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京》 第1章 重生 沙地的风卷著一层层沙子,吹在苏绽青的脸上,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嘴里的血腥味她几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箭伤也没什么痛感,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滔天的恨意。 怀著身孕的二嫂就死在她身边,年仅七岁的侄女被长矛扎穿了身体,死时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到了此时此刻,苏绽青竟然不知自己应该去恨谁。 苏家男丁世代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落了个满门抄斩,女眷流放边关的结局。 这流放之路实在难捱,多日赶路连水都未给她们喝过一滴,脚下的鞋子早就磨烂了,若不是为了给怀身大肚的二嫂乔氏和年幼的孩子討口水喝保住一条命,苏绽青也不会傻到与押解的官兵发生衝突。 但宫里的人既然要她们死,哪怕是一口水也会成为杀了她们的刀。 她应该去恨昏庸冷血的建阳帝,还是成亲前扭头陷害苏家的未婚夫言鸿泽? 言鸿泽与她一同长大,自小心意相通,他会陪著苏绽青在月下吟诗,在桥上漫步,会贴心的准备她喜爱的点心,也会在她赏时为她遮阳打伞,二人两年前便定下亲事,言鸿泽更是承诺过会一辈子把苏绽青放在心尖上。 然而苏家落难之时,言鸿泽却站出来指控父亲,早早买通了藏於苏家的奸人,假造证据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苏绽青只恨自己瞎了眼睛,她心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竟然早就准备借著她陷害整个苏家! 体內的血液在加速的流失,她努力撑著精神,勉强听清那些官兵说的话。 “晋寧侯带兵叛逃,谋逆之罪板上钉钉,你们这些妇人只是被流放,留下一条性命就该感激陛下恩德,事已至此你也別怪爷爷无情,要怪就怪你那父兄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简直是可笑! 可惜啊,虚弱至极的苏绽青再没有半点力气,乾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明白,自己就要步了苏家人的后尘,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而那些害苏家人的畜生还能活在这世上! 眼皮越来越沉,苏绽青抓了一把沙子,强撑著抬起胳膊,感受著沙粒被吹走,像是有人在送她最后一程,她只期盼自己死后可化作厉鬼,手刃了那些害了苏家的仇人! 太阳渐落,晚风伴著飞扬的尘土打破了静謐的场景,已经咽气多时的苏绽青看不到,一个少年郎骑著马向她奔来。 下了马的薛骋一改往日的冷静,跌跌撞撞奔向苏绽青,快跑到苏绽青身边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那被他藏於心中多年的姑娘,如今像是破败的柳絮,这景象让他心如刀割。 “殿下,追杀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薛骋眼角划下一滴泪,脱下自己的斗篷罩在苏绽青身上,將她紧紧抱在怀中,淡漠的语气里藏的是满腹心酸:“苏家的覆灭我没阻止成功,难道送她最后一程都不行吗?” 夜里冷的厉害,薛骋看著苏绽青已无生气的面庞,替她將碎发掖在耳后,將她头上唯一的木簪子摘下,攥在了手中。 终究是他来晚了,若是再早一些,或许他与苏绽青还不会阴阳相隔。 苏家女眷皆被下葬,薛骋看著皇城所在的方向,把木簪子藏在怀中,眼中满是愤怒与惋惜:“若无人替他们报仇,他们在九泉之下也难以闭眼,那些陷害忠良牵连无辜的人,都该死!” 再次睁开眼时,苏绽青躺在黄梨雕紫檀荷纹床榻上,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觉得头疼的很。 守在一旁的婢女看见她醒来,连忙问道:“姑娘可算醒了!您感觉身上怎么样,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银烛快把药端来!” 这让苏绽青有些疑惑,看了看面前的婢女,又看了看自己细白的手,狠掐自己一把后钻心的疼让她只觉得不真实。 怎么如今她又活过来了? 瞧著自家姑娘神情不清醒,流萤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忧心的说:“明明已经退烧了啊…” 流萤的手带著温度,让苏绽青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活著的。 於是她握住流萤的手,问道:“现在是什么年月?” “今年是庆元五十七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苏绽青鬆开了手,低下头喃喃道:“五十七年…我难道已经睡了一年?” 想到这里,苏绽青攥了攥拳头,想到自己从前的那些仇人。 马皇后、瑞王、建阳帝…还有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言鸿泽。 建阳帝生性多疑,喜文厌武,对武將多有打压,哪怕是一路扶持他对他忠心耿耿的父亲,在没有利用价值时也会被他一脚踢开。 而且苏家的覆灭也不止是建阳帝一个人的错,马皇后为此出力不少,可以说若没有马家,建阳帝也不会轻信了苏家谋反。 想到看著父兄被杀的悲凉,苏家女眷一个比一个惨烈的下场,她就恨的牙根痒痒,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害苏家的仇人付出代价! “姑娘,您在说什么啊?”流萤实在不解,还当她家姑娘是傻了,跪在榻前劝道:“就算那文公子千好万好,但他心里没姑娘的,不然也不会骗您跳湖去哄郡主开心,纵然姑娘为他哭碎了心肝,脸面名声都豁出去不要了,他也不肯接受姑娘,您有家世有相貌,又何苦要为了他寻死觅活!” 这番话说的苏绽青一头雾水。 仔细打量著流萤的脸,苏绽青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但此时此刻,报仇是最要紧的事,她翻身下榻,认真道:“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我现在有要事处理,等我回来再向你报恩!” 说罢,苏绽青跑出了房间,流萤嚇坏了急忙跟上,正瞧见裴昭肆进门,与苏绽青撞到了一块儿。 “大公子您瞧瞧,姑娘这是怎么了?醒了以后满嘴胡话,可不好了。”流萤知道自己是婢女做不得主,见裴昭肆过来可算是鬆了一口气。 裴昭肆上下將妹妹打量一番,却发现对方此刻正看著自己。 苏绽青心想,怪不得自己觉得那丫头眼熟,原来这是梁国公府裴家,眼前的少年郎是裴家的大公子,而那丫头则是裴家三姑娘的贴身婢女。 她与那裴家三姑娘裴十柒认识,自然也见过这个婢女,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这婢女的名字叫流萤。 “三妹,你也该懂事了,文咏那小子不值得你这样。” 一句三妹,如一道惊雷,劈的苏绽青头晕眼。 隨著裴昭肆的话带来的是一段记忆,这段记忆显然不是来自於苏绽青,而是属於裴十柒。 裴十柒无忧无虑的活到这么大,却因为见到状元郎文咏一面后,对他一见倾心。而那文咏也非善男信女,他主动勾搭裴十柒,却也只是享受被裴十柒簇拥罢了,想的是借著裴十柒攀上高枝儿,渴望能有家世更好的姑娘看上他。 建阳帝重文轻武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裴家乃武將世家,一年前苏家的事还歷歷在目,文咏才不会傻到娶裴家的姑娘。 因此在裴十柒受邀去见文咏时,文咏正在与建阳帝的侄女李漾春说话,话语间明著贬低裴十柒,甚至为了討那李漾春欢心,哄骗裴十柒跳入湖中。 想到这里,苏绽青也就明白了,难怪自打睁眼起就觉得奇怪,原来她不是睡了一年,而是死了以后灵魂重生到了別人的身上,成为了梁国公府的三姑娘裴十柒? 虽然说此事离奇的很,可她没时间计较这些,想到梁国公和自己父亲生前很交好,便试探著问裴昭肆:“父亲…他人此时在何处?” “明日是言家公子的大喜之日,父亲受言老太爷的邀请去喝酒了。” 短短一句话,再次让她震惊不已。 那言鸿泽害她全家惨死,自己尸骨未寒,他竟还有脸面娶妻! 苏绽青接受了自己成为裴十柒的事实,但她接受不了言鸿泽这畜生还活在这世上,娶妻生子享受烛之喜! “言鸿泽要娶什么人?” 裴昭肆没想到妹妹对言鸿泽突然感兴趣,下意识回答:“娶的是皇后母家的姑娘。” 听到这儿,裴十柒紧了紧眉头,想著苏家经歷的种种,只恨不能立刻宰了言鸿泽那道貌岸然的畜生。 “大哥哥,我想出去走一走。” 裴昭肆本想拒绝,但瞧著妹妹脸色不好看,心里终归是不忍,便鬆口说:“我让二弟陪著你,不准找文咏。” 文咏是谁裴十柒不感兴趣,她只思考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毁了言家看重的这门婚事! 言家娶马家的姑娘,用狼狈为奸四字形容再不为过,她才不会眼睁睁看著他们快活。 裴家的二公子裴昭行带著裴十柒出来,守在裴十柒身边嘰嘰喳喳的,生怕她又去找文咏,连哄带骗的將她带去了茶楼喝茶。 “三妹啊,不是做哥哥的说你,那文咏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考了个状元罢了,虽有两分姿色,但跟你哥哥比起来可差远了吧?”裴昭行滔滔不绝的说著,可对方却瞧都不瞧他一眼,裴昭行只得伸手將裴十柒的脸扭到自己这边,语气不悦道:“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也就是这么一扭,让裴十柒瞧见了一个人。 那人眼角有著深深的疤痕,她绝不会认错!她的二哥哥就是被他一箭射死的! 第2章 仇人 苏家被抄家时火光冲天,瑞王骑在马背上,指挥手下杀光苏家的男丁,便是他的手下一箭射死了苏锦枫,让身怀大肚的乔氏眼睁睁看著夫君丧命,悲慟的吐出鲜血昏死过去。 今时今日再见到这个手下,裴十柒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心里盘算著如何把他杀了为二哥哥报仇。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不方便,倒不如向裴昭行问清楚言鸿泽成婚的事,也方便她报仇。 “明日才成婚,怎的父亲今天就去喝酒了?”裴十柒试探著问著。 裴昭行回答说:“言家老爷子托父亲弄来一幅画,据说是五百多年前的,稀罕的很,就请父亲去喝酒了。” “明日便是大婚,这节骨眼上还要字画做什么。” 裴昭行笑了一下:“言家这是要和马家结亲,自然重视的很,知道亲家喜欢古董字画,便承诺在大婚当日送上一箱的古董字画用来添喜。” 投其所好这种事,言家做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 从前仗著言鸿泽与她青梅竹马的情谊,两家人走的很近,言家巴结苏家,知道苏將军喜欢舞刀弄剑,不也是打造了许多好刀剑送来? 不过知道了古董字画的事,裴十柒心里有了主意,瞧著那瑞王的手下有离开的意思,她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然而楼梯的转角处上来了一个男子,那人手持摺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正与裴十柒撞在一起,当看见那人的长相时,裴十柒明白这就是原主心爱的男人文咏。 “裴姑娘,你怎么又找来了?”文咏神情嫌弃,嗓门响亮的说著:“我同你已经说清楚了,麻烦裴姑娘不要再纠缠我。” 听到这儿,裴十柒脑中只有一句话,脱口问道:“你脑袋是不是有病?” 这一句问的文咏愣在当场,这会儿裴昭行已经从后头追了过来,挡在妹妹和文咏中间:“文状元可真会说,我带著妹妹到茶馆喝茶,你隨后过来,怎的又成我妹妹纠缠你?再毁我妹妹名声,別怪我对你不客气!” 文咏皱紧眉头:“我乃榜首状元,凭什么被你妹妹这样辱骂?今日你必须让裴姑娘同我道歉,否则我便状告到陛下跟前!” “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裴昭行气的拽住文咏说:“外人都知我妹妹纠缠你,可你三番两次引我妹妹寻你,又装作那一副清高样子,外人哪里知道这状元榜首竟是这般噁心。” “裴家二郎,我方才同你说清楚了,让你妹妹道歉!”文咏想要甩开裴昭行却做不到,便扯著嗓子喊:“裴姑娘你成日纠缠我,连累我的名声,如今又骂我脑袋有病,你这样的疯子泼妇能嫁出去才怪!” 裴昭行再忍不住,一拳抡在文咏脸上,还不解气又补上一脚,直接將人踹的滚下台阶。 文咏眼冒金星,但想著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却也是半点不怂,仍旧骂道:“你个蠢货武夫,拳头硬也不如我的笔桿子!等我告到陛下跟前,让你吃不了兜著走!去年苏家那伙人就是教训,你这般狂妄,当心步了他们后尘!” 这番话说完,裴十柒只是静静的看著他,然后伸出手去,扯著他的衣领將他拉近。 对於裴十柒这个做法,文咏还是满怀期待的,语气高傲的说:“若裴姑娘在此向我下跪道歉,替你哥哥赔不是,我便大度不再追究此事。” 可裴十柒却淡淡的问他:“你为何要哄骗我跳湖?” 文咏愣了一下,紧接著说道:“我不喜欢记仇的姑娘,女儿家应该大度温柔,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裴十柒懒得再与他废话,只说:“我什么样子我清楚,但你恐怕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隨后裴十柒回过头看向裴昭行:“我若是记得不错,这茶楼旁有条湖吧?” 裴昭行不知妹妹要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阳光正毒,街边的茶摊成为了避暑的好去处,许多人都看见文咏只穿著里衣,被从茶楼二楼的窗子里扔下,扑通一声掉进了湖中,整个人在水中狼狈的扑腾,水草沾了他一身,连一句完整的救命都喊不出来。 收拾完了文咏,裴十柒同裴昭行说:“我对文咏已经死心了,现在我想自己走一走,二哥哥可允许?” 事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裴昭行又是一贯宠著妹妹,答应道:“成,但你要早些回家,这文咏不是个善茬儿,我怕他会找你麻烦。” 傍晚时分,裴十柒回到梁国公府,隱藏住袖子上蹭到的血跡,刚进院门便听见里头传来骂娘的声音。 “你妹妹差点因那文咏葬送了性命,你还敢纵她乱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与她母亲交代!”梁国公气的揪住裴昭行的领子,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裴昭行护著屁股连连解释:“父亲饶命!妹妹许是自己出去散步了,那文咏被儿子揍了一通,还被妹妹亲手扔到了湖中,想来不敢再纠缠妹妹了。” 听见这话,梁国公鬆开手来,让裴昭行踉蹌两步,揉著被踹疼的地方委屈的很。 “揍的好!”梁国公鬆了口气:“就是要让他看见我们裴家人的態度,否则还纠缠你妹妹,连累你妹妹的名声!” 裴昭行有些后怕道:“可文咏那臭小子若是告到陛下跟前怎么办?” 梁国公不以为然:“无妨,你老子还能被这件小事为难住?” 说话间,父子两个瞧见刚刚回来的裴十柒,都带著笑脸迎了过去。 “十柒回来了?”梁国公上下打量女儿一眼:“今日这是去哪了,这许久才回来,可把你二哥哥担心坏了。” 裴昭行眼睛都瞪大了,心想方才以为妹妹走丟,派出家丁去寻的人貌似不是他吧? 不过他懒得戳穿他这位老父亲。 “隨便走了走,病了这一阵子身上乏累,想出去透透气。” “透气好,透气好啊。”梁国公拍了拍裴昭行的肩膀:“回头再想去哪,让你二哥哥陪著,银钱不够了父亲给你。” “父亲,听说明日是言家的喜事,女儿也想过去凑个热闹。” 这要求梁国公自然答应,在他看来女儿的话就像是圣旨,没有不尊的道理。 折腾了一大天,回到自己院中的裴十柒还有些不习惯,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更衣。 她的院子名叫霽月居,风景好视野好,据说是冬暖夏凉,里头的摆件家居皆是上等,不难看出梁国公这位做父亲的,对女儿是何等疼爱。 霽月居里外伺候的婢女也很多,一等婢女四人,分別是流萤、银烛、秋光和画屏,这会儿流萤正守在她身边,伺候她更衣。 “待会儿这件衣裳就別拿出去洗了。” 听见这个吩咐,流萤的动作微微一顿,因为她看见了袖口的血跡。 当然,这是裴十柒故意让她瞧见的。 这些婢女她都不熟悉,想知道谁是忠僕,就必须要用一些方法。 “姑娘,您受伤了?”流萤担心的问。 “我没受伤,只是伤了別人。”裴十柒看著流萤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流萤闻言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您说话婢子就听。只是可惜了这身衣裳,不如婢子把布料剪下来,给姑娘缝几个手炉,脏了的地方直接烧掉,便不会有人知晓了。” 短短一段话,裴十柒便清楚了,这是个聪明的丫头。 主家做事她不多问也不多说,而且很快想出了合適的主意,算是个值得信任的。 第二天裴十柒隨著梁国公去到言家。言家踩著苏家人的尸骨往上爬,必然得到了不少的好处,短短一年这宅子便修缮起来,雕梁画柱檐角飞扬,像是在默默诉说著这宅子里头住的人是多么辉煌。 那新娘子长什么模样盖著盖头她看不清,但既然是马家的姑娘,想必也与马皇后一样,高颧小眼,生的一脸不善相。 言鸿泽穿著一身喜服,身前戴著大红,从他出现起裴十柒的视线便锁定在他的身上。 她不由想起从前,言鸿泽作为苏家的准女婿,父亲对他很好,苏家人都拿他当自家人对待,没想到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为了帮助瑞王扳倒苏家,会在苏家偷藏那些密谋造反的书信,又出面指证父亲通敌叛国,害的苏家人全部惨死! 现在瞧见他笑著给长辈敬酒,裴十柒这心里的恨意全靠指甲抠进肉里才能勉强控制,但隨后赶来的瑞王,却差点让她控制不住。 瑞王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挺著大肚子满面油光,明明是建阳帝最小的弟弟,今年不足三十岁,却活像掉进了油缸里,瞧著便让人心生厌恶。 言家老爷子说了什么她听不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恨自己不能立马手刃了仇人。 那装著古董字画的箱子被两个下人抬了上来,二人小心翼翼,一看便知里头的东西价值不菲。言老爷子笑著摸了摸鬍鬚,从自己腰间摸了把钥匙,命言鸿泽將箱子打开。 裴十柒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场景,毕竟人是她亲手杀了藏在里面的,所以她很期待瑞王和言鸿泽打开箱子后会是什么神情。 这是她无声的宣告,那个被他们害惨了的苦主回来了。 就在箱子打开时,一只没有血色的人手映入所有人眼帘,箱子盖彻底打开,里头的男子早就没了声息,额头处一块显眼的青色,脖颈处还有一道很深的刀伤,血將箱中的古董字画全部染红,眼睛瞪大老大,仿佛想要传达什么。 大喜之日开箱竟然开出一具尸身,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胆子小的妇人此刻已经喊叫起来,裴十柒也装作她们的样子,用帕子掩了掩口。 瑞王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两步走过去看清箱子里的尸身,竟然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人,气的一声怒吼:“谁干的!” 在箱中尸身出现的一剎那,言老爷子和言鸿泽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很不好看。 新娘子马月慈听见身边慌乱的嘈杂声,一把掀了盖头,当看见那尸身时,她也被嚇了一跳。 言鸿泽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同瑞王解释:“瑞王殿下息怒!这尸身微臣也不知从何而来,定是有心之人栽赃嫁祸,想要阻止臣娶妻!” 瑞王是个脾气不好的,眼下他死了心腹又丟了脸,当然急需找个发泄的,於是一脚將言鸿泽踹倒在地:“钥匙在你父亲身上,锁是你亲手打开的,你告诉本王他怎么能进到箱中!” 这言鸿泽哪里解释的清。 裴十柒躲在骚乱的人群中,怔怔的看著二人,心想从此以后,她必不会让他们好过,今日不过是个开始! 新娘子出身马皇后母家,在这儿能说两句话,便替言家求情:“瑞王殿下,言家是书香门第,哪里是会杀人的?这件事实在可疑,不如让人查一查,把杀害他的真凶抓出来!” 瑞王深吸了两口气,眼神停在那尸身上许久,最终对自己的另一个手下说:“你亲自去查,务必要查出杀他的凶手。” 敢对瑞王府的人动手,这是把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言鸿泽也转头吩咐下人:“这么一具尸身出现在府上肯定有问题,你去查一下近日有没有生人来,有没有人靠近存放字画的房间。” 大喜之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新娘子被马家人接了回去,言老爷子当场被气犯了病,半抬半扶的下去修养了,梁国公觉得此处实在是晦气,於是带著裴十柒回到了梁国公。 言家出现尸身的事,如一阵风一般传到了大街小巷,言鸿泽实在不敢耽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主动来到了瑞王府。 “瑞王殿下!在婚宴上微臣无法与您说明,您手下额头上的青痕,被证实是画上去的,而非是遭人殴打,那杀他的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冷静下来的瑞王也开始猜测此事是否另有蹊蹺,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微臣怀疑,此事与苏家人有关,杀您的人用来栽赃微臣,可谓一箭双鵰,那额头的青色或许与苏绽青有联繫。” 第3章 商量 “不可能!”听见苏绽青三个字,瑞王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苏绽青那小丫头死透了,皇嫂的哥哥赶去一箭將她射死,她不可能还活著,这会儿坟头草都长的老高了。” 话虽这么说,言鸿泽还是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一定与苏家人有关。 瑞王手下的人说作恶多端毫不为过,但杀了他的手下却把尸身藏在言家,这么做的用意並不难猜。 “瑞王殿下,无论此事与苏绽青有无关係,您都要注意一些,也许是苏家余孽替苏家人报仇呢。” 瑞王冷笑一声:“当初苏冶那样得民心得重用,不还是死了?况且本王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苏家余孽,就算落下三两个,凭他们也翻不出大风浪来。” 言鸿泽闻言,开始担心起了自己。 今日是尸身莫名其妙的进了自家院子,毁了自己的婚事,那明日岂不是一把刀子就落在他脖子上了? 苏家的覆灭是他一手促成的,这由不得他不害怕。 “不过那乔家二郎今年和瑜贵妃母家攀了亲事,皇兄又十分宠爱瑜贵妃,若真有人替苏家復仇,这乔家倒是有些可能。” 想到乔氏被发配时挺著大肚子的样子,言鸿泽便觉得后脊发凉,试探著问:“乔家老爷子前些年没了,但乔家大郎和二郎都是成器的,殿下您在陛下面前,可能撼动一二?” 瑞王瞪了言鸿泽一眼:“本王看你真是被苏家人嚇破了胆子。乔家是臣,本王是陛下的同母兄弟,谁近谁远你自己掂量。” 看出瑞王眼中的不满,言鸿泽跪在地上认错:“殿下息怒,是微臣太过胆小,只想著未雨绸繆,可细想起来那乔家人压根不是您的对手。” “知道就好。”瑞王看向了別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在桌面上:“不过此事也不可掉以轻心,本王知道有人在暗中。” 回到梁国公府,梁国公將裴十柒交给了婢女流萤,担心的说:“快请郎中瞧瞧,方才姑娘被衝撞了,別嚇出毛病来。” 裴十柒知道这梁国公最是疼爱女儿,今日的事定是担心了,於是说道:“父亲放心,女儿无碍的。” “怎么会无碍呢,那血腥的场面,我一个上阵打过仗的都觉得晦气,你一个姑娘家哪里能看得了。等会儿郎中到了,开两副药给你调理一番,近些时日还是在家里养一养的好。” 一同去观礼的裴昭肆也说道:“父亲说得对,你一个女儿家,被那脏东西衝撞了不好,不准任性。” 话音刚落,不等裴十柒说话,一家丁急匆匆赶来,同梁国公低声说:“国公爷,方才宫里来人了,说是三姑娘和二公子在酒楼打骂了文状元。” 梁国公眉头登时一竖:“文咏那臭小子当真去告御状了?陛下怎么说?” “陛下让国公爷惩罚公子和姑娘,还要带著他们去文家赔不是。” “他连累我闺女名声,我没亲自出手揍他已经不错了,还指望我带著儿女去给他道歉。”梁国公气的一甩袖子:“我这就进宫,同陛下把此事理论清楚!” 裴十柒出声拦住了梁国公:“父亲且慢。此事毕竟是因女儿而起,就算是理论,也该是女儿前去,哥哥为了给女儿出头已经吃亏了,今日京城发生那样骇人的事,父亲可千万別再惹陛下发火了。” 梁国公有些心疼女儿:“那怎么成?让那臭小子白白辱你名声,叫你母亲知道,她还不活过来抓我的脸!” “说到底此事的根源也在女儿,是女儿从前鬼迷了心窍,以为那文咏是什么正人君子,现在想来他的为人实在是差。”裴十柒想到了对付文咏的办法,与梁国公说道:“陛下让您自行处理女儿和哥哥,而非是下旨,想来不过是面子上让文咏好过一些,您还是他中意的臣子,简单禁个足也就罢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为父带著你们登门道歉呢。” 裴十柒淡淡一笑:“登门可以,可若是对方不出门迎接,这歉道不道的也就没那么多说头了。” 在真正的裴十柒记忆中,文咏確实是个翩翩公子,他们二人的初见,是在苏家女眷被发配前。 作为苏家嫡女苏绽青,当时的她手持长笛在走出城门前吹了一曲,想送一送苏家已死的人,那时文咏也在场。 若是再听见已死之人吹奏从前的曲子,一个手持笔桿子的不怕才怪。 更深夜静,繁星满天,微风轻吹过庭院,影浮动,看起来像有人躲在暗处。 坐在树上的裴十柒瞧著屋內吹灭了灯,便举起笛子吹奏起来。这笛子是她让流萤寻来的,虽不如从前用的得心应手,但也並不难上手。 笛声婉转悲痛,一时像在大声质问,一时又像是在低声诉说,这送离亲人的笛声在寂静的深夜中,叫人汗毛倒竖,后脊发凉。 原本已要入睡的文咏,听见有笛声便睁开了眼睛,有些生气的喊了一声自己的下人,可回復他的却只有笛声,那守夜的下人仿佛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一般。 文咏坐起身来,又试探著叫了一声下人的名字,笛音突然停了,却又紧接著响起,文咏只觉得刺耳,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嚇的他赶紧缩回了被窝。 外头的声音仍在继续,文咏越听越耳熟,满身冷汗的想起似乎在哪听过。 思绪回到一年前,苏家女眷像是牲口一般,每人身上都戴著铁链,一个接著一个的往城门外走,最前面的苏绽青背脊挺的很直,手持长笛吹奏著送別亲人的曲调。 想到这里,文咏害怕的厉害,因为方才笛音断时,正是一年前的官兵將苏绽青踹倒在地,想要抢夺她的笛子。 苏绽青死透了的消息全京城都知道,那现在吹笛子的人是谁? 难不成是闹鬼了? 树上的裴十柒慢慢放下笛子,抬头看向月亮,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兄。 而黑夜之中,一道人影翻墙而入,静静的注视著树上的少女。 薛骋看不清这少女的脸,但他能確信,树上的人並非是苏绽青。 可既然不是苏绽青,她又怎能吹出苏家人才会的曲子? 苏绽青死后的这一年,薛骋搜集证据,只想著为她报仇,可瑞王等人做事小心,基本不落下什么证据,他又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行动起来实在不容易。 今日来到文家,也不过是见文咏近几天和瑞王走的有些近,被瑞王和马皇后的兄长叫去喝了顿酒,他带著怀疑想查一查文咏。 没想到又听到了这令他终身难忘的曲子。 第二天,梁国公带著裴昭行与裴十柒登门拜访,可文家却將他们拦在了外头。 梁国公不悦的说道:“怎么著,他一个文弱书生,现在敢摆上谱了?” 门人赔笑著回答:“瞧国公爷说的,文状元昨晚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这会儿太医正在里头瞧著呢。” 裴昭行忍不住冷笑两声:“靠骗我妹妹哄抬身价,想要做个金龟婿钓一个有权有势的老丈人,这种人不遭报应才怪。” 梁国公象徵性的瞪了裴昭行一眼,又看向那门人:“这病的可严重吗?如今天气炎热,好端端的怎么还发烧了?” 门人左右看了一眼,嘆了声气说:“说是昨晚闹鬼了,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没见到,倒是昨晚守在状元身边的下人,今早被发现晕在台阶上,实在是蹊蹺。” 听见这个,梁国公就心里有数了。 合著这就是嚇出来的。 裴昭行又故意说道:“这宅子百年前住的是罪臣,全家都没了,那些鬼有点怨气在也是正常。” 梁国公紧跟著说:“那既然文状元不方便见人,那你就替我们转达一下,告诉他我们来过了。” 达成目的的裴十柒始终保持安静,她清楚文咏的性子,外强中乾逞强又要面子,被一个女子扒了衣裳扔进湖里已经够丟人,气都要气死,又遇上了闹鬼的事,这样的压力下不大病一场才怪。 此刻的文咏抱著一盅汤药,手指尖都在打颤,见自己派去请瑞王的人已经赶回来了,急忙问道:“瑞王殿下人呢?” 瑞王闻声进门:“听说你被嚇的发烧了,是怎么回事?” 看见瑞王后,文咏才鬆了口气,说道:“瑞王殿下,昨晚臣听见了笛声!那笛声和一年前苏绽青离城时吹奏的一模一样。” 瑞王接过文家下人倒的茶,还不等喝就停下了动作,疑惑的看向文咏。 回想昨晚那笛音,仿佛还迴荡在文咏耳边,文咏忍不住缩了缩脚:“苏家人犯了谋逆重罪而死,微臣不曾掺和过他家的事,那恶鬼凭什么来找微臣啊。” “若真是恶鬼所为,这会儿你还能活在这儿?”瑞王不满的问。 他主动交好文咏,因为文咏是状元,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没想到现在看来却是这么个胆小懦弱的性子,以后能与他合谋什么大事? “那恶鬼虽不曾向微臣出手,可她让微臣的下人在院里晕了一夜。” “鬼只会杀人,不会好心放过谁。”瑞王知道此事太过蹊蹺,同文咏说道:“你觉得闹鬼是因为你心有所惧,但你下人晕在院中,也正说明那不是恶鬼,而是人所为。” “可昨天微臣听说您的手下被杀,然后微臣就听见了那笛声,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第4章 谋划 想到自己手下被杀的事,瑞王心里也有几分不安定。 不过他不愿在文咏面前露怯,只说:“一切本王都安排妥当了,苏家都是罪大恶极的人,覆灭是天经地义的,没那么可怕,活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他们又有何惧。” 文咏听见这话也不敢轻信,毕竟他是真真切切遇到闹鬼,別人哪里能感同身受。 瑞王继续说道:“你中了状元,皇兄却未给你封个一官半职,这才是现在最该抓紧的事。” 两人的秘密文咏不方便说出口,只能压低声音说:“还请殿下能在陛下跟前美言两句。” “这是自然,本王既能把你一手推到这个位置上,自然会为你爭取,只是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本王的事。” 文咏立马回答:“还请殿下放心。” 夜色沉沉,皓月当空。 一道人影从高墙翻下,正要继续向前跑时,追著他的人在他身后扎下一刀,正中他后肩。 “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那男子拧著眉头低吼。 身后的裴十柒將刀子拔下,冷笑一声:“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才要取你性命!” 前世他当著自己的面,杀了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婢女,把她捆的严严实实无力挣脱,那时她恨的咬破嘴唇也於事无补。 今时今日,她既然回到这世上,便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你若敢杀我,瑞王殿下定当彻查,你逃不掉!”那男子通过短暂的交手,自知打不过裴十柒,只能嚇唬她。 裴十柒不同他废话,一刀刺向他的胸口,却被他灵巧避开,裴十柒猛地一转身,翻转的刀刃划破了他的胳膊。 但瑞王的手下功夫也不弱,胳膊受伤完全不顾,抽出藏在袖中的暗器,用力甩向了裴十柒。 避无可避下,裴十柒用刀挡掉两枚暗器,剩下的一枚钉在了院墙上。 趁著裴十柒分神,又是几枚暗器甩出去,就在裴十柒无力再拦时,一把剑从旁飞来,打落两枚暗器,一道身影紧接著衝过来,握住剑柄利落解决了所有暗器。 裴十柒来不及確认是谁帮了自己,她看出那手下想逃,短刃在手中挽了个,掷出去正中他心窝。 等裴十柒蹲下查看他死没死时,一把长剑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是谁?”身后的男人问。 裴十柒不知他是敌是友,冷静回答:“方才你帮了我,想必也看不得他这样作恶多端的人还活著,你杀我杀又有何区別?” “不一样,他应该由我来杀。” “人都死了,你还要治我个罪不成?”裴十柒探过鼻息確认人已经死了以后,直挺挺的站起来:“我不知你姓甚名谁,你也不知我是什么人,这样对你我都好。” 身后的男人眉头轻皱,只说:“瑞王的另一个手下,也是死於你手对吗?” 裴十柒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这让她自己也有两分诧异。 不过她还是很爽快的承认道:“都是我杀的,你还想问什么?” “他额头上的青色代表了什么?”男人逼问道:“你与一年前覆灭的苏家,是否有所联繫!” 听见他提及苏家,裴十柒握住短刃,快速回过身来用刀刺向男子,但她使用的兵器短,对方是长剑,难免高她一筹。 这一次,她正对著他,而那把剑依旧搭在她的肩膀之上。 也就是这一刻,裴十柒才看清了面前的男子。 他是薛骋,是建阳帝的儿子,说起来还要唤瑞王一声皇叔。 前世她与薛骋相处不多,只是小时候进宫,看见同为皇子的其他人欺负薛骋,將他推进了御园的湖中,她跳下去將人救了上来。 薛骋是正儿八经的嫡出皇子,却只因先皇后犯了事,怀著他被打入冷宫,也就在冷宫之中他出生了,那一天先皇后难產,生下他以后便撒手人寰。 因此他在宫中不受待见,建阳帝更是一个正眼都懒得看他,宫里上到妃嬪皇子,下到宫婢太监,都不拿他这位嫡出皇子当回事。 “原来是三皇子。”裴十柒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与三皇子无冤无仇,杀他也不过是见他手下人命太多替天行道罢了,三皇子又何必难为我。” 隔著一层面纱,薛骋看不清她的面容,乾脆长剑一挑,面纱划做两段,飘落到地上。 裴十柒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可薛骋还是看清了她。 “原来是梁国公家的姑娘。”薛骋的语气莫名有两分失落:“梁国公爱护女儿像对待自己的眼珠子一般,你这样不顾自身安危来惩奸除恶,若是梁国公知晓了,想来会担心的。” 裴十柒眼神向地上瞟了一下,说道:“既然已知我身份清白,三皇子也没必要揪著我不放了。” 薛骋还有些怀疑,却也收了长剑:“更深露重,裴姑娘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瞧见薛骋走远,裴十柒蹲下身来,捡起了薛骋掉落的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象徵著皇子的身份,有了它对於復仇也会有帮助。 第二日,尸身被发现倒在主街的一条巷子中,早晨街上人来人往,两个卖菜的小贩瞧见,嚇的扁担都丟在了地上,惊呼有死人。 瑞王亲自赶来,眼见自己又一个手下被杀,尸身额头依旧有一抹青色,气的紧皱著眉头,咬牙道:“谁干的!这究竟是谁干的!” 守在一旁茶楼喝茶的裴十柒,开著窗子瞧著巷子里的人,她面无表情,眼中只有翻滚的恨意。 “姑娘,这太瘮人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流萤瞧见那尸身怕的厉害。 “这就回去。” 裴十柒站起身来,正要离开时听见身旁有人在低声议论著什么。 “听说没有,那文状元也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中邪了,今天请了一位道士到家中,现在京城太乱了些,连瑞王这种有权有势的都连死两个手下,咱们也要小心些,別被衝撞了。” “那还不快点走,这地方晦气的很。” 与此同时,文咏的对面坐著道士,道士掐著手指半眯著眼睛,嘴里神神叨叨的念著文咏听不懂的话,接著睁开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面对著文咏疑惑又惊恐的神情,道士烧了两张符咒,化作灰就水让文咏服下,接著嘆了声气说道:“眼下这个情况,有些不大好。” 文咏一听便紧张了:“大师,求您说清楚,究竟怎么不好?” “文状元身边,有孤魂野鬼追隨,那该离去却並未离去的东西缠著你,短时间內只是生病,时候长了怕是性命都不保。” 这话一出,文咏嚇的身子都有些瘫软了。 他费劲心力好不容易拿下了状元的名头,还不等他光宗耀祖,难不成就要被那脏东西连累?他这状元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 於是他赶紧求道:“大师,求您告诉我一个破解方法,只要您助我这次化险为夷,日后我登阁拜相,绝不会忘了您!” 那道士故作为难,磨磨蹭蹭下才说道:“想破解此事倒是也不难,只是要在日头最足时沾染处子之血,这人不能是文状元的亲信,不能是文状元的妻妾,而且事成之后不可再联络,说起来不地道,贫道有些不敢说。” 说白了,给一个黄闺女破了身,又不可负责,说不地道那確实很不地道。 但文咏听见却如释重负,连连道:“那根本不算什么事,只要有法子解我眼下的困境就好。” 道士继续说:“文状元能被邪祟入侵也有些原因,听闻您前不久落水,想必是感染了风寒,身子受不住邪祟在周围,自然也就惹上了不乾净的东西。” 做这一行,乾的就是坑蒙拐骗的勾当,文咏担心自己请人驱脏东西被建阳帝知晓,日后心有顾虑不会分派好差事给他,所以请的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道行高深的道士。 因此在这道士前来驱邪前,为了把戏做足,会打听一些文咏最近发生的事,他落水也自然而然成了原因的一种。 听见道士这样说,文咏慢慢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 “裴十柒!就是你害我这样的!” 结合道士的前几句,睚眥必报的文咏把这人选定为裴十柒,想著裴十柒清白不再,自然也不会嫁到好人家,这便是自己对她最好的报復! 回到梁国公府的裴十柒,还未坐稳便被梁国公叫了去,苦口婆心的劝她近几日千万別到处乱跑,京城里头乱的厉害,不知是什么人在作祟,总之是不安定。 裴十柒自然全盘答应下来,转了话头试探著问:“女儿听说今日瑞王府又有人死了,不知瑞王做何感想?” 梁国公看了女儿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怕女儿乱传出去,便抬眼看了看外面:“这些事不是你该问的,在府里头与为父念叨两句也就罢了,出去可不准问。” “女儿明白。” 一听梁国公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可见瑞王对自己手下接连丧命的事,早已经怒火中烧了。 第5章 自作孽 王府之中,瑞王坐在正中,一左一右分別是马皇后的兄长马赋祥,和建阳帝的另一个儿子薛延。 薛延乃宫女所生,在皇宫之中和薛骋的遭遇很像,自小不被重视常常被欺负,活的十分艰难。 但他与薛骋的选择不同,薛延会说话,会服软,客客气气的与周边的人都搞好关係,尤其是这建阳帝的同母弟弟瑞王,薛延就像是瑞王养的狗一样,恨不能什么事都替瑞王做,只盼著瑞王能在建阳帝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这两次死的人都是皇叔的左膀右臂,可见是针对皇叔了。”薛延愤怒的说:“若是让我知道那作恶多端的人是谁,我定会將他碎尸万段!” 瑞王对这种话充耳不闻,只同马赋祥说:“皇兄已经派了府尹去查,但只怕查来查去毫无线索,本王手下岂有蠢兵,能將本王的手下残杀之人,定然是个厉害角色。” 马赋祥闻言忍不住问:“殿下觉得,两具尸身额头的一抹青色,代表著什么?” 苏绽青这个名字在几人脑海中一闪而过,瑞王直接说道:“不论它代表著什么,既然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弄这些弯弯绕绕,就別怪本王不客气!” “殿下说的是,只是这背后之人明摆著冲您而来,只怕事情还未结束,还会再死几个。”马赋祥语气阴沉的说。 瑞王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是冲他而来,那他当然也在被暗杀的名单之中。 “本王已经加派了府兵巡视,皇兄知晓了此事也派了几个高手保护本王,所以本王並不怕。只是本王想不通,整个京城都寻不出敢与本王做对的人,那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人?” 薛延这下不敢说话,装起了哑巴来,还是马赋祥说道:“依微臣猜想,这人不仅与殿下有仇,也与您的两位手下有仇,不仅如此,就连言鸿泽都算在其中,都是她想要报復的对象。” 若是与言鸿泽无关,为何杀了人后要將尸身藏到言家去?赶在大婚之日这样做,分明是想搅和了言鸿泽的婚事,再陷害言鸿泽一把。 四人共同的仇人,瑞王能想起的,也就那一个人。 “若那额头的青色真是代表了她,难不成是她还活著?”瑞王问。 马赋祥说道:“不可能,臣一箭將她射倒在地,確认她已经断气了才离开,她不可能还活著。” 那便只剩下一个猜测,瑞王沉声道:“看来,是有人替苏绽青那丫头报仇了!” 薛延没参与过苏家的事,但他多少知道一些,忧心忡忡的说:“皇叔,这可不妙啊,敌在暗您在明。” 听见这话瑞王便恼了,一拍桌子高声道:“本王才不怕那些余孽!” “现在由不得殿下怕不怕,殿下您自己也说,您手下无蠢兵,能轻易將您二位手下杀了的,定不会是什么善茬儿,怕是防不胜防。”马赋祥解释道。 这瑞王矮胖似球,又不会功夫,文不成武不就,若不是仗著出身好,和建阳帝是从一个肚皮爬出来的,怕是难活这么大,更难活的这么痛快。 瑞王看向薛延:“本王把这件事交付给你,你与苏家的事无关,方便调查这件事,给本王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若是真有苏家余孽,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薛延很愿意为瑞王做事,当即答应下来,並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能將背后之人查清。 文咏打听到,因为京城之中莫名死人,搞的人心惶惶,梁国公不准裴十柒再出门,以免遇到什么事。 这不免让文咏急迫起来,担心时候到了他却没有破除身边的脏东西,於是为了能够成事,求到了瑞王跟前,让他帮忙將裴十柒弄出府。 瑞王也愿意帮他这个忙,对於瑞王来说,他与文咏是相互成就,毕竟能捧出一个自己人做高官,对他的益处是很大的。 於是趁著梁国公上早朝,瑞王让人到梁国公府传话,指责裴十柒推人下水导致文咏生病却不去道歉探望。 对此,裴昭肆与裴昭行都十分气恼,提出要跟著裴十柒一同前去,但裴十柒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当然不会让他们二人拖自己的后腿。 於是裴十柒只身一人出了门,来到了文咏定下的酒楼雅间。 这个时辰,阳光照进雅间,整个雅间热的厉害,文咏喝下一口凉茶,等候著裴十柒的到来。 到达酒楼门前后,裴十柒左右扫了一眼,瞧见两个人穿著文家下人的衣裳,更確信这是有阴谋的。 雅间之中,文咏等的焦急,毕竟这间屋子实在热的厉害,好像蒸笼一般,在这个时辰一排的雅间都不会有人去。 裴十柒没有进去,而是选择在雅间外,隔著门说道:“你找我什么事?” “你推我到湖中,出来跟我道个歉赔个不是,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文咏將门拉开:“进来。” 他的语气爹味十足,裴十柒开始怀疑,原主当初究竟看上了他什么? 进到雅间后,就听文咏笑了一下说:“当初你成日追隨在我身后,今时今日怎么好像幡然醒悟了一样?” “我有眼睛,会思考,自然不愿在一个人渣身上浪费时间。”裴十柒语气坦荡,不由让文咏吃了一鱉。 不过文咏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循循善诱的说道:“其实我心里是没郡主的,我心里是有你的,否则也不会叫你出来见一面。况且那日我哄郡主高兴,前提不也是因为你踩了她的裙摆让她生气吗?我这是为你解决麻烦,你却反过头来生我的气。” 裴十柒抬起头来,看向文咏的眼神十分不善。 一个男子靠打压女子换来芳心,这种人都能被看上,只能说原主是瞎了眼睛。 “我父亲不准我出来,你有什么事快说。” “著什么急。”文咏笑著將桌上的一杯酒推到了裴十柒面前:“我也不是真的想让你道什么歉,不过是想逗逗你罢了,陪我吃顿饭吧,你我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酒水澄澈,散发著梅子的淡淡清香,但裴十柒不敢喝。 这段时间她经歷的太多,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更別提这种害过她的臭男人。 “光喝酒,没有菜吗?”裴十柒说道:“这间酒楼的荷叶粉蒸肉做的很好,你去让小二上一道来。” 搁在平时,只有文咏使唤裴十柒的份儿。 但今时今日,文咏知道自己就要得手,当然会顺著裴十柒来。 在文咏转头走向外面时,裴十柒抬手將自己杯中的酒倒进了文咏的凉茶中,然后装作自己喝下梅子酒的样子,在文咏返回时让他亲眼看见自己放下酒杯。 瞧见她喝下自己准备好的酒,文咏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一抹弧度,坐下来后將桌上的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凉茶顺著喉咙滑下去,文咏当时就感到不对劲,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裴十柒低吼:“这是什么!” 裴十柒有些无辜的说:“父亲说了,姑娘家独自在外,喝酒不方便的,所以我便將我的酒水和你的茶水换了一下。怎么,你们读书人都是不喝酒的吗?” 酒里下的东西作用起的很快,加上屋內本就燥热,文咏当时就有了反应,抬起袖子连连擦著头上的汗。 而裴十柒,则趁他上了酒劲说不出话时,光明正大的出了雅间,反手把雅间的门关上。 文咏哪里同意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他打开雅间的门追了出去,却根本看不到裴十柒的影子,跌跌撞撞的走向楼梯,精神越发不对劲,楼梯的扶手在他眼中重影分裂出很多。 这时在酒楼大堂吃饭的食客,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不对,那端著粉蒸肉上来的小二瞧见他这样本想扶他,却被他紧紧抱住,粉蒸肉摔在楼梯上。 “文状元,您这是怎么了!”店小二嚇坏了,他的脸被文咏双手捧著,眼见他就要亲上自己,店小二慌忙把他推倒,自己逃一般的下了楼梯。 暗处的裴十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明白了那酒里究竟是什么,暗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转头离开了酒楼。 被留下的文咏彻底失去了意识,撕扯著自己的衣裳,连滚带爬下了楼,不论男女看见一个抱一个,嚇得食客们落荒而逃,整个酒楼都乱作一团。 文咏追出酒楼,身上燥热的厉害,上衣脱的已经不剩什么,像是疯狗一般扑向酒楼门口一个卖菜的男子,那男子显然也嚇了一跳,抓起摊位上捆好的大葱,对著文咏的头和脸左劈右打。 等文咏醒过来一些时,发现自己正倒在路中央,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身上脸上满抓痕,头髮里还搅著葱叶。 “文咏,你疯了吧你!” 顺著骂自己的话,文咏抬头看过去,发现旁边停著一辆马车,马车旁站著一身穿霞红色燕子归春长裙的姑娘,仔细看了才知道,那竟然是寧寿长公主的女儿毓秀郡主李漾春。 文咏头脑晕晕乎乎的,爬向李漾春,想伸手抓住她的脚,却被李漾春的婢女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第6章 诱饵 此刻的文咏並没有完全清醒,他看著那打了自己巴掌的婢女,一把將她的手腕握住,嘴里的口水完全控制不住,顺著嘴角流了出来。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数不清围了多少,皆在议论文咏,瞧见他这样有的妇人忍不住用帕子挡住了眼睛,还有男子呸了一声说:“真是丟了读书人的脸!” 李漾春看著自己婢女的手被文咏死死拉住,气的直跺脚,看向自己的护卫吼:“你们是眼睛瞎了吗!还不快把人拉开!” 婢女也被嚇坏了,被拉开时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 文咏两条胳膊被架著,也不忘对著李漾春笑的一脸猥琐,甚至还想要扑过去,幸好被人死死拉住。 “你这个疯子!真是丟人现眼。”一想到眼前这男子曾对自己暗送秋波,李漾春就浑身发麻,觉得噁心至极。 无人注意的角落中,裴十柒静静的看著文咏,想著自己为原主报了仇,也算是心安理得的用她的身份了。 “十柒,別看了,快回去。”裴昭肆瞧著如同疯子一样的文咏,心里有些后怕。 若此时裴十柒也在那儿,怕是要被人笑话的难以嫁出去了,和文咏那种人渣混在一块,真是危险的厉害。 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担心妹妹出事,暗中跟了过来,一直守在酒楼附近。裴昭行看著人群的方向,愤恨的说:“这都便宜了文咏那畜生!毓秀郡主就该活活打死他,免得他再去祸害別家姑娘。” “等父亲回来了,定会训斥你。”裴昭肆不由分说,拉著妹妹就往回走:“不告诉我们就敢一个人出来,若是有什么好歹,父亲和我们怎么办?” 裴十柒知道这是哥哥在关心自己,这看似是责怪的话语,让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那两位亲哥哥。 大哥死在战场时,她刚和言鸿泽定了亲,家里办丧的东西还未撤下去,就传来了苏家叛国的消息。 大嫂为了证明苏家的清白,也为了给自己的丈夫討个公道,只身一人去往城门,脊背挺直站在城门前,细数苏家男儿为朝廷立下的功劳,最后在百姓的议论声中,一头撞死在城门前。 当她赶过去时,大嫂的尸身已经被朝廷收下去了,甚至不让苏家人收殮。 二哥是个瀟洒性子,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却將一只手留在了战场上,连自己的骨肉都未曾见到,便被人一箭射死。 想到这些,裴十柒眼眶发酸,抬手擦拭了快要落下的泪。 瞧见她这样,裴昭行不悦的同裴昭肆说:“大哥,说两句算了,妹妹心里本来就委屈,你还这样训斥她。” 裴昭肆没注意到裴十柒的情绪,他继续说:“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若是一步走错,这一辈子可就糟了。” 说著,他看向裴十柒,见她可怜巴巴的,心里一软也就不捨得再说什么,想了一会儿道:“好了,你也別委屈,大哥请你吃好吃的去。” 裴十柒很给面子的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了出来:“吃什么?” “城东新开了一间酒肆,听说那儿的菜品滋味不错,咱们去尝尝。” 七月份的天气,太阳光火辣辣的照下来,不论哪里都热乎乎的闷得慌。 三人走进了酒肆,这里原先是茶馆,后来重新修缮了一番,改做了酒肆。 裴昭肆点了两道菜,又让裴十柒点了几样,略过裴昭行没有问,坐等上菜。 这边岁月静好,而文咏那边便不同了。李漾春觉得文咏丟人,却又不能不管,毕竟她和文咏有几分亲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况且文咏是新科状元,他这样丟人,皇家也跟著没脸。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时,瑞王从一旁走来,瞧著文咏如疯魔了一样被人架著,神智一看就不清醒,气的他衝进酒楼拿出一坛酒,泼在文咏的头上,还了他一个清醒。 “你这是在做什么!”瑞王咬紧了后槽牙,气不打一处来:“光天化日之下,你疯了不成!” 文咏腿一软,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一切,只觉得心跳如鼓,慌的下嘴唇疯狂打颤。 “瑞王殿下,我是被人算计了!”文咏急忙为自己开脱:“是裴十柒那贱人,是她算计我,害我成这样的!” 瑞王瞪了他一眼,咬著牙低吼:“你自己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这哪有什么裴十柒!別胡言乱语了。” 闹事在先,丟人在后,衝撞了李漾春,又要毫无证据的攀咬裴十柒,现在是说多错多,不如乾脆闭嘴,否则牵扯出他来这酒楼的用意,那他这辈子都难以翻身! 文咏也很快反应过来,恨的想抽自己两巴掌,只能拼命的赔不是。 李漾春走近,问道:“皇叔,他方才为何会提起裴家那丫头?” 瑞王隨口向外甥女解释:“那个裴十柒,之前不是把文状元推进水里了吗,他应该是气这件事。” 现在的李漾春对文咏可以说是一百个一千个看不上,知道了裴十柒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夸讚道:“她倒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 “好了,现在街上乱,你快回公主府去。”瑞王同周围的百姓说:“都散了吧,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 裴家三兄妹在吃饭吃到一半时,裴昭行出去一趟,又匆匆返回,剩下的兄弟两个相视一眼,都清楚他是去做什么了。 等裴昭行回来后,心情很好的喝了杯酒,夹了两口菜边吃边说:“那文咏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会儿被瑞王带走了,今儿脸可真是丟尽了,短时间內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差事落在他的身上。” 裴十柒停住了夹菜的手,试探著问道:“怎么这文咏和瑞王走的很近?” 裴昭肆见妹妹发问了,便回答说:“文咏千里迢迢进京赶考,像他这样的学子可不少,唯独他进京不足半月就和瑞王吃过饭,这一年以来受到过瑞王不少照顾,不然就凭他这么对你,父亲非打死他不可。” 听到这里,裴十柒想起前世,苏家覆灭时並未赶上放榜,所以是谁摘了状元名头她也是重活一世才知道。 但方才裴昭肆所说的,分明是苏家覆灭之前,文咏就与瑞王来往密切了。 难不成文咏这人与苏家被冤枉也有关係? 瑞王很得建阳帝信任,所以在朝中明著暗著拉拢不少朝臣,建阳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想著瑞王这同母弟弟不会做出格的事,所以哪怕瑞王与前来殿试的考生有联繫,他也不会多想。 可殿试的人那么多,瑞王却独独对文咏青眼有加,这实在不对劲。 带著文咏回到王府的瑞王,前脚才进门,后脚便忍不住將文咏一脚踹倒在地上。 文咏疼的厉害,却也不敢耽搁,跪正身子解释:“瑞王殿下息怒!都是裴十柒那小贱人,调换了我给她的酒水,让我喝下那脏东西才会这样的。” 瑞王指著他破口大骂,手指尖差点戳在他脸上:“一个小娘们你都收拢不住,本王还能指望你做什么?你总跟本王说那裴十柒被你迷的巴不得嫁给你,可现在你看看,人家连你递来的酒水都不肯喝,本王真是瞎了眼去信任你!” “殿下,那我身上的鬼祟可怎么办啊。”文咏又怕又悔,眼泪也不爭气的流了出来。 瑞王冷哼一声:“哪有那么多的邪祟去上你的身!下午你隨本王进宫去,好好的跟皇兄认个错误,说你是喝多了,別扯被人调换了酒水。那梁国公在朝堂二十几年,他父亲还曾是镇国大將军,皇兄难免要看他两分面子,真要是把裴家扯进来,你不见得会占上风。” 话音刚落,瑞王的一个手下走了过来,低声告诉他薛延来了。 於是瑞王让人把文咏带下去先修整一番,自己则去见了薛延。 “皇叔,侄儿查到了一些端倪。”薛延著急立功,於是兴致匆匆的说道:“苏绽青的庶妹苏云蓝,当初您以为她已经死了,实则不然。” 瑞王眉头一皱,想到苏家確实有这么个人:“她人在哪?” 薛延继续说:“我找到了一个曾在苏家伺候过苏云蓝的婢女,知道了她现在住的地方。当初她被言鸿泽哄骗,帮著言鸿泽去害苏家,没想到竟然与言鸿泽有了情意,现在好像是给言鸿泽做了妾。” “言鸿泽想死不成!这等祸害还不处理乾净,竟然留做枕边人,他不怕死本王还怕那苏云蓝反咬一口呢!”瑞王听见这话气的不行,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言家自认是书香门第,如今言鸿泽尚未娶妻,不该早早將妾室迎进门才是,况且那妾室还是罪臣之女,他怎么敢。” 一提起言鸿泽,薛延的神情有几分看不上,语气轻蔑的说:“他言鸿泽哪里有那样的胆子?不过是把苏云蓝扣在外头做外室,如今还怀了孩子,挺著大肚子巴巴的盼著进门呢。” 瑞王深吸一口气:“如此说来,苏云蓝的存在或许能引出那苏家的余孽来,毕竟她的所作所为本王知情,苏家却没有知情的,她是个很好的鱼饵。” 第7章 裴十芳 薛延一听这话有了精神,立马问道:“皇叔可有什么好法子?” 看著薛延向自己露出了討好的笑,瑞王淡淡一抬手:“本王既然將此事交给贤侄来办,那自然是看重贤侄的能力,你不必有顾虑,大胆去做就是,需要人手可以同本王提。” 薛延眨了眨眼睛,当然明白瑞王的意思。 苏冶死了一年,苏家人也死了一年,这一年之中整个苏家成为了皇室的忌讳。 若是一辈子再不与苏家搭边儿还好,如今旧事重提,还与苏云蓝有关,万一事情没办好被建阳帝发现了,很可能会牵扯出苏冶死的冤枉,瑞王才不愿让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 所以他需要薛延这把刀,日后如果被人察觉,他也可以推到薛延的身上,將自己摘乾净。 “皇叔放心,侄儿必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薛延不愿白白被人利用,於是看准这个时机说道:“再过两月便是母后的生辰了,侄儿请人从南边运来了一块大玉石,想著雕一些稀罕玩意儿送给母后,但宫里的师傅手艺都老了,外头也没几个认识的,此事皇叔可否能替侄儿张罗一下?” 瑞王右眼皮毫无徵兆的跳了两下,心里有些气恼和不痛快。 什么时候一个宫女生的卑贱东西也敢与他谈条件了? 一口一个母后,那马皇后压根没正眼看过他,薛延想把玉石经过他的手送给马皇后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脸面好看更显得东西贵重,经他的手后马皇后会认为他们叔侄两个关係很亲近。 “江湖上的能人巧匠確实不少,只是怕给东西雕坏了。瑞王语气停顿了一下,留意了薛延的脸色:“不过本王吩咐的事,他们也没有做不好的道理。” 薛延一听这话便笑了:“既如此,侄儿在此先谢过皇叔了。” 送走了薛延,瑞王找到了文咏,此刻的文咏衣领彻底恢復了神智,却正因为恢復了,他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这会儿端著一杯热茶坐在椅子上,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现在的情况他实在忍不住不哭。 瞧见瑞王进来,文咏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跪下来诚恳道:“瑞王殿下,这件事闹大我可就没脸活下去了,还请您救救我。” 这来回一折腾,瑞王也为文咏想到了一个好理由,带著文咏进了宫。 建阳帝听闻文咏的事,气的午膳都没用,正缩在瑜贵妃的宫里骂文咏,便听瑞王带著文咏进宫来了。 等建阳帝过去时,文咏正跪在殿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瑜贵妃陪同建阳帝一块儿过来,也见到了文咏,这让她不由抬起胳膊,用手帕掩了掩嘴,丝毫不掩饰对文咏的嫌弃。 “你还有脸进宫来!”建阳帝围著文咏背著手慢慢走了一圈,坐下后冷哼一声:“你是金科状元,朕在你身上寄望不浅,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 文咏胆怯的抬起头来,余光扫到了一旁的瑜贵妃。 这位瑜贵妃是建阳帝的宠妃,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髮髻梳的温婉得当,面容姣好五官周正,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不过像她这样的美人宫里也能寻到不少,瑜贵妃真正与旁人不同的是她才情出眾,能与建阳帝吟诗作赋,靠著这个得宠多年。 前年她终於怀上了龙胎,据说是一个男胎,可惜孩子腹死胎中,没有落地的机会,从那以后建阳帝更加宠爱瑜贵妃,认为瑜贵妃受了委屈。 文咏能格外关注瑜贵妃也是有原因的,瑜贵妃母家姓林,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上头一位哥哥如今在军部要职,下头一位弟弟做了个六品文官,再往下数还有两位妹妹。 像林家这种文武通吃又有瑜贵妃做靠山的世家,文咏当然嚮往,所以打一开始他的目標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寧寿长公主的女儿李漾春,一个是瑜贵妃最小的妹妹林舒瑶。 收回目光,文咏不等说话,瑞王已经开始替他解释了。 “皇兄,当时臣弟就在文状元身边,瞧著他不像闹事,也不像喝多了酒。” “不是耍酒疯还能是什么。”建阳帝气的厉害,连个正眼都懒得看文咏。 “臣弟以为,这文状元可能被什么脏东西缠住了。”瑞王知道这件事最终总要有个说法,不好叫人议论文咏是喝多了酒闹事,酒品差的人指望他能做什么好官?所以只能往其他地方想出路:“不如请人为文状元看一看,若真有什么脏东西,立刻驱了也好保文状元性命无忧。” 果然,瑞王这么一说,建阳帝的想法便被瑞王带走了:“若真是如此,那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文咏知道瑞王一定会解救自己,毕竟他是瑞王一手推上来的人,瑞王不会不管他。 走出宫殿后,瑞王找到了宫中的法师,趁著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他將自己的扳指摘下,扔在了法师的脚边。 那法师明白瑞王的意思,只低著头说:“瑞王殿下放心。” “这件事你若是能办妥,这玩意儿便是你的,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你自己晓得轻重。” 裴十柒猜到瑞王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文咏,不过她並不在意,毕竟文咏並非她真正的仇人,只要日后防著就是。 只是她想知道,为何瑞王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么好,难道只因为他是状元? 还是说,文咏这个状元之位,是瑞王一手促成的? 裴十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认为后者或许才是真相。 流萤与画屏二人正坐在一旁剥莲子,这个季节莲子新鲜的很,剥乾净煮水熬粥都成,只是要將里头的莲心剔除,否则吃起来会很苦。 看著她们二人说说笑笑的模样,裴十柒恍然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婢女。 正当她沉浸在伤心事中时,另一个婢女秋光从外头进来,臂弯上搭著几匹料子,笑著同裴十柒说:“姑娘,国公爷让人从南边送来的锦缎,全是时新的样,说是您最近心情不好,拿来给您解闷的。” 那些料子的確不错,琉璃蓝色的纱缎上绣了麻雀图,下头还有樱红色绣了金鱼、蜜合色绣了梅的,样式精致好看,正適合她这个年纪穿。 画屏抬头看了那些料子一眼,边剥著莲子边隨口问道:“我听二公子说过一嘴,国公爷好像请人送了不少的料子回来,怎的就这么几匹?” 这话一出,秋光抿了抿嘴,留心著裴十柒的脸色说:“二房的芳姑娘隨二夫人来了,正瞧著婢子挑选衣料,便开口要了几匹去,国公爷是个大度的,没有不给的道理。” 一听这话画屏放下了莲子,气的眉毛一挑:“半个月前国公爷给姑娘添首饰,二夫人便带著芳姑娘过来,上个月宫里赏瓜果冰块,二夫人说家中暑热,將瓜果全要走了不说,冰块也拿走一大半,害的姑娘中了暑热难受了好久,冰块还都化在她家马车上了,怎的那么巧,府上有什么好东西她便能正好赶上?” 和画屏相处了几天,裴十柒知道她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一旁的流萤听了觉得不妥,开口道:“国公爷愿意给,哪有咱们做下人在这儿囉嗦的道理?再说二老爷没的早,剩下二夫人和芳姑娘孤儿寡母,国公爷也不愿同她们计较。” “府上什么东西,只要姑娘和公子们有的,她们也都是有的,就算她们不来討要,国公爷也一样没差过,十天半月就差人送东西,她们却还如此著急,说白了就是觉得姑娘挑了好的,给她们的都是姑娘不要的。” 其实也不怪画屏说话难听,裴十柒在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她的这位婶婶和堂姐,確实很过分。 芳姑娘名为裴十芳,是裴家二老爷的独女,比裴十柒要大上半岁。裴家二老爷出身好,可惜眼界不高,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便想著经商致富,不在梁国公手下討生活。 可惜老天爷没给他发大財的机会,还让他赔了个底朝天,只能手心朝上向梁国公求助,梁国公也是个大方的,三天两头的给弟弟收拾烂摊子。 后来二老爷还不信邪,把自己赔钱的原因归咎为手下眼光不好,非要亲自跟著商船去南方採买,没想到这一去就遇上了海难,直接被汹涌的海水捲走,至今音信全无,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二老爷死后,裴十芳母女就只能靠梁国公救济了,日子过的也不错,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裴十芳嫉妒裴十柒过的好,她母女杜氏嫉妒国公府富贵,如吸血虫一般吸附在国公府。 当年杜氏认为二老爷会发大財,所以早早的攛掇自己夫君与当时还是侯爵的梁国公分家,因为那时梁国公在战场上受伤,太医诊断右腿的伤病很难痊癒,又赶上裴十柒母亲病死,杜氏生怕国公府一蹶不振会连累他们,所以要死要活的分了家。 结果她哪里想到,梁国公的腿不仅没大事,能继续领兵打仗不说,甚至加官进爵,国公府的日子红红火火,倒是她的家里一团糟,夫君的生意一赔再赔,她还提出过想两家归为一家过,直接被梁国公拒绝了。 从前杜氏落井下石的事梁国公心里有数,现在接济她们母女,那是因为这其中有亲人血脉,不然他才懒得关照她们。 而裴十柒对这个裴十芳的印象,在记忆中是很不好的。 这裴十芳没有公主命,却有一身的公主病,三天两头往国公府跑,一会儿嫌菜咸了,一会儿嫌汤淡了,看见梁国公便哭诉自己想父亲。梁国公不在时她就仿佛变了个人,常常缠著裴十柒一起出去,看见外头的世家子弟便春心荡漾。 若不是裴十芳从中搅合,裴十柒也不会对文咏那般喜欢。 说白了,这对母女把裴家当做了垫脚石,做母亲的利慾薰心,只想捞油水,做女儿的则想攀高枝儿,借著国公府的名號把自己嫁到高门大户去。 所以裴十柒对她们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国公爷大方宽和,主家都不计较,你再多嘴传出去该说姑娘不懂事了。”流萤又劝道。 画屏只觉不痛快,喉咙像卡了只苍蝇:“国公爷宽待二夫人和芳姑娘,我们姑娘也拿人家当亲姐妹对待,可她们怎么对待姑娘的?二夫人在姑娘面前,何时有过当长辈的样子。” 听到这儿,裴十柒的脑海中確实闪过一张尖酸刻薄的嘴脸,应该是杜氏看见她手腕子上戴著一对玉鐲非常好看,向她討要遭到拒绝后,痛斥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没母亲在身边教养就是不体面。 “我们姑娘不愿意计较罢了,再说二夫人是长辈,姑娘还能同长辈顶撞?” “那芳姑娘呢?比姑娘大半岁,总不是长辈了吧?” 听到这儿,裴十柒又想起裴十芳来这个房间,一次性要走了三支步摇、两对耳环、一身刚赶製好的衣裳和一对白瓷盆景。 “姑娘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性子,芳姑娘是亲戚,是正经八百的堂姐,姑娘不愿意计较,你也別跟著添乱了。” 流萤说完还看了裴十柒一眼,怕她想起什么来会不高兴。 可流萤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了裴十芳的声音:“十柒,堂姐来找你说说话。” 说著她自己便推门进来了。 今日的裴十芳穿著一身芙蓉色绣牡丹的衣裳,生的模样和裴十柒完全不像是堂姐妹,颧骨很突下巴尖,看起来像是一颗上宽下窄的短瓜子,嘴唇又厚又突,大鼻小眼,全隨了杜氏,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裴家人的影子。 “堂姐来了?”裴十柒神色平淡的与裴十芳打著招呼,发觉对方將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个仔细。 “听闻妹妹最近心情不好,姐姐来看看你。”裴十芳十分热络的自己扯了椅子坐:“上次的事你也是,文状元让你跳你就真的跳,可把我嚇坏了。” 第8章 出气 裴十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著她。 拥有原主记忆的裴十柒,能够清晰的想到那一天是裴十芳攛掇她去找文咏,当日文咏在李漾春府上,另外还有几位家世显赫的公子,而李漾春又是个眼高於顶的人,恨不能用下巴看人,对裴十柒尚且没有几分客气,又哪里会看得上裴十芳。 所以那天文咏和李漾春二人做局,故意欺辱裴十芳,心地善良的裴十柒虽然看不惯裴十芳往常的种种行径,但想著裴十芳毕竟是自己的堂姐,总不好眼睁睁看她受嘲笑,於是向自己爱慕的文咏投去了祈求。 然而文咏却为了討李漾春的欢心,哄骗裴十柒去跳河,裴十芳作为姐姐压根不拦著,生怕这股火再烧到她的身上,只等著裴十柒跳了河,狼狈的被救上来她才衝过去表示关心。 所以此刻瞧著裴十芳,裴十柒只觉得噁心,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 可她不说话,不代表她房里的下人也是哑巴。 画屏是第一个开口的:“芳姑娘这话说的轻巧,当日姑娘本该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绣,是芳姑娘过来找我们姑娘出去的,若不是芳姑娘如此,我们姑娘哪里会跳河。” 裴十芳知道她们这是在怪自己,她也看不上裴十柒,但为了自己日后的荣华富贵,她只能与裴十柒交好,努力將自己身上的错往旁处推。 “我知晓十柒心爱那文状元,这才要带著她过去,十柒当时还高兴著,你一个奴婢在这儿囉嗦什么?要她跳湖的是毓秀郡主,十柒也是为了文状元心甘情愿跳的,这件事同我又有何干。你不敢去毓秀郡主跟前张嘴,朝我巴巴儿的叫唤什么。” 画屏面色一紧,刚要开口,就被流萤塞了一把莲子在手中,示意她闭嘴。 就听流萤说道:“话说的不错,毓秀郡主不把我们姑娘放在眼里,可芳姑娘您摸著良心说,我们姑娘待您如何?什么好的香的都给您留一份儿,把您这位堂姐妹看做与自己一个娘胎出来的姐妹,当时那种情况您若是为姑娘说上两句,或许姑娘也不会落得落水后高烧几天不退的下场。” 她的话意思明確,第一是裴十芳没做到当姐姐的责任,带著裴十柒出去却不能处理好突发状况,甚至都不知道护著自己的妹妹。第二是裴十芳的身份尷尬,她父亲是裴家庶子,与梁国公那是隔著的,国公府能像如今这般对待她们母女,她们就该感恩戴德才是,哪里来的脸面到这儿来说嘴。 可惜,讲道理的打不过脸皮厚的。 裴十芳一听这话,还当裴十柒是从前那个听自己话的傻丫头,当即就挑起了眉毛。 “十柒啊,不是我做姐姐的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再有两三年都要嫁人了,你怎么能连自己房里的丫头都管教不好?我好歹是你的堂姐,我过来一趟还没坐稳,她们这你一言她一语的,仿佛她们才是这霽月居的主子。” “堂姐说的是。”裴十柒淡淡一笑,看向了流萤与画屏两人。 二人顿时紧张起来,怕自家姑娘训斥自己。 裴十芳则勾唇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裴十柒直接说道:“流萤与画屏二人做的好,应当奖赏,晚饭前各自去领五两银子,回头在我的首饰盒子里挑支首饰,奖励你们的忠心。”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裴十芳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裴十柒。 “堂姐,你是二叔留下的骨肉,我唤你一声姐姐,那是不想断了我们血亲的情分。”裴十柒的眼神落在裴十芳头上:“可堂姐拿我当好拿捏的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就算是个泥人也是有脾气的。” 画屏与流萤相视一眼,彼此都鬆了口气。 “十柒,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裴十芳站起身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我这是在教你日后的为人处世,教你管制下人不能鬆懈,你怎么反倒怪我!大伯母去的早不在你身边,我做姐姐的多囉嗦两句你便不愿意听了!” “二叔也去的早,二叔母小门小户出身,压根上不得台面,你常年住在自家,见识远不如我,你拿什么教我?” 这番话狠狠打了裴十芳的脸,只见她整张脸涨的通红,嘴唇张张合合,好半天没想到应该回什么话。 瞧见画屏在那儿毫不避讳的看著自己笑,裴十柒捏紧了拳头,怒吼一声:“你欺负人!你也就是看我父亲没的早,便要踩在我头上来!可你別忘了,我也是姓裴的,我与父亲都是裴家人,你凭什么欺负我!” 说完,裴十芳一伸胳膊,宽大的袖摆从桌上將一个插瓶扫倒在地,插瓶里刚剪下的两枝月季也隨著掉落在地,带著水珠的瓣轻轻颤动。 “你敢在我的霽月居闹事。”裴十柒语气平淡,眼神里却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你若是向我的月季道歉,此事便罢了,如若不然,我让你好看。” 裴十芳心里一紧,哪里还敢看裴十柒。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低头。 毕竟她由杜氏宠爱著长大,没缺过银两也没吃过苦,深知自己是裴家人,不论怎样梁国公都会资助她这个侄女,所以裴十芳有恃无恐道:“你嚇唬谁呢你?就你这个性子,別说文状元和毓秀郡主看不起你,就是街边的乞丐都懒得看你一眼!投了个好胎便张狂起来,若你继续这样,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的话还不等说完,一个巴掌劈空打来,正落在她的右脸上,打的她一个踉蹌,半个身子都瘫在了身后的桌面上,將流萤她们刚刚剥好的莲子撞了一地。 裴十柒手劲儿大,也没刻意收著,这一巴掌將裴十芳打的头晕眼,剩下没说出口的话也都被打的咽了回去。 “我方才和你说清楚了,別想在霽月居撒野。”裴十柒一手扶著桌沿,眼神淡漠的看著她,语气始终听不出波澜。 从小到大,裴十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脸上的麻劲儿慢慢褪去,裴十芳流著眼泪,抖著嘴唇说:“我可是你堂姐,你竟然敢打我!等我告诉我母亲,让她为我做主!” 说著,她推开裴十柒,衝到院中向著门口的方向跪了下来。 这会儿外头下人正多,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就听裴十芳大哭道:“父亲,您看见了吗!您走以后,您的好侄女压根不拿女儿当人啊!若是父亲您还在,女儿哪里会受这样的委屈。” 看著她的背影,裴十柒乾脆利落的跟出门去,拽著裴十芳的手腕便將她从地上扯起。 “你要做什么!”裴十芳嚇坏了,惊慌的喊叫,犹如猫狗被踩了尾巴。 “你不是想见二叔吗?我这就送你一程,让你下去和二叔团聚!” 说完,裴十柒不再与裴十芳囉嗦,拉著她的胳膊犹如拖猪一般,一路直奔距离霽月居不远的湖去。 裴十芳从未见裴十柒这样过,嚇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但前头的人压根不为所动,周边所有下人都被她的动静吸引过来,看著她髮髻散乱釵环纵横,从前高高在上的贵女,如今却没了一点的脾气,只能求饶。 到达湖边后,裴十柒没有一点犹豫,手按住裴十芳的后脖子,將她的头用力按在水中,心中默念五个数后,又將人拽了回来。 “你不是不清醒吗?不能撒泼尿照照你自己是什么德行,那我就帮你一把!” 说著,裴十柒还要將她的头按在水里,可裴十芳这边拼命扑腾,仿佛生命受到了威胁。 “我错了,好妹妹,你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饶了我这次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裴十芳边反抗边求饶,话说的太快甚至咬了自己的舌头,但究竟说了什么话她自己也没能记住。 “看在二叔的面子上,好啊,我和父亲都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大宅子住,家里的下人御赐的玩意儿都往你家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我可险些被你害了一条命,你还想把过错推到我的身上来,二叔就是这么教你做生意的?” 原主因为这裴十芳而死,才让她这个孤魂野鬼有了重生的机会,裴十芳杀了人自己却不知,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裴十柒真想一狠心彻底淹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旁边围满了下人,梁国公自然也听说了,放下手头的事紧赶慢赶,生怕自己的女儿一时气恼,真的要了裴十芳的命。 先一步赶到的,是裴昭肆裴昭行兄弟两个。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妹妹这样,心里皆是一惊,一个去拉裴十柒,一个去救裴十芳,好不容易將二人分开,可裴十柒死死抓著裴十芳的头髮不鬆手,最后一脚踢在裴十芳的后腰上,將人踹倒了水里。 好在裴昭行鬆手快,不然他也要隨著裴十芳一道被踹下去了。 “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裴昭肆鬆开裴十柒,吩咐身边的下人赶紧將人救上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是何苦。” 裴十柒心里也委屈,不过她是替原主委屈。 “若不是她,我又怎会落水?大哥你只当是文咏骗我,实则她也是个帮凶!” 有了人帮忙,裴十芳又恢復了不讲理的样子,被人救上岸后哭喊道:“你胡说!” 裴昭肆心疼妹妹,自然信自己的亲生妹妹,转头同裴十芳说:“我三妹不会骗人,你若是没做错事,三妹又怎会这样生气!” 一旁的裴昭行也说道:“就是,三妹的性子最是柔和,对待下人都没有过红脸的时候,若不是你欺人太甚,她才不会这样。” 这两人一唱一和,气的裴十芳直跺脚。 “你们是她的亲兄弟,当然会护短!” 裴昭肆站在裴十柒前头:“我们就是护短了,你能怎么著?往日你在三妹妹手上哄骗些首饰金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可你这一次害苦了三妹妹,差点搭上她一条命,还让我如何容你!”