,那肯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 杜煜自信一笑:“我为他准备了一份,他根本拒绝不了的大礼!” 向晴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追问对方所谓的‘大礼’是什么,她只是担忧道:“可是师兄你这么干,是违背了会里的规矩啊。” “那些陈规旧条,早就该被抛弃了。” 杜煜面露嫌恶:“手里没有人和刀,不管赚再多的钱,那也只是被别人养在圈里的肥羊,什么时候馋了饿了,什么时候就把我们扔上案板。现如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少,以后必然还会更多。再守着这些规矩,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与其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人抢走。”杜煜冷声道:“那倒不如反过来,让我来放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杜煜这番话字字铿锵,其中没有半点钱财香,只有浓浓的血腥气。 听的向晴心惊肉跳。 “师兄,沈戎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八位命途,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能值得你如此投入?” “你说错了。不是他有什么价值,而是我现在还有一点能被别人瞧得上的价值。如果这时候再不靠过去,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杜煜朗声道:“金鳞就是池中物,再怎么折腾也化不了龙。而龙虎没有遇见风云,那依旧也是龙虎。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杜煜目光凝视着沉默的向晴,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师妹你有没有兴趣入上一股?” (本章完) 第236章 自食其力 第236章 自食其力 淅淅沥沥的冷雨笼罩着夜幕下的九鲤县城。 车站月台上,工作人员正手持红灯指引着入站的列车。 检票的栅栏前站满了等待上车的旅客,一个年幼的孩童有气无力地靠在父亲的肩膀上,糟糕的天气让他的精神状态越发萎靡,小小的身子不断往下滑落。 父亲神色焦急,连忙将他抱紧,可手里捏着的车票却不慎脱了手。 地面的污水瞬间便将灰底黑字的车票浸透,幸好同行的人眼疾手快,弯腰躬身挤开周围人,小心翼翼将车票捡起。 车票上,印着始发站和终点站的墨字已经被雨水晕开,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唯有日期和车次倒还完整。 黎历一八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正东四三一次列车. “应该还能用” 孩子的父亲见关键信息还在,顿时长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列车进站了。 正对着出站口的贵宾车厢中,一群身穿黑袍的闽教正式教徒鱼贯而出,沈戎也跟在其中。 “总算是到地方了。” 一个须发白的老头指着远处那尊隐于雨线中的九鲤雕像,对着沈戎笑道:“县城就是不一样,这神像都要比其他的地方大上不少。” “九鲤县曾经是多教旧址,教友你可以慢慢参观。” 沈戎跟对方是在车上偶遇,因为两人的座位恰好就挨在一起,所以顺理成章的攀谈了起来。 老人姓赵,是明教的一名布道公,为人健谈,最大的梦想就是走遍整个正东道,礼拜所有教派的每一尊神祇。 这一路上,沈戎听对方讲了不少各地的风土人情和不同的教派文化,虽然都是浅尝辄止,没有谈及什么深层次的东西,但对方广博的学识还是让沈戎收益颇丰,整个乘车的过程也趣味十足。 赵老头对沈戎这个耐心十足的听众也很满意,两人聊的相当尽兴。 “我正有此意。” 赵老头学着九鲤派的礼仪,向沈戎告别:“九鲤慈祥,敬城教友,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沈戎现在的名字叫沈敬城,这是他在重轮镇庙钱‘办证’登记的假名字。 外形也与之前判若两人,浓眉大眼,体型壮硕,乍看就是一个性情豪爽的粗犷汉子。 这番变化源于沈戎从纸人张手中缴获而来的那张‘隐’字纸人,此刻正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虽然这件特殊命器的使用代价巨大,费了他足足十三两气数,但是伪装的效果也同样拔群。 起码沈戎自己就看不出任何破绽。 并且‘隐’字纸人竟还可以隐匿沈戎身上的气数,将他伪装成倮虫。当初纸人张应该就是用这个东西来躲避‘神网’的探查。 只可惜这个功能对于现在的沈戎而言,可有可无,形如鸡肋。 沈戎站在原地等候了片刻,静静看着赵老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仔细回忆着两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对方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引导意思,应该不是被人安排的‘巧合’。这次脱网,看来是成功了。” 沈戎心头暗道,跟着人群朝站台外走去。 雨势渐大,晚风渐冷。 沈戎从车站旁边的杂货铺中一块黎票买了把伞,刚刚撑开,套在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中又传出一阵悸动。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王松第几次在尝试联系自己了。 从沈戎上车开始,这一路上,【墨玉指环】内的动静就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王松留下的电话机一直在震动,但是沈戎都没有接。 他之所以不联系王松,原因很简单,他们俩人盗窃登神纲的事情必然在何九鳞的计划当中,如果再继续联系,不光可能会再次暴露自己,更可能会害死王松。 在沈戎看来,只要自己始终不露面,那何九鳞就不会选择动他。 李家村也是如此。 杀光他们对于何九鳞来说也就是抬抬手罢了,但是留着这些‘鱼钩’,却随时都有可能再把自己钓出来。 何九鳞会怎么选,显而易见。 而且以王松的性格,一旦自己失联,他肯定不会再按照原计划进行,自然也不会有暴露的风险。 但是【墨玉扳指】中还有一部电话机也曾响动过,这是沈戎万万没有料到的。 给沈戎这部电话机的人,正是当初在跳涧村与他合作围攻姚敬城的长春会‘恒’字弟子,杜煜。 杜煜留下的这部电话机等级不高,并不能跨道通讯。 现在能响,那就证明了一件事,杜煜现如今也身处正东道四环内! “他来这里干什么?” 沈戎对于杜煜的印象不错。 有脑子,脸皮厚,却又不缺撕破脸玩命的血勇。 但是归根结底,两人当初也就是互相利用罢了,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 眼下沈戎刚刚成功‘脱网’,由明转暗,自然不愿意节外生枝。 时值凌晨,雨中灯光昏暗。 可沈戎一进城,就感觉气氛不对劲。街面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提着鲤鱼灯四处巡逻的护道人。 从车站到进城这段路,沈戎就被拦下来盘查了足足三次。 这些护道人不光检查教派徽记,队伍里甚至还有布道公参与,动用了九鲤庙中用来给信徒登记神眷的特殊命器,检查来往人员身上的神眷。 外道命途可以改变自己的样貌、身材、气息,甚至可以隐藏命途。 但是只有加入了九鲤教的神道命途,才能在九鲤老爷处兑换和积累神眷。 这一点是任何外人都无法造假的。 还好沈戎现在就是一个实打实的九鲤派教众,因此一路上无惊无险,顺利来到了官首衙署所在的南鲤大街。 这个时候,官首衙署早就已经关了门,整条南鲤大街上也只有稀稀拉拉几家店面还开着门。 其中一家打边炉的馆子还算热闹,有不少人正等着吃上一口新鲜的牛肉。 馆子只有一层,其中摆着六张方桌。 桌上用炭火烧着铜锅,葱姜在乳白色的汤底中浮沉,当归须缠着老姜母,石橄榄抱紧小排骨,香气扑鼻,令人口舌生津。 墩子落刀如雨,每一刀的力度都掌握的恰到好处,切出来的新鲜牛肉不厚不薄,过水便熟,却又不失嚼劲。 也不讲究什么摆盘,随意堆成一座小山,就被店小二端去喂给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 沈戎选了一个临街的位置,拿出一张十元黎票让店家看着上菜,自己则一边用热水浇洗着碗筷,一边暗自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在重轮镇的时候,成功‘脱网’的沈戎其实已经有了一走了之的资格。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再度返回九鲤县,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杀人报仇,掠气升命。 既然要杀人,那第一步自然就是磨刀。 现如今摆在沈戎面前,能够提升他实力的办法只有两个。 一个是命器,一个是命途。 不过威力巨大的高位命器,每一件都是有价无市。 沈戎到目前为止也没见过几件,靠他自己也没有渠道能弄到手。 至于增挂在命域中的【绥靖江海】,虽然能算一件强大命器,但是目前处于破损状态,根本无法使用。 而现目前唯一能够勉强修补【绥靖江海】的麻鸿,身边又必然插满了何九鳞的‘眼睛’,暂时不能再跟对方联络。 所以沈戎其实能够选择的,也就只有命途。 现如今沈戎的人道命途位于第八命位的【业师】,要想继续往上提升,除了‘十五两’命数的硬性要求以外,还需要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屠道技艺。 在领悟了【雾禁锁命】这招命技之后,沈戎对于创造命技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但是要想短时间达到晋升人道七位的要求,还是不太现实。 神道命途方面,虽然暂时不用考虑命数门槛,但是这条命途可是要用真金白银去砸的,要用神眷去购买和修炼各种命技,并且在神祇那里累计足够多的‘消费积分’才能上位。 而这正是一直困扰沈戎的最大问题和最大短板。 兜里没钱。 在用了【隐字纸人】之后,沈戎现在如今的气数也就剩下十两不到,这点钱别说上位了,怕是连稍微强力一点的神道命技都买不到。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隐患。 一个刚刚入教的新教众,在突然之间神眷暴涨,飞速上位。如此反常很可能会引来一些有心之人的注意。 沈戎凝视着汤汁翻滚的铜锅,确定自己还是只能从毛道命途上想办法。 “但是自己上那儿去找一头毛道八位的【恶兽】,而且还正好要是虎族玄坛脉的人?” 沈戎感觉别说是自己,就算是让何九鳞亲自来,恐怕也未必能够在九鲤教区内找到这样的人。 “如果毛道命途也走不通,那恐怕只能看看刘余安和那个‘唐僧’的身上有没有其他的机会了.” 就在沈戎沉思之际,身前突然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 “兄弟,能不能拼个座?” 沈戎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陌生男人正在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他虽然不认识对方那张脸,但是那双眼睛却让沈戎感觉十分熟悉。 “随你。” 男人闻言也不客气,拉开板凳便坐了下来。筷子一动,便夹起一整盘的牛肉,伸进锅中涮了起来。 沈戎见状眉头一挑,抄起筷子便对桌上的食物发起进攻。 相对而坐的两人似乎都没有交谈的意思,各自运箸如飞,直吃到空碟堆积如山,身上大汗淋漓方才停手。 男人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伸手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卷烟,扔了一根给沈戎。 