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眾人回过头去,只见梁国公站在后头,脸色铁青,神情十分生气。 杜氏紧跟而来,看见自己的宝贝闺女成了如今的样子,她一声儿啊衝到裴十芳身边,嘴里不停的咒骂:“是哪个遭天杀的欺负了你!她不得好死!” 梁国公自然知道这是他的好女儿所为,毕竟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下人说清楚了,杜氏也是一样。 听见杜氏骂自己的女儿,梁国公神情微变,心里虽生气但现在的情况他女儿理亏,只好说道:“弟妹,孩子还小,不懂事,回头我训斥她。” “不成!”杜氏如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跳脚著喊道:“我如似玉的闺女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光训斥有什么用!” 说著,杜氏看向裴十柒,衝上去就要对裴十柒动手。 好在裴昭肆裴昭行兄弟两个挡在裴十柒的面前,仿佛一道人墙,杜氏废了好大的力气也是於事无补。 梁国公脑袋疼的厉害,见杜氏这边路堵死了走不通,便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十柒,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梁国公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姐妹两个闹成这样!” 不等裴十柒先开口,裴十芳在一旁哭诉道:“母亲,我去霽月居看望十柒,想要劝一劝她,谁承想她嫌我囉嗦,竟然动手打了我,还拉著过来要將我淹死!” 杜氏听完再看向裴十芳的脸,果然一个红手印出现在裴十芳的脸上,格外的显眼。 “反了天了,简直是反了天了!”杜氏抬起脚將自己的鞋子脱掉,拿著鞋就要打。 可裴十柒的两个哥哥都生的人高马大,那鞋子又拍又打,愣是没挨著裴十柒一下。 见打不著人,杜氏扭头看向梁国公:“大哥,你就是这样教导女儿的?今日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第9章 要挟 梁国公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无缘无故这样,他选择先问裴十柒。 “十柒,你来说,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十柒挺直了腰板,一副堂堂正正不心虚的样子,问道:“父亲可知道女儿为何会落水?” 梁国公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裴十芳:“不是说文咏那小子哄骗你跳下去的吗?” “女儿从前是心悦文咏,但女儿还未傻到是非不分,为了搏他一笑连自己性命都搭上。况且当时父亲明確告诉过女儿,不准再见文咏,女儿也不想出去,是堂姐来到府上劝女儿一同去,表面上是为了女儿的心事著想,实际上当日在场的都是富家子弟。” 眼看著裴十柒就要把自己的心里想法说出来,裴十芳当时就慌了:“你住嘴,不许你胡说八道!” 裴十柒才不理会她,继续说道:“毓秀郡主自小被千宠万惯著长大,她的身份与旁人有著云泥之別,瞧见堂姐在当日与那些子弟说话心里难免鄙夷,女儿为了护著堂姐,这才信了文咏的鬼话,跳下湖只为了护住堂姐和裴家的尊严!这便是事实,女儿不知堂姐是如何同父亲您说的,女儿醒了以后也未与您说起过,是女儿的不对。” 听见这些,梁国公脸色阴沉,转头看向了裴十芳。 他方才就觉得事情不对,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当时你將十柒送回来,同我说是十柒非找了你带她出去,还说文咏哄骗十柒跳湖,你拼命阻止却不成,为何你从前说的与十柒说的不一样。” 杜氏眼见自己女儿被盘问,她急忙暗中掐了裴十芳一把,解释道:“十芳刚刚经歷了那样的事,这会儿胆子都嚇破了,大哥这样盘问她做什么?別是看我们孤儿寡母无人依靠,便想著將十柒的不懂事推到十芳身上吧。” 梁国公没和哪个女子打过交道,长这么大他只一个妻子,二弟去世后他是接济杜氏母女不假,但他往日公务繁忙,从未亲自操持过,所以还不知杜氏竟然是这样混不讲理的人。 “十柒从前不说,十芳说的话每一个我都是信的,甚至为了感激十芳,我从库房上拨了二十两银子为她添置首饰,如今我才明白你们不仅到我这儿来狭恩求报,还不拿我女儿的性命当回事,拿整个裴家的顏面不当回事!” “我没有,是她说谎。”裴十芳缩在杜氏的怀里,实在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裴十柒一声冷笑:“我说谎?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若你说的话並非真话,那上天马上就降雷,將你们母女劈死在这湖中!”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杜氏嫌弃道:“我不愿同你这么个不懂事的晚辈说话。” 裴十芳也顺著杜氏的话说:“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倒是十柒你,为了一个男子连脸面自尊都不要了,害的裴家同你一起丟人,成了满京城的谈资。” 这话一出,裴十柒的两个哥哥都怒了。 裴昭肆眼睛一瞪,刚要说话,就见自己那没头脑弟弟已经擼著袖子过去了,嚇得他连忙一拉,控制住了裴昭行。 “既然你不肯发誓,我也有法子。”裴十柒知道裴十芳不会轻易承认,毕竟这里头涉及她差点害死裴十柒的事,若是承认了从此以后梁国公只怕都不会再管她们母女,直接与她们划清界限。 “十柒,你有什么法子?”梁国公问。 裴十柒大步走到杜氏母女面前:“事已至此,不用些手段怕是不成了。” 说罢,她一把扯过裴十芳的衣领,从杜氏手中將人夺下,又像方才一般,將人踹进了湖中。 杜氏嚇坏了,在岸边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梁国公也怕闹出人命来,赶紧吩咐人去救,结果裴十柒大声道:“谁也不准动!” “你个天杀的小孽障,你这是要杀人啊!”杜氏气的直拍大腿。 “只要你生的小孽障承认自己做的事,我便让人救她上来。”裴十柒转头看向杜氏,眼中的嫌弃与得意毫不掩饰:“否则我不仅要让她死,还要让你把这些年从我们大房吃下去的东西,起码吐出来一半。” 裴十芳是个不会水的,这湖又深,往日不会水的压根不敢靠近。 她努力踮起脚尖想要够到湖底,可她做不到,身体像是无根的浮萍,就要破碎在这湖中。 大量的水涌进了她的鼻腔,让她觉得十分难受,咳嗽的颤动让她喝到了更多的水,浑腥味令她噁心反胃,甚至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杜氏几次想帮女儿,甚至自己脱了鞋要下水,可她也是个不会水的,裴十柒只是轻轻一拉她,便让她被迫坐在地上,眼睁睁的看著女儿即將消失在水面上。 “裴十柒,你这个疯子!水已经没头了,十芳哪里说得出话来!” 裴十柒闻言眉峰一挑,同杜氏说:“堂姐说不出口,你可以替她说。” 杜氏知道这是明晃晃的陷阱,先前她以为裴十柒只是嚇唬嚇唬她与女儿,如今看来裴十柒却像是动了真格,非要淹死裴十芳不可。 如若真的是这样,为保住女儿的性命,就算明知这是陷阱,她也要跳啊。 “我说!你快將十芳救上来。”杜氏知道此刻求裴十柒没什么用,这丫头心肠硬的很,乾脆回头跪在梁国公面前毫无悔意的说:“十芳回去和我说了那天的事,但不是十芳让她跳的,是她自己自愿的啊!这件事说起来也与十芳没什么关係,而且十芳是你的亲侄女,也是裴家的血脉,大哥你不能眼睁睁看著你的亲弟弟就这么断了香火啊!” 真相果然如裴十柒说的这样,梁国公与女儿对视一眼,看著裴十柒点了一下头,他便吩咐人將裴十芳救了上来。 可事到如今,他实在是不愿搭理这对母女。 “大哥,十芳这件事確实是错了,可我们也不敢说啊!犯事的是毓秀郡主和文状元,这两个人我们谁也得罪不起,况且十柒这不是完好无损吗,你不如大人有大量,宽恕你这不懂事的侄女吧。”杜氏哭的梨带雨,抱著女儿说:“你就当是看在早亡的裴呈的面子上,不要让事情闹的太难看。” 裴十柒站直了身子,这场闹剧闹到现在她已经累了,便说:“父亲,事情真相已经明了,原本堂姐若不到霽月居闹事,女儿还不想將真相公之於眾,可惜她不懂得收敛,剩下的事父亲处置吧,毕竟也都是裴家的人。” 这裴十芳確实可恨,可她没有明面上的错处,甚至裴十柒这个苦主,在旁人眼里也是活蹦乱跳的,谁又能真的为她討个公道呢? 裴十芳胆小懦弱、想攀高枝儿不过是促成原主病死的一部分原因,裴十柒也並没有想杀死她,只不过是不愿日后时时要应对裴十芳扮演姊妹情深罢了。 看著女儿离开,梁国公的心情很沉重,目光放在了那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母女身上。 “我对你们不薄。” 裴十芳浑身打了个激灵,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伯父这样。 “侄女知错了,求大伯父宽恕我这次。”裴十芳哭的楚楚可怜,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父亲不在身边,家里无营生做,母亲同侄女又没有一技之长,家中还有下人需要打点,大伯父您若拋弃了我们母女,我们可就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杜氏也紧跟著女儿的话卖惨:“当初大嫂过世前,弟妹我为她分担过不少的家事,她还嘱託我帮忙照顾三个孩子,怕她过去了以后三个孩子过不好,大哥您就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忘了我適才说的那些话吧。” “你提起她,我倒是想起她死后不足一月,你便让二弟找到我提分家,我拖著腿伤拉扯著三个孩子,再无旁人可帮衬依靠,这些事你忘了吗?” “大哥,是我昏了头了,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就许你提起过去的事,不准我说话吗!”梁国公站起身来:“这些年你们吃国公府的肉,喝国公府的血,我都无所谓,只因为十芳是二弟的骨肉,养她一辈子我心甘情愿!可你们母女心肠当真是狠毒啊,十柒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过来討要布料,实在是可耻!” 裴十芳攥著杜氏的手,已经哭不出完整的腔调,浑身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怕方才的命悬一线,还是怕现在的事。 母女二人只听梁国公一声嘆息:“罢了,从今日起,每月我只拨十两银子和一些米麵给你们,够不够用是你们的问题,有手有脚哪怕养两只鸡下蛋都算一份营生,多了我便不管了,这也算是我圆了与二弟的兄弟情分。” 裴十芳瞪大了眼睛,她哪里能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指望在今天彻底破碎了? 杜氏也是一样。 她顿了半晌,忽然高声道:“那十芳怎么办!她也是裴家正儿八经的姑娘,若无国公府替她操持亲事,仅靠我岂不是要將她许配给更夫马夫!大哥你不能这样绝情,我做母亲的苦点没关係,十芳的亲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十芳是我的侄女,我当然会给她寻一门合適的亲事,这个不用你操心。嫁妆国公府会替她出,这是我能做到最大的让步。” 杜氏的可是还未出口,梁国公转头就走,还吩咐手下说:“送她们回去。” 收拾了裴十芳和杜氏母女,裴十柒明白短时间內她们不会再骚扰自己,便美美的用了一碗莲子羹,向裴昭行打听著外头的事。 炎炎夏日,酷暑难耐,裴昭行拿起一块西瓜,坐在裴十柒的对面:“你问言家的事做什么?” “上一次言家出事,我还不知怎么处置的,难免好奇。” 裴昭行想了想回答:“据说马家的姑娘还是愿意嫁到言家的,只是马家人不愿让她出来,前不久皇后还將她叫进宫里说话来著。那言鸿泽最近也没怎么出门,但宫里的太医去过他家。” 裴十柒停住了吃莲子羹,试探性的问:“是被嚇出病来了?”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要娶皇后母家的姑娘,身子总不能有问题吧?我猜测可能是因为这个,太医才会去看的。” 当年那言鸿泽对她十分殷勤,天冷送手炉衣料,夏日送瓜果茶水,如今靠阴谋得到了娶马家贵女的机会,怎的不明白主动了? 只要这言鸿泽在这世上多活一天,裴十柒就浑身不舒服,想著找个机会杀了言鸿泽那混蛋。 第二天很快来临,裴十柒记得,一年前的今天,她的父兄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这一年对於她来说只是转瞬而过,却也更坚定了她要报仇的心思。 “流萤,这件事我暗中交代给你,不准任何人知道,包括霽月居的人,能做到吗?”裴十柒问著流萤。 “姑娘,什么事您只要交代婢子就是。” “去给我准备一些祭拜的纸钱元宝,悄悄的,別惊动了人。” 万籟俱寂,长夜漫漫,裴十柒臂弯处挎著个篮子,悄悄翻出了梁国公府的院墙,抄近路来到了苏家的宅子。 一年过去,这里已是大变样,再不似从前那般风光显赫,如今成了人们不敢踏足甚至不敢经过的存在。 里头的庭院被烧的残破,假山林景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破败的气息,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年前苏家人死时溅上的血。 裴十柒忍住落泪的衝动,她来到父亲死时的位置,这儿的地砖上满是殷红,还有刀尖刮过的痕跡。 手里的篮子中装著元宝纸钱,裴十柒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人,只能將纸钱小心拿出,无声无息的烧掉,心中期盼父亲与兄嫂等人在下面能过的好。 正当她全部烧完,准备毁掉痕跡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裴十柒猛地转头,见暗处似有人影,她警惕起来,低声问:“是谁?” “原来是裴姑娘,没想到又见面了。” 第10章 相遇 等那人影从暗处走出,裴十柒这才看清,原来此人是三皇子薛骋。 上一次两人短暂的交手,裴十柒捡走了薛骋掉落的玉佩,想著日后会有用处,如今再见到薛骋,裴十柒有些心虚,发问道:“三皇子怎么会在这儿?” “那裴姑娘又为何会在这儿。”薛骋留意著方才烧纸钱的灰堆:“这儿是很多人不敢提及的地方,裴姑娘却漏液前来烧钱祭拜,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会搭上一条命,甚至连累整个梁国公府。” 他並非是嚇唬裴十柒。 当年苏冶出事,当朝的所有武將皆被怀疑了一通,和苏冶关係不错的梁国公自然也受到了怀疑,建阳帝甚至剋扣了他半年的俸禄,不敢再叫他领兵打仗,还是前两个月才官復原职。 建阳帝那样多疑的人,他认定了苏冶谋逆,那与苏冶亲近之人他也都会怀疑,裴十柒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样的事,不免让薛骋有些想不通。 若上次杀了瑞王的手下只为替天行道,只能说明裴十柒是个有侠义之心的女子,可今日的事却不由让薛骋多想。 “我行事小心,没人会知道我的行动。”裴十柒觉得眼前的三皇子並非敌人,便试探道:“今晚只有三皇子见了我,我想三皇子是不会出卖我的。” “哦?”薛骋反问:“你怎知我不会出卖你。” “三皇子適才也说,这个地方和今天这个日子,多少人不敢靠近,三皇子却独自前来,想必也是有什么事,你我既然都不约而同的赶来,三皇子能出卖我,那我也会出卖三皇子。” 薛骋的目光停在裴十柒的脸上,脑中恍然闪过一道身影。 她们二人的性子很像,瀟洒、坚定,像是春日的阳光,虽晃眼让人不敢直视,却有著自己难以言喻的魅力。 “之前我对裴姑娘唯一的印象,便是你轰轰烈烈的追求文状元,甚至不惜跳湖威胁,没想到你竟然还与苏家有关係。” 裴十柒听见这些眉头微抽。 原主的这一番折腾,直接导致自己名声差到了极致。 “少男少女们都对爱慕之情怀有嚮往,我也不例外,只是当我看清对方並非良人时,我可以转身走开,再不往来。” 101看书1?1???.???全手打无错站 “裴姑娘倒是瀟洒的很。只是那文状元据说是中了邪,前日进宫由法师看过,是身子极弱招来的脏东西,他说此事与你有关。” 裴十柒忍不住轻笑一声:“心里若无鬼祟,再弱的身子也只会让野鬼可怜,若心中有不乾净的念头,能被鬼祟缠上也不奇怪。” “你这话说的不错。”薛骋走近两步,忽然问道:“上一次与裴姑娘在小巷中相遇,我似乎丟了什么东西。” 这话让裴十柒心里一惊,立马说道:“三皇子別是自己弄丟了什么,要栽到我的头上来吧?” “当时在场的只有你我,还有一个死人,若不是裴姑娘拿的,总不能是它自己莫名消失了。” 裴十柒当然不会承认。 她说道:“三皇子可真有意思,小物件儿掉了许是被路人捡走了,也可能是掉在草丛里没被发现,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拿的?” 薛骋马上抓住了裴十柒话里的漏洞。 他问:“方才我並没说,裴姑娘又是如何知晓那是小物件的?” 裴十柒嘴角微抽,心里暗骂薛骋几句。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时,院墙处传来了脚步落地的声音,薛骋抬头看去只见两道黑影从院墙翻下来,不等裴十柒回过头去,薛骋拉著她便躲进了一旁的假山中。 假山上爬满野草藤蔓,正好能將他们掩盖其中。 三个黑影很快走近,其中一人踢了踢烧纸钱的火堆,看见里头还有些火星,肯定道:“果然有人来了,或许还未走远,也或许就藏在这附近。” 裴十柒看不清外头的形势,她被薛骋藏在了假山最里面,薛骋整个人挡在她前头,她只能听见声音。 “外面是什么人?”她轻声问道。 薛骋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皇子果然厉害,他说今晚会有人来此祭拜,果然如他所说。” “四皇子若不聪明,殿下才不会躲看他一眼。”为首的黑影说著,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院落:“把周围好好搜一搜,看看是否有人躲在这儿。” 听见四皇子三字,薛骋与裴十柒同时想到了薛延。 对於薛延这个人,裴十柒並不算多了解,只知道此人善於阿諛奉承,很快处理身边的关係,几乎没有敌人。 但薛骋作为薛延的哥哥,对薛延的了解自然会比裴十柒要多。 皇子们小时候不懂事,会学会兄友弟恭,会单纯的与对方玩闹,可隨著年龄的增长,慢慢的心里所有的单纯都会被一个念头替换。 那便是夺嫡。 薛延是宫女所生,他在宫里的处境不比薛骋好多少,但他不认命也不气馁,母家帮不到他那他就抱別人的大腿,比如马皇后和瑞王。 具体薛延是什么时候和瑞王走到一起的,薛骋也不清楚,只是近段时间薛延频繁出入瑞王府,引起了薛骋的注意。 难不成薛延和苏家的事也有关係? 三人在周围找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假山的半截儿身子被砖石掩盖,上头满是杂草,无人会第一时间注意,所以三人碰头后在假山旁说道:“別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人还能跑的这么快?” “可能是烧完纸钱就离开了,我们没赶上。” “殿下就交代我们这么个任务,我们都没做明白,实在是可惜了这次的机会。” 另一人说道:“其实也没关係,这边失败了,不是还有那边吗。咱们把握住机会,总能成事的,就不信傲龙傲飞他们都死了,没有我们得脸的机会。” 这番话让裴十柒確信,外头的三个黑衣人都是瑞王派来的。 因为傲龙与傲飞,都是死在她的手上,一个被她塞进了言家的箱子,另一个则死在巷子中。 “不过这苏家余孽確实是个烫手的山芋,言鸿泽敢这样行事,说好听些是鋌而走险,说不好听了那就是对殿下不敬,若是捅到陛下跟前,他全家都得跟著遭殃。” 一听见苏家余孽这几个字,裴十柒眼睛瞬间瞪大,薛骋也是一样的震惊。 在他们二人的心里,苏家上下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人世,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余孽? 莫不是有人没死? 想到这里,裴十柒往前挪了挪身子,想要听的更清楚些。 薛骋伸手拦住了她,裴十柒半个身子贴在薛骋身上,努力靠近假山口,这才彻底听清了外头的话。 “你懂什么,那苏云蓝当年可是帮过瑞王殿下的,还是言鸿泽说成的,不然就凭殿下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言鸿泽敢私藏苏家余孽,早死八百回了。这次殿下没追究言鸿泽,也是为了引出其他的苏家余孽来。” 裴十柒捂住了嘴,她没想到自己的庶妹苏云蓝还没死。 说是庶妹,其实那苏云蓝同她並无直接的血缘关係。 当年苏冶上战场,苏绽青母亲在雪夜里捡回一个弃婴,便是苏云蓝。幼时的苏云蓝体弱,治了好几个月也不见好,苏绽青母亲心肠软,找了人给算了,说苏云蓝这是命里无福,除非换个出身,於是等苏冶从战场上回来,二人商议一番,为了保住女婴的命,便將苏云蓝当做是苏家的骨肉,成了苏绽青的庶妹。 这件事苏绽青原本並不知情,还当生养苏云蓝的妾室早亡,是她快要成亲时母亲告诉她的。 苏家出事时,正赶上苏云蓝到道观上香去,所以苏家女眷被流放时她並不在场,但苏绽青那时听人说起过,说是苏云蓝死在了下山的路上。 当时她还在想,苏家经歷了这样的事,哪里会有活口呢?然而到今天她才知晓,原来苏云蓝压根没死,还被言鸿泽这个畜生私藏起来。 “罢了,不提了,今晚过来扑了个空,先想想回去怎么让殿下息怒吧。” 听见几人离开的脚步声,裴十柒从假山中钻了出来,神情满是疑惑和不解。 她回头看向薛骋:“三皇子在京城这些年,可知道苏云蓝的事?” “没听说过。”薛骋实话实说道:“不过去年苏家出事时,確实有传言说苏云蓝在下山的路上被杀,尸身滚到了山下头去,这一年来倒是没什么人寻她。” 因为苏云蓝在苏家的存在感很低,没几个人拿她当回事。 “既然三皇子也在意苏家的事,不如帮我一个忙。”裴十柒目光灼灼的看向薛骋:“我想见一见苏云蓝。” 薛骋迟疑片刻:“你要找她做什么。” “有些事我需要当面问一问她。”裴十柒淡淡的嘆了口气:“既然她能藏这么久不被人发现,我想凭我的能耐是找不到她的,还请三皇子帮忙。” 薛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有消息了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他怕好不容易寻到的苏家人被裴十柒杀了,但他转念一想,能在忌日当晚冒著危险出现在此处的人,想来不会杀苏大將军的女儿。 二人一同离开苏家的宅子,裴十柒回过头去看,瞧见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家如今变得残破不堪,心中不免又泛起忧伤。 回过头来,她问道:“这宅子里的人都没了,怎么也不见人修缮一下?” 往常若有这种情况,宅子很快就会被打理好,或是赏给其他人住,或是空著,日后做个公主府或者王府,总不会一直这样破破烂烂的无人看顾。 “父皇对这宅子有心病,旁人也不敢轻易提起,这一年来也就这么空下了。” “也不知日后会是谁,住进这宅子之中。”裴十柒小声呢喃了一句,又抬头看向薛骋:“三皇子已到了封王开府的年纪,怎的还没个动静?” 毕竟就连宫女所生的薛延都有了自己的王府,虽还未正式有个封號,却也比薛骋要强出不少。 薛骋无奈的笑了一下:“王府什么的,我並不在乎,父皇怎么想的也无人能猜透,或许以后就会有吧。” 回到霽月居,裴十柒从外头敲了敲窗子,屋內的流萤听了声音,立马赶来將窗子打开,扶著裴十柒进去。 接著她倒了杯热茶来端给裴十柒,担心道:“姑娘怎的去了这么久?夜浓了,可把婢子担心坏了。” 裴十柒將杯中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问:“没人进来吧?” “其他人都睡著,倒是无人过来,只是婢子心里不安稳。”流萤小声道:“姑娘別是去寻文状元了吧?那人是何品性姑娘也看的清楚,这一次务必与他一刀两断,不可再牵扯了,否则姑娘这辈子可就毁了。” 流萤作为婢女,懂得闭紧自己的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但对於主家的劝告以及开导她不能不做。 和文咏扯上关係没什么好下场,流萤这也是心疼自家姑娘。 裴十柒明白流萤的意思,笑了一下说:“在你眼里,我的眼光就那么差吗?他文咏那么差劲,难道我还要捧著他顺著他不成。你放心吧,这一次我和文咏早就断乾净了,哪怕世上只他一个男子,我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听见裴十柒这样说,流萤的这颗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安慰道:“姑娘这么想就是最好了。不过您也不必为了文状元上火伤心,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国公爷又疼爱姑娘,日后总会为您寻得良人。” “良人什么的,我並不在乎。” 她还未给苏家报仇,哪里会惦记男女情爱的事。 薛骋回到自己的住处,手下丁陆已经等候多时了。 “殿下再去那宅子,还是叫属下隨您一块儿去吧,真有什么事属下在您身边也是好的,起码能护著您啊。” “皇后派人追杀我追杀了三个月,还能追杀一辈子不成?现在我对她毫无威胁,她也懒得在我身上浪费人力和时间。” 第11章 起疑 听见这个,丁陆的神情有些气恼:“殿下被苏家连累,说起来也不过是为苏大將军求了情,您去年的军功就被抹除了,皇后又这样待您,属下真是替您委屈。” 薛骋推开窗子,看著外头的圆月,好半晌没有说话。 丁陆走近,瞧见他手中捏著那支簪子,是苏绽青死时头上簪的,安慰道:“殿下可是又想起苏姑娘了?” “我今日见到了一个人,她和她很像。” 这两个她分別是谁丁陆並不在意,他只在意薛骋能否从这个泥潭里爬出来。 一个皇子,自出生起便是被嫌弃、被欺辱,好不容易长大了,自以为能熬出头,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还被建阳帝与马皇后先后针对。 “殿下,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您该往前看。”丁陆说道:“之前您说,等多挣几个军功,有了话语权就要求娶苏姑娘,可苏姑娘现在已经不在了,您也不可太过颓废,要往前走才是。” 薛骋低头看著那簪子,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著:“我哪里还有什么前路,明知母后是死於谁手却无能为力,苏家那么多人丧命,我也是无能为力,现在拼尽全力也无非就是苟活下来,前路什么的,与我而言不过是另一道撞不破的南墙。” 从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哪里能想到打贏一场仗回来,心爱的女子却与別人定了亲? 他更想不到,自己连看著对方上轿的机会都没有,就与心爱之人阴阳相隔。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似乎只针对薛骋一人,让他在孤独的深夜无数次的想起从前,想起苏绽青临死的模样,想起这些年自己受到的冷眼和欺凌,想起他那未曾谋面的母亲。 丁陆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的陪著薛骋。 等薛骋慢慢平静下来,那簪子被揣回袖中,丁陆听见薛骋说道:“我今日才知,苏家还有活下来的人,是苏绽青的庶妹,名为苏云蓝,似乎是被言鸿泽藏了起来,我们要调查她的所在。” 若她是被逼无奈,薛骋会救她出来,若她是与言鸿泽狼狈为奸,那薛骋也不会放过她。 王府之中,瑞王坐在房间之中,怀中抱著个身穿紫色纱衣的美人儿,她的腰间由轻纱繫著,如柳枝一般仿佛失了骨头,轻盈柔软,正娇羞的给瑞王剥著葡萄。 一旁的孔雀烛架上点著七根蜡烛,小几上摆著两样点心,和酒香浓郁的酒水,美人在怀瑞王笑的合不拢嘴,伸手去端酒水,自己饮下一半,又將另一半端给了怀中的人。 二人正玩闹时,手下前来復命,说没有抓住人,瑞王眉头一皱,那美人儿当即就看出了意思,立马主动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回身关好门。 这下瑞王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用力將酒盏搁在桌面上,沉著脸道:“说明白些。” “属下到那大宅时,瞧见了祭拜后的痕跡,却並未发现人影,想来是人离开的早。” “无用的东西!”瑞王生气的瞪了手下一眼:“若是傲龙傲飞还在,本王连一眼都懒得看你们。” 手下被训斥,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低著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就听瑞王继续说:“四皇子那边,已经买通了一些乞丐,散布苏云蓝的消息,定然会引苏家余孽上鉤,这件事你若是再办不明白,就不用回来见本王了!” “是,瑞王殿下!” 等手下离开,房中只剩瑞王一人,他失了所有耐心,用力將小几推倒,上头的东西洒落一地。 外头的下人正开门准备收拾,却被瑞王一声滚出去嚇退,只能又將门关上。 隔日,瑞王召集马皇后的哥哥马赋祥和薛延到府上说话,將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马赋祥心里有话,想说瑞王的手下做事不得力,却又怕惹恼了对方不敢说,可薛延却在一旁补充道:“若是皇叔您的手下能早一会儿去,或许就能將人抓个正著。” 晚上去苏家大宅抓苏家余孽的法子是薛延提的,但瑞王的人去了却扑了个空,薛延担心瑞王觉得他不够得力,所以这会儿有了能踩的人,他自然要一脚狠狠踩下去。 “傲龙傲飞在本王手底下这些年,早就知道本王的脾性,做事也乾净利落,下头那几个哪里能同他们相比?”一想到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先后被杀,瑞王就感觉仿佛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气愤道:“若叫本王知晓是谁在背后这样,本王非剥了他的皮。” 说起苏家余孽,马赋祥想起了什么,忽然提道:“殿下可曾还记得,苏冶刚死时,三皇子的异状吗?” 瑞王被这句话拉了注意力:“那时本王记得,宫里只三皇子一人为苏家说话,还因此被皇兄处罚禁足,似乎是因为苏冶那大女儿救过他一命?” 马赋祥点头道:“殿下记得不错,苏冶的大女儿苏绽青曾在三皇子小时候救过他,在苏家出事时,他也是唯一一个肯为苏家出头的,当时皇后娘娘向借著陛下发怒的机会一举杀了三皇子却没能成功,如今事情耽搁下来,臣怀疑那所谓的苏家余孽,是不是三皇子在暗中所为?” 薛延眨了眨眼睛,留意著瑞王的脸色。 马家想剷除其他皇子,扶持太子上位,仅因太子身子不好,宫里有传言说建阳帝有意换了太子,所以马皇后紧张起来,逐一打压其余皇子。 这薛骋就是其中之一,还差点丟了性命。 一年前的事闹的人心惶惶,薛骋敢在那个节骨眼上站出来,可见他的魄力。只是建阳帝当时没狠下心来,把薛骋这个亲儿子一道处死,现在再杀薛骋显然不是合適的时机,因此薛骋才活了下来。 而薛延惊讶在於,马皇后会对毫无优势可言的薛骋都是全力打压,那对於他这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只怕堤防更甚。 因此薛延赔笑道:“三哥沉寂多时,此事是他做的倒是也可能,只是咱们手上並无证据啊。” “若猜测是他做的,回头防著他就是,还要什么证据?”瑞王一副看不起薛骋的嘴脸,语气也十分轻蔑:“他若是真为了苏绽青那死丫头报复本王,本王就让他吃不了兜著走。” 马赋祥说道:“殿下实在是多虑了,三皇子生母死在冷宫,他本人也是出生在冷宫,从小到大陛下连正眼看过他都未曾,他哪里来的能耐和势力对您產生威胁呢。不过既然担心已经有了,也確实不好抬手放了他,还是多多注意才是。” 他的话弯弯绕绕,瑞王只听懂了大概的意思,薛延却明白马赋祥的言外之意。 这是借著瑞王,去打击薛骋,两人鷸蚌相爭,最后得益的只有马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唯一的太子。 马赋祥的马屁拍的瑞王心里舒坦,他抬手一笑,虚点了几下:“你啊你啊,那好歹也是本王的侄子,什么杀不杀死不死的,这话可不好听。” “殿下息怒。”马赋祥也隨著瑞王一块儿笑:“既是您的侄子,您作为长辈多加管教也是有的。” “那就听你一言,本王得空了好生管教他一番。”瑞王放下手来:“近些日子天气炎热,也不知太子身子如何了。” 提及太子的身子,马赋祥忍不住轻嘆了一口气。 “还是老样子,一到夏季便吃不下东西,每日三顿用粥,前儿臣进宫向陛下交差时瞧见太子也在御书房,瘦的不成样子。” “这怎么成?回头本王寻一些补身的好东西来,好歹让太子用一些。” 薛延只笑呵呵的听著他们说,这些话没有他插嘴的份儿,毕竟从一开始瑞王就是太子阵营的。 “太子身子不好,那是胎里就带出来的病症,当初若不是先皇后处罚还怀著孕的皇后,太子的身子骨也不至於这样。”说到这儿,马赋祥有些生气:“心肠歹毒的东西,死在冷宫里就是她应受的!” 瑞王並没有接话,倒是转头看向了薛延。 “听闻你这一月都未曾看望过你母妃,怎的不进宫去瞧瞧?” 提及自己那身份卑微的母亲,熬了大半辈子,生下他一个男丁,却只能得个嬪位,其余比她资歷浅还无儿无女的都比她的位置高,薛延只觉得晦气,哪里愿意见她。 可在瑞王等人面前,薛延不敢把真心话说出口。 因此他只回答道:“母妃她身子弱,侄子进宫她难免要顾前顾后的操持,所以侄子想了想便放弃了,让母妃安安静静的养身子就是。” 闻言,马赋祥轻声笑了一声:“四皇子这话乍一听没错处,可既知邱嬪身子不好,哪怕不能时时探望,也该备些东西送进宫,日日在太医跟前询问邱嬪的病况才是。” 薛延的太阳穴不受控制的跳动几下,心里的那蛊惑被他强制压了下去。 “您说的是。” 马赋祥又说道:“从前邱嬪就是皇后宫里的婢女,主僕两个感情好,邱嬪得了恩宠成了嬪妃,也时刻在皇后跟前侍候,往日里老实本分,倒是个不错的人,你可要好好看顾你母妃才是。” 他一个臣子,哪怕是皇后的亲哥,对一个皇子说这种话也实在过分。 然而薛延却没有回嘴的胆子,只能笑著应是。 瑞王看出薛延不快,笑著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王就不留你们用膳了,苏家余孽的事交给二位,本王也就放心了。” 两人一同起身告辞,也一同离开了瑞王府。 回到自己的王府,薛延气的掀翻了桌子,又杂碎了几个碟杯,心里这股火实在是再难克制。 凭什么!仅因他母妃身份低微,他便就要这样被人隨意践踏吗! 当初他找到瑞王,给瑞王出谋划策,要的就是瑞王能高看他一眼,为他在建阳帝面前说两句好话,可如今他在瑞王跟前如同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连带著马赋祥都要踩在他的头上来。 薛延清楚,现如今他若想成事,只靠瑞王施捨完全不行。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起码他手上要有军功或是有人扶持,再將太子弄死,这样他的太子之位也就稳妥了,眼下靠瑞王不成,那他便得自己想法子。 第二日的早晨下了一场雨,晌午雨虽停了,但还是阴蒙蒙的,为这个燥热的天气添了一丝阴凉。 梁国公正要出门,却得知薛骋赶到,这让他颇为意外。 见到薛骋后,梁国公行了一礼,笑道:“今儿这是哪股风,將三皇子您给吹来了。” 薛骋走的是武路子,自然与梁国公是相熟的,只是去年苏家的事闹的大,现在皇子和其他武將接触多有避嫌,生怕一个不注意会被人捏住小辫子,造谣生事。 因此薛骋几乎从未踏足过梁国公府。 所以薛骋今儿主动前来,让梁国公不免意外。 “知道梁国公要赶去京郊练兵,正巧父皇安排我也一同跟去,便想著找你一道去。”薛骋说著,递上了几包点心:“上次和梁国公一起出征,听你说起过家里的儿女都喜欢橙橘铺子的点心,路过便带来几包,现在吃还能討个新鲜。” 若是搁在平时,梁国公会想一想这东西该不该收。 但此刻两人站在梁国公府大门前,人来人往毫不避讳,手里的东西也不过是几包点心,上头还印著橙橘铺子的样,任谁也不会多嘴拿几包点心说事。 毕竟拉拢人心也好,送礼送物求人帮忙也罢,谁会拿不值钱的点心出来丟人现眼。 梁国公没什么负担,便欣然接受了这些点心,回过头递给手下说:“让十柒先挑,可她喜欢吃的拿,剩下的给她两个哥哥分了吧。” 薛骋眉梢轻扬,忍不住笑了一下:“梁国公可真是疼爱女儿。” “这儿子和女儿哪里能一样。”梁国公爽朗的笑著,边下台阶边说:“儿子是钢是铁,是筑房的砖瓦,必要胸有大志坚韧不拔才成。女儿家却不同,那是是云彩,若是不好好呵护,让人糟践了多心疼。” 第12章 知晓 拿到点心的下人,第一时间赶到了霽月居,將三种点心摆在桌上请裴十柒挑选。 “是三皇子送来的?”裴十柒问道。 “回三姑娘的话,三皇子亲自送来的。” “那他人这会儿在哪?” 下人回答:“今日国公爷要去京郊练兵,陛下让三皇子也去,这会儿两人已经出发了。” 裴十柒点了点头,说道:“橙橘铺子的点心样式精致,味道也很好,我要好好挑选,你且在门口候著,挑完了帮忙给两位哥哥送去。” 下人点头应是,转头离开,屋內只剩裴十柒与流萤二人。 將三包点心外的绳子解开,中间的点心下头藏著一张纸,裴十柒什么话也没说,拿出那张纸来塞进了袖子中,吩咐流萤把其他两份点心系好,拿给下人带走。 等流萤出门后,裴十柒打开纸来,將上头写的地址记在了脑袋里,接著用烛火將纸张烧了个乾净。 那条巷子距离言家不远不近,位置算是隱蔽,周围有些卖包子点心的小铺子,零星还有三四家茶摊。裴十柒带著流萤走过这条街,找了个离得近的茶摊坐下。 “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流萤有些好奇。 裴十柒將目光放在了那巷口,最里面便是苏云蓝现在所住的院子。 苏云蓝自己都不知她其实不是苏家的血脉,一直认为自己真的是苏冶的女儿,因此裴十柒不理解她,不懂她为何要与言鸿泽一道。 所以这一次裴十柒是带著怀疑来的,她想知道苏云蓝究竟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 巷子里头人家住的不多,还有两间空院子,因此来往的行人也不多,好半天没见到一个经过的。 坐了一会儿后,裴十柒起身离开,流萤赶快付了茶水钱,也跟了上去。 来到那院子外头,裴十柒听了片刻,只觉里头分外安静,好似没住人一般。她回过头让流萤到巷口盯著,自己则爬上了一旁的大树,借著茂密的枝叶隱藏自己,打探著里头的情况。 也不知等了多久,从屋內走出一个穿著棕衣的年轻姑娘,看著像是伺候人的婢女。 她捧著把椅子出来,將椅子放在院中摆好,接著回到屋內,扶著个妇人出来。 裴十柒看清那妇人的样貌时,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人正是她的庶妹苏云蓝,只是如今的苏云蓝不似一年前精神,面容虽还好看的很,但身上略显疲態,右手撑著自己的后腰一步步走的十分小心。裴十柒再顺著她的动作定睛一瞧,苏云蓝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怀了孩子,而且月份不小! 这景象让裴十柒的眼睛瞬间刺痛,差点让她从树上掉落。 “姑娘,郎中叫你多晒晒太阳不假,但这个时辰正是最热的,若是中暑了可就不好了。”伺候苏云蓝的婢女劝道。 苏云蓝却摆了摆手:“我这胎位不正,郎中让我多走动,经常在屋里闷著,燥热的很,倒不如出来吹吹风晒一晒,將来生下的孩子也健康些。” 裴十柒满脸震惊,不敢相信面前即將临盆的女子竟然是她的好妹妹。 苏云蓝生的貌美,不似苏家姑娘英姿颯爽,她的身上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弯眉杏眼,皮肤白嫩,是很討人喜欢的长相。 哪怕现在怀了孕,看起来就辛苦许多,也是美的。 可孩子是谁的?苏家人皆离开人世,短短的一年內她如何做到被言鸿泽藏在这儿,又怀了孩子的? “如今已九个月了,下个月姑娘就要临盆,怕吗?” 苏云蓝闻言,轻柔的摸著自己的肚子,脸上噙著笑意说:“我不怕。”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我娘说生孩子可疼了,就像是生生把人扯开,又生生將人缝回去,可怕的紧,怎的姑娘不怕。” “因为这孩子,是我与鸿泽的骨肉,为了鸿泽我怎样都好,哪里会怕呢。”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落在裴十柒的头上,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手指死死扣进树干,指甲劈了都毫无察觉。 原来她这位好妹妹,竟然是与言鸿泽两情相悦,互通情意! 方才她还以为,是言鸿泽那畜生欺负了苏云蓝,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苏云蓝自愿的。 那苏家呢?养了苏云蓝十几年的苏家算什么! “说起来言公子三日来一次,明日又会过来了,姑娘可要好好跟他说说,爭取快一些將你接回去。” 苏云蓝听见这话,低头笑了笑,接过婢女拿来的点心说:“我倒也不急,既然怀上了这个孩子,我早晚得进言家门,只可惜的是不能做正妻。” 裴十柒站在树上,脑袋里一团乱,趁著二人不注意下了树,走路时腿都是软的。 等她走出巷子,流萤当即就看出她状態不对,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中暑了吗?” “没有。”裴十柒回过头,看著苏云蓝院子的方向,语气喃喃道:“我只是想不通,这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对於她来说究竟算什么。” 流萤没听清裴十柒的话,但她也不会多问,只说:“婢子瞧您头上都是汗,喝杯凉茶压压暑气,快些回府吧。” 裴十柒点点头,隨流萤一起走。 梁国公去京郊差不多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回来,府中无大人管著,几个孩子都宽鬆很多。 听闻裴十柒回来,裴昭行来到霽月居找她,兴高采烈的与她分享著文咏的事。 “三妹妹你是不知道,文咏那臭小子今儿到长公主府登门致歉,想要毓秀郡主原谅他,可你猜怎么著?那毓秀郡主直接吩咐人拿大棒子给他打出来了,他一路逃人家一路打,当时那场景別提多滑稽了。” 听见这个,裴十柒兴致也並不高,裴昭行以为妹妹这是心疼了,有些后悔方才提到了文咏。 所以他又劝道:“你要看开些,那种混蛋不值得你这样,他如今落得这样丟人现眼的下场那是他自作自受,別为他难过。” “我没为他难过。”裴十柒无声的嘆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只是有一些事让我头疼。” 裴昭行便问:“什么事让你烦心?说出来,二哥给你出主意。”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很信任的人做了我无法理解的事,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哪个没长眼的东西让你心里堵?”裴昭行將椅子扯近一些:“他是伤害你了,欺负你了吗?是谁你同哥哥说,我別的能耐没有,就是拳头硬。” 身边有这样的哥哥,裴十柒悲哀的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她勉强笑了一下:“是姑娘家的小事罢了,二哥你就別添乱了。” 晚上用过晚饭,裴十柒早早就歇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又赶到了苏云蓝的院子,这次她趁院中无人,顺著树干爬上院墙,躲在了屋顶侧面。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了院门口。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婢女兴高采烈的出来迎接,苏云蓝也撑著肚子在后头走了出来。 门开的那一剎那,裴十柒目光死死锁定进来的人,拳头不受控制的紧握。 言鸿泽进门后奔向苏云蓝,说的话十分体贴:“都说了不让你出来迎我,当心身子。” “几天未见,我想你了。”苏云蓝边说著,边挽上了言鸿泽的胳膊:“我亲自下厨做了鱼汤,郎中说我现在多喝一些鱼汤比较好,还做了两道你喜欢的菜,今天要宿在这儿吗?” 苏云蓝问完这句话,裴十柒清楚的在言鸿泽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迴避。 他没看苏云蓝的眼睛,头微微的侧过去,顿了顿才说:“今天不成,父亲他们不准我出来,我坐一会儿便走。” 这话让苏云蓝有些伤感,脸轻轻垂下去,委屈巴巴的说:“那也好,我只盼著这孩子平安降生,我便可以进门,那时能日日见到你,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日思夜盼了。” 两人说这话走进屋中,裴十柒挪动著身子,来到了房顶,將瓦片掀开一点,勉强能听清二人说话。 言鸿泽搂著苏云蓝的肩膀,二人坐在床榻前,这一幕被裴十柒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噁心。 “现在我还不能带你进门。” 一听这话,苏云蓝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著言鸿泽。 “这是为什么。” “我父亲和母亲还不知你的存在,而且你的身份是罪臣之女,现在將你带回去,言家恐怕会有大难。” 苏云蓝才不想听言鸿泽这样解释。 她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捂著肚子生气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同我说的,你说等正妻入门了,便把我接回去。” 言鸿泽也有些无奈:“她出身马家,马家人又和苏家是死敌,我是想赶快把你接回去,但前提是她要嫁给我才是。前一阵子出了大事,苏家余孽杀了瑞王的两个手下,我也差点受害,这种情况下你该懂事些才对。” 苏云蓝重新坐下,扯著脖子同言鸿泽说:“这都不是你將我扔在这儿不管的理由!眼看我就要生了,难道还让我与小玲两人应付?当初我只想嫁给你,你却与姐姐定了亲,我也不说什么,可我前前后后帮了你这么多,你现在不能这样对我啊。” 裴十柒將耳朵凑近,急切的想让苏云蓝再多说出一些。 言鸿泽眉头一竖,生气的说:“你实在太不懂事了些!我与你说过多次,不要拿去年的事掛在嘴边,你却日日提次次提。” “凭什么不准我提。”苏云蓝流出眼泪来:“我为了你连苏家都不要了,你也答应过我,会对我好一辈子,纵然做不成你的正妻,我也只想陪伴在你左右,你却拿著我的付出如此对我,真是让人心寒。” “我再说一遍,苏冶谋逆,你大哥起兵造反,苏家人死是死有余辜,日后不准再提了。” “明明是你哄我,让我把谋逆的偽证藏在苏家的!我信了你的鬼话真的这样做了,父兄们都被杀,女眷被流放,我可曾怪过你一个字。” 这些话犹如数不清的针扎在裴十柒的身上,令她控制不住的颤抖。 原来那內贼竟然是她的好妹妹苏云蓝! 当初建阳帝的人搜了整个苏家大宅,恨不能掘地三尺找到些东西,苏家人一个个挺起胸膛,光明磊落,谁也没想到竟然真的在父亲和大哥的房间搜出了东西来。 那时裴十柒就明白,苏家是有了內贼,却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恩將仇报的苏云蓝。 言鸿泽见苏云蓝像是失了心智一般说这些话,气的狠狠甩了苏云蓝一巴掌,將她打的倒在床榻上。 接著言鸿泽指著苏云蓝说:“我承诺过你,等正妻进门便让你进门,你整日催,再催下去你我都会没命,好自为之吧!” 说完,言鸿泽摔门而去,留下捂著脸满面是泪的苏云蓝,一句句的重复著:“你竟然敢打我,你竟捨得打我!我可还怀著你的骨肉呢!” 婢女小玲见言鸿泽气呼呼的离开,她赶快进到屋內,扶著苏云蓝坐起身子,为她擦泪。 “姑娘,公子最近心情不好,你应该避讳著一些,就算著急进门也不该这样逼迫他。” “你是他派来照顾我的,自然向著他说话!”苏云蓝气的將她推倒在地:“我为了他可以受委屈,我腹中的孩子怎么成!” 小玲从地上爬起,跪下劝说道:“姑娘,横竖孩子都生了,公子不会不管你的!况且孩子是言家的骨肉,就算老爷和夫人再铁石心肠不同意你进门,那孩子好歹也是他们的血脉,不会受委屈的。” 苏云蓝瞪了瞪眼睛:“你的意思,是去母留子,把我自己留在这儿?” 小玲连忙摇头:“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果然啊,果然。”苏云蓝眼睛紧闭,两行泪顺著脸颊流下来:“什么郎情妾意,都是假的!我做了这么多,哪怕怀这个孩子,也只为了能不被他拋弃,他为何就看不出我对他的情意!” 看到这儿,裴十柒已经明白苏云蓝的意思了。 第13章 暗示 或许从一开始,苏云蓝的心就不在苏家。 她是什么时候对言鸿泽產生好感的,裴十柒完全不知,言鸿泽与她是青梅竹马,与苏云蓝也是一样。 她並不知道苏云蓝对言鸿泽的情意,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回想从前的点点滴滴,裴十柒似乎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跡。 比如言鸿泽送点心给她时,苏云蓝会在窗口偷听二人说话,比如说言鸿泽为她打伞时,苏云蓝会装作摔倒,让言鸿泽出言关心她。 这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裴十柒不知道,如果当年苏云蓝將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裴十柒才懒得与她爭抢,大不了让言鸿泽娶了苏云蓝。 事已至此,物是人非,裴十柒走在回国公府的路上,心情有些糟糕。 狠下心来是因为苏云蓝並非苏家血脉,狠不下心是因为苏云蓝与她一同长大,那些年的情谊不是假的。 但很快,裴十柒就看清了自己的心意,既然帮著外人陷害苏家,那苏云蓝也不配为苏家的姑娘,她该死。 马车中一道人影留意到了裴十柒,只见车帘被一只手放下,马车內的人问道:“外头那个,可是梁国公府的姑娘?” “回郡主的话,正是,上一次她来过长公主府。” 毓秀郡主李漾春闻言又將车帘掀起一些,看著裴十柒的身影语气嘲笑道:“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好像没了魂儿一般,亏我之前还夸讚过她,现在看来不过是窝囊废一个。” “郡主说的正是呢。” “得了,回府吧。” 马车路过裴十柒的身边,却没有引起裴十柒的注意,她顺著回家的路,莫名走到了一间铺子外,正看见马月慈在里头买了胭脂出来。 当时马月慈只差一步就能成为言家媳妇了,可临门一脚时却被裴十柒的一具尸身坏了亲事,马家也因此大怒,虽未提起退婚的事,却也是诚心想耽搁著。 毕竟自家是丟了顏面的,马家又是皇后母家,地位尊贵,当然会拿足了架势,怎会轻易的原谅言家害他们丟人。 马月慈和婢女一前一后的走著,裴十柒不远不近的在后头跟著,听著马月慈左一声右一声的嘆气。 “姑娘別为了那起子贱嘴巴烦心,她们这是看不惯姑娘好,拿这件事故意刺您呢。” “我又何尝不知?那邹萧萧父亲不过是四品文官,以前没少托曾祖父帮忙安排,她邹家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一直都是马家。可如今曾祖父不在人世了,邹萧萧又是个年纪小不明白事的,竟然敢笑话我,我哪能不生气。” 马月慈紧紧的攥著自己的手帕,气的走路的声音都大了许多,边走边继续说:“当日我都拜了堂了,就差那么一步!” “姑娘消消气,如今这局势说明了也明了,老爷和夫人他们都想让言家先拿出態度来。” “可言公子压根不来啊。”马月慈一想到这件事有些揪心,停下脚步看著婢女问:“他不会是不想娶我了吧?” “哪能的事!姑娘您是谁啊?您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才女,有相貌有家世,老爷夫人和皇后娘娘为您把关,娶您那是他言家攀了高枝儿,哪敢就这样耽搁著。” 这话马月慈听一半漏一半,心里还是有些不自信。 “当初是我要死要活非嫁不可,父亲和祖父他们都不同意,还是皇后娘娘说言公子剷除逆党立了功,作为表示赐了我们二人的婚事,若是我没成功嫁给言公子,皇后娘娘面子上也无光。”马月慈继续走著:“只是这件事不可全靠皇后娘娘,她人在后宫也出不来,还得我自己想法子。” 婢女乾脆说道:“姑娘何不去劝一劝言公子,让他赶紧带著爹娘上门请罪,劝劝老爷和夫人,许您再嫁啊。” “我哪里能拉下那个顏面。” 身后的裴十柒听见,乾脆出声叫住了马月慈。 “马姑娘请留步。” 马月慈停住脚,回过头看向裴十柒,上下將裴十柒打量一番,神色淡淡道:“呦,原来是裴姑娘,不知你找我什么事?” 她刚刚与人在胭脂铺子绊了嘴,此刻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对谁都是满脸的敌意。 裴十柒走到她身边来,笑著说道:“上次相见马姑娘还穿著一身喜服,当真是美极了。” 听她这样说,马月慈下意识的以为她要笑话自己,立马垮了脸说:“我终有一日还能穿上,用不著裴姑娘在这儿讽刺说嘴。” “马姑娘误会了。”裴十柒语气温婉道:“你与言公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可是羡慕的很!” 她有追求文咏却不得的案例在前,马月慈也信她是真羡慕旁人恩爱。 裴十柒继续说:“方才偶然路过,听马姑娘提起上次婚宴的事,我也替你难过。穿上喜服嫁给心爱之人,这不正是我们女子的奔头吗?不过马姑娘也不必忧心,言公子心里有你,只要你好好劝劝他,他当然愿意到马家赔不是。” 马月慈左边的肩膀微微耸起,头也歪向左肩,手里摇著团扇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就不劳裴姑娘操心了。说起来裴姑娘与文状元也般配的很,我祝你早日与文状元喜结连理。” 说完,马月慈转头离开,裴十柒嘴角噙著的笑意,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回到府上的裴十柒,找了一些碎银子,让流萤带著府上的男丁,將碎银子分发给了苏云蓝所住巷子旁的乞丐们。 第二天早晨,小玲出门买菜时,只听三两乞丐一伙儿,正嘮著嗑。 “前两日那言家的婚事办的可真热闹,婚宴散了以后我在言家门前蹲著,都跟著吃撑了。” “谁说不是,娶的可是马家的姑娘,言家自然一掷千金,毕竟这样的荣耀几辈子能有一次?” 小玲听见这些心里头打鼓,接过鱼放在了筐子里,盖上白布走近那些乞丐,问道:“你们说的言家,是哪个言家?” 乞丐们抬眼看了看她:“还能是哪个言家,满京城姓言的不就是那一家吗。” “言家前两日办婚宴了?”小玲皱眉道:“不是成亲当日出了岔子,这亲事就耽搁下来了吗。” “耽搁十天半月也就罢了,亲事既然定下来,还能耽搁十年二十年不成?”乞丐嘲讽笑道:“姑娘,別问言家的事了,什么时候你也嫁个好郎君,让我们这帮邻居喝口你的喜酒啊。” 小玲立马拉下脸来,呸了一声:“谁和你们这帮臭要饭的是邻居!” 说完她转头便走,身后的乞丐笑的放肆,更令她生气。 不过小玲虽然心里犯嘀咕,到底是不敢把这件事说给苏云蓝听。 她知道苏云蓝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言鸿泽,当初言鸿泽和苏绽青定了亲事,她没嫁成,如今家世不在她更不可能为人正妻,所以陪伴在言鸿泽的身边,便是她的梦想了。 言鸿泽答应她,正妻入门后马上迎她进门,如今她怀著孩子即將分娩,言家不可能將她拒之门外。可现在言鸿泽已经成了亲,却连口风都不透露,难不成是不打算让苏云蓝进门了? 小玲心不在焉,做鱼汤时动作也乱了很多,错把调料放混,苏云蓝喝了一口便吐了出去。 “你怎么做的,这么咸?”苏云蓝本就因为言鸿泽心里存著气儿呢,以为小玲是故意作践她,生气道:“他说你做事妥帖,厨艺也是一绝,我才同意你近身伺候的,你可別当我现在落魄,便要欺辱我头上来。” 小玲看她大著肚子,也是个可怜人,便跪下了说道:“姑娘,婢子不是有意的。” “你是不是有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伺候我的时间也不短了,还能犯这样的错误,没有心眼难道还能没有脑子吗!” 苏云蓝越想越气愤,用力將手里的勺子扔在了白瓷汤盅里。 她用力有些大,勺子磕在盅壁上,直接磕裂,热汤蹦了小玲一头一脸。 辛辛苦苦做了一道鱼汤,伺候苏云蓝这么久,本以为和苏云蓝相处的不错,但她跟言鸿泽吵架为何要拿自己撒气? 这段日子的委屈积赞在腹中,小玲忍无可忍,却也不敢同苏云蓝爭吵,只能深吸一口气说:“姑娘,这件事確实是婢子做的不对,但婢子也是无心之失。” “鬼才信你的无心之失!”苏云蓝依然不依不饶,心里把小玲当成了言鸿泽派来气她的。 小玲深吸一口气,忍著怒火语气平静道:“姑娘,婢子心里装著事,这才认错了调料,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这话果然勾了苏云蓝的好奇:“什么事还能比我养胎重要?” “婢子適才出门买鱼时,听见巷子口有几个乞丐在议论言家的婚事,说是前两日办的,十分风光。” 算算日子,那不是言鸿泽来看她之前吗? 苏云蓝一直深信言鸿泽在婚后就会接她入府,但言鸿泽压根不提这茬儿,岂不是在骗她?那她日后再想进言家岂不是更不成了! 听见小玲的话,苏云蓝手都控制不住的抖,好半晌才说:“几个乞丐说的话,不足为信。” 看她自欺欺人的样子,小玲心里竟然觉得有两分解气。 “乞丐说的话是不足为信,但他们也不可能凭空说这些,婢子听了这些也只是怀疑,姑娘別误会,你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询问。” 话音未落,苏云蓝就站起身来,拔腿往外走。 那几个乞丐还守在巷口不散,苏云蓝挺著肚子走到几人面前,质问小玲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当她从乞丐口中確认以后,仿佛天都塌了,这些话令她惊骇欲绝,几乎站不住脚,扶著墙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伺候她这么久,小玲终究是於心不忍,扶著她劝:“姑娘,公子许是有苦衷的,等他日后想清楚了,自然会接你入府。” “他不会骗我的。”苏云蓝看向言家所在的方向,语气悲哀道:“上次他娶妻都提前告诉我,承诺我马上就会入府,这一次他却瞒著我,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入府吗!” 眼看她的情绪有些崩溃,小玲心里也后悔:“姑娘,你现在还怀著身子呢,可要当心才是啊!不如走一步看一步,有这个孩子傍身,以后总会好的。” “我要去亲自问他。”苏云蓝扶著墙站起身来:“我不信旁人的鬼话,我要听他亲自同我说!” 言家大门前,马月慈进去说了好一会儿话,哄著言鸿泽赶快去马家道歉,快些把婚事办了。 他男方耗得起,马月慈一个姑娘家可耗不起。 言家也早有此意,只是言鸿泽最近被苏家余孽嚇的厉害,不太敢往马家去。如今马月慈都找上了门来,也就没有他不去的道理了。 言鸿泽父亲笑著同言鸿泽说,让他好生把马月慈送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言家大门,马月慈回过身说:“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等得空了来我家,和我父亲他们好好说一说。” “这个你放心,我准备一番,明日便登门拜访。” 说完,言鸿泽淡淡一笑,那笑容落在马月慈眼中,十分的和煦英俊。 看见言鸿泽笑,马月慈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丟脸了,哪怕她自降身份先到言家来劝,那她也是不亏的。 毕竟像言鸿泽这样的美男,整个京城也寻不出几个来。 不远处巷口中,苏云蓝扶著肚子,看著二人对视而笑,胸腔之中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为了言鸿泽付出了所有,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小玲从后头追过来,看著眼前的场景也有些吃惊,喃喃道:“莫不是回门?” 苏云蓝面有慍色,怒火中烧,怒吼一声贱人,发疯一般冲了过去。 马月慈顺著声音回过头去,被疯妇一般的苏云蓝嚇了一跳,言鸿泽亦是大吃一惊,呵斥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还不知你要將我丟在那院子,和你这家世显赫的正妻缠绵悱惻呢!” 第14章 毁容 马月慈被这话弄的一头雾水,眼神之中带著怀疑,看著言鸿泽问:“这是怎么回事。” 言鸿泽有些慌了,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马月慈,只能同苏云蓝说:“你来闹什么?快些回去。” “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马月慈听出了二人话里的官司,此刻已是气愤不已。 周围的人聚了许多,裴十柒与流萤站在暗处,静静的看著言家大门的位置。 让言鸿泽就那么白白死了可没意思,她想要的,是言鸿泽以及整个言家,家破人亡,才能算是报了仇! 言鸿泽额角生出密汗,拼了命的给苏云蓝使眼色,示意她不准再说话,快些走开。接著又看向马月慈,解释说:“一个可怜的妇人罢了,怀了孩子却死了男人,我瞧她可怜便帮助过她两次,你別误会。” 平时马月慈若是听了这话,可能会被糊弄过去,但同为女人,马月慈能读懂苏云蓝眼神中的真相。 她站稳了身形,眼神轻蔑的问:“我怎么感觉眼前的妇人如此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言鸿泽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苏云蓝呵斥:“还不快走!我压根都不认识你,不过是出於善心帮你一把,不承想你却似狗皮膏药一般,甩不开了!”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苏云蓝的心。 她为了能与言鸿泽在一起,可以说是放弃了所有,可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今时今日能在正妻跟前说不认识她的话,又怎会让她进门! 本想过来逼迫他一次,让自己能进到言家生活,却没想到扑腾了这么久完全就是白费力气,这男人就是明摆著利用和算计她! 苏云蓝怒气填胸,两步走到马月慈面前,眉头一扬,面带嘲讽的同时又有著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大声道:“既然今日在此碰见了你,我便不妨告诉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夫君,言家独子言鸿泽!” 这话说的乾净利落,周围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仿佛往满是热油的锅里浇了一瓢水,顿时炸开了各种议论声。 言鸿泽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扯著苏云蓝手腕怒吼:“你別胡说八道!” 马月慈愣了半晌,看二人的相处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冷笑一声说道:“言鸿泽,你可真行啊!如今我还未过门,你便將庶子给我安排好了!” 一听这话,苏云蓝的神情一顿,不可置信的问:“怎么,你们还未成婚?” 言鸿泽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他恶狠狠的对苏云蓝说:“你赶紧给我滚,我不愿意再见到你!” 这番话,不亚於用刀子往苏云蓝心头狠狠的扎。 她也知自己做错了事,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的解释:“我是被人誆了,我不知道,你別怪我。但我既然挺著大肚子来了,马姑娘也在这儿,不如就將这件事论上一论。” 言鸿泽怒目而视:“你还要论什么!” “孩子再过不久便要出生了,我可以做一辈子外室,可孩子怎么能做一辈子外室子?你是孩子的父亲,就算你不为我著想,我们二人的孩子你也不管了吗!” 她的话令马月慈忍无可忍,推开言鸿泽,站定在苏云蓝的面前,一耳光狠狠的甩在了苏云蓝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的苏云蓝眼冒金星,差点倒在地上,言鸿泽看见了也不想伸手扶一把。 眼下的情形,他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实在想不出可靠的法子来解决。 “不说我进没进门,你算个什么身份?也敢来言家门口喧譁闹事。”马月慈见一群人在看热闹,明白此刻她只能与言鸿泽站在一起,共同解决此事,否则被笑话的还是她:“我他日便会嫁进来,能否容你进门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你一个身份低下的东西想著揣了个狗崽子就来攀高枝儿,想得美,做你的姨娘梦去吧!” 马月慈这话说的又毒又利,苏云蓝怒目切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作为出卖生养自己的亲人都毫不手软的苏云蓝,这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府中的言老爷与言夫人乍一听此事,都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双双往大门口赶。 然而他们刚刚赶到,却见马月慈与苏云蓝二人扭打在了一起,言鸿泽这边拦一下,那边挡一下,两边他谁也不敢伤了,小心翼翼的拉架倒不如不拉。 苏云蓝挺著肚子力气倒是大的很,一把將马月慈推倒在地,接著抬起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一簪子狠狠的戳向马月慈。 言鸿泽嚇得冷汗都出来了,直接抬起一脚,將苏云蓝踹翻,簪子尖儿没能捅成功,但隨著苏云蓝胳膊的动作,在马月慈的脸上留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见此情景,言夫人一口气儿没上来,捂著胸口就倒了下去。苏云蓝也因为言鸿泽那一脚踹的狠,动了胎气倒在地上喊疼,言老爷手脚发麻,哼哼呀呀的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走过去抬起拐杖就往言鸿泽身上狠打。 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荒唐的热闹,裴十柒隱藏在人群之中,无人会注意她。 看著言鸿泽被父亲用拐杖打的双手抱头缩在墙边,裴十柒咬紧了牙,心里暗说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她要让整个言家,都为苏家陪葬! “还愣著做什么,赶快来人,把她们都扶进去!” 言家的大门很快关上,可外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却迟迟未散,都想知道这件事会落得怎样的结局。 苏云蓝动了胎气即將临盆,匆匆的被运到了一个院中,稳婆来不及准备只能让家里的僕妇亲自上,烧水点蜡烫剪子,现场乱糟糟的,更让苏云蓝生不如死。 她断断续续的哭著说道:“我不是有意的,鸿泽你要相信我!我是心里有你的。” 可这院中哪有言鸿泽的身影。 此刻的言鸿泽,正跪在大堂前,言老爷坐在正位,马月慈用乾净的布捂著脸坐在下头,哭的梨带雨,看著言鸿泽的眼神恨不能活活撕了他。 “马姑娘,你別急,郎中马上就到。”言老爷心里怕的直突突,却只能这样安慰马月慈。 这可是马皇后的亲侄女啊!若是脸上落下个疤,他们言家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马月慈当然也知道这点,她对言老爷再无尊敬,大声道:“你立马派人,进宫去请太医来,若是我的脸有什么好歹,我和你们都没完!” 言老爷能说什么,只能吩咐人赶快去请太医,心里憋著的气就要憋不住,站起身拄著拐杖走到言鸿泽身边,一脚將他踹倒。 “混帐东西!你怎么能与她还有牵扯,你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是一时衝动,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结局!” 作为与苏家相处多年的人家,言老爷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苏云蓝,他以为马月慈也认出了苏家的二姑娘,说话也没有了顾忌:“苏家犯事,女眷尽数死在边关,可她却被你养起来还大了肚子,你可真是该死!” 听到这儿马月慈才想起苏云蓝是谁,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忍著疼扯著嘴角说:“你好大的胆子!那人是苏云蓝?苏云蓝可是罪臣之女啊!” 言鸿泽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想著自己就该早些杀了苏云蓝,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我问你,苏云蓝腹中的孩子,当真是你的吗?”言老爷问道。 言鸿泽无话可说,只能僵硬著脖子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言老爷忿然作色,又是一脚踹了上去,只恨自己就这一个儿子,不然他非要活活打死言鸿泽这个缺心眼的不孝子! 太医从宫里请出来,宫里自然也就知晓此事了,在场的百姓也多,这件事如风吹就散的蒲公英,几乎是一瞬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乍然听闻还以为是讹传,当她赶去母亲房间里时,看母亲晕在床榻上,便明白了究竟怎么回事。 她又赶快去了正堂,言老爷正死命的打著言鸿泽,她赶快出声道:“父亲三思啊,您就哥哥这一个儿子,將他打坏了我们言家可不好了!” 说完,她夺下了言老爷手中的拐杖,又劝道:“父亲身子也不好,一身的病痛,可不能生这么大的气。” 说起来这言老爷年岁也不大,还不到五十,只是身子实在太差,早早的拄起了拐杖,一年四季各种病痛,吃下的灵丹妙药都仿佛餵进了狗肚子,在他身上一点好处也体现不出。 有女儿在这儿相劝,言老爷也不敢听,毕竟现在是当著马月慈的面儿,他必须要拿出態度来。 所以他將言若敏轻轻推开:“你別替你那个不懂事的哥哥说话!你若是个男丁,这家里还有他什么事?丟人现眼,简直是把我们言家的脸丟光了!” 马月慈的脸疼的厉害,布已被血浸的通红,看起来就让人心慌,她自己也怕的厉害,什么也说不出了,只一个劲儿的哭。 言若敏又去劝马月慈:“马姐姐,今儿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不爭气的哥哥惹的祸事,你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有我与父亲在,哥哥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妹妹想在这儿劝马姐姐一句,再过不久你就要进门,做我的嫂子了,我很喜欢你这位嫂子,家里人也都欢喜的不得了,你可千万別因为我哥哥的错误,而恼了我们啊。” 马月慈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就你们家这样的门户,我才不愿意嫁呢!” 其实在场眾人,只有言若敏看的透彻。 苏云蓝的簪子戳的那么深,血流了这么多,又是伤在脸上,八成是要留疤。 真若是留了疤痕,任她家世再好,也难以嫁到高门大户去。 因为她和言家定亲的事人尽皆知,又在言家大门前闹的那样不体面,谁家也不会冒著风险娶马月慈进门,所以马月慈大概率只能和言鸿泽凑合过日子。 言若敏之所以这样劝马月慈,是想让她出面为言家说两句好话,以免帝后將怒火撒在言家身上。 “好姐姐,你不愿意嫁,我可巴巴儿的盼著你进门给我做嫂子呢!” “你那好嫂子今儿已经进门了,还是挺著大肚子进来的,说不准能给你添个好侄子!” 看她说话这样不客气,言若敏也没完心里去。 马月慈又说道:“你们可別高兴的太早,言鸿泽把罪臣子女养在外头,又让人家大了肚子,此事我同你们言家没完!” 言鸿泽垂下头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不容易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和马月慈成了亲,他的前途不说是一片光明,那也是一帆风顺,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苏云蓝! 他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 就在堂內气氛十分尷尬时,一个婆子匆匆跑了进来:“老爷,那妇人生了!” 马月慈心中一惊,她以为苏云蓝动了胎气,不会生的如此顺利,没想到太医还未到,孩子就平安降生了! 坏事之中摩挲好事,言老爷对於自己添了晚辈还是高兴的,便压著火气问:“男孩女孩?” “回老爷的话,是位千金!” 这话像是一桶水,將言老爷心中生出的火苗一瞬间浇灭。 他不满的一皱眉头:“是个女娃?真是不爭气!” 马月慈在一旁说著风凉话:“指望一个罪臣之女能生出什么好货色。” 言老爷不悦的撇了撇鬍子,到底是不敢说什么。 太医匆匆赶来,一块儿到的还是马月慈的父亲马赋財,她父亲一进门二话不说,先是狠狠踹了言鸿泽一脚,踹的言鸿泽往前一倒,额头磕在了桌沿上,顺著脸颊往下淌著血。 马赋財还嫌不够,又上脚狠踹言鸿泽,那架势仿佛要將人活活打死。 言老爷想阻拦却无从拦起,言若敏也不敢吭声,只是暗中扯了扯马月慈的袖子,可怜巴巴的说:“马姐姐,好姐姐,你快救救哥哥吧!” 第15章 生女 马月慈看著言鸿泽这样只觉得心里这口气顺畅了,眼看人被打的满脸是血,马月慈这才吭声道:“父亲,再打就要把人打死了。” “打死他活该!”马赋財喘著粗气,又一甩胳膊补了一拳,打完了才冷静一些。 太医为马月慈进行了救治,用尽办法后得出一个结论。 血已经止住,但是伤口太深,留疤的可能性很大。 这件事几乎成了压垮马月慈的稻草,她用力踹翻了桌子,將桌面上的东西都掀翻在地,衝过去揪著言鸿泽的领子,恶狠狠的说道:“我要你杀了她!现在,马上,给我把苏云蓝那个贱人杀了!” 一听见苏云蓝的名字,马赋財眉头紧拧,问道:“是罪臣苏冶的庶女吗?” “父亲,言鸿泽把苏云蓝养在外头,还大了肚子,如今孩子都生了!” 马赋財捏著拳头说:“父亲在来时已经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却不知那人竟然是苏云蓝。” 他从哥哥马赋祥口中,知道瑞王要利用苏云蓝设计,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计谋竟然是搁在了他的准女婿身上。 若是瑞王早些知道苏云蓝是言鸿泽的外室,那他为何不提早说?马家也好有个准备和防范啊! 可现在说那些都是后话了,言老爷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一下跪在了马赋財的面前,老泪纵横道:“国舅爷啊!求您可怜我们言家,我年过三十才得这一子,他是言家唯一的儿子,我们都对他寄予厚望。” 话还没说完,,马赋財直接打断了他。 “你对你儿子寄予厚望,我对我女儿自然也是,凭什么她要被你这样糟践!” 言老爷半辈子没流过眼泪,今时今日却也只能靠这一把老泪卖惨,转过头去瞪著言鸿泽骂:“你个兔崽子!国舅爷人在这儿,还不快表个態!” 言鸿泽的嘴里都被打破了,说话也不清晰,一双眼睛只剩下一只是能將就睁开的,费力说道:“岳丈大人,我不敢了,我日后一定对月慈好。” “我信你娘的屁!”马赋財直接骂道:“我闺女毁了容,这辈子的前程都因为一道疤耽误了!你个小兔崽子我杀了你都不解恨!” 言鸿泽被骂的狗血喷头,低著头不吭声。 他父亲言老爷看著他这样心里只觉气愤和窝囊,高声道:“说明白,苏家那贱人,你怎么处置!” “苏云蓝是罪臣之女,朝廷如何处置,我都会听的。”言鸿泽说著,还在暗暗祈祷这话別让苏云蓝听见。 马赋財点了点头:“罪臣之女,就该杀!你別以为她给你留了个种便对她心软。” “可岳丈大人,苏云蓝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言鸿泽说著,眼神示意两边。 马赋財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言鸿泽哄骗苏云蓝,让她把谋反的证据藏在苏家,这才做实了苏冶的罪名,这件事外人不知,但他们却是知道的,马赋祥与马赋財两兄弟几乎没有秘密,当初苏家倒台,马赋財也参与了一脚。 如果建阳帝知道了苏云蓝还活著,就怕他要当面见苏云蓝,那狗急跳墙的苏云蓝说出什么来,这可就糟糕了。 於是他缓了口气:“你这脑筋还不如你父亲。陛下並不知那是苏云蓝,就连我都是刚刚知晓,回头你自己找个由头给人杀了,外人能知道什么?” 言鸿泽听见他这么说,知道二人同处一条贼船,便壮著胆子问:“岳丈大人,只要我杀了苏云蓝,您便同意我娶月慈对吗?” “对个屁,你別一口一个岳丈大人!若不是你惹的风流债,我女儿又何苦在你这儿遭罪?” 言老爷嘆了口气:“国舅爷啊,两个孩子都到了年纪,也定了亲事,上一次没能结成已经引起了多方议论,这一次若再不结,只怕两家的名声都会有损害。月慈这次受伤我们也是没想到,不过长久相处我们是將月慈当做自家孩子疼的,也是真心实意为她考虑,您说她日后脸上留著疤,再嫁人也不顺遂了是不是?” 马赋財一听,气的差点抡起拳头把言老爷打了。 “我闺女有才有貌有家世,想娶她的人能挤破城门,还非要赖在你家不成!” “国舅爷啊,两家孩子有缘分,我们家这不爭气的也当真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求您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们言家一个机会。” 马赋財抬起手来,虚点了言老爷几下,语气轻蔑的说:“我回去问问月慈的意思,再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你最好让你家这不爭气的东西杀乾净脖子等著,等我宰了他。” 说完,他带著马月慈快步离开,言老爷方才大气都不敢喘,如今看著人走了,他仿佛泄了浑身的气,瘫倒在地上。 马月慈出了言家便被下人簇拥著上了马车,不过看热闹的老百姓还是一眼注意到了她蒙著面。 方才苏云蓝下手那么狠,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簪子尖儿那样锋利,脸上没伤才怪。 裴十柒看够了热闹,回到梁国公府时,裴昭肆守在门前,见她回来脸一板问:“你去哪了?整日乱跑,身边也不带个下人。” 他这是知道京城又出事了,才担心裴十柒也会出事。 “隨便走了走。”裴十柒心情极好,主动同裴昭肆说:“大哥哥知道言家的热闹没?” “你去凑言家的热闹做什么。”裴昭肆与裴十柒一同往回走,边走边说:“言家和马家攀亲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別过去瞎掺合,回头惹你一身不是。” 裴十柒在裴昭肆身后做了个鬼脸,差一点被裴昭肆发现,她赶忙心虚的问:“我饿了,府上做好晚饭没?” 这让裴昭肆有些无奈,心想妹妹已经是过了及笄的大姑娘了,却还这样没心没肺,长了一对喜吃爱玩的心眼。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不再一颗心悬在文咏身上,那就由著她去吧。 “当然做好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差人去寻你了。”裴昭肆边说边伸手挡住了快要刮到裴十柒脸的树枝。 出去走了大半天,裴十柒这会儿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看著桌上的肘子肉瞧著油汪汪,红亮亮的,轻轻一戳便能破出个洞来。 还有鯽鱼汤,被熬成了奶白色,里面还有零星的豆腐块和香菇,碧绿的香菜末和葱洒在汤麵上。 流萤用小碗盛了一些端给裴十柒,只喝一口这汤就仿佛鲜美到了心窝里,裴十柒忍不住讚嘆:“这滋味,和盛华楼的鯽鱼汤有一拼了。” 裴昭肆停住了夹菜的手,不经意间问道:“我都快两年没带你去了,那儿的鯽鱼汤是什么味道你还能想起来?” 这话不由让裴十柒有些心慌。 她从前很喜欢去盛华楼,那儿的吃食很合她的口味,可能真正的裴十柒去的次数不多,差点让她暴露了。 所以她脑筋一转,马上说道:“大哥你还好意思说,盛华楼我都多久没去过了,梦里都想著那儿的锦绣琵琶腿呢。” 一听这话,裴昭行立马不愿意了,扭头对裴昭肆说:“三妹说得对,別家姑娘常日能去,你作为大哥也不带弟妹过去,都说长兄如父,父亲常日不在家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 裴昭肆瞪了裴昭行一眼,紧接著回答:“既然你们都想去,明天我带你们去。” 只是怕碰见文咏,担心妹妹再想起伤心事。 裴家三兄妹这边只想著吃,言家却是热闹的很。 苏云蓝生下一女儿,生產过程还算是顺利,但也是痛的死去活来。 孩子降生后,苏云蓝一点力气也没有,倒在那儿就要睡著,可她哪里敢睡。 在苏家这些年,她懂的会的也不少,看清了高门大户的处事之风,猜测自己生下孩子就会凶多吉少。 因此她强迫自己不要晕睡过去,僕妇想要把孩子带走却被她一把拉住,恶狠狠的问:“你要把孩子抱到哪去!” 僕妇被嚇了一跳:“婢子让老爷和公子瞧瞧孩子,这女孩出生脸色发红,日后定是个肤若凝脂的漂亮姑娘。” 一听是个女儿,苏云蓝的心凉了半截儿。 但此时此刻没有她嫌弃的份儿,甭管男孩女孩,能让她保住一条命的就是好孩子。 “孩子刚出生,还未吃一口奶,你先把孩子给我。” 看產妇情绪波动这么大,僕妇也不好说什么,就將孩子包好递给了她。 苏云蓝將女儿抱在怀中,打量著她的小脸,此刻所有的坚硬都被击垮,流下眼泪来说道:“闺女啊,母亲拼了命生下你来,你要护母亲周全才是。” 话音刚落,言鸿泽出现在门前,看著苏云蓝说:“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能护你什么周全!” 听见言鸿泽的声音,苏云蓝什么也顾不得了,將孩子放下,想爬到言鸿泽身边,跌跌撞撞的从床榻上跌到了地上,来到言鸿泽脚边哭道:“鸿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方才我並非有意的,求你原谅我!” 言鸿泽微微低头看著她,眼中並无多少怜悯:“你是罪臣之女,我原是可以保住你性命的。” 苏云蓝心头髮酸,又惊恐又难过:“鸿泽,我知道错了!是我听了旁人挑唆,以为你成了亲却不愿接我回府,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现在说那些还有什么用!”言鸿泽语气有些痛苦:“马家人让我杀了你,不然就不让马月慈进门,你让我怎么办!” 这话就如晴天霹雳,让苏云蓝愣在当场。 好半晌,苏云蓝才问:“鸿泽这是要杀了我吗?” “我也不想,但你的身份本就不可活著,就算我不杀你,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你看,你迟早是要死的。” “我可是刚刚为你生下一个孩子啊!”苏云蓝扯著言鸿泽的袖子,嚎啕大哭道:“孩子才那么一丁点,哪能让她就这样失了母亲啊!鸿泽我求求你別那么对我,当初你对我的海誓山盟,难道都不算数了吗。” 这时,言若敏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与苏云蓝也是自幼相识,却不知苏云蓝一直钟情於她的哥哥,还为她哥哥生了个女儿。 见到满脸涕泪的苏云蓝,言若敏高高在上的抬起了下巴:“哥哥,你可要想清楚,此事关乎你的前途,和我们言家的未来。” “若敏,你劝劝你哥哥,让他放过我。”苏云蓝转头去求言若敏:“你记得吗,小时候你我玩的很好,我还给你送过点心呢!” 谁知言若敏却扯开了被她抓著的裙摆,嫌弃道:“你苏家犯了事,你也成了罪人,哪里来的脸与我在此敘旧?如今你若是不死,我们整个言家都会因为你而遭殃。” 马皇后得知马月慈的事,心里焦的厉害,立马派自己的心腹出宫打听,表面上是看望马月慈的情况,实则是找到了马赋財问苏云蓝的事。 现在建阳帝还不知那人是苏云蓝,所以一切都还有更改和隱瞒的时机。 在得知苏云蓝的情况后,马皇后气的摔了杯盏,往日里母仪天下温婉大度的样子再寻不见,骂著马月慈说:“那糊涂丫头,眼看著要成亲了,她去言家做什么!” 宫婢回復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月慈姑娘去言家,是想请言公子到马家说合,再抓紧办一次婚宴。” “本宫已经与大哥和三弟说清楚了,婚宴还会再办,她一个未出阁的新娘子著什么急!眼下好了,她毁了容貌,日后哪里还有好亲事轮得上她。” “皇后娘娘也是为月慈姑娘著想,想来月慈姑娘是心里有数的。” “她要是心里有数,就该端著架子在府中等著言家人上门,而不是自己巴巴儿的跑到言家,丟马家人的顏面。”马皇后嘆了口气:“当初本宫想让月慈嫁给言鸿泽,也是为了防止言鸿泽反咬一口,想著两家人成了一家,这力气自然能使到一处去,却不承想半路杀出来一个苏云蓝!” 第16章 邹萧萧 当初害苏家的人中,瑞王和马家是捆绑住的,只是言家不可靠,所以马皇后才想了这么个主意。 可言鸿泽將苏云蓝养在外头,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別说是养个罪臣之女,就连他有外室这件事,都是旁人意料不到的!毕竟眼看就要娶高门大户的马月慈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养外室,有几个敢如此大胆。 事情发展到眼下的样子,马皇后低著头,眼神狠厉的说:“写封信告诉哥哥,抓紧把月慈嫁过去。” 宫婢难免不解:“皇后娘娘,月慈姑娘毁了容貌,言家还愿意接受吗?” “他们若是不接受,下一个步苏家后尘的,便是他们言家!”马皇后沉声说。 “可月慈姑娘委屈的狠,国舅爷也不愿意把女儿再嫁到言家去。” 那好歹是马赋財的独女,他能心甘情愿才怪。 但马皇后想著一切利益都要有得有失,同宫婢说:“月慈不嫁,言家人或许就不会杀苏云蓝了,因为苏云蓝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出去,否则我们便危险了,因此这个时候,不激怒言家的办法,便是把月慈嫁过去。这个道理本宫和大哥都明白,只三弟还执迷不悟,必须让他这样做。” 马赋財在马家存在感不强,马赋祥是建阳帝的左膀右臂,而他这个最小的弟弟,只能帮著马赋祥打下手,所以他的独女哪怕他十分珍惜,旁人也並不算多看重。 遇到眼下的这个情况,扔出去一个马月慈,除去苏云蓝这个棘手的祸害,又能宽慰言家人,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言家正焦头烂额,不知该不该杀苏云蓝,马家便来人传话,说只要苏云蓝一死,马上就同意马月慈进门。 苏云蓝身份实在特殊,又是罪臣之女,一旦被人发现言家都会遭殃,所以言老爷给言鸿泽下了死命令,必须杀了苏云蓝。 然而苏云蓝这会儿却突然有了脑子,跪在言鸿泽面前又哭又求。 当初言鸿泽利用了她,却未曾杀了她灭口,便是喜欢她这温婉的性子和美貌,眼下她给自己生下孩子,言鸿泽的確不捨得杀她。 所以看著苏云蓝跪在自己脚边祈求,言鸿泽也有几分心软。 “鸿泽,我可是把一切都给你了,你让我帮你剷除苏家,我可是都听了!我帮你害死了那么多亲人,最终闹了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下场,你若是再弃了我,我可真要心碎了!” 言鸿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缩回了自己的脚,想让自己的心硬一些。 但苏云蓝紧接著又抱住了他的脚,说什么也不鬆开:“只要你不杀我,我不进门也成!你可以再將我养在外头,只要我能偶尔见到你就好。” “你想的容易,一旦被人发现,你我都要完蛋!” 苏云蓝仰起头来看著他,嗓音沙哑却多了两分勾人的软意:“鸿泽,你看到我们的孩子了吗?她还那么小,刚刚出生,府中没预备合適的乳娘,这个节骨眼上杀了我,那孩子岂不是要饿死。” “京城那么大,想要什么样的乳娘找不来。” “那不一样,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啊,鸿泽你不能对她对我这样心狠,你曾答应我们的,会永远做我们的避风港。” 言鸿泽想起那晚颳风下雨,院內电闪雷鸣,苏云蓝被嚇得缩在他的怀中,他承诺过苏云蓝的话。 相处了一年,若说对苏云蓝没有一点情意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也不会留下苏云蓝的命。 只是现在牵扯到自己的亲事、地位、和整个言家,言鸿泽深知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我再容你三天,这三天你可陪在孩子身边,过了这三天,我就会杀了你。” 说完,言鸿泽转头便走,任凭屋內的苏云蓝哭的撕心裂肺,他再没回头。 第二日,裴昭肆、裴昭行和裴十柒兄妹三个,来到了盛华楼。 这盛华楼经营了百十来年,墙砖的缝隙中依稀能看到没被剷除乾净的苔蘚,这是它矗立在京城主街屹立不倒多年的证明。 往日进出盛华楼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皇亲国戚,因为这里菜价高味道好,普通百姓攒上半辈子的积蓄都不敢进来一次。 店小二见到三位立马迎了过来,询问是到雅间之中还是在大堂。裴昭肆想在雅间,但裴十柒想打听更多消息,於是最终选定在一楼大堂。 隔壁桌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在街上与马月慈拌嘴的邹萧萧。 这会儿邹萧萧与她对面的亲妹妹邹婉婉说著话,言语中满是对马月慈的嘲讽。 “上一次在长公主府的赏宴上,她张扬自己嫁妆是十里红妆,说皇后为她添了多少宝贝,当时我就告诉你她会得意忘形,叫我说中了吧!” 邹婉婉怕被旁人听了去,还要引起风波,便给邹萧萧使眼色:“姐姐,在外头这话可別隨便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全京城议论她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我一个,凭什么不让我说?”邹萧萧注意到裴十柒兄妹坐在她临桌,还是有意压低了声音:“我就看不得她那个轻狂样子。” “她愿意怎么样那是她的事,咱们议论到底是不对的,而且祖父说过他们家对我们家有恩。”邹婉婉劝道:“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上次才讥讽完她,她便受伤了,回头可別惹了她的记恨。” 邹萧萧登时皱了皱眉头:“她凭什么记恨我。” “你快小声些吧。”邹婉婉觉得拦不住姐姐这张嘴,气的扭过头去:“你再这样,下次可別找我同你出来了。” 说起来,马月慈和言家能闹成这样,这邹萧萧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裴十柒记得这邹萧萧是个很不好惹的性子,她爹的官职並没有多高,但架不住是个文官,又是成日在建阳帝跟前,俗话说小鬼难缠,不止嬪妃的枕头风可怕,像她父亲这样深受建阳帝信任的吹起风来也可怕的很。 也正因如此,邹萧萧的性子很不饶人,这一点她与她的妹妹邹婉婉並不相像。 邹婉婉的性子很好,从前和苏绽青在赏宴上见过,也在宫里见过,说话很中听举止也大方,和邹萧萧站在一起,二人仿佛一位是大家闺秀,一位是地痞女儿抢了一身好衣裳穿。 为了不让自家姐姐方才的话被传出去,邹婉婉主动和裴氏兄妹说起话来,问道:“裴姐姐,好久不见。” 裴十柒淡淡一笑:“的確好久不见了,方才我听了你的声音都险些没认出来呢。” 一旁的邹萧萧转头看向裴十柒:“说起来我和裴姑娘不久前刚见过,那时裴姑娘许是没见著我,就没能说上话。” “哦?”裴十柒眉头微挑:“不知邹大姑娘说的是何时何地啊?” “就是前日,我瞧见你和马月慈说话来著。”邹萧萧的语气有些轻蔑:“当时也不知你们两人都说了什么。” 裴十柒听出了邹萧萧话里的火药味,却不知她为何要这样。 明明她父亲官职也不高,难道只因她父亲每日都在建阳帝身边,她便如此猖狂吗? 按理说不应该。 就算对马月慈充满敌意,对她的態度也不该这样,否则树敌太多,她什么家世背景腰板能如此硬气? “我和马姑娘说什么,想来没必要告诉邹大姑娘吧。” 裴十柒的话说的不客气,邹婉婉留意著姐姐的神色,见邹萧萧嘴角一抿,鼻孔微张,显然有些生气。 “你们二人说了什么,確实没必要告诉我。只是我想不通,这世上好男儿千千万,裴姑娘与马月慈却都扑在男人身上,街上四处都在议论你们二人,说是被迷住了眼睛,听著真叫人心里不舒坦。” 这话里的刺扎到了裴昭肆和裴昭行,二人刚要回懟,却被裴十柒一个眼神瞪的闭了嘴。 “邹大姑娘说的是,在做人做事这方面,再没什么比脸面名声更重要了。只是有的人身居高位,连带著儿女腰板也硬气,有的人不上不下,生养的儿女却总觉得高人一等,这样只怕也不好吧。” 她这番话,刺的邹萧萧脸色涨红,登时就忍不了了。 邹婉婉没能拉住她,只见邹萧萧蹭的一下立起身来,拧眉道:“裴姑娘这言外之意,是说我父亲官职不如你父亲官职高了?都在天子脚下做事,吃的是朝廷俸禄,谁又比谁高贵?你们梁国公府发跡的容易,仗著老国公打下的家底,上几次战场便稳坐国公位置,我父亲可是寒窗苦读十余载才出头,又熬了多年坐上这个位置,其中的苦楚谁能明白。” 这番话里满满都是对武將的歧视。 这些人总认为领兵打仗的將领其实不高捧的那么高,他们觉得仗是官兵打的,这些身居高位的武將只是在背后指挥而已,胜了得朝廷奖赏得百姓称讚,败了也会有人说是虽败犹荣,有什么可骄傲的? 但无论是前世的苏绽青,还是今生的裴十柒,都出身武家,自小看著父兄身上的伤长大的,再没人比她清楚將士的不易。 “邹大姑娘这话说的可真轻巧,这天下之所以被称为太平盛世,是无数將士用血肉堆砌出来的,文官对於朝廷固然要紧,可没了武將,文官们还能拿笔桿子上阵杀敌不成?” 邹萧萧心里不服,抬起下巴刚要开口,却见门外走进来一道身影,手持摺扇面色严肃,站定在裴十柒面前,淡淡的说了句:“裴姑娘所言,半字不虚。” 邹氏姐妹两个都认出眼前的人是三皇子薛骋,两人一同向薛骋请安见礼,但薛骋连眼风都不扫她们一下。 “个人有个人骄傲的资本,朝廷的稳定离不开文官,更离不开武將,说武將轻鬆的人,大可以自己真刀真枪的到战场上拼搏一把,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若是別人,邹萧萧肯定要说些什么回懟,但眼前的人是皇子,即便人家不受重视,身份也摆在那儿,容不得旁人放肆。 这裴十柒就看透了,邹萧萧所谓骄傲的资本也不过如此,碰见个硬茬子便没了动静。 邹婉婉想说些什么替邹萧萧赔罪,可薛骋不想给她这个机会,直接问道:“吃完了没有?吃完便快些离开,本皇子不愿见到遭人厌恶的嘴脸。” 这话让邹萧萧近乎是哭著跑出去,邹婉婉急忙一低身,行过礼后匆匆的追了上去。 人被薛骋三言两语骂走了,裴十柒有些不解:“从前虽知邹萧萧这人性子不好,却不知她如疯魔了一般,什么话都敢说。” 裴昭肆说道:“她对咱家为何如此我不清楚,但她不喜欢马月慈却是有跡可循。” 裴十柒忙问:“此话怎讲?” “马月慈在与言鸿泽定亲前,还定过一门亲事,是东寧伯府嫡长子,那嫡长子前头又与邹萧萧定了亲事,当时为了二人能够成亲,东寧伯府的嫡长子退了与邹萧萧的亲事,选择了马月慈,被退亲的邹萧萧被议论了好长时间,不待见马月慈也是正常的。” 这件事当时闹的不算多严重,所以裴十柒並不知情。 “竟然还有这种事。”裴十柒嘟囔道:“她与马月慈不对付,那她跟我说话怎么还那样,我又没夺她的亲事。” 这回轮到裴昭行说话了。 “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父亲怕你知道了闹心,所以叫我们瞒著你。东寧伯府与邹家的亲事吹了,原以为能抱住马家大腿,谁知皇后转头下旨给马月慈与言鸿泽赐婚,这东寧侯府属於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抓紧向別家姑娘提亲挽回脸面,当时还向你提亲来著。” 这东寧伯府的人可真是缺心眼。 裴十柒真忍不住替原主生气:“东寧伯府这般行事,可真是差劲。” “可不是吗,后来那说亲的媒人,让父亲提著长枪嚇出去了,从此以后我们裴家与东寧伯府再没有过联繫,父亲与东寧伯哪怕上朝路上碰见了,也都是各走各的。” 第17章 悔意 也难怪邹萧萧心里记恨马月慈和裴十柒。 在她眼里的好婚事,却被马月慈拒绝,又被裴十柒拒绝,而她却翘著脚都迈不进去东寧伯府的门槛,又没能力做些什么,只能在寻常时说些堵人心的话,表达自己的不满。 邹氏姐妹走出盛华楼后,邹婉婉追上了姐姐,拉著她的衣袖说:“姐姐何苦这样做人?父亲官职不高不低,咱们做姐妹的就算不能为他分忧,也不能为他惹麻烦不是。” “父亲乃文官御史,具备的可是一般文官没有的能力,他想弹劾谁就弹劾谁。况且女儿家斗嘴的小事,谁又能扯到朝堂上去?” 邹婉婉对邹萧萧这个思想不赞成,她又说道:“方才的话都被三皇子听了去,姐姐下次说话可要注意些。” 一提到三皇子薛骋,邹萧萧冷笑一声:“一个出生在冷宫的皇子,听见了又何妨?在陛下心里,他或许还没有个官员重要。” “你可別再胡言乱语了,什么话都敢说,迟早会给你自己惹来祸事!”邹婉婉有些生气,气邹萧萧的冥顽不灵。 盛华楼中,薛骋也落了座,这倒是让裴氏兄弟有些不解。 往日这三皇子可是很少与朝臣子弟相处的,今儿怎么主动坐过来了? 更让他们不解的是,自家妹妹还主动与薛骋搭话,话里仿佛多了解他一样。 “三皇子巡视回来,那父亲也该回来了吧?” “梁国公晚我一步,京郊有些小事要处理。” “这次巡视可顺利?” “还成,梁国公经验充足,和他一起办公我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两人一问一答,裴昭行听了忍不住问:“三妹,你与三皇子是怎么认识的?感觉你们两个好像很熟的样子。” 裴十柒有些被问住了,还是薛骋回答说:“我同梁国公一起办公,许是因为这个,裴姑娘才多同我说上两句。” 同为皇子,薛骋谦卑有礼,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和他相处会觉得很舒服。 “三皇子才回京来,想必还不知道言家的热闹。”裴昭行说著,给薛骋倒了一杯酒水。 听见言家二字,薛骋顿了顿,问道:“言家怎么了?” “听说是言鸿泽养了个外室在外头,马家姑娘到言家登门拜访,出门时被那外室堵住了,二人发生爭执,马姑娘还被那外室用首饰划破了脸,据说当时那外室还怀了孩子。” 这让薛骋不由想到了苏云蓝。 当时他帮助裴十柒调查苏云蓝,也查到苏云蓝做了言鸿泽的外室,而且还怀了身子。只是当时他有公务要忙,不能与裴十柒多说,匆匆的离开了京城。 这样想著,薛骋当然会往裴十柒身上联想。 当天夜里,裴十柒刚刚沐浴完,正要穿里衣时,听见门外似乎有脚步声。 她以为是银烛要给自己添水或是更衣,便问了一句,但外头回答的声音却是个男子。 裴十柒心里一惊,快速穿好衣裳,打开门时果然是薛骋站在外头。 “三皇子过来这儿做什么?”裴十柒说道:“这是我的院子,堂堂皇子三更半夜来我院中,这算什么事?一旦传出去,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我来是有事要问你。”薛骋大步走进房间。 他前脚进来,流萤与银烛后脚要进来伺候裴十柒更衣,裴十柒只能让两人在外头等候,低声同薛骋说:“有什么事快说吧,我怕我的婢女怀疑。” “苏云蓝的事,莫不是你攛掇的?” “三皇子对苏云蓝很在意?” 二人在满是水汽的房间对视著,都想用眼神看透彼此。 他们都是有秘密的人,又都想知道对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我认为,你是为苏家人报仇的,因为你暗杀瑞王的手下,还在夜里去苏家祭拜,在这个方向,你我是一致的。” “所以三皇子是要说什么。” 薛骋剑眉微皱,语气也加重了几分:“苏云蓝是苏家人,是苏家仅存於世的血脉,我不相信她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大眾面前露脸。若是裴姑娘在这其中算计,我会护著苏云蓝。” 这话让裴十柒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苏云蓝凭什么做苏家的血脉?不过一个外头抱来的弃婴,她受了苏家多年的好处,却转头卖了苏家人,薛骋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要保护她! “三皇子,您下次说话前,或许可以稍微调查一番。”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十柒坐了下来,端起一杯茶来小呷一口:“据我所知,苏云蓝是心甘情愿给言鸿泽这个杀父仇人当外室的,也是心甘情愿为他生子,如若不然,任凭我使遍手段,她又怎会听闻言鸿泽已娶正妻,便忍不住拋头露面的到言家闹事呢?” 薛骋看著裴十柒,沉默了半晌。 他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为苏家人復仇的这条道路艰难坎坷,他能做到的事还太少,若是连苏绽青唯一的妹妹都护不住,那他实在是愧对了苏家恩情。 “我记得从前,苏家嫡女苏绽青与言鸿泽定了亲事,后来苏家覆灭,转头苏云蓝这个做庶妹的却做了言鸿泽的外室,三皇子只要想一想,便能理清这其中的线索了。” 薛骋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的意思是,当年苏家出事,也有苏云蓝的手笔?”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裴十柒下巴微挑,在烛火下整张脸都显得明媚精致:“你了解苏家不少,我了解的也不比你差什么,若我说我是亲耳听见苏云蓝和言鸿泽说起去年旧事,谈论她將栽赃苏將军的信件藏於苏家,只怕你不会信。” “她为何这样做?”薛骋不解:“她虽为庶女,但据我了解苏將军和苏夫人待她极好,平日里吃喝穿戴与嫡女並不差,苏家倒了她自身也难保,何必要害苏家人。” 裴十柒沉默了片刻,不知该怎么解释。 她是苏家人,但薛骋哪里能相信她是苏家人呢?只当她是裴家的三女儿,说的话可信可不信罢了。 “这其中的缘由,三皇子若想知道,大可自己去查。” “所以你引诱苏云蓝去言家闹事,如今人被关在言家院中生死不知,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三皇子,你要知道,现在马家下了命令,要求马月慈进言家门的前提,是杀了苏云蓝。但你我都清楚,苏云蓝是罪臣之女,只要露面定会被处置,可言家不求自保也不放苏云蓝,这更说明苏云蓝知道些什么,他们才不敢让旁人知晓苏云蓝的身份。” 薛骋若有所思,双唇紧抿。 裴十柒说得对,若真只是个罪臣之女,言家直接將人交出来就是,但他们明知东窗事发会牵连言家,却还將苏云蓝留在府中,怕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苏云蓝情急之下,会说出些什么对言家不利的话。 “裴姑娘所言不无道理,但因她身份特殊,恕我不能轻信裴姑娘的话。” “三皇子还要去救她不成?她这样,是死有余辜罢了!” 薛骋停住脚步说道:“一切都只是裴姑娘的揣测,她的亲人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不能胡乱听信裴姑娘的揣测,便放任她死在言家不管。” 看著薛骋离开,裴十柒捏著茶杯,將茶杯平静的放在了桌面上。 她不明白为何薛骋对苏家人的死如此耿耿於怀,明明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为了苏家能做到这份儿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父亲从前给过他什么恩惠? 想想也是,父亲从前帮助过很多人,就连苏云蓝这样的弃婴,都能抱回来养了多年,帮助过不受重视的薛骋也是情理之中。 看来这个薛骋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明月当空,夜色沉寂,薛骋行走在夜幕之中,很快来到了言鸿泽的府上。 他不知苏云蓝被关在何处,只能暗地中慢慢调查。好在苏云蓝不会带孩子,女儿在她怀中依旧啼哭不止,碰巧薛骋路过院子,听见孩子的哭声便知苏云蓝住在此处。 他今日过来,为的就是救苏云蓝出去,然而刚刚翻进院子,就听见一声脆响传来,薛骋只能退到暗处,想要等一等机会。 窗子离他只一步之遥,他將窗户纸捅破一个洞,瞧见苏云蓝半臥在床榻上,面前站著一个婢女。 就听苏云蓝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作践我?我是鸿泽的人,他不发话谁也別来招惹我!” 那婢女冷笑一声:“正是公子叫我来照看你和孩子的,公子说你三日后便不在人世了,特意嘱咐我不用善待你,这碗药你若是不喝,那打碎了也好,反正喝不喝也没什么用。” “你好大的胆子!”苏云蓝气的浑身发抖:“鸿泽呢,你把他找来,我亲自同他说!” 那婢女不偏不倚的挡在了苏云蓝的面前:“你想见公子,可公子才不想见到你。因为你公子昨日被老爷打了,这会儿正在养伤,可不准你去捣乱!” 瞧著这婢女说话的语气嫵媚多情,身形摇摇晃晃,仿佛与言鸿泽很熟一般,苏云蓝心下一沉,掀开被子抓住了婢女的衣裳。 她恶狠狠的问道:“你和鸿泽是什么关係!” 那婢女被嚇的哎呀一声,用力將她的手扯开,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阴阳怪气道:“你还当公子只你一个女人?外头他养了多少人我不晓得,但光这院儿里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你胡说!鸿泽同我说过,他只我一人,他心里只有我!” 婢女笑了,笑容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也就你这么认为吧,多的是人想在正妻入门后让公子把自己抬成姨娘。而且公子若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又哪里捨得你去死呢。” 苏云蓝气急败坏的狠推婢女一把,差点让她跌坐在地,犹如疯魔了一般咆哮:“不可能!你这都是骗我的!当初他承诺过我,纵然我做不得正妻,也要敬我爱我,护我一辈子不受委屈,他说过的话自己定是记得的,你休要在这儿挑拨我们的关係。” 婢女被推倒,心里难免生气,便说:“隨便你如何厚脸皮,公子心里压根没你这个人儿!如若不是你为他生下个闺女,昨儿你便死了,还能留到现在?对了,忘记告诉你,公子说你死了以后,孩子便让我养著,为了不惹未来的夫人心里不快,这孩子也如你一样,落地便是庶出之女。” “你做梦!我不准你养我的孩子,你不配。”苏云蓝挣扎著起身,往外快步走著 薛骋赶快闪到一旁,门被从屋內拽开,婢女拉扯著苏云蓝,二人在门外的台阶上撕扯起来。 正当薛骋犹豫要不要帮忙时,只听苏云蓝说:“他想杀了我,好啊!那我就把他哄骗我栽赃我家的事都说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一起死吧!” “你可真是疯魔了,赶快闭嘴!”婢女伸手堵住了苏云蓝的嘴。 但苏云蓝此刻才管不住那么多,她用力咬伤了婢女的手,解脱了婢女的控制,拔腿便往院门处跑。 门外守著家丁,不可能让她逃出去。 苏云蓝近乎绝望,她被家丁推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犹如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鸿泽,你不该这样对我啊!没有我,你哪里来的今时今日的地位!没有我,马月慈又怎会嫁给你?现在你是什么都不顾了,从前说的话都是哄我的,如今我才看透,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绝不会陷害苏家啊!” 她亲口承认的话,却令薛骋十分震惊。 虽然方才苏云蓝所说的话让薛骋心里有了结论,但亲耳听见苏云蓝承认自己陷害苏家,对於薛骋来说还是不小的衝击。 他以为苏家人都是刚正不阿的性子,没想到却漏下了苏云蓝这样的人。 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害死了自己的一大家子,苏云蓝此刻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薛骋本想杀了她,但屋內孩子依旧在啼哭,仿佛在求他放过自己的母亲,犹豫再三后,薛骋將剑背在身后,翻墙消失在了月色中。 第18章 陷阱 苏云蓝这个棋子折了,没引来苏家余孽,却又搭进去一个言鸿泽和马月慈,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瑞王十分生气。 他找来了薛延,质问道:“你不是同本王保证过,这一次肯定能引来苏家余孽吗!” 薛延也不知为何,有人预判了他的行动,便回答:“皇叔请息怒,侄子也没想到背后的作恶之人会先侄子一步行动。侄子还未来得及散播苏云蓝的消息,便有人捷足先登了,可见敌在暗,我们在明。” 这话让瑞王沉思了片刻。 “你的意思是,你我身边有奸细,將计划泄露了出去,才让那苏家余孽將计就计的?” “皇叔所言,也正是我的猜测。” 瑞王靠在椅子背上,神情有些不好看:“当日的事,只你与本王,还有马赋祥知晓,马赋祥应该不会那么做,毕竟这件事牵连到了他的侄女,令她侄女毁了容貌。” 薛延有意挑拨瑞王与马赋祥的关係。 毕竟瑞王若一心一意为马皇后办事,那最后夺嫡的只能是那个病懨懨的太子,他永远也无法出头。 靠他自己,建阳帝也不可能將皇位给他,只能让瑞王帮助。 先前他没看透,如今既然看透了,就必须让瑞王和马家產生嫌隙,这件事或许是个导火索。 因此他回覆说:“皇叔,您与我是亲叔侄,您可以相信侄子,此事不说办的多么小心严密,但也绝不会轻易透露给旁人。但马赋祥此人不好说。” 瑞王眉头一紧,沉声问:“怎么说?” “马赋祥是马月慈的大伯父,从小看著马月慈长大的,他知晓了言鸿泽在外养了个罪臣之女,这女子家族的灭亡还有马家的一份,若是心怀鬼胎,等马月慈嫁过去了二人共侍一夫,难保苏云蓝不会对马月慈动歪心眼。” 听起来这话也算是有道理,瑞王果然被薛延牵著鼻子走:“照你的意思,是马赋祥提前告诉马月慈,说过苏云蓝的事?但据本王所知,当日虽是马月慈主动去往的言家,那苏云蓝也是主动去往的言家,马月慈纵然能听马赋祥的话,苏云蓝却不一定。” 可见瑞王还是有些脑子的,没薛延想的那样好骗。 好在薛延还准备了一套说辞。 “皇叔您想,苏云蓝对言鸿泽诚心诚意追隨,马赋祥若是知道此事,用一些小手段便能让苏云蓝进入圈套,他想著若是在言家正门前,正妻与外室闹上一番,满城皆知,那马月慈也就不用嫁过去了。”薛延说到此处顿了顿:“只是马赋祥没算计到,苏云蓝会令马月慈毁容,毁了容貌的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再找好婆家也就不容易了,便只能嫁进言家,这番算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侄女的脚。” 瑞王听完觉得確实符合逻辑,但其中也存在著一些问题。 “苏云蓝的身份那样特殊,將她暴露在外人面前,马赋祥就不怕苏云蓝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此事可不仅牵连言家,更与马家息息相关,苏云蓝那嫡姐苏绽青便是马赋祥亲手射死的,他不应该冒这样的风险,想阻止马月慈嫁给言鸿泽有的是法子。” “皇叔,当初那马月慈为了嫁给言鸿泽,寧可几天不吃饭逼迫马家人同意,后来还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赐婚,二人才定了亲,马家若是能阻止马月慈,那早就阻止了,何必等到皇后赐婚?再者侄子是这样想的,虽然我们知道那女子就是苏云蓝,可外人直到现在也不知晓,可见她从前在苏家时就没几个人认识,如今时隔一年都以为她死了,再挺著大肚子出现,外人不会將这个孕妇和苏云蓝联繫在一起。” “若真如此,那马赋祥这样的作为,实在令人胆寒啊。” 薛延淡淡一笑:“当然,这些也不过是侄子的猜测,马赋祥在此事中究竟有没有动手脚,这也没证据能够证明。” 瑞王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不悦:“马赋祥与本王相识多年,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此事本王就当你没说过。” 薛延明白凡事过犹不及,只点到为止,给瑞王的心里留下个疑影儿,日后再想挑拨也就方便许多了。 看薛延半晌不说话,瑞王又说道:“苏云蓝这颗棋走废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主意?扫平不净那苏家余孽,本王夜里都不得安枕。” “皇叔既然问了,那侄子自然是带著法子来的。” 第二日,下了一夜的雨,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坑洼,清晨起来时天气很好,四周都是潮湿的气息,让人神清气爽,暑气的闷热被一扫而空。 裴十柒坐在家中,听流萤说画屏与秋光二人出去买丝线和桂油,还说道:“秋光明日便过生辰了,婢子已经按照姑娘吩咐的,多给她一个月的月钱,再叫大厨房给她做一碗长寿麵,加两道小菜。” “秋光是个做事妥帖的人,平日里没什么话,但十分老成认真,她与画屏的性子倒是互补的很。” “秋光的爹没得早,她进国公府伺候前,是跟著她娘种地的,后来闹饥荒地上颗粒无收,她爹为了买两壶酒,便將她卖出来了。” 裴十柒闻言嘆了口气:“秋光倒是个可怜人,幸运的是她被卖到了这儿。” 有许多不幸的姑娘家,被卖到秦楼楚馆,一辈子都要受尽磨难。 流萤也肯定道:“的確是个可怜人,刚到国公府时瘦的不成样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据说都是她爹打的。” 裴十柒闻言有些惊讶。 前世父亲对她极好,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今生也是如此。 裴家只她一个女儿,梁国公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她好,只要她不要的,没有梁国公不依的。 看来在这个世上,父亲与父亲之间,差距也实在不小。 “她爹好端端的打她做什么?闹饥荒又不是秋光的错。” 流萤回忆了一下秋光和她说起过的事:“听闻她爹经常喝大酒,喝多了就打老婆孩子,还把田里庄稼没收成的原因归结在秋光她娘的身上,说她肚皮不爭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导致全家都沾不上福气,老天爷才不待见的。” 裴十柒听完这话冷笑一声,鄙夷道:“当年闹饥荒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別说是种田的,就是宫里的贵人都缩手缩脚,吃喝减半,秋光娘要是有这么大个能耐,生个闺女就惹老天爷不待见,那全天下早就乱套了。” 生女儿的人成千上万,老天爷还降罪不过来呢。 流萤笑了一下:“她爹喝了酒,就拿秋光她们母女撒气,后来姑娘您猜怎么著?秋光卖进府里没两年,她爹就喝酒喝死了。” 这便是恶有恶报了。 “喝酒怎么会喝死呢?” “好像是夜里喝多了,一头栽倒了菜地里,当时正有人往田地里浇水,天没亮没人看得著他,等天亮了他都死透了。”流萤將裴十柒的衣裳小心掛好,边忙边说:“人没了以后,秋光和她娘日子好过多了,秋光把每个月的例银都攒著,看望她母亲的时候带去。” 裴十柒想了一会儿:“看来我日后,要给秋光寻一个好夫婿,能帮著她照顾她娘的,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世上独行还是不容易的。” 正说著秋光,秋光便同画屏一起回来了。 “姑娘,这外头可真是热闹。”画屏就如一只麻雀,嘰嘰喳喳个不停:“婢子瞧见外头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是新开的,那点心香隔老远我都闻见了。” 裴十柒笑问:“这么喜欢怎么不买一包回来?” “那是姑娘的银钱,又不是婢子的,婢子可不能拿姑娘的银钱买自己的东西。” “没关係,你说的我正好也想尝尝。” 画屏一听见这个,眼睛都仿佛会发光了:“真的吗姑娘?那婢子下次还去他们家。” 秋光在一旁说道:“要不过一阵子再去吧,外头闹的人心惶惶,我这心里头有些不安生。” “怎么了?”裴十柒坐直了身子问:“外头又出什么事了不成?” 秋光留意了一下屋外,看没什么可疑的人,低声同裴十柒说:“姑娘有所不知,婢子在外头听见有人议论,说是出现了苏家余孽,就是去年全家抄斩的那个。” 这个话题引起了裴十柒注意。 旁人口中的苏家余孽是她,但近期她可没有出手过。 “旁人是如何议论的?若是真有,那他也该千百倍小心,又怎会被人轻易发现。” “似乎是藏身在京城外的破庙里,婢子听人说起,他因为家里人都死光了,自己又受了伤,人已经疯傻了,自己成日嘀咕著自己的名姓,好像是叫什么枫,当时婢子心里头害怕也没敢细听。” 画屏在一旁补充:“婢子听清了,那人名叫苏墨枫,这不就是苏家的大公子?” 听见这些,裴十柒神魂恍惚,一时失语。 苏墨枫是她的大哥,但这位大哥是死在了战场上。 她最后也没见到大哥一面。 当时苏墨枫才死,马赋祥便上书弹劾苏家,说他派人支援苏家时,曾看到苏墨枫和敌军来往密切,这次阵亡应该只是演的一场戏。 他列举出了多种证据,实际上最厉害的证据,是建阳帝的疑心。 从那之后,有人说苏墨枫投诚敌军,做了人家的公主駙马,也有人说苏墨枫这是怕自己投诚,建阳帝会连累苏家,於是假死想为苏家换来一些实在的好处。 这番话出口,无疑是在刚刚经歷丧子之痛的苏冶心上,又狠狠的插了一刀。 他努力为儿子证明清白,想尽各种办法,然而在他忙碌於亡子事情时,瑞王和言鸿泽站了出来,指控苏冶也是谋逆之臣,甚至假造了他与苏墨枫的来往书信,坐实了苏墨枫假死叛国,害的一万多兵士无將可领,死在了外头。 大嫂为大哥歷数忠心,撞死在城墙上,苏家被建阳帝派兵围剿,瞬间倾覆… 裴十柒想起这些旧事,觉得上不来气,灌了一杯凉茶后才问:“谁能確认那人便是苏墨枫?” “之前不是有人说他做了人家駙马吗?许是人家不要他了,便將他赶回来了,这一回来发现自己这一大家子都被连累垮了,疯傻了也是正常的。” 旁人不知,但裴十柒知道,大哥苏墨枫不可能投敌,他与大嫂恩爱非常琴瑟和鸣,也不可能去做什么駙马爷。 裴十柒想赌一把,看看外面的那个人,究竟是她死里逃生的哥哥,还是只是外面的传言。 然而裴十柒心有顾虑,担心这所谓的苏墨枫,是那些恶人想要引出她的手段。 因此裴十柒和画屏说:“你现在就出去,把那些点心买回来,再帮我好生打听一番,看看能不能知晓那人身上有什么印记。” 苏墨枫的后脖颈,有一块和母亲很像的胎记差不多大拇指的指甲大。 盛夏的午后阳光炽烈火热,路边的柳树被晒的都垂下头去,无精打采。 画屏很快便去而復返,同裴十柒说:“姑娘,婢子打听过了,那人的后颈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印子。” 听见这番话,裴十柒劲儿一松,坐在了床榻边,神情有两分不清明。 难不成,那人真的是她哥哥? 心中既然有怀疑,那只有亲眼见著了,才能知晓真相。 哥哥如何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她並不清楚,但苏家人皆亡,能找到一个亲人也是好的。 傍晚时,晚风吹散了暑气,云彩遮住阳光,四处都凉快下来。 裴十柒將短刃藏在自己腰间,將暗器藏於袖中,一块纱巾遮住面容,头髮高高束起,挑了一身方便干练的衣裙,只身一人从梁国公府的院墙翻了出去。 要趁著城门关闭前离开,只有这个时候,再晚就不合適了。 城门外的路旁芳草萋萋,青树翠蔓,裴十柒走小路来到了破庙附近,这里很少有人来,前面枯树横斜,树杈缠乱,路被挡住了。 第19章 寧寿长公主 这破庙废了几十年,裴十柒幼时曾与哥哥们来此玩过,以前还有传说里头闹鬼,因此不少人都知道此处。 据说这庙在前朝有很多人会来添香火,后来慢慢落寞,也就没什么人过来了。 裴十柒小心的走在杂草之中,將將能看清破庙的轮廓时,她停住了脚步,躲在树后小心翼翼的观察著。 庙旁没什么动静,身边除了有虫鸟声,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过来,裴十柒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从腰后拔出刀来,拨开前头的杂草,一步步往前探著。 就在她快要接近破庙时,忽听身旁传来了衣袂破风的声音。 裴十柒回过头,下意识抬起刀做抵抗,那人一掌打在她的手腕上,刀子差一点脱手。 弯曲的藤蔓绊住了裴十柒的脚,等她回过神来时,一男子站在她的身后,抓著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替她摘下了掛在树枝上的面纱,递给了她。 “怎么是你?”裴十柒看见薛骋,倒是有些意外。 “你来这里做什么。”薛骋不答反问。 裴十柒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牵扯,又怕破庙里头藏著的真是她的哥哥,所以模糊了自己的来意,转移话题问:“可见著苏云蓝了?” 薛骋沉默下来。 “是把苏云蓝救出去了?”裴十柒將刀揣回腰间:“言家並未大肆搜查,可见你並未將苏云蓝救出去。” “你是对的。”薛骋低声道:“苏云蓝此人,我不做评价。” “你评价与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害死了苏家那么多人。”裴十柒有些生气,她恨苏云蓝的不明事理,恨苏家皆的清清白白善良的人,却收养了她这么个白眼狼。 薛骋说:“事已至此,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她是害了苏家人不假,但她也是苏家人。” 还是苏绽青的妹妹。 从前他还未出宫居住时,曾在宫中遇到过苏绽青几次,记得有一次苏云蓝也进了宫,髮髻被御园的枝勾的散乱,苏绽青就与苏云蓝坐在凉亭之中,替她小心的整理著髮髻。 当时阳光很好,苏绽青半个身子坐在光影之中,凉亭四周满是鲜围绕,当时的场景静謐柔和,薛骋如今想来还歷歷在目。 他猜测,若是苏绽青还在世,她也不想让自己的亲妹妹也死掉吧。 可惜,他不是苏绽青,他也无法替苏绽青做任何决定。 “三皇子是个良善的人,我却不是。”裴十柒语气坚定的说:“她既然进入了言家,想来也活不久了,纵然你我不能亲手杀了她,她也不会活著。” 薛骋闻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也恨苏云蓝,若不是她听信奸人做了错事,苏绽青及苏家那么多人,就不会白白丧命。 “別往前去了,如果你是来寻苏墨枫的话。” 裴十柒愣了一下:“你怎知道我是来寻他的?” “苏墨枫为国杀敌死在战场上,却还被这些恶人所利用,导致苏家所有人都折在里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薛骋的语气有两分感伤:“故人已去,活人还拿他的名头行骗人之事,简直令人不耻。” “你知道里头的人不是苏墨枫?”裴十柒看著薛骋,盯著他的脸,心里期盼著薛骋告诉她一个真相。 苏云蓝不是她的家人,可苏墨枫却是待她最好的哥哥之一。 如果苏墨枫真的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那她一定要將人寻到。 可惜,薛骋並未有半分迟疑,说道:“苏家出事时我並不在京城,而是去给苏墨枫收尸了。当时官府眾人扣下了他的尸首,若不是我这个皇子身份,他这会儿已经不知葬在何处了,我亲自將他带回了京城,当时苏家正面临著抄家,所以没来得及让苏墨枫落叶归根。” 说到此处,他有些痛恨自己,若是一早不离开京城,或许有人陷害苏家时,他可以助苏冶化险为夷。 “你把苏墨枫带回京城了?”裴十柒有些意外:“那里头的人是?” “里头等著的,是瑞王和薛延的人,用苏家余孽的名头埋伏在那儿,等著抓住真正的苏家余孽。” 毒,真是狠毒! 其实裴十柒又怎能不知里面有可能是陷阱,她只是在赌,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来亲自看一眼真相,不使苏家任何一个人流落在外。 没想到,那自幼將她看护的如眼珠子一般的哥哥,真的死在了战场上。 浓烈的伤感包围著裴十柒,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薛骋时眼睛微红,努力憋著自己的泪。 “既然你知道里面的人不是苏墨枫,你又为何要亲自过来一趟。” “他们在找的苏家欲孽,我猜测就是你。”薛骋看向破庙的方向:“能有一个人为苏家默默復仇也是好的,你与此事本无关係,我又哪里能眼睁睁的看著你落入圈套。” “说的好像你与苏家有什么关係一样。” 薛骋闻言只是轻声呢喃:“苏家有我心爱的人,可惜我没护住她,能为她做最后的一些事也好。” “你说什么?”裴十柒没听清薛骋的话。 薛骋回过神来:“没什么。既然拦住了你,那也没必要在此逗留了,走吧。” 等二人返回城门前时,城门已经下钥,二人不方便再进去。 这种情况下,裴十柒也不愿让薛骋用他的皇子身份,毕竟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这样做会给他带来麻烦。 “你一夜不归,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应该不会。”裴十柒说道:“我让婢女假扮成我在屋里睡著呢。” 另一边的流萤穿著裴十柒的衣裙,模仿著裴十柒的声音,吩咐著流萤关窗子,接著缩在床榻上,明明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却要偽装成两个人,心里期盼著裴十柒不要有危险,速去速回。 城门已关,只能等到第二日清晨才能进京,裴十柒与薛骋来到湖边,坐在草地上看著月光。 湖边蚊虫极多,裴十柒將腰间驱虫的香囊解下扔给薛骋一个,閒聊著问道:“你將苏墨枫葬在何处了?” 薛骋將香囊拿在手里,伸手一指眼前的湖:“湖对面的林子里。当时苏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我带著尸身无法进京,只能將人先埋在这儿了。” 一听这话,裴十柒站起身来,顺著湖边想跑到对岸去。 父亲和二哥的尸身她没能守住,这段日子就算想尽些心意烧个纸钱都没有去处,如今终於有个方向,裴十柒边跑边落泪,心里酸涩的不行。 薛骋陪同她来到了湖对面,这里是一片林子,夜里幽静的很,一个没有立碑的坟包静静的躺在这里,似乎是在无声的诉说著苏家的悲凉。 裴十柒难忍痛苦,双膝一软跪在了坟包前,心里有千百句话想诉说,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口。 最终,她也只是摘下了自己的一只耳环,把耳环埋进了土里,象徵著她与苏家人永在一起,並未分开。 二人如野鬼一般走在林子中,靠近破庙的方向有几道火光,裴十柒眯起眼睛看著,確认那是火把发出的光亮。 薛骋显然也看见了,他说道:“等了一天也没有人去,这是打算打道回府了。” 裴十柒本就一身怒火无处发泄,知道那些人是瑞王的手下,快步走了过去,像是隱藏在树林杂草中的游魂,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一群活人。 “等了这么久,什么苏家余孽,连个鬼影儿都没有,回去怎么跟殿下交差啊。” “人家许是不上当,或者是乾脆没有什么苏家余孽,四皇子胡说八道罢了。” “可別这么说,殿下信任四皇子,这话要是传到殿下耳朵里,你脑袋不要了?” “根本就是,四皇子出的法子,哪个真有用?” “殿下只会觉得我们无用,几次没抓到人,今天又是乾等一天。” 他们边走边閒聊著,没人注意身旁的杂草微微晃动。 裴十柒行走在暗中,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突然站起身来,嚇得几人手中火把的火光微晃,高声道:“什么人!” “要你们命的人!” 几枚暗器从手中甩出,离得远的可以躲开,但离得近的就没那么幸运了,瞬间倒下三四人。 裴十柒手握刀子从草丛中走出,见一个杀一个,心里想著苏家经歷的点点滴滴,恨意凝结在刀尖,杀人不眨眼,转瞬之间这些埋伏在破庙的人就只剩下了两个。 这二人,是瑞王手下的高手,傲龙与傲飞的徒弟。 傲龙傲飞死后,就是他们接替著在瑞王手下做事。 裴十柒握紧了刀,快步跑向其中一人,那人抬起刀来抵抗著,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裴十柒抬起脚来踹在男子胸前,但对方却纹丝不动。 “一个小娘们还想杀我?”男子一横拳扫来,想打在裴十柒的腰侧,裴十柒猛地往后撤了两步才算避开。 若是不避开,这一拳恐怕会把她打倒在地。 另一人手持长剑,武器天然就比裴十柒的要长,从另一旁衝来剑尖直指裴十柒。 裴十柒用刀子划破了之前那男子的胳膊,趁著男子下意识捂胳膊时,一掌按在他的头上,整个人借著力气腾空而起,刀刃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等裴十柒落地时,那被按头的男子身上溅满了同伴的鲜血。 等他看清同伴的样子时,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抵了一把刀。 “我问你,瑞王都叫你们做了什么。” 他有些害怕,尤其当他看见一直守在暗处的人走上前来,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竟是三皇子薛骋!这一刻他明白,自己並非遇上的只能是高手,还是心怀怒火脾气不好的高手。 这二人在此,想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刀子一点点的割破了他的脖子,男子的同伴倒在脚边,嚇得他屏住呼吸,满头冷汗。 “我再问一遍,瑞王让你们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瑞王殿下说有苏家的余孽会来,让我们在这儿守株待兔。”男子扔了手里的刀:“姑奶奶,饶我一命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刀子依旧停在他的肩膀上:“谁在为瑞王做事?” “平时常出入瑞王府的人,只有四皇子和马国舅,除此之外也没谁了。对了,还有文状元,偶尔寧寿长公主也会过来,这主子们商量时也不让我在场,我哪里知道谁为殿下做事啊?求姑奶奶別为难我。” “你方才还说什么都能告诉我。” 刀子又深了些,男子怕的浑身紧绷,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汗水流在眼睛里沢的厉害。 “我没说谎,我確实什么也不知道。” “那我再问你,苏家的事,瑞王究竟做了什么,都有谁帮了他的忙?” “姑奶奶,当时傲龙傲飞深受殿下信任,一直是他们两个在殿下身边,我们这些小卒不过是跑个腿杀个人,哪里能知道的那么详细。” 裴十柒懒得囉嗦,速度极快的抬起手,一刀扎在他的肩膀上,重新將刀架了回去:“现在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男子疼的一声惨叫,点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时傲龙傲飞曾命我接过寧寿长公主到王府,姐弟两个关起门来嘮了好一会儿,我路过时隱约听见提及了苏家,具体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还有马国舅,他给瑞王带来过皇后的书信,剩下的我再不知什么了!” 听他两次提到寧寿长公主,裴十柒不明白这里头竟然还有寧寿长公主的事。 看来她虽重生一回,但前世的恩恩怨怨,她这个被算计的人还是没有完全理清。 “寧寿长公主在苏家的事中,帮了瑞王什么?” “我想无非就是帮他迷惑陛下吧,寧寿长公主是陛下的大姐,二人一母同胞,陛下也是由寧寿长公主一手推上皇位的,多少会信她两句。” 知道了这些,裴十柒没有囉嗦,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看他到在脚边,裴十柒抬脚迈过了他,问薛骋:“你知这里面还有寧寿长公主的事吗?” 第20章 非死不可 薛骋回忆著他的这位姑姑,並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寧寿长公主和瑞王是亲姐弟,两人亲近的很,也时常往来,我竟不知她与苏家的事还有关係。” 裴十柒说道:“也或许如他所说,寧寿长公主只是帮著瑞王哄骗皇帝。” “寧寿长公主在皇帝心里的位置举足轻重,若无寧寿长公主,我父皇也拿不下这皇位,所以她如今手上有实权有人脉,父皇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那是十分上心和尊敬,她说一句话比旁人说十句都惯用。” “不论她究竟帮瑞王什么,只要她也参与了害苏家的事,那我便记恨上她了。” 薛骋问:“这里的尸身要不要收拾一下。” “留著吧,他们既然那样害怕苏家余孽,不如就让他们知道,哪怕苏家人真的成了余孽,也是他们算计不得的存在。” 看著说这话的裴十柒,薛骋恍惚间从她的身上瞧出了苏绽青的影子。 可惜,人死不能復生,苏绽青是他亲手埋葬的,怎会还活在这世上。 “你说这话,我真好奇你与苏家是何关係。能在他们被抄家灭族后还帮忙报仇的人,对苏家的感情一定很深。” 这话让裴十柒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著说:“苏家在我心里,是比较特殊的存在。” 天蒙蒙亮时,裴十柒与薛骋混入进城的人群中,到达城內后先是找了间小摊吃了碗餛飩,正要分开时,忽然听见街上一阵喧闹。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走向说话的人。 只听几人正议论著,原来就在昨夜,马月慈被喜轿抬到了言家去,她本人脸上的伤还未好,马家许是觉得她丟人,不想让她在家中耽误名声,便趁著天刚黑,將她抬去了言家。 说话的人还提到了言鸿泽那未进门便挺著肚子的外室,说马月慈的父亲马赋財呵斥了言鸿泽,要求他必须对马月慈好,否则就將他怎么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为了补偿马月慈被毁容,言鸿泽不可纳妾,只能对马月慈一心一意。 这是马赋財这个做父亲的,能给的最大让步。 裴十柒心里明白,马赋財既然如此心疼女儿,又怎会捨得把她嫁给言鸿泽? 言鸿泽做人有问题,人品有瑕疵,又间接害了马月慈毁容,按理说家世显赫的马家不应该同意马月慈再嫁,能在傍晚时分给马月慈抬到言家,显然不是马赋財的主意。 马家真正能拿主意的,除了马赋祥,便是马皇后。 薛骋站在墙边,看著那群凑热闹的人说:“这是为了堵言家的嘴,也是苏云蓝的催命符。” “这样一来,苏云蓝是非死不可,没人救得了她。”裴十柒说道:“倒是那马月慈,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成为了马家的一枚棋子,或者可以说是皇后的一枚棋子。” “今天或许可以去言家凑个热闹。” 裴十柒转头看向薛骋,感嘆二人的心有灵犀:“苏云蓝可以死,纵然你我无法亲手杀了她,也要看著她被別人杀。” 薛骋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忧伤:“我看不得这个,热闹你自己凑吧,万事小心。” 对於害苏家的恶人,別说是看著她被杀,薛骋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可那是苏绽青的亲妹妹啊,他担心自己那么做了,苏绽青在九泉之下会怪罪他。 “看热闹可以,不过我要先回去补个觉。”裴十柒打了个哈欠:“困的厉害,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与薛骋分別后,裴十柒翻墙进了梁国公府,踏著清晨的炊烟翻窗进了房间。 流萤这会儿正眯著,听见响动瞬间睁开眼来,以为是有人在外头。当她看清来人是裴十柒后,这颗心瞬间放下。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可担心坏婢子了。”流萤的语气有些怪罪:“下一次万不可这样了,姑娘家三更半夜独自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裴十柒知道流萤这是在担心自己,边换衣裳边说:“下一次我儘量不再让你担心了,这次是我的不对。” “姑娘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流萤这一宿醒了多次,有些不太精神,肿著脸说:“姑娘不是怕旁人知道您离开会怪罪婢子,而是怕姑娘在外头遇见什么歹人,世道乱的很,姑娘要以小心为主。” “知道了。”裴十柒將脱下的衣裳递给了流萤:“这身衣裳拿去处理了吧。” 衣裳上面有著明显的血跡,流萤觉得这身衣裳拿在手中分量有些沉甸甸的。 她家姑娘每日究竟在做什么? 衣裳被烧掉以后,流萤再返回屋中,发现自家姑娘已经睡著了。绣著样的床帐子被放下一半,流萤將床帐子放好,关了窗子和门保持安静,自己则坐在一旁绣手帕。 霽月居中岁月静好,而言家此刻却闹翻了天。 苏云蓝三日之期已到,今日便是她的忌日。 马月慈脸上戴著厚重的纱布,里头涂著药膏,离老远便能闻见她冲天的药气。 只可惜,再重的草药也无法为她的心情消火。 知道今日自己在劫难逃,苏云蓝哭求著言鸿泽,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甚至说出了只要让自己活,她可以永远不见言鸿泽,也不见孩子,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但这说辞对言鸿泽来说没有用处,毕竟想要苏云蓝死的不是他,是瑞王和马皇后,他要交差才是。 昨晚马月慈能嫁进来,言家人也没想到,甚至没来得及布置什么,只是草草的一家人吃了口饭,连亲朋好友都没找,这亲结的实在敷衍。 有了昨晚的事,言鸿泽也看出了马皇后及马家人的意思,明摆著这就是拿马月慈堵他们的口,让苏云蓝马上离开人世,確保陷害苏冶的事不会东窗事发。 既然马家人都不重视马月慈,那他也不必要多敬重马月慈,只是这辈子不可纳妾这一点,言鸿泽实在是无法接受。 因此一大早上,他对马月慈也没什么好脸色。 “昨晚你没宿在我房中,难不成是看苏氏那个贱人了?”马月慈歇斯底里的问他:“那小贱人究竟哪里比我好?她可是罪臣之女!叔父和皇后要她马上死,你忘了吗!” 言鸿泽强迫自己面对著她毁了容的脸,耐著性子劝:“我今日会让她死的,你急什么。” “眼下已经是早上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马月慈趾高气扬的说:“难不成那你是不將我们马家放在眼里吗?” “我哪敢不把马家放在眼里。” 马月慈冷哼一声:“我奉劝你別同我马家人耍招,杀了苏云蓝也好,日后不纳妾也罢,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听到这儿言鸿泽就有些忍不了了。 他回懟道:“你父亲十三位妾室,你叔父六位妾室,个个都纳妾,凭什么不准我纳妾。” 马月慈冷笑质问:“怎的这话你今日敢与我说,昨晚不敢同我父亲说?三日回门时我若是將你这套说辞说给我父亲听,他当场就会揍到你將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咽回去!別以为我没有靠山,整个马家就是我的靠山,我因你而毁容,这是你欠我的。” 言鸿泽忍无可忍,攥著拳头衝出门去,到了外头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沾染了一身的药气,难闻的很。 苏云蓝想让言鸿泽回心转意,但她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也於事无补,这会儿正抱著自己的女儿,期盼著老天爷能够拯救她。 然而言鸿泽再进来时,还是一副铁青的面孔,似是想当场杀了她。 “鸿泽,我求求你,我只是想留著一口气。”苏云蓝抱著孩子跪下,尊严仿佛都被她压在膝下:“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可不能都忘了啊!” “我没有忘。”言鸿泽伸手摸著苏云蓝的头:“可要你死的人太多了,我也无能为力。” 苏云蓝摇著头:“你有办法的,鸿泽你一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只要你不杀我,怎样都好,求求你了。” 她哭的梨带雨,但言鸿泽却半点不心软。 他知道,自己若心软了,便是將刀子抵在喉咙前,隨时都会丧命。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我也感激你为我生下一个女儿,所以我准你可以过了晌午再死。”言鸿泽转过身去:“你再多看一眼孩子吧。” 苏云蓝要死,孩子也不能活著。 那是罪臣的血脉,他有这样的女儿,日后也终归是个祸害。 与其让孩子小事毫不懂事的离开,总好过长大了被瑞王等人杀死。 言鸿泽走后,苏云蓝抚著胸口,哭的以无了动静。 她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当初她对言鸿泽一见倾心,后来得知自己的姐姐苏绽青和言鸿泽定了亲事后,苏云蓝有找苏绽青和苏冶摊牌的衝动,想让他们父女將这个机会让给自己。 苏绽青与言鸿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是青梅竹马,她与言鸿泽又何尝不是? 可那时的她不知言鸿泽的心意,怕自己一腔情意付之东流,所以迟迟不愿开口。 后来言鸿泽找上了她,告诉她自己对她是情根深种,苏云蓝乐的好几夜没睡好,想著自己与心爱之人乃两情相悦,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好的事。 只可惜啊,中间横著个苏冶,更是横了个苏绽青。 像这样好的亲事,只能由苏绽青这个嫡女嫁,哪里能轮得上她这个庶出的女儿。 也正因如此,与言鸿泽在外私会两次,又经常听他蛊惑,苏云蓝起了心思,最终同意帮助言鸿泽害自己的母家,只为了能够在事成之后,与言鸿泽长长久久的相守。 一年前的事犹如一场梦,在苏云蓝的眼前瞬间滑走,快到苏云蓝伸手去抓,却只能抓到一场空。 若是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她不会对那样的男子再动心,更不会为了这样一个欺骗自己的人渣,害了自己的一家。 抱起一直啼哭的孩子,苏云蓝心里悔的厉害,轻轻的拍著她的身子,泪眼婆娑的说:“闺女啊,母亲错了,可母亲也不知怎么办,母亲向一走了之,到九泉之下向你的外祖父和姨母们赔罪,可我哪里敢呢?况且独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哪里放得下心?马氏那贱人恨我入骨,她只能磋磨你,不会善待你啊。” 孩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哭声更大,將苏云蓝的抽泣完全盖住。 才短短几日,苏云蓝便成长了许多。 她从前只一心一意的对待言鸿泽,也认为对方是如自己一般对待她的,大彻大悟一场,如今她唯一的奢望,竟然只是留下她一条命。 或许这个结局,早在她决定帮助言鸿泽害自家人开始,便结下了果。 一觉睡到快下午,裴十柒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先前脑子还有些糊涂,只隱约记得有什么事要走,好半晌才清醒过来,瞬间坐起了身子:“画屏,伺候我穿衣。” 穿戴好后,裴十柒马不停蹄的赶往言家,趁著小巷子中隱蔽,翻墙而入,摸索著寻找苏云蓝。 她与言鸿泽一同长大,这院子她来往多次,就是闭著眼都不会撞墙。 但她並不知苏云蓝住在何处,好在她碰见了言鸿泽。 只见言鸿泽快步走在前头,后头的小廝捧著个方盘,方盘上盖著一块白布,白布下头隱隱约约显现出一些轮廓。 裴十柒定睛一瞧,那东西似乎是手指粗的麻绳。 跟著言鸿泽,裴十柒来到了苏云蓝住的院子,只见言鸿泽一进门,苏云蓝的哭声更大的两分,求饶道:“鸿泽,看在我给你生下孩子的份儿上,你就不能饶我一命吗!” 言鸿泽的眼神之中並无悲痛。 若说之前他对苏云蓝还有两分感情,如今这两分感情也被磨乾净了,剩下的就是盼著苏云蓝赶快死,因为他已经被苏云蓝害的太惨了。 於是,在苏云蓝临死前,他还怀著报復心理说:“你给我生下孩子也改变不了你要死的事实,同你说句实心话,这孩子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第21章 赎罪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劈在这位母亲身上,让苏云蓝怒不可遏:“她可是你的血脉,是你的亲女儿!” “若她是个男儿,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会保住他,让他长大成人,可惜她只是一个丫头片子,纵然是我的血脉,我也不允许她牺牲言家的前程,害我们全家被旁人忌惮。” 苏云蓝气的手都在抖:“你简直是疯了,你究竟有没有人性!” 被苏云蓝连累到了如此地步,言鸿泽早就不计较別的了,冷笑两声反问道:“你与我,究竟谁没有人性?当初可是你亲手將那书信藏於你父兄的书阁之中,是你直接害死你全家,比起你害死父亲兄姐嫂子侄女,连同苏家的那些下人们,我不过只是杀了你们母女,你竟然也有脸面骂我没人性?” 这番话让苏云蓝无力反驳,可她忍无可忍,也不得不说了。 “当初的事,是你哄骗我做的!你没说他们会死,你说他们只是会被流放,因为他们所为的任何事都对朝廷没有损失,所以不会受重罚,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没长大的孩子吗!”言鸿泽嘲讽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们苏家的女眷,都死在了沙场上。” 这件事苏云蓝是知道的。 若说她没一点为苏家人伤心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往日里这些微不足道的伤心,被和言鸿泽在一起的幸福冲淡,因此她没体会到多么深刻。 言鸿泽继续刺激著她:“你不知道吧,你那七岁的侄女,被官兵用长矛捅穿了身子,临死前的三天內,水米未进。” “你这个畜生!” “你没脸骂我是畜生!”言鸿泽似乎从她的眼泪中找到了快意,继续说道:“你那怀著身孕的二嫂嫂,死前还被官兵凌辱了一番,她是自尽而亡!” 苏云蓝將双耳堵上,企图听不到这一切。 “还有你那嫡姐苏绽青,她是被人一箭射死的,她们三人至今倒在沙场之中,骨肉溃烂无人收尸!苏家人整整齐齐的都死了,你作为苏家人,你也不该活著才对!” “啊!”苏云蓝发出悽厉的惨叫:“我要杀了你!” 她拔下自己的釵子,用力的刺向言鸿泽,但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哪里是言鸿泽的对手。 言鸿泽只是捏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她便受不住,釵子脱手落地,被言鸿泽一脚踢到了一边。 “才让你用首饰害马氏毁了容,还想用首饰伤我,你出身武家,难不成只会这些三脚猫的招数?”言鸿泽往后一甩,苏云蓝整个人倒在地上,充满了无力。 苏云蓝强撑著身子,听见身后女儿的啼哭声,苏云蓝心如刀绞,怒吼道:“你这个畜生,你简直猪狗不如,不配为人!” 言鸿泽走上前去,一把钳住了苏云蓝的下巴,用尽全部力气,似乎要將她的骨头捏碎。 可惜他一介文人,没有那么大的手劲儿,废了半天力气也没能成功。 只是感受著苏云蓝温热的泪水打在自己的手上,言鸿泽便觉得十分满足,讥讽道:“彼此彼此罢了!” 苏云蓝挣扎不能,只能退而求其次,求道:“放过我们的女儿,哪怕你把她丟出去,寻个心善的人家收养她也成,她才刚刚来到这世上啊!” 言鸿泽低著身子,二人面对著面,他说话的口水喷了苏云蓝一脸:“女儿还小,独留在世实在寂寞,我也怕你到了九泉之下不受苏家人待见会无聊,所以你们母女还能做个伴,这世上再无我这般为你著想的人了!” 听见这些话,苏云蓝只觉噁心至极。 她用尽全力,一口唾沫正吐在言鸿泽的脸上,恨声道:“你真是让我噁心,我为了你做下那么多错事,如今想来实在是后悔,不知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你利用至此!” 躲在外头的裴十柒听见这些,明白苏云蓝是真心知错了。 然而即便是知错,苏家大部分人也是因她的背叛而死,她难辞其咎。 裴十柒无法代替父亲去原谅苏云蓝,那不如就让苏云蓝到九泉之下,好好问一问父亲,究竟愿不愿意原谅她。 但听见里头婴儿的哭声,裴十柒心头一软,有些不好受。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刚刚降生在这个世上,还未出门看过外头的儿草儿,並未做过半点错事,虽说她母亲做了许多错事,可孩子不该受母亲的拖累。 心里恨苏云蓝恨的厉害,但裴十柒十分清醒,她也能想起从前与苏云蓝互称姐妹时的美好。 不论苏云蓝是否是苏家的血脉,苏家终归养了她一场,哪怕教出了一只白眼狼,她也是叫了苏云蓝十几年妹妹的。 所以裴十柒心里有了主意,苏云蓝罪该万死,但孩子应该活著。 眼见丧心病狂的言鸿泽就要亲自动手,裴十柒转头离开。 苏云蓝瘫坐在地,照进屋內的阳光也被言鸿泽的身影慢慢挡了个严实,此刻的苏云蓝只能看见言鸿泽两手握著麻绳的两端,前来送她上路。 关键时刻,小廝来报,说马月慈所住的院子起了火。 马月慈对於言家来说,这会儿虽不受敬重,但她若是死在了言家,那马家发起火儿来,他们实在是没法交代。 所以言鸿泽吩咐小廝看好苏云蓝,扔下绳子转头便去往马月慈的院子。 待言鸿泽走后,裴十柒从院墙上跳下,还不等小廝听了声响转过头来,裴十柒利落的將他打晕在地,踹开门时终於与她这位好妹妹面对面的见到了。 苏云蓝以为逃过一劫,此刻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慌忙的抱起女儿,轻声安慰著,让她不要再哭啼,谁知裴十柒突然杀进来,嚇的她手一抖,差点摔了孩子。 “你是谁?”苏云蓝惊恐的问。 裴十柒没直接回答,她迈进屋內,手將门带上,屋內只剩下她们姐妹和孩子。 “四妹妹,好久不见。” 苏云蓝控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在这个世上,能称呼她为四妹妹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那便是苏绽青。 可苏绽青明明早就死了!方才言鸿泽还亲口说著苏绽青被一箭射死,尸骨都烂在了沙地无人替她收尸,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苏绽青。 好半晌后,苏云蓝从震惊之中回过身,看著裴十柒说:“你是梁国公府的裴姑娘?” “四妹妹还能记得裴姑娘,难道忘了你的好姐姐吗?” “我的姐姐已经死了一年了,你不要装神弄鬼。”苏云蓝盯著裴十柒的眼睛说:“你是梁国公府的裴十柒,你我见过多次,我不会忘了你的长相。” 裴十柒凉凉一笑,眼神之中透出的寒意,让苏云蓝不禁流出了冷汗来。 “你是右臂上,有两颗挨著长的痣,你的左脚背上,有一块不算显眼的胎记,你在闺阁中时,最喜欢粉色的绢和珊瑚小簪,珊瑚簪子一定要配上珍珠的流苏,你说这样衬得你精神,整个人有光彩。” 苏云蓝愣在原地,嘴唇张张合合,最终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姐姐?” 右臂也好,左脚也罢,这些都是平时被衣物遮挡的地方,外人不会知晓,就算是同为女子,她也不会轻易露出,更不会把这些影响美观的东西宣之於口叫別人知晓。 况且她喜欢的首饰样式,知道的也只有苏家人,红色的珊瑚配白色的珍珠流苏,曾是她亲口告诉苏绽青的。 当时只她们二人,不会有旁人知道此事。 裴十柒诚心让她死个明白,又说道:“你喜欢芡实干贝汤,夏天最好鸡丝凉麵,从来不食木耳,吃鸡肉不吃鸡皮,点心之类的东西从不食酸,如若不是你的亲近之人,哪里有人会告诉我这些。” 这下苏云蓝不再有疑,她跪著蹭到了裴十柒的面前,哭道:“三姐姐,我知道错了,是我害了父亲,害了二哥和嫂嫂们,还害的你与秋儿都惨死边关,这些都是我的错!” 裴十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痛苦的说:“父亲母亲將我视为掌上明珠,但你也从来都是掌上的那个!我这个做嫡姐的都知道你的种种喜好,知道你夏天不喜辣的烫的,冬天不喜膻的油的,你可知我这个嫡姐什么?” 苏云蓝痛苦的摇著头:“三姐姐我错了,我被言鸿泽那个混蛋蒙蔽了双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你怕自己没有好姻缘,可父亲母亲每日奔波不止是为了给我择婿,也是要將你好生嫁出去,风风光光做正头夫人的!你心里记恨我与你心爱的言鸿泽定了亲,可只要你说一声,我立马就会把言鸿泽让给你,多一句废话都不会说,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害我们!”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於事无补,事已筑成,我的错哪怕过了几百年也抹不掉的。” 裴十柒最后说的一句话,几乎压垮了苏云蓝。 “你可知道,苏家只一个女儿,那便是我。”裴十柒不忍看苏云蓝的眼睛:“至於你,不过是在下雪之际,母亲从府外抱回来的弃婴!原打算让你同我一起长大,做我的婢女,可你生了场大病总不见好,算命的说要给你改个出身压住福气,这你才成了將军府的第二位姑娘,我们一家人都拿你当亲人看待,可实际上你身上流的哪里是苏家人的血。” 这个真相,將苏云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半晌都吐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她当初费尽心力要害死的一家人,都是自己的恩人。 若不是苏家人善良大度,她或许早就死在了那年冬天,也或许病死在襁褓之中,又或许不是苏家的小姐,而是苏家三姑娘的婢女。 不论是什么结局,都比她的结局要难过很多。 而她这些年衣食无忧,嫡女有的她一样不差,苏家人待她这么好,为的压根不是她身上流著苏家人的血,仅仅是因为心中的善意,不忍让她这个被拋弃的孩子病死。 亲生父女也就罢了,世上无不爱子女的父母,苏冶总会原谅她的。可这哪里是亲生的,她真的成为了农夫与蛇中那条遭人恨的蛇,反咬了恩人们一口! 苏云蓝抽泣两声,看向了言鸿泽临走前扔在地上的麻绳,问道:“姐姐的话,我听懂了,我害了苏家,害了救我养我给我一条活路的恩人。” “既然听懂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捡起那根麻绳,苏云蓝將麻绳用力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动作缓慢的擦净了眼泪,露出了一个悽惨无比的笑来:“好姐姐,妹妹自知没有顏面再见你,更不敢祈求你的原谅,但妹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才刚出生,这么一丁点。” 看著那孩子,生的白嫩可爱,裴十柒也不由心软。 苏云蓝继续说:“求姐姐救救她,我知道姐姐你一身好功夫,抱著孩子离开这儿不算难事。若你嫌弃她的身份,嫌弃生她的母亲是我这个不懂事的孽障,那可以將她养为婢女,或是给別人收养,就像我襁褓中那样,被送往別处,总会有带著善意的人,愿意救她的。” “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我是连见你一面都嫌脏。” 苏云蓝苦笑一声:“言鸿泽不知何时就回来了,姐姐,妹妹要先走一步,向他们恕罪了。” 说完,她当著裴十柒的面儿,站起身来將绳子搭在了房樑上,接著慢吞吞的搬来椅子放在下头,每一步走的都谨慎小心,仿佛在回顾她这十几年来的人生。 看她站在椅子上,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裴十柒终究是忍不住:“你等一等。” 苏云蓝双手撑起脖圈看向裴十柒。 裴十柒掏出隨身携带的染料,踮起脚尖抹了些青色的痕跡在苏云蓝的额头上,慢悠悠的说了句:“妹妹好走。” 目送著裴十柒抱著孩子离开,门被重新关上,苏云蓝苦笑一声,双腿一瞪,椅子倒地的声音传来,结束了她这无法赎罪的一生。 第22章 误会 孩子哭的厉害,躺在裴十柒的怀中也是半点不安稳。 可能是因为母亲死了,母女二人心连著心,被抱出房间的女婴听见屋內传来了椅子落地的响动,突然嚎啕大哭,裴十柒只能將孩子抱的紧一些,快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言鸿泽给马月慈安排的院子是映霞居,这院子早在二人初次拜堂前便已经打理妥当了,就等著新娘子住进来。 但这一次马月慈进门,却让言鸿泽心里不快,头成亲前被胖揍一顿,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女儿也是因她而死,言鸿泽能快活起来才怪呢。 因此映霞居虽然讲究精致,但终归没了言家人当初规整布置它的心思。 裴十柒的火放的旺,她先是潜进马月慈的房间,从她的梳妆檯子上找了一瓶梳头用的桂油,把油倒在床帐子上,再用火將其点燃,没一会儿整个屋子就烧起来了。 马月慈心情不佳,去园子里逛一逛,正与婢女钓鱼呢,突然听说自己的院子失了火,嚇得扔下鱼竿就往映霞居跑。 等她跑到映霞居时,脸上伤口的纱布都被跑掉了,狰狞的伤口护著墨绿色的草药,看起来有几分嚇人。 可她顾不上这么多了,从她嫁进来时就做好了被嘲笑毁容的准备,横竖也是要在言家过完一辈子的。 看著眼前的火,马月慈手脚都软了,只见周围的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提著水桶衝去灭火,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扭脸发现言鸿泽也在。 愤怒冲昏了马月慈的头脑,她几步衝过去,一把拽住言鸿泽的脖领子,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疯了你!”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通的言鸿泽也气恼的很。 他正处理要紧事呢,没想到映霞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急忙赶来却还莫名挨了打,不恼火才怪。 谁知那马月慈就如得谁咬谁的疯狗一样,扯著言鸿泽的衣领喊:“你个蠢笨的东西,以为我在里头,想要烧死我吗!” 言鸿泽一把將她的手扯开:“你是我的正妻,我烧死你做什么,你怎可胡言乱语!” 平日里的女子都顺从言鸿泽,不论是家中婢女,还是做外室的苏云蓝,没一个敢这样对他。 所以面对著撒泼如疯妇的马月慈,言鸿泽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早知道马月慈被娇生惯养出一身的毛病,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娶她! 马月慈冷哼两声:“你打量我看不透你呢?你与苏云蓝那个小贱婢串通好,想著把我杀了便天下太平了,我死了给你们腾地方,你们二人带著孩子便能恩爱相守,我呸!”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言鸿泽瞪了她一眼,愤怒的走开。 可马月慈紧追不捨:“被我说中了吧?我告诉你,映霞居不会无故起火,我这就將此事告诉父亲,让他赶来为我做主!” 苏云蓝还没死,言家的任何事都不適宜被闹大,毕竟才在老百姓面前出了丑,这阵子还有言官弹劾他,如若家宅还不寧静,那下一次建阳帝恐怕就要请他到宫中听训了。 “你且慢!”言鸿泽赶快拦住了马月慈:“这些小事何苦麻烦岳丈大人走一遭?不过是夏天太干太热,太阳光烤的罢了,你別多心。”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我不多心?我都要被你烧死了,能不多心吗!”马月慈气的直咆哮:“你这样的所作所为,真是叫我看低了你!让开,我回马家住,在你这儿多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三两步离开,言鸿泽看著她的背影说道:“你才受伤不足三日,马家便用一顶小轿给你送来,这是什么意思,你再明白不过。” 马月慈顿住脚步,忍不住握起拳头来。 言鸿泽继续用言语攻心:“你是为马家带去了羞耻的人。虽说我与苏云蓝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表面上看名声大伤的是我,但当时你也在场,你一个未婚的女子,与一男女在我家门前拉拉扯扯,儼然一副泼妇的模样,街坊四邻都闻见了好大的醋味,你这等暴戾女子,给马家带去的流言蜚语可不必我们言家少!” 这也是马月慈最无可奈何的地方。 见她似乎在听自己说话,言鸿泽便知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他相信自己的这张巧嘴,从前能哄得苏家人,能哄得苏云蓝为他做下那样的孽事,如今自然也能哄得一个小小的马月慈。 听了言鸿泽的话,马月慈果然犹豫起来,但却依旧不肯服软,回过头说:“用不著你在那儿嚇唬我!我脸上有伤不便出门,给父亲修书一封总行吧!” “我劝你最好不要。”言鸿泽发表著自己的意见:“岳丈大人本就因你毁容的事恼火著,我们做儿女的就算不能时刻尽孝,也要做到不让父母担心牵掛。