沈戎将其接住,却没有点燃,而是用烟头轻敲着桌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怎么,难不成是来正东道以后就信了教,连抽烟都给戒掉了?哪个教派的规矩这么严格?”男人见状打趣道。 沈戎语气平淡:“没有戒,不过我得先知道杜老板你今天来是个什么意思,再看这根烟到底是点,还是不点。” 被道破了身份的杜煜微微一笑,面露感叹道:“你隐藏的比我想象的要好,看来‘神网’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跟你比起来,我躲避‘神网’的办法就太粗糙了一点,只是砸钱从其他教派的手中买了一个临时身份,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风险。” “前段时间宰了个人道命途的【扎纸匠】,从他手里缴了点东西。不过看来效果还是不够好。要不然也不会刚坐下就被杜老板你找上门来了。” 沈戎盯着对方:“杜老板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当然没问题。” 杜煜伸出一只手:“我给你的那部电话机还在身上吧?” 沈戎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右手在桌下将腕一翻,从【墨玉扳指】中取出电话机,将其放在桌上。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厚道。不过我当初也不是为了追踪你,只是担心你会调转枪口来追杀我.” 杜煜将电话机拿了过来,当着沈戎的面将其拆解开来,从中取出一只仅有指头大小,通体由金属制成的机械蝉。 “这玩意儿叫【千里会】,红会的七等杀手【血沾杆】最喜欢它来追踪目标,你手里的那件羽道命器隔绝不了他传出的讯号。不过【千里会】的追踪范围并不大,如果你不选择返回九鲤县,我一样找到不到你。” 说到此处,杜煜话音一顿,眼底突然泛起异样的火热,笑道:“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原来如此.” 心头杀气翻腾,命海内雾气激荡。 沈戎微笑道:“杜老板还真是老谋深算啊,在下佩服。” “沈兄你先别着急,让我把话说完。” 杜煜已经嗅到了一股危险气息,立刻将双手放在桌上,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现在谁都不能帮到我们,我们要想出了这口恶气,就只能靠我们自己!” 沈戎疑惑发问:“我们?” “对,就我和你,没有其他人。”杜煜点头道。 “恶气?” “对!”杜煜沉声道:“坑你那就等于是坑我,这个仇咱们必须得报,而且还要大报!” 沈戎看着面前义愤填膺的杜煜,突然笑了起来。 “靠自己我能懂,报仇我也能懂。可是现在这两句话中多了个‘我们’,我就有些听不懂了。” 沈戎挑动下巴:“麻烦杜老板你给我解释解释。” (本章完) 第237章 我来办他 第237章 我来办他 “我们的意思就是我和你联手,在九鲤教区里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何九鳞知道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规规矩矩向我们赔礼道歉。” 杜煜大手一挥:“而且得诚意十足,要不然这关他过不了!” “什么叫有诚意?”沈戎问道。 杜煜搓动手指:“那当然得是这个,这才叫有诚意。”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意思。”沈戎恍然大悟,问道:“那到手的钱怎么分?” 杜煜义正言辞道:“现在的关键是‘义’,不是‘财’,我们兄弟之间谈钱就俗了。何九鳞这孙子不长眼,必须要办他。” “不要钱,那你岂不是白忙活?” 杜煜摇头道:“当然不白忙,你不怪我在跳涧村卷走了李家和小刀会盘口里的所有钱,让我全了那个‘义’字,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杜老板果然够义气。那我们该怎么办何九鳞?” 杜煜喝口茶:“简单。” 沈戎眯着眼:“简单?” “简单!” 杜煜将随身带来的一个锦盒放在桌上。 “原本我是准备给你找一把好刀,只可惜我一看到这个东西就挪不开眼,就只能将其拿下了。” 杜煜一边说话,一边将锦盒打开。其中赫然放着一副造型粗粝的拳甲,通体呈暗红色,长度恰至手肘,一看就是攻城拔寨的凶悍利器。 “这件介道命器名为【攻岸】,其中固化命数为八两,我从跳涧村赚来的钱有将近一半都在了这上面。它虽然不是镇物,但只要能够凑齐剩下的铠、盔、靴三个组件,就能达到七等命器的水准,是一个能让别人听你讲道理的好东西。” 见杜煜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将东西堂而皇之的拿了出来,沈戎心头顿时一惊,下意识看了眼左右的食客,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人注意这里。 或者更准确的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们下意识忽略了沈戎这张桌上发生一切。 “是杜煜的命技,还是什么特殊命器?” 这个念头在沈戎心间一闪便逝,他随即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攻岸】上。 命器入手,沈戎立刻感觉到一股强横的力量盘踞其中。若是用这件命器跟赵勇再来一次站桩对轰,沈戎感觉用不了十拳,就能让对方再次昏死倒地。 可就算有了【攻岸】,自己依旧只是一个八位命途,怎么可能让何九鳞规规矩矩认错? 沈戎沉默片刻,将命器收入【墨玉指环】,同时点燃了之前杜煜递来的那根烟。 “光是这样,可办不了何九鳞啊。” 在沈戎点烟的时候,杜煜悬着的心已经安安稳稳放回了原位,闻言一笑。 “当然不够,所以我还给兄弟你准备了另外一份大礼!” 杜煜说道:“自从咱们在跳涧村分别之后,我就被‘恒’字安排去了南国的四环。这段时间我过得那叫一个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当初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痛快日子。也不知道是咱们之间心有灵犀,还是我知道兄弟你绝非寻常人,迟早会干出一些大事,因此我时刻都在关注着东北道的动静。” “红血染冰河,义气满寒江。满爷死得其所,不愧‘豪杰’二字。地道命途若是能多几个像满爷这样硬汉子,也不至于让一群带毛的畜生骑在头上那么多年。” 杜煜扼腕长叹,以茶代酒,在地上洒出一条水线,告慰红满西的在天之灵。 “我在得知你被姜曌阴了以后,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赶来支援。” 杜煜神情肃穆的看着沈戎,沉声道:“因为我相信你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被太平教所‘捕获’。” ‘捕获’这个词让沈戎心头蓦然一动,皱眉问道:“太平教人公王的事情你也知道?” “老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真有,那就拿钱给它扣条缝,一样能透风。” 杜煜说道:“姜曌之所以能够有资格前往香火镇,就是因为他是人公王黄天义的干儿子之一。” “又是一个干儿子。”沈戎冷笑道:“这个人还真他妈的博爱啊。” “这是他从鳞道家族中带来的恶臭习性。” 杜煜面露嫌恶道:“鳞道淫,这群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生儿育女,只要能够诞生出优秀的子嗣,别说是让他们跟人交媾了,我怀疑就算从毛道的【山海疆场】里牵两头母兽出来,他们也能下得去手。” 沈戎听到这话,没来由想起了叶炳欢那具从鳞道订制而来的躯壳。 “他们难道是靠卖儿鬻女来赚钱?” “那只是生意罢了。”杜煜说道:“子嗣对于鳞道而言,远不止是商品,更是他们提升命途的必须耗材。” 杜煜向沈戎大致讲了讲鳞道命途的情况,这条道上的人在登临第七命位之后,能觉醒一个名为【寿命归一】的天赋命技,能够吞噬自身血脉所衍生的子嗣的气数、命数和命域来提升自己。 当然,也不代表鳞道命途只用憋着劲儿生,就能越来越强。 【固有寿命】既是限制他们生育的瓶颈,也是他们晋升命位最关键的门槛。 为了能让沈戎清晰了解【固有寿命】的含义,杜煜给沈戎举了一个例子。 “比如一个七位鳞道有两百年的寿命,那他能够分配给血脉子嗣的寿命总共也就只有两百年。换句话说,他如果生九个孩子,连同他在内一共十个人,那一人就只有短短的二十年可活。” “因此鳞道的子嗣为了能延续自己的性命,就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晋升命位,向父或母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属于兄弟姐妹的寿命抢到自己身上。” 杜煜说道:“简而言之,越强的鳞道命途,他们的【固有寿命】就越多,诞下的血脉子嗣也就越多,自身的实力和家族的势力也就越强。” 沈戎皱眉问道:“既然迟早都是被吃,那这些子嗣还挣扎什么?” “总是有一线生机的。” 杜煜解释道:“等觉醒【寿命归一】之后,鳞道命途就能有脱离父辈,自立门户的资格。不过有能力从自己爹娘餐盘里跳出来的鳞道命途很少,绝大部分终其一生都只配被当成食材。” 蓦然间,沈戎感觉到一股刺骨的恶寒。 他之前还没碰见过鳞道命途的人,对他们了解不多,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条命途居然能够这么恶心。 “黄天义在加入太平教之后,有了教派资源的加持,选择交媾对象的眼光也跟着水涨船高。他认的那些个干儿子,说白了,全都是他豢养的姘头。” 沈戎闻言,两眼微瞪:“这王八蛋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只要他想,他都可以。” 杜煜垂下眼眸,避开沈戎炽烈如火焰的目光。 他知道沈戎现在心里面必然已经是怒火中烧,杀意沸腾,杜煜可不想让沈戎觉得自己有嘲讽他的意思。 毕竟不管是谁遇见这种能在‘走别人的道和被别人走道’间随时摇摆转换的事情,都会变得异常敏感。 很正常,能理解。 沈戎深吸一口气,敛起眼底激荡的寒光,说道:“言归正传,你刚才说的大礼到底是什么?” “毛道命途!” 沈戎闻言瞳孔猛然一震,腰杆子当即就挺了起来:“细说。” “在北国四道中,正北毛道最痛恨的就是地道和神道这两家,势同水火,几乎已经到了碰面就干,只分生死,不管输赢的地步。既然是死仇,那自然就免不了要在背后插刀子。” “可惜毛道命途在伪装这方面的好手太少,天生难驯的野性让他们在正东道这种地方跟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格外引人注目。所以为了能够掌握正东道内的最新消息,毛道那边惯用的办法就是劫人,抓回去慢慢审问。” 沈戎闻言点了点头,这种粗暴的做法很符合毛道的习惯和特点。 “我以前在跳涧村做生意的时候,在毛道那边攒了一些人情,这次刚好就派上了用场。” 杜煜笑道:“我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近期虎族有人要来九鲤教区摸消息。有可能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漏了面,毕竟你在跳涧村用他们的名头可是惹了不少麻烦。” 杜煜话音顿了顿:“最巧的是,对方就是玄坛脉陈家的人,一个能给你充当晋升‘引子’的八位毛道!” “这真是一份能解我燃眉之急的大礼啊。” 沈戎语气感慨,杜煜说话的语气虽然听起来格外轻松,像是做了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 但是沈戎心里明白,这可不是一点‘小人情’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对方潜入正东道是为了抓舌头,干这种事,一旦行踪被泄露,就等同是丢了命。 要是被陈家知道,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彻查到底,任何与之有关的人都难逃报复。 杜煜能买来这样的消息,背后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大,可想而知。 “杜老板,你费这么多心思,到底是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沈戎抬手打断了正要回答的杜煜,正色道:“别说什么都不图,也别说什么是为了弥补对我的亏欠。咱们都是敞亮人,没必要说那种虚伪的话。” “在跳涧村的时候,咱们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你能赚多少钱,那是你自己的本事,根本就不欠我什么。就算你真觉得有什么地方过意不去,刚才那件【攻岸】就已经足够弥补了,甚至我还倒欠你不少。现在你又拿出这样一份大礼,要是还不让我还点什么,那这礼我可就收不下来了。” “讲究。” 杜煜冲着沈戎竖起大拇指:“既然沈兄你都这么说了,那老杜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我在上道的职业是【掮客】。这个行当说白了就是一个中间人,干的是东家买西家卖的生意,要想赚钱,不光脸皮要厚,而且还得人脉够广。” 杜煜自嘲一笑:“我以前觉得自己干的还算不错,在跳涧村那种混乱的地方也能站稳脚跟,撑起毛楼那样一个还算不错的产业。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发现,以前那种做生意的方式,完全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跪着要饭。” “别人心情好了,就从牙缝里抠一点出来赏给你。要是心情不好了,就算扔过来一坨狗屎,我也得腆着脸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 “当初他们把符离谋关在我的毛楼,明面上是说因为毛楼立场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可实际上不过就是打算在最后顺手把我一起给吃了!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还不就是觉得我没有实力跟他们翻脸,看不起我罢了。” 杜煜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所以我现在想法变了,彻底想明白了。在黎国八道中,不管是做什么生意,都得一手拿钱,另一只手拿刀。要是大家真心合作,钱货两清,那自然相安无事。可要是先掀桌子,玩黑吃黑,那我就要砍了对方的脑袋,让他明白什么叫‘诚信为本,童叟无欺’!” “所以我今天来这里找你,拿出这么多的东西,就是为了让沈戎你看见我杜煜的诚意。” 杜煜表情严肃道:“你要是相信我的人品和能力,那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我出钱,你出刀,赚到的所有利润,你七我三” “我在回这里之前去过一次重轮镇的闽东酒店,那里也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沈戎忽然打断了杜煜,语气平淡道:“但是我已经拒绝了他。” “你是说罗三途吧?你拒绝是对的,那王八蛋已经把你的消息卖出去了。但是我杜煜这辈子就算把自己摆上货架,任人挑选。也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合作伙伴。” 沈戎闻言沉默,没有吭声。 杜煜见状叹了口气,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完了,能给的诚意他也都拿出来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做到这一步,不管能不能成,他都没有遗憾。 咔擦 杜煜把桌上那只用来追踪沈戎的金属蝉给捏成了废铁,随手扔开。 “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你请我吃这顿饭,咱们就当两清了。” 说罢,杜煜就准备起来。 可就在这时,沈戎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迈步绕过方桌,伸手按住杜煜的肩膀。 “这顿饭还得你来请。” 沈戎笑道:“三七分,这么不讲义气的事情,传出去我丢不起这个人。以后你负责找生意,我负责杀人,赚到的钱咱们兄弟五五开。谁要是不长眼敢拦咱们的财路,你点名字,我来办他。谁要是还觉得你杜煜软弱可欺,你点名字,我来办他。” 饶是杜煜在商海中摸爬滚打了十余年,此刻听到这种粗野带血的话,也不禁陷入了失神之中。 直到街上的冷风从沈戎推开的大门处涌了进来,摔打在身上,杜煜方才回过神来。 难以言喻的喜悦萦绕心头,让杜煜忍不住放声大笑。 “老板,再上十块钱的肉,老子今天要吃个够!” 周遭大快朵颐的食客终于听到了这声呼唤,纷纷投来疑惑且鄙夷的目光。 都在这种地方吃饭了,你还搁这儿装什么豪横? 再说了,点这么多,你他妈吃的完吗?! (本章完) 第238章 玄坛虎相 第238章 玄坛虎相 弦月冷冷,孤船破浪。 陈戈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抬眼望着九鲤县东南侧码头灯塔射出的灯光,抬手轻抚着右侧脸颊上的伤口。 伤口很新,才刚刚结痂不久。 始作俑者则是一头已经魂飞魄散的浊物。 陈戈从跳涧村转入东北道,然后穿过五环,跨海进入正东道,一路上碰见了不少凶狠的畜生和浊物。 不过虽然过程很辛苦,但总算是安全抵达了九鲤教派。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距离九鲤老爷的登神诞盛典举行还有八天时间。 也就是说,留给陈戈的时间不多了。 他此行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弄清楚九鲤老爷何九鳞的伤势到底有没有恢复。 还是说对方依旧只是一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这一点至关重要。 如果何九鳞有问题,那‘九鲤老爷’这个尊号,他就没资格继续挂在头上了。 九鲤派在整个闽教当中处于中流,但是教区的地理位置却十分优越。 这里靠近东南道,海陆通畅,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当之无愧的战略要地。 当然,陈家是不可能派人驻扎这里,但如果是拿出来卖钱的话,可就价值斐然了。 至于卖给谁,那肯定就是同在正东道四环的其他教派了。 摸消息,抢地盘,斩敌首,杀正东道的人,赚正东道的钱,这是毛道命途对外做的最多的生意。 有人说他们是有奶便是娘的打手,是见钱眼开的雇佣兵。 但陈戈觉得这句话太过片面。 各取所需,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才算恰当。 只要雇主把钱给够,他们就能斩首神祇,刺杀教派核心人物,引发整个教派的崩塌,最后再背下整个黑锅,为雇主免去一切后顾之忧。 而他们自己,在赚钱的同时还能在毛道命途中斩获骁勇美名,实打实的名利双收。 所以在正东道内,多的是乐意跟他们做生意的买家。 就比如眼前这个帮自己偷渡进入九鲤教区的彝族毕摩。 对方脑袋前顶留着一根小指粗细的发辫,周遭剃了个精光,在彝教的仪轨中,这种发型叫做‘天菩萨’。 身上的衣袍以黑红黄三色为主,身上斜挎一根‘英雄带’,黑缎上镶嵌着一列骨质圆片,据说这东西都是用死亡敌人的骨头所制成,最后还裹着名为‘查儿瓦’的羊毛披风,特点鲜明,让人过目难忘。 “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别忘你们陈家答应我们的事情。一旦有了确切的消息,必须优先卖给我们。” 这名毕摩名叫果基支格,说话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陈戈想了片刻,才勉强听懂对方的意思。 “放心,大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们陈家办事你们还不放心?” “事关重大,当然要小心一点。” 果基支格再次提醒道:“三天之后的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过时不候。还有,你失手被抓后要是敢出卖我们,那你们陈家从今以后.” “从今以后怎么样?” 陈戈猛然回头,眼神不善的盯着对方。 果基支格被对方突然爆发的凶悍气势所震慑,心头寒意萌生。 “我” “你们彝教有多少信徒?手里有几座府,几座县,多少镇村?”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陈戈冷笑道:“你们彝教就不是什么大教,本来也没有多少家底,要想在乱局之中趁势上位,那就得有破釜沉舟的胆子。要是干这么点小事都瞻前顾后,那最好主动加入其他的教派,否则迟早都要被别人吃了,懂吗?” “你” 果基支格勃然大怒,可是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暗黄虎眸,根本就不敢出言反驳。 “废物一个。” 陈戈见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在心头轻蔑了骂了一句,回身眺望那尊九鲤老爷雕像。 “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恐怕也就正东道这些愚昧的傻子会弄了。” 陈戈对于神道教派立碑塑像的行为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倮虫的命虽然不值钱,但是好歹一只也价值一钱气数。造这么大一尊雕像,要浪费多少人力财力? 这可都是能够用来供奉图腾脉主血牲,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当真是令人惋惜。 “等我们攻占这里之后,我一定要把这里改为豢养异兽的山林和草场,倮虫生为牧人,死为肥料,这才叫物尽其用!” 一想到很快就要到来的‘八主之争’,陈戈就感觉自己体内的鲜血在沸腾。 可下一刻,他脸上浮现的笑容就敛了起来。 要想抢占正东道的土地,最大的对手不是神道命途,而是毛道内部的其他部族。 同道厮杀的场景,陈戈从上道开始,就已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 就算到了现如今这种关键时刻,那些没长脑子的部族依旧在想方设法的找他们玄坛脉的麻烦。 “关外的那群玄坛脉虎族当年就是我们陈家亲手赶出去的,我们怎么可能再跟他们勾结?真他妈的是一群蠢货!” 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找茬,可己方又必须要拿出证据来自证清白,这让陈戈倍感烦躁。 而一切麻烦的源头,就是那个叫沈戎的人。 对方在跳涧村伪装成为关外的畜生,到处惹是生非,很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部族借此大作文章,向虎族施压,指责玄坛脉是故意破坏同盟,暗中勾结关外毛道,意图再次挑起毛道内战。 虎族内部同样是攻讦四起,白神和监兵两脉的族群跟着落井下石,嚷嚷着要玄坛脉给个说法。 而陈家作为玄坛脉的首领部族,自然责无旁贷,被这些居心叵测的人给推上了风口浪尖。 因此陈戈这次来九鲤教区要办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找到沈戎,并且尽可能活的把人带回去。 陈家要拿沈戎的命来向整个毛道命途证明,所谓的‘关外虎族’只不是他为了浑水摸鱼而故意捏造的假身份罢了。 那些真正被放逐到关外的玄坛脉依旧被困在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根本过不了山海关半步。 但是要在九鲤教区内把人找出来,光靠陈戈自己显然是不现实的。 陈戈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只能去找罗三途。 可一想到自己又要被红会那群贪得无厌的杂碎咬下来一块肉,陈戈心头的杀气就止不住的往外冒。 “这些人道命途就跟苍蝇一样,不管是什么肮脏龌蹉的事情,周围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而且还总能被他们找到有利可图的地方,真是可恶。” 陈戈对红会的怨恨可并不是因此事而起,而是由来已久,积怨早深。 这也不能理解,毕竟他们毛道和红会干的都是杀人赚钱的买卖,双方算是竞争对手。 但是因为在效率、成功率和价格上不占优势,近十年他们的生意被红会抢占的不少,日子过得越发惨淡。 甚至就连陈戈所在的陈家内部,都有不少人拿了献首刀,替红会打起了工。 “一群鼠目寸光的道贼!没骨气的猪猡!” 陈戈在心头大骂那些加入红会的毛道命途,若不是有他们的背叛,红会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从毛道各部族的手中抢走客户? 就在陈戈浮想联翩,等着船只靠岸的时候,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破浪声响。 只见薄雾之中斜插出一条快船,快速朝着这边靠拢。 陈戈闻声看去,就见船头笔直插着一道人影,尽管光线昏暗,但他依旧看清楚了对方身上的黑袍和手里的鲤鱼灯,正是标准的闽教护道人打扮。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果基支格也有些慌了神,他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慌忙道:“确实是已经打点好了啊,你先别着急,或许只是偶遇罢了,让我来跟对方交涉。” 偶遇? 深更半夜,怎么可能会有护道人单独出来巡逻? 陈戈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但是现在距离靠岸还有一段距离,海上动手可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加速,冲过去!”陈戈果断下令。 果基支格脱口反驳:“不行,对方大概率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要是冲关,很可能会引来县庙的注意,到时候会更麻烦。” “我说话你是不是听不懂?” 陈戈语气森冷,虎眸中寒光毕露。 果基支格浑身汗毛陡然直立,不敢再怠慢,操控船只加速冲向岸边。 那艘船十分奇怪的没有喊话,也没有任何拦截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方。 不到三里的海面眨眼就过,陈戈伸手抓住果基支格的衣领,脚下发力,将船头压的没入海面,接着纵身跃起,如一枚炮弹撞向码头。 陈戈脚底刚刚触及码头的青砖,身后便炸起刺耳的破空声。 没有丝毫犹豫,陈戈转身将手中提着的果基支格掷了出去。 噗呲! 一根拳头粗细的竹竿直接洞穿了果基支格的胸膛,将他钉死在高高垒起的货箱之上,抽搐的尸体像是一面迎风摆动的人肉旗帜,鲜血顺着脚尖不断滴落。 与此同时,投竿之人飞身扑至,半空弦月洒下的辉光照不到对方的面容,却照亮了对方拳上的粗粝拳甲,对着陈戈一拳轰下。 陈戈两颊陡然亮起三对血色虎纹,眼中戾气翻涌,暗紫色的毛道气数从体内奔涌而出,于拳头之上凝聚出一颗凶恶虎头。 轰! 拳锋对撞。 陈戈脚下青砖塌陷,裂纹弥漫。 对方的身影向另一侧抛飞,稳稳站定。 两人各站东西,相距十米。 “原来是你啊,姓沈的” 陈戈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笑容。 就在刚才的交手中,他清楚看到了对方脸上那双异色眼眸,鼻尖同时闻到了那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毛道命途,虎族,玄坛脉。 对方果然只是两道并行,并没有什么偷渡进跳涧村的关外毛道。 “我还没去找你,你自己倒先主动送上门来了,倒是替我省了不少功夫!” “这句话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陈戈没听懂对方什么意思,嘴里冷哼一声,脚尖一点便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宛如一道鬼魅幻影,瞬间便贴到沈戎近前。 毛虎命技,夜狩步! 陈戈脚下一踏,因高速奔袭而显得虚幻的身影陡然凝实,左脚前掌在地面拧出一个浅坑,右腿掠起如一把横斩快刀,又似一根抽甩虎尾,和沈戎迎击的拳头狠狠撞在一起。 砰! 巨力澎湃远超刚才的撞拳,逼迫沈戎不得不选择后退卸力。 他这一退,陈戈脸上的笑容当即更盛三分。 只见他箭步追上,带起呼啸风声,右拳上凝聚的虎头张开血盆大口,带着一股透骨震荡的奇特力道,直奔沈戎头颅。 毛虎命技,骨啸! 对于陈戈的这些命技,沈戎早已经烂熟于心,丝毫不慌。 就在对手重拳袭至的瞬间,沈戎身形突然一矮,任由拳风贴着头顶掠过。脚下步伐一错,身影闪动到陈戈身侧,覆盖着【攻岸】拳甲的五指并拢如刀,对准陈戈的脖颈砍下。 人屠命技,斩首! 介器命技,攻岸! 【攻岸】附带的命技与本体同名,功效简单粗暴,让沈戎的双臂更硬更快! 攻城先登,破阵抢岸。 能干这种活儿的,都是敢徒手硬拔敌军口中獠牙的悍卒! 铛! 金属交击的碰撞声高亢清冷,比起这笼罩九鲤县城足足两日的凄苦冷雨更让人心生寒意。 沈戎瞳孔紧缩,就在他即将挥刀砍落陈戈头颅的刹那,对方竟用自己的手臂垫在脑后,用血肉肘恰好挡住了自己的进攻。 “区区九位【蛮徒】,也敢以下犯上?” 陈戈轻蔑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右臂犹如钢铁般的肌肉寸寸绷紧,发力甩开沈戎压制同时,顺势转身扑杀。 拳、肘、膝、脚,凡事躯体延伸,皆为陈戈手中的武器。 此刻的他赫然就是一头遵循本能搏杀的恶兽,如同附骨之蚀,死死贴在沈戎周身一米。 交错的拳脚拉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连这码头上弥漫的水汽都找不到一丝能够侵入的缝隙。 高挂在货箱之上的彝教毕摩用一双死寂的眼眸盯着下方的交战,眼角浸出的血泪像是在他脸上勾勒出一道恶毒的符文,诅咒沈戎和陈戈都不得好死。 倏然,沉闷的血肉碰撞音戛然而止。 沈戎和陈戈各自拉开蓄力的架势,脸上浮现深浅不一,却同根同源的虎纹。拳头上同样覆盖狰狞凶恶的虎头,眼中也烧着同样炽烈灼热的火焰。 鞋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嗤响,劲力扯得衣袖噼啪震耳,力量自脚及腰,穿筋透肉,各自涌上分明的拳骨和冰冷的甲片,笔直朝前轰出。 砰! 两人互换一拳,都轰中了对方的心口,被余力推着向后倒滑,竟不分伯仲。 “怪不得能在跳涧村跟那几头废物打得有来有回,有几分实力。” 陈戈侧头啐出一口血水,周身紫气缭绕,逐渐淹没身影。 “不过你也这样了,你的两道并行怎么可能比得过老子的一道通天?!” 话音方落,陈戈的肩胛骨率先暴突,贲张的肌肉撕裂裹身的衣物,破碎的布片被海风卷向高空。根根青筋从脖颈爬上太阳穴,似活物般挣扎扭动。额间皮肉拧出“王”字深纹,两根寸长的犬齿顶翻牙龈刺出唇外。毛发疯长,眨眼变成覆满全身的黑色兽毛。 眼睑被暴涨的筋络扯开,那对琥珀色的竖瞳中央,尽是对敌人血肉的渴望。 毛虎命域,玄坛虎相! 铮! 陈戈十指弹出利爪,冲着眉头紧皱的沈戎狰狞一笑。 “来,继续!” (本章完) 第239章 上门要债 第239章 上门要债 重轮镇,闽东酒店。 罗三途在自己的地盘上遇见了有个始料未及,甚至从未有过任何来往的人。 “在下长春会‘恒’字掌柜杜煜,见过罗经理。” 杜煜身着一袭黑缎长袍,对着罗三途抱拳行礼。 “原来是杜掌柜,幸会。” 两个意思相近的称呼,却有着相距甚远的历史韵味,代表两人分属不同的行当和势力。 “请坐。” 罗三途抬手相邀。杜煜毫不怯场,一撩长衫前摆,在罗三途对面施施然坐下。 “杜掌柜这是打哪里来?” 罗三途一边为杜煜斟茶,一边跟对方盘道。 “正南道四环恒定县。” “恒定县?” 罗三途略作思索,笑道:“这地方我曾经去过一次,贵字号将那里治理的很好,富裕程度真是令人惊叹。” 杜煜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罗经理去的年头应该比较久远了吧?恒定县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只能算勉强度日。” “水无常势,人无恒富。” 罗三途不以为意道:“做生意本来就是有好有坏,鲜着锦、烈火烹油,贵字号现在走了点下坡路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哪天就能再度迎来春暖开,四季长春。” 杜煜闻言一笑:“那我可就借罗经理吉言了。” “实话实说罢了。” 罗三途在沙发中坐定,翘起二郎腿,双手合十抱拳放在腿上。 “言归正传,杜掌柜这次不远千里来到重轮镇造访敝店,不知道是想划什么拳?六六顺还是七个巧?” “都不是。” 杜煜摇头道:“我既不是来钱买凶,也不是来借道跑路的。” “那阁下的目的是?”罗三途面露疑惑。 “我是来要债的。” 罗三途脸上笑容猛然一僵,眼中冷意骤生,直勾勾的看着对方。 “杜掌柜是不是说错了?” “没说错。罗经理要是没听清,我可以再说一遍。” 杜煜双目与罗三途直视,一字一顿道:“我、来、要、债。” “自从我开起这家闽东酒店以来,敢找上门要债的,杜掌柜你是第一个。” 罗三途蓦然失笑:“容我多问一句,杜掌柜想要的是钱债,还是人情债?” “两个都有。” “这我可就弄不明白了。我跟杜掌柜你素未谋面,闽东酒店也从来没有挂过阁下的红。”罗三途摇晃着指尖:“我跟你之间怎么会有债?” “看来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生意,流程还不太熟练,罗经理见谅。” 杜煜歉意一笑:“其实我是来替人要债的。”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罗三途展开双臂压着沙发靠背,目光睥睨:“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动堂堂‘恒’字的掌柜出面收债?” “这个人你很熟。”杜煜缓缓道:“他叫沈戎。” “原来杜掌柜你是来替他出头啊!” 罗三途恍然大悟,讥讽道:“有意思,杜煜你是什么时候转的行,学起毛道给人做打手了?” “我可不是什么打手,咱们都是文明人,打开门做生意,做人做事那就都得讲道理。” “好,那我今天就跟你讲道理!” 罗三途朗声道:“沈戎来我闽东酒店,住店、划拳、参加众欢场,我对他照顾的可谓是无微不至,临走之际更是送上了不少好处。所以真要算起来,我跟他之间应该是他欠我,而不是我欠他。” “你说的没错。”杜煜不慌不忙道:“但是把沈戎消息卖给毛道陈家的人也是你,这一点我也没说错吧?” “杜掌柜果然消息灵通。”罗三途阖着眼眸,冷笑反问:“不过是又如何?” “所以.” 杜煜坐直身体,拿出一个钱袋放在茶几上。 “这里面是五枚天公钱,就当是我帮沈戎还他欠你的钱。” 罗三途眼露不屑,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样,但是这里是闽东酒店,一个长春会的掌柜在这里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念及至此是,罗三途伸手便按住了钱袋。 可还没等他张开的五指合拢,就听对面的杜煜话头一转:“现在沈戎欠你的就清了,接下来,咱们来算你欠他的。” 罗三途手上动作一顿:“好啊,那杜掌柜你想怎么算?” “你明面上要跟沈戎签金兰约,当他的经纪人,暗地里却背信弃义,将他的行踪和计划卖给毛道命途,这种行为,照南国江湖的规矩,自然该用你的命来抵。” 杜煜此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罗三途不可置信的盯着杜煜,似乎不相信对方竟有勇气说出这番话。 “姓杜的,你就只是一个人道八位的【掮客】,刀都拿不稳的货色,在闽东酒店让我抵命,你凭什么?” 罗三途怒极而笑:“就凭你‘恒’字那不值钱的招牌?” “不凭我杜煜,也不凭‘恒字。’” 面对杀气横生的罗三途,杜煜面色平静道:“就凭你的债主叫沈戎。” “一个为了苟活,选择自断命途的懦夫。”罗三途冷笑:“他又是凭什么?” “玄坛脉陈家的陈戈,一头八位【恶兽】,他就是这次来给你送钱的买主。” 杜煜语速轻缓道:“就在这个时候,会有彝教毕摩派的人接他偷渡入九鲤县。