你这样做岳丈大人只会急的不行,他身子又不好,急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言鸿泽以为自己的这样嘴皮子已经打败了马月慈,可他如何也没想到的是,马月慈不按照常理出牌,回过头来一脚踹在言鸿泽身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疯妇,你踹我做什么!” “我踹你便是要你知道,我不是傻子,你用那些没味的屁来骗我,做梦去吧!” 她是马家贵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和苏云蓝这等內心自卑的庶女没有可比性。 当初言鸿泽哄骗苏云蓝时,也多从她是庶女这方向入手,打击她的自信,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与苏绽青的差距,从而想要把这个差距拉开。 既然她无法成为嫡女,那苏绽青也別做嫡女了。 可马月慈不同,她自小就千恩万惯,马赋財將她视为掌上明珠,可忍不了她受委屈,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听了言鸿泽的挑唆,心里就受打击呢? 言鸿泽瞪著马月慈,一时间什么话也想不出来了,眼中只有反感和恨意。 夫妻两个谁看对方都不顺眼,马月慈认为言鸿泽要杀自己,言鸿泽则认为马月慈实在太过难缠疯魔,倒不如当初不娶她! 裴十柒抱著孩子走在大街上不方便,便抄了小路,小心翼翼的拐进了巷子里。 与此同时,前些日子在大街上出了洋相的文咏这会儿也按捺不住,偷偷的出了门。 他怕被人认出来,毕竟他丟脸太严重,所以也走进了巷子中。 从前他考上状元时,美滋滋的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风风火火,全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他第一次出风头。 第二次,便是被裴十柒下了东西,在大街上衝撞了李漾春,还差一点被建阳帝彻底放弃。 沉寂了这么多天,文咏实在闷的厉害,想到外头透口气。然而走进巷子中拐了几个弯后,在他前面突然拐来一个女子的身影。 文咏越发觉得这女子眼熟,看了一会儿他猛然发觉,那竟然是裴十柒! 而且裴十柒怀里抱著的,不正是一个孩子吗! 这个发现让文咏顿时惊喜,还算清瘦的脸上扬起了猥琐的笑意,心道:这裴十柒抱著孩子,不论孩子是谁所生,他都要把这未婚先孕生下孩子的罪名扣在裴十柒的身上! 没多久,裴十柒抱著孩子回到了梁国公府,一进门裴昭肆和裴昭行兄弟两个便顿住了。 二人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裴十柒:“哪来的孩子?” “我捡来的。”裴十柒回答。 裴昭肆作为大哥,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说道:“父亲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莫名多出个孩子,只怕会引人议论啊。” 裴昭行伸手碰了碰奶娃娃的胳膊:“这么大点儿,这么软乎,你確定你能养活吗?” 裴昭肆瞪了他一眼:“这是人,又不是小猫小狗,那自然要精心著养。” “可三妹妹连个亲事都不曾有,莫名抱了个孩子来,这若是传出去,只怕是不好。” 裴十柒拄著下巴瞧著孩子:“那也没法子,这么大点儿,扔出去没吃没喝也就死了,瞧著怪可怜的。” 有这孩子在,裴十柒就觉得自己並非是苏家的独脉,她並非孤身一人。 裴昭肆想了想:“你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总不能让她做你妹妹吧?父亲一把年纪,你可別让他晚节不保。” “谁要老子晚节不保?”梁国公大步迈进,走路都带著一股风。 他停在裴昭行面前,眼神往下一瞟,与那襁褓中的奶娃娃对视到,奶娃娃冲他笑了起来,还抬胳膊伸手似乎是想让梁国公抱。 这孩子的凭空出现,可把梁国公嚇了一跳。 几个孩子谁也没出声,他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心想方才那话是裴昭肆说的,那孩子便不能是裴昭肆的,也不可能是他那乖乖女儿裴十柒的。 思来想去,人选只剩一人。 梁国公一步跨到裴昭行面前,揪著裴昭行的耳朵几乎要扯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將裴昭行从屋里拽到了院里。 剩下的兄妹两人嚇了一跳,赶快追出去。 “父亲,父亲,爹!唉唉唉疼死了,耳朵要掉了!”裴昭行一路叫喊,梁国公一个鬆手,差点让裴昭行摔在地上。 然而还不等他站稳当,梁国公一脚踹来,直接將裴昭行踹倒在地,还连著滚了两个圈,沾了一身的灰土。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二哥哥惹了什么祸事?”裴十柒不解的问。 梁国公声色俱厉,暴跳如雷:“都把孩子抱回家了,还想闯出什么祸来?小杂碎,老子打死你!” 眼看梁国公又抬起了脚,那脚底仿佛封印著这些年他领兵打仗的战场肃杀之意,那一刻裴昭行只觉自己死定了,甚至完全丧失了逃生本能,静静的闭上了眼。 没人知道,那时的他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三妹妹,你若是敢再找文咏那无赖,我就每晚都去嚇唬文咏,嚇死他! 好在濒死之际,裴十柒挡在了裴昭行的面前,解释道:“父亲您误会了,那孩子是女儿抱回来的。” “啊?”梁国公尷尬的放下了脚:“你从哪抱来的?” “从外面捡回来的,女儿瞧著她一个奶娃娃怪可怜呢,就將她抱回来的,想著救她一命积积福报,谁承想您误会了二哥哥。” 梁国公尷尬至极,再去瞧裴昭行时,他已经被裴昭肆扶了起来,思考半晌只能吐出一句:“既然孩子与你无关,那你为何不早告诉为父?” 裴昭行眼神哀怨,捂著被踹疼的腰:“您哪里给我机会了啊?这怪罪儿子时一口一个老子,如今知道错怪儿子,又成了一口一个为父。” 这让梁国公嘶了一声,一瞪眼睛,可將裴昭行腿都嚇软了。 “你敢编排老子!” 裴昭行躲到了裴十柒身后:“您那一套拧耳神功,儿子这耳朵现下还火辣辣的疼呢!还有那一脚,踹的儿子五臟六腑都碎了大半,日后若是抱不到孙子,可都怪您这一脚。” 梁国公哼哼一声:“你大哥能娶妻生子,你三妹也会嫁人生子,她生下男孩女孩,我都是当亲孙子亲孙女疼,也用不著你这树散什么叶。” 裴昭行心里憋屈,运气运了半晌,最后同前头的裴十柒说了一句:“三妹妹,事儿是你惹的,你得给我解决了。” 裴十柒忍不住笑了,抬头说道:“父亲,孩子真是女儿抱回来的,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和二哥哥斗嘴,而是安排这孩子啊。” “对,这是正经事。”梁国公又匆匆进屋,身上的盔甲都没卸。 瞧著软乎乎的孩子,梁国公这粗獷硬汉也忍不住柔软起来,轻声问:“这孩子,你们可取名字了?” 兄弟两个相视一眼,裴昭行抢先道:“叫旺福吧,妹妹將她捡回来的,让她给妹妹旺福。” “我呸!这名字土死了,不知道的还当是捡回来一个野小子。”裴昭肆想了一番:“不如叫夏蝉吧,外头的蝉聒噪的很。” “拉倒吧你,蝉那玩意一夏天被粘走的少说几百只,你可盼著点这孩子好吧。”裴昭行毒舌道。 第23章 忆甜 裴十柒没理会二人说了什么,她思考了一会儿,平静的说道:“就叫她忆甜吧。” 听完这个名字,兄弟两个都顿住了,过了一会儿裴昭肆夸讚道:“忆苦思甜,好名字。” “这名字听著乖巧可爱,符合女孩子的性格。” 梁国公也说:“还是十柒会取名字,你们取的那都是什么?” 其实裴十柒取名的深意,他们三人都没想到。 与苏云蓝做姐妹的这些年,裴十柒是珍惜且快乐的,她將自己能给的都给了这位妹妹,在她眼里哪里有什么嫡庶分別,有的只有姐妹情意。 可那段回忆,却被苏云蓝自己给毁了。 所以裴十柒想,以后的回忆都是甜的,让她认为她的妹妹还是个好的,至於那个作恶多端的苏云蓝,並非是她的妹妹。 那段不美好的回忆,她不愿再想起了,一想到是自家人害了自家人,裴十柒的心里就十分难过。 “就听三妹妹的,叫忆甜吧,名字不错。”裴昭肆看著孩子问:“那孩子总得给个身份吧?” 说罢,兄弟两个一同抬头看向梁国公。 梁国公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两个小孽障,为父不一拳头揍到你们二人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疼是不是?” 裴昭行嘿嘿一笑:“父亲,总不能说这孩子是咱们兄妹三个的吧?说谁都对咱们家名声不好。” 看他们似乎是想將忆甜收养,裴十柒想到苏云蓝也是在襁褓之时被收养,却被养成了那个模样。 她打心底里牴触这件事,便开口道:“父亲不容易,这把年纪就別让他晚节不保了。” 梁国公讚赏的看了裴十柒一眼:“还是十柒懂事,比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强多了!” 裴昭行闻言嘟囔道:“我们这名字可真多,一会儿小孽障,一会儿小孽畜,又是小畜生又是小兔崽子,父亲原来您是一位取名高手啊?” 这些话可被梁国公听了个仔细。 “滚滚滚,小王八蛋,再囉嗦一个字老子打断你的腿。” 裴昭行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边跑边说:“你们商量吧。” 裴十柒没理会父子俩的打闹,思来想去,最终她怕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或许可以把忆甜养在院里,日后做个一等婢女,也没人敢欺负她,等她到了年岁,我亲自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嫁出去,也不枉她被我捡这一遭。” 女儿的决定,除了要嫁给文咏以外,梁国公就没有不依的。 屋內其乐融融,外头却不知何时乱了起来。 家丁急忙来报:“国公爷,杜氏母女寻上门来了!” 这话两三人皆眉头一皱,裴昭肆又端出了那个生人勿进的態度:“上次的事情闹的那般没脸,她们怎么还敢来。” 梁国公一言不发,默默的往出走。 躲在外头的裴昭行自然也知道了杜氏母女寻上门的事,早在那家丁急忙衝进院前就被他所拦住,询问了为何这般匆忙,也得知了杜氏母女上门的事。 来到正门前,只见杜氏身穿一身粗布麻衣,看起来悽惨落魄,一旁的裴十芳更是满脸泪痕缩在杜氏身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裴昭行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又来做什么?” 杜氏看著裴昭行,抽泣道:“二郎啊,我好歹是你的婶娘,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长辈的恩怨,你又何必跟著掺和?婶娘对你的好,难不成你都忘了吗?” “得了吧你,从我记事起,对你的记忆便是你要东討西,被人送三妹妹的长命锁,你说堂妹戴著好看討了去,旁人送大哥的一套笔洗,你说堂妹在练字又要了去,你把我们国公府当成了什么?” “你这话说的也对。”杜氏哭哭啼啼:“到了如今这个境地,我竟不知该怪谁去,思来想去,只能怪老天爷不开眼,带走了我家官人,让我一个妇人带著个孩子,哪里拉扯的起来?” 裴昭行冷哼一声:“这天下比你惨的人不知多少,有人缺衣少穿,饭都吃不饱,有人缺胳膊少腿,还未成年便一命呜呼了,你要是想比惨,除非把自己的胳膊腿砍掉,我们国公府心甘情愿养著你!” 裴十芳抬头,可怜兮兮的说:“堂哥说话何需如此伤人?我与母亲也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次找上门来,看在我们都姓裴的份儿上,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 眼瞧著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裴昭行怕这母女的苦肉计起了效用,决心撕破她们母女的真面目。 於是裴昭行说:“你们把从国公府討出去的金玉首饰拿出去当一当,这会儿保不齐金山银山都有了!有时间上这儿装痴卖惨,上一次的御赐瓶被你们討要了去,那可是价值十金的玩意儿,你倒是还我们啊!我们情愿拿银子买。” 凑热闹的老百姓有的年纪大些,知道裴家两房以前的恩怨,其中一个老者便同旁边的人说起:“这对母女可是一对人精,別看现在可怜的很,实际上她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另一人凑上来:“当年裴家的事闹的多大啊,梁国公伤了腿又赶上丧妻,孩子才出生不能离人,整个国公府乱作一团,他们二房生怕连累自己,几乎是连夜打包裹跑的!”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那妇人的丈夫在外头经商,赔了数不清多少银子,还都是国公府帮著还的银子,如今她们找上门来倒打一耙,真是不怕人说嘴。” 听见这话,那些原本还同情她们母女的人,这会儿都有些厌恶。 裴十柒与梁国公、裴昭肆也追了出来,裴昭行看见父亲到了,安静的退到一旁。 梁国公就穿著一身甲,立在国公府门前,丝毫不怕人言,问道:“弟妹又寻上门来,所为何事?” 裴十柒淡淡一笑:“上一次婶娘的要求被我们拒绝了,这一次闹上门来又意欲何为?有什么咱们进去说,在门前哭著嚷著算怎么回事。” 杜氏瞧见裴十柒那一张笑顏,就气的心里发抖。 同样都是裴家的丫头,凭什么她裴十柒被放在全家心窝里,她的女儿裴十芳就不受重视? “十柒上一次还要杀了你姐姐,今儿倒是愿意给我们母女留一副笑脸,婶娘我可真是感激不尽。” 裴十柒腰板挺直,倒是一点也不怕她这点子嘴皮子伎俩。 毕竟杜氏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婶娘,您作为长辈,在国公府门前攀咬旁人毁人名声,难不成您想上牢里坐坐?” 一见著裴十柒,裴十芳就恨的牙根痒痒。 “母亲好歹是你的长辈,堂妹又何必疾言厉色,还要將我母亲送官。” 杜氏也说:“十柒啊,你是我看著长大的,你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明明小时候你天真可爱,现在却成了这样!血脉之情在你眼里就什么都不算吗!” “婶娘言重了,比起你这十几年了我们国公府千两银钱,比起你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我说这些只是你这些年所作所为的其中之一罢了,有什么嘴脸自称长辈!” 杜氏脸色一僵,看向裴十柒的眼神十分恶毒。 可即便心里再想活剥了裴十柒,杜氏也依旧拿出一副好面孔来,哀嚎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十柒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被娇养出来的姑娘家哪里知晓成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的苦?这些年我与你堂姐吃喝穿戴都是银钱,你叫我们怎么办!况且你叔叔走时还给我们留了一堆的身后债,我们也只得偿还!” 裴昭行厉声道:“得了吧你,二叔的债父亲早就还清了,你们母女过惯了奢侈日子,如今败光了父亲给你们的银钱,就想著把钱光的事推到二叔身上去,你们可真是厉害的很!” 裴昭肆也说道:“父亲给二叔还债的字据还在,借证也都收了回来,婶娘说那些银钱都给二叔还了身后债,那请把借证拿出来,我们看见了借条便知婶娘这些年过的確实不易。” 杜氏哪里有什么借条,瞧著裴昭肆一直盯著自己,她乾脆一哭二闹起来,双掌拍地嚎啕大哭。 裴十柒说道:“各位也都看见了,我这位婶娘当初执意要分家,分出去后又全靠我父亲供养。二叔与父亲一父同脉,本也应该对二叔的家人多多照看,但她屡屡做下错事,国公府万万不能容忍,这才逼的她带著女儿国公府门前號丧!方才说什么二叔欠了钱,可怜二叔下了九泉都安生不得,让她这个无知妇人拿出来编排!” 旁边路人也跟著说道:“谁不知这杜氏是什么面孔?当初她嫁进裴家的时候就有人说裴家两兄弟的情分会断送在她身上,眼看著她家官人都没这么多年了,她却还不肯消停。” 杜氏忍无可忍,攥著拳头道:“你们只知道帮位高权重之人说话,哪里有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 那人笑道:“哎呦,可別说你们是孤儿寡母!我可不知哪家孤儿寡母有国公府买下的宅邸住著,有国公府送的僕人伺候著,还能月月在国公府领银两討要东西,什么摆件首饰吃食穿戴,只要国公府有的,你们什么也不差,谁家孤儿寡母过的这般舒坦?” 裴十芳想到方才杜氏说谎被拆穿,现在也不敢拿她父亲欠钱当藉口了,只能说:“我与母亲今日便是来认错的,可伯父上一次说不再与我们母女往来,我们实在惶恐,这才在门前跪下,渴求伯父原谅。” 裴昭行直接了当道:“不原谅!討要东西也就罢了,我们谁也没说你们一句不是,可你们却蛇蝎心肠想害我妹妹,想得美!这次原谅了你们,下一次遭殃的还不知是谁。” 这话一出,眾人交头接耳,看向裴十芳的目光也复杂很多。 终於,梁国公发话了。 “你父亲是我的庶弟,可你们摸著良心说,我这些年待你们母女如何?” 她们哪敢说不好?只能流著泪点头。 “国公爷待我们母女极好,可是…” 杜氏这可是还未说完,梁国公便打断了她的话:“吃也好,穿也罢,住处我都替你们安排妥当,僕人的月例也都是国公府发放,既然明说分家,你们又为何占国公府的便宜?真当我征战沙场,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傻汉子不成!” “我们没了活路,若是没有您想帮,我就要带著女儿去投江了啊!” 梁国公冷冷一笑:“瞧瞧,一句投江便能换来下半辈子的富贵,十柒你学会没有?” 裴十柒回答说:“女儿学不会,这等没骨头的人,只怕会误人子弟。” “罢了,进来吧。”说够了数落她们的话,梁国公最终还是心软了,同杜氏说:“若十芳不是我的亲侄女,我已经將你们轰出去了。” 看梁国公这样做,虽然毒舌一些,却还是原谅了这对爱占便宜还居心不良的母女,眾人有的欣赏梁国公的所作所为,有的则认为梁国公心肠太软,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如今梁国公同意她们母女二人进门,杜氏和裴十芳却有著害怕。 她们哪知里头是不是鸿门宴? 看出了她们的为难,裴昭肆说道:“这么多人在外头瞧著,你们害怕在里头能出什么事不成?这些年你们来往国公府如自家一般,何时也没见过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 裴十芳不愿意忍受奚落,第一个站起身来,又把杜氏扯了起来,母女二人相依相扶,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大门。 梁国公走在前头说:“我才从京郊回来,这身行头还未来得及脱下,你们便杀上门来,看来真是耳聪目明,可怜我二弟死得惨,若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个会算命的神仙,他也不能死在海中,尸骨不归。” 一股凉意瞬间从杜氏后脊穿过,她惊愕的抬起头来,不敢隨意吭声。 见她不说话,梁国公又说道:“我拨给你们院內的下人,哪个和国公府的沾亲带故,哪个和国公府的认了兄弟,我都知晓。” 第24章 肚兜 杜氏面色发白,被嚇得魂不附体。 梁国公继续说:“我给了你们好处,你们却还这样做,可別逼我。” 裴十芳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官司,连忙出声道:“伯父,我母亲没有。” “有还是没有,我一查便知。”梁国公淡淡说道:“像这种包藏祸心的人,我梁国公府也不愿用他。”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杜氏膝盖一软,径直跪下了地上。 膝盖尖锐的疼痛让杜氏顿时冒出了冷汗,疼的紧咬住牙,看著身下的石子路,心一横拉著裴十芳也跪了下来。 就听杜氏说道:“大哥,我们知错了!从前我们钱如流水,不知心疼。如今日子过的不顺,还请大哥能原谅我们的无能和任性,给我们一条生路,就看在官人的份上。” 梁国公平心静气的说:“我若是不看在他的面子,你当你今日还能进这个门?” 杜氏抽泣道:“十芳是个无福的孩子。” “她有福气,可惜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为她筹划。”梁国公背手而立:“听闻,你在京外买了十几亩田,又买人手去管,结果颗粒无收,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原来梁国公什么都知道。 杜氏面露惭愧,不敢抬头:“地砸在了手里卖不出去,也没有人租赁,买的那些人手要吃饭要过日子,我还受人蛊惑,买了一袋子好种子,这会儿不说是倾家荡產,也是分文不剩了。” “你再说谎话,就立马从国公府滚出去!”裴十柒低吼道。 杜氏赔钱是真,但是她所说的分文不剩,那一定是假的。 几亩地而已,再赔能赔到多少? 无非是想借著这个由头,上国公府多討要一些银两。 “大哥,弟妹我確实说了谎话,但我也是没了法子啊!十芳到了年纪就要结亲了,我想多为她攒下一些嫁妆,日后到了婆家腰板也硬气。,但是我没有脑子,只能去投资那些地,没想到这么轻易的东西都能给我骗了,我可真是白活。” “十几亩地,几个下人,能骗你多少银两?”裴昭行指著杜氏的衣裳:“光你这一身行头,都算是高价了,你若真到了揭不开锅的田地,怎还有脸穿金戴银。” 杜氏看向裴十芳,母女两个皆难以启齿。 梁国公用手指虚点著母女:“你们二人,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满口谎话!杜氏,你让孩子跟著你,就不怕近墨者黑,教坏了她!” “大哥,不是我们诚心骗你,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杜氏这次哭的很真心:“求你帮帮十芳,別让她真被毁了名声。” “帮我自然会帮,不为你们母女,为的是二弟,和整个裴家的名声!你们母女做下的糊涂事,还要连累我女儿十柒跟著一起被议论,这是要毁了我们整个裴氏一族啊!” “大哥,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杜氏慌忙解释:“我只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东西不宜在外头说,让旁人听去,十芳死了都要受人耻笑。”梁国公看向裴昭肆兄弟两个:“你们躲远著。” 裴昭行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瞧著事情好像不太小的样子,但他刚要出口,就被裴昭肆一手肘懟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裴昭行不解道:“你拦我做什么?怪不得父亲回来以后火气这么大,就因为凭空出来个孩子就揍我一顿,原来是心里憋著气儿呢。既然事关妹妹,你担心我也担心,倒不如问个清楚。” “该你我知道的,父亲从不隱瞒,但不该我们知道的,我们也別囉嗦多嘴。”裴昭肆猜测出一些苗头来:“父亲提到妹妹,还提到了裴家的名声,我猜测与男女之事有关,否则不会提到三妹妹被连累。” 另一边,梁国公等人走进了正堂,裴十柒被梁国公所留下,坐在下头打量著手边那碟子点心。 梨子糕清甜爽口,不甜不腻,可惜在这儿放久了,有些凉。 但裴十柒觉得这种点心,就是凉著吃更有滋味。 杜氏本想坐在裴十柒的身边,但裴十柒伸手拈了个点心,眼神瞪向杜氏,杜氏嘴角一抿,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情不愿的跪在了地上。 裴十芳跟隨母亲,也只得跪在了地上。 “今日之事,事关十柒,所以我便叫著十柒跟著一块儿听了。”梁国公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说道:“剩下的事,我了解的肯定没有十芳这当事人多,所以你自己说。” 裴十芳面容有些为难和懊悔,垂下头声音小如细蚊。 “母亲说人往高处走,水王低处流,所以想让我攀个高枝儿。”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无人能听清了。 梁国公耐心不再,呵斥道:“大点声!敢做不敢说吗!” 裴十芳被吼的浑身一抖,眼眶都红了,微微提高了些声音:“我听闻长春侯府的嫡次子近日会去钓鱼,便想著买通他的隨从,和他邂逅一番,不承想那隨从提了要求,帮我做事需要我送给他一件贴身穿著的肚兜。” 听到此处,裴十柒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裴十芳此人,为了攀上高枝儿,可真是什么下作事都敢做。 梁国公眉头一扬:“然后呢?你就听从了他的话,真给了你的肚兜!” “大哥,十芳也是无心的啊,哪里能想到此人竟然这般过分!”杜氏急忙为裴十芳辩解。 一旁的裴十柒说道:“早在你心里打定主意要通过隨从接近长春侯府的公子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日!人家瞧你主动献殷勤,便知你不算个好的,所以这般为难你轻贱你,你倒是好,还真的顺著他挖的坑往里头跳!” 杜氏心头恼火,想著梁国公作为裴家的当家人,他训斥两句也就罢了,她裴十柒一个晚辈,哪里来的嘴说话。 可即便心中是这样想的,杜氏依旧不敢出声。 裴十芳哭哭啼啼起来,擦著眼泪说:“我把肚兜给了他,原本以为会成事,没想到当日下了雨,我在湖边等了许久也没见长春侯府的人来。等过两日我托人去问消息,才知那隨从竟然狮子大开口,拿著我的肚兜要挟我给他二十两金锭子,否则便將我的肚兜拿出去给人看,闹的满城皆知。” 说完,她哭声更甚,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裴十柒忍无可忍的翻了个大白眼,嗓子眼憋了一句自作自受,全靠那碟子梨子糕压下去。 梁国公冷哼一声,手中的茶盏被重重的搁在桌面上:“既然你主意那么多,脑筋那么活,又为何哭著找上门来?指望我替你摆平!” 杜氏接话道:“我手上是出得起二十两黄金的,可那无赖就是流氓一个,我担心给了这次还会有下一次,无穷无尽,不知何时有头。况且那人虽只是个小隨从,却也是侯府出来的,不好与他打官面儿撕扯,到时候闹的满城皆知,更是丟人的很,十芳这辈子便完了,思来想去,也只有大哥您能救十芳。” 这话梁国公没有接,裴十芳又说:“况且裴家两房一脉相承,若是我丟了脸,堂妹的名声也难保啊。” 这个威胁,梁国公即便不想忍受,却也只得忍受。 自打上一次裴十芳害了裴十柒落水,高烧几日差点一命呜呼后,梁国公便防起了杜氏母女,给自己安排在她们宅子中的下人通了话,叫他们盯紧这对母女平时的言行,这才知晓裴十芳受人威胁,急需银钱的事。 当时梁国公不明原因,在京郊巡视上也是多有担忧,便吩咐人赶快去查,这才查出了肚兜的事。 那时他气了个半死,风风火火的杀回京城,正要找杜氏母女上门,谁知她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用不著拿十柒的名声在此威胁,你们二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脱离我们另立门户,分家都分了,你和十柒不过是个堂姊妹的名头,就算会有人跟著议论十柒,那也比你的名声好的多。” 听他这意思好像是要不管,杜氏嚇得手脚发软,紧忙道:“大哥,您和官人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著筋的亲兄弟啊!当年分家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但官人可一直敬重您,对您没有错处,求您看在官人的面子上,肯原谅我们从前的错,帮十芳这一回吧!” 裴十芳也跟著说道:“母亲原本能拿出这二十两黄金,但恰逢那十几亩地亏了,买种买地的钱了好些,还要支付那些下人的钱,除去日常开销,若想补上这个窟窿,那便要砸锅卖铁了。” “你要走我那么多首饰,找几样融了或是当了,总会度过这一关。”裴十柒语气无所谓的说。 杜氏听她说话眼角发抽,低声道:“那怎么行,那些好玩意儿还要给十芳添妆呢。” 父女二人对此话充耳不闻,仿佛没听见一般,对视一眼后有了默契,裴十柒说:“婶娘自己也说,担心给了这次他会再讹人,东西只要在他手上,他便是找到了发財的梯子,不可能只二十两黄金便能餵饱。” 这下由不得杜氏不服软。 她跪著蹭到了裴十柒面前:“好十柒,婶娘对你的好你可不能忘啊!你父亲是个良善的人,婶娘知道他也是想帮我们母女的,你替我好好劝劝他,可好?” “你別为难十柒。”梁国公適时开口:“这个忙我们不会帮,你另找他人吧。” 听到这儿,裴十芳就仿佛被抽走了骨头,跌坐在地上,没了半点精神。 杜氏想抓裴十柒的手停在半空之中,好半晌才大哭出声:“大哥,您不能这样,您这是要眼睁睁看著十芳去死啊!” “主意是你给她出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事儿也是她自己惹的,甚至那肚兜都是她自己送的,还指望谁去帮她?自作孽它不可活,希望你们这次长个教训!” 梁国公的一番话说完,杜氏低著头哭的再难说话,裴十芳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乾巴巴的坐在地上,仿佛没了生气的枯草。 裴十柒瞧著二人这样,直接吩咐道:“来人,送客。” 送走了她们母女,裴十柒坐到梁国公旁边:“父亲,这件事您是如何打算的?” “既然他有胆量要这二十两黄金,想必是身后有人撑腰,他知晓十芳是我的侄女,寻常隨从哪里敢这样办事?” “您是怀疑,这件事里头,那位长春侯府的嫡次子也掺了一脚?” 这长春侯府裴十柒实在不熟,只知道是近一年刚从南边迁过来的,嫡次子究竟是谁、家中多少人口、在朝廷中担什么职位等,裴十柒全然不知。 “不是怀疑,既然为父话能说到这份儿上,便是查到了一些事,不然只一个隨从,想解决这件事並不难。” 裴十柒沉思了半晌:“那父亲打算怎么做?” “其实为父也没想好合適的办法,毕竟此事软不得硬不得,惹恼了对方將那肚兜抖落出来,十芳真的活不了了。” 梁国公府一时间围绕此事纠结起来,那边的言家更是乱作一团。 先是映霞居被烧,马月慈暴跳如雷,言鸿泽好不容易甩开马月慈,等回到苏云蓝住处时,只剩下了一具尸身在迎接他。 苏云蓝静静的被掛在空中,脸都被勒的青紫,舌头身出来老长,言鸿泽一进门看见此情此景,差点被嚇尿。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莫名消失,屋內没有过打架跡象,苏云蓝仿佛是自杀。 可言鸿泽不敢相信。 苏云蓝那样惜命的人,求他不要杀自己,哪里会自杀。 况且她在言家没有可信任的人,她不好把孩子託付给谁。如今她自杀了一死了之,可是孩子呢?活人不见尸身没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因此言鸿泽认为,这是有人杀了苏云蓝,又抱走了孩子。 “来人吶!给我严查府內所有的门,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抱著孩子离开了。” 第25章 惧怕 下人听见吩咐立马四散离开,去调查孩子被谁抱走了,屋內独留言鸿泽一人。 此刻的苏云蓝,整张脸十分骇人,看著她的死状,言鸿泽忍不住一声嘆息。 苏云蓝与苏绽青不同,苏绽青长相英气,浓眉大眼,倒是那苏云蓝长的小家碧玉,对言鸿泽的胃口。 只可惜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不然言鸿泽也会好好珍惜苏云蓝,毕竟是因为有苏云蓝的存在,才有他言鸿泽升官发財的机会。 正看著苏云蓝的脸,言鸿泽猛地瞳孔一缩,背脊发凉,浑身汗毛倒竖,忍不住后退两步,被身后的物件儿绊倒在地。 屋外的下人听见声响进来查看,却发现与方才的景象並无不同,便问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言鸿泽紧张的看了一圈四周,咽了口口水,指著苏云蓝的脸说:“你去瞧瞧她的额头,那是什么?” 下人壮著胆子走到了苏云蓝的面前,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瞧见了那无比清晰的青痕。 他用手指抹了下那青印子,发现只是寻常的染料,然而等他回过头去,见言鸿泽如见了鬼一般,满脸的冷汗,不敢再直视苏云蓝。 “公子,只是一些寻常的染料。” “你放屁!忘了我大婚之日时出的事了?” 这话让下人猛然想起,当日一开箱子,里头是一具尸身,尸身的额头正有一块青色的痕跡。 想到这里,下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道:“公子,会不会是闹鬼啊?” “別胡说。”言鸿泽强撑著站起身来:“快把这尸身处理了,明日请位法师进来,好好驱驱邪。” 话虽如此,但言鸿泽在下台阶时,还是因魂不守舍心虚至极而摔了个跟头。 听闻苏云蓝自尽而亡,孩子也不见了,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想要劝一劝言鸿泽,让他和马月慈好好过日子,但找到言鸿泽的院子以后,才发现他整个人如中邪了一般,缩在房间,大白天打了好些的蜡烛,门窗紧闭,让本就闷热的天气更热两分。 “哥,你这是怎么了?”言若敏忍不住问。 妹妹的声音將言鸿泽的神志拉了回来。 他抖著声音说:“妹妹,我可能被脏东西缠住了。” 这话就如一阵寒风,从言鸿泽这紧闭门窗的房间穿过,吹的兄妹二人皆后背发凉。 “哥,你怎么说胡话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脏东西。” “旁人不知,但我知道!那文咏文状元,前些日子深更半夜听见了苏绽青那贱人的笛声!她人都死透了,却传来了她的笛声,再加上瑞王死的那两个手下,还有苏云蓝的死,容不得我不多想啊!” 言若敏坐到了言鸿泽的身边,安慰道:“不过是人嚇人罢了。” “鬼到了阴曹地府,这人间谁害过她,她都是知道的!当年我与苏云蓝的事做的十分隱蔽,外人一概不知,她苏绽青若不是阴曹地府走一遭,怎么可能知道此事!那可是她的亲妹妹,如若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才不会杀苏云蓝。” 言若敏不解的皱眉:“苏云蓝不是自尽吗?” “孩子无故消失,本不肯就死的苏云蓝莫名上吊,还有她额头的青痕,这些你能解释的清吗!” 青天白日的,听见这话的言若敏,也不由有些害怕。 但家里已经乱成这样,她只能耐著性子劝:“哥哥若是不放心,就找法师驱邪,国寺很灵,你也可以去看看。至於那苏云蓝的事,你就別瞎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嫂子赶紧缓和下来,夫妻两个弄的像对仇人,这传出去可丟言家的脸。” “马月慈那贱妇,我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从前不过是因为她家门庭显赫,就算她长了一张爷们儿脸,我也乐意多瞧她,可现在她成了丑八怪一个,我闭著眼睛都嫌弃她丑。” 言若敏瞪了她哥哥一眼:“话不能这么说。你费尽心机將苏家搞垮,终於得偿所愿,被皇帝所信任,这就是好兆头啊!熬都熬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熬不得?” “可她那张脸与她的个性一样討厌。” “好哥哥,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言若敏若有所思的嘟囔著:“和这位嫂子搞好关係,日后我也能时时跟著进宫,还愁没机会高嫁吗。” 言鸿泽这才明白言若敏的意思:“你想嫁给谁?” 言若敏卖了个关子:“这世上那么多的男儿,我们家的门庭已然不低,你觉得我还想嫁给谁?” 比言家门庭高,要靠著马月慈的关係才能勉强攀上,还要进宫才能见著。 这些人选在言鸿泽的脑袋里转了一圈,顿时嚇的他一个激灵。 “你要嫁太子?” “怎么,我难道嫁不得吗?我有才有貌有家世,配太子也算合適了,若说差什么,也无非就是那么一块可以垫在我脚下的砖!好哥哥,等我做了皇后那日,你还愁要与那丑八怪大眼瞪小眼?到时候你直接休了她,妹妹给你找个好的。” 言鸿泽翻了个大白眼:“说的轻鬆,那太子活死人一个,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嫁给他,只怕马上就要守寡了。” “你可不准胡说!” “这就是我们兄妹关起门来说的,还能传出去不成?” 其实言鸿泽的话,言若敏早就想到了。 当初那苏绽青多威风,朝內朝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拿她当女中豪杰一样,谁知那时的言若敏有多羡慕嫉妒。 那时还有人议论,说建阳帝有心把苏绽青嫁给太子呢。 眼眶著苏绽青倒台,言若敏从前埋在心里的想法也开始发芽,藉助身边一切的可能性,只为了成为最尊贵的那个女子。 得知言鸿泽要与马月慈结亲,最高兴的人莫过於言若敏,她只盼著和马月慈好好相处,让马月慈带著她进宫,这样也就有了与太子见面的机会。 甚至她连见太子那天穿著的衣裳、装扮的首饰和该说什么话都早早想好了。 看著妹妹一脸嚮往的样子,言鸿泽不悦的问:“你可真想好了?那太子病懨懨的,谁知还能喘几年气。” “无所谓啊,我要嫁的是太子,就算他死了,也会有其他人坐上太子之位,但皇后是不会变的,我只要能搭上皇后这条船,便有嫁给太子的机会!” 言若敏这想法很久之前便在她心里成型了,只是无人帮忙,她自己也难以成真。 现在言家既然攀上了高家,她认为只要自己用些心思,动些手段,当初那么显赫的苏家被瑞王等人害的说抄家就抄家,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成的? 梁国公府中,梁国公正在与女儿商量办法,听送杜氏母女的人折回来说:“二夫人说了,想让国公爷批她些银两销。”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梁国公嘆了口气:“罢了,你去库房领十两银子给她,告诉她这个月不准再登门要银两,否则一文钱都没有。” 裴十柒看著梁国公说:“父亲,那长春侯府究竟是什么来头?” 梁国公若有所思的说:“长春侯府如今的当家人,曾在南边任职,据说是先帝年迈后去过一次江南,本想帮助百姓治水,他自己却被洪水所伤,关键时刻是长春侯出手相救。后来先帝封了他为长春侯,当今圣上登基后也对长春侯多有重用,早在一年前便將他调到了京城来,如今在刑部任职。” “那长春侯的子女们呢?” “他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已经成婚,身上有个小官职,留在南边算外放了。这嫡次子生来受宠,据说长春侯十分重视,除此以外还有个女儿,似乎同你一般年岁。” 裴十柒说:“如果这次的事,真的有长春侯府的主子掺和,那事情还真不好处理。” 对先皇有救命之恩,深受建阳帝重用,这种人轻易招惹不得。 “容父亲好好想想。” 入夜时分,一男子正走在路上,感嘆著京城实在美好。 同样都是街柳巷,京城的比外头的强出不知几根手指头,还有那好酒好菜,吃的他脚下发飘,立身不稳。 正怀念著方才的美好时,月光洒下的影子后头忽然多了一个人,那人举著刀子,作势便要刺下去,嚇得他妈呀一声,酒劲儿醒了大半。 梁国公的手下將他拖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用刀尖抵著他的下巴,恶狠狠的问:“把肚兜交出来!” “我没有肚兜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劝你,想活命就实话实说,京城之中每日死的人多了,惹恼了我,我让你也成为这里头的一个!” 男子嚇得慌忙摆手:“好汉饶命!但肚兜真的不在我的手里啊。” “那在哪?” “在我们家公子手里。” 手下眉头微皱,怕他是在骗自己,將刀子抵的更深了一些:“既然肚兜是你要的,怎么落在了他的手中?” “因为他说裴十芳轻佻,这种贴身之物都能隨便送人,他拿著这肚兜,日后说不准还会碰上裴十芳,他说想亲手给她穿上。” 听见这话,手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感情那长春侯府的嫡次子是个这样的浪荡东西! “他是否知道你骗裴十芳金锭子的事?” “公子是知道的。”下人有些为难的样子:“但他不管,觉得几个金锭子不算什么,我们有肚兜在手,量她裴十芳也不敢声张。” 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量他也不敢说谎话。 手下將刀子收回来,呵了一声快滚,那下人屁滚尿流的跑开。 事情果然与梁国公所想没出入,真正要那个肚兜的人是长春侯的嫡次子,也难怪下人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去威胁一等公爵的侄女。 可事情到这个地步,撕破脸显然不是良策,毕竟东西是裴十芳主动给的,理由还那么不光彩。 梁国公思索再三,站起身说:“我去见见他。” “父亲且慢。”裴十柒拦住了梁国公:“他手上有堂姐的把柄,这样的人定不会心存敬畏和尊重,您去了只怕会受委屈。”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父亲与我同朝为官,虽不熟却也能见到,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梁国公说到此处,眼神一暗:“况且昨晚我的人已经抓住了那个隨从,这会儿那个臭小子肯定是知晓了,为了不与我们裴家为敌,他只能乖乖的把肚兜交出来。” 这天下对女子的残忍,只一块普通的肚兜,就已经足够害死一条生命。梁国公是在赌,他也不敢赌输。 梁国公將长春侯府的嫡次子朱诚约到了盛华楼,朱城有些晚了,但梁国公还是耐著性子等他到。 “第一次与梁国公您一起吃饭,晚辈这心里,实在是有些紧张。”朱城笑著说:“所以来晚了一会儿,希望梁国公您不要责怪。” 梁国公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朱城。 他生的浓眉大眼,衣冠楚楚,瞧著一脸好人样,怎么也不像是做那种下作事的人。 “无妨。”梁国公当然知道这朱城是故意的:“朱公子刚来京城不久,有的忙呢,来晚些也是应该的。” 他在打量朱城,而朱城同样也在打量著他。 两个人对著相坐,有种看不见的剑拔弩张。 “晚辈与您並无什么往来,您今日怎么想起请晚辈吃饭了?”朱城率先发问。 梁国公坦然说道:“朱公子有一位隨从,偷了我侄女的东西,还请朱公子让那隨从速速归还。” 朱城的神情顿了一下,两只手在桌下交替著摩挲:“晚辈的隨从很多,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您的侄女又是谁?丟了什么东西?若真是晚辈的人所为,晚辈必给您討个公道。” 这是在明著激將梁国公。 他朱城什么都知道,却在这儿揣著明白装糊涂,想让梁国公自己说出那难以启齿的东西,实则是嘲讽这个长辈无能。 梁国公自然不会按照他的话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丟了也就丟了。我是想告知朱公子一声,东西可以不还,但那隨从的命,我就收下了。” 第26章 谣言 朱城闻言微微挑眉:“哦?国公大人这是何苦呢,丟了什么您告诉我,晚辈帮您寻出来,可不能开口就是杀人啊!京城之中抓贼断案的地方那么多,哪里能让您立私刑呢?何况您说晚辈的人偷了东西,却又没有切实的证据,甚至偷了什么都说不出来,您这样让晚辈有些为难啊。” 梁国公打量著朱城的脸,语气淡淡的说:“既然你是他的主子,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管好自己的手下,该拿的东西拿走可以,不该拿的东西还请他放下。” 说著,梁国公亲手为朱城倒了一杯茶,抬手递给朱城。 朱城伸手去接,梁国公適时的鬆手,茶水泼在朱城的手上。 梁国公始终留意著朱城的神色,果然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出一丝愤怒和不耐烦。 “真是不好意思,战场上拼杀多年,身上不由落下了些毛病,细小的动作做起来不大方便。”梁国公说完,又坐直了身子,接著舒舒坦坦的靠在了椅子背上。 “您真是见外了,您为国效力,晚辈怎会计较这点小事,都是晚辈不好。”朱城口不对心的说著,心里头已经开始骂娘。 梁国公面露欣赏的点了点头:“方才朱公子说证据一事,我这手上的確没什么证据,不过有些事与证据关係不大。” 他的意思简单,自己位高爵显,又是建阳帝看重的武將,苏冶死了后梁国公可以说是武將中的领头羊,即便长春侯府再受宠,短时间內也无法与梁国公府抗衡。 更何况只因为一个破肚兜,撕破脸实在没必要。 梁国公趁著朱城没搭话,爽快一笑,接著说:“对了,听闻朱大公子在南边过的不错,娶了妻还生了子。” 朱城没想到梁国公忽然话锋一转,转到了他大哥身上。 摸不准梁国公的脉,朱城暗道这果然是只老狐狸,小心翼翼的接茬儿说:“大哥与大嫂感情很好,侄子也健康可爱。” “只可惜啊。”梁国公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朱城眉头轻皱:“不知国公爷您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梁国公伸手拍了拍朱城的肩膀:“有一些麻烦,我已经替长春侯府处理过了,也不必你感谢我,希望咱们两家日后可以多多往来,我家里头有个女儿,和你妹妹一般大。” 这场饭局让朱城吃的满腹疑惑,一直到与梁国公分开,他也没摸清头脑。 进京后他一直在与大哥保持书信往来,也没听说大哥和大嫂出了什么事,梁国公这一番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本他以为梁国公这个朝中老前辈,找自己只为了个肚兜的事有些大材小用,现在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到长春侯府,朱城不敢耽搁,立马写了书信想要询问他的大哥。 然而信还没等写完,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下午时收到了信,说是他大嫂的娘家亲哥打死了百姓,此事在南边已经闹起来了。 长春侯得知此事,气的直摔茶杯,朱城赶过去时差点被茶杯溅起的碎片划到。 “真是胆大包天!谅儿可是文官,大舅哥打死了人,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捅到陛下跟前,这件事便不好收场了!”长春侯不顾小儿子也在,对自己儿媳的哥哥破口大骂。 长春侯夫人也在一旁说道:“早先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那儿媳妇瓷娃娃一个,天上掉个雨点她都不敢开窗子的主,凡事都听自己亲爹亲哥的,嫁到咱们朱家来,一颗心还吊在娘家,这怎么成!” 朱城还不了解前因后果,只能询问:“父亲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长春侯夫人一向疼爱这个小儿子,闻言嘆了口气解释:“別提了,你那好嫂子的娘家哥哥又做了件好事,把自家田地里上工的工人给打死了,那男子还有个大著肚子的婆娘,將此事告到了当地的衙门,明日此事便会传到京中了!” 这让朱城有些紧张。 难道梁国公手眼通天,竟然会在他们家之前知晓此事? 他会算命不成! “说来也奇怪,原本那臭婆娘不依不饶的,非要治罪,治罪也就罢了,只怕会连累你大哥的官声。但不知谁送去一笔银钱,堵了那家人的口,数目还不小,足够他们一家过一辈子了。” 朱城不由问道:“多少银子?” “足足二十两黄金,外带一些田契地契,据说还有当地的一间小铺子,也算是给他们餬口的营生了,这样的大手笔,我还真想不到是谁。”长春侯说到此处攥起拳头来:“有这么个人在背后暗地操盘,我这心里始终不安生。虽是帮我,但一点线索也不透,好像时时刻刻都被人盯著一般。” 听到这里,朱城已经明白了全部的真相。 裴家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梁国公府之中,梁国公把自己做的事告诉给了裴十柒知晓,实际的用意是劝告她,不要再犯裴十芳这样的错误,千万要离文咏远一些。 否则他就要再做一回散財童子。 虽然这点小钱对於梁国公府不算什么,但时候久了次数多了,也是会肉疼的。 裴十柒有几分不甘心:“父亲,真是可惜了那些金锭子和铺子,何不將朱城勒了来,逼迫他交出肚兜呢。” “那才是糊涂做法!若是直接给他二十两黄金,说不准他还会狮子大开口,彻底將咱们拿捏住。若是真用武力解决,那就彻底得罪了长春侯府。想在这京城立足,人都要长六双眼睛一张嘴,十八颗七窍玲瓏心。” 梁国公的做法,確实合適的很。 他替长春侯府解决了麻烦,安顿好了那一家人。 他们家既然失去了唯一的男丁,便要解决他们终生的吃穿住,梁国公解决这个麻烦,没经长春侯府人的手,日后就算闹开,长春侯府也不会被扣上堵人嘴的罪名。 这样做,也算是拿捏住了长春侯府的错处,朱城不敢不还肚兜。 “可父亲,您是从何时知晓这件事的?说起来此事发生还没几天啊。” 说到这点,梁国公笑了一下,笑容里颇有卖个关子的感觉。 “早在京郊时,我就知晓此事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生气。调查一番后,为父猜测这件事和那朱家二公子的关係也不小,就扩散人脉打听朱家的事,想著能反过来將他们一军。”梁国公颇为得意的摸了摸粗硬的鬍子茬:“谁知他们家做事这样不小心,这不就被我发现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梁国公穿戴整齐准备去上朝,手下走进来双手捧著个盒子。 看见那盒子,梁国公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了。 “是谁送来的?” “是长春侯府的人。”手下回答道:“那人还说托主子给国公爷带句话,说有时间了请国公爷去侯府小坐。” 梁国公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边整理官帽边说:“將这盒子送去杜氏家中,告诫她们母女,日后做事若还是这么不当心,只想著攀高枝儿,那下一次我愿意亲眼看著她们娘俩一起投江。” 此事告一段落以后,裴十柒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忆甜上。 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眉眼似乎长开了些,眼睛大大的亮亮的,有她母亲的两丝神韵。 想到这里,裴十柒就不免在心中期盼,希望这孩子有她母亲的美貌,却千万千万不要继承她母亲的人品与心计。 在言家时,这孩子常日晒不到阳光,又是早產所生,苏云蓝大悲大气下奶水不好,孩子长的不壮实,乾乾巴巴很瘦弱。在裴家过了两天好日子,那段虚亏就都补回来了,现在看著像是个奶糰子。 裴昭行来看裴十柒,瞧著她正哄孩子,忍不住打趣道:“还真別说,你这笨手笨脚粗心大意的人,带起孩子还真像那么回事。” “带孩子有什么难,当初小秋儿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这话说出口,裴十柒便顿住了,怀中忆甜的脸慢慢转换成了侄女秋儿幼时的脸。 大哥在外征战,大嫂身子不好,孩子便由她带著,姑嫂二人相处融洽和睦,共同照顾著秋儿。 可惜,秋儿是个无福的,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托生在一个好人家。 裴昭行听见这话有些不解:“怎么,你还在別的地方捡过孩子?” “说什么呢你。”裴十柒將孩子抱给了秋光:“带下去吧,毕竟日后是要当婢女的,总在我身边养著不是那么回事。” “这才对,你未定亲更未生子,天天哄著孩子传出去可还了得。” 这时,画屏从外头回来,臂弯处挎著的篮子被她重重放在桌上,气的脸都红了,额头上还有红痕,头髮也乱了许多,好像与谁撕扯起来的样子。 裴十柒被吸引了注意,问道:“画屏,你这是怎么了?” 画屏原本是生气的,可看著自家姑娘询问自己,她便委屈起来,半哭半嚷道:“外头有贱蹄子胡说八道,说姑娘未婚生女,不少人议论起来了!” 裴十柒也吃了一惊:“所以你这是?” “婢子与他们打起来了!”说到这里,画屏还忍不住露胳膊挽袖子:“婢子隨手抓起一旁摊位上的白菜,塞到了那人嘴里,给那贱嘴丫儿打的眼冒金星。” “可我瞧著你,仿佛也吃亏了的样子。” 画屏不服气道:“婢子可是伺候姑娘的,哪里能丟了姑娘的脸?婢子这不过是撕扯的时候弄乱了,她的头髮都被婢子揪掉一大把呢!” 主僕二人说的方向有些太歪了,裴昭行打断了二人,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画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说道:“二公子说的是,外头有人说那孩子是文咏的,还有人为文咏那王八蛋说话,说文咏之所以不同意姑娘,是因为姑娘生过孩子,他嫌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听的裴昭行越来越气。 只见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奶奶的,哪里来的贱种,敢议论我妹妹,还把我妹妹好文咏联繫在一块,我杀了他!” 裴十柒赶快给人拉住:“二哥哥,眼下你若真揍人一顿,那不是证实人家说的话並非空穴来风吗?” “你好心捡回弃婴,救了人机一命,他们凭什么这样毁坏你的名声!” “我倒是觉得,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是查出这件事是谁传出去的。” 裴十柒自己清楚,当初抱著忆甜回来时,她是抄小路而且蒙面的,能见到她的人不多,能认出她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她怀疑,可能是身边的人透露出去的?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向画屏:“你可知那传言中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画屏想了想:“姑娘这么一说,婢子好想是听见些,说什么大胖小子?” 裴昭行看向裴十柒:“忆甜是丫头,府上人都是知道的,就算传出去也不过是个丫头,怎么会是大胖小子。” 这一句话就能够让裴十柒確信,透露出此事的人不会是府中人,否则孩子的性別都无法確认,那这谣言是真是虚岂不是不攻自破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抱回孩子的路上,见到她並且认出她是谁的人。 只是当时她的心里很乱,也没注意身边都有什么人路过,想要调查实在不容易。 “这件事先不能打草惊蛇,却也不能不管不顾,否则谣言只会越传越凶,再想辩驳就难了。”裴十柒思虑许久,忽然抬头道:“我记得再过几日,便是寧寿长公主的生辰了,对不对?” 裴昭行没想到她会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愣愣的点了两下头。 “寧寿长公主是皇帝的长姐,位置举足轻重,她的生辰宴会有很多人参加。”裴十柒心里有了主意:“二哥哥,你让父亲帮我想想法子,我想去她的生辰宴。” “她的生辰宴和孩子有什么关係啊?” “我自有我的想法,二哥哥只要照做就是,再帮我准备一份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第27章 寿宴 寧寿长公主是建阳帝的同母姐姐,对建阳帝帮助很多,虽是个女流之辈,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却是举足轻重,很受建阳帝的重视,一般人不敢触她的眉头。 所以她的生辰宴只能是儘可能的盛大尊贵,出席的人也不少。 她乐忠於撮合京城之內还未结亲的贵族男女,外人只当寧寿长公主是热情,可实际上很多人都明白,寧寿长公主这是在帮助自己剷除异己。 因为和她不合的,她想打压不过是说几句话的事,和她交好的她会撮合亲事,壮大自己的势力,让更加门庭高贵的官员撮合到一起,为她所用。 正因如此,裴十柒才自信自己会参加这场宴会,毕竟在记忆之中,不论是苏绽青还是裴十柒,都是参加过的。 寿宴之日很快便到了,这天裴十柒准备的很充分,穿上了一身新衣裙。 蓝色的披帛和红色裙衫相映成趣,色调明艷又柔和,增添了几分温柔沉静之气。 首饰她则选用了一对羊脂玉的鐲子,头上一对鏤金菱嵌玉釵,更添大家闺秀的感觉,这一身打扮仿佛在说明自己並非未婚先孕的女子,瞧著格外的清冷高贵气质出尘。 坐著马车来到长公主府,还未进门便能看出寧寿长公主的奢华。 由身著新衣的婢女领进院中,裴十柒看著周围的景色,心道这寧寿长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上一次来时还不是这个景儿,她只为了住的精致舒心,常常变化院中景色,还新添了许多好玩意儿。 长公主府的亭台楼阁之间,点缀著顏色发亮的翠竹,和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怪石堆叠一块儿,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白石小路夹在浓绿嫣红之间,真应了那句话,三步一景五步成影,这长公主府著实另有一番风味。 今日前来给寧寿长公主贺寿的人不少,皇家子弟悉数全到,宫里的各位主子贵人也都遣了心腹下人前来送贺礼与贺喜,更不用说京中这些世家贵族、官宦富商,另有京外的一大批人要么亲自前来,要么托人送礼,各色礼盒堆叠在一块儿,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上头,別提多显眼了。 这会儿主人公还未出现,是她的女儿李漾春正在与旁人说笑,裴十柒凑近了一些,听到她在炫耀自己的红玉珠的项链。 拈著红玉珠的指尖下带动著袖子,上头绣样有些微微凸起,深红色和浅红色交织在一起绣出了七朵芍药,朵四周零星有几片芍药的瓣,精致漂亮,针脚细密,溜光水滑的料子上再没有多余的绣样。 “这好东西,一年进贡都得不到多少,你瞧著这珠子的成色。”说著话,李漾春便拈起一颗珠子,带动著整条项链,由她的动作推送到了一个女子眼前儿。 那女子裴十柒也认出来了,是当朝的七公主,虽非马皇后所生,却是马皇后抚养长大的,和马皇后感情极好,不少人暗中称她是嫡公主。 她瞧著那颗珠子,称讚道:“果然是极好的东西!今年上贡没几颗,全给你串了项链戴著吧?” “好玩意儿都堆在库房也没什么意思,陛下赏给了我母亲,我母亲觉得顏色太艷丽了,她戴著不合適,便给了我。”李漾春笑的格外张扬:“今儿是母亲的好日子,我便戴著出来了。” 裴十柒又看向別人,瞧著这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心里盘算著等会儿贺寿要说的话。 今日到场的人太多了,薛骋、薛延这些皇子都来了,瑞王等人也是过来的,裴十柒怕自己情绪失控,一眼也不敢看瑞王。 让她没想到的是,言鸿泽和马月慈这两口子都没来,来的却是言鸿泽的妹妹言若敏,此刻正在李漾春身边,想著能够插两句话进去。 裴昭肆与裴昭行兄弟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裴十柒身边,一个手持摺扇,一个双手背后。 “三妹妹,这寧寿长公主与咱家素无什么往来,平时寿宴父亲若是在他便来,若是不在就只送贺礼,咱们兄妹来的次数不多,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么热闹吗?”裴昭行对此有些不解。 裴十柒没有回答裴昭行的这个问题。 她面向裴昭行,眼神却看向別处:“今儿怎的没看见文咏?” 听她提起文咏,兄弟两个就仿佛被雷劈中,顿时紧张起来。 裴昭肆先说道:“那文咏前阵子丟了那么大的脸,他哪里还敢出门。” 裴昭行紧接著说:“怪不得你主动前来参加寿宴,原来是为了碰见他!回家!” 裴十柒翻了个白脸,想说他们误会了自己,但她之前的种种做法,让这句话已经没了效用。 外人此刻,只怕还以为她一颗心装的都是文咏呢! 这不,不远处就有几个女子正在说话,边说还边看向裴十柒,那眼神被裴十柒瞬间捕捉。 瞧著裴十柒看向自己,这几个姑娘家顿时有些心虚,明明並不怕裴十柒,但却难以与裴十柒对视。 “二哥哥,我对文咏那个王八蛋已经死心了,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痴心妄想了,想喝王八汤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便不等著了。” 裴昭肆对这话可是半点不信,翻了个白眼说:“这话若是真的,死人都能活过来。” 那可不,她裴十柒就是死了又活过来的! 今儿是寧寿长公主的寿宴,她自然要好生打扮,盛装出席,所以一直也没露面,不会有人怀疑什么,毕竟她每一次都是这样,总要等所有宾客都到场了才要出现,只为做被所有人等候的那个。 因此等待她出现的这段时间颇为无聊,裴十柒和两个哥哥走著,迎面碰见了一行人。 裴昭肆认出了为首的男子便是朱城。 他给裴十柒介绍道:“这是长春侯府的嫡次子朱城,身边的应该是她的妹妹,朱玥。” 裴十柒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长春侯府的人。” 朱城被梁国公打击一番,眼见前头是梁国公府的人,一瞬间没了精神气儿,象徵著意气风发的摺扇也唰的一声合上。 朱玥身著檀香色绣雀鸟图的纱衣,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容貌俏丽白皙,笑起来颇为討喜。 这对兄妹也裴家三兄妹不熟,所以並没有说话,朱玥对著裴十柒轻轻一点头,转头去寻了方才说话的几人。 裴十柒走近,就听人堆里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去年她没来,今年她也没来,我瞧著啊,今年就是奔著文状元来的。” “不能吧?那文状元丟脸都丟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她还想著来这儿堵人,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为了一个男人,自家的名声脸面都不要了,我父亲说了,若是他有这么个女儿,非要乱棍打死才解恨。” 这些话传进裴十柒的耳朵里,其实並没多刺耳。 但是裴昭行听不了。 他一声怒吼:“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 裴十柒扯了他一把:“和一堆长舌妇有什么计较的。” 裴昭行瞪了几人一眼,气的转头离开。 这几个姑娘回过头,裴十柒才发现,原来邹萧萧也在。 除了邹萧萧,还有马赋祥的女儿马润慈。与邹萧萧谈论最热火的,便是这个马润慈。 说起来,裴十柒与这马润慈还有一段旧事。 当年她未与言鸿泽定亲前,曾经有人向她提亲,而那家的公子与马润慈上的是同一个家塾,马润慈很喜欢人家,据说是夏日送冰饮点心,冬日添手炉衣,红著脸跟人家表白,结果给人家嚇的第二天便不去了。 后来那男子家中去了外任,马润慈便將这股邪火发在了苏绽青的身上,二人甚至还大打出手过。 当时的马润慈,就如现在的裴十柒,也被议论过,所以她当然要用力踩裴十柒,抬高她自己。 至於邹萧萧,上一次裴十柒与邹萧萧在盛华楼吵了一架,想来邹萧萧的心里还存著气儿呢,本就对她看不上眼,也难怪这次不遗余力的抹黑嘲讽她。 裴昭肆借势说道:“被人这样议论的感觉不好受吧?听话,离文咏远著点,靠近他没好处。” 看著邹萧萧的方向,裴十柒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了,名声什么的,我只在乎裴家的名声,又不在意嫁人之类的事。” “我倒是不希望你嫁人。”裴昭肆负手而立,看向自己的妹妹:“毕竟在这世上,没人配得上我这么好的妹妹。” 邹萧萧翻了个大白眼,故意拔高了音调:“有些人啊,沾了晦气还出来走动,也不怕给別人都传病了。” 有人问什么病,她轻笑一声说:“自然是疯病啊!我可是没听说过,哪个大家闺秀跟著男子身后跑的,为了见人家一面还找到了这儿,可別衝撞了寧寿长公主的寿宴!” 这时,朱玥说话了。 “邹姐姐这话说的不错,背后编排人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应该离开长公主府,以免衝撞了长公主。” 邹萧萧本以为朱玥会同自己一起损裴十柒,正洋洋得意的笑著,结果朱玥这一句直接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话呢!”邹萧萧气愤的站起身来:“朱玥,你这是在说什么!” 朱玥淡淡一笑:“我又没说邹姐姐,邹姐姐怎的这么激动啊?” 看著朱玥为自己解围说话,裴十柒瞭然於心,知道朱玥这样做,是为了替他的哥哥恕罪。 所以在朱玥离开邹萧萧后,她在假山后叫住了朱玥。 “朱姑娘並非京城中人,刚来不久对这儿的人了解也不多,能这样为我解围,我十分感动。”裴十柒说著,替朱玥倒了一盏茶:“只是朱姑娘没必要这样,平白给自己添了堵,还惹了邹萧萧等人。” “我就是看不得她那个样子,和旁人无关。”朱玥虽看著甜美,却实在是个厉害的性子,同裴十柒说:“上次的事,我知道了。” 裴十柒眉峰轻挑:“朱姑娘知道了什么?” “裴姑娘堂姐的事,我们也是刚刚知道。二哥年少轻狂不懂事,这些年没受过挫折打击,也不会尊重人,如今栽了一遭,我这心里头也高兴。”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裴十柒不由问:“你和你二哥哥不合吗?” “並非不合,我与二哥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可他那个顽劣性子让我很头疼。大哥在外放,不知几年才能回到我们身边,我见父亲有意將爵位传给二哥,可二哥实在扛不起重任,所以我想著他遇到了挫折,知道人生的路上不会是一路平稳,日后行事便会收敛一些。” 她的这番话,裴十柒十分欣赏。 虽然是与朱玥初次相见,以往从未联繫过,但她竟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朱姑娘这个性子,倒是十分爽快坦然,朱二公子能有你这样的妹妹,实在是他的福气。” 朱玥闻言抿嘴一笑:“过后二哥哥主动將此事给家里人坦白了,父亲打了他板子,还罚了他的例银销。我说这些並非是为了让你们原谅二哥哥,而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家里对於这件事是完全不知情的。” “长春侯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也不会受到先帝和陛下的信任,这样的人我们又怎会无端怪罪他?” “若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朱玥站起身来:“长公主府真是热闹,我出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日后怕是有劳裴姐姐了。” 方才她的种种言行,仿佛是扔上来一张投名状,既如此裴十柒又有何不能收下的? “朱姑娘的性子感觉和我很搭,若是以后无事,还请朱姑娘常来府上走动。” 朱玥淡淡行了一礼,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吵了起来。 裴十柒顺著人群跟著走过去,才知是那马润慈的弟弟落了水,岸上的裴昭行笑的直不起腰。 马润慈嚇坏了,挤过人群大声喊著快救人,只是那湖並不深,人扑腾几下自己就站起来了。 看著弟弟没事,马润慈自然將怒火对准了笑的最欢的裴昭行。 第28章 贺礼 “是不是你做的?”马润慈嚇坏了,想到马家只这一个男丁,伸手去抖落著弟弟身上的脏东西,还不住的回头骂裴昭行:“看別人落难你自己笑的欢,简直是不配为人!” 裴昭行听见这话可一点也不生气,还指著马润慈的弟弟同她说:“这事可赖不了我,我跟你弟弟堵这湖有多深,他支著竹竿自己滑下去了,技不如人他怪谁!” 马润慈还有些不信,想治裴昭行一个推她弟弟落水的罪名。 结果马润慈看向弟弟,人家点了点头,气的马润慈狠狠把手帕砸在他身上:“糊涂东西!” 这话一语双关,既骂了他不该和裴昭行赌这个,也骂了弟弟不懂事,若是在此时反咬裴昭行一口,那就做实了他的罪名。 不过马润慈也没想那么快放过裴昭行。 她揪著弟弟的袖子,愤怒道:“他才十三岁多一点,你这样誆骗他是何居心!这是我们老高家的独苗!” 裴昭行可不上当,將话头转到了年岁上。 “曹冲六岁可称象,甘罗十二岁可官拜上卿位同宰相,年纪大小又如何?窝囊废活到八十也成不了男子汉,有能耐的自娘胎出生便能背诵诗词手写对子。”裴昭行哼哼一声,得意道:“方才是他主动与我赌这个,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同意了,这湖边站著的人也多,哪个瞧见是我害了他?你空口白牙污衊我,我还没冲你嚷嚷呢!” 马润慈被气的浑身发抖,因为裴昭行方才所指的二人,皆死在十三岁以前,这岂不是在咒她的弟弟! “那也是你誆骗了他!知道他年纪小,就不该顺著他赌这个。” 裴昭行扯过马润慈弟弟的胳膊,將他用力拉到自己的身边,攥著他手腕说:“你自己说清楚!我告诉你,今儿你不能摆平你姐,往日京城內外没一个人和你玩!” 十三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听见裴昭行这么说,不懂事的孩子自然担心自己失去玩伴,生气的对马润慈说:“姐,你这样做以后传出去了谁还同我玩啊?上一次我与人斗蛐蛐,就是你说怕我中暑,愣是將我拖回家去,与人钓鱼你也不让,爬树你更不许,父亲都没你管的多!” 在场的人看见这热闹,都笑了起来,裴昭肆却一直看著裴昭行,心里憋著火气。 等到裴昭行威风够了走过来时,裴昭肆一把夺过他的摺扇,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头顶。 “大哥你这是干嘛啊!” “你可真是有主意,万一那孩子出个什么意外,你能担待的了吗?” 裴昭行无所谓道:“那湖的深度才將將没过我的头,他真上不来我跳下去救他也来得及,况且他是会水的,能出什么事。” “我知你是为了三妹妹好,但不应该如此行事,为梁国公府平白拉了马家这样的仇人。” “那马家人本来就看咱们不顺眼,你忘了马国舅在朝堂上给父亲脸色看的事了?”裴昭行也生气的厉害,一摆手说:“妹妹在咱们面前儿被羞辱议论,我想法子替她出气还不成,那我都行了吧!” 他这一转身,不料撞到了一个人,那人轻呼一声,差点摔在地上。 裴昭行急忙將人扶住,被扑了个满怀,当他低头看时,才知这人竟然是朱玥。 裴十柒也嚇了一跳,忙说:“朱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偶然路过,真是不承想。”朱玥怕会有人议论,想要挣脱裴昭行站起来。 然而她的脚踝方才崴了一下,这会儿正疼的厉害。 “你这是怎么了?”裴昭行担心把人撞出了问题,便说:“我扶你到凉亭中歇一歇吧。” “不用不用。”朱玥一百个拒绝,生怕被人看了去会议论起来,看向裴十柒说:“我与裴姑娘一见如故,就让裴姑娘扶著我过去吧。” 短短一会儿,两人已见到两回,说没有缘分那是假的。 夏天的湖边凉亭会比平时凉爽一些,公主府的吃食茶水也都是顶尖儿的,上好的墨玉西瓜一刀切下去,吃起来別提多爽口了。 二人吃了两块西瓜,又喝了些茶水,看著那兄弟两个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大哥和二哥从前也是这样的,只是大哥留在了老家,日后想见面便难了。人隨著年岁的增长,过去的那些心无芥蒂也便不復存在了。” 朱玥的这话,让裴十柒听出了问题。 他们朱家,肯定没有旁人想的那样和睦。 只是別人家的事她並不好奇,所以並未多问,只是说:“他们两个吵吵闹闹的,瞧著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倒是有趣。” 朱玥的眼底暗了一暗,笑著用银签扎起了一块西瓜吃。 “你的脚怎么样,用不用先回去瞧瞧郎中?” “无妨,只是扭到了,坐一会儿就成。” 说话间,寧寿长公主被大伙儿簇拥著而来,身穿一身金橙色华服,头上戴著亮眼的头冠,头冠上垂下的几缕珍珠流苏在阳光下闪烁著耀眼的光芒,整个人如同一只凤凰飞进了鸟堆里,像是眾星捧月一般,由远及近,恭维庆贺的话縈绕在耳边。 朱玥陪同裴十柒向寧寿长公主请安,只见寧寿长公主虚抬了一下手,笑的十分隨和:“大家都起来吧。” 言若敏一个劲儿的缠著李漾春,只为了能往寧寿长公主身边靠一靠,但人家寧寿长公主的身边围满了官员家的夫人,未成亲的公子小姐轻易不敢靠前。 “这年岁一年比一年渐长,我实在是不愿过这个生辰,劳心劳力不说,还时时刻刻提醒著我又老了一岁。” 寧寿长公主这话说完,大傢伙似乎打开了话匣子。 “长公主您保养的多好啊!底子好加上陛下看重,什么好玩意儿您没有,这张脸啊就如同那二八少女,嫩著呢。” 这拍马屁拍的寧寿长公主十分舒坦。 她象徵性的抬起手来,指著自己的眼睛:“你看我这眼角,今早看又多了几条皱纹。” 这下轮到旁人来拍马屁了。 “长公主誒,您这脸就仿佛那破了壳的鸡蛋,哪里有什么皱纹?不像我们一生操劳命,没您这好福气,皱纹隨著年龄增长多了好几条。” 对於这种恭维的言辞,寧寿长公主听时间长了,还能笑得出来,仿佛年年都听不腻一般。 朱玥不由轻声问道:“这帮人的眼神,应该找郎中瞧瞧,离的这么远我都能瞧见她眼底的皱纹。不过说来也是,她今年已经快五十的年纪了,却还能保养成这个样子,的確是不容易。” “陛下后宫嬪妃不多,公主也没几位,自然一心扑在这位姐姐身上,什么好东西都捨得送。”裴十柒看了看四周:“先不说了,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就不好了。” 寧寿长公主环视四周,眼神落在这些年轻人身上,不免感嘆道:“瞧著这些孩子,心里头也敞亮的很,有些面孔比较熟悉,有些虽有几分陌生,但看著也心生亲近。” 说话间,就有几个平日里和寧寿长公主走得近的姑娘家,捧著礼盒走近,被寧寿长公主的婢女捧下搁在一边。 “这是臣女家中收藏的百年老参,对养身最有益处,由晚辈送来庆贺您今日过生辰,还请长公主殿下不嫌粗陋。” 她才说完,另一个也说道:“父亲听说长公主殿下喜欢瓷器摆件,特意重金请人制了这珐瑯嵌青玉的瓶,贺您福禄寿三星高照,如意吉祥,喜乐平安!” 寧寿长公主笑的是合不拢嘴,十分喜欢所有人將她簇拥的感觉。 李漾春作为女儿,自然也要送贺礼的。 她请建阳帝手写了一个寿字,配上请人制的珊瑚首饰,与寧寿长公主一起在眾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母慈女孝。 等到眾人都差不多送完东西说完吉祥话了,裴十柒这才上前一步,跪在寧寿长公主跟前,双手捧起礼盒。 寧寿长公主看著裴十柒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想不到这扁盒之中究竟能放些什么东西。 “臣女代表梁国公府,祝长公主殿下寿福康寧,萱挺秀。这是臣女为长公主殿下带来的贺礼。” 说著,裴十柒將盒子打开,露出了里头的东西。 当寧寿长公主看见那玩意儿的第一眼,眼神之中的惊讶根本藏不住,她连忙发问:“这首饰哪里来的?” “这支金孔雀衔珠釵金孔雀衔珠釵,是父亲寻来的,经过多年的打磨它久经风霜,如今应该为它寻一个好归宿。” 寧寿长公主有些崩坏的神情慢慢恢復,沉声道:“这支首饰,我很喜欢,既然是你送的,那就由你为我戴上吧。” 眾人听见这话皆是一愣。 送贺礼的这么多,送首饰的更是不少,昂贵的討巧的应有尽有,寧寿长公主属猪,甚至有一家打了个纯金的小金猪送给她,却都难得到她的青睞。 如今裴十柒送了支普通釵子就得到了寧寿长公主的青眼,实在令他们没有想到。 邹萧萧忍不住说道:“普通的玩意儿普通的人,她怎的那么机灵,就成了事儿?” 身边的马润慈问道:“莫非是你想成什么事儿?” “我没有。”邹萧萧抬起下巴,示意马润慈看向裴十柒:“我只是看不惯她罢了。” “投其所好,又是多年不来的生面孔,长公主因此才对她有两分好奇罢了,一支首饰算什么,八成回去就摘了,本也不值几个钱,今儿送来的贺礼之中,有的贺礼贵重到她那支破釵子翻几个倍都不止。” 她们都不知道,裴十柒送的那支釵子,正是送到了寧寿长公主的心坎里。 裴十柒小心著將釵子为寧寿长公主簪上,就听寧寿长公主问起:“你怎么会有这支金孔雀衔珠釵?” 现在这种时候,裴十柒不可能实话实说,否则很容易泄露身份。 於是她装傻道:“父亲常日不再京中,有时候回了京城也是匆匆离开,为您准备寿礼的事便是让臣女负责的。臣女不知这金孔雀衔珠釵有何典故,只听说过曾有一对夫妻拥有过这支釵子,他们二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寧寿长公主將手里的帕子揪的紧紧的,嘴唇翕动。 尘封在心底的过去被悄然离开。 她自幼喜欢苏冶,可惜苏冶连正眼都未看过她一次,当时苏冶向他妻子提亲,便是送的这支金孔雀衔珠釵作为信物。 当得知这件事后,寧寿长公主既生气又难过,吩咐人打造了好些又是衔珠的釵子,然而无一支令她满意,她想要的,只有苏冶送的那支。 裴十柒之所以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当初参加寧寿长公主的生辰宴时,寧寿长公主拉著她的手和她说话。 那时她还小,只记得寧寿长公主夸讚她生的像她的父亲苏冶,还问她如果她的母亲不在了,愿不愿意成为寧寿长公主的女儿。 当时她嚇坏了,挣脱寧寿长公主怀抱的时候,不当心碰掉了一支簪子,她捡起簪子说找父亲赔给寧寿长公主一支,但寧寿长公主却说要想让她父亲赔,就赔那支金孔雀衔珠釵。 后来她问过这件事,苏冶也告诉了她经过,碰巧苏家抄家时很多东西都充了公,建阳帝又把这些东西赏了下来,兜兜转转金孔雀衔珠釵落在了梁国公的手里。 裴十柒让梁国公帮忙准备贺礼,谁料梁国公忙得很,又急忙出了京城,打开偌大的库房让她挑选,这支金孔雀衔珠釵便到了寧寿长公主的手里。 听见裴十柒的话,寧寿长公主的思绪回到现在,抬手摸著那釵子上的金孔雀,嘴角噙著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裴十柒没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就听她说道:“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便赏你些什么吧,你想要何物?”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裴十柒抬起头装傻充愣的问:“谢长公主殿下,什么东西都可以吗?” 寧寿长公主表现的一脸和蔼可亲:“当然,只要我有的东西。” 第29章 落水 听见寧寿长公主这样,大傢伙儿都有些震惊和怀疑,不远处的言若敏更是攥紧了拳头。 她为了寧寿长公主的生辰,学了半年多的琴技,只盼著今日能够一飞冲天,谁知压根无人在意她琴弹的如何,所有的风光都被裴十柒拿了一支破釵子抢了去! 言若敏气的直咬牙,藏於袖中的手就差把手帕撕破了。 “她凭什么?”言若敏忍不住和李漾春咬耳朵:“那釵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漾春对於这点也十分不解。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母亲对一支釵子这样有好感,府上的首饰几箩筐,贵重的、精致的、繁琐的、外贡的应有尽有,可母亲为何对这支釵子如此好奇? “我也不知那釵子有什么稀奇,等今日过后,我问问母亲。”李漾春靠在柱子上,静静的看著裴十柒,轻声说:“满京城都是她的流言,她竟还有胆量来这儿出风头,真不怕做了出头鸟。” 此刻在所有人面前,裴十柒衝著寧寿长公主笑了一下:“那就请长公主殿下为臣女捡来的一个弃婴取名吧!” 李漾春当即愣住了。 她原想笑话裴十柒一番,无论她是否生下孩子,这盆脏水既然泼在她的身上,那轻易是弄不乾净的。 没想到裴十柒兵行险招,用一支釵子赌自己可以破除谣言,並且让传谣的人不敢再开口。 寧寿长公主也是愣了一下:“裴姑娘可是捡了个孩子?” “回长公主殿下的话,臣女有一日从外头回府,隱约听见了孩童的哭声,走过去才发现是个襁褓女婴被遗弃在巷子里,等了许久不见有人来,只好把孩子抱回家中,这段时间也没人来寻,想必就是被遗弃的。臣女觉得这孩子可怜,自己腹中墨水不够,父兄又都是武槓子帮不上忙,便请长公主殿下赐名,给那可怜的女娃添添福气。” 寧寿长公主生著一双明眉锐眼,人品高低她能看个八九不离十,这裴十柒是在耍什么心计,她自然也能差不多看透。 但那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借著她的名头洗清自己的冤屈罢了,简单赐个名字,对於寧寿长公主来说可不算什么。 於是她吩咐下人准备好笔墨,大手一挥柔淑二字出现在纸上。 裴十柒看见后忍不住眼角微抽。 柔淑,是她母亲的闺名,寧寿长公主如此行事,是意於讽刺。 她的母亲原来直到死后,还被寧寿长公主记恨著。 不过她也不会把此事放在心里,毕竟只一个名字罢了,她早就给孩子取名为忆甜,今日请寧寿长公主赐名,也不过是为了挽救名声。 “臣女,谢长公主赐名!有了这名字庇佑,那孩子一定是有福气的。” 寧寿长公主笑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却怀一颗善心,若不是你救了那孩子,这几天恐怕早就饿死了,你也该有福气才对。” 