然后他会在踏上码头的一个小时以内,被人将尸体扔进海里,你信不信?” “你唬我?”罗三途表情狰狞。 “你可以试试看现在还能不能联系的上对方,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唬你了。” 罗三途当然不会愚蠢到真照杜煜的话去做,而是将前倾的身体往后一躺。 “就算你能杀了陈戈,那又有什么?一个八位毛道而已,他只要敢进闽东酒店,我也能杀,没什么了不起的。” 杜煜闻言摇头:“他是什么命位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虎族玄坛脉的人。” 罗三途双眉紧皱,心间琢磨着杜煜的话,心头蓦然一动。 “你要拿他给沈戎当上位的‘引子’?” 罗三途反应了过来,冷笑道:“杜掌柜你是真舍得下本钱啊,不过他沈戎就算成功上位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就是一个八位毛道.” 杜煜打断对方:“一个八位毛道你不怕,那要是两道并行的八位命途呢?” 罗三途脸上表情骤然凝聚,瞳孔震颤不停。 “杜老板这【掮客】的手艺还真是熟练,差点就把我吓住了。” 片刻之后,罗三途微微一笑:“沈戎已经剔除了身上的人道命途,还有谁来并行两道?总不能杜掌柜你手下还有其他的亡命徒吧?” “你就这么确定沈戎剔除了人道命途?” 杜煜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不着急,咱们还有时间。” 看着杜煜这副有恃无恐的淡定模样,罗三途心头的那股狐疑越来越重,脑海中不禁回想沈戎进入闽东酒店后的一举一动,以及对方在跟‘格物山’楚居官碰面后萎靡的精神和衰坠的气势。 沈戎肯定已经剔除了人道命途,从并行退回了单道。 罗三途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但是转念间他又感觉心头惴惴不安。 他虽然不熟悉杜煜,但也听过一些关于对方的传闻。 杜煜跟沈戎在跳涧村之时就曾经有过联手,并且杜煜正是因为这次联手才赚的盆满钵满,晋升人道八位,被提拔为‘恒’字掌柜。 所以他跟沈戎定然关系匪浅,了解极深。 再者如果沈戎真的剔除了命途,成了废物,对方怎么会来帮他出头是,而且还是这么嚣张的踩自己的场子? 倏然,罗三途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沈戎是从楚居官的身上学到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命途给隐藏了起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如同野草般肆意疯长。 罗三途的脸色变得阴沉难看,要印证自己有没有猜错,那就只有去找楚居官。 可对方早就已经离开了正东道,自己现在上哪儿去找人? 但若是吃不准其中的真假,自己该怎么应付眼前的杜煜? “杜煜,你别忘了这里是闽东酒店。” 罗三途突然摔手拍桌,怒道:“他沈戎就算还是两道并行,也不可能找的到我。倒是你,今天别想再踏出这里半步!” 都是百炼成精的老江湖,杜煜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虚张声势,抬手一抻长袍前襟,不慌不忙开口。 “我今天既然敢单枪匹马来你的地盘收钱,自然已经做好了丢命的准备。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动了我,你所有躲避‘神网’的手段都会立马曝光,你觉得你的闽东酒店还能往哪里转移?” 杜煜笑道:“到时候恐怕不止是沈戎,还有九鲤派,包括其他曾经在闽东酒店被悬赏过的教派,全部都不会放过你。你觉得到时候你还有机会能逃出正东道?” 罗三途闻言,像是被人捏住了要害七寸,脸色青红变幻。 “其实我本来不想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是既然你这么不给面子,那我也没有办法。” 杜煜反客为主,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沉默不语的罗三途斟上一杯热茶。 “你罗三途原本只是一个在正南道五环青富镇靠着给人制作命器赚钱的【裁缝】,后来因为自己手脚不干净,偷藏耗材,被客人发现,将这件事告给了引你上道的师傅。师傅仁慈,并没有因此就断了你的命途,只是把你逐出师门。” “但是你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在行里传了个遍,再也吃不了裁缝这行的饭,走投无路之下,你只能选择加入了红会,成了一名从事‘三星照’工作的后勤人员。” 杜煜将罗三途此前的人生经历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往后的十余年间,你不断积累人脉,也是运气不错,接连签下了几名颇有前途的杀手,靠着给别人当经纪人攒下了一些本钱。到这一步,如果没有后续的事情,那你应该能在南国过上不错的日子。” “可是你太贪心,瞧不上经纪人赚的那点钱,起了歪心思,转手把自己联系的杀手卖给了死者的家属,里外通吃,用这种肮脏下作的手段一步步爬上了‘青竹杖’的位置,带上所有的家当来到正东道,开起了这家红亭。” 杜煜坐回原位,面带微笑的看着罗三途。 “你折腾了这么多年,手上沾了那么多昧良心的黑血,这才有了现在这家闽东酒店。我要是把它毁了,你以后还怎么活?” 罗三途紧咬着牙关,脸上五官狰狞扭曲。 活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可眼眸中却只有怨恨,没有那决死一博的凶悍野性。 “往前一步,倾家荡产。退后一步,海阔天空。” 杜煜笑道:“罗经理,这两者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能明白。” 罗三途依旧没有吭声,放在腿上的双拳攥紧又松开,往复几次,最终却还是松开了十指。 “你要多少?” 事情成了。 杜煜暗中绷紧的心神终于松了下来,面上却依旧如常,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价码:“一件八位水准的镇物,而且要和犵党刀同一个类型。” “我现在手上没有” “那就立刻去买,去换。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这个条件绝对不能变。” 杜煜语气强硬:“正好我们也一起等等看,看一个小时以后,到底是陈戈尸沉大海,还是我杜煜在装模作样。” 罗三途默然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等一下。” 杜煜叫住对方,将一份‘金兰约’扔在桌上。 “守口如瓶,是做生意的基本要求。我们两人刚才这番谈话如果走漏出去,对大家都不好。所以这份金兰约的内容很简单,谁要是走漏半句,谁丧尽命数,身死道消。” 罗三途回头凝视杜煜良久,面无表情的将金兰约拿起,挂入自己的命域当中,随后大步离开。 等房门合上,杜煜终于吐出了憋在胸中的那股浊气,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 “这才叫做生意啊,真他妈太有意思了!” 杜煜放声大笑,眉宇间尽是畅快。 (本章完) 第240章 恶虎辞山 第240章 恶虎辞山 闽东酒店内尘埃落定。 九鲤码头上恶战继续。 展开命域之后的陈戈彻底显露毛道恶兽的本相,凶威滚滚,戾焰滔天。 他的命域跟九鲤教的护法梅天顺有些类似,但是却更加的极端,彻底放弃了命域的覆盖范围,取而代之的是体魄强度方面的恐怖增幅。 走的是一条贴身搏杀,血战到底的强硬路子。 重压临身,沈戎也在同时果断展开自己的命域。 灰白色的线条瞬间铺陈方圆三十米,一间间房屋拔地而起,形式不一,但是飞檐下都挂着锋利短刀,门扉上都挂着闭目的武将和垂首的文官。 【市井屠场】出现在身前,陈戈却没有任何犹豫,四肢着地狂奔,径直撞进了命域范围内。 命域碰撞,互相倾轧本来才是主戏。 可冲入屠场之中的陈戈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的压制,奔袭的速度之快,路线之鬼魅,比起之前提升将近五成有余。 沈戎感觉自己的视线都有些难以跟上对方的动作。 铮! 一只金属拳头和锋利兽爪悍然相撞,登时火四溅。 沈戎被这一爪拍的向后倒飞,陈戈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继续追身而至,双爪狂舞,在沈戎的胸膛上撕开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 沈戎的反击同样凌厉迅猛,覆有甲胄的右手并拢如刀,以【破皮】技法掠过陈戈肩头,刮飞大片血肉。 顷刻之间,鲜血四溅。 虎头人身的陈戈丝毫不在意伤口传来的痛楚,甚至脸上的兴奋之色变得更加浓烈,贴在沈戎身周不断进攻,似要一鼓作气将沈戎撕成碎片。 沈戎瞬间陷入被动防守的劣势之中,溢出的血水转眼便将身上的黑袍染成暗红。 可他眼中同样看不到半点慌乱,只有冷光在不断积蓄。 铛! 沈戎横架双臂,以【攻岸】顶住对手的纵身扑击。面对沿着拳甲倒卷而来的巨力,沈戎脚下生根,腿骨发出咔咔声响,硬生生顶住撞击力道,半步未退! 在撞击之势衰退的瞬间,沈戎眼中寒光蓦然迸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右手从虚空中拽出一把狰狞铁钩,脸颊左右同时有虎纹浮现,爆发全身力量向前顶上一步。 以钩作刀,狠狠劈落! 人屠命技,断肉! 毛虎命技,血祭虎纹! 屠夫钩划出一道犀利弧线,落势迅猛快急。 但陈戈显露兽相之后提升的可不是只有体魄强度和反应速度,还有那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野兽本能。 就在屠夫钩出现的瞬间,强烈的危机感已经在他的心头升起。 陈戈果断放弃进攻沈戎大开的中门,双爪迎接劈落的屠夫钩。 叮! 屠夫钩爆发出一声高亢的铮鸣,仿佛像是砍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铁石之上。 屠夫钩虽然只是人屠命技在【市井屠场】之中的具现,但在沈戎增挂了‘犵党刀’之后,已经拥有了不错的加持,却依旧撼动不了陈戈的双爪。 钩爪相架,跳出的火星子在激荡的暗紫气数中消亡泯灭。 同样昏黄的虎眸凝视着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彻骨杀气。 僵持较力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选择了变招。 毛虎命技,裂地。 人屠命技,斩首。 虎爪之上寒光四射,屠夫钩应声而断。 远处悬挂在屋檐飞角下的‘犵党刀’无风自荡,发出犹如哀鸣般的颤音,似在这一爪伤到了命器本体。 沈戎横甩的右腿同时甩在陈戈的脖颈之上,后者双脚擦着地面上倒滑,头颅侧歪,嘴角同样有血线流出。 陈戈方才站稳,身前又有风声扑近。 浑身浴血的沈戎竟不选择用这片刻的拉开来恢复气力,而是主动贴了上来。 但真正让陈戈感觉震惊的是那把被自己击断的屠夫钩竟再度出现在对方手中! 这东西竟然不是命器?! 对方命域的怪异让陈戈有些猝不及防,虽然做出了闪避动作,但还是被屠夫钩勾中了肩膀。 沈戎口中爆发出一声低吼,双臂青筋炸起,发力猛拽。 就在这时候,嵌在陈戈眉心中央的‘王’字虎纹泛起一片黑光,原本已经被沈戎拽出半个肩头的魂魄竟硬生生被扯了回了陈戈体内。 敢下正东道打秋风,陈戈怎么可能没有万全的准备? 这件藏于他体内的镇物,就是他用来应对神道命途的底牌。 现在居然被沈戎这样一个下位毛道给逼了出来,让陈戈心头顿时羞愤交杂,对自己的表现极其不满。 吼! 虎啸震耳,利爪破空。 沈戎猛然俯身躲开袭来的枭首利爪,可还没来及后退抽身,腰间便蓦然传来一阵刺骨剧痛。 陈戈撩起的左手虎爪在沈戎侧腰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恐怖伤口,将人给掀飞了出去。 可就在他准备趁胜追击之时,空荡的长街中突然出现第三道身影,手持双刀,挡在陈戈和沈戎之间。 一头小小的伥鬼竟也敢拦虎主的路? “跪下!” 陈戈神色不屑,追击的脚步丝毫不停,眼中只有远处摔落在地的沈戎。 若是寻常的伥鬼,面对这一声怒吼,不说魂飞魄散,起码也得跪地叩首,臣服在陈戈的虎威之下。 