说完,寧寿长公主又看向那些议论纷纷的人,提高了声音说:“京城之中,风气不好,很多人不知真相却用恶语伤人!我从前和皇帝聊起过,类似与裴姑娘这样的人,一朝被蛇咬,下一次再见到可怜孩子便不敢再救,生怕被传閒话,那京城岂不是再寻不到善人了?倘若日后我再听见有人议论裴姑娘,那便是与我和皇帝做对。” 眾人齐齐称是,裴昭行目瞪口呆。 他用手肘碰了碰裴昭肆:“大哥,咱们三妹是不是被夺舍了?她何时有过这样的能耐!” 裴昭肆瞧著裴十柒,眼中情绪不明:“这件事就算是聪明人也未必能做到。” 可以在眾多贺礼中精准的让寧寿长公主看中,这便不是易事。裴十柒能够如此坦然,仿佛一切都是刚刚赶上,很明显是早有预谋。 可她究竟预谋了什么,为了实现目的究竟做了什么,这个无人知晓。 有了寧寿长公主的赐名,京城这起子只会胡说八道的人也就闭了嘴,再不敢传裴十柒的谣言,这一趟她可真是没白来。 言若敏藏於袖中的手用力拢紧,努力让自己装的再平静一些。 然而她即便装的再好,那恶毒的眼神也成为了她的破绽。 就连家世好门第高的马润慈都忍不住问:“郡主,这长公主怎的偏对那裴十柒另眼相待啊?” “我怎么知道!”李漾春有些生气。 言若敏则再也忍不住,她急需要寧寿长公主这个青云梯。 於是她站起身来,大步走向寧寿长公主,跪在她的面前说:“长公主福寿安康!臣女潜心学了许久的琴,想在您的生辰宴上弹奏,为您贺寿,不知您可否…” 她这话还没说完,寧寿长公主就摆了摆手:“我乏了,什么好音好调,你回头来的时候再弹吧。” 看著寧寿长公主在自己身旁走过,那宽大的衣摆擦过她的手,气的她咬紧了银牙。 都怪裴十柒!不然她那一曲定然会收穫无数! 亭外的树枝繁叶茂,白色的朵香气扑鼻,木茂盛,池水清澈,石子路曲径通幽,有许多落叶飘落在上头。 裴十柒走在其中,忽听身旁传来一句:“那孩子,不会就是苏云蓝的女儿吧?” 她被嚇了一跳,回头看去见是薛骋站在树下,正看向她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 “今儿是寧寿长公主的生辰宴,我是她的侄子,自然会到场。”薛骋走近裴十柒:“想给自己洗清谣言,巧妙的利用了寧寿长公主,这个主意確实不错。” 裴十柒说:“流言什么的我其实並不在意,但我身在裴家,就该为裴家多多著想,因我一人使整个梁国公府蒙羞,我不能做那样的事。” 梁国公和裴昭肆兄弟两个都是好人,她无法做到將他们都拉下水,让显赫一时的梁国公府成为旁人的笑柄。 “所以那个孩子,真的是言鸿泽和苏云蓝的女儿对吧。”薛骋直视著裴十柒,那双眼睛似乎能將人看透。 “若无苏云蓝,苏家也不会出事,她死有余辜。只是我不能放任那个孩子被杀,她毕竟是无辜的。” 薛骋点了点头:“可你今日这番作为,让许多人都好奇那个孩子,言鸿泽因为苏云蓝的死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正在全力寻找那个孩子,你要当心,他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裴十柒轻笑一声:“我不屑装神弄鬼,却也很享受他无法安枕,最好能给他嚇出一身病来才好,家破人亡,受罪而死。” “你似乎很恨他。”薛骋靠近一步,忽然伸出手去:“虽说大致上你与我是一路人,但我的东西放在你那儿不大安全,万一哪日你又鋌而走险,我这不受宠的皇子岂不是要被你连累。” 知道他所说的是那枚玉佩,裴十柒却装起了糊涂,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的玉佩,每个皇子只有一块。” 裴十柒心虚的后挪半步:“我没有,我说了不是我捡去了。” “你有。”薛骋微眯起眼睛来:“你要应付许多突发的事,所以这东西隨身携带是最安全的。” 关键时刻,有皇子做挡箭牌,可是省去很多麻烦。 被戳中了內心的想法,裴十柒还小小的懊恼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盘算都被眼前这个人给发现了。 但这玉佩关键时刻能有大用,可不能隨便交出去。 见装不知道这个办法无法矇混过关,裴十柒乾脆说道:“玉佩丟了,被不知道什么人偷去了,也可能是我粗心大意,忘记在哪了。” 薛骋对这个回答可是半点不满意。 他直言道:“一个能记得寧寿长公主喜欢的首饰叫什么的人,一个每次杀人都不忘在额头抹一道青痕的人,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隨手搁丟了?你这话拿去骗鬼,只怕鬼都不信。” 不知是这太阳晃的,还是心里真的发虚,裴十柒往湖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里有不少人,便说:“男女授受不亲,三皇子与我在此见面实在不妥,臣女先告退了。” 见她要走,薛骋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救了苏家的遗孤,我对你是感谢的,但即便是感谢,你也不敢拿我的玉佩,我並非怕你给我惹麻烦,只是怕你陷进去,真的做了什么危害自己和危害梁国公府的事。” 梁国公府和裴十柒拴在一起,薛骋无法眼睁睁看著梁国公那样的好人被裴十柒拖累。 裴十柒一咬牙,用力甩开了薛骋,迈开步子往湖边跑。 薛骋紧跟其后,將她扯去了人少的那一面。 二人都会功夫,撕扯时各用手段,裴十柒见甩不开他,索性装作崴了脚,半边身子便往湖里掉。 她这点小伎俩薛骋却没有摸透,当务之急是救人,他伸手去捞裴十柒却没有捞到,裴十柒抓著一根树枝腾空而起,而不会水的薛骋却直接跌进了湖中。 这落水的响动,惊动了旁边的人。 看著薛骋在湖中扑腾,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裴十柒在岸边焦急的喊:“湖不深的,你试试站起来!” 可深陷湖水之中的薛骋哪里能听到。 幼时濒临死亡的恐怖记忆再次席捲脑海,那片记忆中是黑色的湖水,他仿佛一脚踩在了鬼门关,身旁满是象徵著阴曹地府的彼岸。 当时,是苏绽青拯救了他。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三皇子。”穆润慈手持团扇,团扇上的金玉图案栩栩如生,那一双大眼睛仿佛在嘲笑著薛骋的无能。 邹萧萧也围了过来,看著薛骋在湖中上下扑腾,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赶在寧寿长公主的寿宴上落水,这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吧!” 几个手持团扇的姑娘家笑作一团,又纷纷用团扇挡住了嘴,刺耳的笑声气的裴十柒只想把她们都按在水中。 但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再不救人,薛骋便要淹死了。 从前她救过薛骋一次,那时她是苏绽青,如今再救,她是裴十柒。 隨著她利落的跳入水中,薛骋仿佛看见了苏绽青的身影,由著苏绽青用手將他的腰环住,拼命的往岸边游。 到了岸上,那些人都在看热闹,甚至连伸手帮忙的都没有。不远处薛延和七公主站在凉亭中,瞧见薛骋如此狼狈,笑的肚子都疼了。 “你们都没有心肝吗!”裴十柒顾不得自己浑身湿透,大声斥骂:“怪道长公主说人心坏了,善良的人难遇,大活人在你们面前掉在湖里,你们却无动於衷!” 马润慈翻了个白眼:“呦,我们可都是正经姑娘家,哪里像裴姑娘一样,说跳就跳。怎么,把这三皇子当成自己男人了?” 裴十柒忍无可忍,上前几步揪住马润慈的衣领,將她拽到湖边,一脚將她踹了下去。 她不是衝动,只是破罐子破摔罢了。 薛骋渐渐甦醒过来,他满怀欣喜,可看见的人却並非是他日思夜想的苏绽青,而是裴十柒。 此刻的裴十柒,一手掐著腰站在岸边,看著马润慈在湖中挣扎,威风的很。 轻风吹动著她沾满湖水的衣裳,那英姿颯爽的模样,和苏绽青真的很像。 听说了有人落水,裴十柒跳下去救人,裴昭行与裴昭肆都嚇坏了,衝过来一个护在裴十柒身前,生怕马家的人会伤了裴十柒,另一个则脱下了自己的外裳,罩在了裴十柒的身上。 “闹什么闹?”李漾春也得知了此事,虽然有心向著马润慈说话,但还要尽地主之谊,不好让在场所有人都知她偏心,於是一面训斥了裴十柒,一面又让她去换身衣裳快些离开。 这寧寿长公主的生辰宴实在是热闹,一直闹腾到了傍晚,偌大的公主府容纳了好多人,逛园子的游湖的、採莲的扑蝶的应有尽有,还有各色点心吃食,最重要的是无尽的热闹,等大傢伙儿离开公主府时,皆饱了肚子。 踏著火红的夕阳,裴十柒说:“那个传閒话的定然是看到了什么,不把他揪出来,日后保不齐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裴昭肆也说:“三妹妹的话说得对,那有心之人藏在暗中,不注意还会中伤妹妹,还是早日抓出来的好。” 第30章 疑点 裴昭行话锋一转,同裴十柒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三妹妹你今日实在有些莽撞。那三皇子落水,你虽救人心切,却也该量力而行,在场那么多男客,怕是又要传出去閒话。” 他没忍心说裴十柒衣衫尽湿的事,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姑娘身上,不说是嫁不出去,起码要背上许多的非议。 “做人做事,我只求无愧於心,他就算不是皇子,只是寻常人,我也会救他。” 谁让她偷了人家的玉佩呢? 裴昭行明白妹妹的意思,拍了拍裴十柒的肩膀:“下一次再有这种事,你还是离我们近一些,若是遇见此类事情我方便跳下去救人。” “放心吧,下一次遇不到了。” 今日裴十柒算是出尽了风头,先是声明自己捡了个孩子,寧寿长公主说要赏赐於她,她要的却只是给孩子赐名压压福分,京城世家之中有谁能做到心胸如此豁达做人如此无私? 再就是跳湖救人,救的还是皇子,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人人都在看热闹,却只有她跳了下去,这胆量便是无人能及。 所以经过此事以后,谁若是还敢议论她讽刺她,那可真是与老百姓为敌。 还不等裴十柒等人回到梁国公府,老百姓便已经议论开了,还有人在路上遇见裴十柒,非要往她的手中塞果子。 马润慈被推下水里,在长公主府穿了身衣裳,钻进轿子里一路回到马家,气的大发雷霆迁怒於人,刚进门便骂婢女挡了她的路,一脚將人踹倒在地不说,还上去赏了人家两个耳光。 一日之间,她与弟弟前后落水,还都与裴家人有关,她哪里能不气? 马赋祥一听此事也气的厉害,忿然作色道:“她裴十柒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你是皇后亲侄女,她敢这样做,岂不是把皇后不放在眼里!” 马润慈哭的委屈,怒目切齿的说:“父亲,您可一定要为女儿討回个公道啊!裴十柒那个贱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放心,今日的事为父不会便宜了裴家!”马赋祥作势站起身来:“为父这就写书信送进宫,让皇后为你做主!” 宫门下钥之前,一封书信送进了马皇后的宫中,还未將信打开,马皇后就已经猜到了马赋祥想要说的事。 她和自己的心腹抱怨道:“此事只怕本宫也是无能为力啊。” 心腹宫婢不解:“皇后娘娘,润姑娘是您的亲侄女,那梁国公府的裴姑娘这样做,岂不是没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你懂什么?”马皇后看著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嘆了口气:“陛下已经快一个月未到本宫的宫里来了,成日宿在瑜贵妃那里,本宫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与那个狐媚子抗衡。再加上月慈的事,本宫已是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安抚了陛下,哪里还能为了润慈的事给陛下添麻烦。” 宫婢小心翼翼的为马皇后取下发冠,又替她摘了耳环,把耳环搁在梳妆檯上,轻轻拿篦子为马皇后梳头解乏。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事事都要做的周到细致,也难免有所漏掉的。” 马皇后淡淡一笑:“可哥哥不懂这个道理。月慈的事已经让本宫受到了陛下的斥责,润慈没救三皇子,虽说陛下眼里没有三皇子这个人,但好歹是他的儿子,润慈还对三皇子的救命恩人冷嘲热讽,在场的人那么多,各个都长了眼睛耳朵,本宫哪里还有法子。” 闻言,宫婢轻声说:“三皇子的身份再尊贵,那也是废后所生,还是出生在冷宫之中,陛下多年来对他都不曾用正眼看过,皇后娘娘是否多虑了?” 马皇后脸上淡淡的笑意闻言收了回去。 “当年的事,你知道情形如何!”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並非没有怀疑过,也並非是本宫做的滴水不漏!他若真对三皇子没有舐犊之情,便只会让三皇子在冷宫自生自灭,也不会在他成年之后给他象徵皇子身份的玉佩。” 听到这儿,宫婢还是不理解。 “其他几位皇子在宫外都是开了府的,只他宿在普通宅子里,陛下怎会特殊重视他。” “他对其他皇子能够疼爱七分,对他便会疼爱两分,只是这两分寻常人感受不到罢了。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况且还是皇子,象徵著天家威严,这件事陛下无论如何也会向著三皇子说话,不会替润慈做主的!” 果然如马皇后所想的这样,建阳帝第二日便赏赐了裴十柒许多东西,从布料到首饰,还让太医院的太医亲自去梁国公府,检查裴十柒是否因落水伤了身子,儼然十分重视此事的样子。 这让眾人都没想到。 马润慈还在家里等著盼著马皇后能够处置裴十柒,然而等了许久才知是一场空,气的她乾脆装病闹了几天风寒,马皇后也只是赏赐了一些药下来,连太医都不曾派来。 言若敏想不通此事是为何,她去看望李漾春,便与李漾春说起了此事。 “三皇子是谁的儿子?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看重与否旁人不能插手,但旁人若是不敬三皇子,那就由不得陛下不愿意了。”李漾春为言若敏这个闺中好友解释:“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瞧热闹,无人伸出援手救三皇子一命,你不觉得近几日陛下颇为疏远那些子弟的父兄吗?就比如邹萧萧的父亲,从前多令陛下重视的臣子,如今却说他脚伤未愈,让他回家修养半月再上朝。” 言若敏倒是刚刚听说这件事,震惊道:“邹萧萧父亲的脚伤都快半年多了吧?这几个月一直在陛下跟前侍奉,要修养早就该修养了。” “这正是我觉得不对的地方。宫里的人都跟人精一般,没有陛下的恩准,哪个敢赏裴十柒那么多东西?”李漾春嘆了口气:“那裴十柒也確实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当时我誆她跳水她便跳,成日在文咏身后转,如今竟也能大大方方的舍了文咏,討了母亲的喜欢不说,还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放眼整个京城,哪有一位世家贵女有这样的待遇。 对於裴十柒,言若敏是嗤之以鼻的,冷哼一声问:“上一次裴十柒送给长公主的首饰,郡主您可打探清楚了?” 李漾春摇了摇头:“母亲不说,我也就不方便问了。” “那裴十柒可真是神了,她是怎么知道长公主喜欢那釵子的?” “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要说她哪里厉害,无非是气运而已,母亲只对那釵子看上眼,她或许也没想到。”李漾春说著拈起了一块点心,看向湖面,忽然有什么在她脑中闪现出来。 言若敏没注意她不对劲的神色,离开长公主府前,瞧见四皇子薛延进来。 薛延是瑞王派来的,瑞王知道那釵子的来头,所以心里对裴十柒这个做法有些不解。 在瑞王眼里,裴十柒和苏家应该没什么关联,可又不得不来问问,所以派了薛延过来。 瞧见薛延来了,李漾春同他说:“母亲正在睡午觉,有什么事你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李漾春对薛骋並不尊重,对薛延也是一样。 这两个皇子,虽说是建阳帝血脉,身份按理说十分尊贵,但一个生在冷宫,是废后所生,另一个则是宫女所生,李漾春高高在上惯了,自然是看不上的。 薛延也清楚李漾春对自己的反感,但他不能忘了自己今日来的任务,便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並著重提醒是瑞王派他来的。 瑞王和寧寿长公主与建阳帝一样,都是一个母亲所生,瑞王又是其中年岁最小的,哥哥和姐姐都很护著他,李漾春自然也对瑞王十分敬重,知道是瑞王派他来的,便对他有了两分笑模样。 “不知瑞王舅舅派你来做什么?” “皇叔想让我来问问,那釵子的来头。”薛延想著李漾春这个做女儿的,或许会知道一些,不也是问道:“不知郡主是否知道一些?” 李漾春顿了一顿:“我若是知道裴十柒如何討了母亲的欢心,也不至於这般好奇了。那釵子我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而且在公主府的库房之中,类似的簪子釵子多了,怕是几箩筐都装不下,却从未见母亲佩戴过。” 听到此处,薛延也不由好奇。 他想著什么,喃喃的说:“那裴十柒可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就这么轻易的拿捏住了姑母的喜好。” 李漾春將他的话听了进去,也说道:“就连我这做女儿的都全然不知,她却能轻而易举的发觉,我记得她与母亲没什么联繫才对。” 薛延想到瑞王嘱咐他的话,让他暗地里调查裴十柒一番,於是忍不住发问:“这位裴姑娘我总觉得她不同寻常,郡主可知道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的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以前不过是个没心眼的笨东西罢了,虽出身尊贵,但腹中无心计,还被文咏耍的团团转,我连正眼都懒得瞧她。不过文咏上一次闹笑话,我听他言语之间是裴十柒所为,因此心想这裴十柒也並非是我们看起来的那种蠢货。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裴十柒第一次在公主府,我哄骗她跳湖时,她那身手明显就是不会水,若不是我让下人赶快把她救上来,恐怕她就死在这湖里了,怎的救三表哥时,便又会了水?” 薛延听了这话,瞳孔顿时微张,接著又悄无声息的变回原样。 原先他也以为裴十柒不过是瞎猫碰了死耗子,毕竟苏家的旧物被建阳帝收回,建阳帝又將这些东西的一部分赏赐给了朝臣,釵子到了梁国公府也是情理之中。可裴十柒能拿罪臣之物送给寧寿长公主做贺礼,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除非,裴十柒是捏准了此事可行,所以才兵行险招,一招制敌。 “也有可能,她是在上次落水后学了,怕自己再次落水吧?” 李漾春摇了摇头:“不见得,才不足两月,自己能游的游刃有余已是不易,何况她还能跳下去救一个男子上来?这绝非是初学之人能够做到的。” 这时,亭中走来了下人,说寧寿长公主午睡醒了。 薛延过去拜见,瞧著寧寿长公主正坐在梳妆檯前,让婢女为她梳妆打扮,那支裴十柒送的金孔雀衔珠釵就明晃晃的插在头上,可见寧寿长公主有多喜欢。 请了安后,薛延说明了来意,是代替瑞王询问寧寿长公主釵子的事。 寧寿长公主对此也不是十分了解,但想到是瑞王问的,便说:“他是知道本宫为何对这釵子情有独钟,又何必派你来问?” 薛延笑了笑:“姑母有所不知,皇叔好奇的是,那裴姑娘与这釵子的联繫,和与您的联繫。” 寧寿长公主脸色冷了冷:“瑞王他人呢?” “回姑母的话,皇叔这会儿正在父皇宫中,陪著父皇说话下棋呢。” 见瑞王不能亲自来,寧寿长公主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但也不屑与一个不看重的晚辈多说。 所以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从前让很多能工巧匠,雕制了很多孔雀衔珠样式的首饰,没准儿那梁国公府的丫头就是听闻了此事,投其所好罢了。” “那若真是这样便无事了。” “怎么,八弟还怀疑什么不成?” “皇叔怕那裴姑娘有心,通过什么渠道故意引姑母您的喜欢和看重。” 寧寿长公主已经四十多的年纪,却还保持著一种年轻女子的娇俏神態,伸手摸了摸那金孔雀口中的珠子说:“她能做什么?无非是替她捡来的孩子寻个名儿,借著我的势给自己洗清谣言罢了,恐怕当日的事都非她所想。不过本宫对此也是受用,她一个傻孩子,再想耍心思那也是明面上的,有何惧?” 看寧寿长公主似乎並不在意的样子,薛延在心里对裴十柒的怀疑却更加放大。 而此刻的梁国公府里,裴十柒已经开始谋划夺回那支金孔雀衔珠釵了。 第31章 偷盗 当时她愿意送出这金孔雀衔珠釵,不过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那釵子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別人没有资格拥有。 所以那时她便早早决定,要在寧寿长公主的寿宴后几日,趁著夜里潜入寧寿长公主的房间,將那金孔雀衔珠釵拿回来。 夜里的空中无星无月,天气难得的阴沉,似乎隨时都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裴十柒穿戴好衣裳,再次將头髮高高束起,一把刀子插在腰间,袖口塞了几枚暗器,趁著夜色浓重翻墙而出,直奔长公主府。 此时已是深夜,家家户户严闭门户,皆入了眠。裴十柒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一个人也没碰到。 寧寿长公主的府邸很大很宽阔,主街附近没这样的好院落,所以住的稍微偏远一些,裴十柒来到一处巷子,骑上了一匹白日让流萤准备好的马匹,慢行到了寧寿长公主府附近,將马屁拴在一处偏僻树林,轻手轻脚的翻进了长公主府的院墙。 这里白日富贵显赫,晚间也是灯火通明,虽没白日热闹,华贵之气却是半点不少,晚间巡视的人也多,裴十柒小心行动,確保没被人所发现,来到寧寿长公主所住的院子,三两下爬上墙去,无声的落在院內。 这里夜里也有许多人伺候,但寧寿长公主睡觉不喜欢旁人打扰,因此房內只她一人,裴十柒用刀子將门閂慢慢挪开,门被无声打开,里头睡著三两个婢女。 裴十柒將准备好的药粉洒於烛火之中,药粉被火焰烧作青烟飘於空中。 见她们都睡熟了,一时半会儿难以清醒,裴十柒动作便大了起来,打开了寧寿长公主的门,潜到她的梳妆檯前开始翻找。 然而几个抽屉都翻了个遍,桌面上的几个小匣子中也都找过了,包括其中两个放置高阁锁起来的匣子,里头都没有金孔雀衔珠釵的影子。 这便让裴十柒不解了,她在屋內仔细搜了一圈,最终將目光落在了寧寿长公主的床榻上。 人还算睡得熟,裴十柒动作又轻,並不会打扰到寧寿长公主,所以裴十柒小心的撩开了床帐子,单手持烛台拿进来照,床头处扫了一圈却也没能瞧见。 紧接著,裴十柒看向了寧寿长公主熟睡著的脸,目光顿时紧缩。 她没想到寧寿长公主竟然这般喜爱这个釵子,就连睡觉也要將釵子戴在头上! 看著她半盘著的髮髻上插著金孔雀衔珠釵,裴十柒伸出手去想要拔下来。 谁知外间已经昏睡过去的婢女半个身子微斜著,因为彻底失去意识,半点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栽倒过去,嘭的一声响,把屋里的两个人皆嚇了一跳。 裴十柒手狠狠一抖,一滴蜡油滴在床榻上,裴十柒眉头微皱,再看向寧寿长公主时,见她已经睁了眼睛。 在寧寿长公主还没彻底回过神儿时,裴十柒动作极快的吹灭了烛火,屋內一片黑暗,寧寿长公主一声尖叫:“你是谁!” 裴十柒一把捂住她的嘴,將烛台扔到外头,空出一只手来也手刀打在寧寿长公主肩头,让人晕死过去,拔了釵子转头便走。 外间的婢女倒在地上仍在呼呼大睡,裴十柒跨过她转身离开,门又被重新关上,房间恢復安静。 第二日寧寿长公主醒来,只觉肩头疼的厉害,昨晚的事她昏昏沉沉,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下意识的抬手摸向头顶,探了两下却摸了一手空,这让寧寿长公主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喊著外头的婢女。 可婢女依旧在睡著,无人回应。 寧寿长公主这才隱约想起了昨晚的事,一道人影立在床前,然而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屋內一片漆黑,她没能看清那人是谁,甚至未分清男女。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接著她便挨了一手刀。 她坐直了身子,检查自己身上有无伤痕,下了地后照镜子时,才发现梳妆檯前一通凌乱,匣子抽屉皆被打开,里头的首饰乱糟糟的,几对耳饰都被动了位置。 而铜镜之中的寧寿长公主解开衣领,脖颈处一道青痕,显然是昨晚被打的。 丟了重要的东西,还有人夜里站在她床头对她动手,这一切都是寧寿长公主无法忍受的。 怒气直衝脑顶,寧寿长公主从房中抽出一把长剑出来,气的一脚將屋门踹开,大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几个东倒西歪的婢女。 细查了一番才知道,昨晚一直阴著,地上泥土鬆软,隱约可以看见几个脚印,確认是个女子的。而几个婢女都是吸到了令她们昏迷的东西,所以才一睡不醒,睡够了十二个时辰也便醒了,没有生命之危。 寧寿长公主穿戴整齐,坐在床头气的手都在发抖,泛著银光的长剑隨著手的抖动磕在床沿,发出一声声脆响。 李漾春不知为何寧寿长公主如此生气,便问:“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我过生辰收的那支釵子不见了。”寧寿长公主气愤的一拍床沿:“晚间一个女子潜入我房间,翻乱了我的东西,还打晕了我,最重要的是偷了我的釵子!” 李漾春被嚇了一跳,站起身来查看著寧寿长公主,边看边说:“幸好母亲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支釵子罢了,丟了就丟了,母亲若是喜欢,再打造一支一样的就成。” “那哪里一样!”寧寿长公主脸色青紫:“之前我还不知这釵子究竟有何名堂,到手了才知晓,那釵身上雕著他的字,这种釵子世间再寻不到第二支!” “他?他是谁啊?”李漾春狐疑的问:“莫不是父亲去世前,留给母亲的?” 可这不应该啊。 父亲和母亲感情不好,在父亲去世的头几年,父亲甚至不在长公主住,住到了外头的宅子里。 说起来也奇怪,別家的公主駙马都是家世显赫,可李漾春的父亲却只是一介书生,据说还是寧寿长公主求了先帝才求来的姻缘。 寧寿长公主成亲晚,快三十了才成亲,坊间都传闻她心里装著人,所以迟迟不成亲,她本人又受先帝的宠爱,迟迟不成亲也不算多大不了的事。 后来她非要求先帝赐婚,坊间人还议论她等的就是这个书生,只是书生小了她快十岁,老百姓都笑话说这是小牛吃了老草了。 李漾春对父亲还是有记忆的,因为寧寿长公主对她这个女儿並不算多重视,否则也不至於询问一支釵子的来歷都不肯说,她心里十分想念父亲,只是父亲在前些年已经死了,如今不在人世,难怪她会询问。 父亲生前与母亲算是撕破脸面的,又怎会肯给寧寿长公主留什么釵子做念想? 听见李漾春这样问,寧寿长公主冷哼两声,不屑道:“他送的东西,我巴不得都扔出门去,还日夜戴在发上,简直是心生噁心。” 李漾春听见寧寿长公主如此说父亲,心里有些气,但嘴上终归乖巧:“若不是父亲送的,那又是谁送的,让母亲这般在意和惦念?” 寧寿长公主冷笑道:“你不晓得的事,便別在问了,问多了对你自己没好处。” 李漾春在心里嘆了口气,伸手想为寧寿长公主整理一下头髮。 但对方却轻轻一躲,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李漾春只能尷尬的將手收回。 梁国公府中,裴十柒攥著那支釵子细看,用乾净的湿帕子將上面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她母亲的釵子,旁人不配戴。 流萤打量著这支釵子,忍不住讚嘆道:“这支釵子造的真精致,上头的孔雀栩栩如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她隱约瞧见簪身上似乎有什么字,但是裴十柒小心避开,她並没能看清。 这时画屏端著一碟子点心进到屋內,裴十柒將釵子藏在枕头下,问道:“今儿是做了什么点心?” “银烛手巧,做的栗子糕最是香甜,姑娘这两日瘦了很多,快多吃些尝尝。” 一块栗子糕刚刚入口,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裴十芳来了。 经过肚兜一事,裴十芳收敛了不少,梁国公怕她再惹出什么事来连累裴家的名声,所以才授意可以让她进门来往,但不能多久留。 至於心里阴暗的杜氏,则不能进门,以免她又想什么歪法子害梁国公府的人。 “既然堂姐来了,父亲又不在,我们总要招待一番的。” 寧寿长公主因为釵子丟失一事正在闹心,无从查起更是让她心生恼怒,听见瑞王来访,急忙起身相迎,將这件事告知给瑞王。 瑞王本想询问裴十柒和釵子的关联,却正巧知道了釵子被人偷走,怀疑的问道:“莫不是这明抢釵子的人,关注著釵子的走向,知晓它现世於公主府,才来夜里偷抢的?” 寧寿长公主点了点头:“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不然釵子在裴十柒手上时怎么不丟?” “姑母所言却也未必。”与瑞王一同过来的薛延说道:“那裴十柒实在奇怪,她若是有心抢回釵子只为了成事,那也是有可能的。” 听见裴十柒,寧寿长公主嘲讽道:“我这长公主府的院墙高著呢,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能轻易进来才怪呢。” 薛延言语尊敬道:“姑母有所不知,那裴十柒出身梁国公府,两位哥哥都是有功夫在身的,若是她找了旁人相助,也不是没可能的。况且她本人也有功夫,人只要有想做的事,努力一番总是会成事的。上一次侄子过来,偶然间听漾春提到,之前的裴十柒不会水,上一次却为了救三皇兄展露出了会游泳,可见她是个有城府的人。” “那死丫头还真能有这样的能耐?”寧寿长公主依旧不信:“她送釵子也没討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赐了个名罢了,搞这么一套她自己也不嫌麻烦。” 瑞王说:“事情究竟是谁做的还没有定论,但有人盯上那支釵子是肯定的,釵子事小,大姐你的安危事大,这段时间可要当心些。” “我已经叫皇帝给我派了几位高手在院子旁守护,想来不会有事,那贼人有胆子就再来,我让她有来无回!” 寧寿长公主的眼中似乎冒起了火光,心里暗想抓住那偷釵子的人,一定要把她活拔了皮! 瑞王又说:“大姐,不是我做弟弟的说你,一支破釵子而已,你想要什么我和皇兄给不了?一模一样的也能造出来。” “那都不一样,这是他的东西。” “那也是他送给別人的,又不是送给大姐你的。” 寧寿长公主就听不得这话,瑞王的话就像是在她的头顶燃了把火,气的她袖子一甩,茶盏落在地上,茶水崩的满地都是,华丽的地毯立马被茶水浸湿,茶叶弄了地毯上的凤凰眼睛。 瑞王摆了摆手:“大姐也不必同我生气,我说的哪句不是实话?他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这样,当年没能得到他,好不容易找了个与他样貌相像的,却又不甘心好好过日子,折腾了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 一旁的李漾春听见这话,忍不住將藏於袖下的手紧紧攥住。 原来母亲这些年心里都装著人,非要与她的父亲成亲,也只因他父亲与那人有几分相像。 怪不得父亲后期不愿居住在公主府,想必也是发现了自己被人当做替身,难以容忍吧。 “李政算是个什么东西,会读两篇酸文写点字,也配与他相比?”寧寿长公主眼中的嫌弃丝毫不避讳:“当年若不是梅氏那个贱婢,我何至於这些年过成了这个模样!” 李漾春再听不得,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瑞王见她跑了,立马意识到说错了话,却也没多后悔,只是同寧寿长公主说:“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何苦说出来刺她的心。” “隨她去吧。”寧寿长公主不在意道:“隨了李政那个性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 薛延將这一切听在耳中,却只能默默低著头,表现出自己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 第32章 刑部 出了寧寿长公主府,瑞王与薛延並肩走在路上,两人先前都没说话。 走著走著路过了梁国公府,瑞王驻足在门前望著匾额,薛延也停下脚步,隨著他看过去。 “本王总觉得,这个裴家的姑娘,与很多事都有关係。” 薛延听见此话询问道:“皇叔可需要侄子去帮您查证一番?” 瑞王点了点头:“务必不要打草惊蛇。” 梁国公府之中,裴十芳照比从前安静了许多,也不討要什么,只是没有声响的坐在那儿,仿佛受了什么委屈。 裴十柒也没多待见她,问过杜氏身子如何以后,又问了长春侯府的人有没有再来打扰,除此之外再没了话头。 画屏一向看不惯裴十芳,流萤担心她嘴巴太利会惹出事端,於是將她扣在房中,不让她出去侍候,这让画屏心里有些不愉快。 “堂姑娘与咱们姑娘闹成那般不愉快,怎的还来府上?每次她一来都要占些便宜才成。” 流萤瞪了她一眼,手上忙碌的动作不停:“就算堂姑娘和我们姑娘闹的不好,人家也是正头主子,是国公爷的亲侄女儿,有没有你一个下人说嘴的份儿?姑娘愿意接待堂姑娘,你当是看在堂姑娘和二夫人的面子?那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一次她们母女在大门前哭闹惹来许多人围观你忘了?” 画屏嘴上不服:“可她每每过来都要许多东西,姑娘的首饰衣裳她都挑好看的拿,刚到手的时新锦缎她也挑贵重的选,有时候厨房做一盘新的点心,她都让姑娘找个食盒给她装回去,凭什么她一来我们姑娘就得受委屈。” “那是从前,现在我们姑娘可不同了,姑娘厉害著呢。”流萤將几匹料子叠放整齐,回过身说:“从这两次姑娘与堂姑娘的交手,我便瞧出了,姑娘不会再惯著堂姑娘了,量堂姑娘也不敢多放肆,毕竟就算姑娘好性儿,国公爷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知道她们母女算计过姑娘,还能对二人闻言相待?” 正说著话,银烛从外头进来,手里端著个方盘,显然是刚刚过去添了茶水。 流萤问道:“怎么样,堂姑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银烛笑了一下:“姐姐可別说,今儿堂姑娘特殊的安静,还是咱们姑娘主动搭了话她才肯吭声。后期我又进去一回,听堂姑娘说起什么情分、亲戚之类的话,大概是不想与我们国公府断了联繫吧。” “国公府这般富贵,她从前就红了眼,眼下好东西没了她的,便宜也再占不著,她当然急了。”画屏又说。 “你行了。”流萤训斥道:“堂姑娘改好了就成,日子还是要过的,不论她们母女二人如何,都是二老爷的未亡人,国公爷是一定要善待的。从今日起,你这些酸话气话统统给我咽回去,在姑娘面前更是不准提。” 画屏一向听流萤的话,霽月居中的婢女也都听流萤的话,因为流萤是跟著裴十柒时候最久的,平日里做事也最沉稳老成滴水不漏,很多人都欣赏和佩服她。 因此这一次,画屏也只能乖乖应是。 银烛看著二人笑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厨房做了些菜品,姑娘记得流萤姐姐喜欢松子鸡,自己折了半只剩下的都没动过,留著等会儿回了霽月居吃,还有画屏喜欢的糯米排骨,姑娘给拨了好几块呢,你们为了这点子事吵吵闹闹,让姑娘听了可不寒心。” 后屋的人说了什么,前头的人不知道,裴十柒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手心却没有吃,语气淡淡道:“父亲准备了一些布料,快入秋了,秋老虎咬过人后天气就要冷下来,一转眼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事,因此早早备下布料,知道你会上门,让我转交给你。” 裴十芳一听这话,顿时眼眶一酸,跪了下来。 “好妹妹,从前千错万错都是姐姐的错,你別和我一般见识!我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大伯父还愿意原谅我,从前都是我不懂事啊!” 听她抽抽噎噎,裴十柒依旧一脸的冷淡。 “这一次你能记得父亲的良苦用心,能知道父亲对你们这些亲戚的在意,只盼下一次堂姐和婶娘能不忘父亲对你们的照应,肯口上留德。” 裴十芳摇头道:“堂妹,你要相信我和我娘,我们都知道错了,日后再不会不顾言行伤害国公府了。” “你与我都姓裴,都是裴家的人,需知道什么叫做共荣共损。当初你们只想著占便宜,我们国公府最不差银钱,给你们也不妨事,可后来慢慢的演变成对国公府主子的伤害,这便触及了父亲的底线。倘若你们知错就改,日后督促彼此认真悔过,父亲还是愿意接纳你们的。” “这次长春侯府的事,连累大伯父和堂妹隨我一起丟人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一个小小的肚兜,说大此事还不算大,说小此事也不算小,好在长春侯府自有短处被父亲抓住,否则此事只能硬碰硬著化解,到时候又是一场战爭。我只盼姐姐能记得那日的教训,別害了自己,又害了旁人。” “妹妹的话,姐姐都记住了。” 裴十柒站起身来:“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也用了午饭,堂姐没事就离开吧,我也要回房休息了,等会儿我叫婢女將布料拿给堂姐。” 离开梁国公府的裴十芳,刚要上马车,余光忽然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在望向她这里。 她转头去看,果然与一双眼睛对上了。 那男子生的仪表堂堂,周身气度文质彬彬,让裴十芳不由久看了一会儿。 她不认识那男子是何人,但她能確认的是,此人绝非寻常百姓。 看他的穿戴、气质和相貌,哪里会是普通人呢?许是什么贵族家的子弟吧。 想著这些,裴十芳坐进了马车,隨著马车行驶,靠近男子所在时她撩开了车帘,又轻轻的看了一眼。 夜深人静,一道身影翻墙而出,另一人从拐巷中快步走来,抬起手来一把剑便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那人被嚇坏了,却见对方蒙著面瞧不清楚,皱眉道:“我可是瑞王的小舅子,你敢杀我?” “就是知道你是瑞王的小舅子,我才要杀你的。”那人没有废话,一刀抹了此人的脖子。 他低下身剥开瑞王小舅子的衣襟,拔下了他脖子上坠著的项链,正要抬脚离开时折回身来,用手指刮下一些墙上青绿色的苔蘚,抹在了他的额间。 月光之下,此人摘下了蒙著面的黑布,赫然就是薛骋。 他將那项链握在手中,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你如今自己杀人,还要仿我做事,闹的人心惶惶,对你也不好吧。” 薛骋转过身来,看著同样身著黑衣隱於黑暗的裴十柒,问道:“你也盯上他了?” “原先还没有,直到前不久知晓了他手上有苏绽青生前的项链,我觉得怀疑所以探听了他与旁人说话,才知当初苏家的事他跟隨瑞王对苏家人挥下屠刀,拿走了苏家许多的东西。” “他想將这项链带来给他的外室,若他不这般张扬,你我恐怕都没注意到他。” 裴十柒走近薛骋,伸出手来:“把项链给我吧。” 薛骋下意识的攥紧了那条项链上坠著的玉:“拿你的玉佩来换。” 他知道,这块玉佩裴十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给他的,所以这条项链裴十柒也要不回去。 “你要不要这么小气?”裴十柒忍不住说:“我可是救了你一命。” “若裴姑娘不引我落水,又怎会跳下去救我?都怪我心太软,只以为你要掉下去,所以我才伸手搭救,没想到被你骗了。”说到此处,薛骋眸光一暗:“不过上一次在公主府,裴姑娘差点死在湖里,这次却能將我救起,我真好奇裴姑娘你究竟有几副面孔?” 裴十柒担心薛骋察觉到什么,於是心虚道:“你问的如此详细,我懒得回答,大不了这项链我不要了。” 薛骋鬆了口气,攥著项链的手微微放鬆了一些。 苏绽青留给他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最近我查到一些参与那件事的人,不过都是一些暗地里的小人,若是想报仇,需得把这些人先弄死,才能向他们的主子寻仇。” “瑞王娶的是范家的嫡长女,那范长山作为瑞王的小舅子,跟著他姐夫做了不少欺男霸女的行当,又牵连苏家的事,死了是理所应当。”裴十柒说到此处顿了顿:“不过他如今在刑部任职,方才我刚想杀他,却怕乱了朝政,没及时下手,没想到被你抢了先。” 薛骋回答说:“他在刑部领的不过是一个閒职罢了,刑部尚书安排他的一些活都比较轻鬆,要么是查一些积年的老案子,要么是一些简单的新案子,他指派手下就成,不用亲自出马,因此刑部有他没他都一样。” 裴十柒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刑部每日接触的人多,形形色色的,还与朝政有关。三皇子出宫多年却未曾有自己的职位,何不趁了这次机会,拿下他范长山的职位?若你稳坐刑部,日后咱们行动也好调查也罢,都会方便些许。” 薛骋没想到裴十柒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说:“我不喜朝堂爭斗,也不愿身上多加职责。” “当今刑部尚书是瑞王的人,他能对百姓有几句实话?放任他替瑞王做脏事不管,我想这並非三皇子本意。” “刑部尚书深得父皇宠信,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將近十年没动过,是六部尚书中最稳定的一位,我哪里能轻而易举的將他取代。” 裴十柒走近两步:“刑部尚书之所以稳坐尚书之位,说起来还不是上有寧寿长公主下有瑞王照看?朝堂之中比他官职高的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皇帝也不见得多信任他。至於我,我若不是有了线索,也不敢贸然与你说这许多。” 薛骋眼睛微眯:“哦?” “前些日子我父亲在京郊检阅,回来后与我隨口谈起,说是西郊大营有个刚来不足两月的兵,在兵营之中横行霸道,据说是背景强硬。不过我父亲认出了他,发觉他竟然是一年前在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暴徒,明明刑部已经审理过案子並且了解了那暴徒,他却无端出现在京郊大营並且毫无收敛隱藏之意,这件事若是翻出来,保证是惊涛骇浪。” 薛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助他?或者是说,他是替旁人办事,被抓了也能被保。当时他犯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若不是刑部尚书出面,旁人是轻易调换不得犯人的,而刑部尚书又是为瑞王办事,你的意思是那新兵是瑞王的人?” “只是我还没想通,他为何不在江湖中隱身,做大海中捞不到的那根针,而是躲在了西郊的兵营,还这般不知收敛。” “这个不难猜。前阵子梁国公一直在京外,这段时间才回京,陛下突然要求他去巡检新兵,兵营的人也是没想到。瑞王既然能保此人出来,说明这人还有为他所用的价值,又怎能放任他藏於江湖?大概没人能想到梁国公去寻营將人认出来了吧。” 裴十柒將话题拉了回来:“有这么个把柄握在手里,只要他人不跑不死,刑部尚书必然会被拉下马。”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薛骋问。 “瑞王这等作恶多端的人,利落的死简直是便宜了他,我只想让他家破人亡,后悔不能,起码要在他死前夺了他的富贵日子,让他成为人人唾弃的牲畜。” 薛骋在暗夜之中瞭然的点著头,裴十柒没看见。 不过薛骋抬起头说:“这件事先往后放,最近我盯著瑞王,发现瑞王与四皇子走的很近,而我的手下报我,说四皇子去了从前苏云蓝所住的院子。” 第33章 赏花宴 “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苏云蓝去世多日,四皇子去那里做什么。”裴十柒对此有些不解。 “应该是瑞王让他去查了什么。”薛骋说道:“关於苏云蓝,你做的比我要多,因此这件事很可能是对著你来的,你要多多小心。” 裴十柒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薛骋。 “怎么了,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那个巷口的乞丐。”裴十柒恍然大悟,接著说道:“看来最近这段时间,我要当心些才是。” 白日的时候,薛延来到了苏云蓝曾居住过的巷子,派人检查了住处,翻遍了所有地方,却没找到半点踪跡。 接著他又走访了周边的院子,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直到他收手准备离开之时,瞧见了守在巷口乞討的乞丐,从乞丐口中,得知了苏云蓝到齐家闹事前,裴十柒曾找到他们,让他们散播一些谣言。 至於薛延询问裴十柒让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却说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是和齐家有关的。”一个乞丐说道:“时候太久了,具体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薛延的隨从在自己的荷包中拿出一粒碎银子,隨意的扔在了地上,那些乞丐一拥而上,隨从与薛延则转头走开。 隨从问道:“殿下,瑞王让您將此事调查清楚,现在可是再去哪问问?” “先不去了。”薛延看了一眼梁国公府的方向:“知道她与此事有关,过后便会有所防备,等缓几日再去找她,以免打草惊蛇。” 瑞王的小舅子范长山死了,一时间又闹了个沸沸扬扬,主要是三人的死相十分相像,额头一抹青痕,显然是同一人所为。 接连三人都是瑞王的手下,瑞王气的心涨手抖,亲自赶去哪条巷子,发现他死后衣裳被扯开过,脖后一道淡红的痕跡,应当是什么东西被用力的拽了下去。 “给本王查清楚,他这脖子生前究竟戴了什么。” 巷子隔壁就是范长山的外室住所,外头沸沸扬扬,那外室也当然听见了,这会儿哭的撕心裂肺,瑟瑟发抖。 她同来问话的人抹著泪说:“他戴著的是一条项链,原是来送给我的,但是我们闹了两句口角,他便自己戴著走了,外头太黑我没出去追,不承想再见到他却成了这样。” “项链是什么样子的?” “上头坠著的是一块玉,除了玉质温润些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別的。”外室哭哭啼啼道:“不过我听他说起,这是哪家王公贵族被抄没时他偷留下的好东西,再好的东西我现在也不稀罕,我只想让他能活过来。” 裴十柒派秋光去附近买东西,『巧合』间听到了一耳朵,回到梁国公府便说起了此事。 “现在这京城可真是乱起来了,前些日子常死人,还当最近消停了,没想到昨夜又死了人。” 画屏被嚇了一跳,差点跌了手里的碗:“真的吗?难不成,这次死的人额头又有青色的痕跡?” 裴十柒手上动作一顿,表现上是认真看书,实则是在竖著耳朵听。 “的確,不过又有一些不同,这次死的人是瑞王殿下的小舅子,范家的独子,他额头的青痕是用青苔画的,这与之前的人不同。” 连秋光都能看透的,查案的人也能看透。 这次范长山的死疑点重重,有人说是与之前的几人同一个凶手,还有人说是模仿作案,也有人说是范长山遇到了匪徒,为了抢夺项链对他下了杀手,接著又模仿之前的凶手,在他的额头画了青痕。 皇宫之中,建阳帝气的厉害,一把將龙案上的摺子扔在了地上。 坐在下头的瑞王站起身来,將摺子一一捡了起来,放回在龙案上。 “皇兄何必这样生气。”瑞王说道:“有案子就一点点的查,皇兄別动怒,当心龙体。” “那顺天府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死一个查不出来,如今都三个了,还是什么人也没抓到,连个疑犯都没揪出来,朕真是不知朝廷的俸禄都餵到哪张嘴里了!” 瑞王笑的十分心宽,坐下来说道:“臣弟还没著急呢,皇兄急什么?” “百姓议论,京城大乱,朕怎能不急。” “死的可都是臣弟的人吶。”瑞王留意著建阳帝的脸色:“臣弟怀疑,这凶手是奔著臣弟来的。” 建阳帝顿了一下:“你和什么人结过仇不成。” “皇兄啊,本来这件事臣弟不想和您提的,况且到如今也只是臣弟的一个猜测,无凭无据不能当真的,但臣弟总是隱隱觉得,此事与一年前的苏家有关。” 听他提及苏家,建阳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蘸墨的手也停顿一下,一滴墨从笔尖儿处砸到了墨砚之中。 “你是觉著,有人在暗中给苏家那起子人报仇?” 瑞王方才一口气悬在喉咙,眼看著建阳帝说出话来,他这一口气也就顺畅了。 “苏家那帮乱臣贼子,按理说应该死乾净了才对,但一年过后还有復出跡象,臣弟怀疑不是有人报仇,就是人没死乾净,余孽流窜,杀臣弟的隨从手下震慑隨从。” 建阳帝草草在摺子上批了几个字,停下来说:“只能杀你几个隨从,那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之辈,苏家人各个善战会武,若真是哪个厉害的活下来了,死的人恐怕就不只是几个隨从这么简单了。” “但皇兄,就算只是一两个流窜的余孽,这也是对朝廷和皇兄您的藐视。” “朕不会轻饶他们。”建阳帝沉声道:“朕会命人调查清楚此事,若真的抓住了苏家余孽,直接斩杀。” 裴十柒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努力和外头的事扯不到关係,但有些消息还是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寧寿长公主不知为何,前几日才办了生辰宴,近期却又要办什么赏宴,还特意邀请了裴十柒。 陷阱的味道縈绕在裴十柒的鼻尖,她抬起头吩咐道:“流萤,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大后天的赏宴都有什么人参加。” 贸然不去反而不好,但若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要去,那就更不妥了。 流萤动作极快,很快打探回来,说是京城世家的姑娘都会去参加寧寿长公主的赏宴,还会有一些皇子与公主前去,长公主府给出的说法,是寧寿长公主常日无聊,所以想找一些年轻人热闹热闹,这才办了这个赏宴。 但裴十柒还是觉得不对。 趁著更深露重,裴十柒按照原来的办法,悄悄探入了长公主府,想要调查此次赏宴是否为陷阱。 这一次夜探长公主府,明显比上一次要吃力一些,长公主府夜里巡视的人手多了很多,寧寿长公主的院中也有很多下人,甚至门前站了两个侍卫,让人颇觉不自在,却又確实安全很多。 裴十柒躲在院外的树后面查看,见不多时有一个人影走进,仔细一瞧似乎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她翻上院墙,跳到屋顶,小心的挪著步子,將砖瓦拿走一块,可看见屋內的情形。 然而这一看,令她震惊不已。 床榻之上,两道人影缠绵在一块儿,那男子的样貌裴十柒瞧不清,只能隱约看清一个背影,倒是下头的人,分明就是寧寿长公主。 寧寿长公主年过四十,本来孀居多年,想再找个駙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为何要这般? 裴十柒觉得眼睛酸涩,乾脆別过头不去看,却听里头一通惊呼后,寧寿长公主说道:“大后日的赏宴,你也要来。” 那男子言语轻佻的说:“做什么来?还要躲在您的房间吗?” 寧寿长公主调笑两声:“你今年才二十出头,过来参加赏宴是正好,否则你每每夜里过来见我,你母亲总是管制,成日骗她说出来喝酒吟诗,只是不知她信了几分。” “不管母亲她信了几分,您这长公主府既然让我隨意进出,我自然愿意过来。不过赏宴青天白日的,过来名正言顺,旁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寧寿长公主满意的笑道:“你这毛躁的猴子,上一次躲在我房间,差点让漾春进来时撞见,屏风都差点没遮住你的身影,下次你可要当心些。” 男子停下了动作,许是累了,伸手在床头拿起一杯茶,边喝边问:“上一次我听毓秀郡主提什么釵子,不知那釵子是怎么回事?” 寧寿长公主闻言,语气半冷:“怎么,你也对那釵子好奇?” 男子放下茶杯,显然还没察觉到寧寿长公主变了神色:“您和毓秀郡主对於金贵首饰都是司空见惯了的,什么新奇的好玩意儿能让您那般喜欢,让郡主都忍不住发问了?您说给我听听,等来日我给您也制个更好的。” 听他这么哄自己,寧寿长公主又笑了起来。 “不是多贵重的玩意儿,不过是支故人留下的釵子罢了。不过前两日被人偷抢了去,我这心里很是不舒坦。” “谁人这般大胆!叫我抓了他,我拔了他的皮!” “釵子丟了,我都有些上火了。”年纪不小的寧寿长公主,此时却像个小女孩,依偎在男子的旁侧:“要是你能帮我寻回来,你想让我如何感谢,我都成。” 往日里高高在上尊贵非凡的寧寿长公主,如今却像是个玩物,实在让裴十柒难以看下去。 “釵子是梁国公的女儿送的吧?她送了釵子您这就遭了贼,此事莫不是与她有关?” 寧寿长公主坐起身子:“虽说应该与她无关,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舒服,等她来了我的公主府,我定然好好让她难堪一把!” “为了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不值当。”男子抬手去拉床帐子,却正让裴十柒瞧清了正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陪著寧寿长公主调笑著没有尊严的人,竟然是顺天府尹的儿子齐胤海。 那齐胤海往日里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怎么私底下却是如此的令人作呕! 据她所知,顺天府暗地里听的是瑞王的话,如今顺天府尹的儿子齐胤海又与寧寿长公主来往如此密切,密切到滚到了一起,可见这些皇室宗亲和权臣官员之间的密切程度,远超旁人的想像! 齐胤海扯了一把床帐子,床帐子却纹丝不动,他起身又拉了一把,床帐子散散落下,却从顶上掉下来一个纸包。 齐胤海不解的捡起那纸包,自言自语道:“什么好东西,还藏到了床榻上面去。” 寧寿长公主的头髮如瀑布般散在被褥之中,单手撑著下巴,斜握著看向齐胤海,慢悠悠的说:“你可別小瞧了这东西,当年漾春她那个没用的父亲李政,便是我用这东西毒死的。” 裴十柒听见这话,耳中炸响一个雷,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人人都说这駙马爷死的蹊蹺,人人又说不出哪里蹊蹺,暴毙、自尽、被人杀害的说法眾说纷紜,老百姓怀疑了一圈又一圈,却无一人怀疑到寧寿长公主的头上。 没有原因,只因寧寿长公主执意要李政做她的駙马,为此不惜顶撞先帝,这样才得到的駙马爷,她才不忍心杀害。 但事实上,这两口子並没过几年的好日子,李漾春出生后不满九岁,駙马爷李政就搬出了公主府,偶尔生辰宴或是年节回到公主府,也对寧寿长公主没什么好態度好言语,冷著一张脸仿佛被戴了绿头巾一般。 如今看来,这可不就是被戴了绿头巾吗! 裴十柒虽然不知李政是否是因为这个才搬离长公主府的,但他现在的牌位恐怕是绿到根儿了。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是寧寿长公主亲手毒死的。 当年寧寿长公主说什么也要嫁的人,怎么反过来又被她给毒死了呢? 齐胤海显然是被嚇了一跳,寧寿长公主自然也看出来了,於是轻笑了两声问道:“怎么,想拿著这包东西,找你父亲齐府尹,来我的公主府上抓我定罪吗?” 第34章 暗杀 “我的亲娘呦,我哪里捨得!”齐胤海拍了拍寧寿长公主的肩膀:“就是我捨得给谁定罪,也绝对捨不得给您定罪啊!” 寧寿长公主抓起榻上的手绢,扔在了齐胤海的身上:“美得你!” 裴十柒不动声色的从房顶上退了下来,方才的所见所闻让她心生噁心,一只手捂著胸口,只觉得翻江倒海的难受。 离开寧寿长公主后,裴十柒一个人走在夜路,钻进了小树林之中,想要去牵那匹来时拴在树上的马。 然而找了一圈,马匹却莫名没了踪影,裴十柒顿时有些慌了。 这长公主府附近,向来是没有百姓居住的,晚间路过的人也极少,这黑灯瞎火的树林子更不会有人过来,马匹能被谁给牵走呢? 正在想著,耳边忽然传来刀子破风的声音,裴十柒马上闪身一旁,长刀砍在树上,发出一声闷响。 趁他拔刀之时,裴十柒抬起脚来踹在他的胸口,將人踢了个踉蹌,裴十柒拔出藏於腰间的刀,与那黑衣人廝杀。 两人正廝打著,又一黑衣人搅合进来,双手持双刀,打的裴十柒眼繚乱,躲闪不及,二人共同进攻,裴十柒找不到突破口,不免被打的节节败退,倒在地上滚身而起,持双刀的男子动作极快,方才裴十柒滚过的草被两把刀子齐齐砍断。 那人见裴十柒滚远,此刻已经起身要逃,情急之下掷出一把刀子,瞄准了裴十柒的背。 刀子破风而来,裴十柒避无可避,关键时刻薛骋犹如从天而降,一剑將刀子打落一旁,另一只手拦住裴十柒要倒下的身子,扶她重新站稳。 “你怎么来了。”裴十柒急急问道。 “不能放他们走。”薛骋只来得及说这句。 有了薛骋帮忙,裴十柒也顺利起来,一脚將掉落在地的刀子踢远,將自己的刀与薛骋的长剑合二为一,两人的胳膊在面前摆了一圈,再转身时已是背对著背,分別面对著面前的敌人。 “他奶奶的,三皇子怎么来了!”薛骋面前的人看清了薛骋的眉眼,忍不住骂道。 裴十柒面对的人一听对方是薛骋,也吃了一惊,对同伙说道:“那就都杀了!” 薛骋眉头一皱,知道这两人不是寻常人,对一个皇子都能隨便下杀手,可见背后的人有多能耐。 “你们是什么人?”薛骋把自己的疑问明明白白的问了出来:“你们背后的人,难不成是瑞王?” “我们的主子是谁,轮不到你们费心!” 两人一同衝上来,裴十柒深吸一口气,將手中的刀握紧,整个人飞身而上,刀剑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响亮刺耳。 另一边的薛骋很快解决了那人,转头想要帮裴十柒时,却发现她架起男子的一条胳膊,另他逃跑转身不得,而刀子已捅进他的腹中,他自己手中的刀则砸落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你是谁的人!”裴十柒恶狠狠的问。 男子没有说话,又吐出一口血来,迎面栽倒过去。 黑漆漆的树林之中,横著竖著倒著两具尸身,裴十柒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难不成是追隨二人而来?” “正是,我在瑞王府旁盯著,见黑夜之中跳出两个人影,心生怀疑便跟了过来,没想到他们直奔这树林子,牵走了马,紧接著你就出来了。” 裴十柒四面瞧了瞧,担心还有人盯著此处,拉著薛骋將他扯到了一条巷子中,这才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他们是直奔我而来,早就知道我潜进长公主府了?” “有可能是上一次长公主丟釵子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拴著马,这一次又发现了,便在旁边守株待兔。”薛骋分析道:“也有可能是有人早就盯上了你,只是你动作快先一步进了府,他们又怕惊动人,只能等你出来后再动手。” 黑夜之中闪过几声鸦叫,裴十柒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我觉得前者不大可能,这树林子实在是又黑又暗,寻常人不见得会故意往里面瞧,而且你说那两个人直奔树林,我觉得有可能是有人注意著我,看我来到了长公主府附近下了马,便去通知了瑞王,他这才派手下出来。” 薛骋停住了脚步,看向裴十柒:“你这么说,我忽然想起的確有人在那之前进了瑞王府,只是他坐著寻常的马车,晚间又昏暗,我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你那日不是同我说四皇子在苏云蓝所住的巷子附近打听吗?此人很有可能是四皇子。” “四皇子与苏家的事无关,我想不通他为何要调查你。” 不仅是他想不通,裴十柒也同样想不通。 “不论怎么说,我都是露出马脚了,日后要当心些,你也要当心些。”裴十柒轻轻抬头看向薛骋。 薛骋走在她旁侧,將洒下的月光遮了大半,清晰的下頜线和高挺的鼻樑显得他侧脸坚毅,面如冠玉。 但薛骋並未看向她。 或者说,薛骋只是淡淡的抬起头来,看著空中的月亮,心里想的那个人,已经不復存在。 第二天,裴十柒找机会告诉流萤,让她最近几日不要出门。 流萤自然不解,询问缘由,裴十柒说:“上一次你陪同我一起去一条巷子里头,那儿的乞丐认识你,也认识我,只怕是不好。” “乞丐认识婢子和姑娘的脸,却並不知道婢子与姑娘的身份啊。” “京城权贵遍地,那帮乞丐每日靠乞討为生,首先要练就的便是一双好眼力,看人能看个八九不离十,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什么人惹完了就没命了,这些事他们都是要掌握的,所以只要是权贵门庭走出去的姑娘公子,他们只怕都能够记住。” 也正如裴十柒所想,那帮乞丐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虽然说那巷子口偏僻了些,但乞丐们在別处討饭时,一走一过的见过裴十柒,所以才认识她。 “姑娘,那您也要当心些,最近实在要出门的话,就让两位公子陪著吧。” “最近確实是要出门。”裴十柒看著薛骋的玉佩说:“寧寿长公主办了一场赏宴,夏天快谢秋天来临,各色菊竞相开放,只怕是不去不成啊。” 流萤听了这话也是在心里为裴十柒掐了一把汗:“姑娘,装病躲著不去可以吗?” “上一次我送那支釵子已经很惹人眼了,我猜她此次请我前去,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一次没请去两次没请去,我总不好次次都病,那装病的嫌疑太大了,先前寧寿长公主还能有些耐心,后面就不会有了。”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不如去看看寧寿长公主能做些什么。 “婢子听闻您送寧寿长公主的那支釵子,被狂徒给偷抢走了,这件事寧寿长公主不会怪到姑娘的头上吧?” 裴十柒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长公主的性情一天一变,只怕没人能摸得准。” 薛延快步走在路上,见瑞王的马车路过,守在马车旁说道:“皇叔,昨晚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马车中的瑞王猛的收紧了拳头:“怎么会!” “侄子命人检查过,两个人死於两种手法,很可能凶手也是两个人。” 瑞王撩开车帘与薛延面面相覷,有些不解其意。 “昨晚那两个人不是去试探裴十柒虚实的吗?难不成那丫头果真是个高手,还有人在暗中相助?”瑞王吃惊的问。 薛延点头道:“现在只有这么想,才能解释这梁国公女儿的不正常之处。” “可她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搅弄起京城风波?”瑞王想到这里猛的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本王的手下,是她杀的?” 这个想法一旦在瑞王心里种下了种子,那这种子就迟早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薛骋的手下丁釗装作旁边吹人的商贩,將这些都听了进去。 等著瑞王的马车走远,丁釗收了摊位,转过身走入街巷,翻过两道墙就到了薛骋现在所住的院子。 “殿下,裴姑娘有危险,瑞王和四皇子已经怀疑是她杀了瑞王的手下。” 薛骋闻言却並没有多慌张,一个想法在他心中升腾起来。 当天夜里,流萤走在廊下,想要进到屋中为裴十柒守夜。 然而一支飞鏢扎著一张纸条,鋥的一声钉入廊柱,嚇得流萤惊呼一声,看清了那纸条上的字。 小丫头走出房间询问流萤为何惊呼,流萤抬手摘下了那飞鏢:“没什么,刚才过去了一只老鼠。” “不应该啊,老鼠药已经洒了很多了。” 见那小丫头要走过来,流萤脸色一板眉毛一竖,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还说!老鼠药是你洒的,如今怎么还有老鼠?別是你自己偷了懒吧。” “流萤姐姐,我哪敢啊!我明天就再洒一些老鼠药,保证霽月居中再没有老鼠。” “罢了,弄那么些老鼠药也不安全,谁不知是什么再捡回去泡茶喝可糟了。”流萤把纸条不动声色的放入袖口:“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 进到裴十柒房间,流萤背靠在门上,拍著胸口喘著粗气。 “流萤,你这是怎么了?”裴十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姐姐,有人往咱们院子里扔了这个。”流萤把纸条递给裴十柒,又拿出了那飞鏢给她细看。 看完了那纸条,裴十柒坐起身来,抬手把纸条的一角放在烛火上,没一会儿这张纸条便不復存在了。 至於那个飞鏢,裴十柒留意了一会儿说:“这是宫里的玩意儿,我想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流萤不由问道:“姑娘,这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啊?” “明日赏宴,让我跟紧人群別掉队。”裴十柒的眼神落在那跳动的烛火上,同流萤说:“明日去长公主府,看来要弄出些动静才是。” 她与薛骋能够相互成全,互相包庇,薛骋为了给她洗脱嫌疑选择了鋌而走险、光明正大的杀人,那她也不能完全依靠薛骋,让薛骋挡在自己前头。 今年的菊开的极早,不然寧寿长公主不会这么早就举办赏宴,裴十柒草草看了一眼,见这些菊品种名贵,黄鹤翎、金孔雀娇黄大气,玉牡丹与貂蝉拜月、一团雪真就像雪团一般,另外还有碧江霞、剪紫綃这样的紫菊,红菊则有稀罕的海胭脂香、绣芙蓉。 跟著引路的婢女裴十柒走到了一处正殿,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姑娘歇在这里,裴十柒想著纸条上写的东西,也选择了歇在这儿。 婢女端来了一杯茶,碟子里还放置著两块茶点,裴十柒觉得饿得厉害,刚刚品尝一下那茶点的滋味,眾人就都起了身,她也只能跟著起身。 只听有人说寧寿长公主来了,裴十柒慌忙的將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见一双鞋子停在了自己面前。 鞋尖儿上镶著东珠,鞋面儿上绣著鸳鸯,这般富贵精致,一看便知是谁的鞋。 裴十柒大大方方的给寧寿长公主请了安,接著被寧寿长公主亲手扶起,拉著她笑著说:“上一次你送给我的贺礼我实在喜欢,可惜了,却被那暴徒抢了去!” 这件事已经闹的满城皆知了,裴十柒也不想装作毫不知情,便轻声道:“长公主请息怒,再好的玩意儿也不如您的身子要紧。” 寧寿长公主看她有意转移话题,便试探著问:“你可知道那釵子原先的主人是谁吗?” 裴十柒头皮微麻,嘴上却开始装傻。 “回长公主殿下的话,臣女不知。” “不知道也罢,一个死人而已,料想她也不敢回到这世间夺我的釵子。” 说完,她看向裴十柒,似乎是想让裴十柒跟著自己一同说釵子原主人的坏话。 正当这时,忽然有人在湖边惊呼出声,寧寿长公主被嚇了一跳,转过身才发现竟然死了人! 菊堆中,一具尸身赫然躺在其中,將细白娇俏的貂蝉拜月压的不成样子。 第35章 嫌疑 在场的女眷见此情景,一个个嚇得捂住口鼻转身惊呼,裴十柒也学著她们的样子,装作不敢看,紧紧的攥著身旁女子的手。 那姑娘是朱玥,见她这样还安慰著她,轻轻的摩挲著她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长公主府之中,怎么会有死人呢!” “对啊,方才赏菊之时,明明还不曾有这尸身。” “快去找人。” 周围乱鬨鬨的,朱玥以为裴十柒是嚇到了,扶著她走入凉亭,看著她惨白的脸,安慰道:“咱们不会有事的,只需离的远些,省著沾了晦气。” “朱姐姐,麻烦帮我瞧一眼,那人死状如何?” 朱玥抬起头看著,正巧长公主府中两个卫兵將尸身从菊从內拽了出来,隨著两人的动作,那尸身仿佛活起来了一般轻轻抖动著,嘴里又流出一滩黑紫色的血。 “是毒死的,这里有人下毒啊!” 看见这一切的朱玥紧紧一闭眼睛,再睁开时,对裴十柒说道:“是毒死的,整张脸青紫不堪,毫无血色,胸前还插著一把刀,不知究竟是几个凶手。” “怎么会这样呢?”裴十柒被嚇的满眼是泪:“朱姐姐,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只怕我晚上是睡不著觉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这长公主府的主人寧寿长公主看见那尸身,也忍不住抬手用帕子掩住了口,像是在隱藏震惊。 因为死的人,竟然是前些日子还与她缠绕床榻的齐胤海! “齐胤海乃顺天府尹的儿子,怎么会无端死在我的府上?”寧寿长公主强撑著不让自己手抖,扯过身旁的下人:“快去传顺天府尹,让他过来好生的查一番!” 杀过人的薛骋,將手上蹭到的血面无表情的用帕子擦乾净,接著將帕子裹上石头扔到了水中。 看著帕子慢慢消失在水底,薛骋转头看了看周围,抬脚走到了人群最热闹的地方。 “这是发生了什么?”薛骋问道。 一旁的薛延虽瞧不起薛骋,但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两兄弟,便解释道:“齐家独子齐胤海被人杀害於姑母府上,但究竟是死於中毒还是刀伤暂时並不知晓。” 薛骋走到尸身面前,轻轻的掀开了他身上白布的一角,然后惊慌的放下了手。 “怎么了?”薛延问道。 他方才並没有仔细看这尸身的情况。 薛骋深吸一口气:“此人的额间,有一道十分明显的青痕。” 这话让薛延浑身一颤,几乎是一瞬间,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裴十柒的方向。 这会儿的裴十柒儼然一个被嚇坏了的大家闺秀模样,半个身子埋在朱玥怀中,肩膀轻轻抖动。 “四弟,此人可在今日姑母宴请的名单上?”薛骋问。 “这个我不清楚。”薛延抬头看向寧寿长公主:“姑母,这齐胤海可是您请来的?” 寧寿长公主整个人已经麻了,浑浑噩噩的摇了摇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为了避嫌,她並没有宴请齐胤海,但早先就与齐胤海商量过,要他在赏宴当日来公主府。 顺天府尹齐通匆忙赶到,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又悲又愤,死死揪著那张盖在儿子身上的白布,仰天吶喊,那张嘴仿佛要將杀儿子的凶手生吞了。 寧寿长公主整理了一下思绪,走到齐通身边,劝慰道:“人死不能復生,现在当务之急並非是伤心,而是要调查令郎究竟被谁所杀!” “微臣还想问问长公主殿下,微臣的儿子为何在今日,会出现在您的府上!” 薛骋眉头轻皱,在一旁静静的听著。 寧寿长公主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问,顿了顿回答:“我也不知,我並没宴请他。” “既如此,胤海死在这里,是与长公主无关了?” “长公主府內可能藏有暴徒凶手,这確实是我间接害死了令郎,只是令郎今日若是不主动前来,他也不会丧命。”寧寿长公主心知齐通是自己的人,虽然清楚他悲痛至极,但还是在言语中藏了警告:“齐大人,令郎额角的青痕,与之前京內死的几人很相像,若是第一次出现死人时齐大人就能抓住凶手,也不至於让事情演变成这样。” 儿子死了,齐通半条命都跟著去了,哪里还有心情想自己与寧寿长公主的交情? 但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杀害他儿子的人什么线索也没留下,只单单盘问寧寿长公主,不仅什么结果也没有,还会落个不敬的罪名。 所以他站起身来,只说:“事情发生在长公主府,长公主殿下自然推拖不得,还请您给微臣提供方便,让微臣好生查验一番,看看府上今日宴请的客人,是否有人藏了不该拿进府中的东西,又是否有人在微臣儿子死时落单。” 薛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头轻轻侧了侧,再没露出半点情绪。 齐通检查起来十分认真,似乎这些年他断案都没这般认真,这帮朝臣之家的儿女比他检查了个遍。 女子的衣衫、头饰都被齐通请女官检查了一通,男子检查的更为详细,然而查了一大圈,却没一个可疑之人。 薛延的目光一直停在裴十柒的身上,见她一副嚇怕了模样,被检查时也一声不吭,神情麻木,心里越发觉得可疑。 於是他给寧寿长公主使了个眼色,寧寿长公主心领神会,在私下告诉齐通,好好的查一查裴十柒。 然而裴十柒今日早有准备,为了不惹嫌疑,甚至连可以当做凶器的髮釵髮簪都不曾戴,只是两片发梳立在头上,耳边还別了一朵小。 检查过后,齐通没查到有用的东西,便开始盘问眾人进府后都去了哪里,见过谁,有无落单的时候。 问到邹萧萧时,她人已经嚇坏了,怕自己惹了嫌疑,恨不能让全长公主府的人为自己证明。 “我一直在周围赏,赏的人眾多,其他姑娘们也都是在的!后来我逛的累了,就到凉亭处坐了坐,当时长春侯府的朱姑娘在场,梁国公府的裴姑娘也在,还有寧姑娘和沈姑娘,在旁伺候的婢女也能证明,我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凉亭。” 朱玥也在此时说道:“邹姑娘这话不错,我们都在凉亭之中,吃点心喝茶,寧寿长公主后期还来过,想必这其中若有人暗中出去,我们都是能注意到的。” 寧寿长公主眯著眼睛死死盯著裴十柒,仿佛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只是裴十柒不露破绽,让薛延不由怀疑,莫非自己怀疑错了人? 有杀人可能的裴十柒没有时间,那其他有时间的人呢? 问了一圈,齐通的话问到了薛骋头上。 “三皇子,不知方才您在何处,可曾一人独处过?若是和人在一处,可有人证?” 齐通的话问的虽客气,但他的语气並不客气。 薛骋也不在意,原本他在皇子之中处境就尷尬,敬他的人不多,齐通能在死了儿子后还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思虑了一下,在人群里简单看了看:“方才令郎出事时,我与我的手下在一起。” 寧寿长公主见裴十柒无杀人的可能,便想到凶手是藏於自己的长公主府中,她急的厉害,找到一点口子便想著衝出去。 所以在薛骋说了这话后,寧寿长公主阴阳怪气道:“三皇子的手下自然是与三皇子一条心,这证人的证词不能作数。” 齐通也是如此认为。 他实在是想揪出杀他儿子的凶手,作为父亲他没能保护住儿子,但他决不能让儿子就这么白白的死了。 所以他脸色一沉:“三皇子,人人都与旁人有过见面的时候,唯独您在这长公主府中四处游荡却无人碰见,这不怪微臣怀疑,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齐大人可相信我,我没杀害你的儿子,我不会那么做,更没有杀他的理由。” 其实齐胤海早就该死了。 当初苏家的案子,刑部与顺天府一起来审,齐通听从瑞王等人的话,也帮著做了不少假证,一脚狠狠的踩在苏家人身上,他儿子死了那是罪有应得,那是对他的惩罚! “微臣的儿子因何而死,现在不是微臣所想的,微臣只想抓到杀害他的凶手。”齐通隱忍的说著,语气慢慢变的发冷。 薛骋的语气有些生气:“你这是在怀疑本皇子?” “微臣不敢,但微臣作为顺天府的府尹,为百姓断案,也为自己断案,只看证据,不看身份。”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裴十柒和薛骋心头都泛起一阵冷笑。 “我说过了,我没杀你的儿子,我也有人证,可证明我並非独处。” “如果三皇子所指的是您的隨从手下,那这人证也就可有可无,他说的话是不作数的。”齐通就如同一只发疯了的野狗,逮住了有些嫌疑的薛骋,便咬住了死活不鬆口。 一旁的丁釗不满道:“齐府尹,您说我的证词不作数,这话简直没有道理!我们皇子好歹是皇家子弟,为何要平白无故杀您的儿子?您失去孩子心痛不假,却也不能平白冤枉人吧!” “这长公主府今日热闹非凡,来往宾客眾多,人人都有与旁人碰面的机会,怎的偏三皇子仿佛隱身一般,没被任何人遇到?”齐通冷哼一声:“没人有嫌疑,难不成有嫌疑的人本官还询问不得了!” 薛骋气愤的说:“隨便齐府尹如何想,本皇子清清白白,不愿同你囉嗦!” 说罢,薛骋转身便要走。 谁知这时候,薛延却落井下石一般,说道:“三皇兄,你就实话实说吧,若真是有什么误会立刻解开就是,出门在外你可是掛著父皇的脸面呢,万不能给父皇的清誉抹黑啊。” “我清清白白,並未做杀人的勾当,你让我说什么时候?”薛骋说著看向薛延:“我与齐胤海素无交道,更不会结仇,我何必去杀他?” 薛延笑了一下:“说起来弟弟我也觉得奇怪,三皇兄这一身武艺,若真是想杀个人,平日里有的是时机,怎么却挑今日这么热闹的时候下手?齐府尹,莫不是真的有什么隱情?我也不相信三皇兄会做这样的事。” 他看似是在为薛骋开脱,实则一句一身武艺,便將薛骋钉在了杀人凶手的柱子上。 裴十柒一直躲在旁边装聋作哑,她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薛骋必然是留了一手的。 若不能自证清白,他不会这样鋌而走险。 今天本是为她洗清嫌疑,总不能让自己进入瑞王等人怀疑的视线中。 齐通对薛骋说:“三皇子,既然如此,还劳烦您跟微臣走一趟了。” 丁釗紧张起来:“齐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三皇子是在场眾人中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难道还不能让本官审上一审了?若能查明三皇子的清白,本官会將他放出来,並且斟茶致歉,可若你们执意不去,那本官就只好上奏陛下,让陛下替本官做主了!” 虽然建阳帝不会傻到让齐通杀了自己的儿子,但他会为了保住名誉,同意让齐通带走薛骋调查。 “本皇子不去,有能耐你就去找父皇,我没做过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让我认!” “薛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寧寿长公主眉头紧皱,一副长辈压人的架势:“你这可是对陛下不满?” “姑母,侄儿不是这个意思!”薛骋急忙解释,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 正当几人爭执不休时,旁边一女声传来:“堂哥出事时,我正与三皇子在一起。” 所有人转头看去,见来人是齐通的侄女齐兰香。 齐通看见齐兰香,整个人愣在了当场,还是寧寿长公主发问道:“你若能证明他的清白,为何方才不站出来!” 齐兰香一副为难的模样,看向了薛骋,不好意思的说:“回长公主殿下的话,方才臣女在湖边走动,不当心落入水中,是三皇子殿下的手下將臣女救出,当时臣女確实见到了三皇子,后来臣女去换衣裳,再出来时大伯父便盘问起了三皇子,臣女没来得及替三皇子解释。” 第36章 齐兰香 寧寿长公主不信齐兰香这份说辞,上前两步道:“方才这般热闹你竟然不说,三皇子若是派手下救了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別是你帮著三皇子隱瞒窜了什么说辞,死的人可是你的亲堂哥!” 齐兰香见说不清楚,乾脆衝著齐通跪了下来,眼带悲痛的说道:“大伯父!侄女和堂兄从小一块儿长大,就像是亲兄妹一样,堂兄出事侄女的伤心不比您少啊!但即便是这样,咱们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才是。” 对於齐兰香这个孩子,齐通还是信的。 他看著齐兰香长大,若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那齐兰香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到他恨不能把齐兰香当做自己的女儿疼。 “若真像你所说,那三皇子方才为何不提?救了人本是好事,他这么闭口不言,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齐通低沉著声音说。 齐兰香抹了把眼泪:“大伯父上一次梁国公府的裴姑娘落水,京中人如何议论嘲笑,您並非不知道!三皇子担心我也会因此坏了名声,所以与我约定,此事不告知任何人,我只需要悄悄的换身衣裳收拾好,不会有人多注意的。” 薛骋也適时说道:“本皇子只是好心,不想让一条性命折在了湖中,没想到还给自己惹来了这许多麻烦。” 丁釗也找准机会狠插一刀:“早知道齐大人是个不堪证据只凭相像便抓人的官员,皇子您还介意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属下为了救齐姑娘,这里衣还往下淌水呢,没想到齐家这般恩將仇报!” 齐兰香又羞又气,羞的是被救命恩人怪罪误会,气的是那贼人杀了她的亲堂哥,又要她的恩人背锅。 “大伯父,杀害堂兄之人,想必会些功夫,这会儿湖边如此热闹,没准儿他早就趁乱逃了也未可知啊!” 被这帮人说了一通,齐通的脸色阴沉的很。 原以为找到了一个嫌疑人,没想到自家侄女站出来给了人家清白,那现在错过了抓凶手最好的时机,只怕过后会如大海捞针一般。 “寧寿长公主。”齐通同寧寿长公主说道:“今日之事,涉及人命,还是微臣的骨肉,微臣悲愤交加,不由检查的仔细囉嗦些,请您勿怪。” “齐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要仔细些,我有什么怪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寧寿长公主早就失了耐心,下一刻便忍不住想要拔刀杀人了。 齐通双手一拱:“还请寧寿长公主行个方便,让微臣盘问一番您府上的下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寧寿长公主眉尾狠狠紧绷,气的她面色十分的不好看,但隨即她又慢慢放鬆下来,点头应允了此事。 人死在她的府上,她若拦著不让查,反倒是显得她心虚。 她又没杀齐胤海,有何心虚! 剩下的人慢慢撤离了寧寿长公主府上,朱玥陪同裴十柒坐上马车,还不忘安慰道:“今日之事胜在人多,若是你自己瞧见,恐怕要嚇坏了。” “我父兄都是会武之人,也都曾上阵杀敌过,我自小耳语目染,也能想像到那样的场景,没想到乍然一见,还是觉得心里害怕,担心他出现在我的睡梦之中。” 朱玥轻轻的拍著裴十柒的肩膀:“裴姐姐这是多虑了,那死人只会到心虚之人的梦里,谁杀了他,他便要去找谁,裴姐姐可千万別这么想。” “京城可真是乱了套。”裴十柒双手捂住了脸,狠狠一声嘆息:“接二连三的死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朱玥闻言,也跟著嘆了一口气。 “也难怪你害怕,我自小生长在南边,父亲也曾提枪上过战场,我也见过一些尸首残肢,但今日瞧见那齐胤海,看他嘴角涌出污血,还是觉得心惊。” 与朱玥分別后,裴十柒坐在马车之中,里头只她一个人,方才那委屈恐惧的神色如同出现在另外的人身上。 她轻轻撩起了车帘子往外瞧了一眼,街上的百姓並没因为齐胤海的死有什么不一样,想来是天子脚下常常死人,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等下了马车时,裴十柒又装作害怕起来,用帕子捂著心口,被流萤扶进了门。 当天夜里,石子击窗的声音引起了裴十柒的注意。 她知道,今夜薛骋会过来。 流萤就在屋內守夜,听见这声音十分敏感,恐惧的看向裴十柒。 然而裴十柒却淡然道:“开窗,请他进来。” “姑娘可是知道外头的人是谁?” “当然。” 流萤將窗子打开,薛骋单手扶著窗框,轻轻一闪身便进到了屋內。 “三皇子与齐通侄女齐兰香的事,我猜想了几种可能,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可以与真相吻合。”裴十柒坐在暗处说道。 薛骋倚在窗边:“不知裴姑娘都猜测了什么可能?” “齐兰香不会莫名其妙帮助旁人,死的人齐胤海是她的堂兄,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她若不是深知清白,不会平白帮你证明,对於那个杀害她堂兄的人,她觉得不是你。” “我確实救了她。”薛骋撩起袍角坐了下来:“他们拘泥於杀人的手法,实际上在齐胤海还未进门时,便中了我下给他的毒,只是毒发尚有一会儿。” “三皇子与齐胤海素无往来,怎么能轻易下毒给他?”裴十柒问。 薛骋接过了流萤端来的茶,拿起茶盖轻轻撇了撇浮面上的茶叶:“齐通对於自己儿子和长公主的关係多少知道一些,他惧怕长公主及瑞王,所以他心里即便不愿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用长公主府的名义送去了一盒点心,齐通会把东西送到他儿子手上的。” 谁能想到,那个杀了自己儿子的东西,是曾经送到过他手上的? 齐通再聪明,也绝对不会往这里想,在他眼里那个杀害他儿子的真凶还没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就算过后再往点心上面查,东西已经吃乾净了,他又能查出什么来? 这样的做法,是让齐通无从查证,却又在心里给寧寿长公主存了个疑影儿。 “既然下毒已经成功,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用刀子杀害他?”裴十柒问。 “因为今日之举,目的就是把你从瑞王他们的怀疑中摘出来,毕竟瑞王愚笨,我那四弟却是个攻於心计的人,他怀疑到你身上,远比瑞王怀疑到你身上要严重。” 裴十柒闻言眉眼闪动了一下:“所以你见齐胤海路过那些菊,想著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有嫌疑,便出手用刀子杀了他?” 薛骋点了点头:“你这话对也不对,我当时正在岸边等著丁釗把齐姑娘救上来,可没在齐胤海附近。” 听到这儿,裴十柒彻底明白了。 她轻声笑了两声:“知道三皇子武艺高强,却不知你连掷飞刀都这般厉害,实在是佩服。” “没能把我抓住,只能说明他们对我不够了解,不清楚我究竟擅长什么。那把刀子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人亲手扎进去的,让齐胤海一刀毙命,成功死在菊丛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齐兰香莫名落水,也是三皇子的手笔吧。” 他们二人像是对方的影子,了解彼此,也知道如何聪明的对付敌人。 “我还猜测,齐兰香之所以到湖边去,也是受了某人的指引,碰巧在那儿落入了水中。” 薛骋点了点头:“人死了,你却一直和別人在一起,这嫌疑便能洗的差不多了,下一次再动手时,记得注意些。” “记得了。”裴十柒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杀齐胤海的原因我还不知,难道他与苏家有关?” 薛骋愣了一下,停顿了片刻问:“难道你不知道吗?” 裴十柒沉默了一瞬,心道自己一年多前死在沙漠,这一年的记忆完全没有,哪里能知道齐胤海的事。 但这也不难猜,齐胤海的父亲齐通是当初审理苏家案子的主审官之一,他若是刚正不阿苏家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我不知道,没多了解过,但是我能猜到一些。” “你的为人处事,儘是靠猜吗?”薛骋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齐通那人你先別动,寧寿长公主与一年前的事关係密切,齐通和她说不定狗咬狗一嘴毛,我们只需要稍加推波助澜一番,便能够看好戏了。” 这会儿的瑞王待在长公主府內,看著寧寿长公主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的走,忍不住说道:“大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那齐通的身家性命都在我们手里,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他真敢查您不成?再说人又不是您杀的,你怕个什么!” “人的確不是我杀的,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定。”寧寿长公主回来踱步著说道:“我瞧著那齐胤海的死相,和当初李政的死相一模一样。” 瑞王愣了一下:“不会吧?大姐你当时是怎么杀的李政?” “自然是用的那包药!”寧寿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那药是我让太医帮著配的,服用后三个时辰內必死无疑,死相就和齐胤海相同。” “中毒后的死相不都是那样吗?也没什么奇怪。而且齐胤海不仅中了毒,他还中了刀呢。” 寧寿长公主没將瑞王的话听仔细。 她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在床榻上头摸索了一番,然而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 瑞王紧追进来:“大姐,你在找什么?” “我的药呢!”寧寿长公主在这一刻手脚有些发麻:“我那包药就藏在床帐子上头,都已经许多年了,无人动过,怎么突然不见了?” 瑞王不信,搬来了一把椅子,自己亲自站在上面找。 然而结果和寧寿长公主相同,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齐府现在灯火通明,很多下人都穿行在府內,为了齐胤海的丧事做准备。 齐通坐在齐胤海的房间,哭肿了眼睛,他的夫人更是哭晕了两次,这会儿下人来报,说夫人又晕过去了,连郎中开的药都未曾喝下一口。 “不中用的东西!儿子死了,她还来给我添乱!”齐通一气之下,摔了手里的东西。 下人不敢再多言语,急忙退了出去,生怕走的慢一步会被齐通的愤怒伤害到。 薛骋躲在一旁,见下人出去后,他闪身进了房间,入目的便是齐通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背影。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齐通抓起手边的茶盏用力一砸:“不是说了什么事都別来打搅我吗!” 他以为下人来报的是夫人的事情,然而一转头,身后的人竟是薛骋。 这大半夜的,薛骋突然前来,让齐通被迫打起精神,缓了口气问:“大晚上的,三皇子是从哪进来的?” “本皇子想要去的地方,没人拦得住。” 齐通冷笑一声,又转过了身去:“三皇子从未踏足过微臣的府邸,今日漏液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说吧?” 他没有心情为了自己错怪薛骋的事道歉,哪怕是皇子在他面前,他也实在卑微不起来。 唯一的儿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寧寿长公主的府上,他却无能为力,连一丝蛛丝马跡都未曾发现,这股火气憋在他心里,一日之间多了许多的白髮。 薛骋走近了他,將手里的一个纸包搁在桌面上,手指按在上头,慢慢的推到了齐通的面前。 “这是什么?” “齐大人可以打开看看。” 齐通狐疑的將纸包拆开,见里头还剩下一些白色的粉末,闻著没有一点味道。 “令公子今日死相,本皇子瞧著有些眼熟,口吐黑血手脚发灰,和当年一个人的死相很像。” 这话让齐通心里一惊,撇过头去不敢看薛骋。 薛骋见他不说话,继续说道:“駙马李政当年就是死於毒杀,当时他与姑母已经分居了多年,无人愿意搭理他,父皇便吩咐我去查駙马的死因,所以没有人比我还了解他死时的样子。” 而且当时的事並非他一个人在查,身为顺天府尹,齐通也在薛骋的身边。 薛骋知道的事,齐通也都知道。 第37章 引导 “三皇子这话是何意?微臣有些听不懂。” “齐大人听不懂也无妨。”薛骋开门见山道:“此事若不是牵连了我,我也懒得给齐大人提供什么证据,毕竟姑母是我有著血亲的长辈,我也不愿得罪她。” 齐通抓住了这话里的重点。 “怎么,此事和长公主殿下也有关係?” 薛骋不动声色的说:“此物,就是我在姑母的床榻下翻出来的。” “不可能!”齐通愤怒的说道:“长公主没有理由去杀我的儿子,她不会那么做。” 自己为寧寿长公主做了多少外人不知道的事,齐通心里清楚。 就算寧寿长公主想堵口,那也该杀他才是,为何要將毒手伸向他那苦命的儿子! 薛骋淡淡道:“当年姑母杀害駙马时,不也是毫无理由吗?” “三皇子可不要胡说,寧寿长公主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污衊长公主的罪名可不小!” “当年的事究竟如何,齐大人比我清楚,又何必让我把话说的太透?”薛骋一步步引导著:“姑母自少女时期,便心仪罪臣苏冶,曾向苏冶当面告白过,却被拒绝,因此寻了和苏冶长相有几分相似的李政。但消停日子没过几年,姑母厌倦了李政,便寻了这药来毒害了她,事后可是齐大人为她收拾的烂摊子,我说的可对?” 夜风吹进房间,齐通顿时一个激灵。 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李政死时,建阳帝让他去查案,他到达李政住处时,薛骋也刚好到来。 知道李政是死於毒杀,至於中了什么毒,连太医都未曾查出,据说是一种不知何人调配的毒药,没有解药可言。 离开李政住处的晚上,一个乞丐拦住了齐通的轿子,表面上是想恳求齐通赏些银两钱財,实际上是暗中告诉他,李政是寧寿长公主杀的,要他想个法子將此事盖过去。 后来齐通选择找了个替罪羊,让他作为杀害李政的凶手被处死,只是怕被发现,所以此事解决的无声无息,建阳帝询问起来,只说查到凶手,但凶手畏罪自尽了。 事情毕竟不光彩,百姓们又多有疑惑,因此这件事就搁置下来,无人再提,替罪羊什么的更是没几个人知晓。 眼看薛骋知道了当年的旧事,齐通立马选择了否认:“三皇子说的话,微臣一个字也听不懂,微臣乃朝廷命官,食的是朝廷俸禄,就算您贵为皇子,也不该隨口污衊微臣!” “我是不是污衊,齐大人心里最清楚!此事我若没有证据在手,又怎会和齐大人凭空提起?如今令郎的死和李政的死一模一样,难道齐大人也要与几年前的选择一样,包庇这个杀害你儿子的罪人吗!” 齐通控制住发抖的手,虽然嘴上依旧硬气,但心里头却已经信了大半。 “三皇子这话实在是骇人,微臣不信寧寿长公主会做这样的事。” “令郎是姑母的床笫之客,这点齐大人是知晓的吧?” “三皇子究竟要说什么!”提起齐胤海的私事,这齐通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 “我想说的很简单,当年姑母厌弃了李政,选择的並非好聚好散,而是將其毒杀!李政是一个读书人,本也没纠缠姑母,甚至主动提出搬离长公主府,在外住了许多年,姑母还不放过他,非要杀了他才行。正儿八经的夫妻是如此,齐公子与姑母並没有实实在在的名分,这杀他的理由难道还要本皇子解释吗!” 听到此处,齐通整个人都已经傻了。 他喃喃道:“若真是寧寿长公主所为,她何必在自己办的赏宴上动手?” “齐大人真是白在顺天府待了这许多年!越是这样,越显得姑母光明正大,不怕別人说嘴怀疑。” “微臣还是难以相信!说到底这些也不过是三皇子您的凭空猜测,做不得数的。” “好。”薛骋等的就是齐通这一句:“既然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带你去亲耳听一听!” 夜空如一块黑幕照在头顶,薛骋与齐通一前一后走在巷中,藉助著薛骋帮忙,齐通爬上了高高的院墙,一路小心翼翼来到了寧寿长公主的房间。 这会儿瑞王已经准备走了,寧寿长公主站在廊下,看著瑞王的背影同自己的婢女说:“说到底,那齐胤海死的也不冤,仗著与我有些亲近,还想插手朝政之事。” 齐通的心被紧紧的揪住,却又只能拼命的忍耐,大气都不敢喘。 婢女劝道:“您也不必为了他伤心,死了他一个,还会有第二个。您在观里养了那么多年轻儿郎,还能差他一人吗?” “我哪里是为了他伤心,我是害怕。”寧寿长公主扶著婢女的手慢慢的往回走:“当年李政的死,就是齐通给处理的,那毒才没被翻出来,如今齐胤海也是被相同的毒所杀,只怕齐通很快就会猜到我的头上。” “那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方才瑞王说的对,实在不成的话,齐通这枚棋子也是可以杀了的,虽说那是我养的一条狗不假,但我总不能让自己咬的狗咬到我。” 齐通忍无可忍,失去儿子的怒火此刻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他准备衝出去,但薛骋却及时的捂了他的口,將他拖了出去。 回齐府的路上,齐通气的用脚踹树,树上的露珠簌簌落下,似乎是象徵著秋日的来临。 “她怎么能这样做!我对她和瑞王可不薄,什么事情我都帮著他们做,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薛骋装作安慰道:“很多人做事,有的是图利益,有的是图开心,姑母则是两者兼具。她图你的利,图齐公子能让她开心,当齐公子不能再让她开心时,齐大人这份利在她眼里,也就可有可无了。” 齐通紧紧的攥著拳头:“方才若不是三皇子您拦我,我非要杀了她不可!” “杀了她有什么用?难不成齐大人要让整个齐家为你这一时衝动陪葬吗?” “可我怎么能做到看著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却无动於衷!” 薛骋说道:“方才齐大人还不信我,如今却是十分信任,那我给你出个法子可好?” 齐通看向薛骋,眼里有些疑问。 “你也听到了,姑母准备对你动杀手,左右你死了她还会再推举上来一个合適的顺天府尹,顶替你的位置。在她眼里,你们这些为她所用的人,都只是她养的狗。” 被狠狠羞辱的齐通差点骂娘。 “所以齐大人要早做准备,在她杀你之前,深记齐公子是被她所杀,握紧能够反杀她的刀子。” 齐通看著薛骋,好半晌才说:“我能有什么可以杀她的刀子!她是皇帝亲姐,得很多人重视,我帮她做的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够让皇帝罚她禁足一次的。” “父皇可以原谅,可以不追究,但百姓不会。”薛骋停下脚步,指著一个方向:“那道观中,姑母在那儿养了许多年轻男子做面首,常日过去欢笑取乐,若是齐大人可以將她控制在那儿,老百姓都瞧了个真切,想必这比杀了姑母还让她难受。” “三皇子是当我傻吗?”齐通可不会轻易的上当:“微臣若是那么做了,长公主岂会放过我的性命!” 薛骋说:“到时候齐大人只管去查其他案子,抓住姑母的淫行不过是偶然,父皇怪不到你头上。而姑母既然已经准备要杀你,你发不发现她的事,她都是要你死的,你在意那么多又有何用?到时候直接请罪到父皇跟前,到外面求个外放,天高皇帝远,姑母又能把你怎么样。” 他的话,让齐通有一点点心动。 是啊,怎么样他都会死,那还不如在最后一刻拼死一搏,拉寧寿长公主下水。 “可我光让她丟脸又有什么用?我想要的,是她死!是她为我儿子偿命!” 虽说齐胤海是薛骋杀的,但薛骋此刻却装出了与齐通想通的难过之意。 “要她死除了暗杀,其他的都不容易,你敢吗?” 齐通冷哼一声:“在这位置上坐了多年,微臣也並非没有一点能耐,虽让我不会武功,但只要肯金银,总会找到敢去杀她的人!” 狗咬狗一嘴毛,这齣好戏实在是精彩。 薛骋抬头看著月亮,想著齐通对不起苏家的仇,终於是要报了。 不论是齐通真的派人杀了寧寿长公主,还是寧寿长公主先杀了齐通,对於他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 至於裴十柒,她不清楚为何薛骋对寧寿长公主的敌意如此之大,不过当她侧面了解一番后,才知道她最恨的瑞王实则並非主谋。 瑞王此人暴戾蛮横,但是脑子不太够用,寧寿长公主为他出了不少的餿主意,与他共同陷害朝廷忠良,搅弄风云,使建阳帝更加信任这姐弟二人,从而进一步把控朝政。 当时裴十柒以为寧寿长公主起的作用不过是劝建阳帝向苏家人挥下屠刀,但通过旁人的口,她才明白寧寿长公主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是无人能级的。 第二天,齐通昏昏沉沉的醒来,还未起身便听见下人在门外说话的声音。 他们说话很轻,却还是被齐通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什么人在外头?有话进来说。” 门被打开,两个下人弓著身走近:“老爷,奴才们打扰到您休息了,只是此事必须要告知老爷。” “你们说吧。”齐通揉著酸胀的太阳穴说。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这才壮著胆子说道:“奴才们按照老爷的吩咐,严格盘查最近少爷入口的东西,和府上进的食材,发现昨天赏宴前,长公主府有人送来一盒子点心,没经过我们的手,直接送到了少爷的院子。” 闻言,齐通几乎是瞬间就涨紫了脸。 他多希望那只是个噩梦啊。 可下人的话却在告诉他,那不是噩梦,那都是真实的! 他一把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扔到床榻下头,又举起枕头狠狠砸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心里这股邪火发泄不出去,赤脚下了榻,又狠狠的踹在下人的身上。 下人紧紧护著自己的头喊饶命,等他將手拿开时,眼睁睁的看著齐通举起了桌上的托盘,用力的砸在地上。 托盘上头的茶壶、杯盏散落一地,碎片溅的哪哪都是,两个下人瑟瑟发抖,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吭声。 发泄完事,齐通也恢復了一些理智,沉声吩咐二人:“此事不准再提,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他还没为儿子报仇,不能让寧寿长公主知道他已经了解了此事。 “老爷,夫人今早能起身了,但是很没精神,用不用再传郎中看看?” “传吧。”齐通扶著桌子坐下:“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府上巡视的人手都要加倍,尤其是我和夫人的院子,不可放鬆。” 两人一起称是,共同离开。 裴十柒在赏宴上被嚇到,朱玥心里头掛念,便赶著来梁国公府做客了。 她这是第一次过来,看著偌大的公府,喜欢的不得了。 “你们府上还有荷池!我们府上就没有,当时进京前我还同母亲说起呢,说要是府上有个能戏水的湖就好了。” 裴十柒笑著说:“我还羡慕你们府上有梅林呢,听说到了冬日,你们那儿的梅林特別好看,有一种红梅格外精美,在白雪的映照下可显得儿高洁。” 听她说了这么多话,朱玥也放心下来,问道:“你现在可好些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人的死相有些突然,回到家里头两位哥哥开导一番,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缓过来了就好。”朱玥笑著捧来了自己婢女端著的点心:“这是我母亲前日进宫时,皇后娘娘赏的点心,听说是油酥皮裹了红豆和绿豆的,听说我今日来见你,母亲特意让我带来。” “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想必定是好的。”裴十柒笑吟吟的说著口不对心的话,接过了朱玥递来的一块点心。 第38章 心思 长春侯府之前举家在南边,那里天高皇帝远,马皇后有心拉拢也够不到。 现如今长春侯府搬到了京城,长春侯对於先帝有恩,又得建阳帝重视,这样的功臣马皇后自然是想要拉拢。 “我母亲过世的早,父亲和兄长们又不得进后宫,只我一个人有些不太敢去。父亲常说让我注意礼仪,不能惹事,因此我还未单独拜见过皇后娘娘。”裴十柒说著还不忘夸讚道:“这宫里的点心就是与外头的不一样,不仅瞧著精致,味道也確实不错。” “上一次二哥哥的事是我们家的错,所以我想著弥补一二,打听了你的口味,知道你喜欢吃点心。”朱玥被裴十柒引导著,说起了在宫里的所见所闻:“皇后娘娘最近有些头疼。” 裴十柒拿著点心的手一顿:“怎么,没传召太医瞧一瞧吗?” “並非是一般的头疼。”朱玥嘆了声气:“太子早就年过二十,可直到现在也未有个太子妃,皇后能不著急吗。” 马皇后著急这件事是完全正常的。 太子並非寻常人,身份贵重,日后很有可能登基为皇,按理说他的太子妃人选应该一抓一大把,並且这些人家都愿意將女儿嫁给他。 可事实却是,他还有登基的可能,而非肯定能够登基。 因为这太子天生体弱,天冷些便不便出门,站在廊下吹了风便会修养几日,就连吃饭夹菜的手有时都是抖的。 这样的身体,说句不好听的,能活到三十岁都是太医得力,勉勉强强的,又哪里能指望他真的称帝? 不然马皇后也不会拉拢那么多的朝臣,还主动交好瑞王与寧寿长公主,说白了这是在为她的儿子留后路。 只可惜拉拢的人再多,太子身体不成样子,建阳帝若真的为了国事著想,便不会把皇位传给他,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朝臣们都能看透这点,嘴上都称呼太子,但心里也清楚他不会成为真正的太子,现在的太子名头不过是马皇后强撑著罢了。 既如此,又有哪个敢赌,將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马皇后不想落下不好的名声,所以自己並未赐婚,也没求建阳帝赐婚,还想静等时机。但太子的年龄一年比一年长,也轮到她著急了,估计赐婚就要提上日程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后宫隱秘了,怎的朱姐姐知道?” “皇后娘娘同我说起来著。” 裴十柒思虑著哦了一声,明白马皇后把主意打在了朱玥的身上。 朱家位高爵显,朱玥不论相貌还是性情、家世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刚刚搬到京城,对很多事还未熟悉,皇家贸然赐婚,他们没有拒绝的可能。 於是裴十柒装作开玩笑说:“皇后娘娘不会有意让朱姐姐做太子妃吧?” “裴姐姐可不要胡说。” “那有什么胡说的,朱姐姐性情这样好,家世也不俗,你的父亲可是救过先帝性命的有功之臣,当然配的上太子妃的身份。” 朱玥闻言停顿了一下:“说起来,这个担心我母亲也是有的。” 她將这件事用担心二字概括,可见他们家的態度。 “你怎么知道?” “那日出了宫后,母亲一直在嘆气,时不时的看向我,我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当日皇后娘娘並未说透。” 裴十柒往前探了一下身子,压低声音问:“那朱姐姐可想嫁?” 朱玥看著裴十柒,过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嫁给一个不知能活到什么时候的病秧子,这世间大概没有女子会如此傻吧? 她与太子並无情分,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贸然让她嫁,她当然不会愿意。 太子能否登基她不看重,她的家里人也都对此不重视,就算能嫁个寻常的王爷也是好的。可太子的身体,坊间传言说他恐怕没有子息福气了,连活头都不知还剩下几年,整日算著日子活著,谁家把女儿嫁过去,那不是等著守寡做孀妇吗? 皇家的儿媳死了丈夫想要再嫁那可不易。 “我说句不好听的,朱姐姐现在可是要未雨绸繆一番了,若是皇后娘娘当眾赐婚,或是陛下直接赐婚,你的父亲还能抗旨不尊不成?” “我哪里知道如何未雨绸繆?”朱玥有些失落的摇著头:“我今生所盼,无非是找个情投意合的男子,与其相守一生,若我不喜欢,哪怕对我千般好万般好,我也是心里不舒坦的。就怕和未来的夫婿有了山盟海誓,有了共白头的约定,对方却缠绵病榻,没几年送了命,我这一辈子怕都要深陷怀念之中,那种滋味不好受。” 她的话说的不算委婉,但是旁人听去也没什么,毕竟她没直提太子。 裴十柒脑中思考一番,忽然笑了:“有法子。最近没有什么年节,皇家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赐婚,朱姐姐的父亲刚来京城,也暂时没有大施拳脚的机会,所以短时间內皇家是不会的。” “再过一阵子便是中秋了。” “朱姐姐或许可以让你的父亲母亲帮你留意著,在中秋之前寻个好人家,早早的定亲可不好?” 朱玥脸红了一瞬:“说什么呢!” 正说著此事,裴昭肆大步从亭外走了进来,看著二人都在,笑道:“朱姑娘原来过来了。” 朱玥淡淡的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裴昭肆又说道:“二弟在湖边钓鱼来著,说要钓上一条最肥美的,让厨房燉了汤喝,咱们的午饭可就系在二弟的鱼竿上了。” “就二哥那钓鱼的水平,只怕我们要饿肚子了。” “你可別唱衰啊!”不远处又传来个声音。 三人一同看过去,只见裴昭行提了一条正胡乱扑腾的鱼大步走来,身上被鱼甩的儘是水点,就连脸上都有。 可裴昭行高兴坏了,完全不在意这个,把鱼递给了亭中的婢女,吩咐道:“拿去厨房燉了,记得燉的好吃些,可別白瞎了我这条鱼!” 裴十柒看著兄弟两个:“父亲不是让你们都在自己房间里背兵书吗?怎么你们都出来了,也不怕父亲回来训斥。” “你不说我们不说,还有谁能知道?况且那些兵书大哥都已经背下来了,不说是倒背如流,父亲提问的大哥都能答上来。” 朱玥笑道:“裴大公子背的滚瓜烂熟,可二公子若是一问三不知,那岂不出事了?” 裴昭行挠了挠头,笑道:“那也没法子,那些字我瞧著脑袋疼,实在是记不住。” “父亲的衣钵日后是要传给你和大哥的,你可不能给父亲掉链子。” “我同父亲说过,日后大哥领兵,我在他手下打仗就是。” 几人笑作一团,没多久鱼汤便燉好了。 吃过午饭,朱玥离开了梁国公府,看著她的背影,裴十柒忍不住嘆了口气。 这么好的姑娘,若是被马皇后利用毁了这一辈子,那实在是可惜。 裴昭肆见她嘆气,询问嘆气的缘由,裴十柒忽然转头问他:“大哥年岁也不小了,父亲怎的还未给你寻门亲事?” “父亲常年忙碌,府上又无母亲操持,这事也就耽搁下来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十柒笑了:“若是父亲没有工夫给你挑选妻室,那不如由我这个做妹妹的来。” 裴昭肆自然是瞬间听懂了裴十柒的意思,看向朱玥离开的方向:“她二哥做了那样的事,你不介意?” “她二哥她二哥,她是她,我介意什么?”裴十柒看著裴昭肆问:“朱姐姐是个好姑娘,大哥可满意我给你挑的这位嫂子吗?” 裴昭肆没有说满意,却也没有说不满意。 他只是同妹妹说:“你给自己选夫婿的眼光不怎么样,给別人选却是不错。” “那你是满意啦?” “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第二日,梁国公从京外赶回来,大早上来不及回家修整,直接去上了早朝。 建阳帝在早朝时夸奖了梁国公巡视认真,赐他两盒糕点带回去给孩子们吃,下台阶时梁国公將糕点递给了自己的手下,一转身却见马赋祥在后头追了上来。 “梁国公好能耐,教养出的女儿如同泼妇,竟还能得到陛下赏赐的糕点。” 这话满满的酸味,梁国公哈哈一笑:“马国舅这是在说什么话?小女不才,却是救了皇子一命的人,得陛下看重那也是人品无瑕的象徵。” 听他这样吹嘘自己的女儿,马赋祥气的脚趾抓地:“京中谁人不知你女儿和文状元的趣事?若我有这种女儿,还是打死了乾净。” “哎呦,我要是有那种对陛下子女见死不救的狠心肠女儿,我自然也是要打死的!”梁国公淡定接招,气的马赋祥脸都绿了。 “外人都传你女儿和文状元的閒话,梁国公听著当真舒坦?” 梁国公停住了脚步,看著马赋祥说:“其实也没什么,当初马国舅的女儿不也是对別家二郎一见倾心,誓死追隨吗?结果把人家嚇的躲到了京外,也惹了百姓议论纷纷,后来时候久了,还有谁议论此事?” 这梁国公就像是一团裹了的石头,让马赋祥又气又恨,一拳头狠狠打上去,疼的却是自己! “裴晟,你別太得意了!” 梁国公淡淡一笑:“马国舅说的哪里的话,我食朝廷俸禄,为陛下做事,向来勤勤恳恳,不敢得意。” 他心里头明白,马赋祥在这儿与他发难,无非是想激怒於他。 但马赋祥实在是低估了武將。 他认为武將都是空有一把子力气却没脑子,三言两语便把他按在地上暴揍一顿,可梁国公何尝不想揍马赋祥一顿解气? 只是人家是国舅爷,哪里是说打就能打的。 “你女儿扯我女儿落水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马赋祥靠近梁国公,低吼道:“你是疼女儿的人,我也是,咱们走著瞧!” 梁国公对此威胁恐嚇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女儿自幼习武,她的两位哥哥也都是上阵杀敌砍下过敌军头颅的,马国舅若想暗伤我女儿,我裴家男子绝不会忍气吞声,眼睁睁看她受委屈。” “怎么,你这是想对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动手了?”马赋祥以为抓住了梁国公的错处,又开始拼命攻击。 可梁国公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男人怎可以打女人?我想说的是,你也是有儿子有兄弟的,若敢给我女儿委屈受,我绝不手软。” “我可是国舅!”马赋祥没想到梁国公这般猖狂,气的一时间高吼。 但梁国公依旧是低沉著声音,语气毫无波澜:“马国舅想让陛下评判此事,但陛下是如何说的如何做的马国舅看在眼里,他都觉得我女儿你女儿落水无罪,你又何必囉嗦?” 马赋祥的眼底盛满了愤怒,见梁国公好似揉不软搓不烂一样,乾脆放下狠话:“有能耐你別让我抓住一点尾巴,否则今日恩怨我必双倍奉还!” 说完他转身就走,梁国公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情绪翻滚,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回到了家中。 看见梁国公回来,裴昭肆过去询问此行是否顺利,梁国公简单应答两句,接著话锋一转:“最近看好十柒,如果她要出门,让小行跟住了。” 见梁国公的神情有几分紧张,裴昭肆顿时明白过来:“怎么,马家那帮人要报復妹妹?” “多注意一些总是好的。”梁国公將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仔细回想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为父近期的任务就是巡视京郊的新兵们,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定。” 想来给梁国公请安的裴十柒在门外听见了这些,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父亲是在担忧什么?”裴昭肆问。 “上一次我同你说的那个可疑的新兵,最近我差人盯著他,却也没什么奇怪,但我越看他越像那个杀人无数的恶棍。”梁国公沉声道:“当时那件事是刑部的人处置的,若那男子真如我所想,背后之人把那男子藏在西郊大营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39章 所求 门外的裴十柒把这一切听了个真切,只听裴昭行说:“刑部若真是白拿官晌却不做事,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但儿子以为,既然那人如此张狂毫不遮掩,定是有什么原因。” “我最近会多往西郊去几趟,家里就交给你了,你是大哥,要规劝好弟妹,別让他们惹了祸,也別让他们叫谁欺负了去。” 裴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女眷,裴昭肆虽然也能上战场成为梁国公的助益,可梁国公府不能无人照管,裴昭肆在父亲不在的日子里,只能靠裴昭肆又当爹又当娘。 “父亲放心,儿子会看管好二弟和三妹。” “如今天下太平,为父这武將的身份要搁置一阵子了,做完巡视西郊大营的事,还可以在家里多歇一阵子,到时候看看京中一些好人家,给你相个姑娘看看。” 梁国公提起这话,却见裴昭肆面无表情,便问:“怎么,不愿意?你可到年岁了,再不成亲为父还怎么指望抱孙子?” 裴昭行听说父亲回来赶过来看,正巧听见这句,於是进到屋內说道:“就是,父亲一把年纪了,大哥你要努力,让父亲儿孙满堂啊!” “你个小兔崽子,说谁一把年纪呢?你老子就算老掉牙那天,揍你的力气也不减!”梁国公边骂边脱下自己的靴子,扔向了裴昭行。 裴昭行笑呵呵接住,眼神往外看,说道:“父亲您可別这么粗鲁,三妹妹还在外头呢,见您这样是不是不大文雅?” 梁国公脸上的怒火一收,接过靴子穿好,边穿边嘟囔:“老子是武將出身,要那劳什子文雅是能当菜下酒吗?” 见此情景,裴十柒不进去也不成了,便给梁国公请了安。 许久未见女儿,梁国公把建阳帝赏赐的点心盒子打开,得意道:“这盒是八掰枣酥和玫瑰栗子酥,这盒是牛乳桂糕和蛋皮莲蓉糕,都是陛下御赐的玩意儿。” 裴十柒坐到了梁国公的对面,拿起一块蛋皮莲蓉糕闻了一下,接著带有目的性的问:“父亲这趟出去可顺利吗?” “自然顺利,就是心里头掛念家中,你二哥哥没惹什么祸事吧?” “父亲您可真是的,您子女三人呢,怎的就偏偏认准我犯错?”裴昭行委委屈屈的嘟囔著,伸手快速的从盒子里摸走一块玫瑰栗子酥。 梁国公先指了一下裴昭肆:“你大哥做事从不毛躁,待人接物都没问题。”接著又指了一下裴十柒:“十柒她柔弱善良胆子小,你就算借给她两个胆子她能惹什么祸?就你一个胆子大性子野。” 裴昭行听见这些评价,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谁温柔?谁善良? 这会儿温柔善良的裴十柒,做作的翘起了兰指,还挑衅一般的对裴昭行勾了勾,接著拿起一块牛乳桂糕同梁国公说:“方才在外头听见父亲在与大哥说话,听的不真切,可是有什么麻烦吗。” “没什么麻烦,不过是一些小事。” 或许也不是小事。 梁国公明白,这种事告诉给儿女听没什么必要,他只要他们健康平安就好。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裴十柒看他不愿意说,便不再问了,只是在入夜以后,等著薛骋的到来。 夜已深沉,弯月如鉤,清华如水。 暑气还未完全散去,霽月居內小径通幽,木扶疏。 薛骋落入院墙之中,敲了一下窗子,里头的人便將窗子打开了,迎著薛骋进去。 “你似乎知道我今晚会过来。” “我不知道,但我每天都在等待,若我知晓你住在何处,也不至於天天等。”裴十柒感觉这话说的有些曖昧,不合適,又说道:“我有话要告诉你。” 薛骋也说:“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那你先说。” “齐胤海的父亲齐通,以为杀害他儿子的人是长公主,所以我想引他们两边內斗一番,不论谁输输贏,我们都是得力的渔翁。” 裴十柒接著说:“我父亲去巡查新兵时,又见到那个杀人无数的男子了,已经吩咐人將他看好,我猜和他们有关。” 薛骋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刑部尚书是寧寿长公主推荐的,他应该是长公主的人,可却想不通他为何要把这样作恶多端的人保下来,还藏在了新兵营。” “这件事我还不知晓,我父亲也好奇,没敢打草惊蛇,所以我想问问你,在新兵营有没有认识的人,帮忙调查一番。” 他们二人还没被发现,也没受到什么算计,原因就是他们快敌人一步。 行走在刀尖上,与这帮恶人打交道,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復,报仇的路走的不顺畅,就更要睁大眼睛,跨过每一道陷阱。 “这个我想想办法吧。”薛骋看了一眼窗外:“我不能时刻过来,不然想个什么法子,你有事找我时我可以及时赶来。” 裴十柒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她取了一条自己的手帕:“我若是有事找你,便將这帕子系在院中的石榴树上。” 薛骋应了一声,推开窗子利落的翻了出去。 看著他乾脆的背影,裴十柒在心里嘆了口气。 薛骋心里装著人,她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女人的感受普遍很准。 除了报仇的事,裴十柒还操心著朱玥,怕她被马皇后稀里糊涂的当了儿媳。 如她所想,此刻的马皇后在皇宫內,正劝著建阳帝。 “陛下,太子已经年过二十,旁人家的男子这个年纪已经有子女了,可太子却连个亲事都没有。”马皇后为建阳帝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臣妾瞧著有些姑娘就不错,家世清白,人也稳妥大方。” 建阳帝看了马皇后一眼:“听说长春侯的女儿进宫了?” 马皇后动作一停,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有些慌。 但她只是紧攥了一下茶杯,见建阳帝不接,自己又拿了回来:“之前长春侯在京外,几年也见不著一次,臣妾也不知那朱姑娘如何,这次见了一面,发现朱姑娘实在是不错,谈吐落落大方,为人也稳重懂事,很配太子呢。” “朕也並非没听过民间议论,说太子身子太弱,日后难当重任。” “这是什么刁民说的酸话!”马皇后神色一沉:“陛下,太子是您的亲生子,又是您亲封的太子,就算身子不好了些,那也是有太医从旁协助,日后总会好的,哪里轮得到这帮刁民如此詆毁,咒太子呢!” 建阳帝哼哼两声:“话虽如此,但民间的意思朕也要多多顾及,不能因为给太子指了一门婚事,便被百姓议论。” 马皇后有些生气。 她的儿子可是太子啊!凭什么给太子选个太子妃,还要考虑民间百姓的意思! 建阳帝又说道:“而且长春侯是先帝的救命恩人,若是太子日后真的有什么不测,这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女儿,只怕长春侯嘴上同意,心里却是不情愿。” “陛下,您是天子,天子发话还有谁不同意的份儿?”马皇后双手搭在建阳帝的胳膊上:“陛下,您就为太子多想想吧,说不准有了妻室,太子的身子也会转好呢!” 这话让建阳帝有些生气。 “你上一次也是同朕这样说,朕赐了他一个妾室,结果两人无法行床笫之事,闹的闔宫议论,许多人嘲笑,气的太子又大病一场,这教训你不吸取,还要害太子吗!” 马皇后被训斥一通,赶快跪了下来请罪:“陛下恕罪,臣妾也是关心则乱,但太子是臣妾所生,十月怀胎的痛苦无人能知,生產时也十分受罪,守著护著看他长到眼下这么大,自然是想让他更好些。” “你想让他更好些,那京城世家的姑娘多著呢,何苦非要找长春侯的女儿?朕和你说的明白,人家长春侯是先帝的救命恩人,这么做实在不妥当。” 马皇后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陛下,外人说太子的酸话,可您作为父君,万不能对太子也这般不信任啊!” “朕信不信任,和外人议论与否是两码事!”建阳帝懒得听马皇后囉嗦,直言道:“朕也並非不关心太子,朕一直在暗中替他寻太子妃的人选,那梁国公的独女就不错。” 一听建阳帝提起裴十柒,马皇后顿时炸了庙:“不成!陛下恐怕不知,那裴姑娘在民间的名声难听的很,整日追隨文状元,甚至有人说她已经不再清白,您怎么能让太子娶这样的姑娘!” “那你想让他娶谁?梁国公是一品大员,手握多少军功还要朕为你细数吗?况且那裴姑娘前些日子豁出性命救了老三,这性情京城之中再没一个姑娘可比,太子缺的並非锦上添,而是雪中送炭,只有梁国公府的姑娘才能替太子扛起更多事。” 马皇后越听越心慌:“这怎么成?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太子来日登基,裴氏撑起半边天,陛下与臣妾都对她委以重任,那她会不会心思活泛,开始插手朝堂政事?到时候谁又能约束她!” 建阳帝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话来说,乾脆脸一板道:“你啊!人心不自蛇吞象,想要更好的,也得低头看看自己是否適合。” “太子性情温良,陛下您是知晓太子性情的,他不適合更好的,那剩下的几个皇子哪个適合?” 这猖狂的语气顿时激怒了建阳帝,他冷哼一声,语气毫不客气道:“朕还有事没同你说!老三出宫多年,在宫外无府邸也未封个什么,虽然他母亲犯过许多错误,但他毕竟是朕的骨肉。” 听他突然提起薛骋,马皇后心里怀疑,嘴上却没敢当时问出来。 “所以朕想中秋的时候封他个什么,给他一个看得过去的府邸先住著,总不能让朕的儿子在外被嘲笑,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打朕的脸。” 原来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 这一次薛骋落水无人搭救还引人嘲笑,已经成为了建阳帝心里的一根刺,不然他也不会大肆夸讚裴十柒,所以他想维持自己的名声与顏面,就要让外人不准嘲笑薛骋。 马皇后在心里编了一些说辞,缓缓说道:“陛下,三皇子对江山社稷无功,您这样突然赏封,恐怕会引人议论。” 凭什么她儿子想娶朱玥就要顾及百姓言行,他作为皇帝想隨便封谁个赏就可以接受议论了。 只是她没想到,建阳帝直接破罐子破摔道:“朕的儿子,尊贵是天生的,封他些什么还要老百姓同意吗?皇后若是对此事有异议,那就出去吧,后宫里头事情多,別在朕这里耽搁。” 回到自己宫中,马皇后气的砸了面前的小几,小几上放置的托盘里装著葡萄,也隨著她的动作滚落一地。 她明白,建阳帝並非是针对太子,而是针对她。 当年两人有多么的郎情妾意,现在就有多么的相看两厌,当初她可以三言两语便给废后定了罪名引建阳帝將其打入冷宫,现在后宫之中那么多鶯鶯燕燕,说不准谁废两句口舌,建阳帝也会將她打入冷宫。 男人的善变马皇后领教过了,可她不想认输,她已经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何苦再与人爭宠? 她想要的,是建阳帝的那个皇位! “来人吶,伺候笔墨,本宫要写些东西。” 第二日宫门刚开,一太监匆匆出去,將一封信送到了瑞王府。 瑞王看过书信,忍不住骂马皇后真是痴心妄想,但骂完以后却还是去了长公主府,想让寧寿长公主出面帮忙。 如今的寧寿长公主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以为瑞王过来是帮助她的,没想到却是找她帮马皇后说几句话。 这让她十分生气,愤怒道:“齐胤海的事还未告一段落,她给我又添什么麻烦!” “大姐我实在不懂,你究竟在担心什么?难不成是李政的事?”瑞王的语气有些无所谓:“皇兄若是知道了李政是因何而死,大姐完全可以出面往他身上泼脏水,说她打你骂你欺负你,皇兄还能不向著你?横竖他已经死了,还能指望死人自证清白吗?” 第40章 覃轮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寧寿长公主转过头来,满脸都是担忧:“齐通帮我们做过太多事了。” “可人压根不是你杀的啊!” “只怕是有人借著我的手,想要让齐通害我。”寧寿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未雨绸繆,齐通这人还是除掉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瑞王见劝不动寧寿长公主,也只能照办:“好,那我替你除了他。” “现在还除不得,齐胤海刚死,还是被人所杀,这件事闹的厉害,若是齐通也死了,事情只会闹的更凶,皇帝也定会追查个仔细。” 瑞王有些无奈:“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大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寧寿长公主思虑许久,最后坐了下来,看著瑞王神经兮兮的说:“齐胤海是齐通唯一的儿子,他的死对齐通打击很大,若是齐通因为太过思念儿子而自然病故,是不是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明白大姐你的意思了。”瑞王摆了摆手:“让他自然病故压根不是难事,昨日皇兄召他进宫说话,还安慰了他一番,我安插在御书房的人告诉我,齐通的脸色难看的紧,头髮都明显白了许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这明显的病態,或许能为他的死添砖加瓦。” “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证他的死无声无息,不要被人察觉到什么。” 当天晚上,齐夫人拖著一副病躯来到齐通的院子,进门前擦了擦自己红肿还掛著泪珠的眼睛,强撑著走了进去。 齐通正在书房看书,可想念儿子的心情让他又一次悲痛起来,手里书上的字仿佛都变成了一种他看不懂的符號,气的他將书扔了出去,差点砸在刚进门的齐夫人身上。 “老爷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听说几顿饭用的都不多。”齐夫人转头接过婢女手里端著的托盘:“我让厨房做了两道老爷爱吃的菜,多少吃一些吧。” “我哪有心情吃!”看著齐夫人凹陷的脸颊,齐通心里更气:“要吃你自己吃吧。” 齐夫人对他这种態度已经习惯了,她嫁到齐家的这些年,齐通何时对她尊重过。 她默默的將两道菜和两碗饭摆在桌案上,轻声劝道:“一直这么饿著,身子会出问题的,老爷如今是家里头的顶樑柱,可万不能倒下啊,还是吃一些吧。” “我不饿。”齐通狠狠嘆了口气:“陛下让刑部帮忙查胤海的死,可我知晓胤海是如何死的,刑部与他们是同一张嘴,又哪里能真的为胤海查明真相!” 说话间,齐夫人自己夹了两口菜方才嘴里,如同嚼腊一般默默的吃著,边吃边听齐通说话。 “早先胤海和长公主有些往来和交情,这我是知道的,没想到胤海稀里糊涂的死在了长公主府,他们那儿的人倒是给拿出个说法啊!这口气咽不下去,我哪里吃得下饭。” 正说著话,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齐通转头看去,只见齐夫人倒在桌案上,已经昏厥过去。 等郎中再来,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齐夫人是优思太过,骤然大悲,身子扛不住,体质实在太弱,已经病倒了。 对这一点齐通並不意外,但他还是问道:“这几日我夫人她常常晕厥,当时郎中也没查出还有这些事?” 郎中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能试探著说道:“或许是突然这样的。” 他这般模稜两可,齐通瞬间发现了什么,抓住郎中的手问:“我夫人她是不是中毒了?” 郎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嚇了一跳,摇著头说:“並未有中毒的跡象,或许好好將养著也就无碍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齐通不再信他,因为齐夫人若是中了毒,他也很快会中毒,这是有人想除掉他们夫妻两个,藉由齐胤海的死,无声无息的抹了他们的脖子。 这件事让齐通难以坐住,请了宫中的太医为齐夫人诊治,然而太医前脚刚抵达齐家,齐夫人却已经撒手人寰,从吃饭是昏倒一直到死去,连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恐惧和愤怒占据了齐通的心,他急切的在原地寻找著什么,绞尽脑汁想查出什么蛛丝马跡来,然而寻了一大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可当他看见下人正在收拾那些碗盘剩菜时,齐通脑中灵光乍现,吩咐下人停下,让太医细查里头的东西。 郎中用隨身携带的银针验过,银针並未发黑,但太医却说:“很多药性不明显或是不猛烈的毒,银针都是探不出来的。” “可我夫人才吃过这些东西,突然就没了,是否与此吃食有关?” “也有可能,但要想查清究竟有毒无毒,还需要更加细致的检查才行。” 齐通一拱手:“那此事就拜託了!我儿子命里无福没的早,结果我夫人紧隨其后也去了,若说这里头无人针对暗害,我是一点也不信。” 对於齐家人这些遭遇,太医也觉得可怜,可这种事他无法帮助太多,只能承诺尽力而为,查到什么就一定会告诉他。 实际上就算能查到很多,齐通所知道的也是有限的。 太医离开后,齐通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心情悲凉到了极致。 有下人询问齐夫人的葬礼怎么办,齐通却只能说让管家看著办,仿佛他成了一具无法思考的行尸走肉,静静的看著桌案。 妻子跟隨他这么多年,虽然只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被白白害死了,若说他不伤心那是假的。 忽然,齐通坐直了身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盯著桌案,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会不会那背后之人想杀的並非齐夫人,而是他呢?毕竟那些菜都是他爱吃的,合著下毒之人是奔著取他性命来的! 而他的夫人,也不过是替他挡了灾罢了,这更加让齐通確信,自己是將死之人,寧寿长公主的手已经伸向了他。 初秋的天空云如枯骨,清风吹过,云朵的白色似乎淡了几分。 薛骋骑马来到西郊大营,梁国公此时正在此处练兵。 找了一圈並未找到梁国公若说的那个人,薛骋也不敢贸然询问,只说自己被建阳帝派来看一看新兵炼的如何,接著又谢了裴十柒的救命之恩。 梁国公对此只是笑了笑:“三皇子是皇室血脉,身份贵重,十柒不会视而不见。而且就算您只是位普通人,她也会选择救人的。” “是的,还是梁国公教养的好,不论儿女都有出息。”薛骋夸讚道。 一听薛骋夸起了自己的儿女,梁国公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摆手道:“哪里,也有不成器的地方。” “说起儿女,我想到几年前有位叫覃轮的盗贼,他与一般盗贼不同,他不仅偷盗,还取人性命。”薛骋嘆了声气:“当年他处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眼看著那失去父母的一双孩童大哭,就算处死了犯人,对於孩子的痛苦也无法挽回了。” 梁国公闻言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转头问:“覃轮当初处死时,三皇子也在现场?” “正是,当时覃轮在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正好也凑个热闹。” 梁国公又问:“那三皇子可还记得,覃轮长的什么模样?” 薛骋装作诧异的说:“当年的事闹的那么大,覃轮杀了二十几人,折腾了许久才抓住,梁国公莫非没关注?” “当时微臣被陛下派去剿水匪,等再回到京城时覃轮都已经被斩半个多月了,所以这个热闹没有凑上。” 他知道覃轮的样子,但是他不知被斩首的那个覃轮是什么模样。 薛骋默了默,故意说道:“当年监斩官如今已经去世了,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一次,只记得那覃轮生的眉清目秀,一点也不像是杀人如麻的厉人。” 当年的监斩官,是苏冶。 梁国公知道薛骋提起的监斩官是谁,他继续问:“若是再让三皇子看一眼,您可否能认出覃轮来?” 薛骋吃惊道:“覃轮死了多时,上哪还能再见?” 天边的晚霞变得青红,天色越来越暗。 一男子端著一托盘走进营帐中,將上头摆著的酒壶拿了下去。 坐著的薛骋目不转睛的盯著眼前的男子,看男子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接著又看向了梁国公,眼神中带著疑问。 等他看完,梁国公一挥手,男子就下去了。 “此人好生眼熟。”薛骋忍不住说道。 他当时以为覃轮没有死,被刑部包庇下来,找了个替死的人欺骗大眾。 可现在细想起来,覃轮若是没死,恐怕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往於江湖,还到了新兵营,就算他胆大包天,他背后的人也不会同意。 “三皇子也觉得他眼熟吧?”梁国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件事微臣一直有怀疑,心里头装著此事,睡觉都睡不踏实,却又不知该对谁说,生怕打草惊蛇,也只有品性正直的三皇子能堪当重任了。” 薛骋笑了笑:“梁国公言重了。覃轮的罪是刑部所判,执行斩刑时是苏冶亲自去的,我觉得这不会是梁国公想的那般吧?” 这里没有別人,可梁国公对於听见苏冶这个名字,还是觉得有几分意外。 不过他也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位三皇子是能远到边关为苏冶拉回儿子尸首的人,他对於苏家一定是正向的支持,简单谈论两句也不怕他会传出去什么。 所以梁国公大大方方的说道:“苏冶这人一辈子都在为朝廷打拼,我不信他会放过覃轮这种臭名昭著的罪犯。” “梁国公不信的,我也不信。” 二人相视一笑,梁国公又说:“但若想蒙蔽苏冶的眼睛,这背后之人定是有些身份和能耐的,把人塞到新兵营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父皇让您来巡视新兵营,让我从旁协助,不论新兵营出了什么事情,都会算在你我二人头上,那人若是想害我们,覃轮的出现也就说得通了。” 梁国公佩服薛骋有话直说,亲手为他倒了杯酒:“微臣与三皇子,还真是相见恨晚啊!不过覃轮当初被抓进刑部时,就一直没能出来,定罪行刑皆在老百姓面前,他是如何金蝉脱壳,又是如何找了个替死鬼的?” 想不通这点,覃轮的存在就始终是个迷,哪怕他们先出手抓住覃轮,对方只要咬死自己冤枉,说覃轮早就死在老百姓眼前了,那时他们两个便是打草惊蛇,再查不出背后的真正意图了。 薛骋思考了许久,营帐之中忽然安静下来。 等薛骋再抬头,他语气放轻的问:“若是死的人真是覃轮,而此人不是呢?” 此言一出,梁国公手心发热,忍不住灌了自己一大杯酒。 酒水下肚,梁国公说道:“三皇子的意思是,死的人是覃轮,而这人是与覃轮长相相似的?那他究竟是自己来的新兵营,还是被谁给塞进来的?” “招兵处梁国公可查了?” “查过了,只说他家是遭了灾,没了活路才来的,招兵的是外地过来的,覃轮被砍头时他还远在千里之外,所以对覃轮可以说是一点不知。” 薛骋不知自己想的究竟是真是假,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论这人是真覃轮还是假覃轮,都是有人在背后算计著什么。 想到这里,薛骋打定主意,要试一试这个覃轮。 “我记得,覃轮这人是有一身武艺的吧?” “不错,他若是没一身功夫傍身,又哪里能残杀二十余人。” “既如此,试一试便知晓了。”薛骋冷笑一声:“当初我有幸与覃轮交过手,虽然被他逃了,但他的功夫路数我却知晓一些,若是能交手一番,他究竟是不是覃轮也就有答案了。” 既然薛骋这样说了,梁国公自然会替他安排。 第二日,京郊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气凉爽,秋老虎还未咬人,这好天气不做个比武大会简直可惜。 所以梁国公出面,为薛骋提前庆生,若是有人能打贏薛骋,便可获得黄金十两。 第41章 比试 这件事顿时让新兵营的兵们高兴起来,询问是否能多上几个人,梁国公嘿嘿一笑:“想得美。” 那兵长挠了挠头,回过身和其他人高喊道:“有没有信心能贏过三皇子殿下?” 眾人都喊有,薛骋站在高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了缩在其中的覃轮。 这时,有与覃轮关係很好的人,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你那一身武艺可別白费了,三皇子就一个人,咱们这新兵营几千人,一场车轮战下来他累都累垮了,到时候你上去收个场,得了黄金记得请弟兄们喝酒!” 和覃轮长相相似的男子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衣袖,淡淡的说道:“我今日身子不舒坦,就不上去比了,你们努力吧。” “哎你这个人!”那人不死心,又追过去说:“往日你一身能耐,最能咋呼,怎的今日这般消停?別是看他是位皇子就胆怯了吧。” 若是平时,这覃轮最受不得激,但今日情况特殊,他乾脆的回答说:“你说的不错,我確实有些胆怯,將皇子伤了碰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你净想那些没有用的。比武大会是梁国公办的,三皇子也是同意的,只说与我们操练操练,又不动真刀真枪,追究谁也追究不到你头上来啊!况且你能不能打过他还是另一码事呢,不用担心那些。” 可覃轮铁了心不上场,转头躲回了自己的住处。 薛骋从高处下来,迎著西郊的风步伐沉稳走到比武大会的正中心,看著台下各种面孔,大声道:“谁第一个来!” “我来!” 一男子风风火火的跑上台来,梁国公笑了一下:“这是新兵营最有力气的,微臣让他多多联繫流星锤,他也用的很顺手,可惜今日不能拿兵器上台,否则三皇子殿下可以好好瞧瞧。” 薛骋说道:“无妨,只要不伤人,让我看看也可以的,你去拿吧。” 男子很快取来了他的流星锤,这流星锤看起来就很重,但是男子拿起毫不吃力,捏著铁链便能將流星锤扛於肩头,薛骋瞧著这架势,若是这流星锤抡在谁的身上,只怕是五臟六腑都会被打碎。 “三皇子,我可不好意思了。”男子咧嘴一笑,嘴唇上下两道鬍子都跟著动,看起来十分憨厚老实。 薛骋左脚后退半步,做好准备,静等他出手。 如薛骋所想的一样,他往日练流星锤比较多,所以出的第一招也是將流星锤甩出,薛骋往后跳开,流星锤重重的砸在地上,接著那男子狠狠的两步迈过来,提起流星锤弓下身子,双手扣在背上,將流星锤在背部挽了个,等再站起来时,又是一锤重重的甩来。 这下薛骋彻底摸清了他的路数,面上毫无波澜,只侧头躲过那一锤,趁著他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收回那流星锤上,薛骋从侧面闪来,一扫堂腿將其绊倒。 他块头大,虽身高不太高,但身子十分壮实,这一摔也摔的十分的实诚。 在他站起身时,薛骋拽来了他的流星锤,此时的流星锤完全不受了控制,长长的铁链將他紧紧缠住,重心一歪人再次倒了下去。 薛骋知道,对付这种有力气的人,就要靠用巧劲儿化解。 “三皇子果然厉害。”男人语气佩服道:“这次,我输的是心服口服!” 比力气,新兵营这些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便以为自己是无人可敌的。 但打仗的方式太多了,遇到的各种麻烦也层出不穷,如果他只一味的靠蛮力靠横衝直撞,那恐怕上了战场也只能当炮灰。 “你这一把子力气不要白费,身形稍微练的再灵巧一些,在战场上便是如鱼得水。” 他抬起黑黢黢的脸笑了一下,接著拖著自己沉重的流星锤下了台。 梁国公又上来说道:“还有没有人要与三皇子比试一番?” 下头的新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人敢再说话。 这时,覃轮的房间门被敲响,外头的人劝道:“你不试一试怎知不行?那可是十两黄金!如果你不自信,觉得自己难敌三皇子,那兄弟我打头阵,先帮你杀一杀他的体力,你再捡剩就是了。” 可屋內的覃轮却只说:“我就不去了。” “你啊,可真是个死脑筋!” 场上的比试仍在继续,有一个自认功夫不错的男子,在大傢伙儿的起鬨下上了台,站在台上用力一跺脚,接著便是操练起来,看著架势好像功夫很好的样子。 摆弄到最后,男子双腿打开,两手握拳手心朝上搭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运了什么功法一般,让台下的人十分好奇,热血沸腾。 可惜,招式表现的五八门,却连薛骋的一招都扛不住,最后倒在台上又深吸了一口气。 梁国公装作很失望的样子:“大傢伙儿来自五湖四海,虽然都是新兵,却也有人是祖辈习武自幼操练,怎的这么许久才两个人敢应战啊?” 他这么一说,下头有人站不住了,手一举说道:“国公爷,我来!” 此人手持木剑,上台便对薛骋发起了进攻,薛骋左侧一下头,右侧一下头,还不忘轻声告诉他:“出剑有些慢。” 男子愣了一下,转动手腕將木剑转了回来,可薛骋料到他会这样做,直接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胳膊背到了背后,男子一时吃痛木剑脱手,又一个败下阵来。 梁国公看酝酿的差不多了,嘆了口气说:“有没有人知晓咱们新兵营有没有武功高强的人啊?若是能把三皇子这十两黄金贏下来,回头我重重有赏!” “国公爷,我知道啊!”早被梁国公安排好的新兵伸手一指覃轮所住的地方:“有位姓藺叫藺如风的新兵,功夫很不错,方才我去找了他似乎不好意思出来。” “我就知道,我管著的新兵营不会连个功夫好的都寻不出几个!”梁国公笑著一挥手:“大老爷们別像个女子一样动不动就害羞,他不出来,你们就去把他请出来!” 覃轮怎么想得到,一群新兵衝到他的门前,撞开了他的门,两个人控制他的上半身,两个人控制他的下半身,一群人在旁边起鬨,令他无法挣扎,整个人被举在空中,新兵们簇拥著他上了台。 梁国公看了看眼前的人,这样近距离打量似乎更像了,便问道:“听说你功夫很好?” 覃轮有些紧张:“国公爷这是听谁胡说八道的,小的不过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上不得台面的。” “你用不著谦虚,三皇子的不是外人,简单切磋比试一下,若是你幸运,將三皇子贏了,这十两黄金可就归你了!” 覃轮还想说什么,没想到薛骋却直接向他衝来,袖中藏著的匕首涌出半截,阳光照在刀尖儿上,晃的覃轮闭上眼睛,完全靠本能躲过了这一刀。 台下的人看不到台上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因为覃轮躲开了薛骋的一招而高兴,看见覃轮完好无损的站在台上,台下都欢呼起来,仿佛他贏了一般。 台下有人说道:“你看,我就说如风这小子行吧!还谦虚呢,身上有功夫这为什么要谦虚。” “不知道是不是怕打贏了三皇子,让皇家丟面子?” “我感觉不能吧,三皇子功夫高深,那是其他皇子都比不了的。” 下面的议论声有大有小,覃轮照在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顺著脸颊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发现了。 可他来到新兵营这么久,目的还未达到,虽说惹人注意是其中一环,但是他並不想得到三皇子的注意啊! “三皇子。”覃轮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我身子不舒坦,要不改日在比?” 薛骋淡淡一笑:“少废话。” 他快步跑向覃轮,动作迅疾,纵跃如飞,一跃便跳到了覃轮的身后,覃轮本想藏拙一番,谁知薛骋却直接將袖中的匕首顶在他的后腰,此招分明是想取他性命! 覃轮有些怕了,身子猛的往前一低,再回身时左脚快速的从薛骋脚下划过,没能绊倒薛骋,覃轮双手撑地,双足一顿,身体腾空跃起,一手刀就要打在薛骋肩头,却被薛骋猛的回身抓住脚踝,用力一摔倒在地上,疼的他忍不住咧了嘴,眉头皱的紧紧的。 “三皇子,我输了!”覃轮大声的吼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不配与您比试!” “你这可不是输,本皇子看你伸手非常好,就来与本皇子试炼一番吧!” 说著,薛骋伸手探去,袖中的刀差点划破覃轮的衣领,但关键时刻他自己却又收了刀子,嚇得覃轮以为自己要死了,只能下意识的反抗。 看著覃轮挥拳而出,薛骋后退半步,將小臂横於面前抵挡,本应灵巧躲开,却还是挨了这一拳。 打出这一拳覃轮便后悔了,可台下的人却十分兴奋,一个个拍手叫好,说著十两黄金有指望了,覃轮转头看去,见梁国公也是面带笑意,一副真的在比试的模样。 这让覃轮实在不解,不明白今天搞的这件事,究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单纯的比试。 “果然好身手!”薛骋语气讚嘆道。 此刻的覃轮,就如同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明明已经认怂认输过了,薛骋却还是步步紧逼,每一步都是杀招,让他实在难以藏拙。 薛骋站立身形,出拳迅速,急如闪电,覃轮被打的节节败退,就要跌下台去,他自己也想著借势而为,被打下台去便是真正的败了。 然而薛骋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掉下去之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裳,硬生生將人拽了回来,让覃轮被迫站稳,接著又是一拳將要打在他的正脸,袖中的刀刃仿佛渴望著鲜血,让覃轮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他明明可以抗下这一拳,但他怕自己毁了容貌,更怕自己因这一时的疏忽大意而丧命。 所以危急时刻,覃轮还是选择了避开,单腿横扫企图攻击薛骋,可薛骋翻身一跃后退几步,双腿用力当胸一脚,將覃轮踹倒在地,连连咳嗽。 “好!”梁国公鼓起掌来:“三皇子的功夫真妙!那小子叫什么来著?” 下属回答说:“姓藺,名叫藺如风。” “对,那个藺如风,也真是个厉害的,能与三皇子打个四六开,实在是厉害!” 覃轮这一输,台下的人都泄了气,想著今天的十两黄金怕是没了。 但梁国公却十分大方的掏出十两黄金来,要给整个新兵营的兵士们添桌酒菜,这让他们又沸腾起来。 回到营帐之中,梁国公收起了面对著新兵时脸上掛著的微笑,问薛骋:“三皇子,您觉得那个藺如风,身手究竟与那覃轮有无相似之处?” 薛骋想也没想便说:“他们二人,不是同一人。” 梁国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忙问:“有何不同之处?” “曾经与我短暂交手过的覃轮,下手狠辣,喜欢把敌人逼入绝境,拳拳生风那脚下功夫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这个和他长相相同的藺如风,功夫却稍显柔软之感,虽然身手不错但是力度不够,方才比试时我感受到他刻意藏拙,但能藏起来的只怕也不多。” 梁国公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三皇子,您说有无可能,那覃轮並没有死,在这期间他变了功夫路数?” 薛骋抬起头问:“梁国公这话问的也在理,但我想反问一句,您在战场上驰骋多年,若是刻意改变路数,可能习惯?” 这个问题让梁国公深思片刻,最后回答道:“微臣不会。在战场上用环首刀或者长矛用习惯了,挥动时的力度已经形成了记忆,轻易改变不得,而且想將生硬的功夫转的柔软很难,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这就是了,若是他怕別人认出来,所以刻意改变了功夫路数,那他又何必拋头露面,来到这新兵营之中还不知收敛呢?” 第42章 恐慌 “所以他如果不是覃轮,那他究竟是谁呢?方才微臣瞧著他的样子,有刻意掩饰的嫌疑,而且他和覃轮长的实在是相像,这肯定不对劲。” 如果只是相像,他自知自己清白,便不会那么心虚,因为真正的覃轮已经死了。 薛骋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淡淡的回答道:“他若不是覃轮,那就只可能是藺如风了,只是这名字也可能是假的,至於藏身在这新兵营中,肯定是有所目的。”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忽然泛起一个说法,说是恶贯满盈的覃轮还没有死,而是被梁国公藏在了新兵营,要利用他搅浑京城。 这个说法並非空穴来风,说起这件事人人都有证据,有的说是自己在新兵营的弟弟亲眼所见,有的人说自己的表哥在新兵营当差,看见过梁国公和覃轮密谋。 甚至还有人说,之前死的人里,不止有寻常的百姓,还有一些官员,是梁国公在利用覃轮剷除异己,后来造了覃轮假死,帮助他逃脱罪责。 远在京郊的梁国公不知晓这些,可裴家人听见这话却心慌的很。 裴十芳原本打算到梁国公府去,却被杜氏给拦了下来。 “傻丫头,最近京城的风声紧,你还敢往梁国公府去!” 裴十芳不知此事的严重,还问道:“这件事和大伯父有什么关係?” 杜氏瞪了她一眼:“若此事为真,那你大伯父犯的可是欺君的大罪,之前死的那些百姓和官员,可都要算在你大伯父身上的,就算此事为假,朝廷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恐怕最近就要严查一番,你近些时日就別往梁国公府去了,咱们先看看风声。” 一听母亲这样说,裴十芳也有些慌了:“那大伯父若是出事了,岂不会连累我们?” “就你没心眼,我已经打算將这宅子卖掉了,还有这些年从国公府拿回来的金器首饰,若是日后不好,变卖了这些东西,我们逃出京外,想来不会被连累。” 毕竟两家已经分家了,她们又是女眷,被连累是肯定的,但没有本家人那般严重。 梁国公府中,裴昭行气的狠狠一摔杯子:“覃轮当年被处死时,父亲还远在千里之外剿水匪呢,这帮传瞎话的人可真是胡说八道!” 裴昭肆料到此事不会善了,说道:“既然能一日之间这么多人討论,背后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我派出去的下人打探道,有人说父亲位高权重,想收买些人假造覃轮的死容易的很。” 这话听的裴昭行心里一惊,立马低声问道:“当初监斩覃轮的官员,是苏冶啊!” “正是,既不是空穴来风,他们就定是奔著父亲来的,而监斩官又恰恰是一年前被抄家灭族的罪臣,这样下去父亲恐怕也会走上苏冶的老路。” 门外的裴十柒听见这些,也忍不住担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苏家人围坐一起担忧风言风语的时候。 那时他们家也深信建阳帝不会轻信这些谣言,毕竟谣言只是谣言。什么大哥投敌叛国,引诱数万將士赴死,自己甘愿成为敌国駙马的话,苏家人半个字都不信。 但他们不信,却挡不住建阳帝的多疑和自私,见朝中还有武將可用,乾脆將苏家一刀斩了个乾净,那时的苏家血流成河,尸身断肢满院都是,起初苏家人又哪里能將这些风言风语看在眼里? 惊慌下,裴十柒紧了紧嗓子,进门说道:“父亲还在京郊,这件事有必要让他知道。” 看见妹妹进来,裴昭肆不由想起了苏家的那个嫡长女苏绽青。 当年她是那么一个英姿颯爽阳光明媚的女孩,却在全家男子被杀了个乾净后,只拿了一根长笛,被发配边关,最后惨死在发配的路上。 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你不要掺和这种事,外头世道乱的厉害,有我和你二哥哥在,没人伤的了你。” “可父亲还在外头,若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趁著父亲在外挑弄十分,等父亲回来遇到这种局面,只怕是不好应对,我们应该未雨绸繆才是。” 裴昭行觉得妹妹的话有道理,也说道:“三妹妹说的对,大哥,不然我骑快马先赶去边关,將此事告知父亲,也好让父亲有个准备。” “不可。”裴十柒拦住了裴昭行:“既然有人刻意针对父亲,趁著父亲不在京城散播这些蛊惑人心的谣言,就算准了我们会出城將这件事告诉父亲,他们也许会在出城后的路上埋伏你,二哥哥这一去很容易有危险。” “可我若是不去,父亲回来了危险岂不是更大。”裴昭行有些闹心:“我自幼跟著父亲习武,也是上过战场的,谁来我也不怕!” 裴昭肆却说:“三妹妹这话在理,所谓双全难敌四手,虱子多了还咬死象呢,万一对方派了好些高手,你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裴昭行失落的坐了下来,又烦又闷,狠狠的一捶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看著父亲回来应对眼下这乱糟糟的局面吗?只怕那时他人还未进京,便已经被扣上欺君的帽子了。 看著他们二人的模样,裴十柒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长春侯也是武將,我听朱姐姐说他有亲隨在新兵营中歷练,若是我去求朱姐姐,让朱家的人帮忙传个信儿,父亲也就能知道了。那些人敢对我们梁国公府的人动手,却很难想到长春侯府的人会帮我们。” 裴昭肆犹豫了片刻:“朱玥会帮我们吗?” “长春侯是正直的人,他知晓父亲的光明磊落,不会眼睁睁看他深陷泥潭还不自知,况且我们帮朱家拦住过祸事,还原谅了朱城胁迫堂姐的事,想来他是会同意的。朱姐姐和我关係一直不错,我觉得她不会是畏畏缩缩的人。” 事態紧急,有这个方法只得快用,不然错过了时机再说也就没用了。 但给朱玥送信的事,裴昭肆却说什么也没让裴十柒来做。 按照他的话来说,现在梁国公府上下所有人,只怕都被盯著呢,裴十柒这一出去恐怕会有危险。 深夜,裴昭肆来到了朱玥的院子,见里头的枝树影稀稀疏疏,能看出这长春侯府的独女活的温婉又瀟洒。 朱玥最近也被这些有关於梁国公府的言论搅的头疼,她想去看看裴十柒,但母亲说什么也不让她去,甚至不让她出门,这会儿正睡不著,便推开了窗子想要吹吹风。 然而窗子刚刚打开,一道人影正站在窗外,嚇得朱玥一声惊呼,外头守夜的婢女连忙问道:“姑娘,您怎么了?” 看清窗外的人是裴昭肆,朱玥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无事,刚刚被热茶烫了一下。” 裴昭肆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开窗,这也將他著实嚇了一跳,双手抱拳躬身轻声道:“深夜来此打扰,嚇到朱姑娘了,我在此向裴姑娘赔个不是。” 朱玥也同样声音放轻:“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家小妹让我转交给朱姑娘的信。”裴昭肆双手將信奉上:“我家小妹说了,此时从现在看来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说法罢了,但若不加以制止,以后只会越传越凶,恐怕还会惹的陛下降罪与梁国公府,所以这种关头,朱姑娘若想保全自身不淌这趟浑水,她也是完全理解的。” 通过她的话,朱玥明白了她的来意,將头伸出窗子,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裴昭肆站在这儿,收下了信说:“你放心,我尽力而为。” “谢谢朱姑娘。” “十柒最近怎么样?” 裴昭肆回答道:“这两日她瘦了一些,也没太睡好,胃口也不如从前了。” 朱玥嘆了口气:“我们朱家刚搬来京城不足一年,但当初苏家的事,我们远在千里之外也听说了许多,我记得那时也是一股风声先吹起来,甚至都吹到了我们那儿,当时谁也没当回事,紧接著苏家人连下狱都不曾,就被抄家灭族了。” “正因两件事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家小妹才担心这股莫名的风声不简单。”裴昭肆见朱玥身穿里衣,半扎著头髮,剩下的黑髮披散在肩膀,头上一支朱釵也没戴,便再次一拱手:“深夜打搅,我再次向朱姑娘说一声道歉,朱姑娘早些休息。” “裴公子也要好好休息,替我转告十柒,让她別太上火。” 裴昭肆去送信的这段时间,裴十柒睡不著觉,坐在院內想著最近的种种不对劲。 先是莫名出现了和覃轮长相相似的人,接著便是建阳帝將梁国公派到新兵营巡查,一时半会又不准回来,然后京城之中便有了这样的说法。 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一切都与苏家的结局走向十分相像,不由让裴十柒后怕和紧张起来,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衣领,努力回想著苏家当时还发生了什么。 正想著,流萤走过来给裴十柒披上了一件藕荷色的衣裳,轻声说道:“姑娘快些休息吧,大公子武艺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今晚我是睡不好了,心里乱的很。” 流萤想了一想,还是將今日所知的事告诉给了裴十柒。 “听堂姑娘院里的人来报,说堂姑娘和二夫人听闻那些说法,都不敢再来咱们府里头了。平日里有什么御赐的吃食布料,她们是耳朵也灵鼻子也灵,踩著时辰就到,如今有了这些对国公爷不利的说辞,她们便向锯了嘴的葫芦,话也没有了不说,更不敢过来占便宜了。” 听流萤无意间说起这么一句,裴十柒知道她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她在流萤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之前被她忽视掉的细节。 苏家人在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家出了个內贼,后来言鸿泽带人闯进来搜查,从父子的房间里搜出了好多密谋的书信,这便是做实他们谋逆叛国的罪证。 如果一切都那么像,这一次是否也会有一个藏身於梁国公府的內贼? 裴十柒的心猛地一跳,看向流萤问:“上一次堂姐进府是什么时候?” “好多天以前了吧,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去打听一番,她进府时有没有单独去过哪,身带了什么东西,伺候她的人有没有单独行动过。” 流萤很快去而復返,来到裴十柒身边说道:“姑娘,婢子详细的询问了当日的门人,和伺候茶水的婢女,都说堂姑娘自打进了侯府后,就只在正厅坐了坐,接著就是与姑娘您一块儿用饭,期间从未去过別处,而这段时间一直有伺候的下人在旁侧,可確认她並未单独离开过。而她带来的下人,也都在门外候著,从她到直到她走都没动过位置。” 裴十柒听完后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说道:“父亲不在,这些事就只能靠我们来查,你明早详细问一问,父亲的书房、臥房等地方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去过,等我明日找大哥商量一番,將那些地方好好搜一搜。” 当晚裴昭肆回到了国公府,没敢去打扰裴十柒休息,而是直接去了裴昭行的院子。 “大哥,怎么样,顺利吗?” “还算顺利,没被人发现,我回来时著重留意了一下,没人跟著我。”裴昭肆渴的厉害,坐下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只是不知朱家人能否帮这个忙。” 裴昭行嘆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或许此事也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不好。” “去年苏家的事,我们也曾议论过,觉得是谣言无惧,可后来苏家被抄家灭族,这些谣言可功不可没。”