但是姚敬城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鄙夷,在错身瞬间,手中双刀果断横斩而出! 噗呲! 血光浮现,陈戈眼底骇然犹存。 这头伥鬼也有问题!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那能够感知危险的本能救了陈戈一命。 他低头闪开姚敬城的双刀,避免了被枭首的危机,反手一爪将对方的半边身体撕烂,沉肩将对方撞飞出去。 可就在下一刻,陈戈眼角余光扫到一道黑影,接着便感觉头皮一紧,一头刚硬的虎毛被沈戎抓在手中。 “低头!” 沈戎沉手向下一压,同时左膝顶出,直撞陈戈面门。 咚! 声如重锤擂鼓,血水抛洒出一米开外。 陈戈不愧凶兽之名,遭此重击依旧凶悍不减,梗着脖颈将头一甩,把粘连着大块血肉模糊的头皮的断发送给沈戎,扬起一张面目全非的恐怖面容,咧着一张撅齿翻牙的血盆大口咬向沈戎的咽喉。 眼盯着眼,面贴着面。 粗重的鼻息带起的全是浓烈呛人的血腥气。 沈戎抬肘横甩,撞开近在咫尺的兽口,同时双手箍住陈戈后脑,身形向后一纵,将陈戈的身体拽得趔趄,接着发力直接朝着地上一掼! 砰! 街面碎石崩飞,打在沈戎的脸上。 屠夫右膝压着对方的脊梁,右手高举如扬起一把斩骨刀,对准陈戈的头颅就剁了下去! 吼!!! 生死一瞬,沈戎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惊雷,头脑顿时一片昏沉,被激荡的音波直接轰飞出去。 毛虎命技,啸岳! 形势再次反转,姚敬城用半条命换来的优势再次荡然无存。 同样,接连的失利让自诩上位的陈戈彻底失去了理智,翻身而起,双目赤红,如同野兽般趴伏在地,强健的四肢瞬间爆发出强横力量,瞬间扑杀到沈戎面前。 身在半空之中,沈戎已经再无任何闪避的机会。 利爪扬起,命悬一线! 倏然,一张仅有巴掌大小,胸前用朱砂写着‘敕’字的单薄纸人出现在陈戈的眼前。 毛道以体魄冠绝八道,而他们的致命弱点则是那容易陷入嗜血疯狂的精神意志,这是命途之中众所皆知的事情。 而沈戎先前那充满羞辱意味的进攻,也正是在为这一刻铺垫。 呲! 纸人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为飞灰,只剩下一颗‘敕’字,爆现金光! 陈戈像是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野鬼,浑身黑烟缭绕,毛发似被火灼般卷曲,眉心之中的‘王’字更是如同活物般扭曲不停。 这番恐怖的场景,根本的原因是跟随金光刺进陈戈脑海中的一道手持拂尘的道袍身影。 “世风日下,祸孽横行。崇信外邪,落得如此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境地,可悲” 怜悯的话语彻底激怒了陈戈。 他没有思考自己为何自己增挂的镇物此刻陷入了死寂,强忍着浑身难以形容的剧痛,一爪子撕碎了那枚金色‘敕’字。 “可叹.” 道人的话音随着金光一同消散。 一把覆满血垢的铁钩却在下一刻占据了陈戈刚刚恢复的视线。 人屠命技,破皮! 噗呲! 屠夫钩深深扎入陈戈的胸膛,将他开膛的同时,拽出了一条五彩斑斓的魂魄。 三魂之一,爽灵。 甩钩抛魂,上秤量重。 没等那询问买或卖的声音响起,沈戎便放声怒吼:“别他妈废话,老子不卖!” 砰! 躺在秤盘中的‘爽灵’炸成一片瑰丽的碎片。 陈戈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身躯摇晃,瞳孔涣散。 下一刻,覆着【攻岸】之下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拧动的拳锋牵扯着皮肉朝着中拳的地方下陷,血水混杂着一颗断裂的虎齿抛洒而起。 恐怖的巨力震得陈戈双脚离地,魁伟的身躯竟被这一拳轰的腾空而起! 沈戎双腿与肩同齐,立地生跟,凶狠的拳头不断撞在眼前这具坚硬的躯体之上。 “啊!!” 陈戈涣散的意识在剧痛的刺激之下,终于再度聚拢。毛道强悍无比的生命力让他还有余力抬起利爪,欲要反击。 可已是强弩之末的他,怎么可能再从沈戎的手中抢到翻盘的机会? 噗呲! 沈戎以手为刀,直接剁掉陈戈一条左臂。反手再撩,陈戈的右爪被齐腕斩断。 远离正北苍茫的陈戈,如同辞山之虎,独木难支。 深陷正东漩涡的沈戎,正是辞路之人,向死而生。 源于同一血脉的两头恶兽,在此刻分出了胜负。 “虎崽子,你就这点劲?来,弄死我” 纵然已沦为别人砧板上的肉,可陈戈身上的气势依旧狂放,头颅微昂,睥睨嚣张。 沈戎神情漠然,用拳头将对方的话音砸进肚子。 砰!砰!砰! 天上的月,涌动的海,缄默的货船,垂落的风帆,还有死不瞑目的彝教毕摩和行将崩溃的伥鬼,全都沉默的看着那团肆虐的怒火,在码头上蔓延。 良久,沈戎抓起陈戈的脖子,将对方提到半悬空。陈戈气若游丝,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睁开仅存的左眼,冷冷盯着沈戎的脸。 “姓沈的,血债血还,玄坛脉的群虎迟早会吃了你。” 噗呲! 刀光起,人头落。 尸体摔倒在血泊之中,逸散而出的气数托举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血珠飘浮而起,被沈戎尽数掠入体内。 血引入体,沈戎心头顿时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 那是等待许久的血肉筋骨在庆祝。 强烈的快感直冲颅骨,沈戎难以自持,精神陷入一片恍惚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出现在了一片充满蛮荒气息的山林之中,周围草木葱郁,风中带着甘甜的气息。 一股暖意包裹着沈戎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阔别家乡多年的游子,再次踏上了故土,一山一树,一草一木,全都带着伸出双手,为他拂去身上沾染的尘土。 但这一切温馨,却被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尽数粉碎。 蓝天白云陡变重重乌云,暴雨倾盆,电光在天穹上铺开,照出一头盘踞在远端山巅,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黑虎。 它正是虎族玄坛脉的图腾脉主。 对方的身份自然而然浮现在沈戎的心头,一同出现的,还有无边的恐惧,还有沉重如山的压力。 图腾脉主对沈戎这个屠杀同族,窃取‘引子’的血裔很不满。 可它的不满,管沈戎什么事? 沈戎扬起面容,任由雨水在脸上横流,对着这尊在玄坛脉内至高无上的图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抬手的右手却只有一根中指,孤单屹立。 砰! 幻觉消散,沈戎的眼前再度出现灰暗冷寂的街头。 体内的欢呼也消失无踪,可体魄中新生的力量以及身上快速愈合的伤口,全部都却在提醒沈戎,他已经成功上位。 从毛道九位的【蛮徒】,成为八位的【恶兽】。 命域之中同样也在发生变化,一栋栋新的房屋随着命域范围的增长拔地而起,直到覆盖周身百米,方才挺直。 而在其中,一栋砖石修建的宅院格外惹眼,檐下挂刀,门上文官和武将并肩而立,阶下左右蹲着两头威武石虎。 沈戎有一种感觉,等他能够推开这间宅院的大门之际,就是他彻底在命途这条路上登堂入室之时。 不过现在沈戎没时间对未来进行幻想,当务之急,还有另外一件要处理。 沈戎转头看向瘫坐在一间小院门前的姚敬城。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姚敬城嘴角一撇,有气无力的说出了在成为伥鬼之后的第二句话。 “我有的选?” (本章完) 第241章 江湖子弟 第241章 江湖子弟 等营将府的护道人赶到码头之时,这里已经只剩下一地呈喷溅状的血水,还有那具在夜风中来回晃荡的彝教毕摩尸体。 而在九鲤县东侧的一条狭窄暗巷中,沈戎停下了脚步,再次展开命域,把姚敬城给拉了出来。 月色被两侧的高墙遮掩,光线晦暗,可姚敬城却依旧能够清楚看见对方眼中凝聚不散的冷意。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自己‘醒’了之后与沈戎之间的第一次正式对话,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沈戎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挑明了话题。 “在李家村的时候,我突然间听见了一个声音,然后整个人就醒了。” 姚敬城斜靠在台阶上,整个人有气无力。 他的胸膛被陈戈剖开,按理来说,像这种没有一击致命的伤害,只有虎主的气数供应,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但是到现在他也没看见半点气数,自然也就没办法恢复伤势。 “他是谁?” 姚敬城摇头道:“不知道。” 沈戎看着对方茫然的模样,眉头不禁微皱。 他自己正是在李家村接触的九鲤教,有这个机会并且有这个能力动手脚的人,除了九鲤老爷何九鳞以外,恐怕就是那位是太平教人公王黄天义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沈戎继续问道。 “他说我叫姚敬城,是洪图会小刀堂的红棍。活着的时候,在一个叫跳涧村的地方被你杀了,然后被拉进命域变成了一头生死不由自己所掌控的伥鬼。” 姚敬城笑着问道:“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沈戎也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十分坦然的给了姚敬城真相。 姚敬城闻言撇了撇嘴,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没有吭声。 “他想让你干什么?” “啥都没有说,就是让我继续装傻等待他的召唤。”姚敬城咧嘴一笑:“不过他许诺事成之后,就放我自由。” 沈戎眼神疑惑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暗示我?” 既然姚敬城在李家村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唤醒’,那以他的能力和城府,不可能在沈戎使用【雾禁锁命】脱离神网的时候,显露出那么明显的破绽。 除非是他有意为之。 姚敬城挪了挪身子,给自己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没有回答沈戎的问题。 “如果在码头上,如果你不选择帮我挡住陈戈,我有可能会陷入绝境,甚至有可能会死。这么好的机会,你难道就不试一试?” “那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去赌?” 两双眼睛凝视彼此,暗巷之中,月不明,风不动。 片刻之后,还是姚敬城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说老子是谁,老子就一定要是谁?他妈的他是谁啊,真拿自己当神仙了?” 姚敬城表情陡然变得狰狞,浑身散发出一股混不吝的匪气。 “那个什么姚敬城,在活着的时候被你杀了,那是他废物,想让我再变成他,怎么可能?” 姚敬城是‘醒’了,可醒来的并不是曾经的姚敬城。 而是一个将桀骜不驯刻进骨子里的灵魂。 “我只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 哐当。 姚敬城将一把犵党刀丢到沈戎的脚下。 “话我说完了,你要杀就杀,别扭扭捏捏,没意思。” 沈戎俯身捡起刀,嘴里问道:“你难道就不想自由?” “当然想了。” 姚敬城闻言冷笑一声:“不过老子对别人施舍的东西没兴趣,对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更没兴趣。” “也就是说,你其实还是不想死了?” “废话。” 姚敬城眼皮一翻。 铮! 沈戎扬手一甩,犵党刀飞射而出,贴着姚敬城的侧脸插入石阶之中。 “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沈戎说道:“你现在欠我一条命,等你把这条命还清了,我就放你自由。” “你难道就不怕那个孙子再在我身上下手脚?” 姚敬城眼神古怪的看着沈戎:“我虽然不会配合他,但我可不一定能控制的住自己。” “明枪我都不怕,难道还怕暗箭?” 沈戎朗声一笑:“姚敬城,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够胆!” 月亮云中移,辉光跳墙进。 些许皎洁洒在姚敬城的脸上,已经不能再用‘伥鬼’来形容的他,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意气昂扬的男人 “他妈的” 片刻之后,姚敬城忽然笑骂一声:“既然你都有胆,那我怕什么?” 倏然,大片气数凭空出现在姚敬城的体内,残破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姚敬城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他拔出插在台阶上的犵党刀,深深看了沈戎一眼,转身推开了紧闭的院门。 不知道为何,从他醒来以后,就把这栋小院当成了他的家。 “既然你觉得自己不是任何人,那要不要给你换个名字?” 声音从背后传来。 姚敬城迈开的脚步一顿,却没有选择回头。 “用不着,等我还完你的人情,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以后,我还要再跟你打一架。等我赢了,我会给自己一个新的名字。” 沈戎咧嘴一笑:“那你要是输了?” 砰! 大门猛然紧闭。 沈戎见状摇头失笑,随即将目光落向自己视线中浮现的文字。 【气数:六十五两】 【命数:十三两八钱】 在跟陈戈动手之前,沈戎身上其实只剩下约莫十两左右的气数,是找杜煜先行借了五十两气数,这才有跟人劫杀陈戈的本钱。 一番鏖战下来,赚的不少,但消耗同样巨大,总体来净利润微乎其微。 不过命数上的收获倒极为可观。 陈戈为沈戎提供了整整‘二两五钱’的命数,现在只差‘一两二钱’沈戎就能满足晋升第七命位的通用条件。 收获还不仅如此。 沈戎从【墨玉扳指】之中拿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图腾旗帜。 玄黄底色的旗面上,刺有一头呈扑杀姿态的黑色猛虎,双目挟雷生电,与之对视便能能听见其中传出虎啸阵阵。 这件命器固化的命数与犵党刀一致,都是五两出头,效果是壮胆和固魂,属于精神防御类的镇物。 陈戈当时也正是靠着有这件镇物的加持,才能顶住屠夫钩的拖拽。 沈戎将旗帜往天上一抛,旗帜在升至最高点之时,周围荡开阵阵涟漪,逐渐与【市井屠场】融为一体。 下一刻,命域中所有建筑的大门之上,同时发生变化。 原本站在门扉右侧的武将身下,赫然出现了一头黑虎坐骑。 增挂完镇物之后,沈戎并未着急收起命域,而是静静看着这座由自己一砖一瓦亲手堆砌起来的微小世界。 人道命途构建了这座命域的基础,叶炳欢传授的【屠道六刀】在这里具现成了屠夫钩和魂魄秤。 而毛道命途则具现成了长街尽头的那栋高楼巨宅,毛道命技则是体现在了姚敬城的身上。 【犵党刀】挂在檐角,【绥靖江海】中的文官和武将成了坐镇门神。 至于神道命途的具现物. 现在就在姚敬城居住的小院之中,由他负责看守。 虽然整个命域依旧是一片灰白枯寂,但正在逐渐变得丰富。 沈戎隐隐有种感觉,或许有一天,自己真能让这里变得热闹繁华。 “不过.” 沈戎微微一笑:“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敌人来了,迎接他的可就不止有刀枪了。” 水墨淡去,命域敛起。 冷风过暗巷,再无挡路之人。 观礼馆中。 刘余安的脸色有些难看。 就在刚才,观礼馆的负责人突然当众宣布,代表鲛珠镇李家村前来观礼的代表叶炳欢不守规定,逾期未归,被剥夺了代表身份。 “你们当中若是有人能够联系到他,让他立刻回来接受县庙的惩罚。九鲤慈悲,或许师公大人会念在盛典将近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 负责人冷哼一声:“可他若还是冥顽不灵,县庙将褫夺他的教众资格和命途,贬为倮虫!” 此话一处,坐下一片哗然。 不止是刘余安,整个鲛珠镇的代表人人脸色都不太好,坐立难安。 自从郑庆方出事以后,他们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根本承受不起任何风浪。 现在叶炳欢突然出事,难不成是县庙方面要开始着手清算他们了? “大人您放心,金火镇一定会发动此次进入县城的所有人手,一定把叶炳欢这个亵渎神祇的败类给抓回来!” 金火镇主祭蒲泰红光满面,眼神挑衅的看着刘余安。 似乎在告诉对方,这就是跟自己做对的下场。 刘余安自然不会去理会这个没脑子的傻子,脑中念头疾转,猜测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自从两人在冲萍堂一别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沈戎,连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观礼馆都不知道,更别谈其他。 “难道是沈戎身份暴露,所以选择潜逃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在刘余安的脑子里扎了根。 神道命途的‘神网’有多厉害,刘余安自然是一清二楚。 连他自己也是耗费多年才勉强融入其中,不用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沈戎虽然不是寻常人,但未必能够逃脱‘神网’的侦查,一旦落网,沈戎还真不一定能顶得住神道命途的问心手段。 如果沈戎真的落了网,那现在观礼馆的反应可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是在钓鱼?! 念及至此,刘余安浑身霎时冷汗淋漓。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确定沈戎的下落。只要他没有被抓,那一切好说.” 刘余安没有心思再继续枯坐等待,在负责人宣布解散之后,立马起身朝着馆外走去。 他要去冲萍堂。 冲萍堂虽然是外道势力,但是在九鲤教区扎根多年,东主向晴在整个九鲤派上下关系众多,消息渠道广泛,或许有办法能够摸清沈戎的情况。 “主祭,刘余安又出去了。” 一名手下贴在蒲泰的耳边轻声报告。 “你跟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去找那个姓叶的。要真是的话” 蒲泰笑道:“那可真是双喜临门。” “好咧。” 手下应上一声,拔腿便跟了出去。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观礼馆外的街道上却依旧热闹非凡。 负责县城秩序的营将府为了不影响庆典的欢快气氛,特意取消了县城的宵禁,各镇村的信徒们自发聚集在县庙门口的广场上,为即将到来的登神诞诵念祈福。 人群中还能看到许多其他教派前来观礼的客人,这场难得的盛会对他们而言,同样也是一次做生意的好机会。 刘余安走在街头,行步如飞。 一个鬼祟的身影则一直缀在他的身后。 刘余安一路向东,很快便远离了人群稠密的区域,警惕的回头张望了几眼,一头扎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跟踪之人见状面露冷笑,果断停下脚步,侧身闪入阴影之中,静静看着巷子口。 在他看来,刘余安这种反侦查的把戏简直拙劣的令人发笑,只要自己保持耐心,一定会摸清对方的真正想去的目的地。 可就他洋洋得意之时,一只手忽然从身后的阴影中探出,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在找谁?” 男人猛然回头,就见一双绿油油眼睛飘在黑暗之中,脸上的惊惧刚刚浮现,随即就被一片痴呆所取代。 “是蒲泰让你跟着我的?” “是。” “看来还真是有人会嫌弃自己活的太安稳了啊。” 刘余安满脸厌恶,若不是顾及身份,他早就捏死蒲泰这只烦人的臭虫了。 “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同伴在附近?” “没有了。” “好,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是金火镇的神官,你是大食教阿訇派的信徒。” 刘余安盯着这名教众的眼睛,正色道:“教派将你放在蒲泰的身边,是为了让你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我则是你的上线。今后一旦有什么发现,你立马报告给我,明白了吗?” 男人痴愣愣道:“明白了,大人。” 刘余安见状满意点头,摆手道:“去吧。” 这只是随手落下的一枚闲棋,最后能不能发挥作用,刘余安并不太在意。 等男人离开之后,刘余安继续朝着冲萍堂的方向走去。 可他右脚不过刚刚抬了起来,身后突然有掌声响起! “不愧是地道黄家的人,这手愚神骗鬼的命技,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相信居然还有人能够如此轻易的改变一名神道教众的信仰” 阴影中传出的声音一顿,感慨道:“而且还能将自己的命途伪装到如此天衣无缝的程度,命途浩大无穷,老夫终其一生,看来也只是窥见了其中的冰山一角啊。” 刘余安此刻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在对方开口之前,他根本没有察觉此地还有外人存在。 这只说明一件事,对方的实力远强于自己。 刘余安沉声道:“我听不懂阁下在说什么,不过大家既然有缘在这里碰见,那不如出来见上一面?” “正有此意。” 啪..啪.. 随着皮鞋踩踏地面的脆声响起,一张脸逐渐从阴影中显露而出。 刘余安眼眸骤缩如针,差点压制不住心底的惧意,将堂口内的仙家唤出体外。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九鲤派营将,七位神道。 王兴祠! (本章完) 第242章 夜沉如铁 第242章 夜沉如铁 “小官鲛珠镇虎符村布道公刘余安,见过营将大人。” 刘余安为自己辩解道:“方才营将大人可能是误会了。实不相瞒,我跟金火镇的蒲泰有些过节,这次他派人跟踪我在先,我也是被迫反击。而且也不是什么愚神弄鬼的手段,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而已,之前我从冲萍堂买来了一件地道命器.” 作为一名朝不保夕的间谍,为了在面对各种突发情况之时不至于束手就擒,刘余安早就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还没等他把所谓的‘地道命器’拿出来,就见王兴祠摇头一笑。 “老夫既然已经坦诚相待,小友你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刘余安动作一顿:“大人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九等布道公,怎么当得起您的朋友。” 刘余安故作恍然大悟:“肯定是蒲泰在背后栽赃陷害于我,您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谗言!” 王兴祠见对方依旧不肯就范,也不动怒,只是抬手一扔。 灵体落地,并没有声响。 可刘余安的脑子里却蓦然炸开一声惊雷。 一头昏迷的黄家仙被扔到了他的脚尖前。 “这头仙家你应该很眼熟吧?” 王兴祠说道:“如果他没有被营将府捕获,老夫还真不知道九鲤派中竟还潜藏着你这么一号人物。” 事到如今,疑惑顿开。 刘余安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王兴祠盯上了。 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这头黄皮子将他卖了出来。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牲!” 刘余安心中愤恨难平,自己在正东道辛辛苦苦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上千个日夜始终如履薄冰,结果万般小心一朝丧,最后自己到底还是被这些废物给害了。 