裴昭肆说:“现在不能掉以轻心,最近几日你看住三妹妹,我怕有人伤了她。” 裴昭行有些不解:“她若是一直在家中,谁能伤了她?” “凡事都要往最坏的地方考虑,万一有人挟持了三妹妹,要我们做些什么事,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 第43章 金环 裴昭肆的这番话,给裴昭行敲响了警钟。 “大哥说的对,上一次三妹妹在长公主府中差点被淹死,可把我下了个半死。只一个小小的文咏便让咱们头疼的紧,若是三妹妹再出什么事,我们可如何向母亲父亲交代。” 第二天天色微凉,裴十柒穿了一身便服,匆匆来到了裴昭肆的院子,將昨晚的事说了个大概。 “我记得,当初苏家获罪当日,言鸿泽作为苏冶的女婿,站出来质控苏冶谋逆叛国,和他的大儿子密谋坑害朝廷几万兵士,当时便是从苏宅搜出了好些的信件,做实了苏冶父子的罪名。”裴十柒说道:“这一次的事针对父亲而来,若是和去年苏家的事真的有关联,恐怕家中早有內贼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就等如言鸿泽一般的人闯进来,搜他个证据確凿。” 这话说的裴昭肆有些心惊。 他的確没有想到这个方面。 “苏冶父子获罪的缘由我们都清楚,但这其中有无人陷害,我心里也有定论。父亲和苏冶关係甚好,两人是多年故交,苏冶出事父亲也十分悲痛,既如此,他的悲剧万不可再我们家也上演一次。” “所以大哥哥,我想彻查一番父亲的住处、书房等处,包括你与二哥哥的地方,以免真的被家贼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父子合谋,又与去年被处死的罪臣相关,保不齐还有什么陷害的玩意儿藏在府內,咱们可要在事情发生前收拾利索啊。” 裴昭肆用讚赏的目光瞧著裴十柒,伸手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原以为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家,没想到你竟然想了这么多,又详细又完整,若无你这般考虑,將来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现在也不算晚,咱们先查著,查完追究內贼是谁,若是没查出什么,也要多防护注意,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兄妹两个说干就干,不敢大肆宣扬,只两人进了梁国公的书房。 书房之中摆设简单,梁国公一个武夫,平日里对什么瓶啊摆件啊都欣赏不来,书架子上只放著几摞书,墙上掛著一把双弦弓,是他从前打仗时得的,另外还掛了一把好剑。 裴十柒认出了这把剑,当初梁国公过生辰,父亲苏冶找了好些能人巧匠,给梁国公打了这把好剑做生辰礼,没想到梁国公將其掛在书房,竟也不捨得使用。 瞧裴十柒一直盯著那把剑看,裴昭肆说道:“这把剑掛在这儿许多年了,也不曾见父亲用过,只是偶尔拿下来到院中武一武,或是擦拭一番,接著又掛回去。” “父亲能深记好友,正说明父亲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只怕父亲的这份重情重义,会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拿著这把剑造一些文章出来,只怕不好啊。” 裴十柒將目光从那把剑上移了出来,走到书架前,翻看了几本书。 里头记录的,要么是一些领兵打仗的学问,要么是一些閒散游记,几本书翻下来也没看到什么古怪的。 裴昭肆则来到了书案前头,把书案的抽屉一个个拉开翻找,但寻了一番却没找到什么,只能將抽屉又合上,拿起桌上的墨砚,底下也没藏什么东西。 兄妹二人找了许久,却一无所获,偌大的书房显得有几分空档,再没什么可找的。 “去臥房翻了翻吧,这没什么可疑的。”裴昭肆说著,推开了书房的门。 然而裴十柒这一步还没等迈出去,抬起头来看著头顶,忽然对裴昭肆说道:“大哥哥,你看看上头多出来的一圈沿路,上头是否藏了什么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裴昭肆跟隨著裴十柒的目光看上去,只见这书房之中用木头做装饰,四角多出一些纹路纹来,看起来並不打眼,却显得精致几分。 他翻身越上,果然在门上的位置,瞧见了一封书信字样的东西。 轻而易举的拿下信来,此信已经拆封过,裴十柒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猛地又將信合上。 “怎么了?”裴昭肆见裴十柒有些慌张,自己將信接过来看了一眼,气的嘴唇发抖,一把將信撕了个粉碎,用力的砸在地上:“简直是一派胡言!父亲他保家卫国,领兵打仗二十余年,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的,却被有心之人编造成罪臣之友,要与苏冶一起推翻皇帝,这是何等的荒谬!” 裴十柒深深一闭眼睛,没想到被当做眼中钉的武將並非她的父亲苏將军一人,这梁国公也难逃被陷害和怀疑的命运。 若是这一次她没能用心探查,只怕梁国公的未来,便是苏家当初的惨局。 “当年那位苏將军又何尝不是披荆斩棘,忠肝义胆,结果却落下个全家惨死无人生还的下场。”裴十柒轻声嘆了口气:“这信中所写,也並非全是假的,起码父亲和苏將军关係密切是真的,二位从前做过同窗,也曾在一个兵营中歷练过,能编造父亲的人,定然对他们的关係十分了解。” “可覃轮被斩首时,父亲远在外面剿匪,这覃轮的死和父亲又有何关联!”裴昭肆討厌这种知道什么事却不知晓另一半的感觉,边出房间边说:“我要到父亲的臥房去,看看那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 梁国公的臥房和书房相邻不远,裴昭肆很快就到了,一进门便是扑面而来的立正古朴,没有一丝奢华之物。 一身鎧甲整整齐齐的立在角落,鎧甲上头有些刃伤,应当是打仗时被敌军的兵器划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裴昭肆偏找那些刁钻的地方,很快便从梁国公床榻下的一道缝中,找到了几封书信。 书信有些泛黄了,看起来有段日子,兄妹二人一人拆开一封,这才知晓这竟然是背后之人偽造的书信。 书信中写的是梁国公和苏冶往日的联络,字跡和本人一般无二,就连裴十柒都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不是苏冶的字。 看来那设局的人,真是下了苦功。 就凭著这些字,梁国公和苏冶一起密谋的事便会成了真相,上面还写梁国公藉由剿匪之便离开京城,从此事中抽身而出,让苏冶帮忙假造覃轮的死,因为覃轮此人,是梁国公找来刺杀朝廷官员的。 裴昭肆看完这些,確信自己家中马上便会有大事发生,山雨裕来风满楼,眼下的平静不过是隱藏在表象前的波涛汹涌罢了。 他们搜罗了所有的书信,將其烧了个乾净,接著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都明白眼下该做什么。 梁国公出门,裴昭肆当家,他又是十分严厉,不会轻易让人进到梁国公的书房与住处,因此这能偷放东西的內贼,一定是个有两把刷子的。 “大哥哥,江湖高手也好,寻常会些功夫的也罢,此种人中有男有女,查起来並不容易。父亲书房中没有梯子,书案又笨重难搬,椅子什么的哪怕踩上也难以够到屋顶,內贼想要把东西藏在屋顶,把梯子来回搬进搬出很容易引起人注意,所以他一定是有功夫的人。” “我查男子容易一些,婢女僕从这边就归妹妹了,你办事认真利落,我是放心的。” 裴昭行离老远就看见他们兄妹在说话,凑过来说道:“听人说你们忙了一早上,究竟在说什么啊?如今这风言风语传的满京城都是,你们还瞒著我什么不成?” 二人相视一眼,怕將此事说给裴昭行听会打草惊蛇,只吩咐他去门房严查近些时日进出的人有无可疑,接著便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回到霽月居,裴十柒先给自己灌了一肚子的茶水,吃了两块点心垫了垫肚子,接著叫来了流萤。 “府內出了內鬼,很可能有功夫在身,你暗中调查一下,这些婢女婆子们有没有人经常出府,有没有人是最近刚到府中伺候的。”说完以后,裴十柒停顿了片刻,流萤以为她吩咐完了刚要离开,却又被裴十柒所叫住:“再去查一下所有婢女婆子,家住在哪,家里有几口人。” 因为国公府中伺候的下人眾多,流萤一个个查过去废了很多时间,这段时间裴十柒便到各处走动,亲自去查看有无可疑的人。 然而这一去,还真被她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在裴昭肆院中伺候洒扫的婢女,髮髻有些微的散乱,问过其他婢女才知道,她刚来没几日,所以国公府婢女的髮髻她梳的还不太熟。 “既然她梳不利索,你们为何不帮助她?若是叫外人看了去,怕是会笑话我们国公府。”裴十柒说道。 那婢女连忙认错:“姑娘,婢子知错,但婢子与她同住,也曾问过她用不用帮助梳髮髻,可这人平日里话就少,婢子和她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所以婢子才没有给她梳。” 裴十柒抬头看去,那婢女身著一身浅绿色的外衫,里头的深绿色的衣裳,正抬著一桶水浇灌著院內摆著的菊。 “你去把她叫来,我亲自问她。” 婢女很快走过去,將那婢女叫了来,跪在裴十柒的身边,有些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你。”裴十柒待她抬起头后,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听说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婢子明叫金环,是五日前刚刚入府伺候的。” 裴十柒点了点头,见这姑娘样貌不俗,打扮娇俏,虽髮髻有几分散乱,但头上簪了一朵似菊的小银釵子,十分的精致可人,髮髻散落下来几丝,瞧著更添楚楚动人。 这种是什么人,裴十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这位大哥哥素日里不喜什么草,除了菊,为人也如菊一般,所以院內除了松柏,种的最多的便是菊。 而这院中,也只有她头上簪了菊的釵子,不由让裴十柒不深想一番。 “到我大哥哥院里伺候,打扮的如此妖妖娇娇,你这丫头安的是什么心?” 只见这金环闻言浑身一颤,立马磕头道:“姑娘明鑑,婢子並没有啊!只是往日里梳头费力气,半天梳不好,才戴了这釵子想要抵挡一二,以免传出去让人笑话国公府没规矩,並非是安了什么不该安的心。” 裴十柒眼睛一眯,听她的动静有意掐著嗓子说话,当即又发问道:“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平日里洒扫做粗活的,之前在哪里伺候?” 金环有些紧张:“將婢子採买进来的於婆子知道婢子的来歷,婢子原先在长春侯府伺候,那儿原先住的並非长春侯一家人,他们来到京城后嫌弃府內人太多,便遣散了许多,婢子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出了京城回了趟老家,待了大半年才出来再找东家。” “秋光。”裴十柒侧头说道:“去长春侯府一趟,问清楚这金环说的话是否为真。” 秋光马上离开,裴十柒敏锐的注意到方才她在说话时,金环没忍住揪紧了自己的袖子。 这般心虚,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金环一直在原处跪著,虽已经是秋日,但秋老虎咬人难受的紧,热的她浑身是汗,身形越发娇弱,似乎跪不稳当的样子。 而其他婢女一直在院中忙碌,都暴晒在阳光下头,却什么活计都拿得稳做得好,与她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秋光去而復返,在裴十柒耳边轻声说:“姑娘,婢子询问了朱姑娘,她说府里头原先是有个叫金环的丫头,与婢子形容的长相相差不多,但长春侯和长春侯夫人发觉她有意接近朱二公子,便將她发卖出来,同一批的还有几个老人儿,也都是妖妖娇娇之辈。” 裴十柒冷哼一声,对金环怒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在这院中打扮成这样,你想让我大哥哥將你如何啊?” 说话间,裴昭肆进了院子,看见裴十柒正在训斥婢女,便问道:“怎么了三妹妹,和谁说话呢?” 待他走近,才看清金环的样子。 第44章 银烛 还不等裴十柒回答,裴昭肆便对著金环一瞪眼睛:“现在正是闹心的时候,你惹了我三妹妹不成?我早先便说过,你若是当差还不小心,我便將你赶出去,你拿我的话当什么了!” “大公子饶命!”金环磕头道:“婢子也不知道错在何处,姑娘进院后便盘问婢子原先的东家,说婢子打扮不妥,婢子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裴十柒看著裴昭肆问:“大哥哥,这金环在你院中的几日,你可有发觉她不对劲的地方?我询问了她原先的东家,才知她是被朱姐姐家里赶出来的。” 裴昭肆明白了她的意思,毕竟现在他们兄妹查的是同一件事,裴十柒既然怀疑金环,那肯定是有原因。 因此他说道:“一个在院里伺候洒扫的丫头,却整日在廊下守著,见我路过便同我搭话儿,我也知晓她安的是什么心,只是近日事情太多,还未著手料理她。昨日打碎了我一盆很喜欢的菊,跪在我跟前哭的是梨带雨,我也懒得惩罚她,她还说要惩罚自己,欲擒故纵的样子看著便討人嫌。” 原来如此。 裴十柒以为是这金环付出错了感情,裴昭肆是一块不懂情感的木头,现在才知金环用尽心思想在裴昭肆跟前露脸,人家却懒得看她一眼,只想在事情了结后,著手將她赶出去。 “我方才询问了其他的婢女,都说你平日里说话甚少,怎的见著我大哥哥话却多了起来?”裴十柒微微俯下身来:“想成为我大哥妾室的女人多了,但我大哥哥洁身自好,成亲之前绝不纳妾纳通房,我劝你最好死了这份心!” 联想到今日所查之事,裴昭肆脑中轰隆一声,与裴十柒轻声道:“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了,前日看见她从屋內出来,我问她进去做何事,她说修剪了新帮我搬进去,这恐怕不对劲吧。” 兄妹二人对视著,眼中流出了同一种答案。 裴十柒淡淡转头,扫了一眼金环,忽然笑了一下:“罢了,同为女子,谁还没个攀高枝儿的心思?今日我饶你一命,你就到我院里伺候吧。” “三妹妹!”裴昭肆被嚇了一跳:“有这样心思的人,不適合留在你的身边啊。” “无妨,大哥哥不必操心。”裴十柒看著秋光说:“把金环的东西收拾一番,你亲自去。” 金环一听这话顿时慌了起来:“谢姑娘抬爱,婢子东西又杂又乱,只怕其他姐姐收拾不好,还是让婢子亲自去吧!” 裴十柒却半点也不上她的当:“你到国公府不过五日,平日里的穿戴由国公府发放,你自己能有什么又杂又乱的东西?莫不是你这丫头偷了大哥哥的什么值钱物件儿?” “没有没有,婢子没有,只是怕累著伺候姑娘的姐姐!” “那便不用废话,乖乖同我回霽月居!” 秋光留在金环的住处收拾,而金环则与裴十柒一起走在回霽月居的路上。 半路上路过湖边,裴十柒用力將金环往湖中推,金环下意识自保,猛地一个转身,一掌打在裴十柒的肩膀上。 接著,她意识到自己露馅了,想要说些什么找补,却听裴十柒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你看起来柔柔软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啊!” “姑娘,婢子没有!” “没有,那你就去给我死!”裴十柒衝上前去,招招式式都是奔著取金环命而去,金环退无可退马上就要掉落湖中,被逼无奈一咬牙只好与裴十柒廝打起来。 一直跟著两人的裴昭肆看准时机一把扣住了金环的手腕,將她的手背在她的身后,疼的她齜牙咧嘴,接著一脚踩在她的膝窝,让她单腿跪在地上,再无可逃跑的可能。 “大哥哥,看来在府中搅弄的就是这个內贼!”裴十柒说道:“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別人,先带回去慢慢审。”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暗屋之中,只点了一盏蜡烛,金环全身被绳子捆住,一动都动弹不得,难受的很。 而裴昭肆和裴十柒兄妹两个,都坐在她的对面,眼神不善的看著她。 “说,你是谁派来的,到国公府是为了什么!” “大公子,婢子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虽怜香惜玉,但也不是只一味的不伤女子,你若是还不交代实情,我便会让人在你身上动刑!你不必装傻充愣,我隨父亲上战场杀过敌,也曾隨父亲一起审问过敌国细作,想治你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说罢,外头的家丁进来,一个捧著烧的正旺的炭盆,另一个则手持长鞭,將长鞭往盐水里一泡,摔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金环哪里遇到过这个阵仗,嚇得牙齿打颤,大气都不敢喘。 裴十柒也说道:“我劝你实话实说,我们必会放你一条生路。” “婢子真的是冤枉的,婢子什么也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裴十柒抽出靴中藏著的匕首,抬手一甩匕首便直奔金环而来,嚇得金环尖叫一声侧过头去,眼睛闭的死死的,耳边响起了刀尖儿插入木头的响声。 好半晌以后她才敢睁眼睛,只见那把刀柄上雕著纹的匕首正钉在绑著她的木头上,距离她的鼻樑不过两寸。 “不说实话的人,在我手上只有死路一条,这次可惜了,下一刀我一定能扎中你的脑袋!” 金环被击溃了所有的防线,满头冷汗的说道:“大公子,三姑娘,我什么都交代,只求你们可以放过我一条生路!” 裴昭肆沉声道:“只要你知无不言,我们不会杀你。” 金环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我原先確实是在长春侯府伺候的,不过是有人指使我到那儿的,让我暗中观察新搬到京城的长春侯府一家,有什么情况隨时上报,最好能成为二公子朱城的妾室,这样能打探到的消息也就更多。可惜我还未成事便被长春侯夫人发现,將我赶出了长春侯府。” “那个指使你的人是谁?”裴昭肆问。 “我也不晓得,连是男人女人都不清楚,只是他的手下来与我们见面。” 裴十柒立马问:“我们?看来此事不止你一个人所为啊!” 金环咬了咬嘴唇,想到了耳旁的刀子,她也不得不说实话。 “我自小和几个姐妹一起习武,后来稍大一些被送往各个府邸,暗中打探消息或者做一些小事,能成为妾室便能永远留在那儿打听更多,没能成为妾室的便会被送往下一处宅子。” 这件事的庞大,有些超乎了裴昭肆兄妹的想像。 裴昭肆喝了口茶水继续问道:“你们在哪里练武,你又是什么来歷。” “我无父无母,幼时一直在京外居住,教我们练武的是个男子,和我们同一拨的姑娘也都是无父无母的,还有一些是被掳来的。” 这个情况,是兄妹两个谁都没想到的。 这些姑娘,都是可怜人,自小被当做棋子培养,长大了送去各府打探情报,还有被迫给別人做小妾,听著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那你可知道还有一些姑娘比送往了哪个府上?” “我不清楚具体是谁,但京城中的官员府邸大多都有,有的是已经做了小妾,有的已经生了孩子,还有的像我一般依旧在做伺候人的活计。” 说到此处,金环的心里有些难受。 她是家里头失了火,父亲救她和母亲逃出来,自己却被压倒在房梁下,母亲也染上重病,在顛沛流离的七月里被饿死在路上,而她当时年仅八岁,被那个组织收养了去。 依稀记得那天月亮很圆,她被带进一处院子,里头关了许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姑娘,还有一些比较小的,不过四五岁,进去的第一件事便是脱了衣裳检查,確认身上没有丑陋的疤痕或是胎记、样貌是否丑陋、有无残疾等等。 在那个院子里练了五年,十三岁的金环被送到了从前的长春侯府,打探了两年消息,那家的老爷被建阳帝送去了外地外任,接著长春侯府就住进来了。 再远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在院子里的每一天都十分难熬,天没亮就会被一个婆子用扫帚赶著去练功,每日吃的是青菜和清粥,为的是不让她们发胖,到了下午要学青楼做派,她记得因为自己学的不够好,连著五天没有晚饭吃,还是与她同住的姑娘塞给了她半个馒头。 后来那姑娘死了,实在收不住想要逃走,却被抓回来活活打死在她们的面前,尸首就扔在院中,她们眼睁睁的看著她发烂发臭,苍蝇驱虫爬满了她的身体,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逃走。 说完这些话后,外头已经是傍晚了,裴十柒听的心里不舒坦,对金环说道:“你从前过的这般不好,为何到了府中做婢女,还要受他们的掌控?” “他们有册子在手,谁去了哪个府邸,在哪个院子伺候,他们都是知道的,我们不敢逃,更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怕被他们暗杀掉。”金环后怕道:“对於他们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就没有生存的权利。” “我们国公府里还有没有你的人?”裴昭肆最后问了一句:“我父亲书房和臥房里的东西,是否是你藏的?” 金环顿了顿,说道:“还有一位,比我早几年到了国公府,国公爷书房和臥房里的东西都是我藏的,是一些书信,但我不认得字,所以写了什么我不清楚。” 裴十柒闻言坐直了身子:“另一个是谁?” 问完此话,屋內好一阵寂静。 金环和那姑娘同吃同住了三年,两人是可交心的好友,后来她被送去长春侯府,而那个则到了梁国公府,二人便没再见过面,还是等她来到梁国公府后才见到的。 看她沉默,裴十柒猜到此人的身份不会简单,否则她不会说了那么多事,却独独隱瞒这一点。 “难不成,是我身边的人?” 金环闭上了眼睛:“姑娘,您若是能答应婢子,不取她的性命,婢子就可以告诉您她的名字。” “你说就是,我不会杀你,自然也不会杀她。” “是银烛,就在姑娘的霽月居伺候。” 这话让裴十柒瞬间站起身来,她怎么也没想到,霽月居最得力的一等婢女之一的银烛,竟然是外头的人送来的內贼。 不解,愤怒,接著便是庆幸,庆幸自己一直防著其他人,庆幸自己的事银烛毫不知情,否则她只怕早就受了算计了! 走回霽月居的这一路上,裴十柒步伐沉重,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 她深知这些姑娘的可怜,但若是完全原谅她们,又似乎是做不到。 秋光不知裴十柒发生了什么,看她这般样子,將她扶住后说道:“姑娘盘问了一个下午,想必是累的没有精神了,等会儿回到院子里,婢子给您少些热水泡泡脚,解解乏吧。” “好。”裴十柒轻声说:“等到了霽月居,你让银烛来见我。” 此刻的银烛正在房中缝补著衣裳,前些日子裴十柒夸她绣在荷包上的蟋蟀十分灵动可爱,她瞧见裴十柒的衣裙上划破了一道小口子,便想著缝补一下,绣一只小蟋蟀上去。 秋光来找她,要她端著热水进去伺候,银烛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提上热水壶进了屋內,边忙活边说:“姑娘出去一整日,看著就没精神,婢子准备了一些点心,您等会儿吃了垫垫肚子。婢子记得再过几日您便要来月事了,这段日子可要当心些,別著凉了。” 看著银烛喋喋不休,头都不抬的忙碌著,裴十柒的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还是说道:“你跪下,我有话问你。” 银烛也不知裴十柒这是怎么了,她跪了下来,兑好了热水伺候裴十柒洗脚:“姑娘有什么话就问吧。” “从前和你一起习武的金环,被我抓住了。” 这一句话,就如同凭空炸响了一个雷,让银烛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惊愕的抬起头来,仿佛又看见了那阴暗的过去。 第45章 猜想 “姑娘,您这是在说什么?”银烛有些害怕,赶忙將头低了下去。 她方才那一瞬间惊愕的表情被裴十柒抓了个正著。 裴十柒收回自己的脚,平静的说道:“金环想要暗害国公府,放了些脏东西想要让父亲获罪,我们裴家全家被株连,我已经问清楚了,是你们背后的人指使她这样做的。” 银烛將头埋的很低,一时间没说话。 她是这几个一等婢女里年岁最大的一个,平日里也最是老成话少,裴十柒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 见她不出声,裴十柒继续说:“我打算饶了金环一命。” 银烛闻言,轻轻的嘆了口气:“金环是个可怜的,她刚刚到的时候,因为害怕整宿整宿睡不著觉。” 既然裴十柒什么都知道,那也没什么可瞒著她的了。 银烛跪的端正,却依旧不敢抬头。 裴十柒说:“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才来到国公府伺候,我也明白你身背任务,可我现在想要你一句实话,你伺候我这些日子,我对你是不舍的。” “姑娘想如何处置婢子都好。”银烛的语气也难得的平静,话说开了便不再有惊慌:“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但婢子自打伺候您以来,从未想过要害您,姑娘率性正直,婢子不忍。” “別人进了府都会被送到男主人房中,怎么你来了我院子里?” 这是裴十柒不理解的地方。 金环闻言,忽然微微抖动著肩膀,苦笑了一下:“婢子看著忆甜那样可爱,心里十分思念自己的女儿。” 这句话,让裴十柒瞬间后脊发麻,几乎是一瞬间站了起来:“所以你主动告诉说想要照顾忆甜,是因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 金环任命般的点了点头:“婢子早年间的確生了一个女儿,那时婢子才十三岁,后来因为人手不够,婢子被打发到梁国公府来,想来金环也告诉姑娘我们这些人的使命是什么了,我生过孩子,自然无法给男主子做妾室,那人便吩咐婢子到姑娘院里,知道姑娘受父兄疼爱,想必会知道些什么。” 裴十柒扶著床框慢慢的坐了下来:“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如今又在哪里?” 她没想到,问出这句话后,银烛忽然哭了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砸在地上,似乎是在诉说著她痛苦的从前。 “婢子十二岁便离开那院子了,被葛叔送到了青楼里,当时青楼中没有像婢子这样小的,葛叔让我多和官员接触,能打探到什么就打探到什么。一年后婢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却压根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婢子不想让女儿出生后也走我的老路,所以想著夜里逃出青楼去,谁知被人捉住,孩子也被夺走。” “当时你可才十二岁!”裴十柒闻听此言,只觉一股血衝到头顶,气愤道:“他们这些人,根本不配为人!” 银烛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们不敢让婢子继续待在青楼,担心婢子会说出什么让那些官员发觉,所以这才把婢子弄来了这儿,伺候姑娘不会引起外人注意,至於那个孩子,婢子再没见过,现在大概六七岁了吧。” 有孩子作为把柄被攥在手上,银烛压根不能透气,只能如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控著,想死都不能够。 裴十柒觉得这些姑娘实在是可怜,嘆了口气后將银烛扶了起来:“那你说说,来到了国公府后,你都做了什么?” 银烛轻轻的摇了摇头:“婢子什么也没做,因为国公爷鲜少和姑娘提及朝政,往日国公爷和两位公子皆行为正派,没被婢子抓住任何事情,那背后之人只说有机会叫婢子伺机而动,这几年过去,估计也不会注意婢子了。” 可从前梁国公府风平浪静,如今却是不同了,他们想要害梁国公府,银烛这把暗刃他们自然要用。 “金环在我父亲的房中藏了东西,你可有再藏些什么?” 银烛又摇了摇头:“葛叔派人联繫了婢子,要在半月后有人搜家时,站出来指认国公爷与罪臣交往甚密,之后便没別的了。” “你方才说的那个葛叔,就是你们幼时一直管著你们的人吧。” “姑娘说的对,那男人究竟叫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葛,来往的人都称呼他为葛叔。” 裴十柒点了点头:“他长什么模样?你现在可以找到他吗?” “他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疤,长相普通,不过婢子也和他许多年未见了,现在变样了没有也不知晓,压根找不到他。” “那他是怎么和你联络的?” 银烛抬起头来,指著外头说:“如果葛叔想联络我们,会在院內的树上系一个香囊,里头就是內容。” “我知道了。”裴十柒沉默了片刻:“你是个可怜人,但你终归与我为敌了。” 银烛心里一颤,马上跪了下来,痛哭道:“姑娘,婢子知错!您要杀了婢子也好,要把婢子赶出去也好,可婢子求求您,看在幼女无辜的份儿上,不要让外人知晓,否则婢子的女儿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你怎么就能肯定孩子如今一定活著?”裴十柒走到桌前,一拍桌子说:“难不成我要为了那个素未谋面过的孩子,容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银烛以为裴十柒要將她处置了,跪著蹭到了裴十柒的面前,紧紧的抓著她的裙摆哭道:“姑娘,在霽月居伺候的这几年,是婢子这二十年的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婢子对不住姑娘,活该被千刀万剐!可婢子知晓您是善良的人,当初看忆甜可怜都能抱回来抚养,婢子只求您不要让外人发觉,哪怕给婢子赶去柴房锁上,让婢子一辈子被困在柴房里不得出来,只要能护著孩子长大,婢子心甘情愿。” 她这样一说,裴十柒没了脾气,冷著脸將银烛扶了起来。 “你可真是缺心眼!”裴十柒坐在了椅子上:“我需要查那个葛叔的全部事,既然你知晓的不多,那就帮我个忙。” 银烛隱约猜到裴十柒要她帮的是什么忙,但她还是询问了。 “我不清楚这几日还会不会有人往树上系香囊,但距离我父亲被陷害还有不到半月,他一定还会再来一趟,告知你更多隱秘消息,所以你要看住那棵树,万万不能叫人逃了!”裴十柒说:“只要你能做到这件事,你依旧是我霽月居的一等丫头,那个金环我也不杀,她的功夫不弱,留在我身边也有点用处。” 听她这样说,银烛顿时笑了,悲凉的扬起嘴角:“谢姑娘成全!”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流萤在外说有事要告知裴十柒,裴十柒看了银烛一眼,银烛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將泪痕擦拭乾净,端了洗脚水出去了。 流萤与银烛擦身而过,注意到了银烛的不对劲,但她也未多想,同屋內的裴十柒说道:“姑娘,朱家派人传来消息,说去新兵营送信的已经到了。” “是什么人去送的?可有回信?” 流萤递来了一封信:“是朱家的二公子亲自去的,拿回了这封信。” 裴十柒將信拆开,认出了梁国公的字跡。 知晓此事,梁国公也很惊讶,但建阳帝下令让他好生巡视,出一点问题拿他是问,因此他还不便回来。倒是与他相见恨晚的三皇子薛骋,得知这件事后打算明日便回来。 西郊大营中,梁国公沉著一张脸,和薛骋在一起討论究竟是谁要这么做。 寧寿长公主?瑞王?还是马皇后? 他裴家在京城没什么有深仇大恨的人家,他虽是一等公爵,但建阳帝重文轻武,平日里对他难有一个笑脸,害他的人究竟是图什么? 不过薛骋却想起了什么,在旁边悠悠说道:“当年苏冶苏大將军也没什么仇家,不也依旧被陷害,全家因此惨死,苏家人无一生还。” 梁国公听见这话喉头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確认帐中没有別人,低声道:“此事的蹊蹺你我心里都有数,但不要轻易出口。” “国公爷您闭口不言,不还是被人盯上了吗?那害您的人,估计是想让您走苏大將军的老路。” 梁国公捏住了拳头:“苏家血流成河,男丁死了个乾净,女眷也都死在流放路上,朝中知情大臣都被封了口不准说话,这样的惨剧难道还想让我梁国公府尝一遍吗!若让我知晓那作恶多端的小兔崽子是谁,我扒了他的皮!” “令郎將这件事传信给我们,就是想让国公爷能提前做个准备,我们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您要早做准备才是。” 薛骋这话让梁国公恢復了一些理智:“他们想要陷害微臣,无非是想用覃轮下手,我们虽知这藺如风並非真正的覃轮,但別人不清楚,若想跨过这灭顶之灾,便要从藺如风的身上下手。” “我若是猜的不错,等不了几天,藺如风便要在新兵营中闹事了,而且闹出的事只会大不会小,甚至是轰动整个京城的那种,才能將梁国公您彻底的拉进去。” “不然微臣现在就去宰了藺如风,没了他做导火线,那帮人可消停了吧!” 薛骋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藺如风,还会有张如风白如风,他们既然已经开始害你,便不会轻易收手。” 梁国公只觉懊恼,往日里杀伐果断的他,今日却仿佛被束缚住了手脚。 薛骋说:“这段时日,您只需要盯死藺如风,容我回去替您找找证据,可证明您的清白。只是想证明藺如风並非覃轮是有难度的,毕竟京中已经传开了,就等著藺如风闹事做实国公爷身上的罪,如果藺如风这会儿死了,有心之人也会用此事大做文章。” “三皇子,那您说微臣该怎么办?什么以静制动,微臣等不及了!” 梁国公实在掛念家里的三个孩子,还有裴家几代的脸面名声。 薛骋思考了许久:“现在看来,此事暂时无法可解,毕竟藺如风在新兵营张扬了这段日子,没人不知他的存在,他的功夫也不弱,想无声无息的將他除去並不容易,旁人多少会注意的。倒不如藉由他的存在,谋划另一件事,让他成为我们的棋子。” 此时的藺如风,正坐在窗前,用一块帕子轻轻的擦拭著自己手里的刀。 窗外的月亮很圆,快中秋了,不由让他又想起了覃轮。 他的哥哥虽然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自小对他便很好,只可惜为別人办事丟了性命。 查到他哥哥並且监斩的,就是苏冶! 苏冶死时,他连著庆祝了好几日,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也走了哥哥的老路,被人所玩弄在股掌之间,只能为了別人做事。 这样也好,那些人对不住他的哥哥,他也没必要留著他们的性命! 天刚刚亮起,薛骋跨上了马背,回到了京城,趁著无人注意,翻进了裴十柒的院子。 从裴十柒的口中,他才知道还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而且藏在梁国公房中的假证也均被发现,算是把裴家从鬼门关拽回了一步。 “若是那葛叔的人会在夜里进到霽月居来,你何不將他扣下来?” 裴十柒淡淡一笑:“你能想到的事,我也想到了,只是昨晚他人没来,不知哪一天会来。” 薛骋与她將了覃轮和藺如风的事,这勾起了裴十柒的记忆。 从前她父亲查到了覃轮的蛛丝马跡,暗中报给建阳帝,这才將覃轮抓捕归案,后来还做了监斩官,眼睁睁的看著覃轮被斩首。 覃轮死后没几天,就有一个人对她下手,差一点被他得了手。 裴十柒没看见那人的正脸,但她看见了那双眼睛,与覃轮很像。 或许那人就是藺如风,他早就想报復甦家了,为他的哥哥报仇。 “藺如风想害苏家有跡可循,但他为何要害我们国公府?他哥哥被处死时,我父亲人都不在京城。” 第46章 小院 薛骋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之前他没想透彻,但从京郊回到京城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此事,也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窍。 “凭他藺如风的能耐,只能靠暗杀復仇,但他有功夫,苏家人上下也都是有功夫的,他想得手並不容易,所以苏家在覃轮被斩首没多久就出了事,我猜当时是有人和藺如风达成了什么,替他报了苏家的仇,接著收纳藺如风,让他为自己所用。” 薛骋的话让裴十柒反应过来,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她原以为自己的敌人是瑞王和马皇后等人,没想到现在又杀出来了一个藺如风! “我现在有些不知该怎么做了。”裴十柒有些懊恼:“就算知道了藺如风並非覃轮,却也无法证明,明知藺如风会是裴家祸事的开端,却无能为力,只抓住了家里的两个內贼,却也是无济於事。” 说著,她用手盖住脸,低下身去不再说话。 明明身在其中体验了一遍苏家的悲剧,可再来一遍她依旧是无力抗衡,这凭什么! “想为苏家翻案不易,但想护住裴家却还有办法。”薛骋打起精神说:“现在主要的是,先找到那个葛叔,这几夜我会守在霽月居,他若是来了必不会叫他跑了。” 夜里,裴十柒轻轻推开窗子,院中一片寂静,无人到树上系什么香囊,也没看见薛骋在哪里守著。 在裴十柒看不到的地方,薛骋躺在一棵树上,眼神盯著那棵树的方向。 就这么守了一夜,別说是可疑的人,就连个鬼影都不曾看见。 京中的流言依旧越闹越凶,早早的传到了建阳帝的耳朵里。 皇城之中,建阳帝气的一把將手里的摺子砸在了地上:“京外风言风语传的这么凶,此事真假还不知,京兆府是做什么的?顺天府是做什么的!” 马皇后在一旁劝道:“梁国公人还在军营里,当事人不在,从何查起啊?陛下您息怒,此事若是真的,那梁国公就是欺君的大罪,陛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此事若是假的,那说明梁国公依旧是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又何必生气?” 建阳帝看了一眼马皇后,最终嘆了口气,说道:“若单单只是一个覃轮也就罢了,就怕他和苏冶那罪臣有什么不被人发现的牵扯!” 马皇后故作惊讶的用帕子掩了一下口:“不会吧?谁能无端做这样的揣测!” “说的不就是吗,无缘无故的,而且过去了这么久,谁能把他们无端联繫到一块儿?只怕真有什么事,是朕所不知的。” 看著建阳帝似乎真的怀疑,马皇后轻轻勾起嘴角,嘴上却是一副体贴:“等梁国公回京,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陛下可別因为此事著急上火,臣妾明日让太医院给陛下配一副降火的汤药,您可要注意龙体。” 建阳帝对马皇后耐心不多,也懒得与她囉嗦,只胆大的嗯了一声,便说:“朕还要去看瑜贵妃,就不留皇后了。” 马皇后神情一僵,但依旧懂事的站起身来:“那臣妾告退。” 回到自己宫中,马皇后气呼呼的坐了下来,跟宫婢说道:“备笔墨,本宫要写信。” 当晚,一封书信被送到了马家,马赋祥將信打开,看见了里头的內容。 建阳帝对此事怀疑颇深,他们可以有所行动了。 马赋祥见马皇后这样確认,自己也就放开手脚,当即给手下去了命令,要他们通知梁国公府的人做好准备,並且给她们编造了一通说辞。 这天晚上薛骋依旧平躺在枝繁叶茂的树上,不细看压根没人会瞧见树上躲了个人,秋风颯颯作响,似乎是在诉说著这个夜晚註定不平凡。 裴十柒躺在床榻,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就怕外头有什么动静她听不到。 在她渐渐就要睡著时,忽然隱约听见外头有脚步落地的闷响,这让裴十柒瞬间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下了地。 窗子早就被留了一条小缝,正对著那棵树,此时那棵树被风吹的枝条摇晃,一道黑影悄悄走近,手里还拿了什么东西。 想必这就是银烛所说的那个人! 裴十柒回身拿上长剑,破窗而出直奔那黑衣人,黑衣人也很快反应过来,从袖中不知甩了什么,但都被裴十柒所避开。 见黑衣人要跑,裴十柒两步迈到他的面前,一剑鞘打在他的腿窝处,又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然而这黑衣人的功夫也很不错,腿只是软了一下,很快便站直了身子,回身只差一点就踹到裴十柒身上。 在裴十柒因为躲他的攻击而停在原地的空档,黑衣人从袖中掏出一把刀来,刀刃锋利在月光之下闪耀著寒光,捅上刺下速度极快,令裴十柒连连躲避,心中暗想如何能够破解他的招数。 他的功夫又快又狠,下刀时手上似乎搅著风,若不是裴十柒躲的快,恐怕她都要被刺成一个筛子了。 可一直躲避显然无效,裴十柒的余光告诉她,身后有一只小杌子,是画屏白日里用来坐著的。 她故意被小杌子绊倒,整个身体向后仰去,这让黑衣人一刀扑了个空,肚子被裴十柒狠踹一脚,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手中的刀落了地。 裴十柒企图將他的刀踢远,谁知黑衣人一骨碌爬起身来,刀剑相撞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直躲在屋內的银烛也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犹豫再三后,银烛一咬牙,拿起手边的一个小杌子衝出门去,一杌子砸在了黑衣人的后脑勺上。 黑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能与裴十柒这样的高手打个有来有回,却没躲过身后的暗算。 不过毕竟是练家子,他只是揉了揉后脑勺,转头看见来人是银烛,语气恶狠狠的质问:“竟然是你!你敢伤我,难道不怕被惩罚吗!” “我不怕!我早就受够被你们这帮畜生所摆布了!”银烛手里没有武器,但依旧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黑衣人直奔银烛而去,裴十柒担心她有危险,衝过去一剑划伤了黑衣人的背,轻轻一个转身来到了黑衣人的侧面,刀尖直捅他的侧腰。 受了伤的黑衣人咬紧牙关,直接一个暗器甩出去,裴十柒因为距离太近无法躲避。 关键时刻,薛骋从天而降,一刀將暗器打开,暗器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接著薛骋抬手一刀,划在黑衣人的前胸,又一脚將人踹倒在地,裴十柒见薛骋过来便放了心,转头对银烛说:“去拿绳子。” 人被捆住后,薛骋提著人,將他关进了柴房中,银烛点了一支蜡烛守在一边,裴十柒与薛骋一人坐了一把椅子。 “我不愿问你的身份,我只问你葛叔这个人是谁,你们平日在哪见面。” 裴十柒说话时,烛火因微风而轻轻闪动,將他们映在墙上的影子拉长揉短,变幻莫测。 黑衣人此时已经被扯下了蒙面的黑布,眼底一道疤说明他往日里乾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肯定比金环等人要难对付的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黑衣人转过头,不看裴十柒。 薛骋拿出了那个荷包:“这里头写著做好准备,梁国公將要回京,意思是你家主子要对梁国公下手了对吗。” 裴十柒说:“他们原定在半月后动手,如今父亲要提前回来,他们估计也要提前行动了。” 黑衣人冷笑道:“你们察觉到这些也没有用,因为你们根本不知主子要怎么做!” 看他这样自信,薛骋直接拆穿道:“是要通过藏身於新兵营中的藺如风吧?” 短短的一句话,让黑衣人直接愣在当场,这一刻他手脚发软,不知眼前的人究竟都做了什么,为何清楚一切! “胡言乱语,藺如风是谁,这个名字我没听过。” “你听没听过无所谓,我只想在你身上知道的是两件事,第一那个葛叔藏身何处,第二你的主子是谁。” 黑衣人闭口不答,眼神充满愤怒。 “你不答也没关係。”薛骋十分自信的说:“巡视新兵的事原本並非梁国公来做,皇帝却突然將这个任务给了梁国公,就说明宫中有人引导,才让皇帝变了想法。在梁国公出京的前一天,皇后的兄长马国舅曾经进了宫,我若是猜的不错,梁国公去巡视新兵的事就是国舅马赋祥引导的,所以你背后的主子,就是皇后或者马赋祥,我说的可对?” 虽然知道这位是三皇子,但黑衣人哪里知道他清楚这么多事? 最开始他还能摆出一副寧死不屈的样子,可现在他却慌了神,后脊冒出一阵的密汗。 见他还不开口,裴十柒又说:“那个名为葛叔的人,想必也是为马国舅做事,就算不通过你,我们也能查出他的线索来,你若是实话实说,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 “放屁。”黑衣人扭过头:“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裴十柒看向银烛,银烛拿起黑衣人隨身带著的那把刀,走近了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有两分紧张,抬起头说:“你要做什么!” “这些年,一直是你在同我暗中联络,我没见过其他什么人,但每次向你询问我女儿的事,你都隨口敷衍,我只想问你一句,葛叔在哪,孩子又在哪,她是死是活!” 黑衣人冷哼一声,对银烛充满了不屑,还用言语羞辱道:“一个不知与哪个野男人生的孩子,也值得你这么掛念?” 银烛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一刀扎进了黑衣人的大腿,疼的黑衣人怒吼一声,银烛担心他惊扰了霽月居中的其他人,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將他的痛呼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女儿在哪里!葛叔答应过要好好待她,我要见她!” “我也再说一遍,你那好做是宝贝的女儿,我们一抓一大把,哪里会有人好好待她?”黑衣人狂傲的笑著:“我可以告诉你,孩子已经死了。” “不可能!”银烛听闻此事,如同疯了一般,提著黑衣人的衣领瞪著眼睛说:“他答应我了,会照顾好她的!” 黑衣人看她如疯魔了一般,忍不住嘲笑道:“一个青楼出身的贱人,生下的小杂种死了活该,你哪有脸询问?” 银烛再忍不了,又是一刀扎在了他腿上的伤口:“是你们逼著我去了青楼!我年仅六岁被你们捉住,在那个小院子里住了六年,进了青楼后每日我都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做念想,你们怎么敢杀她!” 黑衣人此刻已经被疼的喘粗气了,但他现在想的是激怒银烛,让银烛给他个痛快。 所以黑衣人忍著疼继续说:“你不知道孩子她爹是谁吧?我告诉你,葛叔知道!孩子他爹是瑞王的一个手下,他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却连瞧你们母女一眼都不曾,你个贱人还以为自己肚子里揣了什么大宝贝,我呸!” 眼看著银烛被气红了眼眶,裴十柒在她身后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葛叔,你的孩子或许没死,你自己也知道,他们这个组织就是需要源源不断又好操控的女孩。” 这话让银烛恢復了一些理智,她喘了两口气,问道:“葛叔现在,可还是在那个小院?” 其他问题黑衣人都会有所表达,要么是默不作声,要么是出言嘲讽,只是这一次,他的瞳孔微缩,似乎有些逃避,侧过头去没有说话。 薛骋看出了问题,对银烛发问道:“你还记得那个小院在哪吗?” “我当然记得!”银烛咬著牙说:“我在那个小院被折磨了六年,看著比我大比我小的姐妹死的死伤的伤,送进了府邸受尽折磨,我哪里会忘!” “既如此,他的存在也就没什么用处了,给你个发泄的机会,杀了他。” 眼看著银烛要举起刀,黑衣人有些怕了,急忙说:“葛叔不在那个小院,小院已经被拆了,早在两年前便不在了!” 第47章 师徒 薛骋看了银烛一眼,就听银烛瞪著眼怒道:“你撒谎!小院已经存在十几年了,绝对不会轻易被废弃!”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裴十柒见银烛这么愤怒,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没关係的,反正院子就在那,咱们过去瞧瞧就知这事是真是假了。” 银烛慢慢冷静下来,紧攥著的拳头也缓缓鬆开:“可那院子远在京外,今晚是去不得了。” 若裴十柒没发现她,那她恐怕得浑浑噩噩的过完这辈子,她的女儿和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没相见的可能。 但裴十柒发现了她,还帮她寻女,纵然这畜生说她女儿已经死了,她也不会信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是! 薛骋说:“今晚去不得,那便等明日起来了再去。裴姑娘,这傢伙可能还有用处,关在你这儿方便吗?” 裴十柒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鸡鸣已过,各处院子晨烟四起。 裴十柒匆匆吃了口东西,约定好与薛骋在外头碰头,这就要抓紧走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只是她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去,担心被裴昭肆兄弟两个发现,到时候不会同意她出去冒险,所以只能翻墙。 临走前,她找了自己最信任的流萤,让她看守好关在柴房之中的黑衣人。 此刻的黑衣人被五大绑捆在屋內,屋外上了一把大锁头,他本人也被堵了嘴打断了一条胳膊,想说话或者动弹都十分的难。 流萤虽觉得为难,但自家姑娘说什么都是对的,也只能答应下来,嘱咐裴十柒出去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让裴十柒有些诧异的是,这一次银烛也跟过去了,不过是从大门大大方方出去的。 薛骋的手下丁釗架著马车等在巷口的一棵柳树下,看见裴十柒穿了一身不起眼的便装,身后跟著银烛,微微頷首,昂首挺胸,很有派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掀起了帘子,让二人坐了进去。 马车中还坐著薛骋,只是薛骋身份特殊,无法拋头露面,生怕引起谁的怀疑打草惊蛇。 三人谁也没说话,默默的坐在马车中,隨著几处顛簸,马车顺顺利利的出了城。 期间银烛有几次轻轻的掀开帘子,为丁釗指路。 可就是那不经意的几次,却被有心之人瞧了去。 不久之后,马赋祥府上的大门被敲响,一男子匆忙进去,找到马赋祥以后说道:“国舅爷,属下方才看见梁国公裴晟的女儿裴十柒了!” “在哪看见的?”马赋祥眉头一皱,当即觉得事情不对。 若只是普通遇见,他的下属不会这样。 “裴十柒往城外去了,就坐在马车里,小心翼翼的!还是她的婢女撩开车帘时被属下瞧见了。对了国舅爷,驾车的是三皇子的那个隨从,叫什么丁釗的,许是三皇子助裴十柒出城,怕不是去寻梁国公了吧!” 马赋祥变了神色,抬起手在空中虚摆几下:“大计快成,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错漏,也不能让裴晟那老东西有所察觉,否则就是打草惊蛇,我们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你安排下去,拦住那行人,不准他们靠近新兵营一步!” 裴十柒要去的是京外的小院儿,可马赋祥毫不知情,以为裴十柒是要去新兵营找梁国公,哪里能想到自己的另一个计谋就要出事了呢? 因为马赋祥猜错了裴十柒的意图,这趟出行异常的顺利,马车渐渐驶向偏僻的村庄,银烛急忙叫停。 “再往里头,会碰见他们巡视的人,这村子已经荒废了,往日不会有人来,我们目標很大,容易被发现。” 裴十柒明白银烛的意思,也说道:“被发现倒也没什么,我们都有功夫在身,硬闯也可以。只怕他们狗急跳墙,拿院中无辜的孩子做人质,到时候怕是不妙。” 银烛点头道:“婢子怕的也是这个,另外他们还有兵器在手,远弓近弩,硬拼起来会有危险,而且院中女子大多有功夫在身,婢子离开多年也都不认识,怕是不会帮助我们,反而会帮助他们。” 裴十柒看向薛骋,想让薛骋出个主意。 薛骋让丁釗將马车送到村口的树林子里,找个隱秘的地段藏起来,自己则与裴十柒和银烛往村里里头走著,小心翼翼的穿行在树林中。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树木茂盛草叶翠绿,又因为常年无人管制,荒草长的比人都高,可很好的隱藏几人的身形。 好不容易挪到了几处房屋附近,薛骋伸手拦住了后头要走来的几个人,手指比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裴十柒轻声问道:“前头有人?” 薛骋点了一下头,慢慢的站直身子,瞧清了外头的形势,蹲下说:“不远处架著弓,有太阳照在箭上的光点,只是不知有没有人。” 裴十柒也抬头看过去,看见了薛骋所说的光点,身子回来说道:“我有法子,可证明那儿有没有藏人。” “什么法子?”薛骋问。 裴十柒卖了个关子,退出了这片草丛,留薛骋在原地等著。 不一会儿,那架著箭弓的地方忽然有一声鸟叫传来,薛骋眯著眼睛看过去,只见身处低处的裴十柒手里抱著一只鸟,扔向了头顶的隔板。 鸟受了惊,扑腾著翅膀飞起,嚇得里头的男子一个哆嗦站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没人听得清,但还不等他发现裴十柒的存在,就被她一飞刀取了性命,整个人从上头栽了下来。 他的尸身容易引起同伙注意,裴十柒乾脆將他拖至杂草中,將他的身形完全隱於荒草,自己则回到了薛骋身边:“继续往前走吧。” 三人摸索著前进,这里风平浪静,仿佛真的就只是个废弃的村子一样,没看见半个人影。 悄悄来到了银烛当年所住的院子,轻轻一推大门便开了,可里头还是没有人,院中一片寂静,没有一点的响动。 裴十柒说道:“不会真的像那黑衣人所说,这里已经彻底废弃了吧?” “不会。”薛骋说:“若是彻底废弃,方才那人就不会看守此处。” 三人慢慢挪进了院子,大门忽然从身后被关上,嘭的一声,嚇得裴十柒眉头一皱,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目凶狠的男子立於屋顶,手里正拿了一把弩对著她。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银烛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葛叔,指著他骂道:“挨千刀的畜生,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葛叔看清了银烛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她是谁,当即一声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昨晚派去给你发消息的人再没回来,我还在担心,如今你们一行人来到这儿,我便没有担心的必要了,他已经死了吧?” “我在问你话,我女儿在哪!” 葛叔眉尾一挑,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话你没必要问,反正你们在踏入这院子开始,就已经註定要死了。” 说完,葛叔轻轻一挥手,好些女子从墙上立起,纵身一跃跳到几人身边,在他们外侧围了个圈,每人手中都拿著武器,一副要与她们斗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银烛扫了一圈,才发现这些人没一个是她熟悉的脸孔,大声道:“你们都醒醒!当年我也像你们一样,失去了父母被拐带到此处,过了和你们相同的童年,这王八蛋过后把我送往青楼,拿捏我的孩子威胁我,他们这般无恶不作,你们应该清醒过来,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可这些女子却好像失去了灵魂,齐刷刷的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指著三人,银烛面色一紧,抬头对葛叔说:“你这个畜生,这些年害了这许多无辜的姑娘,你会遭报应的!” 葛叔放声大笑,张狂的说道:“那又如何?你看看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我做事,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谁像你这般矫情了?原本我也是打算在梁国公府的事了解后要了你的命的,既然你已经送上门来,我也不必顾忌其他,拿命来!” 他这一声怒吼,几个女子齐喊一声,纷纷冲了过来。 裴十柒和薛骋对视一眼,都明白这不是让著她们的时候,想让她们活命那自己就会死。 所以二人並没有心思手软,拳拳到肉刀刀利落,院中的廝杀声顿时响起。 银烛气的咬牙,她想取了葛叔的性命,单手持刀跃到屋顶,与葛叔打了起来。 葛叔手中只一把弩,银烛打掉了他射来的两支弩箭,快步跑向葛叔一刀刺向他的喉咙,但银烛毕竟是多年不练武,功夫落下太多,葛叔翻身躲过回身一脚踹在银烛的背上,疼的她闷吼一声,差一点从屋顶掉落下来。 好在她的手抓住了屋檐,用力翻了上来,也幸好她动作迅速,否则葛叔射来的弩箭不会不沾血的钉在瓦片上。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杀我。”葛叔冷冷一笑:“你难道就不怕,你的女儿被我杀掉吗!她人可还在我的手上!” “我先杀了你,再找她也不迟!” 其实银烛是很怀疑昨晚那黑衣人的话,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真的死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纵然她恨这个令她做了母亲的男人,也恨这些没心肝的东西,却不愿意恨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苦命孩子,心底想著能让女儿好好活著,这比什么都强。 葛叔猛地往后翻了两个跟头,腿脚站住后两支弩箭破风射来,银烛一刀打开一支,却因为躲避另一支而差点从屋顶掉下去,可强大的亲情力量支撑住了她,脚步贴著房檐快速移动,时不时就会有瓦片砸下去,发出声声脆响。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葛叔果断將弓弩扔到隔壁院子,两只手从靴筒里拽出两把小臂长的刀,刀刃和刀刃互相磨著,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他看向银烛说:“你这身功夫还是我交给你的,你觉得能打得过我吗!” 银烛的心早就死了,她的眼中满是坚韧:“我不能杀你,我家姑娘也会取了你的狗命,用不著你张狂,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二人在屋顶跑向彼此,葛叔两刀划过,银烛下腰躲开,刀刃晃眼而过,被她抓住了漏洞,一刀刺向葛叔的身子。 然而这是葛叔故意留给她的漏洞,感觉银烛要伤自己,葛叔一脚踢起一块瓦片,正中银烛脖颈,疼的她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脸色都惨白起来,手慢慢放开后才发现已经流了血。 “你这个王八蛋。”她的这条命自己早就不打算要了,见了血让她杀意更浓,步步紧逼招招都奔著要葛叔的命而去。 这葛叔年岁大了,身形不如年轻人灵活,刚开始应付几招还行,后期就慢慢败下阵来。 只是他终归还是教银烛功夫的人,知道银烛出招时的习惯,短时间內银烛也无法討到便宜。 关键时刻,裴十柒杀掉一女子,抢过她手中的刀,拋在空中一脚將刀踢来,为了躲避裴十柒送来的这一刀,葛叔重心失衡,银烛紧接著一刀刺中葛叔的剪头,导致葛叔脚下踩空,屋顶坍塌,整个人顺著脚下的窟窿掉了下去,砸在了屋內的桌子上。 银烛紧跟著跳了下去,一刀横在葛叔的脖子前,大声对外头的人吼道:“葛叔已经被擒,我劝你们都冷静一下!” 外头的打斗声安静下来,裴十柒和薛骋脚边有许多受了伤的人,还有几具尸身,他们二人的身上也都溅了血。 走进屋內,见葛叔已经受伤落败,二人都放下心来。 外头的女子想要进来救人,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裴十柒高声道:“將你们的武器都扔至院外。” 虽然她们不想,但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这么做。 “我知道你们的身世悽惨,知道你们都是被迫来到这儿,受尽这王八蛋的磋磨。你们要明白,前路不好走,姓葛的要的是你们这一辈子都被他控制!” 第48章 过去 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如同麻木的木偶,看著裴十柒面露疑惑,没人说话。 这里是什么样子,她们再了解不过。 银烛看著这些与她命运相同的姑娘,忍不住红了眼眶,指著葛叔说:“这个畜生,当年將我掳了来,我在这儿住了整整六年!后来他为了让我打探消息,將年仅十二岁的我送进了青楼,十三岁我就被迫生下了女儿!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我有了孩子,那是在这个世上与我唯一的牵绊,我不捨得死,我想让我的女儿好好活著,但他却將我的女儿抱走了!咱们都是女子,也都是做女儿的人,將来也或许会生下个女儿,难道你们都想走我的老路,让咱们的女儿也走咱们的老路吗!” 她的话让几个姑娘家有些触动。 正当薛骋找了根绳子,將葛叔系上时,忽然有几个身影从窗外踹窗进来,手中的长剑泛著寒光,差点伤了银烛。 薛骋当即就认出来了,这是马赋祥的手下! 他心里所想,葛叔便是为马赋祥办事的,如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两个手下不是好对付的,薛骋又怕外头的那些女子衝进来见缝插针,乾脆一刀抵在葛叔的脖子上:“不想让他死,你们就快滚出去!” 两人都戴著面罩,自信不会被认出来,可他们哪里知道,薛骋早已经將苏家的这帮仇人都研究透彻了。 所以他们二人狂妄的说道:“你杀啊!你杀了他,我们反倒省了事。” 这话让葛叔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主子想杀我?” “你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上,不杀你怎么行?”其中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说:“而且你经营这里,却让这儿被一窝端了,是你办事不利的原因,也没什么资格活著了。” 另一个接话道:“至於眼前的这三人,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都会交代在这儿。” 葛叔气的直咬牙:“我为主子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他不会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你当你眼前的都是谁!三皇子和梁国公的女儿,事情一旦闹大主子可就被连累了!你自己办事漏了狐狸尾巴,可別指望主子给你收拾乱摊子,死去吧!” 说著,那黑衣人提剑刺来,薛骋见他是打算將葛叔在內的四人都杀了,一脚將捆著葛叔的椅子踹倒在地,让葛叔仰倒著躺下,相对安全一些。 接著他提剑迎战,二人刀刃与刀刃相撞,眼神互相死盯著彼此。 方才在院中与人廝杀,薛骋有些失了力气,但对付这高手,他半点也不敢轻敌,一脚踩在葛叔的椅子上,身子腾空跃起,剑锋狠狠向下压去。 黑衣人只得抬剑想抵,腿踹向薛骋,却被薛骋一个翻身躲开,落在了他的身后,与他背对背站著。 在黑衣人正要转身时,薛骋快他一步,已经用刀抹了他的脖子。 当看见黑衣人死了一个,葛叔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所谓的高手,也不过如此,看来今天他是难逃一死,无人救得了了。 这二人一直是暗中保护这里的,就怕被人所发现了,会连累到马赋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二人表面是保护这里,实则是想盯著他,如果一旦这儿的秘密被人发现,就杀了他灭口。 这边裴十柒也將人处理乾净了,外头的女子看著他们將人都杀了,一时间面面相覷,谁也不敢动手。 毕竟她们的姐妹,也有好几个死在两人的手上。 不过现在看来,方才的廝杀他们是留著杀招的,否则这会儿她们已经不能活著了。 “你主子都要杀你了,你还要替你主子卖命?”薛骋踩著椅子將椅子放平,强迫他坐直了身子:“说说吧,这儿是怎么回事。” 葛叔抬头看著外头的女孩们,多少年来他就是这里的王,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可现在,他却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等著这把刀俎取了自己的性命。 外头的人都围观著看他,那眼神仿佛在打量那些被他活活打死企图杀鸡儆猴的女孩。 “我说了,你们可以放了我吗?”葛叔说话时,因为打斗而散落的碎发跟隨著他的动作而轻轻颤动,更显得他可怜又可恨。 薛骋想也没想回答道:“你想得美。” “你作恶多端,害了那么多清清白白的姑娘,把年幼的孩子当做棋子,死了是你活该。”裴十柒连看都不愿多看葛叔一眼。 葛叔就猜到会是这样,他又问:“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你们总得给我些什么吧!” 薛骋看向他,语气无所谓的说:“如今是你落入了我们的手上,你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机会,但若是你实话实说的话,我可以考虑下手快一些,不会让你受一点罪。” 这个条件往日里听见只会让葛叔气的想杀人,但今时今日听到,他竟然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条件。 他嘆了口气:“我家主子,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哥哥,马国舅马赋祥。” “这个我猜到了。” 薛骋淡淡的一句话,却令葛叔有些震惊。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一向不爭不抢,默默无闻的三皇子,为何要掺和进这些事里,又为何知道那么多旁人这辈子都不知道的事。 “我想知道的,是之前被你弄出去的那些女子,都被塞进了那个院子,都叫什么名字。” 葛叔嘆了口气:“还请三皇子到隔壁房间的灶台里头,寻找一封书信,里面写了那些女子的身份和去处,其中有一些已经死了。” 薛骋听完看了裴十柒一眼,示意她將人看好,自己则去了隔壁的房间。 这灶台显然许多年无人用过了,灶口都结了蜘蛛网,他將锅搬了出来,这才看见里头有一个洞,洞中放著一封信。 信比较厚,打开后能看见那些姑娘的详细资料,有一些是薛骋知道的认识的,有一些则十分陌生。 看到最后,他已经震惊了,因为里头还有人被送进了宫里,做婢女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位份! 难怪马皇后当年能轻而易举的將他怀著身孕的母亲陷害进了冷宫,有著这么一张网,正直之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拿著那封信回到了关押葛叔的房间,薛骋继续听葛叔说著话。 “这小院,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有了,当时规模並不大,里头也不过住了三两个小丫头,准备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固宠的。当时皇后娘娘还只是个妃子,后来做了皇后,这小院里做的事便多了。” “为何她做了皇后,这小院便忙起来了?”裴十柒不解。 葛叔嘲讽一笑:“因为皇后生下了一个病懨懨的太子,她生怕属於太子的帝王之位会被他人夺了去,所以这些年为太子笼络朝臣、收买朝臣,如果收买不得笼络不住的,便会想方设法的陷害、打压,確保他们不会为其他皇子所用。” 等京城之中所有的官员都力挺太子,建阳帝也就只能將皇位传给太子了。 裴十柒听见这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也渐渐变的愤怒。 她的父亲为了明哲保身,从来不涉及党爭,马皇后多次明著暗著的与他说起,也都被他所拒。 原来她的父亲是因为没站在马皇后的阵营,便被她想办法陷害了,导致苏家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本以为明哲保身是保命良策,毕竟建阳帝不喜党爭,且生性多疑,但马皇后的狠毒谁又能预料! “有了太子,她又登上了后位,便和她的兄长马赋祥商量,在这个小院儿里多塞了好些姑娘,调教她们听话懂事,等到了年纪都会为他们所用,接著等她们大一些了,有的被马赋祥带出去送给人做妾拉拢,有的则被派遣到各个牙行,那里的人会將她们卖到不同的朝臣家中,打探各种消息,马家几乎是京中內外所有世家大族里,唯一一个掌握大半朝臣家事的,谁能不听他马家的话!” “你这封信里,我看还有在宫里做妃嬪的,这是怎么回事?”薛骋问。 葛叔苦笑了一下:“有几个相貌好的,没有家世没有出身,好操控的紧,马家有什么话自己不好说的,就由她们吹皇帝的枕头风。” “除了在官员府上当婢女、妾室的,另外还有在青楼的,甚至还有杀手,你们干的事可真是杂的很啊。”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想要把控整个朝廷的局势,必然要包括整个京城,但是有些女子进了府根本熬不到做妾,有的被正妻赶出去或者打死,有的默默无闻只能做个洒扫婢女,这种人就算是失败了,我们培养的这些姑娘,能真正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裴十柒听他这么说,生气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本事,包括那个马赋祥,將好端端的人利用到如此地步,真该千刀万剐才是!” 薛骋又说:“那最近马赋祥要对梁国公动手了,和西郊大营的藺如风有什么关係?” 葛叔抬起头来眼神中全是惊讶。 原来薛骋连藺如风的事都查到了! 不过他很快就释怀了,毕竟连他都能落得如此的下场,薛骋查到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藺如风和几年前被斩首的恶徒覃轮是亲兄弟,只是覃轮混跡江湖,杀人劫財的勾当他都做,便自己改了名姓,让他的师傅给他取了个覃轮为名。后来覃轮被罪臣苏冶抓住治罪,藺如风当时想劫法场,可一个人势单力薄最终没有动手,马赋祥看出他和覃轮长著十分相像的一张脸,便將他找了去,要帮助他为他的哥哥报仇。” “然后呢?” 葛叔轻轻的摇了摇头:“具体的事我知晓的也不多,只知道梁国公要被算计,藏身於梁国公府的人会放好我们准备的假证,接著藺如风在新兵营杀人放火,杀人的方式与覃轮当年毫无差別,做实覃轮还活著,再由这假覃轮亲口供诉梁国公和罪臣苏冶有关联,当年就是梁国公求苏冶將他救了的,皇帝自然会怀疑梁国公,上他家搜查时再碰巧翻出那些假造的书信,就算是人证无证聚在了。” 听到这里,裴十柒再也忍不住了,衝过去揪起葛叔的衣领,凶狠的吼道:“所以你们当年就是这么害了苏家!害了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苏家!” 葛叔闭上眼睛,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裴十柒鬆开了他,只觉得脑袋震震发晕,差一点摔倒在地。 虽然她本人已经知晓苏家是如何被算计,但真相这块伤口被一点点撕开,血淋淋的,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银烛扶住了她,就听裴十柒沙哑著声音说:“苏家当年犯事,有一部分原因是苏家的庶出女儿苏云蓝在苏家藏匿了言鸿泽给的假证,怎么你们没在苏家安插人手吗?” “我们的確是安插了,只是那人在临出手前,自己消失了。”葛叔回想著遥远的过去:“许是逃了,也可能是死了,她在苏家伺候了七八年,想来是不忍心吧。” “所以你们就想到,让言鸿泽去接近苏云蓝?”裴十柒觉得胸腔憋著一股火气,让她忍的浑身难受:“这么做还是人吗!” 葛叔无言回答,事情是马皇后等人做的不假,可毕竟他是调教出这些姑娘的人,也是由他將各种任务发下去,他难辞其咎。 逃已经逃不掉了,哪怕薛骋没杀他,马赋祥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他,乾脆將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用力报復马赋祥。 “马赋祥、皇后娘娘兄妹几个,和瑞王的关係极好。”葛叔主动说道:“当年的事,有瑞王和寧寿长公主从中协助,模仿苏冶和苏大公子字跡的人,便是瑞王在那些进京赶考的书生堆里头找出来的,寧寿长公主多次劝说皇帝,利用他的多疑处置了苏家人,我知道有关苏家的就这些。” 裴十柒闻言,忽然愣住了。 若是她没记错,文咏就是苏家出事前进的京城。 第49章 安置 这个想法在裴十柒脑中轰隆一声炸开,令她忍不住后退半步。 银烛担心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裴十柒缓了一口气,问道:“那个给瑞王写信的书生,莫非就是当今状元文咏?” 葛叔抬起头来,眼中有两分浑浊,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主子的事,没有我们多嘴的时候。” “想来那就是了。”裴十柒魂不守舍的扶著银烛坐了下来:“瑞王好端端的,帮助文咏拿下状元位置,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成的事,文咏与他非亲非故,也帮不上他什么了不得的忙,可见是做了什么外人不知的事,才能拿下这状元的位置。” 薛骋同样想到了这点,说道:“若真是如此,那文咏不得好死!” “害苏家是用了这样的下作手段,那对付梁国公府呢?”裴十柒追问道。 “就像我方才所说的,但你们能寻到我的头上来,想必已经知道那些被偽造的信件被藏在哪了。”葛叔说著,看向裴十柒:“这些事我都交代了,名单也给了你们。” 裴十柒深吸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葛叔眉头轻皱,不明白裴十柒还想问什么。 裴十柒看向了银烛,银烛向前走了两步,面对著葛叔,冷声问道:“我的女儿呢?当年你抱走我的女儿,她现在人在哪?” 之前裴十柒问的所有问题,葛叔都能大大方方的回答,可这问题,却让他下意识的迴避。 银烛再难忍住,一把抓住葛叔的肩头,大吼道:“我的女儿,她人在哪里!” “横竖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们痛快的杀了我,黄泉路上我也好全须全尾的过去。” “你做梦!若不把我女儿的事交代清楚,我便让你缺胳膊少腿,爬著走过奈何桥!” 葛叔凉凉的笑了一下:“罢了,孩子早就已经死了,昨晚我派去找你的人,难道你没问他吗?” 银烛浑身一抖,第二次听见这个答案,让她难以接受。 “你胡说!孩子被你抢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孩子被我抱回来以后,我將她养在这院中,可那年下了一场大雪,她染了风寒,外头风雪甚大,没来得及为她请大夫,到我这儿不足两月,她就因风寒而送了命。” 这话就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刺进了银烛的心窝,让她猛地后退,捂著心口倒在了地上。 这些年她的容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哪怕见不到女儿,她也想让女儿能够得到庇护。 不承想,原来女儿还未活过三个月,就因风寒丧了命。 裴十柒急忙將银烛扶起,为她顺著气,还餵她喝了水,好半晌才让银烛缓了过来。 缓过来的银烛坐在地上,无声的落下了泪,红著眼抬起头,看著葛叔,迅速起了身,两只手扯著他的衣领,如同一只要吃人的野兽,对葛叔大吼道:“是你不诚心救她的!风雪再大,你早些將郎中请来孩子也不会死!哪怕你抱著孩子,让她进京医治,她也不会死!那是一条人命,是年幼的生命啊,你怎么能够做到,眼睁睁的看著她去死!” 银烛哭吼的缺了氧,捂著胸口闭著眼睛,眼泪顺著脸颊滚滚落下,看的裴十柒心酸的很。 做母亲的人,整颗心装的都是自己的骨肉,乍然听闻女儿因无人医治而病死,她心怕是要痛死了。 葛叔却从未后悔,他缓缓说道:“做我这行的,哪里还要把人命放在眼中?若我是看重性命的人,便不会抓了你们在院中教导,你那女儿当初那么小一丁点,我也曾想过將她培养出来,可当日大雪实在不小,车马难以前行,况且主子给我送了口信,不准我医治,不让任何人知晓这村子的存在,我又怎能为她去请郎中大夫?” 银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倚在裴十柒身边哭,哭的自己肝肠寸断,眼睛都肿了。 薛骋也觉得心里不舒坦,淡淡的说:“既然事情都说完了,那你就准备上路吧,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受罪。” 葛叔闭上了眼睛,似是做好了准备,但慢慢捏紧的拳头,却证明了他心里也是害怕和紧张的。 “等等!”裴十柒说道:“我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葛叔闻言,又將眼睛睁开,看著银烛说:“是瑞王的一个手下,我与他打的交道不多,银烛或许会知道。” 裴十柒没问银烛,就是怕这会撕开银烛心里的伤口,可这种欺负了银烛的恶人,裴十柒你无法原谅。 “瑞王的下人是谁,我並不知道,婢子在青楼时,来往的大多都是官员富商,也有些恩客是隱瞒了身份的,究竟是谁婢子也不清楚。” 这些年过去,那些恐怖又噁心的记忆银烛早就不想回忆了。 葛叔说道:“在瑞王手下当差,又有些名目的人,就那么几个,无非是傲龙傲飞,不过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裴十柒听见这话,心里的石头渐渐落下。 她本打算为银烛报仇,但傲龙傲飞二人都已经被她杀了,这也算是为银烛出了口气。 薛骋准备杀了葛叔,裴十柒便將银烛扶了出来,让她坐在台阶上,慢慢的安慰著她,摩挲著她的肩膀,劝道:“你不必多想了,孩子已经没了那么多年,纵然你心里不好受,人死也不能復生,不如就这样让她去了,想必也早就投胎成人,这会儿已经几岁大了。” 银烛嘆了口气,擦著自己的眼泪说:“这些年,婢子都是为了女儿活,可转眼六年过去,那孩子长什么模样,婢子已经记不得了。” “你该为自己活著,不该为任何人活著,哪怕是你的骨肉。”裴十柒说道:“如今知道了孩子的去向,你更该打起精神来好好活著,幼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以后的人生就都是明媚了,如果你想,你可以把忆甜当做是你所出。” “忆甜那孩子实在可爱,变化越来越大了,手脚都伸展的很好。”银烛苦笑道:“若是婢子的女儿也有这样的好命,被好心之人救下一命,该多好。” “至於瑞王的那个手下,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他们是我杀的。” 银烛动作一顿,抬头诧异的看著裴十柒。 这位她伺候多年的姑娘,如今才让她明白,自己压根毫不了解。 別看裴十柒整日宿在霽月居,可她究竟何时出门,究竟都做了什么,银烛毫不知情。 “姑娘,不管您是为了什么去杀他们,婢子都感谢您。虽说婢子思念和心疼那未见过几面的女儿,但婢子依然痛恨这个赐给我女儿的畜生,他死了是罪有应得。” 裴十柒轻声说:“但愿他的死,能带给你一些慰藉吧。” 薛骋从屋里出来,对裴十柒轻轻一点头,人已经处理乾净了。 往屋里看了一眼,裴十柒瞧见葛叔依旧坐在那椅子上,不过整个上身往后倒著,两只手无力的搭了下来,头偏向另一侧,想必已经是死透了。 院中站著许多女子,看年岁最小的不过八九岁,最大的也就十二三,都是年纪不大的,恐怕就是因为年纪不够,所以还留在这院中。 银烛看著她们,觉得仿佛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裴十柒在心中嘆气,有些无法处理这些女子,毕竟將她们就这么放了,她们无父无母没房没地,想活著都难。 而且她们身上都有功夫,万一有的人已经被葛叔教坏了心性,出去靠武力抢杀存活,那也是她的不该。 所以思虑了一番,裴十柒说道:“葛叔已死,你们未来不用被送去青楼,也不会被送去谁家府邸做婢女做妾,你们可愿意?” 这些姑娘面面相覷一番,小声的议论著,却谁也没接裴十柒的话。 银烛说道:“我们姑娘是很好的一个人,她能够帮你们,我便是从这院子里走出去的,这些年跟著姑娘在一块儿,她帮我报了仇,也能带你们出去。” “所以你们家姑娘打算如何安置我们?”