看着垂首攥拳,死死盯着那头黄家仙的刘余安,王兴祠心里知道,对方心中的恨已经开始疯长了。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王兴祠要刘余安明白,他是被自己的家族所害,是被这些尸位素餐的仙家所害。 有了这般恨,那自己接下来的要做事情才能顺理成章。 “刘小友,你也别太紧张。老夫若是真想杀你,那就不会亲自来这里与你见面。随便派两名神官过来,你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王兴祠缓缓道:“营将府是有这个实力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刘余安似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依旧盯着脚尖前的黄家仙,浑身颤栗不止,仿佛深陷于仇恨之中难以自拔。 可实际上他的脑海中却在疯狂运转,寻觅着任何一丝逃脱生天的可能。 但最终刘余安无奈发现,在这位神七【奉正】的面前,他根本不可能逃的了。 逃不了的下场无外乎就两种,一个被杀,一个被利用。 而王兴祠现在表达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刘余安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我只是一个地八的【红堂弟马】,居然能劳烦王营将您亲自出马,真是我的荣幸。” “因为你值得。” 王兴祠说道:“我派人查过你的底细,虽然有几处小瑕疵,但是整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特别是在你加入九鲤派之后的表现,更是配得上‘火中取栗’四个字。能有这份心机和才能,刘余安你是个人才。恰好,老夫又是整个九鲤派内最看中人才的人。” “所以您今天留我一命,是为了让我为您做事?” “不对。” 王兴祠摇头道:“你不是为我做事,而是为你自己做事。” 刘余安皱紧眉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如果没有这些畜牲拖你的后腿,这次庆典之后,你很有可能接任鲛珠镇的主祭。可现在不止功亏一篑,处境更是危在旦夕。” 王兴祠问道:“所以你难道不想向这些所谓的仙家报仇?” 刘余安眼中恨意翻涌,毫不犹豫道:“当然想。” “手起刀落,图一时心头之快,杀二三人,那不过只是最低级的报仇。唯有诛心,才能让这些坑害你的人后悔终身。” 王兴祠话音中带着难以形容的蛊惑意味。 “你试想一下,若你能够在黄家中爬上高位,与那些躲着幕后摆弄你的无胆匪类达到同等地位,甚至还要高于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感觉?他们会害怕,会恐惧,会担心你对他们的家族下手,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刘余安神色恍惚,脸上表情忽喜忽怒,仿佛已经置身于王兴祠所描绘的场景之中。 “那我应该怎么做?” “黄家派你潜入九鲤派,无外乎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现在老夫给你一个机会,成为你在九鲤派中最大的人脉。” 刘余安闻言大惊:“您的意思是,让我从中充当您和黄家联系的桥梁?!” “没错。唯有如此,你才有登上高位报今日之仇的可能。而我,也能从中得到一些来自黄家的微末帮助。于你我而言,都有好处。” 图穷匕见。 王兴祠原来是想通过自己跟黄家搭上线。 如果换做是其他的神官,做出这样的事情,刘余安都不会觉得意外。 可王兴祠是什么身份?整个九鲤派所有护道人的首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此地位的人与黄家暗中勾结,能得到什么好处? 恐怕只有那尊神祇之位了 电光火石之间,刘余安自以为已经看穿了王兴祠的目的。 不过他并不在乎,他关心的只有如何从今天的死局之中顺利抽身。 念及至此,刘余安忽然抬起脚,将身前昏迷的黄家仙踩成碎片。 “那小官该怎么说服黄家,让它们相信您是真心要跟黄家合作?” 面对刘余安的这个问题,王兴祠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一个让刘余安感觉没头没尾的问题。 “小友,你在正东道呆了这么久,你觉得如何才能让一个教派稳定长久的发展?” “信徒。” 刘余安脱口道:“信徒才是一个教派的基础,唯有不断加强对信徒的掌控,才能让一个教派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 王兴祠摆手:“不对。” 刘余安沉默片刻,试探着又给出了一个答案:“那是上了道的正式教众?这些人是教派内的中坚力量,无论是对信徒的管理,还是对外教的抵挡,都离不开他们。” “一样不对。” “那是什么?” “是神祇。” 就在王兴祠说出最终答案的瞬间,远处有突然弧光冲天而起。 刘余安抬眼望去,就见弧光飞升至高空之时,轰然炸开,在漆黑的天幕上画出一片斑斓色彩。 瑰丽的光芒映照着那尊拔天接地的九鲤巨相,华彩在冰冷的五官之间流淌,一时之间,雕塑仿佛活了过来,眼带慈悲的看着身下万千信徒。 砰! 等到焰火泯灭,爆炸的声响和信徒的欢呼才姗姗来迟。 “你刚才说教派的基础是信徒,但是让他们成为信徒的神话故事的主角,是神祇。你说教派的中坚力量是上了道的教众,可让他们上道的力量,也是来自于神祇。所以究其原因,能够让一个教派长久发展的真正关键,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一尊足够强大的神祇。” 王兴祠忽然叹了口气:“可现在的九鲤老爷,已经不复当年的神威,许久不曾显露神颜。这就让很多人心怀不轨的人开始躁动了起来。” 心怀不轨的人难道不就是你? 刘余安在心头暗道一句,面上却随着对方的话往下接。 “您说的人是谁?” “九鲤派三大神官之一的‘官首’,叶文龙。” 王兴祠直截了当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老夫手上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叶文龙在暗中投靠了清水派,想趁着九鲤老爷重伤未愈之时,引狼入室,里应外合,让清水派鲸吞整个九鲤派。” 如此重磅的消息不亚于从天劈落,让刘余安整个人愣在原地。 要反的竟然是叶文龙?! “天公派会答应?” 良久之后,勉强消化了这则消息的刘余安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闽教麾下派系众多,林林总总加起来恐怕有数十个之多,但是其中领衔的毫无疑问就是天公派。 毕竟整个闽教的神话体系都是以‘天公’为核心而建立的,其他的神祇在其中的身份要么是天公的子嗣,要么就是下属,地位根本无法与天公相提并论。 而一尊神祇的泯灭或者诞生,都关系到整个闽教神话体系的变动。 所以若是没有天公的准许,清水祖师根本就不可能敢对九鲤老爷下手。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对于一个传承久远的教派来说,只要主位神祇屹立不倒,些许旁位神祇的变换其实是一件好事。唯有优胜劣汰,才能保证教派内部的活力。” 忽然间,王兴祠的神色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一个九鲤派在天公他老人家的眼中算不了什么,只要上供的香火不少,哪个派系来掌控这片教区都可以。” 王兴祠话音一顿,冷冷道:“就像当年他默许九鲤老爷杀死晏公一样。” 九鲤派和晏公派之间的争斗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而且在教典中对于这段历史的记录也是言语不详。 所以刘余安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缘由。 他只是偶然间听自己村上的老人说起过,曾经的九鲤老爷和晏公亲如手足。 甚至有传闻说九鲤老爷有意修改九鲤派的神话故事,将晏公描绘为九鲤老爷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可现实的走向,却是两兄弟反目成仇。 一个被打成‘邪神’永世不得翻身,随着最后残存的信徒的消亡,很快就将彻底消弭在人世间。 一个虽然获得了胜利,但是却受了一身无法治愈的重伤,而且接下来很可能也要沦落到一个众叛亲离的凄惨下场。 故事的曲折离奇,令人唏嘘。 “而我之所以要通过你联系黄家,并不是要反叛九鲤老爷。而是希望给王家找一条后路。” 王兴祠凝视着刘余安的双眼:“身为教派神官,我当与侍奉的神祇同生共死。可身为王家长辈,我无法坐视子孙后代因我而受到牵连,这或许也是我的命途迟迟无法再上一位,成为神祇的原因所在。” “我王兴祠,还无法像真正的神祇那样,至公无私。” “我明白了。” 刘余安点头道:“我会尽快联系黄家,相信他们一定十分乐意为您提供帮助。” “如此甚好。” 王兴祠抬手轻拂飘落在肩头上的焰火余烬,提醒道:“接下来的九鲤教区会变得很乱,你最好嘱咐你的好朋友,让她小心一点。该舍弃的时候千万不要留念,以免血本无归。” 刘余安闻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王兴祠话中所指,对方的身影已经走入了黑暗之中。 “知恩图报,正是你我这样的人的优势,同时也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啊。” 余音飘荡入耳,刘余安的脸色却在陡然间变得铁青难看。 王兴祠分明是在用向晴威胁自己! 刘余安和向晴之间的关系,并非是什么男女之情。 而是王兴祠话中提到的那个字,恩。 在刘余安刚刚来到正东道四环的时候,有一次与人起了冲突,不慎惨遭围攻。而以刘余安当时的伪装,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上道的神道命途,根本不可能冲出重围。 可要是展现真正的实力,又必然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面对抉择,刘余安只能选择保命,开堂放仙。 可鏖战之中却不慎走漏了活口,就在刘余安万念俱灰,准备跑路的时候,是向晴帮他解决了后患,两人也因此结为至交好友。 冲萍堂是成了刘余安唯一能够彻底放松心神的地方。 现在王兴祠一句‘知恩图报’,彻底点破了刘余安和向晴之间的关系,算是拿中了刘余安的七寸。 如果刘余安想逃,先不说其中几率有多高,向晴的冲萍堂肯定会毁于一旦。 这对于身为长春会弟子的向晴而言,一样是杀人诛心。 “王营将,你也一样没打算给我活路啊。” 其实刘余安的心头早就了然,就算自己选择配合对方,最后依旧难逃一死。 杀人诛心听着好听,可黄家能稳居地道‘内五家’之一,怎么可能看不透其中的关隘,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一旦黄家和王兴祠搭上线,黄家那些贪得无厌的嫡系子弟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必定会想方设法取代自己‘中间人’的位置。 届时自己在正东道暴露了身份,又没了利用价值,结局只能是狡兔死,走狗烹。 而王兴祠绝对不可能会为了自己跟黄家翻脸。 所以刘余安心里清楚,自己这条命恐怕只能活到牵完线,搭完桥的那一刻。 在刘余安看来,王兴祠恐怕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用向晴来拴住自己。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这天是真黑啊。” 刘余安抬头凝望着沉沉如铁的天幕,忽然咧嘴一笑。 “您拿命照出了一点光,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学着和您一样了。老前辈啊,您说我这条命能点出几寸焰?” 砰! 焰火升空,华光漫天。 满城信徒彻夜高呼,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登神盛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