其中一个年岁稍大一些的女子说道:“我们都是七八岁就到了这儿,这些年会的东西也不多,无依无靠出去了也不知道该靠什么餬口,你们姑娘能养得起我们这帮人吗?” 裴十柒微微一笑:“我家里有银两,有钱粮,绝不会苦了你们,亏待了你们。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要为我做事,我不想你们这身武艺被白白浪费。” “葛叔让我们为他做事,你这不也是让我们替你做事吗!” “我当然与他不一样。”裴十柒挺直腰板说:“我尊重你们的人格,我也尊重你们每一个人,不会让你们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也不会让你们靠卖笑伺候人討生活。將来你们是想另立门户也好,是想嫁人也罢,我甚至可以为你们安排一个人品好的夫婿,將来给你们的吃穿也不会差,绝对比你们住在这院子里要好的多。” 银烛也跟著说道:“我们家姑娘是梁国公府嫡长女,作为梁国公的嫡女,那是集万千宠爱於一身,別说就你们几个人,再多来两倍她都养得起!” 这些姑娘似乎是心动了,其中有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有些胆怯的说:“我在来这儿之前,尝过京城的山楂糕,好吃的很,你可以让我再吃一回吗?” 听见这个要求,裴十柒顿住了。 接著,她温柔一笑:“可以,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去买,做我的手下,你不必再吃苦,好吃好穿都会尽你的心意来。” 小姑娘笑了,脸上一对酒窝明显又可爱:“那我跟著你!不过我年纪太小了,功夫练的不到家,姑娘別嫌弃我!” 裴十柒伸手摸了摸这小姑娘的头,发现她的衣领和袖口都是破的,髮髻也乱糟糟的,实在是可怜。 於是她乾脆解下了自己的荷包扔给银烛:“等会儿回了京城,拿著银钱去给这些人买几身合適的衣裳,再置办些吃食。” 有了小姑娘打前锋,这些姑娘的心思有些活泛了,不约而同的都说要跟著裴十柒。 薛骋眼神赞成的看著裴十柒,心里明白这就是这些姑娘最好的归宿。 回到了京城,裴十柒让这些姑娘在一个巷子里头等著,丁釗在巷口站著等待,裴十柒则回了梁国公府。 结果刚回到霽月居,就发现里头乱鬨鬨的,流萤在院子里大喊:“快把他抓住,把他按住!” 裴十柒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把將门推开,发现柴房的门不知被谁给打开了,门外围了好些人,看见她回来都纷纷让了路,画屏站在其中说道:“姑娘,这柴房里怎么有个人啊!这一身的血,可嚇死婢子了。” 凑近一瞧,裴十柒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昨晚那黑衣人自己撞了桌子,用碎片划破了捆著自己的绳子,但因为断了条胳膊力气使不对,划破了自己的身上,淌了许多的血。 “都凑什么热闹?”裴十柒脸色一板,目光扫过这些婢女:“府里有內贼,他就是给內贼通风报信的,被我抓了捆在这儿,你们囉嗦什么?” 眾人都不敢吭声了,银烛轻声问:“姑娘,可送到大公子那?” 这么些人发现了黑衣人的存在,想悄悄把人处置了显然不方便,只能把人教到裴昭肆手上,让他来处理。 眼下也没什么办法,裴十柒点头道:“去把大哥找来,让他带几个有力气的家丁,將这人带走处置了。” 裴昭肆闻言很快就到了,以为裴十柒是受到了什么欺负,急忙赶来要揍那黑衣人一顿。 结果他看见黑衣人胳膊断了,一身的血,头也被打出了一个大包,眼睛都肿了,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叫谁给虐待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裴昭肆生气道:“你是什么人,到我妹妹院子里做什么!” 第50章 银杏巷 黑衣人肿著脸,看著流萤手里拿的托盘瑟瑟发抖,嘴里的东西被取出去后大声哭喊道:“贱人,你院子里都养的是什么人!” 流萤一手拿著木质的厚底托盘,一手掐著腰,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冲他发火儿:“再囉嗦,我就活活打死你!” 裴十柒笑了:“我院子里的姑娘,都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別与他囉嗦了,这么个人在你院子里不方便,我来审审他。” “大哥不必审他了,昨晚妹妹已经审过了。” 裴昭肆眉头一皱:“你怎么这样大胆?这人可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东西,你就不怕他伤了你?” “以后我注意。”裴十柒知道怎么拿捏裴昭肆,立马认错道:“我再也不敢了,好哥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饿了,想喝大厨房燉的鱼汤。” 裴昭肆拿这个妹妹没法子,指著她说:“等父亲回来了我再收拾你!” “等父亲回来了,都不用大哥哥去说,我先跟父亲承认错误,到时候父亲就知道是大哥哥保护我不用心,让这么个登徒子进了我院子,就怕那时候挨打挨训的都是哥哥你。” “你这丫头!”裴昭肆气的脸都绿了,狠狠一甩手:“將人带走!” 裴十柒还不死心,追出去和裴昭肆说:“大哥哥,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的主子是马国舅!我都盘问清楚了,你直接帮我將人处置了就是。” 裴昭肆问道:“你是想让我杀了他?” “大哥哥若是不杀,本来我也是要杀的。”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裴昭肆气的直跺脚:“等父亲回来了,我必要当著他的面儿狠骂你一顿!你简直是莫名其妙,胆大妄为,仗著父亲不在家,你要翻天不成?痛快儿给我回院子里反省,再有什么事这样鲁莽不顾自身安危,我非打断你的腿!” 裴十柒歪著头,一副不服的模样:“好哥哥,你若是真打断了我的腿,父亲还不要了你的命。” 眼看著裴昭肆生气了,裴十柒跑著回了霽月居,关上门变敛去了脸上的笑,当著霽月居所有下人的面儿吩咐流萤:“让霽月居的人都把嘴巴闭严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夜里潜进霽月居,丟了名声惹人嘲笑是小事,惹来杀身之祸是大事。” 这些婢女都是跟著裴十柒很多年的,自然都长了同一条舌头,知道什么话能说,知道什么事不能外传,齐齐的答了是。 裴十柒满意的一点头,看向流萤和银烛:“你们跟我进来。” 进到屋里后,裴十柒坐下说:“流萤,你去帮我取出二十两银子出来,跟著银烛去买些吃食和衣裳。” 流萤有些疑惑:“是姑娘想买新衣裳了吗?” “並非是姑娘,而是姑娘在外头养了一些女子,那些人都是可怜人,姑娘瞧著心里不舒坦,便准备养著她们为自己做事。”说到此处,银烛又补了一句:“流萤姐姐,这事別叫旁人知道了,那些女子都是京外的,一个一个混进京的,不会有人知晓,咱们就更不能透露了。” 听她这么说,流萤就知道事情的严重了,立马说道:“姑娘,大多多少人?” “有七八个人吧,有大有小,衣裳也要买的合身,银烛知道,你跟著她去置办就行。另外我记得我去年过生辰时,父亲在银杏巷子给我买了个小院子,你差人把那收拾出来给她们住吧,钥匙选一个年岁大些的交给她。银烛,你让厨房做一些精致可口的点心,装几个食盒带给她们,若是府里有人问,就说是给朱姐姐送去的。” 两人齐齐答了一声便退下了。 折腾了一整日,裴十柒觉得有些累,躺下睡了一会儿。 等她再醒来时,外头已经是傍晚了,银烛和流萤还未回来,秋光守在外头问:“姑娘,晚上了,厨房今儿燉了鱼汤,还做了姑娘喜欢的酱汁肋排和熗炒油菜心,现在摆饭吗?” 裴十柒起了身:“摆饭吧。” 秋光端著托盘进来,將菜品一样样的摆好,边忙边说:“大公子院里来人传话,说人已经处置安静了,尸身也被秘密运出府去,姑娘放心吧。” 裴十柒嗯了一声,盛了一碗鱼汤:“等会儿流萤她们回来,让她们也喝一些,天凉了喝些热乎的暖脾胃。” 此时,流萤和银烛刚买完好些衣裳和吃食,雇了一辆马车送到那院子,丁釗带著那些女子穿梭在小巷之中,最终停在了银杏巷的巷口。 流萤带了人来,进去將房子收拾利落,本身也能住人,只是缺少被褥箱柜,流萤一次都给置办齐全了,她们住起来也方便。 为首年岁较大的姑娘,今年也不过十四岁,只因半年前练功伤了身,脖子上有一道还没褪去的疤,所以葛叔一直没给她派任务。 银烛问过了,才知道她叫金叶,下头的都是她的妹妹们,平日里也算是听她的话。 “银烛姐姐,要替我们谢谢姑娘,这院子收拾的很好,流萤姑娘费心了。” “我们姑娘既然说了要照顾好你们,必不会叫你们风餐露宿,过的不舒坦。”银烛说道:“只是你们现在身份特殊,不太方便出门,这就需要你帮著约束妹妹们了,如果被马家的人发现姑娘安置接济你们,也会给姑娘添麻烦。” “银烛姐姐放心,她们都是懂事的,往日里意趣也不多,都在那院子关的没了心思,能在这儿住的很安稳,我也会尽力约束她们。” 银烛喜欢这金叶懂事的样子,欣慰道:“你们能记得姑娘的好就行,这儿是我们姑娘吩咐厨房做的几盒子点心,里头还有些果脯乾果,都是易放的玩意儿,你和几个姐妹一块儿吃,这些日子姑娘还会吩咐我们来给你们送吃食衣裳,天气也要冷了,炭火柴火都要准备好。” 流萤將几身衣裳分发给姑娘们,这些女子中身量都不同,流萤给她们每人置办了三身衣裳,一身平日里穿的常衣,一身稍微厚一些的,还有一身平时替换的,足够她们穿些日子。 “等过一个月半个月,到了十月天气就冷的厉害了,早晚温差大,姑娘会吩咐我们再给你们送衣裳来,我还准备了一些睡觉穿的衣裳,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流萤说著,还將剩下的碎银子给了金叶:“出了巷口往左转,有一家小吃街,里头卖饼卖面,你们姐妹想吃什么可以去走走,但是不要一次去的太多,以免被人注意到。” 看裴十柒把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妥当,金叶满眼都是感激,忍不住跪在了地上,认真道:“请两位姐姐回去替我谢谢姑娘,我们这些女孩儿没人疼没人爱,自小离开父母,在那小院子里受磋磨,跌打摔惯了,从未感受到什么温暖,是姑娘的安排和两位姐姐的奔波,才让我们有了家的感觉!若是姑娘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只需告诉我们,我们虽功夫不精,但也是练了多年的,会为姑娘拼命的!” 流萤笑著將人扶起:“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她心里有桿秤,知道谁好谁赖,不然也不会將你们留在这儿,你的谢意我会替你转达的,这院子是姑娘过生辰时国公爷给添嫁妆的,平日也不会有人来,你们就放心住。” 像类似的院子,裴十柒手里不知道捏著多少,甚至有一个景致极好的大宅子。 离开银杏巷后,丁釗架著马车送二人回去,流萤从帘子里头伸出一只手,手中拿了一个饼子。 丁釗愣了一下,接过饼子问:“这是做什么。” “听银烛说,你跟著他们忙碌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拿这个饼子垫垫肚子吧。” “谢谢了。”丁釗吃著饼子,只觉乾的厉害,口渴的紧。 正巧街边有一处卖汤水的,浓浓的牛肉香將丁釗的馋虫都勾出来了,马车也不受控制的停在了摊位边上,两粒碎银子扔在摊主的摊位上,高声道:“来三碗牛肉汤,再来三个饼子!” 牛肉汤里头满满都是萝卜丝,时不时有几片牛肉上下浮动,丁釗越吃越馋,忍不住又要了一碗。 两个女孩还没吃到一半,他已经两碗下肚,起身刚要去驾车,旁边两个男子架马而过,惊了丁釗的马。 丁釗忍不住骂:“没长眼啊!都天黑了在街上还骑这么快!” 两人已经走远,並未搭理丁釗,三人清楚的听见他们到了不远处正在巡逻的一队官兵旁边,吩咐道:“国舅爷说了,那几个女盗贼必须抓到,她们危险的很!” 官兵们齐齐答是,两人骑著马又走远了。 三人对视一番,丁釗明白他们找的是谁,低声道:“快上马车,近几日就別来这儿了,以免她们被发现。” 回到梁国公府后,流萤把此事告知了裴十柒。 鱼汤已经热过,她和银烛一人手里捧著一碗,只因刚刚喝了牛肉汤,所以喝的很慢:“婢子听他们提起了国舅爷,应该是马国舅的人。” 裴十柒冷笑一声:“马赋祥的耳目倒是灵的很。” 银烛有几分担心:“他的人脉广,在京城的手脚也长,不会发现此事和姑娘您有关吧?” 裴十柒摇了摇头:“不会,当时在场的人都被杀乾净了,他可能是派人去那院子有什么事,却发现人死了,那些女孩们都不见了踪影,怀疑是她们杀了葛叔等人,又一路追查进京,哪里会想到与我们有关。” 与此同时,马家正热闹著。 马赋祥和马赋財相对而坐,马赋祥狠狠一拍桌子:“这姓葛的可真是出息,能被那帮自己调教出的姑娘取了性命,老子就不该那么信任他!” “大哥,別生气。”马赋財在马赋祥面前一直卑微,毕竟马家这几个人里,就属他胸无大志,说话时也就没那么硬气了:“我觉得,光凭几个小丫头,不见得能杀那么多高手,还离开了那院子,大哥你的人追著她们的痕跡到了京城,可她们那帮人这小半辈子都没来过京城,哪里能知道怎么走?” 他的话让马赋祥冷静了下来:“你说的也在理,但那些贱人也有几个死的,杀她们的刀法很利落,看起来確实和葛东不太相似。” “若真是有人帮助她们,会是什么人呢?那院子这些年都没人知晓,更是无人去过。” 马赋祥深吸一口气:“等明日天亮了,我要去趟瑞王府,將此事告知瑞王。” 等马赋財离开后,马赋祥又叫来了自己的属下,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属下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利,实在不该开脱,但属下的確没追踪到裴十柒的痕跡,通往新兵营的马车的確有,但属下在回程路上拦住了他们,有一个是朝廷送东西的內侍,还有一辆则是外乡人走错了路拐过去的,压根没有裴十柒的踪影啊!” 马赋祥手握成拳:“这个裴十柒,什么事都有她在里头,却又实在查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属下眼睛一瞪:“要不要属下去把她处理了?” “不可,那样会打草惊蛇。先等等吧,你们以后做事也当心些,別给人留了把柄握著,至於那个裴十柒,等梁国公府出了事,全家下狱流放,她也逃不掉,到那时就不足为惧了。” “属下明白。” “我让你去搜的名单,你可找到了?” 这话让他这属下冒出了冷汗,以额贴地道:“国舅爷饶命,属下无能,没能找到那份名单!” 马赋祥刚刚还有几分冷静,听见这话后却十分暴怒,一脚踹在他下属的肩上,將人踹倒在地。 “窝囊的东西!那名单上详细记著这些年培养的眼线,全归葛东管著,连我都不知晓几个,你竟然没找到!” 这瞬间丟失了许多眼线,他们的大业岂不是受到了重创! “属下该死,属下无能!但属下猜测,那份名单或许被什么人拿走了,因为属下留意房间被翻过的地方不多,只一处锅灶下头被挪动过。” 第51章 火雷 “没用的东西!我养著你们这一帮人有什么用!滚!”瑞王指著外头吼:“再去给我好好的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跡,儘量查一下究竟去了什么人。” 那下属急急忙忙的滚出了房间,连夜带人赶去了那院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薛骋早就派丁釗去埋了火雷,等到这帮人一进去,丁釗站在墙头,拉弓搭箭,箭上裹著火,准確的落在了火雷上。 薛骋明白,他们在那院子大显身手,定然会留著破绽和证据,与其给自己与裴十柒再添麻烦,倒不如清理乾净,还能给瑞王一个重创。 带著火的箭引的火雷噼啪作响,瑞王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响动转了头,最后看见的便是一片火光,一个被炸开的罈子被蹦的碎瓷四溅,一个瓷片扎进了他的脖子,將他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嘴里那句快跑直到咽气也没说出来。 晚间城门关闭,马赋祥的手下没回到府上,马赋祥也没多怀疑,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马赋祥就出了门,坐上马车直奔瑞王府上。 瑞王府中十分雅致,白石板铺就的小路,旁边点缀著假山怪石,草盆景。只是马赋祥没心思去赏景儿,快步疾行著,很快由瑞王府的下人带到了瑞王所住的房间。 然而到了门前,几人都停下了动作。 只听里头有女子娇媚的声音传出:“王爷!今天又不用上朝去,您急个什么?难道是嫌妾伺候您不到位吗?” 瑞王做了什么外头的人並不知道,但很快那女子轻笑连连:“王爷您好坏啊!既如此,您就快些去吧,妾在这儿等你,晚上可一定要来啊!” 门被打开,瑞王与马赋祥四目相对,马赋祥清楚的看见了瑞王脸颊上一个大大的口脂印子,急忙低下头说:“微臣给殿下请安!” 瑞王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抹了抹脸上的印子:“这大早上你就来了,什么事?” 马赋祥看了看左右,瑞王当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一沉:“同本王来。” 跟隨著瑞王来到一间正堂,坐下后马赋祥说道:“微臣从前曾与殿下您提过,微臣手下有一张脉络清晰事情详细的情报网,她们隱身与官员富商府中,或者青楼楚馆,与她们打交道的非富即贵,从中可以打探出不少消息来。” “你说的不错,她们还帮我本王不少的忙。”瑞王不解道:“怎么你突然提起了她们来?” 马赋祥一拍大腿:“可別提了!昨天不知什么人闯进了微臣藏在京外的院子,杀了微臣的管事不说,还放走了那些姑娘。不仅如此,那写有那些名姓与位置的信件也被拿走了!” “怎么会这样!”瑞王顿时站起身来:“你这说的可是真的?” “殿下,给微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骗您半句啊!” 瑞王气的一拍桌子,面色沉沉:“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那跑去你院子的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查出来,弄断了这样重要的情报网,他罪该万死!” “殿下息怒,微臣尽力而为!只是那贼人神出鬼没,做事不留痕跡,而且武功高强,微臣的几个身手好的手下都被他所杀,想將他查到並且抓住实在是不容易。” 闻言,瑞王好像想起了什么,看著马赋祥说:“之前那几个额头上有青痕的,是不是也和这个人有关?” 同样都是不见踪影不留痕跡,同样都是武艺高强,瑞王能想到也是合情合理。 “这个微臣也不確定,但暗中有人一直在对付我们是肯定的,瑞王殿下,近日您可要小心啊!” 瑞王点了点头:“梁国公府的事万万不能出岔子!当初苏家的事,皇兄並非没有疑心过,若不是长公主全力分说,我们早就被连累了,现在梁国公府的事迫在眉睫,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岔子!” 一听这话,马赋祥抬起头来:“说到此处,微臣想到前不久微臣让手下给藏在梁国公府的下人递了封信,让她们藏在裴晟的住处,现在与她们失去了联络,微臣也不知都有谁,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別急,著急起来反而要坏事。你现在与那帮眼线失去了联繫,她们却未必知晓此事,不敢轻举妄动等待下一步的计划,回头梁国公的事处理完了,再將裴家的婢女都杀了,人死绝了便不再有那些事了。” 这边马赋祥才因为瑞王的话,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那边手下急急忙忙冲了进来,跪倒在马赋祥脚边,惊慌道:“老爷,出事了!”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当著瑞王殿下的面儿,你怎么这样没规矩。”马赋祥的心跟隨此人高高悬起,脸色也异常的难看。 手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瑞王的神色,说道:“老爷,纪鹏一直没回来,老爷您出门前让小的带人出去寻他,结果小的到了以后,只看见了满地的尸身,那院子被炸的不成样子,还发现了火雷的痕跡。” 马赋祥闻听此言,当时太阳穴一疼,瘫坐在了椅子上。 瑞王站起身来:“竟然能这样?究竟是谁做的!” “回瑞王殿下,那村子是个废弃的村庄,一直无人居住的,所以就算是炸了烧了,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纪鹏带去差不多四五个人,都死在里头了,连尸首都凑不全,房子烧了半宿,如今已不剩下什么痕跡了。” “真是胆大包天!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所为,我拔了他的皮!”马赋祥被气的浑身发抖,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他马家几代官身,自己是马国舅,嫡亲胞妹是当今皇后,他风光了这么多年,究竟是谁要挡他的路! 瑞王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看来此事,要从长计议了!” 敌在暗,而他们在明,一举一动皆被监视著,就像是那院子,那般的隱秘,多少年来无一人发觉,结果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薛骋坐在房间中看书,丁釗进了屋子反身將门关严,抱拳道:“殿下,已经收拾乾净了,马赋祥的那几个手下,均被炸死在院中,还有一个捡回一条命,被炸掉了一条胳膊,属下已经將他解决,丟在火堆之中,確认所有人都死了才回来的。”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薛骋放下了书,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阴狠:“当初马赋祥和瑞王带兵围剿苏家,就是那纪鹏打头阵,我听说她有个情同姐妹的婢女,也是遭到了纪鹏的毒手,他就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了他。” “苏姑娘泉下有知,会感激殿下的。” “我哪里需要她感激,若是没有她,我小时候便死了,现在又哪里能坐在这儿。”薛骋重新把书拿起,却看不下去了:“你想办法转告裴姑娘,近些时候別往银杏巷去,也不要轻易出门,省著被怀疑。” 丁釗笑了一下:“殿下放心,这些话属下昨晚便通过裴姑娘的婢女转达给她了。” “你倒是会做事,有你在我也省心了不少。” 霽月居中,银烛听说了丁釗將那些人炸死的事,正在绣的手猛地一抖,针尖差点戳破了手指。 裴十柒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说道:“你心里別有负担,那些对不起咱们的人,他们是罪有应得。” “纪鹏此人,婢子是见过的。”银烛將针扎进了绣布中,平淡的讲著过去的事:“小时候婢子生的比现在美貌一些,又年轻,马赋祥那王八蛋手下就想占婢子的便宜,来青楼要婢子伺候。” 裴十柒辛酸了一瞬:“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银烛嘆了口气,抬起头问:“那大公子院中的金环,姑娘打算怎么办?” “我之前想过把她放去银杏巷,但现在银杏巷不方便去人,而且她究竟是好是坏,是否与我们一条心还不一定,我担心她坏了我们的事。” 这一点银烛也同意:“金环这姑娘,与婢子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从前乖顺善良,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而已不知现在变成了什么性情,的確不適合放去银杏巷,万一她起了坏心,银杏巷的那些人包括姑娘和整个国公府,只怕都要被她给害了。” 裴十柒笑了一下:“现在当务之急是父亲能否跳出这个陷阱,至於金环,就把她先关在大哥哥的院子吧,等风平浪静了,再將她要来霽月居,你亲自看著她,若她是个坏的总有跡可循,若她是个好的,就送去银杏巷吧。” “国公爷怕是还不知府中的事呢,姑娘可想法子与他联繫了?” 裴十柒摇了摇头:“没办法联繫,多少双眼睛盯著我们梁国公府呢,只怕现在飞出去一只信鸽都要被截住,何况是出去送信的人了。不过三皇子知道此事,他也知我们出入不方便,想来会替我们传达的。” 就如裴十柒所想,丁釗好好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薛骋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便是去西郊大营去,將梁国公府的事事无巨细的告知梁国公。 今日天上灰濛濛的,隨时都要下雨,新兵们每人发了一支长矛,正在练习著,梁国公背手走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著下头的人。 他注意到了藺如风。 此时的藺如风有些鬼鬼祟祟,一只手拿著长矛做遮挡,另一只手则在后腰藏了什么,接著將长矛立了回去,与同伴说道:“我这肚子有些不舒坦,先回去歇著了。” “你这小子,都说了最近天凉,你早晨少喝点凉水,你偏不听,一天八遍往茅房跑。” 藺如风笑了一声,再没接话,很快离开了这些新兵的视线。 来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藺如风掏出火油来,泼在被褥上,接著拿起蜡烛,將蜡烛直接扔在了被褥上。 大火几乎是瞬间飞涨,火舌一窜三尺高,舔到了房梁,藺如风看著眼前的这一切,转头离开,静等这间屋子被烧毁。 隔壁住处,有一些在此休息的新兵,藺如风拿出藏在后腰的刀子,衝进房间打算一刀抹一个。 然而推开门后,里头坐著的竟然是梁国公。 藺如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被梁国公察觉了,他转身想逃,却被梁国公的两个下属堵住了门,趁其不备一脚將藺如风踹进了房间。 外头响起著火了的喊叫,有人提了水桶来,一桶桶水浇在上头,意味著藺如风行动的失败。 “国公爷,您这是做什么?”藺如风只好装傻:“属下只是路过。” “你路过?”梁国公使了个眼色,一个官兵走近,从他身上搜出了刚刚用完的火油,梁国公说道:“你先放火,后打算杀人,目的就是將此事闹大,我给你这个闹事的机会,你怎的还不承认了?” 藺如风额角冒出了冷汗,眼神注意到梁国公身边立著的大刀,知道自己无法和梁国公硬碰硬。 先不说这里都是梁国公的手下,单说梁国公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又岂是他能隨便挑战的? 思来想去,藺如风只能承认道:“求国公爷饶命,属下只是瞧不惯同住的人欺男霸女,和属下说没进新兵营时在乡间调戏妇人的事,属下心里气恼,这才想放火报復。” “你放屁!你是谁的属下?我压根不认识你,不过是看你和三皇子比试一次罢了,连你姓甚名谁都没记住,张口闭口用属下自称,你要不要脸?与你同住的三人,底细我早就调查过了,你休在那儿攀咬旁人,想要將水搅浑脱罪!” 藺如风心跳如鼓,身子被死死按著,压根挣扎不得,只能藉由此事继续说下去。 “国公爷您有所不知,与我同住的宋武,他压根不是什么好人。” “你若对他有火气,你们就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为何要烧毁你们共同居住的房屋?”梁国公冷哼一声:“你那火油还剩了大半,难道不是为了多烧几个屋子,把你的名气打响吗!” 第52章 剑柳阁 藺如风没想到梁国公知道这么多事,连忙解释:“剩下的火油是因为还没用完,国公爷您別误会!” “新兵营中禁用火油,所有人都知道,你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还需要我点明吗!”梁国公沉著一张脸,让藺如风忍不住心里发毛。 但他还是嘴硬道:“国公爷,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因为对宋武有怨气而已,和其他事没任何关係。” 梁国公懒得与他废话,直接大手一挥,一男子被两人押著进来,跪在了地上,全身被捆的像个粽子。 藺如风侧过脸看去,只见那人正是今日递给他火油的人! 马赋祥看事情的发展自己难以把握,怕夜长梦多,乾脆让藺如风提前行动,就派人偽装成新兵营的人,给藺如风送来了火油。 藺如风狠狠一抖:“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你。”梁国公说道:“你別以为我不知你的身份,那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覃轮,就是你的亲哥哥,你们兄弟二人一母同胞,却並不同姓,你记恨你哥哥被朝廷所杀,便要搅乱京城,还想拖我下水!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马赋祥是马皇后的哥哥,是建阳帝的大舅哥,他手上没有证据,能查出的只言片语也算不得什么,拿到朝堂之上根本无法给马赋祥定罪。 最重要的是,此事之中牵扯了苏大將军苏冶,苏冶是建阳帝心底的一根刺,谁也不能轻易的提起他的名字。 若是梁国公在建阳帝面前说马赋祥陷害他与苏冶有关,建阳帝肯定是相信马赋祥的,毕竟在建阳帝眼中,马赋祥是將苏冶抄家灭族的那个人,而他裴晟很可能是为了给苏冶报仇从而搬弄是非冤枉马赋祥,这更会將他推向深渊。 因此,他要从藺如风嘴里逼问出有关於马赋祥的事,还要得到证据才能行动。 见梁国公什么都知道了,藺如风思来想去,也不再装,直接说道:“我是恨,恨我哥哥將我养到这么大,虽然他做的事不对,却也是我的亲哥哥,我恨你们不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你说这话简直是丧尽天良!你哥哥为了一己私慾,残杀那么多人,打夺结舍已经是罪无可赦的死罪,他却还残杀二十余人,你说朝廷没给他活命的机会,那我想问问你,你哥哥覃轮可给那些无辜之人一个活命的机会了!” 藺如风无法辩驳,梗著脖子不讲道理道:“流放不成吗?非要將他杀了,他一身武艺,若是好好指导定能为朝廷所用,偏偏无人去原谅他,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上一句话,我看你们都是冷心冷肺。” 这话说的梁国公耳根子都发疼,他实在难以想像,藺如风是怎么挺著一张大脸有嘴说出这话的! 忍无可忍下,梁国公起身一脚將藺如风踹倒,还嫌不够解气,又补上两脚,直接將藺如风踹的吐了血。 他坐了回去,双手搭在膝上:“现在,你能同我好好说话了是不是?” 藺如风咳嗽两声,从最里头吐出一颗血牙来:“没有人指使我,是我恨透了你。” 梁国公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从未插手过朝廷抓捕你哥哥覃轮的案子,他犯事时我在边关打仗,他被处死时我在京外剿匪,我和你哥哥八竿子都打不著,压根没关係,你吃饱了撑的恨我做什么!” 这让藺如风一时没想出合理的说法来,乾脆別过头去,不再吭声。 梁国公继续说道:“还是说,背后指使你的人恨透了我,想要借你的手除了我?” 藺如风说道:“你別在那儿胡说八道了,我也是一身的功夫,哥哥也死了,在这世上无牵无掛,我凭什么替人卖命?你好歹也是个一品公爵,可不是我这种小人物轻易惹得起的。” “理由简单的很,当初覃轮被斩首时,监斩的官员是苏冶,你哥哥也是因苏冶被抓,你恨苏冶,可你没办法为你哥哥报仇,但苏冶后期死了,全家落了个抄家灭族的下场,那人走到你前头,告诉你是他替你报了仇,让你从此替他做事,是也不是?” 他的这番话,让藺如风想起了那天。 苏家的宅子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就站在外头,嘴角咧的老高,笑声压根止不住,眼泪却一滴滴的往下砸。 他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杀死哥哥的凶手终於死了,难过的是他的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马赋祥走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提著苏冶的人头,將人头扔到了他的脚边,告诉他苏冶的死是他马赋祥所为,算是给他哥哥覃轮报了仇。 从那天起,藺如风就成为了马赋祥的一把刀,替他在暗中卖命,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坏事。 若不是这一次要扳倒梁国公这么一块难啃的骨头,马赋祥也捨不得把藺如风推出来,害了裴晟却损失了藺如风,这笔买卖虽划算,可终归还是失去了一些。 因此马赋祥答应藺如风,事成之后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让他出狱,藺如风深信不疑,这种时候更是不会轻易的供出马赋祥来。 “我听不懂国公爷在说什么,什么我背后的人?莫非是你想要借著我的手,去攀咬谁不成!” 梁国公盯著藺如风说:“用不著你在这儿装傻充愣,等会儿用了刑在你身上,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说罢,藺如风被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梁国公好歹是朝中一品大员,竟然靠严刑逼供换来证词,难道就不怕皇帝怀疑,朝臣议论吗!”藺如风狗急跳墙的喊道。 “给你火油的这小子已经招认了,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也不会为难你。”梁国公看向手下:“带走!” 两人硬拖著藺如风往外走,藺如风知道自己不能上刑,情急之下他胳膊一松,一把精巧细小的匕首从袖口砸落下来,正落在他手中。 接过匕首,藺如风用力一撞身边的人,回身的工夫用匕首划开了绑著自己双手的绳子,梁国公见势不妙,起身一拳打在藺如风的身上,將他打的后退两步吐出一口血来,梁国公接著拿起身旁的长刀,照头向藺如风劈来。 多年带兵打仗,梁国公的招式虎虎生风,带著极强的压迫性,让藺如风这么个自幼习武的人都会迟疑片刻再做反抗。 他用匕首划破了身边的人,躲在了那人身旁,梁国公的长刀狠狠砸下,却因为他躲去了旁人身后,长刀落在了手下的头顶。 那手下一脚踩在藺如风的脚上,接著一手肘正中他胸膛,梁国公与手下配合默契,一刀斩下去削落了藺如风好多头髮,锋利的刀刃正停在藺如风的脖子旁。 只要藺如风再动一步,他就会死在这把长刀下。 被逼入这样的境地,藺如风也没了法子,其他一脖子抹在梁国公的长刀上结束生命。 瞧他並不怕死,梁国公也心里一惊,撤刀的同时,眼睁睁的看著藺如风迅速抬手,將自己手中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霎时间鲜血四溅,离藺如风最近的手下身上被喷的都是血珠子。 本以为这样能够拿下藺如风,却没想到他真的视马赋祥为替自己报了仇的恩人,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带著满肚子的证词下了黄泉。 梁国公扔下手中的长刀,懊恼的一拳锤在墙壁上,气愤道:“將这里收拾了,搜一搜他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虽然人死了,但他並不能从此事之中摘出去,若是马赋祥诚心阴他,京中马上又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说他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將自己藏在新兵营的覃轮杀了,用於自证清白。 他真是忍不住想说藺如风有一副聪慧的脑瓜子,可他如此聪明,临死也能摆他一道,又为何对马赋祥那个满嘴谎话的人深信不疑? 手下检查完藺如风的衣衫后,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头刻著一些纹,隱隱约约还有个覃轮的覃字。 梁国公翻看著那牌子,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国公爷,这牌子是什么意思啊?”手下忍不住问。 “拥有这牌子的人,是剑柳阁的阁主,若是我没猜错,这牌子恐怕是他哥哥覃轮的遗物。” 手下吃了一惊:“难道覃轮他是?” “不会,覃轮的师傅乃剑柳阁的阁主,当初覃轮投身与剑柳阁门派下,学成后却做了不少杀人越货的事,被逐出了师门,当年朝廷追查覃轮时,还曾经盘问过覃轮的师傅。” “国公爷,属下没想明白,这牌子既然作为遗物落在了藺如风的身上,那与此案又有何关联?” 梁国公看向他,忍不住骂他笨:“这覃阁主养了覃轮那么多年,覃轮是否有弟弟,覃阁主是最了解的!” 手下闻言也明白了:“那国公爷这就上马出营,去寻这位覃阁主吧!” “不成,马家的人在我手上,他们现在定是派人盯著我呢,我亲自出去不方便。”梁国公深吸了一口气:“你把这块牌子,亲自去给三皇子送去。” 新兵营如今被盯著,他的梁国公府外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呢,让他的两个儿子去查显然更不方便。 到时候若是惊扰了马赋祥等人,让他们察觉到梁国公的用意,那覃阁主很容易遭到灭口。 至於三皇子薛骋,他清楚新兵营发生的事,也对当初苏家的覆灭深感可惜,他又並不受瞩目,做什么都方便,不会引人注意,他来做这件事会轻鬆许多。 “可国公爷,属下不知三皇子人在哪啊!” 薛骋在京中並无皇子府,只是自己买了一处小院子,梁国公的属下从未去过,他能知道才怪。 思来想去,梁国公心里有了一个人选。 夜里,一道身影来到了长春侯府的侧门,无声无息的进去。 听闻有人找自己,长春侯亲自赶过去见,发现来人是梁国公的手下,也知道了那牌子的事。 这朝廷高官之间碾压的事,他本不愿插手,因为他也怕自己被搅进这潭浑水之中,只是他又不能见死不救,毕竟若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他要么成为那东风中的一员,要么就只能等待自己也被压倒。 正在他犹豫之时,他的女儿朱玥进了门,说道:“父亲,您就帮了这个忙吧,只是一个找人的小事。” “你懂什么,別隨便插嘴。” 朱玥走了进来,跪在长春侯面前说道:“父亲,二哥哥的错是梁国公府高抬贵手放过了我们,纵然二哥哥用那玩意儿威胁他们裴家人,裴家也只需要反咬一口,二哥哥的罪名便做实了,他们裴家纵然脱身不乾净,也足够我们把我们拖累下水了!大嫂娘家的事,是裴家出面解决的,他们能这样行事,我们帮他们一把又何妨。”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为父也想帮他们,可这件事不是轻易能插手的。而且为父已经叫城儿给他送去信了,这恩情到这儿也就结了。” 朱玥磕了个头:“父亲,您是正直的人,女儿深知您不会见死不救,明明有朝中恶人要害他们,偌大的梁国公府几代忠臣世家,父亲还能眼睁睁看他们被恶臣斗垮了不成?” “你这丫头。”长春侯气愤的坐了下来:“这件事为父心中自有定论,你休再要插嘴了。” 朱玥慢慢站起身来,就听长春侯命人带来了梁国公的手下,让他去转告梁国公,事情自己会尽力去办,梁国公的手信就由他去转交。 一听这话,那手下笑著致谢,兴奋的离开了长春侯府。 人走了以后,长春侯瞪著朱玥,指了她两下:“下次有这种事你若是再敢多嘴,为父打断你的腿。” 朱玥笑道:“女儿就知道父亲不会坐视不理的,女儿这不是猜对了吗?而且女儿还猜到,这一次咱们帮了裴家,下一次一旦我们朱家有难,他们也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第53章 来访 “快住嘴,这种不吉利的话不准再说。”长春侯瞪了女儿一眼,却也怕她心里惦记著,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三皇子住的地方隱秘,听说就是一普通宅院,往日也没什么人情往来,知道他住处的人不多,为父还要多多打听一番,不过最迟明天晚上也会有消息了,你別因为此事瞎想。” 朱玥知道父亲这是怕自己多想,反过来安慰道:“父亲不要太操劳了,来到京城这大半年,您都没好好休息过,等天彻底凉下来,咱们就去京外的温泉吧,到时候父亲约上裴伯伯,女儿同十柒一块儿,好好放鬆一下。” “你这丫头,和梁国公府家那个丫头才见过几面,怎的就这么好了?从前在老家时,那些姑娘们可少有能让你这样喜欢的。” 不说朱玥是眼高於顶,但世家嫡女自有她的骄傲,长春侯府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就算在京城都有名號,能和她成为好友的也实在寥寥无几。 “裴姐姐和很多女子都不同,她虽然看著乖巧,实则心里有股劲儿,旁人看不出来,可女儿却能看出来。像上一次在寧寿长公主府上的事,那死人嚇得她躲在女儿身后哭,可在別人瞧不见的角落,她却一直在盯著死人看,女儿觉得她这人实在是妙。” 长春侯对裴十柒没什么了解,只能说道:“你这孩子,看人最是刁钻,但人的性子善於偽装,表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不要过分深交,那裴家的姑娘名声可不好。” 朱玥一听这话,忍不住为裴十柒辩驳起来。 “外人都说裴姐姐单相思文状元,成日追在文状元身后,但女儿和她接触这几次,甚至连她家里都去过了,却从未听她提起文状元一次,出门时有人笑话她,她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可见是个性情豁达之人,那些閒话女儿才不放在心上。” 看著女儿实在执拗,长春侯也不多劝,只说道:“你是大家闺秀,和人交朋友可以,但也要知深浅才是。夜深了,快回去歇著吧。” 第二天打听了一天,晌午长春侯府才从宫里的一位內侍口中,打听到了薛骋的院子。 薛骋虽是皇子,但实在不得圣心,建阳帝往日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其他皇子所拥有的,他也都没有,不过是担个皇子的虚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实在是少。 像他这个年纪,四皇子薛延都出宫开府了,虽没正式封王,却只差个好日子,想必今年的年节上就能封他个什么,但三皇子薛骋却依旧连个府邸都没有。 长春侯兜兜转转这才找到了薛骋的院子,在外头瞧著还不如寻常五品官的院子好,不由令长春侯嘆了口气。 堂堂皇子,住在这么个院子,门前连个匾额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听见门被敲响,一个老者过去打开,看见来人是长春侯,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他们这院子,平日里可甚少有这样的官员踏足啊。 “请恕老夫眼拙,您是?” 长春侯笑了一下:“你是三皇子府中的人吧?我是长春侯府的,今日前来叨扰是有事想与三皇子说,还请帮传个话。” 老者进到房间,將长春侯的话转达给薛骋,薛骋停下了手中的笔,同老者说:“段伯,我知道了,你请他到正屋稍后。” 没多久,薛骋进到正院,见长春侯已经喝上了茶,正在四面打量著房內的陈设。 听见薛骋的脚步声后,长春侯转头笑了一下:“三皇子您这住处古朴精致,瞧这多宝阁上的箱子,纹是云纹,雕的实在不错呢。” 薛骋也笑了:“长春侯所看见的箱子,是我在旧市上淘弄来的,当初看的就是纹精致,便摆放在那了。” “这竟然是旧市的东西?”长春侯有些意外:“微臣还当是陛下赏赐给殿下的,因为这东西瞧著实在是不错。” “父皇朝政繁忙,一时顾不上我,房中的物件大多都是看著,有实用的不多,旧市虽听著掉身份,可却真能淘弄一些精致玩意儿。若是长春侯真的喜欢,我可以將这箱子送给您。” 长春侯笑道:“殿下实在是客气了,微臣第一次到您府上来,怎好收您的东西呢?不过您若是什么时候还去旧市閒逛,碰见类似的东西可以给微臣留下两件,微臣信您的眼光。” 说罢,一个下人捧过来一个方盘,上头放著一些长春侯带来的药材:“听闻三皇子是习武之人,身上想必难免有磕碰损伤,就叫下人准备了一些山参和活血化瘀的药膏,还请殿下您不嫌粗陋。” 段伯接过方盘,就那么一打量,便看出这山参並非俗品。 不过薛骋的注意力却並未在这山参上头,而是问道:“长春侯此次前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毕竟我这院子安静惯了,往日是无人踏足的。” 他这口冷灶,想烧起来可实在是不容易。 长春侯见薛骋开门见山了,自己也不藏著掖著,很快道出了来意。 “三皇子殿下,微臣今日前来叨扰,是为了一个人,转送一件东西。” 薛骋眼睛微微一眯,有些猜测到了此人是谁。 他和长春侯素无往来,自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长春侯刚到京城不久,二人连见面的次数都不多,何来交集呢? 但若说交集,长春侯与他没有,不代表与旁人没有。 於是他试探著问:“可是梁国公府的事?” 长春侯眉峰一挑,接著笑了起来,眼中对薛骋满是夸讚。 这些日子到京城,眾多皇子他也打量了个大概,有些皇子顽劣,有些皇子不安分,唯一人品还不错的太子偏偏是个病秧子,看来看去也只有这三皇子好一些。 “三皇子莫非知道梁国公府发生了什么?” 薛骋淡淡一点头:“长春侯您派令郎去新兵营传话时,我正好也在,就跟著梁国公听了一耳朵,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怪不得,梁国公他点名要微臣把您给您送来,说现在这种时候,只有您能查到这些,也只有您能帮助他们。”长春侯怕薛骋心里不愿,特意为梁国公说情:“既然您听见了,微臣也不同您绕弯子,有人要害梁国公,用的还是欺君的罪名,这道罪名一旦扣下去,裴家全家怕是都要完了。” “长春侯所说之事,我也多少了解一些,至於梁国公的用心,我也是明白的。” 长春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毕竟这帮人办事,办的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的,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太多,又怕薛骋误会梁国公。 因此他又替梁国公解释道:“京中的人想必他能信任的也不多,三皇子您英勇正直,梁国公能託付给您,想必也是相信您的为人,他们裴家的人现在被紧盯著,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出些意想不到的事,所以这件事只有让微臣来请您了!” 看出了长春侯的意思,薛骋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道:“您误会了,梁国公的忙,我是无论如何也会帮的。” “既如此,那微臣先替梁国公谢过殿下!”说著,长春侯双手递上了一封书信:“这是梁国公亲手所写,说是您看见了书信,便知他意思了。” 薛骋也不避讳长春侯,当著他的面便將信拆开,看见里头的意思后,隨手將信撕做两半,扔在了旁边的香炉中。 隨著信纸被烧乾净,薛骋说:“梁国公的忙,我一个人帮恐怕要难一些,却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时间问题。您也知道,我在京城的地位还不如官员,想打听些什么消息途经是有限的,这梁国公口中的剑柳阁,就劳您帮我一块儿查了,谁先查到便知会一声。” 长春侯见薛骋不拿他当外人,心里也不由有些高兴。 他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不屑与小人为友。 只是到达京城后,他发现这京城中的大小官员,凡事都图利图名,真正为朝廷为百姓办事的官员,一双手怕就能查清楚了。 官员如此,再看建阳帝的这几个儿子,更是让长春侯不愿吐槽,相比之下,他瞧著薛骋,那是一百个顺眼。 尤其当梁国公愿意找薛骋帮忙,而薛骋欣然答应时,他更加確信这三皇子是个很不错的人。 “三皇子您放心,微臣尽力而为,这件事既然微臣是传话之人,便不能全然撇清,梁国公府忠臣世家,也不可被轻易算计。” 送走长春侯以后,薛骋坐了下来,丁釗站在他身边问:“殿下,眼下可怎么办?这剑柳阁不说是销声匿跡多年,却也是不如从前了,想寻起来有些不易。” 若说从前的剑柳阁是热闹红火,那现在的剑柳阁就是冷冷清清。 尤其当覃轮这个剑柳阁阁主亲手调教出的徒弟惹了大祸后,剑柳阁也被牵连,朝廷下暗令刻意打压,前后才几年的时间,江湖上已经没什么剑柳阁的名號了。 第54章 试探 薛骋走到窗边,看著外头秋意浓浓的景色,慢慢说道:“看来,此事必要我亲自去寻了。我曾同那剑柳阁的阁主有过几面之缘,况且因为覃轮他的剑柳阁开始一蹶不振,日渐走下坡路,我猜这覃阁主也不会对覃轮的弟弟有什么包容。” 丁釗想了想说:“既如此,殿下,属下陪您一起过去吧。” “不用,那覃阁主不愿见生人,还是我独自去吧。”薛骋说:“你把家里看护好了,今天长春侯来这么一遭,不知会带来些什么事情,若是无人看护,想必会出乱子。” 离开院子后,薛骋一路直行,接著七拐八拐的消失在巷子里,身后想要跟踪他的人,被他甩的压根找不到踪影。 两道人影在巷子里头打转,却怎么也找不到薛骋,薛骋就仿佛忽然间消失了,让他们始料未及。 二人碰了面,见到彼此的神情后,便知道这是跟丟了。 “这三皇子无影无踪,咱们还怎么追了?” “三皇子这处宅子旁全是巷子,他腿脚又快身手又好,咱们跟丟了也是在所难免。不过那边跟著长春侯的,应该会有点消息。” 然而跟著长春侯的人最终跪在马赋祥面前说:“回老爷的话,那长春侯从三皇子处回来,便进了府再没出来,属下在长春侯府的车夫那里打听了一嘴,据说这位长春侯和三皇子並无往来,今日过去三皇子府上也未坐马车而是步行。” 马赋祥刚刚得知下属把薛骋跟丟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听他这么一说冷静下来想了想:“既然长春侯与三皇子並无往来,那又为何要上门寻人?他可是空手去的?” “回老爷,並非空手,还拿了一个匣子,这属下也打听过了,里头似乎是药材一类的。” “这可真是奇怪了,三皇子门庭冷落,半年都不见得有臣子踏足一次,他长春侯如今是宠臣,又有救先帝一命的功劳加身,怎的上赶著去烧这口冷灶了?” 这里头种种的奇怪,让马赋祥开始怀疑起了这个往常被他拋在脑后的三皇子。 “许是长春侯初来乍到,想和京城中人搞好关係?”手下试探著问。 马赋祥摇了摇头:“不会,且不说他来到京城已快一年的时间,就说这一年里头,他没上瑞王府拜访过,也没去找过四皇子,与我谈事也都是在宫中,他若诚心想和人搞好关係,不会放著这么多捷径不走,去走三皇子那条不好走的路。” “老爷您说的对。” 马赋祥在房中慢慢踱步,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让他没能注意到的事。 忽然,外头树上的鸟巢之中,飞出了一只鸟来,马赋祥看著那盘旋在空中的鸟儿,慢声问道:“三皇子才从新兵营中出来了不久,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老爷,您问什么?” 这一句,马赋祥瞬间想通,转头道:“我想起来了,三皇子曾经与那覃轮过过招!当初抓捕覃轮时,多少人扑上去都没有用,覃轮武艺高强,很多人拿他都没办法,还是陛下派了三皇子赶去,才將他拿下的!他若是在新兵营中,看见一张和覃轮长相一样的脸,定会心生怀疑!” 手下也没想到这一点,担忧道:“可藺如风这会儿在新兵营想必已经有所行动了,三皇子若是知道这事,会不会插手呢?” “就怕他本人没想插手,却被谁给推著走了!”马赋祥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莫名的惊慌:“你去查查,裴晟是否和长春侯府有什么往来,还有近几日梁国公府的人有没有见过朱家人。” 梁国公的手下是趁著夜深人静之时去的长春侯府,还走了侧门,进去后直接见到长春侯,因此惊动的人不多。 等长春侯命人送走梁国公的手下后,转头又亲自去告诉家里知情的所有人,把嘴巴都闭严了,不然是会掉脑袋的,严禁任何人提起此事,第二天更是將侧门的人换下,將他们看在自己院中,一个月后再重新换回来。 压根不知情的人去守了侧门,知情的人被圈在院內,又只能闭口不提,其他下人那更是一问三不知,任凭马赋祥的人如何打听,好话说尽,也没从长春侯府打听出半条消息出来。 对於马赋祥来说,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只是他有些莫名的心慌,怕自己还有哪一步没有考虑到。 因此,他只能亲自赶到长春侯府,想要套一套长春侯的话。 听闻马赋祥过来,长春侯並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淡淡的吩咐下人:“有贵客登门,要好生招待。” 马赋祥进到正院后,长春侯也刚好进来,二人碰了个正著,相互抬手作揖,一副关係很好的笑模样,就像是一面照不到人心底的镜子被掛在了脸上。 “国舅爷,稀客稀客,快请。”长春侯做了个请的手势。 马赋祥与他说说笑笑,仿佛二人相识多年是老友一般,点评著长春侯府的茶水,又称讚长春侯府的精致,连下人看起来都比其他人家有精气神儿。 长春侯笑道:“国舅爷您这夸讚我愧不敢受啊!这宅子是陛下赏的,我不过著意又添了一些,但大框都是陛下所赐,与其说我眼光好,不如夸讚陛下眼光不俗!茶叶也是陛下今年赏的,我还捨不得喝呢,若不是今日国舅爷登门,我可不愿意拿出来。” “长春侯您这可真是抬举我了!” “至於这下人嘛,一些是我从老家那边儿带来的,都是家里用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主僕之间互相了解,我们府上管的宽容,也就您来他们装装相罢了。” 马赋祥爽朗一笑:“朱兄可真是位妙人啊!这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儿女又都成器,让我实在是羡慕。” 听他提起儿女,长春侯嘴角的笑顿住一瞬,猜到了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於是长春侯赶快把话题转开:“国舅爷的儿女也都爭气啊,与其说您羡慕我,不如说我羡慕您啊!” 看马赋祥那仿佛吞了苍蝇的表情,长春侯十分满意。 虽然他刚来京城不久,却也听到过马赋祥女儿马润慈的荒唐事。 据说马润慈逼婚自己所爱之人,为了让对方娶她,故意传出二人已有肌肤之亲的说法,气的人家直接调了外任,离京城千里之远,让马润慈再拿他没有办法。 当时马润慈的事,京城里外传的是沸沸扬扬,马赋祥也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再说马赋祥的小儿子,虽然年岁不大,却已经露出了废柴之相,同龄的孩子上已经开始科考,下也能吟诗作赋写得一笔好字,偏偏他马赋祥的儿子,自小被养歪了性情,懒惰至极,十岁前后却写不出几个像样的字来,日后能有什么好前程。 长春侯笑著將这把软刀子扎进去,马赋祥虽心里有气,但面儿上却是半点不能露。 “朱兄的大公子在任上为陛下效力,二儿子在京中也能为陛下分忧,这怎么能是我家那毛头小子比得上的。” 闻言,长春侯慢慢的捏住了拳头,又不动声色的缓缓鬆开。 他马赋祥能提起二儿子朱城,绝对不是偶然。 果然,马赋祥的下一句就说道:“听闻二公子在陛下那领了差事,上西郊的兵营巡视,这可是件好事啊。” 长春侯脸色訕訕,被迫实话实说:“国舅爷想多了,他哪里有那个能耐,去新兵营也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差事。” 一听到这儿,马赋祥忍不住身子往前半探:“哦?不是因为差事,那是因为什么?” “別提了,那个小孽障,想到他我就来气!和好友打赌,喝完酒转圈还要走直线,自己摔了个狗吃屎,灰头土脸的爬回家来,简直是丟死人了。”长春侯故作生气的说道:“有他大哥在,我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出息大能耐,毕竟我在世能护著他,他哥哥也能好好待他,只是我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两兄弟虽是同父同母,却也要各过各的日子,日后我离了这个家,他再这样丟人闹事,他哥哥如何能容忍他!” 长春侯这么一说,倒是有那么几分真。 马赋祥没想到这个与他不熟悉的长春侯能扯出这么些和新兵营无关的事,只好又问:“那这与新兵营又有什么关联呢?” “怎么没关联,听说新兵营教的多,人人到了那都是要吃苦的,我便想著罚他一罚,让他吃吃苦。结果这个小兔崽子,就去混了两天,便说什么都要回来,气的我啊!” 马赋祥眼神狐疑的看向了外头,搭话道:“男子各有各成才的攀云梯,朱兄不必对他那样严格。” 见戏演的差不多了,长春侯又提出要请马赋祥吃个便饭,说他主动登门一次实在不容易,要请他吃些酒菜。 这反倒是让马赋祥不理解了。 若长春侯方才那些话都是哄他骗他的,自然应该抓紧把他送走,生怕他留在这儿会发现什么戳破他的谎言。 结果这长春侯反其道而行之,不仅热情的邀请他在留在长春侯府吃口便饭,还要他见见自己的儿子朱城。 迷茫的马赋祥也只得留下,不一会儿面前的桌案上便摆了几道样式精致的菜。 朱城也被叫了来,先向马赋祥见了礼,之后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长春侯的身侧,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受到了什么委屈。 马赋祥不由问道:“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朱城怯生生的看了长春侯一眼,这才回答:“我丟了长春侯府的脸,父亲让我闭门思过几日。” “朱兄啊,孩子是犯了错,但並非什么大错,惩罚孩子要点到为止,看著侄子这样委屈,我这有儿有女的,心里也跟著不好受。” 长春侯嗐了一声,用银著指了指桌上的菜:“不成器的东西,不必多关照他,国舅爷快吃菜。” 马赋祥尝了口鱼,直夸这鱼肉鲜嫩,又让朱城成汤尝一尝。 席间,马赋祥试探道:“侄子啊,虽说你我今日是初次相见,但我觉得你和我那小儿子极像,日后可有什么想法?是想走仕途,还是走武路子?” “他啊?文不成武不就,能有什么大出息?若是有他大哥哥一半,我也就不为他的以后操心了。” 马赋祥笑了笑,又看向朱城:“听你父亲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西郊的新兵营歷练,感觉那里怎么样?若是侄子你觉得不错,我可以帮你找出路,参军也是个好办法呢。” 朱城拿著银著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说:“国舅爷能如此惦记晚辈,晚辈十分感激。只是晚辈没什么本事,在新兵营中还不如比我小几岁的新兵,才待了不到两日便待不下去了。” “那可真是可惜。”马赋祥又尝了口菜说道:“听说梁国公在新兵营巡视,若是你想留在新兵营,我可以帮你和他说上一说。” 朱城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看向长春侯,长春侯当著马赋祥的面儿瞪了他一眼,朱城瞬间就蔫了。 “看我做什么?国舅爷同你说话,你平日里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说罢,长春侯手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拍,不满二字几乎写在脸上。 马赋祥心里有了想法,觉得长春侯之所以將他留下,又让他去见朱城,是为了给朱城的未来找个託付。 那或许,长春侯府的朱城前往新兵营,也就没什么可疑之处了。 “朱兄,对待孩子何需这样严厉?平常心对待便是,別给孩子逼出什么毛病来。” 朱城对马赋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说道:“晚辈去新兵营一趟,才看出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所以晚辈想好了,要变得饱读诗书,將来考取个功名,能为朝廷出一份力,毕竟对於晚辈来说提刀拿枪上战场或许更难一些。” 马赋祥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將来若是能有用得上我的地上,侄子直接和我说就是。” 第55章 断息散 马赋祥这一趟,自然是什么有用的也没打探出来,反而留在长春侯府,当了半年朱城的靠山,劝长春侯对待孩子不要那么严厉,等走出长春侯府时,累的马赋祥是口乾舌燥。 確认马赋祥离开后,朱城站在父亲身侧,说道:“父亲,他好歹也是朝中大员,又是皇后的兄长,咱们这么糊弄他,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对此,长春侯只是淡淡道:“他虽为朝中大员,被皇帝成为国之栋樑,可他却没为朝廷办过什么实实在在的好事,反倒是干了不少脏事儿,这样的国之栋樑不要也罢,你日后可不准与他学。” 朱城知道自己从前因为年轻气盛做错了一些事,此事羞愧的低下头去:“儿子知道了。” 长春侯嘆了口气,没再说话。 许多年前他与苏冶在老家见过一面,二人那时是初次见面,就如同相识多年的好兄弟一般把酒言欢,直说相见恨晚。 那时他与苏冶约定了,等回到了京城,一定要去苏家拜访。 可谁知,那次一別,二人竟然再没见过。 苏冶不停的被朝廷派出去,他也在老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耽搁下了不少时日,当他要动身举家搬到京城前,苏冶却被处死了。 薛骋听说了马赋祥登门长春侯府的事,只是他现在要寻找剑柳阁的行踪,没办法亲自给裴十柒传递消息,只能让丁釗过去。 霽月居內,最近的天气忽冷忽热,快到十月份了,草叶被秋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裴十柒坐在院中,端著一碗山药燉梨汤,看著萧瑟的秋风將落下的叶子捲起,心里想的事乱糟糟的。 “姑娘多喝些吧,这个季节容易上火闹病,山药燉梨汤,生津止渴,养而不燥,最適合姑娘了。”秋光在一旁说道。 裴十柒嗯了一声,看向身边的流萤,小声问:“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银杏巷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明日你到银杏巷旁的姚家巷,找两个小乞丐过去打探一下消息。” 流萤给裴十柒的身上披了一件薄褂子:“婢子明日便去,算计国公爷的人,姑娘可想好法子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消息既然已经带到了,父亲那边想必会有所行动。之前他怕杀了藺如风反而会坏事,所以一直留著他,如今藺如风是说什么也不能留了,他心里明白的。” 到了夜间,马赋祥得知梁国公抓住了藺如风,气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揪著那传话的小廝说:“什么!这是真的假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小的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骗老爷您一句啊!人已经被处理掉了,尸身大张旗鼓的被朝廷收走,梁国公不知何时派人通知了京城里的人,这会儿藺如风的尸身已经进京了!” “难道就没人说裴晟与罪人亲近?” “之前那些风声,说到底也没个实际,那帮人传著传著,慢慢就无人应答了,现在京城风向大变,都在疑惑覃轮死而復活这件事。” 马赋祥一下坐了下去,內心不安道:“怪不得我感觉事情蹊蹺,原来就蹊蹺在这儿!裴晟此人见过覃轮不假,但就那么匆匆一面而已,还被覃轮所逃脱了,覃轮的脸第一次出现在大眾面前,就是被处死的那天,裴晟远在京外剿匪,我当他不会记得覃轮的长相,如今想来,他怕是早就知晓有人在利用藺如风算计他了!” “老爷,如今可怎么办?” 马赋祥一声怒吼:“我能怎么办!好在现在还不算多么糟糕,总有挽回的余地!告诉我们的人,在京城宣扬梁国公是听见有人议论此事,才把覃轮杀了自证的,事情闹大了皇帝自然会怀疑,他是个多疑的人,我再让瑞王等人在他耳边吹点风声,不愁裴晟不倒!” 在马赋祥不知道的角落,薛骋已经来到了京外的一间庄子,院內站著一个正在餵鸡的婆子。 婆子见到他,似乎是有些疑惑,同他说道:“你来找谁?我们当家的不在。” “並非是找旁人,而是找您。”薛骋推开了柵栏,走近院中。 那婆子似乎是怕鸡钻了空子溜出去,连忙起身去关柵栏,匆忙间头上的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了脖颈上的疤痕。 “既然是找我,那你就进来吧。”婆子將柵栏门关严后,把餵鸡的盆子隨意搁置在了井边:“看著你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我这家中粗茶淡饭,怕是难以招待。” 薛骋等她走到前头,跟在她身后说:“我来是有些事情,不需要招待,进去说罢。” 进入屋內,房间十分昏暗,毕竟已经入夜,寻常人家不愿意点那么多蜡烛,只两支蜡烛,孤零零的撑起整间屋子的光亮,显得有几分落魄。 婆子端起其中一盏蜡烛,將蜡烛放置在桌面上,又给薛骋倒了一杯早就凉透了的茶:“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薛骋接过茶杯,却並没有喝,而是反问道:“从前您答应过的事,不知今时今日还是否有用?” 这话让婆子微微一顿,接著淡淡笑道:“我答应过的事多了,我还答应邻居等儿子娶媳妇那天,將院里的鸡杀了燉汤分他们呢,结果这么多年了不还是没兑现。” 放在被人身上,或许是一句自我调侃,但薛骋却明白,这是在试探他。 因此他十分自然的说道:“这自然是成不了的,毕竟您老年岁已高,早就不是適合生育的年龄了,身下只一个女儿,哪里会有能娶儿媳妇的儿子呢。” 听见薛骋如此说,婆子有些生气,又似乎是鬆了口气。 当年借来的恩情,看来终於到了要还回去的时候了。 “公子既然对我如此了解,我却对公子所知甚少,还请公子明示,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薛骋没急著自报身份,而是说道:“二十三年前,您怀著身孕,被一伙人追杀,马车侧翻在路上,您命悬一线,是从前的皇后娘娘路过救了您,当时皇后並未向您隱瞒身份,而是利用自己陪同皇帝出游的时机將您救下,藏在宫婢堆儿里,带回了宫中养伤。” 婆子抬起浑浊的眼睛,苦笑了一下:“看公子的年龄,恐怕还没有那些旧事的长,却知晓的这样详细,看来是宫中的人了?” 薛骋继续说:“您因那次追杀伤了身子,拼死產下一女,接著被太医诊断此生不会再有生育的可能,而您的夫婿也因为掩护您被乱刀砍死,这些事我都知晓。” “能了解的这么多,公子莫不是旧人的儿子?”问完这句,婆子似乎是想通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起身便要跪下:“请受我一拜!” “我今日前来,並非是用这些陈年旧事狭恩求报,当年的恩情我母亲出於良善,也从未想过您回报些什么,您千万別这样。” 婆子顿时老泪纵横,语气悽惨道:“先皇后死的惨啊!当年我在宫中產女,坐月子的时候听闻先皇后有了身孕,当时胎还未坐稳孩子便掉了,因此伤了身子,后来我出了宫,又听说她有了身孕,心里头替她高兴,哪里能想到孩子还未出生,她便被打入了冷宫!” 薛骋嘆了口气:“十多年了,宫里的人都像是被剪了舌头,这些旧事我无从打探,但我清楚我母亲的无辜!” “先皇后当然无辜!”婆子的眼神陡然变的凌厉许多:“我出身江湖,前半辈子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后宫那些暗戳戳害人的伎俩我从不放在眼里!先皇后第一次小產,我出了月子替她查了一番,发现是当今马皇后所为!” 这倒是薛骋没有想到的。 他知道自己母亲不会无缘无故小產,背后必定有人暗害,可事情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他所了解的实在太少,想打听也没有门路,事情只能耽搁下来。 没想到如今有旧人提起此事,薛骋心里復仇的火焰瞬间被点燃,忙问:“您怎么知道?” 婆子冷笑一声:“我出身何处,先皇后知道,您想必也是知道的!剑柳阁这些年来精钻剑术,从前却是什么都了解一些,我自己也会些医术,给先皇后把了脉后才知她是中了断息散,这东西並非让人吃后便死,而是会无声无息的断了腹中子息,您能平安出生纯属是上天垂帘,心疼先皇后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断息散?”薛骋眉毛微扬,觉得意想不到。 “宫中没那个东西,虽然宫里害人落胎的毒药千千万,但能像断息散这样杀人於无形的东西,宫中还是没有的!我发觉此事后,写信给兄弟追查,发现马家曾通过他们买过一两的断息散,马家是何人的靠山您一定清楚,所以我断定就是马皇后害死了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 薛骋听完,忍不住慢慢攥紧了拳头,眼睛缓缓闭上,接著又睁开。 他知道母亲被陷害进了冷宫是马皇后的手笔,却没想到连自己未见过的兄姐也是死於马皇后的手! 婆子还在继续说著话:“当时兄弟给我传信不便,我只能抱著孩子出宫亲自去了解打探,確认了马氏做了这件事后,也曾写信给宫中,想告诉先皇后。可那封信被莫名拦截了。” “您是如何知道它被截住了?” 闻言,婆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 “因为就在信被寄出的第二天,一伙人袭击了我当时所住的院子,我刚刚生產不久,体力没完全恢復,手下也都死光了,我脖子被砍了一刀,却因命大活了下来,但我那还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却没能存活下来。” 不知这是否与因果有关。 先皇后的孩子,死於剑柳阁卖出的断息散,这婆子的孩子,又死於买断息散的人。 或许当初剑柳阁不卖这个玩意儿,也不会衍生出后头这种种事端。 但旁人的过错是无意铸就,她马皇后和马家人的手却真真切切沾满了鲜血! 婆子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直接哭了出来:“先皇后待我很好,她不可能动手杀我!当时我的院子只是暂住,地址也只在信中告知了她,若不是信被拦截,又怎会有那么多的高手闯进来杀了我的女儿?我命大苟活於世,心中唯一的信念也无非就是替先皇后和女儿报仇罢了!” 薛骋听见这些,也眼眶酸涩的紧。 母亲的一时善念,却导致眼前的人痛失骨肉,母亲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心中不安的。 “母亲她没有忘了您,我今日能来寻您,就是因为母亲身边唯一倖存的小宫婢,她和我说了您和母亲的旧事,所以我才来寻您。只是知道当年旧事的人实在有限,母亲身边的人尽数不在人世,就连那个婢女,也在我九岁大的时候病死了。” “真是可惜啊,先皇后那么好的人。”婆子抹了一把眼泪,思绪回到了现在:“既如此,您今日来寻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薛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將手中的茶水推到了婆子面前:“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的身份,这防人的手段便不需要用在我的身上了。” “您说的是,但是我见您不喝,想著您已经猜到了。”婆子端过茶水,將里头的东西隨手倒在了地上:“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会让人短暂的眩晕,这些年想要害我的人不少,总要有些防身的手段。” “今日我来寻您,是想让您再次出山,替我找到您的哥哥,剑柳阁的阁主。” 婆子对这个请求有些意外,转而说道:“哥哥因为覃轮的事元气大伤,已经开始著手选取新任阁主了,这个节骨眼,您找他有什么事?” 先皇后死了,女儿也死了,这婆子再没了爭强斗狠的心思,沉寂多年也鲜少与兄长联繫。 “不瞒您说,马皇后及其整个马家,又要开始害人了。” 婆子闻言看向薛骋,吃惊道:“她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还想害什么人?” 第56章 覃阁主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是梁国公府,梁国公为了朝廷付出很多,去年为朝廷征战沙场的苏大將军被害,已经令许多人觉得恐慌和寒心,若是梁国公也被害,那朝廷可真是没了指望,任由马家这帮蛀虫玩弄。” 婆子听完点了点头:“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就算是寻我兄长,你也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才成啊。” 毕竟他们兄妹见面的次数不多,她怪她的兄长把断息散卖给了马家人,害了她的救命恩人,但骨肉亲情又的的確確难以割捨,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薛骋说:“覃阁主有位十分出色的弟子,名叫覃轮。” 听薛骋提起覃轮,婆子的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覃轮那个天道不容的畜生,这会儿估计是在十八层地狱之中受苦吧,死了这么久了,怎么你想打听他?” “我想打听的並非是覃轮,而是受覃轮连累的覃阁主。我听闻当年覃阁主是有心把阁主之位传给覃轮的,可惜覃轮不思进取,还做了那么多恶事,连累了剑柳阁的名声。” “我兄长因此事一蹶不振,常日酗酒,你找他还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马家的人找到了覃轮的双胞胎兄弟,和覃轮长的十分的相像,还暗中將覃轮的弟弟藏在梁国公负责的新兵营中,您说如果有人发现早就应该死去的覃轮突然出现在新兵营,还大张旗鼓毫不掩饰,那旁人会怎么想?” 婆子简单一想,便有了答案。 “定然是怀疑梁国公与覃轮那王八蛋早有勾结,甚至会怀疑覃轮根本没有死,是被梁国公救了下来,藏身在新兵营中!”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起话来十分轻鬆,薛骋肯定道:“就是这么一回事。马家能有所作为,定然是做了许多准备,梁国公被蒙在鼓中,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被马家吞噬殆尽,所以我想救他。” “您想如何救他?梁国公乃朝中一品大员,在京城很有威望,马家也不是好惹的,当年我兄长想替我报仇,却被马家的人重创,我兄长身上现在还留著疤。” 薛骋淡淡道:“只需要覃阁主做个证,证明他知晓覃轮有个同胞弟弟,这便可以了。” 婆子说:“若是这么说的话,我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薛骋眼睛一瞪:“当真?” “我没有糊弄您的理由。覃轮那小子投奔剑柳阁的时候,我正在我兄长身边,听他提起过一嘴。后来覃轮在我兄长手下为徒,我也曾经见过几次,甚至有一次覃轮的弟弟发起了高烧,覃轮还向我兄长借银钱去替他弟弟抓药,这些我都记著。” “那更好,多一位人证对於我们来说胜算也会更大一些。”薛骋停顿了一瞬:“我想找您的哥哥帮的忙,便是这个,只是不知您愿不愿意。” 婆子发出两声惨澹的笑声,似是认命了一般:“有何不愿意的?马家人將我害的这么惨,我不能將他们杀了解恨,难道还不能阻止他们害人了?” “您能同意,那真是太好了。”薛骋递给婆子一张纸:“这上面写的是一处茶楼的名字,我在那里有熟识的人,若是覃阁主同意帮我做人证,就请您到这间茶楼递一块这个牌子。” 婆子接过木牌,只见木牌方方正正,上头写的只是普通的茶名。 但她明白,这並非普普通通的一块茶牌,薛骋这样说自有他的用处。 接过纸条和木牌,婆子说道:“夜深了,想来您也无法回到京城,不如就在我这儿小住一宿,侧屋还能住一个人,只是屋子有些破,倒是不脏不乱,您不嫌弃就好。” “我不嫌弃,从前的冷宫我都住了许久,还有什么破旧能比得上那里?劳烦您了。” 昏暗的房间之中,只点了一盏蜡烛,薛骋借著烛光找到了床铺,在上头合衣睡了一宿。 婆子在房间之中,跪在地上虔诚的烧了三支香,轻轻用手將火光扇的强一些,接著把香插入香炉,笑中带泪道:“皇后娘娘啊,您在天有灵,想必会护佑三皇子的,他出生在冷宫,多年以来不受重视,我还当他不会出现了,这次在此遇到,我必会助他一臂之力,请您庇佑三皇子,也惩治那些恶人!” 第二天刚刚放亮,薛骋便辞別了婆子,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而婆子则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坐上了一辆牛车,牛车走的慢,却正適合她眼下这个身份和年岁。 也不知牛车走了多久,到了下午才停下来,到达了一处山脚下。 山脚下有个寨子,不过这寨子並非剑柳阁的老宅,因为现今的剑柳阁已经落魄了,不敢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安营扎寨,所以这寨子便废旧下来,不过也有一些看守的人在此住著。 婆子下了牛车,一眼便被看守的人认了出来,连忙迎出来客气道:“二当家,您怎么来了?” “我要见我兄长。”婆子简单明了的说。 两个看守为难的对视了一眼:“阁主这会儿想必在新寨子里头呢。” 说是新寨子,实则也不过勉强为一个棲身之所罢了,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我不认路,你们带我去。” 这下看守更加为难了,想要说出些什么回绝。 谁知婆子还像年轻那般性子厉害,直接一把匕首搭在那看守肩上:“你回去问问你家爷爷,当初他大我十二岁,却被我一个女子打断了腿,让別人嘲笑的时候心里头好不好受!” 这下看守没了脾气,只能答应下来,垂头丧气的带著婆子往新寨子去。 到了寨子,覃阁主还不知自己多时不见的妹妹已经到了,还半倚在榻上,嘴里叼著菸袋锅子,手里盘著一串珠串,看似愜意舒坦,可细看他的眼神,便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没有半分意趣。 “阁主,二当家到了。” 下人来报,让覃阁主不由分神,被菸袋锅子烫到了手,一骨碌爬起身来。 “她怎么来了?还让她进来。” 不等下人再出去传话,婆子已经走了进来,说道:“兄长,好久不见。” “的確好久不见,快两年了吧?”覃阁主手里依旧捧著菸袋锅子:“上一次我派人给你送去些银钱,你却不要,我还当你不愿认我这个哥哥了。” 婆子说道:“从前我的恩人教会我做一个善人,因此当我得知兄长的爱徒覃轮杀了那么多人,我的心里有些隱隱的怪兄长。但我知道一个人的本性如何就算是天长日久也难以看透,覃轮在剑柳阁学艺学武,为的也不过是杀人劫財更加方便一些,他这样的人,往日里装的那么好,兄长又怎会轻易发现呢。” 覃阁主嘆了口气:“你还在怪我。” “我说了,怪兄长也无用,如今他已经死了,我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今日前来,不会是和我絮叨这些旧事的吧?”覃阁主终於放下了菸袋锅子,指了指手下:“去准备一桌好席面来,挑二当家喜欢的做。” 婆子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下,挑了个橘子扒开吃,边吃边说:“今日我来,还有件事想要请求兄长。” “你我兄妹多时不见,有什么事直说就是,兄长我能帮上忙的,从不会不答应,毕竟从小到大,我是如何护著你的,你心里有数。” “我感激兄长为了替恩人报仇,去暗中杀马家人,只是被马家人所重创,又出了覃轮的事,剑柳阁一蹶不振。可今时不同往日,马家再次出受害人,害的还是像恩人一样的好人,兄长可坐视不理?” 覃阁主愣了一下:“这叫什么话?你的恩人,那便是我的恩人,先皇后救你一命,將你带进宫產子,让你躲过一次杀劫,就冲这个我便当她是咱们全家的恩人!只是马家人手腕太硬,剑柳阁如今情况也不好,和他们掰手腕哪里是对手?” “並非是掰手腕,而是作证。” “作证?”覃阁主不解的问:“做的是哪门子证?” “恩人的儿子来找我了。” “三皇子?”覃阁主觉得这顿时间发生的事实在不少,急忙坐到了妹妹身边,抢过她手里剩下的半个橘子说:“当真?” 婆子有些气恼的將橘子皮扔在了桌上:“我还能拿这话糊弄你?他想求你我出面,证明覃轮那畜生有个双胞胎弟弟,仅此而已,便可免於梁国公府一场劫难,你愿不愿意?” 覃阁主思考再三,最终狠狠一拍桌子:“成!反正剑柳阁也这样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何处去?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一直消沉下去什么用也没有,仇报不了,恩还不上,覃轮那王八蛋连累我剑柳阁的名声,还能叫他连累我一辈子不成!” 他早就想通了,只是一直没一个合適的契机,让他从这个消极的漩涡里挣脱出来。 如今他的妹妹,给了他这个机会。 婆子这才露出了一些笑容来,將那半个橘子又抢了回来。